《福星高照:农门俏丫头》 第一章:狗能成精吗? “你个坏了心肠的老虔婆,这种黑了心尖的钱你也敢赚!”沈老汉拿着烟管站在院子里,怒目瞪视着院门口的妇人,“你家好歹也是有孙女的,怎么不让你自家孙女嫁过去!” “我看你就是不识好心人!”妇人左手拿着帕子右手撑腰,一脸的不甘示弱,“你也不瞧瞧你二丫头什么条件,能攀上李家那是你家的福分,瞧瞧人家,人家有田有院有铺子的,我也就瞧着咱们多少年邻居才给你二丫头说这个媒,你怎的这般不识好歹!上哪儿找条件这么好的去?” “我家二丫头咋的了?咋的了?”这话戳到了沈老汉心尖,梗着脖子吼着,“我家二丫头乖巧懂事的很,滚,你赶紧给我滚!” 刘媒婆十分清楚二丫头是沈老汉的软肋, 见他气了,脸上露出一副胜利者的得意,腰板也挺直了些,“谁不知晓你家二丫头脑子不清白,怎么?事实还不敢……” 认字未落,刘媒婆只觉浑身一湿,一盆水从她的头上浇淋至全身,鼻子里呛了些水,难受得她咳了一声。 “你个挨千刀的!”她慌忙抬手擦了擦眼睛,往那始作俑者看去,瞬间火冒三丈,“沈二丫你个缺心眼的东西……” “滚!!”沈无衣将盛水的木盆掷在地上,圆溜溜的眸子满是不屑。 她旁边跟了条老黄狗,许是听出她语气不好,瞬间炸毛露出尖牙利齿同刘媒婆汪汪凶叫着。 这狗上了年头,十分通人性的很。 “你、你们这两祖孙!”刘媒婆吓的吞了吞口水,脚步不自觉的退后了些,“行行行,算老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以后老娘就睁大眼睛瞧着哪个眼瞎的娶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丫头!” “你脑子才不正常!”眼见刘媒婆要跑,沈老汉追了两步到院门口,脑袋朝外喊了两句,“以后再敢上我家,我拿锄头赶你出去我!” 说着,坐在了院门槛上,手里的烟管子在地上敲了敲,将里头的碎末敲出来,又装了新的烟丝进去,嘴里嘟囔道,“想钱想疯了,一辈子没见过钱的东西!” 回头,见沈无衣还站在院子里,他拿打火镰点燃烟,吧了两口后,起身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笑弯了眼,方才的抑郁一扫而光,“我家二丫头脑袋聪明着呢,方才那水泼的好,就该泼她。晚上爷给你做白面馒头怎么样?” 沈老汉身上烟味浓烈的很,烟雾随风飘到她眼里,迷得她眼睛有些难受。 嗯了一声,抬手揉眼。 沈老汉见此忙是将烟管拿开了些,“行,丫头等会子给爷瞧火,爷揉面团去!” 说着,又抽了两口烟,嘴里哼着两句戏曲儿入了灶房里,瞧着好不乐哉。 黄先锋自刘媒婆走之后便停止了吼叫,此时脑袋正蹭着沈无衣的裤腿,抬眼巴巴看着她,似是在等称赞。 一条狗还能如此有灵性。 沈无衣蹲下身来,瞧着它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嗤笑一声,顺了顺它的毛,“先锋真乖!”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现在的沈无衣已经不是原来的沈无衣。 原主前段时日被几个孩子推倒,头磕在石头上就这么没了。 沈无衣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穿越,但这个事实她用了足足三天才算接受。 现代的她是国家队女子散打组的队员,从小开始练功夫,在近三十的年纪获得了全国女子散打冠军,却不想一足失成千古恨,忽然穿越到了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这……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况且家中身无长物两袖清风,让她有一种辛辛苦苦奋斗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心酸感。 原主今年十四,幼年时发了一场高烧,因发现晚的缘故,脑子烧得有些不大好使。 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如今正在城里念书。 原主父亲本是个秀才,但在她七岁那年因病去世,紧接着母亲上街时被一行商瞧上,抛弃兄妹二人跑去给人了小妾。 沈老汉一生只生了沈秀才这么一个儿子,自他病逝之后,只剩下爷孙三人相依为命。 原主虽说脑子糊涂,却是沈老汉与哥哥沈无忧的掌心宝。 沈无衣轻缓得顺着它的毛发,黄先锋眯着眼享受了一阵后,又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心,湿湿润润的,弄得她掌中一痒,咯咯笑出声来。 其实这种生活也不错啊。 小桥流水,傍水依山,生活节奏慢,况且她还年轻了十几岁,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同黄先锋闹了闹之后,灶房里传来沈老汉的喊声,“二丫头,来,给我看着火儿!” “来了来了!”她笑着起身,将手抬高让黄先锋舔不着,“别闹了别闹了,咱们去帮爷爷看火去,晚上赏你一口馒头吃!” 黄先锋约是听懂了她的话,咧嘴哈着舌头,身子一闪奔到灶房里去了。 沈无衣看的目瞪口呆,脑里只剩下一个疑惑。 狗能成精吗?! 在线等! 到了灶房,沈老汉正洗完铁锅,沈无衣则走到灶前,从柴堆里拿了两根柴禾,往灶里添了添。 这是原主往日常做的事儿。 沈老汉做饭,她添火,黄先锋蹲在灶前闭目养神。 暖黄色的火光洒在她的脸上,凭白多了几分灵动,沈老汉将揉好的馒头放置蒸锅里,嘴里道,“我家二丫头这样貌可是村里最俊的,今后定能找个好夫婿,能疼你宠你爱你又模样俊俏的!” 方才刘媒婆所说的那个李家,是村尾的李大贵家。 李大贵今年四十有六,妻子死了很多年,平日生活十分不检点,不是出去逛青楼就是与哪家寡妇又睡在了一块,虽说家里的确有田有铺,是村子里的小地主,但那人太烂,便是最小的儿子都要比沈无衣大个两岁。 她来说这个亲事,不是存心来膈应人么。 沈无衣笑了笑,装了一副乖巧模样,“我想陪在爷爷身边,不嫁人!” 这具身子才十四岁啊!她在现代要奔三了都没谈对象,着什么急? “说的什么傻话!”沈老汉嘴上虽说不认同,可神色却高兴了几分,“爷这年老体衰的,哪儿能陪丫头一辈子,以后啊,定有良人出现护我家丫头一辈子的!” 沈无衣笑笑,不置可否。 第二章:我不爱吃 家里条件不算好,虽说有几亩地种些粮食,沈老汉又能编织竹筐卖钱,但家中供了一个读书人,日子过的也只能勉强不挨饿。 吃过晚饭,沈老汉坐在院里抽着他的旱烟,沈无衣则将嫩草剁碎喂着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 这鸡算家里的收入来源之一,每回下了蛋,沈老汉只给沈无衣留下几个后,便积攒着卖了。 喂完鸡后她又逗弄逗弄了黄先锋,正想着去打水洗漱时,院门口溜进来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沈无衣认得,就是刘媒婆家的孙女,叫刘青儿,与她同岁,平日偶尔也会来找原主来玩玩,不过……大多是沈无忧在家的情况下。 刘青儿见着沈老汉,约莫是因他与刘媒婆吵过一架的缘故,面色有几分讪讪,低头不太自在的喊了一声,“沈爷爷!” 沈老汉这人从来不将事儿迁怒于人,听得刘青儿唤他,应了一声,含笑道,“来找我家丫头玩啊!” “嗯!”她僵硬的点了点头,随后走到沈无衣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个鸡蛋,“无衣,今儿个是我奶做事不对,你莫往心里去,这鸡蛋是我特意给你留着的,算是我给你道歉了,你千万不要怪我才好!” 沈无衣蹲在黄先锋边上,右手还在摸着它的毛发,闻言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你给我鸡蛋,你奶知道么?” “我……”刘青儿一愣,忽然觉着自己不太看得懂眼前这个傻子的情绪,随即也跟着蹲下来,与她平视,咧嘴笑着,“不用我奶知道,这是我偷偷给你留的,无衣,咱们是好朋友嘛,对不对。” 好朋友?沈无衣挑眉。 只有原主那个傻子才信吧! 她每次对原主好的目的,不都是奔着沈无忧去的么? 况且她跟别的人,又私下里鄙夷过原主多少次? “我可没承认过你是我的好朋友!”沈无衣懒得再看她。 “呜呜……无衣,你是不是生气了!”刘青儿眼泪说落就落,委屈巴巴的朝她伸着自己手里鸡蛋,“今个儿的事我不知晓,是我奶……” 沈老汉见得,吐了口浓烟,“丫头,你咋弄得青姐儿哭了,人家给你留的你就拿着嘛!” “我不爱吃鸡蛋!”沈无衣表情淡淡,回了一声后干脆去灶房的锅里打热水了。 刘青儿头一回被沈无衣冷落,心中暗骂那傻子是否吃错了药,眼里那眼泪却啪嗒啪嗒的落在了地上,哭着对沈老汉道,“沈爷爷,我不知道我奶会做这样的事儿,您让无衣别生我气了!” 沈老汉哪儿见得这场面?当下连是点头应声,“好好好,青姐儿莫哭莫哭,等会子沈爷爷便给你说说她去!” 刘青儿闻言准备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刘媒的骂声,“瘪犊子的赔钱货,别人家里有金山银山还是咋的?腿咋那么闲不住?有本事莫要归屋给人家做孙媳妇得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沈老汉听得这话,脸色变了变,一对上刘青儿那泪眼汪汪的眼睛时,又扯嘴笑了笑,“行了,你奶在外头喊着呢,赶紧回吧,不然又得骂你一顿,回头再来找丫头玩,鸡蛋你拿回去自己吃,咱家还有呢。” 刘青儿瘪了瘪嘴,心里有那么几分不甘,朝着灶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鸡蛋,点了点头,“沈爷爷,那我先回了!” “回吧,回吧!”沈老汉笑着朝她挥挥手,目送着她出了院子。 待得人走后,沈无衣将打了热水的木盆端到沈老汉身边,“洗脸!” 沈老汉将烟管往旁一放,去搓盆里的巾子,“你这丫头平日不是和青姐儿玩得最好么,怎得今儿个却惹哭她了?是因她奶那事儿?” “不是!”沈无衣道,“和谈不来的人没必要做朋友!” 刘青儿从小就跟原主耍小心机,每回她有什么好东西,总会被她花言巧语给骗过去,那时候她们关系好,是因为原主单纯! “这孩子!”沈老汉洗着自己的脸跟脖子,笑了一声,“还谈不来?” 眼见沈无衣将那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来,他忙是改口,“好好好,谈不来谈不来,爷不说了,不说了!你呀,现在是大丫头了,有自己主见了!” 说着,将手里的巾子洗干净,起身将那脏水给倒到了院子外头。 看着他的背影,沈无衣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将下巴搭在了膝盖上,会心笑了笑。 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没有再按照原主的性格活着,可沈老汉却总将她当成孩子一般宠,这种感觉——让她很窝心。 她原本的环境里,爷爷奶奶十分重男轻女,便是爸妈都只爱那个比她晚出生几年的弟弟,在家几乎形同透明人,也只有在他们缺钱有困难的情况下,一家人才能想起她的存在。 她入散打队也只因她在八岁时遇见了个师父,师父觉着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加上管饭,父母便也同意她去练了。 但是在这里,沈老汉却将她当成掌中宝。 生活啊,她要好好过!重来的青春啊,千万不能浪费。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沈老汉将屋子里外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瞧着天气晴朗,还让沈无衣将沈无忧房里的被子拿出来晒了晒。 就在她想着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时,沈老汉又拍了拍头,啊了一声,“大小子最爱干净,对,我再将他屋里擦一遍去!” 说着,又与沈无衣道,“丫头啊,等会你哥哥就回来了,开不开心?” 沈无忧——要回来了? 开心?她哪儿来的开心?对于她而言,沈无忧不过是她记忆中的路人甲。 但瞧着他如此高兴,沈无衣笑了笑,“开心,开心,哥哥回来我就有零嘴儿吃了!” 每次沈无忧从私塾回来时,都会给原主带些零嘴儿,于是原主每每一到他要回来的那日便早早等在了村子口。 当然,那个时候刘青儿必然是在场的。 这不,她才帮着沈老汉将水打了,刘青儿便又出现在了院门口,亲昵的唤了她两声无衣后,说出了主题,“无忧哥哥快要回来了,你还不去等他么?” 无忧哥哥,无忧哥哥,瞧,人家叫的多少女怀春。 沈无衣正想说不去,沈老汉却从屋里探出了个头来,“对对对,丫头,你去村口等你哥去,瞧这时间,他也快要到了的!” 如此,沈无衣想了想,放下手里活计走了。 第三章:昏迷不醒 沈老汉就住在村口第三家,走不得几步路便能到村子口那儿。 村子口处有颗参天大树,长了几百年,需得几人才抱得下,树枝繁多且茂密,一到夏季夜晚便有不少人喜欢在此乘凉聊天儿。 沈无衣寻了个树根位置,双手环胸懒懒得靠在上头。 如今是五月天,天气开始有了些许炎热,大树底下凉风习习,让她恍然生起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刘青儿在她身侧坐下,昨夜她回去之后一直在想着沈无衣对她的反常态度,想来想去想不到什么结果,此时在见她这样子,心里莫名有些发憷,“无衣,昨儿我奶那件事儿,你还在怪我吗?” 沈无衣闭眸假寐,一声不吭。 刘青儿便继续道,“我回去说我奶了,让她以后再莫做出这种事儿来,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对不对?” 眼见沈无衣眼都不睁,她不耐烦了,“沈无衣,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村里那么多的孩子都因为你脑子不好使不跟你玩,就我跟你玩,我奶还说以后都让我不要跟你玩呢,今天还不是陪你一起等着你哥哥么?” “我让你陪了?”话未说完,沈无衣猛得睁眼,黑黝黝的眸子莫名让刘青儿心里有些发虚,随即她懒懒吐出“呱噪!”二字后,便又闭上了眼。 刘青儿愣了愣,实在想不到沈无衣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扯了扯嘴,嘴里嘟囔了一句,“你以为我愿意说?” 沈无衣不再管她,只享受着大自然的风,那风温柔的很,吹在脸上似是被它轻柔抚摸一般,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许多。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似乎梦见了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正坐在沈老汉院门口对着她笑,样貌有些熟悉,偏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迷迷糊糊转醒时,刘青儿已不知了踪影,反倒见得村东的赵家老三从村道上小跑了来,见着她后,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嘴里喘着粗气,“衣、衣姐儿,快快快,你快叫你爷一声,你哥、你哥砸了脑袋,昏迷不醒了!” 什么情况? 沈无衣顿时一个激灵从树下站起身,面色紧张,“怎么了?” 赵老三不知跑了多久,浑身汗流浃背,汗珠遍布整个脸上,抬手胡乱擦了一把,“摔了,你爷呢?喊你爷一道随我去瞧瞧!” 赵老三平日在城里做点儿活计,谁家有个甚小物什要买,都是托他帮忙带回来的。 “我爷……在家!” 沈无忧乃是沈老汉的心头肉,眼下也不知晓是出了何事,她本想说沈老汉去地里了,让他带她去瞧瞧,转念一想,原主在他们眼中傻了十几年,他如何会信得过一个‘傻子’? 赵老三闻言点了点头,歇了口气,则又朝着沈老汉院子里走去。 也不知晓他跟沈老汉是怎么说的,沈老汉当即听得消息后,立即锁门去村里租了辆牛车,让赵老三带路,带着她往城里而去。 村里距安阳城内不过十五里路,近得很。 一路上沈老汉神色慌张,沈无衣侧面问了赵老三几句,这才知晓了大概信息。 今日乃是书院休沐日,沈无忧本想一大早回来,但书院里有人闹事,沈无忧在旁帮着劝了几句,直接被对方砸破了脑袋,如今躺在医馆里还不知生死。 赵老三本是在城里干着活儿,书院有先生忽然找到他,让他帮忙回村子里喊了沈老汉一声。 一路上沈老汉紧抿着唇,估摸着是出门出得急,素日几乎不离手的烟杆子都未带着。 十五里路,花了近半个时辰。 沈无衣是第一次入安阳城,城内虽是繁华,她却没有半点欣赏之意。 一路由赵老三带着他们至医馆,沈老汉从钱袋里掏了二十枚铜板给车夫, 便带着沈无衣走了进去。 此时医馆内人并不多,躺在问诊大堂靠椅凳里的少年便尤为醒目。 那少年年约十六七岁,着了一袭蓝白相间轻纱长袍,手中执着一柄折扇,头则戴着玉冠,样貌不说好看,却也说不上丑。 见得二人入门时,他嘴角冷冷一笑,“一家的泥腿子!” 沈无衣一顿,眯着眸子朝那人看去,四眸相对时,明显见着了他眼中的轻蔑。 看他这样式,莫非就是伤了沈无忧的罪魁祸首? 赵老三见沈无衣眼神不善,轻咳了一句,拉着她快步入了医馆后院,压低声音交代道,“衣姐儿,莫乱看,别瞧他年纪小,那可是个小贵人,咱们就是小老百姓,人家捏捏手指就能弄死咱们了!” “有本事就捏!”她不置可否,跟在赵老三身后入了一间房。 她知晓这个封建年代分为三六九等,但她不是泥人,岂可任由旁人捏拿? 房内摆放了三张大床,其中有两张为空床,仅有靠窗户那张床上躺着一人。 那人年约十六七岁,着的衣衫乃与外头那少年一模一样,蓝白相间的轻纱长袍,头上包裹着一块白色纱布,五官十分精致清秀,但唇色惨白。 一看便知晓是失血过多。 沈老汉见得他,浑浊的眸里立时蓄了泪意,缓缓走上前,似乎每抬一步间,脚都有上千斤重。 “孙啊,我的命根根哟!” 沈无忧早便醒了过来,但头晕乏力的很,睁眼瞧见沈老汉竟是来了,他勾唇扯了个笑脸,“孙儿无碍,爷爷莫要哭!” 再见得他身后的沈无衣,又笑道,“丫头怎也来了?” 瞧他这样子,怕是性命无碍了。 一直提着的心在此刻忽然落了下来。 她其实不曾见过沈无忧,也不知是不是因原主的执念,听着沈无忧受伤时她的心一直提着,眼下再看他,又莫名得松了口气。 走上前,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点了点头,“我跟着爷爷……一起来的!” 话才落下,则又听得方才那个少年冷嘲似的声音传了来,“一个是乡野泥腿子,一个是外室之子,嗤,两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凑一块,齐活了!” 第四章:大哥哥送你一箱 话落人到,沈无衣回身便见得方才那个少年到了此间屋内,身后还跟了一个随从。 少年冷眼瞧着屋内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沈老汉身上,不屑一笑,“沈无忧,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种地去吧,想必你家养你一个读书人已是尽全家之力了罢?啧啧,瞧瞧你家这两位的衣衫,怕是城里乞丐都瞧不上!你不如给你家省省钱。” 沈老汉闻言,眉头高高皱起,“这位小兄弟,咱们虽是庄稼人,但咱们一不偷二不抢,就算活的不如乞丐,咱们自家人乐呵也就够了!” “小兄弟?也是你能唤的?”少年嗤了一声,示意身后的随从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沈老汉身上,“乡野人家,没见过银子罢?爷就当吃些亏,多给些汤药费!今儿个是爷高兴才给他留了一条命,爷若不开心了,就算死了也不过一条贱命,闹不出半点水花!” 银子落在沈老汉身上时,又弹开了半米,落在地上发出闷闷得一声响,沈老汉的手紧了紧。 恰在他想梗着脖子会骂两声时,又见得一个少年从院内而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水内放着一块巾子。 将盆放在了桌上,他踢了踢地上的银子,以舌头抵了抵腮帮子,单手叉腰,“白世羽,你侮我可以,辱无忧兄、却不行!” 他着的衣衫与他们一样,蓝白相间的轻纱长袍,但穿在他的身上,却莫名觉着有一种惊艳感。 墨发以蓝色发带束缚一半,披散一半。 样貌生得极好,轮廓绝美得犹如雕刻,肌肤白皙得没有半点杂质,犹如上好的暖玉一般。 狭长的凤眼微眯,瞳孔深邃的似是挥散不去的浓墨。 眉宇似画,不浓不淡。 鼻梁高挺,好看至极。 薄唇似粉,轻轻勾起。 睫羽长而浓密。 “怎么?”白世羽见着他,眼中嘲讽之意更是明显,“臭味相投了?外室说得好听叫外室,不好听嘛,就是biao子,而你就是biao子生的!” “呵……”他笑笑,头微微偏了偏,凤眸一挑之间,邪魅无比,“有事咱们出去说,莫在这里扰了长辈的耳!” “长辈?”白世羽笑的尤为轻蔑,“这里只有你的长辈,与我而言,不过是几条贱命罢了,死了还能喂我家狗!” “你要是死了,只怕狗都吃不下!”他冷冷回讽。 “景瑜兄!”沈无衣听得,忙是挣扎着从床间坐了起来,脸上一脸担忧,“我无碍,你莫与他计较,不过是一副小人嘴脸罢了,上不得台面!” “对!”称作景瑜的少年闻言笑笑点头,“是上不得台面!” 正在二人口舌之间,沈无衣走上前,捡起了地上那锭银子,同白世羽笑了笑,“你方才说,这是赔给我哥哥的医药费,对么?” 白世羽闻言瞥了她一眼,眸中仅存鄙夷,“嫌少不成?” “你觉得——少不少?”她笑的天真无邪,又将银子举在景瑜眼前,“大哥哥,这银子,多吗?” 她手中拿着得,乃是一锭十两的银子。 的确不少。 闻言,他视线这才落在了沈无衣身上。 眼前的姑娘瞧着不过十二三岁,身子瘦弱不堪,五官生得倒是不错,只是肤色太过白皙,反倒使脸色显得苍白了些。 那双正盯着他看的杏眸,黑白分明,瞳孔中倒映着他的样子。 她的笑很纯净,似是寒冬腊月里的暖阳一般。 “不多!”声音莫名的放柔和了些,“若是丫头稀罕,大哥哥送你一箱!” 一箱?!沈无衣内心吐血! 土豪,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转头,她再看向白世羽,面上露出了一副苦恼模样,“怎么办呢?这个大哥哥说不多,肯定不够给医药费的!” 白世羽冷笑道,“买你哥哥这条烂命都够!” “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沈无衣忽然笑得灿烂了,瞧了眼沈老汉,“爷爷,他说这钱是医药费呢!” “二丫头!”沈老汉此时内心上火的很,“快把钱还给人家,咱家虽穷,却也不能没了骨气,这钱咱们不要!” “为什么不要啊?”她眨巴眨巴着眼睛,“这是银子呢,够买一条命的银子呢!” 说道最后一句话时,她再看向白世羽,“对不对?” 白世羽勾唇一笑,满是嘲讽,“对!” 眼见那叫景瑜的还要再说甚,沈无衣却是直接拿着钱到了院子里,在一角捡了块石头,二话不说冲进了房内,举着石头便对那人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她出手迅速,众人始料未及。 鲜血立时喷涌而出,眼见他身后的随从就要招呼上来,她倒是不慌不乱一躲,随即转身狠狠一脚踢在了他背后,生生将人踢翻在地,前半身倒在门外,后半身还在房内。 白世羽被砸的晕头转向,捂着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无衣将石头扔落,拍了拍手间沾得灰尘,哪儿还有方才半点天真模样儿? “咱们是泥腿子如何?瞧不起人?你家的粮食不是咱们泥腿子种出来的?一口一个表子,你娘不表怎么生得出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叫白世羽是吧?也不知令尊怎么想的,世羽?羽乃万洁之物,你就应该是世屎,张口喷粪的东西! 我今儿就告诉你,倘若日后你再敢欺负我哥哥和这位景、景瑜哥哥,管你是不是劳什子小贵人,就算你是天皇老子,小娘我也照样能弄死你,你若不信,咱们走着瞧!” 白世羽何时被人如何骂过,他一边以手捂头,一边狠狠瞪着沈无衣,“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小爷我要弄死你!” “来啊,你弄啊!”她一脚踩在了白世羽的胸膛上,蹲下身子看着他,嘴角勾起笑意,“咱们不如来比比,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且看她眼中明明是笑着的,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起身,沈无衣将银子仍在了他身边,“不用客气,这是小娘给你的医药费,买你一条烂命,够了!” 白世羽狠狠瞪着沈无衣,眼神似是恨不得杀了她一般,偏生对方不痛不痒,让他更是怒不可揭。 第五章:他们很熟么? 沈无衣这一举动无疑是惊了在场众人。 白世羽的随从从地上爬起来还欲要打人,沈无衣瞪了他一眼,“你若不管管你家主子,你的小命怕是也要被喂狗了!” 闻言,他再见得白世羽果然脑袋上是鲜血淋漓,哪儿还有闲心与她计较,忙朝外头喊道,“大夫,大夫,快来瞧瞧我家少爷!” 此处是医馆,随着他叫唤一嗓子,立时便有两个大夫出现,诊脉的诊脉,看伤势的看伤势。 瞧着大夫们将他抬了出去,那被称之为景瑜的少年却是笑着同她作了揖,“在下卫子琅,曾多次听无忧兄说起过姑娘,今日一见,佩服佩服!” 卫子琅?方才沈无衣不是唤他景瑜? 沈无衣秀眉一扬,“小事!” 转眼再看得沈老汉眉头皱起,她立时又耷拉下了脑袋,与方才嚣张模样判若两人,“方才,是他太欺负人了……” 沈老汉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沈无衣的头,语气有些惆怅,“你这下将人得罪了,日后你哥哥在书院里,怕是更加难过!” 话一落,一旁的卫子琅上前同沈老汉弯腰作揖,恭恭敬敬行了礼,“在下卫子琅,见过沈爷爷!” 沈老汉忙是上前扶他,“孩子,无须多礼!” 卫子琅道,“此事乃因子琅而起,日后在书院中子琅定会竭尽全力护无忧兄,今日令无忧兄受伤,子琅心怀愧疚,沈爷爷若要责罚,便责罚子琅罢!” “景瑜兄!”瞧得卫子琅如此,沈无忧立时道,“此事与你无甚干系,君子行坐得当,何惧他来找不快?” 莫非是腐眼看人基? 为何沈无衣觉得他二人似是郎才郎貌,天作之合? 二人的话落在沈老汉嘴里,他笑了笑,终究是未再说甚,只关心得问了他脑袋如何。 毕竟失血过多,定是昏的,但为怕沈老汉担忧,他道,“无碍,瞧着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回家罢!” 躺在医馆,也太烧钱了些。 沈老汉想了想,交代他先躺着,他则去了大堂去瞧瞧那位白公子情况。 若真沈无衣真将人砸出了个好歹来,这也是一桩祸事儿。 待得沈老汉一走,赵老三讪讪笑了笑,“那甚,丫头啊,叔城里还有活计没做完呢,就先走了哈!” 话落,几乎是落狂而逃,那模样,似是怕沈无衣好赖不听要砸他似的。 待得房内只剩三人,沈无忧招了她过去,神情宠溺的轻责了她两句,“你呀,何时学会打人了?若真将人砸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他那性子是个十分难缠的。” “无事,砸不出个好歹来!” 她前世无甚好友,唯一的发泄便是去练练筋骨,一不小心还拿回了个省区女子跆拳道冠军,对于这点力道,她掌握得极好。 听得她轻飘飘语气,沈无忧无奈,“你这丫头!” 卫子琅却笑道,“我倒觉着丫头乃是真女侠!” 丫头?沈无衣眉头一挑,这丫头叫的多自然,她和他很熟么? 沈老汉从大夫嘴里知晓白世羽无甚大碍,他心里也就放心了些,再问了问沈无忧的医药费,得知卫子琅已交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医馆后院都会设有病床,但极少有过夜之人,眼瞧天色还尚早,沈老汉回了后院房里,同沈无衣交代了一句,“爷先去找辆牛车,你在这好生待着,莫要乱跑!” “沈爷爷!”卫子琅道,“马车我已备好,您若现下要回去,我送您一程!” 沈老汉本是想要拒绝的,可对方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只交代他们等等,便出了医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卫子琅已吩咐好大夫将药膳备好,又拿了些补药,接沈无忧出了医馆。 在医馆大堂时,沈无衣瞧了眼那躺在靠椅里,头上缠着纱布的少年,唇角勾了勾。 四眸相对时,她明显见着了对方对她的不屑以及愤恨。 可这如何? 她从不惧任何人! 出了医馆便见得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拉车的乃是一匹枣红大马。 沈无衣对马未有研究,但瞧着它那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想来应当是匹好马。 马车乃以梨木打造,瞧着低调又奢华。 由他们将沈无忧扶至车厢内,她则坐在了外头的车板上,与车夫一同坐着。 安顿好了沈无忧,卫子琅探出头来,笑道,“丫头不进来坐着?” 凤眸当中含着笑意,脸颊处露出两个梨涡。 沈无衣脑里瞬间冒出一句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的笑容明媚无比,犹如三月春阳,所谓如沐春风,似是不过如此。 “不了!”她偏过头,正式着前方,“我恰好能看看外头的热闹!” 此处距离城门口极近,她所能瞧见的繁华,不过是安阳城内的冰山一角。 卫子琅闻言也坐了出来,笑着道,“那我便陪你一起看罢!” 沈无衣并未接话,却由着他坐在了一旁。 出了安阳城,一路往村里而去。 回到村里,已是酉时下旬。 马车的动静不小,惹得村内不少人驻足观望,一见得沈无衣,便有人笑着打招呼,“衣姐儿,这是谁的马车?” 沈无衣瞧那人不眼熟,便也干脆当未听见。 一路到得自家院子门口,才扶着沈无忧下了马车来,黄先锋似是闻着味儿一般,从院子里的狗洞冲出来围在沈无忧脚边左蹭蹭右蹭蹭,嘴里嗷嗷叫着,一副极为兴奋模样。 顾忌他有伤,沈无衣朝它轻喝了一声,“黄先锋,过来!” “噗!” 一旁的卫子琅听得这名字笑了,再见旁边那小姑娘的大眼睛圆溜溜看过来,又立时掩住了笑意,轻咳一声,一脸郑重其事道,“嗯,黄先锋,这名字不错,很好!” 黄先锋听得沈无衣喊它,虽是不太乐意,却到底夹着尾巴走到了她身侧围着她转圈,嘴里由方才的嗷嗷变成了低头哼哼,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 卫子琅简直看呆了! 沈老汉见此笑了笑,掏出钥匙开了锁,将人往屋子里请去,“家中简陋,公子莫要笑话!” “沈爷爷说笑,子琅如何笑话!”卫子琅应话之间,回身与那赶马之人挥了挥手,“你且先回罢,后日再来接我!” 第六章:给你个鸡腿巴子 后日?沈无衣听得这话,下意识看向他。 莫非这人还想在这住上两日不成? 马夫听得命令,只应了一声是后,拿了一个包袱给他,再无二话走了。 她的视线不曾收回,恰好与卫子琅对上,四眸相对,她眼帘一垂,搀着沈无忧进了院。 卫子琅见此轻笑一声,唇角高高勾起,眸中难掩笑意。 沈老汉将人招呼到堂厅,先是去将手洗干净,这才去给他杯水,“茶是自家种的,不知卫公子喝不喝的惯!” “喝得惯喝得惯!”卫子琅坐在长凳上,身形挺直,一看便是教养极好,“自家种的茶喝起来才是口齿留香,子琅求之不得!” 沈无衣就坐在他的对面,瞧着这个少年,心中暗叹了两声。 他笑起来时真好看,眼里似是含着阳光,尤其是脸颊上的梨涡,经他一笑间,明媚了几分。 毕竟沈无忧头上受了伤,没客套几句,二人便一同搀扶着她回房躺下。 时间尚早,四月天里天色暗的晚了些,她转身去了院里,拿了一把鸡食喂了喂鸡。 才在矮凳上坐下,刘青儿便从院门口溜了来,在她身侧顿下,压低声音道,“哎?无衣,你屋里那个公子是谁呀?可真好看啊,比无忧哥哥都要好看一些呢,方才来的那个马车是不是他家的?” 沈无衣闻言,无语不已。 “不知道!” “应该是他家的罢,方才他让那人回去那人便回去了!”刘青儿完全将沈无衣的话屏蔽,自顾说着,“我方才都瞧着了的,你莫想瞒我!” “不知道!” 刘青儿继续道,“哎?无衣,你正午不是在树下睡觉么?我就回去吃了个饭,你后来去哪儿了?” “不知道!” “你去了哪儿不知道?”刘青儿一脸狐疑。 沈无衣幽幽看她,“我去哪儿,还要跟你说一声?” 刘青儿一噎,却又无话反驳。 沈无衣起身,朝着屋内喊了一句,“爷爷,时候不早了,该做饭了!” 他们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沈老汉闻言, 连连应了两声,瞧了眼天色,“对对对,是该要做饭了,大小子,你陪卫公子好好说说话,爷去做晚饭去!” 说罢,出了他的房门去。 家里着实无甚好东西,如今又来了客人,入了灶房,沈老汉见得正要生火得沈无衣,犹豫了再三与她道。 “丫头,人家卫公子上门是客,又与你哥哥是同窗,饭要是做寒碜了,你哥哥那面子怕是要挂不住,杀只鸡如何?” 这鸡自来是沈无衣喂得,沈老汉怕她不舍,忙又道,“过几日爷集市买两只赔你!” 沈无衣被他这小心翼翼模样逗笑了, “杀吧,到时候再喂也成!” “好嘞!”听得她答应,沈老汉几乎笑开了花儿,“爷就知晓我家二丫头懂事,等会爷给你砍个鸡腿巴子!” 说着,便去了院子里对着院内正眯眼打瞌睡的鸡下起手。 许是察觉到了危机感,平日十分温顺的老母鸡此时一见沈老汉扑上来,瞬间在院子里蹿飞了起来。 黄先锋一听声音,又立时帮着沈老汉追起鸡,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动静将沈无忧与卫子琅招了出来,后者见此问了一句,“沈爷爷,您要做什么?” “嗐,这东西往日瞧着听话,怎得我才烧了水就闹腾了。”沈老汉喘了口气,“没事,你们年轻人坐着聊天,今儿个我老爷子就不信抓不到它了我!” 卫子琅约莫是猜到沈老汉的想法,立即道,“别,沈爷爷千万别杀,我自幼吃不得鸡,一吃便会得荨麻疹,浑身上下奇痒无比!” “还有这回事?”沈老汉头一回听说吃鸡还得荨麻疹的,显然不太相信,可对方极力说着自己吃不得,他也只得作罢。 若不是他上门,沈老汉也着实舍不得杀这鸡,还想着让它多生两个蛋来给他家二丫头补身子呢。 没能杀鸡,沈老汉心里总觉着过意不去,思虑了一番,转身去外头借了半斤肉回来。 肉这个东西,沈无衣到现在还未曾尝过呢, 现在为止她吃的最豪华的也不过是鸡蛋就馒头,最多加上一碟不见油腥的野菜。 如今她能闻着肉味儿,还真是托了卫子琅的福。 瞧着沈老汉麻利的切菜,刷锅,洗盘子,沈无衣不禁暗叹一声。 这几年间,他带着沈无忧与沈无衣相依为命,真是既当爹来又当娘,不仅会做饭菜,便是缝补也有一手。 她正生着火,便见沈无忧出现在了灶房门口,沈老汉正炒菜呢,回头瞧了他一眼,“你来作甚?这脑袋还没好呢?还不快些回床上躺着休息去? 再说了,都说君子远庖厨,卫公子还在呢,你快回堂厅陪人坐着去,莫要给人看了笑话!” “不妨事!休息了一阵,好多了!”沈无忧略显无奈,走至沈无衣身旁坐下,见她将双手托着下巴,只觉异常可爱的很,“景瑜兄与我识得好些年,平日在书院里我两走得最近,他并非是嫌贫爱富之辈。” “话说这么说,却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去不是?”沈老汉透过灶房门撇了眼院子外头,声音压低了些,“瞧那卫公子行为举止,倒不似咱们这些小门小户!” “爷爷!”沈无忧抬手揉着沈无衣的小脑袋,“ 爷爷,您放心罢,孙儿知晓自己分量,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只这景瑜兄乃真君子,否则孙儿又怎会与他相交甚好?” 难得听沈无忧如此夸赞一人,沈老汉点了点头,“爷也觉着那孩子当真不错,礼数极好,谈吐得当,就是咱家这情况,也无甚好饭菜招待人家的,哎!” 沈无忧笑笑,随即又听得沈老汉道,“艾?你来这作甚?你来了人家公子可不就一人在堂厅了呢?快回快回,陪人说话去,莫要怠慢客人才是!” “青姐儿在同他说话呢!”沈无衣从怀里拿出了一支木簪,放在她手中道,“今日想早些给你,后来倒是忘记了,可喜欢?” 沈无衣正望着火光发呆,瞧着手上多出来的簪子,不禁好奇道, “你这钱哪儿来的?” 木簪好看是好看,但她最好奇他这钱哪儿来的,家中每月能给沈无衣的银钱也不多,他既要生活又需添置笔墨纸砚,哪儿有余钱来买簪子? 第七章:我不傻了 显然沈无忧未曾料到她会问此,解释道,“这些日子接了些抄书的活计,赚的虽不多,却也够给丫头买个簪子了!” 说着,他伸手去刮了下沈无衣的鼻子,“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我家丫头也要有!” 火光映在他清秀精致的五官上,桃花眸中含着暖色,眼神似秋日的水波。 她这命也真好 不仅遇见了宠她的爷爷,还有一个如此宠她的哥哥,虽说那是占了原主的福气,但她此时真真有了一种被融入家庭的感觉。 “喜欢!”她点头,“等日后我能赚钱了,也送哥哥簪子!” “小丫头,越会哄人了!”沈无忧嗤笑出声, 摁了摁她的脑袋。 “可咱家条件不好,哥哥有了银钱还是省着罢,日后也莫给我带东西了!” “钱的事儿你无用操心,为兄省得的!” 兄妹二人正说话,便见卫子琅从堂厅出来直奔灶房,在沈老汉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又在沈无忧身边坐下。 幸好灶前坐着烧火的凳子是条长凳,坐下三人也不觉拥挤。 “卫公子来灶房作甚?”沈老汉只觉自己炒菜的手都抖了一抖,“常说君子远庖厨,公子乃是读书人,灶房之地乃是公子所能待的么?” “沈爷爷莫客气,所谓君子远庖厨也不过是佣人自扰之罢了!”卫子琅则是一脸无所谓,反而抢过了沈无衣的活计,拿了两根柴往灶灶里添着,“您莫要当子琅是外人,不然子琅下回当真是不敢上门叨扰了!” “你这孩子……”沈老汉嗔笑一声,没了下文。 沈无衣起先也不知卫子琅怎得好生生就来了灶房里,直到外头传出刘青儿略带几分哽咽的声音道,“沈爷爷,我先回去吃饭了!” 又恰好见得卫子琅狭长的凤眸及不可见一挑,心下也约莫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然啊,她遇见了知己,都烦这个刘青儿。 嘴角笑意不觉勾起,抬眸之间,恍知他正瞧着自己。 他眸中深邃,黝黑的眸子隐含笑意,展露着他此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沈无衣杏眸一睁,秀美一挑,微微将脸扬了些,一副咱两比比,瞧谁的瞪的比谁久模样。 卫子琅轻笑一声,瞧着对方那水汪汪且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觉着像一只兔子。 沈无忧察觉了二人动作,身子往前一倾,挡住了二人视线,“这柴添得太大了些,我来,我来!” …… 晚饭吃的是炒肉片,炒青菜,鸡汤肉片汤,以及一锅粥。 想来卫子琅这人是个十分识眼色,怪会揣摩旁人心思之人,见菜上桌那爷孙三人都未去动筷子,他心中约莫已猜到这是因他来而特意准备的。 与沈无忧识得好些年来,自是明白他的家庭情况如何。 他只喝了一碗粥,夹了几筷子青菜,肉与蛋连筷子都未动过。 嗯~吃相么~ 沈无衣本觉着他会吃的一副斯文模样,却不想囫囵吞枣一般,毫无形象可言。 沈老汉见得卫子琅不对肉动筷子,只得自己拿了双干净的筷子给人碗里夹,“公子吃不得鸡,家里也无甚好菜,着实寒酸了些,怠慢了怠慢了!” “沈爷爷!”卫子琅停下了筷子,“您若再这般说,子琅便不敢上门了——此回无忧兄受伤乃因子琅而起,子琅本便心怀内疚,本想着替无忧兄做些活计来弥补些愧疚,可沈爷爷这般客气,子琅是不敢再留了!” 沈老汉夹菜的手一顿,“公子言重了,你都送了我家大小子回来,又瞧过了郎中,哪儿还需愧疚?是我家得谢谢公子才是!家中那些药膳与补药,若不是公子给了钱,咱家万万是买不起的!” 眼见二人又要扯起此事,沈无忧十分无奈道了一句,“我无甚大碍,休息两日便好了,你们都莫担心。” 有了他在一旁圆场,卫子琅又是个惯会说话的,不过三言两语,气氛则又好了起来。 卫子琅住下了。 每一次沈无忧休沐回来都会帮着家里做些粗活儿,如今因沈无忧受伤的缘故,卫子琅将原本属于他干的活儿帮着做了。 比如第二日一大早——他院后那些堆积的木头劈了,再码集好。 再比如,帮着沈老汉去后山将已砍好准备编竹筐的竹子扛了回来。 沈无衣正午正刻时替沈无忧去换了药,瞧了瞧伤口。 伤口是被硬器砸伤的,伤口倒是不大,但伤口周边一肿一片清淤,肿得也高,想来当时怕是流了不少血的。 小心翼翼给他换药,再轻轻替他包扎着,全程动作十分轻,生怕自己将他给弄疼了。 见她认真专注着替自己包扎伤口时,沈无忧心中忽觉安慰,“我家丫头长大了,知晓给哥哥换药了!” 沈无衣系好最后一个结,幽幽抬头瞧了眼他,想了想,“我不傻了!” 沈无忧笑道,“谁说丫头傻了?我家丫头可聪明着呢!” “我是说,我真不傻了!”她看着他,“小时候脑袋是有些糊涂,但前段时间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仙人对着我的额头点了一点,醒来时只觉脑袋很清明,跟得上常人思维了!” 相处久了,沈无忧自然会发现她的反常,况且是原主哥哥,那几乎是一辈子要相处之人……她不可能一直过着现下这种得过且过得生活,得想法子赚钱。 与其到时候让沈无忧自己在心里揣测,不如她现在就编个故事,让沈无忧心里也能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显然,作为读书人,乃是无论神佛者,沈无忧当下闻言便觉不信,“仙人?” “嗯!”她眼里清澈的没有半分波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我自己聪明了!” “好事!”沈无忧忽然笑了,抬手去摸沈无衣脑袋时候轻了些,“那下回我可得轻摸着些了,莫把这聪明的小脑袋摸坏了才是!” “……”沈无衣真的憋不住想笑了。 恰好见得卫子琅从院外回来,她起身道,“我去后山挖些野菜回来,顺带捉些虫儿!” 这种事儿,原主以前常做,不是个体力活。 第八章:那就姓狗吧 沈无忧如今受了伤,自是无法陪着一同前去,只同她挥挥手,让她注意安全。 从院子里拿了个小锄头,跨个小竹篮,又拿了个小瓷罐后,回身才见得卫子琅正在院子喝着凉茶。 今儿个阳光有些炙热,他又干了重活儿,汗水将他的衣衫浸湿了些,额角上还冒着汗珠,阳光撒照之间竟觉晶莹剔透,加之他肤色白皙,没有半丝狼狈不说,反而觉着赏心悦目。 大口饮了两口茶,见得沈无衣正看他,大方的同她咧了一嘴白牙,凤眸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丫头上哪去?” 他的声音似是初夏清风。 “干活!”她眉头一挑,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去。 往日黄先锋倒是会跟在她身边,今儿个沈老汉带着出了门,她便只有一人去了。 卫子琅笑出声来,回头正见得沈无忧正靠在房前的门栏上瞧着他,笑意微微僵了僵,心里莫名升起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轻咳了一声,“无忧兄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 …… 沈无衣出了院子后便顺着记忆里的小路到了后山。 这村子名为安溪村,与大祁京城不过相距五十里,地势既靠山也靠水,平日里村民们偶会上后山打猎,也会下河去捕鱼,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却也没有出现哪家连饭都吃不上的情况。 后山靠着深山,一般猎人也不敢走的太深,只会在浅山周围狩猎。 听说深山里不仅有成群的豺狼虎豹毒虫蛇蚁,还有瘴气,加之地势繁杂,及其容易迷路。 一般走入深山里还能出来的,都是运气。 当然,沈无衣自是不敢入山的,只在山前周围的田埂上寻些寻常可见的野菜,又折了两根棍子做筷子,去夹绿草上新鲜的虫儿。 那虫儿白白嫩嫩的,在叶子上蠕动起来一拱一拱。 这种小虫儿沈无衣是不怕的,就觉着毛毛虫甚得慌,什么洋辣子,刺毛虫,波刺毛,一提起来她就感觉脖子后面刺疼刺疼。 她挖了些马齿苋,又摘了些野香椿,正准备再去寻些虫儿时,却见有几人同她走了来。 那为首之人沈无衣人的,可不就是李大贵的小儿子,李三么? 他身边跟着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年纪均为十四五岁。 那两个少年沈无衣不记得他们叫什么了,少女她却是认得的,是刘青儿的堂姐刘兰儿,平日最喜欢来抢夺她的东西,一旦沈无忧带了甚好东西给她,她瞧见了便会抢走。 当时原主单纯,加之对方又吓唬她,愣是不敢与沈老汉与沈无忧开口。 而原主脑袋被磕时,除了李三,其余三人都在场。 如今见得他们那样子,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几人在她面前停下,李三那双鼠眼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露出极为不屑的眼神来,“就你这样还想给我当后娘?嗤,勾栏院里出来的都比你要好,简直痴心妄想不知廉耻!” 李大贵本人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李三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德行,更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向。 尤其是那双眼睛,与李大贵的眼如出一辙。 沈无衣杏眸一眨,放下篮子,撇了其一眼,“狗嘴里怎么也吐得出人话了?” “你他娘骂老子是狗?”李三闻言气的瞪起了眼,后牙槽紧紧咬着,“你个傻子敢骂老子?今儿个不教训的让你知道天高地厚,老子今儿个不信李!” “那就姓狗吧,叫狗三儿!” “给我掌嘴!”李三哪儿受过这般屈辱?当下几乎是怒吼着朝那两个少年吩咐的。 眼见那两个少年朝她而来,沈无衣讽刺一笑,“怎么?狗三儿身边还多了几腿狗腿么?” 那两个少年听得,脸上挂不住,神色也怒了起来,“我让你骂,我让你骂!” 他们先是将沈无衣的篮子踢翻,随后才伸开五指对着她的脸而来。 力道瞧着十分重,只怕落在她脸上,真真会落了一颗牙。 沈无衣只冷哼一声,丝毫没有任何避退的样子,反手将自己手中拿着的锄头往那扇来的手砸去,随即只听得一声嗷嗷嘶叫,见得那少年瞬间弯腰抱着自己的手给跳了起来。 她是使了大力气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而她的反击也不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这一锄头挥得可谓是猝不及防。 但她并没有因此收手,反而轮着锄头又挥去了另外的少年身上。 这一回她是狠狠对准了他的脚腕。 出手狠绝。 平日里痴傻单纯的傻姑娘只有挨欺负的份,哪儿见着她反击过人? 那两位少年虽说吃了痛,但力气还是在的,二人忍痛合力去抓她,一人伸手欲要揪着她的头发,一人则要去抢夺着她的锄头。 沈无衣练过二十几年的功夫,虽说这身子力道不大,却也是不惧这几人的。 侧身躲过,她反身又是一脚踢在了二人背上,二人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沈无衣冷冷一笑,“再来?” 那模样,好生嚣张。 几人何时受过这等气?当下爬起来,挥着拳头便朝她而来。 她未躲,反而接住他的拳,二话不说张开嘴,用力朝他咬去。 嘴上着实没省劲,加之她牙口好,一嘴下去只听得少年嗷嗷吼叫,“沈二丫你这个疯子,松口松口松口!” 嘴里传来一股血腥味,沈无衣松口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带着浓血的唾沫。 旁边那少年见得,立即张开手用力得将她给圈抱了起来,紧紧束缚着她的双手。 挣脱之间,头发弄得松垮,沈无忧给她别的木簪也落在了地上。 她咬牙道,“我给你一次松手的机会!” 那人却是不听,反倒是嘴里哼哼骂了她两声! 舌尖舔了舔嘴里的血腥味儿,她笑了一声,“既然你自己要作死,那就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话落,她抬脚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布鞋上,在他吃痛惊呼时,以手肘狠狠顶了他的胸口,待他吃痛手间力道一松时,她瞬时而挣脱,二话不说一脚踢在了他的脚关节处。 少年吃痛,生生跪了下来。 可这并不能叫她善罢甘休。 反而抬起他的脚用力一转,只听得咔了一声,少年的嘶吼声在后山惊起,震飞了林中之鸟。 他的脚,脱臼了。 第九章:服吗? 沈无衣扔下手中的腿,再看向李三与刘兰儿,笑靥如花,“怎么,你们也要试试不成?” 他们哪儿见过她如此样子? 明明是笑着的,偏生让他们觉着毛骨悚然,后背凉飕飕。 李三也是个狠人,眸子眯了眯,呸了一声不屑道,“老子还能怕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行啊!”她笑,“那你倒是试试啊!” 话一落,便见李三朝她而来。 沈无衣不急不慌,扭了扭脖子,在他挥拳的瞬间,后翻躲过,随后她偏头与他一笑,笑的邪魅,“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吧!” 话落,她伸手揪起他的头发用力往后一个拉扯。 李三头皮一疼,下意识往后仰去。 趁此机会,她脚一抬,狠狠的落在了李三小腹上。 不论是头皮还是小腹,他此时已经疼的再叫唤不出。 然,沈无衣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又迅速抬起他的两条腿,手间用力之后——咔咔两声,折了。 疼的他将手抓成了爪状,手指抓入了泥土里。 还未出手,却已被放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沈无衣站着看他,“服吗?” 李三倒也算条汉子,此回他几乎是钻心的疼,却愣是没有叫唤半句,只瞪着一双眸子狠狠盯着她。 她继续笑着,“今儿个我不过就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记住,下回我可就没有这么心慈手软了!” 这还心慈手软? 一旁的刘兰儿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又见沈无衣朝她看来时,她说话声都带了几分颤意,“我……沈无衣,你、你可要知道,三哥家在村子里可是有权有势,你这样……李叔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行啊!”她挑眉,“有什么招数,都统统给我使出来,小娘我——拭目以待!” 那两个少年吃了亏,又见李三也被撂倒在地,哪儿还敢与她叫嚣?其中有一人连连求饶道,“没有下回了,没有下回了,衣姐儿,咱们知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这点手段就能让你们求饶了?真是无趣!”沈无衣啧啧两声,“既然知晓错了,还不快滚?要小娘请你们离开是不是?” “不是不是!”那人忙是低头,再唤了刘兰儿一声,让其帮忙去搀扶那退脱臼了的少年,他则去背地上的李三。 他伤势算是三人中较为轻的,右手被锄头挥的骨折,左手则被她咬上了一大口。 眼见他们几人离去之后,沈无衣嗤笑一声。 一群吃软怕硬的东西! 她顿下欲要去捡被踢翻在地的篮子时,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似是山林间拂过的清风,吹散了她心里的几分燥热。 回身抬眸,对上的是一双深邃的凤眸。 那眸里含着笑意,似是被蕴散过后的水墨画,好看至极。 眸子的主人此时嘴里刁了根草儿,见得沈无衣回眸看他,立时作揖行了个礼,“女侠,失敬失敬!” 沈无衣蹙眉,“你瞧见了?” 微风吹起少年的衣带与墨发,他面带笑意,让她微之一愣。 此间少年,风度翩翩。 卫子琅立时做了个惊恐表情,往后退了一步,“女侠莫非,要杀人灭口?” 闻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点头,“可以试试!” 卫子琅立时拍了拍胸口,“幸好未曾瞧见啊!否则在下小命岂不是不保了?” 又见她嘴角有着血迹,笑意僵住,长眉蹙起几分,“哪儿伤着了?” 话间,掏出一块纯白色的帕子,在她身侧蹲下,轻柔得替她擦了擦唇角。 动作温柔得让沈无衣一愣。 抬手以手背抹了抹的嘴,拿舌头舔了舔腮帮子,嘴里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没有,我刚刚咬了人!” 卫子琅动作一顿,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丫头,你是属狗的么?” “你才属狗的!”她蹙起眉头,起身捡了落在地上的簪子,吹了吹上头的土渍,又拿衣袖擦了擦。 恍然见着他帕子上已被沾染了血迹,到底还是说了一声,“谢谢!” 她头发松垮,嘴角占着血迹的样子着实有些狼狈,但黑黝黝的眸子却仍旧灵动如初,再见她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卫子琅笑了一声,“你这个虎丫头!” 手上流利的挽了一个鬓,她嘶了一声,偏头与卫子琅道,“要不要试试,我怎么虎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威胁意味? 卫子琅连连摇头,“女侠饶命,小人不敢!” 沈无衣瞧了他一眼,径自将踢翻的篮子扶起来,又将野菜放了进去。 幸好没踢着罐子,里头的虫儿也还在,否则重新抓起来繁琐的很。 因着身上沾了不少泥土,沈无衣想了想,寻了条河给自己洗了把脸,漱了个口,整理里一番。 见着那卫子琅在旁边,她道了一句,“平日我家黄先锋都跟着我的,有它在,那些人也不敢欺负我!” “嗯,黄先锋……”卫子琅表情古怪,“谁取的名字?” “我——我吧!”她捧着清凉的河水洗着手,“我哥哥跟我说,先锋是在前线冲锋上阵的,我家的黄先锋每次上山也都是它跑得最快,所以——先锋这个名字并不辱没它!” 卫子琅噗笑一声,又见沈无衣抬着她黑黝黝的眸子看来,立马止住了笑意,抬手摸着鼻子,”嗯,好名字,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名字一听就知晓丫头是个有学识的女子!” 沈无衣着实摸不透,为何卫子琅一提及黄先锋三字时,那面色挺古怪的,想了想,她问道,“哎?该不会你认识什么人叫黄先锋罢?” “没有没有!”他虽摇头,表情却叫人捉摸不透,“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回家罢。” 什么叫带她回家? 沈无衣秀眉一簇,那家明明是她家好不好? 回家的路上并未撞见什么人,卫子琅则替她拿着锄头与篮子。 那人身形接近八尺,沈无衣不过才到他胸口左右,一前一后的,颇有一种大人与小孩感。 第十章:找你的来了 还未到院子,黄先锋似是嗅着味儿一番,从院内狂奔而来。 比起对沈无忧的热情,它此时却是直接抬起了前腿搭在沈无衣身上,伸出长长的舌头添着她的脸。 “下去,下去!”她身上本来就疼,黄先锋又不轻,加之热情的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恰好将自己身子贴在了卫子琅身前。 黄先锋还在那儿舔着她的脸,她将头左右偏着,巴掌毫不留情得拍在了它的脑袋上,“给我滚下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黄先锋吃痛,嗷嗷了叫了一声,舌头再不敢乱舔。 趁此机会,沈无衣往旁偏上一步甩落它的爪子,掸了掸肩膀的狗爪印,对黄先锋怒目道,“别拿你吃粑粑的舌头来舔我脸,脏死了!” 黄先锋闻言委屈巴巴的嗷了一声,似是在说‘人家不吃粑粑’。 摸了摸它的毛,“走,回屋去!” 一见小主人跟它亲近,它的尾巴又一甩一甩的摇了起来,欢快的跟着她入了院子。 院子里已摆放了不少青竹,沈无衣接过卫子琅手里的篮子和瓷罐,随即拿着瓷罐到得母鸡身边,夹了两条虫子甩在它们面前。 约是正午受了惊吓的缘故,平日见着虫儿便眼睛发亮的鸡,此时却是一脸犹豫的要不要上前。 鸡与鸡的对视,沈无衣忍不住笑了一声。 倒也不再去管它们,放下瓷罐洗了个手,便去灶房里拿着葫芦瓢盛了半瓢水咕噜噜的喝着。 沈老汉在院后将土翻翻准备播种种菜,沈无忧则在屋里看书,她回院之后只做自己的事儿,丝毫没有准备将后山事儿说出来的打算。 卫子琅摸着下巴盯着她瞧了片刻,这才入了沈无忧的书房里,不多会便听得屋内传出二人的欢笑声。 …… 今儿个晚饭简便了些,熬了一锅不算稀的米粥,又将香椿切碎炒了蛋。 卫子琅说了,千万莫要因为他而另做,否则就是将他当外人了。 阳光早已落山,天边还残留着两片霞云,霞云将天际周边晕染得一片红彤。 沈无衣才将饭菜端上桌,便有几个不速之客上门。 来的是两个妇人,妇人身后则跟着被沈无衣揍过的两个少年。 “沈大叔,你出来,你出来瞧瞧我家二郎三郎,来来来!” 带头的妇人罗氏年约四十来岁,身形挺是壮硕,单手叉腰脸上一脸愤愤。 沈老汉正在灶房一边抽着烟杆,一边将烧过的柴火拿水浇灭, 准备收集起来冬日当炭火烧,闻言扔下手中铁夹子,一脸雾水得出了门去。 浑浊的眸子扫了院里来的四人,那是村东钱家的两个媳妇儿,此时两妯娌站在院子里拉着她们的儿子怒势汹汹。 “咋的了?”沈老汉吧了口烟,显然不知晓她们为何上门。 偏生这模样却惹怒了她们,罗氏将钱二郎拉过来,将他的双手给沈老汉瞧着,“来,您瞧瞧,这是我家二郎的手,您看左手这块肉都快被咬掉了,还有右手,手指都折了!再看看我家三郎,瞧瞧他这腿,腿都脱臼了,回来虽说接了,可腿这儿都青紫了呀,您瞧瞧啊!” 伤势的确是不轻。 沈老汉将烟杆反手拿在了身后,嘶了一声。“这是咋搞得?咋这么严重?” “咋搞得?”罗氏嗤笑一声,满眸嘲讽,“你说这是咋搞得?沈大叔,平日见你们家二丫头乖巧的像只绵阳,打起人来可是手下不留情啊,瞧瞧把咱家二郎跟三郎揍成什么样子了?今儿个不给咱们一个交代,这事儿咱们就没完了!” 此时沈无衣正在堂厅,恰好卫子琅也在,听得外头动静,他瞧了她一眼,“找你的来了!” 她慢条斯理的将粥盛好,闻言头也不抬,“我知道!” 沈无忧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看了看沈无衣又瞧了瞧卫子琅,“发生了何事?” 沈无衣将四碗粥盛好,又将勺子放在碗里,听得外头沈老汉一直说不可能,她轻声道,“没事,哥哥先喝粥,我出去一下!” 眼见她往外走去,沈无忧下意识起身,起得太猛脑袋充血, 幸好一旁卫子琅伸手扶了一把, 外头罗氏还在骂咧着,“不可能?您瞧瞧我家孩子这伤,难道还有假不成?沈大叔,咱们认得多少年了?当年我嫁过来就认得您的,认识了足足二十几年啊,我难道还会为了这么搭子事儿来污蔑你?犯得上么?” “我家丫头绝不是这种人!”沈老汉依旧据理力争,“况且说出来谁信?我家丫头才多大,能一个人打他们兄弟两个?” 罗氏叉腰,“是不是她做的你叫她出来对峙,来,叫她出来!” 话才落下,沈无衣已站在了沈老汉边上,瞧了眼钱二郎与钱三郎,冷笑一声,“是我打的!” “胡说什么呢!”沈老汉显然不信的,“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认,你一个小姑娘咋奈何得他们这两人?这种泼脏水的话,咱们可不能乱认!” “是我打的!”沈无衣看了他一眼,语气笃定,“爷爷,真是我打的!” 沈老汉愣了愣,瞧了眼耷拉着脑袋的钱家兄弟,一脸狐疑道,“真是你打的?” “你瞧,二丫头自己都认了!”罗氏听得这话,更是得理不饶人了,“沈大叔,今儿个您必须来给咱们一个交代,否则这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往常咱们也瞧着你家有个读书人,对你也是恭恭敬敬的,可今日这事儿没完!” “还想要怎么个没完?”沈无衣看着她,只觉她那嗓音呱噪的很,也随着提高音量吼了起来,“你是来吵架的吗?谁声音高谁就能赢是吧? 那咱就比比啊!” 从未有人见过她这样子,莫说沈无衣与沈老汉愣了,便是罗氏与其妯娌赵氏都愣了一愣。 沈无衣见得镇住了场子,随即才收了声音,“自家养的儿子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么?怎么?平日欺负别人可以,别人欺负来了,你们就护犊子了?你钱家觉着咱们沈家在安溪村里没甚亲戚,无甚依靠,就敢恬不知耻的上门找事了?” 第十一章:是李三指使的 若不是亲耳所听,无人会相信这些话会从一个‘傻子’嘴里说来,罗氏气的不行,“恬不知耻?你这丫头打了人没有半分悔改之意不说,竟还敢说出这等嚣张话儿出来! 沈大郎就算读书厉害,那也不过是一个童生,还没有成就呢,你这妮子就敢仗势欺负,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沈无衣冷笑,“你与我说王法?钱二郎与钱三郎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王法?” 话落,不带罗氏接话,便听得沈无忧略带虚弱声音道。 “我虽是童生,却也容不得尔等如此欺负我家妹子,钱家婶子,你带二郎三郎上门,口口声声只质问我家妹子打了人,那你倒是与我好生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家妹子不是爱惹事之人,但听你一面之词,教我等如何相信?” 读书人果然是读书人,莫说旁的,就说那气势都比在场之人要足。 且在这时,卫子琅又从旁搭话,瞧着那二人,凤眸一挑,“据本公子今日所瞧,可是你们几个男子合着伙儿来欺负我家丫头的,呵~几个男子汉被打成了这副德行,如今还有脸来上门闹事么?” ‘我家丫头’?沈无衣听的这几字心里啧了一声,这人还真挺不见外的。 他说话带着几分轻蔑与鄙夷。 沈无忧听得,皱眉瞧了他一眼,似是在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一想此时并不是问询之际,再听得他说几个男子合伙欺负沈无衣,心中一紧,眼神冷上了几分。 “钱家婶子,你既上了门,那必然是将事儿给捋明白了的,现下不如当着大家的面来说说?若真是我家妹子有错在先,这责任该要如何承担那我便如何承担,倘若——这其中我家妹子是受了委屈那人,那可就要重新论道论道了!” 他是读书人,话说的字正腔圆,落在旁人耳里,有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气势。 这三人是你一句我一句,硬生生将她们的气势打压了下去,罗氏此时心里也莫名慌了恍,撇了眼自家儿子,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说,你说,将今儿个这事儿都说出来!” 钱家二兄弟还是挺怕沈无忧的,不说个子比他们高,平常说起来话也有一套。 他们先是瞧了眼沈无衣,见得那人居然没有半分害怕感,又撇了眼卫子琅。 卫子琅这人他从未见过,但此人身上的气势却叫他等莫名胆颤。 若不是李大贵不在家,李三此回也定是要上门来的,况且他腿骨折,如今正在家里瞧郎中。 想了想,他们道,“是、是——我们在后山瞧着她,然后上去跟她、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打、打人了!” 这话听得让罗氏瞬间仗起了胆来,双手叉腰一挺胸脯,“听听,听听我家二郎咋说的?这话可不能有假了吧?” “是么?”沈无衣似笑非笑,看向钱二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啊,钱二郎钱三郎,我且再问你们,是我先动手的,还是你们先动手? 可要好好说实话啊,嗯?” 最后一声反嗯,落在他们耳中具有十足的威胁之意。 想起今日她的手段,二人冷不起的打了个寒颤。 浑身抖了抖,咽了咽口水道,“我……是、是李三指使的!” 似是豁出去了一番,钱三郎僵着脸色道,“李三儿不知打哪听来了沈二丫要嫁给他爹的话,便喊了咱们去给她个颜色瞧瞧,本来、本来只想捉弄捉弄她的,毕竟她脑袋不好使么,但没想到她居然骂李三儿是狗,李三儿就、就让咱们去打她一顿……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我家二丫头怎么就脑袋不好使了?”沈老汉算是听明白了,那烟管儿握在手里紧了又紧,“就算不好使又咋了?吃过你们家一口饭喝过你家一口水咋地?你们一个一个的……一个一个的……” 说着,沈老汉竟是眼红了,抬手擦了擦自己眼睛,“我老汉今儿个就告诉你们,日后再听到有人说我家二丫头傻得,别怪老汉我放狗咬人!” 而一旁的沈无忧,脸色黑如潭底。 “你说,我家丫头要嫁给李大贵?”沈无忧浑身冷如冰窖,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谣言是谁传出来的?” 他此时已经不关注他们伤不伤的,只听得钱三郎前一句话,他心中似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前说出此话之人生生撕碎。 平日的他一派儒雅书生模样,何时见得他如此过? 罗氏听得钱三郎那话气势又瞬间矮了一截,当即再见沈无忧发怒,心里莫名虚了虚,“你朝我家孩子发火作甚?这话可不是我家孩子传出来的,你也听着了,他是‘听’李三儿说的,你要找就去找李三儿说事去啊。总之,我也不管你们的前因后果如何,但沈二丫头将他们伤成这样子,怎么也得给咱们一个交代吧?” 沈老汉此时亦是面色铁青,昨日刘氏上门说媒,定是李大贵动了心思的,李三儿知晓也不是秘密。 可是李三儿说了这话出来,岂不是要将他家丫头的名声给火坑里推么? 女孩子名誉至关重要,一旦被村里人说唱得多了,势必会影响日后她嫁人的。 “想要什么交代?”一直在旁侧未曾开口的卫子琅终是出声了,他盯着罗氏,“说来与我听听!” “你是何人?”罗氏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此事与你何干?” “不巧,我与无忧兄乃是好友,他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他笑意盈盈,“ 如今你们欺负了我妹子,你说此事与我有何干系?!” 眼见卫子琅朝她走了两步,不知是他那气势逼人还是为何,罗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不、不过就是朋友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人,这是咱们村里的事儿,你、你莫要插手!” “沈爷爷都不将我当外人,你觉得我是个外人,有何重要?”卫子琅无形中站在了沈无衣跟前,笑呵呵道,“你们不是想要个交代么?无非是想要赔偿些银子嘛,罢罢罢,本公子家什么都不多,就这银钱多……唔,不知一百两,够不够买他们个终身瘫痪呢!” 第十二章:脸上争光 “你……你说什么!”罗氏舔了舔唇,气势一矮再矮。 卫子琅微微笑着,还果真掏出来了一张银票,看向沈无衣,“丫头,你觉得呢?” 沈无衣瞧着他那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愣了愣。 果然,有钱说话就是硬气。 罗氏见得卫子琅手中拿着得那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心中虚的不行。 一百两的确是个极大的诱惑,于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家而言,一辈子都赚不到一百两。 但自家儿子腿真残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她咽了咽口水道,“你、你就不怕王法吗?你若敢动手,我就去县城告你!” “王法?”他笑的风轻云淡,“我向来不惧!” 罗氏面色瞬时惨白。 “娘……咱们走吧!”钱二郎听得心里发了毛,虽说那一百两瞧着心动不已,却要拿自己的腿来换,多不值当啊! 罗氏也自是想到了这一层面的,恨恨的瞧了沈无衣,“好啊你个沈二丫,平日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这丫头心眼里焉坏的!” “是你家二郎三郎先干的糊涂事,你说我家丫头作甚?”沈老汉听得十分不悦,又瞧了瞧二人伤势,“既然人真是我家丫头伤的,这责咱家不推卸,该赔甚就赔甚!” 说着,撇了二人一眼,道了一句,“且等着!” 而后,回了自己房内拿了一串铜钱交在了罗氏手中,“咱家非殷实人家,我瞧着二郎三郎这伤势,买些药敷敷揉揉也就差不多了,一百个铜板定是够的,多了,也给不起了!” 有总比没有的好!罗氏在手中掂量掂量铜钱分量,冷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带着赵氏与钱家兄弟离开了。 此时夜色渐渐来临,黑暗将要入袭而来,晚风带了几分凉意,吹在树梢上时沙沙作响。 沈无忧面色铁青,“爷爷,李大贵,是怎么回事?” 沈老汉哀了一声,烟杆里的旱烟早已灭了,“昨儿个青姐儿她奶,来咱家给二丫头说媒,说是让二丫头许给李大贵——不过当时我没同意,和她吵了一架!” 沈无忧听得,袖子在手里抓的紧了些,紧抿着唇不知想了些什么后,又朝沈无衣一挥手,宽慰似得摸了摸她脑袋,“他们——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没有!”沈无衣笑笑,“平日有黄先锋在,没人敢欺负我的!” 这话倒也不假,最多就是骂骂她傻子,除了原主脑子被磕那一次,的确没人动过手,无非是动动嘴皮而已。 “你这傻丫头,被人欺负了也不知跟哥哥说!”沈无忧心里忽然就疼了,瞧着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总觉着自己亏欠了什么似的,“下回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不留情面的回手,不管闹出多大的事儿,为兄替你兜着!” 为兄替你兜着。 沈无衣不是煽情之人,可此时却觉着眼睛有些酸。 生怕被他瞧着落了泪,沈无衣咳了一声,收敛了情绪,“放心罢,以后我都把黄先锋带在身边,谁敢欺负我,我就让它咬谁!” “好!”沈无忧点头。 见着这样的沈无衣,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努力念书,为家人遮风挡雨。 这般想着,他又瞧了眼一旁的卫子琅,许多话到了嘴边,最终只道了一声,“谢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卫子琅笑着,“况且你妹子便是我妹子,日后再有人欺负她,出了事儿我负责!” 一个说他兜着,一个说他负责。 心内一暖,她笑了笑,“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了!” 以前,在现代时,最关心她的就是师父,不过,师父最关心的却是她的成绩。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逗留,她哎呀了一声,搀扶着沈无忧入了堂厅,“瞧这天色都黑了, 饭菜定是凉了的,香椿炒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沈无忧看着她,只觉自己深深无力,扯唇笑了笑,“好,咱们去吃饭!” 又见沈老汉在一旁不语,他牵起沈无衣的手,郑重道,“爷爷,日后,孙儿定会念书,让您脸上争光!” 沈老汉此时内心复杂,浑浊的眸子映在黑夜里,瞧不轻情绪。 明明是四月天,这夜晚却莫名多了几分凉意,他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小老儿我无能啊!苦了你兄妹二人跟着我一道吃苦了!” “爷爷!”沈无衣微微低了低头,“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您万莫生气。” 钱她会挣回来的。 今日若是不出手,那些人日后也势必会找她麻烦……她今日下手也是考虑过的,只将人制成皮外伤,治疗起来也不费力气,但他们会疼上好一阵。 关于钱二郎被咬之事,着实是让她烦的牙痒痒! 况且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十四岁姑娘,倘若他们处处都是骨折,那伤势也的确说不过去了,会叫人心中起疑的。 瞧钱二郎,一手被咬,一手被锄头打折,哪儿像是练家子的行为? “丫头啊!”沈老汉深吸了一口气,“爷见不得你吃亏啊,今儿个这事,爷不是生气,爷是高兴啊!爷高兴啊孩子!” 说着,他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是今儿个钱家闹上门来,爷也是不知你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呀,爷高兴二丫头晓得不让自己吃亏了,爷的二丫头,终于是要长大了!” 她今日这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沈老汉心中如何能不感慨? 眼看就要抒情,沈无衣眼睛一酸,“那是,今儿个哥哥还说了,我这脑袋瓜子聪明着,以后我就靠这脑袋瓜子来赚钱养爷爷!爷爷可要轻着些摸,万莫摸傻了!” “你这孩子——”沈老汉轻笑一声,“瞧这天色都黑了,屋里饭菜都要凉了哩,走走走,吃饭,吃饭!” 沈无衣听得笑着打趣道,“爷还知晓要吃饭哩?再不吃,可就要把人家卫公子饿着了!” “是是是,得吃饭!”沈老汉连连点头,“屋里都黑了,我去将灯点了去!” 话落,率先入了堂厅,拿了摆在柜子上的油灯,用打火廉点燃之后,招呼了卫子琅坐着。 这个插曲并未影响一家人的心情,且这顿饭吃得似乎也更是和气了些,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声。 第十三章:人多嘴杂 饭后,沈无衣洗漱完便回了自己房里。 她的房间与沈无忧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稻草混泥土的土胚房,隔音效果不太好。 房内的陈设很简单。 一张简易木床,一个拿来放衣衫的木箱,还有几条坐人的小矮凳。 床上的被子是床棉被,不算太硬,但也不算太好。 就这,沈老汉都已是给了极好的了,他自己盖的被子一到冬日又冷又硬。 沈无衣上了床,瞧着黑漆漆的房内,毫无睡意。 这些日子她其实习惯了早睡,可今晚脑子里装的事儿多,乱糟糟的。 她眼下要思考许多事情。 比如……现在的生活虽说能勉强吃饱,但家中无甚银钱,沈无忧马上要考试,必然要花费一笔银子……况且家里万一出点芝麻大的事儿都是一个坑。 赚钱的事情很重要,似乎迫在眉睫。 沈老汉只会编几个竹筐,压根赚不了多少钱。 偏生问题又来了,沈无忧是个读书人,大祁有明文规定,商贾之家不可从仕。 士农工商,不管从商挣钱再多,在读书人眼中都是满身铜臭味,被瞧不起的。 她在现代是炼的散打,压根不可能在这里开个武官招生,不说官府不许可,但说旁人也会不信,此事行不通。 旁的,她会做些甚? 还是说,待过些日子去市场瞧瞧? 毕竟在现代见识了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是这里没有她又恰巧会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商机。 也不知想了多久,只觉着脑袋有些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得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还有捏着嗓子轻咳的声音。 卫子琅? 沈无衣愣了愣,不知晓他半夜敲门作甚,略略思索,和好衣衫下床开了门。 月如新钩,淡淡的银光撒照在院子里,可隐见院里景物。 眼前的男子着了一袭纯白素袍,约莫是方才沐浴洗漱过的缘故,头发披散着。 夜风吹来的瞬间,她似乎闻见了男子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的头发很长很长,加之又黑又顺,在月光底下的一袭白衣,竟真将他衬托得堪比仙人。 “给你!” 不待沈无衣说话,对方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清浅笑意,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他的手指纤长而骨骼分明,如玉一般。 而他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让沈无衣蓦然就想到了一句话,‘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明知自己不该随意接受人家的东西,可沈无衣此时却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他依旧笑着,“早听无忧兄说起过你,那时便想见见,这见面礼可是我准备了许久的,唔,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我是乘着你哥哥睡了这才出来的。” 说罢,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知想到了甚,他又轻笑出了声,“哦?得轻点摸可是?莫将你小脑袋瓜给摸坏了!” 这人…… 沈无衣抬起脚就要朝他踢去,少年连是往后退了几步,哑然失笑,“果然,小丫头的毛得顺着,睡了睡了!” 话罢,头也不回得回了沈无衣房内。 院子里瞬间空荡荡,她倚靠在房门想着卫子琅方才的样子,唇角不觉勾起。 这人莫非一直都是如此不着调的? 低头看向手中物什,这才发现竟是一块玉佩,那玉佩似是富家小姐挂于腰间作为装饰的物什,暖色的鱼以蓝色为线,倒是好看。 不过——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回房,将东西扔在枕头下,再未多管。 …… 第二日吃完早饭,沈老汉在院子里烧了一锅水,再将竹子拿锯齿据成一段一段,等水开了之后再将竹子煮煮。 沈无忧与沈无衣对这些事儿见怪不怪,却是惹来了卫子琅这个好奇宝宝。 “沈爷爷,竹子为何还要煮?” 沈老汉解释道,“煮过的竹子可防止干裂,色泽度也好些,我编织的都是些藤篮竹篮,将竹子煮过更好使!” 卫子琅呵呵一笑,“是么,倒是头回听说!” 于是,沈老汉便十分开心的给他讲解了这方面的学问来。 竹子煮过后,他便再拿刀将其制成竹篾。 藤篮这些东西,都得从竹篾而制。 他们在讨论着竹子的事儿,沈无衣却蹲在了鸡窝前一脸沉思。 平日里,这个时候它们都已经下过蛋了,今儿却还没有动静。 等了约莫两炷香后,她回屋了。 它们约是昨儿个吓着了罢,晚些时候再看看有没有。 其实家里也无甚活计可帮忙,况且卫子琅是客人,沈老汉也真不会让人干农活,在院子里与他一聊天,日子便过了大半天。 午后时,沈无忧终于从他的房里出来,与沈老汉直言道,“爷爷,明日孙儿便要回书院了,丫头的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您千万莫要乱允诺了人才是,她现如今才十四,此事也不急,等孙儿考取功名后,定会替他觅得良婿,村中人多嘴杂,丫头是个姑娘家,莫要落了人家口舌才是!” 沈老汉未曾想沈无忧心中还在想着此事,点了点头,“放心,爷知晓的,若是村子里还有人乱说,我定饶不得他们我,二丫头可比小老儿我的命还重要哩!” 是了,家里所有人都将沈无衣看得比自己重要。 沈无衣在房里听得这些话,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似乎他们两人都一直在拼尽全力的护着她。 她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又怎能一直在他们羽翼之下呢?明明是三人的相依为命,怎可独自享受他们带来的那份安宁? 其实——她也可以很强大,强大到成为他们的梁柱。 不再是一直靠着他们庇护,而是可以独自替他们也能撑起一面。 家,何为家? 大约就是如此罢。 爷孙两人在院子里聊着,卫子琅在旁未曾接话,沈无衣则推开房内的后窗,瞧着外头的白云蓝天,忽然觉着脑子十分清明,瞬间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这个世界很美,风很温柔,人也很好,她该对未来,有个完整的计划了。 第十四章:知识改变命运 翌日,才吃过早饭,便见得一辆马车从村口缓缓驶来。 安溪村虽靠着京城,但村内经济并不太好,平日来个牛车都已能让人踮脚遥望,何况还是一辆瞧着华丽的马车? 沈无忧上马车时对着沈无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莫要凭白吃人家的亏,若是心里不爽了就反击回去,出了事儿他兜着。 昨日刘青儿午后又来了院里玩,许是因刘媒婆的缘故,沈无忧瞧着眼神都冷了三分,虽未明确说甚,但态度之间已可见他的不悦。 再加之卫子琅对她视若无睹,她一番热脸贴了冷屁股后,便甚觉委屈的很。 听得沈无忧那些话,沈无衣点头应声,“放心罢,我定是不会叫人欺负了去的,哥哥去了学堂好生念书,莫要掂念家里,爷爷有我照顾着。” 今年的八月,沈无忧就得参加府试了,若能得个秀才名号,家中几亩地的赋税会减少好些,到时还能省下一大笔钱出来。 沈无忧只觉心中有万千的话想说。 他这个妹妹呀,说自己不傻了,可为何心里却更觉着放不下了呢? 直到卫子琅在一旁笑出了声来打趣道,“城里离着此处不过十几里路,无忧兄若是想家可随时回来瞧瞧,再听你兄妹二人说下去,这都快成生离死别的话本子了!” 话糙理不糙,还真就有这么些感觉。 沈无忧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乖,哥哥先走了!” 为何这几个人总喜欢摸她的脑袋? “嗯!”她点头,没了多余的话。 直到上了马车,马车又从院门口驶离至村外,沈无忧都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里,直到半响他轻轻道,“三月后的府试,我定要拼尽全力才可!” 卫子琅是听着他话了的,却是未曾出言安慰半句。 功名这种事儿啊,急不得,且以沈无忧的才学,秀才之名并不为难。 他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眼,外头阳光正好,他唇角高高勾起,心情极好。 …… 沈无忧是乘坐马车而去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村子,不少人村民还好奇的上门来问了沈老汉,那是谁家的马车,那卫子琅又是何人? 沈老汉也不说多余的话,只道了一声,“那是我家大小子的同窗,别的我也不甚清楚了,哎,老杨家的,这天气好的很,你家菜种子播了没?” 三两句话将扯开了话题后,生活则又回归了之前的宁静。 一连四五日,沈无衣都未捡着一个鸡蛋时,她的眉头皱起来了。 沈老汉正在院里编织着藤篮,时不时抬头瞧她一眼,见她眉头深皱的样子不觉好笑,“不下蛋就不下了,家里鸡蛋还有好些,丫头要是嘴馋了,等会爷给你煮蛋吃!” “不吃!留着卖钱!” “家里也不缺这点儿!”沈老汉给藤篮锁了边,烟瘾馋的厉害,拿起一旁的烟杆子敲敲,塞了些烟丝进去,“明儿个爷去城里将这些卖了,丫头跟着去玩么?” 闻言,沈无衣眼眸一亮。 安溪村隔着镇上远,但到城里就近了。 她们这座城距离京城极近,从安阳城内出发也不过三十几里,安阳城内虽不如京都繁华,却也是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之地。 上回入城时她未因心中挂念沈无忧,未有心思观赏,这回能入城,定要好好瞧瞧。 沈老汉编织的藤篮精致,有家杂货铺子是指定了要他篮子,。 三文钱一个。 几乎每隔个七八日,沈老汉都会去一趟安阳城里,将编好的藤篮给卖了。 当下她便点了头,“好啊, 明日我跟爷爷一道去!” 又见沈老汉嘴里吐出一股浓烟,她忍不住又道了一声,“烟还是少抽些,对肺不好!” “这不得行!”沈老汉一脸乐呵,又吧了两口,“这可是小老儿我的命,少抽些不得跟要我命了么?” 沈无衣叹了一声,到底是未多说什么,回房了。 次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吃过早饭后,沈老汉将藤篮一个一个码好,拿了棕树叶子将其固定,这才拿着扁担在中间担起来。 这回拿去卖的藤篮共有三十个,瞧着数量多,但并不重。 这厢沈老汉担着藤篮,那厢沈无衣则提着四十几个鸡蛋,黄先锋舔着舌头站在院门口瞧着他们远走,一脸想跟上去却又不敢上去的委屈表情。 城内太过繁杂,它又喜欢乱跑,到时候它万一惹些事儿咋办? 如此,便只让它在家中乖乖守着家里,除了看家以外哪儿都不许去。 安溪村距离安阳城路程十几里,加之天气炎热,没走上几里路,沈无衣便只觉热得不行,汗水浸湿了衣襟,又闷又热。 到得城中时,找沈老汉要了一个文钱,去茶摊买了碗凉茶喝,当凉茶咕咕下肚,她这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安阳乃是京城周边小城,虽是周边小城,却依旧繁华。 街道铺的乃是青石砖,两侧店肆林立熙熙攘攘,有手执折扇风度翩翩的鲜衣公子,亦有不少衣着华丽的行脚商人来来往往,人形各色,热闹非凡。 记忆中沈老汉只带原主来过一次城里,但时间太过久远,她几乎无甚记忆。 沈老汉先是带着她将藤篮给换了钱,再去把鸡蛋卖了。 城里人讲究的很,她家两只老母鸡是自幼吃着虫儿生长的,鸡蛋比一般吃杂粮的鸡要有营养,才拿出卖呢,便被上街买菜的妇人给买走了。 沈老汉细数着今日所挣的一百多个铜板,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布满皱纹的脸上却仍旧着愁云。 瞧了眼天色,他道,“你哥的纸墨怕是要添置新的了,咱们今儿来了,便给你哥送些去!” 读书人的地位高,笔墨纸砚也就贵。 沈无衣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如今整个家里都指望着沈无忧能出人头地。 对于她们这种家境贫寒的庄户人家而言,唯一的寄托就在读书上,祈望家中能出个有出息的读书人——这就是所谓的,知识改变命运! 第十五章:一沓二两 跟沈老汉入了一家书斋,他对着柜台上的纸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一旁的掌柜斜眼瞧了他两眼,见得他衣着寒酸, 便在柜台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嫌弃道,“这张纸可不便宜哩,老汉儿要是不买可莫摸,摸坏了你又赔不起!” 店内纸张分为好几种。 最便宜的当属黄麻纸,但纸质较为粗糙,着实不太适合读书人用。 其次是白麻纸,想比起来倒是要比黄麻纸好,不过背面依旧粗糙的很,也不大适合拿来书写。 最好的则是宣纸,不过宣纸乃是纸中金贵,一般人家真是买不起。 沈无衣当真是见不得他这嚣张模样,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贵铺开张做生意,还不让人家摸摸看看了?” 掌柜闻言,嘶了一声,停下手中算盘看她,对上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时,却又微微愣了愣。 她年岁瞧着不过十三四,衣衫虽是破旧却十分干净,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可那双杏眸却炯炯有神黑白分明,不似一般农家女子。 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韧劲,至于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 本来听着她这语气,掌柜是有些不悦的,偏生瞧着这个小姑娘模样,心里又升起一种金鳞岂非池中物的感觉。 他开书斋不少年,见过形形色色之人也多,总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定有不凡之处。 看人看神,她这神就极好。 瞧着她旁边的老家人跟他露出歉意的笑,掌柜瞧了二人一眼,又埋头去拨弄着算盘,“摸吧摸吧,随便摸随便摸!” 沈老汉对那宣纸极满意,摸在手中的感觉顺顺滑滑的,想了想,他开口问道,“掌柜,这得多少钱一沓?” 掌柜闻言,撇了一眼,嘿笑一声,“老汉儿眼光倒是不错的,这可是咱们铺子里最好的纸,读书人一般都买这个,一沓二两银子!” 二两?一沓?! 沈无衣啧了一声。 难怪读书人烧钱啊! 一沓纸为五百张,一两为一千个铜板。 两千个铜板,可买两千个鸡蛋,可买精米几百斤,但换成这纸,就只有五百张了!! 瞧这宣纸的面积,长宽大约是现代两张a4纸铺开的大小。 且那质量,比起a4纸又差远了。 烧钱! 沈老汉想了想,从怀里将身上所有的铜板都找了出来,瞧着数量不少,一数却还不到四百文。 连买一刀都不够。 想了想,他又看了看白麻纸,小心翼翼问道,“那、那这种呢?” 掌柜的头也不抬,“白麻纸,一两一沓!” 是很敢卖啊! 沈无衣算是明白了,纸张这个东西=烧钱。 难怪安溪村内,只出了沈无忧这么一个读书人。 瞧着手里的钱,沈老汉最终拿了二百文,买了一刀白麻纸。 出书斋的时候,沈老汉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着,又闻了闻衣服上的味儿,“算了,咱们先拿回去,你哥哥这几日约莫也不缺纸墨,二丫头,你想吃啥?爷带你去吃勒!” 前一段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喊了一句二丫头后又变得神采飞扬。 想起那日那叫白世羽骂他们泥腿子,沈无衣料想沈老汉定是怕被沈无衣同窗笑话罢。 想了想,她摇了摇头,“不想吃!” 家庭条件如此艰难,她还是省着点罢,况且她得查查市场情况,瞧瞧自己能做点甚来赚些银钱。 她虽说不想吃,沈老汉却仍旧带着她去面摊叫了一碗阳春面。 她吃面,他则从怀里拿出早上带的馒头啃了起来。 冷过的馒头生硬,吃起来干巴巴的,得就着水才能吃下,不然硌牙的慌。 沈无衣找掌柜拿了一个空碗,将自己碗里的面倒了一大半给他,“我不饿,吃不完,爷爷帮我吃一些!” 沈老汉自是不信的,呔了一声,“你早上吃得那小点儿东西,哪还能不饿?你如今正是长身子时候,得多吃些才是,你瞧你哥哥就比你大了三岁,你还不及他的肩高呢。” 说得倒是,这身子的确不高,十四岁的年纪,大约也就一米四多的样子,加之瘦瘦巴巴的,瞧着比实际年龄要下了一两岁。 “吃不完我就剩了啊!”沈无衣不听,她将面夹出来后,自顾抱着自己的碗吃了起来,“到时候爷可就莫要心疼我铺张浪费了,您瞧,这面实在太大一碗了,我真吃不完!” 沈老汉如何不知沈无衣的心思?只觉心里暖暖的,跟吃了蜜糖一样,“好好好,爷吃,爷吃!” 话间,拿起了桌上筷子,笑着道,“旁人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我家二丫头却是爷的心头肉哦!” 沈老汉对她的好,她心里是知晓的。 吃完面后,沈老汉便要去种子铺里买菜种子,沈无衣也自是跟着一块儿去的。 在现代历史上,有许多的蔬菜皆是从海外而引入,但这个年代的蔬菜种子显然比中国历史上要吩咐得多。 辣椒、蒜、葱、土豆、玉米、四季豆、青瓜等等常见菜都有。 沈老汉挑选了一番,问了沈无衣有何想种的。 她先是估算了一下自家的地。 菜地不多,前后加起来不到一亩,然能种麦子的地也不过是三亩,但幸好家里有读书人,赋税减下一大半,加之家里人口少,每年一到收成季节时,还能卖出一笔来补贴家用。 但是就凭借着每年一度卖麦子的钱,压根不够开支的。 想了一番,她与沈老汉道,“爷爷,咱们多买些辣椒豆角跟青瓜吧!” 辣椒占地不多, 但结得多。 沈老汉不知她心里打了甚想法,但难得见自家孙女儿开口,也管不得多买能不能吃完,笑道,“好勒,既然我家二丫头想要,咱们多买些就多买些,都听你的!” 话落,沈老汉打手一挥,要了一两辣椒种子,五钱青瓜种子、一两豆角种子,买完这些后,则又买了姜种。 买完这些,差不多就也就完事了,沈无衣以要去茅房为由,自己一人又在大街上逛了逛,瞧了瞧市场如何。 第十六章:真心真意 她自身的长处在此时毫无用武之地,先是在街边小摊上瞧了瞧,未曾见着有甚新鲜小玩意后,便又转去了菜市场。 这种地方更能知道日常所需。 卖得菜也无非是那几样,逛了一圈下来后,瞧着时间差不多,便回身去寻了沈老汉,二人徒步回了家。 十几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但原主平日没干啥活儿,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她几乎已是动不得,浑身都疲惫不已。 这身子骨儿得加强点锻炼才行……若是有机会,还得多补些,加强营养。 等沈老汉做完晚饭,沈无衣随意吃了两口便洗漱上了床。 一夜无话,睡得极好。 第二日早饭过后,沈老汉便拿着锄头去地里翻土,欲将这些种子都种上。 沈无衣自小也是在乡里长大的,也能帮着搭把手。 第一天翻土,第二天播种。 五月正是梅雨季节时,才播完种子,天儿说变就变的的落起了雨来。 一场雨后,天气清凉了些。 沈老汉去了地里,院子里就剩沈无衣一人,她想了想,拿起一个簸箕便往村尾的河边走去。 黄先锋见得她出门,屁颠屁颠跟在了身后。 围绕着安溪村的共有两条河,村外往南二里有一条漕运河,河中水深,鱼儿多,大部人捕鱼之人都会选择那条河。 还有一条则在村尾,那条河贯穿了几个村子,一到夏季会有不少汉子到河边扎猛子凉快,不过平日极少有人到此处捕鱼,大多都是些妇孺在此洗衣衫。 不过村中极少有人会吃鱼,一来鱼刺多,二来鱼味腥,不论是炒还是煮,都得许多调料去味,一般都是捕到鱼后拿去卖了,换几个铜板来补贴家用。 到得河边,沈无衣瞧了瞧河面四周。 河对岸是一座小山,山间青翠嫩绿,虽有几株大树,但大多为小树野花,如今恰是五月初,对面的艳山红开的极好极好。 听说上游不远处有个小村子,这条河得从村里穿插而过。 河岸上有极块摆放整齐的石台,应当是村里为了洗衣方便摆放的。 黄先锋瞧着水便嗷呜嗷呜的叫唤了起来,莫名像只小野狼。 她寻了一下想着要从哪儿下手捕鱼,几经操作下来她觉着自己真想得太天真了。 她身子瘦弱,不敢往深了走,浅的两侧又见不着鱼,拿着簸箕在水中挥了好几下,根本连鱼苗都没捞着一个。 罢了罢了,这事儿不成,她再想想别的法子。 上岸,穿鞋。 黄先锋是不敢下河的,只得在岸边偏头瞧着她,见得她上岸,摇着尾巴走了过来,脑袋在她身上左蹭右蹭。 穿好鞋袜,放下裙摆,她摸了摸黄先锋的脑袋,“你说你河不敢下,鱼也捕不着,你说你还能干啥还能干啥?” 黄先锋咧着嘴,长长的舌头伸了出来,眼见又要去舔自己的脸,沈无衣忙是揪着它的耳朵往后拉,“哦~我忘记了你还会吃粑粑,赶紧把你吃粑粑的舌头拿远点!” 黄先锋自然是听不懂,一人一狗在河边又闹了会子。 回去的路上必然是要经过村里的,她与黄先锋一前一后的走着,快要到得村子里时,竟见得前方有人在调戏姑娘。 那姑娘手中端着个木盆,木盆中是满满一盆衣衫,彼时被三个男子围了起来,其中一人道,“柳妹妹,你害怕什么呀,咱三哥瞧得上你,你该高兴!” 那位姑娘彼时低着头,脸上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我求求你们,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这话说的,求咱们作甚?”另一男子道,“说得好像咱们在欺负你似的,三哥对你可是真心真意的,这颗真心你该接着才是!” 她微微抬头,眼里已蓄瞒了泪意,“我……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求你们放我过去好不好!” 本来这事儿也无关沈无衣的事儿,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偏生那姑娘沈无衣又有些映像,以前原主被人欺负时,她有在旁替原主说过话的。 当然,最主要还是冤家路窄啊! 那被称之为三哥的,不是李三又是何人? 瞧他那样子,腿完好无损了? 她虽然没有什么狭义心肠吧,但也绝对不是铁石心肠。 扔了簸箕,吹了个口哨,双手环胸的朝着李三道,“哟,腿好了?” 这模样竟是有些痞意。 她上回只是卸了他的腿,他回家找郎中接上休息个几天便无碍了。 李三闻言, 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见得沈无衣时,他鼠目一眯,新仇旧恨在这一时间翻涌而上,“小爷我还未去找你,你倒是先送上门来了,也好,上回的仇我可还没报呢!” 沈无衣勾唇笑笑,“那你甭客气。” 她后来一直在等着李三上门来找茬,一直也等不着人,不想此时却在这里遇见了。 他们有几个人又何惧?莫说她身边跟了黄先锋,便算没有黄先锋—— 几个小子而已! 得先在村子里这些小恶霸头上立点儿威信出来,让他们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李三所带着的两个男子年约十六七岁,是村南王家的两堂兄弟。 彼时一听得李三如此说,二人将注意力落在了沈无衣身上,挑眉询问道,“三哥,上回你就是在这小妮子手里吃了亏?” 这真是李三人生中的一大耻辱! 他咬了咬后槽牙,眼神恨不得要将她撕碎,“这两条腿的帐可得好生算算呢!” 眼见三人将矛头对准了沈无衣,一旁的杨柳却是怕了,端着木盆的手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走,衣姐儿你快走。” 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她的安危,不论如何,沈无衣心里都是舒服多了。 王家大郎却不屑一笑,“走,我看她能走到哪儿去,上回是咱兄弟不在,那钱家两个怂包才着了她的道,我倒是要瞧瞧这妮子有什么能耐!” 话落,就已抬步上前。 见着对面之人来势汹汹,黄先锋嗅出了来者不善的危机感,瞬间挡在沈无衣面前汪汪叫唤了起来。 第十七章: 不会出人命吧? “一条畜生也敢如此嚣张!”王家大郎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挥手欲要与黄先锋干起来。 黄先锋不是个好脾气,平日山里追野味跟玩儿似的, 眼前这人虽执着长棍,但它嗅着了一股来者不善的危机感,若是沈无衣不在,它定会跑,偏生她在,本能的挡在了她前面。 它的速度极快,龇牙咧嘴就要往王家大郎身上咬去,而王大郎已做好了准备, 一人一狗竟干起了仗来。 对峙了好一阵,黄先锋丝毫沾不上便宜,毕竟是中华田园犬,虽平日在山间很是威猛,但王大郎的每一棍都带着下死手之意。 沈无衣见得,生怕黄先锋吃了亏去,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手中掂量掂量一番重量,觉着十分趁手后,二话不说走至王大郎身边,掌控好了力道,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上。 许是谁都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王大郎只觉头上一疼,,也仅盯着罪魁祸首瞧了一眼,眼珠一转,生生倒了下去。 眼见李三与王大郎兄弟正盯着她,沈无衣不仅没有露出半分害怕之意,反倒冷笑了一声,“你们不是知道我就是傻子么,下次啊,拿在手里的也许不是锄头不是石头,是一把刀呢? 我警告你们一句,别将我惹急了,杀人在我眼里瞧来不过头点地,一命换一命而已,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有本事——咱们拿命来玩玩啊!” 话间,她将右脚踩在了王大郎身上,那模样,好不傲慢。 李三莫名的就有些怕了,他是村中一霸,仰仗的乃是家产,若真说玩命,哪儿玩得起? 在见她将王大郎撂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心中莫名就升起了一股害怕之意,“沈二丫你这个疯子!” “才知道么?” 她明明是笑着的,偏生却让李三头皮发麻。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沈无衣此时就是那个典型不要命的。 脚上将王大郎踢了踢,“我疯起来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行!”李三的脸色青了又青,瞧了那已昏迷的王大郎一眼,点点头,“行,算你狠!” 一旁的王家三郎此时是已傻眼了的,直到沈无衣仰头,面无表情道了一句,“还不快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他这才反应过来,瞧了眼李三,再看了看王大郎,“三、三哥……这?” “没用的废物!”李三此时气不打一处来,两次都在她手中吃了亏,再听王三郎这一问,抬头就拍了他的头,“还不快带他去瞧郎中?你想闹出人命啊!” “啊!是!” 王三郎应了声,朝着沈无衣走来时,黄先锋狠狠盯着他,嘴上虽然没叫唤,但那模样似是在等蓄势而发,只要他敢做出半点威胁到沈无衣的事儿,它定会一扑而上。 王三郎此人是个胆小的,也就是平日里无事才跟着李三他们混,眼下见得沈无衣与黄先锋均为一脸可食人模样,脸上都快挂起了哭意。 “他、他还活着么?” 无怪他如此问,彼时的王大郎倒在地上毫无知觉,压根不知晓有没有生命象征。 “你说呢!”沈无衣将手里的石头给扔了,拍了拍手上的泥渍,将脚从王大郎身上拿下来,拍了拍黄先锋的脑袋,“走了,咱们——回家!” 话罢,抬步而走。 王三郎立即顿下身子,在他的鼻翼前探了探呼吸,确定无碍后,这才吐了一口气。 沈无衣带着黄先锋走至李三身边,朝他斜斜一笑,再看向杨柳,“回家!” 杨柳早已呆愣在了原地,听得沈无衣话,连是应了一声,跟在了她身后。 瞧着那二人一狗走远,李三这才双手叉腰恨恨的踢了脚前的一块石头,“乃乃的,这妮子一定失心疯了!” 王三郎将王大郎背了起来,斟酌着问了一声,“三哥,要不要给她下下绊子?” “她失心疯了你也疯了?”李三恨恨道,“这哑巴亏老子特么认命了,你日后也少惹着她些,这妮子傻了这么多年,你敢保证她不会说杀人就杀人?” 尤其上回时候,她那股狠劲他其实已经领教过了,今日再一见,心里也发憷了起来。 李三混蛋是混蛋,但叫他拿自己小命做赌注可是不敢的,他下绊子,难道能将她给弄死不成? 他不敢! 但瞧着沈无衣今日那架势! 她敢! 就算心里再不爽,他此时也无可奈何的很! 一路到了村子里,杨柳几次回头都不见李三他们追上来,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王、王虎子不会出人命罢?” 王虎子便是王大郎。 大郎二郎是排名称谓,家里孩子多了,以男孩年岁排名,最大的是大郎。 “不过是昏昏罢了!”她回答的毫无情绪,“死不了!” 她将力道掌握的极好,连血都没出,最多就是一个轻微的脑震荡,头上起个包,安安稳稳的休息两天便好了。 打人之前她考虑过了,若是将王大郎拍的出了血,势必会闹上门,到时候还要找沈老汉赔偿,这种自找麻烦的事儿她是真不喜欢做。 杨柳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无衣,莫说李三有些发憷,便是她心里都跟着跳了跳,最后到底还是道了一句,“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不算是替你解围!”她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只是恰好看不惯李三而已!” 以前的沈无衣哪里会说出这等话?做出这等事?只如一只小白兔般任人宰割,彼时见得她这般,杨柳只觉她似是变了一个人。 但先前二人关系走的也不近,说她变了的话也说不出,只端着木盆走在她身边道谢,又想起以前之事,她低下头带着几分愧疚道,“对不起,之前有人欺负你时,我未能替你出头。” “姑娘!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须纠结!”沈无衣闻言笑了,停下步子看向了她,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李三那一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日后见着他绕道着些,被这种人咬上一口,别人反倒会怪你没拿棍子打狗!” 第十八章:以后我来做 “道理我都懂!”杨柳闻言叹息了一声,只觉端木盆的手都没了劲,“我爹娘——要将我许给他!” 她如今已满十四,只到今年十月便满十五了。 女子一到十五及笄便会开始寻觅夫家,一旦看上了,两方寻个日子小定,小定之后便再寻个黄道吉日成婚。 “将你许给李三?”沈无衣秀眉蹙起。 杨柳苦笑一声,“我大哥来年也要娶亲了,那边说要二两银子彩礼,一条老母猪,我家孩子多,条件不好,钱拿不出来——” “二两银子就把你往火坑里推了?”沈无衣继续发问。 二两银子对目前的她而言的确是不少,可那却是杨柳的一生,做父母的眼皮子竟是如斯浅薄? 杨柳摇摇头,笑的有几分凄凉,“咱们村子里,能拿出二两银子的人家,也没几个!听我爹娘说,李家怕是可以给六两银子聘礼……” 六两银子,在村子里的确是比较豪横的彩礼。 沈无衣一时无言,杨柳笑意露出了几分真诚来,“我以后——可以常找你玩么?” “嗯?”沈无衣一愣。 杨柳道,“其实我以前一直便想与你玩的,不过你身边总是跟着青姐儿,我就没往上凑,你若是不介意,以后——我们做朋友,可好?” 做朋友,可好? 这五个字围绕在沈无衣的脑海里,她怔了怔。 她厌烦刘青儿总是跟她强调她们是好朋友,可面对如此真诚的杨柳—— 她的眼神很干净,不是刘青儿能比的。 想了想,她点头,“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傻子……” 话没落,杨柳忙是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从未觉着你是傻子,况且你那不是傻,是心思善良的。” “心思善良么?”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说。 但也的确是如此。 原主脑袋虽说不太好使,但绝对是个善良的人。 “是!”杨柳点头笃定。 “好!”沈无衣同她笑笑,“那日后,我们便是朋友了!” 虽然对方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可她终于有了第一个朋友。 因着杨柳还要回家晾衣衫做活计,二人也未多说上几句话便各自回了家。 将簸箕摆放在院里,沈老汉还在地里未回来,她便干脆将屋里打扫了一番,再瞧了眼天色,淘米准备熬粥。 这几日她得好生想想有无甚赚钱的法子。 捕鱼这条路行不通,那就得想想旁的生计。 所谓巧妇无米难成炊,她现如今就处于这个尴尬的状态。 想去找活儿干,可她年岁太小,且又是女子,必是无人招聘的。 瞧来,还是得自己寻些能做的。 将火生了,粥熬了,她便又四处找了找家中地窖里的粮食。 这些是去年秋季收成的,将其收在地窖里保存时间更久一些,大多东西都得吃上个一年。 地窖并不大,里头摆放的东西也不多,她先是瞧了瞧剩余的麦子,又蹲在地上瞧了瞧角落里的土豆。 存货土豆也不多,且这个东西播种得早,收成也早,约莫再过一个月,地里的土豆便能挖了。 仔细想了想城内的食物,眼睛一转,想法来了。 菜市场她是瞧了个遍的,虽说有很多地方卖土豆,却没有卖土豆粉的……吃面的时候她也瞧了瞧,发现面馆里只有面条—— 这番一想,她立时便来了兴趣,转身去院里拿盆装了一盆土豆,再打水将表面洗了一番,削皮,切丝。 切丝之后,沈无衣拿了个平日洗菜的盆,往里接了干净的水,再将丝儿放进去,用力的搓了一番,搓到水变得很是浑浊这才作罢。 这是将土豆淀粉给搓出来。 剩下的丝儿她还能接着煮了吃。 恰好将土豆丝捞起来,沈老汉便扛着锄头入了院子,瞧着灶房里生了火,吓得他立即放下锄头便入了灶房里,一见不是起火,这才松了口气。 灶上已闻到粥香味儿,沈老汉瞧像那正在忙碌着的身影,一双眸子笑得弯弯。 也管不得手上干净与否,就坐在灶前,拿出自己的烟杆儿装上烟丝,“咱家二丫头长大了,知晓做饭了,你这土豆丝拿来作甚?满满一盆咱爷孙两咋吃得完?” “那这两日咱们就加粥里慢慢吃罢!”沈无衣嘴上应着,将盆放在了地上,又拿一块木板盖了起来,“以后做饭我来,我见爷爷做过许多次了,应该——知道做的!” 她其实是知晓做饭的,刀工也不错,年幼在乡里长大,什么活儿没干过? 但未免让沈老汉心中起疑,她才如此说得。 沈老汉拿过铁夹子,夹了一块还燃着的柴禾出来,将烟锅凑了上去,嘴里吧着烟杆儿,待得烟燃了之后,他这才笑着道,“好好好,那以后老汉我就搭着丫头享福啦!” 他笑得是真开心,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儿。 沈无衣见得,心里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老人家想要的多简单啊,无非是想要后辈多些体贴与关怀罢了,也无非是瞧着他们越来越大,越来越好,他心里就开心满足。 晚饭吃的是粥与醋溜土豆丝。 毕竟锅具不趁手,味道也不太理想。 纵使如此,沈老汉却依旧吃得笑呵呵,直夸好吃,她做的味道好。 吃罢晚饭,她主动去将碗刷了,又去灶房瞧了瞧盆里装着的土豆水,只要等淀粉沉淀下去,水清之后,将清水倒出,余下淀粉晒干就成了。 不过瞧样子,今夜怕是来不及倒水了,不如干脆让它沉淀一个晚上。 瞧完土豆,她则又去抓了一把鸡食喂了院中的两只老母鸡。 自从上回受了惊吓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未曾见它们下蛋,沈老汉昨儿个还道那鸡若是不下蛋了,干脆杀了罢了,否则养着也是浪费食物。 沈无衣自然是舍不得,虽说她馋肉,但这鸡她也养出了感情来,哪儿舍得杀了? 瞧着它们吃的欢心,沈无衣蹲地上双手撑着下巴,略带惆怅道了一句,“好好吃,多吃点,你若再不生蛋,咱家就开不了荤了!” 第十九章: 遭罪 它们自是听不懂,只欢喜的低头啄着鸡食,倒是听得沈老汉嗤笑了一声,“丫头若想吃肉,爷给你杀只鸡!” 闻言,她朝那两只鸡又挪了些,偏头嘶了一声,“听到没,爷爷说了,你们若再不生蛋可就要将你们杀了吃肉!” “你这小丫头!”沈老汉哭笑不得,“行,爷才是那个要杀鸡的大恶人。” “爷爷不是大恶人!”沈无衣回头瞧了他一眼,沉吟了半响,认真说道,“爷爷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孩子长大了就是会哄人,沈老汉听得此话笑得合不拢嘴。 爷孙二人在院里聊了会子天,瞧着天近要暮色,这才打水洗漱,待得月亮爬出来后,便各自回房睡下。 油灯这个东西他们极少点,一般情况之下都会等沈无忧回来再用。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几乎是天色将亮,她便起身爬了起来,瞧着盆里的水清了,这才抱着盆将清的水倒了,只余下一层厚厚的淀粉。 这是自家土里种植的土豆,淀粉多。 沈老汉将将起身,欲要生火做早饭,入灶房时见着沈无衣在,不禁有些诧异,“天色还早着,你咋不多睡会?” 便算是五月天,早间仍旧带着几分凉意。 又见沈无衣在研究着盆底那一层白色的东西,蹙起眉头又问了一句,“这物是甚?昨儿个便见你一直捣鼓着。” 此时沈无衣心情极好,回头与沈老汉甜甜一笑,“这个是我做的土豆粉,若是能成,我想着过两日拿去卖了,这样咱们也能多些银钱补贴家里,爷爷觉得如何?” “这能拿来卖钱?”沈老汉表示不信,走近仔细瞧了瞧。 木盆中的那个东西白白的,看不出是个甚来,又湿润润的,还不知晓能拿来干啥呢。 “能啊!”她笑,“今儿个若不下雨,等晒干了我就做给爷爷尝尝,唔……到时候爷爷觉着味道不错能拿来卖钱,咱再去卖,成么?” 沈老汉自是质疑的,可见她眸中笑意灿烂,心里莫名就酸了。 “丫头啊,委屈你了,咱家条件不好,瞧你这衣衫都穿两年了,爷也未给你添置件新的,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越是如此想,心里越是酸涩的很,“钱的事啊,爷想法子赚些,你就莫要操心了,过几日爷去城里,带你去买些姑娘家的物什!” “我不用的!”沈无衣猜出了他的心思,上前环住了沈老汉的手,笑得灿烂如阳,“爷爷,咱们是一家人,那自然是风雨同济的,哥哥八月参加考试必然要花钱,家中条件我也清楚的很。 您放心,做这个东西也不难,跟玩儿似的就做好了,爷爷若是觉着这个东西有市场价值,咱爷孙两以后一起做,若是不成,我就不瞎折腾了,您看成不?” 她越是懂事,沈老汉内心便越是自责。 他低头瞧着自家这小孙女,眼眶忍不住的红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瞧着那清澈见底的眸子,叹了一声。 “如果你爹还在,定会替你寻门好亲事的,你也无须跟爷遭这份罪了!” 原主老爹是个秀才,秀才在村中地位极高,若他还在,生活自是不会如此贫瘠。 沈无衣对那从未谋面的便宜老爹无甚想法,依旧笑着哄他,“我不觉着哪儿遭罪了,爷爷疼我宠我护我,是全世界对我最好最好的人,父亲未曾尽到的责任,以后我跟哥哥尽了。” 这话真是暖了心窝子。 沈老汉这些日子也一直察觉到了沈无衣前后的改变,虽说自从那次磕头醒来后似是变了一人,但这个改变足已让他欢喜不已。 “嘴巴子何时抹了蜜糖了?”沈老汉终是勾起了嘴角,“早上要吃甚?爷给你做!” “吃土豆粥罢!”沈无衣道,“昨儿还剩下好多呢,这几日咱们就吃它了!” “这东西没甚营养,丫头长大了,爷给丫头做个蛋羹吃!” 说着,撒开她的手捞了一旁的空盆,入屋里拿食材去了。 做饭时,沈无衣本想着她来做,未想沈老汉只乖乖坐着生火。 早饭吃的土豆粥与蛋羹。 一吃完早饭,沈老汉便拿着锄头去了地里。 地里还有些活计没做完,待得忙完地里的活儿,他便有回来编织藤篮。 编藤篮算是个比较费力的活儿,要从山间扛竹子回来,要锯,要煮,还要弄成竹篾,再细心编织。 三文钱一个藤篮,挣得简直就是血汗钱。 倒也是那家杂货铺老板人好,知晓他家情况如此,从未想过要换别人家的藤篮,这才让他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 不然,光是凭借着家中的这点地,还真就无法供个读书人出来。 今儿是个艳阳天,晒了整整一日,淀粉终是晒干了。 沈无衣兴奋的拿了个铁勺子,将盆里凝固在一块的淀粉敲碎,敲成粉末状。 眼瞧着要到晚饭之时,沈无衣抓了几把土豆粉如一个海碗中,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先是搅了一番,再加了些水揉。 待柔得差不多了后,又寻来一个竹漏筛,将粉挤成条形出来。 这就犹如现代的米粉一样。 待将一切准备好,她再去将火生了,烧了水,将土豆粉下锅。 粉在锅里煮着,她则又拍了两粒酸,切成蒜末,再拿出油盐罐子,加了少许的油盐醋与辣椒面。 她本想将辣椒面炒一下弄红油的,但这个法子太浪费油,想想也只得作罢。 待得粉煮好之后,她先加了煮粉的滚水,烫开了调料之后再将粉捞出。 等一切做好,沈老汉恰从外头回来。 闻着灶房里传出的香味,沈老汉将锄头放在了角落,打水洗手,乐呵呵道,“丫头将饭做好了?” 听得声音,沈无衣从灶房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做好了做好了,爷爷快来尝尝!” 洗完手,他入灶房瞧了一眼,见着灶台上碗里的东西愣了愣,研究了一番,确定是从未见过的后,蹙眉问了一句,“这是今儿早上那物什?” “对!”她将灶里的火灭了,放下手中的铁夹子洗了把手,端了碗去堂厅里,“爷爷赶快替我尝尝味道如何!” 第二十章:是个不错的法子 沈老汉瞅了其一眼,将灶火里的炭火湮灭后,这才去了堂厅里。 彼时沈无衣已将碗筷准备妥当,他一落座后,便见得她双手将筷子递了过去,笑着一双眸子看他,眼中有期待,“爷爷快些给我尝尝味道是否适宜!” 他从未吃过此物,但光闻着那味道便已是极香,加之他干了一日活儿,肚里早是饥渴,当即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后,夹一筷子入口。 味觉上先感受到得是一阵香味儿。 土豆粉与面条的口感度完全不同,那东西久了会糊,吃起来也无甚口感,顶多是能果腹,吃惯了清粥野菜后带来的新鲜味觉。 可眼下这个粉罢,味道极好,吃起来极有嚼劲,入口是软软的,口感甚佳。 一口下去,再是一口。 无需沈老汉说话,沈无衣已从他的行为当中寻出了答案,见他吃得欢快,她这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的确不错的,加之她调料给得到位,也算得上是一道美味小食。 咽下嘴里的粉,她瞧着沈老汉,斟酌道了 一句,“爷爷,您觉着能拿它能换钱么?” “能!” 提起钱,沈老汉便叹了一声气,停下筷子来瞧着眼前这个孙女儿,心里瞬间多了几分心疼。 “我苦命的丫头呀,都怪爷没这能力,让丫头你跟着受苦了……” “爷爷说得哪儿话?”沈无衣将自己碗里的粉又匀了些入沈老汉碗里,“我哪儿受苦了?能做您是孙女,是无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无衣还要做您的孙女儿!” 这话说的叫人稀罕。 沈老汉心中宽慰不已。 都说姑娘是长辈的小棉袄,他家这小棉袄,着实太贴心了些。 眼见她还要将碗里的粉夹他,沈老汉连是罢手,“成了成了,别给了,你如今正是长个儿时候,该多吃些的。” “我吃不完!”沈无衣瞅了眼碗中不多的食物,这才满足的又将碗拖到了自己跟前,“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说着,她又转移了话题,“爷爷觉着,我若是拿去卖,可有人会买?” “定是会有的!”沈老汉回答的毫不犹豫,“味道很是不错,城里人也不缺甚钱儿,定是会有人稀罕的,不过——你打算如何卖?” 既然知晓她是要拿去换钱,沈老汉怎么也得问问她的计划。 说起此事,沈无衣便来了兴趣。 她大概换算了一下。 一斤土豆的市场价是二文,一百斤土豆则是二百文,二一百斤土豆可以大概制成四十斤左右的土豆粉。 现下面粉的价格是一斤五文,一碗阳春面的分量大约是二两五,也就说明——一斤面粉可煮四碗面,毛利润是二十文。 除去成本价格,一斤面可赚大约十来文钱。 土豆粉要比面粉的造价高,价格自然也是要高一些的,大约七文一斤左右。 当沈老汉听说沈无衣要将它卖七文一斤,眉头瞬间便皱了下来,嘶了一声冷静分析着,“七文?这怕是价格高了些?虽说味道好,但咱们接触的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家,这价钱,怕是不好卖!” “我准备卖给面馆!”沈无衣道,“若是单卖给个人,我要多费口舌不说,也太折腾了些,若是卖给面馆,不说他们要的分量要多些,也省去了许多事儿!” “面馆……” 沈老汉可未想过此问题。 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你这卖价,似乎高了些。” “高了么?”沈无衣不置可否,“我倒是未这么觉着,土豆成本价本就高,非是粉面可比的,况且味道也相差太多,若真有喜欢美食者,又何会在乎这一两文钱的事儿?在这安阳城内有钱人家毕竟还是不少的, 好的东西自然该有对应的价格嘛! 唔,主要我还得将土豆制成土豆粉,这也是一道挺费力的工序,差不多这个价格吧!” 沈老汉闻言,又认真想了想,最后他点头,“也罢,既然丫头你决定如此去做了,爷便支持你!你说这个价格合适便合适罢,恰好过几日我要去城内,到时带你去瞧瞧!” 七文一斤的土豆粉,于他而言,这是如何都不敢去买得,比一斤米面都贵,那得是小康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 但瞧自家孙女一副雀雀欲试模样,便让她试试罢。 若是按照七文一斤的价格去卖,一百斤土豆可制造四十斤土豆粉, 那边是可换二百八十文钱。 其中土豆成本在二百文,她的纯利润是八十文。 除此之外,土豆将淀粉沉出来之后,原本的土豆又可以制造土豆饼,能自己果腹,也可拿卖些换银钱。 若是销量可行,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利用其赚出第一桶金来。 在沈无衣应了一声之后,二人再无多话。 许是这粉味道着实太可口了些,沈老汉竟将汤都喝了个底朝天。 吃完了晚饭,又喂了黄先锋,天色已是黑透。 在院子里坐着沐浴了会月光,沈无衣便去灶房里打水给沈老汉洗漱。 他这人是个老烟袋,一闲下来便得坐院子里抽烟,而黄先锋则懒懒得趴在他身侧,偶尔摇摇尾巴。 月光之下,百虫喧鸣,夜风吹来之间凉爽似春,吹散了白日之间的躁动。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后,沈无衣在沈老汉的帮助之下,从地窖里匀了整整一百斤土豆出来。 刷洗,削皮,切碎,泡淀粉。 待得干完这些活儿时,已到了下午时分。 午后的阳光很是炙热,沈老汉忙完地里的活儿后,坐在堂厅的门槛边上抽了个一管子烟丝,而后才开始编制起藤篮来。 沈无衣无了事儿可做,便蹲在一旁认真的瞧着他是如何编织的。 沈老汉倒也十分有耐心,一见她对这有兴趣,便叫她坐近了些,手中的动作也随着放慢了些,呵呵笑着跟她一步一步讲解如何编织,手法该当如何,细节要如何,又该如何锁边等等等等。 他讲得用心,沈无衣学也认真,爷孙二人就这般待到了太阳西落。 第二十一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连忙了好些时日,直到沈无衣将淀粉成型晒干成了粉条,恰好沈老汉的藤篮也编织好了。 估摸着是土豆乃是自家种植关系,一百斤的土豆竟做出了足足四十二斤粉。 四十几斤,沈无衣提溜不动,而沈老汉又得扛着藤篮,为了方便,花了四文钱坐了村中的牛车。 土豆粉是以大麻袋装的,瞧不见里头装得是甚东西,但见其挺沉,车夫便瞅了几眼,好奇问了一句,“沈叔,你这里头装得是甚?” 村里人都知晓,这沈老汉平日里最是省钱,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先前去城中卖竹筐,无论是刮风下雨都从未坐过牛车,眼下可是好奇得很。 沈老汉彼时已带着沈无衣上了牛车,坐在车板上拿出了烟杆儿,先是敲了敲烟锅,而后才动作娴熟得上了烟丝,待得点燃之后,吧了一口,笑了一声,“无甚,就自家做了些东西,想着能不能去城里换些银钱!” 村里人家,一旦有甚物什,第一时间便是想着拿去城里换了银钱,尤其是沈老汉这种家庭,家里养了个烧钱的读书人,自然得先紧着银子。 既是如此,车夫也未再多问此事,只同其客套了两句,便赶车往城内而去。 若是特意喊辆牛车去城内,价格自是不止两文一人,只恰好那车夫要去城内,等于是坐了一趟顺风车, 价格这才便宜的。 出了村子后,道上又上了两个年月三十几岁的妇人。 本身对这二人沈无衣是无甚兴趣的,只听她们聊着谁家长短之后,嘴里提起了一个她算熟的名字。 先开口说起此事的是左边那个妇人,“你跟李家商量好了呀?柳姐儿嫁过去,给多少彩礼呐?” 李家? 村中有几个李家? 尤其是她还提及了‘柳姐儿’,沈无衣下意识便将实现落在了右边妇人身上。 她身量不高,肤色黝黑,身形说不上瘦却也绝对不胖,手间有常年干活儿磨出的老茧,一看便是典型的庄户人家。 忆起杨柳的模样,她倒真是觉着这妇人与她眉宇之间有些相似。 王氏捋了捋发,“六两银子,还给了一条老母猪,两只大鹅!” “呀!”左边妇人脸上露出一脸羡慕,“六两银子呢,这可是大手笔,还有些牲口,你家大哥儿娶媳妇就不用愁了!说来也是你家柳姐儿命好,你说村子里这么多户人家,咋偏偏瞧上了你家柳姐儿!” 王氏笑笑,脸上也升起几分自豪感来,“论起姿色来,我家柳姐儿是柳家里样貌生得最好的了!” “谁说不是呢!”妇人接话,“就李家那条件,那可是咱们村里顶顶有钱人家,只要柳姐儿嫁过去,日后指不定能帮娘家甚呢,你柳家可就享福了哟!” 呵?这还是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无衣敛眸,唇角勾起几分冷嘲。 王氏笑里露出几分得意,“女儿嫁得近,帮衬帮衬娘家也是应当的,我家柳姐儿最是孝顺。” 沈无衣实在是听不下去那些话,轻咳了一声,抬头去瞧那把着烟杆的沈老汉,“爷,还得多久啊!” 才出村子不远,到城内还有些距离,她之所以这般问,无非是想要打断二人话罢了。 沈老汉也不知晓懂未懂,吐了一口烟后回道,“不远不远,再有小半个时辰也能到了,可是这日头太晒,将你给晒着了?” 五月阳光已很是炽烈,但晨间还好,并未如此毒辣。 爷孙二人 开口,二位妇人这才注意到了车上还有沈老汉与沈无衣,毕竟是一个村子里的,虽说未曾多有招呼,却也是认识的。 当下,左边妇人先开口,“呀,老沈叔,你们这也是赶城里去啊?” “是了!”抽完最后一口烟,沈老汉将烟锅里的碎细往车板上敲了出来,嘴里道,“这不藤篮编织好了,去城里换些银钱么!” “哦,呵呵,是了!”妇人笑得有几分尴尬,“听说今年八月要秋考了,也不知你家大哥儿成绩如何呀,咱们安溪村啊,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他成绩向来不错,若是能考得个秀才之名,咱们村里人可都要随着沾光呀!” 听得这些恭维之话,沈老汉言语客套疏离,“秋考这事儿,焦急不得,若是我家大郎争气能考好,那算是咱们家烧高香了!” “那定能考上的!”妇人道,“到时大哥儿考上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我给他说个好婆娘,所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家中得有个贤内助帮着打理才是了,你瞧,你们这家中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儿可繁琐了!” 沈无衣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会如此的自来熟,当下不冷不淡道了一句。 “家务活儿就不劳烦嫂子操心了, 该做的,我都会!” “这话说的……”妇人权当未曾瞧见沈无衣脸上的不喜,紧了紧手里的提篮,咧嘴笑着,“你今年也该满十四了罢?这女子年满十五及笄便得说婆家嫁人了,虽说你会干这些活儿,但终归是要嫁人的,嫁人哪儿还能顾忌得了娘家?到时你家里就剩你爷跟你哥两个光棍儿,生活多不便呐!” “嫁近一些不就成了么?”沈无衣唇角轻勾,意有所指,“嫁得近一些,不就能一直照顾娘家么?” “嫁出去的女儿哪能一直顾着娘家呀,那夫家不得……” 妇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些话,说至一半觉着不对味儿来,余光撇了眼王氏,轻咳了一声,坐端了身子。 “衣姐儿,你终归是要嫁人的,你说你嫁人了也难以顾及到娘家,你哥哥也得给你娶个嫂子,再给你生好多的侄子侄女!” “是么!”沈无衣瞧了她一眼,“那可真是件好事呢!” 她着实不想再多纠缠下去,也懒得再回应她的话,呵呵一笑之后,在未去理她。 妇人又与沈老汉聊了两句,一见后者疏离模样,到底是未多再去找不悦,回身又与妇人聊起话儿来。 幸好,这一次再未扯上杨柳,只道着东家长西家短。 第二十二章: 道来听听 到了城内,沈老汉带着沈无衣下了牛车,先是去将藤篮给换成了钱,这才扛着土豆粉去了沈无衣所选的一家面馆里。 这面馆正是上回他们吃过一遭的面馆。 沈老汉是庄稼汉,平日里做惯了重活儿,四十来斤的东西扛起来也不觉费力。 到得面馆之中,老板见得二人,立时起身迎接。 “客官里头请,来几碗面?” 沈无衣示意沈老汉将东西放置在煮面的灶台旁,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我不是来吃面的,我是想与您做个生意!” 一听她不是来吃面的,掌柜笑意本就减少了一两分,再听她说她是于他做生意的,眉头一簇,回头瞧了瞧铺里的客人。 此时不是三餐, 面馆里也仅有两人正在吃着面。 他唔了一声,又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 眼前这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身形很是瘦弱,身上着得是一袭打了补丁且又洗得发了白的衣物,巴掌大的脸上那双杏眸尤为明亮清澈,笑间眼波轻晃,似是一潭春水。 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清秀,颇有一种小家碧玉感,肤色也挺是白皙,头发以木簪挽起一半,不过那发丝略为枯燥,瞧来是营养不当的样子。 再看她的手指,农户人家的闺女常年做惯了农活儿,必是粗糙无疑……可她的手却是骨架瞧着极小,五指长而尖,连指甲里都没有半分污垢。 瞧来,虽是农家女子,却也像个养尊处优的。 倒是她身后的那位老汉,腰间别着烟杆,背已有些躬着,肤色蜡黄,双眸浑浊,掌间粗糙,是典型的庄户人家老汉。 悄无声息的打量了一眼二人,他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因对她的身量小,又不高,老板这般瞧她,颇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与我做生意?作何生意?道来听听!” 既然说是来做生意,那必然会带来利益,大家都是生意人,若真有一起赚钱的法子,他自然是不抗拒。 况且他也有自己定夺,倘若眼前来的是骗子,待她说完不理就是。 沈无衣听得,先是礼貌笑了笑,这才一字一句口齿清晰道,“上回我来您店里吃过面,对老板您的记忆尤为深刻,故此今日我是直接奔着您店来的!” 推销之前,先夸一番人家,让人家心悦,成交的机率会变大。 果然,对方听得唇角轻勾,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无衣走至麻袋旁,从里头抓了一把粉出来,展示在老板面前,“这是咱家自己研发的土豆粉,以土豆淀粉而制成,味有劲道,滑而柔软,口感极佳! 我先前瞧过了,您这店里卖的无非是牛肉面,肉丝面,清水面,若是再加一道新鲜的食材,想必会给您店里带来新鲜感, 同样的——也会给您带来生意。” “土豆粉?”老板将眸光落在了她的手间。 “对,土豆粉!”沈无衣点头,瞧了瞧他的灶台,“若是您方便,不然我煮了让您尝尝味道?” 作为一个小食店,若真有新鲜东西出现,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 当下他思虑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恰好也空闲了,你自便!” 得到了老板同意,这便等于成功了一半,她笑着应了一声好,随即多抓了些粉跑到了灶台边上。 先是打了水将晒干的粉条泡着。 而后,她剥了几片蒜子,拍碎……架锅烧红,放少许油,待得油热之后放入蒜子、辣椒面、盐巴。 制好红油之后,她拿碗盛好。 待得粉条泡的差不多之后,她这才捞起来往锅里煮了,待得煮软,往碗中盛上汤汁,倒上少许陈醋酱油,再将粉条放入其中。 待得做好,她又往面上撒了一把葱花。 她的动作十分熟练,几乎是一气呵成。 红油辣椒面这个东西,在整个安阳城里是头一遭见着。 白白粗粗的土豆粉上飘了一层红红的油,但那股香味儿又在空中四溢,勾起人的味觉。 沈无衣做了三份,她将大的给了面馆老板,又将两晚小的分别端给了面馆内正吃着面的两位客人,与人说话之间,带着浅浅笑意。 “二位大哥,这是土豆粉,您二位尝尝?不收钱的!” 那二人听得不收钱,那自是爽快应下,嘴里还顺带夸赞了她一句,“小姑娘还挺会捣弄的,闻这味儿多香呀,咱们今儿可是搭着姑娘享了口福了,多谢多谢啊 !” 如此,沈无衣只同二人继续笑笑,再转身到了面馆老板身侧。 老板此时已在一张桌上落座,瞧着桌上的土豆粉先是愣了愣,见得沈无衣走了来,这才拿了双筷子夹起来试了一口。 入口,微辣且带酸的味道遍布整个味蕾,打开了他对食物的欲望。 粉的味道的确不多,很是劲道,既滑又软,且还不糊。 这一点,的确是面条做不到的。 连续吃了几口,他对这味道也挺是满意。 放下筷子,他拿帕子擦了擦嘴,看向沈无衣,“粉的味道我已经尝过了,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终于到了重点上! 沈无衣正色道,“我先前已对市场情况了解了一番,您这面粉买来得一斤五文,一斤可煮五碗面,其中利益您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我的想法是,我给您铺子里供应土豆粉,七文一斤,您可按照每一碗五文钱来定价!若是卖得好,利益是大大存在的!” “不可能!”他几乎是想都未想便拒绝了这个价格,“七文一斤太高了,我既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个价格无法接受,若是诚心想谈,便低些!” “这可就毫无办法了!” 话到了这个层面上,沈无衣自然也没了方才的恭敬,反倒是正色得犹如一个正洽谈生意的大人一般,“多少土豆才能提取这些粉来,这其中造价您稍稍想想也是知晓的,总之,您若诚心想要与咱们合作,一斤七文乃是底价,若是您觉着着实价格太高无法接受…… 那咱们就买卖不成仁义在,日后有了甚好东西,再来跟你商谈!” 说罢,她起身,十分干脆利落的同沈老汉道,“爷爷,咱们走吧,去下一家!” 第二十三章:天上掉馅饼 下一家? 老板眼一跳,立时去看她,“方才你不是说,你直奔我家而来?” 闻言,沈无衣回身,笑得灿烂如花,“是了,我是先奔着您家而来的,故此我拿出了我万分的诚意,这个价格是我的底价,您若觉着不成,那此事就此作罢,想必这个安阳城内,必然会有瞧得上得!” “你这丫头的嘴倒是挺利落的!”老板拿起茶壶倒了三杯凉茶,示意沈无衣和沈老汉坐下,慢条斯理道,“既然是诚心来做生意的,那便该要耐心些,价格不成,可以好好商量!” 沈无衣瞧了他一眼,再看向沈老汉,点点头,坐了下来。 端着她跟前的茶轻抿了一口,脸上表情已很是沉静,“价格是最低的价格,大家都明白其中利益何在,况且这东西是新鲜食材,想必只要一经推展, 必定会在一时之间风靡一城,所谓薄利多销,到时带给您的利益,岂非又少?” 老板闻言摇头,“小丫头,你不觉着你所说的这些,是在给我画饼么?” 他年纪约三十来岁,但眼神之间又略带沧桑,边幅修理的很干净,瞧来也是个爱讲究之人。 沈无衣摇头,“您觉着,我是给您画饼么?” “对一件还未确定之事夸下如此海口,不是画饼又是甚?” 沈无衣看着他,“若是……我说我能做到呢?” “你能做到?”老板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你所说的,风靡全城?” “对!” 小丫头,何有的这般自信?” 沈无衣点头,“对,向来就如此自信!” “好啊!”老板当即拍手,“既是如此,我便买了你的东西,再加上一条,你若真有如此本事,我这面馆,分你三成收益,如何?” “什么?”沈无衣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之话,“分我三成收益?是为何意?” “字面上得意思!”他道,“我这个面馆生意平平,平日无非挣些生活所需,若你能将此铺面做起来,我便允诺给你三成收益,也就是……我若赚得十两银子,便给你三两!” 听得他如此直白说出来,沈无衣眼角一跳,正色一问,“当真?” “白纸黑字为据!” “好啊!”她当即应声。 果然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她正想着要如何才能赚上一笔大钱,这天上便直接掉馅饼下来了? “丫头!” 沈老汉在一旁听得有些瘆得慌,便喊了一句,“这……不得成,不得成,哪儿能成呀,做生意的事儿可不是小事儿,非是闹着玩的!” “爷爷!”她看向沈老汉,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自有分寸的,您无需担心!” 老汉何汉书在一旁听得也是轻笑了一声,“老爷子,您这孙女可有本事着哩,莫要担心,恰好我也想瞧瞧她的本事!” “可……”沈老汉眉眼拉拢着,“我家丫头还小,哪儿晓得做甚生意,这不是……这不是难为人么?” “爷爷!”沈无衣看着他,认真道,“您相信我吧,我知道我自己做什么的!”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真挚,又或许是因为太过炙热,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信任感与一种莫名的相信。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是个有想法有主见之人…… 既然她说行,那他便信了。 可心中总归是有些担心,轻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自己心中有主意就好!” 如此,沈无衣再将视线落在了何汉书身上,“这可是老板您自己说的白纸黑字约定。” “对,是我说的!”他笑笑,“我倒是也想瞧瞧,你这个小丫头,究竟有何等本事啊!” “行啊!”她也随着笑,“那咱们就见见真章,只是到时掌柜的您莫要觉得那笔钱给的心疼!” “真是个狂傲的小丫头呢!”何汉书笑的有几分无奈。 瞅了一眼放着的土豆粉,他点点头,“多少斤?可上过称了?” 沈无衣回道,“本身是四十二斤,不过方才我拿了些出……那便是四十斤罢!” 何汉书听得,几乎是无二话的走至柜台钱箱里,数了二百八十枚铜钱交给了她。 将钱给她之后,则又去拿了笔墨来,在宣纸之上哗哗写下几笔之后,交给沈无衣,“如何?这样你是否放心了?” 家中有读书人,沈老汉也是会识字的。 他用力瞧了一番,上头写得大约是,只要面馆里当月所赚的银子超过二两,便允诺给沈无衣分三成收益,倘若未做到,自愿承担大祁律法。 每个月若赚了二两银子,沈无衣分三成,那便是六百文。 沈无衣仔细瞧过之后,当下一锤定音,拿笔签了自己名字,又在一旁按下了手印。 待得二人签好这协议之后,何汉书瞧着她的名字笑了笑,“无衣?这名字听着怪是可怜!” “汉书?”沈无衣也不甘示弱,“着实瞧不出来老板您竟是有个如此儒雅名字!” “嗨,你这丫头还惯不能吃亏!”何汉书将协议收好,谈起了正事,“既然如此,你瞧你何时给我支招招揽生意?我瞧着,不如明日?” “成啊!明日就明日!”沈无衣点头,“那明日我早些来找您!” “可!” 二人三言两句之间,已经此事落定。 既敲定了此事,沈无衣便也觉着没再待下去的必要,将钱收入怀里,与沈老汉一同离开了面馆。 正午未曾吃任何东西,早已是饿得不行,她掏了四文钱,买了两个肉包子。 沈老汉本是不想要的,觉着吃个馒头果腹就可,奈何强硬不过沈无衣,最后只得接下。 今儿个来时是因东西多才坐得牛车,回去便没有这般奢侈了,二人吃完肉包子后,便顶着日头往村里走去。 午后的阳光十分毒辣的很,这一路又未有甚树木遮阳,晒得沈无衣汗流不止。 道上,沈老汉心中总想着今日面馆之事,思来想去觉着极不放心,又忍不住提起此事,“丫头,你今日跟人说签了合约便签了合约,若是旁人想要害你呢?爷虽没见过世面,却也是听人说过这些方面的条条框框,若是一条做错,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第二十四章:我欢喜的很 知晓老爷子是担心自己,沈无衣抬手给自己抹了把汗,瞧了眼高高的日头,笑了笑。 “爷爷莫要担心,我仔细看过了,这条约不是拿来约束我的,是拿来约束老板自己的……我瞧着这老板倒也是个实在人,能这般落笔!” “可爷这心里总觉着不踏实……”沈老汉道,“咱们是庄户人,你爹与你哥又都是念书人,何时做过生意?这若是弄砸了可如何是好?况且你年岁也还小,这生意场上的事儿也非是你能参透的…… 丫头,爷这般啰嗦,是怕咱们做不好事儿,到时候不说自己失了面子,还耽搁了人家生意!” “爷爷!”沈无衣无奈笑笑,“您放心吧,我定是会有法子的……况且,哥哥马上便要秋考了,这不得处处都是钱么,光靠您编织藤篮,这钱连买一刀宣纸都买不起呢! 读书是个费钱的事儿,但是咱们都相信哥哥将来定会有出息的,我若是能挣到钱,那咱们家日后的一切花费都不用操心了,您也不会再这般受累了!” 听的她说出如此懂事之话,沈老爷子内心五味陈杂,“你这个丫头呀,这些事儿爷都会想法子的,你是个姑娘家,那便是爷的掌上明珠,是概要享福的。” “是是是!”沈无衣忙是乖巧应着,“我是要享福的,等哥哥将来学业有成了,我就在家当一个大家闺秀,闲时绣绣花,看看花,顺便葬葬花!” 她这模样当真是叫沈老汉再无心多说任何重话,可孩子越是乖巧懂事,他就越发惆怅。 一路到了家中,沈老汉还在开院门呢,黄先锋便从狗洞里钻出来直往二人身上扑,几乎扑得沈无衣一个趔趄要往后倒去,幸好沈老汉眼疾手快这才险险拉住了她。 见此,他板着脸朝黄先锋轻喝了一声,“作甚作甚呢?快些下来,回屋去!” 也不知晓黄先锋是否觉着自己犯错了, 只听得沈老汉语气不好,嗷嗷叫了一声,不甘不愿得将爪子从沈无衣身上放下,围着她绕了两圈。 沈无衣好笑得不行,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无事无事,先锋乖。” 因着她动作十分轻柔,黄先锋十分享受得眯了眯眼,尾巴轻缓摇着,一副十分享受模样。 “也就你惯着它了!”沈老汉撇了其一眼,将院门打开入了里头。 沈无衣起身,随着入院,黄先锋则与她同步而入。 她一边回应沈老汉一边往灶房里走,“它可懂事了,我欢喜的很!” 入了灶房,便先走到水缸边,拿瓢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这水清甜的很,又清凉,十分解渴。 正喝得爽快,那厢又传来沈老汉的喊声,“哎?你这丫头是又去灶房抱着水喝了?爷跟你说多少回了,那是生水,喝多了闹肚子,家里不是烧了凉茶么,还喝生水作甚?” 咕咚咚的又喝下几口,沈无衣放下瓢,打了个饱嗝,拿衣袖擦了擦嘴。 “这水清甜,我就爱喝这个!” 沈老汉闻言笑了一声,“你这孩子!” …… 回家休息一阵之后,则到了晚饭时辰。 晚饭吃的是馒头与野菜,虽说味道不太尽人意,却也幸好十分果腹。 吃完晚饭洗漱一番,恰好天近暮色。 爷孙二人坐在院子里纳凉,沈无衣则将今日那二百多文钱拿了出来,交给沈老汉,“爷爷,这是今儿个卖粉挣的钱,钱交给您保管。” “你自己拿着!”沈老汉依旧是抽着自己的烟杆,袅袅烟雾在夜色中升起,带着呛人的味道。 “你是个丫头,日后嫁人了呀,势必是要管夫家钱财的……” 话间,他顿了顿,继而才道,“爷的想法是,日后家里所有钱财,都交由你来管辖了!” “什么?”此话叫沈无衣一愣。 沈老汉笑笑道,“今儿个爷是见着你的本事了,爷知晓丫头成长了,长大了,况且这一个家,本就该是男掌外,女掌内,既然丫头有这个本事,那就得给家里出一份力才是! 日后这钱你收着,爷将所有的钱都给你,日后挣的钱,也都交给你。” “我……” 沈无衣梗咽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着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知足感与满足感。 沈老汉如此信任于她,这让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贴心,以及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眼见沈无衣低头不语,沈老汉挑眉问道,“怎么?你还乐意给爷爷管家么?” “乐意的,我乐意的!”沈无衣抬头,尽管夜色已黑,可她那双眸子却仍旧清澈明亮的叫人难以忽视,“爷爷放心,日后我一定会管好这个家, 让咱们家蒸蒸日上,过得越来越好! 到时候,到时候咱们要住大大的院子,买好多好多的地跟山,您平日无事就搬着一板凳坐地里瞧着那一片地,然后心里说:那是咱孙女打下的一片江山!” “噗,你这丫头 !”沈老汉听着笑的不行,却也接话,“行啊,那日后爷就不种地了,就往地里头搭一棚屋,每日瞧着旁人劳作,而爷就躺靠椅里扇着蒲扇乘凉,催纳他们给租子!” 地主经常就是这么干的。 “对对对!”沈无衣用力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到时候等我有钱了,我便将整个村里的地都给买了,到时候啊,只要站在村子里的任何一片土地上,所能瞧见的都是属于咱家的地! 爷爷您呐,就安安心心的当着这个土地主!” 沈老汉并未将此话放于心上,只当是爷孙二人的闲谈,毕竟于他们家而言,眼下连生活都极为困难,又谈何成为一个土地主? 况且他也是一个一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这一辈子几乎就这般落定了。 但能听着自家孙女说出这翻话来,心中如何不开心? 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弯弯的,“成啊,那爷以后可就跟着你好好享福了!” “那必须呀,爷爷必须要跟着我享福的!” 那夜的风极为温柔,夜色很是明亮,田地之间虫鸣鸟欢,人间一片静好之象。 所谓时光静好,不过是享受生活。 第二十五章: 我真的长大了 当夜,沈老汉便将家里所有的银子给了她。 她细数了一遍,前后加起来,是一两三百六十七文。 这是整个家的家当,还不够一沓宣纸的钱。 眼看沈无忧马上要秋考,这些钱完全是不够的,连一套像样的笔墨纸砚都买不起。 接过这些钱的时候,沈无衣考虑了许久许久,也更加确认了,在沈无忧考试之前,必须得挣够银钱才是。 也幸好,那面馆掌柜的出现,让她一时之间也有了奋斗的目标。 想要将生意做好,想要赚钱,那必须得有策略与方案。 这一夜她在床上反复翻转了许久,脑子里所想的都是要如何去规划那个面馆,如何能让面馆生意爆棚,她可从中获取高额的分成。 考虑了现代各方面的美食,又在心里给他们一一排列,直到快要天亮之时,她这才终是睡着。 第二日起身时,沈老汉已将早饭做好。 早饭之间,沈无衣道,“爷爷,我吃完饭上城里一趟!” 昨儿同何汉书说了,今日是要去的。 沈老汉自是知晓,是以也未曾反对,只点了点头,“去罢,等会爷陪你一道去!” “不用!”她停下筷子瞧了沈老汉一眼,“爷爷无需担心,我现如今是大孩子了,不会丢的,您放心就成!” 地里家里有一堆的活儿需要他忙活,若是真陪着她去城里,屋里的事儿可就得耽搁了。 最主要的是,沈无衣并不想让沈老汉看着她做那些。 虽说现在得她正让沈老汉一步一步接受,但若一下见得多了,心中难免会起疑虑的,与其到时候他起疑多问,不如线下直接不同他说的好。 “这远的路,你叫爷如何放心?”沈老汉语气执意,“总之你要作甚,爷不拦你,你快及笄了,也是个有想法的丫头,可咱们村里到城里得有十几里地呢,这途中万一遇见个歹人甚的,你个姑娘家家手无缚鸡之力……” 后头的话无需再说,沈无衣也是明白了他的话意。 “真不用担心!”喝下最后一口粥,她放下碗筷,“这道我都走好些回了,不怕的,这样——我保证太阳下山之前一定会赶回来,您想想,这青天白日的,路上行人也多,哪儿能遇见歹人?” “这不成……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可村里那么多的姑娘家,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不也都是自己去城里的么?”沈无衣道,“比如咱们村子里的杨柳,柳姐儿,人家不也经常一人么?” 知晓他是担心,沈无衣又轻坦了一声,“爷爷,您相信我,我真的已经长大了!” 哪儿会遇见甚歹人?便算是遇见了,以她的身手,当真是不见得会吃亏。 “你这丫头怎的就这般倔呢!”沈老汉当真觉着自己真是无法子,“你若真是出了个甚差错的,你叫爷怎活得下去?” “我跟您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差错的!”沈无衣伸手做了个发誓的姿势,“爷爷,我真的长大了!” “你……” 沈老汉沉默了。 许久之后,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不愿爷跟着,爷就不给添这个麻烦了!” “这不是添麻烦!”沈无衣很是无奈,“爷爷,我总得会一个人去面对许多的东西,很多的路我都得一个人去走的,我会长大,我会面对未来所要面对的一切,我不能一直在您的羽翼之下成长,我也有我该有的责任要承担,去担负!” 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啊。 沈老汉听得这些话,当真是五味陈杂的很。 半响,他又低声道,“丫头啊,爷得跟你交代一句啊,虽说那老板的确厚道,但你哥哥是个读书人,大祁的律法有明文规定,读书人家不可从商的,你可要知晓才是!” “是,我记着!”沈无衣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从商,也不会不知轻重断送了哥哥的大好前程!” “并非是断送你哥哥的大好前程……”沈老汉道,“只是国家律法如此,咱们家能出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那是最低的。 “我明白!”沈无衣回应,“爷爷放心,我知晓所有轻重与利弊。” 法律如此,她都明白,且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赚钱而毁了沈无忧的未来。 但现下她只得从从商找出路,否则又该从哪儿争来银钱让沈无忧参加秋闱? 听得沈无衣如此说,沈老汉也不说话了,只将碗里的食物吃完,收了碗筷,在沈无衣出门之时,又反复交代了她几声,务必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忙活完了早些回家。 其实——倘若不是她家丫头傻了这么些年,单纯了这么些年,沈老汉也是不会如此担心的。 当年沈无忧十岁时,他便直接将其送去了书院中,每五日回家两日,且每每来回都是沈无忧自己一个人的,他也从未觉着有过担心。 可对沈无衣不一样,那丫头一直在他身边养大,从未独自离开他出门,这下独自一人去城内,如何叫他能安心? 站在门槛上瞧着那娇小的背影渐渐走远,他惆怅的坐在院门槛上抽起了旱烟。 恰好刘媒婆从院子里出来,一见得沈老汉,只觉着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横眼瞧了其一眼,嗤了一声,“真是一家不识得好歹的!” 沈老汉这心本就堵着呢,刘媒婆来上这么一句,无疑是雪上加霜。 口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他嘶了一声,“不识得好歹的到底是谁?咱两好歹也是多年邻居了,平日咱家哪儿薄待你们了?你竟能干出这种黑了心尖丧尽天良的事儿来!” “我丧尽天良?”刘媒婆拿手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快,“那李家什么条件你不知晓?那可是咱们村了的土地主,人家家中条件如何?我要不是瞧你们沈大郎马上要秋考缺了银两,还来掺和这事儿?我瞧你就是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 “我稀罕那点破银子?”沈老汉站起身来,对着刘媒婆呸了一身,唾沫吐在了门边上,“你家喜欢卖闺女你自家卖去,我家的事儿要你个外人管?” 话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狠狠的关上了院门。 外头刘媒婆还在骂着,可沈老汉却没了半分去理会的心思。 第二十六章:想法挺不错 沈无衣一路从村里行至城中,到得面馆时候还大早,而面馆过了早高峰,此时也是人数无几。 何汉书一见她来,当即给她倒了杯茶,脸上挂着吟吟笑意,“今儿早上卖了十三碗土豆粉,听人评论,说是还不错!” “十三碗?” 沈无衣对这个字数显然不太满意。 眼见她皱眉,何汉书唔了一声,“如何?不满意?” “似乎太少了些?”沈无衣瞧了瞧面馆还有几位正在吃面的客人,又轻声与何汉书问道,“今日吃得时候,可有人说贵了?” “那倒没有!”何汉书道,“倒是有人说味道不错,欢喜的很,瞧着……你这土豆粉,慢慢也会有销量市场的,不过与我而言,最重要的乃是能将手里压的这些食物,换成现银罢了!” 慢慢会有市场? 沈无衣还如何等得起一个慢慢二字。 昨日她知晓了家中所有家当,已是深深觉着此事完全不可耽搁。 她思虑了片刻,接过何汉书倒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道,“我昨日想了几个计划,不知老板您有没有兴趣听我说说?” “哦?”何汉书闻言,显然是一副兴趣满满模样,“你想了计划?是何计划?倒也着实想听听,好奇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甚物!” 一口气将茶喝完,她一本正经问,“你可是想要这间面馆以赚钱为目的?” “怎么?难道还不够明显?”何汉书挑眉,“若不是为了赚钱,我开这铺子作甚?” “既是如此,我觉着咱们可以往菜单里加别的种类,做出那种仅此一家的氛围,让顾客记住你的店,你的口味,以记忆与口味来营造氛围,再加一个名人效应,让他们日后想着要吃粉,第一反应是来你这一家!” 毕竟抄袭这个东西,自华夏开国以来至如今的这几千年来,从未停止过。 一旦他们这个铺子生意好起来,势必会有别的店铺立马跟着效仿。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得先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将这间面馆给打出名声来,让大伙儿知晓这才是第一家原创店,养成来此处定点吃面的好习惯。 就这么说罢,她现代所住的小区外有一条粉面馆,因着上过舌尖上的美食,纵使后来味道越发要差,总有人会不由自主不远行程的来吃上一碗。 这就是……定点消费。 沈无衣努力与何汉书解释了这些东西,对方听后沉吟了半响,直到连续几位客人结完账,整个面馆内只剩下了他二人,他这才点了头。 “你所说的,倒也是有这么几分道理,可我倒想问问,你有何法子,让咱们这家店出名声?” 沈无衣瞧着桌上未收的碗筷,忙是眼疾手快过去帮着收拾了,一边端碗一边道,“我先前打听过了,安阳城内的确未得一家十分有特色的面馆,咱们可以先从口味上去着手的,多出些新品!” “口味上?” “对!” 沈无衣点头。 这个年代还好,未有律法明文规定不可吃牛肉。 她在现代时,恰好有一个朋友是小区外头卖粉面的,曾经无聊时候,也与她说起过牛肉面的酱汁与红油。 当时虽是只匆匆听了一耳朵,却也不甚一直放入了心里,直到现在还记得。 能在现代让人追捧的东西,在这个年代不一定就不行。 况且她会的也不少,酸辣粉,螺蛳粉, 京市牛肉粉,多多少少都是明白且会做的。 而且她还打算,要主销她的土豆粉。 这个东西毕竟也有赚头,如果能做好,到时销量多 了,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般一想,待得收拾完了碗筷后,她坐在了何汉书的对面,二人面对面坐着计划了起来。 而何汉书,将方才沈无衣收碗筷的细节瞧在了眼里,心中对这个小姑娘越发的要肯定了些。 沈无衣看着他道,“我想过了,土豆粉势必是要作为咱们店里主打的特色, 但何老板您既然如此大方,直接给了三成收益,我以后就不做好才卖你,不如拿店里的资金去购买土豆,自己能做的自己做,其中可替咱们双方都能省下一笔麻烦!你觉得呢?” 何汉书听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你肯将土豆粉的制作方法与我知晓?” “有何不可的?”沈无衣眨了眨那双大眼,笑意清浅,“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方,想来不过多久,必定也会有人知晓如何去做的,况且何老板既然如此大方与我签订了合约,我也自是要好好做些什么出来不让您失望才是!” “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何汉书笑了,“成啊,你的想法挺是不错,不过……纸上谈兵容易,真正实践却不一样,你如今所说的计划,可得行得通才是!” “自是行得通!”沈无衣道,“若是您信得过我,那便陪我去一趟市场,买一些香料,我来熬一锅秘方酱汁。” “秘方酱汁?” “是!” “好啊!”何汉书当即道,“不如现在罢,眼下过了饭点,来的人也少了,这中间有一个半时辰可够你买香料!” “那还说甚?”沈无衣当即起身,“赶紧走啊,先买香料去!” 瞧她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何汉书只觉很是有趣。 说实话,大祁并非瞧不起女人,但女子大多都不可抛头露面,嫁人为妇之女子,该是在夫家主内,相夫教子管辖家中家务。而闺阁女子,未曾成婚说亲,自是不可在外抛头露面的,有损脸面。 然,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是没有半分畏惧,年纪瞧着小,但脑袋瓜子又非一般人,尤其是她身上所展现出来的自信,简直叫人忽视不得。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简直有趣。 他这铺子赚的本来也就不多,倘若她真有法子叫其赚钱,这似乎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法子。 那他就……拭目以待,瞧瞧这个小姑娘,到底能能否给他带来惊喜罢。 第二十七章: 少赚了而已 关了店铺门,何汉书带着她去了一家厨房香料铺里挑选了十几种香料,又上菜市场买了十斤牛肉,十斤豆干,十斤蒜子以及杀猪贩卖不出去的筒子骨。 等再回到面馆时,她示意何汉书帮忙去剥蒜子,她则空了一个锅,将所有先清洗一遍,而后再往锅里煮。 牛肉也必须得先煮一下,将其去腥,然后切成块,最后放置盘子里备炒。 牛肉粉,重要的就是其牛肉,这一步,完全不可忽视。 再待何汉书就蒜子剥好,她又将蒜子剁成了蒜粒,放油,加辣椒面一起熬了红油。 熬红油,油用的自然就多,还别说,何汉书瞧着挺是心疼的,可对方却一句‘羊毛出在羊身上’,又让他压住了心疼的想法,只看着她安静的做着这些。 正午时分,面馆里陆续来了不少客人,由何汉书替人煮面,沈无衣则安安静静的熬着她的酱汁。 那味道飘逸在整个面馆之内,香味宜人的紧。 有人便问了,“掌柜的,你家煮了甚东西?怎的味道这般香?这闻着便叫人饿得!” 说实话,何汉书也不知晓那东西叫甚,总之都是由沈无衣一手来操办的,他深知一个配方的重要性,便也未多去瞧。 毕竟人家的东西,他也不惦记。 眼下听得有人如此问,他则笑了笑,“这呀,是咱们店即将要出的新品,今儿个是先将东西给熬了,下回您来吃,定能吃着!” “新品?”这话可就稀奇了,“是甚新品?闻着这味儿便知晓不错的,不知卖的可贵?” “不贵不贵!”何汉书一边给人煮面一边回头与人唠着,“咱们这店都在此处开多少年了,价格可是公公道道的很,况且这些年能一直支撑这个店,也多亏得街坊邻居来捧场,价格自是最为公道的! 这不,锅里还没煮好呢,不然好叫大家伙儿先尝尝鲜!” 他这嘴巴子可会来事儿,说得叫人心中极为欢喜的很。 “好啊,既然是你老何家的面馆,有了新鲜的口味儿,那咱们必然是要先尝尝鲜的。” 乘此机会,沈无衣忙是见缝插针,“大叔,咱家也出了新的口味儿,这东西叫土豆粉,今儿上午才出的新品,味道可是不错,您要尝尝否?”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沈无衣这个小丫头。 这个面馆里,向来只有何汉书一人忙活,这眼下多了个小丫头,当真是叫人好奇的不行。 如此,有一汉子问道,“老何,这小姑娘是何人?你请来帮你搭把手的?” 何汉书闻言,顺着众人视线瞧了瞧沈无衣,咧嘴笑了。 手里正捞着面,将水甩干之后这才放入了面碗中,“算是罢,不过这丫头能耐可大着哩!” 话间,将面一碗一碗端至客人身边。 沈无衣是个眼疾手快的,自是也随着一道帮忙端了,加之她见人便先带着三分笑意,直叫众人欢喜不已。 且有了她的这么一推荐,果然就有人开始点了土豆粉。 土豆粉这个东西不比平常面条,乍然之间吃起来,那味道果真是极好的。 如此,众人 不过才吃上几口,对这个东西便是好评连连。 沈无衣一直帮着何汉书忙活铺子里之事。 直到忙完了正午,她将红油熬好,酱汁熬好,牛肉与豆腐纷纷炒好后,她给何汉书煮了一碗牛肉面,见得对方眼前一亮且夸赞连连时,她知晓味道这东西,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除了这几道外,她又添加了酸辣粉。 待得一切做好,时间亦是悄然而逝,眼瞧着就要到了申时下旬,她想起与沈老汉说得话,便着急着要回家之事。 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代好,她则与何汉书道,“咱们店里的新品,明日就开始上,上得时候咱们来做一个活动!” “活动?”何汉书显然十分不明白,“何为活动?” “买一赠一的活动!” 沈无衣耐心解释道,“咱们来进行一场买一赠一的活动……比如咱们将酸奶粉,定在五文一碗,牛肉土豆粉定一碗七文,豆腐粉一碗六文,但是咱们将活动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一直维持着买一赠一的活动,养成旁人接受这个价格得好习惯,也养成他们来店里吃面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要以为活动带引客源。” 买一赠一? 何汉书皱了眉头,“如此一来,咱们店里可是会有亏损?” 沈无衣听了,摇头,眨着一双眸子看向他,“您是老板,对一应价格自是了如指掌,你觉着……这会让你有亏损么?况且这东西薄利多销,你只是少赚了而已!” “你倒是真懂得多!”何汉书几乎是给了沈无衣一个白眼,“ 罢了罢了,既然你觉着如此可以,我这人也不是个老顽固,就听你一回的,跟着你一起闹着玩儿!” 闹着玩儿? 沈无衣黑线! 她可没有半分想要闹着玩儿的意思,而是十分认真的想要去努力赚钱。 想了想,她也没有强调自己的意味,只交代道,“明日你多泡些粉,我约莫肯定是用得上的,还有……今日闭店后可在门口贴上一张条子,证明咱们店里明日惊醒买一赠一的活动,但活动是,只有前面一百碗享受买一赠一的活动,一百碗之后则不享受此活动,活动连续只维持半个月!” 何汉书应的很是干脆,“成啊!不过小丫头你,明日可得早来些了,毕竟这东西,有便宜不赚白不赚,想必来的人也是不少,你需得帮我跑跑堂才成!” “好!”她清脆应了一声,帮着店里收拾了一下卫生,洗了一番碗筷,最后几乎是踩着日光从面馆离开回了家去。 毕竟是她头一回自己出门,沈老汉心中可是担忧,早早的便等候在了村子门口。 是以,当沈无衣小跑着回村时,便见得村口的大树之下正坐着一位老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烟杆,旁侧跟着一只大黄,一人一狗在参天大树之下成了一副宁静的画。 烟雾从老人家嘴里缓缓吐出,旁侧的大黄趴在地上偶尔摇动着尾巴,晚风吹拂之间可解世间万种酷暑。 她缓缓走去,本是不想打断这份宁静,可黄先锋见得她,立即从地上窜起来,哈着舌头跑向了她。 沈老汉见得,亦是随着站了起来,将烟杆别在了背后,似是见着她后,终是将一颗心落入了肚里。 “回来了,走,跟家吃饭去,都快冷了!” 黄先锋一直在她脚边左右围绕,一副想要被摸头慰问的表情。 她笑得不行,弯下腰身来抱了抱它的脖子,轻吟了一声,“好,回家!” 第二十八章: 你最近怎么了 第二日一早,几乎天色才亮,沈无衣便从床上翻身爬起,洗漱过后便要出门去。 沈老汉恰好起身,见得她就要走,忙是唤了一声,“丫头干啥去?这一大早的就要走?” “是了!”她粗略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拉开院门,“今日面馆里得做一次活动,我得早些赶过去帮忙才成,晚间可能回来的也会晚些,爷爷别担心。” 竟是得起个这么大早。 沈老汉也算是理解,既然是面馆,那必然是要早间早起的,可是又心疼自家孙女。 可再见着他一副不仅不抱怨,反而还略是期待的眼神,到底是未曾再多发言,只点了点头,“成,那你晚上若是回来得晚了,爷便去接你!” 沈无衣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最终只笑着应了一声,“好!” 沈老汉则又叹了一声,表示他的十分无奈,“你这孩子,今儿要走这般早也不知晓与我说上一声,这还没吃东西呢,可得饿着肚子了!” “没事,我直接去铺子里吃就成!”沈无衣笑着与沈老汉挥了挥手,“爷爷别担心了,我先走哈!” 沈老汉站在房门与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沈无衣与他再无多话,不过才一出门,便见得了站在隔壁院门口的刘青儿,二人四眸相视之间,她已明显见得对方微眯着眸子表示有几分不悦。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人她向来不欢喜,连招呼都省去打了。 然,刘青儿一见她竟是无视自己,只觉着很是气愤,几步追赶上她,语气带着几分浓浓不悦,“沈无衣,你最近怎么了?” 闻言,沈无衣停下步子,侧头看看她。 她的身量并不高,与现下的她几乎差不多,视线与她正好平视。 “我以为我的意思很明显,没想到你竟是不知啊!” “你……”听得出话中嘲讽之意,刘青儿便更是不悦起来,“沈无衣你莫非是吃错药了不成?我何时惹过你了?你为何对我一副如此面孔?” “我该给你——什么面孔?”沈无衣嘴角勾起几分冷笑,“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就该要懂得什么人是你能拿捏,什么人是你拿捏不了的!” 眼见刘青儿还有接话,她已是有几分不耐烦的挥手,“聒噪的很,一大早的扰了人清净,闹心!” 话落,几乎是连一个眼神都未赏给他,直接大步出了村子。 刘青儿被她这一‘顶撞’,只觉着内心十分窝火的很,偏生她那眼神又叫她莫名有些发憷。 见得人走远,她这才朝着沈无衣的背影白了一眼,呸了一声,“不过就是个傻子罢了,当真以为我愿意理你?” 话落,哼上一声回了自家院里去。 …… 到得面馆,今日所来之人的确是比昨日要多,因是有买一赠一的活动,整个面馆内几乎是满座。 何汉书已累了一早上,见得沈无衣,仿似是见着了救星一般,忙将她唤去。 “小丫头,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打个下手,给客官端个面去!” 沈无衣见此,忙是应了一声,洗了个手,帮着去端了面。 她昨日熬的酱汁味道十分好,加上点红油搅拌,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如今也无人说贵,毕竟是买一赠一的东西,一碗牛肉面算下来也不过才三文半,划算的很。 今日的土豆粉卖得最好,有些不明白这是甚的,还特意问何汉书这是以何做成,味道怎的如此好。 在辰时这一个时辰里,铺子里所来的人几乎是络绎不绝,才走一波又来一波,更是连队都排到了外头去。 本以为一百碗面会卖上一天,但着实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早上就已卖完,剩下那些排队想吃的,因闻着了酱汁香味,便算花费七文钱,到底也是吃了一碗。 七文价格并不高,安阳城内经济环境也并不差,吃上这么一碗面,也是吃得起的。 这一早上忙完之后,已到了巳时下旬。 因二人均为来得及吃早餐,眼见没了客人,何汉书立即煮了两碗面,算是先果腹。 吃完面后,所要面对的则是几百个吃脏的空碗。 且昨儿个才买十斤牛肉十斤豆腐,约莫很快就要卖完了。 如此,二人吃饱之后便分工合作。 由何汉书给钱,沈无衣去市场买了香料,牛肉等所需物什,而何汉书则留在店里刷碗。 正午时候,依旧十分忙碌,显然已将店里一应东西卖完。 如此……晚上那一顿,何汉书不得不选择了关门,乘着时间还早,准备明儿个所需要的东西。 由沈无衣熬酱汁炒牛肉炖骨头汤,何汉书则仔细的熟了一下今日所卖的面。 前一百碗,是买一赠一,也就是维持着保本不亏的阶段。 他今日一共卖了七百三十碗面。 也就是……他挣了五百三十碗面的去钱。 利益是对半而赚的,今日牛肉粉也卖出去了不少钱。 粗粗算下来,纯利润竟是赚了一两多的银子。 这几乎快有他一月所赚得银钱了。 今日这个数字,无疑是叫何汉书十分开心。 眼瞧着沈无衣还在灶钱忙活,他将账本啪的一声合拢,卷起袖子瞧了眼那堆积如山的碗一眼,笑得很是开心。 “可以啊小丫头,有几分本事啊,若是再这般下去,你这月可能得到不少分成呀!” 沈无衣正剁着蒜子呢,闻言却是连头都未曾抬起。 今日她累的不行,可偏生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完。 “有多少分成我不知晓,但红薯粉热销得十分不错,你剩下的,怕是也只能够维持一日,到时出现断货的行为,可就会大大影响你这店里的信誉了!” “土豆粉不是你一直卖得了?”何汉书不以为意,“我只需在你那儿进货便好,价格还是以七文一斤,你觉着如何?” 闻言,沈无衣这才停顿了手中动作, 一本正色看向他,“认真的?” “还能有假不成?”他道,“我这人虽是爱赚钱,却也懒得很,若是能直接找你拿货,得省下多少麻烦是事儿!你若是觉着可以,那日后所需得货物,我便直接找你拿了!” “好!”她应了一声,又低头开始剁着手里的蒜子,“那明日开始控制销量,我得回去安排一下才成!” 虽说土豆粉的利益不大,但苍蝇再小也是肉,能多挣几个铜板算几个,这怎么也要比沈老汉编织藤篮强吧。 编织藤篮得去山里砍竹子,扛柱子,弄回来之后又是一大堆琐碎的事儿,最后卖也就能卖三文一个。 收成与付出,简直不成正比。 第二十九章: 不可貌相 二人将此事就此敲定。 在何汉书洗碗之时,二人又聊了一番今日运作所遇见的问题,若是明日遇见,又该要以甚行动去化解,或时避免这种问题的出现。 等二人将手里的所有东西做完,沈无衣已是十分疲惫不堪。 日头也还早,此时回去也还来得及,这就无需沈老汉再来多跑一趟。 到底是这身子骨儿太弱了些,未曾锻炼过,想她先前练武时,几乎日日到自己体力透支。 与何汉书交代了明日所要准备的事宜,她拖着十分沉的步伐出了面馆门去。 一想自己还需得走十几里路程,她只想趴在原地睡上一觉。 若不是租辆牛车回家得花费十几个铜板,她当真是不想走回去。 傍晚的安阳城内少了白日的几分喧闹,不过人群依旧熙熙攘攘,路边亦有小贩高声吆喝,偶尔走过几个手执折扇的鲜衣公子,整个城内充满着人间烟火的欢闹。 脑海里忽然闪过沈无忧的容貌,心里升起一股不属于她的担忧—— 也不知他的伤势现下如何了?可是好了? 等明日正午,她必然要抽一些时间,去书院见见他去。 正好将沈老汉买的纸给送去。 虽说是黄麻纸,但拿来起草稿还是可以的。 正这般想着,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十分爽朗的笑意,“无衣妹妹,好巧,竟在这撞见你了?” 无衣妹妹? 这称呼未免太过于亲切了些? 这声音……怎得听着又有些耳熟? 下意识回身瞧了一眼,便见得她身后站了三人,三人当中以白衣男子为中,那男子样貌俊美,仅此一见便恍然觉着人间在他面前恍然失色,那一袭白衣衬托得他犹如天间谪仙。 脸颊上的梨涡随着他的笑意而显露,那双凤眸深邃得犹如深潭浓墨。 有他在,另外两人似乎已黯然失色,他一人夺走了所有光芒。 卫子琅? 沈无衣不显露任何情绪,盯着其瞧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卫公子长居于安阳城内,恰好我这几日也在城内走动,能遇见,不算太巧!” 其实她也觉着挺巧。 方才还在想着沈无忧,不过片刻便遇见了卫子琅。 “哦?在城内走动?” 卫子琅笑语盈盈,“沈爷爷也来了?” “没有!”她摇头,并未有想要与卫子琅再多闲聊的心思。 偏生她告辞的话还未说出,对方便将手中折扇一展,同身旁二人道,“这便是无优兄的妹子!” “是你?” 二人一听,一双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沈无衣的错觉,她怎得觉着这二人眼神当中——有几分崇拜? 崇拜?!这是哪门子的错觉? “是……我!” 那二人当即便上下打量起沈无衣来,其中左侧的少年郎道,“真想不到啊,听说是你将 白世羽脑袋给砸了,砸的好啊,妹妹,你可知晓你这一举动替咱们出了多少气啊!” “对啊!”另一人附和,“早便想结实妹妹了,只是今日这一见……呵呵,我原以为妹妹该当是彪悍的妹子,未想到,竟是如此一副文弱模样,果然,果然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 这几声妹妹叫得当真是让沈无衣黑线。 这些人难不成都喜欢这么自来亲的么? 卫子琅哎了一声,挡在了沈无衣跟前,阻绝了那二人实现,又与沈无衣介绍道,“丫头,这位是陈仕兄,这位则是陆闵兄,与无忧兄皆为同窗,素日在书院里关系也是好些的!” 好些的?也就是说——不是那么好咯? 沈无衣听懂了言下之意,倒也未失了礼数,同二人低头作揖了道,“二位公子好!” “叫公子公子的,多生疏啊!” 那叫陈仕的少年儿郎一展折扇,脸上带着深深笑意,“我与你哥哥在书院也走得近,若是不嫌弃,妹妹不如唤我一声哥哥也成!”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啊! 还不容沈无衣拒绝呢,那方卫子琅却笑出了声来,“陈兄,莫闹,无忧兄可将这个妹子瞧得无比重要,若是叫他听见她唤旁人哥哥,岂不是要给自己找不快么?” “啊?”经得他这一提,陈仕只觉恍然顿悟,“是了是了,那还是莫唤哥哥的好。” 听得他们之间对话,沈无衣就好奇了。 当初她与卫子琅初见时,对方也是说得久仰久仰。 这般听来,她是不是早就在沈无衣这些同窗耳里出名 了? 她一言不发的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直到日色渐落,她这才道,“三位公子,我还得回家呢,就先不打扰三位游逛了!” 说着,便要走。 卫子琅见此,慢条斯理的道了一句,“恰好也无事,眼下天色近黑,丫头你这般走回去怕得躺黑才到家,不如我送你罢?” “不用!”沈无衣连是摆手,“路程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卫公子先逛!” “与我还客气什么?”卫子琅却是不听,只与陈仕陆闵道了一句,“陈兄,陆兄,不如咱们改日再约罢。” 既是如此,二人也自不会多说甚。 书院众人都知晓,他与沈无忧关系最是亲近,眼下由他来送沈无衣回家,似乎也无甚闲话可说。 二人当下点头笑了,“成啊,那咱们就不打扰卫兄护送美人了,这酒咱两先去喝。” 话间,陈仕收拢了折扇,轻轻拍了拍自己手掌,给了卫子琅一个挤眉弄眼的神色,而后又与沈无衣一作揖。 “沈家妹妹,下回见!” 沈无衣 并非不识得礼数之人,当下亦回揖,“回见!” 二人瞧了卫子琅一眼,随即并排而走远。 待得他们走后,只剩下她与卫子琅面对面而站。 沈无衣抿了抿唇,“路程不远,真不劳烦卫公子,我加快些步伐,半个时辰的时间约莫也能回家你!” “再有半个时辰,天都该黑了!”卫子琅丝毫不给沈无衣拒绝的机会,就手拦下了一辆马车,同车夫说了地址之后,自己先上了。 上车落座仍旧不见沈无衣有动作,他以折扇撩起车帘子,“还不上车?怕我将你吃了不成?” 谁吃谁啊…… 他这姿色,自己根本就不吃半点亏可好? 哎,也罢也罢,既是人家上赶着要送她的,这等占便宜的好机会,不占白不占? 这般一想,她瞬间是毫无顾忌的上了马车。 第三十章: 是该享福的年纪 回村路上,二人对立而坐,一声不吭。 卫子琅瞧着她那不言不语的样子只觉好笑不已,加之此间车厢之内不过二人,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啪’的一声,折扇一展,“丫头一人来的城内所谓何事?” 气氛略是尴尬,沈无衣除了将眸子敛着便不知投放何处,闻言,撇了其一眼,挑眉道,“卫公子还有打听旁人的爱好?” “噗……” 少年轻笑一声,折扇收拢,以扇骨戳了戳脑袋,“无衣妹妹对我似有敌意?” “有么?”她皱眉,“你想多了,我并无此意。” 他虽是沈无忧同窗,二人关系又最是好,但毕竟想着二人道路不同,不相为谋。 她并无针对卫子琅的意思,只是觉得距离保持的远一些才是。 他与沈无忧的关系好是他与沈无忧之间的事,她到底还是拉开一些距离才是。 少年笑容明媚,脸上两道梨涡隐隐展现,瞧着沈无衣的凤眸熠熠生辉,“既无此意,那便莫如此拘束了,什么卫公子不卫公子的,这称呼多是生疏,若是无衣妹妹不嫌弃,日后便唤我景瑜哥哥可好?” “景瑜?” 说起此事来,沈无衣却有些疑惑起来,顺带问道,“你不是叫……卫子琅?” “呵!”听得她发问,少年却又是笑了,端坐作揖,将折扇垂下,而后再次行了一礼,“在下卫子琅,字景瑜!” 字景瑜! 哦!忘了! 古代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不光是有名还是有字的。 懊恼一拍脑袋,又见着对方如此有礼,牵着嘴角尴尬的笑了笑,到底还是唤了一句,“景瑜哥哥!” 不过是一句称呼而已,总之她又不吃亏,唤了便唤了吧。 一声景瑜哥哥唤得卫子琅心花怒放,端坐了身子,便又问了几番沈无衣为何一人在城内。 沈无衣今日累了整整一日,浑身酸疼的放肆散架一般,整个身子异常疲惫。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卫子琅说话声音又柔,听着听着竟是袭来了睡意。 忘记自己有未有回答他的话,她嘟囔着应了一声嗯,便靠在车厢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她处于一片混沌之中,看不清来路,看不见去路,天地之间一片灰蒙,看不见任何事物,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难以听见。 醒来时睁眼,入眼的则是一片黑暗,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一时之间忽然升起了几分恍觉,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又是谁,或者这是现实还是梦。 待得脑子悠悠清醒了些,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 床上? 谁抱她入房的? 卫子琅?还是沈老汉? 未曾多想,她起身穿鞋推门,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外头银光撒射而下,周遭景物在银色当中渐显,她这才感觉到了一种真实感。 黄先锋不知从何处跑来,见着沈无衣便围绕在她身边嗷嗷叫着,尾巴摇晃,一副想要被抚摸的模样。 整个院子里未曾点上一展烛灯,仅有的也不过是天上撒照的那抹银月,那月光似是烛光一般,渐渐照亮院内景致。 沈老汉从灶房内走出来,见得沈无衣在房门口,便唤了一句,“可是饿了吧?爷替你将饭菜都热在锅里呢,快来吃快来吃!” 沈无衣听得,抬眼瞧了眼天色,此时约是亥时左右。 懊恼的一拍自己脑子,她可真是心太大了。 卫子琅不仅将她送回来,还将她抱至床上,她竟是半点都不知晓,这睡得未免太过沉了些。 莫非是这两日真累着了? 可此等事儿下回万万不可再发生了。 现下这人是卫子琅,不会对她作甚,若是换了旁人呢?她未有一点戒备,岂不是很容易着了人家的道? 沈老汉喊出话后不见回应,便又回身瞧了眼那杵着不动的沈无衣,也不知是想了甚,转身回了灶房,替她将饭菜端了出来。 晚上吃的是馒头与小菜,馒头热在铁锅里,如今吃起来依旧是温温热的。 沈无衣坐在院子里吃着,黄先锋跑来蹭她的裤腿,她便掰了一半喂它。 沈老头则坐在院门槛抽着烟杆,一见她将自己食物给了黄先锋,将浓烟吐出之后道,“我都喂过它了,你自个留着吃,眼下正是要长身体时候,就得多吃才是!” “我还不饿!”沈无衣边吃便逗弄着黄先锋,脸上洋溢起几分笑意。 瞧着黄先锋狼吞虎咽的吞下了半个馒头,她这才将视线落在了沈老头身上,“爷爷,今儿个是……卫公子送我归家的!” “爷知晓!”沈老汉抽着烟,许是味道太浓烈了些,呛得连咳了两声。 待得平缓了,他这才接着道,“这卫公子是好人,他送你回来时候都跟我说了,说是半道上遇见了,又见天色晚了,这才送了你回来!” 说着,又沉默了片刻,“丫头,若是面馆那份活儿累,咱就不去干了, 你还小,还是该享福的年级!” “我不累!”沈无衣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一点都不累,反而觉着这日子忽然过的无比充实。” 那是一种有盼头有想法的日子。 忙的时候她能知道,通过自己的努力,她可以带给自己的东西,她的奋斗与拼搏那都是值得的。 沈老汉闻言,梗了一下,最终是叹了一口气,“得嘞,你跟你哥哥啊,都是懂事的,也都是有自己主见的,成成成,日后爷这话也不说了,但丫头啊,你要记住,家啊,永远是你的港湾,你若是不想做 了,咱就不干了,这么多年爷都将你们养活过来了,怎么?还怕如今养不活咋的?” 月光下的那个老人啊,身形已佝偻,头抵着,是说不清的沧桑感。 沈无衣心里对这个老人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心疼感,那种感觉似是有刀子一刀一刀的割刻在她心上一般,也莫名的,她忽然就明白了一种落寞感。 那是来自沈老汉内心深处的一种落寞感。 她想,老人家的心里定然是无比落寞的罢,那种落寞,也并非是孙辈孝顺能弥补的。 咽完口中最后一口馒头,她瞧着老人家的身影渐渐勾起唇角。 第三十一章: 下雨了 第二日一早,沈无衣与沈老汉打过一声招呼之后便直往面馆而奔。 意料之中的,今日生意依旧爆满,排队都排了极长极长。 因着生意好,二人忙不过来,在正午休息之时,何汉书便去找了自家侄子来帮忙。 如此,多了一人,下午便轻了几分。 买一赠一的活动设定时间为半个月,前七天效果一直都极好,但在第八天之后,便有了旁的面馆做了同类的活动,虽说口味相差些,但因着便宜,客源多多少少都拉了些过去。 第八日午后,何汉书整理着今日的营业额,数来数去嘶了一声,同那正剁着蒜子的沈无衣道,“咱家买一赠一的活动只有前一百,而那些个却是不限量,你说这么下去,咱们铺子生意是不是又得恢复如从前了?” 这几日与沈无衣的接触下来,何汉书并不觉着她是个孩子,是以,说起话来便也与同龄人的语气一般无二。 沈无衣耐心的剁着手中的蒜子,将它们剁得大小均匀。 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淡淡道,“不急,这种活动做下去,死的是他们!” 何汉书挑眉,“嗯?” 沈无衣解释道,“大家都是做同一种生意的,对于成本,心里有个数!他们光是采取的买一赠一活动有何用?按照他们这种法子,能坚持到保本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利益? 倘若他们开始涨价,客人势必又会在口味上有个对比,这般一对比起来,咱们家有着独家的配方,那些只认口味的顾客,自然又会回来!” 说道最后,她笑了一声,“眼下的盲目跟风,只会让他们自己先乱了阵脚,犹如跳梁小丑一般!” 落下最后一句话,她恰好将蒜子剁完,手间一个用力,将菜刀狠狠的钉在了钉板上。 何汉书正数钱的手一抖,咽了咽口水,“我总觉着你这丫头非是一般人!” 沈无衣闻言,抬头瞧了他一眼,拿过一旁的巾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今日我得早回去些,等会子去书院瞧瞧我大哥!” 何汉书也知晓她是个正在念书的哥哥,听得这话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如今铺子里有两人,咱也忙活得过来,你要是赶时间,等你将酱汁熬好便走罢!” 如此,沈无衣自然是不反对。 何汉书对她这个秘方倒是一点也不上心,便算她熬酱汁时候从没想过要避讳,他却是压根不去看,半点没有偷师之意。 这一点,倒是让沈无衣对他印象极好。 沈老汉前二个拉了一批土豆粉来卖,这东西毕竟是新鲜玩意,几乎才一到货,卖得十有八九便是它。 如此一来,土豆粉缺货,沈老汉那边就得加紧制造。 家中土豆不够, 便得去打量购买。 这般一来,沈无衣白日要在面馆里忙活,晚间回去则要帮沈老汉倒弄土豆粉之事。 这几日来,爷孙二人各自忙得不行,沈老汉更是连藤篮都没了空隙去编织。 也幸好那杂货铺的老板是个十分好说话之人,本身让沈老汉编织藤篮去卖,也是体恤他家有个要花钱的读书人,如今他能做更赚钱的,老板自是无二话。 况且收藤篮这种东西,多的是地儿去收,唯一的不好点就是,那些人所编织得藤篮,都没有沈老汉的手工好。 …… 将面馆里的事儿忙活好,沈无衣便直接去了书院门口。 书院之内,只准许本院学子进出,沈无衣是进不去的。 如此,她得先与守门人打声招呼自己来找谁,而后守门人便会寻人去唤那人来,在这个期间,沈无衣只可等在书院门口。 夏季的天气如孩童的脸色一般,方才明明还是艳阳高照,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天色便已聚乌云,黑压压的聚集在半空中,似是随时要落雨一般。 不知从哪儿开始又起了风,风渐渐大了,吹得她衣带猎猎作响,头发更是凌乱了些。 待得雷声一响时,一滴豆大的雨珠从空而倾下,打在身上竟有点点疼痛。 下雨了。 书院门口并没有可避雨之处,沈无衣瞧了眼四周,只堪堪躲在了书院的匾额之下。 雨渐渐大起,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她所站之处几乎无甚屋檐,不过片刻便湿了衣衫。 还好如今是夏季,那雨也并不冷。 她抬手以手背遮挡着眼睛,瞧了眼天色,牙疼似的嘶了一声。 也没想到这天忽然就落雨了,真是半点防备都没有。 不知这人还要多久才能来?她还需要等多久。 正这般想着,忽然听得耳旁传来一声略为熟悉的笑意。 下意识侧头看去,只见得书院门口先是夸出来一双白色纹图腾的锦靴,再往上看,则是白蓝相间的青衫。 天青色的油纸伞上洒落水珠,少年的半张面孔遮在伞下,只可见得那薄且樱红的唇瓣正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旁侧有几个少年正同他说话,他笑着与人回应了几句,随即听得他们一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都是——一群翩翩少年儿郎啊。 侧过头去,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瞅了眼天色,预估着这场雨何时能停。 才抬头,便见得一柄青色的伞遮住了拍打在她脸上的雨,她的跟前也站了一个身着蓝白相间私塾服饰的少年男子。 那人相貌绝美,犹如谪仙,明媚的凤眸却微微眯着,唇角已不见了方才的弧度,反而微微抿着,可见其不高兴之模样。 “雨下得大,你就这般淋着,不找地方避避么?” 声音温润且动听,带着男子特有的磁性。 抬头,她看向来人,“我也没想到,这雨来的快!”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手帕,一手撑伞一手极为自然的给她擦着脸上水珠,“平日也不见你如此愚笨,却生生淋着这场雨,若是感染了风寒,无忧兄岂不又得担心了?” “没事!” 此地人多,且卫子琅做的这个动作毫不避讳,她左右瞧了一眼旁侧众人,步伐微微往后退开一些,拉开了半步距离。 “这天气爽朗着,染不了风寒,我等会子见着哥哥便走了!” 第三十二章: 不符合规矩 这个傻丫头。 卫子琅自是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见她后退,她便前进半步,匠人严严实实裹在雨伞当中,不受外界半点风吹雨打。 “既是妹妹,你怕什么?” 话罢,抬手继续给她擦着水渍。 他的动作十分柔和,神态又十分认真,沈无衣瞧着他的模样冷愣了片刻,生生忘记了要避开。 待得脸上水渍擦了,他的帕子已被侵湿,将帕子收入袖中,往书院门口瞧了一眼,“等多久了?” “嗯?”沈无衣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随即知晓他是问自己等沈无衣多久后,垂眸回道,“快半个时辰了!” 从艳阳高照到如今的大雨倾盆,可不得有个近半个时辰了么? 也不知那传话之人传了没有,竟还是不见沈无忧。 卫子琅闻言,好看的眉头簇了起来,往那守门人瞧了过去,而既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便往书院内走去。 “哎?” 因着力道皆在他处,沈无衣脚下一个趔趄,跌跌撞撞的跟在了他后头。 卫子琅撑着伞,头也不回,“我带你去寻你哥哥!” 话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牵着她入了书院。 那守门人见此,当下站在自己小房子的窗台上嘶了一声, “公子,书院内闲杂人等万不可入内,你将外人带入书院来,可是要坏了规矩的!” 卫子琅闻言,眸光已有几分不悦,侧眸瞧了一眼,薄唇启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么大的雨,莫非还不能将人带入书院内避避雨了?” “这不符合规矩……” 那守门人还要说甚,卫子琅却是懒得再多理会,直接牵了沈无衣便往书院内堂走去。 一路上遇见不少人,众人见得卫子琅这般牵着沈无衣,三五聚集交头接耳的猜测着她乃何人。 雨落在伞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便恍如蚊蝇一般,极小极小,却又议论纷纷。 沈无衣不是一个畏惧流言之人,本身也便不惧,加之卫子琅也是毫无顾忌,她当下腰板更是挺直了些。 说就说罢,怕甚?自己又不是活在他们的唇舌当中。 第一次入书院,书院内的确景致优雅,随处可见四大君子:梅兰竹菊。 地上以鹅石铺成小道,两道旁边种着绿植,院内两侧又设有长廊,长廊间好些个学子正在避雨。 院门之间的隔设为一道拱形门,穿过拱形门,入得又是另一间院子。 也不知随着卫子琅一共穿了多少道门,直到最后入了一间院子,卫子琅将她带至廊间,收了雨伞。 伞上挂着水珠,卫子琅将它放在一角上,水珠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湿了地间。 未曾敲门,他推开其中一间房门,回头示意沈无衣跟上来。 房内摆设倒是简单,简单的两张对立床,两张书桌以及两个摆满了书的书柜。 简单,却十分整齐,整个房内透露着一股所谓的书香之气。 然,沈无衣一入门便见着了那个许久不成见着的身影,那个身影与她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她本来的记忆并不深,熟悉的是她眼里瞧着,又觉着如此熟悉。 那是感官上的一种熟悉。 他此时正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捧着一本书,蓝色发带落在他的胸前,黑色墨发梳得十分精致。 听的开门声,他的实现依旧在书本上未曾抬头,唇角却轻勾了起来,“景瑜兄,你这才出去怎的便回来了!” 话间,指尖轻转,将书本翻了一夜。 沈无忧声生得十分秀气,外头乌云压顶,屋内虽无甚光线,却依旧可瞧见他皎洁如玉的脸庞。 卫子琅微微挑眉,“无衣妹妹来了!” “什么?” 听的这几个,沈无忧下意识将视线从书本当中抬起,当他的眸光落在浑身几乎湿透的沈无衣身上时,他只觉内心颤了颤。 方才还将手中之书视为宝,现下却随意仍在了书案上,忙是起身,桃花眸里是挡不住的心疼。 “丫头,淋雨了?” 瞧沈无忧这模样,怕是压根没人来通知他一声罢。 自己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他竟是一点也不知晓。 幸好自己遇见了卫子琅,否则怕是等到入夜,估摸也等不来沈无忧。 几不可见得,她眉头簇了几分,心下已有了几分计较。 未免沈无忧担心,她露齿一笑,连眼里都是笑意,“方才那雨来的太快,我没防备,无事无事,这雨不凉,我等会子回家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说着,她将视线落在了沈无忧头上,“哥哥头上的伤可好些了?爷爷这几日一直担心你,恰好我来了城内,便顺带来瞧瞧!” 他头上已不缠沙带,也不见伤口,瞧着应当是好多了的。 自家妹妹如此关心,沈无忧内心自是满满暖意,可此时也笑不出来,见她眼下这模样,有的也只有心疼。 “无事,你叫爷爷莫要挂念,我头好了,过几日我便回家一趟,让爷爷安心!” “嗯!”她点头,想起上回白世羽那一事,唔了一声,才问道,“我上回……砸了那人,他后来,可是来寻过你麻烦了?” 麻烦自然是会来找的! 可沈无忧并不想说出这些来叫她担心,摇了摇头,“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不惧他!” 那一旁的卫子琅也啧了一声,“无衣妹妹可还不知晓,你这一砸,便是在书院里,那都是出了名的!现如今,若是有人想要欺负无忧兄,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脑袋是否吃得起这一砸!” 后半句,他说的笑意吟吟,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沈无衣听得,挑眉瞧了他一眼, 缓缓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所以我是不是还得寻他砸上一回,让你们这书院里的人知晓,咱们沈家人都是不好欺负的?” 约莫是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弄了卫子琅,他噗嗤笑了一声,眸子里明媚如阳,看向沈无忧道,“果然,无忧兄能有此妹,此乃三生修来之福气啊!日后在下也得让着兄台几分才是,不敢惹,不敢惹!” 第三十三章: 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无忧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房内气氛挺是不错,只是沈无忧见得沈无衣衣衫尽湿模样,又哪儿安心得下来聊天? 又瞧了眼天色,显然已有些晚了。 外头依旧是倾盆的大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他转身去拿了一块干的巾子,替沈无衣擦拭着湿透了头发,“等会子雨小了,为兄唤辆马车送你回去,下次出门可要记得带伞,这六月的天气难以琢磨,天是说变就变!” “嗯,我知晓!”瞧着她无事,沈无衣也是放心了。 从怀里掏出了早早准备好的一两银子,交在了沈无忧的手心里。 “你马上便要秋闱了,这些钱先给你备用,也不知晓够不够……总之你先用着罢,钱的事儿你无需操心,想买什么便去买,家中得事情你不用操心…… 还有,那抄书的活计你也别干了,眼下你不是挣钱的时候,再说那抄书辛辛苦苦的挣不了多少钱,而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准备秋季的考试!” 对于卫子琅这种富家子弟而言,一两银子连壶酒都不够,可于沈家这种家境而言,却是一家人的生计。 这些日子家里多多少少挣了点点钱,再加之家中也无甚需要花销之地,自然而然的便想找着要方便沈无忧才是。 一两银子在沈无忧手中,他只觉着异常沉甸的很。 家中条件,他十分清楚的。 忙是将钱又塞回沈无衣手中,“这钱你拿回去,我并无甚要花钱之地,倒是家中,该有要添置的东西先去添置了,我手里头还有些银钱,不缺!” “不缺你也拿着!”沈无衣却是不接,“这个是爷爷的意思,你若是不要,他老人家怕是又要担心的……况且如今家中真不缺银子,这几日卖了些粮食,家里也有了进账。 哥哥,你是家中唯一的希望,爷爷希望你能成材,我也希望你能成材,但……你别有压力,做到自己尽力就好,保持平常心态!” 这个年代就是如此,如他们这种家庭,最快的出人头地是考取功名。 从商固然可改变生活,但商乃是最为低廉的存在。 沈无忧握着那一两银子,本还是执著着想将银子还她,可听着那翻话,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 见得他如今状态还不错,沈无衣便也少了几分担心,与起寒暄了两句,让其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后,便欲要离开。 倒是卫子琅又唤了一声,“哎哎哎?一道走罢,我送你回去,恰好我家马车也停在了外头,顺带送你回村子!” “不用了!”沈无衣回头瞧了他一眼,又见外头的大雨,摇了摇头,“今儿的事,还得多谢你!” 本来就麻烦够多了,哪儿还能再如此麻烦人家? 他是与沈无忧关系好,不是与她沈无衣关系好,若总是一直劳烦人家而没有回报,终究是会让人心中生出厌烦来的。 所以,礼尚往来这个东西,当真是尤为重要。 “同我还客气什么?”卫子琅懒懒伸了个懒腰,瞧了沈无忧一眼,“你就安心看你的书罢,妹妹我给你送你回家,放心,有我在,定安全无恙归家!” 沈无忧对卫子琅是极为信任的,当下也知晓此乃最是方便之道,便点了点头,同其语气感激了些,“那便劳烦景瑜兄了!” “你我之间,还需道谢?”卫子琅一笑,率先出了门去,拿过方才放着的伞,缓缓打开,又回头看向沈无衣,“你还杵着作甚?走呀!” 眼见沈无忧都没了话,沈无衣想了想,便也走了过去,二人共同撑着一把伞。 踏入院子里,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卫子琅将伞往她那处偏了几分,叫她未曾受到半点雨淋。 雨珠滴落在地上,偶尔溅起几滴,分别落在二人鞋上与衣摆上。 卫子琅样貌出众,在书院里定有不少人追捧,眼下他与一个小姑娘打着一把伞,自是引起不少轰动。 才出了内门未有多远,正要再跨过一道拱门,便见得拱门那处有个姑娘正撑伞等在边上。 粉红色油纸伞上画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伞下的姑娘着了一袭粉色罗裙,头戴发簪,样貌很是清秀。 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待得他们走近了,粉衣姑娘微微挪动几分,挡了二人去路。 柳叶眉轻轻簇着,瞧向沈无衣的眸里满是不屑。 “子琅哥哥,这是何人?” 二人装扮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卫子琅着的乃是最好的衣饰,而沈无衣着的,却是最为廉价的粗衣麻布,且衣衫上带着补丁,瞧着就是破旧不堪。 明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家妹子!”卫子琅只淡淡撇了其一眼,嘴角虽带着笑意,眼中却是波澜不惊,“怎么?陈姑娘对我家妹子还如此好奇?” “你家妹子?”陈莹明显不相信,便又将视线落在沈无衣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这……这与子琅哥哥的差距、未免……未免也太大了些罢!” “嗯?”卫子琅将手直接搭在了沈无衣肩上,二人的距离明显更靠近了些。 “差距,哪儿大了?” “没……没有!”陈莹眼中有几分失措,脸上连是挤出来一个笑脸,“我、我方才听得有人说,说你牵着一个姑娘入了书院,子琅哥哥应当是知晓,咱们书院不准许外人入内……” “我知晓又如何?”卫子琅笑,“这碍着,陈姑娘的事儿了么?” 此话一出,陈莹脸上明显有了几分挂不住,握伞的手紧了紧。 “子琅哥哥,你……你如何能这般与我说话?”她将头低落几分,脸上一副极度委屈样子,“我也是,也是担心你的!” “大可不必!”卫子琅道,“雨大,陈姑娘还是回罢,我也得带着妹子回家了!” 话落,他揽着沈无衣的肩,直接越过了陈莹,穿过了拱门。 直到出了书院,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对方招呼其先上车之后,沈无衣这才将书院的一切隔绝在车外。 第三十四章:不高攀 马车内很是宽敞,地上铺着一层狼衾地毯,踩上时一片柔软。 摆设除去坐塌之外,还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则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 沈无衣入马车,寻了个位置坐下,卫子琅随即入内,将雨伞放在了车板上。 雨比先前要小了些,车夫着了蓑衣斗笠,问了声去何处后,便牵着马缰赶马而驰。 城内街道倒还好,一路走去不见颠簸,可出了城外,泥土道因被雨水冲刷,坑坑洼洼十分难行,道路变得极为颠簸起来。 卫子琅从马车坐垫的柜子底下翻出了一条大巾子扔给沈无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我收了许久还未用过,恰好便宜你了!” 她此时身上几乎全湿,虽说不冷,却在身上黏黏糊糊的很是难受。 伸手接过,她低头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仔细想来,每次都是卫子琅对她照顾有加,她这心里的确是怪过意不去的,若是日后有机会,能回报定然要回报才是。 “客气什么!”少年笑的灿烂如阳,梨涡深陷,“我与你哥哥乃是同窗好友,他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无需如此客气,日后有何需要我的地方,丫头你尽管开口便是。” 沈无衣听得,思虑一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别人如此说,她应了是礼貌,但找不找,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无衣不是个话多之人,回村的路上几乎一直是卫子琅找话题,她说一句,她回一句。 如此,到得村内已是暮色十分。 下马车时,雨终是停了。 沈老汉正戴着斗笠等在村口的大树之下,见得沈无衣那一刻,神色紧绷的脸终是有了几分舒缓之色,忙是上前走至她身边,“你若是再不回来呀,爷就得去城里找你去了,这雨下的,天都黑了也不见你人,真叫我担心的!” “对不起啊爷爷!”沈无衣将卫子琅给的巾子搭在了手肘上,看向沈老汉的眼里愧疚满满,“我今儿去书院瞧哥哥了,雨下得大,回得晚了, 叫您担心了!” 沈老汉手中还拿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见雨停了也未给她打上,还欲要说甚,又一见卫子琅从马车上下来,这才打量了一番跟前的马车。 这马车来过村里几次,沈老汉自是眼熟的很。 如今再一见卫子琅,他这才恍然反应,这马车便是卫子琅家的。 卫子琅倒是十分有礼貌,见得沈老汉,将折扇放在手中,弯腰躬身行了极为端庄的礼,“见过沈爷爷!” “卫公子!”浑浊的眸子将眼前这个鲜衣少年打量了一眼,随即连连点头,一脸感激,“我家丫头今日又劳烦公子了。” 卫子琅闻言,将视线在沈无衣身上停顿了一眼,而后笑道,“不劳烦不劳烦,举手之劳罢了!” 沈老汉何尝不知晓这是卫子琅的客气说法,心中对这少年自是十分感激的。 眼瞅着暮色已至,乌压压的天空不见半点月色, 他连是道,“瞧这天都黑了,想必公子还未用过饭罢?我家恰做好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一道吃个便饭?” “不用了!”卫子琅道,“既已无衣妹妹送到家,晚辈便不多叨扰了!” “哎?公子哪儿话,这如何算是叨扰呢!”沈老汉回道,“上回你送我家丫头回来还未曾感谢公子呢。” “小事小事,沈爷爷勿要挂齿!”卫子琅眼中都是笑意,“饭晚辈改日再吃,今日家中还有些许琐事要处理,便先行告辞!” 眼见人要走,沈老汉便也不多留,与其客气寒暄了几句,再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远走。 宁静的村子只偶尔听得几声狗吠之声,沈老汉带着沈无衣缓缓往家中走去,边走边感叹道,“这卫公子当真是个不错的,瞧那模样, 家境好,人品好,样貌也长得好,你哥哥能与人交往啊,算是高攀了!” “如何来的高攀?”沈无衣却不喜听得这话,“哥哥乃是君子,君子之交,从不在乎外物也,家世好,人品好,若是没有品德,又如何能叫好?我瞧着倒不尽然,哥哥能与其交好,定是瞧着其人品行不错!” “是是是!”听得这一席话,沈老汉笑了,抬手揉了揉沈无衣的脑袋,“我家丫头说的是,不高攀,不高攀,是这卫公子呀,品行好,你哥哥呀,也是品行好!” 话落,又问道,“今日你见着了你哥哥,头上的伤可是好了?” “好了的!”她点头,“他说过几日有空了,便回来瞧瞧您……我瞅着过些时日便要秋闱,想来他如今的花销也是不小,上回他抄书挣钱,我不想让他分心,便给了哥哥一两银子备用着!” 于如今而言, 一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是有必要只会沈老汉一声。 沈老汉听得,几乎是想都未想便点头,一脸欣慰,“还是丫头考虑的周到,这钱呀,该给就要给才是,咱家如今就盼着你哥哥能考个名堂回来,日后给你找婆家,那也是要好找些的!” 说起找婆家,沈老汉便又感慨上了。 沈无衣自幼是他拉扯大,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眼瞅着要及笄,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却总觉着没有小子能配的上她家丫头。 一般人家罢,他瞧不上,好些的人家罢,又门不当户不对。 如今呀,他只把一切希望都投放在沈无忧身上, 若是他可一举得举,他们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到时候給丫头寻亲事可就方便多了。 沈无衣一听沈老汉说起找婆家之事,眉头便簇了起来,“爷爷,此事不急,我还小,还想多陪在爷爷身边几年,您就先莫要操心此事,可好?” 最后二字,几乎带着央求之意。 沈老汉心内一软,带着沈无衣踏入院门,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语气宠溺,“哪有不急的,你瞧瞧村子里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哪个没有说亲的?就是青姐儿,这几日她奶也给她寻觅人家呢!” 刘青儿要说亲了? 这倒是好事儿。 她若是嫁了,日后可就无人在她跟前烦她了。 第三十五章:你来作甚的? 入了院内,沈无衣回身顺带将院门栓上,随意搭了句话,“青姐儿要说亲了?” 因上回刘媒婆说媒之事,两家之间的关系已闹僵,沈老汉又是如何得来的消息? “可不是么!”沈老汉应着话,将手中的伞往屋里放好,又取下斗笠挂在门板,“这几日可没少折腾,说是要给青姐儿寻个定好的夫婿……” 话间,入屋掌了灯,“青姐儿是个好姑娘,就这老太太……啧,做人差点……你说这好夫婿也不是说寻就可寻的,还得合适,这夫妻之间过日子,若是不合适,那不就是将人往火坑里推么?” 漆黑的屋内亮起一展豆灯,不大亮,却是屋内唯一的一展光线。 沈老汉感慨着,又啧了一声,“嗨,你还小,这些同你说了你也不知晓,丫头呀,爷跟你讲啊,这两人过日子呀,就跟穿鞋似的,磨不磨脚,就你自个儿知晓!” 沈无衣摸黑去洗了把手,听得这话轻嗯了一声。 婚姻之事她未曾经历过,也不懂,但若不合适,那也无甚可将就。 二人一时之间没了话, 待得沈无衣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后, 沈老汉已是将饭菜端上了桌。 晚饭依旧吃的极为简便,粥配小菜。 饭间,沈老汉不知想到甚,停下筷子唔了一声,看向沈无衣,“对了,今儿柳姐儿来寻过你, 我这记性,都差些将此事忘了,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那眼哭得肿老大,眼球红得跟兔子似的!” “柳姐儿来寻我了?” 沈无衣听得,筷子一顿。 “是了!”沈老汉夹了一筷子菜入口,语气缓慢,“这柳姐儿也是个能干的,村子里谁不夸一句,手脚利落,模样也生的俊俏,怎么就遇上李家了,这姑娘啊,若是真嫁过去,日后还指不定吃甚苦呢!” 这李三在正经人家眼里,那就是个混球,家里有些银钱咋的,婚姻可是女子一辈子之事。 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给李三这种不着掉的,杨柳这一辈子怕是毁了。 提及此事,沈无衣也生出几分无力感来,心情瞬间沉郁了几分。 杨柳是她来这个世界以后,第一个主动与她交际之人,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况且,这心里对她也是有几分好感的。 她这人向来护短,自是不想让杨柳跳入火坑。 可眼下这个情况,她已是自顾不暇,又如何还能管辖旁人之事? 见沈无衣未搭话,沈老汉到底是再未多说一句话。 吃罢晚饭之后,各自洗漱上了床。 今夜无月,窗外偶有风呼呼刮起,吹得那未曾关紧的窗扇猎猎作响。 本是折腾了一日,偏生她此时没有半点睡意,在床榻间辗转反侧,反倒思绪更是混乱。 瞧了眼天色,此时已约是午夜交替之时,外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干脆坐起了身,下床点灯,拿出本书看了起来。 也不知是何时有的睡意,她只觉着似乎才一闭上眼睛天则亮了,这么久以来,她是头一回只想赖在床上不想起身的。 昨儿是大雨天,今日天空却放晴了,蔚蓝的天空似是被冲洗过一般,连空气都清新不少。 沈老汉起了个大早,准备好了早饭等她起身吃,未想她今日起的比往日要晚了些许,从灶房出来恰好见得她正打着哈欠,精神恹恹。 他心中涌起几分心疼,“丫头,你若是今儿个困,就好好歇息一日,那面馆我去给你说!” “无事!”她站在院子了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晨阳撒下来的第一缕光芒,金光的光芒让人内心充满希望,“昨日将该忙的忙完了,我今儿晚些也无妨!” 她与何汉书只可说是合作关系,不是他所雇佣之人,无需按点上工。 面馆里有了个伙计,她又将该要备好的东西已备好,晚些也是无碍的。 听的沈无衣如此说,沈老汉点了点头,“那成,你先洗漱,饭菜爷都做好了,你赶紧洗漱用饭。” 话落,则又折身回了院子。 沈无衣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而后瞧了眼太阳刚升起的方向,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阳光底下时,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正能量,会对整个人生充满莫名的希望与干劲。 吃完早饭之后,沈无衣并未着急去城内,反而是去了村子里寻了杨柳。 如今恰是农忙时,杨家人几乎都下了地,家中只剩几个小的看院。 那几个小得里,最大的孩子约莫也就八九岁,一见沈无衣,嘴上哪儿还有半分遮拦。 “傻子,你来作甚的?” 傻子? 这倒还是沈无衣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如斯叫。 眼前站在院门口双手叉腰且趾高气昂的孩童一脸稚嫩,偏生那双眸子里不难见出其不悦。 小孩子嘛,总是口无遮拦的。 沈无衣并不打算对其多有计较。 她一仰头,双手环胸,“小孩,你家里人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尊老爱幼?” 懒得与他此事上多有纠纷,又转口问道,“你杨柳姐姐呢!” 孩童下意识回了一句,“我二姐去洗衣裳了!” 说完又觉不对,神气比方才又高了两分,“不对,你是个傻子,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二姐去何处了?傻子!” “嘿,小孩,你给我过来!”沈无衣嘶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让姐姐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见她过去,孩童不仅未退缩半分,反倒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你才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 “小屁孩儿!”沈无衣走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对方本想要反抗,奈何被她摁的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唔唔的叫着表示不满。 将他梳好的发髻揉的松松垮垮,沈无衣这才满意的放开,以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眯了眸子道,“下次再叫傻子,我就把你揍一顿!” 吃了沈无衣的亏,他的眼里哪儿还有倔强?以鼻子出气的哼了一声,“你就是傻子傻子傻子,村子里都这么叫你的!”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 眼见沈无衣又要出手,孩童跑得极快,立即消失在了院门口。 入房之前,还不忘回身给她做了个鬼脸。 小孩子吗,就是这样的,旁人说什么他就学什么,沈无衣对此并不生气,反倒是好笑的噗了一声。 第三十六章:宁死不想嫁 河边很是好找,如今还早,也就杨柳一人蹲在洗衣台上洗着一大堆的衣服。 瞧那堆积如山的衣衫,约莫是一大家子的都在此处。 沈无衣走去她身边蹲下, 瞧着潺潺河水,唔了一声,“你昨日寻我了?” 听得声音,杨柳侧头瞧了一眼,见得沈无衣时,显然还吓了一跳。 又往来路瞧了瞧,确定就她一人时,她这才停了手中的活计,将视线落在沈无衣身上,“嗯,昨日与家里闹了!” 她眼睛此时还肿着,估摸是昨日哭得狠了。 沈无衣略想了想,同她的视线对上,“因嫁人之事?” 杨柳沉吟了片刻,随即点头,将视线又落在了河面之上,一双眼中净是无神,“眼瞅着要过小定,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李三那人是甚德行,这村子里何人不知晓?我爹娘……我爹娘这是……” 之后的话她并未说出口,但沈无衣也知晓她所想说的是什么。 叹了一声,也不知要说甚 ,想了想,巴巴出口了一句,“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曾经二十岁之前,她一直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灭我我灭天。 二十岁之后,总想着要命运自有天定,一切都逃不过一个命数。 她如今也是无能为力,连最起码的安慰都难以出口。 安慰这种东西,在一棵千疮百孔的心前,显得尤其苍白无力。 杨柳眼圈一红,泪珠便落了下来。 连是低下头以衣袖擦了擦,咬着唇瓣轻声嘟囔道,“我不想嫁给李三,我合计着,合计着他娶我那日,我便吞药罢了,这人世,其实也无甚可让我觉着眷念的!” 沈无衣被她的想法吓了一跳,当即惊呼道,“你怎可生出这等念头来?人活着才会有希望,有了希望才一切皆有可能,若真寻死了,无需多年便化成了尘土,再过些年, 世上所有人都会将你遗忘,那又有何意义?” “可我现如今活着……生不如死!”杨柳红着一双眸子看向沈无衣,眼泪啪嗒啪嗒的落着,“若要我嫁给李三,我当真是生不如死啊,连活着的希望都没有了,又如何还怕死呢?” 说至此处,她忽然间将自己的头埋入膝盖里,掩面哭泣了起来。 并未哭出声来,但随着她抽泣间,身子也随着一颤一颤。 瞧着她哭了片刻,沈无衣心中生出几分心疼来。 想了想,她问道,“你是当真,宁死也不想嫁给李三?” “是!” 她点头,“宁死不想嫁!”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沈无衣,声具梗咽,“我如今只觉着眼前一片黑暗,瞧不清去路,无衣,怎么办,我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 沈无衣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心中感触万分。 想了想,终究是开口道,“虽说你们信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但于我而言,婚姻乃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该是要自己把握才是,如我爷所说,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的脚知晓…… 既然,是给自己脚穿的,那万不可委屈了自己的!你若是——你若是当真不想嫁,乘着如今还未过小定,那便想法子不嫁!” “法子……” 杨柳那双无神的眸子似是发呆一般的盯着沈无衣,“我该想何法子?怎么办呢……我大哥如今着急说亲需得花钱,我爹娘如何会答应退这婚事?我又、我又该想何法子!”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沈无衣极为冷静,“常言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顿了顿,她一脸认真得的杨柳道,“我且问你,你大哥娶亲需要花钱,你若不答应此门婚事,你大哥的亲事也许就此谈论不成了,你可能硬下心来?” 杨柳一顿,而既点点头,“我先前本也不忍,可这段时日来,我哥总想着自己之事,未曾考虑过我半点,我如今——硬得下来!只要不嫁给李三,我什么都使得!” 本先,杨柳对家中是无甚怨言的, 但因李三此事,家里已将最是难听之话说了无数遍,她现如今只觉着,这个家,极为自私自利。 家中重男轻女,她过得日子本就水深火热,未曾享过半点温暖,如今更甚。 沈无衣听得,复问了一遍,“想清楚了?” “嗯!”杨柳郑重点头,“想清楚了!” “既然如此,我给你想法子!”沈无衣抿了抿唇,将眸光落在了河面上,“我想法子,让李三主动退亲!” 有清风吹过,吹的湖面波光荡起,粼粼闪烁。 如杨柳这等情况,也只有让李家主动退婚可行得通,既是李家主动退婚的,到时杨柳爹娘想如何倒贴都无用。 但……“你想好了,若是让李家主动退婚,势必会对你的声誉有影响,且不说后果如何,日后你再说亲,许是比李三更要差些!” 女子声誉极为重要,此乃千古以来永恒的道理。 杨柳听得,一脸坚定摇头,“只要不嫁给李三,没了声誉便没了声誉,最好、最好是日后再无人能瞧得上我!若叫我这般将就一辈子,我定是生不如死!” “好!”沈无衣起身,看着杨柳,“此事,我斟酌斟酌,但我要将话说前头,此事虽可解决,却也不知晓日后会带来多大困扰,你确定,你想好了?” “是!”杨柳再次坚定,“只要不嫁!” 话已至此,沈无衣心中也有了数。 瞧着地上那一堆衣衫,她深呼吸口气,“我还得去城里一趟,你且等我几日!” 那个女子站在阳光之下,明明身形羸弱,却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杨柳木讷一般的点点头,总觉着自己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要说甚。 瞧着那个瘦弱的身形渐渐远走,她低头瞧着自己因长久干农活而粗糙的手,眼已酸涩的连睁开的力气几乎都没有。 将脸埋在膝盖间,双手环住腿,又梗咽了两声,心中一片烦乱。 她不太相信沈无衣所说的,会让李三主动退婚,可眼下似乎又没了旁的法子,她如今就像海上的一只浮萍,摇摇荡荡不知去处。 第三十七章: 来者不善 沈无衣去了一趟城内,将明日所需得东西都备好之后,便与何汉书告了一天假。 面馆内这两日生意稍稍少了些,纵使如此,却依旧叫他忙得难以瞻前顾后。 沈无衣算是这方面的一把好手,听她要告假,虽有不舍,倒也是痛快应下。 * 大祁元年初夏五月二十三,天有几分阴沉,似是随时有雨落的模样。 沈老汉今日在村子里收购了一批土豆之后,便在屋子里捣鼓起淀粉来。 沈无衣帮了一番忙,待得吃完正午饭,她与沈老汉说了一声出门一趟,便直奔着隔壁的牛家镇而去。 她昨日回来之后便留意了一番李三的动向,知晓他今日要去牛家镇赌坊。 瞧眼下这天色, 怕是赌得正开心呢。 估摸着今日午后约是有雨要下, 她出门时带了雨伞。 为了避开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她去往镇上时特意抄的小道。 牛家镇这个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 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来往的人也没有安阳城内复杂,都是邻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 李家就是在此镇上开的一间铺子。 镇上只有一家赌坊,听说是在镇子南面,叫甚如意赌坊。 沈无衣并不着急去找李三,反倒是先在镇上逛了会子,熟悉了一下地况。 毕竟此处邻近京城,地势算得上繁华,来往之人也不在少数。 既然来了,那势必要观察一番这镇上的经济情况的。 她先是去了几家铺子逛了逛,又上市场走了走,直到天色渐有落雨之势,她这才挡在了李三回村的必经之路。 …… 李三今日运气极好,赢了十几两银子,出赌坊时,心情十分愉悦。 请一道来赌坊的几个汉子喝了酒后, 他便吹着口哨回了家。 因他家铺子开在牛家镇上,他几乎常年混迹于此,每日归家已习惯了一人。 出了镇子不远,天色越发要沉,眼瞅着就要落雨,他嘶了一声,方才的好心情减了大半。 “这破天气,出门时候还好好着,怎得说变就变?” 心中十分不满的很。 他不爱打伞,总觉着一个大男人,老拿着伞作甚? 多碍事儿。 眼下约是申时下刻,距离天黑还早着。 脚上加快了步伐,想着要在落雨之前赶回去才是。 这段路他走得熟了,平日约莫两刻钟可到家,如今加快步伐,约莫一刻钟可到。 走至一半间,恰逢一条岔路口,岔路口边有一块大石,那大石上此时竟坐了一人。 那人着了一袭藏蓝色罗裙,罗裙之上不仅无绣花无点缀,反倒是打了好些个补丁,且料子极差,一看便是庄户人家。 从他的视线看去,可见得身形娇小,瘦弱不堪。 因着此时有大风刮过,她腰后的长发被风吹在空中起舞。 就她这小身板,李三当真是担心她会被风刮走。 偏生——偏生那人坐在石上,左脚踩踏在一侧,左手则搭在左脚膝盖上,右脚垂落着,右手则握着一把雨伞。 身形稳当的很。 眼瞅着要下雨,村子里也有小辈给地里干活的长辈送雨伞去。 并未瞧得她容貌,李三并未将此人放心上。 待得走近了,他瞧着那人侧颜,越瞧越是觉着眼熟起来,直到快要走至她跟前时,随着她缓缓转过头来,这才发现那人自己竟是识得。 “沈无衣?” 顿下脚步,那双本便不大的眸子瞬间眯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他对沈无衣,当真是又怕又恨的很,眼下瞧见她,他只觉着连牙后槽都在恨得痒痒。 想他李三,生长十几年来,何时吃过这等大亏?栽在了一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妮子手中。 “李三公子!” 在他喊出她名字的一瞬间,沈无衣脸上绽放出了笑意。 嘴里正叼着一根草。 抬起左手将草拿在了手间,她扭了扭脖子,“来的正巧,我恰好,有事要与你商量商量!” “有事与我商量?” 李三心下一个咯噔,瞬间觉着来者不善。 手下意识的篡成了一个拳,他尽量挺直了腰板,“我同你近日并无冤仇,要与我商量甚?” 沈无衣将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笑意更是灿烂了几分,“别紧张,我就是……就是与你,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他勾唇露出一个嘲讽笑意,“你与我,有甚好聊?” “那就得瞧瞧,你是否乐意与我好生聊了!” 这语气不成透露半点善意,李三皱眉道,“莫非你还能威胁我不成?”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她起身,将手里的草丢弃,拿着雨伞的手背在了身后,“法治社会,何来的威胁?我就是想……好好与你聊聊柳姐儿之事!” “柳姐儿之事?”李三噢了一声,似是已明白了她的意图,“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要小定了,怎么,你提前来祝贺的?” 沈无衣啧了一声,眉头蹙了起来,“你说你,好歹也是村中首富,想要娶个何样的媳妇娶不着,为何就非瞧上了柳姐儿?比她模样好的,能干的,你若是想要,不一抓一把么?” 不得不说,这就是吃果果的现实。 李三家境相对而言当真不错,相对而言,有杨柳这种丈家,等于是被蚂蟥攀附,在一个村子相处着,日后指不定杨家还会索要甚。 李三闻言,当即嗤笑一声,扬起头时将自己脸上的得意尽显。 “小爷我也不是瞧上了那柳姐儿,你说,人杨家都上赶着送闺女来了,不过就是几两银子罢了,还不够小爷我输一场的呢,白送我一暖床的,我为何不要?” 暖床的? 沈无衣脸上的笑意刹时收住,正了神色,“那我现在且问你一句,这婚事,你可愿作罢?” “作罢?”李三笑笑,“那不可能,才几两银子,如此好的事儿上哪寻去?况且……你若叫我作罢,我偏不!” “嗯!”沈无衣以舌头舔了舔腮帮子,勾唇缓缓勾起,“我早猜着你会如此说!” 话落,她将伞摆放在一旁,扭了扭手指关节,发出咔咔响动之声。 眼见她一步一步往自己靠近,李三下意识得退后了一步,“你、你想作甚?” “你觉着呢!”沈无衣笑着,“所谓先礼后兵,既然不能好好说话,那还bb什么?” 简直是浪费口舌。 第三十八章: 您拿去喝酒 眼前的人明明瘦弱不堪,身量还不及自己肩处,却莫名叫李三心中发憷。 “你、你要是敢动手,我、我便送你去见官!” “见官啊?”沈无衣步步逼近,“你说这荒郊野外,又快要下雨了的,我若是将你杀了,再将你尸体分解仍入河中,加之马上要来一场暴雨,会不会冲洗掉一切线索? 从此之后,你的尸骨四处分离 ,在河中飘荡的连胎都投不了,是不是很好玩?” “沈无衣!!” 眼见天势越发要阴沉,暴雨随时遽落,李三听得这女话,莫名打了个寒颤,“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说得出此等阴毒之话?” “还有更阴毒的呢!你想不想见识见识?” 眼瞧着她已走近,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只见她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肩处,在他极度不可思议之下,也不见对方如何使力,他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 ,紧接背上一疼,他竟已躺在了地上。 这种路子他从未见过,以至于自己是如何倒在地上都不知晓。 “沈无衣!!你!!!” 在一个瘦小的姑娘面前,竟让他一个七尺男儿无招架之处,当真是奇耻大辱。 背上也不知是否是撞在了石头上,火辣辣的,疼得很。 沈无衣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气的机会,当即又将他翻了个身,让他正面贴在地上,手肘从后反过来,疼得他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唇角缓缓勾起,不见任何情绪,“怎么样?可是要考虑考虑?” “嘶……” 李三稍稍一动,便觉着手肘之处疼的叫他难以忍受。 “沈,沈无衣,你、你、你……” “我怎么样?!”她反问。 李三此时疼得动弹不得, 嘴上哪儿还敢嘴硬,本想求饶一声,叫她有话好好说,可话还未说出口来,便见得从牛家镇上来了一群人。 为首之人乃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那汉子样貌生的粗鲁,脸上有着一大串络腮胡子,步伐之间透露着十足痞气。 来人共计是四人,年纪都是三十上下。 见着那四人,李三脸色忽然大变,那本还怒着的脸上瞬间惨白。 “沈、沈无衣,你、你先把我放开,柳姐儿之事,我、我与你好好说!” 他的态度转变太快,沈无衣自是不信他是屈服于自己的手段之下,朝着他的视线,见远处走来的四人,她唇角勾了勾,一脸趣味。 “瞧着,你是来了朋友啊!” 李三此时脸上不见一点血色,唇瓣反而还哆嗦了起来。 这还是沈无衣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瞧着对那几人当真是恐惧啊。 沈无衣越发觉着此事有趣起来。 这些人瞧着像是些个地痞流氓,能叫李三怕成如此,只怕是在他们手中吃过不少亏的。 “你、你将我放开……” 眼见那些人已走来,沈无衣反倒有了生了几分兴趣来,说放开便放开了他,站在了 几乎是一瞬间,李三 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欲要跑,那领头之人却笑着开了口,“哟,李三兄弟,原来你在这儿呢!” 一听喊了自己名字,李三下意识浑身一抖,一张脸瞬间比哭还要难看。 缓缓回身,他揉着自己的胳膊同那人笑得一脸谄媚,“六哥,好巧啊,您这是上要哪儿去!” 那被称呼为六哥的汉子闻言笑得意味深长,瞧了眼沈无衣,又看了眼李三,“你小子,这是又调戏人家姑娘了?” 调戏姑娘?! 就她? 李三心中 一阵无语。 他先前的确觉着沈无衣这傻子好欺负,但这傻子不知何时横成如此,叫他平白生出几分害怕来。 他撇了一眼沈无衣,一脸讪笑,“六哥多虑了,就这丫头,乳臭未干的,瞧这小身板儿,哪里有软语楼的姑娘好啊,不得劲儿” 软语阁? 一听这名字便知晓是花楼名字。 这李三当真是个下流的,竟是拿她与那花楼姑娘做比。 当即露出一抹嘲讽笑意。 六哥听得,又将沈无衣打量了一眼,视线落在她胸前时,表露出一股了然之意。 而后,又上前几步,将手搭在了李三脖子上,揽过他道,“李三兄弟,听说,你今儿个赢了不少钱呀!” 提及此事,李三的脸色白了又白。 “哪有……没有的事儿……”他笑意尽显心虚,“这都是旁人瞎讲的!” “李三兄弟,你这话可就不老实了!” 旁有一人凑上前道,“今儿个听人说,你可赢了足足十四两银子呢,这不,还请好些个在品味楼喝酒呐,李三兄弟的大手笔,镇上谁人不知晓啊!” “我……”李三一噎,“我今日,今日手气的确还行,就、就把前儿连日输的赢回来了!” “你看,我就说你赢了吧!”六哥道,“李三兄弟,你说咱两也相识那么久了,在一个地儿打交道的,平日哥哥我可仗义吧?你说你今日请了旁人喝酒,怎得就忘了兄弟我呢?” 话间,王老六将手李三胸膛上拍了拍,“这不太厚道,是不是?” “是……是!”李三赔笑得一张脸几乎都要僵硬起来,颤颤缩缩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一两的碎银子“六哥您拿着去喝酒!” 王老六伸手接过,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摇摇头,“不够啊兄弟,就这一两银子,还不够兄弟喝一壶茶的呢,你瞧,咱们这都来了四个哥哥,你总不能小气了不是?” “我身上没甚钱了!”李三简直要哭了,“昨日输了些,找云哥借了十两,今日赢了,我便将钱还他了…… 六哥,您给兄弟行个方便,兄弟手里实在没多余银钱了!” “我答应,我几个弟兄也不答应啊!”王老六啧了一声,表示一副极为难办的样子,“ 我几个兄弟这大老远的来找你小子讨个酒钱,也不能让人白跑了一趟不是?” 事情发展至此,沈无衣在旁终是看明白了。 原来这些人是来‘打劫’的。 瞧李三那一副怂逼模样,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双手环胸在一旁看好戏似的瞧着,还真想见见李三到底能怂成何等样子。 第三十九章: 好商量 李三摸遍了浑身上下,也不过才掏出一吊钱来, 摊在手上时,连手都颤抖了几。 “六哥,我就这些了。” 王老六瞧了一眼,却是不接,反倒是似笑非笑,“你这是跟我耍儿花招呢?李三兄弟,咱们什么手段你可是清清楚楚的,今儿个咱哥儿几个寻你寻了大老远,你总得多多表示些才是,对吧?你没有怕甚……去你爹铺子里拿啊!” “我……”李三正要找说辞,王老六则握了握拳头,笑道,“兄弟,你瞧咱们这些拳头,是不是吃素的?” 对于沈无衣说得那些恶毒话,李三并未放于欣赏,他觉着一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断断做不出那等杀人卸骨之事,能说出来,也不过是过过嘴瘾。 但王老六说这话,却叫他生出一股十足的恐惧出来。 这些人是典型的地痞流氓,做得也是那些心狠手辣之事。 自己曾在他们手中吃过几次亏,心里到现在都有些害怕。 “六、六哥……”李三咽了咽口水,“咱、咱们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行啊!”王老六道,“我也非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李三兄弟既然想要有话好好说,那你就得先拿出诚意来不是?” 诚意为何,不就是钱么。 李三肉疼的很。 在心里骂了一句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眼下风刮得越是要猛烈了些,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沈无衣将地上的伞捡了起来,瞧了眼天色。 不过一转眼之间,便见得王老六已提拧起了李三的衣襟,一脸欲要教训他一顿的架势。 她不过是看了眼天色罢了,也不知是因一句什么话谈崩了。 眼见李三将手抱在头上,一副怂得不能再怂模样,她只觉着无比的解气。 不过——自己还有事儿要与他解决,若叫旁人先下手了,自己这漏捡的,是不是起不到威慑作用? 如此,她想了想,偏头问了一句,“这位大哥,我且先打断一下……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总有个先来后到?” 王老六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忽然插话,视线立即落在了她身上,瞧了她两眼,最后又直视着她的胸。 摇了摇头,“样貌生的倒是不错,就这料小了些。可惜,可惜!” 这话说的要多猥亵有多猥亵。 沈无衣岂是那等能忍之人? 当下黛眉一簇,手中雨伞直接与他招呼而去,“我不喜欢说话不礼貌的家伙!” 王老六自是没想过沈无衣竟会主动找事,她挥着雨伞而去时,他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伞骨结结实实落在了他腰上。 嘶…… 这丫头瞧着弱不禁风,力道却是不小,不过是一柄雨伞罢了, 落在他腰间时,竟叫他觉着生起一种麻疼感。 旁侧之人见这针状,立即上前要来围殴沈无衣。 不过就是几个汉子罢了,沈无衣哪儿惧怕? 尤其那几人步伐沉浮,一看就不是练家子。 她有甚可怕? 当下一人朝她而来时,她一个迅速转身,随即抬起一脚,狠狠落在那人屁股上。 力道之大,直叫那人一个仰面摔倒在地。 瞧这出手的阵势,典型的练家子啊。 王老六一双眸子深沉了些,舔了舔唇,“哟,是个泼辣的,有意思!” 沈无衣手中雨伞翻转,不过两招便又将一人放倒在地。 瞧着王老六带着猥亵的视线,她升起一种浓浓不悦感来,扭了扭脖子,脸上不见情绪。 “我不喜欢你的眼睛,怎么办?” 这丫头说出口的话,简直是狂妄。 虽说她还为及笄,但皮肤极白,白如凝脂一般,瞧着似也嫩滑,尤其是那一双杏眸,眸光清澈,黑白分明,不说话时犹如一只小鹿一般,当真是可爱的紧。 “怎么办?”王老六笑意渐起,“那我就叫你,好好喜欢喜欢!” 话落,竟是直接放开了李三,朝着她而来。 沈无衣站在原地,未曾挪动半分,眼见他缓慢走来,眼眸轻轻眨动。 李三站在一侧所瞧见的,是那个衣着寒酸且弱不禁风的女子站在大风之中,手间的雨伞在她手中似是活了一般,随着她的手腕翻转而转动。 王老六平日在镇上也算得上是个能打的,但他的拳脚较为刚硬,而沈无衣的招法却十分柔和,他的招式一上,她则以柔化刚,而后乘其不备,不是一拳落在王老六身上便是一脚落在他身上。 直到连那在牛家镇几乎无对手的王老六倒在地上,而那女子稳稳当当站在地上,身上不沾任何星尘,纤长玉指一端握着伞柄,一端伞尖顶在王老六喉结上时,李三这才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虽有大风,但如今乃是入夏,天气并不冷。 可他的心却莫名有一种拔凉拔凉感。 王老六躺在地上,仰视着那面无表情的女子,虽是狼狈,却觉着甚是好笑。 若不是此时动弹不得,他真就不敢相信,他们一行四人,都不及一个小女娃的身手。 “够劲儿!” 这话听得叫沈无衣尤为不顺耳,冷笑一声,伞尖往他的喉结上又重了一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觉着,这个头,我敢点吗?” 明明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娃儿,可那眼神却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任凭是见过不少世面的王老六,此时也紧张了起来。 喉结被伞尖顶着,呼吸都有些不大顺畅,“你……” “我?”她冷冷一笑,“杀人与我而言,不过就是我愿与不愿罢了,大叔,日后你见着我,最好是……洗干净你的嘴再与我说话!” 话落,她将伞收回,冷冷扫了一眼其余众人, “还不快滚?” 一个小姑娘,这气势…… 几人你瞧了瞧我,我瞧了瞧你,最后终究是一句话未说,几人扶着地上的王老六离去。 待得人走了,沈无衣将视线又落在了李三身上。 脸色平平,语气淡淡,“我且再问一句,柳姐儿之事……” 话未说完,李三忙道,“好商量,好商量!一切,好商量!” 这语气,与方才完全是截然想法啊。 他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第四十章: 满意的答案 她认真盯着李三瞧了两眼,点点头,“既然一切好商量,那你便去将婚给退了!” 李三先前是真不喜眼前这个傻子的,可方才见着她轻而易举将四人撂倒,心里当真是被她给震慑到了。 那王老六是什么人,他这心里门儿清。 能将王老六撂倒且说出那等话来,说明这傻子现下比王老六更难惹。 但听得她这话,李三眉头紧簇,一脸难办模样,“杨柳那妮子还不错,若日后给我暖……” 话还未说完,他见得沈无衣眸中明显露出不悦时,立即又改了口,讪笑道,“我记着那杨柳与你也无甚交集啊,你关心那杨柳作甚?” “我问的是你可否解除婚约,不是叫你反问我这些!”沈无衣眸子微眯,“今日我既然来寻你, 此事,必得有个结果!” 要何结果? 那必然是得叫李三退婚。 无论是他自愿也好,使用手段也罢。 李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畏缩道,“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是我爹替我定下的,就算我说不,我爹也不同意啊,你这……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沈无衣听得,一双眸子看向他,似笑非笑,“你爹待你如何,咱们一个村子的,岂会不知晓?这事你若执意要退婚,你爹能如何?况且你们如今也还未小定……嘶,我现下就问你,你是要你的三条腿,还是要娶杨柳!” 三条腿? 李三一时间还未曾反应过来,待得恍然大悟时,下意识捂着了自己的小腹。 “成,成,成,我回家、回家同我爹商量商量!” “没有商量余地!”沈无衣朝他走近了两步,“此事,我需要一个我满意的答案 !” 话间,瞧了眼天空之上的乌云,已有雷声开始轰鸣而响。 她再撇眸瞧了一眼李三,唇角缓缓勾起,满是愉悦,“给你两日,我若没有听得我想要的消息,那你可得好好注意你的小命!” 动不动就拿小命说事儿…… 李三却不敢有半点质疑。 这傻子,不傻之后太横了,浑身上下有一股叫他害怕的气息。 “我……”他不敢拒绝,咬了咬唇瓣想说些什么,可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在此刻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珠拍打在身上,竟觉着有些疼。 沈无衣将伞打开,连瞧都未瞧上李三一眼,便踏着步子离开。 待得三日后,若此事还未解决,她必然是要给李三一点颜色瞧瞧。 叫他,日后看见她便有一种心理阴影。 李三将手抱着头上,紧追着沈无衣步伐,“哎?你带了伞,稍我一程呗!” 沈无衣恍若未闻一般,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径自离去。 雨下的有些大,沈无衣到家时依旧湿了鞋袜。 因着她说了要去何处,沈老汉倒也未担心,只见得她鞋袜尽湿,忙叫其去换下,再来灶房帮他做饭。 第二日她再去面馆时,何汉书脸上极为兴奋,一见她入门,便立即拉着她道,“你知咱家昨日卖了多少银钱么?” 沈无衣情绪淡淡,随着他的话问了一声,“多少?” “足足四两银子啊!”何汉书已说得眉飞色舞,“小丫头,你这法子当真是不错,这几日我去将所有账目算一遍,将成本盘算出来,剩下的与你分三成!” “这么快?”沈无衣抿了抿唇,“你不是说一月么?” “嗨,累积多了,说不定我给你时,我就肉疼了!”何汉书见沈无衣脸上未有半点情绪,笑意也收敛了些,正色道,“况且我也知晓,你哥哥正念书呐,家中有个读书人,花费自然就大……这样罢,日后只要赚钱,我每隔七日便给你分利,如何?” 不然怎么说何汉书这人是个大气的呢! 沈无衣听得,认真瞧了其一眼,而后缓缓点头,“那就多谢和老板恩德了!” 若是七日一结,必然是给她带来了不少方便的。 何汉书嘿嘿一笑,双手叉腰,“那是,就放眼整个安阳城,能做到我这么厚道的老板,有几个?丫头啊,你可是赚大了啊,若是你跟旁人合作,哪儿有我这么好说话不是?” “对对对!”沈无衣连是恭维他几句,“何老板不仅人厚道,样貌更是生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乃天下第一美男子也,小女子我无甚恭贺的,那就在此祝您生意兴隆,钱包鼓鼓,美女环绕,多替咱们这面馆找几个老板娘!” 从她入面馆已有十几日,还未曾听何汉书说起自己家事,面馆生意如此繁忙,也未见老板娘前来搭把手。 不得不叫人怀疑,这何汉书,三十来岁了,是否连亲都未娶? 当然,此事乃是人家家事,沈无衣自然是不好开口询问的。 “可别!”何汉书当即道,“你夸我玉树临风可,多几个老板娘便不成了,女人 啊,最是爱争风吃醋,吃不消吃不消哦!” “怎么?”沈无衣入了门,顺手将挂在灶旁的围裙系上,“听和老板这话,似乎透露着一股经验老成之气,老实说,你家中如今有了几房妻妾啊?” 见沈无衣已去干活,何汉书也不闲着,拿起抹布擦着桌椅,“我现如今孑然一人,哪儿来的几房妻妾。” “你还未成婚?”沈无衣目露惊讶。 他这人模样长得当真不差,不说有多经验,却也是十分清秀的,加之到了而立之年,又透露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 唔,若是在现代,沈无衣瞧见这种类型男人,必然会心动的。 可眼下她心里只想着要如何赚钱,如何改变现状,加之年纪还小,内心没有半点男女之意。 “怎么?瞧我是一个老男人了不是?”何汉书停下手中动作,撇了眼沈无衣,啧声道,“我跟你说啊,我这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室,饱一顿也好饿一顿也罢,那都无需操心养家糊口的问题,啧啧,其中乐趣,是你个小丫头片子不懂的!” “是是是,我不懂,我不问!”沈无衣将土豆粉泡了起来,嘴里搭话,“您呐,享您的福罢!” 第四十一章: 壮大门楣 这几日面馆内生意都极好,超乎了之前的想象,且每来此处吃面的人几乎都给了好评,连夸这味道,还是何汉书这面馆了里的才正宗。 自打何汉书说了要给她分钱之后的第二日,他便将这段日子以来的总账算了出来。 从她入店以来的第一日起,所有进账与出账都记录在本上,明明白白的,除去一切成本以外,短短十几日的功夫,竟是赚了三十六两银子。 三十六两,按三成的利益而分,到沈无衣手里的,竟是十两之多。 握着那笔钱时,沈无衣的手几乎都要颤抖。 真是她没见过世面啊,除去医馆里那一次,沈无衣这真是第一次握着十两银子,且还是自己所赚的。 这下好了,沈无忧去参加秋闱的费用已出来了。 当晚间沈无衣将钱拿回去给沈老汉瞧时,沈老汉一脸的不可置信,掂着那钱左沉思右发呆,最后不可置信问道,“丫头,这钱当真是你赚回来的?” “当真!”她今日很是开心,回屋替自己倒了杯茶,“何老板说了,日后每隔七日便给我结一次账,到时咱家每隔几日便能有一笔进账,哥哥念书的钱咱们就有了,日后爷爷也无需如此辛苦了,若挣得多了,咱们还能在城里买套院子呐,日后哥哥娶媳妇时候,咱家条件也能好些!” 在现代时一直熏陶着成婚要买婚房的想法,沈无衣也觉着买房子是一桩大事儿。 沈老汉听得,乐呵笑了,“丫头真长大了,还知晓替你哥哥考虑了!” “那是自然的!” 沈无衣回道,“日后也得娶个嫂子掌内才是!” 她来到这个世界,来的莫名其妙,也不知何时说离开便离开了。 沈老汉与沈无忧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一缕温暖,倘若自己真离开,也得给他们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才是。 沈老汉对她的话极为欣慰,十分满意点头,“丫头懂事,爷放心,爷这半截身子入土了的人,就想瞧着你们这些后辈能越过越好,日子越过越和满,这样啊,闭眼的时候都能安心!” “爷爷!”沈无衣听不得这些话,当即秀眉一簇,故作不悦道,“您定然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还要看着哥哥的孩子孙子长大,到时候您年纪大了,还有曾孙玄孙绕堂的。” 曾孙,玄孙—— 对沈老汉而言,这是一件多遥远之事。 沈家呀,人丁向来单薄,偌大的一个家,如今就剩下他们三人…… 沈老汉内心唏嘘不已,嘴上却道,“是是是,到时丫头你也要多生些,让咱沈家门楣壮大起来,多子多孙的,叫爷也高兴高兴!” “会的,您会看见的!”沈无衣应了一声,心里似更有努力的念头了。 …… 今日一大早,村里发生了一件事儿。 李家不知因何缘故,执意不与杨家结亲了。 本来小定还未过,此时说婚事不成,对两房之间名誉倒也无甚影响,偏生那杨家,一听这消息之后,立即上门去闹了。 村子里无甚大事发生,一些小事儿便可叫人乐呵好些日,眼下这大瓜一出来,自是争先恐后围观,生怕晚到些便没了位置。 且说那杨家媳妇王氏,得知李三竟单方面说了此门婚事作废,当即便上了李家的门哭闹。 言语之间,自是辱骂李家不是个东西,都已看好了日子小定,这婚事说作废便作废,少不得要讨个说法。 那李家是何人? 李家家住李富贵,自来在商场混迹,此人圆滑的很。 而李三,又是李富贵的命根子,几乎对其是言听计从,自是自家儿子以命相抵要退婚,便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好妥协。 眼见王氏趴在自家门口哭闹,李富贵当真是厌烦不已,又瞅着村民们聚集一起低声言论,他紧咬了后槽牙,压下心中的怒气蹲下身来,看向地上王氏道。 “杨家嫂子,你且先起来,有啥事儿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已然成了如此,你这闹得难看,也不是让自己面上无光么?” “你李家都干出了这等事儿来,咱家面上还能有光不成?”王氏面上沾了灰尘,加之又哭出了眼泪,瞧着当真是狼狈不已,“当初上门说亲的也是你家,现下要退亲的也是你李家,这什么都让你家说了,咱家还能说甚?” “杨家嫂子!”李富贵揉了揉太阳穴,“这儿女婚事强求不得,我倒是觉着你家柳姐儿好,奈何我家那混小子不听话,你说,这事儿我能咋办?” “那你们眼下退婚,叫我家咋办?”王氏哇得一声又哭了出来,“我命苦的柳姐儿啊,一个大姑娘家,才说亲事,这还未小定呢,人家就上门退了,我柳姐儿可是十四五岁的黄花大闺女啊,你们李家这般糟践她名誉,叫她日后改要如何自处?谁还敢上门娶一个被退过婚事的姑娘啊?”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 对于她的哭闹,李富贵除去无动于衷外,只有满满的厌烦感,“毕竟这还没小定呢嘛,怎么就对你家姑娘声誉有影响了?天下这大,难不成没有这等情况发生? 杨家嫂子,此事是我李家对不住,你家柳姐儿是极好的,我相信啊,日后定会有个适合她的好丈夫。” 王氏并不在意后头话,只抓住前头这一段,从地上坐了起来,盘腿道,“我就问你,这门婚事,你们确定是要作废,要退婚,可对?” 事情已发展至此,李富贵对这种亲家也瞧不上,“这是孩子们的自愿,我就算不退,能如何?总不能当真叫我家三儿以命相抵吧?” “好!”王氏点点头,而后看先身后看戏的村民们,“在场的诸位,你们可都是听着了的,方才李富贵可说了,此事是他李家对不住我杨家,那他李家就得承担后果!” 话说至一半,她顿了顿,随即接着道,“我家柳姐儿相信大家都是识得的,不说样貌如何,那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平日也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好孩子。 眼下,他们李家说要退婚就退婚,半点情面都不讲,日后我柳姐儿可要怎么寻夫家? 如此……我眼下叫他李家赔偿我姑娘名誉损失费,这可不算过分罢?” 第四十二章: 血口喷人 名誉损失费? 沈无衣到得李家门前时,恰好听得这一句话。 唇角勾了勾,这王氏当真是精明的很啊。 那杨家在安溪村人缘也算是不错,加之这男方退女方婚事,的确会叫女方更是难看些,当下有些与杨家关系走得近的人家,便有人出场搭了声腔。 “若是说事儿么,李大哥这事儿做得的确有些不大厚道!姑娘家家的,名誉重要的很,这咱们住的近,是知晓一些情况的,若是住得远的,一听说柳姐儿退过婚,谁家儿郎还敢上门说亲呀!” “可不就是么?” 一听有人站在自己角度说话,王氏似是找着了人撑腰一般,又哭闹了起来,“我苦命的柳姐儿啊,说到底,还是咱这做爹娘的无能啊,平白让人说退婚便退了,我这话可都放出去了,说我家柳姐儿要与李家李三成婚的,眼下被退婚,我家姑娘名誉可咋办!” 这些妇人都是村内出了名的泼妇,李富贵算是圆滑奸诈,可一遇上这种难缠的,加之大半个村子里人都在,也真是难办不已。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笑起来,偏生这模样比哭还要难看上几分。 他道,“罢,罢,罢,名誉损失费,你就说,你杨家需要多少钱的名誉损失费!” “十两!!!” 王氏几乎一口咬定这个数字。 “十两?”任凭李富贵装得再好,此事脸色都拉了下来,“我娶个儿媳妇都未见得能花上十两,你现下却跟我开口要十两?杨家嫂子,你这事儿未免太不厚道了些!” “厚道?”王氏冷嘲一笑,“你同我说厚道?我杨家是想与你李家好好说下这门婚事的,可你李家如今却反悔,我让赔偿十两银子怎么了?可是哪点对不住你的?莫非一个黄花大姑娘的名誉还不值十两银子?” “娶个黄花大姑娘都花不上十两银子!” 对于她的狮子大开口,李富贵已全然没了忍让的耐心,从地上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开口道。 “诸位,此事退婚的确是我李家对不住,但此门婚事未成,咱们之间也未小定,算不得说成了——况且,前两日我找了算命先生给我儿与柳姐儿瞧过八字,那算命先生说了,柳姐儿与我儿八字不合,若是婚嫁,那必会克我李家! 我李家能发展至如今,可万不能叫一个儿媳妇给败咯! 本来,我还念着与杨家的恩情,这些话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偏生这杨家嫂子狮子大开口,我便也不瞒了!” 他这一席话,立时叫人群开始炸锅起来。 言语虽是很隐晦,但他们又不傻,如何会听不出这是说杨柳克夫的意思? 克夫的名头一背上,哪家儿郎还敢再上门呀? 沈无衣站在人群中,眸光打量了他几眼。 李富贵那形象,当真像是一个典型的土地主。 着了一袭褐色印有铜钱的服饰,带着一顶方帽,锤子脸,颧骨略高,两颊凹陷,嘴边留着八字胡,尤其那一双眸子,与李三一般无二,小眸里又透露着金光。 这人,一瞧便是典型的小人之样。 难怪,李三也不是个什么好德行。 想起先前刘媒婆竟给她说媒,她内心一阵强烈的反胃感。 幸好沈老汉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若换做了旁人,说不准此事还要考虑个一二,她心里绝对不能接受。 “你、你胡说!” 听得李富贵这般说,王氏急眼了,“我家姑娘八字好的很,人家都说了是个旺夫命,怎得到你李家嘴里,这话儿就变味了?明明是你李家愧对于我杨家,你却还要找旁的说辞,反倒来诬陷我家柳姐儿,李富贵,你还不是个人了你!” “杨家嫂子!”李富贵声色厉了些,“我且看在咱们多年相识的份上,这才客气的叫你一声嫂子,可你们也别不识得抬举,我李富贵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杨家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伙儿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前几日合了八字之后,我便想着此事要如何解决,不想我儿知晓,便以命相抵,我家除去两个外嫁得闺女,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我当真能叫他一命相抵不成了? 况且,我一开始便说了,此事是我李家对不住你家,我还夸你家柳姐儿好,是你自己不要脸,不识得抬举,非要我将此事说透才罢休!” “你血口喷人!”王氏自是不甘,“明明是你家要先退婚,现在还怪我姑娘命不好,你就是不想赔偿这笔名誉费,你、你个黑心尖的!” “你家姑娘命不好,我家自然是要退婚!”李富贵道,“该留的面子我先给你家留了,是你自己不要的,罢了,话已说至此,咱们两家缘分也就到此,好自为之吧你们!” 说罢,撇了一眼人群,当他的视线与沈无衣的视线对上时,沈无衣明显见着他眯了眯眸子,而后移开,继续道,“乡亲们,我李家也不是那么不厚道的人,既然是我家先提出的退婚,那该做的也还是要做好了!”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两银子仍在了王氏跟前,“这一两银子,便算我对柳姐儿的补偿,方才那些话若是中伤了他,我在此处给她赔礼道歉了!” 话落,再不理会众人,径自踏入院门,再将院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李家是村里的首富,住的房舍也是典型我高门大院,那门扇严实又高大的很,任是王氏在门口哭闹拍打, 却是连震都未曾震动半分。 待得李富贵一走,人群中得议论声便越发要大起来。 当然,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说这李家不太厚道,有些说杨柳若真是克夫命,日后可得提防自家亲戚来说亲。 不管讨论的说法如何,总之到最后,杨柳背上了一个克夫的名头。 沈无衣没了接下去看的欲望,也没见王氏是否捡了那一两银子,只反复想着李富贵方才那番话,当真是明白了何为奸商。 她自然是不相信他的那套说辞,且他说杨柳克夫,只怕是早先想好的。 先礼后兵?先夸柳姐儿人好,放低自己身份,若是对方还不识得抬举,便拿出这套说辞来?叫对方名誉扫地? 唔,这人心思果然是阴险的很啊。 第四十三章: 你瞧着如何? 沈无衣回家之后,沈老汉问了两句,从中知晓了事情大概,埋怨了一声,“那李家人当真是个阴险的,好好的一大姑娘,他们家说克夫便克夫了?日后叫人姑娘要如何寻夫家呀,当真不厚道的很!” 沈无衣听得,淡淡回了句,“如今知晓了李家人是什么货色,也好比日后嫁过去受欺负的强,不管怎么说,现在柳姐儿毕竟还是个未曾嫁人的姑娘,况且克夫这种事儿,当信者信,不信者不信,若真遇见个稀罕她的,岂会在意这种无稽之谈?若不是良人,嫁了也是枉然!” 她不知晓杨柳如何看待克夫的名声,但换做是她,无痛无痒,正好还能替她解决不少琐碎之事。 听的沈无衣番话,沈老汉瞧了她一眼,“丫头,你才多大年纪,怎懂得不少?” 若是她年纪大些,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无可厚非,偏生她不过一个十三四岁女娃子,年纪轻轻的很,说是未经历过世事也不尝为过。 沈无衣被沈老汉这话问得一愣,心下暗骂了自己一句,说多了。 想了想给自己圆场道,“我……我就是感叹一番,如果是我嫁了这种不靠谱的丈夫,我应当同她的想法一般!” 话题又回到此事之上,沈老汉也未再纠结方才之事,只随着叹了一声,“女子嫁夫乃是重中之重,怎可不经慎重考虑?你呀,便将心放着罢,爷是个拧得清得,你的婚事必然要好生考虑,交给不好的人,不说眼前,便是日后我去了底下呀,也不安心!” “爷爷!”沈无衣因他最后一句话而皱眉,“您身子硬朗,必然会长命百岁的,日后这种话,万莫再说了。” 晓得这丫头是同心疼自己,沈老汉心中感触不已,“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应着,又瞧了天色,此时已是巳时中旬,还不见她去往城里,便问了一句,“今儿不去城里了?” 沈无衣头也不回入了自己屋里,“不去了,我跟何老板请了一日假!” 今日若是没有得到李三的答案,她势必要去找他一趟,是以,特意告假了一日。 不过铺子里所需要的东西,她昨日都系数处置妥当了,她不在,一样忙活得过来。 如此,沈老汉不再多问,只同她说了一声,便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如今他无需编织竹筐,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做土豆粉上,但听沈老汉说,村子里已有不少人打听他买土豆是要作甚,怕是不少日,便要有人跟着效仿了。 这个东西并不难做,只需知晓大概过程,做起来极为简便。 这不是甚秘方,总有一日会被人知晓的,靠这个挣钱,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况且现如今安阳城里已有不少人开始打听哪儿有得卖,她如今手头也有了银钱,是不是可以考虑,借此大赚一波? 她向来是行动派,既有了这种想法,必是不想闲着,当即便开始计划了起来。 按照一百斤做出四十斤的量,一千斤则是四百,一万则是四千。 一万斤,购买土豆的成本是二十两银子。 这些钱于目前的她而言,的确太大了些。 况且家中也没有这么大的场地。 不如先去收购三千斤罢,三千斤可制成一千二斤的土豆粉,便算一斤只赚取二文钱,也能小小赚上一笔。 这个东西毕竟是薄利多销。 她倒是有开个小厂子的想法,就是家中有读书人,这事儿不大好办。 有了这个计划,在沈老汉从地里回来时,她将想法同他说了说。 沈老汉听得,几乎是连考虑都未曾考虑半分便同意了她的说法,“地里该忙的活计我都忙好了,你若看好,我明日便找个帮手一块儿购买土豆,再雇个人替我一道做……丫头,你瞧着如何?” “成啊!”沈无衣点头同意,“能找个信得过的,那自然是好事,如今城里不少面馆都想要货源,咱们且先赚上一笔瞧瞧,若是可以,日后这个生意可以长期做,在家里搞个小工坊,若是不行,咱们也先乘机赚上一把就抽身。” 长期定是长期不了的,沈老汉也未有这个打算。 听得沈无衣这话点了点头,心中算是有了主意。 此事就此敲定。 午后时,沈无衣坐在院内瞧书,杨柳找上门来了。 相比前上回见着的死气沉沉,她现下却显得生机活泼,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见着沈无衣先是乐呵得打了个招呼,再主动寻了条凳子坐在她旁侧,一双眸子笑得弯弯。 “无衣,你可真有本事,那李三果然退婚了!” 自杨柳入院那刻起,沈无衣便将书合上了,瞧了她还略肿的眸子一眼,沉声问道,“如今李家人言下之意说你克夫,你心中如何想?” “我能如何想?”她低头笑笑,顺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不管日后怎么样,至少我现在不用嫁给李三了,我爹娘也不逼着我嫁了!” “可你不嫁李三,你爹娘若真铁了心要拿你——那你聘礼去给你哥做彩礼,还有更多的选择,说不定没过两日便给你物色了个王五赵六的!” “不会!”杨柳看着她,眸子里很是认真,“那李家说我克夫,还有哪个命大的敢来娶我?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倘若我真嫁给那种混账,我日后的生活可不见天日啊……况且,女子声誉向来重要,我如今这种名声在外头,哪个舍得花那些银子娶我?” 沈无衣再问道,“那你爹娘退而求次,将你需给鳏夫老汉呢?” 杨柳闻言,脸色一变,瞬间惨白,笑意僵在了嘴角。 半响,也不知她想到了甚,轻轻笑了笑,“只要,能待我好些,为人可靠,大些便大些,无关紧要的!” “你呀,当真是将一切想得太单纯了!”沈无衣摇摇头,“罢了,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就好,但你——也得替自己多做做打算的。” 杨家如此,不能将自己的婚姻大事交在这种家人手中。 光想着靠嫁女儿给自己儿子娶媳妇,便是没有考虑过杨柳本身的感受。 若是旁事,沈无衣定是不会将自己参与其中,但此事关乎杨柳终身,她也的确不希望杨柳在火炕里徘徊。 见惯了许多人不幸的婚姻,她更加觉着,两个人三观合得来,相互包容弥补有多重要。 第四十四章: 乘火打劫 沈无衣未将话说明,也不知晓杨柳如何想,但她离去之时,明显步伐比来时要沉上了几分。 晚间吃过晚饭,沈无衣正欲洗漱上床,却不想那李三又寻了来。 他怕叫沈老汉瞧见,便在院门口对沈无衣吹了个口哨,可这个响动反而惹得黄先锋汪汪大叫,一脸敌意。 这狗十分通人性的很,除去这姓沈的,几乎谁的话也不听,他当即便惧的连是躲到了门边。 越是这般畏畏缩缩,黄先锋则越是有敌意,眼瞧着要冲出去,沈无衣当下唤了一声,“先锋,回来!” 黄先锋听得,回头看了一眼,又扭着脖子对外头汪了几声,那意思在告诉她,外头有人。 沈老汉听它叫得如此凶,从堂厅里探出头来,问询沈无衣,“咋了丫头,来人了?” “没有!”她先是应了沈老汉,再去唤了黄先锋,以命令的口吻道,“先锋,进屋去!” 那语气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黄先锋极是委屈,在院里绕了两个圈,嘴里的汪汪成了委屈的嗷嗷,那眸子可怜巴巴的瞧着她,似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沈无衣心头一软,上千去摸了摸它的头,语气柔和了 些。 “乖,你先回屋去!” 许是她的语气好了许多,黄先锋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嘴里哼哼着,又往外头瞧了瞧。 最终,还是听了她的话,趴在了房门口,不再叫唤。 如此,沈无衣这才出了门。 一出院门,便见得李三躲在院墙边拍着胸口,一副惊吓未定模样。 “你家的狗与别家的也不同,凶的很!” 沈无衣横了他一眼,示意他走远些,说话莫要沈老汉听见了。 走开几步远,她停下脚步,双手环胸,一脸懒散开口,“找我何事?” 李三没了前几日所见得那般嚣张,脸上一副谄媚模样,点头哈腰得,俨然一副言听计从模样。 “嘿,你不是说叫我退婚么,瞧,我将这事儿给办妥当了,你还满意不?” “满意?”沈无衣秀眉簇起,杏眸微眯,“你家那套说词,将姑娘家的名誉都毁了,如何满意?” “这不……也是她家理亏在前么!”李三唯诺道,“本身罢,我爹是不同意此事的,是我死活要退,我爹被逼的没法子,也只好听从了……况且,我爹当时还说了,若是那杨家识得抬举,给个一两银子补偿也未尝不可,可她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十两!十两啊!” 十两是何概念…… 这村子里除去李家以及少数的几个家外,只怕每一户人家可拿的出十两银子来。 这不是乘火打劫是什么? 他李家做的是生意,什么世面没见过?如何会顺了她的意? 说起此事来,沈无衣的确无话可说。 想了想,可忆起今日李富贵那嘴脸,心中总觉着不欢喜的很。 “既然事情解决了,你还来找我作甚?怎么?想主动让我虐虐不成?” “不敢不敢!”他挥挥手,“这不,事情办妥了,我同你打个招呼么!” “同我打招呼?”沈无衣放下手来,懒散的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有话就说,莫要给我拐弯抹角!” “没有……”李三干笑一声,“我哪有事儿找你啊,没有的事!” “成!”沈无衣点头,“那我走了!” 抬步,正要往回走时,李三又哎 了一声,挡在她跟前。 挠了挠头,似是做了一番挣扎,这才开口道,“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你、找我帮忙?” 沈无衣似是听见了个笑话一般,当即嗤了一声,双手又不自觉的环保了起来,“我们之间很熟么?居然让你觉着我能帮你的忙!” “我、我出二两银子!”李三似是豁出去了,正色道,“只要事儿办成,我给你二两银子作为报酬,怎么样?” 二两银子! 对于目前极度缺钱的她而言,当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但——能叫李三出上二两银子的,那定不是甚简单的事。 这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趣来,当即勾了勾唇,“说来听听!” 可以听听,却不一定要去做。 李三见她这还有商量的余地,当即不废话,“是这样,我在镇上结实了一伙人,然后……将人得罪了,同我下了战书,我被逼得只好接下。 银子我倒是有,可我雇人找个拳脚不如何的,岂不是面子丢大了么?我见你挺是能打的,不如,考虑考虑?” 沈无衣当真想问一句李三是不是疯了! 但转念一想,又问,“对方,多少人?” 李三耷拉下脑袋,“六个!” “你可叫多少人?” “六个!” 还行,这也算是6v6,对方没占便宜。 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沈无衣也没了兴趣,“我不去!” 划不来。 “为何?”李三当即急了,“是不是钱少了?” “不是钱多钱少之事!”她道,“这种事儿你叫我去?我可是好人家的姑娘,若因此被你拉下水,日后不少人寻我仇,叫我爷爷如何?叫我哥哥如何?” “不会,不会!”李三道,“这就是江湖上的恩怨,不殃及家人。咱们这些混江湖的都有个规矩,不可牵连家人。” “你们?混江湖?” 沈无衣只觉着好笑,满是鄙夷的瞧了一眼,“不去!” 也顾不得她是甚表情,李三见她一副毅然决然模样,便主动加了钱,“三两!” “这不是钱的事儿!” “四两!” 沈无衣,“这关乎……” “五两!” 沈无衣无奈,“你要我怎么说才明白,这不是钱……” “十两!!!” “成交!!!”沈无衣站定身子,显得让自己正色起来,“何时去 ?” 李三见她答应,松了口气,“后日午后,约在了镇外的清江边上,那里无甚人。” 沈无衣听得,懒懒打了个哈欠,“后日见!” 入夏的天气比以往要黑的慢些,但此时已近暮色,是时候回去躺着了。 “成,后日见!”李三应着,又从怀中摸出二两银子来,“这钱你拿着,算是咱两达成的共识,剩下的八两,我后日给你。” 沈无衣顺手接过,点了点头。 如此,李三便也放了心来。 直到他离去,沈无衣将银子往空中掷了掷,唇角越发勾得灿烂了些。 十两银子,不赚白不赚,又没说输赢。 输了就输了呗,最多就是挨顿打。 她开始练散打时,师父说了, 想要先打人,那必然要先挨打。 挨打嘛,她习惯了。 第四十五章:嗯,我尽量 也不知沈无衣与李三聊天是被谁瞧见了,第二日村子里便起了谣言,说是李三又勾搭上了沈无衣,二人在沈老汉家门口一说一笑,言论之间很是欢快。 眼瞅着沈无衣到了要及笄年纪,又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加之李三与杨家的瓜还未消停,这个消息显然就已经显得很是劲爆。 不论村里人如何说,沈无衣是不知晓的,第二日一大早,几乎天色才微微亮,她便起身去了安阳城内。 入了面馆,何汉书已将面馆内的卫生打扫妥当,见得她来,自是乐呵打招呼。 面馆的生意自是如往日一般好。 待得晚间她要回去时,她又说了告假之事。 这几日她请得多了,何汉书早已见怪不怪,反倒说,“店内生意咱三人也不忙不过来,你瞅着,咱再请一人,如何?” 这自然是好事。 沈无衣当即点头答应。 如此,何汉书便一锤定音,说是明日就寻个伙计来。 话落,又将这两日的账本给 沈无衣瞧了一眼,“毕竟咱两如今是合作关系,这账目该清楚的自然是要弄清楚才是,你且看看这两日的账本。” 沈无衣连扫都未曾扫上一眼,解下围裙擦了擦手便要离开面馆,“不用了,你看着给我分就成了!” 何汉书是个厚道之人,她若是真去看了账本,反倒觉着这味道变了。 不管怎么给钱,她收着就成。 沈无衣这个反应在何汉书的意料之中,眼见她已踏步出了面馆,嘴角高高勾起,“这丫头!” 话落,合上账本,预计着关门之事。 …… 第二日正午,李三准时出现在了院门口,十分殷勤得将余下八两银子奉上。 沈无衣瞧了他一眼,将银子接过,数了数,漫不经心问道,“余下的几人呢?” “在镇上等着呢!” 李三如今有要求于沈无衣,自是将她当做菩萨一般,有话必回,有求必应。 他们这种小事儿,与沈无衣而言,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不过,既是有银钱给她赚,她陪着他们闹闹也无可厚非。 确定手里头的是真金白银,沈无衣心下终是满足了。 将银子塞入了怀中,再次看向李三时,只觉着对方忽然之间顺眼了许多。 昨日拿了几两银子去收购土豆,家中所剩银子的确不多,现如今有了这十两,这李三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去往牛家镇的路上,李三在旁一路夸她,听得当真叫沈无衣连翻白眼。 这人得态度转变的似乎也太快了些?当初瞧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主动找她闹过,现下这阿谀奉承的模样,怎得瞧着如此违和? 到得牛家镇,李三先与那本先找好的四个人集合后,便带路去了清江边上。 此处乃是江边上,平日也极少有人来,倒是个约架的好地方。 到了约定之处,对方早已到场,六人正围在一处嬉闹玩耍着。 见得李三带人来了,为首的男子回头瞧了一眼,见得队伍当中竟是有个女娃子,当即回旋过身,双手叉腰的同其嗤笑了一声。 “你怕了便直说,知晓小爷我不打姑娘,却还带个姑娘来?男子汉大丈夫的,输就输,弄个丫头凑数作甚?” 那人是个少年,年月十七八岁模样,五官生得挺是深邃, 一双眸子在阳光之下显得晶莹剔透,羽睫长而浓密,笑起来时,带着几分痞意。 这人瞧着与李三这厮,不似一路人啊。 与李三而言,沈无衣便是他的王牌,眼下见着对方明显的嗤笑,不仅不以为意,反倒冷哼了一声,“你可没说不能叫个小丫头来,哼,你可别小瞧了她,到时有你好看!” “是么?”江北笑意越发深了些,瞧着沈无衣吹了个口哨,“小妹妹,你可别哭鼻子哦。” 这语气,多暧昧? 沈无衣浅浅一笑,“嗯,我尽量!” “哈哈!”这话逗得江北大笑一声,卷起了袖子,“咱们从不打女人,既然你带了个姑娘来,那咱们便减一个人就是,否则咱们赢了,到时可要被你们说成胜之不武了呀!” “当真?”李三鼠眸一转,当即问道。 江北挺起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参与了!”李三咳了一声,看向自己带来的几人,“你们、好好表现!” 这一举动,惹的江北那方噗声大笑,其中有一人道,“知晓你李三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你李三竟这么不是个东西,我老大让你一人,你不考虑考虑人家姑娘,却要将自己先置之度外,果然够狗!” “小妹妹!”江北也笑着接话,眸子看向沈无衣,“跟着这么个东西,你可是会吃亏的哦!” 也不知是不是江北的颜值让迷惑了沈无衣,还是他说‘不打姑娘’让沈无衣对其映像不错,闻言,她淡淡点了点头。 “嗯,蛇鼠一窝,彼此彼此!” 这话原也是将江北一同骂进去了的。 若说李三是狗,他们也不甚好东西。 江北自是听得出这话中之话,当下噗嗤了一声,越发觉着这姑娘有意思的很,“小丫头,这嘴巴子还是挺利索的嘛!” 沈无衣打量了对面的六人几眼。 眼前这些人都是些个少年,最大约莫也不过弱冠之年,身形倒是挺是壮实,不过步伐之间虚浮不稳,瞧着也不是练家子。 不过,这江北应当是练过几年罢,站定时,下盘明显要比所有人的都稳。 也对,他既不是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也不是最壮实的,能被这些人称之为老大,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约莫,是拿拳头砸出来的? 脑里快速得思虑着这几人的实力。 她在散打圈混迹了二十来年,对一个人的实力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 这六个人,她觉着,除了那个为首的少年,旁人都是不足为虑的。 眼见沈无衣不答话,江北又笑了笑,“这样罢,小丫头你走远些,我一人对四人,如何?” 一人对四人? 这话说的何其狂妄啊? 李三眼眸一亮,当即就要应话。 第四十六章: 就这? 沈无衣当即只觉头疼的很。 两方交战,哪有帅方主动退而求次之理? 岂不是在气势上都输下了人大半截?日后还如何想要被人瞧得起? 最主要的是,她收了李三银子,若是自己只在一旁看戏,他再让她将钱退出来可如何是好? 十两银子啊,这种钱上哪儿赚去? 是以,在李三还未出口之前,她将视线扫了眼几人,率先道,“不如这样,你在旁歇着,我一人——战你方五人,如何?” “噗……” 不仅是江北,余下在场的几人闻之都笑出了声来。 “你一人,战五人?咱们五人?”那几人明显的不可置信,“小丫头,你这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所以呢?”她最终将视线落在江北身上,“你怎么觉着?” 江北噗嗤一声,面上明明是笑意浅浅的,可那眸子显然也填满了认真。 他从来不会跟这些人一样,轻敌。 眼前这个丫头既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势必不是大言不惭之辈,怕也是有些真本事的。 她那装扮与普通农家女子一般无二,可气势却浑然不同。 眼前这个小姑娘浑身有一种强大的气势,自信且狂妄。 这丫头,还真不是寻常之辈啊。 他不着声迹的舔了舔唇,笑道,“小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哦!” “你觉着我是在同你闹着玩?”沈无衣敛眸,“或者,咱们单挑?” 单挑? 她这小身板,只怕是还扭不动人江北一只手腕罢! 在场之人,除去李三与江北之外,哪个不觉着她不仅狂妄自大,还不将人放眼里? “我江北混迹江湖,当年可就说了,不打女人……” “那就让你身后那几个上吧!”沈无衣一点也不喜欢拖拖拉拉,扯了扯衣袖,“来,无需客气!” 江风吹来之间,吹起姑娘的衣摆与长发,她侧风而战,瘦小的身形在风中却稳如泰山,无形之中透露着一股侠女风范。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眼,江北竟对眼前这个姑娘入了心。 江北身后那五人瞧了瞧沈无衣,又将视线落在了江北身上,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江北也起了兴趣,虽说觉着这样确实胜之不武,可对方既都说出了此话,他心里已产生了浓烈兴趣。 退开几步身形,他勾唇浅笑,摊开手耸耸肩,“那我就……拭目以待的瞧瞧!” 话落,他身后一位少年露出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老大,当真要如此?” 让他们这多人去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小心若是传出去了,叫他们日后如何在江湖上混啊? 江北拍了拍他的肩,“满足满足人家小姑娘的要求嘛,去吧去吧!” 纵使如此说,少年仍旧是为难的很。 沈无衣却不喜欢如此磨磨唧唧,当即仰头,扫了众人几眼,“你们若不上,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眼眸一横,率先出招。 抬起腿就要扫向少年身上时,他起先吓了一跳,待得反应过来之后,嘶了一声,“既然如此,咱们就陪你玩玩!” 话罢,伦起拳头朝着沈无衣面门而上。 沈无衣专业训练这些年,速度自不是他们所能比拟,不仅是身体速度反应极快,便是眼里瞧着他们的速度也十分缓慢。 他一拳而上时,她不仅未躲,反而迎手而上,自己伸出一只手,抓着了他的手腕。 手中灵活翻转,身子往少年身后一闪,手间一个用力,他的手腕立即被沈无衣翻转在了身后。 一脚提在他的后膝盖关节处,使得少年一个不稳,生生单腿跪在了地上。 加之手被翻转于身后,他竟是没了半点反抗之力。 不过短短一瞬间,少年显然没了半点战斗力。 她的这一番出手,已叫旁人正色起来,不敢情敌。 沈无衣放开他的手,勾唇一笑,“再来啊?” 少年未从她手间走下一招,本就觉着脸上没甚面子,如今她这三字犹如挑衅,自是怒火烧心,脸也随着红上了一圈。 余下那还未上的四人相互瞧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出了一种蠢蠢欲动得神情后,四人相互而上。 虽说双拳难敌四脚,但这些人虽有一身蛮力却未曾专业训练过,出招无甚规律,且在沈无衣眼中,他们这些招数也随着在不停的放慢放慢。 有一只手从脑后而来,一种神经上的第六感叫她恰好侧头,随即一个旋身,一脚落在了那人胸口之上。 明明是一个羸弱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落在胸上时,叫那人踉跄往后连连退开数步。 稳稳站落在地,眼见左右两人合力与她攻击而来,沈无衣轻轻摇头,显得一脸无奈。 一招堂前扫雪,她一个扫腿,二人下盘不稳,狠狠摔在地上。 而后,一个助跑,她几乎从空而跃,一个旋踢落在了正欲要出招的男子身上,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趔趄摔倒在地。 已是倒地三个。 沈无衣瞄了眼另外两人,面色平平无奇道了句,“就这?”、 这二字,对众人而言,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眼见那两人要合力而上,江北却嗯了一声,阻挡了他二人的意图。 虽是从未轻敌,但眼下他的脸上已没了方才的吊儿郎当,以一种如临大敌的姿态面对着沈无衣。 舌头在腮帮子里绕了一圈,垂下眸子也不知想了甚,随即勾唇又痞痞笑了,“成成成,咱们这纵横江湖这些载,倒是不想遇见了强敌啊,也罢,既然小姑娘你已放倒了三个,那足已证明咱们技不如人!” 话落,他看向不远之处双手环胸一脸得意的李三,“上回之事,我与你一笔勾销,但日后,你再犯我,必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最后一句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莫名透露着一股狠劲。 李三如今仗着沈无衣能打,加之竟让这江北主动认输,眼下已是得意上头,哪儿还有半点畏惧? 他一仰头,气势立即变的有些趾高气昂,“怎么?不是说好打遍安阳无敌手的,现下却败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打不过了?认输了?” 第四十七章: 我不反对了 他如此嚣张模样,当真是叫江北牙齿狠得痒痒。 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之人,却当真是瞧不得李三那一副小人得志表情。 吸了吸腮帮子,他眸子一深,点点头,“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会躲在一个姑娘家家身后不敢出头,与那江边上的王八有甚区别?” 这话李三是听明白了,那本是不大的眸子一眯,“你这个手下败将,是在辱骂我?” “我是手下败将,也不是你的手下败将!”江北冷笑,“你算个鸡毛儿?” 话罢,懒得再去理会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李三,回身瞧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兄弟,挥挥手,“走,咱们喝酒去!” 败在一个姑娘手里,那五人都十分不甘,瞧了眼沈无衣,眉头皱起来,“老大,方才是咱们轻敌了,等咱们认真起来,怎会打不过一个她?” “输了就是输了!”他的眸光投在沈无衣身上,那姑娘双手环胸站在一侧,一副与她事不关己模样。 莫名的,她身上有着一股瞧着叫人淡然之气。 不争不抢,无关紧要,性子坦然。 况且,她也当真是有几分真本事。 想了想,他道了一句,“小妹妹,这李三可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你自己,最好离他远点儿!”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沈无衣一时间竟觉着找到了共鸣的感觉。 笑笑,“那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十两银子,怎么着也不能白拿不是? 短短八个字,江北算是明白了。 他回身又瞧了一眼李三,噗嗤一声笑了,往沈无衣走近了两分,同其一点头,“我叫江北,在牛家镇这几处地方也算得上是一号小人物,日后若是遇见了甚难处,尽管来找我!” 沈无衣听得,眸子难得的眯了半分。 她视线紧紧落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是个样貌端正五官出色的人。 这种人,笑起来时给人一种坏坏得感觉。 唔,他方才那话,是在主动投枝? 沈无衣对其人并不讨厌,相反的,只觉着他瞧着比李三要顺眼的许多。 清浅一笑,“沈无衣!” 她知晓女子名字不可随意告知于外人,但多个朋友毕竟多条路,况且她上回不是还揍了一个叫甚王老六的? 啧,虽然她并不怕,但多个朋友永远要比多个敌人要好。 江北听得他名字,心中便知晓她约是同意交了这个朋友,瞬间笑出了声来。 也再无多话,带着自己的五人头也不回走了。 待得人走远,李三瞧了一眼自己所带来的的四人,挥挥手叫他们散了,而后再是十分狗腿的样子同沈无衣谄媚笑道,“果真,请上你来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啊!” 越是瞧见了沈无衣厉害,他对沈无衣便越是崇拜起来,看向她时,连眼里都不自觉的冒起了光来。 沈无衣对他这副模样恍若未见,淡淡道,“总不能叫你十两银子白花了!” “不白花,不白花,值当的很!”他嘿嘿一笑,眸子眯成了一条缝。 由沈无衣一人赢了这场战斗,他内心欢喜的很,“你知晓等会子会有人如何说么?定然会有人说江北不敌一个小姑娘,这种话一旦传出去,这江北日后的地位后,怕是要被众人所不耻哦! 这十两银子呀,花得值当啊,值当!” 瞧着他越发高兴,沈无衣便越发无甚好感,瞧了眼天色,她道,“既然解决了,我先回家了!” “别介啊!”李三连是拦在了她跟前,“回什么家呀,我知晓镇上有个不错的酒楼,那味道可是一绝的,我带你去尝尝?” 沈无衣听得,头微微偏了偏,“你觉着,我会去么?” 见她那略是不太耐烦的神情,李三挠挠头,干笑一声,“那……那我们一道回家!” 回家得路本就不是给她一个人开的,她自是不好说甚。 也懒得再多搭理李三,越过他,带头走了。 李三紧跟其后,神态之间对她已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起先前更是和气了几分。 嘴里恭维的话一直未曾停过,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叫人耳噪的紧。 沈无衣本想让其住嘴,偏生那人竟又道了一句,“沈无衣,你若是想要嫁给我爹,我让我爹来你家下聘礼罢,此事我不反对了,日后若有人欺负我,我就带你去给我出头,如何?” 一句话,当真是险些叫沈无衣喷血。 脚下步子猛然顿住,她冷冷看向那人,“这种话,不要再跟我说第二遍!” 他还反对?!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他家是甚德行,莫非还当真以为自家是甚 高枝不成? “怎么?”李三却是一脸蒙的站住了步伐,十分不解道,“先前那刘媒婆可是说了,替我爹说你做婆娘的……” “你还说?” 沈无衣眸子一横,“刘媒婆不长眼,莫非你还能不长眼了?” 说着,她平息了内心的怒意,反倒是忽然笑了。 那笑带着几分渗人之意,直叫李三心中发毛。 随即,又听得她道,“若是,你爹真娶了我,且先不说我打旁人,那必然是要给你每次一顿好好伺候着,到时你和你爹若是敢忤逆我半句,我便叫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凭着沈无衣的身手,她所说的这些,还当真就可能发生。 李三也是见过她本事的,听得她这般说了,再一合计自家爹与自家的战斗力,莫名的就打了一个冷颤。 “罢了罢了,方才的事就当我未说出过……咳咳,日后,你若是瞧上谁家儿郎了,嗯,我帮你做主!” “你该不是想跟我拉近关系吧?”沈无衣懒懒看了他一眼,抬步往安溪村而走。 李三步伐紧跟其后,嘿嘿一笑,“你说你平日也无甚朋友的,这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况且我们之间若是走得近,放眼整个安溪村,还有谁敢来欺负你呀?你说是不是!”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沈无衣当真是连个白眼都懒得赐给他,“可我……没有半点兴趣!” 话罢,加快了自己脚步,表示不想与他同路。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所做的,不过是单纯想要赚这十两银子罢了,其余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四十八章: 就来找你 距离此事过去好几日之后,沈无衣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在了面馆的更新上。 买一送一的活动已做完,因着口味的缘故,已叫人接受了眼下这个价格。 而优惠活动做完之后,难免还有人想要在其中赚取一些小便宜,那些小便宜并非是分量大,而是要看得见得。 当然,既要人看得见,又要让自己不亏的。 于是沈无衣又推出了另外一种活动。 买五送一,可累积。 专门准备一个小本本来记录客人称呼,买上一碗则加上一笔,待得五碗之后,第六碗可免费。 也可以当即使用。 比如来了六人,点了五碗,这五碗当中所赠送了一碗,那一碗并不收费。 这个活动一推出,自是有不少人爱新鲜玩意,生意未曾落下半分。 自上回分得十两银子之后,没过七日,沈无衣则又分了六两银子。 家中沈老汉的土豆粉一经卖出去,市场之上几乎疯抢,除去成本回来之后,还赚了足足三两银子。 沈老汉的土豆粉一经大量生产,众人便知晓了来源之地再他处,瞬时有不少人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上门来与其订购土豆粉。 这东西制作起来也十分复杂,况且一旦大量生产,便难免会叫人落下一个从商的嫌疑,若是有人去举报,怕是对沈无忧的仕途有影响。 经此考虑一番,待得沈老汉正考虑时,沈无衣直接道,“明日爷爷寻一人,将这制作方法以十两银子卖了罢!” “卖了?”沈老汉眉头紧皱,嘴里吧唧着旱烟,“十两银子,怕是不大好卖罢……” “好卖!”她道,“明日若是有人问您买土豆粉,您就选个人悄悄问他可买,再跟其说里间有多大利润,况且,十两银子而已,想买得人多得是,若是那人不买,您就宣布出去,说是那制作方子可卖,十两,谁愿意买的,就来找你!” 也许十两银子会让人考虑,但若是有人竞争,那意义则又不亦一样了。 想了想,她又接话道,“这个方子也不难,迟早会被人知晓的,这不过是一个早晚问题,趁着还没有第二家出来之前,您先将手里的方子抛出去还能得个十两银子,若是日后旁人也做出来了,您这方子砸手里头就不好卖了,再加之倒是有了同行竞争,赚的钱也少!” 十两银子买个清净,值当的。 沈老汉闻言,觉着她这想法行得通,便也应了。 第二日早间,当真有不少人来找他卖土豆粉,他在人群里挑了一家,与那人说了自己有将制作方法出售之意。 那人一听售价十两银子,本还是十分犹豫着想要砍价,但见沈老汉又想寻旁人卖,当即无二话的痛快给了钱。 沈老汉拿了钱,自是不再折腾。 待得晚些沈无衣回来时,他兴高采烈得将钱系数交给了沈无衣,脸上一副十分满足神情,“自打家中落魄,你爹去世,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十两银子呢!” 沈无衣并未接,反倒叫沈老汉自己拿着,“您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待得地里的菜出来了,咱们再去挣一小笔!” 沈老汉却死活将钱塞给沈无衣,“钱你拿着,放我一老汉身上有甚用?如今咱家宽裕了些,你明儿去成衣铺里替自己买身衣衫穿,瞧瞧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哪件衣服都小了些!” 加之这两月沈无衣身子又长了些,衣衫穿在身上总觉着小了。 莫说现在有钱,便是无钱,他也想着要给沈无衣买的。 如此,沈无衣也未拒绝,将钱接了,同起聊了几句,便回房将银子放了起来。 她统计了一下现在得家产。 在面馆共计分到了十六两银子,沈老汉卖土豆粉前前后后也赚了四两多,加之她赚了李三十两,现下家中已有了三十两的碎银子。 三十两,准备出二十两来给沈无忧阔绰的参加考试,还余下十两可够她来自由使配。 起先,家中调价需要改善改善。 她得多去买些米面粮食回来。 家中地窖里的粮食已是所剩无几,况且老喝稀粥,总觉着肚子没油水。 再买几只母鸡回来,日后多生几个蛋,少了可以补充家中营养,多了可以攒来换钱。 不亏的。 如今已是炎热夏季,这段时日天气炎热了起来,她得合计着给沈无忧与沈老汉都添置些衣衫。 家中所需要购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她得仔细立清楚了,再一一购买上才是。 不然,她再去书院一趟,给些银子与沈无忧,让他自己添添文房四宝? 有了如此想法,沈无衣当即从里拨出了五两银子入怀。 且说上好的宣纸都需得二两一沓,那文房四宝该是更贵才是。 五两银子,应当差不多罢? …… 第二日,沈无衣提早从面馆脱身,直奔着书院而去。 有了上回经验,沈无衣跟守门人说了一声时,还奉上了些瓜果花生。 守门人对沈无衣有映像的很,见得小姑娘淋了上回的雨,对他不仅毫无怨言,还笑呵呵得奉上瓜子花生,当即也生出几分窘迫来。 收了他的东西,唤了一人去寻沈无忧,在撇了眼那笑意盈盈的姑娘一眼,略带几分歉意道。 “上回叫你淋雨,老朽我这心里也过不去,但……还劳姑娘体谅体谅,咱也就是个守门的,里头有人不让通报,咱这也是无法子啊!” 里头有人不让通报? 沈无衣在脑力快速思索着此事,随即大概是明白了他所说的不让通报是何人。 她来此认识得人极少,而在此间书院所认识得,除去沈无忧卫子琅之外,还知晓一个白世羽。 这三人间,也仅有一个白世羽会做出这等事来。 呵,这白世羽也够沉得住啊。 她上回砸了他,竟还不露面,只搞这点无关痛痒的小把戏来闹腾闹腾? 莫非这就是世家子弟的,乐趣? 心里对此事也未见怪,当下更是知晓了其中原委,她笑笑道,“知晓知晓,您且放心,我觉着不劳烦您!不让您为难!” 这姑娘懂事得很,守门人便与其寒暄了几句,而后不久,便见得沈无忧走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迂腐 难得的,这是沈无衣第一次未在沈无忧身边瞧见卫子琅。 见得沈无衣,沈无忧步伐加快了些,先是瞧着她一切安然无恙,这才落下一颗心,笑道,“后日书院休沐两日,我明日早些可归家,许久不见爷爷,心里也惦念着了。” “爷爷一切安好,你好好念书,不用担心这些琐事!”沈无衣说着,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银子,“你也该给自己换套新的文房了,也不知这些是否足够,你且先拿着!” 足足五两银子。 沈无忧未曾伸手去接,反倒将眸光投向了沈无衣,皱眉道,“家中条件我甚是清楚,你这银子从何处而来的?” 她还未曾与沈无忧说过自己在面馆之事,觉着此事说了也是无用,便未曾提及。 眼下他问,她也知晓此事迟早会让他知晓的额,倒也不瞒,将事情说了清楚。 沈无忧听得是一脸惊讶,“无衣,你一个姑娘家的,日日去做这辛劳活计,如何使得?乖,哥哥努力些,多接些抄书的活计,你就在家安心待着便可!” “哥哥!”沈无衣早就猜到他会是如此态度,是以才未曾和他提及此事,“你是咱们一家人的希望,你是爷爷的念想,抄书这种活计你万是不可再接,面馆老板待我极好,况且也并不累……这些钱是我打正道得来的,总之你安心用着便是。” 她的态度已经十分表明,自己决定了去做好的事情,谁劝都无用。 沈无忧见得,只觉心情异常沉重,想了想,他道,“哥哥并非是迂腐之人,但花你挣的血汗钱,当真是叫为兄心中难安。” “你我是兄妹,何来的难安?”沈无衣道,“哥哥只管用着便是,也莫想多余的,好好念书,你可是咱们一家的希望!” 家境如何,沈无忧十分清楚,他无数次想过不去念书给家中减少负担,可他考取功名又似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心中一时之间沉重不已,在沈无衣的几番劝导之下,他只拿了二两银子,“我现下什么也不缺,拿钱去换一套文房便可,余下的你拿回去好好收着。” 沈无衣还欲再说,沈无忧却将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柔和,语气温柔,“无衣,哥哥发誓,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语气中透着坚决。 沈无衣内心似是被触动了一下。 莞尔笑了笑,“好,我与爷爷都期待着。” 兄妹二人一时相视无言。 瞧了瞧天色,沈无衣道,“你明日何时归家?” “与你一道回去!”沈无忧回着,“我明日来寻你……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罢,免得叫爷爷也担心。” 夏季本就入夜的晚了些,沈无衣又是提及了时间来寻的他,眼下这天色还早的很。 但自己与他,的确也无甚多余的话题好讲。 虽说他是原主哥哥,对她也不好,但这中间总觉着有一种莫名的隔阂在,相处时不如跟沈老汉在一起的舒适。 跟沈老汉在一起相处,那真是一家人的感觉。 可跟沈无忧,似乎除去关心一番他,当真也没了旁的话要说,一旦安静下来,略会显得尴尬。 与他应了一声,沈无衣再无二话走了。 回家尚且还早,她便干脆去了一趟米铺,买了二百斤精米。 糙米一斤二文,黄米一斤三文,精米一斤四文,上好的一斤五文。 糙米黄米家中有,她几乎都吃腻了,换二百斤精米回家吃吃。 她不想喝粥,她想吃米饭,想吃米饭,想吃米饭。 买完米先寄存在米铺 里,而后再去了一趟专卖被子棉絮之地,买了三床新的棉被、枕头,以及六件被套,一共花费了二两银子。 床上这些东西,她早就想要换了,也不知盖了多少年,棉被已是生硬,被套床单则已满是补洞。 今日既已准备了要大置办一次,那便全部做妥当了才是。 买完棉被之后,又转身去了隔壁成衣铺里瞧了瞧衣衫。 成衣会比布料贵上许多,但家中无人会做衣衫,便算是贵,她也只得买成品。 给自己买了两套天蓝色罗裙,又给沈老汉买了两身。 本是不想给沈无忧买的,毕竟他平日常穿的乃是书院衣服,但瞧见两套与自己那颜色相似,挺是搭配的衣衫后,想了想,花钱买了。 她没量尺寸,都按照他们身形大小而买,应当也不会小罢。 既然都买了衣衫,那自是又买了几双鞋。 待得一切都买好时,她正要回去,恰听得一旁有两个女子道,“我哥哥如今在书院念书,不久便要参加童生考试,我想给他绣个荷包,祈愿他能考中!” 绣荷包? 沈无衣当即顿下了步子来,反身好奇的问了一句,“绣个荷包,就能祈愿?” 那两个女子见沈无衣是个姑娘,便也未曾多虑,只回道,“那是了,听说绣荷包时,只要心心念念着自己所期盼之事,送给那个人便能成的!” 还有这说法? 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想了想,她又问,“灵验?” “这个……”两人顿了顿,随即回道,“应当灵验罢,毕竟……信者则灵嘛!” 也对。 沈无衣点点头,眼见她们二人走入一家秀坊,考虑一番之后,也随着入了内。 一入铺内,便立时有个妇人前来招待,那妇人身形较为丰腴,脸上带着和善笑意,年约三十多岁,见人便先夸两句,随即才道,“姑娘是要买甚绣品?” “荷包!” “荷包啊!”妇人依旧笑着,“那姑娘想要个甚样的?鸳鸯?并蒂莲?……” 眼见她还要再说,沈无衣一抬手打断,“我且先瞧瞧!” “成!”妇人道,“姑娘随我来,你想要啥都有,可慢慢挑选!” 话落,带着她往铺内一处而去。 绣荷包的绣品摆放在一个角落。 什么颜色都有。 绣荷包与现代十字绣不一样,没有图来对比,沈无衣只能先挑了颜色,再跟妇人说了自己要绣的东西有多大,她大概了解之后才好给其配绣线。 对于拿针,沈无衣当真是不擅长的很,只想着家中无女子,她每日回去闲着也是闲着,若能练练绣工那也是可的。 若说要绣什么,那就绣个‘愿’字罢。 愿沈无衣一切安顺,如他心愿。 第五十章: 她脑子坏了 买了荷包,沈无衣又去买了两盏油灯,这才去找了辆牛车,将所有东西都扛至牛车上,再行回家。 到得家门口时,恰好见着刘媒婆提着菜篮子从地里回来,一见得沈无衣,又见她牛车上的东西,当即 嗤了一声,冷嘲热讽得开了口,“装得跟朵白莲花似的,背地里就是个小贱蹄子!” 这话听得沈无衣没莫名其妙,自打上次闹翻之后,两家早已是相看不顺眼,连带着刘青儿要来她家都不让,眼下这刘媒婆说了这话,沈无衣本就不是个好脾气,自是不悦。 “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说话可得积点德,否则到了地底下,那阎王爷也是要拔舌头的!” “呸!”刘媒婆吐了口唾沫星子,白了沈无衣一眼之后,径自入了自家院。 当真是……莫名其妙。 那车夫见得 ,好奇得瞧了瞧沈无衣,又瞧了瞧刘媒婆家的院子,一脸不解道,“这婆子跟你有甚冤仇啊?” “她脑子坏了!” 沈无衣自是不想解释,眼瞅着到了自家院门口,唤了一声沈老汉,让其帮忙卸东西。 今日的东西买的属实有些多,沈无衣本以为沈老汉怎么也得说她一句乱花钱,未料对方不仅未说,反而笑嘻嘻得与那车夫客套,叫其留下吃个便饭。 主人家的客套话,车夫自是不当真,连说自己家中还有要事之后,便赶着牛车回去了。 晚间时,沈无衣终是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干米饭。 也不知是食欲好,还是今日置办了一大堆东西,她晚间足足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沈无衣在院里消食逗狗,而沈老汉则抽烟赏月,爷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 对于绣荷包这种东西,沈无衣当真是第一次接触。 没有已标的图案,她便拿笔墨写了一个愿字,等墨水干了之后,再顺着笔迹缓缓逢过。 她本身就没做过针线活儿,眼下却直接要绣荷包,针脚之上自是十分扭曲的很,忙碌了小半夜,总觉着越看越是难看。 最后睡意袭来,将东西扔到一旁再未多理。 第二日正午时,恰好忙完面馆里的一轮高峰,便见得沈无忧踏步而来。 与沈无忧一同前来的,还有卫子琅。 卫子琅已换了一袭衣衫,淡紫色夏衫搭着一层轻纱,腰间一根白色束带,手间则握着一把画着水墨的折扇。 他这人样貌生的雌雄莫辨,站在一处,自行成为一道风景。 而沈无忧仍旧穿着那一套蓝白相间的书院服饰。 两个样貌俊秀的少年一入面馆之内,何汉书眼眸一亮,当即就要上前招呼,奈何沈无衣先给了他一个脸色,再上前唤了一声,“哥哥!” 哥哥? 瞧着二人这样貌极为相似,何汉书瞬间明白了。 既是沈无衣哥哥,他更是热情了些,招呼着二人落座之后,则开口询问,“二位可是吃过了?若是未吃,我给二位煮碗面。” 何汉书此人说话有理,举止有礼,多少都让沈无忧心中多有两分好感。 同其客气一点头,“劳烦掌柜了,在下已在书院 吃过。” 如此,何汉书瞧了瞧沈无衣与卫子琅,又看了看沈无衣,瞅着天色还早,直通后者挥了挥手,“铺子里忙活得过来,你先回去罢,这两日你哥哥休沐,数日不见,你们兄妹在家好好聚聚,明日也莫来了。” 不得不说这何汉书当真是个极会为人处世的,当下此话一出,沈无忧瞧着他的眼神又和善了许多。 沈无衣与何汉书早已相熟,自是不会顾及那些礼数,当即觉着此举可行,便同他点了点头,解下自己围裙便与沈无忧一道出了面馆去。 眼见一旁的卫子琅还在跟着,她探头好奇问了一句,“卫公子,不回家?” 哪知晓那卫子琅手中折扇轻轻扇动,唇角浅浅勾起,眸中满是明媚。 “回家也是无事,不如正好陪着无忧兄叨扰沈爷爷两日!” 这话的意思极为明显,便是要住她家两日呗。 还未待沈无衣再出口问话,他头一偏,凤眸轻眨,尽显调皮之姿,“莫非,无衣妹妹不欢迎我?” “没有!” 她并无此意,“只是随意问问罢了!” 二人说话之间已到得一辆熟悉的马车前,由着卫子琅客气的道了一句请,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缓缓上了车。 马车内仍旧是先前的摆设,只是茶几上摆放了一壶热的茶盏。 卫子琅身为主人,见得二位落座之后,自是坐在主位,顺手拿过了茶具,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他斟茶的动作不缓不慢,茶水潺潺,碰撞在背上发出的声音竟有几分催动睡眠。 斟茶得动作十分娴熟,且人如玉,莫名给人带来一股安心精心之感。 沈无衣承认自己这一刻被迷住了。 他样貌本就生得举世无双,如今面带浅笑,动作熟练,神情认真,万物似是在忽然之间静籁,她耳中只能听见茶水入杯所发出的潺潺之声,眼前只见得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正低头斟茶。 这并不是女子对男子所产生的爱慕之意,只是一种打从心底之间涌起的舒适,安静。 难怪现代不少富贵之人会请茶艺师斟茶,光是瞧着这动作,心情也是极为舒适的。 卫子琅将茶倒好,一一摆放了一杯在兄妹二人之间,眼见沈无衣双眸盯着自己的手入了神,唇角高高勾起,“无衣妹妹莫非对斟茶有兴趣?” 因他一句话,沈无衣回过神来。 他说话声音极为轻柔,轻柔的仿似那炎热之中所拂来的一缕清风,可解世间万种炎热。 低下头来,她端起茶杯一口饮下,“没兴趣!” 而既,放下茶杯,撩开车帘往外头瞧了瞧。 马车还在城内行驶,街道两侧人来人往,两旁摊贩正吆声叫卖,偶 能听得有人传来几声讨价还价之声。 小城内人声喧哗,熙熙攘攘,店肆林立,街道之中车水马龙,当真是好一副和平繁盛之气息。 小小一个安阳城内尚且如此,不知那繁华的京都,又该是何景致。 第五十一章:到家了 路上沈无忧与卫子琅天南地北聊着,沈无衣则闭眸假寐,只当自己睡着一般, 未吭声半句,尽量让自己显得无甚存在感。 沈无忧当她睡着了,见她头偏在车厢上,生怕她脖子落枕,连是坐在了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将她的脑袋放在肩膀上。 动作十分轻柔,就怕将人给吵醒了。 卫子琅将一切瞧在眼中,笑了笑,“一直以来只听夸你这个妹妹好,你们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当真是叫人羡慕的!” 沈无忧的手轻轻扶着沈无衣脑袋,尽量让那摇晃行驶的马车莫惊动了她。 闻言,笑了笑,“丫头乃是我的亲妹子,我与他自幼相依为命长大,关系自是好的……” 说着,瞧了沈无衣一眼,眼里皆是笑意,“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日后我定是要好生照顾于她,这一辈子,她与爷爷便是我的命,我要竭尽一切所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 话是轻着说着,生怕将那梦中人惊醒一般。 沈无衣听得此话,心内一软,对这个便宜的哥哥加深了几分好感。 “甚好!甚好!”卫子琅道,“倒是羡慕你,还有一个如此情同手足的妹子。” “景瑜兄,你我之间是兄弟,你若不嫌弃,我这妹子便是你妹子。” 哎? 沈无衣若不是此时在装睡,当真是要反驳一句的。 何为不嫌弃,我妹子便是你妹子? 这妹妹,也能共享的? 罢了罢了,听得那卫子琅带着浓浓笑意应了一声好,她到底是未有半点动作,只靠在沈无忧身上,闭眸假寐。 二人声音各有特色,极为好听,加之马车在泥土道上一颠一簸,沈无衣没能呢抵抗住睡意来袭,当真是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到得村内,马车恰巧停好,沈无忧正欲唤醒她,便见得她睡眼惺忪的悠悠转醒。 乍然醒来之间,眼睛还有几分迷糊,雾雾蒙蒙的, 眼前的景致只剩下一片模糊。 伸手揉了揉眼,脑袋上被按上沈无忧的大掌,“睡醒了?到家了!” 眼睛揉过之后仍旧不太舒适,她嗯了一声。 刚睡醒的少女带着几分天然的纯真呆萌,不似平日里那般‘故作老成’模样,尤其是那一声‘嗯’,娇滴滴的,直叫卫子琅多瞧了两眼。 她揉眼睛的模样……挺可爱。 下了马车,沈老汉正在家中准备了晚饭事宜,一见卫子琅,连连将其招呼入内屋坐着。 沈无忧今日要归家,沈老汉是知晓的,如今家中条件早有改善,他生怕沈无忧在书院吃得不好,晚间是又杀鸡又买肉的,准备的可谓十分丰盛。 不过卫子琅能来,着实是沈老汉没想着的。 但他能来,当真是叫沈老汉高兴的很,加之如今家中有食物,心里计划着好赖都要好好招待人家一次。 喊了沈无衣在灶房帮忙瞧火,他则叫沈无忧带着卫子琅去村里到处转转,瞧瞧。 现下沈无忧的伤口早已愈合,自是无甚问题的,与沈老汉应了一声之后,便带着人出了院子去。 沈老汉在他们未回来之前,恰好将鸡杀好,此时锅里正烧了一锅滚水,欲要将鸡往锅里滚上一圈,再将毛给拔了。 可眼下……他想起上回卫子琅说过不吃鸡之事,又犯难了。 想了想,他道,“不如这鸡咱们改日再吃?上回卫公子可说了,他吃不得鸡,咱们若是还将鸡给煮了,岂不是让人觉着咱家不待见他么?” 这鸡是家中得老母鸡,生了许多年蛋。 自从那次将鸡给吓着之后,这两只鸡竟是直接不生蛋了。 为了不浪费粮食,加之沈无忧休沐归家,沈老汉便与沈无衣商量了一番,将这鸡杀了,炖给沈无衣补补身子。 先前是无那条件,老母鸡又是每日生蛋,现下它不生蛋了,自是合计着要杀了吃肉。 沈老汉之所以要与沈无衣商量,乃是这鸡原本是原身喂大的,他过问沈无衣,乃是长辈的体贴。 沈无衣将灶火里的柴禾减少了些,本就炎热的夏季还烤在火堆旁,不多会子她便热湿了衣衫。 “不会,爷爷做了就成!”拿手扇了扇风,热得她喘了口粗气,“这鸡是给哥哥准备的,卫公子若是不吃,咱们再多准备点旁的菜便是。” 沈老汉想了想,唔了一声,“也成,恰好正午时候我见老三家的打了条鱼回来,丫头,你去一趟你三叔家,将鱼给买了!” 沈老汉所说的三叔家,乃是村中的一户人家,与沈家隔了几代,顶多算是个篱笆亲戚。 沈家本就是几十年前从外地搬回来的,在村内也无甚亲戚,大多数的亲戚几乎都是隔了几辈人的,并不太亲。 不过沈老汉为人十分厚道,这人好,做人也好,便在村中积累了不少人缘,大伙儿都愿意唤叔。 久而久之的, 便也按照亲戚的辈分这么叫。 这三叔呀,乃是安溪村里正的三儿子,想必起老大老二,这老三属实是个敦厚老实之人,平日在村子里的人缘也十分得好。 如今经济大权掌管于自己手中,沈无衣听得沈老汉话,自是无二议得起身,回房拿了些铜板,合计着够了之后便的往那刘老三家而去。 村中大部分都是姓杨,姓李,姓刘,沈姓的极少。 村头至村中算不得太远,步行也约莫需得一炷香时辰。 到得那刘老三门前时,院中空无一人,只有几只老母鸡正懒懒得窝在院子阴凉处打盹,见得有陌生人入院,只懒懒撇了一眼,再无多有动作。 沈无衣站在院里朝内喊了一声,“刘三叔?” 屋内无一人回答。 莫不是,没在家? 沈无衣又唤了两句,确定无人应答,料想他们定是去干活还未归家,便想着晚些时候再来。 才回过身准备出院,便听得屋内正屋之内穿出一阵晃动响动,似是有瓷器摔在了地上。 屋内明明没有人回应,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猫儿? 动物? 但未曾听到任何声音便有如此大的动静,这未免是不是太过大了些? 沈无衣忽然起了几分担心来。 第五十二章: 羊水破了 “刘三叔?” 她又朝着里头唤了一句,等待半响仍旧不见回应之后,便唤了一句,“三婶?” 回答她的没有声音,只有又一阵瓷器摔地破碎的声音。 第一声沈无衣本还有质疑,可紧接着又是如此,她这心里难免有了疑惑。 虽说她知晓就这么入人家屋子不好,可眼下左右无人,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朝着正房走进几步,边走边道,“三叔?婶子?你们是在家吗?我推门了!” 半响,仍旧不见回应。 沈无衣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了起来。 顾不得再多虑,她直接将正门推了推。 门并未上栓,几乎都无用甚力道,只轻轻一推将门推开。 屋内摆设挺简单也挺干净整洁,只地上躺着两个粉碎的瓷显得较为狼狈,除此之外,让沈无衣第一眼便瞧见的,是躺在床上那个大汗淋漓的女子。 那人肚子极大,仰面躺着,脸色苍白泛青,唇白如蜡,长发被汗珠浸湿,几把几把黏在了一处。 见得有人推门而入,她那本是无神的眸子这才磕上。 “刘三婶子?” 沈无衣上前去唤了一句,心中咯噔一跳, 再瞧床上那滩湿了的水渍,她知晓这定然是破了羊水。 明显的,这人是羊水破了,要生孩子了啊。 可她脸色如此苍白,怕是性命有碍。 此事人命关天,她脸上只剩下满满正色。 她对医术之事并不擅通,更别说靠自己救人,眼见她呼吸越发要弱,她连是i出了房门喊道,“来人呐,来人呐,刘三婶子要生孩子了,快去喊大夫来!” 眼下刘三婶子何氏正是危险期间,她若不吭声得去叫大夫,还不知晓这其中会发生甚意外,也不知晓这何氏是否能挺住。 只有弄大动静让别人听着知晓,再让有经验之人去照顾何氏,她则去将村里郎中喊来。 怕是只有这样才来得及。 她一边嘶声喊着一边往郎中家走去,眼下是农忙时期,午后阳光又少了几分毒辣,大部分人都去了地里,一路上并未见着什么人。 沈无衣见此,心中更是心急如焚,嘴里一边大喊刘三婶子要生了,一边喊着来人,可压根无一人理她。 约莫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竟是连个人影都未见着。 这似乎不太寻常。 村子里人不少,没有理由她喊了这么一通,却是没有一个人回应的。 如此想着,她择了一家直接敲打院门。 许是急促的敲门声惊扰了里头的人,不多会子便听得里头传来一声老太太不悦的声音,“敲甚敲啊,青天白日的,奔丧不成?” 此话说得着实难听了些。 沈无衣眉头高皱,尽管心中不爱听,仍旧是按耐下不悦,“刘三婶子要生了,您若是无事,还请您瞧上一趟!” 里头的老太太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加不悦道,“你这疯丫头瞎说个甚,疯言乱雨的,走走走,莫到我门前乱敲。” 沈无衣还想说甚,里头的老太太却是直接骂起了人来。 以她的暴脾气,当下真想爆粗,问候一下她家的祖辈。 但眼下这焦急时期,容不得她冲动半分。 既她不信,罢了罢了,村里那么多人,少一个老太太不是? 一连又喊了好些话,显然未有一人去理会。 直到路过杨柳家门前,杨柳听得动静,立即出得门来追上沈无衣询问,“无衣,发生何事了?” 总算见着了个喘气的。 沈无衣深呼吸了口气,“刘三叔家的媳妇羊水破了,怕是要生了!” “刘三叔家的媳妇?”杨柳迟疑了一下,“不能啊,刘三叔家的媳妇,前两日会娘家了,现下还未回来呢。” “人在床上躺着呢!”沈无衣当真无奈的很,“人命关天,你快去三叔家去,我先去找个接生婆,再去找郎中……” 话说出来,又觉不妥。 原主先前傻傻呆呆,几乎是甚都不管,除去认识村子里的几个熟人之外,根本就不知晓谁家在何处,这郎中家怎得去找?又怎得知晓接生婆又是何人。 想了想,她道,“柳姐儿,你对村里熟,我先回去看着刘三婶子,你去找郎中和接生婆来。” “成!”知晓沈无衣这不是玩闹话,杨柳当即也不闲着,二话不说直奔着往沈无衣相反的方向去。 心中还挂念着床上的何氏,沈无衣当即便又回了刘老三家。 何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情况瞧着十分危急。 都说人参须须能吊着一口命,可眼下她是什么也找不着。 何氏眼帘轻轻颤动,嘴早已苍白如蜡,将嘴唇纹一条一条的更是彰显了出来。 沈无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手抓在自己手中,“婶子,你听我说,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柳姐儿已去找接生婆了,接生婆很快会来,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希望! 羊水破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哪个不是羊水破了才生出孩子来的?您现在要做的,就是给自己希望,给孩子希望,咱们坚持坚持,可好?” 何氏此时已是疼得浑身无力,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已麻木,唯有听见耳边有个人正在鼓励着她。 她想吭声,可着实太小,手中感受着那只小手的温度,她几乎用尽全力的回握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动作,便叫沈无衣心中立时安稳了几分。 按照常识而言,这个时候她都必须去生火。 也不知这刘老三去了何处,家中就留下这么一个要生孩子的女人,当真是心大的很。 又在言语之间鼓励安慰了一番何时,她再道,“婶子,接生婆马上要来,我给您去烧热水备用!” 言罢,撒开她的手,径自去了灶房里。 这些日子以来,沈无衣也算得上是生火的一把好手,将水锅洗干净后,立即生火烧起水来。 恰好水一热,稳婆抱着箱子上门。 何氏前几日便回了娘家,这是村里人都知晓的事儿,听刘老三说,这何氏是要回娘家生孩子去的。 如此,当杨柳找上门时,稳婆自然不信,但瞧着杨柳也不是个说假的,抱着安心的心态上门瞧瞧,这一瞧,她简直吓得手中箱子都几乎要落在地上。 第五十三章: 快将孩子放下 何氏此时情况十分危急,先瞧了瞧人的脉细与肚子,随即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哎哟,这人呐?人都上哪儿去了哟,叫一个待产的一人在家,这家子心得多大啊!” 一边喊着一边入了灶房,见着沈无衣正拿盆打热水时,还愣了愣,随即吩咐道,“别忘了拿快干净的巾子!” 接生,必然是需要热水的。 稳婆又入了正屋,赶紧从箱里拿出人参须须含在了何氏嘴里,又倒了杯热水,“老三媳妇啊,这水你多少得喝一口下去,别急别急,我这就给你接生,定叫你们母子平平安安的哦!” 何时也不知是否是因听进了稳婆的话,当即张嘴喝了口水。 待得沈无衣将热水打来,稳婆叫她一道过来帮忙,先是解了何氏的裤子,拿了被子罩着下身,稳婆洗了把手,随即去伸手摸宫口开了几指。 这一摸,嘶了一声,“才不过五指啊!” 旁人许会不明白何为五指,沈无衣一个现代人如何会不懂? 生孩子,宫口得开十指才可顺利生出孩子,这何氏才开五指,孩子是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来的。 加之眼下她又是奄奄一息模样,情况瞧着是十分不乐观。 这宫口未开,羊水已破,生产之大忌啊。 搞不好,这会直接有性命之忧。 羊水一旦破了,孩子得不到及时的救助,会导致缺氧,最后……窒息而亡故。 一旦孩子在肚内夭折,以眼下的医学发展,绝对会导致十分严重的妇科问题,严重者可直接丧命。 沈无衣也不禁看待这个问题要严肃了许多。 才开五指,稳婆当真是无法子。 瞧了瞧一旁的沈无衣,又看了看她的手,最后头皮一硬,做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来,丫头,你来,来帮婆婆一个忙!”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遍沈无衣全身,头皮发麻。 果然,稳婆叫她将手洗净,再道,“你的手比婆婆的手要小,你将手伸进去,去帮婶子将孩子生出来!” 沈无衣“!!!!” 一脸惊吓。 这样也成? 秀美簇起,“婆婆,这怕是……让婶子有性命了怎么办?” “不怕!”稳婆一脸正色道,“眼下情况非常,你若是不帮忙,只怕孩子与大人都有危险!丫头,婆婆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帮帮忙可成?” 不管是不是哄诱,现下每过去的一点时间,都会成为何氏的催命符。 既然稳婆如此有把握,且人家也不会为了栽赃陷害一个孩子而枉顾何氏母子性命,沈无衣一想,也是应了。 对于这种情况,她并不慌乱。 曾经参加过多少次比赛,有被人家揍得奄奄一息,也有当着全国的观众拿过奖杯,见过生离死别,见过悲欢离合,在这些事情面前,她当真没有半分害怕感。 将手洗干净,而后顺着产婆的话,将手缓缓伸入何氏体内。 因着羊水破了的缘故,体内一片湿润。 需是她将手硬生生的伸进去,何氏感受到了疼痛,唔了一声,脸上的五官都几乎皱在了一起。 稳婆来到床边,一边安慰着何氏,一边告诉着沈无衣如何做,再道,“老三媳妇,我知晓你现在难,但你宫口没开全,你得坚持坚持,现下我让沈家丫头给你帮忙,你听话,好好坚持坚持,先将胎位正了,咱们喝点药,剩下五指很快开全,啊,别担心。” 是了,稳婆叫沈无衣将伸进去,只是为了正何氏的胎位。 顺着稳婆的话一一照做,而她则不知晓从箱子里掏了个甚东西喂何氏吃下,随即自己拿出一切所需待产的东西。 正好了胎位,稳婆将沈无衣在一旁待着,直到一刻钟之后,宫口以迅速的方式打开着。 直到开到十指,何氏因有人参含在嘴里,力气也回了些。 如此,未免她仍旧虚弱无力,稳婆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叫沈无衣照着方才的方法继续进行。 何氏此时利息极弱,稳婆便在一旁教她如何呼吸,如何使力,在一阵十分紧张的气氛当中,孩子的脑袋终于挤了出来。 与此同时,稳婆迅速将孩子抱了出来。 因是羊水先破了的缘故,孩子脸上黏糊糊的黏着许多东西,且脸色铁青,出来之后半分不曾动弹。 这……孩子,夭了? 稳婆心中大惊,一股悲凉感瞬间袭上。 产妇此时更是虚弱无神,呼吸无几。 孩子已然如此,自是要竭尽全力的去管住大人。 稳婆毕竟是接生婆,对医术方面也懂得个一二。 她将孩子放在一旁,全力抢救着何氏。 沈无衣呆呆的瞧着那个孩子看了一眼,刚生出来的孩子,脸上皱皱巴巴,的确是难看的很,且眼前这个孩子因憋氧许久的缘故,脸色铁青,瞧着尤是吓人。 看稳婆这阵势,怕是放弃孩子了。 这个孩子,才刚来到人世呢,还没经历过人世间的五味,就这么……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想起自己所看过的一个帖子,说是孩子因在母胎之中长期缺氧,有些孩子一生下来会有脏东西卡在嗓子眼,这会导致孩子窒息。 她真是无法相信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还未来得及睁眼,便无情的离去。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她当即不管不管得抓起孩子的双腿,将孩子倒挂起来,上下的晃动着。 稳婆见此,心中一惊,“丫头你是作甚?快将孩子放下!” 沈无衣却恍若未闻一般,仍旧这般动作着。 稳婆手中正忙乱着,心里也是十分不好受得很,还想去说她两句,只听得一声细小得哼声传来,不多会,便传来孩子嗷嗷的哭声。 孩子哭声传来的一瞬间,恰好杨柳带着郎中与刘老三入院。 “媳妇!” 刘老三连将手中锄头仍在地上就要入屋。 还未踏入门来,稳婆便朝其喝了一声,“别进门,产妇刚生产完,你且在外头等着!” 言罢,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眸光深了又深。 孩子有了呼吸,沈无衣自是高兴得很,连忙将准备好的小被子将他包好,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这孩子,是她接生的,也是第一个她真正看着来到世上且活下来的孩子,她如何不高兴? 第五十四章:谢谢你 何氏命在旦夕,无人关心孩子问题。 稳婆将她下身缝补妥当,便又唤了郎中去瞧。 忙活了好半日,何氏总算是度过了危险期。 刘老三见着自家媳妇如此受罪,内心早已自责一万遍,但幸好孩子与大人都安然无恙,他这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连连与稳婆道了几声谢意,感激之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问题得到解决,稳婆提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见刘老三对自己如此感恩戴德,她摇摇头,看向仍旧抱着孩子的沈无衣道。 “说实话,这个事儿你应该感谢沈家这丫头,谢我无甚用,要不是这丫头托人喊我,我也不知晓你家媳妇回来了,况且,这接生的也多亏得她了!” 说着,稳婆将其中所发生之事同刘老三讲述了一遍,随即又道,“那孩子生下来是没呼吸得,我还当孩子在娘胎肚里便……便夭折了,是沈家那丫头救活得!老三啊,听婶一句啊,此事当真得多亏这沈家丫头了啊,沈家丫头是你家福星啊,若不是这丫头,你媳妇只怕一人躺在这屋里也没人知晓哦,等你回来,一切都晚啦!” 所谓的晚了,刘老三如何不知晓是甚意思? 闻言,他二话不说就要朝沈无衣下跪。 沈无衣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忙是侧过身躲开了他那一跪,“刘三叔,您这是作甚?” 高大的汉子因受过惊吓,此时泪眼迷糊,语气有些梗咽,“丫头啊,叔得感谢你啊,你是叔一家的救命恩人,来的路上我便听人说了,今日、今日叔多亏了你,日后不管你有甚事,你都只管来找叔,叔定拼了命的帮你!” “别!”沈无衣连是将他扶起,“不过恰好是举手之劳罢了,我相信,当时如果不是我,换做了旁人也会一样的。” 眼见刘老三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身,沈无衣便将孩子推在他面前,叫他看了看,“您瞧,是个小子嘞,可乖了!您抱着?” 孩子脸色已恢复如常,虽说仍旧皱皱巴巴的,但比起刚出生那刹那,着实要好看了许多。 刘老三见着孩子,内心一片柔软,颤着手接过,眼泪几乎落了下来。 “谢谢,丫头,谢谢你!” “大家都是邻居,说什么谢不谢的?”沈无衣笑了笑,眼见此处也无了她事,去瞧了瞧何氏之后,则同杨柳直接出了刘老三家的院子。 一番折腾,此时已到了晚饭时辰。 这一出院子她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来买鱼的。 但眼下这个情况,何氏大产,只怕是需要好生补补才是,她将鱼买走了,何氏吃甚? 况且以眼下这个状态,刘老三还不一定会收他的银子。 白拿人家东西,可不好。 杨柳此时也十分感叹,见着沈无衣一直沉默不语,还当是她不高兴,便在一旁同她道,“无衣,你别难过,前几日村子里人都知晓三婶子去了娘家待产,谁知晓他们是何时回来的,再加之……” 再加之她先前就是一个‘傻子’,村中有几人会信她的话? 沈无衣听得,抬起头来与她笑笑,“我不难过,我只是在想生命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 话间,她做了一个手势,“那孩子刚生出来时,才这么一丢丢大,就这么一丢丢大,抱在怀里都怕将他给碰着了,就像是一块刚出锅的水豆腐般,生怕稍稍用点力,就会将他碰碎。 就这么大点的孩子,会随着时间慢慢成长,然后长得比咱们要高,会有自己的思想 ……我就是觉着,生命这东西,当真是神奇的很!” 杨柳未曾抱过那孩子,自是感觉不到沈无衣所说的那个点,但见她不是不开心,便也笑着回了一句,“小孩子嘛,都是如此长大的!” 沈无衣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阵,想起家中沈老汉怕是在等自己回家做饭,她一拍头,“上我家吃饭么?” “不用了!”杨柳连是挥手,“我明日再来寻你玩,你先回家吃饭罢。” 话罢,再无多余废话,各自往家中而去。 今日因亲眼见着了一个小生命的诞生,沈无衣心情十分愉悦, 连着行走的步伐都愉快了几分,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一踏入院门,沈无忧与卫子琅已回家,正在院子里不知说着甚,而沈老汉则在灶房忙活着。 嘴上的笑意掩藏不住,眼里的笑意更是明媚的很。 “哥哥!”她先唤了一声沈无忧,瞧着卫子琅时,又十分有礼貌的唤了一句,“卫公子!” 前后的生疏,听着有些大。 二人样貌生得极好,站在院子里,印衬着天际撒照而下的余晖,当真是人间一道绝色。 眼见沈无衣要往灶房而去,沈无忧唤住了她。 回身,她杏眸投向沈无忧,笑意僵硬了半分。 蓝衣白带的少年正站在夕阳之下,脸色微沉,眉头簇起,显见他的不快。 这是怎么了? 她“嗯?”了一声,示意沈无忧继续说话。 一旁的紫衣少年折扇轻展,身形玉立。 沈无忧看向她,瞧了许久许久,终是软下语气,一副语重心长模样,“丫头,你日后与那李三走远些他,他非好人,你与他不是一路人。” “哥哥怎得忽然说这些话?”沈无衣完全没了笑意,反倒十分疑惑。 “你可知,村中之人如何说你与那李三的?” “怎么说的?”她还当真是不知晓。 沈无忧想起那些话,险些要将自己气到爆炸,“他们言论你与那李三走近,怕是要成一家人……丫头,那些人说李三前脚才与杨家退亲,后脚便与你说说笑笑,还有人撞见你与李三一同去牛家镇上…… 为兄知晓你非那等人,但你是个姑娘家,难经得住她们那些流言蜚语,日后你要与那李三远走些,否则你姑娘家家的名声被毁了如何是好?” 沈无衣终是明白沈无忧的不悦从何处而来了。 他压着这些怒气,定是心中十分不舒服的。 经李富贵一事,沈无忧对李家要多讨厌便有多讨厌。 第五十五章: 举手之劳 “好!” 回想了自己这两日,沈无衣没话说,“日后,我会远着些的!” 村里这些人舌头当真是长的很,她相信能让沈无忧怒成如此的,只怕那些话比他所转述出口的更要难听许多。 想了想,她仍旧解释道,“我与李三走的不近,也非别人言论中得那种关系。” 别的她也无法再多解释,毕竟越是解释,她暴露的越多,也不好。 总之,行得端坐得正,管他们说什么呢,自己从未做过就好了。 沈无忧深吸了口气,察觉自己方才因急而与其不好,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丫头,你是大姑娘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大姑娘了,不该与男子牵扯不清了。 沈无衣点点头,道了一句知晓了。 一时间,各自无话。 卫子琅折扇一收,打破了这场僵局,“许久未有闲情赏这风景,瞧,这夕阳之色当乃景色一绝,难怪许多诗人都写了诗词呢,此情此景,我也当真是想要吟诗一曲!” 本以为沈无忧会搭话,谁料只听到沈无衣略带笑意道,“莫非公子想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嗨,你这丫头!”卫子琅瞧了她一眼。 对方的眼眸当中正好映衬着夕阳余晖,黑白分明且清澈见底的眸子荡漾着微微波光,他这一眼瞧去,可见自己与那一挥都入了她的眼。 他的身后是余晖粼粼,她的眼中倒映着他一人。 卫子琅微微愣了半响,随即眼眸低敛,不敢与她直视,嘴里却道,“你哥哥可说了,日后她妹子便是我的妹子,叫卫公子多生疏了不是,我还是喜欢你唤我……景瑜哥哥!” 呵,唤他景瑜哥哥? 她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名字叫她着实觉着有些绿茶感。 “是了!”还不待沈无衣说话,沈无忧又道,“景瑜兄乃是为兄生死之交,你日后便唤一声哥哥罢,可好?” 可好? 沈无忧都如此说了,她如何拒绝? 当下,她微微敛头,“景瑜哥哥!” 一声景瑜哥哥唤得的卫子琅心花怒放,“无衣妹妹!” 二人在院里哥哥长妹妹短,那厢灶房了的沈老汉却探头出来,“丫头,鱼呢?” 她去了这老半响,竟是空着手回了? 沈无衣听得,立时往灶房里走去,一边帮着沈老汉生火,一边讲述着今日所发生之事。 待得听完,沈老汉眉头皱得老高,“这老三家也 当真是的,媳妇在家待产,他竟去了地里,幸好让你去他家买鱼,否则今日这事可就大了!” 感叹了一番之后,他则又笑着夸赞沈无衣,“还是我家丫头厉害,知晓去喊人来,你三婶子呀,算是被你救了半条命呐,丫头懂事,爷给你煮个鸡腿巴子!” 沈无衣笑笑,“我不吃,爷爷吃!” “爷爷不吃,给丫头吃!” 爷孙二人在灶房内传出得一阵笑声来。 夕阳无限好,风华无限,美得独一无二。 这顿饭终究是没了鱼。 煮了鸡,炒了肉,还有几个小菜。 不得不说夸赞夸赞,沈老汉虽是个老汉,这菜做的是一绝,味道极好。 为此,卫子琅还打趣了一句,“沈爷爷为了无忧兄兄妹,可怕是下足了功夫。” 说起此事,沈老汉来劲了,回忆起当初的生活,笑谈到,“可不是么,你可是不知晓啊,这两兄妹,瞧着好,但这嘴可挑得很,不吃任何荤腥东西,便是平日煮个蛋,稍微有点儿蛋腥味呀,这兄妹一个一个的,闻都不给闻一下,这不,没法子,为了怕饿着他们,只好想尽一切法子将这腥味给去除了。 先前那鱼,他们兄妹别说吃了,碰都不给我碰上一筷子,后来我就研究,这鱼啊,得加醋,也得加佐料,慢慢研究捣鼓着,哎,他们开始吃了!” 沈老汉说得时候很高兴,可落在沈无衣与沈无忧的耳里,却莫名的心情难过。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将他们抚养成长,当真是吃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 饭桌上几人吃的热热闹闹,欢欢快快。 六月的天,天黑得比较晚,吃完饭后,天才缓缓入暮。 沈无衣在院里逗弄着狗狗,沈无忧与卫子琅则各自沐浴洗漱。 沈老汉一如既往的抽着烟,瞧着高高升起的月亮,与沈无衣说起了民间故事。 正说到高涨之处,却见得刘老三提着酒与礼品上了门。 对于陌生人,黄先锋自是一下之间生起了危机感,从地上打了个滚起身,便汪汪叫了出来。 沈无衣连是唤住它,沈老汉则拿着烟杆挡着,只要它敢过去,必然要赏他一杆子。 “沈叔,可吃过饭了?” 刘老三一入门,先是寒暄着打了声招呼。 “吃过了吃过了!”沈老汉则起身迎接,“锅里还有饭,你可是吃过了?不嫌弃就吃点儿?” “不了不了!”刘老三的视线落在沈无衣身上,随即将手中东西交给沈老汉,“沈叔,今日我媳妇生娃儿这事,多亏得有丫头在了,我媳妇醒了之后,都将事儿与我说了,多亏了丫头啊,丫头就是我刘老三的救命恩人 !” “可别,你可千万别说这些客气话!”沈老汉自是不接,“邻了邻居的,这都是举手之劳,莫说是我家丫头瞧见了,任凭谁瞧见都是一样的,你呀,莫将这些事儿放心上,东西拿回去。” “不成不成,这东西你们务必要收着!”刘老三的眼里溢出泪光,生怕被人瞧见丢了脸,连拿衣袖擦干,“我知晓礼薄,不足以表达谢意,但日后只要你沈家说个话,便要是我老三这条性命,我也绝对眼都不眨!” “这你孩子……”沈老汉嗔了他一句,“东西咱就不收了,这话也别说了,邻了邻居的,说这些见外了不是?” 说着,又批评了一句,“你说你这孩子也是的,你家媳妇马上都要生孩子的,怎还放心她一人在家里头?” 刘老三与里正一家早已分出来另过。 “说起这事儿……”刘老三将东西放在地上,蹲下身子抱头叹了一声,“她回来也没跟我说呀……前几日我将我媳妇送去了丈母娘家,想着让她在娘家生产。 您也知晓,我家里爹娘一心偏于我大哥二哥,我就怕到时候叫我媳妇受气,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将我媳妇送到娘家后,我想着家中还有活计没干完,便想着将活儿干完再去陪她,哪晓得今儿她跟她家里嫂子吵了两句,动气就回家来了。 这不,回来谁也没瞧见,因着又动了胎气,就闹成了这样子了!” 第五十六章: 我能走 回娘家时,几乎村子里的人都知晓,回家时,谁都没瞧见。 原主在村里人眼中,那就是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脑子不清白,傻得很,今日她虽在村内如此喊,但大家都想着她是个傻子,无人去搭理。 如此,险些酿成惨祸。 沈老汉闻言,叹了一声,“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往后的日子还常着,谁家啊,也都有些小矛盾的,但说到底,这不都是一家人么? 老三啊,你且将东西拿回去,咱家啥都不缺,快回去快回去,你媳妇才刚生完,身边需要人的紧呢,快回去!” 经沈老汉这么一点醒,刘老三从地上站起身来,“对对对,是该回去了!” 话落,又看向沈无衣,“丫头啊,你若有空就多去咱家走走,你婶子可跟我说了,叫你有空便去瞧瞧她,她得谢谢你!” “真不用挂在心上!”沈无衣很是无奈,“谢就免了,以后我有空就去瞧她!” “成嘞!”有了沈无衣的话,刘老三心中有了底,转身就出了院子。 那些礼品还放在地上,沈老汉将烟杆放置一旁,连是提起东西要追出去,可这外头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算了!”沈无衣道,“东西收着罢,我想咱们将东西收了,他定然也能安心些的,孩子不是要做满月酒么,到时咱们多给点礼钱什么的。” 沈老汉瞧着手里东西,往那夜色里叹了一声,“也罢,那就按你说得罢,这东西,咱们先收下!” 这大晚上的,不收下也送不回去了。 此事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插曲。 晚间沈无忧上床时,摸着被子与床单愣了愣。 他的被子常年生硬,眼下这个,却是丝滑又软,一瞧便知晓是换过新了。 恰好卫子琅打开了他的衣柜,见着衣柜里摆放得衣衫,回身与沈无忧笑了,“都是妹子是哥哥的心头小棉袄,瞧瞧你家妹子,我都恨不得叫我娘再给我生一个妹妹!” 沈无忧听得,淡淡瞧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得躺下身来,睡了。 …… 第二日一早,沈无衣起身时,已见得院里站了一人。 她这段时日起得较早,此时天色不过才翻出鱼肚白,不想他竟是起得更早些。 道了一声早,待得他回身之时,瞧得他身上这套衣衫,沈无衣愣了愣。 这衣衫是给沈无忧买的,可此时却穿在了卫子琅身上。 她先前买这套衣衫时,乃是与她所买得两身衣衫颜色款式相差无几,有一种浓烈的亲子装感,可眼下穿在卫子琅身上…… 她瞅了瞅自己的衣衫,又瞧了瞧他。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此事。 遽然笑了,“无衣妹妹好巧啊。” “嗯……”淡淡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怪异感,随即二话不说去了灶房,生火烧水煮早饭。 家中烧的乃是柴柴禾,这段时日用的较多,无人去山上打柴,约莫着该要储备储备过冬所需要的了。 虽说眼下才入夏,但柴禾这个东西天天都需得烧,早些储备好,准是没错的。 先前沈老汉上山都会让兄妹二人跟随着去,此回沈无忧回来了,恰好能去干活儿。 早饭吃得馒头与几碟小菜。 馒头是沈老板现包的。 吃罢完早饭后,沈无忧让卫子琅歇着,自己则换了套较是褴褛的衣衫,披在身上拿着砍刀要去山间。 这种事儿,卫子琅怎会不跟着去? 当即便同沈无忧拒绝,表示自己了自己非跟不可,“听说山间多是野味,我还从未上山狩猎过,无忧兄且带我一遭去,放心,绝不给你添乱半分!” “这……”沈无忧犹豫了几分,“山中道路十分不好走的很……” “无碍,我能走!” 上门即是客,沈无忧没有拒绝的法子,当下略略一想,便也同意了她随着去。 一个是去砍柴,一个上去狩猎,一个带着砍刀,一个带着黄先锋。 当然,黄先锋只认沈家人,卫子琅唤了几次都不肯听,最后眼巴巴的瞅着沈无衣。 沈无衣恰好今日也无事,加之原先原主在是,沈无忧若上山砍柴,必定会带上她。 如此,倒也痛快跟着去了。 有了沈无衣在,黄先锋似是跟打了鸡血似的,顿时间带路狂奔。 见得如此情况,卫子琅十分惊讶,呆呆朝一旁沈无忧道,“你家这狗,莫非是要成精了不成?” 沈无忧哭笑不得,又满是宠溺,“ 黄先锋通人性的很,自小到大都是我家丫头喂养的,与我家丫头非常亲近,最听得也是我家丫头话。” 他已经瞧出来了。 瞧着眼前那个去追黄先锋的身影,卫子琅又愣愣的点了点头,“关系瞧来是匪浅!” 再看着她身上所着的衣衫与自己所着的衣衫,心情又莫名愉悦了两分。 抬手,将手肘搭在了沈无忧肩膀上,少年笑得如沐春风,“无衣妹妹这眼光倒是不错的,这衣衫,我瞅着也是新的,不如转卖给我了,如何?” 若说料子,便是卫子琅最差的料子只怕比这都要好些。 沈无忧淡淡瞧了他一眼,“你若喜欢,便拿去罢!” 平日自己在书院里,多亏得他在,也受过他不少恩惠,虽说卫子琅一直强调二人乃是好友,所给他的都是自己不用了的, 但这份恩情沈无忧始终记着。 虽是无甚能回报他的东西,但他想,待得日后自己出人头地,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回主动问他要物件,能给,自是给了。 卫子琅听得,呵呵笑了一声,“果然是无忧兄大方,那子琅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说笑着,一同入了山中。 深山自是不敢去的,砍柴也只需在浅山砍便是。 卫子琅本意是想帮着干活,未免沈老汉与沈无忧拒绝,这才说了上山去狩猎,是以,到得山里,沈无忧主动说陪他往里走走,瞧瞧山间野味时,却被他拒绝了。 他已将袖子卷起,一副要干活的架势,“狩猎太麻烦了,罢了,不狩了,先干了活儿再说,这种活儿我也未干过,唔,你先砍,我给你码集整齐!” 沈无忧与他乃是多年好友,当即便已猜透他的心意,二人不过简单的一眼对视,沈无忧已猜出了他的心思来。 第五十七章: 说不得 干粗活这种事儿,卫子琅的确还是头一回。 他自小出生便是锦衣玉食,连衣衫都有人伺候着穿,沈无衣本以为他干起来绝对马马虎虎,不曾想此人竟还十分麻利的很。 家中只一把砍刀,带上山的也仅一把,黄先锋一到山中便兴奋的乱窜,眼下早已是不见踪影。 沈无忧执刀砍柴,沈无衣则在附近瞧瞧有无甚蘑菇与野菜。 卫子琅码完手中柴,瞧了瞧沈无衣,唇角勾了勾,与沈无忧道,“无忧兄且先砍着,我先去瞧瞧无衣妹妹踩得甚蘑菇!” 踩蘑菇这事儿,他从未经采摘过,眼下瞧着沈无衣在树丛里扫来扫去的,甚是有意思的紧。 沈无忧听得,自是连叫他去。 这几日几乎都下了雨,雨后的山里定会生产出蘑菇来。 蘑菇这东西,有毒者居多,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瞧着甚是好看。 但民间有句话说,越是好看的蘑菇,它就越毒。 轻者会让人产生幻觉,重者则会直接丧命。 沈无衣年幼时也曾在山中采摘过蘑菇,如此,她所瞧着,乃是枞树下的枞树菌。 卫子琅对此并不懂,见得她走过之处还余有一株粉色蘑菇,当下采了下来,正要仍到沈无衣篮子里时,她回头幽幽的瞧了其一眼。 “这蘑菇有毒!” “嗯?” 手间正欲要扔的蘑菇,拿也不是,扔篮子也不是,卫子琅唔了一声,“无衣妹妹如何知晓有毒?” 她趴开一堆堆积在地上的树叶,将里头的蘑菇采了出来,放入篮子,起身,“粉色蘑菇,你吃过?” “……未曾!” “那不就是了?”沈无衣眼睛巡视着周遭环境,瞧瞧何处还有蘑菇,脚下小心翼翼的,“蘑菇这种东西若是要分类,绝对是最多的一种菌子,我也不大认得全,但爷爷说过,越是鲜艳的蘑菇,越是会有毒的,有些毒会叫人丧失心智,有些则会直接丧命!” 说至此,她回头瞧了卫子琅一眼,“所以啊,景瑜哥哥,野外的东西,并非是什么都能吃的!” 那一句景瑜哥哥,唤得有些调侃之意。 卫子琅将手中蘑菇扔落,拍了拍手间莫须有的灰尘,笑着跟上了沈无衣的步子,“无衣妹妹懂得真是不少,还有甚?恰好说与我听听!” “唔?”沈无衣蹙眉,“你是纯粹想听这些毒蘑菇呢,还是好奇野外生存法则?” “野外生存法则?”这词汇很是陌生,却也不难懂,卫子琅道,“无衣妹妹还懂得这些呢?” “那是必然的!”她一边扫视周遭一边道,“生长在大山里的姑娘,多多少少都会懂得一些,不然,若是有朝一日不甚困入山中,难不成被活活饿死不成?” 在现代时,她被师父训练,入了一次热带雨林。 唯一给她的是一把匕首,剩余的,都要靠自己实力。 师父说,将她丢入危险之地,会对危险产生直接的第六感,到时打擂台,参加比赛,会觉得对方的身手永远不如雨林中的那些危险。 她见过大蛇,见过猛虎,见过各种危险的小动物,也差些死在雨林当中。 最开始不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对一切都不太熟知,是以她第一天饿过去的。 待得后来,饿意开始控制大脑i思维时,她开始尝试着狩猎吃些肉质。 雨林里的动物许多都未曾见过,并不知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她只能将一切交给命运。 第一只鸟的味道很腥很腥,在没有任何佐料之下,她为了填饱肚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咽下去。 当然,雨林中得动物都有一种敏锐感,它们能察觉到危险来领,并非家雀那般好捕,她也并非日能吃到。 动物这东西,她只能交给天意。 一般能吃得,多是些植物。 其中她就吃过毒蘑菇这一类。 不管过程如何,但她在雨林里生活了大半个月,虽说生活得十分狼狈,但不得不说,她的敏锐度的确增加了不少,瞧着对手的出招与动作,她总觉着对方太慢了。 也因此,一举拿下了冠军。 在她二十六岁的年纪,拿下了世界冠军。 不过这荣誉还未曾享受多久, 居然穿到了这个大祁来。 幸好身体的本能还在,小号练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太难。 卫子琅瞧着眼前这个姑娘。 他总觉着她与沈无忧虽是兄妹,可兄妹之间的性子却是不大一样的。 曾多次听沈无忧说起自家妹妹的乖巧,但真是见了,便会觉着这姑娘十分得少年老成。 她的眸子虽是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瞧着人畜无害天真无邪,偏生那眸子越是清澈,他越是看不透她的想法,一笑一颦间,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老成。 勾唇笑了笑,“那我今日便要好好听无衣妹妹说说了,指不定日后能用上!” 沈无衣眼中只有自己所要寻的目标,并未去瞧卫子琅,自是错过了他脸上的笑意。 “这种事情罢,旁人所说的不过是经验之谈,只能听听,还得是自己去贴身体验一回,那才叫终身难忘……我虽然懂得些,但多少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并未真正经历过,同你说了,说不定还是误人子弟,说不得说不得!” 她若是说了,对方听着好奇,再一追问,岂不是容易将自己暴露? 划不来划不来。 这种事儿,她自是要少干的好。 “无碍无碍!”卫子琅追上她的步伐,“我就当是听听故事。” “听故事啊?”沈无衣笑了笑,“听故事找我爷去呀,他什么故事都会说。” 还是头一次听沈无忧说了这许多话,卫子琅心中开心,已不在乎她所说何话,只想与其说说话,听她讲讲话。 “是么?那今日回家,得好好听爷爷说说才是!”卫子琅站在他身侧,瞧了瞧她篮子里的蘑菇,“这蘑菇叫甚?无毒?” 既是在自己知识内,沈无衣也不厌烦,耐心给他解释着,“这叫枞菌,无毒,一般生长在枞树之下,不过有几种蘑菇与其颜色相似,不懂得人容易弄混,你日后若是有幸遇见了,可千万得认清了!毒蘑菇这个东西,目前似乎还未研发出什么针对性的解药出来! 若是不甚吃了……” 说至此,沈无衣抬头看他,这才恍然发现他身形极高,自己不过在他胸前。 第五十八章: 怕你摔了 少年的容貌展露在斑驳的树影当中,阳光在他身上洒落点点,蓝衣白带,少年风姿偏偏。 沈无衣见过不少好看的男人,可眼下这个少年,却是她觉着最好看的一个。 轮廓绝美得犹如刀斧雕刻,似是手艺人最得意的一件收艺品。 五官深邃又柔顺,长眉如画,双眸含有星光,睫羽浓密而深长,唇角轻勾,自带笑意。 尤是脸颊上的梨涡,更让此人明媚无比,堪比阳光。 如他这种样貌好,家室好的少年,内心定是充满阳关的罢? 一笑之间,可让万物遽然失色。 眼见沈无衣未再接下去说话, 眸子与他对视着…… 对方眸中尽是她的倒映,似是天间万物,唯有她可上心。 “嗯?不甚什么?” 沈无衣察觉到自己失态,忙是敛头收回视线,“若是不甚吃了,大不了,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而已!” “噗……”此话彻底逗笑卫子琅,“无衣妹妹瞧得倒是宽得很!” 有了方才少年的入目,此时再看山中景物,她只觉着一切不过如此。 敛了敛情绪,她抬步去寻找蘑菇,“嗯,人生在世,最贵的不过就是烂命一条,若命没了,什么贫寒苦楚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比如她,拿下了世界冠军,眼看到了享受之时,却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地方,还得从维持生计做起。 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名利钱财这些东西啊,当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哎,似乎扯远了。 也不知卫子琅接了什么话,沈无衣没有听得太真切,微微恍神过后,又带着他去认了些旁的野菜。 对于药物她认知的少,但见对方有一颗好学心,她便将自己的认识也随口说了说,这药名甚,有何功效,又该如何食用,等等等等。 待得二人将篮子装满时,回顾四周景致,这才恍然发觉离沈无忧有些远了。 正欲要顺着来路回去寻人,却忽然听得山中传来汪汪的声音。 那声音莫要太过于耳熟了…… 明显是黄先锋的叫声啊。 二人对视一眼,沈无衣听着它的叫声越发急促,心中起了担忧,连是唤道,“黄先锋,黄先锋……” 若是往日,黄先锋听到沈无衣唤它,自是疯跑一般同她而来,可眼下她能听见的,仍旧是黄先锋凶狠的叫着,似是面临大敌一般。 许是与黄先锋相处得久了,一人一够之间似有了心灵感应。 沈无衣心中焦急的很,将篮子就地而放,“怕是遇见什么了,我赶过去瞧瞧!” 眼见她就要走,卫子琅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间微凉,肌肤触碰之时,莫名有一股电流直入了心间,似是炎热的夏季里,吹过了一缕山风,吹散走了所有炎热。 还是头一回牵一个姑娘家的手,眼见对方那双圆溜溜的杏眸看向自己,卫子琅眼眸轻眨,掩藏一切情绪。 “我同你一起去!” 沈无衣瞧了瞧自己的手,挣脱开来,“牵我做甚?” 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大祁对男女之防又瞧得十分重要,眼下无人还好,若是叫人瞧去了,岂不是又得闹出点流言蜚语来? 李三这事儿,可叫沈无忧发了好大脾气。 卫子琅下意识将手放开,随即单手负立于身后,没有半点窘迫,“山中路滑,怕你摔了……唔,我随一道去罢!” 他能一道去,沈无衣自是乐意。 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而后二人顺着黄先锋的叫声而寻去。 山道上的路不太好走,几乎无路,树枝横七竖八的挡在道上,步行艰难的很。 才走出一小段,便听得黄先锋嗷嗷凶吼,似是已干起架来。 黄先锋常年跟着沈老汉在这山中行走,对这一片区域几乎都十分熟悉起来,偶尔会捕只野兔野鸡竹鼠的,但那些都是小动物,压根不会使它叫得如此凶狠。 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东西? 待得二人越过荆棘树丛到得黄先锋身边时,不免心中吓了一跳。 一条花绿色且手臂粗的大蟒蛇,此时正箍着黄先锋的身子,而它四脚并用嗷嗷叫着,竟显得无力的很。 而叫声也从先前的精神满满到了有气无力。 说时迟那时快,沈无衣正欲拿起一根棍子要出手,却见一旁的卫子琅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匕首来,不待沈无衣有动作,他一个跳跃已朝蟒蛇而去。 大蟒蛇正全力箍住黄先锋,想要将其一口吞咽下去,对忽然而来的敌人没有任何防备,匕首就这么生生的扎入了身子当中。 毕竟不是七寸,扎入之后依旧可动弹。 受了外界打扰,箍着黄先锋的力道瞬间一缩,转头朝着卫子琅看去。 这蛇大得很,并不惧人,许是被刺中一刀,激了它的怒气,反倒抬起头供起身子,一副要与他比个高低样子。 如此猖狂,这蛇必定有些年头了。 黄先锋被甩在一旁,约是被箍得狠了,趴在一侧气喘吁吁的汪汪叫着,有气无力。 眼下蟒蛇正在较量,沈无衣没有闲心先管它,顺手捡起一根大木棍,眼神一眯。 它还未有动作,估摸是在心中掂量,而卫子琅被一条大蟒蛇躬身瞧着,也自然是不敢动弹。 沈无衣手中的木棍紧了紧,以眼神与卫子琅来了一个沟通,再对方回应之后,她纵身一跃,手中木棍一个用力,当即将蟒蛇的脑袋拍打在了地上。 卫子琅身形极快,见得蟒蛇脑袋着地,当下亮着匕首一跃,找准七寸狠狠扎了下去。 所谓打蛇打七寸,匕首将它的七寸刺了个穿,蟒蛇在原地甩了几下之后,终是一动不动。 眼瞧着它死了,沈无衣这才来到黄先锋身边摸了摸它的头。 它的叫声已停止,此时正哈着舌头,感受到沈无衣的抚摸,眯着眸子一脸享受。 幸好无大碍。 卫子琅蹲在一侧瞧了瞧蟒蛇,又瞧了瞧沈无衣,当即笑了出来,“无衣妹妹好身手!” 沈无衣脸色依旧淡淡,回看了他一眼,“情急之下,难免会有潜力!这蛇打算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问他 扔了似乎怪可惜的。 有许多人连肉都吃不上呢。 这蛇肉虽说骨头多,但好歹也是肉。 卫子琅从小不缺衣食,自是未多想,当即将匕首拔出来,抓了一把叶子擦了擦上头的血迹,“这蛇莫非你还想要?” “为何不要?”沈无衣抬脚提了提它的身子,掂量着得有多重。 擦匕首的手一顿,卫子琅撇眸瞧了眼沈无衣,唔了一声,“吃?” 吃? 沈无衣摇摇头,想了想,“你剥过皮嘛?” “什么?”卫子琅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对方眼巴巴的看着他,缓缓道,“这蟒蛇显然有了年头,蛇皮最是牢固,说不定还能拿去卖些银子……” 这蛇约莫得有个百十来斤,扛回村子里去似乎也不可能。 不如将这蛇皮剥下来…… 卫子琅那如玉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无衣妹妹若是缺银子,我送你些……” 不待他将话说完,沈无衣皱眉道了一声聒噪,伸手,“拿来!” “嗯?什么?” 对方神态已显有几分不耐烦,“匕首!” 他不动手,只好自己动手了。 她这个样子,卫子琅是从未见过的,凤眸深了深,“你……要作甚?” 心中隐隐猜到了她的想法,只是不大敢确认。 沈无衣懒得给他眼神,淡淡道,“剥皮!” 卫子琅忽然觉着手中匕首烫手了几分。 想了想,最后到底是蹲下身子来,“我来罢!“ 剥皮这种事儿,未免太血腥了些,姑娘家家的,还是莫要沾这戾气的好。 沈无衣本以为卫子琅乃是高门子弟,这种事儿自是生涩的很,没想到的是,动作十分娴熟,整张蛇皮割得可谓是行云流水。 见此,沈无衣多看了其两眼,忍不住夸赞了一声,“我还当你不会做这些活计!” 就趁着这个利落的手法,沈无衣不得不另看其两眼,想了想,又补充道,“听说,富贵子弟最是喜欢收集美人皮囊,看你这手艺,莫非你也有这爱好?” 卫子琅黑线,手里的匕首顿了下来。 忽然,抬头,如水墨一般的瞳孔看向沈无衣,嘴角邪邪一笑,无比邪魅,“这都被无衣妹妹发现了,本公子瞧着你这张脸甚是好看,不如……给我可好?” 本以为对方那张小脸多少会失色,没成想,她面色如常,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小嘴轻启,淡淡道,“你可以将自己的脸裱起来,更好看!” 这小姑娘,当真是情绪不表露半分啊。 越与她相处,卫子琅便越是觉着自己看不透她。 无趣的啧了一声,手里动作继续,“我自幼的想法便是上阵报国,非愿拘于这一方之内,武艺这个东西,多少学了些!” 学了些? 沈无衣是不信的。 方才见他出招,动作灵敏,且细看他手中有一层小茧,那茧与摸笔的茧不同,一看便是常年练棍棒的。 她虽跟王老六江北等人挑了两次,但那些人在卫子琅面前比起来,也不过是些闹着玩儿罢了。 富家子弟嘛,习武防身乃是常理,沈无衣从未多想过。 彼时听得他如此一说,忽然有了些感悟,沉默了半响,而后道,“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镇守一方!” 卫子琅手中动作利落的很,整张皮剥下来,竟是不见半点血腥。 见他再次将匕首擦了擦,沈无衣将他剥的那张皮捡了起来,瞧了瞧宽度。 蟒蛇皮很是珍贵的,瞧着宽度,卖个二三两银子绝对不是个问题。 这可是个十足的意外收获。 心中顿时心花怒放了起来。 将蛇皮卷裹好,她再去摸了摸黄先锋的头,语气温柔,“可是能走了?” 听得这语气,卫子琅连连叹息,他这待遇,似乎还不如一条狗狗? 黄先锋眯了迷眼,先抬起前腿从地上起身。 篮子还在方才那地,二人一狗顺着方才的来路折回。 拿到了装满野菜蘑菇的篮子,这才又折回去找沈无忧。 沈无忧已整理好一大堆柴,见得二人终是回了,将手里砍刀一扔,累得坐在了原地,“你们去哪儿了?我合计山中路深,你们迷路了!” 又见得沈无衣手中抱着一张蟒皮,眉头当即簇了起来,“这蛇皮从何处而来?你们做甚去了?” 沈无衣将视线落在了卫子琅身上,将篮子放置一旁,自己择了个地方坐下,“问他!” 这蛇皮是卫子琅剥的,杀也是他杀的,当然得问他了。 她这一句话无疑是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卫子琅抿了抿唇,含笑的瞧了那小姑娘一眼,而后在沈无忧身边坐下,将事情始末说了清清楚楚。 当然,并没有省略沈无衣落下的那一棍,笑说道,“无衣妹妹身手可是矫健的很,要不是那一棍,我还当真不知要如何自理!” “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沈无衣连看都不看他,只埋头顺着黄先锋的毛,“倘若你有了个好歹,我怕我哥哥无法交代!” 沈无忧并未瞧见那一幕,听得二人这话便觉得惊险万分,也不多想,粗粗呼了两口气,“眼下乃是夏季时期,猛兽多的很,无衣, 日后你千万莫要一人到这山上来,但凡遇见蛇虫鼠蚁都是极危险的。” “嗯!”沈无衣听得出他是真得担忧,抬眼与他对视,认真点头,“我知晓了。” 若不是今日他上山砍柴,她压根不会入山。 平日里几乎都往城内走,上这山中作甚? 见得她如此乖巧,沈无忧总算是落下心来,又与卫子琅聊了一阵。 将柴堆积好,又砍了能捆住柴的藤条,随后拿跟粗棍子穿插而过,这便好了。 回去之时,黄先锋在前头开头,沈无衣抱着蛇皮提着藤篮走前,沈无忧与卫子琅则一人扛着一捆柴走在后头。 二人样貌生的好,且举止之间有股文人独有的书生之气,此时扛着柴走在道上,画面没有半点违和感不说,竟觉着意境别样。 沈无衣走出老远回头时,恰好见得他二人步伐一致,说说笑笑,偶有汗滴落下,抬袖挥挥,未曾理会。 那两个阳光之下的少年,透露着青春与明媚。 第六十章:我以为你知道 回到家时,沈老汉恰好做好午饭,见得几人入门,连是笑着去摆碗筷,与卫子琅道,“累坏了吧?” 卫子琅将柴放入后院之后,见沈无衣打了水来,一边洗着手一边笑着回沈老汉,“不累,沈爷爷这是做了什么?我一入院子便闻着了味儿,可香了!” 沈老汉就爱听人夸赞他做的菜香,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买了条鱼,做了红烧,快收拾收拾吃饭,这鱼啊,就得趁热时刻吃,冷了可就带些腥味儿,口感减少了许多!” 沈无衣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见得卫子琅洗完手,将手里的巾子递了过去,他下意识接过擦了擦手,待还她时,少年笑颜如花,“多谢无衣妹妹!” 他越是笑得灿烂,沈无衣便越是觉着他有些不怀好意。 淡淡应了一声嗯,将盆端走,再将盆中水倒了。 卫子琅挑了两捆柴回来,沈老汉对这个少年的映像又好了几分,心中赞赏着他虽是富家子弟,却没有任何拿捏造作之处,反而任劳任怨,十分懂事的很。 是以,这饭桌上,所能听见的,几乎都是沈老汉夸赞卫子琅的话,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将沈无衣兄妹二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吃完午饭,卫子琅以体验生活为由,非跟着沈老汉去了地里忙活。 卫子琅一去,沈无忧自是也跟着去的。 午后阳光炎热了许多,沈无衣不愿出门,便在家将今儿采的蘑菇拿出来清洗了一番,想着晚上煮个菌子汤喝喝。 这才拿盆打了水来呢,便见得院里来了一人。 见得那人模样,沈无衣只淡淡撇了一眼,而后继续忙活着手中伙计,连个正眼都未曾给。 来的人,不是许久未见得刘青儿,又是谁? 沈无衣这段时日对自己冷淡疏远了许多,刘青儿察觉到了,加之这些时日她也不乐意与沈无衣玩,便也从未来找过她。 彼时见得她居然瞧见自己一声都不吭,当下心中升起一股委屈来。 “无衣,你这是不打算理我了?” 刘青儿走上前,在她跟前蹲下,瞧着她将藤篮里的蘑菇与打了水的木盆里挑。 “我以为你知道!” 沈无衣手中动作依旧,语气透露着几分不耐烦。 “无衣!”刘青儿偏着头,想去看她脸上表情,“你之前不是还说,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么?上回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啦,以后我们还做好朋友好不好?有秘密一起分享,有东西一起吃,行吗?” “不行!”沈无衣拒绝的斩钉截铁。 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抬头与刘青儿对视,眼里是掩藏不住的不悦,“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三观不一致,我没空陪你过家家。” 刘青儿听得一脸疑惑,“何为三观?” “……”她要怎么解释? 连一个三观都不理解的人。 沈无衣眯着眸子,深呼吸了一口,“你来找我做什么?有事说事,无事不要打扰我!” “我来帮你干活儿!”刘青儿当是听不懂一般,脸上露出了笑意,伸手去拿藤篮的蘑菇,“今儿我听说你去山砍柴了呀,你应当要叫我的,恰好我家柴禾也烧得差不多了。” “听说?”沈无衣瞧着她洗蘑菇的动作,眸子眯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额……”刘青儿一愣,“我听我奶说得,我奶老说你看那无衣这么能干,不像我,只会在家里好吃懒做的……” “你奶夸我?”沈无衣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么?” 自从上回他给刘媒婆浇了一盆水之后,两家人的关系也变得水火不容,刘媒婆见着她除了冷言嘲讽之外,并无半点好言语。 她会相信,刘媒婆会夸赞她? 一看便是刘青儿自己编的。 心动被洞悉穿,刘青儿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眼珠一转,笑眯了眸子,“对呢,我奶夸你可好了,还说无忧哥哥也好,夸赞无忧哥哥是个大才子,日后定会有出息的!” 这是原主最喜欢听得话。 因旁人夸赞沈无忧是个大才子,大才子日后便会有大出息,有大出息则会带着他们一家过上好日子,是以,原主最喜欢听得,便是人家夸沈无忧是个大才子,日后会有大出息。 在沈无忧的心里,原主的生命比他自己生命更重要,而在原主的心里,沈无忧的性命也远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可原主是原主,她是她,毕竟她没有那么单纯。 刘青儿抱着什么想法,她几乎想都不用想便知晓。 “然后呢?”沈无衣淡淡道,“难不成你家也想出个读书人?” 家有读书人,等于拿钱在烧。 每年束脩需得五两银子,除此之外,笔墨纸砚尤其费钱,若不是家境殷实,的确有那读书的钱,谁家会去供个读书人? 当年原主老爹去世时,沈老汉咬牙送沈无忧念书,村中多少人耻笑着他? 有人道,有这念书的钱,不如攒起来给他娶媳妇,攒多多的彩礼,日后好娶个好好的媳妇。 其实……旁人有这个想法也是不难理解的。 念书一年所要花费的,大概会在十两银子左右。 主要沈无忧所念的那所书院,乃是整个安阳城内最好的书院。 而念书这等事,非是一日之功,不少学子寒窗苦读十余载,还未踏入其中门槛,可见此事不仅费钱,还遥遥无期得。 但不得不说,寒窗苦读,是所有寒门中人唯一的希望与抱负。 刘青儿见沈无衣不为所动,脸色不由僵了一僵,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家那儿出得起读书人啊!” 沈无衣不想再多理会她,埋头又择着篮子里的蘑菇。 刘青儿蹲在一侧,按照她的法子择着,闷闷道了一句,“无衣,你觉得咱们,真的不能做好朋友了吗?” 沈无衣连眼都未抬,“朋友是用心交的,若是其中夹杂利益,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 最后两个字,她吐得慢慢,却叫刘青儿手中动作一滞。 第六十一章:问心无愧 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出沈无衣已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低下声音来,“我、我是想用心与你交朋友的!” 之前她一直觉着痴痴傻傻的沈无衣忽然变了个性子,也并未多想,可眼下刘青儿莫名的觉着,眼前这痴傻的丫头,似乎已经没了那么痴傻。 自己与她交朋友,当然是奔着沈无忧而来的。 奶奶说了,若是嫁与读书人,日后他功成名就,自己也会随之而辉煌。 最主要的,沈无忧样貌生得好看,并非村子里那些少年儿郎所能比的,尤其他学问高,如今已是秀才之名,前途不可限量。 倘若……倘若沈家祖上冒了青烟,这沈无忧一举考中状元,她能与沈无忧成婚,那便是状元夫人。 对这些名利,她其实不太知晓的, 只是听得长辈说多了,心里难免对其有了憧憬。 听说,大祁一年才出一个状元,状元还得皇上御赐封赏,到时状元会着大红袍骑着高马游街,受万人敬仰。 那场景,光是想想便叫人心生向往。 沈无忧最在意的,就是他这个妹妹,伏低做小又如何?只要能取得沈无衣开心。 她先前努力了那么多,如何能一时之间半途而废? 那岂不是白费了那般力气? 沈无衣活了这么多年,见识了那么多的人与事,刘青儿这点想法又岂能瞒过她? 当即轻摇头,也懒得与她再多费口舌,任由她去。 后来,刘青儿同她说了什么,沈无衣是一句话没听进去,只忙活着自己手中之事,连句嗯字都未曾回应。 偏生,刘青儿还不觉着有何不妥,反倒是一个劲的同她说着周遭有何趣事,谁家姑娘出了何等糗事,使得沈无衣只觉耳噪的很。 一个人说多了,未得到半点回应,刘青儿说着说着也便无趣了,见得沈无衣那淡淡不见半点情绪的表情,唔了一声,考虑了半响,开口道。 “无衣,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这话倒是惹了沈无衣好奇,她唇角浅勾,眼中满是戏谑,“你觉着呢?” 她这表情,十分似是默认。 篮子里最后一根野菜已被择完,她伸手做了一个发誓状,“无衣,我一直都觉着你是我的好姐妹,万万不会在人后说你坏话的,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真的是一门心思想要对你好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也没有跟人说过你痴傻不清白……” “我有这么说么?”沈无衣眼中戏谑更是明显,将木盆里的水倒出来,起身,“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做人,一定要行的正坐得端,问心无愧!” 话落,转身,回了灶房。 她不喜欢刘青儿,也并非是觉着她人坏,就是觉着这小姑娘心思瞧着不太纯正,心眼又多的很。 与这样的人交朋友,指不定日后就会因为某种利益在背后来上一刀。 最主要的,她对自己这么软声软语,乃是奔着沈无忧来的。 瞧,小姑娘什么世面都未曾见过,就已有如此城府,谁知晓日后会如何? 这种人,她是万万不会与其多有交集的。 杨柳与其就不一样。 杨柳此人一看便知晓是个敦厚的姑娘,心眼不多,性格瞧着软, 但外软内刚。 如今沈无忧在家,加之又有个卫子琅,刘青儿自是不会在沈无衣这里吃了冷脸就想着退缩。 见她不愿理自己,刘青儿也不去贴那个冷脸,转道主动给院子里干起活儿来。 对她这种不要钱的帮手,沈无衣既然喊不听,那也就随着她去了。 恰好院子里需要打扫打扫,还给她省了事儿。 申时下旬时,地里活计忙得也差不多,沈老汉说说笑笑带着卫子琅与沈无忧归家来,才入院子,便见得刘青儿正给院子里的喂鸡,当即愣了愣,而后将锄头放入院墙下,唤了一句,“青姐儿来了!” 刘青儿听得声音,回头瞧了一眼。 邻近傍晚的阳光比正午要多了几分柔和,阳光之下,跨院而入得两个少年成了一道独特风景。 那蓝衣白带的少年头戴玉冠,手中虽握着一把镰刀,却全然没有半分庄户人家的气息。 面色如玉,唇似点朱,狭长而深邃得凤眸里满是笑意,五官精致雌雄莫辨,脸颊梨涡浅陷,好一个偏偏如玉的少年儿郎。 他样貌生得极是好看,比得上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人。 他旁侧的少年虽不至于美的雌雄莫辨,却也另有一种美感,五官很是秀气精致,一双桃花眸映衬着阳光,眼里是光辉万丈,足以收纳山河万物。 身上衣衫虽是褴褛,但难以掩藏住他谦谦君子气质,笑起来间,桃花眸子弯弯,好看至极。 二人同步而入,似是这简陋的院子也瞬间蓬荜生辉。 刘青儿呆呆瞧了二人两眼,随即脸上展露出灿烂的笑意,与沈老汉回道,“是了,我见无衣一人在家忙不过来,恰好家里活计做完了,便过来帮帮忙!” 院子扫得可真是干净,说是一尘不染也不为过。 沈老汉虽与刘媒婆合不来,对刘青儿却是没话说得,见小姑娘如此懂事,一双眸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青姐儿你能干哟。” 在沈无衣与卫子琅的面前听得沈老汉夸赞,刘青儿内心开了一朵花儿来,当即又忙去灶房里打了盆水入院子,端到沈老汉跟前,“沈爷爷快些洗手,无衣正做饭呢。” “哟,我家丫头做饭呐!”沈老汉往灶房里瞧了一眼,声色提高了些,“那晚上咱们可就有口福了。” 这话明显是特意叫沈无衣听到的。 他虽对刘青儿无意见,却知晓沈无衣这段时日不喜欢她,一边洗手一边道,“青姐儿还未吃过我家丫头做的饭菜罢?恰好今日留下来尝尝呀!” 这是明显的留饭。 刘青儿将头微微低了低些,尽显女儿家的娇羞,“好!” 沈无忧在,她能留下来,自是要留下来的。 做的能叫沈老汉满意,也得让沈无忧满意不是? 不好好相处,怎会叫他满意? 见得沈老汉洗完手,刘青儿又将水端到卫子琅与沈无忧跟前,开口说话间,面色已绯红,“无忧哥哥,你们……也洗洗手罢!” 第六十二章:绿茶泡的好! 沈无忧听得,接过水摆放在地上,面带客气 ,“谢谢!” 倒是卫子琅,瞧了其一眼,笑了笑,“我就不跟你争了,自己去打水!” 话落,入了灶房里。 沈无衣正在准备着晚间所需吃的菜,卫子琅入门时,连视线都未曾给上一个。 卫子琅走上前,瞧了瞧案板上的野菜,咧嘴笑了,“无衣妹妹厉害啊,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将来也不知是哪个男子积了大德能娶得如此贤惠女子!” 沈无衣连个白眼都懒得给他,只忙活着手中动作。 卫子琅倒也习惯了她这不爱理人的样子,抿唇笑了笑,又道,“劳烦无衣妹妹搭个贵手,帮在下倒个水净手,可好?” 沈无衣本想叫他自己动手,转头一瞧见他那沾着泥巴的五指,只得放下手中刀,拿瓢盛了一瓢水,带着他出了灶房,示意他将手伸过来,“我帮你倒!” 卫子琅莫名觉着这样的她可爱的很。 伸手,衣袖却有些碍事。 她缓缓倒水,总差些湿了衣袖。 如此,卫子琅抬眸眼巴巴的看向她,眸里满是笑意,“唔,还得劳烦无衣妹妹了!” 这一幕使得刘青儿与沈无忧侧眸看来。 沈无衣见此,将瓢放在了一旁干净的凳子上,抬手给他小心的卷起袖子来。 待得将袖子卷好,她轻哼一声,示意卫子琅快些洗。 他的手指修长且白皙,骨骼分明,指尖细长,典型得漫画手,十分好看。 难以想象,如此好看的手,他竟用他来干了农活。 这种手,若是学乐器…… 想得太入神了些,待得将水倒完她仍旧未曾反应过来,直到头顶传来少年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 “无衣妹妹是觉着,在下这手还需洗洗么?” 下意识抬头,他的脸隐藏在逆光之中,阳光刺得她有些不大挣的开眼,而眼前的少年却似是被光晕旋绕,宛若仙子。 将瓢收回,“我去做饭了!” 话罢,头也不回入了灶房里。 沈老汉回来了,晚饭自是无需让沈无衣操持,她将蘑菇加肉煮了个汤之后,便坐到了灶火边生火,将接下来的事宜交给了沈老汉。 晚上吃的是白米饭,沈无衣煮得好,加之火候 掌握的不错,那米饭煮的十分香甜。 刘家人多,刘青儿平日吃最好的,无疑是馒头与稀粥,乍然吃了白米饭与肉,味觉上得到了十分得满足。 肉这个东西,十二文一斤,一般人家当真是舍不得花钱去买,刘青儿极少极少能吃上肉。 她不敢置信的是,才不过多久时光,这沈家不仅能吃得上白米饭,碗里更是碗碗见肉,连炒个野菜都放了不少油与肉,吃起来又香又好吃。 若不是因卫子琅与沈无忧在,她当真恨不得大口大口吃才是。 在男子面前,该注重的东西一定要注重,尤其是还在自己心仪的男子跟前,仪态万不可丢。 今日最开心的莫过于卫子琅,虽说劳累了一日,他只觉着这生活忙碌又充实,吃饭之时又与沈老汉聊得来,几乎一人一句聊完了整个饭局。 吃完晚饭,天色仍旧还亮堂着。 沈无忧去给卫子琅打沐浴的水,而沈无衣则坐在院子里给黄先锋顺毛。 刘青儿从灶房里洗完碗出来,凑在沈无衣跟前往后院的方向瞧了两眼,“无衣,那卫公子似乎对你很好耶,你们之间关系很好嘛?” 不知为何,沈无衣听得刘青儿在自己跟前打听旁人,心里就莫名有一股子烦躁。 她淡淡道, “我与卫公子关系很好?你哪儿瞧出来的?” 她想问刘青儿是哪只眼睛瞧出来的。 她对卫子琅得到态度难道不是只对客人有的态度么?哪儿还有关系好这一说? “他们从地里回来时候呀!”刘青儿压低声音道,“我都将水端过去了,那卫公子竟只要你给他倒水洗手,哎,还有呐,你今日给他倒水洗手时,那感觉,当真像是我爹给我娘倒水一样……” “刘青儿!”沈无衣听不下去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个道理你应当要明白才是!” 她语气变得有些不好,刘青儿瘪了瘪嘴,“无衣,我真不是要损毁你的名声,我就是、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而已,前些日子你和李三那事儿,在村子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所有人都说你两暗下私会,我都不信的!” “暗下私会?”沈无衣简直要气笑了,“还传得沸沸扬扬?为何我竟是不知晓?” 说起此事她就莫名觉着憋屈。 村子里那些人当很是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说人家长短? 她与李三见过几次?相处过几次?竟是连这等流言蜚语都起了。 “我……”刘青儿已见得她语气明显不好,脸色有了愠怒之色,当即便低头要啜泣,“又不是我说的,我怎么知晓嘛,无衣,我是掏心掏肺得想跟你做好姐妹,你为何,为何总是这个态度待我?” 嗯? 这人平日一直都是没脸没皮的,怎得眼下居然还哭了起来? 沈无衣最是见不得人哭。 又看刘青儿眼泪汪汪的,的的确确一副十分委屈模样,当即怒气褪去,反思自己那态度是不是当真太过了些。 这般想来,语气放软了些,“我也非是指责你之意,只是想告诉你,旁人怎么认为与我无关,我身既正,何怕影子歪?况且我与那李三,根本不是一路人!” 刘青儿显然未料到一向态度拽上天的沈无衣竟会解释,当下一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还欲要再说两句,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一看,竟不知卫子琅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沈无衣瞬间觉着自己有一种深深被戏谑的感觉。 当即从矮凳上起了身,一脸不悦的看向刘青儿,冷冷道,“就如你,我与你也不是一路人!” 难怪了,难怪今日刘青儿还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眼下她还未说什么却哭了起来。 竟是因卫子琅来了啊! 小小年纪,绿茶泡得可真好! 亏她还以为是自己态度问题……她应当再凶些才是 。 第六十三章: 你不喜欢她? 刘青儿对沈无衣这态度早已不放心上,可此时卫子琅在前,该装的自然是要装。 她嘴巴瘪的厉害,眼眶一片湿润,“我不过就是想与你做好姐妹,为何你总对我如此冷言冷语?” “我答应你了?”沈无衣冷冷看着她,甩了甩自己衣袖,“我跟你断不会做好姐妹,现下不会,一辈子都不会,收起你这假惺惺的心思!” 话落,转身回了房去,不再理会任何人。 刘青儿眼泪啪嗒啪嗒落得更厉害了,卫子琅淡淡瞧着,未做半点表示。 倒是这动静将沈老汉给引了出来,见得小姑娘蹲在院里哭得正伤心,当下哎哎走了过去,“青姐儿这是咋了?你咋哭了?” 有卫子琅与沈老汉在,刘青儿越哭越是委屈,越哭越是伤心,“沈爷爷~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好,我、我就想跟无衣做好姐妹,为何,为何她总瞧不上我?” 声音带着梗咽,像时受了极大的冤屈一般。 “是我家丫头将你惹哭了啊?”沈老汉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慰着她,“青姐儿乖,青姐儿不哭,等会子沈爷爷便替你去教训教训她。” 刘青儿哭着摇头,“我、我就是想跟无衣做朋友嘛,我对她,对她一直都好的,怎么就、就变成了这样!” 眼泪落在了地上,湿了一片。 恰好沈无忧从后院入前,见得如此情况,一脸迷茫得问出声,“怎么了?” 沈老汉此时正安慰着刘青儿,哪儿来得嘴去解释,卫子琅却双手环胸,做了一副他也不知道的表情,随即抬步走开。 高门大户总是有不少尔虞我诈的小心机,他见多了,早已麻木。 倒是沈无忧,从沈老汉安慰刘青儿的嘴里听出了个大概来,眉头簇起,去敲开了沈无衣的房门。 刘青儿一直以余光瞧着他的动作,当即心中一喜。 她说得如此委屈,言语之间都说沈无衣对自己态度不好,不好相处,莫非,他去说她了? 沈无衣听得外头哭诉,简直耳烦得很,听的敲门声,道了一声进。 沈无忧推门而入,屋内摆设早已不如之前,之前摆得极为简单,虽说不乱,却也不似女子闺房。 眼下这屋子中陈设依旧简单,但干净舒适,水蓝色的窗幔罩着整个木床,先前的深色的被子也换成了粉色,有了不少女子气息。 一张桌子摆放房内正中间,桌上摆着一壶茶盏与两只瓷杯。 靠东边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仅放着几根发带,一张木梳,一支木簪。 衣柜靠在西边墙,旁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搭放着几双鞋。 一入屋内,传来一股莫名的清香。 沈无衣此时正坐在桌边研究着她手里的荷包,沈无忧撇了一眼,并未在意。 女儿家对女红有天赋,大部分姑娘都喜欢倒弄女红,他家妹妹也是女子,无甚大惊小怪。 将门关好,沈无忧坐在了她的对面,轻声开口,“你不喜欢她?” 他嘴里的她,指的自是刘青儿。 沈无衣正在研究着手中的荷包要从何地下手,闻声,将荷包又丢入了框里,“我与她不是一路人,不喜与她打交道!” 沈无忧对自家妹子容忍度相当高,听得她那话,莫名有些乐。 坐近了些,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告诉哥哥,你为何不喜与她打交道?先前你可跟我说,你与她乃是最好的朋友,她平日对你也是极好的!” “那是先前我傻!”沈无衣下意识反驳,“不知人心险恶!” “哦?”沈无忧不由好笑,“人心险恶?丫头现下知晓何为人心险恶了?” 沈无忧身上有一股气质,他说话不急不躁,轻言细语时,会叫沈无衣也心安,静心。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道,“我瞧着,她并非想做我姐妹,怕是想做我嫂子!” “嗯?”沈无忧噗声笑了,“何来的理论?” “你瞧不出来?”沈无衣道,“平日我与她几乎无交集,也仅有你回来时她才来,哥哥,我倒不是反对你谈婚论嫁,就是觉着她不大适合你,也不适合咱家!” “嗯?”这倒是引起了沈无忧的好奇,“不适合咱家?何以理解?” 沈无衣当真是想叫他也莫对刘青儿以及同等类型的姑娘产生好感,当即也不隐瞒,直接开口道,“咱们家中人口简单,那自然是要娶个心思简单的嫂嫂,我身为妹妹,日后指不定何时要嫁出去,但她作为你的妻子,我希望她是个能拿捏大局之人,至少能毫无怨言的照顾你,照顾爷爷,撑起内部家庭,让你无论做什么,都无外忧患!” 若不是亲耳所听,沈无忧当真是不信她能说出此等话来。 顿了顿,沈无衣又继续道,“所谓娶妻娶贤,大抵如此,可不问家室,不问出生,但心思一定要纯净,一定要适合做大娘子!咱家与别家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妯娌兄弟,我也只希望这日子能过得简简单单的! 刘青儿不行,她心眼多,心思不纯,与她做朋友,我都生怕她踩我一脚,如何能做得了我嫂嫂?” 不得不说,着沈无衣所说得这些话,当真是句句在理的。 沈无忧愣了半响,指腹在她脑袋上摩擦了片刻,温声道,“丫头,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何须要谁说呢?”沈无衣与他对视,眸光没有半点退缩,“我已不小,懂得自会多些,先前我曾天真无邪过,但那都是过往,看了人心才会知晓人心有多可怕,每个人都有不单纯的心思。 犹如旁人所说过的一句话,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人心难测!有些事情,难免要想多些的。” 才不过短短多少时日,那个天真无邪毫无任何心思的小姑娘,眼下却已变成了这般顾虑周全。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叫她忽然顿悟? 沈无忧万万不信她真是梦里见了神仙的,但既然她不说,他也不去多问。 眼里是难以隐藏的心疼,声音变得有几分叹息,“日后哥哥定会护你周全,若你所嫁之人不好,我便养你一辈子。” 第六十四章:就等你了 那句说养她一辈子的话,说的如此笃定。 沈无衣深知嫁人并非如此简单,她所想的嫁人,并不是找个人随便嫁了便可,而得找一个与自己三观相合,人品好的人。 否则,各方面不合,她性子又不好…… 指不定日子过得有多鸡飞狗跳。 不过她也不方,若真到了嫁人那一日,丈夫嘛,有一个就够了,他若是心思不正,就把他教训到心思正为止。 谈论什么夫妻感情,比比谁拳头更硬。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浪费口舌作甚? 如此想来,她似乎对嫁人之事,也没了那么多的抵触。 况且, 沈无忧与沈老汉如此宠她,又如何舍得叫她嫁给一个心思不纯之人? 思至此,沈无衣笑了,“哥哥莫要担忧我,缘分这种事儿,说不定哪日就来了!个人都有个人的福气,日后过得日后,命数早已有所安排的。” 命数? 沈无忧轻轻一笑。 见她无碍,倒也放下了心来。 起身,将手收回,负立与身后,“你若不喜欢青姐儿,我便叫她日后再莫要来寻你。” “无碍!”沈无衣罢罢手,“她再寻我,我不理她就是了,你一个男儿家,同她说这些作甚?况且她奶如今正给她寻亲事,以咱们两家关系来看,断不会想着叫她嫁与你的,你疏远着她些便罢了!” 这话说得倒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沈无忧点点头,认真想了想,随即听着外头没了动静,笑道,“她怕是回家了, 走,出去洗漱去!” 如此,沈无衣站起身,伸了个懒懒得腰,出了房门。 果然,刘青儿已回了自家,院里只剩下沈老汉坐在矮凳上抽着旱烟。 烟雾顺着晚风掠过沈无衣的身旁,浓重的味道呛的她咳了一声。 沈老汉道,“这青姐儿哦,倒也是个勤快的,都是爷看着长大的,算是跟孙女一样啊!” 不待沈无衣开口,沈无衣接话道,“村子里哪个孩子不是爷爷瞧着长大的?您呐,就瞅您的烟吧,这些小女儿家家的事儿,就让她们小姑娘自己去处理好了。 况且,丫头乃是咱们自家孩子,什么心思咱们不是十分清楚的么?万不是那等只会欺压旁人之辈!” “你这孩子!!”沈老汉回头嗔了沈无忧一句,“我何时说我家丫头欺压旁人了?爷只是感叹那青姐儿是个勤快的丫头罢了。” “是是是,人姐儿勤快情况!”话间,他同沈无衣一仰头,“丫头,快去给爷爷打水洗漱。” 沈无衣欢快应了一声,钻入灶房去打了个热水。 也不知二人在外头聊了甚,忽然听得传来二人爽朗的笑意。 灶房里只有天际最后的几缕光线,田野之间虫儿开始欢快鸣叫,似是在庆祝属于它们的夜晚终于到来。 …… 沈无衣昨日点灯绣了大半夜的荷包,终是将那东西给绣好了。 毕竟第一次上手,针脚难免会有些扭七扭八,但好在整体而言,也说不上难看……况且她将线都藏在了荷包里边,外头瞧着……也还好。 也因此,她睡过了头。 等早饭做好之后,沈老汉敲她门时,她仍旧睡得香甜。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村里的大树之下, 树的周遭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偶有蝴蝶嬉闹飞过,蜻蜓群舞。 坐在树下笑着的,似是她,又不似她,她更像是一个站在一侧的旁着观。 但树下的那个姑娘和她有着一样的容貌。 清澈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是笑意。 沈老汉在外头喊着丫头,她唔了一声,翻了个身,悠悠转醒。 眼前所看见的,是淡蓝色的床幔。 脑海里却装得是刚刚所梦见的那一幕。 景色很美,叫她舍不得轻易醒来。 沈老汉叫了几声仍旧听不到回应,欲要破门而入瞧瞧里头情况时,却见她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你们先吃罢,我再睡会!” 实在有些困倦。 说话之间,还打了个哈欠。 见她一副睡不醒模样,沈老汉道,“卫公子在呢,人家好歹是客人,你不去怎得好?快些洗漱,就等你了!” 如此,她哈欠连天的应了一声好,而后关上房门换了衣服梳了头发。 洗漱完,沈老汉、沈无忧、卫子琅三人正在餐桌聊天,跟前的碗与筷子都还未动。 虽是夏季,但也看得出来,那菜再过会子便要凉透了。 瞧着真是等了许久了。 连是歉意的同三人说了声抱歉,随即坐在了沈无忧边上端起碗来吃饭。 毕竟有客人在场,沈老汉咳了一声,当着卫子琅的面指责了一番沈无衣,“丫头啊,卫公子乃是客人,你下回可要起早些,万莫让人久等了,多不礼貌!” 他并不是真心责骂沈无衣,只是叫人等了这许久,怎么也得说上两句叫人心里舒坦不是? 还未等沈无衣继续开口道歉,卫子琅却笑道,“无碍无碍,子琅已将沈爷爷当做家人,沈爷爷怎还拿子琅当外人?无衣妹妹既是无忧兄的妹子,那也自该是子琅妹妹才是,哪儿算是不礼貌了?” 拿着筷子,给沈无衣夹了一筷子菜,笑得面若桃花,“无衣妹妹正是长身体时,可要多吃些才是!” 他笑起来时当真是好看的很,万物在他眼前皆失颜色。 这才不过少年时期,等日后轮廓更是硬朗了些,这男子……颜值怕是要逆天呀。 而且,他爱笑,性子又阳光,这等男子,当真是女儿家的梦中情郎。 沈无衣不能说自己对这张绝美的脸不动心,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喜欢看美色,喜欢一切美的东西。 但对于人,美则美矣,却不足以给她窒息的心动。 怎么说呢…… 她喜欢美男,但美男仅供于欣赏,养眼可以。 相处么,也一定是喜欢,喜欢却与美丑无关,那是一种从心灵上产生的共鸣。 在一起嘛,感觉自是比较重要的。 况且……她从不做以卵击石这种蠢事,高门大户向来看中门当户对,她与卫子琅相差的,不仅仅是门当户对这么简单。 这种东西,她不会让自己在心里种下任何种子。 第六十五章:景瑜哥哥 见沈无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良久,卫子琅抿了抿鼻子,“我这脸上,是有脏东西么?” “嗯,长了虱子!” 沈无衣说完之后,便埋头吃饭。 卫子琅却是爆炸了,当即戳了戳自己的脸,再将脸展向沈无忧,“我这脸上长了虱子?” 沈无忧噗笑一声,拿起筷子,“丫头逗你呢,吃饭吃饭!” 卫子琅半信半疑的揉了揉自己脸,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埋头吃饭的沈无衣。 她不说话的时候,会温顺的像只小白兔,尤其是抬起那双眸子时,水汪汪得,显得很是我见犹怜。 偏生她一说话,自带生人勿进气息,便算自己与她相处得不少, 也未曾多有感受到她的善意。 这丫头……唔,有点意思啊。 吃罢完早饭,沈老汉带着沈老汉要往山中砍柴,卫子琅欲去,沈老汉却以各种理由不带他,最后反倒叫沈无衣在家陪着他玩耍。 临走之前,沈老汉再三交代沈无衣道,“虽说这卫公子是个好相处得,但人家好歹也是客人,咱们不能不懂那规矩,昨日叫人去干了一日活,心中本已过意不去,哪儿还能带人去山里? 你就在家带着卫公子玩玩,我跟你哥去砍些柴禾早回来。” 她很是无语。 作为一个姑娘家家的,能跟一个少年玩到一处去? 但见沈老汉一副如此表情,她点了点头,“知晓了。” 在家待着就是,还出去玩儿甚? 沈老汉对现在是沈无衣是无条件信任,当即见得她点头,便也放下了心来。 待得二人出门之后,沈无衣搬了凳子坐在院里看书,卫子琅甚是无趣,凑了过来。 在她身后弯腰瞧了瞧书上的内容,唔了一声,“在下还当无衣妹妹看得是女戒呢,竟是喜欢瞧这些鬼怪之书,口味够特别,甚是合我心意!” 沈无衣正看到一处女鬼看上了一位书生,正欲想法子迷惑,闻言,当即头也不抬回道,“不然给你看?” 卫子琅抿了抿鼻子,呵呵一笑,“无衣妹妹若是喜欢,在下家中书肆诸多,下回挑些给你解解闷儿?” “好啊!”沈无衣依旧不抬头,“那就劳烦景瑜哥哥了!” 话间,翻了一页书。 卫子琅最是爱听这声景瑜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得,唤哥哥二字时,总觉着甜甜的,叫他心中莫名欢喜。 “无衣妹妹若真想谢,不如多唤在下几声哥哥,如何?” 这话听着……为何总觉着有几分戏谑存在? 沈无衣将书本啪得一声合上,抬头去看他。 彼时卫子琅的脑袋正凑在她肩后不远,此时她抬头回望一瞬间,与他的距离又凑近了许多。 入眸的是一双带着笑意的凤眸,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模样,睫羽深长而浓密。 这眼睛,当真好看的很。 深邃而有神,眼眸且含笑。 眉毛长而有形。 不似剑眉的戾气,瞧着却叫人很是舒畅。 所谓眉目似画,大抵如此! 沈无衣微微愣了片刻,而既挑眸,“你既然如此无聊,不然我带你捕鱼去?” “ 好啊!”卫子琅当即应了下来,起身,“那就有劳无衣妹妹带路!” 上回涨水未曾捕到鱼,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带着他去玩玩。 若是捕到了鱼儿,正午又有下饭菜了。 沈无衣缓缓起身,唇角缓缓勾起,“且等着,我去将书收好!” 话落,回身放好书,拿了一把叉子与一张簸箕与背篓。 既然是一起去捕鱼的,沈无衣绝非那种惯着人之辈,叉子与簸箕归卫子琅拿着,而她则背着个小背篓在前带路。 路上偶遇见村内几张熟脸,见得沈无衣带着了陌生的且样貌俊俏的少年,有好事者便停下问了一嘴,这卫子琅乃是何人。 沈无衣与他们不熟,自是懒得理会,直接应了一声亲戚之后,没有多余解释。 一路到得河边,卫子琅将叉子立在河岸上,带着清浅笑意侧头看了那蹲在河边的姑娘一眼,“看你那样子,不太喜欢与村里人打交道?” 沈无衣捧水洗了把手,幽幽回头,“你会与一个傻子打交道么?” 不是自己冷淡,而是他们都嫌弃沈无衣是个脑子不清白的,之前压根就不会有交集。 若是沈无衣一人走在道上,定是无人问津的,今日之所有有人与她说话,还不是见着卫子琅这么一个生面孔? 她一个姑娘家,前段时间还被传出与李三有瓜葛,这才过几日,又独自带着一个男子上河岸。 这瓜,村民们得吃上多久? 也幸好,名声这个东西她看得较淡,她不拿人家的东西不吃人家的东西,看谁脸色? 卫子琅先前是未曾见过沈无衣的,自然是不知晓原主的性子,当即噗嗤一声笑开了怀,“无衣妹妹这是再说自己是傻子?” “能跟傻子玩到一块去的,你不也是傻子?”沈无衣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后将视线落在了河中,“别墨迹了,你瞧瞧能不能打到鱼。” 比起上一次来,今日明显水要小些。 今日有了帮手,应当能捕上一条罢? 也不是她想吃鱼,只是她对这东西有兴趣,就想自己动手玩玩。 相信很多人都如她一样,重要的不是因为吃,而是在于自己动手。 卫子琅听得,上前一步瞧了瞧河中景致。 水很清,几乎可见得岸边水底。 不过中间却是乌黑黑的,瞧着深的很。 浅水旁边自是没有大鱼,深水之内也不知那水有多深,危险得很。 这种情况下,就他们所带来的东西想捕着一条鱼,当真是登天一样的难。 想了想,他道,“不若咱们钓鱼?” 钓鱼? 她没什么兴趣。 沈无衣将背篓放置一旁,起身,瞧了瞧水面。 阳光撒照在水面之上,刺得她眼睛有些眼花,眯了眯眼,将手挡在眼睛之上。 “太麻烦了,捕不着就算了,咱们回家!” “哎?”卫子琅拿着叉子同她走过去,笑意盈盈,“在下又没说不能捕不是,既然无衣妹妹喜欢,那在下便用捕得好了!” 第六十六章: 溺水 捕鱼这个东西,沈无衣当真是不擅长。 但她喜欢凑这个热闹。 见卫子琅这么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她却半信半疑了,“你能行?” 卫子琅回答的毫不犹豫,“自是能行!” 如此,沈无衣想了想,又问道,“你会水吗?” “在下自幼便会水,比这还深的都下过!”卫子琅道,“无衣妹妹莫担忧,在下年幼时便跟一群孩子去过河内捉鱼,这些小事儿,不成问题的。“ 她点了点头,思虑了一番又道,“你要觉着有难度,咱们可以回家的。” 天地可鉴,她说这话当真是想着安危问题,偏生她那表情淡淡,不得不叫人觉着那是激将法。 卫子琅丝毫不见退却,反倒头一仰,“你且看着罢!” 而后,脱掉鞋袜卷起衣摆下河。 河岸上的水并不深,约莫也就到他小腿处。 但不得不夸赞一句,一个男子的腿,竟是白净的犹如女子一般,踏在水面上时,白皙得折射光晕。 这人倘若是一个女子…… 想远了。 她将眸光移远了些,让自己不去瞧那抹身影,瞧这周遭如黛景色。 纵使是炎炎六月,河中的水依旧清凉。 沈无衣捧水洗了把脸,水意凉的叫她恨不得下水玩玩。 水,她自然是会的,就是嫌麻烦。 最主要的是这河里不知何时会来人,要是被人给瞧见,这名誉又得带上一重枷锁。 卫子琅的确是捕鱼的一把好手,沈无衣正埋头捡着水中漂亮的石子,耳边听得水哗哗声,而后听见卫子琅喊道,“来,给你鱼儿!” 闻言,沈无衣下意识抬头瞧去。 少年此时距离河岸有了些许距离,那本是直到小腿处的水不知竟是直接淹没了下半身,而他在水中举着叉子,叉尾上是一条鲤鱼,鲤鱼许是因疼痛缘故,翘了个弯。 少年立在水中,笑意明媚,河水潺潺,清风拂面,他似是静好岁月中得一道光景,阳光又耀眼。 沈无衣忙是拿了背篓去接。 因着离河岸有些远,他见沈无衣拿了背篓来,自己也走了过去。 上得河岸,身上的水啪嗒啪嗒的落在石子上,湿了一片岸边一片。 卫子琅将鱼丢入背篓中,而既又转身回了水里。 沈无衣这回将视线全给了他。 他的确未吹牛,在水中的他不受半点束缚,若见鱼儿游过,手中的叉子一个快准狠,不过眨眼之间便将其拿下。 这身手,的确不凡。 在水中,所有的灵敏度都会因水的载重而变低,她也会如此。 可卫子琅,动作行云流水,出手利落。 说得简答一点吧…… 在深一些的河中,叉鱼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 起先水深,鱼的表层又滑且硬,若不是身手极好,叉子落下的那一瞬间,鱼不是与其穿插而过,便是捕不着,或者因水深的缘故而插不进去。 不说别的,给她是绝对不行。 所以……她才带了个簸箕来,想着要网鱼。 毕竟簸箕比叉子,要好用得太多了。 然,卫子琅只要是见着鱼,几乎叉叉不走空,直叫沈无衣都瞧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自然,她对自己几斤几两是知晓的,绝对是一条弄不上。 眼看着背篓里已装了七条大小不一的鱼,沈无衣笑得一双眸子弯弯,眸中笑意掩藏不住。 少年站在水中,瞧着河岸上那个抱着背篓的少女,不自觉的跟着唇角勾起。 认识这些日子以来,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得如此开心。 她笑起来时,眸子弯弯,十分灵动得很。 原来她笑起来……竟是如此好看呢。 身边游过一条红色的小鲤鱼,他手腕翻转,手中叉子对准起利落就要落下。 也不知脚上踏在了何处,他还未使劲,只觉着脚下一滑,一种失重感袭来。 眼里再没了那个少女的身影,落入视线里的,是那蓝色的天空之上飘着白色的云朵。 沈无衣瞧着背篓中的鱼,合计着晚上要怎么做着好吃,忽而听得耳边咚得一声,那抹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河面上,留下的只有荡漾而开的水波。 “卫子琅!” 沈无衣心中一跳,立时起身站在了河岸,“卫子琅?” 方才一直看着背篓里的鱼,并未去瞧他,他这是出了意外还是潜水了? 水清凉又澈,他既会水,潜水游玩也乃常事。 可他这忽然就未见了人…… 心里莫名的有些了慌乱。 “卫子琅!!卫子琅?!!” 沈无衣又唤了两句,仍旧等不到他的回应。 她此时内心焦急又担忧,当即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连鞋都未脱的就下了水去。 水清凉的很。 往方才卫子琅所站的方向而去,不多会子,水便已漫过了她的胸膛。 在水中行走太是不便。 她立时潜入水中,四处观看着卫子琅在何处。 幸好这水清澈的很,她才潜入水中便看见了那已仰面落在水中毫无动弹的少年。 他的衣带随着水而浮动,叉子落在一旁,双眸闭着,不见任何动作。 沈无衣心中一惊,忙是朝他游了过去。 先是牵住了他的手…… 毫无反应。 溺水了? 沈无衣当即未再有半点犹豫,揽住他的身子便往岸边游去。 到了浅水边,因水浅而游不动时,她则站在卫子琅身后,抬着他的双臂往岸上拖去。 毕竟沈无衣力气不大,少年此时已陷入昏迷,体重比平日要重上不少,她几乎是拼劲了全力,这才将少年拖至了岸边。 “卫子琅?” 跪在地上,沈无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他的脸色此时十分苍白,连唇都青了几分。 沈无衣将手摸向他的肚子。 果然,呛了水进去。 当即找准心脏周边位置,给他按压起来。 他眼下还有微弱的呼吸,无性命大碍。 一边按压着他的胸,一边给他渡气做着人工呼吸。 不多会子,只听得一声轻咳, 卫子琅嘴里吐出一大口水来。 而既,悠悠转醒。 入眼得,是那个浑身湿透的姑娘。 她衣衫尽湿,发梢正滴着水,碎发则几缕几缕的黏在了脸上,巴掌大的脸上那双杏眸显得尤为有甚。 见得他醒来,清澈的眸子里荡漾了笑意,而他在她的瞳孔中,看见了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自己。 第六十七章:负责 她方才,是亲了他么? 眸子撇向她的唇瓣。 唇色粉红,带着几分光泽,在阳光之下竟有些晶莹剔透感。 他的唇上,似乎还留有她的芬芳。 卫子琅怔怔看着她,一时忘了如何反应。 他活了十七载,眼前这个姑娘,是第一个亲他的人。 他,被她亲了…… 沈无衣见他醒来,一颗心落下,瘫坐在了地上。 又见他双眸一直盯着自己而不转动,秀眉顿时又簇了起来。 轻唤了一句,“卫、子琅?” 等了半响,对方不仅未吭声,连眼都未眨。 方才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将身子往他跟前挪动了几分,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卫子琅?” 哪料,对方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裹在了手心当中。 少年眨眸,看着沈无衣,神色认真,“你、方才亲了我, 可得对我负责……” “什么?” 他的手心带着微微凉意,沈无衣眯起了眸子,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对你负责?负责?!” 开什么玩笑!! 对方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丝毫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是!” “你这人,讲点理好不好!”沈无衣用了几分力道想要将手抽回,可见纹丝不动之后,便干脆放弃了。 坐在地上,一副无奈道,“方才我那不是亲你,不是亲你……你溺水了,我给你渡气,我那是为了救你性命,救人一命罢了,负哪门子的责?按照你这么说,那郎中救了这么多人的命,他是否对每个患者都负责?” “哪个郎中需要……渡气?” 卫子琅从地上缓缓坐起身,凤眸紧紧看着沈无衣,“你若不负责,那我便对你负责……” “负什么责?不负!”沈无衣简直哭笑不得,“卫子琅,我跟你说,方才那就是意外……你若是溺水了,但凡有一个懂的人,我相信都会如此救你……或者,是旁人溺水,我也会这么去救别人……” “救人需得如此?” 卫子琅看着她,眼神是无比坚定与认真,“总之,无衣妹妹,我卫子琅堂堂七尺男儿,该负之责必是要负,待你及笄,我便上门去跟沈爷爷提亲……” 话还未说完,沈无衣立即打断。 “你这人脑子有坑呐?我都说了这只是救人,你无需对我负责,我也无需对你负责,这特么跟亲吻是两回事儿……放开我,快些将我放开!” 见她真有了几分怒意,卫子琅想了想,这才撒开了她的手。 被他拽着并不疼,可沈无衣仍旧揉了揉。 眯着一双眸子看着他,压下自己的怒意与无奈,解释道,“我再给你说一遍,方才你溺水了,你若溺水了,出了个好歹,我家定然是要遭殃的。为了不让我家遭殃,我这才下水去救你,至于你所以为的亲吻,那不过是一种渡气。 这种渡气在医院上叫人工呼吸,它跟亲吻无有任何关系!什么负责不负责的话,你日后就莫再说了,况且,你捕鱼也是我的主意,真说起来,此事与我也有关系! 眼下既然你无碍了,那方才的事情咱们就达成共识,一起将它给忘了!” 话罢,起了身。 低头看着那仍旧坐在地上浑身湿透了的少年,她抿了抿唇,“快些回去换个衣衫罢,别受了风寒!” 卫子琅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越看越是觉着她好看。 直到见着她要下河,他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身问,“还需抓鱼么?” 沈无衣连表情都懒得给他一个,直接潜下水去。 一见她入了水,卫子琅哪还有半点喜悦,一张脸顿时惨白。 正欲要下河朝她而去时,却又见得 她的脑袋从河面上浮了出来,随着一同出现的,还有她手中的叉子。 走上岸间,她的衣衫再次湿透。 夏季衣衫本就薄,如今沾了水,几乎都贴在了身子上。 她玲珑的身段立时落入了他的眼中。 “不抓了!”沈无衣将叉子仍在簸箕旁,又往背篓里瞧了瞧,“回家吧,这些鱼够吃了!” 煎炸烹煮清蒸熬汤,一种吃法来一条,做一桌全鱼大宴都够了。 眼见她要背背篓,卫子琅立即脱下自己外衣扔给她,“我来罢。” 而既抢过她手中的背篓自己背上了手,又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拿着簸箕。 他的外衣上还存有着他的味道,一种特别的,清新的,独有的男子气息。 沈无衣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恍然才发觉衣服黏贴在了身上。 毕竟十四岁的姑娘了,该发育的地方也正在发育……这样若是叫人给瞧了去,的确不太好。 眼见他已率先往家里赶,沈无衣将他的衣衫披着自己身上,追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开口。 因着怕被村子里人撞见,沈无衣带他绕了远路,打村口回的家。 虽极力避开了所有人,但当路过刘家门口时,恰被欲出门的刘青儿瞧了个正着。 二人浑身湿透,且卫子琅的外衣又在沈无衣身上,惊讶得刘青儿险些叫出声来。 沈无衣与其对视了一眼,而后收回眸光,一声不吭的带着卫子琅回了自家院子。 一入家门,自是先换了衣衫。 卫子琅并未带得衣衫来,是以,沈无衣换完衣服之后,又去沈无忧房内给他找了一身。 衣衫才将换好,院子里却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今日黄先锋跟着沈老汉上了山,没了它,来者胆子大了许多。 “沈无衣,沈无衣!” “……” 沈无衣正欲要将这些换下来的衣衫给洗了,乍然听得那声音,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显得自己十分不高兴。 而那人与她的心情却是截然相反。 见无人应声,又连唤了两声,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欢快。 沈无衣放下手中木盆,出了房去,瞧着那站在院子里的人,面色冷冽,“有话快说!” 话间,她双手环胸,依靠在了门墙边,一副极为慵懒神态。 那站在院子里的,不是李三又是谁? 李三显然心情不错,未曾理会她的臭脸,反而笑着凑了过去,“我找你有点事儿商量!” 第六十八章:是你不让么 “找我有事商量?” 沈无衣面带疑色看着他,眼中满是轻蔑,“我们之间,很熟么?” 哪料李三是个完全不吃那一套的,当即反而嘿嘿一笑,将手拍在了她的肩上,“别这么说嘛,咱们好歹也算共患难了不是?” 他说话之间,沈无衣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肩上。 李三嘴角笑意一僵,似是想起了那个过肩摔,下意识得将手收回,脸色有些讪讪,“啥也别说了,你明日陪我去一趟赌坊,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李三!”沈无衣眯着眸子看他,“你最近莫非是飘了不成?二两银子,我陪你去赌坊?真亏你想得出来!” 二两银子,沈无衣是完全不心动的。 李三此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准他暗中下了某处绊子,到时她被逼得赶鸭子上架? 她一直认为他是极为阴险之人,尤其瞧着是能屈能伸的,更是危险的很。 当初可没给过她任何好脸,现下却能对她如此低声下气。 “二两少了?”李三猜不透沈无衣心思,嘶了一声自己比划了一番手,随即道,“不如这样 ,你陪我去,我就给你二两银子,若是我赢了,给你分一半,如何?” 闻言,沈无衣唇角勾起,眸中满是冷冽,“你觉得,天上会掉馅饼么?” 他心中小算计小精明多的很。 二两银子显然已不是小数目。 饼画得越大,她则越是狐疑。 李三这人,她可没打算继续牵扯下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是?”李三知晓她所指是甚,当下道,“我欣赏你,那咱们大家有钱一起赚,有汤一起喝,况且我李三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你只要跟着我,我势必会让你跟我一起过上好日子,况且,我给你这份钱,不比你去城内面馆干活儿来得多来得快么?” 沈无衣在面馆忙活已有一月,他知晓也并非是甚稀奇之事。 她正欲冷冷反驳两句,却忽然听得卫子琅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你就是……李三?” 当真不知晓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人,李三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寻去。 只见原本沈无忧的房门口此事伫立了一位少年。 少年面色如玉,样貌绝美,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墨发因未干而披散着,双手环胸倚靠着房门,唇角浅浅勾起,凤眸微微上挑。 墨发随着清风而轻扬时,吹散在他的身前,竟莫名得有几分妖媚。 瞧着是个男子,样貌却比女子更是出挑。 李三眼睛都看直了。 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美色。 回头,看了看沈无衣,语气有了几分结巴,“这、这是谁?” “我需得与你说?”沈无衣懒懒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走罢,陪你去赌坊是绝技不可能的,你若是有空,让你爹早些把你亲事给说了,否则这村子里的人可要将你我说出花儿来了!” 说至此,她顿了顿,一脸认真看向李三,“你若果真娶了我,我每日必然揍你三顿,叫你日后的日子,暗无天日!” 李三闻言,莫名得打了个寒颤,随即咳了一声,“我、我回去尽量跟我爹说……可、可是,我不是本来与那柳姐儿说了亲事,是你不让么……” “何叫我不让?”这话莫名的有些暧昧? 沈无衣当即放下手,站直了身子,“好人家的姑娘不适合你!” 说罢,就要赶人出去,“走走走,我要干活了,莫打扰我!” 李三哪儿肯走? 当即将视线在卫子琅身上停留了片刻,再看向沈无衣,压低声音,“哎?这人到底是谁呀?” “跟你有甚关系?”沈无衣淡淡道,“你还不走?” 对方已然下了逐客令,李三也管不了他是何人,忙又道,“你当真不考虑考虑?若是嫌钱少,那我再给你加一两……放心,就是陪我去一趟赌坊,不吃亏的,保证你这个钱拿得轻松!” 拿得轻松会来找她? 沈无衣是傻了才会信李三这张嘴。 瞧着院里的扫帚,她当即伸手捞过,握在手里,“你走还是不走?” 眼见她一副要干仗的架势,李三内心一颤,当即抬手,“走,我走!” 咳了一声,整理了一番自己本就不乱的衣襟,而后扫了一眼卫子琅,又与沈无衣道,“总之,你考虑考虑……” 还未待沈无衣有何动作,他当即便跑出了院子。 见得人走了,沈无衣这才将扫帚放回原地,欲要再去将脏衣服洗了。 还未踏入房门,便又听得卫子琅爽朗的声音传来,“这就是李三?” 沈无衣懒得回应。 他这是典型的明知故问。 少年缓缓朝她走近,笑眯了一双凤眸,“鄙人觉着,鄙人比那李三,到底是好一些,无衣妹妹,不若好好考虑考虑在下?” 还有完没完…… 沈无衣扶额,眸子朝他扫射而去,“别闹!” 而后,入房门,端了木盆,出院子去洗了衣衫。 她这衣衫干净的很,随便洗洗也成了。 再瞧着快到了午饭时间,合计着沈老汉与沈无忧该是要回家吃饭,洗完衣衫之后,便又回家开始生火做饭。 鱼……她不会杀。 如此,这种艰巨的任务她直接交给了卫子琅。 虽说不会杀,但指挥指挥也无问题。 显然卫子琅也是个新手,拿着菜刀压根不会动手,最后还是拿了他自己的匕首将鱼肚剖开,丢弃所有内脏,把掉鱼鳃鱼鳞,再由沈无衣洗干净,丢入装菜的盆里。 杀完鱼,便是淘米煮饭。 卫子琅所能帮得忙,便是帮她看着火。 煮饭不难,难得是这鱼不知要如何下手。 到底是蒸是煮,她还没有想清楚。 眼瞅着饭要煮熟,她唔了一声,正儿八经的看向卫子琅,“你觉着,红烧鱼如何?” 卫子琅的视线一直落在沈无衣身上,见着她忙碌时,唇角笑得弯弯,“好啊, 只要无衣妹妹做的,都好!” 既然有人支持自己的想法,沈无衣当即说干就干。 先是准备好了一切所需要的配料,又斟酌着放多少油合适。 一切都计算的刚刚好。 第六十九章:喜欢就多喝 “哎哎哎,你火小些!” 沈无衣瞅着锅里冒出的烟,急了, “煎鱼,火不能大,我方才白教你了不是?” 一切都计算的刚刚好,可是这火候似乎不太称心如意。 卫子琅当真是委屈的很,“方才你不是嫌火小了么?” “那也不用这么大嘛……”沈无衣努力的给鱼儿翻边,肉质已被煎烂,黑乎乎的,一股焦味儿传来。 “拿我便再小一些!” 话间,卫子琅又减少了一些柴禾。 锅里的油正在翻滚冒着泡儿,鲤鱼的外表已被翻烂,里头则还有血色。 她只会做些简单的菜,煎鱼这个东西,当真还是第一回上手。 眼下这个情况,想有个视觉盛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瞅着这情况差不多,她干脆将所有配料一并倒了进去,再直接加水,盖上锅盖。 待得水沸腾翻滚将鱼煮熟之后,沈无衣揭开锅盖尝了一口汤。 毕竟配料多,腥味自是去了的。 味道嘛,也还好。 就是这卖相,着实太差了些。 好在,也能勉强吃。 盛了一勺子汤入瓷碗,沈无衣将碗递给卫子琅,“尝尝!” 卫子琅瞅着锅中鱼,接过碗,一口饮下。 “唔!”他将碗伸过去,“无衣妹妹好厨艺,这鱼汤汤汁鲜美,肉质滑嫩,香味扑鼻,好手艺,再来一碗!” 沈无衣自是不信他的话。 不过汤煮得多,当即盛了一大勺欲入他碗。 哪料,卫子琅轻咳一声,“罢了,如此美味,在下若是吃了,等会沈爷爷与无忧兄归家,岂不是无甚好吃得了么?” 沈无衣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倒入了他的碗中,语气淡淡,“没事,喜欢喝就多喝,不是还有么,晚间多煮点!” 说好的红烧鱼呢…… 最后,成了煮鱼。 卫子琅勾唇笑了笑,捧着碗缓缓喝下。 幸好就一个鱼较为难煮,其余得沈无衣也拿得下。 等午饭做好,架好碗筷又等了会子,这才见得沈无忧与沈老汉归了家来。 沈无衣的厨艺自是比不得沈老汉,虽说色香味差了些,但对付着吃还是无甚问题的。 午饭一吃完,沈老汉也未再叫沈无忧再跟着上山,只叫他在家中多看看书,自己则又去了地里。 午后,沈无忧在房中看书,卫子琅却是看不下去的,觉着甚是无趣,便去找了沈无衣。 沈无衣正趴在窗台上假寐,少年不知在哪儿拿了根草,将她逗弄醒来,压低声音道,“无衣妹妹有空,一道去走走?” 正是六月天,天气炙热的很。 沈无衣懒懒瞅了他一眼,语气恹恹,“不去!” “不去啊!”卫子琅唔了一声,“你若不去,那在下只好去找无忧兄陪同了!” “别!”眼见他要走,沈无衣立时坐起身来唤住他,“你想去哪儿走?” 沈无忧如今正看书,作为全家人的希望,自是想叫他专心学习,过些时日的秋考,盼着他能一招中举。 现下这时刻,万万莫去打扰他。 况且他明日早间就走了,日后约莫也不会再来了,陪着他走走便走走罢。 卫子琅笑得一副得逞模样,“无衣妹妹带路,去哪都可!” 既是如此,沈无衣想了想,“带了银子吗?” 少年勾唇一笑,“带了!” 沈无衣听得,瞬间扬起笑意。 不知为何,卫子琅总觉着那笑意中有几分不怀好意。 …… 沈无衣带着他来了牛家镇。 一入镇上,沈无衣带他到了一间糕点铺前,双手捧着脸,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可怜汪汪的模样看向他。 “景瑜哥哥,人家想吃桂花糕,芙蓉糕,云片糕……” 卫子琅何时见过她如此模样?当下一见,只觉着心都似乎被她牵动了几分。 语气不自觉一软,“好啊,只要是无衣妹妹想吃的, 在下都买上!” 沈无衣笑,“这可是景瑜哥哥说的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如此,沈无衣入了糕点铺子,几乎将所有糕点都喊了一份。 最后结账时,四百八十文。 卫子琅直接与其扔上一块银角子,才说了三个,“不用找”的字,便见得沈无衣一脸认真得盯着老板手中的银子。 那欲要说出口的话,到底是挠挠头,再未多说。 掌柜找了钱,沈无衣替他装入了钱袋子。 二人此时站得十分近,他可闻到她头上散发的皂角香味。 低头,看见的是她真认真的给他系着钱袋。 少女长睫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眨一眨,白皙纤细的手正灵活的系着袋子。 她安静时,尤其像一个陶瓷娃娃,惹人心生怜爱。 卫子琅觉着自己想上门提亲,并非是玩闹话。 第一眼见她时,就被她的特别而吸引,越发接触下来,似乎自己满眼都装了她。 眼瞅着她已过十四,沈家怕是要给她说亲的,倘若忽然之间她便已被说了人家,他该当如何? 有些东西, 该是要先下手才是。 她眼下瞧着对自己并不欢喜之意。 唔,无碍,时间还长着,温水煮青蛙也尚可。 沈无衣将他的钱袋系好,并不知晓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让他有了如此多的内心戏。 接过老板打包好的糕点,她系数交给了卫子琅,“可我还想吃别的……” 卫子琅此时就一个字,“买!” 于是,沈无衣带着他买了烤鸡,烤鸭,烧鹅,又买了糖果,栗子,糖葫芦。 直到最后他实在是无法再拿,沈无衣这才住手,准备打道回府。 买得这些东西她可都是记着的,花了大概二两银子左右。 等回家,她便将钱还他。 咬下最后一口糖葫芦,她见签字扔入一旁统一摆放垃圾的篓里,“瞧,景瑜哥哥,这多不好意思啊,买的都是我爱吃的,不知,你可有甚想要吃的?” 她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之时呜呜咽咽的,可腮帮子鼓鼓的,瞧着莫名可爱的很。 他一直未尝过糖葫芦,也不知这东西有甚好吃,但见她吃的如此香甜,莫名起了几分兴趣。 走上前,抬嘴,咬了她手中还未吃过的其中一串糖葫芦。 第一口,甜。 第二口,酸。 少年笑得一双眸子弯弯,“在下觉着,无衣妹妹这糖葫芦甚是好吃!” 第七十章: 有些渊源 沈无衣微微僵了片刻。 方才卫子琅咬糖葫芦的动作,她莫名觉着……有些暧昧。 眼前少年笑的灿烂似阳,尽管手中提着一大堆东西,却仍旧不见半点狼狈之意。 好看的人,果然是站在哪儿都会闪闪发光。 敛下眸子,收回思绪,她语气轻了些,“你、既然没有想要买的了,那……回家吧!” “成啊,回家!”少年被‘回家’二字触动,似是想到多年后,她同他说:回家。 二人正欲要往安溪村而走,却不想,才一个转身,便见得了几人正同她而来。 王老六? 沈无衣脸上所有表情顿时收敛,黛眉微簇,瞧着那与她走来的人。 王老六显然早就已注意到了她,且看那样式,怕就是朝她而来的。 上回将他撂倒,莫非还报仇来了? 这些江湖混子啊,嘴上会说着讲义气,其实心中各有算计,一旦吃了亏,定是绝不罢休的。 不过,她也非是那怕事之人。 当即将胸膛挺得更直了些,瞧着那走来的人,下意识得咬了口糖葫芦。 等咬入嘴里之后才发现,这似乎是卫子琅咬过的。 “无衣妹妹认识那人?” 卫子琅从沈无衣的细微动作察觉到了甚,当下站在她身侧,面朝王老六开口道。 沈无衣吐了嘴里的山楂籽,“说不上认识,有些渊源!” 卫子琅当即来了兴趣,“无衣妹妹人脉果然宽广啊!” 她绝对不信他这话是夸赞她的。 眼瞅着人到跟前,果然那王老六故作惊讶得开了口,“哟,小姑娘,是你啊!” 沈无衣盯着他,半字未语。 王老六形态带着几分地痞之气,眼神先是在她身上转了转,又落在了卫子琅身上,“这小少年模样俊俏啊, 小姑娘,你相好?” “阁下今日出门莫非未漱口?味儿不小啊!” 对于这种明显像是来找茬的人,沈无衣自是没有好脸。 “姑娘这话给说得!”王老六笑笑,眸光落在卫子琅的身上显得越发没有好意,“你这伶牙俐齿的,咱口舌粗苯,比不上哟,比不上……” 话落,同卫子琅吹了个口哨,“这是哪家公子啊,介绍介绍?” 那眸光带着赤果果的猥琐,叫沈无衣瞧着心里当真是不顺的很。 当即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唇角邪勾,杏眸里尽显妖媚,“你觉得,你够格么?” “你说呢!”王老六缓步上前,抬手就要去捏沈无衣的下巴,“上回叫你占了便宜,这回……啊……” 话还未说完,只见沈无衣己捏住了他手间的虎口之处,疼得他一下惊呼了起来。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冽盯着他,“这回你也是来丢人现眼的吗?” 王老六吃痛,忙是拽回了自己的手。 那被她捏过之处一阵麻疼,难受的紧。 这妮子…… 王老六猛吸了口气,“小丫头,哥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同我好好道歉,上回之事我也不追究了……” “怎么?你还要追究什么?”沈无衣甩了甩自己的手,眼神轻蔑,“不过是一个是手下败将罢了,谁给你的自信与勇气?”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傲娇感,自信的不可方物。 便是知晓她是个小姑娘,气势却叫人莫名有些惧怕之意。 王老六混迹江湖这些年,也是从未遇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今日他听人说这丫头上了牛家镇,上回丢掉的面子,自是想要找回来的。 否则,日后叫他还怎么在镇上混下去? 愣了片刻之后,他立即怒了起来,“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乘爷好说话之前,赶紧道歉,此事我便也不追究了!” “我也奉劝阁下一句!”沈无衣面无表情回道,“趁小娘还未发怒之前,最后收敛起你的视线,否则我可不确定,将你那眼珠子抠出来当弹珠玩儿!” 他那猥琐的视线落在卫子琅身上,她心里就莫名觉着不舒服。 然,她这话却叫王老六忽然笑得卑劣起来,“哟,小丫头这是吃味了不成?虽然你那模样生得不错,但你这相好更胜你一筹……”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沈无衣一直信奉着能动手就不逼逼的遵旨,当家上前,以迅雷之速给了他一个大巴掌。 啪得一声,另所有人震惊。 沈无衣又咬了一口手中糖葫芦,贝齿狠狠咬下去,眸里也露出了狠意来。 “小娘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话……不能乱说!” 语气冷冽,哪似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王老六身后那几个兄弟显然不敢相信沈无衣居然敢去动手打王老六,且速度还能如此之快。 卫子琅瞧着眼前情况,深知二人之间之前只怕是有过过节,再从沈无衣言语之间察觉,她似在袒护着他,心下顿时愉悦了两分。 然,王老六拿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眼中狠戾之气掩藏不住。 “好啊,小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落,轮起拳头就要朝沈无衣而袭来。 卫子琅本欲要出手,却只见沈无衣身子往后一仰,稳稳夺过。 而后,脚下步伐如风,手中糖葫芦未有半分的动荡。 王老六一圈落了空,自是要拼尽全力的去攻击她。 明明是一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偏生她那身子却似是泥鳅一般,无论他如何去抓,硬是半点都沾不到她的衣衫。 明显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王老六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 牙一咬,恶狠狠的看向身后那几个看戏的汉子,低声吼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给我抓住她!” “啊……”众人瞧了瞧周边环境,带着几分为难,“六哥,这不太……不太好吧!” 毕竟是在镇子上,周边人又不少,叫人瞧着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去欺负一个小姑娘,此事传出去,他们日后可如何混? 此时王老六已被沈无衣折磨的恼羞成怒,“不好个屁!快些的!乃乃的!” 话间,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呸,今儿个不将你丫头片子治得服服帖帖,老子就不姓王!” 沈无衣一脸的风轻云淡,“怎么?你不姓王,要姓孙不成?” 第七十一章: 低头不见抬头见 姓孙。 不就是骂他孙子之意么? 明白人哪个听不出来? 王老六只觉着脑袋都已被气晕,狠狠咬着后槽牙,“小丫头片子,等着的!” 话落,一挥手,直接叫那几个汉子一同上。 眼见卫子琅要出手,沈无衣给了他一个放宽心的表情,而后将一串的最后一根糖葫芦咬下,将签字砸在了正欲往她而奔来的汉子身上。 而后,只见她身子一转,一个后踢狠狠落在了另外一个汉子身上。 身手矫捷且迅速。 若不是亲眼所见,卫子琅也绝对不相信沈无衣竟有如此身手。 将汉子提得踉跄后退之后,又见一人袭来。 沈无衣一记鞭腿之后,立即又是一脚踢去。 又见王老六袭来,她直接原地跳起,脚踩在一个汉子身上,身子一跃,脚背直接朝着王老六脖子踢去。 王老六自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一手,一时间未料到,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着脖子一偏,脑袋一昏,倒在了地上。 所谓擒贼先擒王,沈无衣见他倒地,当即一脚就踩在了他的胸腔上,冷冷扫视着周遭众人,红唇轻启,开口道。 “我不爱惹事,但也不怕事,你们这些混江湖的,最是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日后我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过家家,这种不自量力的事,希望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能他撂倒第一次,就能第二次第三次!” 话落,又居高临下的瞧着王老六,“有些人好惹,有些人不好惹,王六哥,大家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希望你做人可留一线,日后咱们也好相见!” 王老六脖子被踢得动弹不得,此时任凭她如何说,也只得呼呼喘着粗气。 沈无衣收回脚,勾唇笑了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诸位大哥,人在江湖混,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话落,她看向卫子琅,理了理自己衣袖,“走啊,回家!” 卫子琅瞅着地上不能动弹的王老六,又看着那些被她唬得不敢动弹的汉子们,唇高高勾起,难掩心中愉悦。 直到走远了,他才凑到沈无衣耳边笑着道,“无衣妹妹好身手啊!” 沈无衣本也没打算瞒着他,当即侧过头去斜斜一笑,“乖,回家把嘴闭上,不然小心我杀人灭口!” 卫子琅的眸光深了深,嘴角却依旧噙着笑意,“哟,凶着呢!” “一直听无忧兄说,他妹子乖巧懂事,这一接触,才知晓无衣妹妹不仅乖巧懂事,这身手也绝非一般人可比啊!” 沈无衣本就从未想过要刻意去隐瞒什么,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之所以会在沈老汉与沈无忧面前收敛自己本事,也是怕他们知晓原主已去世,他们会接受不了。 在别人面前,压根就不需得有任何伪装。 “是么?”她眼眸一眨,“不然咱们比量比量?” “万万不敢!”卫子琅哈哈一笑,“在下岂是无衣妹妹对手?就不凑这个热闹现这个丑了!” 一想起方才沈无衣出手之前说得话,眼眸里都是笑意,“无衣妹妹在乎那人视线在我身上,莫非是……如他所说,吃味了?” “你觉着呢?”沈无衣淡淡撇了他一眼,“我只是单纯讨厌他罢了!” 那眸光,轻浮。 叫人心生厌恶。 不喜。 卫子琅似是未听进去她所说之话,脸上一副了乐开怀模样,回家路上一直无衣妹妹无衣妹妹的唤着她,叫她耳根烦得很。 回到家中,沈老汉早已归家,见得卫子琅竟买了如此多的东西,当即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眸中带着几分严肃。 “你这个丫头,怎得买了这许多东西?” 早便知晓沈老汉会斥责自己,沈无衣一脸不痛不痒的笑了笑,“不是我想买的,是景瑜哥哥非要买给我的,不信您问他!” “啊,对!”卫子琅将东西放在堂厅桌上,探出个脑袋同沈老汉笑了,“是了是了,就这些在下都生怕买少了的,只要无衣妹妹爱吃,尽管买便是。” “哪能这么惯着她!”沈老汉的语气到底是好了些,“这里合计多少钱,等会子我还给公子!” “无需无需!”卫子琅连是摆手,“沈爷爷就莫要如此客气了,您这太见外了不是?” 沈老汉还欲再多说些什么,卫子琅却连是将话题转了,叫他再未开口。 买了这许多烧鸡烧鸭烧鹅的,晚间沈老汉便未再多做菜。 吃罢完晚饭,沈无衣捧着肚子坐在了院中的靠椅里,仰望着橘色天空,让自己置身于这一片宁静当中。 …… 第二日清早,卫子琅与沈无忧便起了身要往书院赶去。 恰好沈无衣要去面馆里,也一带坐了卫子琅的马车。 下车之前,沈无衣将自己所绣的荷包给了沈无忧,里头装了二两碎银子。 回避着卫子琅,她压低声音道,“昨日那些东西是叫卫子琅花钱买的,爷昨儿晚上便与我说了,上门是客,万没有花客人钱的道理,我现下将钱还他,他怕事不要的,等入了书院,这钱就劳烦哥哥给他了。 还有……这荷包是我替哥哥绣得,唔,绣工的确不精湛,但我愿哥哥能顺心顺意,莫有压力,能考中是咱家福气,不能考中,来年卷土重来便是。” 卷土重来。 沈无忧将她的荷包紧紧攥在手中,眸光坚定,“丫头,相信哥哥,定会给你一个好的未来,也定会不负爷爷期盼!” 他越是如此坚定,沈无衣便越是觉着有几分心疼。 将手在他手背之上轻轻拍了拍,“莫给自己压力,你瞧瞧多少人过了而立之年还未高中的?你还不到十八,咱们一年不行再来一年,放松心态,功名不重要!” 有时候压力这个东西,会直接叫人心生奔溃。 正是因为家庭如此,沈无衣更不喜欢沈无忧有太大压力。 实在不行,弃文从商,只要一家子能过好日子便好了。 沈无忧也不知晓是不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摸了摸他的头,道了一声知晓了,而后又催促着她快些入面馆里去。 待得沈无衣一走,卫子琅凑了过来,“这荷包, 是无衣妹妹亲子绣得啊?” 第七十二章: 和睦 沈无衣入了面馆,何汉书见得她,一副救星驾到模样。 “我的心肝丫头啊, 这两日你可是玩好了?” 见得他一副如此殷勤模样,沈无衣眉头当即皱了下来,一脸嫌弃的瞥向他,“有事说事!” 何汉书正欲要将手搭她肩上,一见她身高,且又是个姑娘家, 到底是没落下, 讪讪笑了笑,“店里这两日可忙疯了,你准备的东西全都卖完,这不,店里忙活不过来,我又招了个小伙计么!” 话间,他朝着一个正跑堂的汉子挥了挥手,“大成,来,这是咱们店里的二把手,你过来见见。” 那叫大成的汉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样貌生得还算端正,但人瞧着挺是圆滑。 听得何汉书话,他先是打量了沈无衣一眼, 随即那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子上,“姑娘好。” 沈无衣不敢说自己对人心琢磨得很透,但眼前这个汉子眸露精光,行为举止更是一副十分圆滑的样子,只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种人,心思最是深沉的。 不过……跑堂不正是需要如此人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话能说得让大罗神仙都开花。 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乎,重要的是,用人的那人…是否手段高超。 沈无衣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而后淡淡点头,表示已经认识。 而既,她去煮面的灶前瞧了一眼所剩的余料。 果然是已经没了。 面馆里无需她帮忙,她盘算了 一下所缺的东西后,便找何汉书要了钱准备去购买。 何汉书给钱倒是十分干脆利落的很,二话不说先给了她银子。 此时已过早高峰,铺里有何汉书与先前招的那个伙计也忙得过来,那叫大成的汉子一见她要走,当即追上了前两步,“姑娘去买甚?可需要帮忙不?” 沈无衣正欲要出门,听得他如此一问,当即回身与他对视。 他依旧是笑着,眸子笑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咧着,一副十分和善模样 。 与他对视了片刻,沈无衣连眸子都未眨动半分。 大成却有些遭不住了,他莫名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心思有些深沉,自己在她跟前居然有些心虚。 笑意收敛了两分,抬手挠了挠头,“这不听着姑娘要出去买东西么,我怕姑娘提不动……” “不用!”沈无衣收回自己视线,语气淡淡,“你在店里帮忙给罢!” 话罢,旋身离去。 大成见得她远走,忽然就舒了一口气。 这丫头,真不似一般丫头那么简单,就说那眼神,也绝非她这个年纪所能有的。 正要回身入店中,何汉书却抱着算盘笑道,“这丫头脾气就是这样,对谁都冷淡得很,但她心眼好,人实在,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不要介意她这性子。” 大成笑着点头 哈腰,“了解,了解!” 何汉书见此,很是宽慰的点点头,“你能理解就好,大家日后定是要共处的, 相处要融洽和睦嘛!” 大成的点点头,“是是,掌柜说的是!” …… 沈无衣直接奔着市场而来,先是在熟悉的几家店买了相对应的香料之后,便又与牛肉摊的老板要了二十斤牛肉。 二十斤是大份量,沈无衣每次都在他们家购买,算得上是大主顾。 卖牛肉的摊贩是个满脸横肉的四十岁中年汉子,常年杀猪杀牛的,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尽的戾气。 眉毛粗且长,一路延至鬓角,瞧着也像个凶角色。 偏生这么一个戾气满满的人,对着每一个客人都是笑脸相迎,尤其是见着沈无衣,不仅是笑意盈盈,更是温声细语,生怕话语一重就将人吓着了。 将二十斤牛肉称好,他吩咐了个小伙计将肉给送面馆里去,又与沈无衣唠了两句嗑。 “沈姑娘,你们这面馆生意可真是不错的哦,前儿我去吃了两次,那口味……当真是仅此一家!不错不错!” 沈无衣经常在这里卖牛肉,小贩知晓他姓氏也不足奇怪。 她笑得清浅礼貌,“说到底还是老板的牛肉好。” 话既说到了此处,必然是要夸赞他一句的,“看了这么多家小摊,就觉着您这肉质好,品相好,人也好。” 汉子一听沈无衣之话,笑得见牙不见眼,拍了拍胸脯,“那是,不瞒姑娘说,我这手艺可是父辈传承,打小我就随着我父亲卖猪肉卖牛肉, 什么肉好什么肉不好,哪一块的肉最好吃,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姑娘下回要买肉直接来找我,定给姑娘最好的!” “成啊!”沈无衣也一脸笑意, “那以后这方面就得仰仗大叔了。” 一见这小姑娘也好说话,汉子便多跟她唠了些关于此方面的知识。 沈无衣在旁边静静听得,直到他来了生意去忙活,这才又入了一家铺子买了些旁的东西。 西市乃是安阳城内的一个大市场,卖的也都是些日用小东西。 买了几样必备的东西,沈无衣欲要回面馆时,却听的市口边上传来一阵卖鱼的吆喝声。 声音很是爽朗,嘴里道着,“路过的哥哥姐姐们过来瞧一瞧咧,新鲜的河鱼,肉质滑嫩鲜美,今儿早上刚捞得,便宜买咯,便宜卖咯!” 沈无衣对鱼并无兴趣,只是那吆喝的声音,却有几分眼熟。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得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站在一个木桶前,挥手招呼着过路人往他的桶里去看。 那少年样貌生得俊俏,五官深邃,很是好看。 江北? 对他,沈无衣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只是……想不到啊,一个牛家镇的小混混,居然会来城内摆摊卖鱼。 她在原地瞧了片刻, 见得有几人上前凑凑又离开,而江北则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卖出去一条。 说到底,上回见面似乎也不是那么愉快,她并未想着上前去打招呼,正想着要赶回面馆里去忙活。 才抬步,却忽然听得他出了声,“哎?小丫头?” 喊完,见得沈无衣侧头去看他,江北立时离开了自己的摊前,三步并作两步同她跑来,“真是你啊?方才我瞅着那身影有些像,不太敢认!嘿,你怎么在这?” 第七十三章:那我先走了 沈无衣与他并不太熟络,说起话来自是带着几分生疏。 瞧了瞧自己篮子当中所装的东西,她点点头,“买些香料!” 如此,江北顺着她的篮子瞧了一眼,笑着,“你可要回村子里了?恰好我也要回了,不然我顺道送你一程!” 沈无衣听得,挑眉瞧了瞧那装了鱼的木桶,“你、卖完了?” “嗨,卖不完回家自己吃!”江北道,“你可喜欢吃鱼?若是喜欢吃,都给你也成,反正是自己捕来的,值不得什么钱!” “不用!”沈无衣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我在面馆干活,要晚些才可回家,你……先回吧!” 况且牛家镇与安溪村,也不顺路。 她没必要去劳烦人家。 虽说江北此人瞧着挺豪气,适合交朋友,但沈无衣并不喜欢做太麻烦人家的事儿来。 江北啧哎了一声,“那就晚些,恰好我再卖卖这鱼,你在哪家面馆?晚些我去找你去!” 他倒挺是自来熟的。 既是沈无衣认为他这朋友该交,自是也没了拘束,当下说出了何汉书的面馆在何处之后,那厢则有人站在了江北的摊前要卖鱼。 连喊了几声卖鱼的,江北回头朝其挥挥手,“等会等会!” 还欲要与沈无衣说甚,沈无衣忽而笑了,“你先去忙,我也恰好要赶回去了!” 为了不耽搁沈无衣,江北自是不好再说甚,点了点头,“那……成,晚会我去面馆寻你!” “好!”沈无衣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江北点头,道了声等会见。 …… 回到面馆,沈无衣才入门,大成便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连是去接她手中的藤篮,“辛苦姑娘了!” 这人……似乎太过殷勤了些? 她对自己处境十分了解,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罢了,大祁对女性的地位并不高,尤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再外头抛头露面 ,可谓是世人所不齿之事。 她一直在何汉书面馆内,乃是因生活所迫,他给的待遇高,她需要钱,再加之她不在乎名誉,各取所需罢了。 店里第一个伙计来时,对沈无衣并无甚好感,只后来在一块相处了不少日子,这才算是熟络了起来。 眼下这叫大成的汉子,竟是对他如此殷勤?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加之他眸露精光,叫沈无衣有几分不喜。 入门,她走去灶台前,拿上自己的围裙系上。 此时店内无客人,何汉书与伙计正坐在一旁不知聊甚,偶尔传来一阵笑声。 大成将提篮放好,瞧了瞧里头的东西,啧了一声,再好奇看向沈无衣,“这些东西拿来做甚?莫非是熬制牛肉酱汁的?” 沈无衣将围裙系好之后便拿了菜刀,“你也想学熬制牛肉酱汁?” “啊……”大成一愣,随即摆手,“不是不是,我、我就随意问问,咱家的牛肉酱汁不是最为出名么,我就好奇了那么一嘴,姑娘别多想。” “没多想!”沈无衣喊了一声何汉书,叫他帮着剥蒜干活,再瞅了大成一眼,“旁人就算看了也学不会,若是会,旁人不是早就学会了么?” 这倒不是她说大话。 所有的香料比列必须得刚刚好,无论是哪种多一分少一分,味道都会去了一大半。 况且这个东西,她是觉着无甚宝贝之地的。 再者,沈无忧毕竟是个读书人,她若一直在这铺子里,最怕有人拿此事去做文章。 现在家中条件也宽裕了些,她想着等沈无忧此回中榜之后,便将这个秘方卖给何汉书。 不管能卖多少钱,总之她不能一直在这个面馆里。 大成听得,嘴上的笑意一僵,随即回道,“知晓知晓,若是旁人能随意学会的,哪儿还能叫什么秘方呀? 唔,不知姑娘这秘方,是打哪儿学来的呀?” 何汉书恰好走来,听得此话,当即一脸骄傲道,“她可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这些秘方可是她祖上的传承,不止这些呢,还有许多没拿出来,来,大成,帮忙剥蒜去!” 没回沈无衣要熬酱汁,何汉书都会将所有人都支去忙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不偷窥她的技术,也不让旁人偷窥。 何汉书这么一喊,大成有几分不太高兴, 眸里的不耐烦闪瞬即过,“姑娘这里不用帮忙么?不是方才还送了牛肉需要切?” “咱们就别操这个心了,往常都是她一人弄的!”何汉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示意他将那些蒜子都拿出去剥了,再回头看了一眼沈无衣,“丫头,可都靠你了啊!” 沈无衣同他比了了然的手势,而后开始忙活起来。 大成好些次一边剥着蒜子一边看灶台前的沈无衣,眼神撇了好些次之后,无论是谁都看出了不对劲来。 何汉书将其小动作系数收入眼中,乐了。 …… 忙完午间的高峰,沈无衣几乎可以回家了。 才将围裙摘下,何汉书便将她叫了过去。 先是聊了一阵,将这几日的工钱给她结了之后,再示意他看大成,压低声音道,“你觉着,这人如何?” 沈无衣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正见着大成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而一旁的另一个伙计则洗着碗。 想了想, 她认真道,“你是用人之人,何必问别人怎么样?” 这话回答的当真官方。 何汉书直道了她一声无趣,而既道,“我去市场想寻个伙计,是他主动找上来的,那言词你可是没听到,简直能将自己吹出花儿来了,啧,就是厉害的一张嘴! 不过,我瞧着他来咱们面馆,怕是别有深意!” “嗯?”沈无衣敛眸,故作不懂。 “你想啊!”何汉书仔细分析道,“咱们家这牛肉面的酱汁可是独一无二的,外头有多少人对它虎视眈眈?你是不知晓,这段日子以来有不少人跟我说过合作关系,但大家都是生意人,到底谁吃亏谁赚便宜怎会看不透? 这不,我拒绝了……我一旦拒绝,总会有人会想别的法子吧?” 比如说,偷窃方子。 第七十四章: 请你吃? 沈无衣将银子收入怀中,拿过一旁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这个店,是你的,你自己决定!” “可是方子是你的哦!”何汉书一脸坏笑,“人家可都是冲着这个方子来的。” “方子啊?你想要么?”沈无衣忽然抬头,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何汉书,“你想要,我便给你!” 她眸子里写满的,都是认真,看不见任何一点玩闹之意。 何汉书微微愣了愣,忽然皱眉好奇了起来,“你对这方子,就如此不重视?倘若我就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夺取了你的方子,再将你踢掉,日后独享一方,你该如何?” 沈无衣将帕子随意扔至一旁,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不会吧,你以为我就这么一个方子?倘若你好言好语,我送你何妨,若叫我心中憋屈,大不了我再找旁人合作,直到……弄死你为止!” 最后那几个字,她吐得轻慢,却叫何汉书莫名打了个寒颤。 “弄……弄死我……”他啧啧了一声,“顾客都被拉拢到咱们这儿了,你还能怎么弄死我?” “总吃一样东西,那是会吃腻的!”沈无衣淡淡道,“方子嘛,我多得是。” 话罢,瞧着外头天色,“成了,我先回了,明日晚些来!” 如今又请了人,她压根不需要忙活什么,有无有她,其实都一样。 不过这过场,怎么也得走走才是。 何汉书早已习惯了她的性子,同其挥了挥手,见她要走出门,又喊了一声,“你带些面回去煮着吃!” 在村子里,能吃得上白面的人家,还得说家庭条件富裕。 沈无衣摆摆手,“下回拿!” 现在她懒得拿了。 况且吃惯了一段时间的牛肉面,这清水煮面的味道就差了,繁杂的她又懒得弄。 如今家中吃的也是白米饭,顿顿吃得上肉,不比先前的日子。 何汉书又说了甚,沈无衣没听清楚,一出门却见着面馆对面大树下,斜身倚靠在树上的江北。 “嘿,小丫头!” 一见着沈无衣,他连是站正身子挥手。 见得沈无衣同他看来,自己几步走至她跟前,“回家么?” 见着江北时,沈无衣有一时间的疑惑,而后忽然想到上午他所说之话,木讷的点点头,视线落在他身上,眉头轻轻簇着,“你在等我?” 答案很显然,但沈无衣觉着自己有必要再问一遍。 江北笑笑,“响午同你说了,送你回家得!” “不用了!”她轻抿唇瓣,思虑片刻,“我与你并不顺路,你还是……” “拘束了不是?”未等她说完,江北当即道,“上回见你性子挺是爽快的,怎的眼下如此拖泥带水?不过就是顺道的事儿罢了,一道回了便是。” “可这……” 沈无衣还想要说甚,江北直接一挥手,“走了走了,现下还早,咱们乘早出发!” 瞧他那模样,全然一副心意已决样子。 到底,沈无衣没再说甚,一道走就一道走罢。 想了想,到底是问了一句,“那你可吃了午饭?” 早间见他卖鱼,现下见他两手空空,莫非是卖完了? “吃过了!”江北道,“你可吃了?今日卖鱼挣了些银子,不若请你吃?” “吃了!”沈无衣率先抬步,“你这鱼,自己捕的?” “是了!”江北声音爽朗,清脆,“清河里鱼倒是十分多的,我平日闲着无事便去捕捕鱼,换些银子!” 他衣着并不华立,与她所穿着无二,瞧来家境应当也不如何。 鱼一斤四文,能卖一些,也能补贴家用。 对于有钱人家而言,根本不会将银子放在眼里。 然,他们这种贫寒人家,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搬成两瓣花。 “嗯,可以的!” 与他并不太熟,虽说不上尴尬,却也找不上话题。 江北倒不如此觉着,眼见沈无衣不找话题,他则又问道,“上回见你身手不错,哪个师父交的?有空倒想与你切磋切磋!” “瞎练得!” 说起此事,算是说到了沈无衣的长处上来,“你底子不错,若是找个正经且有本书的师父教你,只怕 也能出师。” “我这才是瞎练得!”江北道,“只是先前见人这么出手,便学了几招,平日也是自己在家中瞎练练,倒是看你,招式标准,哪儿像是瞎练得?” “武术这个东西,没有特定的招式!”沈无衣认真道,“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会随着临场的应变而应变,当你看见对手出了什么招,你的脑子里会快速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招式,是躲是攻,这些东西是肌肉的一种记忆力,脑子的一种临场反应!” “肌肉的,记忆?” 江北对这个形容,显然显得很陌生。 说到了自己专长上来,沈无衣也没有不厌烦。 正如她师父收徒,觉着她有天赋而收了她一般,她觉着江北也是一块练舞的料子。 况且此人瞧着虽是痞里痞气,但眸光并不叫人讨厌,尤其可见其人心术并不歪。 如此,她便详细解释道,“所谓的肌肉记忆,便是身体的记忆,当你练的久了,肌肉会出现一种独有的记忆力以及警觉,在危险面前,先给你反应的绝对不是脑子,而是你身体会做出的反应!” “身体的反应……”江北听得,敛下眸子思虑了片刻,而后点头,“似乎真是如你所说的。” 沈无衣点头,“这就是肌肉的记忆,习武之人都会有得下意识反应!” 江北倏地笑了,“若不是上回见你出了手,说出去,谁会信你这么一个小丫头本事竟不小,一个挑五人,唔,猖狂!” 有了前面这些话为铺垫,沈无衣的画匣子也被打开,“听说你们这些江湖人最是丢不得面子,如何?后来你那些弟兄可是有为难你?” 她笑起来时眸子也会随着发亮,唇角轻轻勾起,会给人一种气质干净,性子安静感。 她一旦笑着,似有一种特有的魔力,叫人移不开眼。 江北盯着她的容貌瞧了片刻,越看越发现这小丫头样貌好看的很。 肤色白皙,五官小巧精致。 他一直不太懂小家碧玉是何感觉,直到此时看见她,恍然觉悟,莫非,这就是小家碧玉? 沈无衣将江北半响没有反应,抬眸与他对视。 四眸相对之间,江北眸光下意识的移开,摸鼻掩饰了一番自己尴尬,“江湖中人嘛,胜败乃是常事,自己技不如人,无需将怨气转给他人!” 第七十五章:不能用了 他这话倒是爽快得很。 沈无衣就喜欢这种爽快得性子,总觉着这类人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打起交到来也十分舒心。 笑了一声,“ 那你呢,不觉着落了面子?” “我与那王老六可不一样!”江北道,“所谓成王败寇,虽说你是个小姑娘,输在你手里的确不大好看,可本事这东西,正如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载在谁手里都不稀奇!况且我觉着你这个丫头不错,将敌人变为朋友,那才是王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有本事的朋友,多无数条路!” “噗……”沈无衣忍不住喷笑一声,“你这想法、满独特的!” “这是有道理的想法!”江北瞧了沈无衣一眼,“我昨儿听说你将那王老六又给胖揍了一顿,听着都觉着解气的很,小丫头霸气啊,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沈无衣听得,笑着轻摇了摇头。 江北见此有些疑惑, “你摇头作甚?” “没有!”她声音轻了些,“回家吧!” 二人说话之间,已出了城门。 江北知晓沈无衣家住安溪村,却也不知住在哪家,一路聊到村口,内容还算愉快。 对于男女之防江北也瞧得通透,到得村口便与她告别,而后再独自回牛家镇去。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没隔几日,沈无衣欲要回家时,又见得江北等在了面馆外。 如此好几回之后,已入七月。 七月,已入三伏天。 最近的天气越发要炎热起来,白日烈阳高照,人间一片炽热,街道上再难见着几人,连大黄都趴在院里阴凉之处懒得再动弹。 这几日面馆里生意减少了许多,何汉书不仅不着急,反而哼起小曲儿来。 何汉书不急,沈无衣更不急。 她合计一下家中所有资产,已近有五十两的模样。 沈无忧八月参加秋闱,这些银钱怎么也够家中缓解很长一阵子了。 她打算着,再过一个月,等沈无忧成绩出了结果,无论是卖方子还是直接给,她都要将熬的酱汁秘方给何汉书。 虽说能挣钱,但她需得靠些别的来加快家中收入。 沈无忧若一举中举,只怕是要去京城念书的。 到时,所需要钱之处,会越发要多起来。 说起面馆来,这些日子的确有不少人跟何汉书买方子,找何汉书无果之后,便又将主意打到了沈无衣身上,对其画了一个十分大的饼,将价钱与条件抬得比何汉书给得高一倍。 对于这个熬酱汁的方子,沈无衣当真觉着不算甚秘密,虽说她缺钱,但何汉书心眼好,旁人花多少钱都不乐意。 倒是大成,几次想着要从沈无衣嘴里套出方子,可每次都无功而返,加之没回熬酱汁时, 何汉书总会以各种法子将他支走,久而久之的,脸上也没了最开始的殷勤,反倒开始给起脸色来。 对待客人没了客气,一副十足不耐烦模样,因此,好些客人因他的态度问题而差些走。 幸好何汉书是个心眼好又好说话的,一番抚慰,这才将客人留下。 但如此以往,何汉书对其又有些不耐烦了。 未时中旬,铺子里未有一个客人,沈无衣收拾一番东西欲要回家,何汉书叫住她,压低声音皱眉道。 “明日我去市场再寻个朴实的伙计来,这大成,啧,不能用了!” 沈无衣将手搭在货柜上,因天气炎热,导致她情绪不高,一副快要睡着模样。“你先前不是觉着他不错么?” “那是先前!”何汉书倒了两杯凉茶, 一杯给沈无衣,一杯自己端着喝下,“先前觉着这日子挺是无聊的,找个人来乐呵乐呵也不错,就喜欢见他对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模样。 但这几日他狼子野心已然彰显,恰好他这些时段以来态度恶劣,能以此理由辞了他!” 沈无衣接过凉茶抿了一口,又放下。 炎热夏季,她想喝冰冰凉凉的东西…… 虽说这茶是常温的,偏生天气炎热, 总觉着它是温温热的,喝起来半分不解乏意。 “这是你的铺子,还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打了个哈欠,沈无衣淡淡道,“总之,我没有建议!” “嗨,你这丫头,我都说你是铺子里的二把手了,就不能上点心了?” “点心?”沈无衣眼眸一亮,故意会错意,“什么点心?甜的还是咸的?” 何汉书抬起手来便给了沈无衣一个栗子,敲在脑袋上时,力道极轻,“同你说正经的,你与我搬闹作甚?我欲想法子将他开了,你觉着如何罢?” “你既然知晓他为了方子而来,说不定就是同行, 若如此辞了他,说不定她还会生出怨言来!”沈无衣轻缓道,话间抬眸看了一眼何汉书,“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将你弄走他,如何?” “什么?”何汉书一脸狐疑的看向沈无衣,“你让我答应你……何事??”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绝对是沈无衣头一回跟他提要求。 “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特别难的事儿!”沈无衣勾起唇角,“找伙计这事儿,交给我!” 杨柳被李家退婚,近来说了几门亲事无果,在村里的名誉也越发要差,一开始说她是克夫,后来则是说什么的都有。 莫说杨柳本人,沈无衣听到那些话都觉着牙痒痒。 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以讹传讹是村里唯一的消遣点。 她在家中日子不好过,连杨柳爹娘都想到将她卖了。 但好在她本人性子还算乐观,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反劝沈无衣看开些。 这种 性子,不得不叫沈无衣喜欢啊。 本还想着要去给她寻个什么活儿做做,恰好何汉书要找伙计,这不是……现成的活儿么? 况且她如今还在铺子里,日后也能照拂她一番。 何汉书盯着沈无衣认真的瞧了几眼,实在不知晓她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最后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不过是找个伙计而已,你若有可信的,找来便是了。” 如此,沈无衣眼里笑出花儿来,起身,拍了拍何汉书肩膀。 “等着,我这就去给他弄走!” 第七十六章: 我去给你拿笔墨 大成午睡一觉起来之后,见得沈无衣正在灶前熬着牛肉酱汁。 何汉书与那伙计不在,店内就她一人在忙活。 大成走上前去,探了探脑袋,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沈无衣手上的动作,舔了舔舌头,眸露精光。 “啊,姑娘又熬酱汁呢?需要帮忙吗?” 天气一热,熬的东西需得放入后院井中收藏,否则不待过夜便会臭了。 这段时日几乎是一日一熬,不过都是早上。 沈无衣手中翻着锅里的汤汁,点了点头,“你来帮我把蒜给剁碎吧,恰好我忙不过来!” 大成一听,眼见当即一亮,立时便走了过来。 此回要熬的不多,瞧着也不过两三斤牛肉模样,大成瞧瞧锅里,又看向沈无衣,疑惑道,“往常不都是十来斤么?怎的这回就这么些个?” 沈无衣依旧忙着手中活儿,淡淡道,“多了容易坏,先熬些明日早间所需要的,我明早估摸有事,得晚些来!” 最开始沈无衣性子十分冷淡,几乎不与大成打交道,后来相处的久了,偶尔也应两句。 现下她说这么多,倒也不叫大成狐疑。 他点点头,表示了然,而后别有深意的撇了一眼沈无衣,“姑娘,你说你手中独有技术,若将手里的方子卖给人家,岂不是能赚不少钱?哪儿还需天天在这儿受累忙活,瞧瞧这三伏天的,没有哪天不冒汗!” “卖方子?”沈无衣抬头看大成,一副明显心动的样子,“你说,这方子能卖多少钱?我对这方面也不甚懂,不如你与我说说?” 眼见她有心动的趋势,大成撇了眼店内,见何汉书果然不在,这才一边剁着蒜子一边压低声音,“我听说外头有不少人想要买你的方子,你看,咱们也相处一个月了,我这为人你也应当是要信得过才是?不如你将方子给,我去给你卖个高价如何?” “高价?”沈无衣眼眸一亮,“多少?” 大成舔了舔舌头,声音又低了些,“上回不是有个人愿意二十两买你秘方么?这样,我想法子给你卖五十两,到时候你分我二两利润,你觉着如何?”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沈无衣嘟了嘟嘴,一副很是为难模样,“毕竟和老板待我不错,这铺子我待着也舒服!” “姑娘耶,你可不能这么想!”大成见她迟疑,忙是劝道,“马上你就到及笄年岁了,一旦及笄就得说亲,到时你嫁人,夫家哪儿还会让你出来抛头露面的? 你将方子安稳卖个五十两银子,到时候你拿了那钱,自己攥在手里,怎么不好呢? 况且,就算卖了方子,何老板这店照样能开的! 你在这里所赚的钱,也能照样赚不是?” 这段日子有不少人效仿她的酱汁,但成功的目前为止没有一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这个秘方价值越发的要高。 已经有人出到了二十两。 沈无衣闻言不语,可眼神却透露出一股跃跃欲试之感,大成见此,又在旁边添了一把火,给沈无衣许了许多的好处。 而沈无衣越听越心动,越听眼睛越亮,等大成将话说得落尾之后,她直接放下锅勺,应了一声好。 “要不趁着何老板不在,我去将方子写来与你?” 此举正合了大成的意,他当即一拍手,将手里刀卡在了案板上,“等我去给你拿笔墨!” 面馆里是有笔墨的,平日何汉书记账时需用。 大成,大成将笔墨取出来之后,忙是招呼沈无衣坐好,一个劲儿的引诱着她写出来。 沈无衣上辈子练的是散打,身手虽然不错,可这字迹却着实……难以描述。 只能说,她能认字,写得话,总会忘记那字有多少笔画,什么偏旁,但好在也能勉强辨认出来。 大成见得她那字迹有些皱眉。 旁人能写上三个字的空档,她一个字都写不下。 握笔的姿势也握的不太标准。 待得她写完,将墨吹了吹,又见大成眸子发亮,她将方子捂在自己胸前,一副十分舍不得模样。 “你真的,能卖五十两银子?” 大成虽已将方子看了一遍,却也还未记住,见她已经写了出来,那代表此事就是案板钉钉之事,不会有变了。 心里头还嗤笑了她一声,果然是个小丫头,当真是好骗的很。 嘴里却哄道,“放心放心,我难不成还能骗你不成了?相信我,定能给你带五十两银子回来的!有了这五十两,你们一大家子都能过上好日子嘞!” 如此,沈无衣虽说不舍,却仍旧一脸忍痛割爱的将方子给了他。 “我可是相信你了,这方子是我家祖传的,若是被我爷爷知晓我拿去卖了,定是要削我一顿的,大成哥,我是相信你才会给你的……” “你就放心吧!”大成伸手,将她手里的方子一把夺过,瞧了瞧上头的字迹,脸上是一副说不尽的喜悦,“有我在,这事儿准能给你办成!” 话落,将方子小心翼翼的叠了起来,“丫头,这酱汁你先自己熬着,我出去给你找主顾去,过几日就将钱给你送来!” 沈无衣闻言,傻傻点头。 大成见她那呆萌的样子,心中直辱骂她个没脑子的傻丫头,欲要出门时,又回头交代了一声,“你将那笔墨收好,免得何老板回来了怀疑。” “好的!”沈无衣更是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赶紧去吧,这些有我收拾,我定会处置妥当的!” 潜伏一个月,终于拿到了方子,大成此时已被喜悦全然取代,压根不会有半点的怀疑。 离去之前回头瞧了眼沈无衣,唇角邪勾,与她道了声再见。 待得人走远,沈无衣眸光深邃了起来,见着桌上的笔墨,笑意缓缓勾起。 她写的什么东西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些香料她也没用过,也不知道他拿去,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瞧着桌上得豪笔,她沾了些墨,在一处空白且干净的纸上落下了一句话: 我辈岂是蓬蒿人。 字迹凌乱不见章法,可堪称……一言难尽。 第七十七章: 你说什么? 沈无衣回到村子便立时去找了杨柳,与她说自己给她在面馆物色了一份活计,每月四百文工钱,问她是否愿意去。 自打上回退婚,杨家人对她越发是没有好脸,活干的比以往要多,待遇比以往更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尤其是家人还有将她卖了的打算,不得不叫杨柳升起了一种危机感。 当沈无衣找上门来与她说此事时,她眼眸一亮,当即答应了下来。 一月工钱四百文,与她而言,当真算得上是高收入。 便算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去外头干一个月劳动活儿,挣的也就四五百文铜钱。 沈无衣见她应的很是爽快,到底还是担心问了一句,“那你爹娘那儿,打算怎么办?” “我去说!”杨柳一脸坚决的表情,“我大哥要娶亲,找亲戚借了些, 还差一些,我说我每月给家中四百文工钱,他们定然是同意的,说不定还巴不得 我早些去才好!” 说来也是。 这杨家人当真是掉钱眼里了。 沈无衣忽然有些心疼起杨柳来,家中重男轻女思想太重,只怕她这日子过得是十分水深火热。 她当年,也曾有过那种感觉。 安慰的话她没有说太多,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了一句,“所以,是女子如何?女子同样可以自立自强的!” 话落,她叹息了一声,“你爹娘若是同意,明日天亮你便随我走,若是怕饿就先自己垫口饭菜,不饿就去面馆里吃!” 杨柳听得,一脸感激的看向沈无衣。 紧紧拉着她的手,“无衣,真的,多谢你了,幸好有你在,不然、不然我不知要如何才好,谢谢你,谢谢你!” “罢了!”沈无衣忙是将手抽回,“煽情的话就免了,时间不早,我还得回家呢,你先去忙罢!” 她今日回来得稍微晚了些,此时夕阳已染红半边天空,知了在树梢没完没了的喧叫,晚风吹拂间,少了白日的几分燥热。 往常这个时候,沈老汉已将饭菜做好,只等她回去吃便是。 她今日为了去应付大成,回家时间晚了些,方才入村也只直接奔着杨柳家而来的。 眼下正是晚饭时分,得赶回去才是。 杨柳点了点头,仍旧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瞧着沈无衣,嘴里除了道谢还是道谢。 同她道了别,沈无衣加快步伐往家中走了去。 才一入门,黄先锋便直接从屋子里朝她奔跑而来,眼看它居然要跳起来扑向她,沈无衣当即咳了一声,正色道了一句,“先锋!” 黄先锋听得出那震慑的语气,连是刹住了爪子,只摇着尾巴在她设变晃动,伸出舌头去舔着她的手。 沈无衣忙是将手太高了些,蹂躏着它的小脑袋,“你给我老实点,别舔了!” 偏生它听不懂,反而同她闹得更欢。 太阳一落山,天气凉快起来,连黄先锋都似打了鸡血一般,活跃得叫人受不住。 她这些日子在面馆里干活,面馆内偶尔有吃剩的肉与骨头,沈无衣都会带回来给黄先锋吃了,这才不过一月,它那毛发约见柔亮。 生活好了,连它的跟着好了。 …… 第二日早间,沈无衣才起床,杨柳便已站在了院子门口等她。 连是将人给请入了院子里来,拿了条靠凳给她坐着,打了个哈欠醒了醒睡意,“你怎得这般早?” 杨柳今日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上是说不尽的期待,“我昨日与我爹娘说了,他们二话没说便同意了此事,我开心,一晚没太睡着,就想早一点来寻你。” 说话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沈无衣噗嗤一声,“真是个傻丫头!” 她那声音太小,杨柳听得并不太真切,“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瞧着这才翻出鱼肚白的晨色,“你早间可吃过东西了?” “没有……”杨柳低垂下头来,暮色的晨光遮挡了她的表情,“你不是说面馆里能吃么,我爹娘、叫我去面馆里吃。” 省下她一个人的口粮,家里人便能多吃一口。 这是她听到她爹娘所说的。 所以今日早间她梳洗一番就直接来寻沈无衣了。 再且说, 不吃也就饿一顿罢了, 她受得住。 沈无衣闻言愣了片刻,当真是觉着这杨家人听奇葩的,都抠到这个份上来了。 她每日早间要去面馆,沈老汉生怕她一大早起来会饿着,都会提前一个晚上给她煮个鸡蛋蒸个馒头,或者偶尔弄个菜团子。 沈老汉与杨柳父母比较起来,当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完全没有可比性。 沈无衣没再多话,让她先等等,而后先去洗漱了一番,走时,她将锅里的菜团子包了起来。 出院门,再关门。 沈无衣将包好的菜团子分了一个给她,“毕竟有段路程要走,吃些垫肚子,不然对胃不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老汉才坚持每日早间要沈无衣吃口东西。 她若不吃,他便起得比她早,见她将东西吃了才让她走。 这么来个一两日,沈无衣妥协了,每日定会乖乖且主动得将东西吃了。 杨柳本不欲接,还是沈无衣硬塞她手中的,自己打开咬了一口,“我爷做的,里头有肉,味道还不错!” 于沈无衣而言,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菜团子,而于杨柳而言,这则是从未有过的关心。 她觉着自己这一辈子胆子都不大,也不够幸运,唯一一次的,还是大着胆子主动跟沈无衣说做朋友,她唯一的幸运,是遇见了沈无衣。 旁边这个姑娘正边吃边走,偶尔跟她说说面馆老板何汉书为人如何,小嘴一张一合的,那双眸子便更是显得要灵动了几分。 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似乎看见她,就会让人生出一股希望来。 天色仍旧昏暗,阳光还未升起,杨柳捧着菜团子,内心一片暖意。 她想,这一日她踏出这个村子时,便是她迎接新的希望之时。 人生还很长,哪管得了什么流言蜚语,她的眸光只有眼前这个与她说话的少女。 未来可期,她发誓,这一辈子定会将沈无衣看做最为重要的人,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第七十八章:不介意不介意 当何汉书见着杨柳那一刻,他愣了愣。 这小姑娘模样生得倒也挺是标志,性子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涩,不大爱说话。 说她是羞涩嘛,不如说她性子有些胆怯,与沈无衣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眼见沈无衣去了灶前忙活,他先是让杨柳在桌前坐下,立即加快了步子到得沈无衣身边,说话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冒出来的。 “这便是你给我——找的伙计?” 那语气显然带着一副十足的质疑。 沈无衣盯着杨柳瞧了一眼,点了点头,笑得灿烂,“对啊,你别瞧不起姑娘,姑娘家干起活儿来,比你们这些人可要仔细多了,跑堂不是有人了嘛,她偶尔帮帮忙,干些洗刷以及灶前的活儿,肯定比你找的人好!” 何汉书很想给沈无衣一个栗子,“那姑娘我瞅着还未嫁人吧?你让一个姑娘家家的来咱们这面馆,若是遇见不好好意之人咋办?人家小姑娘不用说亲了?” “哦豁?”沈无衣一脸深意的看了眼何汉书,“当初你怎么对我就没想这么多呢?反正人我是找来了,你要是觉得不成,那你跟她说去,叫她回去的话儿我反正是说不出来!” “你这小丫头!”何汉书几乎咬牙,“你说不出口,我便说得出口不成?我跟你说,我倒是无所谓,损害得是人姑娘清誉……” “这个事情你就无需操心了!”沈无衣双手环胸,看了一眼杨柳。 恰好杨柳正朝她看来,见得她眼色,形态更是拘谨起来。 沈无衣继续道,“你昨日说什么,你忘记了?况且……我将人都带来了,这些东西就已经考虑过了,毕竟这家面馆的老板是你,你觉得可成,那此事就说定,你觉得不成,那你自己跟人说去!” 话落,就要忙活手里的活计。 何汉书对沈无衣这样子气得牙齿痒痒,偏生又无甚法子,正想着要如何说两句话来怼怼她,便听得一句柔柔的声音响起。 “是……有何为难之处吗?” 何汉书回头,便见得杨柳已站在了他的身后。 小姑娘低垂着头,手藏在了袖子里,面露几分尴尬之色,“若是不方便,没关系的,我回去就是的。” 何汉书见惯了沈无衣那一副鼻孔上天的样子,哪儿见过人这么柔弱模样? 当下一颗心便软了下来。 连是挥手,“不是,姑娘会错意思了,在下并无此意……唔,在咱们面馆里干活儿挺累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工钱给得也不甚高,你、不介意罢?” 听这话的意思,老板这是同意了? “不介意不介意!”杨柳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而后激动得与何汉书鞠了几个躬,“谢谢何老板,谢谢何老板!” 他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子,忽然被这个小姑娘的行动弄得不知所措,连伸手去虚扶她,“别别别, 别这么客气……” 也不知再要说些什么,他直接将人丢给了沈无衣,“小丫头,这人是你带来的,就交给你了,你自己看看需要她做些甚——总之一句话,你来安排!” 沈无衣早便知晓何汉书这人是个心软之人,见她抬步走了,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而后招呼着杨柳,先让她帮自己干些活儿。 关于面馆里的活计嘛…… 何汉书是老板,忙的时候几乎就招呼客人与收钱,店里的伙计则负责跑堂与煮面,偶尔沈无衣不忙也会帮着跑跑堂,端端碗,收拾收拾。 现下多一个杨柳,沈无衣也没给她吩咐细致的活儿,只与她道,“除了收钱,你瞧咱们面馆哪儿有需要帮忙的,你便去帮忙,我就不给你安排特定的活计,忙的时候呢,你就站在灶前煮面罢!” 煮面这个活儿,简单的很,最重要的还是酱料,只要酱料好,这个面的味道就不错。 肯用心学,小白也能教会。 杨柳第一天来,又是头一回自己挣钱,干劲简直十足。 有了沈无衣一句话,她除了收钱之外,几乎所有的活儿都帮着干,累得大汗淋漓时,也只简单得拿衣袖随意一擦,继续忙活。 这些事儿何汉书自然是瞧在眼里的,心里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几分的认可。 毕竟姑娘家家的嘛,干起活儿来的确要比男子精致得多。 等午间休息时,何汉书偷偷将沈无衣叫过去,面带笑意道,“你说啊,那小姑娘跟你同岁,为何人家如此勤快,你这小丫头却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呢? 瞧瞧人家,跟客人说话温声细语,不像你,连开个口的懒,啧啧,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当真是大的很!” 沈无衣闻言,直接给了何汉书一个白眼,“这就好比……为何你生而是人,有些生而是狗,你说这差距有没有?” “你这小丫头!”何汉书当即抓起一本书敲了敲沈无衣的头,“这嘴损得很,你说说你,就你这样的,日后有那个敢不要命的娶你?可小心你嫁不出去!” 因着他每次下手都不疼,天气炎热得沈无衣动都不想动弹一下,任凭他落在脑瓜上。 “大叔,你好意思说我嘛?”沈无衣再次露出一个不屑的眼神来,“好歹我还不及事物,您可都要三十了,人家生娃儿生得早的,孩子都快有我这般大了,可你这媳妇都没有半个踪影!好意思说我?” 说起此事,何汉书便觉着气短,“嘿,你个小丫头,你还管起我婚姻大事来了是吧?瞧瞧你,小小年纪就跟个婆子似的,只会拿我这事儿说事。” “怎么?不能让人揭你短了不是?”沈无衣面无表情,“古人有人,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这家呢?家在何处?媳妇孩子热炕头,你媳妇呢?你孩子呢? 退而其次,又有古语云,男人自当三十而立,大叔,您这都而立之年了,且来与我说说,你这立,是立在了何处?” “你你你……”听得沈无衣这一篇长言大论,何汉书却气得那抓书的手都抖了抖,“厉害的你啊,平日里跟个焉茄子似的,说起人来可是一套一套的。” 第七十九章: 难言之隐 “哎,大叔,你这年纪大了可千万要注意好养身!”沈无衣终于有了点反应,动了动身子,“这人还未到老年就手抖,日后还能怎么娶媳妇?” “娶什么媳妇!”何汉书将书啪叽一身趴在了柜台上,而后抬步入了后院,“这媳妇我还就不娶媳了我!” 眼见着他入了后院里,杨柳忙完手中活计连是走了上来,瞧了瞧后院方向,放低了声音,“无衣,你这么说话,何老板可是生气了?” 沈无衣嗤笑了一声,将手肘搭在了杨柳肩膀上,“放心,他这人大度的很,好说话,心胸也绝非这一点,不会如此小气的!” 不得不说,何汉书这人还真就是个谦谦君子,处事大度,待人也宽阔。 不过吧,就是这人到现在也未娶亲……“莫非,有什么身体上的,难言之隐?” 她这话几乎是嘟囔出声的,杨柳并未听得太明白,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拍了拍杨柳肩膀,她笑了笑,“现在不会有人来了,后院左边有间房是我午睡住的,你若是困了便去歇歇!” 她昨夜一夜未睡,又干了大半响的活儿,的确有了几分困倦之意。 该干的活儿也干完了,她便也不与沈无衣客气。 安排好了杨柳,沈无衣却没有半分困意。 面馆里每日都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闲着无事,便拿着蒲扇坐在大堂看起了书来。 她所看得是一本鬼神之说,是卫子琅拖人给她送来的,隔两页便会有一页注解,注解上的字随意又洒脱,字迹清秀又有劲道。 偶尔看着看着,沈无衣会忍不住好奇,莫非卫子琅也喜欢看这种书不成? 鬼怪? 妖魔? 且看那注解写的,全然是一副用心看了的样子啊。 今日杨柳第一日来,且她得到活计与沈无衣的活计完全不同,自是不能早早地走。 为了等她一道回村,沈无衣干脆留了下来,帮着面馆内忙完晚间高峰。 待得忙完之后,阳光已然垂在了西际就要落下。 吃面的高峰期一般是早上与中午 ,晚间人会少上许多,不算太忙。 何汉书将杨柳今日的辛劳都瞧在眼中,对这个妹子的勤快已经很是认同,回家时不仅让她们带了些面,更是将面馆里的未吃完的牛肉带了些回去。 平日杨柳连肉沫子都未见过,哪儿还能吃得上这许多的牛肉? 东西拿在手上只觉烫手得很,偏生何汉书却好赖叫她拿着。 推拖不过他的热情,只好提在手中。 回村路上,杨柳一路嗅着这一包牛肉,却舍不得吃上一块。 沈无衣见得,好奇了,“你想吃便吃呗,这牛肉我炒的,味道还不错!” 中午吃得是牛肉面,杨柳已经尝过了。 入口的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此生吃过最美味的食物,莫非眼前这碗面的感觉。 闻言,她笑了笑,“我不吃!” 说着,她伸手,将牛肉递给了沈无衣,“送给你吧!” “嗯?”沈无衣顿下步子,一脸懵逼的看着她,显然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操作。 杨柳道,“我了解我爹娘性子,我若拿回去,家里人吃了这些,觉着味道好,定会叫我再带回去给她们吃的,这东西……金贵的很,我哪儿能随便带上?” 其实沈无衣也想到过这一层面,如今见她说出来,越发要喜欢这个姑娘了。 她看待事情,看得明白。 “我也不要!”沈无衣道,“何老板本就给了我一包,家里也就我与我爷,我爷如今年纪大了,吃这东西不方便,硬邦邦的,再说就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若是不给家里人留,那……不如就在路上吃了吧!” “嗯?”杨柳想都不敢想,“不用不用,今日早间我还吃了你的菜团子呢,这牛肉你拿着。” “傻呀!”沈无衣在四周环视了一圈,找了一处石头坐下,拆开了自己手中得油包纸,露出了香味扑鼻的牛肉,“我又吃不了那么多,拿着作甚?恰好我爷爷也不能吃,咱们就坐着吃完它罢!” 杨柳还欲说,却见她已捏起一块入了嘴里。 她这牛肉是经过油炸过之后再以香料去炒得,与牛肉干的味道差不多,却比它要好吃。 晚风一吹,将它的香味吹散。 好有食欲。 杨柳心中做着挣扎,但见沈无衣又唤了她两句之后,这才坐在了她身边,打开自己的牛肉吃了起来。 入口,香味在舌尖上环绕,且牛肉够劲道,香味浓郁, 极是好吃。 咽下一块,接着一块。 杨柳觉着,这大概是她活了十几年以来,第一次吃到这许多的肉。 足足有半斤。 待得牛肉吃完,她觉着十分满足。 晚风吹佛,吹过她的发梢与衣摆,不凉不热,反而觉着十分温柔。 心情好了,万物似乎也美妙起来。 她从未有过闲情去欣赏景色,可此时瞧着天边的彩霞,她这才恍然发现,原来……这景色竟是如此美呢。 连脚边的一株无名小花,也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今日虽是累了一日,却叫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与踏实感,那种感觉带给她希望, 以及旁边沈无衣轻轻与她道了一句: “加油,往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是啊,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她侧头,看着双手撑在地上,仰望蓝天的少女,真挚道谢,“无衣,谢谢你!” “说你傻,你莫非还真傻了不成?”沈无衣勾唇,“谢我作甚?所有的美丽都将是你自己的追求,你将心摆在何处,你的生活就会在何处!” 人对未来啊,总得有些憧憬不是? 未来就是希望,有了希望才会有期望,人活着,就是个期望。 况且,有希望就得有梦想不想?否则等白发满堂时,怎么跟后辈吹自己的牛? 沈无衣此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觉着日后有了杨柳陪她一起,这条道便再也没有那么枯燥了。 瞧,云霞染红了半个天际,就如好的心情也会被传染一样。 人活着就得有个希望,她希望能给沈老汉好的生活。 晚年安详。 第八十章: 假的么? 面馆里有了杨柳,何汉书也算是没了那么忙碌。 沈无衣回家得时间也比往常要晚了些。 大成拿了那张所谓的方子之后四五日没现身,而这四五日则听得城内说,新开了一家牛肉面馆,说是祖传的秘方,那秘方比何汉书家的味道还要好。 加之一开始有活动,不少人抱着去尝尝的心态…… 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这味道莫说比何汉书家的面馆了,哪家的都不如。 因着味道太差的缘故,他这活动做的再好,价钱再低,几乎也无人去捧场。 直到七日之后,沈无衣与杨柳回家,大成直接将人堵在了城门口。 沈无衣见着大成,全然没有半点意外,一副了然模样。 眼见那人朝她而来,杨柳拉着她的手好奇问了一句,“那人怎么盯着你?你们认识?” 沈无衣唇角高高勾起,眼里露着傲慢与不屑,“在面馆里干过一月活,不过,他是冲着咱们方子而来的!” 话才一落,大成已到了她跟前。 见得沈无衣身边还跟了个黄毛丫头,视线落在她身上打量了两眼,而后毫无兴趣得撇开,直截了当得与沈无衣开口。 “姑娘,你这事儿做的可不厚道,说好你给我方子,我给你去卖钱的, 你怎么能拿个家方子骗我?” 沈无衣似笑非笑,“大成哥啊,我还想问你呢,你拿了我的方子,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不是说好过两日给我送钱来的?你这钱呢?” “你还好意思与我说钱的事儿?”大成眉头皱起,没了先前那副谄媚模样,倒显得有几分凶恶之相,“要不是你这方子……你这方子明明就是假的,还能叫我去换钱?耍人很好玩不成?” “假的么?”沈无衣眼眸轻眨,“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假的?况且你都说了是假的,那必然是你已经拿去试过了,既然试过了,那说明有人买! 怎么?你自己没做好,现在是来怪我了不成?还是说,你是给我送钱来的?” “怎么可能没做好,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步骤来的!”大成眯起了眸子,“我和你相处就知晓你这个丫头心思不简单,感情是来骗我来了是吧?” “彼此彼此啊!”沈无衣干脆双手环胸,也无视那身高差距,直勾勾的盯着大成,“你来咱们铺子里打着什么心思,大家都知晓,枉我还信你,将方子给了你,你自己做不出来反倒来咬我一口,道是我给了你假的! 树要皮人要脸,你说你要什么?再说了,既然是祖传的秘方,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研究透彻的,自己研究去罢!” 话罢,与杨柳道了一声走,直接越过了他的身子,头也不回。 大成倒是没有追上来。 待得走远,沈无衣眉头皱了起来。 对她而言,这其实就是一张简单的方子,知道香料与比列就能做好。 但这也是整个安阳城的独一家。 正因为就这么一家,才会叫何汉书暂时之间赚的盆钵满满。 但也正是因其中利益可观,总会有不少人想要窥得商机。 一开始打的是何汉书主意,后来有人知晓这方子出自她手,便来打她的主意。 现下连大成都知晓她回家必得出城,会不会以后有人想要买方子,干脆堵在了她回家的路上? 一次两次尚可应付,若是遇见个难缠的,岂不是她自己都会有危险? 不是她喜欢将人心想得如此黑暗,而是这个世界太过于黑暗。 她先前混的是国家队,为了赢得胜利,对手总会出现阴险的狠招。 什么招式她都见过。 沈无衣越想心越沉,便是一旁的杨柳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先是沉默了一阵,见得沈无衣将眉头都皱成了一块,这才关心问道,“无衣,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太有了! 可是沈无衣不能将此话说出来。 柔顺了黛眉,她笑笑,“没有,方才这个人就是奔着咱们店里方子来的,我之前给了他一假的方子,如今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找我,只怕还会有第二次!” “啊?”杨柳显然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连是回头与来的方向看了几眼,“那他找你麻烦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沈无衣一脸轻松表情。 杨柳却将眉头皱了起来,又往后头瞧了几眼,生怕大成会从某个地方又蹦跶出来阻了她们回家的路。 “不过就是在一间简单的小面馆干活么,为何还有如此多的人虎视眈眈?” 杨柳是真想不明白。 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就好了? 沈无衣唔了一声,瞧了瞧夕阳西下的天,缓缓道,“手里的东西越稀奇,人家会越青睐,青睐得不到,便会想尽各种法子……咱们接触的不过是一些小人物,倘若圈子再高些,面对的人再复杂些,说不定危及的……就是性命!” 杀人越货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社会险恶,人心险恶。 她本不欲同杨柳说此,但这姑娘看得开是看得开,社会经验毕竟太少了,心思还单纯着。 有了大成方才的举动在前,此时又听沈无衣如此说,她当即一个激灵,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那……那方子在你手里,他、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不知道!”沈无衣心里也没底。 但见杨柳这么吓人模样,笑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方子,杀人这种事儿他们也划不来,不敢做的,顶多也就先礼后兵嘛! 你别怕,有我在,定让你无事!” 不得不考虑考虑方子问题了。 有人来找茬,她是不怕的。 但她现在是与杨柳同出同进,最怕让她也受到牵连。 杨柳的确有些心慌,但一见沈无衣如此一副镇定自若模样,倒也将心落了些。 她反手握住沈无衣的手,“无衣,我不是自己怕,我是怕他们对你不利,你说、若是方才那个男人将咱们堵在半道上,到时候可怎么办?” 一个男人? 沈无衣轻蔑一笑,再来两个也不怕啊。 她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杨柳再次打了一个冷颤,心思忧虑了些,“以后咱们别分开了,我怕你出事,我在,好歹也能帮你。” 第八十一章: 一点也不傻 “噗!”沈无衣当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此事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些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你别担心了,此事我自有法子的!” 人有人的张良计,她有她的过墙梯。 这如何能叫杨柳不担心,她总觉着甚是可怕的紧,生怕那些人会因为利益而对沈无衣不利。 大成算是给了沈无衣一个警告,有些东西她的确需要早早做下准备才是。 回家的路上,气氛有些低沉,杨柳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断的告诉她,自己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当真是惹得沈无衣哭笑不得。 回了村子里,才一踏入院门,便见得院子里有个妇人正抱着个小婴儿坐在院内的矮凳上,沈老汉估摸着是在灶房里准备着晚间饭菜,只见得几缕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 那妇人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孩子,偶尔瞧着那熟睡的小脸,脸上是一副洋溢的笑容。 见得沈无衣踏入屋内,妇人抱着孩子站起了身来,同她笑得一脸和善,“二丫头,你回来了!” 沈老汉约莫是听得了此话,当下从灶房里探出头来。 “丫头,这是你刘三叔家的三婶子,叫人啊!” 刘三叔家的? 沈无衣这下才恍然大悟。 瞧着她怀中所抱的婴儿,唔了一声,“满月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面馆里的事儿,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不过,村子里喝酒这种事儿向来都是由沈老汉出面,她没去喝满月酒,自然也不知晓孩子满月之事。 “满月了!”妇人笑得很是和蔼,“之前与你三叔说过,让他叫你来我家坐坐,这……未见你人,我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二丫头,谢谢你救了我们母女,谢谢!” 沈无衣这人罢,什么都不怕, 最怕人家道谢。 不过就是顺手的事情,别说是她,换做任何一人也都会如此去做的,她觉着自己所做的,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摇摇头,“婶子客气了,我能……看看孩子吗?” 那个自己亲眼看着出生的小家伙,已经有许久未见了呢。 “当然能,当然能!”何氏应着,连是将孩子抱了过去,“刚满月不久,她这身子还软着,抱得时候要拖住她的头……” 沈无衣缓缓接过孩子,而何氏则十分耐心的教着她抱孩子的正确姿势。 小孩儿真是神奇的很。 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难看得很,可现在却十分白净。 她正闭着眸子,粉嫩的小嘴微微张着,偶尔会有吸吮的动作,越看越是觉着可爱无比。 有人说,孩子是世上最纯净的东西。 怀中的孩子软若无骨,她是常年接触那些冷硬东西的,乍然抱着她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何氏见沈无衣欢喜,她也莫名跟着开心,“听说你在城里面馆干活?” “嗯!”沈无衣嘴里轻声回应着,生怕声音大了会将这熟睡的孩子吵醒,视线未曾离开半点。 “辛苦你了!”何氏见此,很是感慨,“听沈叔说你这每日都需得来回跑动,着实受累的。” “不辛苦!”沈无衣低头,鼻翼在孩子的脸上轻轻摩擦着,内心一片柔软,“生活如此,有奔头才有希望。” 何氏闻言,轻轻点头,而后嗤笑一声,抬手挽了挽垂落的碎发,“这村里人都说你是个傻丫头,我倒觉着你这丫头一点也不傻。” “傻不傻,何须要叫人家觉得?”沈无衣终是抬起头来与何氏对视了一眼。 她眸光清澈,带着一股坚毅。 有这种干净眼神的人,如何会是个傻子呢? 何氏微微一愣, 而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往后你若无事,便多来我家走走,唔,孩子还未取名,你哥哥是读书人,且孩子也跟你有缘,不如,这名字交给你来取了,可好?” 可好? 似是在小心翼翼的征求着她的意见。 “让我取名?”沈无衣蹙眉,“孩子之名向来都是父母长辈取的,这怕是不行!” “有什么不行?”何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孩子能安然出生乃是因为有你,你算是咱们母女两的大恩人,你取得名字,谁敢说个不字?” 沈无衣还欲要拒绝,何氏则又说了一大堆话,最后她不得不应了下来。 她将视线全然落在了怀中的婴儿身上,只见她浑身白净粉嫩,极像极像送子观音身边的小娃娃。 想了想,她道,“既然她出生于夏季,夏季乃是硕果正成长之际,不如,叫果果吧!” 刘果果。 何氏听后,当即点头应了下来,“成,那以后就叫果果了!” 此时天色着实不早,二人才将名字敲定,那厢刘三叔却出现在了院门口。 见着沈无衣,自然是先于其客套寒暄以及感谢了一番,直到沈老汉出来解围,留他们吃饭,他们这一家人才抱着孩子走了。 孩子一走,沈无衣总觉着怀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沈老汉招呼着她洗手,自己则将饭菜端上桌,一边忙碌一边道,“这段日子你日日往城里跑,老三媳妇都与我说过几回叫你上她家坐坐,每回你一回来我也忘了这茬没与你说,这不,人亲自找上门来了!” 沈无衣甩干手后去拿了碗与筷子,“我不喜欢去凑这个热闹!” 她都与那何氏不熟,上人家家里去作甚? 这种陌生的人际关系,她打不好,也不想打。 沈老汉知晓她性子,嘿笑了一声,“爷知晓你丫头的脾性,这不,孩子满月我都没同你说……这满月礼,我给了二百文!” 在村子里,大部分礼钱来往都是十几二十文的,能给二百,绝对是出手阔绰。 沈无衣点头,“爷爷觉着该给二百文便给二百文。” 说话之间,成了饭菜,沈老汉替沈无衣夹了一筷子肉,瞅着她日渐圆润的脸笑弯了眸子。 “丫头多吃点,瞧你这段时间气色都好了许多,果然这生活就得需要油水,过两日我将那只老母鸡杀了,炖汤给你好好补补,正长个儿时候呢,得多吃些好的!” 第八十二章:精明的人 说起长个儿这事,沈无衣对自己这身子还算满意。 许是这段时间家中生活条件好了许多,她的确长了不少个儿,尤其是原本枯燥的头发也以肉眼可见得速度柔顺了起来。 原本瘦不拉几的身子,多多少少也见了点儿肉。 “留着吧!”她趴了一口饭,“它都好多年了,咱们留着吧!” 这鸡是原主养的,虽说如今不下蛋了,但沈无衣莫名的想替原主留下一些东西。 当初那两只鸡,她瞧得也是尤其重要的。 “留那作甚?”沈老汉不知沈无衣的想法,当即道,“这都好些年了,老母鸡炖着吃最是有营养,前段时日爷养了一窝小的,过不了几月,小的也能下蛋了。” 沈无衣有些纠结,“还是……留着吧!” 沈老汉却表示自己不听,既然鸡不下蛋了,那不如杀了吃肉。 最后,她到底是没在多劝,只说一切都由他看着办。 …… 第二日到得面馆后,沈无衣找了何汉书,直截了当得开了口,“上回我给了大成一张假方子,昨日他堵在了我回家的路上,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安全着想,这熬酱汁的秘方,我必须得卖给你!” “卖给我?”何汉书眉头皱得高高,“你若卖给我,岂不是日后都不来面馆了?” “来不来面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懒得解决麻烦!”沈无衣道,“那些人知晓方子出于我手,说不定日后还会找上来,总之,这方子你想不想买,我今日都必须卖给你!” 何汉书是个聪慧之人,知晓她此时的处境。 思虑了许久,瞧着沈无衣是一脸笃定表情,这才犹豫着出了口,“你卖给我,需要多少两银子?” “二两!”她道,“咱们之间也就别说那么多客套了,总之我二两银子卖给你,日后这方子就是你的,你想高价再卖给谁,也都是你的事儿!” “二两???”何汉书当即觉着自己受了惊吓,“就二两银子?小丫头,你莫不是疯了不成?” “我这人吧,看中的不是银子,是情分!”沈无衣唇角勾了勾,“不瞒你,我其实也打算着,等 我哥哥秋闱考完之后,再将方子卖给你,但眼下有麻烦,我就顺便脱手罢了,这烫手得芋头还是交给你合适,毕竟我不是生意人!” 沈无忧的前程也不允许她成为一个生意人! 况且她还有别的法子挣钱。 何汉书有些忧郁,“不过是一个大成而已,给他甚假方子,当初就该直接开了他!” “这不是大成的事!”沈无衣道,“单单是一个大成,他有什么能耐动我?只是此事涉及的东西有些面广,毕竟是阻挡了人家财路的事儿,说不准别人会有什么动静!” 何汉书对此也是明白的很,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想了想,他道,“不如,这方子你别卖,只交由我处理,这钱还是跟你一样的分!” “何老板!”沈无衣眼神怪异的瞧了他一眼,“你莫非是舍不得我不成?竟将白花花的银子送给我用?” “丫头!”何汉书难得的正色了起来,“说句实话,你这人虽然嘴损性子高傲,但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后生,这方子既然是你的祖传秘方,我觉着二两银子买下就太不厚道了,你对我是情分,那我对你也应当有情分,毕竟情分这东西礼尚往来,都是互相的! 你不在乎钱,我也不在乎,咱们店里能有现下这种情况,说到底都是你的功劳,我这人做事一向讲究个光明磊落公平公正,过河拆桥这种事儿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你说二两银子买你秘方,这二两银子你不过三四日便能分上,所以……你若信我,我便学你的方子,以后你只需偶尔来店去瞧瞧看看,银子照样三成分你,你觉着如何?” “我一直以为做生意都是个精明的人,怎么到你这儿就傻乎乎了?”要说沈无衣听得这番话,内心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人生难以得遇一个脾性都合得来的。 何汉书今年是而立之年,算起来她也快到了而立之年,两人之间算是同龄人。 “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是傻乎乎了?”何汉书唇角也随着勾了起来,“况且你不是说了么,我是精明人,你说你啊,你脑子里装了那么多的东西,说不定日后你有了别的挣钱法子呢?我现在是以小利谋取日后的大利,我这叫聪明,知晓吧?” “是,是,是,你聪明!”沈无衣会心笑了笑,“既然你准备好了给我送银子,那我哪儿还有拒绝的道理啊?不过三成我可不能要了,就……两成罢!” 十两银子也能分得上个二两,多少也能解决她的需要。 赚钱这种事儿万不能停,手里没银子,心里多少都没底。 只要沈无衣答应‘留下来’,两成就两成。 此事如此达成共识。 关于杨柳,她肯定是要先陪着她再走一段时间的。 否则一个姑娘家家的,的确叫人不大 放心。 若是有可能,不然叫杨柳直接搬入面馆后院住,也省的来回麻烦。 此事她在心里斟酌,合计着晚些与她商量商量。 午后,待得店里没了客人,沈无衣将酱汁的方子详细的写在了纸上。 当然,以她的字迹,十分自觉的不去拿笔,她念何汉书写。 将所有的香料,配料,作法都详细精准到了极为 细腻的程度,再跟何汉书说了说那种配料万万不可少等等。 写完方子,她又亲自带着何汉书去买了方子上的所有东西,手把手的教着他如何熬制,如何翻炒,如何熬出红油来。 红油这个简单的很,难得是里面还有加有香料,会让红油辣椒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来。 那种香味,并非旁人能琢磨透彻的。 等何汉书按照她的步骤做好后,沈无衣尝了尝,“味道差了一点,还需多尝试两次,不过好歹也算掌握了其中精髓,想你如此聪慧,定会将我的手艺传承个十成十的!” 她话间有玩闹之意,惹得何汉书对其白了一眼。 第八十三章:最近发生了什么 晚间回去时,沈无衣同杨柳开了口,问她可否直接搬入面馆后院,家中会不会方便。 本以为她会十分为难,不料她的话才一出,杨柳当即便亮起了一双眸子,“可以吗?何老板可是不会说甚?” 沈无衣显然未料到她竟是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当即犹豫了片刻,“你家里,可是同意?” “嗨,我家里巴不得我住外头呢!”说起此事,杨柳立即精神恹恹,“我每日早出晚归也未替家里做什么,他们总抱怨着我,我若能不回家,自己耳根清净,他们瞧不见我也不心烦,只每月按时给他们工钱便好了!” “嗯,我同他说过了!”既然如此,沈无衣也不想叫她难受,“那间房一开始是空的,后来我去了之后收拾一番,给我午间小睡,你住过去也不碍事。 恰好过完夏季,天黑的会早些,等一旦入了冬季,店里活儿还没忙完天就黑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回家!” “你真的……要走了啊?”杨柳的心也随着沉重了起来,“我瞅着何老板没有让你走的意思,不如你留下?况且……给你工钱也不低,你若是走了,还能上哪儿找份这么高工钱的活儿?” “我不算是走!”沈无衣笑着,“况且我手里还有别的活儿需要干,你说我能挣两份钱,为何只去挣一份?何老板那人是不错的,你好好干,等过段时间,我去给你说加工资的事儿,让你每月给家里之后还能余下一些私房钱买自己的东西!” 她越是笑着,杨柳鼻子便越是酸涩,“无衣,你待我真好!” “你既是做了我的姐妹,对你好是应当的!”沈无衣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快回家吧!” …… 杨柳是第三日搬入面馆后院住的,走时杨家人一句话没说,只交代她按时将工钱拿回来。 对于一个从未外出住过的小姑娘而言,内心有些迷茫有些惶恐,感受不到家中得温暖之后,便再也没抱有任何奢望。 好在,沈无衣塞给了她一些银钱,又带着她去买了生活用品以及所需。 何老板也不错,见她衣衫褴褛,便去亲戚家拿了两身旧衣衫给她。 那衣衫虽说旧,却不见半个补丁,约莫着原主人也就穿过几次的样子。 粉色是少女的颜色,不算鲜艳,但充满了明媚,她很喜欢这个颜色。 而沈无衣是在第四日彻底离开面馆的,结算了这些时日的工钱,她回家仔细盘算了一番自己所剩余的银子。 除去给了沈无忧一些该用的,以及家中能补贴家用的,她手里一共攥了五十四两又六百二十七文钱。 这些银子必须得规划好用途。 她还想着以钱生钱,再赚些钱。 不过马上到了秋收季节,地里的菜早已成熟,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起先,是将地里所有的菜摘回来,能腌的腌,能晒的晒。 然后,她去城里找人问了一圈,能否盘个地方摆摊。 她在西市逛游了两月,加之她买东西利落,对于盘地方这种东西,几乎才问出口便有人答应替她搞定。 那答应之人,便是卖牛肉的贩子。 沈无衣后来才知晓他姓许,便干脆叫他为许叔。 许叔第二日便搞定了此事,不过既然是盘个摊位,必然是要去衙门交个租金的。 她若是卖农家自己的东西,不算是做生意,也算不上商人。 搞定好了摊位后,她便合计着开始卖起腌菜来。 然而,摆摊的第一天,她便遇见了江北。 江北这些时日都未来寻过她,也没有一声招呼,乍然遇见,沈无衣还有些诧异。 他依旧是来卖鱼的。 而见着沈无衣,他显然也很是惊讶,直接将木桶摆在了沈无衣摊边,见着她摊上的东西,笑得不行。 “你这是……没在那面馆里干活了?” “嗯,家里菜熟了,多了,拿来卖了!”沈无衣往他木桶里撇了一眼,“又捞着鱼了?” “捞了些!”江北笑着。 上次见这个少年时,只觉着他明媚如阳光,性子又洒脱,虽说衣着不如何,但整个人非常精神,气质也十分干净。 可眼下见着他,人还是这个人,偏生那眸子里透露着疲惫,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佳。 毕竟与其有了交集,沈无衣对他的印象也十分不错。 想了想, 终是缓慢开口问了声,“你、最近发生什么了?” 少年闻言,面色一滞,不过短短瞬间又恢复了如常,“哪有发生什么,就是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儿个精神不大好罢了,没事没事,你别多想!” 他越是叫人别多想,沈无衣便越是觉着他出了事儿。 若是一个人没睡好,最多也不过是精神状态瞧着不佳,但他现如今是整个人都瞧着有些颓废。 但他不愿意说,沈无衣也不再多问。 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儿,她若多问了,说不定人家还会觉得她烦。 两人聊了几句,有个妇人见得木桶里的鱼,先是瞧了一番,又问了一番。 河鱼的价格是四文一斤,这是市场的价格。 江北是个极会说话的,但毕竟是自己补来的鱼,那些常年买菜的妇人惯会杀价,挑了一堆瑕疵之后,再与江北开口,“反正你这鱼是自己抓的,我也是诚心买,你瞧三文一斤如何?” 正因为是自己抓的,平日也有不少人杀价,但江北从来是执意四文一斤,否则宁口不卖。 有些人见没得便宜占,会选择不买,有些人心中接受这个价,买得便十分利落。 眼下那妇人说了三文一斤,江北先是与其说了一番,确定四文一斤的价格说不上去后,一咬牙也买了。 一条草鱼顶多是两斤左右,他捏着那几枚铜钱眼神复杂。 沈无衣将他的情绪收进眼底。 接下来的几条鱼,他几乎都以三文一斤的价格售卖出去。 最后到手的,也不过是二十几枚铜钱。 他将钱收入怀里后,便看向沈无衣,“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没有!”沈无衣摇摇头,最后斟酌再三再三,还是问了出来,“那什么,你……现在很缺钱么?” 第八十四章:快点 说起钱之事,江北苦笑了笑,“最近我家小妹病了, 倒的确是缺钱的!” “病了?”沈无衣皱眉。 之前听他说起过他的家庭。 也是挺令人惋惜的。 父亲酗酒厉害,母亲又爱赌博,夫妻两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有这么一对极品父母,便是万贯家产也禁不住他们败,家产自然就不丰厚。 他自打懂事起,就得一直带着妹妹。 虽说这种生活过得不宽裕,但好歹也饿不着肚子,加之他混地痞,多多少少也能赚些银子养妹妹,只是眼下一旦大病,手里没有余钱就成了大问题。 如他们一般的家庭,本就欠了一屁股债,又有谁肯再去借这个钱? “嗯!”江北神色疲倦,“连烧了好些日……” 话说至此他又打住了,“没事,我回去便替她抓药,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么?” “不用不用!”沈无衣连是摆手,在身上摸了摸,她现在身上所剩余的银子还不足五百文,到底是没拿出手,“你若是缺钱就跟我开个口,虽说我条件也不富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谢谢!”江北着实没想到沈无衣会主动开口,看着她的眸光多了几分真挚,“我……还有些余钱,不用劳烦你的。” 说着,他又道,“你若是无甚需要我帮得,那我先回家了。” 家里还有个妹妹需要他照顾。 沈无衣点头,“好,你先回吧,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北闻言,又与沈无衣道了几声谢,这才提着自己的木桶走了。 她摊子山所卖得是些腌菜与泡菜,腌菜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但泡菜却有些稀奇,尤其是这个泡的酸辣椒。 酸辣椒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有几分辣味,若是拿已整个咬在嘴里,辣椒尖端则会滋出水来,味道极好。 尤其开胃。 辣椒这个东西,一旦到了成熟的季节,卖起来尤为廉价。 一斤一文钱。 沈无衣泡过之后,则卖一斤三文钱。 味道好,三文钱这个价格大伙儿也能接受,她早间租个牛车花了二十文,运了一百斤泡辣椒,三十斤腌豆角,以及一些酸菜等。 东西常见,但味道一绝。 一个下午,她便卖了七百多文,所带来的东西几乎卖之一空。 沈无衣当然不是只想摆摊这么简单了。 既然东西如此受欢迎,她准备着往酒楼进攻。 眼下这个摊位,她也必须租着。 东西也得有个地方卖。 不过……她得雇个人替她卖。 约莫到申时左右,沈无衣便收摊回了家,但回家路上她越想越是觉着不太对。 江北说他有余钱,可是妹子却还能连烧好些日,且他为了挣钱又来市场卖鱼…… 怎么看都像缺钱的样子。 不是她愿意多研究旁人的事,也非是她圣母白莲花,毕竟这是人命攸关之事,半点马虎不得的。 说不定她能力之内且顺手的事情,就能救人一命。 发烧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情,而眼下村中大夫医术又不过如此。 越想她越觉着心里十分难安。 等回到家,她与沈老汉说了声要出门一趟之后,便回房拿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装入钱袋里。 丫头大了,沈老汉只要知晓她去了何处,倒也不担心了。 出了村子,沈无衣是直奔着牛家镇而去的。 她不知晓江北家在何处,但有人知晓。 不出意外的,她一入赌坊里,便逮着了那赌得正欢的李三。 李三今日没输也没赢,心里总觉着不得劲,将手中二两银子押在了大上,而后同那些汉子一起喊着大大大。 正喊得欢呢,他的后衣襟被人一揪,正欲要发怒破口骂人,当视线触及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后,连是露出了谄媚得笑意。 “沈无衣,你咋得来了!” 他的身后一群汉子有人喊大有人喊小,声音震耳欲聋。 沈无衣揉了揉耳朵,示意他借步说话。 李三很是为难的瞧了眼赌桌,“不然你等等?等这把开咯?” “嘶…”沈无衣吸一口凉气,神色已是不耐烦。 不过,到底是放开了他的衣襟,单手叉腰,“快点!” 自打李三见识过沈无衣的本事之后,他再面对沈无衣时,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方才还赌得正欢,眼下她在身后一站,声音比方才弱下了好些。 等庄家摇完骰子之后,所有人都激动的喊着大小。 沈无衣真是不知晓这东西有甚好玩之处,毫无技术性。 也不知是不是走了个狗屎运,等庄家将筛子打开,竟是四五六。 开大。 李三见得沈无衣本还有些心虚,但自己中奖,当即便抛开了所有恐惧跳了起来。 待得拿到钱,他一脸激动得离开人群,走到沈无衣跟前,“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沈无衣瞧了眼他手里的碎银子,嗤笑了一声,随即将他带出赌坊, 问道,“上回你能与江北约架,那说明你们之间还是熟悉的吧?” “熟悉啊……还好吧!”提起江北,李三皱了眉头,“我跟他顶多就算一认识,说起上回约架,我不就是不小心碰着他妹妹了么,也没让她掉块肉,居然直接和我下了战书约架,啧啧……哎?你问他作甚?” 沈无衣懒得听他啰嗦,“那你知晓他家情况吧?” “多少知晓一些的,我和他认识,还是因他娘呢,他娘赌钱欠了我三两银子,我去讨债跟他认识的!”李三道,“我跟你说,沈无衣,你可千万别跟江北那厮混一起,他爹娘都是混蛋,就跟臭屎一样,沾上了洗都不洗掉那个味儿!那江北也是,脾气又臭又拽,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你觉得你自己就属于好鸟了不成?”沈无衣横了他一眼,“别废话,你告诉我他家在何处!” “我……我不……” 李三话还未说出口,沈无衣便直勾勾看了过去,“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觉着……我信么?” 方才还说去讨债,现下会不知他家在何处? 李三吧了吧唧嘴,“不是,你找他干嘛呀!” “你跟我说就好了,问那么多作甚?” “你不说你要作甚,我告诉你作……”李三话还未落,一见得沈无衣那张不太好的脸色,终是闭上了嘴,乖乖说出了江北家的地址。 第八十五章: 堂堂男子汉 既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沈无衣也懒得再与李三纠缠,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了一句,“既然赚了就早点收手!” 李三嘿了一声,连道知晓了知晓了, 可这二两银子他又如何瞧得上?待得沈无衣一走,立即又回了赌坊里。 按照李三所给的地址,沈无衣寻到了江北住处。 此时太阳已垂于西际,过不得多久便要落山,天边已隐有彩霞浮起。 一般的村户人家已开始生火准备晚饭,村子里处处飘着炊烟,偶尔还传来几声狗吠声。 江家的院子较为破落,上了年代的土胚房已开了几条裂纹,院门因坏了且无人修的缘故,松垮挂在门边,一副随时要掉落模样。 院内不甚干净,地上可见尘土。 屋里约莫着无人在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与邻边几座院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听得屋内没有任何动静,终是开口唤了一声,“江北?”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屋内人听见。 江北正给那卧在病床上的妹妹喂着药,听得声音愣了一愣。 声音是极为熟悉的声音,只是他不敢相信会在自家院外响起,一看便知晓是幻觉。 只微微一顿,他便又开始喂着药。 沈无衣等了片刻不见人回应, 将声音加大些,又开了口,“江北?你在家吗?” 这回江北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便是躺在病床上一副病恹恹的小姑娘也听了 个清楚。 病了好些日的江暖暖早已虚弱无力脸色苍白,嘴里冒苦的药汁她已连续喝了好些日,味觉更是彻底被苦味覆盖。 如今含在嘴里的药,她已经苦到麻木。 “哥哥!”她开口,声音已是如若蚊声,“有姑娘、寻你!” 江北放下手中药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宠溺“哥哥听见了,暖暖怪,我先出去一下!” 江暖暖与沈无衣年岁相差,对男女之事正是懵懵懂懂,她轻笑了笑,“好!” 江北出了房门,见得那站在院外的沈无衣时,微微愣了片刻。 少女着了一身浅蓝色百褶罗裙,罗裙很素,但夕阳落在她身上时,将她渡了一层金色。 长睫在阳光下根根分明,一双眼睛明亮又水灵。 似是乘着五彩祥云而来的仙子,耀眼而闪烁。 “你怎么来了?”愣了片刻,见得人还在外头,他连是跨步而去,“进来坐罢!” “不用了!”沈无衣未踏入门,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直接交给他,“若是不够你再来找我,先拿着。” 重约十两的银子握在手中沉甸甸,江北瞧着手中银子,整个人都傻了下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妹妹不是病了么?先给你妹妹看病啊!”沈无衣道,“你也不用拒绝我,还记得上次在清河边上么?李三是花了十两银子请我去的。这十两银子我是因为你才赚着的,现下嘛,就先给你应急,若是少了,你再与我说!” “不少,不少!”江北活了十七八载,也唯有这一次有一种被感动落泪的感触,“但这钱我不能要,我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总可借你的钱?” “你我既是朋友,又如何与尊严有关?”沈无衣道,“真朋友,不就是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么?你若将我当你的朋友,那这钱你就好好拿着,关于还不还的,以后再说吧!” 十两银子,她现下也不缺。 江北只觉着手中的银子烫烫的,那股子烫意从他的手心入了心间。 他已经听不到她说了什么,眼里莫名得起了一层水雾,瞧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他全然半点没有听见去。 最后,他看见她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了残阳中。 待风吹过,他只觉着眼眶一热,一股温热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恍然反过神来,他连是抬手擦了擦眼,又见眼前没了踪迹,只回头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句,“暖暖,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后!” 而后,连是追了出去。 沈无衣急着赶回家,脚程自是不慢,江北几乎是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追上他。 她正瞧着天色,合计着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乍然听到江北喊她名字,立时顿下步子回过身去。 “嗯?”眼里自是有疑惑,“还要事么?” “我送你回家!”江北喘着粗气,几步来到她跟前,“天晚了,你一人走不太安全!” “别送了。”沈无衣撇了一眼已西落一半的残阳,“这条路我走了不少次,哪有什么不安全的?况且你家不是还需你照顾你家妹子么?我快些走,天黑之前定能到家!” 他的确也担心自家妹子。 但沈无衣傍晚给他送钱来,又是一个姑娘家家的,十来里的路,说近也不近。 “我送你回罢!”江北仍旧坚持,“等会回来时,我加快些路程便好了!” “天色本来就黑了,你还同我再这牵扯?”沈无衣妇额,一脸头疼的看向江北,“你若再同我墨迹,我只怕天黑之前也到不了家,回罢回罢,等你妹子病好了,到时候咱们再说!” 眼见江北还要说甚,沈无衣往后退一步,伸手挡在了他前面,“哎,就这样了啊,咱们各回各家,送我定是无需你送的,你若要送,我便干脆不走了,咱们就这么耗着!” 一耗,准要天黑。 江北知晓沈无衣也是个倔的。 倘若她不走,两人靠在路上也没有半点意义。 抿唇,咬牙,江北深呼吸一口气,“那我看着你走!” 这倒是可以! 沈无衣点头,“那我走了!” 也不与他多说废话,说了声回见后,直接往村子里跑去。 江北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于他的视线当中。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雪中送炭的,会是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小丫头。 且他永远都忘不了,沈无衣踏着夕阳而来,将银子送到了她手里。 也许,一开始他只是觉着这小姑娘有本事,有点意思,可经此一回,她已成了他心尖上的人。 他发誓,日后便算她要自己的命,他也甘之如饴。 第八十六章: 秋收 沈无衣到家,恰好卡在暮色时分。 她没与沈老汉说去了何处,眼见天色黑了, 他在院门便双手负立,来回徘徊。 黄先锋则趴在门边摇着尾巴,哈着舌头一副憨憨样。 眼见沈无衣冒着暮色回家,沈老汉连是哎哎了几声,“你这丫头哟,跑何处去了?就与我说了一声出门,也不见说个地儿的,眼瞅这天色黑了,我这连个寻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等在门口干着急!” 沈无衣搀着了沈老汉的手,带着几分撒娇语气,“去了一趟镇上,对不起啦,叫爷爷担心了,日后我去何处,定要给爷爷交代得清清楚楚,说明了何时去,去何处,何时回!” 关于沈无衣对她服软撒娇这一点,沈老汉是完全受不住的。 本身他等了许久,心里是又急又气,可她这态度极好,他的气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 “你这丫头,也就会一张嘴了!”沈老汉语气里带着宠溺,“可偏生我还拿你毫无法子, 进屋进屋,等你许久,饭菜都凉透了!” “是是是,吃饭吃饭!”沈无衣笑着应声,将沈老汉搀扶入了屋中之后,极有眼色的掌灯,盛饭。 …… 翌日,沈无衣直接带着自己的腌菜入了酒楼。 安阳城最好的酒楼名为品味斋,来里头吃饭的,大多是非富即贵之人。 这种地方,沈无衣自是不会选择的。 她先选了一家中等消费的酒楼,拿出她三寸不烂之舌找了掌柜谈了半天,加之掌柜尝了她做的东西后,勉强答应从她那儿拿货。 先少拿些,看看情况,瞧瞧卖不卖得好。 毕竟是自家卖得东西,沈无衣也没准备多去研发收购,最要紧的是先将自家的东西给销售出去。 这些日子沈老汉也忙的很,地里许多东西能收了,他得忙着收拾庄家,压根就没有空隙时间来管沈无衣之事。 沈无衣将整个安阳城走了一大遍,再将大大小小的酒楼都记录了下来,最后择了几家将自己的东西卖了进去。 许是沈无衣运气好的很,她的东西一入酒楼,就卖的极好。 一旦卖的极好,几家酒楼连着找她预定货源,她便没了去摆摊的空隙。 才不过短短四五日,那一大堆的东西就售卖了个空,再一合计银钱,足足赚了六两银子。 纯利润有六两,当真不算少。 她的东西一旦卖完,也不说去别家收购,再买,而是直接卖方子来。 那些酒楼尝到了甜头,加之她方子二两一张也不贵,买起来就十分干脆利落。 等七月一过,沈无衣一数自己手中银子,竟是足足有了七十多两。 一入八月,距离沈无忧秋考的日子便越发要近。 沈老汉这段时间一直农忙,忙着收拾麦子,高粱,再晒干,拿出一部分换钱。 每年都是如此,今年自也是列外。 辛辛苦苦了好些时日,到手的银子也不过一两多。 手里有钱,家里有粮,孙子马上要参加秋考,沈老汉每日都乐得合不拢嘴。 不说沈无忧考没考上,只要家中有钱有粮,他就很是心安。 仔细想想,自打沈无衣接管这个家后,似乎家中过得就越来越富裕了。 沈老汉越想越是觉着如此,越想越觉着沈无衣有本事,当即就笑弯了眼,嘴上嘟囔了一句,“真是咱家的小福星哦!” 而小福星本人在享受了两日坐吃等死的日子后,又起了要赚钱的主意。 日子闲着也是闲着,万万不可坐吃山空。 眼下入秋,她该要做些什么赚钱? 卖方子这个事儿已是行不通了。 她毕竟不是厨娘出生,也只简单得能懂几个稀罕东西,但将这些用完了,也几乎是黔驴技穷。 虽说每隔几日何汉书的面馆会有几两银子分给她,但光靠这,收入似乎也太慢了些。 她要做的,是买许多许多的地,置办良田,让沈老汉坐着收租子。 沈老汉说,他这辈子最奢望的,是想要名下有良田百亩,过一把有田有房的生活。 她问过市场价了。 安阳城挨着大祁京都,地价自是要比别处贵上一些,上好的良田一亩约是十两银子左右。 一百亩良田,便需要一千两银子。 就她手里攥着这个数目,一千两,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其次是沈无忧若可高中,从此走上仕途,虽说需要他的本事,但更需要银子来打点打点关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原是没错的。 她日后的需要还大着呐。 并非她想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而是沈无忧与沈老汉待她当真极好极好,再者她顶着原主的皮囊而活,就该为这个家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听说沈无忧八月中旬参加秋闱,她这几日就在城内转转,瞧瞧有无甚商机。 大体的动作嘛,就等沈无忧成绩出来再说。 这几日无事可做,她搬了条靠凳坐在院里,一边看书一边啃梨。 三伏天一过,立马入了秋,秋季一到,天气便亮了许多。 前几日下了雨,虽着了秋衣,但秋风吹过时,仍旧觉着有了几分凉意。 一场秋雨一场寒,过完秋季,便要准备入冬了。 安溪村的位置偏属于以北,冬季一到,必然是要冰天雪地的,趁着这几日有空,她也想着要把过冬的东西准备准备。 起先是买几床冬被,铺的盖的。 棉絮一定要好,冬日穿着才能暖和。 其次是衣服鞋子。 冬季冷,小袄是必备的,也得置办好的,穿在身上才不冷。 鞋子呢,必须得要千层底,里头也必然要带着绒毛。 家里没有大钱,小钱万万不能省。 沈老汉年纪大了,无法自己去山里烧炭,但好在这个东西不贵,几十文就可买个百来斤,烧一个冬季,约莫二百斤也差不多了。 既是要去置办的东西,沈无衣便一一记在了心里,等翌日一早就直接去了城内购买。 因着她讲究质量,买的又是成品,这些东西买下来,足足花了七两银子。 沈无衣拿着东西回家时,沈老汉未心疼她与沈无忧的,却连连心疼他自己的,直说自己有,往年的衣服也能穿,沈无衣这是在浪费。 当她听得,只笑笑不说话。 第八十七章: 多大了 八月中旬一至,沈无忧参加秋闱,沈老汉的心也随着他考试而紧张起来。 家中出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寒窗苦读十几载,不正是盼着他能有个好成绩,出人头地而此青云直上么。 虽说沈无忧如今已有秀才名头,但安阳临近京城,一个秀才,丝毫不会叫人放入眼中。 能中得举人,这才算是迈出了庄户人家的门槛。 一考得需三天,这三天沈老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会拿着烟杆在院里边走边抽,一副沉思模样。 第二天时,沈无衣终于受不了了。 她将这两日的脏衣衫洗了,正往院子里晾着,见沈老汉偶尔皱眉偶尔唉声叹气,十分无奈道了一句,“爷爷,哥哥过两日就回了,您别担心。等哥哥回来,您再问问他考得如何不就知晓了么?” “嗨!”沈老汉闻言,顺着视线看向了沈无衣,洗了一口浓烟,“爷也不是担心,就是觉着这寒窗苦读十几载,到头到头,不就是盼着能有个好成绩,榜上有名么? 你哥哥啊,是个要强的,若是这回未能高中,他可要如何是好? 功名利禄这东西,爷爷也知晓,不是期待就能盼来的,可我这心里总不安心呐,这心里自是一心想着叫你哥哥高中,但天下学子如此之多,竞争力极大,难免落名……” 一旦落榜,他自然也是失望的。 沈无衣将衣衫晾好,扯平了上头的褶子,勾唇笑了笑,“天意这个东西是注定的,若咱家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爷爷别担心了,还有两日呢,再过两日就知晓了!” 沈老汉未接沈无衣的话,他只觉着这日子十分难过,有一种度日如年感。 他们沈家还从未出过举人,只要沈无忧中举,可算对得起祖上了。 况且……他也是真心想着要家中出一个举人的。 他一生共培育了两个读书人,第一个花费了他大半辈子的精力,可到头英年早逝,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二个则是沈无忧,十五岁考童生,十六岁中秀才,十七岁…… 若能中举,那则是他沈家的荣耀。 沈无衣虽也惦记着沈无忧之事,但毕竟没有寝食不安度日如年。 他若能中,她自是高兴的。 若不能中,那也是命数。 总之,不管中不中,她的心思都在赚钱之上。 什么功名利润不功名利润,她觉着手里有钱才是最为重要的。 既然要赚钱,就要取得商机……商机么……得靠找的。 她仔细想了想如今最有利润且自己也能做得事情,想着想着,便不由想到了纸张。 宣纸二两一沓,贵出了天价啊! 连黄麻纸都如此贵。 倘若她能造纸,岂不是先占了巨大的天机? 越是深入一想,沈无衣便越是眼眸发亮,正准备要好好计划此事时,却忽然听得黄先锋吼叫了起来。 黄先锋脾气并不是那么差,也不是随便见人就吼,除非是陌生人,还是奔着这家里来的。 沈老汉此时心里悬着呢,黄先锋忽然的吼叫吓了他一跳,当即就拿起了烟杆子作势要砸它,“青天白日的,你叫甚?回来,给我进屋去你!” 黄先锋闻言,吼叫声丝毫不减,仰着头朝着门外一直叫个没完没了。 这彻底让沈老汉烦心了,也不管手里的烟杆子还装着烟丝,直接朝它砸了去,“你个越老越不听话的,叫你家里去。” 黄先锋被沈老汉砸了身子,总算有了反应,立即停止了吼叫,夹着尾巴一脸委屈的安安叫着,十足受了委屈模样。 沈无衣也没瞧院外上,喊了一句黄先锋 过来,摸了摸它的脑袋顺了顺他的毛,再叫他回屋里去。 几乎是黄先锋回屋子的一瞬间,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沈无衣瞧见那人,愣了愣,“江北? 来的人一袭深色秋衣,不是江北又是何人? 江北见着沈无衣笑了笑,而后与沈老汉十分规矩的行礼,“爷爷好,在下江北!” “呵呵!”沈老汉不着痕迹得打量了一番江北,只见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衣着十分干净,样貌很是俊朗,眼眸很是清明有神,身形立的挺直,一看这少年便是个不错的。 他活了几十载,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神,他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眼前这个少年呐,是个心思纯正之人。 “好,好!”沈老汉笑眯着眸子应了声,又见视线落在了自家孙女身上。 从他方才听见沈无衣唤了江北名字,就知晓两人之间是认识的,当即起身要将他请入堂厅里去,又喊着沈无衣给人倒茶。 江北本是要拒绝的,但一见沈无衣二话没说入了堂厅,转念一想,与沈老汉连连客气了几声之后,便也随着入了堂厅里去。 招待他坐下,沈无衣替他倒了杯茶。 茶是早间泡得,还温着。 沈老汉笑嘻嘻得,一副十分好相处模样。 江北此人也是个极为说话的,加之沈老汉并不讨厌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的话题便也宽阔了起来。 问着问着,沈老汉便直接出口道,“你家兄弟几个?” “我就一个妹子!!”江北回答得十分有礼貌。 “就一个妹子啊?”沈老汉闻言,点点头,“你家妹子多大了?” “今年正满了十四。” “十四呀!”沈老汉闻言,回头瞧了沈无衣一眼,“那与我家丫头差不多大呀,我家丫头今年也满了十四,到得明年,就该十五了!” 提起沈无衣,江北也笑了起来,“是了,不过我家妹子可比不得无衣。” “都是同龄人,有甚比不得的?”沈老汉却不认同此话,想了想又道,“你家妹子与我家丫头一年,你今年多大了?” 江北:“刚满十七!” 沈老汉直接一拍掌,“这可真是巧得很,我家小子今年也刚满十七,你说说你几月的?我瞧瞧你两谁大些!” 待得江北说出四月之后,沈老汉又问了人家是否定亲,只叫一旁的沈无衣听了扶额,连是打断道,“爷爷,你问人家那么多作甚?” “问问咋了?”沈老汉撇了眼沈无衣,“你在旁边听着就成!” 第八十八章:过完这个寒冬 倒是江北,朝沈无衣客气一小笑,“不碍事不碍事,爷爷还有甚想问的,尽管问了便是!” 这少年,逢人露笑,态度良好,礼节端庄,还真是不错。 沈老汉心里打了算盘,沉思片刻,又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如你这般大的男子,家里应当都给定亲了,你可是说好亲事了?” “还未曾!”江北一副无所谓模样,“我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哪有这个道理的!”沈老汉当即反驳,“所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是千古年以来前人留下的道理,应当要先成家,后才立业……” 他还要说甚,旁边的沈无衣却听不下去了,直接扶额出言打断,“爷爷,午饭时间到了,我早间没吃饱,饿了。” 沈老汉如何不了解沈无衣?这明显是嫌弃自己话说得多了嘛。 倒也打住了话,同江北笑了笑,“你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饭,恰好昨日买了些肉回来呢。” 江北起身正欲要拒绝,沈无衣也道了一句,“一起吃罢!” 如此,他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待得沈老汉出了堂厅大门,江北从袖口的暗袋中掏出了几两碎银子,少年的脸上一脸认真,“这些钱是治好我妹子之后所剩下的, 还有八两……其余的二两银子,我尽快还你!” “不用,你先拿着吧!”沈无衣摇摇头,看着他,“我现下手中也不缺钱,你先拿着罢,治好了病,也得好好生活,不是么?” “我不能拿你的了!”江北将钱放在了桌上,“我妹子生病之事,多谢你搭手相救,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 地方尽管开口,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我江北定不推辞半点!” “噗……”沈无衣闻言轻笑一声,“江北,我且问你,你可将我当朋友了么?” “嗯?”他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如此问,愣了愣之后点头。 沈无衣便继续道,“朋友之间,不正是这样么?能雪中送炭,能在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些钱我既然是给你应急的,那你就不必如此着急还我,你给你家妹妹治好病后,后续还需要生活……马上入冬了,该需要置办的东西也去置办些,好好过完这个寒冬!” 从未有人如此与他这般温和说话。 安阳 地势位于北方,一旦入冬,自是寒冷无比。 他所能赚的钱毕竟不多,也难以供一家人过个暖冬,往年也是凑合着过……家中得被子既冷硬又寒凉。 他觉着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他妹子江暖暖,入冬之后连新棉袄都从未穿过,心里定是心疼的。 不得不说,她被沈无衣这番话说得动了心。 沈无衣见他犹豫,便又继续道,“你若将我当你朋友,那这钱你便先收回去,待你日后赚了钱,手头宽阔了再还我也不迟,我手里头如今也有些银子,不缺钱,先不用急着还给我。” 话间,沈无衣将银子拿起来,又塞到了他手中,“拿着罢,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沈无衣对钱看得当真是不重,虽说一心要努力赚钱,但她想努力赚钱,源于日后想要给家里一个好的生活与条件。 江北为人不错,她心里也很是欣赏,但凡是自己能力之内的,她伸个手绝对没有半句废话。 况且,既然是自己愿意出手救助,压根也没有想过要他涌泉相报。 还是那句话,自己能帮则帮,她愿意帮他,是让自己良心上能过得去。 江北将这些碎银子紧紧的攥在了手里,莫名的觉着自己心有了些颤抖,深深吸了口气,“谢谢。” “你看,又说谢谢了?”沈无衣一笑,“真正的朋友之间是没有谢字的,这些钱你收着,你家妹子是个姑娘,可得给她置办些女儿家的东西才是。” 江北觉着,自己是头一回在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面前,心态如此的复杂。 他一直觉着沈无衣与旁人不同,而她果真也与旁人不同。 二人在大厅里聊了一阵,不多会子沈老汉便已将饭菜做好。 主食是米饭,菜则有鱼有肉,可谓十分丰盛。 沈老汉在饭桌上不是给沈无衣夹菜就是给江北夹菜,一边夹一边乐呵呵得叫二人多吃些,正是长个儿时候。 江北吃完饭后便回了家去。 人一走,沈老汉便朝着她凑过来问 了一声,“丫头,你觉着这孩子如何?” 沈无衣拿起扫帚开始扫起院子来,“还不错!” “我也觉着不错!”沈老汉寻了条矮凳坐下,又开始拿出了他的烟杆子,“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心思不错的,眼神好,瞧着心眼不歪,再者他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以后他媳妇也无需跟那些妯娌你斗我斗的, 最主要的是呀,这孩子样貌俊俏,一看就是不错的!” 听至此处,沈无衣顿下手中动作,左手立着扫帚,右手扶额。“所以,爷爷你这是要准备作甚?关心人家婚事作甚?” “你说我作甚?”沈老汉将烟锅里的残灰捣鼓了出来,又塞上了新的旱烟,“我这一辈子无甚想法,就想着让你能嫁个好夫婿,只要你嫁得好,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 沈无衣当即反驳,“您定会长命百岁的,说什么瞑目不瞑目的,呸呸呸!” “你这傻孩子!”沈老汉眼神里满是宠溺,“人活着,总会有个一死的,爷爷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是一脚入了棺材的人,还惧怕什么死不死的?可是你是爷爷心里得宝啊,爷爷总得看着你嫁了个好人家,过上了好日子,这心里才安心,才瞑目呐。 自打你过了十三,我就一直在给你看夫婿,想着给你找个好夫婿,日后好好过日子,可能入爷爷眼里的,也就那个卫公子与这个江北了!” “嗯?卫公子?”沈无衣简直惊呆了。 沈老汉道,“那卫公子多好,样貌好,性格好,又是读书人,礼节也好,家中有钱,与你哥哥又是同窗,咱家如此条件人家也不嫌弃,这可足够说明人是君子。 可人家是大户人家,哪儿瞧得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况且咱家条件……你爹娘有……哎,卫公子啊,好固然是好啊,就可惜那条件,咱们家是高攀不上的!” 第八十九章: 胡闹 “不是,爷爷,您咋会这么想?”沈无衣忙道,“我与那卫公子一看就不是一路人,您想这作甚?” “什么一路人不一路人的!”沈老汉点燃了烟,吧了一口,“若是在一起了, 没有什么一路人不一路人的区别,爷爷就是心疼你,那卫公子条件太好了,也不一定瞧得上咱家,就算瞧上了,人家家里也不定同意,到时咱家还得低人一等! 低人一等倒是没什么,爷爷最怕的,还是你嫁过去之后会被受欺负,听说高门大院里的女子个个都城府深,我家丫头心思单纯,不适合!” 说完,顿了顿,见沈无衣没搭话,他则又道,“但江北这孩子我瞧着不错的,这孩子样貌也不错,眼神也好,家里简单干净,又是附近的人家,日后你两能成,有你哥哥给你撑腰,日子过得应当也不错……” 沈无衣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无奈的唤了一句爷爷,且为了让他彻底放弃这个念头,直接道,“你倒是觉着江北此人不错,可他家家中复杂的很,爹是个爱熏酒的,娘是个喜欢赌博的,你说我若真听您的,嫁给他之后,公公婆婆没有一个靠谱的,这日子可咋过?” “什么?”沈老汉嘴里本是正把着一口烟,当下顿住了动作,沉思了起来,“若是这样,那也不成,爹酗酒,娘好赌,那这一家子得过成什么样子!” “是了!”沈无衣点头,“此回江北妹妹病了,他爹娘无一人管,担子都落在了江北身上。” “哎,这生活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沈老汉闻言感叹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抽了口烟,而后道,“罢了,我再瞧瞧!” “爷爷!”沈无衣心中一跳,开始做起了他的思想工作来,“不然,我说亲这事儿,先缓缓?等日后再说?” “胡闹!”沈老汉的语气是半点不容商量,“哪个姑娘家不是及笄便说亲的?你说等日后,等哪个日后?过几年你满了十六十七,还有哪个人家来说亲? 这可是婚姻大事,耽误不得的,爷爷定会好好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日后能疼你宠你爱你的!” “可我不想嫁人!”沈无衣深吸了口气,“我如今才十四岁,往后还有多少个十四岁?如今正是少不更事时,倘若就此嫁人,日后夫君是个靠不住的如何是好? 况且,我不是还有哥哥么?等哥哥高中,到时我的身份也随着哥哥而水涨船高,届时再去说亲,岂不是更好些?” “倘若你哥哥不中呢?” “那再说!”沈无衣认真道,“总之如今我不想嫁人,也不想说亲事,您若是真将我放心上,还请多考虑我一些,我这两年,不想嫁人!” 两年之后再说。 她这个态度的确不太好,但眼看着过完这个年她就要十五,十五及笄,沈老汉必定会加紧给她寻找亲事。 说不准的,里头就有人入了他的眼。 到时再来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再不从,只怕两人定会怄气。 她不是不乐意嫁人,只是真的觉得这年纪太小了,才十四岁。 现代的姑娘,十四岁,正是少不更事之时,也是豆蔻之年,往后人生还有那么长。 总之她先拖个两年再说。 “你这丫头,爷爷怎么就不是考虑你了?”沈老汉听得这话莫名来了气,“我真是因为考虑你,才想让你在这个该说亲的年纪说亲,你瞅瞅旁家姑娘,若是年纪大了些,寻亲事有多难?再大一些,嫁得夫婿不是鳏夫就是身体有缺陷的。 女儿家就这么一个青春年纪,你说再等两年,你是等得起,可这亲事等得起?你与你哥哥都是我的命根子,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这还是沈老汉第一次以这么重的语气同她说话。 沈无衣顿时有些梗咽。 她低下头,放下手中的扫帚。 这件事情,她是万万不可妥协的, 毕竟关乎了一生。 缓缓的,走向沈老板,在他身边蹲下,手握着了他的手。 他的手上开了裂纹,掌心粗糙,手背上青筋凸起,瞧着骨瘦嶙峋。 这是典型庄户人家的手,这是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手。 瞧着他的手,沈无衣眼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热泪滴落在了沈老汉手背上,他手微微一抽,心也软了下来。 “丫头,不是爷爷要教训你,但这个事情他等不起呀,爷爷希望你日后过得好,有个人护着你,疼着你,宠着你,将你当姑娘一样宠,比爷爷还喜欢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眼睛无比酸涩,鼻子吸了口气,“我爹去世得早,娘又跑了,您一人将我和哥哥拉扯长大不容易,我知道您辛苦,您做的一切都是以我和哥哥好为前提,我也不是不识好歹,我就是……我就是想多陪陪您 ,多再您身边陪着,一辈子不嫁人我都乐意……” 她一哭,沈老汉心彻底软了,“好丫头,乖,咱先不哭!” 沈无衣摇摇头,缓缓抬起脑袋,泪眼汪汪的瞧着沈老汉,“爷爷,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可我、我就是不想这么早的嫁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 沈老汉伸手,去拭她眼里的泪。 她有一双极为灵动的大眼睛,笑起来时似乎含着阳光,哭起来时,又觉着我见犹怜。 沈老汉终究是妥协了下来,“好丫头,既然你心里有注意,那爷爷也就不管了,你说不嫁,好,那咱们就不嫁了,不嫁了,等两年以后再说,等你哥哥高中以后再说,日后爷爷再给你挑个更好的,若你哥哥混迹官场,也让你哥哥给你物色个更好的,乖,别哭了!” 他声音越是柔和,沈无衣心里越是难受。 眼泪这个东西,一旦落了下来,便也再也控制不住。 她身手环抱住了沈老汉,嚎了一嗓子哭了起来。 上一世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沈老汉完完全全触碰到了她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她感动, 又满足。 第九十章: 先成家后立业 沈无忧是三日后回来的。 他一入家门,沈老汉便急忙问着他考得如何, 是否还满意,此回可有把握。 沈无忧瞧着唯一的两个亲人,皆是以一种期盼得眼神瞧着他时,还好二字到了嘴边,又转而摇了摇头,“发挥一切如常,不知结果如何,倘若此回不中,我便去寻个活儿去干。” 这无疑是在告诉二人,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别期望太高,以免到时失望。 沈老汉闻言,眼里过真减少了几分亮光,沉思得点了点头,表情比方才要淡了许多,“也是,这天下学子如此之多,哪能有如此轻易榜上有名的,罢了罢了,今年若是不成,那咱们便继续念,挣钱的事儿的你别操心,家里还有我呢!” 沈无衣见得沈无忧眉头深皱,知晓他这是心中对自己有压力,走上前宽慰道,“没关系呀,以后日子还很长,哥哥还很年轻,大不了再考一次便是了,你瞧瞧人家,还有人考童生考到四十多岁的呢,相比起来,哥哥简直是要厉害到天上个去了。” 说至此,沈无衣又皱眉嘶了一声,一副很是难办的样子,“就是哥哥已然到了年纪,你若日日在家,爷爷定似乎要给您寻找媳妇了,想着要为咱家添个新人了!” 后一句话说得挺是俏皮,气氛一下子从沉闷中拉了回来。 一旁的沈老汉闻言,着实无奈的敲了敲沈无衣的脑袋,“你这丫头,自己不想说亲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要让你哥哥也不说?” 说起婚事,沈无忧自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即与沈老汉拉开了些距离,脸上一脸惊恐,“爷爷,孙儿还不急,不急,如今正是以学业为主之时,等日后学业有成再去说亲也是不迟!” 沈老汉可就无奈了,瞧着兄妹二人连是吹胡子道,“果然是兄妹啊,一个一个跟说好了似的,怎么?成婚怎么了?哪有是什么学业有成再成婚的?哪个不是先成家后立业?” “不成,不成!”沈无忧故作一脸正经,“孙儿如今一心想要考取状元,替咱们沈家光耀门楣,倘若成婚,定会耽误了我心思,到时两边都顾不上,岂不是耽误了自己又耽误了人家?” “你们真是有理由!”沈老汉故作生气,转身,去了灶房了,“罢了罢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思想了,不听爷的话了,罢了罢了,以后你们的事儿,我也不去操心了!” 待得没了他的声音之后,沈无衣与沈无忧对视,二人齐齐一笑,满眼皆是愉悦。 沈无忧将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眸子瞧着她,“丫头且放心,哥哥就算不能高中,也会想法子养活你的,你呢,安心在家做你的大姑娘,赚钱的事情,交给哥哥!” 他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沉着力,沈无衣看着他的眸子,能感受到他的坚毅与冷静。 她点点头,“真的,没什么的,不就是一个功名么?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别说哥哥还小,未来一切皆有可能,便是真不成,咱们总能将日子过好的,总之……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个家有咱们三个人,咱们就该同心一体。” 沈无忧知晓这个妹妹已经开悟懂事了,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听了当真是百感交集的很。 瞧着她已长开的模样,再看她快到了肩膀的身高,忽然有一种感觉,“丫头,长大了!” “每个人都会长大的!”沈无衣看着他,眸光里很是认真,“我也会长大,哥哥也会长大,长大以后就会思虑一些本不该思虑的事情,承担一些应当承担的责任,应尽自己该尽的义务,也许会被逼着做很多不想去做的事情。 但是,生活嘛,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人的一生会顺风顺水,况且我也坚信,只有经历过风雨,才能见着彩虹!” 她也不乐意给沈无忧去灌溉这些毒鸡汤,可他对功名之事当真看得不轻,且将压力一直压在了自己身上。 她是真怕,若榜单一出来无他名字,他会不会奔溃?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一直留在了童生身上,秀才都极难考上。 那范进,也是到了中年才中得举人,一中举人之后便发了疯,可见这中举,何其之难。 毕竟沈无忧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年。 她不知道沈无忧是否听进去了她的话,总之就与她笑笑,唤了她一句,“真是个爱操心的小丫头!” …… 一到深秋,地里已没了活计可做。 沈无忧第二日便去了一趟镇上,回来时带了许多还未写过的书本。 吃完午饭后,他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开始抄书。 抄书这个活儿不算难,但必须要求字迹好,也必须要心细,一天写下来,其实也赚不了多少钱。 沈无衣无事去瞧了两眼,见着沈无忧的字迹,不得不夸赞了两声。 很娟秀的字,写的是小篆,一笔一划犹如是印刷上去一样,很是工整好看。 少年端坐桌前,气质出尘,握笔姿势很是正确,手腕摆动之间,给她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啧啧。 他的样貌是真不错。 长的很秀气,五官与轮廓都很精致,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尤是迷人。 也不知晓日后她的嫂嫂会是何种类型女子,也许,他们二人一个夜半读书一个红袖添茶? 书生嘛,总希望有个女子可在旁与他红袖添茶,研磨陪读。 看看书,看看姑娘…… 许是想得入神了些,她趴在书桌上看着沈无忧的面庞,噗得一声就笑了。 沈无忧不知她所笑为何,下意识去瞧了瞧她,而既挑眉一问,“有何好笑之处?” 沈无忧摇摇头,眸光清明许多,端坐起身子看向他写的字,“哥哥怕是抄过不少书罢?” 动作熟练,显然老成。 沈无忧提笔,看向她时唇角微勾,“家里条件困难我是知晓的,抄书多少也能赚些,唔,最主要的是,能看不少平日所看不见的书,说到底,也是一种阅历,与我而言百利无一害!” 第九十一章:别这么想 “话虽如此……”沈无衣沉吟了一声,“但哥哥学业本就重,还接了抄书的活计,难道不会精疲力尽么?” “不会!”沈无忧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一脸宠溺,“哥哥一想着,抄书能赚钱给我家小丫头买吃的,见着小丫头那高兴的样子呀,我就觉着一点也不累!” 哦……是了。 原主还在时候,沈无忧每回回家都会给她带糕点带小玩意。 那个时候原主单纯,从未操心过钱打哪儿来的,只看着那些吃的玩的,开心得很。 沈无忧这个哥哥,当真是不错的。 她也随着笑了笑,“哥哥真好!” “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对你好对谁好?”沈无忧道,“你呀,可是哥哥的命根子呢!” 这些话,好暖心呀。 沈无衣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眼见她又在纸上落笔,她脑中一个灵光乍显,忽然问了一句,“你这抄一本书,多少钱?” 一本书就是是三四十页,倒是不多。但字迹密密麻麻,瞧着也不简单。 沈无忧笑笑道,“如我这本书,若是抄完,书肆掌柜会给五文钱。” 五文? 抄了大半天? 她想了想,则又问道,“那这本书,要卖多少钱?” “大概,四百文罢!”沈无忧耐心解释道,“纸张金贵,虽说这非好纸,但也费钱。” 四百文?! 就这么三四十页的书,要售价四百文? 沈无忧咂舌,“这未免太贵了……” “所以说,家里能出一个读书人,有多不容易!”沈无忧苦笑了一声,“爷爷带你我兄妹二人长大,又供我念书,这其中艰辛可想而知,这些年所花在我身上的银钱可是不少,倘若此回我当真没中,日后可要怎么面对爷爷?” “别这么想……”沈无衣看着他,“其实爷爷也并非是想着将压力试压给你,他最想要的还不是咱们能开开心心的么,哥哥别想多了,放宽心态就成,考不考得上,那也是咱们的命数嘛!” “你何时这么会想了?”沈无忧眼里闪过一抹明媚,“景瑜兄总夸着你好,你这好呀,是真好!” “卫子琅夸我的?”沈无忧表示好奇。 沈无忧点头,“是了,我家妹子如此好,有人夸赞也是应当的!” “那……他夸我什么了?”沈无衣依旧好奇。 “夸赞你懂事,乖巧,聪慧,活泼,有主意,有想法。” 这一看就是沈无忧自己编造的。 她嗤了一声,看了眼他的书本,忽然好奇问道,“如今纸张那么贵,难道国家就不能控制控制价格么?毕竟培育一个读书人不容易,国家需要的,也是栋梁之才,有些寒门学子头脑不错,就是家中条件导致读书不起,国家岂不是就损失了栋梁之才?” 沈无忧落笔,埋头抄书,嘴里则应着沈无衣的话,“纸张向来金贵,造纸十分难得,材料大,成本大,价格自然也高。 总不能,国家亏本售卖,那天下有多少人,亏本售卖又能让多少人买得起?还不是会一年亏一年的国库?所以啊,这并非国家不想便宜卖,而是情况不允许。” “造纸成本很高?”沈无衣简直惊呆了,“哥哥确定?” “自然是的!”他笑道,“先生与我们讲了此方面的术题,的确成本很高。” 是她对造纸有何误解么? 造纸的成本很高吗? 她怎么没有发现? 想了想,她忽然问,“那倘若咱们家造纸,造纸去卖,算不算从商?” 沈无忧闻言,又放下笔来,看着她失效,“这 ……算倒是不算,可咱们家如何会造纸?造纸本就算得上是秘术,先生虽与我们讲过,却也从未说过其中细节,造纸何其简单? 况且,以咱家这个条件而言,如何有这成本造纸?” “这个你就别担心,我就是问问……”沈无衣道,“倘若咱家能造纸,且成本要低,低贱售卖是不是会导致市场价格紊乱?” “自然是的!”沈无忧也不恼她,见她好奇,她便解释,“低价售卖确会紊乱市场,且国家若是查下来,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当然……你若是成本低,国家知晓之后,你也必须要将此法交于国家,国家一旦采纳,咱家便是工匠人,可谓是对国家有利之人,会得到国家奖励。” “奖励?”沈无衣忽然没太大兴趣了,“是何奖励?” “这……”他摇摇头,“我就不太清楚了!” 沈无衣闻言,想了想,“那咱家若真能低成本造高价纸,且让国家能认同采纳,是不是会对你以后的仕途有好处?” 沈无衣回道,“好处自然是有的!国家上十年寻不到改良法子,况且此为造纸,一旦造成,对国家好处极为大,咱家若真能如你所说,低成本造纸,只怕无需我来考取这功名便可青云直上了!” “当真?” 沈无衣兴趣忽然就来了。 “是真是真!”沈无忧无奈,“可咱家无人会造纸,也无人能低价造出来,此事你就莫想了,去玩罢,哥哥抄会书,抄完之后带你去买糖吃!” “成啊!”沈无衣心里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正好也不想去打扰他,起身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便直接坐在院子里盘算了起来。 看来,造纸术的确还未改良啊。 依照沈无忧所说,倘若造纸能得到皇上青睐,从此青云直上的话,她未尝不可试试呀。 成了,一家都皆大欢喜。 沈老汉不是一直觉着只有接近官场才是光宗耀祖么?她若将此事办成,就算沈无忧没能中举没能考上状元,他一样能达成沈老汉的心愿。 而沈无忧若是高中,日后步入官场,有了这一层身份在,等于先给他铺了路,走起来,会不会好走多了? 这是一件收益很大的事情。 她决定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全心全意的扑在造纸上。 心里忽然有了目标,她抬头瞧着天空,倏地笑了。 深秋的阳光早已不列,照在身上暖暖的,蓝天之间偶有白云朵朵飘零。 第九十二章:中了 沈无衣打定了想要研究造纸的想法之后,便开始四处收集材料。 她记得制造贡纸需要竹子,除此之外,工具也需要有特定的。 竹子方便,后山里一大片,原材料倒是容易取得,其次就是要寻得石灰。 石灰她来到这许久也未寻得,等有空了,必然是要出去转转,或者瞧瞧哪儿是否能买到。 这个东西并不贵。 她一心扑在了预备造纸之上,便将沈无忧成绩之事抛在了九霄云外。 几日后,她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闭眸假寐,心里在细细策划着此事该要如何开始如何起步时,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了敲锣打鼓以及放爆竹的声音。 本是安静能听到针落地声音的环境里,忽然起了这么大的动静, 直将沈无衣吓了一大跳,几乎是下意识坐正了身子。 沈老汉在后院砍柴,将柴禾码好,而沈无忧则在自己房内抄着书,乍然一听见这锣鼓喧天的,都吓了一跳。 沈无衣没什么好奇心,自是不会想着起身去看看外头是甚情况,只是皱起的眉头在表露着她此时的不大开心。 黄先锋也被吓着,当即朝着外头便汪汪了起来。 沈无衣被惊扰本就心情不愉悦,黄先锋又汪叫个没完没了,她直接拍手落在了它的头上,命令道,“回屋去!” 黄先锋最是听沈无衣的话,当即夹着尾巴便溜回了堂厅去。 外头锣鼓鞭炮依旧响着,沈老汉已从后院入了前院来,欲要出去瞧瞧是甚情况时,忽然听得一个汉子高声大喊,“安溪村沈家沈无忧中举咯!” 那一句话,别说沈老汉惊呆在了原地,便是沈无衣都生怕自己听错了。 汉子喊完一句话后,便又敲了一声锣。 沈无衣与沈老汉的面面相觑,在一片喧闹中,沈老汉面色激动,“丫、丫头,你方才听见什么了?” 几乎是为了验证沈老汉的话一般,外头又响起了那个汉子的声音,“安溪村沈家沈无忧中举咯!” “中、中举了?”沈老汉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 沈无衣倏地起了身,忙是拉了他的手往院子外头去,“没错,没错,中举了,哥哥中举了,咱们快去迎接呀,快快快!” 有了她在旁边如此一说,沈老汉当即觉着自己开始手忙脚乱了, 昂昂应了 两声,赶紧随着沈无衣到了院门口。 从村子口走来两个汉子,一个汉子手提着锣鼓,一个汉子则手里抱着鞭炮,待得提锣鼓的汉子念完沈无忧的名字后,他又拿了爆竹一点。 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整个村子里显得尤为震耳欲聋。 这般热闹的阵势,必然是惊动了不少人。 沈无衣起先觉着有些不悦,可眼下只剩下欣喜。 她保证,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 看着那二人走近,开心得直朝着沈无忧的屋子里喊,“哥哥,哥哥,你中举了,中了!” 似乎中举是在沈无忧的意料之中,他并未表现出多大欣喜,而是慢条斯理得才自己屋中走了出来。 待得那两个汉子由远走近,看着沈老汉笑道,“敢问老丈可是沈家的?” 沈老汉此时已是激动到不行,当下将头点得犹如拨浪鼓,“是是是,沈无忧是我孙儿。” “恭喜恭喜啊!”两个汉子同时拱手道喜,“当真是后生可畏呀,听说沈公子这还不及二九之年呢,恭喜恭喜恭喜!” 沈老汉此时已被惊喜冲昏了头,整个人的反应比平日要慢上了许多许多。 幸好沈无衣是个懂得,当下见着那两个汉子在门外,忙是唤了一声沈老汉,“爷爷,两位大哥赶路前来报喜,得请人入屋喝杯茶才是。” “啊!对!”经她这么一提醒,沈老汉这才觉着自己要作甚,忙是退开身子让出路,将人请入屋内,“二位请入屋喝杯茶!” 既是前来报喜的,那自是要入屋喝杯茶的。 二人闻言,只与沈老汉道了句谢,随即一前一后踏入了屋子里。 沈无衣见他们入了堂厅,立时去倒了热茶。 前来报喜的动静不小,引得村子里不少人都知晓了此事,他们几乎才一入屋,便立时有了不少人前来围观,一个一个的入了院子来,与沈老汉拱手道贺喜。 尤其是那里正,本是在家里与兄弟喝着酒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下便趿着鞋子出了自家院子,一边小跑一边提鞋奔了沈家来。 当下沈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里正拨开人群入了院子,见着沈老汉正招待着那两个报喜的汉子,当下就笑脸拱手,“哎呀,沈老哥,你家小子可是替咱们村子里争光了呀。” 因着沈无忧是读书人,十五岁中了秀才,里正对沈家也是客气的,期盼着日后沈无忧能高中。 如今一中举,他自然就多了几分巴结意味。 举人不比秀才,能中举足已见其才智,相信不久的将来,飞黄腾达也并无不可能。 沈老汉此时已从极为兴奋中理智了些,闻言说了两声没有,“我家小子能高中举人,也是多亏了刘老弟平日多有照顾。” 这话里正听了十分受用,当即便与其又客套了一番。 喝完了热茶,两个汉子又道了几声恭喜。 沈无衣也知晓其中门道,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子,一人一块的塞着,“劳累两位大叔走这一趟了!” 一两银子在他们这个家而言,瞧着不少。 二人收了钱,眼里皆是笑意,又审视了沈无衣一眼,笑着,“这举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瞧着也是落落大方的很!” 说罢,又贺喜了两句,而后要走。 村子里能来的几乎都在一瞬间来了院子里,这人一言那人一语的,沈老汉的确无法顾及到那报喜之人,见得他们要走,只有礼相待的送了送二人。 待得那二人一走,村民们立时围了上来,一个一个的,都与沈老汉道喜,还说这沈家怕是要冒青烟了,沈无忧十七岁能中举,来年必定能过关斩将,中得状元。 这话听得沈老汉哈笑连连。 第九十三章:他就生气了 沈无衣是个姑娘,自然是没人跟她找打招呼的,而沈无忧作为新晋的举人,几乎被人围着夸赞了一番。 她退到院子里一脚,瞧着被拥挤在人群中间的沈老汉与沈无忧,唇角高高勾起。 看着他们高兴, 她心里就高兴。 沈无忧十七岁能中举,足以说明他是个有本事有想法有才学之人。 日后她更要努力去赚钱,至少能让沈无忧今后的道路能更好走一些。 正想着,她的手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无衣!” 正在她要低头看时,听得熟悉声音低声响起,“无忧哥哥高中了呀?” 这声音,多熟悉的。 沈无衣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侧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旁侧的少女,“你不是看见了么?” 此人不是刘青儿,又是谁? 刘青儿现下着了一身崭新的秋袄,头发梳得十分精致,发髻上插着一支发簪。 脸上抹了一层粉,胭脂因抹得太过了些,显得脸颊嫣红。 唇还抹了唇脂。 许是粉厚了些,胭脂太红了些,唇脂太艳了些,莫名显得很是异类。 尤其是她现下还故作娇羞模样,更是不伦不类。 “我看见了!”刘青儿的眸子看向了沈无忧,那眼睛里满是光亮,“无忧哥哥可真是厉害呢,听我爹娘说,举人尤其难中,能考上举人都是无上荣耀,无忧哥哥可真是厉害的。” “所以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么?”沈无衣皱眉,与她拉开了两分距离。 刘青儿见她退,她也随着退,“当然有关系啦,我们可是从小长大的呀,他能中举,我替他高兴的!我也替你高兴,替你们家都高兴!” “然后呢?”沈无衣吸了吸腮帮子,双手环胸,“刘青儿,你不会想说,你想嫁给我哥哥罢?” 心思被洞穿,刘青儿此时是真有了几分害羞,当下将头地埋了两分,“我……我……” 娇羞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无衣嗤笑了一声,忽然凑在了她耳边,唇角缓缓勾起,一字一句道,“谁都能嫁给我哥,偏生你刘青儿,不、行!” 一句话,几乎让她原本娇羞的脸瞬间变了脸色, 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沈无衣站正了身子,眼里满是轻蔑之意,“我哥待我如何你深知,只要我不愿意,你这被子都不可能嫁给他!” 刘青儿缓缓抬头,与沈无衣的眸光对象,她的瞳孔里满是不解与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沈无衣一笑,“因为……我不喜欢呀。” 懒得再与她废话,说完转身入了堂厅,给人倒茶去了。 …… 沈无忧高中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前来道喜的人从正午到傍晚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里正更是发放话下来,明日他牵出自家的猪,在沈家好好的摆上几桌,宴请整个村子里的人村民。 杀猪就有肉,村里哪个不高兴?连连应好。 沈老汉自然也是同意的。 沈无忧高中,脸上最有光的莫过于他,当即就同意了里正的说法,跟村民们说了,明日正午在自家院里请客,村里的大伙儿都来。 于是,待得晚间村民们散去之后,沈老汉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找沈无衣拿了几两银子。 他得先去找村里的大厨,再找几个妇人帮忙。 然后,还得约上一辆牛车,明日早间能清早去城里买菜,不然时间上会来不及。 既然沈无忧都高中,花银子宴请客人也是必然之事,随意买些肉,让村民们见见肉味。 宴请之事安排的太过仓促,沈老汉几乎跑前跑后的停不下来,偏生人家还十分高兴,一边忙活一边哼着小曲儿,连烟都没空去抽。 沈无衣随意做了两个菜吃了晚饭,在院子里消食时,她好奇问沈无忧,“都中举了,怎也不见哥哥开怀?” 她那双眼在月光之下微微闪烁,似是天上的星子一般。 沈无忧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唇角轻轻勾起,笑得温润如玉,“一个小小的举人岂如我愿?日后还要考状元,入三甲,走的越远路越艰辛,为兄更应当尽力才是,万不能在这里被唰了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不骄傲自满? 沈无衣认真盯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不自觉的随着他而笑了起来,“哥哥真棒!” “那是!”沈无忧 也不谦虚,“我若不棒,怎么给你好生活?日后哥哥还要给你寻个好夫婿呢,最起码,我得努力给你做后盾,让你男人不敢欺负你不是?” “不会的!”沈无衣摇头,“欺负我的男人,我也不会嫁的。” “傻妹妹!”沈无忧轻笑,想了想,他道,“上回给你景瑜兄那二两银子他并未要,还说你下回若还如此见外,他就生气了!” 提起卫子琅,沈无衣忽然多了两分好奇来。 “卫子琅家,是当官的?” 只知晓他是高门大户,也不知晓是甚背景。 沈无忧本就未想过要瞒她,想了想,道,“说起来,我也不知晓,只知晓他与母亲住与城中,家中乃是高庭宅院,曾听人说,他母亲是丞相养在外头的外室。” “外室?”沈无衣唔了一声,“那卫公子,是私生子?” “不知晓!”沈无忧摇了摇头,“不过就是传言罢了,未尝可信!况且是私生子又如何?景瑜兄心地善良,性子洒脱,乃是君子,既是君子,如何能被身份束缚?单看他为人品德便罢了。” 所谓君子讲究与品行。 沈无忧交朋友,自然也是看得品行。 瞧他对卫子琅评价甚高,沈无忧便又道,“哥哥与他关系有多好?” “唔……舍命罢!”他轻声道,“我与他在书院经历过不少,他也曾帮我不少,说到底,我欠他的也是不少,不过他这人从来不求回报,便也不在乎这些,我今生,最是相信之人,约只有他!” 果然卫子琅是深得沈无忧心呐! 沈无衣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日后他再来咱家,我定会待他客气些!” “傻丫头!”沈无忧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宠溺。 第九十四章:找一块来 沈老汉兴奋得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起身穿衣去找了牛车车夫,摸着还未擦亮的天色入了城内。 经天一亮,里正便直接扛着杀好了的猪入了院来,一边喊着沈老汉一边入院,脸上是兴高采烈。 沈无衣正想出自己房门告诉他爷爷去了城内,才起身呢,便听得沈无忧的房门吱呀一响,随即听得他话传来,“我家爷爷早间去了城内,刘爷爷且先在家等等!” “走了啊?”里正闻言唔了一声,而既又与沈无忧眉开眼笑,“无事无事,走了便走了,这不,我昨儿可说了,要杀只猪来给你道贺的,猪杀来了,我且先给您寻个地儿放起来!” 话间,他朝身后那两个扛着猪的汉子挥手,“你们且进院子等等,我去寻个门板来,将猪给放门板上!” 里正是安溪村内一把手,那些人 自是听他的。 交代完汉子之后,他又问沈无忧,“沈小子,你家有干净的门板嘛?来,找一块来!” 说完又觉得不妥,忙是改口,“不用你找不用你找,你跟我说在何处,我去拿来就成!” 沈无忧瞧着院外那只被杀了清理干净的大猪,扶额,“刘爷爷无需如此客气,猪您拿回家吃,无忧当真是受不起!” “有甚受不起的?”里正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找起工具来, “你可是替咱们安溪村争大光了呀,方圆几十里的村子,中举了的就你一人,这事儿得好好庆贺庆贺!” 话间,还真让他在堆放杂货的仓房里找了一块门板。 不过……甚脏。 他也仅一皱眉,直接撸起袖子便开干,见沈无忧还要是说甚,他一边扛着门板入了院里一边道,“你若再说甚,那就是瞧不上刘爷爷了,你若瞧不上,成,咱现在就走!” “非也非也!”沈无忧道,“晚辈并非此意,只是一头猪,这、实在太贵重了!” “哪儿算得上贵重?”里正又亲自去灶房打了水,拿了块巾子来将门板洗刷了个干干净净,“日后啊,你若是能高中状元,我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要给你杀十头猪来庆贺! 成了,你小子是读书人,一边歇着去,你爷不在,这酒席之事便我先来操持操持!” 沈无忧倒是很想拒绝,偏生人家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将他赶回房内去,有模有样的开始操作起来。 里正发话,几乎无人违抗。 不多会大厨与厨娘到位,砍猪肉的砍猪肉,杀鱼的杀鱼,整个院子在一时之内热闹非凡起来。 沈无衣对里正没有太大的印象。 为人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但因沈无忧是读书人又有秀才功名的缘故,对他沈家倒也算是厚道的很。 如今沈无忧考上举人,说杀猪就杀来了猪…… 杀猪,一般是过年时人家才杀的,且看那猪一百七八十斤,一看就知晓是挑了只大猪杀。 沈无衣自是不相信他没打什么主意的。 只要今日他的猪在村民眼里送上,日后他们家有任何事情找沈无忧帮忙, 沈无忧就拒绝不了了。 这等于是……变相的巴结。 不过也无事。 就凭他平日的客气,若是今后的确有需要沈家的地方,只要不违反原则,能帮得也定能帮上一帮。 沈无衣在床上躺了许久许久,听着院子外头的喧闹,她则将脑袋捂在被子里闭眸养神。 这还是家里第一次如此热闹。 她听见嘈杂的院子里有人真心替沈无忧高兴,也有人说着酸话。 不得不说啊,沈无忧是真的争气,能十七岁就中得举人。 听人说,他的名字排在前十呢。 能在前十者,必然是极好的成绩。 啊,对了…… 沈无忧中举了,那卫子琅也是随着一块参加秋考的,他如何了? 脑中忆起那张风度翩翩的脸,沈无衣莫名的有了两分头疼。 她没听沈无忧提起半句,莫非是……未中? 不过……一个小小的举人身份,人家未必也会瞧在眼里吧。 传言说他是丞相的私生子,不管那传言是否真假,人家都未必在乎这个举人身份。 况且,他自己说过,他的志气在沙场…… 唔! 好端端的,想他作甚? 沈无衣懊恼的一拍脑子,暗骂了自己一句吃饱无事干,闲来无事去操心人家的事情。 又在床上躺了会子后,外头传来沈无忧唤她的声音,她这才起了身。 里正已将所有该安排的安排妥当。 忙厨房的忙厨房,去借碗借桌子的借碗借桌子,不过一个时辰,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摆了四十来张桌子。 四十张桌子,若是家家户户都来吃,定然是不够的。 可这也是里正的意思。 虽说人家沈家请客,但来吃的村民好歹也要随上一份礼钱不是?好歹都是肉,哪能白吃了去? 况且还是沈无忧高中的大事,这礼钱不管多与少,只要来吃了的,必然都要来一份。 而且每家来吃的,不可超过三人。 否则就这点东西,哪儿够吃的? 如此一来,便又少了好些人。 幸好这是里正说下的规矩,旁人虽有怨气,却到底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听从。 等里正将酒席的事情置办的妥妥当当后,沈老汉这才坐着牛车缓缓而归。 他此回可是下了大血本的。 买了二十斤牛肉,二十斤羊肉,以及各类小菜等等。 他在买菜还担心着家中无人操持,等到家一看,连门口的鞭炮都挂好了时,一颗心也就了落了下来。 将所有东西拿入灶房,里正便拉着沈老汉上了一旁说话,左一句沈老哥右一句沈老哥的,二人俨然像是交情十分深厚的样子。 沈老汉昨夜一夜未睡,此时眼中没有半点疲惫,听着旁人道贺,他眼里都是笑意,整个人似是年轻了十几岁。 再一看着沈无忧与沈无衣这对兄妹,他忽然与里正感慨了一声,“这辈子呀,我最大的幸运就是有这么一对孙儿。” 里正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兄妹二人此时正站在院墙角一处,小的低眉顺眼,大的眼中含笑,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嘴角均都挂着浅浅笑意。 第九十五章: 榜单第一 “可不就是么!”里正跟着笑笑,“不然怎么说沈老哥好福气呢!瞧瞧这两孩子 ,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不说,样貌都是生的漂亮的,净挑了你们老沈家的优点长,就说这人才样貌,咱们安溪村里哪个不说你家这对啊,像是那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可好看了。” 无论这番话是里正的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听在沈老汉耳里只觉着顺耳的很,心情也更是愉悦了起来。 二人聊着聊着,则又聊到了先前制造土豆粉的事儿上。 里正眼眸一深,也不知晓心里打了甚主意,试探性的开口问了句,“沈老哥,听说先前你弄那甚土豆粉,挣了些银子啊?” “嗨,就是补贴些家用!”沈老汉道,“咱家条件不好,大小子得念书,我闲着无事给研究出来的,当时我家丫头说好吃,便想拿去城里面馆换些银钱来,没成想,这东西卖得还火了!” 这是沈无衣教沈老汉如此说的,日后不管是村中谁来问他,他都要这般说。 沈老汉也是个明白人,知晓能赚钱的事情旁人都眼红,自然也就听了进去。 里正闻言,眼眸是深了又深。 紧接着,沈老汉又道,“这个方子我前段日子卖给旁人了,卖了几两银子,这不,恰好填补上了我家小子得空洞。” 既然卖了,就表示他不想说了。 里正又笑了笑,“是是是,所以说这天意都在帮你们沈家呀,若不是这几两银子,说不准这手头得多困难呐,我就跟你闲聊聊,无甚意思。啊,对了,前些日子总瞧见你家门口停了马车,还有个公子与大小子差不多年岁的,瞧着像是城里的公子啊?” “你说那卫公子啊?”沈老汉想了想,“是城里的,听说是个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平日在书院对我家小子可是多有帮持的,啊,对了……” 说到此,沈老汉这才似是想到甚一般,忙唤了一声沈无忧。 沈无忧此时正同沈无衣说闹,闻言侧头看去,朝其走了过去,“爷爷唤我何事?” 沈老汉便道,“那卫公子与你一同参加秋考的,他可是考上了?” 沈无忧闻言点点头,“此回帮当第一便是他!” 第一? 莫说沈老汉惊讶了,便是连沈无衣都惊讶了。 她本还在想卫子琅是否榜上有名,没成想人家竟考上了个第一。 她方才还在担忧呢,她这担忧呀,简直就多余了。 既是如此,沈老汉也点点头,“是个有才华之人!” 而里正听得却是眼眸亮了一亮又一亮,“拿了个榜单第一?岂不是来年状元的料子?” “是!”沈无忧点点头,“景瑜兄才华向来顶好,上了榜单第一也无可厚非,实至名归。” 这一点,沈无忧的确觉着自己无法与人相比。 一旁里正听了,又嘿嘿笑了一声,“无碍无碍,他与你关系不是顶顶好么?你多向他学习学习,争取多与他靠拢,明年他若是拿下状元,你便拿下榜眼探花啥的。” 沈无忧闻言,面上不表露情绪,只轻轻点点头,瞧不清个喜怒哀乐,“尽力。” 一句尽力,使得里正又夸了他一番。 自打昨日中举以来,沈无忧听到最多的就是夸赞,旁人听多大约是骄傲自满,他听多了只觉着有些无奈。 与二人行李告退,又回到了与沈无衣聊天的院角。 沈无忧高中,没想到李大贵也带着礼品前来祝贺。 他带的是一个木盒,盒里装了甚,无从得知。 但明显,他一入院里时,沈老汉与沈无忧都皱起了眉头来,表示着他们极度的不悦。 但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上门又是客人,纵使再有不瞒,沈老汉到底是压在了心里。 一见着沈无忧,李大贵直接双手作揖,“沈举人,恭喜恭喜啊,咱们安溪村终是出了一个举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你可是替咱们村子争了大光了!” 他笑起来时眸子眯成了一条缝,与李三的眸光极度相似。 旁人若说李大贵与李三不是亲生的父子,只怕是无人会相信的。 沈无忧冷冷瞧了他一眼,终究是教养让他没将人赶出门外去,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的态度摆明了不欢迎李大贵,偏生李大贵只当未察觉一般,又与他道了几句恭喜,而后才将目标转向沈老汉,将手里的盒子捧上,脸上都是笑意。 “沈叔,咱家也无甚东西能祝贺,这是百年人参,可延延益寿强身健体,这当咱李家的贺礼,您可万莫要嫌弃!” 百年人参四字,咬的尤重了些。 不少人听得都瞧了过来。 沈老汉却是正眼都不瞧他,“客气了,如此贵重的礼品,咱家当真受不得,你还是拿回去!” “如何受不得?”李大贵道,“您这年岁也大了,吃下这支参,定能年轻二十岁,这好东西、平日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既然你自己都舍不得吃,那你送给我作甚?”沈老汉挥挥手,“拿回去罢拿回去罢,咱家用不上,用不上。” “怎么能用不上呢……”李大贵说着,不知是想起了甚, 忽然恍然大悟道,“嗨,沈叔,你不会还在为上回那事生气罢?在这里我可得跟你澄清哦,刘媒婆来你家说媒没通知我,我都不知晓有这么一回事儿。 她这不是胡闹么她,我都多大年纪了,瞧我家李三年纪比都二丫头的大,哪能干出这等缺德事儿?当时我知晓此事就想上门来与你说一声来着,这不铺子里 一直忙活就给耽搁了。” 李大贵是生意人,那嘴惯能说,沈老汉是不信他所说之话。 还不待他开口呢,一旁的里正搭话,“大贵,你说你人平日瞧着也是不错的,怎能干这等糊涂事儿呢。” “我真是冤枉啊我!”李大贵闻言,忙是立起三根指头来,“此事我真是不知晓呀,刘叔呀,平日咱虽说不靠谱归不靠谱,可这事儿那就是没有的事呀, 二丫头这还未及笄呢,比我家儿子还要小,我咋干得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儿?这事儿绝对是刘媒婆搞的鬼,说不定就想赚银子哩,您二位且等着,我去找她说说去!” 第九十六章: 秉持正义 眼看李大贵就要走,沈老汉嘶了一声,不大乐意得唤了一句,“回来!” 李大贵极为听话的顿住步子,对沈老汉一脸谄媚,又再三保证道,“真的,这事儿绝对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被蒙在鼓里那一个。” “成了,此事揭过了!”沈老汉拿出烟杆子握在了手里,“可你这人参太贵重了,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还是拿回去!” 百年人参,这可得价值几何? 本来人参这东西就精贵的很。 沈老汉是真心不想‘惊动’刘媒婆,自打此事之后两家关系本就不融洽, 今日是大喜之日,他一点也不想找晦气。 最主要的是,此事没成, 揭过就揭过了。 “沈叔,你这还是瞧不起不是?”李大贵见此,忙又道,“我是真心怀着一颗祝贺心来的,您这不收礼品,摆明了就是瞧不起咱啊……” 听得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之后,沈无衣实在听不下去了,拉了拉沈无忧的衣袖,“百年人参?收下呗!” 沈无忧闻言摇摇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那李家非是甚好人家,他家东西,我不愿意收。” “人家都说了,是给哥哥当贺礼的!”沈无衣唇角高高勾起,“还是上赶着送的, 不要白不要。” 对于沈无衣的如此想法, 沈无忧深感不认同。 抬手去拍了拍她的肩,敛眸认真与她道,“无衣,有些东西能拿,有些东西不能拿,这李家就像是苍蝇一般,你我都不要招惹,拿了人家的,便得考虑人家几分,我不想与其有交集,这东西便不能收,况且,咱家也无有能还礼条件,你若想要,你等日后哥哥赚了钱,给你买,可好?” 听得沈无忧这些话 ,沈无衣却是笑了。 “哥哥觉着,世间上百万人,单凭一个厌恶与不喜就可处事?我就打一个比喻罢,比如哥哥日后能当上一个父母官,张三平日喜欢偷鸡摸狗,李四为人正直正义,您是喜欢李三还是喜欢李四?” 沈无忧毫不犹豫,“自然是李四!” 沈无衣继续问,“那如果是李四有错在先呢?你是否也会因李四平日正直正义而偏袒与他吗?” “这……”他终是犹豫了片刻, 随即道,“既为人父母官,那必然要秉持正义。” “啊,对,秉持正义!”沈无衣点点头,“那你若处理一桩富贵的案子呢?两方都有势力,两方都有自己的手段,任凭你执行正义也好,或者偏袒也罢,你遇见这种事情该当如何?” “我……”沈无忧从未想过此事,此时经她一说,眉头簇了起来。 沈无衣依旧笑笑,“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些话也有些扯远了,我只是想单纯的表达,哥哥日后会遇见许多人,各型各色,心怀百胎的,遇见这些人,你如何做? 我觉着罢,处理事情的圆滑很重要,哥哥现下是觉着不想与李家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屑与他们这种人,但你若不接下这个人参,你说村子里的人会如何说?瞧瞧那些围观的人,是不是会说你与李家关系不融洽?从而有站李家,有人站沈家。 咱们到底是个小门小户的家庭,唯一的荣耀就是你考上的举人,李大贵是村中首富,家里有钱有财,好多人村民都得租中他家的地……” 话至此,沈无衣顿了顿,而后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无忧,“其实人生短短一辈子,几乎都是在演戏一般,这戏你得自己拿捏怎么演,和谁演,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能让人开心……唔,这就是所谓的,处事圆滑嘛,你不能因为不喜一个人便让所有人都知晓你的厌恶,况且一直觉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这就得看哥哥怎么把握!” 她的话一落,沈无忧在脑里思虑了许久许久,看着沈老汉仍旧在推那支人参,而旁侧许多村民都已聚在一起接头交耳说起悄悄话来,他明显见着了李大贵脸上的囧色。 是了,他觉着沈无衣说的话没错。 收纳一个人,永远都比得罪一个人要好。 他今日若不收这个礼,村子里的人必然都知晓了两家关系不融洽,若是有人在李大贵耳边吹吹风,说不定这李家日后就真是得罪了。 一直以来,他秉信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信念,可此时忽然发现有许多的事情,那是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必须得要处理好才是。 他不知晓自家妹子是如何领悟这个道理的,可他此时听了,才觉着醍醐灌顶。 眼看李大贵脸色越发要僵,沈无忧抬步上前伸手接过,脸上终是露出了浅浅笑意,“那就多谢李叔了!” 一见沈无忧接了自己手中东西,李三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懂事。” 一旁的沈老汉却不太乐意了,“大小子,这东西太贵重了,咱们不能收。” “无碍!”沈无忧唇角勾起,示意沈老汉安心,“既是李叔心意,那自是不能推却的,来,李叔里头请。” 沈无忧接了东西,李大贵自然是开心不已,连连又夸赞了他两句,这才入了堂厅与旁人客套了起来。 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一个一个的均与沈老汉道喜,沈老汉便算想找沈无忧说说此事也没了空闲功夫。 拿着东西后,沈无忧将沈无衣唤入了房内,再将那装着人参的盒子交给了她 。 “你说的对,为人处世,确实不是书本之中所学来的,日后为兄若有做的不对之处,还望妹妹要及时提醒!”说着,还躬身作揖,行了一个君子之礼,“为兄定当谨记妹妹教诲!” “噗……”沈无衣噗笑一声,打开了盒子,“哥哥无需如此客气,日后我定当好哥哥的一把手,但凡哥哥有任何不对之处,一定及时指出来!” 话间,盒子打开,她拿起人参瞧了瞧。 沈无衣对人参没有太多的讲究,但眼下这支约是巴掌大小,浑身长满了须须。 噗……就这东西? 百年人参?! 百年的?! 沈无衣是绝对不信的。 这李家……她简直无话说了。 第九十七章: 小机灵鬼 不说沈无衣,便是沈无忧也觉着好笑不已,嗤笑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瞧了瞧,最后揶揄道,“这若是百年人参,他李字怕是要倒着写了!” 沈无衣接话,“我倒还真以为李大贵是想跟咱家打好关系呢,就拿这个来敷衍说百年,未免也太瞧不起咱家了。” 瞧这成色,打顶个十来年。 十来年的小人参,比比皆是,便宜的很,几乎每家药铺都有。 “罢了,这般我倒是心里更好受些!”沈无忧道,“等会子我便去寻个礼回了 他,这好歹也不算欠人情!” “就这现成的呀,还寻旁的礼作甚?”沈无衣笑笑,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布来,将手中的人参放回去,而后再将盒子包裹起来,“等会走的时候,咱们就说这人参可是三百年的,是……是卫子琅送你的!” 也就卫子琅这身份瞧着高一些。 旁人听来也信。 他能将这个吹出来是百年人参,她怎就不能说是三百年? 不过就是比吹牛罢了,比呀。 沈无忧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小机灵鬼。” 话才一落,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声马嘶声,而后院发出不少人的惊呼,“这是何人?莫非是给沈家这小子来祝贺的?” “他这模样生的可是俊俏,瞧瞧这样貌,好看啊!” “别说样貌了,瞧瞧人家这打扮这衣衫这鞋子,头上的玉冠怕是真玉罢?” “就是就是,一瞧就知晓大户人家的公子,看看人家骑的那马!”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恰好落入了兄妹二人耳中。 一时间,两人四眸相对,下意识的想到了卫子琅。 果然,推开房门,恰好见得一袭白衣的少年从院外踏门而入。 少年身着雪白长衫,脚着了白色锦靴,靴上以银线绣着繁图,头戴玉冠,面色如玉。 踏门而入时,少年似是那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谪仙。 沈无衣也记不得有几日不见他,似乎才那么一段时间,少年的轮廓更显得坚毅。 笑间,凤眸含着满眸光辉。 咿,方才还说他呢,这正主就来了。 卫子琅入了院里,第一眼便见得了沈无衣,见小姑娘正与自己瞧来,不着痕迹得朝着她眨了个眼前,而后一本正色的拱手与沈老汉道着恭喜。 若是不知晓他的成绩,沈老汉还怕担心他会受不住,可知晓他竟是此回考试第一后,便立即也道喜来。 “我该与你道喜才是的,听我家小子说,卫公子可是得了个头榜咧,恭喜恭喜恭喜,我家无忧该当要与公子看齐才是。” “沈爷爷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不是?”卫子琅笑盈盈道,“也就是我此回走了个狗屎运,临时抱了个佛脚,被幸运之神眷顾了,否则怎么可能得个头榜。” 一听说是首榜那位少年来了,里正当即眉飞色舞的与卫子琅打了招呼来。 不过卫子琅对其人无甚兴趣,只与其客气了两句之后,便走向了沈无忧。 抬手,在沈无忧肩膀上重重拍了三下,会心一笑,“恭喜啊,沈举人!” 他是真心为他道贺的。 沈无忧随之笑笑,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卫举人!” 话落,二者四目相视,随即同笑而出。 他们两人之间早已有深刻默契,不过是一个笑间,各自早已体会对方的心境。 两个少年站在一处,成了院内最是好看的风景。 与沈无忧客套完,卫子琅又将眸光落在了沈无衣身上, “好久不见,无衣妹妹。” 秉着爱屋及乌的想法,沈无忧与卫子琅关系如何融洽,她便也十分有礼得回唤了一句,“景瑜哥哥高中举人榜首,恭喜恭喜。” “哦?这事连你也知晓了?”卫子琅眼眸幽深,“莫非无衣妹妹也在关注在下不成?” 瞧这人……这话…… 沈无衣无奈的很,“只方才听哥哥说了一嘴。” “是么?”卫子琅哈哈一笑,而后从手里掏出两只簪子,一只青色的玉簪一只木簪,他将青色的交给沈无忧,“这是我送你的礼,你可不得拒绝,青色乃寓意你日后能青云直上,步步高身!” 而后再将木簪直接插在了沈无衣头上,“木簪呢,送你,认识无衣妹妹这许久,还未曾送过无衣妹妹见面礼呢!” “不……” 沈无衣正欲取下交还给他,话还未落,对方却又道,“这不过是送无忧兄的附带品,你且拿着便是。” 她方才没看错的话,这木簪上是否盘着一只凤?又以玉为坠。 这会是一支附带品? 瞧着价值不菲的样子呀。 但见沈无忧收下,她想了想,将手从头上落下,乖巧道了一句,“谢谢景瑜哥哥!” 卫子琅见过她炸毛的样子,难得见她如此乖顺,只觉甚是有趣的很,做了一个一直以来想做却未做的举动,伸手,捏了捏沈无衣的脸颊,“不客气。” 十四岁的年纪本就胶原蛋白满满,加之最近吃得不错,脸上肉也见长,两颊柔柔的软软的,似是捏棉花一样,直教人爱不释手。 而这举动又是众目睽睽之下。 沈无衣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退到了沈无忧的身后。 院子里有人回想起了之前二人在河边捕鱼之事,难免有人又开始瞎乱造了起来。 沈无忧见得自家妹子躲了,不禁无奈,“景瑜兄,男女有防。” 卫子琅却不以为意,反而与沈无衣笑得意味深长,“怕什么,你之前不是与我说,你家妹子便是我的亲妹子么,我不就捏捏自家亲妹子的脸蛋,怎么?还能有人说甚不成?” 沈无衣扶额。 她又没答应做他的亲妹子。 二人说着话,又陆续有不少人上门道贺。 为了能叫他们好生说话,沈老汉示意沈无忧带着卫子琅去外头走走,等酒席开了再回来。 而卫子琅走时,又好说歹说的将沈无衣给带上,三人一道出了门去。 路过旁侧刘家院门口时,恰看得刘媒婆正双手抱胸站在院门口,一见着沈无忧与沈无衣兄妹二人,鼻孔朝天的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入了自家院子去了。 第九十八章:靠谱的有几个 沈无衣对她这样子早已是见怪不怪,倒是卫子琅,很是好奇道, “怎么?这人与你们渊源?” “不过就是家常小事罢了。”沈无忧笑笑,单手立与身后,“村里向来如此,总会有些小事摩擦,说起来,都不算甚大事。” 以前两家之间相处较为融洽,只是沈无衣泼了她一身水后,对方见着他们一家,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虽说她替李大贵给自家妹子说亲的确叫人膈应恶心,但此事未成,他想想也就将此事作罢了。 但刘家想要一直揪着不放,那便是他们刘家之事。 卫子琅忽而笑了,也不接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了此回秋考的试卷来。 沈无衣在一旁听的甚是无趣,待到了一处树下,干脆坐在树根假寐了起来。 深秋的风已有了几分凉意,落叶开始枯黄,偶尔几片随风而落下来,恰好落在了她的发上。 她并不关心两个少年了聊甚,只听着叶落风吹,那一颗原本安定的心也更是静了下来。 也许这种生活才叫生活罢……她能感受到时间缓缓溜走,岁月在无声的变迁,清楚的感受到了春夏秋冬的季节的变幻。 她觉着自己无论是心还是脑袋在一时之间都变得很宽阔,似是能容纳住汪洋大海,天下万物。 耳边已听不见他们二人的说话声,约是走远了。 她脑袋里开始再次思考造纸之事来。 想要造纸,需要准备的东西甚躲,除去石灰之外,还有裹浆也尤为重要。 她需要准备的材料甚是多,但凭她一人,只怕太耗费时间了。 眼瞅着要入冬,入冬便会下雪,对她更是造成了不少的阻碍。 眼下之急,是得去找个帮手来。 唔,盘算盘算身边的人,靠谱的有几个? 何汉书?沈无忧?江北? 这三个里,何汉书要忙于面馆之事,沈无忧则要专心念书,那就只剩下一个江北了。 细细想起江北此人来,沈无衣觉着这人还是不错的,虽还未共同处理过一件事,但靠谱的人,瞧都能瞧着靠谱。 她之所以未考虑卫子琅,乃是觉着此事与卫子琅扯不上甚干系。 况且,她与卫子琅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好罢?只有沈无忧才与其关系好。 正想着,忽然听得耳边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睁眼顺着声音来源看去。 刚睁眼,眼睛很是模糊,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正朝自己走来。 低头,抬手,揉了揉,缓缓瞧得清视线时,对方已走到身边。 瞧清了来人模样,沈无衣简直笑了。 她今日是走了什么运,怎么老是心里想谁,谁就出现在了面前? 眼前这人不是江北又是 何人? 不待沈无衣站起身,江北便蹲了下来,左右搭在膝盖上,露齿一笑,“正想要去你家喝酒呢,倒是在这瞧见你了。” 沈无衣捂嘴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我家喝酒?” “对啊!”江北笑着,“你哥哥不是中举了么?听说要在村子里摆酒席,我这便来了。” 又生怕沈无衣多想,他连是解释道,“你别多想,我并无巴结之意,只想着你与我关系甚好,既是你哥哥大喜,我总也得来走个人情,否则咱两之间的情分可就生疏了。” “噗,并未多想。”沈无衣轻笑,“你能来,我挺开心的。” 是真的挺开心的。 她未出村子,完全是不知晓沈无忧高中的消息竟都传到了牛家镇去。 二人站在树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偶尔传来各自的轻笑声。 沈无忧与卫子琅方才聊了些男儿家的私密话走远了几步,一回来,恰好见着沈无衣与江北聊得甚欢。 阳光从树影当中穿透,斑驳的光点落在二人身上,男子样貌俊朗五官端正,女子则娇小玲珑精致可爱,二人站在一处,光说那样貌,当真是郎才女貌的紧。 偏生越是如此,卫子琅这心里却莫名有了几分不适。 也不待沈无忧说话,他抬步径自走上前去,右手二话不说将手搭在了沈无衣的右肩上,像是将人揽在了怀中一般。 少年唇角缓缓勾起,瞧着江北的眸中带着几分挑衅,似是在宣示主权。 “无衣妹妹,这位公子是谁?” 江北的眸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对方身上,将对方从下至上打量了一眼,最后落在了他的手上。 沈无衣对他忽然的举动显然很是无语,用力的甩脱了几下, 偏生对方纹丝不动。 “我朋友!”她侧头看向卫子琅,黛眉蹙起,“你这手,不太合适罢?” 卫子琅听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低头,与她对视,“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合适的?” 点点阳光落在他白净如玉的脸上,少年的眸里似是含着万点星光。 沈无衣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好看,非常非常好看,好看的似是那漫画里的人一般,毫无死角。 瞳孔深邃,仿似能将她吸入眼中,任由她在星光中遨游。 这妖孽。 莫非还练就了什么吸魂大婚不成? 沈无衣立即敛下眸子来不与他对视。 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魂都能丢了。 简直就是个妖孽。 鬼神胜差的,她居然未再去挣脱,只眨巴眨巴着眼,让自己尽量回神,“他、是我朋友。” “哦~朋友啊!”卫子琅长长哦了一声,“那来者既是客,无衣妹妹还在外头与人说甚?该是要将人请入屋里才是。” 说着,他往沈家的方向瞧了一眼,“这位公子,请吧!” 江北的视线一直落在卫子琅的手上,见沈无衣并未抗拒,眼眸一闪,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向来混迹于江湖,对外人已练就了喜怒不显,当即抬眸同他对视,唇角浅勾,“公子也请。” “不用不用。”卫子琅看着他似笑非笑,“我将沈家当自家似的,早不是外人了,用不上一个请字。” 这话不就是说他江北是外人么? 两人之间短短的对话可听出火药味十足,那一旁的沈无忧听了,只觉好笑又无奈,赔礼做了个请得姿势,“这位兄台万莫将他的话放入欣赏,景瑜兄嘴向来如此,公子请……” 第九十九章: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相比卫子琅,沈无忧的他态度叫江北欢喜多了。 再次撇了眼卫子琅搭在沈无衣身上的手,他与沈无忧微微点头,而后转身走了。 待得他一走,沈无忧将他的手放下,十分无奈,“毕竟是光庭广众之下,我家妹子清誉还是要的。” 卫子琅却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你不是说,你妹妹便是我妹妹么?对自家妹子这样,有何不妥?” 沈无忧彻底无奈了,这句话他的确说过,与卫子琅说他的妹子便是他的亲妹子。 虽说他作为亲兄长,平日也不能做出如此举动,但若真是亲哥哥与亲妹妹,这举动当真算不得上甚暧昧。 偏生,他们不是亲生的。 可是这个话卡在他嘴里又不能说。 罢了罢了,他家妹子也是个懂事的,想必她心里自该有分寸才是。 如此一想,他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差不多些要开饭了,咱们进去罢。” 沈无衣听得,轻轻点头。 随即,沈无忧率先跨步而走。 待得他走远了些 ,卫子琅让沈无衣强行着与他对视,少年唇角未勾,看得出极是愉悦。 “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甚非分之想?” “什么?”沈无衣眉头高簇,“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不明白无关紧要!”少年笑意爽朗,眸里却全是认真,“但你要知晓,小无衣,你是我的。” 小无衣? 她是他的?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瞬间,沈无衣看向他的神情变得有几分嫌弃,用力的拍了拍他搭在她肩上不愿落下的手,“你今儿,是吃错药了不成?” “还未吃药呢,不然你喂我些?”少年眼中满是揶揄,“你若不信,我现下便同沈爷爷提亲,如何?” “卫子琅,你有病吧你!”沈无衣又用力的挣脱了几下, 终是将他的手甩落,满不高兴看着他道,“有病你倒是去吃药呀,在这发疯作甚?” “我说的,是真心话!” “真心话?你娶我?”沈无衣忽然笑了,“你知道我的要求嘛,就敢说随随便便娶我?开什么玩笑,你当我与旁人一般不成?我告诉你,我的夫婿,必须得要满眼皆是我,一生一世不得纳妾,不得养外室,这一辈子只能疼我,宠我,爱我一个人,还得听我话,护我在手心里。” 少年浅笑,“你说的,我都答应!” 这人,脑子有病不成? 沈无衣实在是与他说不下去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认真道,“卫子琅,瞧你是我哥哥好友的面子上,我唤你一句兄长,但日后这等话你可莫要再说了,否则,别怪我翻脸了我!” 话落,几乎是连走带跑得追上了沈无忧。 她这些话,是故意说出来 的。 所谓满眼皆是她,一辈子疼她爱她宠她且听她话的,能有几人做到? 对于丈夫这个事儿,她一早就想过,再过两年,真到了需要嫁人的年纪,那她便去寻个还凑合的,也不管出身如何,样貌如何,但必须得听她话。 所谓听她话,并非是她大女主主义,而是在这种无甚感情基础上的婚姻,对方愿意听她的话,至少是唯一的安慰。 爱情这个东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哪里会有完全符合她想法的男人? 那是活在童话故事里。 其实……卫子琅无论是样貌或是性子上,沈无衣都很是欢喜。 只是出生于高门大户家庭的孩子 ,难免会三妻四妾,难免会三心二意,也难免自己的想法会更强烈,控制欲很强。 这种感情,她驾驭不了,便不会想着去接受。 卫子琅,太优秀了。 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室,都叫人望尘莫及。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过就是一个农家姑娘罢了,就算是穿越而来,她穿越之前也仅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身边没有什么高门槛的大人物,也从未想过要嫁入高门。 她一生,不想攀附男人而活,只想依靠自己过得不浑浑噩噩。 沈无衣追上来时,沈无忧看了看她,又往身后的卫子琅瞧了一眼,“景瑜兄平日并非如此,约莫他无兄无长,很是想要个妹子,才会对你如此罢!” 哥哥哎,人家是只想要个妹子嘛?人家明明是想对你家的妹子下手好不好? 到底,沈无衣点点头,乖巧应声,“嗯,我知晓了。” 如此,沈无忧很是欣慰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景瑜兄为人当真不错,平日待人也极好,我能与他交好,乃是他值得教我深交。” 沈无衣并未接话, 只在一旁静静听他说着。 入了院子,她第一时间找到了一人独坐的江北。 在他身侧坐下,少年不知在想甚,反应微微木讷,待得瞧她就一人时,又往她身后瞧了瞧,“方才那位,是你哥哥?” “白衣服那个?”沈无衣坐下,倒了两杯茶,“是我哥哥的同窗。” 一杯放在他跟前,一杯自己捧着喝了一口,“你别见怪,他这人就是这样,欠揍的很。” “嗯!”江北点点头,伸手 ,握着茶盏抿了一口,而后撇了眼她,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瞧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匪浅。” “嗨,这有什么匪浅的。”沈无衣本想着解释解释,可发现解释这个东西太麻烦了,挥挥手,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总之我与他没有多大的干系,不说他了,你妹子的病如今可好实在了?” 既然沈无衣不想多提及,江北自也是不再多问,点点头,“好了,幸好你借了银子与我,让我家妹子及时得到救治,此恩此情,我与暖暖都没齿难忘。” “不过是举手之劳,有何挂齿?”沈无衣满不在意,“你家暖暖毕竟是姑娘家嘛,唔,总喜欢些漂亮的东西,你这个做兄长的,可就得加油赚钱咯。” “嗯!”江北郑重点头,“我这辈子,定要让暖暖过上好日子。” “但是……这过好日子,也并非是说说的是吧!”沈无衣捧着茶杯,抿了抿唇 ,“你带了一群小弟,能争着钱么?” “这……” 江北瞬间语噎了。 第一百章:你觉得如何 钱定然是能挣的,但毕竟是混江湖的,挣的钱多少都有些不大干净,且……他的上头也有大哥,所以干上一单,能到他手中的 钱极少。 除非……他跟王老六一样,也去收收保护费。 但这种事情,太昧良心了。 他也做不出来。 沈无衣笑了笑,“所以,为了日后的日子,眼下的紧要之际,是该找一份好活计,有稳定的收入,能给想要守护的人一个美好的生活。” “嗯!”江北点头,“你说的不错,明日……我便去城里寻份活计做。” “唔。”沈无衣闻言,眼眸一闪,“我心里有个想法,若此事成了,咱们日后便不愁了,你可以意愿与我一起做?” 她连自己想要作甚都未说出来,对方却是毫不犹豫的道了一句“愿意!” “噗!”沈无衣笑了, “你如此爽快,不怕我让你做杀人越货这等事儿?” “我信你!”江北看着沈无衣,眼眸里皆是真挚,“便算你让我杀人,只要你说,我便杀。” “你这个大傻子!”沈无衣噗笑了一声,“真真是个大傻子。” 顿了顿,又认真道,“我最近有个想法,造纸……你觉得如何?” “造纸?!!” 江北简直惊呆了,语量也高了些。 沈无衣忙是环视四周,叫他将声音放小些,“别让旁人听着了!” 如此,江北也撇了眼周遭,而后郑重道,“造纸并非小事,也非一般人可造,你若做,难不成你知晓其中所有工序?” “多少能参悟一些!”沈无衣抿唇,“总之,此事我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你若有想法,那咱们便一起,你若觉着不成,那此事我便自己来!” “既然你想去做,我便同你一起!”江北看着她,“但凡有任何事,你与我知会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 “好啊!”沈无衣当即一拍板,“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两日,咱们便开始行动!” 她一旦找到了奋斗的目标,眼里便满是亮光,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一闪一闪的,很是耀眼。 二人聊了不多会子,村子里所有来道贺之人都已来齐,加之菜肴等已做好,不少人都找了位子坐下来只等开席。 然而,卫子琅见沈无衣与江北在一块,便直接凑了过去,在其身边坐下。 紧接着,刘媒婆的儿子与儿媳带着刘青儿入了院子,先是同沈老板道了几声恭喜,再随礼,最后再说了说两家之间的恩怨,道刘媒婆做得不太好,日后两家都是近邻,大家别将先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说来也是好笑,两家关系极不融洽的这两个月来,也不见刘青儿父母上过门,眼下却上门了。 也是嘛,两家本就是邻里,的确无需交恶。 沈老汉向来就是个十分好说话之人,刘青儿爹娘都如此说了,他自是乐呵呵得连道无事,又请他们入座。 这一坐,恰好坐到了他们这一桌来。 刘青儿似是又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入桌便与甜甜唤了一声无衣,再看向卫子琅道,“景瑜哥哥好!” 景瑜哥哥? 莫说沈无衣,便是卫子琅当下都很是诧异的看向刘青儿。 愣了片刻,他淡淡道,“我与姑娘认识?” 刘青儿微撇下嘴,“我与无衣向来关系最好,听她唤你景瑜哥哥,我便……跟着唤了。” “她是她,你是你!”卫子琅替自己倒了杯茶,丝毫不讲究情面,“无亲无故的,你叫我一声哥哥,怕是不太合适罢!” 这话说的的确是不给面子啊。 刘青儿脸色瞬间刷白。 忽然,她垂下头,落下了眼泪来,“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做得再好,你们也不会喜欢我?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无衣,就是不喜欢我?” 沈无忧是,现在连卫子琅也是。 之前她就极是嫉妒沈无衣有个如此宠着她的哥哥,毕竟相比起她的哥哥而言,沈无忧当真是好上太多太多了。 现下,又来了那么一个卫子琅。 如何叫她心中不羡慕不嫉妒? 他们越是对沈无衣好,沈无衣越是不理她,她就觉着沈无衣越作,她心里更厌烦,更厌恶。 她想要,便得同沈无衣交好,从她身上得取到。 刘青儿流落,挂不住面子的就是她爹娘了。 瞧着这一群小辈,刘青儿娘亲罗氏呵呵一笑,看向沈无衣,“二丫头,平日你与我家青儿最是交好,你两是闺中密友,这情分也不是随便有人能比的,日后呀,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相处呢。” 罗氏这人样貌生得一般,笑起来时两边颧骨略高,瞧着便给人一种尖酸刻薄的感觉。 沈无衣闻言,微微偏头,一脸天真无邪的看向罗氏,“婶子怎么也管咱们姑娘家的事儿呢?” 她要不要与刘青儿交好,还轮得着她们来说? 对于这种让她听了心里不舒服的话,沈无衣是压根不留情面的怼回去。 罗氏没有半分尴尬,就笑了笑,“我呀,也是打小瞧着你长大的,那会你娘生你的时候,可是我亲眼瞧着的,你跟我家青姐儿,那是穿开裆裤的情分,日后不论你们嫁在何处,能相互扶持最好了。” 沈无衣闻言,看向刘青儿,“ 是么?” 莫名的,刘青儿忽然怕了她的眼神,怕了与她对视。 越是这种瞧着清澈的眼神,她越是觉着沈无衣很是做作。 在人前一副天真无邪模样,实则心里黑的很,对她多少次冷脸了? 若不是眼下沈无忧中举,她爹娘也有了将她许给沈无忧的心思, 否则今日又怎会来喝这个道贺酒? 昨日她爹娘与奶奶吵嘴了,说是沈无忧日后前途可期,才十七岁的年纪便中上了举人,以他的才华,日后考个三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旦入了前三甲, 稳稳妥妥是个当官的。 所谓士农工商,能嫁给当官的,便算是个七品芝麻官,那都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身份地位。 罢了,现下无论是对沈无衣怎么贴脸,等能嫁给沈无忧之后,一切,都要被她掌控的。 如此一想,她心里瞬间舒服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来听我说几句话 她深深知晓沈无衣现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再多说甚,也无非会叫沈无衣心中更生反感。 既然如此,她也省得热脸贴冷屁股。 当即笑了笑,她未搭话,反倒是与罗氏道,“娘,您别说了,我跟无衣的关系我们自然知晓的。” “哟哟哟,我说你,你还不乐意了!”罗氏啧啧一声,撇了眼沈无衣,“都说这小孩子没有隔夜仇呐,瞧瞧,这孩子,眼下都不乐意让我说了,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 她的嘴怎么这么碎呢? 沈无衣当真是无语的很。 若不是今日乃是答谢宴,她当真直接回上罗氏几句话。 罢了罢了,随她去随她去。 沈无衣抬手给自己添了茶,正欲要喝呢,卫子琅倒是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杯子递了过来,示意她给续续。 侧头瞧了她一眼 ,恰好看见少年同他笑得灿烂如花。 到底还是给他续了满满一杯,又顺带给江北满上。 偏生这叫卫子琅不太乐意了。 眉头一挑,眸光深了深。 等时辰一到,菜肴都已备好,所有人都落座了下来时,里正点燃了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在整个安溪村内响起。 因着人多,院里院外的极是吵闹,喧哗不已。 待得鞭炮放完,里正站在门槛边上对着坐在了里外的村民们摆手道,“大家静一下,静一下哩,来听我说几句话!” 他的话一落,原本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里正看去。 里正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咳了一声,正色道,“听我说上几句,今日呀,算是咱们安溪村的大喜日子,咱们安溪村虽曾出过秀才,可这举人却是头一份,沈家哟,可是替咱们村子都争光了,这沈家小子呀,大有前途呐,今日这庆功宴,大伙儿都要吃好喝好!” “好!” 待得里正话一落,所有人都拍手鼓掌,有会说话的,便又哈笑着道,“明年咱们还要喝状元酒,到时明年还沈小子要替咱们争大光,让咱们都能喝上状元酒咧!” “是是是,明年咱们还要喝状元酒!”里正也被说得热血沸腾,“咱们村呀,终是出了个举人啦,普天同庆,可喜可贺呀!” 说着,又与沈老汉道,“沈老哥呀,你这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现在孙子有了出息,也算是功成名就,日后可以好好享福了!” “是了是了!”沈老汉也是高兴的,抬眼瞧着自家出落得玉树临风得孙子,满眼皆是欣慰,“我家小子呀,争气!我开心,开心!” “那可不是!”里正笑着道,“有个如此优秀的孙子,给谁都开心,只可惜我刘家没有这个读书人的命哦,瞧瞧我家那几个小子,哪个不是个吵包,只会玩玩闹闹的,哪有无忧这小子有出息啊!” “嗨,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哪能这么比较的?”沈老汉回道,“你家那孩子是个聪慧的,脑子转动得快,不比我家这孩子差,况且我家大小子呀,念了十几年的书呐!这术业有专攻,不可比不可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多会子便有不少人搭腔,气氛一下子便又活络了起来。 待得他们将话聊了差不多,厨子便开始叫人上菜。 菜才一上桌, 那些常年未见过荤腥的村民几乎是争先恐后得将菜往自己碗中夹去,那阵仗,似跟打架一般。 简直是……惨不忍睹。 沈无衣那一桌倒还好,毕竟有卫子琅与江北在 ,大家也都不是没吃过肉的人。 也就刘家夫妇稍稍难看了些。 不过里正这人眼尖的很,知晓卫子琅乃是榜首之人,便将他们支开了。 于是,靠东墙的一桌就剩下了几人。 卫子琅、沈无忧,沈无衣,江北。 随即是里正、沈老汉。 沈无衣乃是沈家人,自是有资格坐这一桌的。 相比起那几十桌的拥挤,这一桌则显得很是宽阔。 没了刘家人,桌上所有人吃东西都是慢条斯理的。 今日沈无忧乃是主场,自是有不少人提着酒杯来与他道贺敬酒,沈无忧以读书要保持清醒为由拒绝了所有来人。 倒是卫子琅,愣是被来人灌了不少。 沈无衣正坐在她旁侧,粗粗算了一下, 大概得有四十来杯。 一杯大概可装一百五十毫升。四十杯则是……6l。 乡里自己酿造的酒,度数并不算太高,但也绝对是不低于十五度的。 沈无衣将视线在他的肚子上落了许久许久,当真是想不到,他这肚子是如何装下这些酒的。 许是她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太久,少年察觉,与她对视。 如水墨的瞳孔里已带着几分醉意,眼眶微微红润,可更显得水润汪泽,像是星辰大海一般,深沉又沉醉。 他的眼睛最是好看,无论何时都似是会说话一般,眯眼时好看,皱眉时好看,笑起来时也更是好看。 长长的睫羽随着他的眨眼而颤动,狭长的凤眸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而更显风情。 才不过少年,样貌便也生得如此俊俏! 过几年五官坚毅了些,岂不更是俊朗? 他明明是个男子,却有倾城倾国之姿,倘若是个女子……岂不是、祸国殃民? 眼下他喝了酒,脸颊嫣红得似是抹了胭脂一般,唇色红里透着光泽,加之他眼眸轻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妩媚感。 二人四眸相对,谁也不甘示弱的移开,彼此盯着对方。 倒是沈无忧,他瞧见二人的动作,简直一阵扶额。 夹菜入了沈无衣的碗里,“多吃些,吃好了才能更长个子。” 有了他的打断,沈无衣这才移开眸子,想了想,替卫子琅倒了杯热茶,“酒虽好喝,尽兴就好。” 她并非是想要多管闲事去倒这杯茶,只是这茶恰好放在她能勾得上的地方, 顺手就倒上了一杯。 少年伸手接过,唇角缓缓勾着,“多谢无衣妹妹关心!” 谁关心他了? 沈无衣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毕竟是大喜之日,可别喝酒误了事儿。” 这酒喝多了,万一酒精中毒怎么办?在他们家吃的,若万一有了个好歹,怎么与他家里人交代? 好吧!虽然沈无衣知晓不会这样,偏生她莫名的就觉着卫子琅不能再喝了。 第一百零二章:我尽量 卫子琅闻言,噗的一声便又笑了,手肘搭放在桌上,单手撑头,极是乖巧点点头,“那我便、不喝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着莫名的暧昧。 里正也是个过来人,察觉到了几分不太对劲的意味来,将视线落在了沈老汉身上,似是在无声的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老汉一直觉着自家孙女很是单纯,且也一直说着自己不想讨论婚事,说明她对此事很是抗拒,自不会多想。 呵呵一笑,他也跟着搭话,“是了是了,卫公子你这酒莫要喝多了,虽说是果酒,但后劲极足,少喝些少喝些。” “是!”少年笑着点头,揉了揉脑袋,将沈无衣倒来的热茶喝了个系数。 这酒席他是再也吃不下去了,酒意也的确也有了些上头。 他抬眸看向坐在他右侧的沈无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无忧兄,来年,我也等着喝你的状元酒。” “该恭喜的应该是你!”沈无忧微微摇头,“比起我来,你才更是才华横溢,明年,这状元之位非你莫属。” “这状元之位更是该属于你才是!”卫子琅浅笑,“还有一年,我相信你定能入三甲,拿状元。” 二者之间的对话,桌上无一人插嘴。 在卫子琅说出此事之后,沈无忧紧紧与他对视着,想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来,偏生他一直含笑着,什么情绪都未表露。 半响,沈无忧终是点头,“我尽量。” 而后挣扎了半响,替自己倒了杯酒,“景瑜兄,这杯酒是我敬给你的,恭喜你考得榜首。” 还真是头一回见沈无忧喝酒,卫子琅哈哈大笑一声,也替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下。 这顿酒宴吃得十分热闹,待得将东西都吃完之后,所有村民便又各自散去。 在沈家所留下的,是一片狼藉。 幸好里正还算清醒,吃完之后吩咐了几个汉子帮忙将借来的桌凳碗筷还回去,又喊了两个厨娘帮忙将院子里卫生给弄干净。 待得一切基本弄回原样,太阳也将要落山。 沈无忧喝完一杯酒后便倒在了桌上沉睡不醒,一旁的卫子琅也终在小睡之后醒来,撇了眼身旁这个依旧不行人世的同窗,哈笑着摇摇头,“无忧兄这酒量,果真是不能同人喝的。” 沈老汉恰忙活手中活计,欲将沈无忧扛回自己房内休息,笑了笑,“我家小子从未喝过酒,向来是滴酒不沾的,至多呀,也就这一杯的量。” 卫子琅轻轻笑笑,“如此说来,无忧兄此回倒是舍命陪我了。” 沈老汉闻言便抬手挥挥,“哪儿的话,今日我家孩子高兴,今生能与公子交好,算是我家孩子的福气了。” “沈爷爷此话言重了!”卫子琅道,“这辈子能结识无忧兄,该是在下福气才是,无忧兄为人正直,心胸宽阔,自有傲骨。” 能从此话当中听出来,卫子琅对沈无忧的评价当真是不低的。 沈老汉叫沈无衣搭了把手,把醉在了桌上的沈无忧抬了起来,想了想,又往他的房里走去。 待得安置好了沈无忧,沈老汉则又到得院外,见得卫子琅正起身,忙抬步道。 “卫公子,你今日不如歇下罢,无忧那小子睡我床上,你睡他床上,闹不着你。” 秋日的阳光没了往日的热烈,而此时的卫子琅正站在阳光之下。 暖色的光线在他身上似是镀了一层光晕,瞧着暖暖的,柔柔的,那向来美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在此刻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息。 美如画卷。 他将视线看向一旁一言不语的沈无衣,而后忽然笑了,笑得及其温柔,“好啊!” 就这么忽然的,卫子琅决定今夜住了下来。 他这是第三回住沈家了。 沈老汉也没了第一次的拘束,见他应了也很是高兴,忙要将人往房里请去,“你今日喝了不少酒,该是累了罢?入房歇息歇息,这被褥是才换过的,干净的很。” 沈无忧此人有洁癖,东西可以旧,但必须要干净,尤其是他这些日子一直住家,被褥总是隔三差五的换洗一次,比沈无衣还要勤快。 这一点,作为与其同窗了几载的卫子琅自是知晓。 当下点头,“沈爷爷不用操劳,景色正好,我恰好去瞧瞧落日,丫头,可有空?陪我去瞧瞧?” 还不待沈无衣开口说话,沈老汉却直接同意了,“去罢去罢,正好卫公子喝多了,丫头你多照拂着些。” 如此,她还有甚话能说? 缓步走至卫子琅身边,抬头挑眉,“那就走罢!” “走!” 卫子琅盯着她看,眸光极是温柔,深邃得眼眸里满眼皆是她。 沈无衣瞧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着自己的心跳得尤其快。 不是紧张。 是一种上不上来的,心里也随着触动的感觉。 忙是移开,不与他对视。 出了院子,一眼瞧见的是他系在院门口的马儿。 这马儿极高,浑身都是棕红色的毛鬓,眸光炯炯有神,犹如主人一般,瞧着极有气势。 果然啊,什么样的人,连马都是什么样的。 且这马,一眼就可看出价值不菲。 沈无衣盯着它瞧了片刻,它却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响鼻,那动静,吓得沈无衣往后退了小半步。 它当真是一点都不友好的样子。 这样子倒是惹笑了身后的卫子琅,“清风虽烈,但脚程极快,可日行千里。” 日行千里,乃是良驹啊。 沈无衣回头看向了他,“嗯,适合你。” 他未听懂那句适合他是甚意思,当即走过去,顺了顺清风的毛发,再看向沈无衣,“想骑?” “不想!”她表示毫无兴趣,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想看日落么?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后山边上有一处小崖,坐在小崖看日落,乃是最佳位置。 视野极好,周遭景物都能瞧清楚个一二。 现下是深秋,日头落得早,得早早去才是。 沈无衣的话几乎才说完,少年便随着她的脚步而去。 今日那些村民都已吃饱喝饱,自是不会有人在地里,这一路往后山而去,竟是一人也未见着。 第一百零三章:志不在此 到得小崖处时,日光已垂在了西际,阳光红彤彤的挂在天边,没有正午的半分刺眼。 小崖边上恰好有一处古树,古树茂盛,枝叶繁华。 沈无衣瞧了瞧天际残阳,再看了看身旁的少年。 少年白衫之上铺满了残阳的余晖,橙色的光线将他显得尤其温柔。 晚风吹过他的衣角与发梢,少年长身玉立,似是天上人。 沈无衣呆呆瞧着他看了片刻,直到对方同她看来,她这才恍做不经意的移开眸子,淡淡道,“黄昏,夕阳,景色虽美,但邻近暮色,终究是黑暗覆盖了光明,不如晨间的日出,充满希望。” 卫子琅吃吃一笑,“不过是景色罢了,无衣妹妹倒是想得多!” 沈无衣表情淡淡,“喜欢夕阳的人,不都喜欢这一套伤感的说词么?” “噗。”卫子琅抬手,揉了揉自己额角,“你这小丫头嘴巴子可比一般人能说,唔……夕阳也不过是一道景色罢了,与暮色无甚干系,它有它独特的魅力。” 说道此处,他顿了顿,而后将视线落定在了沈无衣身上,满是认真,“正如你呢!” “我?”沈无衣嗤笑,显然不置可否,“卫公子,你想撩我?” “撩?”卫子琅想了想这个词汇,而后又摇头,“我想娶你!” “你,娶我?”沈无衣当即就笑了,“这话你怎么不敢与我哥哥说?” “哈哈!”卫子琅走至小崖边上,坐了下来,将脚悬于悬崖之间荡了荡,“我过几日便要走了。” “走?”沈无衣闻言,微微愣了愣,“去……何处?” “北境!”他回头看她,风里他的墨发被吹得四散,在他如玉的容颜上乱舞。 他的身形并不显单薄,但此时独自一人坐于小崖边上,莫名给人一种孤零零叫人心疼的感觉。 沈无衣心里莫名的一紧。 “你……不是考上了举人榜首么?” 抬步,缓缓朝他走去,在他身边坐下,与他的姿势一般,将脚垂在悬崖边上。 毕竟是小崖,并不算太高,从此处看下去,可见得一片竹林。 竹尾被风吹弯,整片竹林似是在荡漾着波澜的水面。 嗯,景色的确很好。 落日,夕阳,余晖,清风,美男。 “我志不在此!”他眼里皆是温柔的瞧着沈无衣,“我一心所愿,便是奔赴边疆,去往战场,立下战功!” “嗯!”她点头,“你曾与我说过。” 上一次在山里捡蘑菇时。 卫子琅忽然失笑了起来,“我此回考第一,乃是与我母亲做了交易,若是我能入得前三,她便放我去边境,不多管辖于我。” 这倒是叫沈无衣好奇了,“冒昧打断一下,我不太明白,为何……以你才华,你明明可在文场之上站定脚步,为何就一定要奔赴边疆上沙场?沙场条件刻苦不说,吃得也非常人所能吃得苦。” “那又如何?我的志愿便是如此!”他眼里有星光点点,“丫头,我很快便要走了,若再过两年我从边疆回来你还未嫁人,我定要三媒六聘娶你为妻,你若许了人家,日后我便替你撑腰,叫你夫家不得欺负与你!” 闻言,沈无衣满不在意的抬抬手,“多虑了,无人能欺负得了我去,我这人就这样,不服就干,不爽就怼,都是头一次做人,我凭甚要忍他让她包容他?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就算是婆家,也不能拿捏我!” 说到此处,沈无衣好奇的抬头看向他,“我就不明白,我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样貌不咋样, 脾气不咋样,你为何会对我有兴趣?” 莫非是新鲜感? 她毕竟也是个穿越者,性子与这个年代的姑娘不太一样。 可除此之外,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 “对啊,为什么呢?”他伸手摸了摸沈无衣的脑袋,眸子与她的眸子相对。 四眸相视时,她的瞳孔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似是秋水剪瞳一般,极是好看。 为什么呢? 其实……第一眼见着她时,卫子琅便对这个姑娘起了兴趣。 后来的细节相处,她对这个姑娘便越发的要喜欢了起来。 喜欢这个东西罢,当真是无厘头的很,多少比她漂亮的女子他瞧不上,偏生就入眼了这么一个人。 还是……越看越入心,越看越喜欢。 也许这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一个叫他满心欢喜的姑娘。 对方毕竟比自己小上了好些岁,他也不想如此直白的说出娶她之话来,眼瞧着自己将要去北境,而她也到了要及笄的年纪…… 倘若等他回来,她真嫁为人妇,那将会是他永生的遗憾。 该说的话,在他思虑了许久之后,总觉着该说清楚。 卫子琅低头沉吟了半响,而后忽然轻笑道,“也许,就喜欢你丑吧!” 沈无衣听得出来是说得玩闹话,可这一下却叫她炸毛了,抬手就要拍他,“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少年下意识得仰身去躲,那一刻他已然忘记自己处于小崖边上,重心偏于陆地,他一个后翻就要往后倒去。 沈无衣瞳孔猛缩,手比脑袋反应快,伸手就要拉住他。 奈何她的力道着实太小,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对方带了下去。 一瞬间,沈无衣只觉着自己没了任何着陆的感觉,一颗心也随着下落而提起,那种失重感,叫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眼前的景物在快速得倒退,她心下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完蛋了。 她跌下小崖了。 跌下小崖的不止她,还有卫子琅。 完蛋了完蛋了,她今日这是要命丧于此啊! 正在紧张之际,沈无衣只觉腰上一紧,鼻翼里嗅到了一股芬芳且夹着酒香的味道,再接着,她被卫子琅完完全全的裹在了怀中。 少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撑着她的后脑勺,那一刻间,沈无衣忽然觉着自己没了半分害怕。 而她的心,也在此刻之间,融化。 卫子琅在他耳边轻道了一声,“别怕,有我在。” 第一百零四章:遮风挡雨 一句‘别怕,有我在’彻底酥了沈无衣的心。 她一直觉着世间上的任何话,都抵不过一句‘有我在’。 尤其是在这种时刻。 她真的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还是……眼前这个少年给的。 可惜……这句话没有让沈无衣感触多久,他们已落在了竹尾上。 幸好竹尾有冲击力,减少了下降的重力。 卫子琅是以自己身子为下,于是撞在了竹尾上时,只听得他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几个荡漾之后,他们跌落在了地上。 几乎是落地的那一刻,卫子琅也彻底的晕了过去。 沈无衣则结结实实得趴在了卫子琅的胸膛上。 若不是听着他的心跳如正常人一般,沈无衣当真会猜想,他是不是就此消香玉损了。 便算是昏了过去,他依旧揽着她的腰,扶着她的后脑勺。 这个动作维持了片刻之后,她试探性得唤了一句,“卫子琅?” 对方并无应答。 缓缓得,她从他的怀里挣脱,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着脉搏数了一下跳动。 毕竟是高处摔下来,就算他有呼吸,心跳正常脉搏正常,沈无衣依旧也有些后怕。 坐起身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似乎难以动弹了。 一动。 嘶,疼! 腿这是脱臼了? 茂密的竹林遮挡了光线,让原本昏暗的天色更是暗了些,已只有朦胧之色。 咬了咬牙,摸了摸脚裸,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下落之时,她的脚蹭在了竹上,加之跌落入地时,脚又受到了重击。 如此一来,脚裸脱臼了。 她以前是习武之人,手脚脱臼乃是常有之事,只是许久未感受过脱臼之疼,加之这具身子也是头一回脱臼,疼痛难忍。 幸好她的毅力向来不错,也还忍得了。 轻轻摇了摇卫子琅的身子,她喊道,“卫子琅?卫子琅?快醒醒,天要黑了,咱们得先回家。” 这竹林她从未来过,也不知从何处回家,最重要的是,她不知晓卫子琅情况如何,得将人弄醒才是。 可偏生那少年全然没有半点反应。 沈无衣又唤了几声,未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后,她彻底的无力了。 眼瞧着天色越发要黑下去,她不免要着急了起来。 山里瞧不见路,沈老汉也不知晓他们是往何处走的,要找也没有个方向找呀。 最重要的是,夜色深了,山中蛇虫鼠蚁毕竟不少,躺在原地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况且深秋之后,雨说来就来,夜里比白日要冷上许多。 她绝对绝对不想在山里过上一夜。 唤了几次卫子琅都叫不醒,她深吸了口气,瞧了瞧周遭的情况。 现下才刚日落没多久,距离暮色多少也有些时间,她若不能在这个时候弄醒卫子琅,便得瞧瞧周遭情况,看看是否能有甚可利用之物。 唔,崖底瞧着是个山洞,至少能遮风挡雨。 其次是,她得捡些干柴,然后将火生起来。 夜间有火才能暖身子,且还要捡得够烧一夜。 这般一想,她忍着疼痛爬起来,先是找了些木棍捆绑住了自己的脚裸,而后再拖着脚去瞧了瞧崖底的山洞。 毕竟是山洞,里头是一片漆黑。 她先是静下心来仔细听着洞内是否有响动,又闻里头是否有甚异味,确定都没有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是山林,捡个干柴并非难事,就是她这脚脱臼,影响了她的动作。 关于脚脱臼吧,她自然是会接的,但自己无法给自己接上,一旦错了半点都会引起极大的后患,她现下固定好,至多等出山后找个郎中接上就好。 为了安全起见,她先这样凑合着也成。 等捡好了一堆干柴之后,天已入了暮色,她只能隐约看清眼前之物。 晚风吹得竹尾沙沙做响,落叶随着风而飘落,在这个凉意搜搜的夜色里,沈无衣瞬间觉着多了几分悲凉。 地上凉的很,她自是不放心卫子琅就这般躺在地上,抱着希望得又唤了他几声,然而对方却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心再一次的沉落入了谷底。 盘算了一下距离。 此处到山洞也不过十四五米的距离,她得想个什么法子将人弄过去? 背、她是不可能背得动的。 扛,也不可能。 最后咬咬牙,她扶起了少年的上半身,瘸着一只脚用力的将他往后拖。 一个人昏迷之后的重量要比醒时候得重量重的很。 沈无衣使上了吃奶的劲才将他挪动半步,但她自己的力道没控制好,伤到了脱臼的脚,瞬间疼的她打了个冷颤。 疼,很疼。钻心的疼。 歇息了半响,那股疼的劲儿过去之后,她便再次拖着他的上半身而走。 才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她足足两刻钟才将人弄入山洞中。 期间,触碰到了她脱臼的脚无数次,她已明显的感觉到了脚开始肿了起来。 一入山洞,便是先拿着打火石点燃了火把。 外头已全然入暮,今夜无月,整个天空都是黑沉沉的。 当火燃气,黑漆漆的山洞总算有了一点亮光。 待得沈无衣将火越烧越大,阴冷的山洞终于有了几分暖气之后,她这才看向了山洞里头的景致。 此处以前约莫来过人,在她火堆的旁侧有一个明显被烧过的痕迹,靠东面之处还有一堆干净的稻草。 于是,沈无衣又再次用了全力,将卫子琅挪到了那堆稻草上。 等一切做完,她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深深的吐了两口气。 至少没有露宿在外头。 可是她没有回家,沈老汉得担心成什么样了呀,会不会找人来连夜巡山? 这一次跌落小崖,说到底都是她的原因。 明明知晓他们处于悬崖边上,她还要闹。 若当时没有动手,卫子琅不躲,是不是就不会…… 她回头瞧了眼躺在干草上仍旧紧闭着眼睛的少年。 罢了罢了,眼下都已是如此情况,她做再多的假设有何用? 之事这卫子琅万一出了个甚好歹,说到底责任都在她的。 柴禾烧得正烈,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光闪闪跳跃着,可沈无衣的心却极度的不安定。 第一百零五章:我、很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醒来时是被雷声惊醒的。 秋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整个山谷当中响起,吓的沈无衣一个机灵,下意识去寻找卫子琅 。 幸好,他仍旧还在睡着。 缓缓挪过去,她再次抬手去数着他的脉搏,又听着他的心跳,确定无碍之后,一颗心这才又放了下来。 雷声响过之后又传来闪电,那如蜈蚣一般的闪电在空中劈出一道叉来,将周遭景物短时间的照亮了一番。 明明白日还是个大晴天,这雷雨说来就来,变幻的也太快了些。 又往火堆上加了把柴禾,她深吸了口气,看向卫子琅道,“你若是再不醒来,等天亮了我先出山,出山之后在找人来救你!” 也不知晓他能不能听着,总之沈无衣的语气尤为温柔。 顿了顿,她又道,“放心吧,我肯定能将你弄出山去,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对方自然是听不见她的话。 少年眸子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犹如羽扇一般,十分好看。 为何他能生得如此好看呢? 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他的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且是那种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人。 约莫盯着他看了半响,沈无衣觉着自己忽然听到了似是天籁一般的声音。 她……居然,听着卫子琅轻哼了一声。 借此机会,沈无衣毫不犹豫推了推他身子,继续唤道,“卫子琅?醒醒,你醒醒!” 少年似是听着了声音一般,好看的眉头轻轻簇起,一副极度痛苦模样。 紧接着,则又听到了他发出的闷哼声。 醒了!醒了!醒了! 沈无衣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开心。 当即锲而不舍,“卫子琅?卫子琅?” 卫子琅此时脑袋昏沉的很,十分难受。 外头的雷声轰隆隆的,闹得他耳朵很是刺耳,隐约之间又听得熟悉的声音在唤他名字,他用力的睁了睁眼睛。 昏暗的光线之下,他模糊的看见了熟悉的轮廓。 紧接着,出现了少女精致可爱的脸蛋。 当他的视线对上她的眸子之后,对方那黑黝黝的眸子里,只装下了他一人。 他想,所谓的满眼皆是她,大抵如此。 她的眼里,也皆是他。 那种感觉给了他一种错觉感,似乎感受到了对方对他的心意。 可待深思彻底清醒之后,她挪了位置,瞳孔隐藏在了一片阴影当中,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丫、头?”试探性的,他唤她一声。 奈何嗓子干哑的十分难受。 “是我!”沈无衣此时也管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当即就摸上了他的手,“你醒了?” “嗯~”就是脑袋有些晕,浑身很是酸疼无力,似是动弹不得。 沈无衣吐了一大口气,紧接着又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哪儿都不适! 卫子琅轻笑一声,又摇头,“没有,我、很好!” 将手肘撑在身后,他用力爬坐了起来。 先是打量了一番这个山洞,再瞧着山洞内的这一团大火,他唔了一声,“是你将我弄进来的?” 不然呢?这不是废话么? 沈无衣点点头,在心里犹豫了半响,终是出口道,“对不起啊,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跌落悬崖,此事都是我的错,连累了你受伤,着实抱歉!” 他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居然听见了沈无衣对他道歉? 且她低着头,一脸十分歉意的样子,他为何觉着无比的乖巧可爱? 摇摇头,正欲要说话,敛眸看见她的脚上,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你的脚受伤了?” “脚啊?”沈无衣闻言,下意识盯着自己受伤的右脚瞧了瞧,一脸无所谓道,“不过就是脱臼了,无碍的,等回去找个郎中接好,休息两日就能好个七七八八了。” “给我瞧瞧!”卫子琅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咬牙爬起来看了看她的脚,而后再小心翼翼的将她鞋袜脱掉。 这个年代也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会裹上小脚,但也有不少姑娘不裹。 裹脚的姑娘总会瞧不上不裹脚的,毕竟三寸金莲,尤受身份地位高的达官贵族欢喜。 这不裹得,倒也并没有显得地位低。 总之就是一句话,想不想裹小脚,都看自己意愿去。 脱掉鞋袜之后,一只白净的小脚展露在少年眼前。 她的脚很是白嫩,精致又秀气。 可……眼前她的脚裸却红肿得格格不入。 卫子琅才将手摸到她的脚裸处,她却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年抬眸看向她,眼里皆是心疼,“疼吗?” 他知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就是就想问问,听她说一句疼。 然而,只见沈无衣轻轻摇头,“还好!” 也不能说不疼,这个疼她还能忍受得住。 她的坚强却叫卫子琅心中更是心疼不已, 嘴里道了一句,“你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后,便又道,“你忍着点,我替你接上!” “嗯!”沈无衣点头,连一句质疑的话也未说。 卫子琅生怕弄疼了她,可这接骨又是一件十分疼痛之事,想了想,他又道,“你若是疼的受不了,便喊出来!” 若是换做旁人如此婆婆妈妈,沈无衣定要道他一句啰嗦,可眼下却只轻轻点头,淡淡道,“接罢!” 少年顿了顿,手中依旧无动作,半响,他忽然问道,“你可听我哥哥说起过我的身世?” 嗯?不接骨么?怎么扯到了此事之上? 沈无衣摇头,“没有!” 她若说听过,会不会让他觉得沈无忧很长舌? 卫子琅笑了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可还记得被你砸过的白世羽?” “嗯……有点印象。” “他不是总骂我么!”少年语气飘飘,“倒也原是没错的, 我娘乃是我爹的外室,我的身份自幼也被人所瞧不起!” 他话落之后,沈无衣未接话,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且她着实没有料到,卫子琅竟会主动与她说这些。 然而,少年似乎也没有让她接话的意思,他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自小听得最多的,便是旁人骂我野种,孽种,私生子,年幼时常常会因这些话而自卑,后来……倒也习惯了。” 第一百零六章:我喜欢你 “那又……”如何二字未落,她只觉着脚腕一阵疼痛,疼的她不自觉闷哼了一声,手下意识去抓住了一旁的干草。 随着咔嚓一声,她知晓她的骨头是接好了。 深吸了口冷气,咬了咬后槽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显露,继续道,“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无法自己选择出生,既然无法选择出生,那又关乎出生什么事儿?一个人的能力,总不能因为出生与身世被否认的。” 在这个年代呀,外室之子的确上不得台面,不少名门都会嗤之以鼻,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暗里都会笑话。 外室,名不正言不顺。 待得疼痛稍减轻了些,沈无衣活动活动了脚腕,红肿之地依旧是疼的不已,怕是一时之间也难以消肿。 干脆也不管了,欲要拿过鞋袜给自己穿上,少年却率先了他一步。 眼见着卫子琅十分温柔的替她穿着袜子,沈无衣彻底愣了愣。 她能感受到他的所有柔情。 那种感觉,会让她心跳有些加速,心里对他也越发的要欢喜起来。 压住心底那股莫名的悸动,她忙是转移话题,“其实我比你更惨啊,我爹去世得早,我娘在我爹去世 之后没多久便随着商贾跑了,记忆里,连她的模样我都想不起来,我跟我哥哥都是靠爷爷一人拉扯大的,他既要送我哥哥念书,也要想法子管一家子的生计。 说来你可能不信,上回我爷爷去城里买了一沓黄麻纸,纸质不太好,听老板说念书的孩子一般都用宣纸,他买了那沓纸后直接拿回了家,至今都放在了家里。 我无法体会到你的痛苦,同样你也无法感受我们的难处,人活在世,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是十全十美的,重要的,应当是要诚怀一颗向上的心,不管是什么出生,也不管是什么背景,我觉着最重要的,就是展现出自己的本事来。” 若是平常,沈无衣绝对没有如此多的话,只他这样子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加速的很快很快。 卫子琅也是头一回听着她说了如此多的话,小心翼翼替她将鞋袜穿好之后, 忽然抬头看她,浅笑着,“怎么办,如此善解人意的丫头,越发叫我欢喜了呢,明日我便跟沈爷爷提亲可好?待得我在边疆小有所成之后,便与你完婚! 若我走的这两年,你嫁了旁人,我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如此好的小丫头?” “你之前不还说我丑么?”沈无衣直接白了他一眼,“怎么现下就夸我好了?少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想上我家提亲?我叫我爷直接给你扫地出门!” “丫头!”卫子琅看着她,“我喜欢你!” 忽如其来的表白,叫沈无衣的心漏了一拍又一拍,在他将此话说出之后,她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不大顺畅起来。 “什……什么什么喜欢!” 也是头一次,她忽然怕了他对视。 下意识的将眸子挪开,手攥成一个小拳掩饰了自己的慌张,“你、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哪儿知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成了成了, 这事就此打住,我、我不想继续说了。” “我不小了!”卫子琅轻声道,“我明年便满了十八,你们村里与我同龄的男子,有些都已当爹了!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小脾气小性子,喜欢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你在我视线里,我便满心欢喜,你若不在我的视线里,我便总想着你。” 沈无衣发誓,这绝对是她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听见了有人与她告白,且还是……如此出众的一个男子。 美色当前,她真的……有些把持不住。 沈无衣沈无衣,你出息点出息点!千万别犯花痴。 闭眸深吸了口气,“卫公子,我家境贫寒,跟你们这些达官贵族也玩儿不起,你就别来逗弄我了,咱们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可能会有结果,我知晓每个少年处于青春期时都会情窦初开,但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呀,你对我了解的太少,我对你了解的也太少,两个人相处需要磨合与融入对方的生活,有些人在磨合期间觉着合适,有些人则会在相处之后才觉着不合适!” 说至此,她顿了顿,“盲目的说提亲,盲目的踏入婚姻,这等于开盲盒,等后悔了,一辈子的事,是不是也来不及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慎重慎重再慎重。” 生活不是言情剧,不能只靠爱情来养家糊口。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要走,她也有她的想法与目标,最重要的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被熏受了三妻四妾的想法。 她怎么能允许自己与别的女人共同享用一个夫君? 此事绝对绝对不可能。 “你莫非嫌弃我的出生?”少年挑眉,终是移开了眸子,坐在火堆旁拿起地上的柴禾写划着,“嫌弃我是个……野种么?” 火光微微跳跃着,映衬在他瞳孔中,闪烁不明。 “没有!”沈无衣有些哑口,“我没有这个意思!” 卫子琅苦笑了一声,“我自幼听惯了那些难听的话,早已习惯了,本先我也考虑过此事,若与你说了,你嫌弃我身份如何是好?若是不说,此去北境不知何时归来,深怕日后会留下遗憾来。你不喜欢我……可是中意那个叫江北的少年?” 什么?江北? 这是哪门子跟哪门子啊! 沈无衣扶额,“我与他不过就是普通好友罢了,哪儿说得上中意他?况且我当真不是嫌弃你的身份,我且问你,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能给得起?” 卫子琅再次看向沈无衣,二人四眸相对,他眼里皆是执著与肯定,“能!” 沈无衣因他的眼神而有些迷离,眨了眨眼,“那你能不纳妾,不养外室么?” “能!” “那你能一辈子对我好,并且尊重的意愿么?” “能!” 她一连三问,对方一连三个好,沈无衣的确是无话可说了。 抿了抿唇,“那你若做不到了,又该当如何?” “任由你差遣!”卫子琅认真道,“我娘本就是外室,我自幼遭受不少白眼,自是不会有养外室的想法,天下女子,唯你可入我眼,入我心!旁人不可!” 第一百零七章:哪儿都不疼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会说情话的很。 就这么一句话,叫沈无衣内心莫名的欢喜雀跃起来。 想了想,她道,“好,那我便信你,如你所说,我等你两年之后回来,但也就两年期限,倘若这两年之内你并未归来,那约定就此作废,不管是你瞧了旁的姑娘也好,或是我嫁给了别人也罢,此事就此终止!” 毕竟如此一个优秀的少年,沈无衣若说自己完全不心动也是不可能的。 恰好这两年,她也没有想要谈婚论嫁的心思。 况且沈无衣说得两年,也许少年过了这个懵懂期,对旁人生了爱慕,她也不过是他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过路人。 两年便两年罢,毕竟……说起来他对这个少年也挺是欢喜的。 “好!”卫子琅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同意,当即便亮起了一双眸子来,“那便如此说好了!” “等等……”沈无衣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我还有一个要求!” “嗯?”少年扬眉。 沈无衣道,“我们约定之事,你不要与我哥哥说起,毕竟我如今年岁还小……” 也不关乎年岁小不小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情今后还未有定论,若先说给沈无忧听了,反倒让他多了一分心思。 总之此事先瞒住。 “好!”卫子琅点头,表示一切都听从她的意愿。 说到底,她年岁的确是不大的,才满十四,得到明年四月才能及笄。 若不是他很快要去北境,也不会贸然与她说这些,他怕就怕在,万一有些话没来得及说,日后再说时,已没了资格再说。 如此,斟酌考虑了再三后,这才冒昧的开了口。 外头下着暴雨,雨声哗啦啦的,连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幸好小崖 底下有个山洞,幸好她将卫子琅拖入了山洞里,也幸好捡好了够烧的柴禾。 卫子琅应了一个好字之后再也没了下文,可一双眸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无衣,嘴上带着呆呆傻傻的笑意。 沈无衣盯着他看了两眼,似是看白痴一般的盯着白了他一眼,“你乐什么?” “开心!”卫子琅笑着,“这悬崖,倒是跌得值当啊,换回来一个夫人。” 夫人二字听得沈无衣内心一酥,“你,可有伤着哪儿?” 她被他护在怀里尚且伤了脚裸,他以身子为肉盾挡在了地上,应当要比他严重才是。 少年微微笑,看着她的眸光很是痴呆,“有!” “哪儿?”沈无衣瞬间便紧张了起来,“伤着了哪儿?” “本来是哪儿都疼,可现在看着你,哪儿都不疼了! ” 这人…… 沈无衣正儿八经道,“到底哪儿伤着了?这并非玩闹之事,认真点!” “无事!”卫子琅摇摇头,“不过就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不打紧不打紧,你呢?可伤着哪儿了?” “我也无事……”她低头瞅了瞅方才接好了骨头的脚裸,“想来明日便可消肿了……今夜外头忽然大雨,咱们一时怕是回不去了,爷爷定会担心的。” 这是沈无衣目前最提心的事儿。 外头下着大雨,也不知到底到了什么时辰,电闪雷鸣的,两人又都受了伤,根本走不动。 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个山头完全不熟悉,也不知晓路在何处,摸也摸不回去。 最好的法子,也只能等到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就是不知道沈老汉会不会在家担心坏了。 说起沈老汉,卫子琅也正色了起来,“等明日回村之后,我便跟沈爷爷负荆请罪,怪我好端端的,非要看甚夕阳。” “此事不怪你,怪我才是!”沈无衣语气沉重了些,“若不是我,咱们也不会跌下来。” 若不跌下来,看完夕阳也该回了。 她平日也并非那等吵闹之人,只是卫子琅说那话加上当时的表情,沈无衣莫名的想揍上他一顿。 她虽说长得不是去倾国倾城之姿,也比不得他好看,但无论打哪儿来看,也绝对说不上一个丑字罢? 这人能说出这话来,不是摆明了要找揍么? 但她草率了。忘记了对方会躲! “不怪你!”卫子琅从怀中拿出帕子来,轻轻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脏垢,“明日回家,我好好同沈爷爷解释!” 现下不管有多少担心,也是无用之功了。 沈无衣点点头,“嗯。” 也只好这样了。 气氛在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外头的雷声终是止住,只余雨声哗哗。 干柴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二人同排而坐,中间却又隔了个人宽。 今日着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又折腾了好大一番,沈无衣坐着坐着便开始犯困起来。 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她张嘴打了个哈欠,而后坐着险些入了睡。 卫子琅见此,下意识的坐近了些,将她脑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柔声道,“不若你睡干草上吧。” 沈无衣实在觉着自己太困,听得他说话,下意识的嗯了一身,而后靠在他的肩上睡了过去。 最后的一点意识里,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身子被凌空抱起,而后躺在了一片柔软的稻草上。 沈无衣一直都没有睡得太熟,可觉着浑身酸疼又寒冷不已,脑袋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一开始冷的还能克制,可越睡越冷,冷的叫她连呼吸都有些错乱,最后缩着身子将自己卷成了一团。 卫子琅察觉到了不对劲,轻唤了她一声,“丫头?” 然,对方自是没有回答。 瞧她卷成一团浑身发抖的模样,卫子琅连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滚烫之后,立时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来给她盖上。 “丫头?可好些了?” 沈无衣感受不到暖意,只抱着自己颤着牙道,“冷!” 她已经发热了。 卫子琅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将火加大了些,又在离火堆近的地方铺了一些干的稻草,将沈无衣往边上挪了挪。 但显然,这对正在发寒的沈无衣起不到半点作用。 睡梦中的沈无衣,只 觉着自己似是跌入了冰窖之中,四处都在飘着大雪,她只穿了一袭薄薄的秋衣,冷得她连牙齿都开始颤抖。 冷,冷,冷。 除了冷还是冷。 第一百零八章:我能行 她也不知自己冷的感觉持续了多久,在她极不能忍受了之后,忽觉碰到了一堵墙,那墙面上暖暖的,贴在上头极为舒服,抵御了冰雪所带来的寒冷。 半睡半醒之间,她觉着自己腰上一紧,那堵墙似乎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将她包裹得暖暖的。 寒冷缓缓褪去。 耳边似是有轻微的呼吸声,温柔的气息恰好扑在了她的耳边,热热的,痒痒的。 隐约听见少年在轻笑着,左一句右一句的唤着她名字,语间是满满的宠溺与满足。 沈无衣很想应一声,可脑袋着实昏沉的厉害,应出口的话到了喉间却又没了说出来的力气。 最后,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 醒来后,睁眼。 外头的天开始微微亮,雨不知何时已停了,洞内的火堆早已灭,只剩下一堆还冒着红光的炭火。 洞内温度尚好,并不冷。 她本想坐起身来,可一动之间,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了卫子琅的怀里。 少年将手争着她的脑袋,而她的脸则贴在他的胸膛之上……唔,他的手,也落在了自己腰上。 这个姿势,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沈无衣对天发誓,这绝对是她两世为人以来,第一次被异性抱在怀中睡得。 这给她的冲击力,的确不小。 约莫是感受到了怀中之人气息的不稳,卫子琅悠悠从梦中转醒,迷迷蒙蒙得睁开眼时,下意识将手往她额头上搭了搭,随后又往自己额头上搭了搭,嘴里嘟囔道,“还烧着!” 如此,沈无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发烧了! 眼睛的确有些晕,脑袋也有些昏,身上也似乎有些酸疼。 “我、我没事了!”沈无衣欲想着要从他怀中退出来,可对方却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还冷么?” 少年刚醒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沙哑得恰到好处,加之语气柔软,便有着一股子晨间初醒且慵懒的味道。 尤其好听。 沈无衣内心随着一软,“不、不冷!” 她只觉着有些昏沉,冷倒是真的不冷了。 少年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乖,你还烧着,再眯会!” “外头,天亮了!”沈无衣轻轻道,“雨也停了。” 如此一句轻到不能再轻的话,却叫卫子琅瞬间睡意全无。 天亮了,雨停了,他们便得回去了。 昨夜抱着她睡了一夜,向来夜间会噩梦的他,终是睡了一个极为安稳的觉。 一想他们将要回去,又得与她分开,卫子琅心里生出深深的不舍来。 他将下巴在她的脑袋上蹭了蹭,睁开眸子瞧着洞口射入的一点晨间微光,“丫头,等我两年,我定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将你娶回家去,自此你便是我的夫人。我此生专宠你爱你疼你一人!” 大清早的就听见情话, 沈无衣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浅浅笑意,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倘若她与卫子琅真有缘,成婚也是可的。 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沈无衣缓缓起了身。 本来正常脱臼,只需要将骨头接上好好休养个两日便好了,可她昨日在伤骨上是折腾了一次又一次,到现在脚裸都肿得未消半点,反而觉着很是疼痛。 怕是她这忽然发热,就有此因素在。 一起身,她这才发现卫子琅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他身上。 瞬间,心里暖暖的。 既然雨停了,天又亮了,沈无衣也不准备在山洞里多待,唤起卫子琅后,二人便离开山洞,开始找回去的路。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山间的路湿润的很是难走,草上全是露水,才一踏步,便沾湿了鞋袜。 沈无衣脚裸受伤,行走十分不便,卫子琅便干脆一咬牙将她背了起来。 沈无衣自是不愿叫他背的,虽说他一直表现出无事模样,但可见他行动比往常要缓慢了好些,压根不像无事的模样。 但她的抗议显得很是无力,对方二话不说将她背起,以小崖为视线目标,大概寻了个下山得到方向走去。 沈无衣趴在卫子琅的背上很是有负罪感,反复说好几次放她下来,可对方却罔若未闻一般,自顾自的找寻着自己的路。 昨夜明明还是个雷雨夜,早间却已不见半分乌云。 此时天色还早,才刚蒙蒙亮,恰好能瞧得清周遭的视线。 少年走的出了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沈无衣不觉有了些心疼,再一次道,“你放我下来罢,我这脚无甚大碍,能走的。” “无事!”少年喘了一口粗气,“你还发着热,万是劳累不得,不过就这小段路罢了,我能行!” 任凭沈无衣再说甚,少年总有反驳他的话。 于是,她只能叫他歇一歇。 幸好这小崖算是浅山,距离村子不远,也就顺着大概的放下走了三刻钟的样子,二人终是出了山,见到了村子。 既是瞧见了远处的村子,沈无衣自是从他的背上落下,寻了根棍子一瘸一拐的往家中走去。 秋日地里无甚活计,早间又比夏日要天亮的晚些,村里人大部分都会睡起懒觉来,加之回村时候天色还早,回家路上竟没遇见一人。 沈无衣以为,她一夜未归,沈老汉定会急疯,定是会找人搜山寻他们的,可显然没想到,村子里静悄悄的,似是无事发生一般,如往日一般宁静。 这未免,太过反常了些? 一路走至家中,只见卫子琅的宝马仍旧被拴在原地甩着它的毛发,院门打开着,黄先锋一脸慵懒的趴在房檐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沈老汉的房间紧闭着,一看就像还未起身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 沈无衣忽然觉着深深好奇。 卫子琅的白衣衫早已被折腾得脏不垃圾,幸好上回住在院子里时,沈无衣替他洗了一身未收回去,招呼他先入了沈无忧的房,她则又一瘸一拐得到了沈老汉门口,用力的敲了敲房门。 “爷爷?” 她推了推,发现门竟未上闩。 将动静放得一低再低,她清楚的看见沈老汉的床上躺着两个人,二人一里一外,此时睡的正是香甜。 第一百零九章:你什么你 若不是亲眼所见,沈无衣绝对不相信她与卫子琅一夜未归,这爷孙二人却仍旧在床上睡得如此香甜。 但那本是提起的一颗心,在此刻之间也终是落了下来。 深深吐了一口气,总算将心放落在了肚子里。 她本以为,沈老汉会发现她未归家,再喊上村里的人去寻他们,却没想到他们竟连此事她未归也未发现。 还好还好。 她心里总算没有担心了。 回身,瘸着腿一拐一拐的往自己房间走,恰好卫子琅从房内走出来,走至她身边,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勾了勾唇角,“我送你回房。” 沈无衣下意识往沈老汉的房门口瞧上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别闹,放我下来。” 她那一眼的含义,卫子琅深知其中意思。 他笑笑,“我走快些,应当不会被发现的!” “卫子琅!”沈无衣扶额,无奈,“我是不是与你说了,不许叫我家里人先知晓咱们关系的,你这般……若是他们知晓了怎么办?” 卫子琅并未搭话,她话落的一瞬间,他已推开了她的房门,迈入了她的房内,将她放在了床上。 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你先换身干净衣衫,我去给你寻个郎中来瞧瞧病,发热不是闹着玩儿的,这么聪慧机灵的小姑娘,若是不甚烧傻了可如何是好?” 简直答非所问。 沈无衣彻底无奈了,“无事,我歇会就好,昨夜你约莫也未睡好,今早又背了我许久,快些去躺着歇歇,等吃完早饭,我们一同去瞧郎中。” 村里的郎中医术自然没有城内的好,沈无衣觉着自己最多就是一个发炎加惊吓引起的小发烧,养养大概也就无碍了。 可是卫子琅一直表示未有重伤,可他行动明显的缓慢了些,的确有要去瞧瞧郎中的必要。 “我无碍,你的身子要紧……” 眼见卫子琅还要说甚,沈无衣连是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躺一小会,你快去歇歇!” “我……” “你什么你?”沈无衣挑眉看他,“你不是说,会疼我宠我听我话的?快些去快些去,先去歇着。” 这回换做卫子琅无奈了。 到底,他还是应了一声好。 几乎是在卫子琅回房的瞬间,沈无衣便清楚得听到沈老汉的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再听见他打了一个哈欠。 瞅着湿漉漉的院子里,他又自语自语道了一句,“哎呀,昨夜何时下了雨了?” 沈无衣再一次的出了一口长气。 幸好他催着卫子琅走了,若是被爷爷瞧见他从她房中出来,且两人都浑身脏兮兮的,这怕是有百张嘴也辩解不清了。 从床上起身,她寻了身干净的衣衫换下,而后再次躺倒了床上。 相比起冷硬的山洞来,她忽然觉着这暖暖的被窝就是她的天堂,叫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毕竟还发着烧,脑袋有些昏沉,只将自己裹好之后,她便沉沉入了睡眠。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梦见寒冷的冰窖,反倒是梦见了阳光之下,花丛绽放,蝴蝶飞舞,一个白衣少年手执折扇负立与美景之中。 那一刻,有一颗种子慢慢的在她心里开始发了芽,生起根来。 …… 再一次的醒来,是沈老汉在外头敲了几声门不见沈无衣应,他这才推门而入,发现了那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的沈无衣。 沈老汉本是唤她起身用饭的,见着她被烧得脸颊通红,一颗心当下就提了起来。 忙是唤了一句沈无忧,“大小子大小子,丫头发热了,你快些去将郎中请来!” 沈无忧一杯酒宿醉到了方才,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十分难受的紧。 才喝一杯热茶下肚暖暖胃,乍然一听到沈老汉的喊叫,他几乎是直接甩下了手中的杯子奔到了沈无衣的房里,“怎么了?” 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到她额头的滚烫之后,沈无衣眉头高高皱起,“好端端的,怎么发热了?莫非昨日着凉了?” 沈无衣被吵醒,除了觉着有些冷,脑袋有些昏,眼睛有些晕之外,一切倒也觉着如常。 摇摇头,“哥哥别担心,我没事,不用请大夫!” “这都烧成什么样子了,怎能不去请大夫?”沈无忧眉头紧皱,“我先去将郎中寻来替你把把脉!” 眼见他要走,沈无衣忙是哎了一声,“我真没事……不然,咱们先吃了早饭再喊郎中罢?我、饿了!” 她此时正发热,对食欲自是无甚欲望,但折腾了一日,卫子琅定然是饿了的。 况且她更想去城里让大夫瞧瞧卫子琅身上伤势如何,不然这心里总是担心的很。 最主要的,这种事儿她也隐瞒不了,得好好开口与沈老汉与沈无忧说说才是,但此事说归说,绝对不可透露他们昨夜在外头露宿了一夜,否则以沈老汉的角度而言,定会心痛自家孙女这名誉没了。 饭菜本就已做好,既然沈无衣想要先吃饭,祖孙两人倒也未多坚持,让其穿好衣衫之后,又打了水来给她洗漱。 饭桌上时,卫子琅早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脸色却比平日要苍白了几分,且整个人精神瞧着有几分恹恹。 沈无衣并不知晓昨夜之事,见他与自家妹子情况一般无二,便打趣了一句,“怎么?我家丫头发热莫非还传染你了不成?” 卫子琅的确有些发热了!脑袋如沈无衣一般昏昏沉沉,却仍旧强打起精神来,“大概是、昨夜未睡好!无碍无碍。” 话落,又看向沈无衣,“丫头,你可好些了?” 便算是一副病态模样,他瞧沈无衣的眼里仍旧有光。 沈无衣又不是冷硬心肠之人,自然有心动。 默默将视线移开,坐在了沈无忧旁侧,轻轻点头,“嗯,好些了!” “吃完饭,去寻个大夫瞧瞧,发热可不是小事,小心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儿要被烧傻了!” 不知是不是沈无忧的错觉,他总觉着卫子琅待自家妹妹说话,话间有一股及其宠溺之意,且那眸光也闪闪发亮。 第一百一十章: 那严重嘛? 一边是生死之交,一边是自家亲妹子,沈无忧倒也并未多想,只见二人状态均不好,便亲自替二人盛饭拿筷子。 果然,饭桌上时,沈老汉忽然说了起来,“昨日我与你里正刘叔喝了些酒,还不知晓你们两娃娃啥时候回的呢!” 话一落,沈无衣与卫子琅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而后由沈无衣十分镇定自若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缓慢说道,“唔,我们昨日去看夕阳,不甚跌了一跤,滚下了山坡,我这腿伤着了,是景瑜哥哥背我回来的!” 腿伤着了? 方才二人就觉着她这腿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当下听她如此一说,二人只觉惊心动魄,忙是放下碗筷要去看,沈无衣忙道,“无碍无碍,景瑜哥哥已替我接好了,等会子去大夫那处开些跌打损伤的药揉揉,约莫就能好了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也不喊醒咱们?”沈老汉是一脸后怕,乍然又想起卫子琅的脸色,忙是关怀道,“孩子,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无事无事!”卫子琅连是挥手,“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歇息歇息就能好的,沈爷爷莫担心。” 这哪儿能叫沈老汉不担心? 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他又是背着自家孙女回来那一个,且看这萎靡的精神,只怕真伤着了哪儿的。 说到底,也怪他昨日喝多了酒,若是后来不喝些,直等两个孩子回来,哪儿还会等今日才发现? 纵管卫子琅左右说无事,沈老汉这饭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当即起了身,交代沈无忧照顾好二人,忙是出门去将村中郎中请了过来。 村医的医术自然是没有城中大夫好,给二人把脉看了面色之后,便给沈无衣开了些退烧的中药,又给卫子琅开了跌打损伤的膏药,交代其二人安心静养着就好。 待得郎中走后,沈老汉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加之卫子琅恰好要回城里,他便干脆带着沈无衣一道去了城内的医馆。 城中大夫到底是医术高明一些,看过二人症状之后,当即便道,“卫公子这是受了内伤了 ,此事可马虎不得啊!” 受了内伤? 内伤? 莫说沈老汉与沈无忧,便是沈无衣当即也是懵的。 受内伤? 偏生那个少年还倚着靠椅,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沈无衣心中一紧,忙是追问道,“那可严重吗?可要如何治疗?” 她当然紧张,当然担心!卫子琅能受内伤,那都是因为将她护在了怀里。 明明她习武多年,也受过内伤,一时间却未考虑到这个方面去。 这小子,还一副笑颜如花谈笑风生的样子,而且、而且还背着她走了这老远,他、他当真以为他是咸蛋超人超级飞人了? 沈无衣莫名的觉着自己鼻子酸了。 “我无碍的!”卫子琅将她的表情系数收入眼中,忙是起了身来,原地转了一圈,“哪儿有大夫说得受了甚内伤,无碍无碍,哎,丫头,你莫哭啊!” 由着他后头那句话说出来, 沈无忧与沈老汉这才发现沈无衣眼中有泪花。 沈无衣并不是个爱哭之人,许久以来祖孙二人都未见过她的眼泪,当即自是有震撼的。 沈无衣吸了吸鼻子,并未让那泪花落下来,“大夫,你多开些治疗内伤的药,钱我来出,我来出!” 总之,她现在非常自责。 若不是她,昨日就不会摔下小崖,不落下小崖,他就不会内伤……且他早上还背着她走了许久许久。 傻子,傻子!卫子琅就是一个大大的大傻子。 他怎么就那么傻! 沈老汉与沈无忧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当下并无多问,只与大夫点头,“对对对,多开些好药,补身子的,对症的,多少钱都成,您可务必要医好他啊大夫!” 那郎中见得一家人都如此紧张,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放心,医治好病人乃是咱们做大夫的责任,定当竭尽全力!幸好啊,这位公子身子硬朗,虽有内伤,却也无甚大碍,待得老朽未其开几幅药贴,回家之后按时喝药,好好歇息,养个百日定能安然无恙!”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都说了要养个百日,怎会觉得不严重? 沈无衣看向卫子琅的眼里泛着愧疚与自责。 那眼神当真叫卫子琅瞧的心疼不已,若不是沈老汉与沈无忧在,定是想去抱抱她,宽慰她的。 她越是担心,卫子琅便越是觉着自己开心,能感受到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一旦觉着自己在他心中分量重,一颗心便也随着雀跃不已。 待得大夫说那席话,他上前以自己衣袖给她擦了擦泪花,当沈无忧与沈老汉都在他背后时,他看向沈无衣的眼里带着满满宠溺与心疼,以仅两人可听见的口吻道,“乖,莫哭了,我心疼!” 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落在沈无衣的心里却更显沉重,她吸了吸鼻子,任由他擦干了眼泪,只回了一句,“傻子!” 二人的动作在外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显得有了两分暧昧,偏生沈老汉与沈无衣并未往此方面多想,自是不会考虑到某一层次的问题。 待得大夫开完药,沈无忧执意送了卫子琅回家,而沈老汉则带了沈无衣回家。 分离时,卫子琅看着沈无衣的背影迟迟不肯离去,总想着将她的身影刻在自己的脑子里,记忆里,神思里。 此一分别,再见已不知是何日,他最不舍得的,就是那个要越走越远的少女。 临别之前,他竟有了几分牵挂与不舍,甚至想因她而再多留些时日,多看她些时日,多与她相处些时日,看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听她的一语一字。 许是他看得入了神,旁侧沈无忧轻咳一声,道了一句,“走远了!” 如此,卫子琅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街角之处,那个熟悉的背影的确已然消失。 他勾唇笑了笑,“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无需羡慕你有个妹妹了!” 沈无忧并未多想其中之意,随之一笑,问道,“你何时走?” “三日之后!” 少年说罢,旋身离去。 天际阳光正好,不燥热,不晃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开小灶 沈无衣在家足足养了两日,这身子才渐渐的好转了起来。 闲下来的这两日,她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的会想起卫子琅来,想着二人第一次见面,再想着见面之后的相处。 想来想去,她觉得一切都很寻常,不知是何处就惹了他的欢心? 他……喜欢她什么? 比起来,她姿色平平,也无甚特别之处,为何就会惹了卫子琅的欢心? 新鲜感? 除此之外,她再无旁的想法。 罢了罢了,既然想不透她也不乐意去多想,只开始计划着该要如何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来。 九月十三那一日,听闻大祁京都有不少少年子弟参与从军,跟着着反往北境的大帅一同而行。 大祁京都本就位处于北,距离北境自是不远,约莫不过八百里左右的距离。 行军大部队正常行走,约莫只需得三四日功夫。 沈无衣本是对此事并不关心的,只是前一个晚间,沈无忧吃饭时,有意无意的说了此事一嘴。 而后一日,沈无衣便收到了一封书信。 黄色的信面上写着:无衣亲启。 撕开信封,里头是一张散着淡淡香味的宣纸,纸上以十分工整且好看的字迹写道:两年,勿忘。 便算落款之处并未写上来信之人的署名,沈无衣也知晓此信必然是卫子琅所写的。 她见过他的字迹。 …… 此事在她的生活中毕竟没有掀起半点波澜,而高中举人的沈无忧被京城的岳麓书院而录取,一至九月末,他便背着行囊去往了京城。 京城毕竟于安阳不同,沈老汉既是为他开心又是一阵担心。 京城多的是达官贵族,他虽为举人,但在城内不过是沧海一粟,丝毫不会引起半分轰动,且他家境并不好,性子又十分清冷的很,生怕会叫人欺负了去。 沈老汉本想执意着要送沈无忧去书院的,奈何路途劳顿,九月下旬天气早转凉,沈无忧也生怕沈老汉出了个好歹,多番拒绝。 如此,九月二十早间,他一吃过早饭便开始出发。 出发之前,刘青儿来瞧过两次,也不知是与其聊了甚,走的时候哭了个梨花带雨。 走之前,沈无衣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这些银子包含了束脩与生活费,她道,“哥哥只管好好学习,家中一切花销不必理会,抄书的活计日后再莫接了。” 如今面馆里每月都会或多或少的给她些利润,手里银钱不说多了,差不多也有个百八十两。 对于目前生活而言,绝对是够了的。 沈无忧闻言,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温和笑道,“是,为兄知晓了,我去了京城,怕是要许久才可回来一趟,有事便给我来信,爷爷年纪大了,多照顾着些爷爷!” “嗯!”少女轻轻点头,已然是一派老成之相,“家中之事你且放心,一切有我,无需担忧。” “是是是!”沈无忧乐的刮了刮她鼻子,“如今我家丫头长大了,不需得为兄操心了, 是个大姑娘有自己想法了。” 兄妹二人一阵嬉闹。 直到时候不早,沈无忧不得不离去时,又交代了一番沈无衣,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而后才离去。 待得沈无忧一走,沈老汉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长长叹了一声,“一年间也就这么些相处的日子,下次再见着,可就得过年时候了,我这心里呀,总觉着舍不得的很!” 说实话,沈无衣也有几分舍不得。 抬手,将自己的手挽住了沈老汉的胳膊,“没事,等哥哥高中了,到时咱们赚钱去京城买一座小院子,到时哥哥上翰林院当差,叫他早去晚归,日日能瞧见!” 这话惹得沈老汉一笑,心中涌起的心酸也瞬间被埋没,“你这丫头,就会说好听的来哄爷开心,京城那寸金寸土之地,咱们哪儿来的银钱买得起?嗨,我这一辈子呀,唯一的愿望就是瞧着你嫁个好人家,让你哥哥出人头地! 这呀,也是你父亲唯一的遗愿呐!” 最后一句话,沈老汉说得惆怅无比。 尽管原主父亲已死了许多年,但到底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种感受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一直压抑在沈老汉的心里,平日提不得,说不得,言不尽的酸楚,道不清的辛酸。 他一直努力的让一家人过好生活,就是怕日后死了,在地府见着自己儿子时,无颜面对。 这种心里感受沈老汉不能对沈无衣说,只瞧着她如斯乖巧,心中也就越发的要踏实起来。 可如今,沈无忧考上的举人,又被京城的岳麓书院录取。 能入岳麓书院者,必是大才之子,只要自己肯用心,日后的官场之上,必然会有他的一足之地。 一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之家,家中能出一个从仕者,本就十分不易。 可他的孙儿却做到了。 沈老汉总觉着自己心愿已了了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看着这一对孙儿过上幸福的日子,如此……他是死也瞑目。 沈无衣不知沈老汉一时之间想了这许多,瞧得出老人家精神恹恹,她则笑道,“哥哥走了正好,咱们晚间就正大光明的开个小灶,蒸个蛋羹吃!” “你这小丫头!”沈老汉闻言,哭笑不得的敲了敲她小脑袋瓜,“吃个蛋羹还需得开小灶,走,爷等会给你蒸大大一碗!” “好咧!”少女笑颜如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灿烂,恍若春季乍暖还春的阳光,“那我今儿个可就有口福了。” 她的欢乐让沈老汉淡了几分离别的伤心。 沈无忧走了,沈老汉只在初期有些不太适应,慢慢倒也淡忘了。 本身沈无忧便不是个爱吵闹的人,平日在家除了帮着做些活计外,便是闷在房中看书,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 而沈无衣却不一样了,有她在,这家里便一直有烟火的气息,不显半分冷清。 待得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目标时,沈无衣觉得,自己也该执行自己所要做之事了。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与江北有联系,也交代了江北去寻找一些材料,明日……该是有结果了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不必多说 果然,第二日沈无衣才吃过早饭,江北便找上门来了。 石灰这个东西说不上难找,但也绝对不好找,江北这些日子几乎是花费了苦心,这才找到了一些。 他拿出样品给沈无衣敲过之后,沈无衣对此表示很满意,而后交代着他接下来所要准备的事宜。 既然是要造纸,那必然是离不开那些高纤维的东西。 比如,树木,秸秆,竹子等纤维高的植物。 起先她想要先拿来练手的,就是竹子。 毕竟这个东西自家山里多,砍起来也方便。 制造纸张之前,沈无衣先与沈老汉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闲来无事想要研发一些东西瞧瞧。 沈老汉对此自然毫无疑义。 沈无衣弄了一个沐浴的大桶泡了石灰水,又将早已准备好的竹子给泡了进去。 生石灰有效成分是氧化钙,易雨水反应,形成氢氧化钙。 氢氧化钙在造纸中最主要的作用是与造纸原料中的链接纤维的木塑反应,生产可溶于水的碱木素溶出,是纤维分离出来。 等竹子泡到了一定的程度,成了麻丝与麻壳之后,便需要踩麻。 踩麻是一道十分细致的活儿,一定要踩到光滑为止。 踩好之后,便放入早就准备好了的大木桶里,加水调和,成为纸浆。 这一道工序需要二十来日的功夫,撑着这个时间段,她与江北在后院搭建了一个小鹏子,又央着沈老汉搭建了一个烘焙的灶。 毕竟是庄稼汉,只要有图,搭个灶不过是一件小事一桩的事儿。 且灶是以黄图搭建,简单的很。 等棚子建好,灶搭好干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做最为重要的一步……捞纸。 捞纸的工具也是让沈老汉造的,是以a字为形状的烘焙炉。 不得不夸沈老汉那手当真是巧的很,几乎是沈无衣一说,他就明白了大抵要如何做,且做出来的成果叫沈无衣十分满意的很。 捞纸,是以一块竹板在纸浆当中捞一次。 捞一次就是一张纸。 但沈无衣想要的是质量较好的贡纸,是以每次都会捞个两三次。 捞完纸后,竹板上就会有成形的、湿漉漉的一层薄膜,而后再将薄膜取下来放置在一旁,如此重复。 等那一层薄膜约莫叠厚到了三四寸时,沈无衣再拿来工具,与江北将水压干。 做完这一步,便要开始往烘焙的灶烧火了。 将纸张烘干,是尤为重要的一步。 将压干水的纸张再一次一张一张牵出来,江北看到此处之时已是长大了嘴,眼里闪闪发亮。 “无衣,且不说你这纸张烘干之后会如何,就说现在这成品,便算拿到市场上去卖,那定然也能卖个高价的!” 江北是全程参与者,明白这造纸也就是工序繁杂了些,成本当真是不高的。 可是……市场卖价确实十分高的。 现在大部分的纸都以蚕丝而制作,其中价值如何,自不必多说。 沈无衣闻言,耐心的牵纸,摇摇头道,“咱们要做就必须要做出最好的,现在这个只是其中一种造纸方式,先瞧瞧成功与否,若是可,咱们接下来试试其余的法子!” 一听沈无衣说她脑子里还有别的法子,江北瞬间便来了精神,也耐下性子来与她开始牵纸。 等纸牵好之后,烘焙炉的温度也烧到差不多,她将纸再一张一张的贴上去,往上烘干。 待得一切做好,天色已开始渐渐入暮。 江北因着还要回家,当即只与其简单说了两句后,便王自家奔跑而归。 吃完晚饭之后,沈老汉打着灯笼去后院瞧了一眼,见着那真要成型的纸,当即表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然而,沈无衣却只勾勾唇角,表示惊喜还在后头,他且好生等着看。 十月中旬的天已开始冷冽了起来, 屋子里需得烧炭火,平日出门也需得穿上小袄。 杨柳的哥哥到底是娶上了媳妇,听说找亲戚借了好些,又压了女方一些个彩礼价格,这才将媳妇娶回了门来。 杨柳每月按时将四百枚铜钱交给杨家,杨家倒也未曾多为难与她,日子过得还算和乐。 她去了城内干活儿,村里关于她的流言,自然而言的也就少了起来。 当然,话题扯远了。 因着烘焙了纸张,一晚上沈无衣都未敢深睡,几乎是隔一个时辰起床瞧瞧,生怕会出了半点差错。 也幸好,一直到纸张成型,烘焙炉里的温度渐渐降下,也未出过半点差错。 直到天色将近躺亮之时,沈无衣这才躺回被窝睡了一个热乎得回笼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正午时分。 沈老汉是知晓沈无衣昨夜起来数次未曾休息好的,是以早间也未唤她吃早饭,只将饭菜热在锅里头,只等她醒来便可吃上。 十月的天气已是十分严寒,天空乌压压的不见半点阳光,偶有北风吹过,一片凉意。 村口的那颗大树间,树叶早在秋季随风而落,如今树干孤零零的立着,像是一颗枯死的老树,没有半点生机。 冬季向来如此,总给人一种萧条破败之感。 江北今日来的及早,见着那烘干的纸张兴奋不已,本想去唤醒沈无衣分享这个喜悦,奈何沈老汉道她昨夜几乎一夜未睡,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份欢喜。 等正午见着她终是起身,忙是拿了那已经被他心细叠好的纸,展露在她的面前。 少年面上有着如春日的笑意,一双眸子里笑意盈然,“无衣,你瞧……” 贡纸与精品的宣纸自是差了些,但就这个成品,已算是纸中精品,质量比起黄麻纸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无衣伸手接过,仔细的摸了摸质感。 而后笑了,“我也是第一次做,没想到,挺是成功!” 江北最是兴奋,“如今一般宣纸价格乃是二两一沓,这纸张也并未比宣纸差到那儿去,倘若以一两又五百文的价格售卖,只怕市场之上会疯抢的!” 从最开始的参与到现在出了成品,江北可谓是一路参与,深深知晓里头成本几何。 比起那些花了大价钱造的,他们造出来的,才更是最为实惠。 第一百一十三章:五五分账 “还不能入市场!”沈无衣眼眸一深,不知想了甚,嘴角却挂着淡淡笑意,“有些东西不鸣则已,一鸣必须惊人! 现如今的成品若流于世面,必定会引来麻烦,咱们到底是势力小的很,权贵人家可不费吹飞之力便能弄死咱们……所以,还需得等等!” “嗯?”江北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如此说,仔细想想,却也似乎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抿了抿唇,“那你,可已有了想法?” “有了啊!”她笑,“所以,咱们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要开始了!” 江北不懂。 沈无衣也未多解释。 恰好到了正午时分,沈无衣便干脆与沈老汉以及江北一起吃了午饭。 江北本是不愿留下用午饭的,只是沈无衣道,他日后若不留下用午饭,所有一切之事就不劳烦他参与了。 如此,他便算心中有几分愧疚,也只得留下来用饭。 吃完午饭 ,沈无衣将自己的银子系数拿出来,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了起来。 虽说上个月给了沈无忧二十两银子去书院,但最近面馆生意十分不错,她一个月便收到了近二十两的分成,如今所有的银钱加在一起,足足是九十八两银子。 她将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一番,最后问询像沈老汉,“爷爷,我合计着想要闯荡一番,手里头恰有九十八两银子,您、以为如何?” 话中之意,便是这九十八两银子,她势必都会用上。 既然是闯荡,这九十八两银子随时都会打水漂。 这是一家人的余钱,一家人的生计。 但……她既然都已将钱数过了,那也势必是不可阻挡。 沈老汉慢条斯理的拿着烟杆子,给烟锅里上了一锅烟丝,抚慰一笑,“成啊,丫头长大了,有自己主见了,想要作甚尽管做去便是,家里的事儿无需操心,咱家现在家里有余粮有种子,就咱家地窖里的粮食,吃到明年秋收,那绝对无甚问题的! 况且,院子里那鸡儿也要长大了,你若是钱不够,再过些日子,咱们将鸡也卖些!” 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呐,女子想干大事,必然是会遭到男人所不齿,可沈老汉却没有半点的不乐意,这让沈无衣很是意外,也很是感动。 瞧,她的爷爷是有多无条件的支持她。 她有多幸福呐! 忍住了酸涩的眼睛,她抿唇,一脸郑重道,“爷爷,你真好!” 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 沈老汉闻言只是笑笑,摸了摸沈无衣的脑袋,“傻丫头,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儿,不对你好对谁好?” 况且……这钱本身就是你赚的。 后一句话沈老汉没说。 …… 数了钱,沈无衣第二日就与江北去了城里。 说实话,九十八两银子对于沈无衣而言,的确是觉着有些少了。 但也足以先实践自己的第一步。 造纸,是她所愿,但她不仅仅只想要一个造纸…而是,想要制造一个印刷场。 她细问过了沈无忧,他抄一本书,书肆老板给也不过才给他三四文一本的工价,但卖却是二三两银子一本的卖。 这其中利润,无需多说。 光说造纸,若是造得到纸张开个铺面卖,其一必须得去官府备案,其二还得说清楚这批货的来源。 若是她的价格卖得比旁人要低,势必会造成市场价格紊乱,这会叫旁人生疑,尤其若叫有心之人知晓,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若是价格差不多,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纸,等于是一个三无产品,人家凭什么要买?根本不可能。 况且沈无衣一直就觉得,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一票大的! 既然能低廉的造出纸张来,国家必然会用,但国家要知晓的是,这个东西是谁造出来的! 不是她好大喜功,只是啊,老爷子喜欢这一层荣誉,她便要满足老爷子的心愿。 纸张单独上市,不可造成一定的惊动,但和硬刷一起,势必就会引起一阵轰动。 思至此,她唇角越发勾勒而起。 既然要办一个硬刷场,首先是场地必须够大。 她得去租赁一间院子。 院子好租,由江北带路,在一个牙婆手中租了一间三进的四合院。 院子位于安阳城以南,邻近南大街,周边住着许多寻常百姓。 一年租金也不算便宜,足足三十两。 与牙婆立好字距合约,交换银钱与钥匙,未来的一年,这院子都将书院她所有。 沈无衣还是头一回入这种三进的四合院,一入内,只觉着自己当真是未见过世面一般。 院子坐南朝北,宅门偏对着南大街,一入宅门,宅院两侧建有花廊,从宅门直走几步,便又跨入第二道门。 入了第二道门,便见得了院子里景致。 院子有一条游廊,游廊两侧以花盆种着几盆花。 院里或多或少的摆放着些绿景。 但如今已是冬季,所有绿景都已枯黄。 院子入门左侧是西厢房,西厢房旁侧是西耳房。 右侧则是东厢房与东耳房。 而对着正门的,则是正房。 正房之后又有一间后院。 整座院子的占地面积,约莫个七八百平左右。 这间院子的主人是个商户,一家人如今都去了京城发展,院子便也空闲了下来。 她租赁院子时,便与牙婆说了个清清楚楚的,租这院子本意是要做生意。 牙婆当时便表示无所谓,只要肯租,不将院内东西大面积整改,怎么都无所谓。 沈无衣将整座院子里里外外的瞧了一通,最后将钥匙给了一串交给江北,“你喜欢住哪间房?随便挑!” “嗯?”江北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如此。 她在长廊上缓步而走,手抚摸在栏杆上,“我家哥哥是读书人,为了方便起见,日后你便得成为这些商业的主人,唔……咱两,五五分账!” “不成不成!”江北闻言,立时拒绝。 又觉得这么拒绝的不清不楚,忙是解释道,“你若觉着你哥哥是读书人,将这些产业挂我名下,可!但你若要五五分成,此事却是万万不成的! 且不说旁的,就说本钱我未曾出上一分,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力气上的活儿,五成是万万不可,不若你每月只管我些吃的便可!” 第一百一十四章:你能做得了主? 只管他一口吃的? 沈无衣也是万万做不出这等事儿来的。 两人一番谈论之下,沈无衣最终道,“那就三成!你三我七!!” “不……” 江北还欲要拒绝,沈无衣一挥手,表示不愿意再听他多言,“要么你同意分三成,要么此事就作罢,日后我也不找你了。” “我……”江北尤其纠结,“无衣,你待我已是大恩,我如何能占你便宜?” “不,这不叫占便宜,咱们这叫相互合作!”沈无衣道,“我待你如好友,你若愿意跟我一条路摸到底,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势必用心待之!既然是朋友,如何说得上一个占便宜?” 说着,她又顿了顿,“你看,我如今不在面馆里,也把方子全然交给了何老板,但何老板仍舍得每月给我分红,说明他为人处世厚道之外,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我一旦有任何的好想法,也都会先选择他,因为他让我放心,也安心!” 不得不说何汉书挺会的,他不肯花钱买沈无衣的方子,就算知晓了方子之后,每个月仍旧宁可给她分红,这会让沈无衣对他很‘衷心’。 日后他但凡有任何的难处,自己都会替他想尽法子。 不论是宣传上的,还是与别家面馆的竞争。 这就是收买人心嘛! 江北自然是知晓沈无衣想表达的什么。 大概意思是,这个三成,他必须收下,沈无衣才会安心用他。 如此,他也不再啰嗦,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我会尽心的!” 旁的他也不会说,说了也是白话,但她既然如此信任与他,那日后他便做给她看,尽心的做给她看,不叫她失望。 二人在院内幻想了一番美好的未来,随即便又动身去寻了个木匠,说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印刷术倒挺是简便,最重要的就是将字给刻好,刻的板板正正,工工整整。 一般能做木匠的,对于这些方面自然也多少有些天赋存在。 沈无衣寻了一家木工坊,坊内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留着络腮胡子,乍然一看,觉着此人甚是凶狠的很。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掌柜,随即与其聊起此事来。 掌柜听闻沈无衣居然想要将大祁的汉字以小方格的形势刻出来,一时摸不着的头脑,只沉吟了一番,仔细盘算起了价格来。 他道,“来我铺子里的都是些打家具的,还是头一回遇见你这样得客人,也罢,这单生意我便接了,但你到底是个小姑娘,若你是同我闹着玩儿的,岂不是白费我心血了?” 沈无衣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定金,倘若我半道出尔反尔,这钱我便再不能要回了!” 二十两已不是闹着玩儿的数字。 掌柜瞧了瞧桌上的银子,又瞧了瞧沈无衣,“你确定,此事你能做的了主?” 眼前这姑娘模样俊俏,双眸尤其灵动,可衣着瞧着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二十两本就不是小数目,她能拿出来,已叫他心动。 “为何不能做主?”沈无衣单手立在了身后,将背立得挺直,“你便与我说,需要多少银子能刻好!” “这也得看木料!”掌柜想了想,道,“木料好,自然就贵,木料不好,自然也就便宜, 这取决于姑娘想要甚木料了!” 贵的,沈无衣自然也用不起,便宜的也不成,最后仔细一斟酌,用了一般杨木。 杨木的价格恰好适中,且雕字与打造家具不一样,浪费不了多少。 最难为的,就属这手工。 掌柜见沈无衣也是诚心上门,没有想要打趣的他的意思,便也请其坐下来,好生的谈起来。 大祁天下,写得乃是二十一世纪的繁体字,字体三千。 一个字一个字的雕刻,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活儿。 一个字需得花费不少功夫,一日也就约能雕刻三十来个字的样子。 但沈无衣要赶时间,想着要尽早完工,那此事便得加快进度。 幸好掌柜手里有几个还算拿得出手得徒弟。 如此,他将成本与复杂的工序同沈无衣说了一遍之后,再撇了其脸色一眼,淡淡道,“总和算下来,少说也得五十两,姑娘若是诚心要,那定金再加五两,如何?” “加定金自然是可!” 五十两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内。 沈无衣端坐身子,一副少年老成模样,“但掌柜您可要保证,下月的今日我能拿到货,您觉着可成?” 现下是冬季,冬季的生意没了夏季的好,五十两银子,着实不是一笔小收入。 刻字的用不上多少木料,成本打顶了十几两,其中利益是可取的。 从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言谈举止可瞧来,她并非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瞧瞧这气质,这眼神,一看就知晓心里是个有算计的。 安阳城内有钱人家不少,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仔细斟酌了一番,掌柜郑重点头,“成交!一月,我定能将成品给你,若是超过日期,一日扣一两银子……但话我也得说前头,白纸黑字得立好,等下月的今日,咱们银货两交,姑娘若是短缺银两,可就算违反条约了!” “成啊!”沈无衣浅笑着,“那就这么说定了!” 二人一拍板,此事就算定了下来。 沈无衣直接给了他三十两银子的定金,只等下月的今日,她再付余款二十两。 这一个月她要忙活的事情正多着,一个月的时间,也恰恰好。 但合约上二人都达成了一致的观点,一旦有任何一方违约,都将赔偿违约款的三倍。 定时交货,定时给钱,两方各不能因任何理由而拖欠。 合约一签两份,满意之后各自收好。 从木工坊出来,沈无衣便让江北先行回去,她则直接奔着何汉书的面馆而去。 这些日子极少入城,入城之后也未去面馆,今儿正好来了,可得去见见杨柳如何,问问她是否习惯。 况且,眼下都冬季了,她正好看看店里生意怎么样,是否要改良改良甚方子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哪里有 此时不是高峰期间,面馆内倒也不忙。 自沈无衣走后, 因着铺里忙不过来,何汉书便又请了两个伙计,如今几个人正围在桌边一边烤火一边聊天,不知其中有个小伙子说了甚,当即引发的旁边之人哈哈大笑。 沈无衣抬步入内,恰好有个伙计瞧见,当下便离开凳子站起了身来,十分客气道,“客官里头请!” 随着他话一落,另外几人也转过身来。 何汉书还在回味着方才的话题,嘴上挂着清浅的笑意,闻言往后瞧了一眼,当见着是沈无衣时,眸里立时露出了惊讶来。 “你这丫头,许久不现身,今儿怎得有空来了?快来快来,这里烧了炭火,烤烤,可暖和了!” 杨柳是女子,一大群男子围坐一起,她自是没去凑那个热闹,只在灶房忙活着晚间所需要准备的东西。 一听得何汉书话,她立时走来一瞧,见着当真是沈无衣后,忙是擦擦手,同她走了去。 先前招呼沈无衣的伙计一看二位是熟人,当即便又露出了个客套的笑意,道了一句,“姑娘里头请,我给你上杯热茶!” 这伙计倒不错。 眼疾手快,态度也诚恳。 何汉书找人果然是挺会找的。 沈无衣同其说了句谢谢,而后走至何汉书身侧大方坐下,“今日路过城里,顺道来瞧瞧。” 话落的瞬间,杨柳恰好走至她身后,带着几分激动得唤了一句,“无衣!” 沈无衣回头瞧了她一眼,忽而笑了,“看来咱们店里的伙食当真是不错的,瞧瞧,你这都胖了一小圈!” 气色瞧着也好了许多,连眼里都明媚了起来。 瞧瞧这热络的气氛,再瞧瞧这些伙计一个比一个油光满面的,完全看得出来,何汉书这个老板当的很是厚道。 杨柳经沈无衣一说,当即觉着有了几分羞涩,轻埋下头来,“哪里有!” 沈无衣哈哈一笑,再回过身来打趣何汉书,“何老板这小资生活,瞧着过得不错啊!” 恰好伙计将茶端上来,何汉书下意识得将茶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还不赶紧回来,让你也跟着好好过过,知晓知晓何为生活!” “好啊!”沈无衣当即应道,“正好觉着这日子不好过,想找个靠山坐吃山空来着,何老板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连我一道养了罢,唔,我家里简单,就一个念书的哥哥与一个年迈的爷爷,哥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爷爷年迈不能干活,我一个弱女子,也做不得活计!” “噗!”何汉书噗笑出声,自是不会相信沈无衣这些是真话,“你这丫头的嘴可越发要贫了,你若想找个人养,成啊,我替你物色个……你恰好到了要及笄年岁,瞅这模样生得越发亭亭玉立,但凡你不介意,替你寻个有钱人家,也非是件甚难事!” 他话才一落,方才那个替沈无衣倒茶的伙计便接话了,“哎?这个正好,我听说白家公子现如今到了娶亲纳妾年纪,那白家夫人有意将其挑个妻子呢,姑娘不妨去试试?” 这伙计年约二十一二岁,五官生得挺是端正,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样貌不算出挑,但挺干净。 估摸是性子开朗缘故,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亲和感,搭起话来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生疏感。 “白家公子?” 还不待沈无衣知晓是哪个白家呢,何汉书便笑着挥了挥手,“这可不成,人家家中可是世代为官,叫小无衣嫁过去,岂不是得受苦?还是得挑个能拿捏得住的!” “拿捏得住的呀?”伙计正儿八经的想了想,“城南有个陈家也不错,家中富裕,就是已过世了两房妻子!” 听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沈无衣扶额了,“你们两个的戏可真不少!” “这不是你想找个人坐你靠山么!”何汉书笑笑,收住了玩闹,“这孩子叫小六,上月来的!” 说着,又与那叫小六的伙计道,“这便是我日常说起的丫头,是不是样貌生的还不错?” 马小六一开始便猜了沈无衣的身份,当即也不诧异,只拱手作揖道,“马小六,久仰姑娘大名!” “沈无衣!”沈无衣同其轻轻点头,介绍了自己名字,“久仰大名?平日这何老板在背后是如何排挤我的?” 马小六当即道,“姑娘说笑了,咱们何老板可是君子,背后说得都是夸赞姑娘的美言,夸姑娘善解人意落落大方,样貌出挑性子干脆又有本事!” 沈无衣闻言,当即表露出一副怀疑的模样,“你们何老板,当真是如此夸我的?” “当真当真!”马小六在方才位置上坐下来,眉飞色舞道,“夸姑娘的可远不止这些了,何老板可是将姑娘当做店里楷模,日日拿出来与咱们做比较的。” 沈无衣闻言,当即便好奇了,“是吗?” 马小六是个能言善辩的,当即又夸赞了沈无衣两句,直惹得何汉书都哈哈大笑起来。 等他终于将话说完,恰好又有客人入场,那几人连是忙着去招呼了客人,桌上只剩下了何汉书与沈无衣时,何汉书终是正色了起来,“瞧你这小丫头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模样,说说罢,近来可是有甚打算?” 沈无衣挑眉,“怎么?我这模样生的有这么不安分守己?” “这还真就不是了!”何汉书道,“光瞧你这样貌,那当真是小家碧玉乖巧玲珑,也就与你打过交道之人才知晓,你这心可不小,咱两都相处多久了,你这丫头我怎么也是看不穿,但总觉着让我有一种‘金鳞岂是池中物’之感!” 还金鳞岂是池中物! 沈无衣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抿了口茶,微微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有些想法了!今日刚在城南租赁了一间院子,准备做自己的生意!” “动作这么快?”何汉书有微微诧异,嘶了一声,“你准备作甚?” 沈无衣微微笑,“先不与你说,等事成了再与你讲,这些日子我几乎要日日在城中来回跑了, 唔,隔三差五可来瞧瞧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必 “好啊!”何汉书眼眸当即一亮,“不得不说,我就喜欢与丫头你说话,你若是能偶尔来瞧瞧,我可真就欢喜了!” 沈无衣挑眉,“铺子里如今生意如何?” “生意倒是不错的!”何汉书笑了笑,“最近也出了不少口味相似的面馆,价格又比咱们便宜了一文,多多少少都拉了些影响。” “竞争力这个东西本来就存在的!”沈无衣点点头,“你瞧着,是要做活动,还是出新品?” “嗯?”何汉书没想到这些,“做活动?出新品?” “嗯!”沈无衣点头,“你若是想要做活动,那我便给你出一个价格公道的活动,明面上瞧着是活动,实则是不着痕迹的便宜些,去揽住流失的顾客,若是出新品……也不是难事!” 自打沈无衣将土豆制造成粉的方子卖掉以后,市面上便开始大量出现了土豆粉,且价格被压得比她卖时又便宜了一文。 不过方子已经卖出去,价格如何也都与自己无关。 “你还有甚法子?”何汉书当即看沈无衣的眼光便亮了起来。 “必然是有了!”她笑笑,“出新品,出套餐,做活动,势必要争夺行业老大啊。” “来来来,你来与我说说!” 沈无衣略为沉吟了一下,随即道,“我觉着可以出些油炸小食。” 油炸小食,其实也不贵,但酥香可口,十分美味。 这个东西就简单的很了。 可以作为套餐去点,比如说一碗面一份油炸小食,一起的价格算十文钱。 油炸的东西可以有鸡块,鸡柳,鸡排,香芋丸,牛肉丸,等等等。 算好本钱之后,适当加一些利润,单卖多收点,若是加入套餐,则便宜两至三文钱一份。 利润也是有的,但东西多,新品多,吸引的客人也就多。 听得沈无衣说了这些这些,何汉书当即啧啧了起来,“你这丫头果然主意多得很,幸好你是与我站一处的,当初你卖土豆粉,若不是选了我这家,要不是我见小姑娘不错,今日给我危机感的,怕就是别家了!说不定我这本来萧条的铺子就得关门了!” 沈无衣闻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要好生待我,不然我转道去旁家了怎么办?” “不敢不敢!”何汉书哈哈一笑,当即作揖伏低,二人就这这个又聊了一阵。 觉得这个法子可成之后,沈无衣当即写了份方子给他,教他怎么实行。 等将店里的事情商讨妥当,眼瞅着到了晚饭时分。 沈无衣正欲要赶回家去,才去店门,何汉书便追了出来,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沈无衣。 一瞧这张面额为五十两时,沈无衣当即很是疑惑,可不待她先开口, 对方便道,“这钱你先收着, 你不是想要自己干活么?想必正是缺银子的时候,我身上带的也就这五十两银子,你若不够,到时候再找我说一声!” “哎?不必……” 沈无衣正欲要将银票还给他,对方确实直接摆摆手,“你若将我当朋友,这钱你便收下,你若不将我当朋友,那日后咱两就别打交道了!” 不得不说,这五十两于沈无衣而言,相当是于雪中送炭。 她将钱在手中攥了攥,最后咧了咧嘴,点头,“那,我给你写一个字距。” “写甚的字据?”何汉书倏地笑了,抬手摸了摸沈无衣的脑袋,“咱两之间认识了这么久,还需要个甚字据的?你就安心将钱拿着罢,若是缺了,再同我开口便是。” 瞧他这么一副一脸无所的表情,沈无衣只觉着鼻子在一瞬间泛起了酸意。 揉了揉鼻子,尽量使自己眼泪莫要落下来,“好,我肯定不会客气的。“ 如此,何汉书笑了笑,与她挥手,“回吧!” 此时也恰好是店里最是忙碌之时,何汉书与她再无多话,挥挥手后便回了铺子当中忙活。 沈无衣到家时天色已黑。 冬日的天比夏季时要早黑了一个时辰,沈老汉早已在家等着她吃饭,见得她回来,忙是将她唤入屋子里喝杯热茶,再将饭菜端上桌来。 “我今日试了试你那纸张,不晕墨,好使得很!” 沈无衣闻言笑了笑,“爷爷可喜欢?” “喜欢啊!”老人家当即笑开了花儿来,“二回你哥就不用买纸张了,咱家可能省下一大笔钱。” “嗯,咱们还能挣一大笔钱!”沈无衣帮着沈老汉布置碗筷,说了自己打算,“我今儿个在城里盘了一间院子,想自己置办个印刷厂,以后咱们就靠那个挣钱,挣了钱咱们就买一大片地,到时候爷爷就坐在家啥事儿也不用干,只收地租就成了!” “硬刷厂?” 这个词汇对于沈老汉而言,无比陌生。 沈无衣便笑笑,“对,硬刷厂……” 说着,她将印刷厂到底是作甚的,给沈老汉解释了一通。 沈老汉听后懵懵懂懂,“那你的意思是,一旦有了你的硬刷厂,就无需抄书了?一印就能印出多份来?” “是!”沈无衣点头,“就是这样没错了!” 沈老汉当真只觉此事很是骇听,“普天之下,当真有这种印刷术?丫头,你不会是逗弄爷玩儿罢?” “我知晓您不信,等下个月成品出来了,我亲自带您去瞧瞧,到时眼见为实,您可就不得不信了!” “可是……”沈老汉内心总觉得有了些不太平静,“我这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太踏实,丫头,我知晓你是个有本事的,也知晓造纸,但你所说的印刷,爷爷没见过,心里总觉着不相信!” 沈无衣拿起碗筷开始扒饭,“嗯,我也是偶然在书看见人写的方子,然后自己再按照自己想法试了试,嗨,爷爷别担心,到时候成了就成了,没成就当我这钱打水漂了!” 她嘴里含了一口饭,说起话来呜呜咽咽的,筷子给自己碗中夹着菜,一副吃得十分香甜模样。 沈老汉轻叹了一声。 他恍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自己这个孙女儿,似乎越来越看不懂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没有兴趣么? 有了何汉书那五十两银子,沈无衣办事的确方便多了。 既然要将院子的名义挂在江北身上,那免不得叫他办许多事儿。 起先是要去衙门报备,需要获得衙门的开铺许可,其次再找人做个匾额。 沈无衣认真想过了,名字一定要起的有特色,既文艺又不输格局,最主要的是能让人一眼记住。 仔细的斟酌了几天,又问了江北的意见,她最后将硬刷厂命名为‘有间书屋’。 有间,有间,世上只此一间。 (注:在养婿里出现过有间书肆,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关系哦!) 命了名,便又去找木匠做了一块匾额。 匾额上的自己很是凌乱,但凌乱之间又有章法,瞧着竟是无比的随意与洒脱。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莫名给人一种大格局感。 木匾额花得银子不在少数,加之沈无衣要求高的很,竟是足足花了十两银子。 匾额之事定好,接下来她便与江北兵分两路,各自忙活各自手中的活计。 开一个印刷厂,远远不止她与江北两人就可,还需得请人干活儿。 而请人,自然也请信得过得人。 江北混迹江湖时,手下有不少信得过的兄弟,他要做的,便是从这些兄弟里挑出一些人来。 而沈无衣要做的,自然是去书馆找生意。 这些书肆大多都不熟悉,想了想,先踏入了上回她与沈老汉买黄麻纸的铺子。 十月天冷,书肆里并无几人,掌柜坐在柜台一边看书一边喝着热茶,听得有人入内,头也不抬的道了一句,“客官里头请!” 话间,他的眼睛仍在书本上未曾移开。 许是看完了一段,他往门口撇了一眼,见得来人是个小姑娘后,不冷不淡的道了一句,“客官要甚自己挑!” 沈无衣本就不是奔着书肆内的东西而来,当即只朝掌柜走了过去,淡笑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想与掌柜的做一笔生意!” 她话才一落,掌柜抬头再次打量了她一眼,想了想,他道,“小姑娘,我对你倒是有些印象!” 上回她与一个老汉来书肆买纸张,当时见得她眸光清澈,与一般人不同,便多瞧了两眼,也莫名的将这个姑娘记下了。 这话倒是叫沈无衣很是诧异。 眼前这个男人年约四十几岁,样貌不说如何,加之身着儒服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瞧着十分儒雅。 唔,瞧着倒像是有几分书院夫子的味道。 沈无衣一扬眉,笑了,“是么?之前的确来过一次的!” 许彦清拿过柜台上的书签,将书本缓缓合拢,对眼前这个姑娘来了几分兴致,“你说要与我做生意,我倒是好奇的很,你要与我、做何生意?” “合作啊!”沈无衣也不废话,直入主题,“贵书肆可是有许多书本需得找人抄了?” 许彦清点头,“抄书,几乎是每间书肆都有的活儿,怎么?莫非小姑娘你要找我拿书去抄不成?这抄书可是有讲究的,需得字迹工整,一般人、抄不得!” “若是我比抄书更有效率的呢?”沈无衣笑笑,“抄书有甚好?抄一本万字书,全心全意去抄写,也需得两天,一本是三文的工价,对于掌柜的您而言,这可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 “更有效率的?”许彦清自是不信,忽然觉得自己听不懂眼前这小姑娘说得话了! 摇了摇头,“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来的,小姑娘若想拿我逗乐,那便罢了,走罢走罢,这天气冷的很,小丫头你还是回屋烤火去罢!” 话罢,挥了挥手,已是没了打算再听她说下去的想法。 沈无衣自是不想如此放弃,当即又道,“我若是能两日之间出上万本呢?且能保证每一本都一模一样,掌柜的莫非也没有兴趣么?” 两日之间,出上万本? 许彦清噗笑一声,只当自己听了个笑话一般,继而摇摇头,接着罢手,“不需要不需要,我这铺子平日就这般挺是不错的,小姑娘,小小年纪还是莫要夸下海口的好,你可知两日出品上万本需得多少人力么?除此之外,你说一模一样? 简直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抄书,虽说书肆掌柜会要求抄书者字迹工整,但每个人落笔皆不同,自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差异的存在。 眼前这个小姑娘却敢说出此等话来,这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许彦清如何会相信? 既然心里已经笃定了不会信,沈无衣再说甚,他也无心听下去, 只挥手叫沈无衣离开,或是去找下家。 沈无衣多次说了无果之后,最后到底是离开,又去找了几家书肆。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些掌柜都无人去信沈无衣的话,每个人对她的态度如出一辙,有些不耐烦的,更是直接挥手将她赶了出去。 第一步,沈无衣便碰了一鼻子灰。 直到在何汉书附近的一家书肆再一次拒绝她之后,她无奈得去何汉书面馆里喝了杯热茶。 此时已过正午,面馆内已无客人,伙计们去了大街上采办东西,杨柳则在后院洗着这几日的衣衫,整个面馆里,仅有何汉书一人。 何汉书正烤着火看着游记,见得沈无衣入门,当即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眉开眼笑道,“哟,瞧无衣姑娘今日这副无精打采模样,怕是遇见了甚不开心之事?” 沈无衣今日被人拒绝得多了,深感无力的很。 坐到了何汉书对面,对方立马给她倒了杯热茶。 几口热茶下肚,褪去了几分寒意,沈无衣皱眉道,“我的生意快要开业了,今日去找了几家书肆,想与其合作合作,奈何他们一听我要能两日出产上万本书,当即便觉着我痴人说梦,不听原委便拒绝我了!” “两日出产上万本书?” 莫说旁人,便是何汉书都觉着了不可置信,“沈姑娘,你这莫不是逗弄着咱们玩儿得罢?你可知上万本书需要花多长时间么?” 话落,眼见沈无衣未搭话,他便继续道,“我来与算算,如我手里这书,五万字左右,找个书生来抄,完完本本的抄出来,便算是全心全意去抄,只怕也是需要个六七日功夫的。六七日功夫,能得到的银子也不过五六文左右!” 第一百一十八章:被针对? 沈无衣将眸光一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何汉书便接着道,“我来与你说说成本罢,这些书的纸质并不见得太好,只说纸张的价格,每一本的成本价应当是在二百文左右,加之得找人抄书,便算二十一时文罢,你说你能两日之间出产上万本,你这一万本,如何能生产得来? 这天下纸张有多金贵,出个文人就有多难得,你瞧瞧这安阳城内,除去那些有钱人家,有几个念学堂的?丫头啊,这也不怪人家撵你,只是你所说这个,一看便知晓是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达成之事!” 沈无衣静默听着,待得他说完,她才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知晓!” “你知晓为何还这般做?”何汉书道,“况且上万本,就算你能做到,成本这般高,又有几个人舍得花钱去买? 一本书的价格均在两三百文左右,售卖得群众便对准了手里头有钱的人家,但从这些人家里,还得选出那些人对这书的喜爱程度,否则书在手里压多了,那都是风险。 你说你能两日出产上万本,我知晓你是想表达你能高效率达成事件,但你也得考虑,旁人原本已很是安定,为何需要你这种效率?” 他所说的,沈无衣其实都明白。 她叹了口气,“总之,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不与我合作,那我便自己单干!” 想起这些,她嘶了一声,正经问道,“你说,倘若我一次性真出了一万本书,并且以每本三十文的价格售卖,会不会……扰乱市场秩序?被针对?” 每本书三十文的价格? 何汉书当即嗤笑出声,“你觉着呢?市场秩序自然是会被扰乱,但每本书的成本价格,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的很,你若真以三十文的价格售卖,大伙儿只会觉着你这人人傻钱多,干不长久! 但,你若真能做到,那说不定官府便得找你好生喝喝茶了。” 至于这喝什么茶,就得看遇见一个什么样的官儿。 总之沈无衣手里的东西就犹如一只肥羊,这肥羊谁先动,归谁,那都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 何汉书说着,忽然睁大了眸子,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问出了声来,“丫头,你现如今不是正要筹备着做生意么?你所说的,不会就是这个罢?” 马上便要过去了一月,沈无衣在木工坊打造的东西已快要完善,加之她对何汉书是绝对的信任,便觉着此事也无甚好瞒。 当即点点头,“我准备开一个印刷厂!” “硬刷厂?” 无怪何汉书听不懂,他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称呼。 沈无衣点头,“对,印刷厂!” 她仔细且耐心得将印刷是何东西,解释给了何汉书听。 何汉书听得之后,久久未能回过神来,最后吸了口凉气,“不然我怎么说你这个丫头心思不简单呢,若不是今日听你说得如此详细,我是从未想过这世上还能存在此等技术! 比起人工来,若你所说真能完成,当真是一个大的进步!!” 说着,他又觉着不对,“嘶,那如你所说真可实践,纸张毕竟也不便宜……你所能赚得利润也是不小!” 沈无衣勾唇,“那如果……纸张也是我自己的呢?” “噗……”何汉书本是端着茶杯正抿茶,闻言,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睁大了眸子,满是震惊,“你、你莫与我说,你会造纸!!!!” “对,我造出来了!”沈无衣表情不冷不淡,相似在一个无风无晴的日子里那般平静,“且,有几种。” 对于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百科齐全的现代人而言,造纸术当真不是一件难事,方法也自然是知晓的,只是需要好好研究研究,改正改正。 “你造出纸张来了?!!” 何汉书蹭得一声站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显然是对此事的不可置信。 今日,他觉着让自己产生怀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起先是听到了所谓的印刷术,现在又听着她说了她会造纸。 他一直都觉着沈无衣这个小丫头绝对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有如此本事的。 哑口无言的盯着沈无衣瞧了半响,最终他平静下了自己的心绪,吐了口气正色问道,“造纸需要大量蚕丝,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你便算是会,成本也太高……” “我跟你说我是用蚕丝了么?”沈无衣示意他坐下,“造纸的方法有许多,并不是一定就需得用蚕丝才可,我用得原料乃是竹子,造一千张,也无非是工序麻烦些罢了, 成本价格,不过百文!” 一千张纸,成本价格不过百文?!!! 纸张在她眼里,何时如此廉价了? 何汉书只觉着,再一次的在听觉上产生了错觉! 真不知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当真有如此大的本事。 何汉书深呼了口气,坐下,“你说的,当真不是诓骗于我?” “我骗你作甚?”沈无衣淡淡挑眉,“我将你当朋友,此事也无可甚瞒着你,前段时日我问了我哥哥,自然知晓造纸何其珍贵,能造出纸张来又是何其稀奇。 但印刷这个东西,对于如今而言那就是一只大肥羊,我无权无势,手里就算有这只肥羊,还当真不太好下手!” 说至此,沈无衣眸光深沉的对着他说了一句,“怎么样?何老板,此事可有甚兴趣来掺和一脚?” 今日她来找何汉书,就是抱着这个想法的。 想让何汉书,加入她的队伍。 这是她今日彻底想明白的一个道理。 何汉书乃是安阳本地人,认识的人很是广泛,虽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但莫名让沈无衣觉着,他多少都有些故事。 比如他文采极好,比如他字极好,比如他对钱的概念十分浅薄,比如他生意不好时,他内衬的穿着,乃是绸缎。 比如他平日的礼仪,等等等等等等。 许多的细节,在相处之后,会慢慢的在心里对他有那么一个底。 沈无衣便觉着,何汉书其实,也并非就是一个面馆老板这么简单身份。 第一百一十九章:以为你四十了 何汉书自是不知晓沈无衣的心里也有了这些想法,当即听得,他沉默了片刻,略带深意的看了沈无衣一眼,“你敢叫我一起,难不成就不怕,我对你先利用,后抛弃?” “你是说,过河拆桥啊?”沈无衣拿起桌上的热壶替自己续茶,喝下一口后,似笑非笑,“你觉着,你是这样的人么?” “小丫头啊,人心险恶!”何汉书忽然苦笑了一声,眼里的情绪复杂了起来,“有些人表面乃是坦荡君子,实则,可会在某一刻,忽然就吞噬你的,那种吞噬会让你反应不及,不吐骨头。” “何大叔说出此番话来,莫非是,有了前车之鉴?”沈无衣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瞧着,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许是这话逗笑了何汉书,他脸上露出了一分轻快的笑意来,“哪来的故事,只怕比起我来,你这小丫头才更有故事罢?来来来,你与我说说,你这造纸是与谁学的?那印刷术,又是谁教会你的?” “我如此天资聪慧,还需得旁人教会?”沈无衣故作一脸不屑的样子,“只说这世间,有几人能有我聪慧?瞧我这才貌双绝的样子,明明可以靠颜值生存,却偏生要靠才华! 哎!果然呐,这便是所谓的能者多劳,我这聪慧的该死的小脑袋,注定了要比寻常人做的活儿多!” 沈无衣是甚性子,何汉书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她后头的话并未有骄傲自满之意,只是简单得玩闹话。 气氛当即便轻快了起来,何汉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弯腰,中指曲起,欲要在沈无衣额头上轻轻弹上一下,却不想她只偏头一闪,便躲了过去。 何汉书的手落了空,啧了一声,“小小年纪,非要装得跟个小大人一般,若不是我知晓你才十四岁,旁人都要以为你四十了!” “巧了!”沈无衣双手环胸,看着何汉书再次落座,“若不是你与我说你三十,我当真会以为你才十三!” 这话听得叫何汉书炸了毛,嘿了一声,“小丫头你这是翅膀硬了?胆敢来调侃我了?论起来,我也是当你叔叔的年纪!” “是是是,何大叔。您不用再强调自己年纪,我知晓您都三十了,您去外头瞧瞧去,哪个三十岁还未成婚的?这安阳城内,怕是只有你一个哦!” “你……”何汉书只觉牙疼。 恰好这一幕被从后院而来的杨柳瞧见,她捂嘴轻笑一声走了出来,到得沈无衣身边,“无衣,你来了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声?” 冬日的水冷得很,她方才去洗了衣衫,白嫩嫩的小手上被懂得通红通红。 何汉书拿起杯盏给她倒了杯茶,道了一句,“冬日井水冷得很,你若要洗衣衫便烧热水,来,坐着喝杯茶,暖暖!” 杨柳闻言,面色倏地红了些,轻低下头来,“谢谢!” 而后,在沈无衣身边落座,双手捧着何汉书方才递过来的茶盏。 “大家都如此熟悉了,说甚的谢?” 相比起沈无衣,何汉书对杨柳的态度十分温柔,正如那句,可谓君子谦谦。 沈无衣却将眸光落在了杨柳的身上。 唔,这小丫头,似乎……有点情况啊。 她对何汉书,居然会有些脸红? 杨柳性子绝不是那等柔柔弱弱之辈,少有见她脸红之时。 她对何汉书脸红……这不会是……不会是……? 沈无衣咳了一声,点点头,“冬季水本就清凉的很,这井水更是要冷得刺骨,何老板都说了,下次洗衣服你尽管烧热水洗便是,千万莫替他省着柴禾!” “不打紧的!”杨柳唇角勾笑,一副温温婉婉模样,“我先前在家也常用冷水洗惯了,倒也不觉着冷。” “先前是先前,这里是这里!”何汉书道,“作为一家面馆老板,咱再如何也不能亏待了伙计不是?二回你莫再怕麻烦了,烧热水便是,姑娘家家的,冷水要少碰才是!” 最后一句话,何汉书不过是下意识说出口的。 可沈无衣听在耳里,却直接睁大了眸子,一副经验老成的模样看向了何汉书。 到底是有杨柳在,她也并未多说甚打趣的话,只与杨柳又聊了几句。 有了杨柳在,方才她与沈老汉的话也未再继续。 二人寒暄了一小阵之后,马小六与另外两个伙计便又陆续赶了回来。 马小六这人十分自来熟,当即见得沈无衣在,放下手中东西便与其聊起话来。 直到快要到了酉时十分时,沈无衣这才起身准备告辞。 何汉书将她送出面馆,走出一阵之后,他回头瞧了瞧店里景致,正色道,“你今日与我所说的这些,万莫要再与旁人说了,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想要一条路走到底,眼前算是非常时期,万不能叫人知晓你的深浅!” 沈无衣闻言,郑重点头,“此事、我心中自有定夺,方才与你所说那话并非玩闹话,你好生考虑考虑,若觉着此事可成,那咱们便从长计议。” 何汉书闻言,轻笑了,“你这个小丫头……成了,早些回家罢,这天儿冷,早些回家,莫冻着了!” 听得此话,沈无衣点头,也不再与其有多客套,头也不回的出了城去。 今日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碰了一鼻子的灰。 与她的想法而言,能在短时间内提高效率,且还能保证质量,那绝对是双方共赢的事件,皆大欢喜。 但她忘记了,此事古往今来还未有一人能做到,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跟人去说这些,旁人没将她当成疯子,已算是对得起她了。 的确,今日之事,的确是她草率了。 但何汉书说得也十分有道理,那些书肆的掌柜历来就是按照传统的规矩办事,没有任何的成功典案在前,他们固不会相信这些。 也罢,这个时候她得考虑将何汉书拉着一起下水。 何汉书为人她是十分信得过的,好歹也相处了如此一段时间,她相信她自己看人的标准。 哎!道路艰险且漫长,比她想象的,似乎要艰巨许多。 第一百二十章:命不好 接下来的几日,沈无衣一直忙碌着与官府打交道,拿下她的营业准许。 所谓的印刷厂,对于这些衙役而言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但听沈无衣那意思,大概是集合一起出书的意思,他们也就懵懵懂懂的签下了。 毕竟是做门小生意,衙役对她倒也无甚要求,走了个程序之后,此事便算办完了。 拿到官府的许可证之后,已是到了十一月的中旬。 沈无衣去工匠坊验了货,那掌柜的办事的确靠谱,字儿雕刻的入那楷书一般,很是标准。 她一直在努力,江北也未闲着,这段时日他物色了好些个靠谱的伙计入住了院子。 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妥当,只欠一把开业的东风。 除去以竹子造纸之外,沈无衣又使用了纤维多的植物造纸,经过几次改良之后,终早制造了各种各样的纸张。 比市面上的纸张要好,造价更便宜。 这叫江北一众等人十分雀跃。 除此之外,经过几次的加工改良,沈无衣竟将卫生纸也一并制造了出来。 现在正是缺钱之时,她便试探着将卫生纸往市面上偷偷卖了些,没想到那反响十分之好。 于是,印刷厂还未开业,卫生纸却已是供不应求。 这算是打响了漂亮的第一仗,仅仅是半个月的功夫,便足足赚了一百多两的银子。 对于目前处于‘创业’阶段而言,这一百多两银子对沈无衣而言,价比千金。 寒冬十二月,接近年关之下,街道上已有许多摊贩摆起了大红灯笼、门联门神以及年画等等,整个大街一片喜庆,颇有浓重年味之意。 沈无衣刚从有间书屋出来,正欲要去一趟面馆,半道上遇见一个卖贴纸的婆婆,饶有兴趣走上去瞧了瞧。 那婆婆年约六十来岁,穿着一袭深蓝色袄子,头上裹着一块方步,脸上皱纹横生,瞧着已是老态龙钟。 冬季已下雪,她手腕与手掌处裹了一层布条,只露出几只冻得僵硬的手指正慢条斯理的剪着贴花。 沈无衣走至她的摊前瞧了瞧上头的剪纸,十二生肖,应有尽有。 抬手随意拿起一只兔子剪纸,她仔细瞧了一番,问了声道,“婆婆,这剪纸,如何卖得?” 闻言,那婆婆缓缓抬起头来,不知是她身子不便还是被这冬季冻得僵硬,反应较为缓慢。 瞧见眼前这笑得明媚的小姑娘,她缓缓露出了笑意,“两文一个,姑娘若是买两,便三文钱!” “可以啊!”她挑了几个自己瞧着欢喜的,从怀里一边掏钱一边问道,“这寒冬腊月的,婆婆怎得一人上街来摆台了,怪是冷的!” 可不是么,北方的冬季尤其冷,早些日子便下了大雪,街道上的积雪虽说已被扫干净,但仍旧是冷的很。 这冷,冷的冰凉刺骨。 沈无衣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圣母玛利亚,但瞧见这种老人家时,总觉得她们会特别的落寞与孤寂,心里总会不自然的生起几分怜悯。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乐意这般? 婆婆闻言,倏地笑了,“我老板去世的早,几个儿女也都成家了,这不,在家闲着也是无事的很,便出来摆摆摊儿,虽说这比不得旁家那些赚大钱的,但我这也无甚本钱,无非几张红纸罢了,能挣多少点,那都能补贴家用,将来自己的棺材啊,也不需要几个儿女出了!” 沈无衣正拿着贴花的纸,忽然就愣了愣。 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什么感觉。 而后,她笑了笑,“这大冷天的,您还是早些回家休息罢,若是冻着了,只怕家里人要该担心的!” “冻不着,冻不着!”婆婆笑了笑,“咱们啊,都是些皮糙肉厚的人,哪里有这般容易冻着哩?咿,姑娘选了这好些,不如我再送你几个,你挑挑?” 沈无衣选了六对剪纸。 瞧了瞧摊贩上的其他剪纸,她眼眸深了深,应了一声好后,又去挑着摊上的剪纸。 边挑她边问道,“婆婆有几个儿女啊?” “四个!”婆婆答道,“两个女儿两个儿子。” “哦……”沈无衣挑了一对盘蛇的贴纸,笑了笑,“瞧婆婆您这样貌,相比您这儿女们相貌都不错呢!” “是还行!” 提及起这些儿女相貌,婆婆当即露出一副很是满意的笑容来,“咱家家境不太好,也不识得甚字,当年我那小闺女呐,就是因着样貌好看被一个秀才相中了,那秀才样貌也生得甚好,要文采有文采,有相貌有相貌,家里条件也不错,后来就我那一对外孙儿,样貌也都是一等一的,个个粉头玉面,哪个不夸个好看呐!” 说着说着,婆婆本是笑着的嘴却缓缓拉拢了下来,满是沧桑的眸子盯着沈无衣瞧了眼,无奈笑了笑,“想来我那外孙女儿,应当也该是跟姑娘一般的大小的年纪了!” 沈无衣眸光不见任何情绪,“听婆婆这话,您这是、许久未曾见过你那对外孙儿了?” “是了,好久未见过了!”婆婆失神的笑了笑,“我那姑爷啊,文采好,样貌好,人品好,就是命不好,年纪轻轻便去世了,自打他去世之后,我们两家……便是再也未有过来往了!” “为何呀?”沈无衣故作不明,“为何不来往了呢?姑爷去世了,可到底也是姑爷,况且还有一对孙儿在呢!” “只怪我那姑娘没出息!”婆婆说至此,摇了摇头,“嗨,说起来,到底是一段家丑,我也不好说什么……哎?姑娘你这剪纸可选好了?我再给你便宜些!” “哦!选好了!”沈无衣随意又拿了几对,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摊上,“就买这些罢!” “哟,银角子 啊!”婆婆见着那银子便有些犯难了,“我这也银钱找给姑娘啊,姑娘你等等,我去对面的铺子里换了散碎银子找给你!” “好!”沈无衣手里拿着那些剪纸,嘴角笑着,“你去吧!” 如此,婆婆左右交代再三自己就去前头铺子换个碎银子,叫她好生等等。 然,等那婆婆一入人家铺子里时,她便拿着剪纸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猖狂 沈无衣对她是有些印象的。 她有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记忆里,原主四五岁时,最是喜欢上姥姥家走亲戚,每次她去,姥姥总会藏着许多的糖块偷偷给她吃。 也就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对姥姥这个词汇很亲近。 是了,没错,方才那个婆婆,便是沈无衣的姥姥。 原主父亲沈秀才去世之后,沈家一经变故,几乎是穷困潦倒,那时候原主母亲许氏跟着商贾跑了之后,沈老汉觉着面子上十分过不去,便直接与许家断绝了任何的往来。 那时沈无忧正念书,处处需要银子,许家人生怕沈老汉会上门借钱,也是十分乐意的断绝了往来。 原本就是那许家理亏,这些年也就从未上过门去。 方才沈无衣见着老太太时,脑子里闪过一抹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似是藏在记忆里的东西被缓缓唤醒。 直到与她对过话,这才确定了她便是原主的姥姥,古氏。 沈家距离许家也不远,不过一个在安阳的南边,一个在北边,且许家在大山勾勾里,距离城中六七十里的路程。 若不是今日在街上看见了古氏,沈无衣是绝对想不起来原主还有姥姥的。 今日见着她,满是沧桑,心中却莫名得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古氏为人倒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儿女未较好。 罢了罢了,这些事情毕竟也不是落在她身上。 沈无衣不再多想,拿着手中的剪纸,入了何汉书的面馆里去。 何汉书到底是没加入有间书屋,不过也幸好他帮了些忙,沈无衣这实践起来才方便了许多。 彼时店内正不忙,何汉书在柜台上合计着这几日的账本,见得沈无衣来了,眸光撇向她手间的剪纸,哟呵笑了一声,“你对这东西也欢喜着呐?” 沈无衣瞧了瞧手间的东西,唔了一声,随即扔给他,“你若喜欢,都给你了!” “无需无需无需!”何汉书哈哈一笑,“我家里过年冷清的很,用不上这些东西,你来的正好,我恰好将这月的利润给算了出来,你将你的那份给带走咯!” 桌上一边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银子。 沈无衣瞧了那银子一眼,随即敛下眸子来,“以后你别给我分了,我也不能入你店里帮忙,总给我这些,我拿着也是心中有愧!” “别闹!”何汉书嘻嘻哈哈一笑,“有愧个甚?我这店没你之前是何样,你来之后又是何样?可以说啊,咱这店若是没有你,说不定早就过不了生活了,如今能赚钱,都是沾你的光,你这钱拿得应当!” “不用了!”沈无衣摇摇头,“说到底,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日后你再莫给我分成了,咱两是朋友,有没有这份钱都是朋友,日后你但凡有能需要我的地方,我定当尽力而为!” 顿了顿,她又道,“接下来的日子,我约莫要忙碌自己的事儿了,唔,上回送你的卫生纸,你觉着可好使?” “好使啊!”提起这个,何汉书简直来劲,“丫头啊,你简直就是大才啊,你可是不知,你这东西有多实用,简直为了如厕而量身定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实用,且那价格不贵,甚是合我心意的很! 怎么样?你可还有?再给我多来些囤着呀!” 沈无衣扶额,“那东西我多的是,你不用这般囤货,你若缺了找我拿便是!” 她想过了,年前便先捣弄捣弄这些小东西,年后再想着印刷书本之事,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入手,先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弄。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市场上无一书肆要与她合作,她便自己来。 前期不是没有钱么,那就先多赚点钱。 总之她就不信,只要她计划周全,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况且,再过半个月,沈无忧便该回来过年了。 她总觉着这半年时间过得极快极快,距离卫子琅去北境,也快有了半年光景。 心里出了神,后来何汉书说了甚她已是再未听见,与他随意攀谈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剪纸往城外走去。 今日天色还早,但沈无衣已许久未早回家未与沈老汉吃饭,今日完事的早,便想着早些回家去吃个晚饭。 才出城呢,一辆马车打她身侧飞驰而过,幸好她反应及时,往一道扑闪了几分,这才显显躲了过去。 什么情况? 这马车在城中如此乱闯,若是撞着了人,岂不是就出事儿了? 未免也太过猖狂了些! 甩了甩衣袖,她正欲骂上一句,不想身后又驰来几匹大马,那为首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握着马辫,嘴里大声喊着让开,可那速度却丝毫没有减下之意。 沈无衣连连两侧退开了数步,瞧着那马儿一匹一匹过去,确定后头再无此情况之后,这才正了正身子,听着旁侧的人抱怨了几句。 “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是甚个情况,竟在城中这般猖狂,若是撞着人了可如何是好?” “撞着人了也不怕啊!”旁侧有个妇人低声接话,“方才过去那马车,你可知晓是谁家的?白家的!那是白家的马车!谁不知晓白家呐,便算撞着了,那也是白家的天下!” 白家? 沈无衣对城内的事情并不清楚,也并不知晓她们所说的白家,到底是哪个白家。 但可从言语之上听得出来,这白家,应当是安阳城内挺有势力的人家,否则,怎敢如此猖狂? 她心中正想着,又听得旁侧有人道,“嗨,这白家到底是遇见啥事儿啦?瞧这给急的,像是十万火急的事儿呀!” “这谁知晓呢!”方才那妇人砸咂舌,“大户人家的事儿,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咋能知晓,人家那高门大户,院门一关,便是杀人犯法咱们也不知晓呀! 罢了罢了,没出事儿就好,那些高门大户心思咱们小老百姓去猜个甚?走罢走罢,买菜回家!” 沈无衣在原地站了片刻,瞧着城外的方向眼眸微微敛了敛。 这些事儿与她压根无甚关系,她听这些作甚? 冬日的天阴沉沉的,冷的十分厉害。 她将手裹在了袖口当中,往家中方向而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谁说不是呢 回至家时天色还早,沈老汉正在堂屋里揉面,准备着晚上包些汤圆吃。 见得沈无衣归家,又瞧了眼天色,显得有几分诧异,“今日怎得回来这般早了?” 天气寒冷,黄先锋趴在堂屋的火堆旁懒懒得瞅了眼沈无衣,没了往日的热情,只懒懒摇晃着尾巴,示意着他的欢喜。 它这性子懒得很,冬日不愿动弹,夏日也不愿动弹。 沈无衣将剪纸搁在了桌上,卷起袖子在旁侧盆里洗了洗手,“马上要过年了,家里缺了些啥?爷爷若是觉着去城里麻烦,您就跟我说一声,我给您带回来!” 毕竟她也从未操持过年事,自是不知晓要准备些什么的。 沈老汉闻言点点头,“是咧,是该要慢慢准备咯,今年你哥中了举人,想必来咱家拜年的人不会少, 今年东西得多备些才是,不然到时候东西我不足,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哎哎哎,不用你帮忙,这面我也揉完了,包上馅儿就能下锅煮着吃了!” 自打家庭条件好了之后, 沈老汉也开始换着花样的开始给沈无衣做起了吃的来,说是她如今正是长身子时候,该要多吃些,好好补补。 尤其是她前段时日一直忙着来回跑,早出晚归,吃得东西也极少,可心疼坏了沈老汉,几乎是使出了这些年来所有的厨艺,变着法子的给沈无衣做吃的。 沈无衣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未免叫沈老汉多有担心,也便强迫着自己多吃点东西来。 这不,她这些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了一圈。 沈无衣将手洗净,待得沈老汉将面揉好,她学着他的样子揪下来一个小面团,将面团捏平之后,加了馅儿,再缓缓揉圆。 揉了半响,她总感觉自己做的不如沈老汉的好看,便两者拿起来一比较道,“瞧来我这手艺还得多练练才是!” 圆倒是圆了,也不知是不是馅儿太多的缘故,总觉着做出来的不如沈老汉的好看。 沈老汉闻言,哈哈笑了一声,“这东西呀,熟能生巧,丫头这手可是干大事的,自然是做不来这些小玩意儿,你且放着罢,今日劳累一天了,休息休息去,我来揉便成!” 沈无衣自是不听,只顾着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计,“爷爷不都说了么,过两年我可是要嫁人的,到时连个面团都不会揉,婆家指不定还怎么笑话我呢,您要是不觉着我笨,便告诉我怎么包可好?” 一听沈无衣自己主动提起嫁人,沈老汉这心到底是落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灿烂了几分,“既然丫头你想学,那我便教你,来, 这面团呀,得这么糅……哎哎,你这手法不对!” 沈无衣好奇,“这还讲究啥手法呢?” “那自然了!”沈老汉哈哈一笑,“做吃的这一块呀,学问可是大着呢,不是一日可学得来的,你且慢慢学!” 如此,屋子里时不时传出爷孙两人的欢乐声。 虽说屋里只有两人,可欢乐声一直在屋内回荡着,偶尔传来黄先锋几声嗷呜的声音,极是融洽。 …… 吃完晚饭之后,刘老三媳妇何氏找来了。 自打上回沈无衣给她接生之后,她便时不时的晚上来沈家走走,与沈无衣说说话,两人关系倒也日益亲近了起来。 沈无衣这性子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不太乐意与人主动打交道,但若有人真心待她好,她也是极好相处之人。 刘果果已半岁,沈无衣是眼睁睁瞧着她从一个胎毛还未落的小婴儿到了如今这个能笑能流口水能自己巴拉巴拉的大婴儿。 外头冷的很,刘果果身上是被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当她瞧见沈无衣那一瞬间,大大的眸子里映着烛光,嘴角也随着缓缓翘起,盯着她咿咿呀呀的不知说着甚。 何氏见此,倏地笑了出声,搂着孩子坐下,“果果最是稀罕无衣了,这一见着便开心的不行,见着我都没这般得开心!” 孩子肤色白皙,粉粉嫩嫩的,瞅着便叫人十分稀罕。 沈无衣伸手欲要做个抱的姿势,哪料果果却是直接扑了过来,直乐得何氏笑得不行。 她一直吃着母乳,身上便有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沈无衣将脸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蹭,乐得果果直呵呵大笑,口水落了许多许多。 沈老汉见此更是乐得不行,给何氏倒了杯热茶,“你家这小丫头,就稀罕二丫头,一抱便乐,两孩子瞅着可有缘!” “谁说不是呢!”何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不说我家丫头稀罕,便是我都稀罕,无衣这孩子真不错,上回送我那叫甚纸巾的,可真是不错,我家果果拿着它擦pp,可再不见红了!” 穷苦人家,一般都是给孩子骑着尿片,有了点甚情况都要拿着水擦洗。 等在大些了,如厕便直接用得如厕棍。 她这纸巾一研究出来,几乎是受到了每家每户的喜爱。 尤其是,这价格压根不贵,都在大伙儿消费得起的范围之内。 说起这事儿,沈老汉升起了几分自豪感来。 也不知何时,这孩子的主意便得越发要大。 可偏生他自己已习惯了她的能干,没有半点的怀疑,随着她的改变而慢慢的潜移默化,觉着她的孙女本就是如此优秀之人。 沈老汉听得何氏这般夸沈无衣,眼睛乐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我家丫头啊,脑袋里鬼点子多,也敢去试着实践,嗨,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终究是老咯,孩子们有自己的思想也是好的。这生活啊,就是得革旧陈新!” 何氏挽了挽自己额角碎发,笑了笑,与沈老汉一起夸赞了一番沈无衣有多能干。 沈无衣只在一旁逗弄着刘果果,将二人的话主动忽略在了耳外。 她是真心喜欢刘果果的,孩子粉头玉面的,犹如雕刻的陶瓷瓦外一般,尤其是这双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个玻璃球儿一般,有神又好看。 有时候她瞧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忽然也不觉着有多厌倦成婚了,若是有个听话的老公,有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未尝也不是人生一大成功之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急不得,求不得 何氏与沈老汉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沈无衣的婚事上。 她仔细斟酌了一番,而后试探性的问着沈老汉道,“无衣过完这年也该是要及笄了,沈叔可是给她说下亲事了?” “还不曾呢!”说起此事来,沈老汉叹息了一声,“我家丫头呀,自己主意大,想着要晚两年再说,我这不寻思着她这年纪也不大,想晚两年便晚两年罢!” 何氏闻言,瞧了瞧沈无衣,笑了笑,“无衣这丫头样貌好,有本事,也不输男子,不过姑娘家家的,这婚事呀,能早定便早定下的好,不然晚个两年,好的儿郎可都给挑走了!” 何氏说此话也无恶意,沈无衣自然是不会放心上去,当即听得,只淡淡笑了笑,“缘分这个东西,是你的夺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命也数也,命运里早有安排的事情,急不得,求不得!” “你这丫头倒是心宽的很!”何氏噗得一声笑了,“旁家如你同岁的丫头都急着寻个好夫婿,你倒是半点不急。” “急不来!”沈无衣抱着刘果果,将孩子揽在怀里,半是玩闹半是认真问道,“婶子今日莫不是想要给我说亲事了?” “哪儿能呀!”何氏捂嘴笑着,“就这附近的儿郎,有几个能配得上你?我只是觉着呀,你这婚姻不是小事儿,你家也未有个女子能把持的,若是真有人家给你说媒,你若不将婶子当外人,便与婶子说说,我也能给你把持把持,瞧瞧那家人品家室如何!” 真未想到何氏会说出此话来,沈无衣愣了愣。 随之笑了,点头,“成啊,到时候就劳烦婶子过过眼了!” 她以为何氏是来说媒的,倒没想到说了这番话,心里多少都有着几分感触。 而既何氏又沈老汉聊了一阵,瞧着夜色不早,这才准备着要回家。 外头天已入暮色,沈无衣自是不放心她一人走回去的,况且还抱着个孩子,找沈老汉提了一展油灯,便要送她走。 何氏推辞几番未果,也只得接受了好意。 回屋路上,沈无衣在一旁提着油灯,何氏则在一边抱着孩子,地上结了冰,走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天气冷的很,尤其是那夜风吹来,一股凉飕之意瞬间叫人精神起来。 沈无衣小心的照着路,生怕何氏一脚跌倒,“婶子,冬季早黑,夜间又凉,且路上也滑,您下回就莫要晚间来寻我了,不太安全!” 何氏闻言,轻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在意,“你这些时日哪天不是早出晚归的?我呀,觉得跟你亲近,也聊得来,便想跟你说说话,瞧一瞧你。之前我生产可多亏了你,这份恩情婶子一直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你就跟我亲侄女似的了!” “之前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婶子真不需记在心上的!”沈无衣瞧了瞧前头黑乎乎的路,冷风吹在脸上冻得她脸颊通红,说话之间热气缭绕。 “那可是救命之恩,哪能不放心上?”何氏摆手,“之前便有算命的说,我这生孩子啊,得有一个大劫,若是遇见贵人,这劫便可安然度了,若是未曾遇见贵人,一切都靠命运!无衣啊,你就是婶子的贵人呐!” “什么贵人不贵人,婶子可千万莫要如此说!”沈无衣汗颜,“若不是我,想必旁人遇见此事也会救您的,只是我当时恰好赶上罢了!” 何氏只笑笑,不论沈无衣如何说,总之她是已经确定了此事。 将何氏送到家后,沈无衣直接便拎着油灯又往家中走去。 冬季黑的早,一般人家早在天黑之前便先将饭吃了,家境稍微穷苦些的人家,往常这个时候已早早睡下。 于是,放眼看去整个村子,竟是一片漆黑,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之声。 北风呼啸挂着,冻得脸颊似是被刀子刮过一般,沈无衣吸了吸鼻子,将领子往上提了提,尽量将自己脖子缩到了衣领当中。 身为南方人的她,当真是从未感受过如此严寒的冬季,冷得她直打寒颤。 往日这个时候,她都已窝在了自己被窝当中,暖和的很。 从何氏家隔沈家院子到底是有些距离,沈无衣走了一半忽而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带着几分匆忙,但步伐轻快,一听像是练家子的脚步。 她正想往后头瞧上一眼,哪料还未回身,脖子上便架上了一个冰凉冰凉的东西。 沈无衣当即眼眸一睁,瞬间警铃大作。 还未等她回过身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男子低沉的声音,“你别动!” 冷冷的刀刃在微弱的油灯之下,竟闪烁出凉凉寒光。 沈无衣瞬间觉只觉着头皮发麻。 尽量让自己沉下心来,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先冷静下来。 “大、大叔……”她出声,舌头已是有了几分打结,“刀、刀剑无眼的,您小心着些,我、我不动,您有啥要求,咱们好生说,好生说!” 夜黑风高之下,乍然遇见歹人,这是该有的情况。 “听着!”男子缓步走近两步,声音带着夜风当中的凉意,“我可以不要你命,但你必须,得听我我安排!” “是是是是!”沈无衣猛点头,“但凡大叔有任何要求,您尽管提及,我定尽全力配合,只是这刀您给拿小心了,小心了!” 说实在话,刀乍然架在沈无衣脖子上那一刹那,她是被惊着了的。 毕竟也纵横擂台许久,无数次的面对过危险,倒也真没生出多少怕意来。 只是,她忽然好奇起来,这人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安溪村里?瞧此人像是个练家子,常年混迹刀尖浪口上的,来村里目的到底是为何? 不是她好奇心中,村子里乍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不像好人的人,倘若不是她遇上,换做别人,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再倘若……方才何氏晚回去一些,又是独自一人回去的,汉子劫持的,就会是她了? 很多的因素叫沈无衣想都不敢去想,只眯着眸子,心中盘算着自己的想法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灭口 “听着!” 男子沉沉呼吸了一声,而既压低声音道,“给我备些吃的!” “行行行!”沈无衣依旧猛点头,“我家、我家今晚吃的汤圆,屋里如今还剩、剩了些,我给您去拿!” 只要吃的? 这么简单? 汉子听得,似是咬了咬牙,“小丫头,你别给我耍花招。” 沈无衣咽了咽口水,“不敢,不敢!” 瞧来男子也非是头一次做此等事,彼时他没有半分慌张之色,反倒是将刀刃与沈无衣的脖子贴的更近了些,“我行走江湖这许多年,形形色色见过不少人,手上也占过不少血,小丫头,你若但凡有半点耍花招的样子,我便今夜将你们这个村子都给屠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她也料不准汉子说的是真话,还是为了震慑沈无衣而放出来的狠话。 但沈无衣此时清楚的感觉,这人说不定真是一个亡命之徒。 他的身上有着一股莫名的狠戾之味,叫人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畏惧。 沈无衣眼眸轻闪,点点头,“不敢不敢,大叔您不就是饿了,想要一口吃的么,我给您去拿!” 她仔细斟酌了片刻。 也不知这人身手如何,但从昏暗的倒影当中可瞧出此人是个汉子,又是一个练家子,手里还有冷兵器。 若真是硬拼硬,对方是亡命之徒,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若只想要吃的,便给他些吃的便是。 如是想着,沈无衣深吸了一口气,将人往自家院门口带去。 她也不想往自家院子里带,怕对沈老汉会有威胁,但此时天色大黑,不回自家,又上哪儿给他寻吃的去?倘若她稍微动了些个花花肠子,被对方知晓字后要杀人灭口,岂不是更加的得不偿失? 总之,眼下的任何举动她都马虎不得。 到得院子门口,那汉子只举着刀站在院口不入屋,黄先锋许是闻着了不对的味儿来,当即从堂屋里便一直大声的汪汪了起来。 彼时沈老汉正在堂屋里等着沈无衣归家,听得动静,当即便要打开房门出来。 汉子见得如此情况,刀又立时架在了沈无衣的脖子上,仅以两人可听见的动静道,“你若胆敢让旁人知晓此事,我便立马杀了你!” 沈无衣手一抖,朝着屋里大喊了一句,“黄先锋,你别吼了!” 而既轻声回道,“大、大叔啊,我家那狗儿着实是通人性得很,您且边上站站去,我拿了吃的就给您送来,真的,我发誓我不骗你!” 眼见堂屋里沈老汉的倒影要去开门,她立时立起手指保证道,“真的,我家就是这的,倘若我没拿东西出来,您提着刀进去也来得及!” 许是男子当真不想惹出不必要的动静来,当即只冷冷瞧了沈无衣一眼,以眼神警告她,但凡她有任何想耍花招的动作,定不会轻饶。 他那眼中表示出的冷冽,似如嗜血。 沈无衣再三的保证了一番,男子这才放了她一人入院。 恰好沈老汉将门打开,黄先锋从屋内狂奔而出,路过沈无衣身边时,她一把抱住它的脖子,“乖,外头冷着,咱们回家!” 话间,顺了顺它的毛发。 黄先锋是个烈性子,那男子瞧着也不是个好惹之人,倘若它这番冲出去,打草惊蛇了不说,只怕还会惹下大祸来。 黄先锋感受到了外头危险的气息,自然是不会如此温顺的听沈无衣安抚,脑袋冲着外头凶狠狠的吼叫着。 沈老汉许久都未曾见它叫得如此凶过,当即便要去院子外头瞧瞧,“这外头有甚东西?黄先锋许久都未曾叫得如此凶狠了,我去瞧瞧去!” “爷爷!”沈无衣心中一跳,又拍了拍黄先锋的脑袋,“我刚才从外头回来,这外头能有甚东西嘛,别瞧了,咱们将门关上罢!这大晚上的,天太黑了,咱们早歇息!” “这狗可最是通人性了!”沈老汉摇晃着脑袋,“定是听见了啥动静!” “没啥动静的!”沈无衣见黄先锋还叫,拍它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以命令的口吻道,“你给我滚回去!” 黄先锋对沈无衣自然是有几分畏惧的,当下听得,嗷嗷叫了几声, 有些不甘与委屈,似是在告诉沈无衣,外头真的有歹人。 沈老汉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对,村里最近那狗总是一起闹架,有时候大晚上都消停不了,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丫头你早些去睡,早些睡!” 话罢,便到了院门口间,将两扇门关紧,上了闩。 再瞧着他入了自己屋子,沈无衣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黄先锋未再吼叫,只嗷嗷着,眼神里满是委屈。 沈无衣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脑袋,“乖,回屋去!” 也不管它乐意不乐意,当即便将它牵至了堂屋里。 等听着沈老汉屋子里他睡了,沈无衣这才悄悄的去了灶房,拿碗将今晚所剩下的汤圆都盛了起来,再 小心翼翼的出了院子去。 男子此事正站在院墙边,双手环胸,将剑抱在了怀中。 夜色黝黑,看不见他穿了何衣衫,也看不见他样貌如何,只隐约可瞧着他的身形。 很是壮硕,约有七尺多高。 夜风呼啸,吹得树梢嗖嗖作响,在这寒夜里凭空多了几分凄凉与冷冽。 沈无衣将碗端给他,咽了咽口水,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大、大叔,我、我家能吃的,也就剩这些了,还温热,您趁热了吃!” 尽管夜色中不可视物,沈无衣却能觉出他在看她,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与打量。 她举了碗半响,静静的等待着对方回应。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终是动了动,将她手中的碗接过,眼神狠戾的瞧了她一眼,警告道,“今夜之事你万不可与旁人提及,倘若被我知晓你透露出半点风声,我定回来杀你灭口!” 话落,再无废话,抱着剑端着碗消失在了村子里。 沈无衣站在院门口许久,瞧着他方才消失的地方,脑子里一片乱糟糟。 他这人瞧着不像个好人,但打劫只为了一口吃的,算是坏人吗? 好人坏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我们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寒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回过神来,回身入了院子,关上门。 许是因今晚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男子,沈无衣躺在被窝里许久也未曾睡着,一闭上眸便会想他到底是何人,为何会来安溪村?除了他可还会有别人来?会不会叫村子里危险? 太多的疑问叫沈无衣脑子里一片乱糟糟,在床上碾转反侧几度睡不着。 穿越至今已有半年多,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且还有着几分恐慌。 她最怕的,是怕沈老汉会出事。 脑子里想的事情多,便成了一团浆糊,也不知何时竟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日沈无衣出门时,交代了沈老汉一番,叫他天黑之后万莫出门,平日无事便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沈老汉对她忽然的紧张自是有些好奇的紧,她则只挥挥手解释道,“下雪天的路上滑,外头天气又冷,您若没事还是在家里呆着好,这天气的,院门也别随便开着了,有人来了叫他们敲门支声便是! 啊,对了,叫黄先锋也别乱跑,在家待着便成!” 昨夜她将那黑衣人带到了院外,是属草率,但当时也着实无法子。 不知道对方实力如何,她无法反抗,更不能轻易将人惹急,否则对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虽说她这番做的危险系数的确不小,但相比起来,这算是无法子当中的法子。 沈老汉依旧不懂沈无衣的想法,但未免叫她担心,最后终究是应了一声嗯。 接下来两天的日子,未有半点的不同寻常,沈无衣本以为这不过是生活当中的一个小插曲,毕竟如今天下不算太平,挨饿者乃是常事,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叫七尺男儿弯下腰来抢劫。 万万没想到,三日后的傍晚,在回家途中她直接被几个汉子俘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寒冷,天际飘起了鹅毛大雪,连下了几日的雪,踩起来已到了沈无衣的小腿关节之处。 她正盘算着沈无忧过几日便能回来,她是否要为家里添置些物什,不想前方忽然出现了两个手持钢刀的七尺大汉,那两个汉子身形魁梧,手间老茧遍布,眼神干练,一看便知晓是个练家子。 瞧见二人事,她只愣了一愣,而后想视若无睹的从二人身旁路过,哪料对方却是直接相视一眼,伦起手中的钢刀便朝着沈无衣袭击了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无衣下意识的一躲,险险躲开了挥来的一刀。 道上雪深,步履起来都十分艰难,身手便不易彰显。 沈无衣是有几分本事,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加之他们又带了钢刀,只粗粗过了几招,她闻见了一股异常的香味之后,便觉着脑子越发的有些昏沉,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直到之后,浑身渐渐感觉到了无力,黑暗缓缓袭来,她再是无力的昏了过去。 倒地之前,她咧嘴无声的骂了一句卧槽。 …… 再醒来,她觉着异常冷的很。 也不知身处何处,她觉着地上湿湿黏黏,异常冰冷。 努力得让自己睁开眼睛, 一缕昏暗的光线让她的脑袋渐渐觉得清明起来。 试探的动弹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被反绑在了身后。 且她此时的姿势,是侧着倒在地上的姿势,太阳穴紧紧的贴在地上,感受地面冰凉的温度。 这是哪儿? 皱了皱眉头,想要找到周遭可辨识的景物,却不想对上了两双黑黝黝的眸子。 沈无衣愣了愣,而后努力得让自己缓缓坐起身来,吹了吹鬓角乱糟糟的头发,她这才将视线落在了那两对眸子的主人身上。 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大冬日的,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破破烂烂,脸色也瞧着十分苍白。 二人挤在一起,似是对周遭环境的恐惧。 她看着那两个小姑娘,两个小姑娘也看着她,眸子相对,却叫沈无衣忽然得嗤笑出了声来。 再去瞧了瞧周遭环境,她这才发现仙剑如今应当是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屋子很是狭小,除了她以外,还被关了六个十三四岁的的小姑娘。 年纪似乎都相仿,且都被绑了起来。 沈无衣扭了扭脖子,试探性的挣扎了一下绳子,意料之内的,绳子压根挣脱不开半点。 眨了眨眼,她问方才那两位姑娘,“这是哪儿?” 黑暗无声的小房里,她得出声尤为醒耳。 那两个姑娘约莫是紧张的很,舔了半响的唇才道,“我、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 沈无衣皱眉,有了更多的疑问,“那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们……我们……”说起此话,小姑娘声音梗咽了起来,“我们是被坏人抓来的!” “抓来的?”沈无衣以舌头舔了舔腮帮子,轻轻点了点头。 她似乎也是被‘坏人’抓来的。 也许是因沈无衣在她们眼里也是同病相怜之人,她们对她并无任何的防备,见她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一开始未曾说话的其余几位姑娘也相继开了口。 “我早前醒着时,听说他们要将咱们抓到北境去,北境边上有一个村子,那里极缺女子,想要将咱们抓去青楼……” 后头的话她未说下去,所有人却都已心知肚明。 这个消息对于她们而言相当于是个噩耗,一个不愿意又恐惧的事实。 所有人瞬间都恐慌了起来,卷缩在一起,开始瑟瑟发抖。 话落下的半响之后,这才有了另外一个小姑娘颤抖接话,“咱、咱们虽不是出生在好人家,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倘若、倘若真是如此,宁可自缢也不能屈从!” 这话听着,当真是有骨气的很。 当即有一个姑娘附声,“对!咱们就是自缢也不能屈从!” 有人附身,其余几人也自然一一如此表示。 沈无衣却嗤笑了一声,瞧着这些年纪不大,还处于豆蔻年华的姑娘们,“自缢?拿什么自缢?他们既然抓了咱们,又怎会让咱们我有机会去死?” + 第一百二十六章:够省事的 这话说得也是没错。 原本还满是慷慨赴死的几人,瞬间便又无声,气氛恢复到了最开始死沉死沉之时。 地上凉得很,屋内的墙角处有些稻草,沈无衣缓缓爬起身,蹦到那堆草上坐下,多少也缓解了几分冷意。 许是她的气场冷静,并没有她们所表现的不安与恐慌,方才靠在墙角的那对姑娘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试探着开口问道。 “姑、姑娘,你有……法子么?” “没有!”沈无衣摇摇头,勾唇笑了笑,“我若是有法子,就不会被抓来了!” 她现在的心已经不在此处,而是想着自己此时未归家,沈老汉定然会疯了回去。 向来她都是按时归家。 现下被关在屋子里,也无法推断此时是何时候。 这些人,为何要抓她? 他们和上回那个去村子里劫持吃得的男子,又是不是同一伙? 可又不太像。 这伙人既然能干出拐卖得勾当,必然不会穷到没饭可吃。 可若不是,他们怎么就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了她回家的路上?且看着一点也不像是路过的样子啊!分明就是踩好点了的。 难道他们真是想要拐卖一伙少女去北境的青楼? 在一个战乱的年代,青楼的确是个赚钱的好地方。 她真是有生之年来,第一回遭受被人拐卖的情况。 唔,罢了罢了,也管不得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觉着现下最紧要的,是要想着如何逃生。 眼下是处于一个封闭式的环境里,她压根不知晓外头是甚情况,身处在了何处,这伙人有多少人。 等她从思虑间回过神来时,却已听得这几个小丫头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前头的人她未听见,只恰好听到方才第一眼所见的那对姑娘道,“我叫陈小五,这是我的妹妹陈小六!” 小五,小六,这名字倒还真是够省事的。 再看二人眉宇之间的确很是相似,有几分像亲姐妹。 他们姐妹二人不过是去河边洗了个衣衫,却被两个汉子直接拐走。 沈无衣因是练家子,尚可挣扎一下,这姐妹二人可说手无缚鸡之力,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晕了过去。 她听着众人被拐来的经历,无声笑了笑。 这些人可当真是猖狂的紧啊。 也是,这个年代发展不快,想要拐个孩子,简直是十分容易之事。 此事她就不由的想起了一个段子,那段子上说我,一个男子路过一间大院前,见得一个两岁小儿在院门口逗蚂蚁,他瞧左右无人,便将孩子送去了警察局。 后来,小儿父母找到孩子时候,几乎是要破口大骂:我孩子就在自家院门口玩玩,竟被个缺心眼的送到了警察局,害得咱们好找! 每每想起此事,她既觉着好笑又无奈,好笑的是自家孩子在自家院门口还能被送去警察局,无奈的是,倘若孩子真的遇见了人贩子,岂不是说抱走就抱走了? 能叫一个两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在院门口玩,也当真是心大的很! 更好笑的是,她现在居然也被拐了。 无论在哪种地方,沈无衣觉着自己还是有逃脱的本事,只是瞧着眼前这些才十三四岁的姑娘们,心中又有几分感触。 许是她没有半分的慌张,叫其余的姑娘们好奇了起来,陈小五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以试探性的口吻问道,“你、你叫什么?” 闻言,沈无衣下意识的抬头与她四眸相对。 对方的瞳孔明显一缩,有着对陌生人的防备与害怕。 沈无衣敛眸,淡淡道了一句,“沈无衣!” 约莫是她们名字都是按照家中排行起的,陈小六听得之后,哇了一声赞叹道,“沈无衣?这名字可真好听!” “好听么?”沈无衣唇角缓勾。无衣取自于诗经无衣! 且这名字,一听便知晓是沈秀才取得。 瞧着几人纷纷点头,她又笑了笑。 只可惜欢快的气氛未曾蔓延多久,门便被一个汉子从外头推开。 汉子手中提着一把钢刀,模样生的凶神恶煞,豆油灯瞧不见他脸色的肤色,只觉着在夜里他的脸色尤为渗人,眼神似要将她们吃掉一般。 汉子恶狠狠的瞧着她们看了几眼,而后手一挥,又扔了一个已昏迷的小姑娘入内。 明明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却被人豪不怜惜的直接扔在了地上。 瞧着这一幕,沈无衣猜想她自己方才也定是被人这么扔进来的。 待得将人扔入后,几个汉子便又离开了此间。 好不容易轻松了些的气氛,随着这一幕而更显沉重了些。 这一夜过得十分艰难。 屋子里冷,加之未用晚饭,整个人没有一点热量,沈无衣又是个敏感的,后半夜有几位姑娘缓缓入了睡眠,她却是生生的熬了一个晚间。 待得早间天色要亮时,又有几个汉子蜂拥而入,检查了绑着她们的绳索后,又拿布条将她们嘴给封住。 最后,被起来,强行塞入了一个木箱里。 木箱一盖住,眼前一片漆黑。 姑娘们三个为一组,沈无衣与陈小五、陈小六被塞入了一个木箱。 还不待她们回过神来,便觉着木箱开始颠簸,摇摇晃晃而行走。 这是要将她们运至何处去? 沈无衣将背紧紧的靠着箱子,脑子里快速的想着要如何挣脱,又听得陈小五两姐妹哼哼的哭声,她此时心中杂乱无比。 这群人既然没想着将她们弄昏再运,那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就算她们在箱子里闹出动静来,也是无人能听见的。 唔,最主要的是,人家就算听见了,也得敢有上手搭救之人呐,若是没有敢于搭救的,不是一样的白瞎了么? 眼看着她们二人一边踢箱子一边唔唔哭着,沈无衣拿脚去蹭了蹭她们。 嘴是以布条直接给封住,压根连唇瓣也睁不开,她只能以喉咙发出轻微的声音,“嗯嗯嗯~” 她本来是想说别哭了,但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嗯嗯嗯。 也幸好她们现在是同病相怜,几乎从调调也能猜到沈无衣说了什么,呜呜咽咽的也随着发起声音来,但因太长,沈无衣是一句也未听明白。 第一百二十七章:我不怕 呜咽了半响不见沈无衣回应后,她们似是累了一般,停下了嘴里与脚上的动作。 木箱里很是颠簸,加之速度不慢,沈无衣被摇摇晃晃的一阵胃里难受。 幸好一直未吃东西,也只干呕了一声。 手脚被反绑,想要解开绳索根本不可能,只能先想法子将嘴上的布条给弄开。 她拿肩膀蹭着布条,将其缓缓往上蹭,因着绑得紧,她几乎唇舌共用。 但显然,结果很是不乐观。 努力了许久仍旧不见半点效果,她终是放弃了。 干脆瘫躺了下来,闭上眸子冥思,接下来该要怎么应变才好。 马车一直在前进着,无终止。 陈家姐妹约莫也是闹腾得累了,半响没了动静。 沈无衣静下心来听着外头的动静,想听到任何一点风声来辨别此时的处境,结果十分遗憾,她连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是亲眼看见自己被装进箱子里的,不过是一个木箱子罢了,为何会听不见外头的任何动静? 莫非,是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不成? 脑子里又乱糟糟的想了许多假设,因着昨夜一夜未合眼,她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也不知到了何处,更是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木箱一直在走着。 她现在不知外面是昼是夜,也不知这车行了多久,到了何处,周遭情况如何。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抵就是如此。 沈无衣第一次觉着如此的无力。 目前已知道了这群人的目的 ,那她现在应该盘算时间与日期。 从安阳到北境,若是以如此缓慢的脚程,大约最少需要五日时间 。 这五日的时间里,她一定要集中精力,寻找任何一个突破口。 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什么处境都见过,这点事儿并不能让她恐慌,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沈老汉。 她已经这许久未曾归家,不知沈老汉如何了。 等马车停下来,她们被那群汉子从箱子里放出来时,已是暮色十分。 落脚的是个破旧的寺庙,寺庙周遭则是山树丛林,因着下过大雪缘故,瞧起来竟有几分荒凉。 被提下箱子里时,沈无衣还特意瞧了瞧装她们的箱子。 这一看总算是明白为何听不见动静了。 整个已经被他们以棉絮捂了起来。 嚯,这个防护做的真是不错的很。 她们被仍在破庙的一角,而后几个汉子起火熬粥,所有姑娘们都围在一起,浑身发抖的盯着那群汉子们。 沈无衣仔细的盘算了一下人。 她方才将所有面孔一一都在心里记过了,加上开路的一共十四个人。 这十四个人个个手持钢刀,几乎都是些壮硕的汉子,且一半以上都是练家子。 所谓双拳难敌众手,沈无衣是绝对没有这个本事跟他们正面起冲突的。 等将粥熬好,她们嘴上的布条终是被松开,而后被几个汉子一起溜着去小解。 也许是因地界荒凉的缘故,汉子们也不再去封她们的嘴,还将手给松绑,叫她们自己吃饭。 许久未曾见过食物的众人,接过粥碗时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吞咽下肚。 沈无衣一边喝着粥一边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那些人的口音几乎是天南地北,瞧着来自各处。 此时他们真喝着酒吃着肉,许是酒意来了,有几人还回头盯着姑娘们瞧了一眼,眸光露出十分饥渴的神色来,其中一人道。 “若不是强调了要处子,路上非要将她们给办了不可,瞧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恰是最好享用的年纪!” 这话带着一股浓浓的口音味儿,但也不难被她们听得明白。 几乎是听得这话的同时,姑娘们捧着碗瞬间不敢动弹,浑身发抖。 汉子旁边的人闻言,哈哈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赚钱,等赚了大钱,到时啥样的姑娘没有?” “可不是么!”又有人接话道,“这些都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青涩得跟干吧豆似的,一点情趣没有,要说这个啊,还是那些风韵犹存的徐娘们好,够味儿,够劲儿!” 听着他们字行间的污秽之话,沈无衣没有半点的反应,只一边喝粥一边观察着这些人。 她并不知道现在到了何处,出了安阳多远,距离北境又有多远。 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是戒备森严,根本没有半点可乘之机,这两日怕是没有能逃脱的法子,她还是得需要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喝完粥之后,那群汉子显然已放松了不少的防备,加之这一片地儿偏僻,又是大冬日,几乎不会过人,便再未将她们的嘴给封上,只将手给绑在了前头。 今日庙里生了火,比起昨夜那又冷又破的屋子暖和了不少。 姑娘们挤在一处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沈无衣坐在最中间,被抵着柱梁,闭眸养神。 按照他们现在每走一日休息一夜的行程,到达北境也需要些时间,她从未去过北境,自是不知晓到底的路程为何,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能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然后被装进箱子里时,在根据速度而计量时间。 因着想得太入神,沈无衣也不知自家眉头何时簇了起来,忽然间,一只微凉的小手搭上了她的手背。 顺着来源看去,恰好见得陈小五正看着她。 小姑娘的眼里映衬着火光,微微闪跳间,明明是一副惧怕的样子,却仍旧故作镇定的安慰沈无衣道,“你、你别怕!” 她的声音柔柔小小,软软糯糯。 沈无衣盯着她看了小半响,面无表情问道,“他们要将咱们抓去青楼,逼良为娼,你不怕?” 一听青楼二字,沈无衣明显见着她抖了抖,而后咬牙,“怕!但我还要保护小六……我应当、应当比你也要大些,那、那我也一起保护你!” 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说保护她? 沈无衣心中莫名的有了几分触动。 都说来自于陌生人的关心最为感动,大抵是真的。 她心头一暖,笑了笑,“我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 想要脱身,不算是难事。 她身手还算矫健,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逃脱起来比较简单。 第一百二十八章:别想太多了 也不知陈小五信不信,二人之后再也无多余的话。 等那些汉子酒足饭饱之后,便留下几人守夜看着她们,其余的人则在原地睡觉。 沈无衣睡眠浅,虽说后半夜迷迷糊糊磕了会眼,但心里却一直防备着他们会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早上天将亮,那些汉子给她们吃过饼后,又塞入了木箱里。 约莫这一路过去没了什么顾忌,她们的嘴没能如昨日一般封着,好受了不少。 躺在木箱里依旧能感受到摇摇晃晃,陈小六害怕的又呜咽了几句,“怎么办,怎么办,倘若他们真将咱们卖入青楼,怎么办?” 她们自然也是想过要逃的,可是这森严的戒备,压根不让她们有半点逃的想法。 在那群汉子跟前,她们不过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反抗都做不到,如何能有取胜的机会? 眼瞅着越走一天,她这心越是揪心的一天。 无论是什么年代,若说生为妓,绝对是一件能丢光祖宗颜面之事。 陈小五相对于陈小六而言,比较沉着些,尽管自己也害怕,仍旧宽慰道,“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你别哭!” “我怕!”陈小六将自卷缩成一团,眼泪哗哗流着,“五姐,我怕!” 如此,陈小五一边给自己打着镇定剂,一边宽慰着她别怕,“这里到北境还要几日,这两日咱们找机会逃跑!” 虽然她十分清楚,这种机会很是渺茫。 陈小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呜呜咽咽的表示了几声。 听着如此姊妹情深的一幕,沈无衣叹了一声,想了想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相信老天断然不会给人一条绝路,你们先吃好睡好休息好,别想太多了!” 生而为人,她不觉着自己有多圣母,但也绝对不是冷血之人。 这些被拐来的姑娘个个都是良家女子,家世清白的很,倘若真被这些恶人玷污毁了清白,那将是毁了一辈子。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险恶,也不知晓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但她遇见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倘若真的只管自己死活,那未免太过于冷血了。 她得跑,人也得想法子救,所以……她需要一个更严谨的计划。 陈小五听得沈无衣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勾唇苦笑了一声,“老天爷若真有如此灵验,又如何会让这世界有这么多的苦难?” 沈无衣挑眉,“人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成长!” 她话一落,未曾再听见半句回应。 半响,她又继续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倘若你们配合,说不定还有机会!” 她这话似是无尽黑暗里的一道光明,陈小五的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你、你有何法子?” “我还没想好!”她想了想,冷静道,“等我想好再与你们说,总之现在还有机会,你们别太悲观,相信老天定无绝人之路!” 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天下又哪儿有如此多的幸运之子? 这些话,也不过是些宽慰的话罢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大雪纷飞 之后是一片沉默,未有人再开口说话。 今日沈无衣是清醒着的,从早上天不亮出发,大概走了大半日的功夫,他们在路边小歇了片刻接着启程,再等将她们从箱子里放出来时,已是天色近黑。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 一直到了汉阳关,距离北境还有一日的路程。 越是往北,天气越发的要寒冷,原本穿着就单薄的姑娘们冻得瑟瑟发抖,有些个身子骨儿弱得,已是感染了风寒,整个人精神恹恹,像是一团将要焉了的花儿一般。 晚间那群汉子送饭时,瞧着那些无精打采的姑娘们皱起了眉头,“明日便要交货了,她们这样岂不是会影响价钱?老大,您瞧着是否要晚两日交货?” 交货?这群人竟是将她们当做了货物? 沈无衣挑挑眉,她不着痕迹得打量了一眼那为首之人。 经过几日的观察,她发现那为首之人本就是北境之人,从小是在刀尖浪口上滚摸过来的,性子比起一般人都要显得狠戾。 年纪瞧着三十来岁的模样,粗狂的脸上留着一大络腮胡子,眉毛至眼旁有一道如蜈蚣般狰狞的刀疤,加之眼神阴鸷,身材又壮硕高大,无形给人一种害怕的感觉。 倒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前日他手里头有个汉子不太满意他的作为,他说将人手指头砍了便砍了,不带半点犹豫,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 沈无衣一直听着他们叫他老大,也不知名字称呼,心里便一直称呼他为刀疤。 刀疤闻言,阴狠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半响道,“去抓几幅风寒药,既然约好了明日交货,明日定然要交货!我做生意这般久,向来是准时守约,可不能因此砸了咱们自家招牌!” 听他这话的意思,看来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没少做啊! 话一落,旁侧几个汉子应了声是,随即提着自己的刀便朝着外头走去。 今日露宿的地方又是一处空旷的屋子,他们处事很是小心翼翼,连着走去都是走的荒凉之地,莫说常人,便是连个劫匪都没有。 眼瞅着明日就要到达北境,陈小五等人都已慌乱。 尽管这几日她们一直让自己一点一点接受,但真要去面对这个结果时,恐惧在一瞬间又涌了起来。 陈小五此回也受了风寒,低烧加咳嗽,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 待得那些汉子各忙各事时,她凑到沈无衣耳边轻声道,“无衣,明日便要抵达北境了,今夜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今日不行!”她低头,声音毫无波澜。 “为何?”陈小五不解,“若真被送到青楼,到时逃跑更是艰难!” “那你觉得你现在能逃么?”沈无衣看向她,微微挑眉,“外头大雪纷飞,都是新雪无人踩踏过,咱们有什么把握能跑得出去?况且此处地方荒凉,咱们连在哪儿都不知道,要如何逃?” 最主要的是,她们能逃跑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太短暂了,根本就跑不出去。 比如,她们的体力根本会让这些汉子们无惧,她们也没有逃跑的机会,倘若真是出逃又被抓回来,只会更加叫他们防备森严,到时再想寻找机会就难了。 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一次成功。 陈小五自然是懂得这些,只是眼下接近目的地越近,她们的心便越发悬了起来。 一旦进入青楼,于她们而言,那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她们心中的想法,沈无衣自然是知晓的,当即只在心里笑了笑。 死?若是真入了青楼,他们如何会叫她们去死? 到时看管森严,只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沈无衣不会同她们说这些。 这几日她的确也想过要如何逃脱,但这种东西往往都是要靠天时地利人和,她们被关在箱子里不知外头情况,白昼行路,夜间休息,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机会。 她若是自己一人想要逃走,不顾虑太多,倒也有机会的,但她总觉着自己不能做那袖手旁观之人,尤其是还答应了陈家姐妹。 这一夜,沈无衣喝过粥之后,便一直靠着墙壁闭眸假寐,那些汉子们正喝着酒,聊着天,许是明日要到达目的地,他们此时已是十分轻松的状态。 忽然,一个小姑娘颤颤巍巍得站起身,朝着那群汉子生涩的开了口,“我、我想解手!” 汉子们此时正喝得尽兴呢,乍然听得这声音有些不大开心,当即皱起了眉头不瞒道,“想解手?这空地多得是,想哪儿解哪儿解!” “可、可我想解、解大的!”那姑娘已是快要哭的模样,“求求你们,让我去外头去吧,受了凉,肚子难受!” 估摸着他们也是怕味道大,毕竟眼下他们喝酒吃肉吃的正欢着,若是真叫她在此处大解,那才是膈应的很。 当即站起来一个汉子,放下手中的酒碗,不情不愿的朝着她走了来,一脸的不耐烦,“走走走,懒人屎尿多,扫兴的很,麻溜点的!” 如此,姑娘连是踏着拘谨的小碎步出了屋子去。 这一解,倒是解得挺久。 待得她已出去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陈小五却是已经好奇了起来,“无衣,你说她出去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罢,是不是跑了?” “跑不掉的!”沈无衣摇摇头,连眸子都未睁开,懒懒道,“她一个弱女子,脚力与体力都比不上那些汉子,如何跑得了?” “那她……” 陈小五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得方才领着姑娘出去大解的汉子整理着衣带入了屋子来,见得那些人还在吃酒,狠狠盯着卷缩在角落里的姑娘们呸了一声,再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继续喝着。 “真是不识得好歹得很,那妮子竟是妄想要逃跑!” 他说出那话之时,带着几分嘲讽与嗤笑,似是在讲述着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没忍住,教训教训了她一顿!给她长了长记性!” 话说至此,大伙儿自是都明白了他方才的动作,刀疤坐在一旁不语,似乎对他的动作也未有任何的不瞒。 中间有好事得人,挤眉弄眼的问道,“怎么样,青瓜的味道如何?” 第一百三十章:经历了什么 青瓜? 沈无衣不是少不经事之人,大概能明白他们所说的青瓜,表示得是什么意思。 果然,那汉子嘴角一边勾着笑意一边还啧啧摇头,“无甚乐趣,生涩得很,没什么乐子!” “你可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旁有一人笑得一脸猥亵,余光撇了一眼刀疤,“也是你运气好,若不是你带去如厕,这等好事哥们想要还轮不到头上呢!” 他们有一个规定。 不可随便碰那些姑娘们。 毕竟是拿来卖钱的,越是处子价格自然就越好,只是有些姑娘们喜欢逃跑,为了杀一儆百,给她们一点教训,将她们强行给办了也不违反规矩。 这样既起到了一个震慑的作用,也算是给那些弟兄们一个交代。 他们还在讨论着,陈小五听不懂,却又隐隐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思。 过得半响之后,方才那如厕的姑娘缓缓的踏入了屋子里。 比起方才出去时,她浑身凌乱,衣衫也被撕得破烂不堪,嘴角有着鲜血溢出,无处不在告诉着所有人,她方才经历了什么。 眸子里的神光已是一片黯然,整个人死气沉沉,犹如行走的尸体一般。 若是见着她这个样子还不明白是咋回事,陈小五觉着自己也白活了。 本来明日便要抵达北境,有不少姑娘心里都在想着今日要逃跑,可见着有这种典案再前,她们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也没有半点想要逃跑的心思。 陈小五更是怕的直接打颤,她一直都在计划着以如厕的名义去跑,幸好、幸好还未实施,否则有这等下场的,就会换成是她了。 浑身压抑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起来,整个人都哆嗦着,不难看出她的后怕。 沈无衣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当下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句话也未曾说,却表示了她的宽慰。 待得他们将药抓过来,熬好,所有人都喝下了一大碗后,没过多久便觉得昏昏欲睡,众人齐齐的昏迷了过去。 沈无衣也不列外。 药是汉子们盯着她们喝完的,耍不了半点赖,只能硬生生的往下噎着。 等大家都醒来时,是马车停下的步伐。 因着双手是被绑的状态,沈无衣无力的抬起手揉着一边太阳穴,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叫她有些难受。 箱子被打开那一瞬间,因一直处于黑暗中,乍然瞧见白日的晴朗时,她觉着很是刺眼,刺得她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 浑身很是瘫软无力,她清楚的知晓,那些治疗伤风的药,是被他们参了别的药。 被人从箱子里提出来,她这才看清楚自己已到了一处院子里,所有马车装箱的木箱都停留在了院子里,刀疤与一个身着大貂披风的女子不知聊着甚,所有的姑娘都被余下的汉子扶了出来。 沈无衣仔细的瞧了瞧院子门的环境。 高墙大院,青砖绿瓦,偶有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瞧着已是到了城内。 那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衫五颜六色,脸上画着浓重的厚妆,手里执着一把羽扇,身姿婀娜,说话之间更是显得风情万种。 这种气势,倘若她没猜错,此人定是青楼里的老鸨。 倘若她是老鸨,只怕她们此时已到了青楼之内。 估计是为了证明她的想法,当即有个年约二十几岁,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子踏着婀娜多姿的步伐从院门缓缓入内。 她先是瞧了瞧被运来的姑娘,嘴角露着浅浅笑意,而后轻轻摇着手中蒲扇,以十分柔媚的声音开了口,“红妈妈,这一批的姑娘,可真是不错的很!” 那声音当真是十分酥得很,莫说男子,便是沈无衣一个女子,听着着声音都只觉酥到了骨子里。 说话间,她又跑到了刀疤身侧,将手直接揽上了他的腰,没有半点含蓄,“你可总算来了, 我这等的花儿都焉了!” 女子与刀疤约莫是相好,下意识的回揽住了她的腰,与老鸨继续谈论着价格。 毕竟都是处子,价格都不能低,且一个一个的,模样还生得俊俏的很,刀疤要了每个食物两银子,一共八人,则是一百二两银子。 价格合理,两人又都是长期合作之人,老鸨给钱也是十分爽快。 陈小五深深知晓她这药一喝,等于错过了逃跑的机会,瞧这青楼里戒备森严,她怕是再想跑也跑不掉。 整个人瞬间犹如跌入深潭,心如死灰。 她知晓自己的噩梦要来了,可又不知道要如何直面这将要来的噩梦。 所有人都很是害怕,唯独沈无衣,在不着痕迹得打探着周遭景物。 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身处北境了? 卫子琅,是不是在这里? 是了,当提起北境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便莫名的想到了卫子琅。 当然,人家现在是在军营当中,她自是不会去寻他的。 但是,既然到了这里,她可就得好好玩玩了。 眼看着陈家姐妹皆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她笑了笑,勾了勾唇,“别担心,很快咱们就能出去了!” 至于怎么出去,沈无衣没有多说,而陈家姐妹也没有多问的机会。 刀疤与老鸨将价钱谈拢之后,二人也不多寒暄,便叫兄弟们都入了青楼,好好的享受享受。 待得他们一走,老鸨手一挥,立时从院门口便出来了许多打手。 那些人团团将姑娘们围住,不叫她们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相比起方才的媚语浅笑,眼下她神色却是严厉了许多,将身板挺得正直,手中的羽扇轻轻晃着,精明的眸子扫过了所有的姑娘,缓缓开口。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家室出生,但既然到了我万花楼里,那便要守我万花楼里的规矩,别在我跟前哭哭闹闹,眼泪起不得半点作用!” 里头有几个姑娘早就绷不住,眼下见得老鸨也是个女子,便直接跪下来磕头哭着求情,“姨,求您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爹娘身子骨儿不好,家里没了我,就没人干活了!我求您,您放了我吧,只要您放了我,我给您当牛做马都乐意!” 她的话一落,又有几个姑娘跪下来磕头求饶,“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哪个不是最好的? “放了你们?”老鸨放肆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眸光里满是不屑,“每一个来我这里的姑娘们都是这么说的,可最后哪一个都过的好!在这里,人才济济,来的都是各类有权有钱人士,姑娘们,你们应当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才是!” 说着,她将视线落在了第一个给她下跪的小姑娘身上,以羽扇捂嘴轻笑了,“小姑娘,你说说你,五官不错,样貌端正,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整日只在家里干些粗重的活儿,多累啊? 不如在我这里大放光彩,只要你有手段,达官贵族任你挑选,可不比你做一个乡下的野丫头要强多了么?” “我,我不要,我不要!”小姑娘脑袋似是拨浪鼓一般,一直摇着表示拒绝,豆大的眼泪啪嗒的落在地上,眼眶里亮晶晶的,“我就是一个乡下野丫头,大字也不识得几个,求求您放了我,求求您,求求您了!” “小丫头,你可别不识得好歹!”老鸨撇眸看她,“你可看见方才过去的那个姑娘了?她先前来时也是跟你一样,一样的不愿意,瞧现在,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个不是最好的? 丫头,你是现在不知道这条富贵路有多快乐,等你知晓了,你便不会吵着叫我放了你了!” 话罢,她显然是不想再多说下去,挥手招来一个汉子,严厉吩咐道,“把她们都带下去,好好的洗刷洗刷,再教会教会她们咱们这楼内的规矩。” 最后规矩二字,咬得稍重了两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汉子低头应了一声是之后,待得老鸨一走,便有喊来几个年纪大的婆子,将她们各自带往了院子里去。 一个院子分为四人。 沈无衣与那陈家姐妹倒是有缘分的很,不仅一直被装一个箱子,便是院子都分配到了一起。 与她们一起的,还有方才那个哭哭啼啼跪着求饶的那个小姑娘。 去院子的路上得知,那姑娘姓张,叫张连儿,在家中排行着老大,爹娘身体都不大好,下头弟弟妹妹年纪也不大,几乎一家人都指望着她能干些活计。 虽说平日累点苦点,但爹娘不重男轻女,待她也是极好的,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是十分乐呵。 她一边被婆子们推搡着去院子里,一边还哭哭啼啼的跟着婆子们求情,求那婆子们将自己放了。 许是一直在万花楼内见惯了这个场景,她们倒也未曾显得有多心软,只其中有一个叹息道,“这都是你们的命呐,小姑娘,你也别求咱们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下人,做不了主,要怪就怪你们这命不好!” 八个姑娘分为两个院子住着,一个院子则有两个婆子管教,除去婆子之外,还有好些个打手镇守着院子,以防她们逃跑。 张连儿自是不想认命,差些又要下跪来跟婆子们,另有一婆子却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插着腰不悦道,“禾小娘,你跟这丫头费甚口舌?既然她好话不听,直接出手教训便是。” 那被称为禾小娘的,则是第一个叹息语气不错的婆子。 张连儿挨了巴掌,哭得更是凶了些,眼泪哗哗哗哗的,双眸通红。 趁着机会,打人的婆子叉腰又发话道,“到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们也不过是这楼里干活的下人,别再妄想着跟咱们求饶,若是放了你们,这责任谁来承担?你让咱们来承担不成?简直可笑!” 话间,她剜了一眼不敢哭出声来的张连儿,再对着沈无衣陈家姐妹示威道,“在这里,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听话,千万不要妄想能跑,能逃,方才红妈妈应当与你们说过了,在这里唯一的出路就是攀附那些有权势的人家,命运就在你们自己手里,想要怎么掌握,那就看你们的脑子有多聪慧了!” 话落,她又看向了禾小娘,“你的心肠可不能再软了,若是出了半点差错,责任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红妈妈的手段,你可是知晓的!” 这话是在无形的警告着她。 禾小娘微微低下头来,表示自己知晓,而后带着姑娘们入了一间院子。 院子有四个小房以及一个浴房,浴房里的热水早已备好,婆子们将她们赶入了浴房里,扒掉她们的衣服叫她们好生清洗清洗。 未免有人在浴桶内自寻短见,婆子们都会在一旁看着。 一路折腾了好几日,日日被关在箱子里,夜夜宿野外,未曾洗漱未曾装办,身上早已发臭起来。 沈无衣入了浴桶之内便给自己好生的梳洗了一番。 先是将头发洗干净,再拿皂角将身上给搓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浑身舒爽了,这才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衣衫穿了起来。 她们的衣衫颜色各有,沈无衣的是一套素白的长衫。 一直她都表现的镇定自若,不吵不闹,待得她将衣衫穿好之后,方才那打人的婆子很是好奇的瞧了一眼沈无衣,语气不凉不淡。 “瞧你这模样,倒是没有显得半分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沈无衣笑着,连眼里都是笑意,“我家境贫寒,家里重男轻女,平日可是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的,方才我听红妈妈说了,来这里的人将会有机会结实达官贵族,我若是有点本事,便能绑一个权贵人家养着我。 我可得感谢红妈妈呢,若不是她,我大约现在还在苦海里,如何还能结实权贵人家呀?眼前是大好的前程,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害怕?” 她说得镇定自若,没有半分玩闹之意。 婆子有些半信半疑,点了点头,“既然你如此想,那便是好事,也能少吃许多的苦!” 话落,她又看向另外三人,“姑娘们,这里是接近荣华富贵最近的地方,别以为你们是来吃苦的,熟不知你们是走了大运了,成了,日后也别哭哭啼啼了,哪个大爷喜欢哭唧唧的?” 陈小五显然是未料到沈无衣会说出那番话来,她怀疑的瞧了沈无衣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未说,而后各自穿好各自的衣衫,出了浴房大门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我不想要荣华富贵 沈无衣是四人当中最顺从的一个,也就最是讨得婆子们欢喜,婆子们一欢喜,她的待遇便好了起来。 陈家姐妹与那张连儿一直都不乐意顺从,自然也未得甚好果子吃。 晚间沈无衣在吃着好饭好肉,她们则在院子里被婆子们训斥着。 好些日子未曾吃好,沈无衣眼下是看见肉便双眸放光,极是解馋。 待得吃饱喝足,她走至院子里,却恰好见得陈小五以一种很是委屈的眸光看向她。 沈无衣微微愣了愣,而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微微一寻思,便听得婆子已经拿起沈无衣做了榜样。 她大声道,“瞧瞧人家,懂得识时务为俊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哪儿有地方能叫你们顿顿吃肉?日日穿好衣衫? 在这万花楼里,只要你们放得开,会处事,银子能大把大把入怀,美酒珍馐数之不尽,你说说你们,守一层莫须有的贞洁作甚?是能给你们换衣服穿?还是换食物吃?若不是你们长得有几分姿色,换做模样稍微逊色些的,便是求都求不来如此机会!” 是了,刀疤此回拐来的姑娘的,个个模样都生的标志,稍微一打扮,虽不说惊艳,却也十分标志清秀的很。 这等姿色在京城是平平之姿,但在这北境,在这慌乱男人为多的边境里,她们却是美若天仙。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叫男人们为之销魂,肯在其身上花大把银子。 如此一来,其中最为得利的,自然就是老鸨了。 不得不说,这生意做得真是有头脑的很。 加之开青楼又不是违法之事……只是……担着个风险,与人贩子合作,买个良家少女而已。 倘若官府的人盘查起来,他们倒也是有话说的很,毕竟这些姑娘们可都是花钱买来的,是签订了卖身契的,不算逼良为娼。 唔,所谓的卖身契,自然是刀疤等人迷晕了大伙儿之后,强行按下的。 张连儿此时最是可怜,因着脸上被打了一巴掌,此时脸上肿肿的,低下头来,几乎以细弱蚊声的声音道,“我只想回家,我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要回家!” “想要回家?”婆子冷笑一声,“想要回家也可以啊,那你便得给自己赎身,你们来之前,可都是签订了卖身契的!” “什么卖身契?” 不说张连儿,便是陈家姐妹都不可置信了起来,“你说的是什么卖身契?咱们何时签订卖身契了?” “卖身契可都是在红妈妈那儿,容不得你们不承认!”婆子冷冷笑道,“有了这张卖身契,就算你们逃跑也无用,只要将卖身契交给官府看个明白,官府自然会备案,通缉你们,再找到你们!” 几人当真是被婆子所说的卖身契给弄懵逼了。 当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后她们将视线落在沈无衣身上,而沈无衣却只懒懒的双手环胸依靠在环廊上,一副极为慵懒的表情看着她们。 婆子们顺着三人的眸光看向了沈无衣,那眼神里藏韵着各种东西。 她轻咳了一声,站定了身子,知晓这个时候自己该要发言两句,便放下双手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道,“姐妹们,咱们别倔了,就如婶子她们说的, 只要咱们顺从,好菜好肉的招待着,这有何乐而不为的? 方才我吃的饭菜里,可是有红烧肉,糖醋排骨,红烧鲫鱼,啧啧,味道顶顶好,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再瞧瞧咱们身上这衣衫,多好看,料子多滑嫩啊,这不比咱们在家要享福多了么?” 她那表情是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有半点假意。 陈小五迷惑了,她简直不相信沈无衣会说出这些话来,咂了咂舌,想要质疑的问上一句,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连声音都哼不出来。 而她这番话显然是叫婆子们很是满意,当即便点头道,“这就是识时务的好处,好吃好喝招待着,姑娘们,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我比你们都大,到了我这个年纪啊,真的就能明白自己兜里有钱,比什么都好!” 话说至此,她罢了罢手,“今日规矩就给你们训到这里,你们既不妥协,那晚间便也没了晚饭给你们吃,等你们什么时候想开了,再什么时候给你们吃饭!” 话落之后,婆子们将她们三人分别推入了三间房里,再拿出大锁将门窗妥妥得锁上,不叫她们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待将她们都处置好后,三个婆子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身上。 以往被拐来且从容接受的姑娘大有人在,倒也并不怀疑沈无衣有任何使诈,但毕竟是买来的,以防意外发生,到底是让一个人守着她。 而守着她的则是禾小娘。 禾小娘年纪瞧着也不过三十二三,相貌还算标志,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温婉善良之意。 沈无衣也不明白,若是好人家的妇女,怎么会委身青楼,瞧瞧其余两个婆子,一个个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她怎么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是察觉到沈无衣在打量她,禾小娘抬头与其对视。 四眸相对间,沈无衣还未曾开口,婆子便率先入了她所要睡的房里,缓缓道,“在这里无甚太多的规矩,最重要的就是顺从,你若听话,便受不了苦楚!” 沈无衣随着她的步伐而缓缓入房,嗤笑道,“婶子样貌生的也不错,若是也乐意接客,想必也会有恩客捧场罢?” 虽说在青楼吃的是一碗青春饭,但她气质温婉,边境男子都较为粗狂,定是有人会喜欢吃她这一口的。 而她这话与语气都带有讽刺意味,禾小娘回头瞧了她一眼,眸中似是含着某种打量,最后她缓缓道,“有人适合吃这碗饭,有人不适合,我不过就是万花楼内的一个下人罢了,怎么上得了台面?” 话罢,走至床边,将床给铺好,“院内环境不如何,等姑娘学了规矩,接了恩客,红妈妈便会安排姑娘入楼内了,楼内环境比这院里的好!” 毕竟这院子里都是拿来调训刚来得小丫头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你吗? 沈无衣未曾接她的话,只轻笑了一声,而后大步上前,入了被窝。 禾小娘睡在了房内的另一张床上。 待得里间将灯吹灭,院子里便立时多了几个守门的汉子。 汉子们守着,也是防止她们逃跑。 总之整个院子里外都镇守森严,丝毫不给她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北境天气寒冷,屋里未烧炭火,便算入了被窝依旧冷得有些发抖。 但纵使如此,比起这几日的风餐露宿,这里已是显得格外温暖。 睡,是睡不着的。 她计划着,等禾小娘睡着之后,她得溜出去瞧瞧外头如何。 外面那几个打手她是不惧的,她仔细观察过了,那些打手顶多是有几分力气,是些个壮硕的汉子,不算甚练家子。 夜晚行动会比较方便,她想去瞧瞧这间青楼。 每到夜幕降临时,却是万花楼最为热闹的时候。 丝竹乐器声从楼内传来,偶尔夹杂着众人的笑语欢声,另这夜色多了几分妩媚。 沈无衣等了好半响,听见屋内得禾小娘传出了轻微的呼吸声,她这才试探的出口了一句,“睡了?” 回答她的,自然是绵绵的呼吸声。 她轻着手脚从床上落地,到得禾小娘跟前瞧了瞧,见她果真是已熟睡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仍旧一个劈手,将人直接劈昏了过去。 院子里有打手守着,她便走的窗户。 因着青楼内戒备较为森严,加之不乐意顺从的姑娘们都将门上上了锁,红妈妈此人又向来自负,认为只要入了这楼内的姑娘,没有一个是能逃出去的,于是后窗倒是没有人守着。 沈无衣猫着腰跳出了窗户,瞧了瞧那一丈多高的院墙,正想着借个助力爬上去,却听得隔壁房里传来了唧唧的哭声。 这声音不是陈小五发出来的,又能是谁? 之前在押送途中,好歹刀疤等人还会给她们喝碗粥,但现在已是许久未曾进过食,饿得她已是饥肠辘辘,可房内却是连杯水都未有。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她只觉着自己的心态在一瞬间奔溃,有一种生死不如之感。 加之婆子未免她们会想不开自尽,关着她们时还绑了绳子,线下是连动弹都动弹不了。 陈小五觉着,自己现在这样,大概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 沈无衣本是想先不管她的,但听着她嘤嘤哭着又不觉可怜,想了想,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小五?” 第一句她并未听见,直到连唤了三句,这才听得开头哽咽得应了一声。 而后带着哭声开口,“无衣,是你吗?无衣!” “是我!”沈无衣应声,瞥了眼眼下的天色,又看了看周遭环境,“明日你便从了罢,你若是一直倔强下去,只怕当真是会饿死!” “我不!”陈小五眼泪哗啦啦的落着,“你开始说,不是有法子的么?现在你却叫我也从了,无衣,你是不是认命了?” 还未待得沈无衣接话,她则又道,“可我不能认命,我宁可饿死也不认这个命,无衣,我能理解你,你若是觉着这可以是你想要的,你便无需再来管我了!” 这姑娘还当真是个倔的。 沈无衣很是无语,很想说两句什么,一张嘴又觉着自己凭什么与她解释这么多? “算了!”她站起身来,“随你的便!” 话落,一个助跑,脚下似生风一般,跑至墙边上时,一脚踩到墙面往上跃,手则去攀墙头。 待得上了墙时,她坐在上头的瞧了瞧,将眸光锁定在了西边。 今日无月,天气显得有几分黑沉沉,院子里仅有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正散发着微弱的光线,随着晚风晃动,灯影摇曳,视线很是不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未能叫人发现。 而西边的位置则是灯火通明,张灯结彩,简直是热闹非凡。 如果没错,那便是万花楼的楼内了。 也就是……万花楼的正门。 她想了想,跃下墙头往正门方向而去。 约是她人娇小,动作有利索,这一路竟也未被任何人发现,直到到了万花楼的主楼内,她这才觉着有些目瞪口呆。 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不少青楼场景,可当自己置身在其中,身临其境时,感觉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震撼。 估摸是她未见过世面罢,楼内装修的极是富丽堂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年轻姑娘们着了各色鲜艳衣衫捂着羽扇同身旁的男子轻笑,那些男子则有身着铠甲的将军,衣着华丽的富商,或是装扮平平的普通男子,但因着楼内姑娘漂亮,极会哄人,因此而被逗得开怀大笑。 万花楼内被分为三层,一层水榭楼台,莺歌燕舞,满堂大座。 二层则有姑娘们捂着折扇掩嘴轻笑,一颦一笑之间,风情万种,娇羞媚颜。 三层倒是较为清冷,楼道之上见不得甚人。 此事一楼的楼台之上正有艺人抚琴,舞姬轻舞,好是吸人。 楼内装修堂皇,一看便是花了大价钱的。 沈无衣一直都觉着边境之地,应当最是贫寒之地,这万花楼却瞧着不像是一个差钱的主儿,否则怎会如此的富丽堂皇? 正在她愣神之间,只听得一个小厮有几分不耐的喊她道,“杵这作甚,快去给花语姑娘送壶酒去!” 沈无衣闻言回身,恰见得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正将手中端着的托盘递给她,见她迟迟不接,便露出几分不耐烦来,“怎么?你这贵手还不能高抬了?” 如此,她抬手,下意识的接过。 还不待她问花语姑娘是谁,小厮却已直接回了后院去。 她自然是不知花语是谁,但她若随意问人,必然会遭到怀疑。 如此,她试探得问了问旁侧一个正独自赏舞的男子,“请问一下公子可看见花语姑娘了?方才我瞧着她还在的,只问我要了壶酒,便不见踪影了!” 这男子瞧着像是常客,应当是识得花语姑娘的。 然而,男子听得,缓缓抬头,一双如狐狸的眸子里倒映着沈无衣的身影。 他沉吟了半响,而后缓缓勾笑,连眼里都绽放出灿烂,一字一字道,“我 不 知 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眼前一亮 “……”沈无衣沉吟片刻,随即朝其微微点头,“打扰了!” 正欲要走,对方却直接起身,手一伸,拎着酒壶给自己酒杯之中倒了一杯,“这酒,可好喝?” 倒罢完,便又将酒壶放在了原处。 眼瞧着他仰头喝下,喉结也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滚动。 沈无衣眉头皱起,显然是对他的动作不太欢喜,但这能来逛青楼的,想必也是随性惯了。 她端着托盘往后小小退开一步,“酒好不好喝,就得问公子喜不喜欢了!” 而后同期微微一行礼,欲要先走。 哪料对方直接迈开大步,将她去路挡住,扬眉笑道,“怎么之前,从未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小丫头,公子不识得乃是正常!”她说话不卑不吭,丝毫没有半点紧张与情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公子佳兴了!” “哎?如何叫打扰?”男子嘴角带笑,一副调侃模样,“你倒是叫本公子眼前一亮啊,唔,小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叫他眼前一亮? 亮了?! 沈无衣简直咂舌。 傍晚时分,那些婆子们就说,在这里是及其接近富贵的地方。 莫非,这么快她要被富贵瞧上眼了? 她不着痕迹的盯着眼前男子瞧了片刻。 他约莫才至弱冠之年,样貌生的很是俊秀,眉宇深长,五官端正,尤其是那狐狸眸子,转动之间带着无限狡黠,一看便知此人心思不浅。 笑起来时,薄且红润的嘴角微微往上勾着,连带着眼里都是魅意。 这种人,沈无衣怎么会信自己让他觉得眼前一亮。 不过是短短一两句话的功夫罢了,这人可真是会说话的很。 可她又不是三岁小姑娘。 她也随着缓缓勾唇,笑了起来,“那就承蒙公子费眼了!” 话罢,越过他的一旁,直接远走而去。 …… 又用了同样的法子,沈无衣终是找到了花语在何处。 方才她便打量过整个万花楼的楼内,只觉三楼有些冷清,然而那花语姑娘却正是住在三楼。 从这些人的嘴里听得出来,那花语姑娘便是这楼内很是出名的姑娘, 与其余几位姑娘称为四美。 这花楼的第三层,便是四位姑娘的所住之地。 她们接待的,也都是些有身份地位之人。 沈无衣端着酒托缓缓踏步上楼。 她其实大可不必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心中起了好奇,便想瞧瞧一番。 当踏上第三楼的最后一个台阶时,她想起方才的男子,脚步又顿时停住了。 脑子里想起方才的对话来。 他不识得花语,却说怎么没见过她? 既然他能说出口此话,那就证明他对这个楼内的人几乎是熟悉的,可既然是熟悉的,如何会不知道花语是谁? 花语可是这万花楼的四美啊! 只能说,他在骗人! 沈无衣顿时有一种幡然醒悟之感,内心起伏,表明却装作很是平静。 她深吸了口气,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而后环视了一圈,从左侧而走。 也幸得她视力好,且花楼的门牌上又写了姑娘们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讨厌么? 到得那花语姑娘门前时,她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敲响房门,直到里头轻声得道了一声进,她这才亦步亦趋得推门入了房内。 房门推开,香味瞬时扑鼻,房内的摆设很是花哨,粉与白的轻纱几乎装饰了满屋,家具之上则摆放了好些支的梅花。 沈无衣走入房内,则见得外间的桌旁坐着一个身着铠甲且做将军模样打扮之人,陪同他的,则是一个身着艳衫样貌出挑的姑娘。 房内就此二人,约莫这便是那叫花语姑娘的。 唔,样貌说不上绝佳,但举足之间却有一种莫名风情。 将酒小心的摆放在桌上,沈无衣欲要走,被被花语一把叫住,“你这丫鬟怎是不知规矩?还不快些给将军倒酒?” “是!”沈无衣闻言,自是规规矩矩应声。 将军一把揽过花语的细腰,大胡子上约莫是沾了水酒,瞧着亮晶晶的。 此时已有了几分酒意上头,眼神里带着几分靡色,“这酒还是你倒得才好喝!” 花语乃是青楼女子,形态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当即她便露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身子半附在了他身上,小手则拍在了他的胸膛,“将军可真是讨厌!” “是么?讨厌么?”将军眼里的笑意则更是明显,以一种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的神情,“那你可是喜欢,还是讨厌?” 瞧着二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挑逗,沈无衣终是觉出了几分不大自在。 给人倒了酒,她退后一步说了一声慢用,便直接出了房去。 许是他们都知晓接下来要作甚,倒也并未再多留她,只在她退出去那一刻,她清楚得听见了花语轻声得呻吟了一声,而后很快被一层的丝竹之声而掩盖。 沈无衣来到楼内,其实只是纯粹出于好奇罢了,眼下四处都瞧了瞧,则也不觉再有那般好奇。 下楼之后,她便又溜至了后院,躲避防守开始摸起这里的环境来。 等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她这才又回了自己所住的房里去。 禾小娘依旧处于昏迷中的熟睡,她小心翼翼的脱了衣衫上床,而后侧身对着内墙,开始琢磨起逃跑的路线来。 起先这间万花楼地方不小,她们所住的院子几乎是楼内中间,而出口也只有两个。 一个是楼内的大门,一个是后门。 大门有人把手,且人来人往,她一个人倒是能轻易脱身,若是带了人一起,目标过大就不会如此轻易了。 其次则是,她一开始觉着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青楼,但没想到这装潢如此豪华,来的人也是鱼龙混杂,这个花楼能在边境之地站稳脚跟,其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总之她得有一个完美的计划,答应陈家姐妹救她们出去的,也不可食言。 如此一想,她闭上眸子在脑里刻画起整个花楼的地图,而后仔细的找防备点。 因是闭着眸子冥想,沈无衣仔细的想过在脑力过了几遍之后,竟是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 翌日一早,沈无衣是被吵醒的。 她正梦见了沈老汉在给她做饭,饭菜端上桌还不曾开吃呢,她便觉着有人正推她的身子。 危机感立时袭来,沈无衣下意识要出手,耳边则听得禾小娘柔柔声音传来,“时候不早了,姑娘该是起身的。” 也就一瞬间,她下意识得清醒了过来,脑子里立时想起了自己所处何地。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她心中闪过几分失落。 手方才立直做成了劈的形状,此时一瞥见禾小娘,便也放松了下来。 缓缓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哈欠,佯装成睡眼惺忪模样,不瞒道,“现在时辰还早,婶子喊我起来作甚?” “学规矩!”禾小娘词汇言简意赅,“有许多该学的规矩,必须得学了,世人总觉着青楼女子不干净,却也不是谁都能入的!” 起先是站姿,走姿,说话等等各方面。 总之一句话,必须风情万种妩媚柔情,能做一朵男人的解语花,温柔乡。 沈无衣再次的打了个哈欠,一副慵懒之相,“成成成,我学,我学!” 而后,起身洗漱吃早饭。 沈无衣从入青楼开始便一直未抵触过,她的待遇自然是要好多了的,而陈家姐妹与那张连儿却是受了不少苦楚。 一直未吃饭进水,她们此时早已虚脱,脸色苍白蜡黄,看着很是疲惫。 沈无衣看着陈小五那死气沉沉样子,莫名觉着有些心疼了。 她早上吃的饱饱,晚上睡得好好,相比她们,神色好上了许多许多。 陈小五淡淡得撇了她一眼,许是因昨晚她说的那些话,心里对她有意见的很。 由昨日那个管事婆子扫了一眼众人,对着陈家姑娘与张连儿恶狠狠道,“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入这万花楼是你们的福分,一副焉茄子模样,谁欠了你们的不成?今日我必须得好好教会你们规矩,你们若学不会,那我便打到你们学会为止!” 话落的一瞬间,她从腰间抽下一根鞭子,鞭子往空中一甩,发出呼呼且凌厉的声音。 光听声音便觉得疼得很。 不说其余三人,便是沈无衣都惧了惧。 这鞭子若真是挥在人身上,不死也只怕是要脱一层皮啊! 教规矩得是禾小娘。 除了沈无衣,其余三人明显都是一副不乐意,宁死不屈模样。 直到管事婆子一鞭子抽上来,瞬间的皮开肉绽,这才叫她们有了些惧怕的老实,畏畏缩缩一边哭着一边学了起来。 沈无衣当真是看不下去了。 她谄笑着上前同那管事婆子道,“婶子您别怒,这若真打坏了,日后留下疤痕,说到底还是咱们万花楼的损失么,您且先歇歇,让我来劝劝她们,可好?” 这几个丫头太倔,当真是叫管事婆子烦的很,又见沈无衣一直都叫人省心,心里对其也欢喜得多些,当即皱眉挥手,“去去去,好好劝劝她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是是!”沈无衣恨不得上千给她顺背,“我定好好说,好好说!” 如此,管事婆子这才将鞭子扔落一旁,坐在了靠凳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等我 沈无衣将陈小五拉至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我说你傻你还当真是傻的很!” 陈小五因沈无衣那一番话心中还有些刺,吸了吸鼻子,语气有几分虚弱,“我其实明白你的感受,这一路上来咱们都是风餐露宿,如今如你所说的,能吃好喝好,那自然是有诱惑力的,你觉着这日子便是你想要的,那你的选择便是正确的,可我还是觉着人没了清白,便没了颜面!” “你可听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沈无衣道,“况且你觉着你这样倔下去,到底谁才是活得更好那一个?说实话,这青楼内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在这里没有道理与你讲,你便算是死了,也荡漾不出半点的水花! 你觉着你很高尚,你的品德只得歌颂,但生活总是没有那么多的尽人意,小五,你是个聪慧的,但无论做什么,都得保存实力,吃饱穿暖!”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意味深长。 陈小五并非是个愚笨得,当下听得仔细看了一眼沈无衣,想从她眼中找出些什么来,可对方只淡淡的目视着她,明明是清亮的眸子,却生生看不清半点情绪来。 直到最后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明白么?” 陈小五忽然就懂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眼里看着沈无衣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热烈起来,“我、明白了!” 想要反抗,想要做什么,都要先吃饱,保存好自己的实力。 她已两日未曾进食,加之被绑的那些日子一日一顿以及舟车劳顿,本就损耗了身体的精力,眼下的身体情况已是十分的差。 必须得先有实力,才能有对抗的资本! 想起自己生的闷气,她瞬间便低了头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声音很轻,只有她们才可听到。 沈无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明白就好!” 而后,她回身去与那管事婆子道,“婶子,我都给您说好了,她也同意了!” “同意了?” 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婆子们自是觉着惊讶。 沈无衣谄媚笑着,“是了,我同她们说了,只要她们肯乖乖听话,日后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数之不尽,瞧瞧咱们花楼多气派,只要肯顺从,日后必定少不了好处! 您说说您说说,在这乱世里,只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笑贫不笑娼嘛,对不对!” 有钱的,说话起来都是大气。 这一点从古至今都从未变过。 婆子对沈无衣这番话很是满意,点了点头,而后将眸光扫向那些姑娘们,震慑问道,“可当真是想好了?” 陈小六与张连儿是未曾听到那些话的,但她们会下意识的追随着陈小五,于是当管事婆子问出此话时,她们又看向了陈小五。 而陈小五,则将眸光看向了沈无衣,而后猛吸了一口气,似是做了极大的挣扎一番,轻轻点头,“想好了!” 想好了,先保存好实力,等吃饱以后才有机会跑。 要先活下来,才有生的希望。 她们能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接下来禾小娘教她们规矩,显然便觉着轻松多了。 她们虽依旧不太乐意,却也努力的去学。 直到正午时,三人这才算是吃上了香甜可口的饭菜。 这饭有菜有肉,加之又饿了许久,这饭菜算得上她们活了十几年的人生中,最香的一顿饭。 吃完饭,她们有了体力,下午的规矩学得便也没了那么吃力。 晚间休息时,婆子们虽不放心,却也到底是再未拿绳索束缚,还给其以花瓣沐浴,教其熏香。 虽是青楼女子,万花楼却是将其当成大家闺秀来培训的,无论是熏香或是才艺方面,必须都要会。 青楼女子,不是简单只要会接客,最重要的还是要才艺都会,能哄得客人欢心,这才是最主要的。 今日其余三人因着顺从,倒是未吃上甚亏了。 晚间沈无衣躺在床上时,还想着如今这种处境,当真是跟大家闺秀的待遇无差,吃得大鱼大肉,衣衫的料子也是不错,还有人教规矩礼仪,熏香才艺。 晚间待得禾小娘睡下之后,沈无衣听得外头窗扇传来响动,她立时便起身推开了窗子。 外头陈小五正穿着一身里衣站在窗扇口,冷风吹来时,冷得她打了几个颤。 见得沈无衣推窗,她后牙槽冷得打了个抖,“无衣……” 声音极轻,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沈无衣回头看了看禾小娘的床,而后与陈小五嘘了一声,随即道,“等等我!” 说罢,便又轻着手脚道德她床边,抬手,重复昨夜的动静。 确定她被劈昏了之后,她这才大了些声音得将人从窗户上拉了进来,“找我何事?” 她穿得衣服极薄,屋子里的暖意又瞬间让她打了个激灵。 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她道,“无衣,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什么想法?”沈无衣挑眉,示意让其坐在床上,“你能有什么想法?” “我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接话,“我知道咱们逃跑很难,但眼下所享受的待遇,日后都会叫你以别的方式千百倍付出,我知晓你今日同我说的这些只是暂缓之计……无衣,我必须要逃!” 不过是一个农家姑娘罢了,能说出这番话来,足可说明她是有几分聪慧的。 沈无衣想了想,缓缓出口,“我昨夜观察了这个宅子的环境,逃?并非如此容易的!你不会武艺,而每道门都有人把守,你告诉我,应该怎么逃?” “你……昨夜……”听得沈无衣这话,陈小五愣了愣,却也没接着说下来,只敛下眸子又接了她后头的话,“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吧……” 明显她眼下失了神,已没了力气。 沈无衣对她还是有几分喜欢的,便又道,“总之你现在该吃吃,该喝喝,让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努力取得其信任,之后一切都好办。天冷,你先回房睡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争执 约是与沈无衣聊了一阵,陈小五倒也是将心放了下来,回房安安稳稳睡了。 第二日早间,禾小娘起身时,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两日可是枕头缘故?怎的脖子如斯酸涩?” 沈无衣恰好在更衣,听得这话,动作微微顿了顿。 …… 在万花楼内待了四五日,沈无衣终是摸清了这楼内的环境,她身手不错,逃走丝毫不费半点力气,就是她的考虑陈家姐妹。 这几日她们日子算是过得不错,日日吃得极好,穿的也好,还有婆子教她们规矩与认字,张连儿本是对这个环境很是抗拒,可享受几日之后,忽然还与她们私下感叹,这日子当真是她们过得最好的生活了。 但越是这么想,思想就越是要危险了。 十二月二十一,已接近年关底下,不说街道之外,便是整个青楼之内都开始贴起了年画与剪纸,过年的气氛十足。 陈小五方才才与沈无衣说完想家的心思,眼下心情沉闷的很,整个人连精神都打不起来。 越是接近春节,她便越是想家的很,再一想着自己的处境,就更是沉郁的不行。 沈无衣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了安慰,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沈老汉,心里泛起一股酸味来。 她被拐了十几天,沈老汉在家怕是要担心坏了吧? 眼下接近年关,沈无忧是否也得从学院回家了?回家知晓她失踪了,可也是一样的担心? 思至此,她便又想起现代的自己来。 她穿越到了这里,现代那具身子呢?是否死了?又是死后多久被人发现的呢? 两者一比较,她忽然觉着有些可悲的很。 瞧沈家,沈父早亡,沈母跑了,可现代的她呢,父母长辈健在,却从未关心过她半点。 在这里,条件虽是刻苦了些,却有人实实在在的关心着她。 越是空闲下来,她便越是容易想起之前来。 说实话,她现在已经贪恋上了沈老汉与沈无忧带来的这份温柔,可她这个不属于此间的异魂,又何时会彻底的消散? 负面情绪一旦涌起,便会让人开始焉起来,连情绪都开始变得有些悲观。 明明大家都在准备着开开心心过这个热闹年,偏生她们却觉着格格不入。 直到大年二十八晚间,沈无衣溜入了陈小五的房里,与其道,“我仔细观察过了,过年的时候楼内防守没有平日那般森严,到时咱们去寻这个机会,偷偷的逃走!” 她这些时日的晚间都会将禾小娘敲晕,而后自己去万花楼的正楼之内瞧瞧情况,也正是因为如此而得到了消息,皆时因是大年三十,入夜之后,会叫人一道吃过年饭,只留下零稀几个守着。 那些人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打手,以她的武力,解决起来应该也不算困难。 陈小五点头,“我也按照你的吩咐去隔壁院子问过了,有两个姑娘说是想要留在这里……” 说到此话时,她明显有些难过,当即哀叹了一声,“我劝过了,但是……哎,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们愿意如此,我也着实不好强求!” “是走是留,都是自愿的选择!”沈无衣情绪淡淡,“其实留在这里也并无不好,你瞧瞧那些衣着鲜艳的姑娘们,哪个活得不比农家好?至少吃得好,穿得好!” 也许她这个话说出来会让人觉着三观不正,但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强迫人家的道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 她不认同,却也不反对,只抱着一个看客的想法。 “可她们有甚清白?”陈小五听得,当即反驳道,“人活着就是为了个清白二字,倘若没了清白,与行尸走肉有甚区别?她们的选择我无法动摇,但我始终不认同,也不认同你说的吃得好穿得好,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挣钱得来,可清白毁了就是毁了!” “所以你同我争执此事有意思?”沈无衣撇了她一眼,露出缓缓笑意,“你只说清白最重要,没饭吃的时候要面临着饿死你还会在意清白吗? 生死攸关之时,你想苟且活着还是为了清白而亡?有些东西你执念,不代表人家也会这般想,小姑娘,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有时候沈无衣挺纳闷,这个小姑娘瞧着聪聪明明的,怎得这性子就是倔强的很。 可也正是如此,沈无衣对她才会另眼相看,毕竟见识得多了,她反倒这种一根筋,也挺是可爱的。 沈无衣未再同她多有争执下去,只同她交代好准备要逃跑的东西,还有这一路需要注意的东西。 毕竟一下跑六个,队伍庞大,不容出半点错。 一旦出了半点纰漏,到时将整个青楼的人招引而来,那就是真的双拳难敌众手了。 说实话,若沈无衣是一个自私的很,早便能一人逃跑了,无需等这许久。 听不到外头的半点消息,她也不知道沈老汉现在是甚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定然心急如焚。 不过此事仔细的端详起来,她觉着安阳城的知府大人不会不知晓她们被拐之事。 这群姑娘几乎都是安阳周边的,一旦去衙门报备,府衙势必会重视,毕竟这支失踪得队伍数目已是不小,不可能不寻找。 她一开始被抓时,因着手脚被绑,的确是无法挣脱束缚,也跑不脱。 但是被卖入青楼后,她有想过要将这个青楼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她借乱而逃,但是这青楼的部署当真不小,她压根没有大闹的机会。 况且这种地方,来头肯定是不小的。 背后的靠山大啊! 罢了罢了,她的人生有了被拐经历,也算是漫长人生当中的一课。 眼前已是二十八,距离过年仅仅只有两日的功夫,天被夜色压得不见五指,北风吹在脸上时,拍打得脸庞生疼。 沈无衣站在窗扇前,抬眼瞧了眼挂在屋檐上的灯笼,听着禾小娘将床铺好,同她唤了一声快睡时,她这才缓缓将窗扇关上,回身上了床。 第一百三十八章:勾引 大年三十,大街之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午后一直暮色年夜饭时分。 北境虽未有中原那般繁华,却也十分喧闹,便是坐在宅院内,都可听见大街小巷之间的喧哗声。 沈无衣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可能, 却单单没想到年夜饭竟不能与沈老汉一道吃。 新年到,红妈妈十分大方得给万花楼上下都发了新衣衫,款式虽差不多,但胜在颜色鲜艳。 大红色。 按照红妈妈的话说,这红色瞧着喜庆,红红火火的,必定能能给万花楼内带来好运。 沈无衣理了理这宽大的袖子,总觉着它碍事的很。 她这里里外外一身都是红色的,且那袖子又是宽袖,当真是好不方便。 婆子们都去了主楼内吃年夜饭, 红妈妈就派了几个人守在院门口,防守虽不算森严,却也不算简单。 沈无衣喊了陈小五一声,给了她一个意会的颜色,而后便踏步要往院子外头迈去。 来到万花楼这么多天来,婆子们从未给她们踏出院子的许可,眼下她踏出去的脚还未落下,面前便有两根身形挡住了她的去路。 两个守院的汉子约为三十来岁,浓眉怒目,瞧着挺是凶悍。 二人见得她,只眉头一扬,凶相毕露,“作甚?” 沈无衣倒也是好脸色,注视着二人笑了笑,“两位哥哥新年好,我就是在这院子里听得外头传来欢笑声,心下好奇的很,就想瞧上一瞧!” 此时已是暮色十分,仅是屋檐上挂了几盏大红灯笼,而沈无衣的样貌掩藏在了她自己的阴影之间,看不清神色。 “回去!”左边汉子眉头皱得高高,语气极不好,“外头热闹也无你份,老实乖乖待在院子里!” 语气当然不好! 若不是要照看她们这些人,他们早便跟去主楼内一道用年夜饭了,哪里还需得在此处挨冻? “天气冷的很,瞧这天气冻人得,晚间怕是有雪要落了,当真是辛苦两位哥哥了!”沈无衣形态当中露着几分媚态,“若是哥哥不嫌弃,不妨来咱们屋子里烤烤火?方才婶子们给生了炭火,房里现在还热乎着呢!” 北方天气本就冷的很,加之此地又极北,这几日又一直落雪,更是冷入骨髓。 便算是穿了厚厚的棉衫,依旧冷得忍不住咬后槽牙。 两个汉子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似乎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东西来,再看向沈无衣时,忽然的笑了,“既然你盛情相邀,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她样貌本就生的好看,皮肤白皙滑嫩,眼下着了一身红衣,稍稍的动作便让人觉着无比妩媚。 方才那表情,极似在勾引。 沈无衣步子收回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然而,待得二人才入了院子里时,沈无衣将早先准备好了的棍棒握在了手里,而后毫不留情的一挥展棍棒,狠狠得朝着二人颈后敲下去。 动作之快,未能给他们半点反应的时间。 把人敲昏这个事情,她当真可谓是做的得心应手,先前她刚开始学武术时便练习了许久,琢磨了许久。 脑袋不是能随便敲得,稍稍偏了些位置便能要人命,或者是敲不昏,只有落在了准点上,才能百分之百得将人敲昏。 当然,这是个技术活儿,说起来就话长了。 她才将人敲昏,陈小五便带着陈小六与张连儿到了院子里,瞧着倒在地上得二人,她紧张的看向沈无衣,“他们,没事吧?” 一动不动的,就如没了生命象征一般。 沈无衣敛眸看向二人,随即紧了紧手里的棍棒,“这一路过去还有许多的门要过,他们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可醒来,你们抓紧时间!能逃出去先出去再说,不能逃出去便先躲在城内,往城南那边躲,我若不能及时与你们会和,便留下记号!” 这是她们事先也商讨过的。 她需要做冲锋,也需要引出不大不小的动静先拖住万花楼的人,在这段时间她们必须要抓紧时间逃跑。 敲晕的人大约只能晕一炷香的时间,这一炷香必须得让她们先出去。 眼下时间很是紧急,陈小五也未在有多余的废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点头,应了一声好! 而后,沈无衣率先出去,拖着棍棒又将隔壁院子的打手敲晕,将那两个不愿为青楼女子的姑娘带了出去。 她们着了一袭统一的红衣,很是惹眼,但幸好是眼下已入夜色,多少给她们遮掩了几分。 沈无衣先在前头探路,而陈小五则负责带队的事宜,有序的领着人往沈无衣开的路而出去。 为了这一次,沈无衣曾经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是以她做起来几乎是一气呵成。 出手极快,压根给不了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 直到按照计划那般的到了后门,也不知从哪儿跑出了个丫鬟,见得那欲要逃跑的众人,当即便大声的呼叫了起来。 “跑啦,跑啦,她们要跑啦,快来人呐!” 声音着实不小,立即便吸引了周遭的一众人。 沈无衣心中暗惊一声,直道不好,怕是要坏事。 解决完了守门的汉子之后,她立时将后门打开,让陈小五快些带着人跑出去。 毕竟她们年纪还小,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地面上的积雪虽扫,但入夜便结了冰,滑得很。 加之衣衫宽大,有两个姑娘不甚摔了面朝天。 因着方才那丫鬟的喊声,立时有好些个汉子直接追了上来,眼瞅着人将至,沈无衣拉了那两个姑娘一把,再回头与陈小五道,“先走!” 手里的棍棒握得越发要紧,瞧着那些要追上来的汉子,她甩了甩宽大的袖子,眼神冰冷。 陈小五自然是担心沈无衣的,她心下焦急,无法做到放任沈无衣的安慰于不顾。 然而,陈小六撇了一眼沈无衣之后,立时拉着她的手要走,急忙忙的劝道,“五姐,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快些快些!” 陈小五也是要被急哭了,“你先走,我不能让无衣一个人……” 话还未说完,张连儿回头看了一眼沈无衣,直接拉起了陈小五的手,拖着她先走,“无衣这么有本事,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快走!” 第一百三十九章:她有什么资格不屑 沈无衣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张连儿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也无疑是来宽慰自己的心。 她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也知晓自己压根不能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逃脱,眼下已到了这一步,踏出这道门便能逃跑,便能叫她看见希望,她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跑的。 况且与她而言,沈无衣整日冷冰冰且一副‘高高在上’模样,不如陈小五那般对她嘘寒问暖。 陈小五心中自是放不下,尽管左右手都被拖着,她仍旧挣扎着回头唤了一声“无衣!” 沈无衣只淡淡回头瞧了一眼,不太耐烦的道了一句,“啰嗦!”而后瞧着那些追上来的汉子,挑眉道,“速度挺快啊!” 若是他们没看错的话,竟见得她那表情带着几分不屑? 不屑?! 她有什么资格不屑?! 汉子们当真是气的不行,眼见陈小五等人逃跑,其中带头的汉子指挥了一队人马去追他们,留下三个来抓沈无衣。 然而,沈无衣自然是不给他们过去的机会,在他们走上前时,手中的棍棒一挥舞,直接敲上了他的脸颊。 打人就要打脸嘛,这才疼。 沈无衣的外表瞧着柔柔弱弱,眼瞧着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下,他们如何会信她的身手好? 可她出手狠戾,豪不拖泥带水,一看便是练家子的风格。 第一个冲上前的汉子被她一棍子几乎要甩晕之后,另外一个汉子则又接着而上。 沈无衣自是不怕,瞅着前后左右均有攻击,她抬脚一脚落在了从后而上的汉子胸前,又一个旋身翻,手中棍棒挥舞的毫不留情。 她本身就会武艺,手中又有趁手的兵器,一时间竟是连将这些汉子扫倒在地。 这身衣衫着实太宽大了些,穿在身上很是不好动手,裙摆有些拖地,宽袖又影响着她出手。 眼下来的人约莫就十来个,她放倒了几个后,旁处便又有人闻声而赶来。 这对她而言,是十分不利之事,也不可恋战,否则等人更多时,她压根就无法脱身。 然,众人是谁都未曾料到,这瞧着身子娇弱的小姑娘,身手竟是如此的厉害,他们本就轻敌,现下吃了亏,对沈无衣便防备了起来。 沈无衣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人,咬了咬风吹而来的头发,抵了抵腮帮子,正寻思着要如何逃。 这么一拖沓的功夫,整个万花楼几乎都知晓她们逃跑之事,一旦继续拖下去,她肯定是脱不开身的。 如此,她便不再恋战,拧着棍棒便朝着后门跑了。 她不知晓陈小五跑去了何地,但她下意识得往北边跑,与陈小五等人反方向,替她们争取时间,。且一边跑一边对付着追上来的汉子。 万花楼的效率本就高,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有许多人追上来。 大年三十的傍晚,街道之上一片喜庆,偶有几家早早吃过了饭正在大街上放起烟花,瞧着一个女子被众人追上,纷纷稀奇的站在了街道两旁看着这场他们以为的闹剧。 边境的治安自是无法与安阳城对比,像这种闹剧大家习以为常,也是见怪不怪了。 裙子太碍事,沈无衣一边提着裙子跑,一边又得小心着光滑结冰的路面,有人追上来时,她还得赏其两脚。 太折腾了。 她都不知晓自己求个甚,若不是帮助她们一起逃跑,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不着痕迹。 就那几面墙,压根挡不住她。 看天气,禾小娘下午便说了今夜定有雪落,此时吹来一阵冷风,冷风里夹着细细的雪花,看来当真是要落雪了。 沈无衣体力算好,看着后面一路的追兵,她便开始往小胡同里钻。 这些地方她都不熟悉,但安阳城内也是有胡同的,胡同里几乎是如迷宫一样,想要跟他们玩玩,或是想要脱身,从胡同里开逃最好不过。 她一闪身择了一条巷子,巷子里正有人路过,见得那情况,吓得紧紧贴着墙壁不敢说话。 过年本就是一个喜庆热闹的节气,也象征着一年的好运气,他们甚至在正月期间连脏话都不能说,就怕将这运气给破坏了。 眼下见得他们,路人连是贴墙一面闭着眼睛嘴里说着吉祥话。 沈无衣恰好听得一两句,只觉好笑的很。 她身子细弱,在小巷里来回穿梭,偶尔借助路边的小东西来让后面的人跌倒,一时间竟也无人能追上她。 她现在压根不知晓有多少人追来,但毋庸置疑的,定会有人去追陈小五等人。 真的,一切都是天意,她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得,陈小五她们能不能逃过一截,纯粹靠她们自己的运气。 本身她方才便动过手,加之现在又跑了许久,她累得已经开始弯腰喘气,背靠着墙壁,寻思着要怎么逃身。 胡同里环境几乎都差不多,加之晚上就更看不清楚地势,那些墙院又高得很,根本翻不过去。 天上无星无月,连东西南北在何处她都不知晓。 深深的喘息了两口气,一边观察着环境一边想着怎么出去,正寻思着,听得后头又有动静传来,当下便又起身开始跑。 她也不知晓在这条胡同里折腾了多久,来来回回的出不去,加之又对付了几个追上来的汉子,体力几乎接近透支,累得她连站着都需要撑腰。 再这样下去定然是不行的,她迟早要被人逮住,当即紧要之急是必须要找一个地方藏身,藏到他们过去了才可。 一打定主意,她恰见得前头有一道门正推开,里头有个女子正推门而出,她一个疾步冲上前,将手中的棍棒架在了女子腰上,嘴里道了一句“得罪!”,手间一个用力将她往后推,入院之后又一脚将院门带上。 显然她的行为叫眼前这个女子十分惊讶,眼瞅着她眼睛瞪大要叫人,沈无衣立即眼疾手快的将女子拖过,抵在院门上,将其嘴捂得严严实实。 二人都是女子,且身高都差不多,沈无衣做这个动作时没有半点吃力。 她压低声音道,语气里带着诚恳,“抱歉,我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外头一群人正追着我,无奈之下才入院来躲躲,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第一百四十章:见外 院里很黑,仅有屋檐下挂得两盏昏暗的大红灯笼,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瞧着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上也未有甚大凶大恶的气味。 她唔唔正想开口说话,又听得外头有好些人的脚步,其中一人破口大骂道,“乃乃的,小看这小娘们了,等找到她,瞧大爷我不给她剥了三层皮!” 语气凶凶,一便知晓不是甚好人。 莫说是沈无衣,便是被她捂嘴的姑娘也都噤了声。 直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再听不见任何脚步声时,沈无衣这才将她放开,一脸歉意道,“姑娘莫怪,我只是被人追了,无奈之下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放心上,在这里我祝姑娘新年好,新年新气象,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节节高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才沈无衣的动作的确叫她有些见怪,可见她一副伏低做小道歉又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便是再多的不悦也都随之而飘散。 大红色的灯笼照在她大红的衣衫上,满是喜庆之色。 看不清她的眉眸,却隐约可见她精秀的五官。 “罢了!”女子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正装着一些食物,她打量了沈无衣一眼,终究是未怪罪于她,“大年三十被人追的确有些凄惨,我便不与你计较了,瞧你一个姑娘家家,年纪也不大,怎得与人交恶了?” “说来话长!”沈无衣笑笑,同其作揖,“他们该是走远了,姑娘可是要出门?那我便不叨扰姑娘了……” 话还未落,她本是想着出院子再找出路的,但忽然听的后头传来了一声男子略带笑意的声音,“大过年的,姑娘既然都登门拜访了,又何必急忙着要走?” 闻言,沈无衣下意识的回身往后看去。 只见后院的拱门之前,彼时正站着一个身着紫毛狐衾披风的男子,男子长发以玉簪而束起,身形隐藏在披风之下,只露出一张精致且轮廓分明的脸来。 脸上那双狐狸眸子微微上挑,眸光含着灯笼得红色,妖媚至极。 这人…… 她莫名的有些眼熟。 在何处见过? 她一边在脑里仔细搜刮着自己认识何人,一边带着歉意道,“着实冒昧,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新年对于人们而言,象征着一年的好运气,开年第一件遇见的是好事,今年一整年则都会顺顺利利。 她贸然闯入,自是会叫人心有不悦。 他虽是笑着说话的,可沈无衣却是不信他不见怪的。 然而,她话落之后,对方仍旧笑着,“见怪?上门既是客,又何来的见怪?!紫儿,怎得还不请姑娘入屋喝杯热茶?” 那被称作紫儿的女子闻言,瞧了瞧手中的篮子,又看了看沈无衣,最后终究是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里边请!” “我就……” 她正欲要拒绝,哪料女子淡淡道,“还请姑娘入屋喝杯茶罢。” 贸然闯入本就不客气,对方又是盛情邀约,她抿了抿唇,轻缓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罢,朝着院子而踏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很是松散模样。 由着那紫儿姑娘走前,她随着入了一间院子里。 一入内院她这才发现,方才入的是后门,过了后门之后院子里可谓是别有洞天,水榭亭台,雕梁画栋,俨然是一副大家之风。 走过幽深的长廊,踏过假山池塘,这才入得一间花厅里。 屋内烧了地龙,比起外头的寒霜天气来,屋里犹如暖春。 紫儿招呼着她坐下,而后拿起茶壶给沈无衣倒了一杯热茶。 所谓茶七酒满,乃是待客之道。 男子是坐在她的对面。 沈无衣一直在脑子里搜刮着记忆,总觉着自己在何处是见过他的,可是一时之间又着实想不起来,直到他端起茶杯的抿了两口,她这才似是恍然大悟。 这人可不正是万花楼见过的那位么? 那日她还问他,花语姑娘在何处来着。 今日竟是直接闯入人家家中了? 这是什么缘分!!! 沈无衣知晓了自己是在何处见过他后,心思便开始沉重了起来。 他会不会认出她来了? 当日他在万花楼见过她,那必然知晓她是万花楼里的人,现下出现在这,外头又出现一对追人的汉子,无须猜测,便知晓她定然是逃出来的。 他若是去万花楼里一说…… 沈无衣心中有事,神思自然是溜号了的,男子见得她这般,轻笑着唤了一句,“姑娘?” 如此,沈无衣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同倒着热茶的紫儿道了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外头天寒地冻,她折腾了许久,一身的寒气。 如今热茶下肚,明显的暖和了许多。 朝他回看了去,眼里带着几分清明,“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她说这话无非也就是客套客套。 “好人?”这却是惹得男子忍俊不禁,“莫非我脸上写了好人二字不成?否则姑娘则会知晓?” “公子当然是好人了!”沈无衣故作一副十分天真模样,“这大过年的,我冒冒失失到了公子家中,公子不仅不生气,反倒还请我入屋喝茶,实在是感谢的很!” 男子闻言,只是笑笑,对她的谢谢不置可否。 便算沈无衣不主动提,他也开口道,“我记得上次与姑娘见过一次,不知姑娘可还有印象?” 说出此话时,他的眸光一直注视在沈无衣身上,不错过她任何表情。 哪料,对方却表现得一副完全懵逼的样子,“哎?公子见过我?何时?我怎不记得有此事!” 她这装傻充愣的功夫,当真是叫他分不清是记不得,还是伪装的。 可她神色无波无澜,不似说假话模样。 于是,他便又再次提醒道,“万 花 楼!” 这三个字他是一字一句吐露而出的,说出此话时还特意去看了沈无衣的反应,他妄想着从对方脸上看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来,哪料她依旧不见半点慌张。 沈无衣自然是没有表情的。 从他说见过她开始,他便在揣测着对方的用意,眼下又听他说得如此清楚,那便说明他是想着要挑开这层窗户纸的了。 既是如此,她更加没有必要的装傻充愣。 第一百四十一章:缘分缘分 “公子这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她做出一副恍然大悟模样,拍了拍自己额头,“若是我没记错,当时还问公子那花语姑娘在何处的!” “想起来了?” 男子浅笑,示意紫儿替二人续茶,再淡淡道,“之前瞧着姑娘是万花楼内的丫鬟,那万花楼内守卫森严的很,一般姑娘都不许自由出入,姑娘是怎得到这来了?” 沈无衣不是个愚笨之人,哪能不知晓他的明知故问?当即便笑了,“公子瞧着也不像是个生客呀?若是公子不常去,又怎会看出我是个生面孔呢!” 她的话明显叫男子愣了一愣,而后失笑出声,“姑娘倒是观察得仔细,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打听旁人名字,那日问我花语是谁,我自是不知晓了! 不过今日有缘见得姑娘,倒是想问问姑娘如何称呼!” 沈无衣对其究竟是有几分防备,毕竟出门在外,这又是北境之地,不知眼下这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也不能告之真名。 想都未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卫景瑜!” “卫景瑜?” 男子闻言之后眉头一簇,显然有几分不太可置信。 毕竟这名字很是有男子之味。 沈无衣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胡诌,“我爹是个秀才,一直想要个儿子,但奈何身子骨儿不好,一辈子也就生了我这么个姑娘,便干脆将我唤做景瑜了!” 男子闻言,轻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再自报上名字,“在下颜青,今日与姑娘能再次相遇,当属是缘分!” “是是是,缘分缘分!”沈无衣干笑一声,“公子大义,今日得公子出手相救,当真是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公子!” 她说的自然都是客气话。 颜青乃是边境人,她则是安阳人,相差了几日的路程,一旦从此处逃脱之后,二人未必再有相见的机会。 颜青闻言,却倏地笑了,狐狸眸子微微上挑,极显妖冶,“我既然知晓你是万花楼的,倘若再将你送你回去呢?” 听得此话,沈无衣手中的茶杯倏地一紧,而后也笑了,笑得有几分邪魅,“无所谓咯,无非就是再跑一次罢了,只要身不残,心不死,我就不信我出不去!” 颜青沉吟半响,随即敛下眸子看向桌上的茶盏,“世人都道万花楼是个逍遥快活之地,入万花楼的女子吃穿不愁,且日子也是逍遥快活,为何你却要逃?还是说,你不甘心只做一个小丫头?” “这与做不做小丫头有甚关系?”沈无衣挑眉,“我是被拐来的,家中还有亲人等我,这么一失踪的功夫,只恐家人都要急疯了去,你锁说的荣华富贵对我而言毫无诱惑力,我只想与家人聚集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颜青闻言,微微失了神,“与家人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言罢之后,他勾起唇角,竟是一副满满的嘲讽之味,“倘若家中的都是些嗜血之人,又何来的天伦之乐享受?” “每个人生长环境不一样,遇见的长辈自然也都不一样!”从他的神情里,不难看出他对家人的敌意性,沈无衣继续道,“但上天给你关闭一扇窗,自然会给你打开一扇门,这里未得到的东西,在别处总能得到!” 只是看他愿不愿意去接受。 沈无衣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要与他说上这些,端着茶喝了一口,“大过年的,说这些沉重话题作甚?这来的也过于匆忙,未能给公子准备礼物实属抱歉,那我就以茶代酒,祝公子新年快乐!” 话罢,如举杯敬酒一般,举起了杯子。 颜青倒是未曾拒绝,也随着举起了杯子,“我也祝姑娘,新年快乐!” 而后,二人各自将茶一饮而尽。 屋内暖意融融,消散了她一身的冰雪,沈无衣放下茶杯起身,“茶也喝了,身子也热了,公子方才是要出门去得罢?那我就不叨扰了!” 眼见她站起了身来,颜青狐狸眸子一挑,“你要走?” “是了!”她礼貌笑笑,“同我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小姑娘,也不知晓她们现下情况如何,得去寻她们才是,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寻着了她们,你们又能去何处?”颜青看着她,眸光里亮晶晶,“万花楼在此地势力极大,明日又是大年初一,进出城门需得有路引,你们是被拐来的,怕是未带这东西罢? 况且,一袭红衣,未免太过惹眼了些,你说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未有银子,如何这在地方立足?生存?只怕还未等出得城门去,便要被万花楼给抓回去了!” 说至此,他忽而又笑了,“你可知晓万花楼手段极其残忍?若是逃跑被抓回去,皮肉之苦自是免不得的!” 这话听得沈无衣眯起了眼。 不得不说他说的这些问题都存在。 她身上也的确没有钱。 本身她从安溪村至安阳城便不会带多少银子,这一路上早便被人给扒拉去了,现下可以说她是真的身无分文。 她都没有钱,那几人则更不会有。 况且,颜青说的也对,她们几人的衣衫是万花楼制作的,衣衫独特,又都是一样,目标难免会过大。 她也瞧得出来,万花楼背后定是有大靠山大背景,她们若是一直在城中,的确难以逃离出去。 但…… “无事,总会有解决的法子!”沈无衣道,“今日多有叨扰公子,若是日后有机会能再遇得公子,届时我再与公子赔礼!” 眼看她欲要走,颜青直接道,“留下罢,在我府中住几日,等过几日风头过去了,届时我再送你出城!” 他要帮她? 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了,沈无衣如何相信他会这般帮她!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交处,对方愿意无条件帮助一个人,要么是喜欢她,要么是有利可图,沈无衣如何都不会相信颜青对她会是前者。 可后者,他有什么利益可图? 也许是她将人性想得太复杂了,但沈无衣早已过了掉以轻心的年纪,当下只同其作揖,“不必了,我能行!” 第一百四十二章:我找人 沈无衣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倘若颜青再多挽留,反倒会显得有意所图。 于是他唔了一声点点头,一脸风轻云淡道,“既然姑娘执意要走,也罢,那我便不多留了!” 话落,他朝旁侧一直站着的姑娘道,“紫儿,送客!” 紫儿听得,低眉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出了房门,外头竟飘起了雪来。 鹅毛般的大雪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原本已将院里积雪铲平的青石板上,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冬季靠北,晚间天黑得更早些,此时还不及亥时。 沈无衣一袭红衣踏入雪地里,路面上是她踏过的新雪,留下了一排浅浅小小的足迹。 颜青站在门口,双手负立于身后,看着紫儿将她送出去。 屋檐上的灯笼散发出鹅黄色的光晕,恰好映衬在了他洁白如玉的脸上。 漫天的白色里,他只看着那一片红色越发走远,直到入了夜幕中再也看不见。 他盯着天际瞧了片刻,看着那悠悠缓缓飘落而下的雪花,薄薄的唇角缓缓勾起,“卫景瑜,有意思!” …… 紫儿是带着她从大门出去的,大门邻近正街面,无需再入巷子里左右寻找出口。 出了颜家大门后,沈无衣同紫儿再三表达了歉意。 因着紫儿手里头还有事儿需得处理,也未与其多有客套寒暄,只让她自己小心,便回了院里去。 雪花越下越大,天色黑沉沉的,像似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没有方向,找不着东西南北,街道之上偶有孩童正放着烟花,那烟花璀璨又耀眼,惹得孩童们一阵欢声笑语。 越美的东西,消失得便越快,不过短短一瞬,烟花消散,只留下一个空盒被扔落在地上,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再是无人问津。 幸好路面上有标志南北之路,她寻了南方一路而去。 她在颜青的府上待了片刻,那些汉子早已追去了别处,毕竟身着一袭大红罗裙,多少都有些惹眼。 外头的温度真是冷得很,尤其是风吹来时,那冷是冷入骨髓,咬牙颤抖。 风雪交加,那雪花落在了她的衣上与头上,不过仅仅片刻,连眼睫毛都白了一片。 越走越是冷得厉害,街道上的人也缓缓回了家去,平日热闹喧哗的大街上,只余她一人漫步走着。 街角四处挂着灯笼,鹅黄色的光晕只能恰好照清楚前路,路面上的新雪还未有人踩踏过,干净有洁白。 她不知晓陈小五等人跑到何处去了,也不知晓到底有没有逃脱,若是有被抓回去,她们的努力就真是白费了。 万般皆是命,若是真被抓回去,也只能怪她们命不好,她没有这个本事再去闯一次青楼。 主要是冬季行动不方便,雪深,那墙都翻不了。 虽说她这人不喜欢计较,但当时张连儿走得毅然决然时候,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大舒畅。 这是她来北境之后第一次走在这里的大街上。 此城叫北阳关,乃是大祁与北燕的交界之处,北燕对大祁领土一直会虎视眈眈,听闻这些年正在想法子找攻克大祁的法子。 听人说这仗很快就能打成了,许多人都觉着北阳关岌岌可危,战乱一旦起,北阳关是第一个被攻陷的城池。 自然,也说不定是对方的城池。 大街之上张灯结彩,红色的炮竹屑铺得满地都是,只是被新雪覆上了一层,只隐隐可见其红色。 两旁的店肆之上均都贴着神荼郁垒两位门神,喜庆之意,无需言表。 仔细算来,自己离家竟有近二十日了,这些日子不知沈老汉可还好?这个年过得如何?家里的大门之上也贴了门神吗?沈无忧回来陪着老爷子过年,他可开心? 越发想起沈老汉心里就越发的难受,她本已想着这个年定要陪着老爷子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过,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一遭。 路上偶有看见一家三口手牵手的回家,沈无衣瞧着他们,唇角缓缓勾起。 看着别人幸福,她心里也是开心的。 “你这小丫头,大半夜的咋不回家,在路上瞎逛甚咧?” 她正走着,忽而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老汉的声音。 闻言,沈无衣下意识的回身看去。 街道之上,只见一个六旬老汉正抱着酒壶一副醉态熏熏样子,许是喝酒喝饱了, 他打了一个饱嗝,继续道,“这道上可不太平咧,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安全,被歹人瞧见可咋整?” 在那一瞬间,瞧着那个瘦骨嶙峋的老汉啊,沈无衣莫名得便将他与沈老汉相融合。 “我找人!”沈无衣道,“大过年的,想必坏人也过年去了,没空招呼我!” “这就是你个小丫头不知晓天高地厚了!”老汉抱着酒壶清了清嗓子,“坏人还分过年不过年?就是过年才有好东西弄咧,你快回去,莫在这大街上一人瞎逛游。” 话落,他则择了旁侧的巷子走了进去,约莫家就在附近。 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沈无衣此时可谓是无家可归,又能归去何处去? 回身,继续仔细的在路上寻找着陈小五等人的踪迹。 说了要留下暗号好找人的,北阳关不大,她仔细找找应当也是能找到的吧。 沈无衣觉着自己只有尽力了,做到了她所能做的极致,便真的是问心无愧。 然,她没想到的是,那老汉的话真是灵验的很,她一路往前走,居然冤家路窄的……与万花楼的人撞上了。 万花楼的那些打手们本身便搜寻了好一圈不见人影,几乎都要整个北阳关给翻了过来,此时一见得她,又想起先前在她手下挨过揍,这怒火中烧,看向沈无衣的眸子里带着熊熊怒火。 领头的汉子吐了一口吐沫,咬了咬后槽牙,“终于让大爷寻着你了,你个小娘皮,瞧大爷跟你好好玩玩!” 沈无衣数了数来人,一道是六个。 她不惊不慌,没有半丝惧意,抬手缓缓整理起自己的宽袖,将袖子一层一层卷好,硬生生将宽袖变成了紧袖,再道,“好啊,正好该热热身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有钱嘛? 打架嘛,她从来就不惧! 那些汉子大冷天的在外头折腾了一日,心中本就怒火中烧,再加之沈无衣又是一副如此态度,便是觉着那丫头狂妄得很,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他们这愤就泄不了了。 若不是她,他们怎会如此狼狈?大过年的,都没个热闹年好过。 “你个小娘皮!”领头汉子恶狠狠念叨了一句,抬步便上,一拳就朝着沈无衣挥了过来。 然而,沈无衣见得,却是不慌不忙的一个闪身,与她那拳错身而过,又一个旋身,错开了旁边汉子伦上来的手。 一齐六个,她攻守兼备,赤手空拳的接着他们的招式,又闪身避开转攻击,一脚后踢落在背后而来的人身上,又连是一个回旋扫腿,扫起地上一堆雪花。 这些汉子都不是练家子,自然拿沈无衣无法子,一连六个人,十二只手脚,偏偏却抓不住她,似是泥鳅一般,从她们之间穿滑而过,连衣带都沾不住。 裙摆太过于宽大,抬脚时带起地上的雪花,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弧形,极是好看。 雪越发要大,鹅毛般的雪花肆意落在几人身上,便是夜间,那一抹红色都极为耀眼醒目。 直到将他们一一撂倒,沈无衣这才拍了拍自己的手,微微偏头单手叉腰,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瞧着俺写倒在雪地里的汉子,嘴角勾起,冷嘲道,“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个教训么?怎么?这就不行了?” 女子大多都是大家闺秀,极少遇见有能打的,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此时他们趴倒在地上,心中一副不爽模样,可身子却是站不起来,只能恶狠狠的盯着她,“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不成?你能打得过咱们几个,再多来几个你如何打?哼,只要你在这北阳关内,就莫想逃走!” “莫想逃走?”沈无衣闻言只觉好笑,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偏生小娘就喜欢做你们觉着不可能的事,小娘我就在这城里跟你好好玩儿两日!” 说罢,一脚又落在了旁边距离她最近的汉子身上。 力道看着轻飘飘,落在身上时,实则疼得他哎呀一声惨叫。 沈无衣对他的惨叫越发的感兴趣,抬脚作势又是一脚,还没落在他身上,便听得他惨叫声响起。 半路上她又猛然将脚收了回来,落在了地上,一副恶趣味道,“疼吗?” 汉子神情一缩,不回答。 沈无衣便蹲下身子来,笑着看他,一副极是他天真模样,“有钱吗?” “我……”他吞了吞口水,看了看沈无衣,又看了看同伴,“我、我……” 一边我我我不知说甚,一边咽着口水紧张的从怀里掏了仅有的几枚铜板。 依法制炮,沈无衣又看向了旁侧的男子,无需她说,那人便十分自觉得将递给了她。 其余五人都拿了之后,沈无衣将眸光落在了头目身上。 他死死捂着钱袋,怒目看着沈无衣,沈无衣见他不从,直接一脚便伺候了上去,“大过年的,兄弟,给点压岁钱?” 这和明抢有甚区别? 这和强盗有甚区别? 分明就是明抢!!! 他今日发了一年工钱还未来得及拿回家,眼下如何能给沈无衣? 可他越是如此,沈无衣便越是想要欺负他,当即从他身上将钱袋抢了过来,瞧着这沉甸甸的钱袋,起码得有二十来两。 满满一钱袋的碎银子,沈无衣在手里掂量了一番,随即笑了,“不错啊,挺有钱的!” “还我!!!”汉子气的咬牙切齿,却只能怒目相视,“将钱还我!!!” “还你?”沈无衣唇角一勾,笑的轻蔑,“你要我还你钱,就是这个态度?” 说着,打开了袋子,从里头掏出了二两碎银子,往空中抛了抛,“大过年的,恰好可以拿来买酒喝!” 这丫头的身手太强悍了,他们压根毫无法子。 汉子气得连呼吸都变的急促,毕竟也是吃过亏的人,生知此时说甚都无意义,当下只将眸子撇过去,呸了一声,“老子就当一年白干了!” 沈无衣将二两银子收到了怀里,又将剩余的扔还给了他,“成罢,就这些,年年有余!” 她将钱扔在他跟前那一刻,汉子显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可沈无衣已不看他,只道,“我知道大家都有难处嘛,你们就当没有见过我哈,唔,大家伙儿新年快乐!” 她说出这句话时,当真是笑靥如花,丝毫没有因为方才拿了他们的钱而感到有半点的愧疚。 汉子咬着唇瓣,一口气似是卡住上不来又下不去,难受的很。 眼见她一边往空中抛着钱,一边远走,那身形瞧着洒脱不已,一抹红色则艳幕不已。 那么一个女子,当真是他们所见得第一人。 待得她远走,旁边有个人问了领头汉子一句,“七哥,这怎么办!” 那叫七哥的捂着胸口,难受的不行,瞅了瞅眼前的钱袋子,深深呼吸了口气,“我哪里晓得怎么办,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小姑娘都拿不下!” 说着,捡起钱袋缓缓起身,朝着沈无衣消失的方向皱眉,“难不成现在还追上他继续自取其辱不成?回去找人帮忙啊!” 可他心里莫名的又不想那么抓她了。 虽说拿了他二两银子,可是她完全可以全部拿走的。 人心都不是石头做的,他虽说常年混迹,但也绝对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就算在她手里吃了亏,就凭着她方才的举动,便叫他心里有了几分感触。 大雪纷飞,不多会子便覆盖了她走过的路,可他们所站的这一片地,却是一片的狼藉。 沈无衣没了方向,也不知陈小五等人去了何处,但眼下大雪不停,她觉着自己必须得卖身衣衫来换,然后再找个客栈住下,否则在这外头极容易冻伤。 才至转角之处,她则又撞见了一人,那人身形隐藏在了黑暗中,但身形纤长,站在屋檐之下,犹如一尊玉面神佛。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怎么在这? 那人面朝着她走来的方向,就站在黑暗里这般瞧着她。 沈无衣有一瞬间的窒息。 就算看不清对方的五官,瞧不清他的相貌, 却莫名得给了沈无衣一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叫她莫名的鼻头一酸,瞬间觉着无比的酸涩。 她站在了原地,呆呆愣愣的,不知要做如何反应。 直到他缓缓朝她而来,嘴角噙着笑意,眉眸无比温柔,“冷吗?” 熟悉的声音叫沈无衣立时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她步子缓抬,连眼都不敢眨,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影,也怕这幻影会被随之而破灭。 手里的银子遽然握紧,她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语气,“你怎么在这?”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与洒脱,但不自觉又有些颤抖。 有句话说,人生四大喜事乃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大年三十,本该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也应当是热热闹闹的日子,可她一人走在这陌生的大街上,瞧着大雪纷飞,没有一点的归属感。 但是眼下看着他,似乎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忽然爆发,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瓶口,所有的难受与辛酸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之人。 对方缓步朝她走来,直到走到了她的跟前的,与她仅有一尺之隔,直到她看清楚了他的面貌,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直到她的手莫名的跟着有些颤抖,他才缓缓抬起手,替她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 “你这小丫头,当真是不叫人省心的很!” 动作无比温柔,将她的碎发挽至而后,又轻轻捏了捏她被冻通红得脸,随即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暖意将她紧紧包围,沈无衣鼻头越发的酸涩了,眼里也随之而起了一层雾霾。 “我怎么就不叫人省心了!”她强忍着泪意,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情绪收敛,“我被人家拐了,那只能怪我爹娘将我生的太好,旁人觊觎了我的美色,怪不得我!” “是是是,怪不得,怪不得!”男子语气温柔,而后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 沈无衣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前,感受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热意,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清香味。 他将手心揉在了她的脑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似是压抑着所有不安的情绪,“我听你哥哥说你不见了,便一直心急如焚的去寻你,原来……你离我竟是这般近!” 最后一句话,卫子琅说得满是心酸。 他……一直在找她? 沈无衣触动了。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街头,当安全感一直缺乏时候,遇见了那个满心是她的人,就很容易会触动,也很容易陷入这种‘温柔乡’里,看他哪哪都顺眼,哪哪都舒服。 “哥哥?” 卫子琅轻点头,“可不是么,你哥哥写信来与我说,道你不见了,与你一起不见的还有几个姑娘,此事已报官,官府正在彻查,我寻着蛛丝马迹这才知晓你在这北阳关内!” 说罢,他声音越发的轻柔,越发的要细腻,“小衣儿,你可受苦了?” 受苦!她想说她真的受苦了! 受苦的是煎熬的心。 她轻轻摇头,“我爷爷如何了?” 她最担心的是沈老汉担心坏了。 “无碍!”卫子琅道,“沈爷爷在你失踪之后心急如焚,大病了一场,但无忧兄从学院回家的早,好生将他照顾着,前段日子已是好了,但多日不知你消息,自是担心的!” 听到沈老汉因她而大病一场,沈无衣再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便算她已年纪不小,便算她平日再坚强,可卫子琅的出现本就带给了她震撼,又听到沈老汉的消息,她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瞬间的瓦解了下来。 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是我不好,让他担心了!” 沈无衣热泪盈眶,语气也随之而梗咽,“谢谢你!” 能在这里遇见他,真好! 他告之了沈老汉的消息,叫她心里有了底,知晓了沈无忧将老人家照顾的挺好,他这心便也彻底的放了下来。 “你我之间,何须个谢字?”卫子琅揉着她的脑袋,“可是饿了?” 说起饿来,她是真饿了! 晚间未曾吃饭,一门心思的计划着逃跑之事,现下早便饿了。 如今感受到了暖意,自然就觉着了饿意。 她诚实得点头,应了一声嗯。 卫子琅却忽然轻笑了,低下头来与沈无衣对视,黝黑的眸子隐藏在夜色中看不清情绪,“走罢,我带你回客栈!” “不……”她摇头,“我是带着几个姑娘一道出来的,那时与她们分开了,她们若是没被抓,定然是无地方落脚的,我得去寻寻才是!” “无需寻了!”他眸子皆是温柔,绝美的容貌带着无尽的柔情,“若不是今夜遇见了她们,我便也不知你在此处,她们已被我安排在了客栈,走罢。” ???? 安排好了? “你遇见她们了?” 沈无衣一脸的懵逼。 卫子琅轻点头,“是,遇见了,我的小衣儿,你且放心罢,当我听她们说认识你时,我便已将那三人安排在了客栈里。” 心里唯一的惦念也没了,沈无衣忽然觉着舒坦不少。 沉沉得吐了一口浊气,她将所有的心都落了下来。 虽然现在她们还身在北阳关内,可沈无衣就是觉着,她安全了。 待在他的身边,她就安全了。 再未多说,也未多问,卫子琅牵着她的手,缓缓往街上大道而去。 那披风太长,拖在雪地里,带起了一大片的雪花。 沈无衣回头看了看,侧头看向卫子琅,“我不冷,不然你穿上罢!” 太长了,拖着太费事。 虽然暖和。 “叫你披着你便披着!”卫子琅笑笑,似是洞悉了她的想法,“拖着便拖着,走罢,我带你回家!” 我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回家! 这二字,是沈无衣这段时间听过最有归属感的二字。 看着自己那被包裹在他手心里的手,沈无衣只觉着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此。 这个年,她过的一点也不孤单,不落寞。 第一百四十五章:你不开心? 午夜的烟花爆竹响起,寓意着迎接新年,迎接好运,红红火火。 客栈没了别的上房,掌柜得便再卫子琅住的房里铺了个软塌,叫二人共处了一间。 因着与沈无衣先前有约定,卫子琅对人称呼她是自家妹子。 二人颜值都高,瞧着倒也像是兄妹,自是无人多有质疑。 既是兄妹,同处一间房便一间房了,毕竟北境与平原不同,民风较是开放。 但这饭,掌柜却。 年夜饭都是傍晚吃的,他们人多,东西也都吃得干干净净,客栈里的厨子又回家过年去了,大半夜的,怎么说也不好将掌柜夫人叫起来做个年夜饭罢。 于是,卫子琅当即决定,要亲自下厨给沈无衣煮碗面。 虽说年夜饭只吃一碗面太朴素了些,但面的象征与寓意好啊,于是她们便亲自动手做起了饭来。 掌柜这人倒也是随意的很,加之卫子琅又给了些银钱,便将厨房的钥匙给了他们,叫他们自己想要拿啥便拿啥,想要咋做便咋做。 关于下厨这件事,沈无衣真的是帮不到甚忙。 但卫子琅有勇气啊,当下便就自告奋勇说,这面由他来做。 于是,沈无衣生火,他来揉面。 卫子琅作为从小处尊养优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沈无衣当然不信他能揉面,但意料之外的,他不仅会揉面,还揉得尤其好,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脱离带水。 沈无衣生着小火,暖黄色的火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眸子里倒映着火光,而瞳孔里又倒映着那个男子身影。 他动作熟练无比,衣袖微微挽起,抬手间沾了些许的面粉在脸上,绝美无双的脸上带着点点粉缀,丝毫不影响半点美感。 沈无衣双手托着下巴,就这般乖乖的看着他劳动。 她总觉着这样的日子很宁静美好,与喜欢的人一乡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院子里养些鸡鸭,过着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生活。 外头还有爆竹的声音传来,在这夜色里不算刺耳,却凭白的增添了几分热闹。 她看着他,移不开眸子,“倒是不知晓你还会揉面呢!” 卫子琅闻言,侧头朝她看来,手中依旧忙活着,狭长的凤眸里含着温和的笑意,“自幼便会的!” 他语气平淡,“我娘爱捣弄这些,每每和面便唤我,我倒也学会了揉面。” 在说起他娘时候,他的眼眸里皆是温柔。 沈无衣敛下眸子,看着灶里跳动的火光,“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你娘肯定会担心的。” 她的情绪淡淡,想起沈老汉与沈无忧时,只觉心中堵塞的慌。 本想着这个年定然会过的热热闹闹,她也定是要陪着沈老汉过一个欢欢喜喜的大年,没成想,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好好的一个过年,一家人竟是相隔了千里之外。 不知他们这年过的如何,年夜饭吃了什么。 “我娘啊!”卫子琅看着沈无衣的情绪不高,便轻笑出了声,想引导着她的情绪,“我娘倒是不会担心,先前每年过年,我与我娘都是分开过的,今年如往年也无甚差别,只是军营里较是严厉,极少与她通信,倒也是不知她今年过的如何。 唔,瞧你这样,同我过年你不开心?” “没有!”沈无衣坐端正了身子,眸光炯炯有神的看向他,“真的谢谢你,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很欢喜!” 是那种雀跃与感动的欢喜。 她曾经问过禾小娘,北境的军营距离此地多远,禾小娘说在城外二十里地。 那个时候她想着,若是实在不成便出去找他求救,但转念想,自己凭甚找他求救?虽说二人之间有了那一层关系在,但到底他是沈无忧的好友,不是自己的好友。 再者是,她不喜欢麻烦任何人。 能在这个时候遇见他,沈无衣是满满的感动。 尤其是知晓他还是特意来找自己时,似是触动到了她内心最为柔软之地。 “你我之间,何须说个谢字?”卫子琅道,言语带着几分揶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怎可叫你受委屈?万花楼是罢,且待本公子给你平了他去!” “噗!”这话当真叫得沈无衣嗤笑出声,随即又认真问道,“那万花楼究竟什么来头?瞧着来头不小的样子!” 卫子琅对这些自然知晓一些消息的,他一边揉着面团一边道,“万花楼的幕后老板实则是京城一位大员之子,家中有背景,加之在军营又有熟人,这间青楼在北阳关内倒是唯一一间能立足之青楼,说起来,那位幕后之人我还识得。” “你识得?”沈无衣彻底惊讶了。 “是了,有些渊源!”他道,“想必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我娘是外室,我爹乃是当朝丞相大人,而他爹,便是我爹!” “什么????!” 这样说起来,他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沈无衣当真是目瞪口呆了。 下意识的站起了身来,“那……那我……” 他闹了万花楼,岂不是闹到了他家人的头上去? “此事我也是才知晓的!”卫子琅道,“先前我虽有怀疑,但并未想着如此凑巧,我知晓你失踪之后,便一直与你哥哥去寻线索,最后找到了些人,知晓了你一路往北阳关而来,我也是傍晚才入城,想着慢慢寻你! 说来也是缘分,晚间上街恰好见着几个姑娘被人追,我见着便顺道出了手,这便知晓了你的消息!” 说至此处,他叹了口气,看向沈无衣,极是认真道,“小衣儿,你所受的委屈,我定要帮你讨回来,这世间,无人能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沈无衣心中一滞,连呼吸都有些乱了起来。 向来就知晓他这人嘴巴子最是会说,倒是没想他说起情话来,直入人心。 她将眸子移向别处,又缓缓坐了下来,下意识得拿起一根柴禾往灶里添着,“你这些话,除我之外,还对哪个女子说过?” “自然只有你了!”卫子琅笑意盈盈,“你可是我一生拼命都要守护的姑娘。!” 第一百四十六章:难题来了 一生都要拼命守护的姑娘! 拼命守护的姑娘! 沈无衣听得沉默了半响,硬生生得接不下去了话,眨了眨眼,转移了话题,“这火生得可真旺呢,瞧着是个好兆头,想来新的一年必定可以红红火火。” 卫子琅知晓她是故意不想接话,倒也未再继续,只与她一边聊着闲话,又一边聊着家常。 待得将面揉好,面条成型,难题来了。 他不会下厨!! 当即他便眼巴巴的瞧着沈无衣,沈无衣则起身,打水清了一把手,而后慢条斯理的将衣袖卷起来。 这袖口太大了,实在是不方便的紧。 难怪,万花楼那幕后老板是京城来的,难怪会做这华袖的衣衫,京城以广袖为华丽。 她一袭红衣,站在灶前忙活,那半是披散的秀发垂下几缕,秀发之上柔亮的反射淡淡光晕。 卫子琅特别喜欢看着她,无论是她安静或是高傲的模样,总觉着眼前这个小女子不论是哪个一举一动,都一直牵引着他的心弦。 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很喜欢,想要与其长相厮守,相伴一生。 能让他萌生如此想法的女子,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待得沈无衣将面煮好,桌上摆着几盏烛光,二人坐在厨房的桌上,面前各自一碗。 烛光轻晃,二人对立而坐,桌上的碗面冒着气,热气腾腾,热雾恰好淡淡遮住二人容颜,替这个氛围又增添了几分若隐若现。 两人的容貌都被热雾遮挡了几分,可双方的眸子都映衬着桌上的烛光,闪闪发亮,眼里有光。 沈无衣摆动着筷子,敛下眸子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对方祸国殃民的脸,“厨艺不甚为好,还望景瑜哥哥海涵,赏个面子吃上两口!” 这话说得真是俏皮的很。 卫子琅嘴角噙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无衣,接过筷子吃了一口。 “唔!”腮帮子里塞了满满一口面,他点头应声,“小衣儿手艺真好,我可是有口福了。” 沈无衣听得笑笑,并未接话。 卫子琅当真是十足的给面子,一碗面是连汤带面都吃了个精光,吃完之后还一副意犹未尽模样,“无衣妹妹,你的面好吃吗?” 沈无衣正慢条斯理的吃着面呢,闻言有一瞬间的迷茫。 我们的面,不是一起做的嘛? 然而,还未待沈无衣开口,便只见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筷子,二话不说夹了沈无衣碗里的面,嗦入了嘴里。 好巧不巧,他吃的那根面,恰好是沈无衣正吸着的那根。 眼见他越来越近,她甚至忘记将面咬断,只眼巴巴的盯着她,一副不知所然模样。 卫子琅被她这个举动彻底逗乐了,直到二人仅是咫尺之隔,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热气息时,这才见得男子勾唇一笑,将面咬断。 继而唔了一声,点头,一副十分满意姿态,“果然,无衣妹妹的面,就是好吃些,都比我这碗要香甜着些!” 她这是,被撩了嘛? 这小流氓! 沈无衣将面嗦入嘴里,“你要是没吃饱,我恰好吃不完……” 毕竟是大过年的,不与他计较。 第一百四十七章:我小时候傻 卫子琅眼眸一亮,唇角缓缓勾起,“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抬手便将沈无衣面前的碗端了过去,豪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待得吃完,他笑意盈盈看向沈无衣,“果然无衣妹妹吃的,就是比我的要香甜些!” 这人…… 沈无衣无奈的放下手中筷子,欲要去将碗给收了,卫子琅则快速起身先她一步将碗给收了起来,再道,“劳累你下厨,已是在下心中所愧,哪儿还能叫你干这杂活?你且先歇着,这种粗活儿,我来!” 如此,沈无衣倒也乐意不去动弹。 将碗筷收好,洗好之后,二人回了房去。 卫子琅所住的,乃是整间客栈里最好的上房,房内装潢算不上有多豪华,但一应俱全,该有的几乎都有,且屋内烧着暖暖的地龙,就算是外头大雪纷飞,屋内依旧温暖如春。 房内分了里间与外间,里间放着床与一张软塌,软塌则依窗而摆,与床正好相对。 外头则放着一张待客的桌子,桌上摆放着糕点与茶水。 与卫子琅要共处一室,沈无衣多少有些不大自在,想着晚间在万花楼那群打手那儿弄来的银子,便与卫子琅建议道, “不若我自己再去开间房罢。” 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几分的尴尬。 虽说上次在山洞,二人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但眼下总觉着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许久未见之后。 “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少年将门上栓,褪下自己的披风挂在了晾衣架上,“这里的气温比安阳低上许多,眼下恰逢过年,掌柜的自是未准备多余的炭火,屋子里若是不生火, 必定是冷冰冰的,你且先睡着罢,放心,我可不是那乘小危之人!” 说至此,他将衣衫挂好,缓缓的回过了身来,看向沈无衣,“况且我觉着,无衣妹妹的便宜,不太好占,今夜我可是瞧见的,无衣妹妹那身手,叫几个大男人都束手无策呢!” 沈无衣出手时,他是瞧见了的。 当时见着她,心里又说不上来的欢喜,一直悬浮着的心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本以为她有危险,却没想到她这身手十分利落,叫那些男子生生对付不过她。 沈无衣心中有鬼,听着这话还当是卫子琅起了疑心。 毕竟她的这身份太好查了,一个从小没了爹娘,跟着爷爷长大,且脑子之前一直都痴痴傻傻的人,如何会在短时间内身手如此的厉害? 这其中必定有说不清的渊源。 她心口微微跳动了一番,面上却一副镇定淡然模样,“我小时候傻,爷爷怕我被人欺负,便找人教了我几招!” “谁说你傻?”卫子琅不置可否,“无衣妹妹如此聪慧,何来的傻了?若你这般还叫傻,世间还有几个聪慧的女子?” 她一袭红衣异常的惹眼,衬得她脸色更是娇红,烛光之下,她眉眸低顺,像极了新媳妇的模样。 卫子琅觉着她十分适合穿红衣,举足之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妩媚。 她穿红衣这般好看,想必嫁人时,更是风情万种些。 他想,这辈子势必都要娶到眼前这个女子,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沈无衣摇摇头,“什么是聪慧?什么是傻?这世间啊,就是浑浑噩噩的。” 别的房间冷,她也没了再去开房的打算,再瞧着卫子琅十分自觉的上了软塌,她想了想,脱掉外衣上了床。 当房内的灯熄灭,外头一片白茫,隐约能叫屋里隐隐视物。 沈无衣躺在床上,侧身将脸对着窗边,眸子看向软塌上那个躺着不动弹的少年,放轻呼吸,脑子里则乱哄哄的。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要如何逃跑,也生怕自己睡熟了之后,万花楼的人有了小动作,从未掉以轻心过。 可是现在,她看着卫子琅,心里有了莫名的踏实与放松。 总觉着有他在,她总算是安心了,也觉着并未有甚好惧的。 明明是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却莫名叫沈无衣觉着,他身上有一种叫担当的东西。 也不知自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多久,直到对方问出口了一句,“你可是,睡不着?” 早已过了子夜,外头一片宁静,大年的后半夜,鸦雀无声。 “嗯!”她翻了个身,将脸对着屋顶,眨巴着眸子,“睡不着。” 她有些失眠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想着,又不知想些什么,明明觉着很困,却又觉着不想入睡。 眼眸眨动,她轻问出声来,“你在军营里,可一切都好?” 自打他从军之后,便再无他消息,沈无衣偶尔会想起这个样貌绝美的少年。 半年不见,他的肤色依旧白皙,但轮廓却硬朗了些。 “好!”他的声音也轻轻,“路是我自己选的,自是一切都好,你呢,家中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沈无衣摇摇头。 这一次她实属被暗算,若不是那迷药,两个汉子也未必能拿下她。 想了想,她将自己手里头正欲要进行的事情说给了卫子琅听。 她要造纸,也要造出印刷术来,但无一人相信她有如此本事,是以这段时间她一直造着纸巾,想着以小钱缓缓发家,再自己出资将造纸术与印刷术一并上市。 说至此,她顿了顿,“我听说造纸若是不错,可与朝廷申请荣誉,我爷爷是个寻常百姓,一辈子最渴望的就是皇恩,他一直将所有的希望都投放在哥哥身上。 我想,倘若朝廷褒奖,爷爷定会是开心的。” 她说出此话来,纯粹是当成闲话而谈,也是许久不见他,想与他说自己的打算。 今日他的出现,当真是触到了沈无衣内心最软之地。 若是之前她觉着自己对他只有些好感,可今日却叫她彻底的喜欢上了这个少年。 也许二人的家室之间有距离,但喜欢这个东西,往往只是因为某一桩事,彻底激到了她的内心,从而看他哪儿都顺眼,越看越欢喜。 沈无衣对卫子琅,就是这样的。 活了这些年来,她终是遇见了那个叫她心动之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想过万种可能 而沈无衣同他说了造纸与印刷之后,立即从软塌上坐了起来。 便算是夜里瞧不见,她仍旧能感受到对方此时正注视着她。 “造纸?印刷?”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与欢喜,“丫头,你这小脑袋里到底装了甚,怎会想出这些东西来?倘若你的想法成立,当真能廉价造纸与印刷,必定是对大祁的一个大进步。 你若不急,我这便写封信告之朝廷,倘若真成,朝廷必定能采纳。” “先不急,我还待好生想想!”沈无衣轻摇头拒绝,她不想去劳烦卫子琅。 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她也是当真不想劳烦卫子琅,想靠着自己的本事来实践。 可卫子琅却是激动不已的,直接下了软塌来,蹲在了沈无衣的床边,双手拖着脑袋,在黑夜里就这般的注视着她。 他的呼吸均匀,身上那股清香的味道立即入了沈无衣的嗅觉里。 两人似乎就这般的近在咫尺,近得连呼吸都在相互拍打着。 莫名的,沈无衣只觉着浑身一酥,心里似是跟触电了一般,连呼吸都漏了节拍。 “小衣儿!”他的语气很是轻柔,唤她名字时,似是能柔情得滴出水来,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磁性,听得沈无衣耳中一软。 “嗯……”她应声,声音轻轻。 卫子琅似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一般,伸手去拉住了她的手,又怕她将手抽离,便将手握得紧紧的,“我收到无忧兄寄来的信息之后,便一直寻你,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在想,倘若此生再也见不着你了,可要如何是好?” 他自从收到她失踪的消息之后,便一直日夜劳顿,从安阳开始寻找线索,先打探她得罪了何人,又会因某种可能而被人盯上,再去官府询问最近可有相似的案件等等。 就凭着一点点的线索,他几乎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人际关系,彻底的去查询沈无衣的下落。 这一查,才知晓安阳城中出现了一批人贩子,他几乎是使尽了所有手段,知晓她到了北阳关内。 毕竟那些人也不知沈无衣的本名,再加之卖得多了,自是不会对每个姑娘都有印象,而沈无衣在途中不吵不闹,更是没有半点让人有记忆深刻之地,自是不知卖入了何处去。 他们拐卖姑娘,不会只做万花楼的生意,还有卖给娶不到媳妇的鳏夫,身有残疾的男子等等。 只要价钱合适,他们便能随随便便将人姑娘给卖了。 说至此,卫子琅又嗤笑了一声,“我原本还想着,你若被卖给了人家做媳妇,被人家欺负了可怎么办?没想到我家的小衣儿竟是这般的厉害呢,可真会打架!” 从他的语气里,可听出他的自豪来。 沈无衣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那股温热似是有电一般,一直从手心缓缓蔓延,蔓延至心里,而后袭遍全身。 她轻轻吞咽了一声,又带着几分酥麻得嗯了一声,侧过身来,与他在黑夜里对视,“让你费心了!” 在这个通讯十分不发达的年代,想找一个失踪的人,当真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他却将她找到了,而且还是在这种,她最需要人陪着的时候。 人啊,向来就习惯了群居,沈无衣性子虽是淡淡,对何事都抱着一副不可强求的样子,但也在这种热闹的节气时,越看人热闹,她的心里便越是要显得落寞。 卫子琅的出现,恰好的慰藉了她心底的失落。 她是要感激他的出现的,否则便是有钱,大过年的也不一定能住到店。 “费心?”卫子琅伸手,宠溺得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我都快没心了!哪来的费心?” 寻找她的过程里,他觉着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十分不安,也想过万种可能…… 比如她被卖给了鳏夫做媳妇,以她这性子,定是虎到宁死不从,到时吃了亏,挨了打可怎么办? 他定会叫买她的那人,生不如死的。 再比如,她性子倔强,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世界上最远最触不可及的,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再也寻不着她。 当找到她的那一刻,看见她生龙活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卫子琅的一颗心终是落下,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便是想将这个小女子紧紧的揽入自己怀中,感受着她的气息与她的存在。 他的手心起了几道茧子,瞧来是最近摸兵器摸得厉害。 眼前这个哪儿都优秀的少年,如何能叫沈无衣不为之心动?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出自己空出的左手,似是鬼迷心窍了一般的,抚摸了他的脸颊。 明显的,这动作叫卫子琅身子一僵。 沈无衣的手伸出在半空,感受到他的僵硬之后欲要收回来,然,来不及有动作,便又被他反握在手心。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也随之而上下滚动,“小衣儿!” 这话唤得情意满满。 沈无衣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从喉咙中间里发出了一声,“嗯~” 她越是应的柔情,在这夜里色便更是要显得暧昧。 沈无衣明显觉着,卫子琅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而后,只见他缓缓低头,再缓缓的,极度缓缓的,又带着一步一步的试探,将脑袋凑了过来,凑到了她的唇边,停顿了小小的片刻,见她未有任何抗拒,这才大胆的贴了上去。 他的唇瓣温热,吻得十分轻柔,似是将她当做了一件上好的物什一般,小心翼翼的,仔细的端着。 沈无衣在他亲过来的那一刻,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她这是……这他亲了?! 而且……她没有半点抗拒不说,似乎觉着, 还、还可以? 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大动作,可沈无衣却觉着自己老脸已红了。 也不知是这屋子里燥热,还是因他这一吻。 张嘴,轻咬住了他的下唇。 她明明是想咬住他的,偏生对方却当是她的还迎,吻得立即狂热了些。 唇齿相交,他的呼吸带着几分急促,握着她手的手,也越发的要紧了些。 第一百四十九章:无衣妹妹新年好 无比狂热的吻,沈无衣不仅没有半点想要推开的意思,反而缓缓的回应着她。 她的回应,似是给了他更大的勇气,越发的要热烈。 谁还没有个喜欢人的时候?沈无衣承认了,她的确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少年。 也不知是何时喜欢的,总之她现在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他。 待得一吻终罢,少年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二人之间的呼吸交错,气息相融,气氛升温,极度暧昧。 此时没有一句言语,却又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蹭了蹭她的脑袋,声音带了几分沙哑,“睡吧!” 沈无衣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第一次与男子这般亲吻,脑海里嗡嗡的,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好。 而后,她欲要将手抽离出来,但对方仍旧抓得紧紧的,不给她半点抽离机会。 还不待她先开口,他便道,“我看着你睡!” 只有将她握在手心里,卫子琅这才安心。 毕竟才失去的人,心里一直就有一股后怕,以及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沈无衣觉着,卫子琅这只小狗子,真是可狼可奶。 她想了想,将自己的身子往里挪了几分,“不然,一起睡?” 她这句话说得的确太大胆了些,眼前这个少年瞧着是情窦初开模样,十分的具有攻击性。 且在古人眼里瞧来,她这个具有很大的邀请性质。 但实则,沈无衣想得十分浅面。 不就是一起睡么,上次他们在山洞,也算是亲密而眠了,况且两人心中都有爱意,说起来是男女朋友关系,睡一张床,不做出格之事,也扯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上去罢? “你是在……邀请我吗?” 少年轻笑出声来,呼吸与她的呼吸相交,暧昧不已。 沈无衣吸气,“不睡便罢了!” “怎么不睡!”他几乎是急速的缩入了她的被窝里,而后将她揽入怀中。 他将手枕着她的脑袋,一手将她揽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紧紧环拥着她。 这是沈无衣此生第二次被一个男子这般姿势抱在怀中,且是同一个男子。 她忽然感慨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注定了的,她也算是两世为人,这两世里,卫子琅是唯一一个叫她心动的男子。 在二十一世纪的她,原本是打算着这辈子就自己一人过罢了,未想到,她的缘分竟在这个世界里等着她呢。 沈无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在了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呼吸声,她瞬间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只有满满的安心。 心安了下来,睡意便也紧接着而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功夫,便沉沉得入了梦乡里。 这段时间她一直睡得不太好,睡前叮嘱自己也要警醒着,眼下有一个如此温暖的怀抱,她心里安心,便也睡得踏实。 听着怀中之人的呼吸变得缓慢又轻盈,卫子琅亲了亲她的额头,枕着她的手揉摸着她的头发,轻轻道了一句,“睡罢!” …… 一夜无梦,这是沈无衣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是安稳得一日。 她本正睡得香甜,恍然感觉身旁有动静,便立即睁开了眼来。 卫子琅正想将手从她身下抽离,见得她醒来,便停止了动作,“还早,继续睡罢,乖!” 天已大亮,屋内光线明晃,少年那张俊俏的脸就这般映入了沈无衣的眼帘。 他的五官比起半年之间要硬朗了些,肤色仍旧白皙如斯,眉眸如画,尤其是那双凤眸,眨动之间风情万种,极是勾人。 瞳孔里倒映着她那张放大的脸,深邃的犹如是深潭,黝黑不见底,极为有神。 沈无衣不得不感叹,老天造人时当真是偏心的,有些人当真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而有些人则是三百六十度的死角。 乍然醒来那一刻,她的脑子里有几分懵,先是在脑子里过滤自己在何处,为何卫子琅会在这里,而后想起昨日之事,所有的记忆瞬间回归。 如此,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了一声,“景瑜哥哥,新年好!” 这声景瑜哥哥唤得有几分俏皮。 卫子琅眉开眼笑,“无衣妹妹新年好!” 外头鞭炮的声音一直在噼里啪啦的传来,替这个早间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大年初一,自然是要放爆竹的日子。 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的一年来了,新春已到了。 这一觉似是眨眼之间便醒来,可沈无衣莫名却觉着睡好了,她深吸了 口气,“外头还下大雪吗?” 从窗扇里透过来的光,白白亮亮。 卫子琅嗯哼一声,“应当停了!” 下了一夜,自然是停了的。 沈无衣欢喜起身,踩着鞋子便到了窗边,推开窗子,恰能见着客栈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屋檐上堆满了极厚的一层雪花,院子里有人铲了一条路,积雪堆积在一旁。 沈无衣抬头看向院子里,好巧不巧的,恰好见得陈小五正从灶房里打热水。 她住在二楼,眼下又是趴在窗台边,各自都很容易发现彼此。 陈小五见得沈无衣时,微微一愣,而后想着她应当是被卫子琅找回来的,便朝其道了一句“早!” 沈无衣对陈小五还是有一定好感的。 当时她面对着万花楼里众多打手之时,她是不愿意走的,不管如何,她心意有了,沈无衣感受到了,心里就觉着舒畅。 “早!”她面带笑意,看着这白茫了一片的万里山河,心里也似是被洗净了一般,心情莫名好得很。 她觉着,她现在心情很好,好到能包容一切。 陈小五依旧穿着昨日那一袭衣衫,万白之中一点红,成了一道靓丽养眼的景色。 “我煮了早饭,你起身洗漱来吃罢!” 厨子在家过年,昨日卫子琅又给了钱,掌柜得说厨房内东西随便使,想必也是叫他们自己做饭了。 沈无衣点头,应了一声好,而后回头看着那正在穿衣的卫子琅,笑道,“今日我带你堆雪人罢!” 他穿衣的动作慢条斯理,不缓不慢,很是优雅,一看便知晓打小教育的极好。 第一百五十章:真的很感激你 少年穿好衣服,回眸,看向沈无衣的眼眸里似能滴出水来,“好!” 他着得是一袭紫色长衫,本便肌肤如雪的他,一袭紫色更是显得玉树临风。 沈无衣觉着,自己当真是走了桃花运了,这么个好看且优秀的少年儿郎,竟会这般喜欢她,重要的,是她也心悦他。 外头的冷风从窗外飘入,吹得她一个激灵,瑟瑟发抖。 卫子琅生怕她会冻着,立即将她拉了过来,将窗扇小心翼翼关好,再道,“外头冷的很,莫要着凉了才是!” 沈无衣清了清嗓子,总觉着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不一样了,他站在那儿,都很是暧昧。 待得卫子琅穿戴好,沈无衣这才给自己穿衣梳头起来。 她不会梳别的头发,仅会以一根簪子将头发全部挽起来,且挽发的那根簪子,还是沈无忧先前所送的。 卫子琅瞧了瞧她的簪子,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随即带着她出门洗漱。 外头,只有陈小五姐妹二人。 张连儿与那三个姑娘一道跑了,当时生怕被人追上,便分散而跑,眼下也就她们姐妹在。 大年初一的早饭,吃的很是朴素,简简单单的两道菜,卖相说不上好吃不好吃,但也能入口。 外头积雪足足淹没了小腿,街道上已被人铲出了一条道来,雪地上则是满满嫣红的爆竹纸屑。 偶尔有几张年画剪纸落在了雪地里,万里白中一抹红,异常惹眼的很。 卫子琅瞧着身旁这个女子,她一袭红衣似是嫁妆,将她肌肤衬得白里透红,整个人气色满满,带着几分娇艳。 先前看惯了她着的素色衣衫,此时见得她一袭红衣,他这才觉着……沈无衣更适合穿艳色的衣衫,显得整个人都娇艳欲滴,十分可口的很。 不过,这衣服…… 于是,他直接带着沈无衣上了一家成衣铺,也管不得老板大年初一接不接客,二话不说替她买了一袭粉色的小袄外带着一件披风。 她肌肤白皙透红,粉色则显得她更是可爱的紧,尤其是那粉粉嫩嫩的唇瓣,叫卫子琅不自觉的想到了昨夜…… 唔,他亲过了。 大年初一,北阳关城内不开城门,她们出不去城,自然也是回不去。 沈无衣与陈家姐妹在城内寻搜了张连儿等人一番,但沿途都未看见任何踪迹,人就如石沉大海了一般,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这种情况之下,沈无衣不得想多了些。 她们是被抓回万花楼了,还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在城内几乎找寻了她们一日都未见得线索,沈无衣觉着,她们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能帮到如此份上,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在找两日,若是两日之后再未看见人,她便得回家了。 她们自己的生死,自己掌握。 午后,卫子琅交代了沈无衣与陈家姐妹在客栈里好生歇着之后,自己便一人出去了。 她也不知晓他去了何处,只是他走时,让她等他回来。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整个天地之间一片素白。 沈无衣在客栈的院子里玩了片刻的雪,堆积了两个小雪人,直到将手冻得有些发胀,这才捂着手入了陈小五的客房里。 陈小五与陈小六住得同一间房,姐妹二人睡一张床。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三人之间也算是熟络。 屋子里生了火,比起外头的天寒地冻来,简直是温暖如春。 陈小五经过此事,对沈无衣十分的心存感激,见得她手冻得通红,立即拿了个暖炉来给她暖手,再道,“多亏有你在,无衣,我们真的很感激你!” 沈无衣替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挥挥手,一脸的不在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她也是瞧着陈小五顺眼的很。 否则,她的生死真的与她无关。 陈小五仍旧是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恨不得握着她的手好好感谢一番。 陈小六也随着道了两声谢后,她又看向沈无衣,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探究,“无衣,那位公子,是你哥哥呀?” “嗯哼?”话题跳转的太快,沈无衣一时间未跟得上反应,当即一脸懵,随即转念想到了卫子琅,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她缓缓点头,“唔,嗯~” 总之她也唤过几声景瑜哥哥不是? 陈小六听得,眼眸顿时便亮了,“你哥哥生得可真好看,不像我哥哥,一点也不好看!” 她今年才十三岁,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姑娘,心思也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倒挺是直率的很。 沈无衣呵呵的尴尬一笑, 点点头,“我哥哥,确实生得挺好看的!” 沈无忧样貌的确生的极好呀,身上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干净气息。 “你也生的好看呐!”陈小六笑着道,“你们一家人都好看。” 如此,沈无衣除了笑笑之外,别无他话可接。 卫子琅毕竟是个一笔带过的话题,止住话题后,她们便说起了昨夜情况。 昨夜她们从万花楼逃出一段距离之后,本以为安全了,但没成想,还没歇上一口气,便被那些打手追上了。 几人一起跑的目标着实太大了些,于是她们便决定先分开跑,减小目标性。 于是,就如此的分开了。 如今寻不到她们,只怕十有八九,他们是又被抓入万花楼里了。 说起万花楼,陈小五便觉来气,“这些青楼如此大胆的贩卖人口,若是将其告官,定给他们定个枉顾王法之罪,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法?”沈无衣却是直接轻笑出了声,“人家手里可是有卖身契的,哪里来的王法?那卖身契上,可是都摁过手印的,如此就算是你自愿的,你既是自愿的,人家想要买几个丫头,犯了哪门子的王法?” 说起卖身契此事,陈家姐妹便觉着生气的很。 她们当真是不知何时签了卖身契的,偏偏又没有言语来反驳。 最后想来想去,只不瞒的嘟囔了一句,“这些人贩子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亡命之徒,总是有些为了钱而不要 命的!”沈无衣满脸淡然,对此似乎见怪不怪。 第一百五十一章:放开 对于陈家姐妹而言,她们顶多是平日里在村子里见着那些张扬跋扈不好相处的同村人,哪儿遇见过人贩子?现下心思也正是单纯的很,极为好骗。 她听得沈无衣话,很是不解的摇摇头,“钱能赚,为何要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呢?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坏人?” 陈小六情绪显得很是低落,“我先前一直以为,最坏的是咱们村子里的张瘸子,总爱偷村子里的东西。” 出了村子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坏人真是不少。 她心思很单纯,性子也是一根筋。 “这世上有好人,自然也就有坏人!”沈无衣终于将手暖热,但那手依旧通红的很,瞧着跟个胡萝卜似的,皱皱眉,“所以日后你可要小心了,千万莫要再被人骗了!” 陈小六呶呶嘴,不接话。 倒是陈小五,叹息了一声。 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忽然之间觉着自己长大了。 回想起来这一切,总觉着似是做梦,又在亲身经历着。 她道,“今年大年初一,往年我们家都来了许多亲戚,只是今年不知我爹娘可担心我们,家中如何!” 经历过了这种生死历经之事,她便越想怀念家中温暖,越是怀念,心里便越发的惆怅与孤寂。 沈无衣语气勾唇笑笑,安慰道,“等城门开了,我们便一道回家!” 陈小五也随着笑笑,看向沈无衣的眼眸里满是羡慕,“你哥哥还能寻着你,真好!” 有这么一个哥哥,真好。 沈无衣不置可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便拉着姐妹二人又一道除去玩雪了。 待得卫子琅归来时已是傍晚十分,回到客栈第一件事便是将沈无衣带入了房中,而后一点也不拘束的枞身后将人环抱起来,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 “可要如何是好, 才不过半日不见,便想你的紧!” 他语气轻轻,加之又在耳边说话,声音温温又酥酥。 温热得气息落在她的颈脖之间,她脸倏地便红了。 羞红。 “撒开!” 难得她显得女儿家羞涩,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环抱着她的手,“景瑜哥哥,外头还有人在呢!” ‘景瑜哥哥’四个字,咬的有些重。 他们可是兄妹相称的,兄妹之间哪有这般搂搂抱抱的? 卫子琅轻笑一声,“无衣妹妹莫怕,无人瞧得见,来,让为兄好好瞧瞧,半日不见,你可是消瘦了些?” 话罢,将其从怀中调转了个身来,十指轻轻去撩动她的下巴,“唔,小美人生得可真是好看的紧,当真叫人魂牵梦萦!” 这人…… 沈无衣来了兴趣,便也起了玩心,当即娇羞的垂下头来,一副脸红模样,“公子自重,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卖艺么?”他挑眉,“那倒是唱个小曲儿来听听,让在下来赏识赏识姑娘曲艺!” “好啊!”沈无衣抬头,挑眉,眼眸眨动之间,略显得妩媚与风情万种。 就这么一个动作,激得卫子琅心中一酥。 眼见她要开口哼两句小曲儿,卫子琅却又环着她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门上,他低头,眼中柔情似水,“相比起听无衣妹妹唱的曲儿,我更想,尝尝这唱曲的嘴儿!” 话落,他低头,俯身,亲上。 她的唇瓣极是柔软,又带着几分香甜,唇瓣与唇瓣之间的碰触,软软贴贴的,很是舒爽。 卫子琅觉着,亲吻这件事,会上头,也会上瘾。 本身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轻吻,可随着他越发的激烈,吻得便也狂热了起来,越发激烈,身子里便犹如火烧,很是异样。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咚咚咚的三声之后,响起了陈小五的声音,“无衣,晚饭你要吃什么?” 沈无衣本是有些意乱情迷,听得这声音,立即精神了起来,将卫子琅一把推开,正了正声音,“哦,随便吧……我帮你一起……” 她本想说帮她一起做,可话还未说完,卫子琅便将人再次的揽入怀中,朝着外头提高声音道,“晚间我带你们出去吃!”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淡漠疏离,与沈无衣说话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沈无衣无声的啧啧了两句,欲要再推开那一直环着她的少年,偏生对方就跟黏上了似的,怎么也推不开。 陈小五倒也是个十分识趣的,加之现在住的吃的,都是卫子琅花的钱,心里也就更拘谨了些。 听得卫子琅话之后,便离开了。 确定着人走远,沈无衣略带哀怨的瞧了他一眼,“景瑜兄,你是不是越发要没规矩了些?青天白日的,你这还有完没完了?” “天都已入暮色了,何来的青天白日?”卫子琅的声音里带着朗朗笑意,看向沈无衣的眸子都带着几分光亮,“当真是个小妖精呢,叫我好生着迷!” 屋内只点了一展烛光,卫子琅又将她抵在门板上,光线都被他的背影挡住,沈无衣则缩在了他的暗影当中。 “羞不羞呀你!”沈无衣抬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出去吃晚饭了!” “不急!”他没有半点退步,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簪子来,动作十分轻柔得替她将簪子取下。 挽发的木簪在取下的一瞬间,她的秀发立时倾泻而下。 她长发及腰,头发披散之时,眉眼都更柔顺了许多,极有小女儿家家的柔情味。 卫子琅笑着,“未出阁的姑娘有哪个似你这般挽发的?你这可是已嫁之人挽发,怎么?无衣妹妹这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替沈无衣挽起了头发来。 他挽一般,披散一半。 动作轻柔,生怕将她弄疼了,可动作又很是熟练,不过是瞬间便完成。 他将沈无忧的木簪交到沈无衣的手心里,双眸注视着她,认真道,“日后你便用我这根!” 他所拿出来的簪子也是木簪,光线太暗,沈无衣方才未多细看。 两根簪子颜色相差无几,沈无衣接过他手中的簪子,“你开心就好!” 对她而言,簪子就是用来挽头发的东西,村子里有些妇人买不起簪子,自己削磨了一根簪子挽发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有所不同 二人从房间出去,陈家姐妹正等候在大厅,掌柜的携一家老小恰好用完晚饭,当下见得几人便道,“公子若是觉着自己做饭麻烦,不若与我说个单子,我叫我家婆娘给公子做来 !” 掌柜的也是识眼人,第一眼便可见得卫子琅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瞧其装着打扮,言行举止,并非一般小门小户可比。 他开客栈久了,见的人多了,对这些自然也就一眼可辨别。 尤其是对方给起银钱来,丝毫不见任何心疼。 卫子琅闻言,侧眸瞧了掌柜一眼,作为这家客栈里唯一的几个客人,他点了点头,不冷不淡应了声,“那就有劳掌柜了!” “不劳,不劳!”掌柜的嬉皮笑脸,“这些本身也是咱们小店的分内之事,只是厨子这几日回家过大年去了,这才叫咱们客栈里没个掌厨的,我家婆娘厨艺倒也是不差,若是公子不嫌弃,想要吃甚,尽管开口便是。” 如此,卫子琅自是开口道了谢字。 这聊着聊着,客栈老板便又多问了两句,“这大过年的,公子怎得带着妹子独自在外?家里人可是不担心?” 卫子琅本是要走的,只是客栈老板一直同他说话,他处于礼貌,便也客气的回其几句,不想聊着聊着便扯到了这个话题之上。 也对,大过年的,有几个还是身在外头的?尤其还是几个瞧着年岁不大的‘孩子’。 卫子琅当即瞧了眼沈无衣,对方正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副安然等他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他觉得沈无衣眉眸低顺之时是最叫他欢喜的,似乎对一切都莫不关己,对什么都有几分淡漠疏离,不打断,不插话,安静又乖巧,极为可爱。 只要一看着她,卫子琅便觉着自己心里莫名的开心。 他当即笑了笑,“不得已来至此处,若是叨扰了掌柜,当真是在下不是了,掌柜若觉多不便,那在下便另去寻他处客栈。” “不是不是!”掌柜闻言忙是摆手,“在下并无此意,若是公子觉着在下多嘴,在下便不多问了!” 话落,他将眸光撇了眼沈无衣与陈家姐妹几眼。 北阳关并不繁华,经济也不发达,消费不算太高,客栈的生意也就平平淡淡,上好的客房极少能有人住,加之年关,物价飞涨,现下住上好的客房,他定是最划算的。 如此,他又不傻,将客人赶走做甚? 年关里,到处都是花钱之地,这多少都是一笔收入。 卫子琅并未有任何想跟掌柜寒暄的心思,当即只与其客套说了两声之后,便直接带着沈无衣与沈家姐妹出了客栈去。 大年初一的大街,街道之上依旧张灯结彩,五光十色,热闹喧哗。 街道两旁没了小摊子,但多了些你追我赶嬉闹的孩童,堆好的积雪处,还有几个抽象的雪人,瞧那模样,一看便是手艺不熟练之人堆的。 卫子琅与沈无衣起步而走,陈家姐妹则跟着身后。 瞧着大街之上挂满的彩灯,他道,“说来此处的花灯节,比起京城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此处临近北燕,融合了北燕的风俗,同京城的猜等会有所不同!” “花灯节?”作为现代人的沈无衣,对这个节日没有半点的印象。 “是呀!”卫子琅则道,“此处的花灯节可是有趣多了,猜字谜,文人争魁大赛,以及未出阁得姑娘若是有心仪的男子,那日送其一展花灯,便是表达心意,若是接受,便回送一展,若是不接受,便不接……自然,男子也是如此。” “那倒是有意思的!”沈无衣点点头,瞧着街道两边的灯笼若有所思。 这天气着实太冷了些,冷风吹来间,她都忍不住抖了抖。 便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便算是披着披风斗篷,她依旧觉着冷得很。 沈无衣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小手,好奇问卫子琅道,“天气如斯寒冷,将士还得镇守一方,真是为难你们了!” 她其实挺佩服卫子琅的。 好好的一个富家公子,便算他娘是外室,可他爹是丞相大人啊,且看那样子,丞相大人对这个外室分量可是不轻的。 只要卫子琅愿意,他便算是进入官场,有个当爹的丞相在, 平步青云不是十分简单之事么? 况且,他还是今年此届举人的榜首。 由此可见其文采之好。 他选择来到北境,北境气候严寒,外头冰天雪地,一场大雪落来,可侄其大腿深处。 沈无衣来了这里几日,她觉着自己的脸都要被冻得开裂了,生疼生疼的很。 二十一世纪的她自小生活在南方,从未见过北境这般的大雪。 而卫子琅听得沈无衣此话之后,只咧嘴笑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大祁之国,必得有人守护,我们的身后呀,是整个大祁百姓的安居乐业,便算是辛苦,也是值得!” 沈无衣向来对当兵的便有好感,卫子琅从军这一点,她绝对是支持的。 也从这个条件下能看出来,卫子琅的的确确是想从军的。 沈无衣当即笑笑,忽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侧头认真看他,“军营不是有规矩,不可擅自离开么?你怎的来寻我了?可是要紧?你可是会受到军罚?” “我同元帅告假了!”卫子琅笑笑,示意沈无衣莫要担心,“自打接到你哥哥信时,我便与元帅告假了,何时找到你,我便何时回军营……过两日城门开了之后,我送你回家。” 送她回家。 回家。 沈无衣瞬间再没了任何的话语。 卫子琅待她如此,倘若他们之间调换角色,她会不会如他一般,得到他失踪的消息之后,不管不顾的抛开手里一切东西,去寻他,去找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去找。 沈无忧尚且都未曾寻着她,却被他找着了,由此可见,他是真的费心了。 能叫一人如此费心又费力的去寻,非是心上的重中之重不可。 原来,她在卫子琅的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谢谢 同顺酒楼是北阳关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正是因如此,大年初一便开了门,且门庭若市,不少有钱人家都带着一家老小来此订座。 卫子琅显然不是此地的生客,才一入门,那店小二见得他,立即变眉开眼笑的迎接了上去,“呀,卫公子,您来了?里边请里边请!” 这话惹来沈无衣的驻观看,停下步伐侧头好奇道,“卫公子?瞧来公子您是这家常客呀?” 沈无衣这话说得有几分俏皮,卫子琅下意识的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看向她的眼里带着笑意与满满宠溺,语气也变得柔软,“是了,军营就在此地之外的几十里,来回很是方便,之前也来过几遭!” 话落,他招呼店小二准备厢房,再带着几人上楼二楼去。 落座,店小二便上了茶水瓜果,再问了卫子琅今日所要吃的菜系。 一边闻着,还一边替几人斟了一杯热茶,“外头天气甚是冷,几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沈无衣接过茶盏,道了一句谢谢。 店小二笑得谄媚,“姑娘无需道谢,这些都是小的分内之事!” 卫子琅在一旁点着菜肴,在深恶与小二闲扯的功夫,他已将菜肴系数点好,再交代小二快些上。 待得那店小二退出包厢房门去,整个厢间只剩下了四人。 陈家姐妹在卫子琅跟前很是拘谨,坐得是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未说,气氛显得有几分沉静。 沈无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盏。 这不是她来北阳关喝的第一展茶盏,但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一盏茶,茶中带着香甜,甘爽,口感十分不错。 卫子琅的眸光一直注视在了沈无衣身上,见得她喝正欢,则又笑出了声音来,“你若喜欢喝这茶,等会我找掌柜的送些便是了,你现下若是喝饱了,等会子该是吃不下了!” 陈小五在一旁听得不言语,倒是陈小六,看了看卫子琅,又看了看沈无衣,一脸艳煞道,“无衣,你哥哥待你真好!” 卫子琅听这话听得开心了,终于‘赏’了她一眼,再摸了摸沈无衣的头发,笑道,“那自是的,我家也仅有这么一个妹子,不待她好该待谁好?” 他笑起来时,脸上梨涡彰显,加之那笑弯了的凤眸,当真是一眼天人之感。 这人,样貌生得着实好看。 嘴角勾起来的弧度极好看,又优雅。 这人无论从何处而言论,都是一个十足的公子之气,一举一动尽显得优雅。 沈无衣侧头,眼皮一翻,白了她一眼,表示自己不想同他多话。 这哥哥还真是当上瘾了呀。 卫子琅恰好见得她这个动作,笑意越发灿烂,终于正色道了起来,“今日乃是大年初一,昨夜年夜饭未曾带你们吃顿好的,那便带你们过一个大年初一罢!” 的确,传统的风俗,过年那顿必须得好酒好菜吃着,代表来年五谷丰登,粮财满满。 陈小五依旧较为拘谨,同其道了一句,“谢谢!” 待得那饭菜上桌之后,沈无衣当真是牙疼了。 卫子琅说带她们迟顿好的,吃的当真是也是顿好的! 桌上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鲍鱼鱼翅,燕窝海参都有。 这一大桌子,瞧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莫说陈家姐妹惊呆了,便是沈无衣都惊呆了。 如此,卫子琅还一边替沈无衣夹着菜,一边叮嘱着陈家姐妹多吃些。 将鸡腿夹入沈无衣的碗里时,他一脸老父亲的模样,“多吃些,你如今正长身体,多吃能长得好些!” 一边夹着菜,又一边替沈无衣挑着鱼刺。 这待遇,当真是叫陈家姐妹羡慕。 沈无衣被他这般对待的哭笑不得,连是将碗端开,“我自己来!” 对方却是不依,仍旧将东西夹入她的碗里,“大过年的,多吃些,多吃些!” 多吃些便能长大了,长大便能嫁人了。 陈家姐妹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亲密的兄妹,眼里除了艳羡便是艳羡。 这顿饭,沈无衣吃到撑得不得已。 虽说好久未吃过大鱼大肉,但乍然之间吃多了,胃里也是难受的很。 卫子琅带她们来同顺酒楼吃饭也并无别意,只单纯想带她们吃上一顿好吃的,但没想到的是,她们吃完欲要回客栈时,却在大厅里遇见了一位公子。 公子旁边的紫衣姑娘正在柜台上结账,他则与旁侧一个中年男子相谈甚欢,眸光随意一撇,却恰好瞥见了沈无衣。 当即他嘴角的笑意微微愣了愣,眼睛盯着沈无衣目不转睛。 直到他再看见沈无衣旁边的几人时,这才眨动了眼眸,不知同那个中年男子说了声甚,那人便拱手告辞,出了酒楼大门去。 于此间,那人朝着沈无衣缓慢走来。 他看见了沈无衣,沈无衣自然也是看见了他的。 二人四眸相对,对方踏着从容的步伐而来,不急不慢。 直到走到她跟前,公子笑了笑,“卫姑娘,真巧啊!” 一声卫姑娘叫得沈无衣头皮发麻,他下意识撇了眼旁侧的卫子琅,却只见他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向颜青。 是了,这位公子不是颜青又是何人? “巧啊!”沈无衣也随之浅浅笑笑,“颜公子,新年好,恭喜发财!” “新年好!”颜青的狐狸眸子里带着灿烂的笑意,盯着沈无衣瞧了片刻之后,便将视线又落在了一旁的卫子琅身上,挑眉道,“这位是?” 他虽然是看着卫子琅的,但这话却是问沈无衣的。 沈无衣有些头疼了。 怎么和人说他与卫子琅的关系? 说是哥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是如此暧昧,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这句哥哥是怎么也称呼不出来。 若说不是哥哥,陈家姐妹面前又怎么解释? 正在她想之间,只听卫子琅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她是我妹子。” “哦,是么?”颜青的眸光里带着将信将疑,认真打量了卫子琅一眼,唇角高高勾起,“原来是令兄啊!” 不知为何,沈无衣总觉着他这句话,带着几分戏谑之情。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更甚一筹? 沈无衣与其并不熟络,顶多也就有过两面之缘罢了。 唔,昨日贸然闯入他家,他不仅未生气,还请她入屋喝了热茶,光是这一点,沈无衣便算有不快,也强压了下去。 但他盯着卫子琅打量的眸光,当真是叫沈无衣心里不爽的很。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不爽,可就是觉着心里不舒畅。 往前踏上一步,将自己身子挡在了卫子琅的身前,尽管二者之间身形有差距,但沈无衣就是这般狂傲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后,仰头,看向颜青,眼里似笑非笑,“是了,颜公子对家兄,有兴趣?” 他样貌本就生的好看,而沈无衣第一次看见颜青便是在万花楼,说不定此人还当真就有甚不可说的癖好。 毕竟入万花楼的,哪个没有喊位姑娘陪酒,怎么,唯独他就独自一人饮酒? 爱好男色者,世间不少。 且他眼中那抹戏谑,又叫沈无衣心有不悦。 “卫姑娘说笑了!”颜青半敛着眸子同沈无衣对视,嘴角带着浅浅笑意,“不过就觉得令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罢了,不由多看两眼,倒是叫姑娘心里不快了!” “哪里哪里!”沈无衣嘴上也带着客套的笑意,“家兄虽说生的不错,但颜公子若是要欣赏美人,不如回家拿块镜子对着自己悄悄,颜公子貌美,这世间少有人能及啊!” “是吗?”颜青眸子了闪过一抹亮光,而后唇角越发的勾勒了起来,撇了一眼卫子琅,再看向沈无衣,“那在下与令兄想比呢?卫姑娘觉着,谁更甚一筹?” “这有甚好比?”沈无衣挑眉道,“莫非颜公子你还靠样貌挣钱?” 也只有青楼女子,才会以样貌挣钱。 这话说出来虽是婉转,但多少有几分得罪之意。 当然,也得看听此话之人,抱着何种想法。 而颜青听得只微微一愣,随即爽朗得笑了一声。 沈无衣并不想起与多有寒暄,结完账之后,便同颜青道了一句告辞。 颜青这人倒也是风度翩翩,当即只微微点头让开了身子,再同沈无衣道了一句,“景瑜姑娘,后会有期!” 那一句景瑜姑娘,也不知是不是沈无衣心里有鬼,总觉着颜青将这四个字咬的稍微重了些。 一旁的卫子琅一言不发,沈无衣便更是尴尬到了极致,只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楼。 一到室外,冷冽的寒风吹来,冷得沈无衣打了个哆嗦。 正欲要抬步,便见身旁的男子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温声问道,“卫姑娘,景瑜姑娘?你这位卫景瑜姑娘,可是要给我解释解释?” 此话一出,沈无衣便更是尴尬了。 她极少有脸红之时,偏生此刻既显得尴尬,又脸红到了极致。 她支支吾吾了两声,“上次,嗯,就昨晚贸然闯入了人家家里嘛,这不,人家问我名字,我就,我就随便想了个。” 见得她耳根红了, 也不知是不是冻得,卫子琅却莫名的心情愉悦,凑在她的耳边压低说了一句,“下回你便不是卫姑娘,而是卫夫人了!” 温热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耳边,与冷冽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无衣只觉自己心跳莫名的加快,扑通扑通的,猛烈跳动着。 脚上的步伐加快了些,她低着头不回话,只一个劲得往前走。 待得到了客栈,送了陈家姐妹回房,沈无衣这才恍然觉着自己不知在何时之间,竟有如此小女儿的一面了。 她做事向来行如风,大咧,带着一点傲娇与不饶,从未有过如此模样。 倏地,她笑了。 耸了耸肩膀,回了房去。 屋内的卫子琅正在煮茶,见得沈无衣入屋,忙是替她倒了杯热茶,再起身替她解下披风,“受了寒,喝杯热茶,等会叫掌柜打个热水来,好好泡个热水脚,驱寒!” “没事!”她敛眸看着他解披风的手。 他这手可真好看。 五指修长白皙,骨骼分明,指尖微尖。 唔……有点像漫画手。 听说长的好看的人,手都好看……卫子琅这是哪哪都好看呀。 他将披风解下,挂在了衣杆上,而后抬手搓了搓她的脸,再捧着,低着问,“你与他,瞧着熟络的样子呀!” 烛光跳动,只见少年面色如玉,那双眸子里倒映着烛光的倒影,闪闪发亮。 而烛光中,又含着她的倒影。 这感觉,就似是天地万物之间,他的眼里仅有她一人。 他眼中的光,也为她而起。 “不熟!”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眨动几番眼睛,这才勉强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也就见过两次,先前我去万花楼的楼内玩了玩,见了他一次,昨日不甚闯入他家,见了第二次,说起来,昨日贸然闯入人家家中,他不仅未生气,还请我入屋喝了杯茶,的确是要感谢人家的!” “一杯茶便要感谢么?”卫子琅捧着她的脸蛋,让她与他对视,“小衣儿,此人并非是好人,你莫要与他打交道,可明白?” “嗯?”沈无衣闻言,好奇了,“你认识他?” 卫子琅轻叹了一声,“我见过之人有不少,此人一看便知晓是个城府深沉之人,你万莫要与此人打交道,否则我家的傻姑娘呀,被人卖了说不定还要帮人数钱呢!” 说着,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动作轻轻,及其宠溺。 沈无衣明白了自己为何这般喜欢他。 你说,有一个相貌好看,又宠她爱他的少年公子出现,她如何能不动心? 就说卫子琅这种架势,有几个姑娘能低档得住? 她也是个凡夫俗子,到底还是贪财好色啊!! “嗯,我知晓!”沈无衣点头,“马上便回家了,回家之后便会与他再无交集了。” 她与颜青,本就是天各两方之人,如何还会再见呢? 卫子琅将其顺手的揽入了怀里。 她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几分霜寒,而卫子琅身上则是满满的暖意,他将人揽入怀中,轻叹了声,“才不过相见,你便得回了,下一次还不知何时可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够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沈无衣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里听着他有礼的心跳声,鼻子里则闻着他的身上独一无二的清香味。 她觉着,自己那颗心,在这个瞬间彻底的沦陷了。 沦陷了。 “可我想时时刻刻与你陪伴着!”卫子琅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从前不知相思苦,我在军营这许久,可谓日日梦见你,梦里有你笑,你娇嗔恼怒模样,醒来之后便又成了幻沫,不见踪影!” 顿了顿,他郑重道,“小衣儿,等我回来,我定许你十里红妆,三媒六聘将你迎娶入门。” 娶她?她要嫁人么? 沈无衣总觉着婚姻就是一张契约,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的契约。 卫子琅便算是外室之子,却好歹也是丞相之子,板板正正的高门大户。 她呢,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农家女子,这其中自有差距。 只怕,这门婚事,也不是如此简单的。 激于爱情,她很喜欢卫子琅,但考虑事实,总有些因素会成为阻碍。 她笑了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点了点头,“成啊,那我便等着卫将军你功成名就回来。” “嗯!”卫子琅笑得灿烂不已,“到时等我当上了将军,你便是我的诰命夫人!” 少年情窦初开时,总会说出许多的甜言蜜语。 沈无衣深陷这甜言蜜语当中,心里却也有又残留的清醒告诉她,不可陷入得太深,不可陷入得不可自拔。 少年恰是青春萌动之时,他遇见了一个喜欢的人,于是会追随那个人的眸光与身影,但这仅仅是因少年的喜欢。 沈无衣不觉着自己有任何过人之处。 美貌?聪慧?独特? 比她要好之人,比比皆是。 她不过就是天地之间的一颗尘埃,便算是变成了闪闪发亮的金子,那也是众大金子里的其中一颗,比她圆润明亮的,更有不少。 她也有过少女情窦初开时,但后来成熟之后想起来,其实呀,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与卫子琅之间,到底还是有着差异存在的。 眼下他给得多少温情,多少宠爱,当日后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也能对别人如此。 是了,她向来就是现实主义者,也并不是悲观的观念,只是不想抱着太大的希望。 一个在二十一世纪出生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未曾见过?感情这点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卫子琅见沈无衣久久未曾开口,轻嗯了一声,拉着她坐在桌边,喝了两杯热茶。 一边喝茶,二人一边天南地北的聊着,等有了些许困意,便各自洗漱上了床。 许是有了昨日的同床共枕的缘故,此回卫子琅倒是没有半点拘谨的抱着她上了床,而后将其揽在怀中,抱着她而沉沉睡去。 夜半时,沈无衣干渴的难受,才一动弹便将那抱着的人惊醒。 他的声音带着惺惺睡意的沙哑与慵懒,“怎么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黑得不见五指。 沈无衣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下意识道了一句,“渴!” 如此,对方二话不说的起了身,摸着桌上的茶还温热着,便摸黑倒了一杯,再走至床边将茶盏递了过去。 沈无衣坐起身,咕咚咕咚喝下,再将空杯递还给他。 卫子琅接过,带着懒懒的声音问了一句,“够吗?” “够了!”她应声,复又躺下。 随即,卫子琅便将空杯又放在了外间的桌上,再折身回来上了床去。 下意识得将人揽入怀里,睡意却清醒了小半,低声呢喃的唤了一声,“小衣儿!” 那句小衣儿唤得低沉又沙哑,满是含糊不清的暧昧。 “嗯?” 她喝过了水,又被对方抱得如此紧,几乎没了睡意。 “我方才梦见你了!”他低低道,“梦见你嫁给了我,无忧兄却在梦里追我,说是我勾搭了他家妹子,日后兄弟没得做,要打杀了我!” “噗……”沈无衣闻言,忍俊不禁,“那他成功了吗?” “自是没有的!”他唇角在黑暗里缓缓勾了起来,“我对他家妹子真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若是将我打杀了,上哪儿再找这么个疼爱她的夫婿去?” 沈无衣听得着实无奈,抬手挠了挠他的腰,“头回见着这么拐弯抹角夸自己的!” 卫子琅怕痒,当即下意思的缩到了一起,也因此举而被惊扰的睡意全无,顿时抓住了她捣乱的手,“好啊,你个小丫头竟不讲武德,那就莫怪我反手不留情面了!” 话罢,抬手便开始给沈无衣挠起了痒痒来。 沈无衣最是怕痒,哪哪都怕。 卫子琅若说打架,她估计尚有一招两招可回旋,但这挠痒痒……当真是叫沈无衣束手无策的很。 她被他压在身下挠着腰间,而她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各种挣扎求饶,“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动手动脚,哈哈哈,我 哈哈哈,我错了,求 哈哈 求求景瑜哥哥、哈哈、景瑜哥哥高抬贵手…” 卫子琅也是怕痒之人,自是知晓被人挠起痒痒来有多难受。 当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将其压在了自己身下,他的手抓着她的手,黑暗里,他看着她,“你可知晓错了?” 沈无衣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难受的很。 此时他停下来,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自然也就十分乖顺的点头服软,“知错了知错了,我知晓错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下回我定管住自己的嘴管住自己的手!” “嘴?怎么管?”他的眸光看向了她的唇瓣。 很奇怪,明明是在夜色里,看不清楚她的唇,他却觉着她的唇此时带着粉色,透亮又好看。 平日里,她的唇就是如此的,就像是裹了糖浆的樱桃。 还不待沈无衣回答,对方却忽然的覆唇而下。 当唇瓣贴着唇瓣的那一刻,沈无衣只觉有一股电流从他身上而来,袭遍全身。 见她不抗拒,对方的动作有大胆了些。 轻轻的啃动着,而后缓缓变得热烈。 幸好,少年也是极有分寸之人,只是点到即止,并未再有任何僭越的行为。 第一百五十六章:你这个小财迷 半夜醒了一阵,第二日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沈无衣迷迷糊糊醒来时,恰好对上一双黝黑深邃的瞳孔,瞳孔中倒映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 眸中很是清明,一看便知是清醒了好会的模样。 沈无衣懒懒的眨动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眸子,嘴里软声道了一句,“早啊!” 也非是她想懒,只是十分困倦,脱口而出的声音也显得很软绵无力。 “早!”男子语气带着几分笑意,清澈的眸子也随着而绽放点点灿烂。 有句话说,眸若星辰,想来就是拿来如此形容的。 沈无衣此时只觉困的很,浑身软绵绵的无半点力气,连眼皮都懒得眨动半点。 她在细想着昨夜做的梦。 梦里她梦见了卫子琅,与卫子琅成婚,生了一对孩子。 也不知为何会梦见如此,但好像,那种感觉还不错。 仔细回味着梦里的男子,她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幸福洋溢。 卫子琅见得她唇角缓缓勾起,可见心情愉悦模样,便凑过去轻声问了问,“可是做了好梦?” “嗯,梦见我捡到金山银山了!”沈无衣闭着眸子回道,“将金山往我家搬,爷爷可开心了!” “你这个小财迷!”卫子琅听得很是无奈,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很是宠溺。 沈无衣笑得更是开心了,缓缓睁眼,杏眸里满满倒映着他一人的倒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现实里没有金山,难不成还不许我梦里做了?” “许,许,许!”他笑着,将人又揽得更紧了些,“你可知晓我昨日去了何处?” “不知道!”沈无衣摇头,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鼻子里闻着属于他独有的清香味。 卫子琅便道,“昨日我去了一遭万花楼,要回了你们几个的卖身契,其余几个我也替你赎回了,只等城门一开,便可各自回家! 丫头,你回家之后可要小心了些,万莫再有下次了!” 沈无衣听得,却没在意后头的话,只对前头的话皱了皱眉,“你给人家赎身了?” “否则呢?”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惆怅,“这是你想做的,我能做便做了,哪儿还需得你这般折腾这般涉险?回家之后定要好好护好自己周全,注意安全才是,坏人太多。 ” 替她们赎身,得花多少银子呀。 一般青楼那种地方,大多都会天价开口的。 但……他做的也对。 赎身了,便不属于逃跑了,她们便都自由了。 对于他们这种不缺钱的人而言,钱财乃是身外物,何事能叫这些姑娘们失去一辈子的自由呢? 沈无衣点了点头,“此回是我一时疏忽了!” 其实若不是那块巾子上沾了迷药,便算是两个汉子,沈无衣觉着自己也不一定能吃到亏。 卫子琅闻言,抬手便给了她一个栗子,“你可是要长点心儿,世人都非如此良善的,便算你有点武艺,那又能如何?只是你没遇见强大的敌人罢了!小衣儿,你一定要好生的注意自己安全。” 没有遇见强大的敌人…… 沈无衣愣了愣,而后许久未曾言语。 她其实一直就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 是的,她在现代时候,当了国家队的冠军。 在这里,那王老六,江北,李三等人,哪个不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点儿飘了。 此回,她栽了跟头。 她被拐卖,被人拿绳子捆绑,根本没有半点挣脱的机会,就像是一块被锭在案板上的鱼,丝毫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沈无衣也是头一回体验。 良久,她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日后定会注意!” 她想,经过此回事件,沈老汉也定不会同意她城里村里来回跑了的。 二人也未在此事之上多聊,只又聊了些旁的话,瞅着时候不早,这才起了床来。 相比起屋子里的温暖, 出了客栈便是天寒地冻,冷得叫人着实有些受不住。 今日无事,卫子琅便带着她去逛了逛城内。 大年初二,街道上还有许多铺子未曾开门,除去街道上那些吵闹着放爆竹的孩童,行人几乎寥寥无几。 二人一边逛着,卫子琅一边替她讲解着北阳关内的构造,好玩的地方,哪家酒楼最好,哪家茶馆最好,等等等等。 一晃便又是一天。 大年初四,城门大开,卫子琅找了两辆马车,开始送她们回安阳城去。 本身他是无需跟着回得,但北阳关距离安阳毕竟有千里路,他不放心沈无衣,便找了个军营无甚事的理由,一路护送沈无衣回安阳。 二人乘坐着同一辆马车,而他的马则跟在一旁。 道路上的雪有些深,但幸好有人来来往往,走出了几条车轴,这才叫行走稍微的轻松了些。 车里生着炭火,替这个小小空间增添了许多的热气,但毕竟是炭火,久了也头疼。 如此,行走的路上便也缓慢了许多。 陈家姐妹与张连儿等人都是安阳城附近城镇的,是以自是一路跟着上了安阳。 行走途中自然得找客栈落脚,此回人毕竟多了,卫子琅为了沈无衣的名声考虑,自然也未再同她一间房。 一路上二人都以兄妹自称,直道快要入城的前一天,陈家姐妹这才鼓起勇气来问了沈无衣家住何处。 陈小五道,“此回我们能逃脱,我知晓都是你的功劳,等回家之后便很难能见着了,你给我留一个地址罢,等日后我有了条件,定会报答你的这份恩情!” 她说出此话时,脸上一副坚定执着模样。 沈无衣闻言愣了愣,而后摇头,“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难的了,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算是萍水相逢路上的一段经历罢,我希望你日后能越来越好!也祝愿你能嫁个如意郎君!” 陈小五满眼认真,“既然是恩情,那必然是要报的,无衣,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没有!”沈无衣无奈了,这和瞧不瞧得起,简直就是两回事儿,“我在安阳城内的城南开了一家有间书院,你日后便想找我,便去那儿寻我!恩情不恩情的,当真就莫要再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别怕,有我在 一听沈无衣竟是自己开了家书肆,陈小五自是满满吃惊。 但她与卫子琅一直都是以兄妹相称,哥哥如此大手笔,想必她的条件应当也是差不到何处去。 知晓了她的大概地址,陈小五心中有数,便也未再多问。 直到第二日到了城门口之后,卫子琅招呼车夫送各位姑娘回家,陈小五将头从车窗外探出来,一直看着沈无衣,一字未言语,却又觉着她满肠言语要表达。 最后到马车远走,再也看不见,沈无衣这才回过了身来。 她与卫子琅并排站着,卫子琅牵着马,她则站在他的左侧。 这座刻着安阳两个大字的城门,让沈无衣生出了一股久违的归属感。 有一种,终于回到了家的感觉。 卫子琅盯着城门瞧了片刻,最后将头再次偏向沈无衣,唇角带着微微笑意,“我们,回家了!” 他的家,也在这城内呀! “嗯!回家了!”沈无衣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回头看向卫子琅,眼里带着温和,“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他点头,竟显得很是乖巧。 二人缓缓抬步走入这座城内,看着街道上的繁华,她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恍若隔世之感。 明明还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街景与铺子,只有街道两旁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街道上还卖着红色我剪纸与窗花,仍旧是吵闹声不绝于耳,仍旧是热闹喧哗且繁华。 她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几分颤抖的心情。 本来是想先回村子里的,但到了城内,她便想先去自己的院子里瞧瞧。 卫子琅也是头一回知晓呢。 一路到得城南,入了那间院子,沈无衣却发现大门是关闭着的。 敲了敲门,里头未有人开门,她想了想,便寻思着先回家。 卫子琅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送你回村子里罢,想必沈爷爷在家等着你的!” 沈无衣并未拒绝。 她的脚程定是赶不上车程的。 但没成想,少年牵着马儿一个转身,而后跨身上马,紧接着,又牵起了沈无衣的手,将其生生拉上了马背。 在他身前做好,少年的手臂从她腰间环绕而过,紧紧牵着马缰。 少年的下巴低在她的肩上,随即唇角一勾,温热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耳上,他道,“坐稳了!” 于是,在一声驾后,马儿狂奔。 沈无衣还是头一次坐马儿,马儿狂奔时,很是颠簸,那颠簸的程度都险些要将她甩下去。 幸好身后有卫子琅紧紧揽着。 纵管如此,她仍旧抓着马鞍上的扶手,紧紧攥着不敢放开。 冷冽的冷风从脸庞呼呼刮过,吹得她几乎有些睁不大开眼角,那一阵阵呼哧而过的冷风,就似是一把刀子割刻在脸上。 可莫名这种感觉却又极好。 骑着烈马,吹着烈风,出了安阳城的大门,便似入了万里山河,茫茫的雪地里,不见来路,不见归路。 卫子琅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无需抓得这般紧!” 马儿跑得过快,她生怕自己会摔下来,手里一直抓着扶手不敢放开。 便算有着卫子琅这般说,她仍旧是不敢放开。 直到卫子琅空出左手,缓缓将她的手握在手中,示意她相信他,再道,“有我在,便不会叫你摔着。” 他的手心有着暖暖温意,似是这天寒地冻间唯一的一抹温暖。 莫名的,她将手缓缓抓住了他的手,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起来。 卫子琅道,“你说,沈爷爷若知晓你回来,可是会十分高兴?” “你猜呢?”沈无衣白眼,这简直就是明知故问。 她与沈无忧,是老爷子的命根子。 其中一个不见,最为担心的便是他。 老人家年纪大了,毕竟经不起折腾了。 她觉着,日后定是干不出这等叫人担心之事了。 卫子琅又是一声轻笑,“我娘自小教会我独立,未曾感受过家人的牵绊,也不知被人等待的归属感与幸福感。” “能独立,是因为从未拥有!”沈无衣的脸上有着少有的沉静,“一旦拥有过了,便会满怀期待。” 她未穿越来之前,也是如此的。 独立是什么? 独立只是没有遇见那个温情之人。 就如沈家给了她牵挂与亲情,她无论作甚,都在牵挂着他们。 尤其是沈老汉。 卫子琅闻言之后,稍稍愣了片刻,而后又带着笑意 道,“那我日后便有你了!” 日后有了她,便有了期待了。 二人一路狂奔入村,到得院门前时,黄先锋不知从哪儿闻着了气味, 瞬间在屋子里吼叫了起来。 外头冷,院子里还有积雪,黄先锋大多都待在堂屋里。 屋里有火。 沈老汉不知是出了何事,见得黄先锋这般急吼趴门,心烦意乱的拿着烟杆子敲了敲桌子,“回来,瞎嚷嚷甚呐!” 多日未收到沈无衣的任何消息,沈老汉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消极。 黄先锋此时哪儿听他的话,压根就不理会那烟杆子,只趴着身子拿着爪子扒拉大门。 因着门关的严实,它急的一直嗷嗷叫。 沈老汉当真是无奈的很。 也不能动手去打它。 当即佝偻着身子起身,去替它将门开了,嘴里嘟囔道,“外头冷得很,非是要出……” 去字还未落,当他抬头见得院子里站着的那个身影时,手里握着的烟杆子遽然落地,双眸瞬间睁大。 “二、二丫头?” 他生怕是自己瞧错了,便又拿手去揉了揉眼睛,直到他将眼睛揉得昏花,模糊的视线里仍旧能看见那个立在院里的熟悉身影时……倏地落泪了。 “二、二丫头啊!”沈老汉老泪纵横,扶着门框不敢置信,“你回来了啊?” 黄先锋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瞬间扑在了沈无衣的身上,将她身形晃得往后退了半分。 若是以前,她早便喝它了,可眼下她却觉着没有半点的怒意,反而蹲下身子抱了抱黄先锋。 瞧着沈老汉眼里有泪,她的眼泪再是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可唇角却缓缓勾起,她轻轻的唤了一句,“爷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回来了! 这句爷爷,恍似在梦中。 沈老汉梗咽着声音,“丫头,丫头啊!” 一边唤着,一边忙是出了门来。 台阶上被冻了一层冰,他穿着一双老布鞋,差些要滑倒。 也是那时,身后的卫子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上前,将其牢牢扶住。 带着泪意的眸子看向这个少年人,沈老汉这才觉着自己终于不是做梦了。 他来不及道谢,忙是到了沈无衣的身边,擦了擦眼泪,仔细瞧着她,打量着她,随即用手去触碰着她的脸蛋。 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手显得很是颤巍,颤巍的叫沈无衣满是心疼。 “爷爷!”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老人,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却似是老了十岁一般。 沈无衣再也克制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丫头啊!”沈老汉声音梗咽,抬手以衣袖擦了擦自己的泪。 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平稳了情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她着实未想到自己沈老汉竟是如此一副病态。沈无衣内心充满了自责。 “我回来了,回来了!”她哽咽着,嘴里似乎就这一句话。 沈老汉深吸了口气,又连喊了几声丫头,转头看见了卫子琅,似乎这才恍然想起院中还有旁人来,忙是退开了些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瞧我这老眼昏花的,都未瞧见公子在旁站了这许久,赶紧屋里请屋里请!” 方才还见着老人伤心模样,眼下又待他客客气气,卫子琅心里莫名的有着几分失落。 只有对待客人才会客客气气的呀。 他当即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卫子琅去从军,沈老汉是知晓这个消息的,也知晓沈无忧去拜托了他一起寻沈无衣,眼下沈无衣与他一道回来,其中自是省不得卫子琅的功劳。 沈老汉心中对卫子琅感激的很,连是将人请入了屋里去,又上了热茶,眼见沈无衣要帮忙,他连将人推在凳上,“外头冰天雪地的,瞧你这身子都冻得冰凉了,赶快些坐下,爷给你们倒杯茶暖暖!” 沈无衣欲要说声无事,可沈老汉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让她坐下之后,便提着烧在炭火上的壶倒了两杯热茶。 茶雾缭绕,便算是简单的农家茶,依旧可闻见空气中飘着的淡淡茶香味。 沈老汉已从沈无衣归家的惊喜当中回了几分心智,呆呆的看着盯着她看了许久,再道,“你哥哥去县里头了,晚间便能回来,丫头啊,你跟爷爷说说,你这年在外头是咋过得呀,瞧你这脸蛋,这脸蛋都瘦了一圈儿……” 说到她瘦的话时,沈老汉眼睛泛红,眼泪说落便落,又生怕在后辈眼里丢了脸,连忙拿袖子擦起了眼泪来。 沈无衣最是见不得沈老汉这般,心里宛若刀割, 强忍着要落下的眼泪,“我没瘦,您瞧,我这脸蛋都胖了一圈的!” 说着,她看了卫子琅一眼,见对方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喝着茶,又道,“这个年我是跟瑾瑜哥哥一起过得,他带我去吃了山珍海味,过了一个热闹的大年!” 第一百五十九章:亲兄妹 沈老汉闻言,看向卫子琅的眸光中带着满是感激,“卫公子,你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呐!”。 说着,便要下跪。 卫子琅眼疾手快,忙是扶了一把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沈爷爷您这是作甚?这般举动,莫非是将瑾瑜当外人不成?” 话间,他看了沈无衣一眼,“我与无忧兄乃是至交好友,无衣妹妹也是我的……我的妹妹,我所做的不过是应当做的,您万莫要折煞于我了!” 沈老汉自然知晓他与沈无忧的关系,可这心里到底是感激的,又听得卫子琅这番话,心里感触良久,迟迟不知要如何开口。 待得沈老汉心绪稳定了些之后,这才想着二人是否未用饭,忙去灶房里准备着饭菜。 瞧着老人家跌跌撞撞的去往灶房,沈无衣与卫子琅对视一眼,前者叹了口气,声音低低,“我应该要早些回来的,害得爷爷替我担心了!” 卫子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勾唇,似是给她安慰,“日后我定会好好保护你,定不会叫你再受这等苦楚了!” 沈无衣听得,抬眼看向这个棱角分明的少年,他的眸子在这片雪地里,闪亮无比,似是茫茫白雪当中的星辰。 她其实想说,自己完全可以逃跑的,若是不去管陈小五等人,她早便能回家了, 也能与沈老汉一起过这个春节,但心里一直记挂着陈小五等人,这才拖到了至今。 瞧老人家这般瘦弱不堪的模样,定是受了苦的。 她……不孝! 可是,若是再来一次,她想她也不会抛弃陈小五等人的。 吸了口气,她摈弃了所有的情绪,“我去帮爷爷生火!” 话落,抬步入了灶房里。 不过是短短月余的功夫,沈无衣看着在灶前忙碌的沈老汉,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再瞧着他那颤抖的手,心中是五味陈杂。 等饭菜上桌之时,沈无忧恰好从城中回来。 一入院子,见到沈无衣后,手里提着的东西遽然落地,三步并作两步倒得她跟前,仔细的打量着她,而后热泪夺眶而出。 明明没有一句话,却又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 沈无衣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子得沈无忧。 往日的他最是爱干净,向来是干净整洁的,可眼下的他却莫名显得苍白与沧桑,过了少年的年纪,胡茬开始缓缓生长,一双眸子里尽显的疲惫不堪。 卫子琅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下总算是不负重托,将人给你寻回来了!” 沈无忧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看向这个一如既往好看的少年,感激之心涌起。 紧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眼泪落下来,“瑾瑜兄,日后你但有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子琅笑了笑,“你我之间,何须说这等话来?你莫是忘记了?当初你与我说,你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 沈无忧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而后抬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一拍,乃是男人之间的表达方式。 饭桌上时,沈老汉一边替沈无衣与卫子琅夹菜,一边问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 沈无衣并不觉着此事又何可隐瞒之处,便说了些她所能说的。 她道,“当日我从城里回来,路上遇见了两个汉子,他们将我绑了,然后一路到了北阳关,将我们卖入了花楼,幸好瑾瑜哥哥来的及时,我与那些姑娘都未吃上亏,后来遇见过年,北阳关城门关了,瑾瑜哥哥便带着我们好些人住了几日客栈,直到城门开了才赶回来!” 她只说了个大概,那些不能说的一律不说。 沈无衣一边吃着饭菜一边讲述,语气听着极是轻松,却叫沈老汉与沈无忧一直提着心。 听了之后,二人沉默了半响,先是宽慰了沈无衣一番,而后再叮嘱道,“此事日后无论是谁同你问起,你都莫要再说了,过去了,过去了!日后爷爷再不会让你陷入这种险境了!” 被卖入花楼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多少都会对姑娘家的名声有影响,沈老汉虽不嫌弃,却也想着她日后要嫁人,这些事情能瞒着便瞒着。 但他未想到的是,沈无衣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村子里有许多眼红之人已说起了风言风语。 沈无衣自然是料定到了结果,眼下却是十分乖巧的点头,“嗯,我知晓!” 好久未吃沈老汉做得菜了,她还是觉着沈老汉这手艺好,比起外头的饭菜更可口,有一种叫家的感觉。 这顿饭,吃得最多的便是沈无衣,而沈老汉一直拉着卫子琅说话,左右离不开对他感谢的话。 直到饭吃完,沈老汉去收碗筷,沈无忧则去倒热茶时,卫子琅这才将手藏在桌子底下,附上沈无衣的小手,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眉头微微挑起。 未开口说话,眼神却是异常的炽烈。 沈无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将手挪开。 卫子琅自是不从。 沈无衣欲要缩手,对方却反将其手握在了手心里,唇角笑意缓缓勾起,朝她凑近了些,仅以两人可听见的声音道,“无衣妹妹这小手,嫩若羊脂!” 沈无衣白了其一眼,嘴里欲要脱口道他流氓,恰好沈无忧提着茶壶入门,见得二人这姿势,便好奇问了一句,“你们说甚呢?” 卫子琅见此,不紧不慢的坐端正了身子,手却一直牵着未曾放开,他笑道,“方才无衣妹妹感谢我呢!” 这人,还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 沈无衣又默默的白了他一眼,伸手要将自己的手收回,奈何对方却紧紧抓着不肯放开。 沈无忧已开始给他倒起了茶来,一边倒着一边点头认同,“是了,的确是感谢你的,若不是因为有你,此回只怕没这般容易寻回我家丫头,瑾瑜兄,你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呐,以后我家丫头便是你的亲妹子!” 说着,看向了沈无衣,将刚倒好的热茶递放在她的面前,“来,丫头 ,以茶代酒谢谢瑾瑜哥哥,敬了这杯茶,日后你们便是亲兄妹!!” 第一百六十章:睡的可好? 亲兄妹?! 卫子琅一口心血差些就地喷出。 他连是摆手,“无忧兄太客气了!” 可沈无衣却不给他再多辩解的机会,挣脱他的手,恶趣味的站起身来,双手端茶做敬酒的姿势道了一句,“瑾瑜哥哥!” 这丫头! 卫子琅自是知晓她的心思,无奈的瞧了她一眼,而后也随着站起身来,瞧着她手中那杯热气腾腾的茶道,“不然,再等等?这茶水方烧得,烫着无衣妹妹可不好了!” 经得他这般一说,沈无忧这才忙应了两声是,“的确是” 借此机会,卫子琅又拉着沈无忧开始聊起天来。 这杯茶到底是没喝下去。 傍晚十分,卫子琅骑着马儿离去,离去之前,他只站在了院口看了两眼沈无衣,轻轻道了一句,“等我归来!” 沈无忧不知晓二人关系,还当是跟他说的,当即上前坚定的点了点头,“等你凯旋而归,我定要与你一醉方休!” 卫子琅当即笑了,点头,“好,等我凯旋而归,咱们一醉方休!” 而后,将眸光再次扫向沈无衣,只轻轻的启动唇瓣,朝她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沈无衣看见了。想了想,她到底是轻轻点了点头。 卫子琅见得她回应,立即开怀了起来,与沈老汉说了两句告辞的话后,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道上留有一行马蹄印,而那骑马的少年,却消散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待回到自己的房里,沈无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呆呆瞧着天花板,心里莫名涌出一股仿若隔世之感。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似是隔了许久许久,久到有一个世纪这般漫长。 床还是自己的舒服,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她自己专有的味道。 不知何时她缓慢睡去,梦里梦见里万亩花丛,而她在花丛之中捕着蝴蝶,与那蝶儿嬉闹。 第二日醒来时,太阳已高挂在了当空。 屋檐上的雪开始被阳光融化,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地面上,整个院子里湿漉漉的。 打开房门,便见得沈无忧与沈老汉站在屋檐下聊着什么,听得她开门的动静,二人同时回过身来观看,前者笑道,“起来了?” 而后者则一脸关心,“睡得可好?” 知晓她这些日子在外头吃了苦,明知晓早已过了早饭时间,爷孙两就是舍不得将人唤起来。 沈无衣揉了揉眼睛, 那阳光照得眼有些花,她打了个哈欠,呼吸着早间的空气,点头,“睡好了!” 一夜好梦,便是醒来精神都极好。 “睡好了便来吃早饭!”沈老汉说着,又去灶房里将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了桌去。 一家人都在等着她起身才用饭。 待得洗漱过后,沈无衣到了堂厅,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这顿饭。 将要吃完时,沈老汉终是开了口,他放下碗筷,一脸语重心长道,“丫头,方才我与你哥哥商讨过了,日后你便好生在家罢,城里莫要去了!” 此话一落,沈无衣端碗的手遽然停顿,抬头看向沈老汉,“爷爷,您这是……何意……” 她其实明白的,明白沈老汉这话是何意思,也知晓他的心思,但沈无衣不敢去猜测,也不想去想。 果然,沈老汉叹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出口道,“家里的银钱也富足了,足够咱们爷孙三人安居乐业的,等再过两年,你哥哥有了出息,爷爷便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丫头啊,你失踪一次就够了啊,爷爷也不想要什么大富大贵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那比什么都实在啊!” 他这是担心她啊。 先前沈老汉便一直担心她一人从城里村里两头跑,如今出了一次事故,已算是对他的警钟,如何叫还能接受沈无衣有任何的危险? 沈无衣闻言,沉默了下来。 沈无忧也在旁劝慰道,“丫头,哥哥知晓你不甘心如此,但姑娘家日后总是要寻个夫家的,此回多亏有瑾瑜兄,否则天大地大,我又该去哪儿寻你?这些日子没有你,我与爷爷犹如行尸走肉,食之无味,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的安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受了委屈。 ” 这一番话,叫沈无衣彻底没了任何反驳的言语。 手里的碗似有了千斤重,她深吸了口气,“容我,想想吧!” 之前她只觉着家境贫寒,她需要赚钱来补给家中的所需,后来她有了自己的想法,然后有了目标,如今事情正实践到了一半,她若放弃了,留下江北一行人如何是好? 她得想想,她得好好想想。 放下碗,她缓缓起身,挪拖着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门。 入房之前,她回身看了眼当空的阳光,刺眼得叫她险些睁不开眸子,瞳孔被刺激的落下了眼泪。 抬手,将手背遮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她再看着那些被太阳融化得雪水,却莫名觉着心态已不复早间,明明方才还是一片生机,现在却莫名觉着……万籁俱寂。 她得好好想想,得好好想想。 事情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她怎么能放弃呢? 不不不,她绝对不能放弃,就此言弃,绝对不是她的风格。 这般一想,她又折回了堂厅里,对着厅内正细语说话的沈老汉与沈无忧郑重道,“我方才仔细想了,爷爷,哥哥,我有我自己的愿望与想法要实现,我知晓你们固然是为了我好,但倘若我就因此而不去做些什么,我想我此生都会有遗憾,况且……我的书院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江北他们,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也得带着他们走向一个光明的未来!” 纸张她已经造出来了,并且已经掌握了多种造法,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了她的眼前,她如何会想着放弃? 顿了顿,她道,“倘若爷爷担心,日后我便住城里的院子里去, 您若不放心,您也随着我一道去住,可好?” 闻言,沈无忧与沈老汉相视一眼,二人皆沉默了。 后者道,“丫头,爷爷一直不拘束你做任何事情,但姑娘家家长大,总归是要嫁人的,总归是要寻个归宿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你妹妹懂事啊 “不,除了嫁人,还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沈无衣反驳,“女子为何非要嫁人呢?嫁人所带来的是什么?倘若我不嫁人比嫁人还要好,我为何要选择嫁人?爷爷,无论嫁人不嫁人,我只想要自己活得没有遗憾!” 她不过是一抹来自异世的魂魄,也不知何时会突然的消失,但她总要留下些什么东西,这才能证明她曾经来过的。 否则,她来此,毫无意义,等那些还记得她的人一并消失在了岁月里,便再也没了她来过的踪迹。 “你说的什么话!”沈老汉闻言,面上可见愠色,“女子就该是要嫁人的,你瞧瞧有哪个姑娘家未曾嫁人的?这天下又有几个女子未曾嫁人的?” 许是说着说着,察觉到自己语气重了些,他又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语重心长道,“丫头,爷爷不是想替你的人生做主,可你是我的命根子呐,倘若再发生这等事情,你叫爷爷如何好活?” 沈老汉本就瘦骨嶙峋,比起一月前,又闲的老态龙钟了许多。 沈无衣只觉着自己嗓子十分干哑,似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掐着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呆呆站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声,“可爷爷若是剥夺了我的目标,我又该以什么信念活下去呢?” 话落,头也不回得回了自己房里。 沈老汉瞧着她落寞的背阴,心里更加的紧涩了起来,拿起烟杆上了烟丝,就着炭火点燃,蹲下身子吧唧了起来,浓烟环绕,将他整个人都隐藏在了烟雾中。 沈无忧在一旁瞧着揪心的很,他替老人家倒了杯热茶,“爷爷!” 沈老汉抽得太急,被烟呛了嗓子,咳得不行,听得沈无忧喊,当即抬头看向他。 当咳嗽止住,沈老汉坐到了长凳上,整个人的精神瞧着十分萎靡,“大小子啊,你妹妹懂事啊,可爷爷这心里心疼她啊,心疼啊!” 边说着,他边垂着自己胸口,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这丫头才多大啊,总是一个人城里来回的走,早出晚归,十几里路呐!我就恨我自己,是我太无能无法给她安稳的生活,你瞧瞧咱们村子里,有几个丫头有她这般的勤奋?爷爷心疼啊,揪心啊!” 沈无忧不知要如何开口接话,哑着嗓子,半张嘴,却发现自己读了万卷书,此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哑口无言。 而后,又听得沈老汉继续道,“我是眼睁睁看着的,若不是二丫头, 你这学费都咱都拿不出来,这一年,咱家吃得用的穿的,哪个不是她置办的?可她越是懂事勤奋,我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的很!比起我们一家吃好过好,我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此回她是回来了,可日后她再有个好歹,你教爷爷怎么活哟?你们两个都是爷爷的命根子呀,少了一个都不行啊!” 院子并不隔音,沈无衣的听力又好,她在自己房里将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半响,她终是听到了沈无忧开口。 沈无忧替沈老汉轻轻拍打着背,深吸了口气,“我知晓,我知晓,我一直都知晓我家丫头不同于一般人,爷爷,您也是看见了的,光是造纸一事而言,普天之下,这些年来,有几个成功了的?可咱们家丫头,轻轻松松完成了此回任务,爷爷,您说,这是不是天赋?是不是老天都赏饭给她吃?” 沈老汉着实没想到沈无忧竟会帮着沈无衣说话,当即愣了愣,“大小子,你是读书人,见识得也多,这天下容得几个女子有才华?” “如何容不得?”沈无忧不疾不徐道,“自天下开朝以来,哪个朝代少得了女子传奇故事?丫头若真有那个本事,那个才华,日后说不定能名扬万里呢!” “可女子……女子……”沈老汉颤抖着嘴,不知要如何说话。 烟雾缭绕,他又吧了一口旱烟,“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太强势的女子终究不能叫男人欢喜,日后她的枕边人才是她的归宿啊,我已经这个年纪,身子被黄土埋了半截,心里所希望的,就是你们都能好好的!无论你能不能考取功名,有没有出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想要看着你们幸福,日子过得安稳!” 着老人家所希望的,也无非是这么个愿望罢了。 沈无忧心中很是感触,抚慰了一番沈老汉,而后道,“以后有我,倘若无人娶无衣,那我便养着她一辈子,我宠着她。” “你……”沈老汉终是无言了。 半响,半响,长长叹了一口气,挪过了些身子,“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究竟是老了,不参与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任由你们去罢!” 沈无衣听得这句话,眼里再也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她不是个爱哭之人,向来她便觉着自己要坚强,不能输给男儿,能淌血绝不能落泪。可此时着实控制不住。 她不是伤心的哭,而是被感动的! 沈老汉,沈无忧都是真的心里有她,都将她放在了第一位。 她能理解沈老汉的心思,却真的感动于沈无忧说,养她一辈子,宠她一辈子。 亲情呐,这才是亲情呐,这就是亲情呐! 想着这些日子来,他们对自己好,沈无衣越发觉着自己眼睛酸涩的厉害,越发控制不住的难受。 正当她沉浸在难受当中,恍然听得门响,她下意识的擦干眼泪,将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调整好了呼吸,她这才下床去开了门。 门外的沈无忧见得她眼睛通红,便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轻柔,“哭了?” 沈无衣将头低着,摇头否认,“没有,就是风沙太大,吹进了眼睛,难受的!” 沈无忧笑得不行,这大冬日的,哪儿来的风沙? 却也不揭穿她,只温柔道,“我与爷爷说了,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如你所说,人总归是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才是,否则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有多大能耐 沈无衣一直以为沈无忧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迂腐老道的,却未曾想到他竟是那个站在自己身边之人。 除了满满的感动之外,鼻头又是一酸,“谢谢!” 沈无忧听得这声谢字,当即便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我乃是兄妹,何须言个谢字?见外了可是?!” 话落,他又正色道,“丫头,日后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只要有我在,我便不能叫你受委屈,不能叫你受欺负!” 沈无衣想,她后来将沈无忧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大概就是因为今日这番话。 她活了几十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也从未有人这般在意她的感受……除了卫子琅之外。 本以为,最是迂腐的哥哥,却是第一个替她打破世俗之人。 这叫沈无衣如何不感动?如何不触动? 她点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好,“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无忧又笑了,“不让我失望可行!唔,除了我之外,还有江北也在等着你!” “江北?” 沈无衣皱眉,表示疑惑。 沈无忧便道,“是了,这些日子你不在,多亏了他帮你,这些日子他也未少寻你,周边地界都寻遍了,连谁家姑娘是一同失踪的都找出来了!丫头,他可是真心待你的!” 最后一句话,不知是沈无衣听着有心,还是沈无忧说者有意,总觉着这句话里有话。 她当下也未在意,此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连是点头, “是了,是了,我该去城里看看才是,这些日子不见,也不知晓院子里是甚情况了!” 话落,便回身去拿了自己的披风要出门,踏门之后,她又折身回来看向沈无忧,“哥哥可是要一同去?” 沈无忧闻言,偏着脑袋略做思考,而既点头,“正好,我道也想瞧瞧我家妹子有多大能耐,走罢!” 如此,兄妹二人告别了沈老汉后,便一直往城内而去。 出门之时,可见沈老汉精神恹恹,沈无衣的心总觉着被他牵引似的,三步一回头的往家中走去。 她是记挂着沈老汉心思的,虽说不想听他的安排,却也惦念着他好。 沈无忧似是看出了沈无衣的心思,将她的脑袋往前路颁正,笑说道,“爷爷是个什么心思你还不知晓么?他就是嘴硬心软,他也知晓这是你的坚持,如何会舍得剥夺你自由的权利?将心安放在肚子里罢,回来时与他好好说说便是了!” 为今之计,只好如此,沈无衣点点头,瞧着这茫茫大学,她叹息了一声,“女子抛头露面,道何时才算是正常状态呢!” 在现代是常态,但毕竟这里不是现代,与现代文明相隔了一千多年。 沈无忧闻言,宽慰似的与她道,“无论是哪个朝代,从不缺乏自立自强之奇女子,又何必在乎女子抛头露面何时能成为常态呢?” 听得此话,沈无衣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雪之中,一片白茫,阳光高挂空顶,整个人间刺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树梢上的雾凇被太阳照得融化,哗得一声从树梢在了地上,砸出一片痕迹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沈无衣着实没想到这个道理竟似是由沈无忧回答她的,有一种恍惚觉着,她自己已成为了古人,深刻的融化入了这个封建的思想里。 半响,她埋头笑了,踏步往前走着,“哥哥思想真得非一般人可及!” 沈无忧不以为意,走在她身侧,瞧着她走出来的脚印,“国家需要栋梁之才,有些事物该当革旧陈新,我向来佩服有才华之人,既有才华报复,又何须分是男是女?” “是!”沈无衣还是头一回听沈无忧说出这般话来,若说心中无触动自然是假,却也正是今日的这般话,让她对这个哥哥打开了一个新的认知。 阳光之下,少年清秀俊俏的脸白里透红,阳光射过他的肌肤,似是如瓷如玉。 一路来到城内的院子,江北在见着沈无衣那一刻,当即奔跑而来,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欢喜,张着唇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今日仍旧是正月,院子里无人上工,但整个院内的一切东西顺序有秩,一瞧便知是用心照看了。 她顺着院门人了东厢房,带着沈无忧更他讲解着制造纸张的工具,工具的功能等等。 对于这个方面而言,沈无忧是行外之人,几乎只能听明白这些东西的作为。 但最后说道印刷机的时候,他却是被震惊到了。 “丫头,这个东西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沈无忧双手环胸的依靠在门墙上,瞧着一旁不言语的江北,笑了笑,“大概是因为脑子灵光了吧,先前见你抄书如此辛苦,便想着能不能有个机器, 能比一个字一个字抄要快, 又不影响美感,这便想到了这个上面来……我能成功的制造出纸张,说到底,还是要多谢有江北的协助!” 不得不说,江北帮了她的大忙,她所动的无非就是学过的知识,在物件这一块上,都是江北亲力亲为的。 江北听沈无衣提及他,当即挥挥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沈无忧是人会识人之人,他也瞧得出来江北非是池中之物,此人好生培养,只怕日后必定会有作为。 且他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 沈无衣看向江北,一月不见,我这个少年似乎清瘦了些呢,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星眸,依旧炯炯有神,看着便叫人精神。 她唇角勾勾,“正午一起吃饭罢,我先前本想给你们过个热闹大年的,未曾想出了这道岔子,唔,你想吃什?” “不必了!”江北连是拒绝,“我方才吃了,还不饿,倒是你、你走之后,卫生纸我便停止了生产,街市上已有许多人开始预定起了货来,还有不少商人想要买咱们的方子共享,你未归来,我也未做决定!” 沈无衣听得这些话,略沉思的咬了咬唇,瞧了一眼沈无忧,开口道,“你做主便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咱们能合作么 一句你做主便好,参杂了多少信任。 江北愣了愣,“我、我对这些方面都不太……不太明白……还是,还是你拿主意罢!” 江北并非是平平庸庸之人,沈无衣自是不相信他说的没主意, 见沈无忧没有开口接话的打算,她便干脆直视着江北,开口询问了起来,“有商人想要与咱们合作,你觉得,咱们能合作么?”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炽烈,叫江北一时躲无可躲,认真想了想,回道,“你的目标并非是从商,那便没有合作的必要,况且那些商人表面借着以合作为目的,实则是想要咱们制纸方子,若真是合作了,只怕是与虎狼为谋,但咱们制纸,少不得要售卖,又不得不与商人合作!” 沈无衣点点头,“所以,咱们直接弄个代售点罢,他们若是想要,便来批发呗……不过这算是市场上的一大块肥肉,自会有不少人惦记,知府大人那儿,得去打点好关系!” 江北在这方面挺是擅长,尤其这段时间……也许是因卫家关系的缘故,知府大人对这个书院也莫名的有点儿照顾。 自从卫子琅动用一切关系找知府大人施压,叫他查找沈无衣的线索时,知府大人似是嗅到了什么味道,这些日子有不少想要找他们麻烦的人,知府大人都偏向于了他们这一方。 不过此事他并不想与沈无衣多说,毕竟他也没有证据,不过都是猜想罢了。 二人又商量了最近以来遇见的事情,沈无衣发现她没在,江北当真是将院子里打理的十分井井有条,心中欣喜之外,又忽然觉着自己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聊罢完,沈无衣死活拉着江北去了酒楼,道上,沈无忧一脸欣慰的瞧着沈无衣,“我家丫头长大了!” 今日见她说话与处理事情方式,俨然像是一个考虑周全的大孩子,完全没了之前的稚嫩。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似乎是在那次他受伤回家那次,她跟他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高人点醒了她,还是在更早的之前呢? 她的改变,潜移默化的叫他接受,并且欣慰着她的成长。 沈无衣闻言,心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也不知是因心虚还是什么,总觉着沈无忧这话叫她莫名的有了几分慌张,收敛自己的心绪后,她笑了笑,“对啊,总不能一直在哥哥的保护伞下生活,否则如何能长大?哥哥没在家谁来保护爷爷?” 沈无忧笑了,“小丫头都还未长大便想着要保护人了?” “也不能总不长大呀!”沈无衣说着,抬手挽起了沈无忧的胳膊,微偏着脑袋看天空,一副天真无邪模样道,“之前我被哥哥跟爷爷保护的很好,日后我也想做哥哥的与爷爷后盾,坚固的后盾,要坚固到那种坚不可摧!” 后盾?坚不可摧? 这是沈无忧第一回听见这种话,也并未放在心上,只笑了笑,应声道,“好,那哥哥便等着你做我的后盾!”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用 酒楼选的和顺酒楼,在安阳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与沈无忧谈了一路,江北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待入了酒楼之后,沈无衣便开始问他情况如何,家中可还好之话。 江北一一回着,眸光一直放在她脸上,半响道了一句,“你瘦了!” 他的眸子清辉有神,极是好看。沈无衣微微愣了愣,随即浅笑了声,“嗯,估摸是吧。” 毕竟一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那些三餐不抱浑浑噩噩的几日,是个人都能给折磨瘦了。 江北心中隐约有些酸涩,他端起眼前的茶碗喝了一口,敛下眸子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日后你回家,我送你罢!” 她被拐走之后,沈家人有多难过他便有多自责,若是他坚持送她回去,是不是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过了?幸好她回来了,否则他当真不知何处去寻找,又该怎么办,心里除了自责内疚之外,再无他想。 “不用!”沈无衣笑笑,挥挥手,“日后我便住院子里去罢,不来回跑了!” 她倒是想来回跑,只怕沈老汉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为了让沈老汉省心,她该当要选个叫他安心的地方。 沈无忧在旁听了也是点头,他看向沈无衣,“日后我去了书院,家中就你与爷爷,你若有自己的目标该当是要去奋斗,但爷爷年纪大了,也离不开人,回去之后与爷爷说说,让他一道来城中住着罢!” 沈无衣是真开心自己有个这么开明的哥哥,能无条件的支持她任何想法。 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沈无衣垂下眼来,嘴角勾着笑意,应了一声好! 这顿饭大家在交谈之中吃完,走时沈无衣又打包了一分菜肴给沈老汉。 回程的路上沈无衣与江北合算了一番何时开业,再商计着如何计划,而江北则表示,倘若沈无衣信得过自己,一切交由他来办。 沈无衣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当即说了一声好,当了个甩手掌柜,同沈无忧回家去了。 到得家中已快是日落时分,她没想到的是,才一入家门,便见得院子里聚集了许多的人,而那些人见得兄妹二人回屋,二话不说的放起了鞭炮来,何氏抱着孩子出现在沈无衣跟前,笑着道,“丫头平安归来,自是要好好接风洗尘的,这鞭炮去除晦气,日后便能叫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上苍保佑!” 她怀中的果果已开始对事物有些懵懵懂懂,见着沈无衣,当即绽放着她最友好的笑意,闪闪发亮的眼睛,恍似白日里的小太阳,顷刻暖了她的心。 当即伸手去抱住了孩子,再与何氏笑道,“谢谢婶子!” “谢甚,你回来就好!”何氏招呼着她入屋,俨然将她当成了客人一般,“晚饭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替你接风洗尘,庆祝你回来!” 此回来的都是村子里交好的几家,都知晓沈无衣是沈老汉的命根子,加之沈无忧如今又是举人身份,自是无人去质疑他,无人敢去质疑她一路上遇见了什么。 一个女子,失踪在外一月,毕竟是有损名誉之事,而这些人却来给她接风洗尘,这部分里不仅有示好之意,还告诉了村子里其余之人,大家日后莫要拿她名声说事儿? 其实沈无衣并不在乎什么名誉不名誉的,但是这些人的举动,她瞧来还是挺感动的。 被何氏搀扶着坐下,沈无衣将孩子放在自己腿上,朝何氏再次轻道了一声,“谢谢!” “傻丫头!”何氏站在她身侧,下意识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听说你被人贩子拐卖了,我这心一直没落下,现下见着你安然回来,我也总算是安心了!咱们两家之间的交情还需说甚谢呢?要谢也是我谢你,想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那是婶子福大命大,婶子日后万莫要说这些话了,否则便是见外了!”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何氏一边应着,又一边喊着人开饭。 堂内摆放了两桌菜肴,因着女子较少,便也没了男女不同席的讲究。 吃饭之前大家先敬酒一杯,庆祝沈无衣平安归来,并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总得来说,这顿饭吃的很是融洽,大家先慰问过了一番沈无衣之后,便开始问起沈无忧的学业来,是否 有信心能种得状元。 沈无忧只在一旁听着他们说,偶尔笑笑并不做答,他们说着说着,便又与沈老汉说起他的厉害之处来,说甚咱们村子里还是头一个举人出生,一直夸他争气,替村子争光。 这番话听的多了便也麻木了,沈无忧并不放心上,无论谁说话,他也只是带着笑意回应,待得酒过三巡,女人们吃饱了,男人们便开始了大肆谈论起来,说得话也无非是一些吹牛的大话。 何氏有话要与沈无衣说,送走了那些急着回家的女子,便带着孩子入了沈无衣的房里,坐在床上拉着她的手道,“丫头,吃了不少苦罢?” “没有!”她摇头。 “嗨,我知晓,你定是吃了不少苦的!”何氏自是不信,瞧着她的脸感慨了起来,“之前我们村子里有个丫头被拐卖,后来逃回来之后人瘦成了皮包骨,瞧着都揪心!” 沈无衣不知如何接话,只在旁应了一声。 何氏叹了一声,便又道,“婶子知晓你一直是个好丫头,但此回事件啊,村子里总会有些乱嚼舌根的说些甚话,你若是听见了就莫要往心里去,婶子是一直站在你这边的,等过两年你若是想要嫁人的,婶子也定能给你好好张罗,嫁给一个好人家!” 虽说她言词很婉转,但沈无衣依旧听出了些东西来。 她们的意思是……失踪了一个月, 就会被人夺去了清白不成? 的确,这是一个讲究名誉的社会。 但多少都叫沈无衣心里有些不大自在,想了想,她道,“婶子,我没有被玷污清白,此回能得救,也得多谢我哥哥的同窗赶到及时。关于日后嫁人之事……我想,罢了,交给日后来安排!” 第一百六十五章:你将如何? 不难听出沈无衣这话也透着几分不耐,何氏也是个识得眼色之人,只点了点头,“罢,你既然有自己的主意,那我便不说了!” 话落,又看向了她脚上的鞋子,叹息了一声,“买的终究不如做的,等婶子有空了给你做一双,姑娘家家的,总该是要被贴心关怀才是!” 她没见过沈无衣的娘亲,只在乡亲们嘴里听起过,但对于这个女人,她并无甚好感,能将一对儿女抛弃跟人走的,算甚好人? 沈无衣连是摆手拒绝,“婶子要带果果本就辛苦,无需给我准备这些的,我去铺子里买两双穿便好,也暖和。” 她这般大大咧咧,反倒是叫何氏心疼不已,叹息了一声又一声,随即道,“若日后我家果果像你这般,我定是要心疼的。你就甭跟婶子客气了,来,让我量量你脚,我家里正有许多鞋垫,恰好能挑选一双给你做了!” 沈无衣自是拒绝,但终究奈何不了她的热情,最终妥协将鞋脱了给她量脚。 在女红方面,何氏自然是能手,仅拿手稍微一量便知晓了多大码,一边将她鞋袜穿好,一边道,“也不知那些大家闺秀是如何想得,好好的一双脚,非要去裹什么小脚,走起道来多不方便呀,干起活儿来也不行,我要是生在大庭院里,还不知晓要怎么活哟!” 缠小脚乃是代表尊贵的象征,所有有身份的富贵人家几乎都会缠上。 连着村里的有些人家,为了让自家姑娘嫁得好些,特意缠足,只等到了年纪之后绑个金龟婿。 何氏的手触摸到沈无衣脚底的时候,痒得她扭了扭脚,而后将鞋趿拉着,顺着床沿坐下,“所谓三寸金莲,定是有不少男子喜欢小脚女子的,况且她们生在富贵人家几乎足不出户,何须干活?” “倒也是!”何氏点点头,还欲说甚,一旁的果果却开始哭闹了起来,她将欲要说出的止住,连是抱着孩子摇晃着哄了一番,便哄着孩子边道,“许是晚上了,这孩子没见着熟悉的屋子便要哭闹,哎呀,宝宝乖,娘一会就带你回去!” 如此,沈无衣站起了身来,将鞋子穿好,“我瞧他们还得喝会,不然我先送你回去罢!” “不用不用,这么近点路儿还需要你送甚?”何氏拒绝,“等明日婶子再好好跟你聊儿,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带着孩子回去。” 沈无衣点头,推开门,退身让何氏出了门后,再将房门关好。 何氏站在院子里与里头的刘三叔道了一声回家后,便欲要走,沈无衣连是跟上……还不得何氏说话呢,便见得沈无忧从大堂里走了出来,推门一瞬间,风霜恰好吹打在了他的脸上,将他衣摆吹的翻飞。 生怕风将屋子里的灯吹灭,他连是转身将门关好,走到了沈无衣身边与何氏道,“天黑路上滑,我跟无衣一道送婶子罢!” 如此,何氏终究是未再坚持,只道了一声谢谢后,便由着兄妹二人一左一右的送着她回家。 待得将何氏送回去,兄妹二人慢步踏在了雪地里。 今日刚融雪,晚间又冻上,地上结了一层冰,走起来滑的很。 夜里有着微微月光,恰好照射在皑皑白雪之上,亮如白昼一般。 脚偶尔落在雪上,发出清脆的踏雪声。 沈无衣瞧了瞧月色,再撇了一眼旁侧的男子,语气轻轻,在这冰冷的夜里察觉不到任何温度,“哥哥,倘若娘有一日出现在了你面前,你将如何?” 今日若不是何氏提起,她都险些要忘记有那个人了,她对那个女人无甚感情,仅有原主记忆里的模糊容貌。 沈无忧闻言,脚上步子一顿,愣了片刻才问,“怎忽然说起这个了?” “随意问问罢了!”她回眸与他一笑,“哥哥若是不想说,那便不说!” “我不知道!”沈无忧眨动眼眸,粗粗呼吸了一声,而后故作轻松道,“当年她抛下我们时,你尚且还小,我在村子口的那棵树下整整等了三日,每有人进村时,我便想着是不是娘回来了……在你与我最是需要之时她可如此狠心,如今咱们不需要她了,便算出现在了我面前,我能如何?” 说至此,他埋头苦笑了一声,心却倏地沉重了起来。 瞧着眼前这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她,哥哥也能好好照顾你。” 想起多年前之事,沈无忧便觉着心里冷如冰窖。 当年他苦苦哀求过他娘李氏别离开他,李氏也应允会陪着他们兄妹一辈子,可他不过就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已不见她任何踪影。 那时他在村子口一直等一直等,沈老汉来劝他回家时,他笃定的说:娘亲定会回来的。 可他一直未见过她半个影子。 那时恰是冬季,将衣着单薄得他吹得感染了风寒,大病一场。 也因此,他的性子开始有了大的改变。 后来,他渐渐也想明白了,那些既然留不住的人,自己为何又要惦念? 也是那时他看见那个懵懵懂懂傻傻可爱的妹妹,他发誓,这一辈子定将她放到第一位,她空缺的所有爱,由他这个做哥哥的来弥补。 “哥哥!”沈无衣伸手,拉住了他另外一个手。 冬日里温度极凉,冷风吹得二人手间早没了温度,冰冰凉凉。 她抬头,仰头看着他,杏眸应着月光,闪闪发亮,“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不分开,好好的过一辈子,和乐融融的。” “好!”沈无忧唇角缓缓勾起笑意,“我们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过一辈子!” 她的一席话,暖了沈无忧的心,消散了他方才涌起的失望与失落。 沈无衣知晓此话多少有些沉重,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卫子琅来,她略带几分试探的语气问了一句,“哥哥,你说景瑜哥哥如此优秀之人,该是何种妹子才配得上他?” 沈无忧并未做多想,当即只笑着回道,“那自然是我妹妹这等国色天香之姿方可了!” 本身他不过是一句玩闹话,却不想一语成谶。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当拖油瓶 回到家里时,沈老汉与那伙人依旧在喝着,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各自使眼色去了灶房里,打水洗漱后,再各自回各自房里安睡。 好些时日都睡得不踏实,沈无衣在床上撵转了几个身后便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依旧是个大晴日,昨夜冻上的雪又开始融化。 起身穿戴好,推门出去之时,恰见得沈老汉正在屋檐下喂着黄先锋,屋檐上的雪水低落下来时,恰有几滴落在了他衣衫上。 昨夜喝得多了些,今日早间起身脑袋还有些晕乎,他将黄先锋喂好之后,又拿出烟杆子准备坐门槛上抽两口,回身见得到沈无衣时,露出笑了笑,“睡好了?” “睡好了!”她点头,走近沈老汉身边,同他一道坐在了门槛上,瞧着那刺眼的阳光,又抬手去摸了摸黄先锋的脑袋,“您这酒还是少喝些的好,保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老汉知晓沈无衣这是关心他,将旱烟点燃,吧唧了一口后吐出浓浓烟雾,“爷爷高兴啊,高兴。” 说话间,他一双眸子眺望着远处,嘴角带着笑意,不难看出他此时十分愉悦的心情,“我家的丫头长大了, 小子也有出息,村子里可都羡慕着哩,这日子呀,总算是苦尽甘来。” 他对现状已是十分的满意。 他满意,却不代表沈无衣满意,她唔了一声,“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买上百亩上好良田,叫爷爷当个大地主,日日收租!” 沈老汉一生最大的愿望,不过如此。 如今听得沈无衣如此说,他笑了笑,脸上一脸的欣慰,“真是爷爷的乖孙女,还知晓疼爷爷了!” 于现实而言,沈老汉压根不信他能当甚地主。 一亩上好的水田少说也得好些银子,一百亩,那不得要个千两银子? 他这一辈子都未见到过这许多银钱,如今年纪大了,更是不能去想了。 说着,顿了顿后,他又道,“丫头啊,倘若日后你哥哥做官了,旁人送的礼你可是千万不能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咱们不能给你哥哥拖后腿……爷爷知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明白这一点的。” “嗯!”沈无衣点头,一脸郑重,“爷爷放心,倘若哥哥日后做官了,我一定当他的梯子,绝不当拖油瓶!” 此话一出,引得沈老汉咯咯笑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我这一辈子最庆幸之事,便是有你们这么一对孙儿,老天爷待老头子我不薄啊!” 说着,又抽了一口,许是气息没上来,浓烟直接呛到了他的嗓子眼,难受得他直咳咳。 沈无衣忙是给他顺气,又一边小声抱怨道,“都叫您少抽些了,烟这东西毕竟有害身体,您若是想看见哥哥娶媳妇生孩子,您就少抽些,多注意点身子!” 沈老汉将气顺了,又抽了一口,摇了摇头,“烟哦,这辈子怕是少不了咯,一个时辰不来上一口,整个人都难受得慌,成啦成啦,你莫说我老头子啦,快些去洗漱去,饭菜都要凉了!” 知晓沈老汉听不进去,沈无衣除了无奈便是叹气。 洗漱完,将饭菜端上了桌,沈无衣随意吃了两口,便与沈无忧商量着要搬去城里之事。 沈老汉瞧着院子里的牲口,又摸了摸黄先锋的毛发,长叹了一声,“我便不去了,丫头啊,你要作甚爷爷不拦你了,你哥哥说得对,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既然是你的爷爷,身为你的长辈,这些事情便不该阻拦你,去吧去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罢,爷爷也别无他求,只要你能给爷爷报个平安就成!” 他的一席话,听得沈无衣内心十分触动,眼睛酸涩,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她绝对不是爱哭之人,最近却总喜欢流眼泪……恍然追溯起根源来,是她的心里已经将亲情这种感情埋在了心里。 因为有了心中牵挂之人,心里才会为之触动。 沈老汉一辈子都在安溪村里过的,到了这个年纪更是想着要落叶归根,虽说就在城里,距离也不过才十几里的路,但他心里总归是舍不得的。 一时间,沈无衣内心当真是五味杂味。 她若真是去了城里住着,这家里只有沈老汉一人,院子里总是会冷清许多,老人家一个人过日子,心里多少会不是滋味的。 说到底,她还是缺乏个交通工具。 一想至此,沈无衣脑子立时清明。 交通工具? 对!就是交通工具! 当下她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爷爷,你等我!” 说罢,她回了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得找出了全部家当十六两银子,再拉上沈无忧出了院门去。 沈无忧见她如此焦急不明所以,一路上被她牵着走,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来,“丫头,你要带我作甚去?” 沈无衣回头,笑了笑,“哥哥想买马嘛?” 买马?沈无忧眉头微皱,这个事情他至少眼下未曾想过。 家中条件他是十分清楚的,以这种条件而言,买马匹谈何容易,一匹品相一般的马儿少说也要十几两银子,而十几两银子是一个家庭几年的开支。 沈无忧摇摇头,“不想!” “嗨,哥哥怎能不想想呢!”沈无衣显得很是愉悦,“我觉着从今后起,咱家就该想想了!” 听得这话,再看沈无衣鼓鼓的怀里,沈无忧似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带着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要去买马?” “对!”沈无衣瞬间笑得灿烂如花,“我就是要去买马!” 沈无忧差些说一句疯了,可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终究是未将此话说出来,只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再道了一声,“你欢喜就好!” 家里所有的银钱几乎都是她挣得,况且也知晓她是个想法成熟之人,自不会做出不知轻重之事来,是以他的确没有任何的理由来反驳她所要做之事。 今日依旧是阳光明媚,树梢上的积雪开始随着慢慢融化。 第一百六十七章: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当沈家兄妹二人回来时,沈老汉险些要被吓着。 沈无忧前脚踏入院子来,后边紧跟着一批枣红色的大马,马儿上则坐着身材娇小的沈无衣。 她抓着马鞍,趴在了马背上,这才叫马儿恰恰好的跨进了院门来。 “这,这是?” 显然,沈老汉被眼前情况弄得有些懵。 沈无忧将缰绳搭在了马身上,瞅着沈无衣跳下来,好笑的道了一句,“您问丫头去!” 如此,沈老汉将眸光落在了沈无衣身上,而她则嬉皮着脸,偏着脑袋,一副天真无邪模样,“我买了匹马儿,日后便省得来回走路了,那城里我住不惯,还是回自己床上比较舒服!” 城内有许多卖马儿的地方,沈无衣看中的这匹马本来需要十八两银子,她硬是耐着性子与人家磨了二两银子下来。 马儿一买,家中当真是一个铜板不剩下了。 虽听得她如此说,沈老汉却知晓沈无衣的心思,定然是不放心他一人在家的。 这孙女,果真没白疼。 纵使如此,他却仍旧担心,“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这马儿砸跨得上去?危险危险!” “不危险的!”沈无衣笑道,“方才马场得人教我骑过了,唔,过几日再去打造个马车车厢,日后咱们家就有马车了。” 眼下村子里仅有一辆牛车,马车呀,他们家属头一份。 沈老汉这大年纪了,自是想要拥有马车,只是先前他们连温饱都将将解决,如何买得起马儿? 眼下沈无衣做了这个决定,他既是心疼又十分高兴,还担忧着沈无衣日后起骑它可会出事。 “你这个丫头,当真是,当真是主意大的很!”事已至此,马都买了回来,沈老汉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晚了,自是没想着去责备。 他只得又好笑又好气的说了她两句,而后招呼着她洗手吃晚饭。 大清早出的门,回来已是傍晚。 买好了马,沈无衣接下来的几天几乎都陷入了如何骑得问题里,幸好沈无忧是个骑过马的,多少也知晓些技巧,再加之沈无衣胆子大,不过两日的时间,便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敢策马蹦腾。 日子过得极快,睁眼之间便到了元宵那日。 何氏一大早送来了炸元宵与汤圆,倒也省下来沈老汉的不少功夫。 待得元宵一过完,沈无忧便离家去了京城,而沈无衣则又开始了城里与村里两头跑。 沈家买了马儿,使用者还是沈无衣,自然是引起了村民不少的议论,纷纷都说沈老头太随着沈无衣了,小丫头迟早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对她这般好作甚? 每每听到如此消息,沈老汉则会笑着与他人道:这是我自家姑娘,我乐意宠着。 毕竟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有许多,沈家眼瞧着慢慢将日子过了起来,沈无衣能挣着钱,沈无忧则中了举人,只需今年秋闱之时,他若能一举得下状元,那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沈无衣彻底的埋在了赚钱门道里。 因买马花光了她的积蓄,她便大面积的开始制作起卫生纸来,因着质感柔软,价格不贵,十分畅销的很,短短半个月便赚了二百两银子。 更激动得是,此事惊动了朝廷,朝廷有内官特意前来询问情况,与沈无衣签订条约,专门研究一种质量上乘的纸巾送去皇宫,以御用。 且那内官来时的排场不小,一时间造成了整个安阳城的轰动,有间书屋瞬间成为了整个安阳最为火热的一家铺子,而作为有间书屋的‘法定代表人’江北,一时间收到了络绎不绝的应酬。 有间书屋,成了‘皇商!’ 从一个默默无闻之辈,不过眨眼之间便轰动了整个市场,有多少人都觊觎着沈无衣的制纸秘方,更有商人为了秘方而花重金买通了书屋中的工人,想要知晓其程序。 然,这些工序除了沈无衣与江北的几个亲信之外,无人知晓,此门便也走不通。 且莫说旁人如何,沈无衣是最大的受益者,她的书屋成为了皇商,且也有拍马屁的嫌疑,她做了一个决定,拿着手上的钱,买下了一间大院子,而后让江北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专门做了一个关于卫生纸的大场子。 每个来进货的商人,手上必须得有有间书屋开的购买单子,凭借着单子去场子里提货!而有间书院的院子里,只出产宫廷御用的纸巾。 这是一道十分大的工程,加之受热捧,做起来也花了不少的时间,沈无衣忙碌于此,几乎是日日早出晚归,整个人都瘦下了一圈儿。 直到有间书屋旗下的‘安阳纸巾总批发院’建立以后,已到了三月末。 三月,乃是当春之季,万物复苏,冰雪早已融化,阳光暖暖。 沈老汉最近心情极好,沈无衣的商铺有了飞跃的改变,又成了皇商,他已觉着在某种程度之上得到了荣誉,加之家庭日子越发要好,成了不少村里艳羡之人,这日子自然是过得悠哉乐哉。 马上便到了春耕之际,他方去与村里老赵打了招呼,让其后日赶着牛将自家地给犁了。 哼着曲儿回屋里,恰见得刘媒婆正站在自家院门上骂骂咧咧,当即啧了一声。 他道也别无他意,只是这些日子她一直给刘青儿物色好人家,偏生好的瞧不上她家,不好的又瞧不上,总觉得那些人家家中没银钱,不能给娘家带来甚东西,一来二去,刘媒婆在村子附近便远近闻名了。 谁都知晓刘媒婆不是嫁孙女,是卖孙女,聘礼给的奇高,且刘家人个个都不是啥好相处的主儿,娶她家姑娘作甚? 哪个娶媳妇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相夫教子的?娶谁不是娶?要去碰刘家这个冷脸作甚? 如此一来,上门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今日有个鳏夫上得门来,刘媒婆知晓后,气得骂了那人二里路,直到眼下心情都未平复。 沈老汉这声啧,恰好被刘媒婆听着。 本身两家关系便因之前而紧张,刘媒婆又受了气未找到发泄口,当下便怒了起来,指着沈老汉大骂道,“你个老匹夫,啧什么啧?嘴巴子坏掉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就不怕天收了你吗? 沈老汉知晓刘媒婆是个泼妇性子,也懒得与其计较,只冷笑着回了一声,“疯子!” 话落,抬脚便跨入了院里去。 此话无疑是给刘媒婆本就盛怒的情绪上浇油,当即便快步而来,单手撑腰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说谁是疯子呢你,你个挨千刀的老匹夫,中年克妻老年克子,一辈子都活该孤寡无依,瞧瞧你家小蹄子,便宜到家了她,就她这样的,活该一辈子没人要,谁知晓去年被拐有没有被人睡过,你还在这乐……” 话未说完,沈老汉情绪少有的激涨了起来。 他不是个喜欢与人吵架的,尤其是刘媒婆这等泼妇,他平日懒都懒得理会,可眼下这些话句句如刀子一般剜着他的心,当即破口大怒,“住嘴!” 回身,怒气冲冲回怼,“我家姑娘好好清白一人,你这老贼婆乱嚼舌根也不怕得了报应,就不怕天收了你吗?” “天?”刘媒婆不屑一笑,“天要收也是收你,若不是造孽,怎会克妻可子?老鳏夫!你家小子不就是中了个举人么?还想做梦得状元呢?呵呵,简直痴人说梦,你老沈家可没有这块料子!” 儿子去世之时,对沈老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世上最悲哀的本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容易等他快要将此事忘记了,如今又被人旧事重提,无疑又是揭了他心上的旧疤,鲜血淋漓。 他极少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可眼下他只觉脑袋一昏,血瞬间冲了上来,顺手伦起了旁侧的棍棒,二话不说朝着刘媒婆挥了去。 刘媒婆从未见过沈老汉动手时,哪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当下还未反应过来,腰上便狠狠被吃上了一棍。 疼,疼的钻心。 眼下沈老汉再要落下第二棍,刘媒婆眸子大惊,瞬间喊叫了起来,“打人了打人了,老鳏夫打人了,救命啊,来人啊,儿啊,有人欺负你老娘了啊!” 沈老汉此时完全被刘媒婆的话说得丧失了理智,手中棍棒是一棍接着一棍落下,也不管轻重,直往她身上招呼了去。 直到附近有人听到动静赶过去时,刘媒婆已被打得身上青种,捂着哪儿都不对,哪儿都疼。 刘老三是最先赶来的,当即便抱着沈老汉,嘴里忙道,“叔,叔,你这是作甚?” 随之而来的,也有几个村子里的年轻人,他们一边护着刘媒婆,一边与沈老汉问询道,“您这是咋的了?咋得还打人了?” 沈老汉几乎是气到了极致,气哄哄道,“我叫她嘴巴子乱说,这个老贼婆就是见不得人家好,瞧我今儿个不打死她,反正留着他也是个祸害,打死了大不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他是个庄稼汉,虽说上了年纪,但平日里劳作惯了,力气也是不小的。 “叔,你冷静些,冷静些!”刘老三让人将他的棍棒先夺走,再慢慢安抚他的情绪,“有事好说,您先别动怒!” 沈老汉被人顺了气,心里多少都舒畅了些,他睁大眼睛狠狠瞪着刘媒婆,眸子里满是怒火。 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沈老汉,在刘媒婆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话不多且又老实巴交的人,何时想到老实人也有如此狠戾一面。 身上被敲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偏生她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瞧着来了这许多人,料定沈老汉定不敢再次打人,当即气势有起来了,梗着脖子道,“家里出了个举人就了不起了?当真以为自家就平步青云了?这还没当官呢,就仗势欺人了不成?大伙儿谁不知道沈无衣那妮子被拐子拐走了?失踪了一个月,谁知道有没有被玷污?几个被拐子拐走的还有清白之身的?怎么,事情都发生了还不兴人家说不成?” 才将将平静下来的怒气又被点绕燃,沈老汉当真是气得不轻,眼看又要暴走,“瞧我今儿个不把你嘴给撕烂了!” 旁侧之人眼见沈老汉情绪激动,忙是将人拉住。 恰在这时,只听得院外传来马嘶声,众人回身望去,便见得一个青衣女子跨马而下,将手中的缰绳利落抛在了马背上,神色冷清。 姑娘样貌生得极好,肤色白皙如雪,五官精致小瞧,十分的小家碧玉。 只是那黝黑且分明的眸里没有半分明媚之气,冷冷得,似是寒冬。 唇角冷冷勾起,看向刘媒婆,“我沈家有没有这个状元胚子我不知晓,但我知晓你刘家,绝对没有这个胚子的!” 自打她及笄之后,气场便越发的要强大,不知何时竟是让人起了几分惧怕的心思。 尤其是她冷笑之时,莫名让人觉着这丫头阴气沉沉,叫人心生害怕。 “你,你,你……”刘媒婆看着沈无衣,心里莫名的有些胆颤,但一想她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自己无甚好惧怕,又壮着胆子道了一句,“我刘家、我刘家有没有这个胚子不知晓,但绝对没有出你这等便宜货,也不知是有什么好脸再待在咱们村子里,上一个被玷污清白的早就跳河自尽了,不像你,厚颜无耻,没有半点的廉耻之心!” “怎么?你亲眼看到我被玷污了不成?”沈无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冷笑,“再者,我便算是没了清白又如何?吃你家饭了?碍着你事儿了?刘家的,我且告诉你,你若再这般为老不尊,我从不与人讲客气!” “你,你……”刘媒婆只觉着自己接不上什么话儿,半响道了一句,“你个没大没小的小蹄子,管谁叫刘家的?我比你奶奶年纪都大!” “我奶奶死了,你怎么没跟着死呢?”沈无衣挑眉,“你若是想死,我送你一程也便罢了,不过就是一条人命罢了,简直如草芥,弱不禁风,禁不住、折磨!” 最后二字,她几乎是以谈笑风生之口吻说得,听得当真叫人骨子里生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莫说刘媒婆,便是在场之人都抖了抖。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丫、丫头啊!”其中有一个汉子,只觉着自己嗓子莫名有了些干哑,“你个姑娘家家的,说这些话作甚,听着怪是唬人的?你放心,大、大家都相信你绝对是清白的,这个村子里的哪个人不是瞧着你长大的啊?咱们也都知晓你能耐大,你哥哥有才华,但这些话,日后还是莫要说了,怪,怪唬人的!” 沈无衣闻言,眸子淡淡扫了那人一眼,眼里透露着邪魅,“你觉得,我是唬人的?”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家怎会觉着此话是真?可她的神情又不叫人觉着她是说了玩闹话。 总之,这番话,莫名叫人觉着有些惧怕! 随即,只见她站到了沈老汉身边,环视了一眼在场之人,抬脚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边拿帕子擦着匕首刀刃边淡淡说道,“我想大家都知晓我原来是个傻子,做事也是也没个轻重的,更不知晓杀人会有什么后果,但但凡敢惹我沈家人的……” 说至此,她抬头,笑了笑,手上的匕首凌厉一甩,直接飞了出去,稳稳落在了院门上。 刀刃恰好飞过刘媒婆的脸侧,割断了她披萨下来的几缕碎发,而后只听一声脆响,匕首扎入门槛三分,稳稳的,不见半分摇曳。 这一出,震惊到了所有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瞧着无心,却是有意的割断了刘媒婆头发,直当当的给予众人警告。 本身一个小姑娘,众人哪有半点惧怕之处?偏生她哥哥是村子里唯一的举人,结实人脉极广,莫说里正现在一门心思的倒戈了沈家,便是镇长都有意与其拉进关系,谁敢出来对她抗议半个不字? 最主要的,是她毕竟没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反倒是这个刘媒婆有错在先,嘴巴子没把门,有什么说了什么。 眼看现场气氛僵持,刘老三与沈家关系较为亲近,便做起了这个和事佬,率先开了口,与刘媒婆道,“嗨,婶子,咱们几家都是老邻居了,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您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作甚?再说了,沈叔在咱们村子里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晓么?日后大家都要照面的,将关系弄得这般僵硬做甚?” 一听刘老三替沈家说话,当真是气坏了刘媒婆,她当即便怒了,指着刘老三道,“好呀好呀,你们一个一个的,现在瞧人家家里有钱就开始都巴结了是不?瞧瞧瞧瞧我这身上,现在被打的人是我,吃了亏的人也是我,你们倒好,竟还帮着这老鳏夫一家说话,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利益熏心了?” “婶子,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 大伙儿都知晓刘媒婆就是个爱记仇的性子,但若说站边,大伙儿肯定想站沈家这边,抛开沈无忧这层举人身份不说,沈老汉可是老好人,但凡村子里有点事儿需要帮衬,他就从未说过半个不字,于是有个年轻后生当下站出来说道。 “沈叔这性子谁不知晓?咱们何时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况且大家伙儿都知晓二丫头是他的命根根,你这非要说这些话出来,恕我说句实话,给谁都气,这打,挨了也只能挨了!” “是啊!咱们天天跟沈叔打交道,他们沈家啥样,咱们一个村子的咋能不知晓!”有人附和,“我瞅着这事儿,大家都不占理,刘家婶子,您也这年纪了,做事儿可不能得理不饶人!” “得理不饶人?”刘媒婆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说我得理不饶人?现在被打的也是我,有本事你们去挨打试试?!” 也知晓现在风向都偏向了沈老汉那方,她无法子,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我这可怜的哟,天可怜见啊,现在就开始有些狗攀炎附势了啊,无人替我主持公道,老天爷啊,您咋不开开眼,来一道雷劈了这些没眼神的啊,这人不讲理,天爷您要替我讲公道呐!” 她撒气泼来的那股劲儿,大家都是见识过的,一个一个只觉着头疼起来。 而她仍旧大喊大闹着,“我要去报官,我要去告沈家仗势欺人,仗着自家出了个举人便不将人放入眼里的胆大妄为,拿棍子打人行凶。” 沈无衣最是厌烦这种,尤其是还在自家的院子里。 她走上前两步,旁人不知晓她要作甚,却莫名的退开了步子,任由她走到了刘媒婆的跟前。 而后,只见她居高临下的盯着刘媒婆,笑得邪魅,再对方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时,她大喊了一声,“黄先锋!” 瞬时间,一道黄色的身影从屋子里奔腾而出,随着汪得一声,它龇牙咧嘴的对着刘媒婆叫唤着,模样极凶,凶得叫她莫名生出了害怕感。 也在这时间,她几乎是从地上跳起身来,连爬带跑的出了院门。 沈无衣走至门边上,手间用力拔下来镶入门板里的匕首,再与那刘媒婆道,“我且等着你去告!” 黄先锋也是个十分懂事的,看到刘媒婆出了院子后,便也不再叫唤,只摇着尾巴站在沈无衣边上,全然一副狗仗人势半分不怕人的威风凛凛模样。 这一出,叫众人看着都有些咂舌。 刘媒婆还在那厢哭闹着,但眼瞧这架是打不起来了,有些人便也没了看热闹的意思,几人结队而走。 毕竟以她这种人,最是记仇了,多待一刻,只怕日后会记恨上他们祖辈上下。 还能留下的,都是与沈家关系亲近的,且为了不叫刘媒婆闹得这般难看,当即便有人上去劝她莫将关系闹僵。 关系本就已僵了,如何能缓解?刘媒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总之一句话,一定要讨个公道,沈老汉打了她,那必须得要做出赔偿,而这赔偿,非得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众人简直吸了凉气! 也许沈家现在不缺这二十两,但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而言,除了李家,谁能拿的出二十两银子?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第一百七十章:为何要忍让? 二十两? 沈无衣冷笑,她可没有惯着人的习惯,任由那刘媒婆闹去,她只当听不见。 扶着沈老汉入了屋子里,沈老汉此时才算冷静了下来,想起方才得所作所为,又觉自己下手太重了,尤其再听着刘媒婆仍在外头哭闹着,心里觉着几分不大是滋味。 抬头看向沈无衣,浑浊得眸子里带着几分纠结,“丫头,你说我方才……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这,这怎得打了人呢,两家相邻,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得……” 沈无衣替他倒了杯热茶,一旁刘老三则劝道,“先前那话我也是听见了得,虽说您打人的确不对,但也是刘家婶子嘴巴子缺德。” 刘媒婆仍旧在外头哭着喊着,见得沈老汉入了屋子来,她便又凑到了院门口,偶尔伸着脑袋去瞧院内情况,见无人站在院里,胆子便也大了些。 “天杀的,欺负我刘家没人啊,青天白日敢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动手啊,老天爷您咋就不多长个眼睛呢,这沈家还未飞黄腾达,便这般不将人放眼中了,我定要去告官,让朝堂知晓这沈家就是斯文败类……” 她嗓子极大,短短的时间便已几乎全村皆知。 刘家老头与几个儿子去了田间干活,听得自家婆娘被沈老汉欺负得消息后,立即扛着锄头带着儿子们纷纷赶回了家中去。 且不说刘家赶来的人,只说沈无衣听着刘媒婆那般吵闹,脸上的不悦极是明显。 她神色淡淡,替在场之人都倒了热茶,“爷爷莫多想,两家关系已然如此,您莫非还想着日后还能好好相处不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这人都骑到您脖子上来了,为何还要忍让?” 沈无衣气势已然不像个小丫头,明明还是那张稚嫩的脸蛋,却叫人莫名觉着她气场极强。 沈老汉喝了热茶,心里定了定,加之旁侧还有几人正同他系数着刘媒婆的缺德之处,叫他心里也越来月好受了些。 刘媒婆那性子大家都是知晓的,此时她闹得没个歇停,只怕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此事既是因他而起,他也该解决才是,总不能叫人一直在他门口闹不是? 放下茶盏,沈老汉长长叹了一声,“我去与她好好说说去!” 沈老汉旁侧的老人家闻言,忙是拉住他,“沈老哥,你能跟她说甚去?依我看,你就干脆在家里甭出这个面,由得她闹去,她是甚性子,村子里谁不明白得很?” “不成不成,这不成!”沈老汉向来是个有担当之人,摇摇头,“我动手是我不对,我怎么着也有责任!” 话间,他看向沈无衣,“丫头,此事同你无关系,你在屋里莫出来!” 姑娘家家的,名誉极是重要,尤其是她这等待字闺中的女子,过得几年便要出嫁,若是传出不好的名气,只怕是要耽误终身的。 沈无衣未接话也未给回应,垂着眼眸不知想了甚。 刘媒婆在外头吵得实在叫人闹心,沈老汉抬着步子入了院子,正要出院门与她好生说道说道,却见得刘老头带着几个儿子风风火火而来。 几人是从地里匆忙赶回得,肩上分别扛着锄头,衣衫上沾满了泥巴。 刘家人的前来给足了刘媒婆底气,当即便趴到地上大哭了起来,“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啊,你瞧瞧我这身上,在这村子里我还叫外人给欺负了去,你可得替我讨回公道!!!” 沈老汉着实是被刘媒婆那番话气得不轻,下手也没了个轻重,她身上的确是被打得有了些青紫。 刘老汉眼见自家婆娘要当着众人得面卷裤腿,忙是咳了一声制止,再将锄头立在跟前,站在几个儿子的中间,仰头看向沈老汉。 “沈老哥,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儿?”他挑着眉,明显是一副质问模样。 回来的路上他将此事听了一二,知晓了个来龙去脉,但刘媒婆毕竟是自家婆娘,叫人打了,这口气定是要出回来的。 事已至此,沈老汉也不想闹得再难看,毕竟是邻里,两方相争,必得有一方低头,否则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成了仇人,日子甚是难过。 想了想,他道,“怪我,此事怪我,刘老弟若不嫌弃,入屋子来喝杯热茶好好说说?” 听着沈老汉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刘媒婆当以为是他怕了他家几个男人,脸上立即露出一副得意笑容,“呸!谁稀罕喝你家的破茶?欺善怕恶的,怎么?你现在不打了?方才的嚣张呢,去哪儿了?你有本事你倒是再打一个呀你!” 沈老汉当真是听不得这些话。 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怒气,“我同你动手的确是我的不是,我这厢同你告罪便是,但大妹子,你这嘴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该说的话最好还是莫讲!” “不该讲的话?”刘媒婆冷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你……” 眼见沈老汉与她又要吵上,刘老头忙是出声制止,“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们到底咋个打起来的,但是我婆娘今日的确是受了皮肉之痛!沈老哥,如今你家也不一样了,你家小子好歹也是个举人,就你家摆酒那会儿,我还来喝酒了呢!” 说至此,他又顿了顿,“今日这个事儿,你必须得给个过得去得说法,不然咱们就让衙门给咱来评评理,到时老哥打人这事儿在衙门渲染渲染,说不定可会毁了你家小子前程!” 刘老头这是明显的威胁。 沈无忧如今乃是举子,倘若他日有幸谋得一官半职,沈老汉此事便成了仗势欺人,此事要是闹到朝廷耳中,沈无忧前程就此到了尽头。 对于家中有读书人的,律法就是如此严格。 当然,仅限于这种没权没势的读书人。 要是能有个一官半职的,百姓哪个敢惹? 平日里刘家也是不敢惹沈家的,但今日沈老汉打了人,他们自然就要借着眼下这个机会‘好生’说道说道。 沈老汉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说法?刘老弟倒是说说,你想要个咋样的说法?” 第一百七十一章:这成什么样子了 刘老头听得,看了眼自家婆娘,又看了看在场众人,而既道,“我倒是有个小小的想法,沈老哥不如听听?” 话已说道眼下这个份上,沈老汉莫非还能拒绝不成?抬了抬手,示意他开口。 刘老头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认真道,“不如这样,你家小子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我家青姐儿也恰到了年岁,这不两人都未寻着亲事么?依我看,咱们做了这许多年得邻居,两孩子瞧着也有缘分,不如亲上加亲如何?” 生怕沈老汉会在第一时间拒绝,刘老头则又补充道,“咱们两家若是成了亲家,这事儿便也成了家务事,既是家务事,何人能说甚呐?” “你这算盘倒是打的好!” 不待沈老汉做出回应,沈无衣便从屋里里走了出来,站到了沈老汉的旁侧,挺直了身子,嘴角噙着冷笑,“想嫁给我哥?青天白日的,的确适合做白日梦!” 她一插话,刘家人明显不悦,尤其是刘青儿她爹,当即眉头一皱,“二丫头,你与我家青姐儿打小一道长大,她向来便是处处照顾你,我也是一直瞧着你们交好的,你这番话却是叫我听不明白了,倘若她嫁给你哥哥,今后成了你嫂子,你们关系岂不是又近了一步?” “我为何要她做我嫂子?”沈无衣冷冷看着他,而后扫了对面的刘家人,“此事,你们想都莫想!” “沈老哥!”刘老头极度不悦,“你家现在莫非还是由着个丫头当家作主了?你家小子的婚姻大事,还能叫个丫头给你们说成与不成?这成什么样子了!” “我家许久就由着我家丫头做主了!”沈老汉自然也是不同意的,十分认同沈无衣的说法,“孩子的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们也知晓我家大小子是个主意大的,说实话,你家青姐儿我打小瞧着长大的,样貌人品完全没得话说,我也挺是欢喜她……” 沈老汉先是夸赞了一番刘青儿,随即又委婉拒绝,“可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岂敢随意应允了?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娃娃们自己意愿!”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里有许多的不愿意,刘老头嘶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的儿女婚事还是由得小辈自己做主的?沈老哥,咱们也打了不少年交道,咱们家是什么样的人,你定是知晓的。 你瞧瞧,近来这些时日上门给我家青姐儿说婚事的何其多?若不是我知晓你家大小子为人清白,我也是舍不得将我的青姐儿嫁去的!” 总之一句话,刘老头就是想要将刘青儿嫁到沈家。 莫说刘青儿为人如何,便只说摊上了刘媒婆这等亲戚,沈家人都觉着这是触到了霉头。 沈老汉是个老好人,不太会干脆果断的拒绝人,又听得刘老头这般说,已是显得尤其为难。 “刘老弟啊,这事儿必须得斟酌斟酌……” “还斟酌个甚……”刘老头则是一挥手,似想一锤定音,“我觉得此事就这么办得了,你我两家本就做了这多年的邻居,两个孩子成婚恰好能亲上加亲,日后咱们之间的矛盾那就是家事儿……” 沈无衣当真是听不得他们继续说下去了,当下冷声打断,“家事?跟你们家有哪门子的家事?” 眼见沈无衣又插话,刘老头当即皱起了脸,一副明显不悦模样,“长辈说话,有你甚事?” “我沈家的婚事,何时轮得你个外人来安排?”沈无衣就这般看着他,面无表情,“你们想去衙门告我爷爷?去啊,你们倒是去啊,我就等着你们去告!说我们打人?那你们呢?诬告举子,对有功名在身的举子这般侮辱,就是去衙门那也是要挨板子的,今日你们这顿打,还算是轻的了!” “笑话!” 刘家人向来是在村里长大,从未读过律法典籍,便是连为官者打人要授以重型也是道听来的。 刘老头当家不屑一哼,“我大祁律法讲究的可是明明白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们家既有举人身份,身为举子就更该要受到重罚!” 沈老汉对律法也是一知半解,他下意识的看向了沈无衣。 沈无衣冷笑,“今日话我将话放在了这儿,你们想要二十两补偿,不可能!想要刘青儿嫁给我哥,更不可能!其余的,告不告衙门,那都与咱们无关,你们自己看着办就好!” “你个小丫头,当真以为咱们不敢动手不成?”刘老头的四儿儿子见不得沈无衣那一副嚣张模样,当即怒声道,“你们沈家也无非就是出了个读书人罢了,怎么?还当咱们就要对你们家马首是瞻处处忍让了?连你个小丫头都能不讲咱们放在眼里?今日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当真要以为的我刘家无人?” 话落,他扛着锄头作势就要朝着沈无衣走来。 下意识的,刘老三将沈无衣护在了身后,“你咋也这般冲动呢?无衣说到底不过就是小娃儿,你这若是动手了,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混下去?” 这个刘老三乃是里正家的老三,里正与刘老头乃是一个族的族人,若是论起亲戚辈分来,两家也算堂亲。 刘家老四见得,自是气愤,抬手以食指指着他的鼻子便骂道,“好呀你个刘老三,见人家有权有钱了就攀炎附势了不是?你可别忘记你自己姓刘,不是姓沈!你这般护着那丫头做甚?莫非你也想做他沈家的一条狗不成?” 这话说得的确是有些难听了! 刘老三欲要回嘴,沈无衣则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冷冷一笑,“真是一条疯狗,逮着谁咬谁!” 一句话,掀起了全场的怒气。 刘家人将所有的矛头瞬间都指到了沈无衣头上,“你个死丫头,今日我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你还真是不知晓天高地厚了是吧!” “好啊!”沈无衣见他那副来势汹汹的模样,不仅没有半点害怕之意,反而笑得明媚了起来,“那你倒是——让我见识见识啊!” 明显的挑衅,叫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是不是太冲动了 “你们这是作甚呢?” 正在两方战争将起之时,只听得一声轻咳,里正背着手缓步走入了人群里。 眼见两拨人各自站一处,他先是瞧了瞧刘家人,又看向沈家人,最后同自家儿子一仰头,“咋回事儿!” 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里正如何会不知晓?无非便是摆着个谱儿罢了。 里正在村里到底是有些威名,刘老头一见他,也不觉低了低头。 刘老三看了一眼刘家人,正欲要开口,那刘媒婆却是闹上了,直接扑在了地上,打着滚儿往里正身边而去,嘴里嚷嚷道,“里正啊,你可得替老婆子我做主啊,若是您都不说句公道话,我就不活了我!” 刘媒婆是村里出了名的难惹,这人嘴巴子多,又豁得出去,平日也极少有人敢去惹她,里正一听她声音便觉头疼,聒噪。 他罢手示意她住嘴,又将眸光投向了刘老三。 刘老三当即也不给刘家人任何插嘴的机会,一口气将事情原委给说了个清清楚楚,不带半点添油加醋。 里正听得之后,再看向刘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你说说你家到底安了个什么心思,自家就是说媒的呢,还想将姑娘嫁到沈家去,害不害臊哦你!” 里正这段时间与沈家走的近,一心就盼望着沈无忧考个功名回来,到时候安溪村若是出了个当官的,他这个里正功劳可是不小。 可说沈无忧现在就是全村的希望,里正自己心里有着小心思,如何会让旁人趁了这个空隙? 听人说,状元郎都会被高官看上做女婿,更有甚者还能被招做驸马,倘若……倘若沈无忧这小子真有那本事,他们整个安溪村不也是水涨船高了? 在眼下这个时刻,他自是不会叫刘家打得这个好算盘。 一听里正当真不帮自家,刘老头顿感不公平,“这咋就是咱家害臊了?莫非是咱们先动手打人不成?我家婆娘这都叫人揍了,你还要帮着他沈家?人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怎么到你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心咋就这么偏?” “我心偏?”里正明显气的不轻,“你说我心偏?且不说今日这事儿,便是平日里,你家要办的事情我有什么没帮这你家办好的?这做人得讲良心,若是良心都没了,我辛辛苦苦的付出,你却说我心偏?!” 往常里正的确帮着刘家人不少,此话说得叫他们也有些心虚,刘媒婆当即就要哭闹出声,只见里正一个横眼,“闭嘴吧你!” 一句如此剪短的话,当真叫刘媒婆紧闭着嘴巴,半点不出声。 既然里正也是帮着自家,沈无衣万不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她上前一步与里正直言道,“里正爷爷,方才青姐儿她奶叫咱们赔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万万赔不起的,但我家愿意出一两银子给她瞧伤!” 一两银子其实也不少,刘媒婆这点伤能配个一两银子,简直可以说是出手大方,但大家眼下都知晓沈家人赚了钱,刘家人自是觉着少了! “不成!起码要五两!” 刘家老四道,“谁不知晓这妮子在城里与让人搞了个铺子赚了前呀,怎么会手里无钱?诓骗谁呢?” “五两?”沈无衣笑了,“想要五两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总得要让我们觉得值个五两银子吧?” 再打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往死里打那种。 里正也不想将此事闹大,瞧着那贪得无厌的刘家人挥手,“成了,一两就一两,两家人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闹成这般作甚?光说今儿个这事,要是有人敢来我家骂我,只怕打一顿都是轻的,还想叫我赔钱?你们做白日梦呢你!” 刘老汉大人虽说不对,但于情于理的确是刘媒婆骂的太过分了些。 有了里正在其中主持公道,此事也就算是这般解决了。 晚间沈老汉要留众人吃饭,则被众人婉拒,各自回了家去。 直到屋子内只剩下爷孙两人,沈老汉这才连连叹息,不是滋味。 “今日我不该如此冲动的!” “我今日是不是太冲动了!” “怪我怪我,没控制好自己脾性!” 听着他自言自语的自责,沈无衣当真是无奈的很,只能从一旁劝慰道,“爷爷,您今天可真厉害,就是该这样的,给他们点颜色悄悄,让他们知道咱们家不好欺负!” “可这,可这后果……”沈老汉一脸的纠结,“赔钱倒不说了,倘若真闹大了,可是会影响你哥哥前程的!穷人家的孩子没背景,就得比别人更努力,你哥哥好不容易走到这个位置,我就怕我一时冲动,给他拖了后腿!” “这怎么能叫拖后腿呢!”沈无衣道,“是他们先欺负人再先的,我们不过是正当防卫,朝廷绝不是那等不分是非黑白之人,那么多人能站出来给咱们做证明,还怕他刘家能颠倒了是非黑白不成?” 话倒也是这个理! 沈老汉叹了一声,“只是今日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你这婚事怕是难了,还有你哥哥……” 两个孩子未说亲,不好的名声若先传了出去,岂不是毁 了两个孩子一辈子? 沈无衣摇摇头,“说亲这个事儿也急不来,缘分要是到了挡都挡不住,别说我是个姑娘家的不愁嫁,就说哥哥如今是举人,难道他还能娶不着姑娘不成?” “这倒是!” 两个孩子都是他的骄傲。 沈老汉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许多。 随即又听得沈无衣道,“反正不管哥哥以后娶谁也都不能娶刘青儿的,不说那个丫头心思如何,只说她家的人,一个比一个不讲理,一个比一个难缠,光是想想我就怕了!” “可不是么!”沈老汉点点头,很是认同,“之前我瞧着那丫头倒是个好的,只没才想到他家人这般不好相处的!罢了罢了,此事先不说了,我给你做饭去!” “好勒!”沈无衣也随着入了灶房,“那我给爷爷生火!” 第一百七十三章:佳人似明月 此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但沈家与刘家两家也因此事而变得关系有些紧张了起来,刘家人知晓自家姐儿没有嫁入沈家的可能之后,也彻底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更是断绝了刘青儿与沈无衣的往来。 刘青儿一门心思扑在了沈无忧的身上,知晓此事之后哭的昏天暗地,几次都想找沈家去问问沈老汉为什么,奈何家里人丝毫不给她任何溜出去的机会。 没过上多久,刘家还真就为刘青儿找了门婚事,将刘青儿嫁去了京城里的人家,引得村子里许多人艳羡,刘家一时之间也因此风光无限。 不过这都是后话! 很快五月到来,天气渐渐开始炎热,沈无衣制造的卫生纸成了整个大祁的抢手货,听说有人还偷渡去了邻国卖,卖了个大价钱。 有不少人建议着让沈无衣与江北将场子开大些,但二人都未做出回应。 短短几月的时间,沈无衣手里竟赚了近万两银子,这生意,简直就是暴利。 手里有了钱,沈无衣便开始着手与手中之事了。 起先,她找学子们买了几本原创的故事集,再将书籍大肆的印数,一夜之间印刷了数万本,每每遇见前来购买卫生纸的商家时,沈无衣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进货些书本回去销售。 如是平日的书本,一本也得一二两银子,但沈无衣这个不同,一本的进货价十文,且书背处还标了售价二十文! 一本书,二十文,着实价廉,他们还能对赚上一半! 大家都是买卖人,这种明显能赚钱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推脱?当即便大量的购买,而那些书几乎流传到了整个大祁,写书的学子也因此而声名鹊起,短时间内被诸多人知晓。 沈无衣有自己的一套,印刷的字体也是由木匠精心设计的,加之她的价钱十分低,便是有人想要盗版都不成。 他们没有那种技术,若是按照手抄的情况,还要自己出笔墨,成本价格简直太高。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会去做? 何况沈无衣的书屋里卖家也不贵,进货了再去贩卖,最简单也最适宜。 因为这个事情沈无衣先吃上了甜头,先前有不少拒绝过沈无衣的书铺上门来找沈无衣了,希望她能与自己合作! 沈无衣倒也未计较先前之事,爽快的应了声好,便开始接别的书来印刷。 但是给他们印刷书,也是有条件的。 起先,必须要用她家的纸张笔墨,书按照字数纸张字数收钱,一本书的厚道大概为一百二十页,收二十文一本的本钱。 二十文一本,包括了所有的笔墨纸砚,压根不贵!加之大伙儿也看过了她家的纸张,的确不错,于是此事拍板落定。 直到七月,此事传到京城朝廷耳里时,沈无衣足足有了五万两的身价。 这短时间她太忙了,她要忙活纸张的事情,也要忙活印刷的事情,还要看管着生意。虽然有江北帮忙,但江北手里的事情并不比她要少,两人各有负责之事,诺大的生意居然还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她最近手里有了银钱,就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去做! 沈老汉唯一的心愿是想当个土地主,于是她找了牙侩,买了安新村内最好的那二百亩良田,当田契交到神老汉手里时,他显得有几分颤抖,完全不敢相信沈无衣说买下就买下了。 他不知晓也是情理之中,沈无衣最近赚的钱也未与沈老汉打招呼,除去最近比以往要忙碌了些,日子过的如常,他也未去城内,更不知晓光是纸巾便已火遍全国,货几度缺。 乍然之下她拿出这多些的田契,如何叫沈老汉心中不惊讶? 沈无衣拍拍他肩膀,笑的一脸灿烂,“这是我送给爷爷的礼物,爷爷可还喜欢?” 瞧着这田契,沈老汉说不出自己是开心还是担心,“丫头,你这田契咋来的?这田少说也要二千两才能拿下来罢?” “对!”沈无衣如实点头,“最近赚了些钱,恰好看着有人要售卖,我就先买了,爷爷,日后你便无需下地,光是在家里坐着收租子便成了!” “最近赚了钱?” 两千两!这是沈老汉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 他倒吸了一口气,“就靠你造出来的纸,能卖上这许多钱?” “对!”沈无衣笑呵呵,“就是那些纸张卖出来的钱,您别看价格不高,但是销量高啊,我那场子里天不亮便有人排队,来的人都是五湖四海的,货量也要的多,如此以来,我赚的也就多了!” 赚得多了,也就会有人眼红了,沈老汉担忧了,“你这……你这赚得多,岂不是更危险?丫头,咱家就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家,无甚背景的,外人的人都复杂,若是有人打了你生意的主意可要怎么是好?” 说实在,的确是有人打主意的。 有人打印刷厂的主意,但他们手里没有法子复制,核心的东西她都交给了江北信得过得人,况且他们都尝到了利润带来的甜头,沈无衣给的待遇又不低,为了自己的前程考虑,当然无人会出卖了! 既然他们无从下手,有人开始打沈无衣的主意,甚至还有人想要绑了沈无衣! 可是有了之前的经验,沈无衣自不会让他们得逞,加之还有江北在,那些人根本没有机会。 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暗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打他们的注意,但到如今的安然无恙,只怕卫子琅是有功劳的。 之前有人闹事,府衙来的人极快,那闹事者当即被衙门的人带走之后,再无音讯。 至于她为什么料定是卫子琅?因为她身边的人,能有这个本事来麻烦知府大人照料的,就只有卫子琅一人了。 说来,她前几日还收到了卫子琅来的信,上头只写着简单的两句话:佳人似明月,明月在我心。 明明就是一句老掉牙的情诗,沈无衣的心里却总觉着如抹了蜜糖一般,想到那洒脱且刚劲的字时,嘴角不觉的挂起了笑意。 沈老汉正与沈无衣说话呢,半响不见她有回应,反而是傻傻笑了起来,不禁好奇喊了一声,“丫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不需要 “啊”沈无衣堪堪回神。 沈老汉依旧一脸的好奇,“你笑什么?” “我……”沈无衣一怔,而后收敛情绪,缓缓摇头,“您放心吧,没事儿,我有大罗金仙给我当靠山,谁能拿我如何?哥哥那儿您也别担心,我不是这些资产的负责人,不存在行商的说法!” 一看沈无衣心里有掂量,沈老头点点头也算是放心了。 他对沈无衣是清楚的,知晓这丫头从来不会做出那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事, 心里是个有计较的人。 不过手里这田契,着实叫他心里感慨万千。 总觉得一切都来的不太真实。 偏生那田契又好端端的握在他的手里,满满的真实感。 沈无衣看懂了沈老汉心思,当下握住了他的手一脸郑重道,“等以后,我多赚了银子,定许诺爷爷良田万亩!” 良田万亩…… 沈老汉便是做梦都不该这般做,知晓沈无衣这是在宽慰他,心里暖融融的,抬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瞧着她那亮晶晶且清澈的眼眸,他忽然之间觉得,他的丫头似乎长大了。 不管孩子多大,在长辈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怕他们会被人欺负,怕他们承担不了太大的压力,也生怕他们会受到伤害,更想将其掩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沈老汉一直觉着自己的孩子们的保护伞,无论沈无衣兄妹二人如何折腾,他都将是他们的天,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承担起孩子的责任。 但在他拿到这个田契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老了。老了。而他的孙子孙女……长大了。 心里有点酸涩感,他忽然觉着自己什么都不能替孩子们做了。 一个一个的,能力远远都超过了自己。 半响,沈老汉深吸了口气,勾唇笑了笑,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田契,“这些东西啊,于爷爷而言,哪里比得上你们兄妹重要?只要你们兄妹二人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咱们一家人便算是日日吃糠梗菜又如何?丫头,你是个姑娘家,该是在家享受生活的,别太累了,爷不稀得这些田地,但爷爷稀得你!” 往往这些话最是能触动一个人最柔软的内心。 沈老汉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但他会表达自己对孩子们的爱,总是无时无刻不为孩子们着想。 也是这一点,叫沈无衣感觉无比的温暖。 她想了想,而后与沈老汉对视,满眸的灿烂,“我知晓爷爷想要我和哥哥平平安安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人活着都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挣得多,代表我的能力越大!并不会觉得这种事情叫委屈,叫吃苦,我反而觉着这样子才叫生活,充实!” 爷孙两人的谈话到了后来便成了家常的聊天,温暖的气息一直环绕在屋子里久久不曾散去。 …… 给沈老汉置办好了田契后,沈家瞬时间成为了安溪村的首富,比李家还要富有了几分,往常那些不太乐意与沈老汉走亲近的,这段时间也总上门对沈老汉嘘寒问暖。 八月中旬时,刘媒婆终于获得了资源,给刘青儿寻了个夫家,听说那夫家还是皇亲国戚,与朝廷沾点儿渊源,除此之外,家中也是钱财万千,比沈家的身价不知高到了哪儿去。 沈无衣听得这消息时,没有半点感觉,只当是个无关痛痒之事罢了。 但没想到的是,沈无衣那日骑马回来,刘青儿却是直接挡在了她的院门口。 自打沈无衣穿越而来,她与刘青儿便再也没玩过,加之刘青儿原本是打着目的接近的沈无衣,心思被洞穿,两人关系几乎就此断绝。 眼下沈无衣从马上翻身下来,只淡淡扫了刘青儿一眼,眉眼冷淡,似是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 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无视! 刘青儿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她张开手,挡住了沈无衣回院子的路,仰头一副雄赳赳的模样,“我就要嫁去京城了!” 沈无衣这些日子长的极高,足足比刘青儿高出了半个脑袋,淡淡扫去的一眼,极像俯视。 她语气云淡风轻,不夹杂半点情绪,“恭喜!” 这一句恭喜,莫名叫刘青儿觉着她的不屑与嘲讽。 终究是个小姑娘,她深深吸了口气,“沈无衣,你这副样子真的叫人看不顺眼,总觉着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跟你说,我家里给我说的这门亲事极好,那我未来的夫君好看,又在京城有点权势!看在咱们以前是姐妹的份上,倘若日后你到京城遇见困难了,你来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对你伸出援手!” 刘青儿是这种好心的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绝对不是! 沈无衣挑眉,“我不需要!” 说罢就要越过她的身侧,哪儿知晓刘青儿半点不退让,“姑娘家嘛,日后总是需要嫁个好夫婿的,抛头露面毕竟是上不得台面,你见哪个有身份地位的女子会去抛头露面? 你说,你日后会给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是那个外室之子吗?你也不瞧瞧你自己样貌与身份,便算人家是外室之子,你也不配给人家提鞋,别以为人家是你哥哥的同窗便能看上你,最多不过就是与你玩玩罢了!” “外室之子?”沈无衣笑了,她并不觉得有任何的生气。 刘青儿说这些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生气么?可这有什么气好生? 她道,“你说,你来与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让我羡慕你?让我觉得自己比不上你?” 沈无衣如此直言想问,当真叫刘青儿顿时愣住了,“我……我……” 在嘴里半天一个我字,偏生一句话说不出来。 沈无衣又笑了,她认真的看着刘青儿,“我不羡慕你,一点也不羡慕,就算你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我也不羡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非要去眼红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 “什么?”刘青儿愣了愣。 沈无衣便道,“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很可怜!” “什么?!!”刘青儿的语气显然有些愤怒。 第一百七十五章:龙生龙 “我说你很可怜!”沈无衣一字一顿道,“也很可悲!” “可悲的是你,才不是我!”刘青儿吸了口气,“眼下我有嫁去京城的机会,嫁入京城以后便能做个豪太太,我只日子日后过得舒舒坦坦,不似你这般还需要抛头露面!” 沈无衣觉得,她与刘青儿当真是无话可说。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只淡淡道了一句,“那就祝你幸福!” 许是那语气当着是淡了,听在了刘青儿而里,总觉着她是不屑与挑衅。 眼看着她牵着马儿入了院子里,她还想再追上去说一句什么,却听得院子里传来她娘唤她的声音。 万千的话也终究是在这一刻止住。 她看着西方垂落的云霞,想起方才见着沈无衣的模样时,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 方才沈无衣在夕阳之下骑马而来,身姿飒爽,皆是洋溢之气,再加之她样貌越发生得好看,就似那踏着云霞而来的仙子一般,叫她心里生起了嫉妒来。 她想,她若是男子,约莫也会喜欢这种姑娘。 但越是这么想,心里那个叫嫉妒的东西越是呼之欲出,最后只得咬牙切齿,不情不愿的回了自己家去。 沈无衣将马儿拴好,听见了动静的沈老汉往院子外头瞧了瞧,啧啧一声,似是有些感叹,“先前那丫头也不是这个性子的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好好的一个丫头,硬是被刘家人给调教成这样了!” 刘青儿以前给沈老汉的印象极好,平日见着他就唤沈爷爷,嘴巴子甜的,他都当她将孙女一般看待。 今日听着这番话,心里满是感慨。 沈无衣脸上不见任何动色,她语气淡淡,“刘青儿本就是刘家人生养的孩子,龙生龙,凤生凤,毕竟是一家人,骨子里的血也是刘家人的血,您何必说是刘家人把她调教成了什么样子呢?” 这话的说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沈老汉点了点而后,而后又恍觉不对,“我沈家的姑娘可没你这么大能耐的!” 沈无衣闻言,忽然笑的不想,回头看向沈老汉,“谁说没有?我不就是么?瞧哥哥都是举子了,这能证明咱们沈家人都是有能耐的!” 沈老汉也随着轻笑出声来,“是是是,咱们沈家人都是能耐的。能耐的沈家大小姐,你把手洗干净,咱们开饭了!” “得令!”沈无衣一笑,拱手作揖一脸正式。 沈老汉见此便笑骂了一声,“你这贫嘴丫头!” 话落,入灶房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上了桌。 沈家虽说就爷孙两人,但二人吃饭之间有说有笑,加之黄先锋偶尔传来几声汪汪的附和,竟也让院子内气氛极是热闹,丝毫没有任何冷静感。 马上便到了沈无忧的科考,沈无衣想了想,与沈老汉道了她想去京城瞧瞧的打算,又问沈老汉去不去。 沈老汉则挥手拒绝,“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京城路远就不去了,你若想去便去罢, 路上注意安全!” 沈无衣未想到沈老汉当即应的这般干脆,只觉碗里的饭都香甜了些。 第一百七十六章:不如唤我一声兄长 京城,位于大祁以北,南方的立秋时节仍在三伏炎热之天,而北方却已开始凉爽。 世人都道京都最是繁华,街道车水马龙,店肆林立,公子鲜衣怒马,叫卖声连绵不绝。 京城的状元茶楼里,平日学子们无事便来此处喝茶,偶尔听得说书人讲到精彩部分时,还有赏钱打赏。 眼下年过五旬得说书人正说着大祁开创国君得用勇往事迹,说得激动之处一众学子拍手叫好,有甚者将银子抛上台去作为奖赏。 说书人瞧着那铜板与碎银子铺了满台,心中干劲十足,当即更是说的手舞足蹈,绘声绘色。 恰在此时,不知谁丢碎银子丢错了,仍了块石子上台,好不巧的,那石子又恰好落在了说书人的头上,瞬间血花四溅,只见说书人啊了一声,随后捂头倒地。 情况突变,众人随着石子来源看去,只见一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公子正端坐于厢房,手中端正捧着一本书,眸不离书,似是全神贯注。 这少年公子样貌生得加好,五官清隽,一袭蓝色衣衫更显得儒雅有礼,气质冷清。 以他这样式瞧来,根本不似那扔石子的罪魁祸首。 茶铺老板可不得将这群人得罪,虽说说书人被砸了石子,但一时间找不到人,也没有个可疑的,紧急情况也只得先将人给安排入医馆,再盘查这些学子们。 说白了,老板也不敢过分排查,这里乃是大京城,京城之中许多世家学子,一旦有半句言语不对,只恐会招来祸事。 他毕竟只不过是一个茶铺老板,没大靠山与背景,根本不敢与人为恶。 说是排查,也不过是简单的问一下,到最后一无所获,说书人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 方才那少年公子出了茶楼,立见有几个公子哥儿追了出来,三人为伍,与少年公子笑的贼兮兮,“方才那石子,是你丢的吧?” 少年公子只眉头轻佻, 看不清个喜怒哀乐,“兄台何来的证据?方才在下一直看书,何来的石子?无妄之灾,且莫强加于我!” “嗨,你这小子别以为咱们不知晓,平日数你最是扮猪吃老虎,方才大家都往你那儿看来,定是你扔的没错了!” 少年公子还欲说什么,忽然只听得旁侧传来一声少女清脆的声音,“哥哥!” 寻声而看,只见得阳光之下款款踏来一位绿衣少女,少女明媚皓齿,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小巧有灵气,脸不顾巴掌大,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如秋水剪瞳,,瞧着十分深入人心。 真是一双好眼睛! 尤其是那身绿衣,更加衬托得她如精灵仙子,美丽动人。 “哎?这是你家妹子?” 除去少年公子以外的旁侧几人,不免看她有些惊呆了。 而少女,不是沈无衣,又是何人? 她才入京城不久,先是在京城内逛了逛,又去书院寻了一圈沈无忧,不想他竟到了茶楼中听书,便直接找到了此处来。 沈无忧乍然之间瞧见沈无衣,很是吃惊,他未回答旁人话,只两三步迎上去,到了沈无衣跟前时眉头皱着,“你怎得跑来了京城?” 京城距离安阳,少说也得五六十里路,且瞧她这样式,怕是独自来的。 沈无衣笑了笑,亮灿灿的眸子似是荡漾着水花,“我与爷爷说过了,他老人家同意了的。” 本来她入京城之前是想给沈无忧送封信去的,但又想这不过几十里,快马加鞭半日都用不上,还送什么信去,先去了再说。 也正是如此,沈无忧不知晓沈无衣要来,见着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觉得甚是惊讶。 沈无忧见她那一副笑嘻嘻模样,当真是无奈的很,有些哭笑不得,“京城不比家中,你可是找到住的地方了?” “找到了!”沈无衣如实点头,“朱雀街不是有家悦来客栈么,我住的那儿!” 京城中分为四个区域,分别是青龙朱雀玄武白虎。 眼下他们所在之地,则是青龙大街。 悦来客栈也算京城里颇为出名的客栈,不说上等,但也不算差,环境尚可,适合一般人居住。 沈无忧点点头,“此回可有人跟着你一道来?” “没有!”沈无衣如实摇头,“我来京城就是玩玩,想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嘛,顺带来瞧瞧你,看看你可还好!” 又怕沈无忧会啰嗦着对她不放心,又赶忙道,“我待几天便走!” 沈无忧闻言还未接话,方才那几人却上前了几步,一个一个对沈无衣端正作揖道,“在下柳元青,在下唐山,在下宋高远,见过姑娘!” 几人忽然冒出来,沈无忧明显有着几分不悦,却也到底是没说甚。 那柳元青乃是三人之中的头首,当下手中折扇一展,与沈无衣笑嘻嘻道, “姑娘初来京城,还未将美景看个遍,急着走作甚呢?” 对于忽然出来的几人,沈无衣下意识将眸光看向了沈无忧。 瞧着身上衣着一样,怕是同窗。 果然,柳元青当下见得沈无衣脸色,便又补充道,“我与无忧兄乃是同窗好友,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妨唤我一句兄长!” 这句话,怎得听着如此耳熟? 沈无衣瞬间笑了,想起那个白衣偏偏的少年儿郎,“公子折煞我了,我乃是山里人家,如何唤得起公子一声兄长!” “这有甚的?”柳元青脸色一脸和善,还特意将手搭在了沈无忧的肩膀上,一副十分自来熟的模样,“我与无忧兄乃是情同手足,他的妹子便是我的妹子!” 从沈无忧的眼里可瞧出来,他对这个柳元青略带排斥,并不似同卫子琅那般的随意与融洽。 由此能瞧出,二者关系并非那般好啊。 沈无衣礼貌性的笑了笑,也不作答。 柳元青倒也是个能活络气氛的,瞧了眼日后便道,“瞧这都过了饭点,妹子从家里赶来怕是还未用饭,不如由我做东,先去山海楼吃上一顿可好?” 山海楼,顾名思义,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一顿饭下来,少数得个几十两。 瞧这柳元青半点不心疼的样子,怕也是个二代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家妹已经说亲了 沈无忧与这几位不大熟,自是不会跟他们去吃这一顿,柳元青三请四请见沈无忧拒绝,当即只觉得脸上面子有些挂不住。 一旁的唐山最是懂得眼色,当即假笑着与沈无忧道,“无忧兄,大家都是同窗,不过就是吃顿饭罢了,有何不可的?莫非兄台你这般小气,是怕自家妹子被咱们拐走了不成?” 他的话语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 沈无忧并不知晓沈无衣最近赚了银子之事,况且山海楼乃是高消费 之地,简简单单一顿饭,堪比他这许多年的束脩。 当年他是眼睁睁看着沈老汉编织藤篮,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赚过来的,这顿饭他不能吃,也吃不起,便算不用他付钱,但对方能请他吃饭,自然是看中了什么东西。 柳元青能看中的东西,与他而言,也是给不起。 两者之间本就无甚多大的交集,有些人便算不想得罪,却也无法与其为伍。 正在沈无忧想要义正言辞拒绝的瞬间,忽然听得沈无衣笑嘻嘻道,“哪里哪里,既是三位是盛情相约,我与家兄又岂能拒绝?如此,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得沈无衣应下,沈无忧自是觉着不妥,他摇摇头,“你吃不惯那些东西,还是去找一家你喜欢吃的便好!” 说甚吃不惯,也只有沈无衣才懂,他是怕她们钱不够,日后也还不上人家这么一顿。 这种东西,向来就是你来我往。 沈无衣笑笑,点点头,“啊,对,我不吃野味,也吃不惯那些什么山珍海味的,几位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们便寻一家平常的酒楼,吃一顿?” “行啊!”见得美人发话,柳元青二话不说应允,“那便去和顺酒楼罢!” 和顺酒楼没有山珍海味,消费虽说不低,但比起山海楼也稍好一些。 沈无忧想了想,也同意了下来。 他这半年多来总能收到由沈无衣寄来的银子,除去必须所要花费的,他多少也攒下了些银子,无论他们怎么吃,足够一顿了。 这般也就妥协了。 和顺酒楼位于城南,吃一顿大约需要个四五两银子,但也得看怎么吃,若是吃得店内招牌菜,喝得好酒,少说也是几十两。 不过比山海楼,终究是要便宜不少。 柳元青有个喜好,便是喜好美色。 出生于大户人家的孩子,早在十四五岁便已分配了通房丫头,早已知晓闺中乐趣。吗 他虽在书院念书,无事之时也喜好去逛逛花楼,加之有钱,也能叫他有足够的资本引诱人家小姑娘。 当他见到沈无衣第一眼时,瞧着那双灵动的双眸,只觉着她比任何他所接触过的女子都不一样,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有了一种为之心动感。 以前玩过的姑娘嘛,美则美已,却少了些灵魂上的东西,只觉养眼,不觉心动。 柳元青带头,一路笑嘻嘻的带着人去了和顺酒楼,路途特意靠近沈无衣,与其道,“不知妹子如何称呼?” 都是男子,沈无忧如何不懂柳元青的心思?当即将人挤开,直接明了的表达了自己意思。 “家妹性子内向,不方便与几位公子见礼,且女子闺名如何能与外男说?柳公子且莫多问了!” 任由谁都能听明白他其中意思。 偏生,柳元青却不当回事,嬉笑着回道,“兄台这是说得什么话,妹子大老远的跑来,我问问名字罢了!”说至此,又转而问了道,“不知妹子可有婚配啊?” 沈无衣第一眼便能看出柳元青不是个甚正经人来,只出于沈无忧的考虑,也不想与人交恶。 这人瞧着有几分背景,又是一股子京味,想来就是京城本地人士。 若是沈无忧与其交恶,以沈家现在这种地位而言,对方想要玩死他们不过是易如反掌。 而且,她一直都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多认识一个人多一个选择,关键在于,用人者如何。 沈无忧生怕柳元青真打沈无衣的主意,本想说一声有,但又怕说了有之后,日后他再去给她寻亲事会影响她的声誉。 如此一来,他话卡到了喉咙里不知要如何再说。 眼见沈无忧卡了话,柳元青便一副了然模样道,“原来妹子还未婚配呢?倒也正好,我如今也未说得婚事……” “谁说没有的?”也管不得许多,沈无忧生怕他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当即道,“我家妹子早已婚配过了,柳兄,不劳你多费心了!” “有了么?”柳元青显然是不太相信的,当即狐疑的多问了一嘴,“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有如此好的福气,竟能娶得沈家妹子这等天现之姿?” “说来那人你们也是识得的!”沈无忧一挑眉,脸上可见明显不太欢喜模样,“便是卫家公子,卫子琅!” 卫子琅?! 莫说沈无衣被这个名字给吓着了,便是柳元青也显然吓着了,他嘶了一声,再看看沈无衣,“你家妹子,真与卫家公子,说亲了?” 要说卫子琅在他们眼中,也算是个人物。 起先他样貌生得好,素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呼,其二是去年夺得举子榜首,在京城里多少都造成了些轰动。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卫子琅自幼在京城长大,但凡上了地位的家庭,谁不知晓那卫子琅就是丞相大人家的私生子?且这人还颇受得丞相看重! 便是私生子如何?在这京城里,也都是看地位的地方,尤其是丞相大人对其的喜爱,谁敢去咬舌根? “自然是的!”沈无忧点点头,半点瞧不出说谎的样子,“不然我妹子为何到了及笄之年也未成婚?便是他如今去了边境,只等过个一两年回来,便与我家妹子准时成婚!” 恰好沈无衣当时说了,想要两年之后再成婚。 这些话虽说是会影响姑娘家的名誉,但毕竟他也只说给了柳元青去听,日后的时候交给日后!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叫柳元青这邪恶的眼睛离开他的妹妹,否则他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也不知是否是因沈无衣已经有了亲事的关系,柳元青到底是没了这些热络。到得和顺酒楼吃饭之后,饭桌上的气氛也没那般开心,大家虽聊着话,但大多话都是沈无忧替沈无衣回答的。 到得最后,结账之时,沈无衣偷偷将账结了。 于是,当柳元青去结账时,一听掌柜被人结了,下意识的便看向了沈无衣,“嗨,沈家妹子你这是作甚?大老远的跑来京城,在下怎么着说也该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怎还能劳烦你将这账给结了?” 说罢,又与和顺酒楼的掌柜道,“掌柜的,你这就不厚道了,跟我吃饭你怎得好收人家小姑娘的钱?快些将钱退给人家,把账记我头上!” 掌柜的与柳元青也是相识,当下连是应了一声,作势就要去钱盒子里将沈无衣方才结的钱给拿出来。 沈无衣见此,上前一步道,“不必了,我已将银子结了,哪儿还要退还的道理?公子且先收着罢,你与我哥哥乃是同窗,若是真想还我银子,日后不如请我哥哥吃饭,礼尚往来嘛!” 这不就是制造他与沈无忧相交的机会么? 柳元青虽说不是太聪明,但如何不懂得沈无衣的话意?当即明了的笑了笑,“也罢,也罢,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顿饭可就安然吃下了!沈家妹子若有空,在下明儿再请你们兄妹二人吃顿便饭!” 沈无衣闻言也不拒绝,“明日再说!” 如此,柳元青也算作罢。 吃罢完饭,柳元青本是想做东,想请沈无衣去京城内走走,而她则已今日舟车劳顿为由谢绝,与沈无忧先回了客栈。 路上,沈无忧与她道,“这柳家公子向来是个风流的,我怕他对你有不轨之想法,这才说了你与景瑜兄……” 话虽未说完,但沈无衣也懂得了其中意思。 她点点头,一副明了,“无碍,我知晓哥哥的意思!” 既然说到此处,她便也试探着问了一声,“哥哥可想过,在哪个同窗里给我物色个如意郎君么?” 她是带着笑意说得,听起来相似玩笑话。 沈无忧闻言,却是很郑重的点头,“你若嫁人,夫婿人品定是要好,我观了不少人,虽说人品好者不再少数,但思想上未免与你有些出处,生活不是书中的之乎者也,有着柴米油盐酱醋,为兄定是想给你好好寻个人家的! 目前,倒是也未见得个有甚能与你相配的,等日后我能谋个一官半职,再好好给你寻个夫家!” 话既然已说道了这个话来,沈无衣便又接着问了句,“那你觉着……景瑜哥哥,如何?” 沈无忧并非是个笨的,当下从此话便听出了意思来,他看向沈无衣,“你与景瑜兄?” 沈无衣笑笑,一脸的轻描淡写,“不过是方才听你说起景瑜哥哥,随意问上一句罢了!恰好听听哥哥看法。” 如此,他这才打消了些许疑虑,想了想,回道,“我虽与景瑜兄是好友,但成婚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他虽是……虽是……但也是高门大户,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家中教养规矩更是千千万万,我们家祖辈无高才,我虽是中得个举子,在这些高门大户眼中,不过也是一届常人罢了! 你与景瑜兄哪能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不成不成!” 门当户对,导致着二人观念是否吻合,如此相处才会长久。 沈无衣在他的心里,那是非常完美的存在,毕竟……自家妹子嘛。卫子琅在他心里,也是非常完美的存在。 但他作为哥哥,作为好友,也站在了两人的观念上去想此事,他觉着,此事不成。 不得不说,卫子琅这些话是有道理的。 倘若她还是以前那个沈无衣,还是原主,此事真不可能成。 光是卫家的气场,原主便压不住。 可她非原主…… 唔,她想什么呢?罢了罢了,想那些作甚?眼下虽对卫子琅的确是有些好感,他也对她有好感,可感情这个东西得讲究缘分。 现下想这些,作甚? 她屏开所有的杂乱,正准备与沈无忧说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想又听到他说了一句,“倘若景瑜兄真当敢来勾搭你,我定要见将他碎尸万段!竟是将主意打到我家妹子身上来了!” 沈无衣闻言,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不会!”她呵呵笑了声,心里有多虚,也就她自己晓得,“景瑜哥哥怎么会看上我呢?毕竟人家高门大户,要什么样的好姑娘没有,对不对……” “可我妹妹就此一个!”沈无忧回头看向她,眼眸里皆是认真,“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景瑜兄虽是我的好友,我也可与他同生共死,但他身份特殊,你若与他在一起,终究会面对许多的流言蜚语,吃许多苦,我舍不得你受那些委屈,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听得这些,沈无衣心里默默的替卫子琅祈了福。 祈祷他万莫真喜欢自己,过了新鲜感之后,再寻个姑娘好好的结婚生子。 否则,就是沈无忧那关,他也过不了的。 摈开这些想法,沈无衣笑了笑,将话题从卫子琅身上挪开,只道,“哥哥可瞧见了?这整个京城所用的纸巾,几乎都是咱们家出产的!” 沈无衣特意将纸张用了油纸包裹,油纸上做了她的印记,编了个‘有间’出品。 她在京城所看见的所有纸巾,清一色都是有间出品。 这个东西嘛,制造不说难,但对外行人不懂的人而言,却是比登天还难。 况且,成本贵。 沈无衣卖这些东西便宜,质量好,谁会乐意花大价钱去盗版?这不是脑子秀逗么? 也真是如此,这才叫她的产品一路畅销,几乎已传到了全国各地。 当然,眼下交通不方便,但凡隔远些的,纸巾这东西便卖得极贵,堪比棉布价格,也并非一般人可用得上的。 沈无忧自是知晓这些东西皆是出自于沈无衣之手,说来他也是十分自豪。 “史上有不少女子豪杰,想来我家无衣日后也能在青史之上占得一席之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大姑娘了么 “哥哥谬赞了!”沈无衣从未想过此事,“所谓青史留名我可从未想过,唯一想的,便是如何能叫咱们一家过上更好的日子,达成爷爷的心愿!” “爷爷的心愿,无非是想要咱们平安么!”沈无忧笑了,面色柔和,“无衣,日后你若真不想成婚,哥哥也不逼你,哥哥养你一辈子!当你一辈子的靠山!” 沈无衣并未将此话放心上,笑的天花乱坠,“好啊,那哥哥可就要努力了,我想要过千金小姐的生活,有老麼麽做饭,小丫头伺候,出门还能带随从!” “是!”沈无忧点头,很是坚定,“我定要好生努力,给丫头想要的生活!” 兄妹二人说着笑着,便到了悦来客栈内。 沈无衣住的是客栈二楼,房间面临大街,推开窗扇便能见着熙攘的人群。 房内装置也算不错,摆设虽简单,却也是应有尽有。 最主要的,价格不算贵! 三百文一夜,当真算是个不错的价格! 虽说越来客栈处于朱雀解,但与他的书院到底是相隔甚远,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沈无忧到底是有些担忧。 想了想,他道,“不如你搬去书院旁侧的客栈住,如此我也能多多周顾你些,毕竟有些远了,你一个姑娘家,我心里担忧!” “哥哥不必担忧,我此回来也是想瞧瞧城内环境,若是可以,我想在京城买个铺子!” “什么?”沈无忧生怕自己听错了,“你想在京城买铺子?” “对!”她点头,“但哥哥且放心,我若真买铺子,用的自然不是我的名义,京城繁华,日后若可以,我倒还想在京城买座院子!” 若是现在在京城里买座院子,这钱她也是有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嘛,这些钱还先不能花,她想拿着以钱生钱。 不说成为大祁第一首富,她就是想要当个大地主,买许多的地,建许多的庄子,日后便算她不劳动,也能当一个米虫。 倘若沈无忧不想着要靠科举出人头地,她当真是有一万种挣钱的法子来叫沈家发家致富,但显然沈无忧选择了做官,势必会有许多挣钱的东西碰不得。 沈无衣现在所说的这些,于沈无忧而言连想都不敢想,他愣了半响后,叹息了一声,“待日后二哥哥出人头地了,必在京城买间院子。” 沈无衣笑笑,不置可否。 所谓能者多劳,她有这个能力,又在乎这院子谁来买? 马上科考在即,她道,“这几日我就在城内逛逛,我想等哥哥考完之后咱们一道回去罢。” 对于接下来的考试,沈无忧着实有几分紧张。 这事关着他的前途,村子里的人都将他当做了希望,更重要的是……爷爷也是一心想要他考得个功名回家。 他想了想,“我还需得过几日才可科考,考完之后也得等着榜单下发,这怕是需要些日子的,你一个姑娘家的,一人独自在外,叫我心里怎得能放下心来?” 他家妹子样貌生的尚可,京城里到处都是那些贪图美色的男子,若是有人瞧上了她,那该如何? 最要紧的,还是她独自一人在外,这让沈无忧多少都担忧的。 一旦担忧,便也无心学习。 沈无衣当真是不知自己竟会给他带来这种困扰感,想了想,与他道,“罢了,既然哥哥担忧我,那我明日便回家去!你好好考!” 如此,沈无忧这才算是舒口气,但一想今日的柳元青,他又道,“今日那个柳元青在书院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你若是下次再遇见便躲开着些!今日这顿饭,我本是不想吃,但细想我们之间也并未有任何冲突点,吃了便也吃了!” 但他不想欠人家的东西。 今日沈无衣能主动将单给买了,也算叫他心中安慰些。 沈无衣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即道,“其实好不好色,也不并代表这人不能用!哥哥,日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性这个东西你不可能随着自己的喜好而对待一个人,便算柳元青如何?旁人又如何?倘若不是做知心好友,又何必在乎旁人喜好?缺点?只要能与你达成共识可不就好了?” 人这漫长的一生里,不可能只会跟觉得合适的人打交道,不合适的人就排挤,最要紧的还是那句话:知人善用。 必然还会有些合作者,无论那合作者人品如何,只要在事情上与自己达到了统一目的,又何必多去在乎什么?以自己来思维去要求旁人? 沈无衣已然是第二次说出这番话。 沈无忧愣了愣,沉默半响,而后笑了笑,点点头,“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便是合作,也是放不下心的!” 他起身站在窗扇下看着大街,勾唇笑道,“丫头,你看这街道上多热闹呀,熙熙攘攘的,比咱们乡野之中要繁华多少?这里的人个个都识字,便是寻常百姓都背得上四书五经,在咱们村子里,连出个读书人都是艰难之事!” 沈无衣闻言,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站在了窗扇前,眼里有着几分迷离。 “天下可怜者千千万万,说白了嘛,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何必羡慕人家的生活?生活的理想不是靠自己打拼来的么?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还是少年时,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这句话,是当时高考时最火的一句话。 沈无忧听得此话,认真看向了自家的妹子。 她眼眸里闪着亮光,眸子似是湖面上的清水,波澜不惊。 一直都都能察觉到她慢慢的改变,这种改变有时会叫沈无忧感觉诧异,可又似乎习惯了。 习惯了她家的妹子,一直都如此优秀。 沈无忧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与那双璀璨的眸子对视着,“小丫头长大了啊!” “可不是么?”沈无衣笑的灿烂无比,“我可及笄了呢!是个大姑娘了!哥哥日后可不能将我当小丫头看了。” 沈无忧莞尔,“大姑娘了么?那可得嫁人了!” 沈无衣也随之而笑,偏头,“好啊,那哥哥替我寻个比你还优秀的,我才欢喜。” 此话无形夸赞了沈无忧,他笑的不行,轻骂了一声小丫头。 第一百八十章:做我娘子 沈无忧傍晚便回了书院,只余下沈无衣一人在客栈内。 晚间夜色来临时,街道之上不见半分冷清,反倒是要比白日里更加热闹喧哗了些。 两旁灯笼高挂,小贩仍旧叫卖不绝,街上人来人往,及其繁华。 都说京城繁华,果真如此。 沈无衣瞧来无事,便下了楼去溜达溜达,见见这京城夜景。 安阳城与京城不过相聚几十里,夜间却差得许多。 白日的安阳城尚且还算热闹,但一到夜间便极少有人,尤其是这夜市,也仅是一条街有。 说不上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城郡。 但京城截然不同。 繁华似锦,灯火通明,热闹喧哗。 她一人走在大街之上,瞧着两旁的铺子,见得那些衣着繁华的公子哥儿,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世界上的沧海一粟。 她若是从商,想来她奋斗的目标就是想要买下整个一条街。 唔,皇城的一条街。 这大祁怎就有这等不成文的规定?从仕者不可从商! 沈无衣也不知晓自己来这大街上的目的是为何,或许是想见见这京城的景色,瞧这红砖绿瓦建筑宏伟,当真不是现代某些影视城可能比的。 正在她感慨之时,眨眼之间,却似瞥见了熟人。 还是两个。 沈无衣认识的人不算多,能让她好奇的也不多,偏生眼下那二人,着实引起了沈无衣的兴趣。 只见她前方迎来二人,左侧的乃是一位年轻公子,年轻公子一袭华服广绣,头戴玉簪,模样可堪清隽,年岁瞧着十八九岁。 那人沈无衣只见过一次,但那一次足矣让沈无衣对其有印象的。 当时她初来乍到,一石头呼得叫他头破血流。 他后来一直等着他报复,但也不见任何动静。 今日在这里见着他,心里多少都有些诧异。 当然,最惊讶的不是她遇见了白世羽,而是白世羽旁边那位。 旁边那人着得一袭黑衣紧袍,口鼻遮掩在黑布之下,身形高挑,长发有几许垂落在鬓前,眼神低敛着。 看不太清楚他的容貌,可给沈无衣的冲击却有些大。 她对人向来很敏感。 比如眼前那个黑衣人,她会莫名的想到去年村子里,那个威胁她给吃的那位男子。 沈无衣当时也未看见他的容貌,但莫名的会升起那种感觉。 且看他的身形,在沈无衣的眼里,二者似乎已经结合在了一起。 白世羽低着头走,面上不难见出焦急之色,眉头簇着,似是受到胁迫一般。 黑衣人看不清情绪,但二人相隔极近,着实不知这二人是一起的还是白世羽受到了胁迫。 关于白世羽,沈无衣绝对没有半点的好奇,当初他在医馆说的那番话,便叫沈无衣对他印象极差。 但那个黑衣人么……沈无衣是有足够好奇心的。 那夜之后,她一直在想着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如今再遇见,好奇之心瞬间涌起。 白世羽双手负立于身后,内心焦急,他的确是被人胁迫的,偏生无法喊出救命,随从等人早被这黑衣人解决,他心急如焚,想着要如何自救才好。 抬头间,想瞧瞧周遭是否有可利用的景物,但不想一个姑娘入了他的眼。 那姑娘一袭绿衣轻纱,样貌姣好,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墨发竖起。 明明是一张精致秀气的脸,偏生又有着几分男儿家的英气。 尤其是那双映衬着灯光的眸子,黝黑深邃。 白世羽不是个好色之人,但眼前这个姑娘却当真会叫他记得一辈子。 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般揍,当时她的狂傲可真真切切叫他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虽是一年未见,她样貌之上已有不小的改变,可此人白世羽是记在了心尖尖上的。 不能说记恨她,但绝对是不喜她。 一个恍惚之间,白世羽这人发觉二人视线对上了。 白世羽脚下一边走着,眼睛却一直在她身上逗留,直到越过她的身子,视线被黑衣人挡住。 步伐停顿了半刻,黑衣人横眼看来,眉宇之间尽是凶狠。 白世羽眼眸眨了两下,故作喜好美色,“这姑娘模样生得不错,倒是可做我娘子!” 他声音不小,却绝对能叫沈无衣听着。 白世羽觉着,他能认出沈无衣来,想必沈无衣也必然能认得出他来,两人之间也算是有着渊源,说甚做他娘子之内的话,定然是不可能的。 他着实是没法子,只好病急乱投医,只希望沈无衣听得明白。 虽说他也明白沈无衣不一定会救他,但微小的希望也好过没有任何希望。 果然,沈无衣下意识的就回身去看了他,心中立时明了。 但她独自一人在这京城里,又岂敢轻举妄动? 正思绪间,又见白世羽手中折扇滑落。 沈无衣想了想,到底是做下了决定,仰头追了上去,“哎?你方才说谁做你娘子呢?” 白世羽本身对沈无衣也并未抱有任何希望,但她忽然出声,顿时觉着这野丫头的生意似如天籁一般,从未觉着有这般好听。 白世羽欲要回头,奈何黑衣人将手阻挡在了他的后背,唇瓣启动,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不要耍花招!” 白世羽受到威胁,本还想着要回沈无衣,一时间却出声不得。 沈无衣却是不依不饶了,直接走到了二人跟前,“你将话说清楚你,光天化日之下你说这些话,可不是有损姑娘家的清誉么?我还未成婚,若是被传到了媒人耳中,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她原先并非是个多话的,但自在沈家待了许久,感受到了沈家人的温情,不自觉的话语多了起来。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无衣的眼睛却撇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上。 因当时她看不清容貌,只打探了他的身形那些。 今年她长了身子,按照去年的身高,她应该恰好到黑衣人的肩膀下。 这身高倒似乎能对上了。 还有声音…… 沈无衣指着白世羽同黑衣人道,“这可是你家的小子?这般在大街上损坏姑娘的清誉,你可是得管管?” 第一百八十一章:急什么? 黑衣人闻言抬起眸子,与沈无衣对视。 那人眼中布满着沧桑与狠戾,眸子深不见底,眉宇之间可透出此人戾气之重,绝不是那等明善之辈。 是个狠角色。 沈无衣有片刻的愣神。 这人的姿态,未免太像杀手。 偏生她没有半点恐惧,与其四眸相对,不见任何胆怯。 沈无衣就是想要逼着他开口说句话。 深邃的眸子看不清她的情绪,微微偏头却显得她一副天真无邪模样,嘟着嘴巴见其可爱,“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好好一个姑娘家,你家小辈在街上说出此等话来,我……” 话还未落,便见得黑衣人盯着她,“姑娘若要胡搅蛮缠,休怪在下不客气!” 沈无衣曾经对这个黑衣人一度好奇,对他的声音自然是记在了脑孩里,眼下他一开口说话,与记忆中的声音完完全全吻合。 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在村子里威胁她的黑衣人! 虽说此事同她无干系,但又见得此人,沈无衣内心多少都有些激动。 沈无衣将视线落在了白世羽的身上,瞧着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子,她忽然笑了。 好人坏人,要怎么去区分呢? 这个黑衣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当时他只要了一口吃的,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未对沈家下杀手。那他是好人么? 白世羽呢?他是不是好人?有是不是坏人?当时她打得他头破血流,本来防着他报复,但一直不见起任何动作。 便是她在安阳城内展开手脚大干时,也生怕白世羽会公报私仇,以他的势力来叫沈无衣处处碰壁。 毕竟么,有些渊源在,他多少也能叫沈无衣不痛快。 但是他并没有,就好似那桩事情从未发生一般,连对沈无忧都没有实质性的报复。 所以,他们两个人对上了,谁又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白世羽见她笑得灿烂,也不忍心将一个小姑娘卷入来,想了想,他道,“姑娘还是快些走罢,方才不过是本公子一时嘴快罢了,家父乃是当今尚书大人,如何看得上你个乡野丫头?走走走!莫要挡路,否则本公子派人抓你一顿乱打!” “谁是乡野丫头?”她勾唇,眼眸轻眨,“原来你就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啊?我听说你这个儿子及其败家,十分的不学好,今日一见,啧啧,果真如此!” 两人的谈话明显的叫黑衣人有了些不耐烦,他不想耽误事情,只出言威胁道,“小姑娘,你若是再不让开,就莫怪我手中刀子不眨眼!” 说罢,他手中握了一把匕首。 匕首发着寒光,瞧着锋利无比。 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气。 可沈无衣哪儿是吓大的? 她唇角勾起,脸上不见半分认真,“急什么?你瞧着我对你构得成威胁么?” 说罢,她还真就退开了几步,双手抱胸,示意他们先过去。 她好久好久没有痛快的打过一次架,舒展舒展筋骨了,也不知这黑衣人手段如何啊。 她想过了,这白世羽,她必须要救。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只要他救了白世羽,白家必然会将她当做救命恩人,那时他就等于有了个靠山…… 唔,能让白家当做救命恩人,吃些皮肉之苦在所难免的。 在这大街之上,着实不好动手啊!容易引起喧闹,也容易让别人夺得功劳。 她本身就是个练散打的,受的伤还少?挨过的揍还少?只要不危及性命,对她而言就不算事儿。 眼看着白世羽被黑衣人带走,她回身去捡起他的扇子,扇子展开,上面画得乃是绝好的风景图。 观看了两端扇面,她将折扇一收,而后又跟了上去。 白世羽当真是绝望了。 黑衣人带着他一直走到了南街巷里,巷子里不比不比大街之上,黑灯瞎火的。 按照黑衣人的意思,他得先绑了白世羽,再将其弄出城去,然后借此机会去威胁白家。 对于被绑此事,白世羽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且这个黑衣人他也见识了几次。 一直到再无人烟的地方,黑衣人将他装上马车,又喂他吃了一颗药丸,他见此,轻车熟路的躺到了马车的暗格里。 随即,被他架着马车出城。 车上颠簸无比,他却是十分无奈。药丸的劲道也渐渐而起,使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喊是喊不出来的,那药丸吃下之后叫他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才走片刻,马车却忽然停下,他在昏昏沉沉间听到黑衣人道,“姑娘,这是何意?” 随即,他又听得略带耳熟的声音响起,声音略带笑意,“我想了想,方才尚书家的公子说了要娶我做娘子的话,左右都是我占了便宜,恰好我现在还未成婚,不如就如了那位公子的意,也好叫我水涨船高不是?” 沈无忧的妹妹! 白世羽眼眸大睁,着实没想到她居然就跟来了。 黑衣人此时正坐着车板赶着马车,只见对面那姑娘身子靠山,手中把玩着折扇,一脸吊儿郎当的风轻云淡。 黑衣人一咬牙,眸光展露杀意,“既然你送上门来,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话落,他从车板上跃下,对着沈无衣便攻击而来。 速度之快,堪称绝顶。 幸得沈无衣反应也不慢,见得他持着匕首而来, 当下反腰躲开,腿顺着而抬,一个空翻划过。 白世羽听得外头打动,当下从马车内爬了出来,他此时已被药物导致极度昏晕,只在晕光中见得沈无衣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 黑衣人出手凌厉,招招带着杀意,沈无衣则步步闪躲,不与黑衣人正面交锋。 也是第一次,白世羽见到了这沈无忧的妹妹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只一出手,沈无衣将明白了自己与黑衣人的落差。 若是她硬接招回击,根本打不过黑衣人。 黑衣人出手刚毅,唯一的法子就是以柔克刚,他刚她柔,一时间竟也真的拿着她毫无法子。 匕首在黑衣人手里一个翻转,他对着沈无衣的要害刺去,沈无衣一个跃身,手中折扇迎面去挡。 也不知这折扇是以什么材料去做的,竟是没见半点损坏。 好东西啊! 第一百八十二章:别忘了给我赏金 一时之间,黑衣人占不得便宜,沈无衣也讨不着好,二人就这般对立着。 她并非招式高明,只胜在了她的灵活。 黑衣人拿沈无衣无法子,有了些恼羞成怒,“你若现在让开,我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倘若还这般不知好歹,莫怪我下杀手!” “可比起活命,我更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怎么办!”沈无衣笑笑,手中折扇一展开,“不然这样,我们各凭本事罢?可成?” 话落,只听得黑衣人道了一声不知死活,而后又朝着沈无衣攻击而来。 在他拿着匕首而来的那一瞬间,沈无衣眼里满是警惕与思考。 硬碰硬她绝对不是对手,只得从别的地方取胜。 眼见他拿着匕首而来,匕首在月光之下发着寒光,冷冽无比,似能嗜血。 白世羽只觉得眼前有些迷糊,他强硬自己打起精神,拼劲了全身力气,也只细弱蚊声的道了一声,“小、心!” 声音不大,沈无衣却真切的听到了。 看着那剑锋吹起她的头发,她折扇扇动,乘着黑衣人上来的瞬间,一个侧身翻动,与他正面攻击起来。 沈无衣使用的乃是四两拨千斤之理,她本想撑着黑衣人过来之际,乘其不备来个过肩摔,奈何对方着实强悍,他力气之大叫她动不得其分毫,反倒是被黑衣人一觉踢飞到了马上上去。 后背撞在马车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沈无衣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拿黑衣人毫无法子。 她现下只觉得被黑衣人甩得呼吸都疼。 白世羽还未昏迷,可是口齿已不清晰,“跑、快跑!” 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啊! 沈无衣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又拍了拍白世羽的肩膀,咬牙道,“我要是能救下你,别忘了给我赏金!” 而后,见黑衣人飞身而上,她一个翻滚闪开,抹了抹嘴。 “来让我瞧瞧,你还有什么招式!” 这简直就是挑衅! 黑衣人当即又是攻击而上。 沈无衣见识过了他的下盘之稳,力气之大,根本不是她能打败的。 但是打架这个东西,不能光靠蛮力,还得会随机应变。 眼见他攻击而来,她没有如方才那般闪躲,反而是迎身而上,在对方下狠手之前,如蛇一般缠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近身搏击,可是沈无衣的擅长。 黑衣人未想到沈无衣竟有这招,下意识的便想将沈无衣从身上甩脱,奈何她似是一块膏药一般,根本甩脱不得半分。 偏生她身子还极为灵活,不仅是在他的身上攀爬,反而还将腿箍住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手中的匕首欲要对她攻击而来,沈无衣却不给他半点机会,一手缠上他的手臂,利用巧劲去夺取着他手中的匕首。 黑衣人从未遇见过这般功夫,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只能用蛮力去攻击。 沈无衣身上着实被落下了拳脚,疼的她闷哼几声,手臂却直接箍上了他的脖子,使劲的箍着。 一种昏厥感瞬间袭来,难受得他连呼吸都不通畅。 借此机会,沈无衣开始摸索着他身上的穴道,手间每落下一处,必然是黑衣人的穴道之处。 黑衣人此时毫无法子,却又被沈无衣招惹得甚怒,低吼了一声,骂了句“臭丫头”,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甩脱开来。 沈无衣真的已经实战出了浑身解数。她虽然受了伤,但黑衣人也吃不到便宜去。 她再一次被甩到了马车上。 喉咙涌起一股甜腥味,她唔一声,血顺着嘴角溢出。 已至此时,再看着黑衣人而来,沈无衣知晓自己怕是打不过了,牵着马缰大喝一声驾,马儿瞬间奔跑起来。 从未吃过这等亏的沈无衣,瞬间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有要裂开的趋势。 白世羽意识快要陷入昏迷,他抬手去摸索,恰好摸到了沈无衣的衣角,用尽力气,“城东、白、白府!” 此话落下之后,再无知觉。 沈无衣不太会赶马车,况且眼下情况紧急,也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来,后面又有黑衣人追着,她哪里还想着去劳什子的白府,只想去一个人多的地方先保命。 这街道极为偏僻,马车顺着前走竟不见有半人的影子。 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但不知觉竟是到了西市。 往后再看,黑衣人速度再快也赶不上马车的速度。 西市算是市井小地,人极多。 沈无衣眼看到得此处也无法再走,只得先拖着白世羽下了马车来。 人陷入昏迷时候的体重会加重,沈无衣受了伤,本就难受的无以复加,于是从身上拿出五两银子喊了大汉,“大哥,劳烦您帮个忙,我哥哥遭歹人暗算昏迷,您可否帮我背上一段?” 能出手五两银子,绝对是阔绰。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当下汉子也起不得怀疑,二话不说帮忙背起了白世羽便往人群里跑。 在西市里跑了许久之后,沈无衣见得一家客栈,直接找掌柜的要了间上房。 汉子将白世羽放在床上之后,沈无衣便叫他离开了。 沈无衣受了重伤,连个呼吸都难,只得叫小二去请了个郎中来。 幸好,白世羽是吃下了迷药所制作的药丸,身体无甚大事,只等药劲过了便能醒来。 如此,沈无衣这才放心了。 相比起白世羽,沈无衣却是受了内伤,郎中给她把脉之后,又给她开了一大堆的药方,叫她务必去抓药。 沈无衣眼下哪儿还能想着去抓药?最要紧的是等白世羽醒来,再防备黑衣找来。 谢绝了郎中后,她跌身坐在地上,疼的无法呼吸。 她一直以为自己身手十分不错,没想到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今儿个碰见了硬茬子,若是一个不甚,说不定能叫她没了性命。 这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头?白世羽这纨绔子,于是怎么招惹到人家了? 她想起身给自己倒杯茶,却没想全身疼得她连起身的疼痛不已。 嘶了一声,到底还是没动,干脆闭眸养神,调整自己的伤势来。 若是明日叫沈无忧知晓她受了伤,这可就不得了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受了些内伤 白世羽是在半夜醒来的。 睁眼之际,脑袋仍旧有些昏沉,他用力得想了想昏迷之前的事,随即一个激灵起身,瞧着这陌生的房间时,他心里满是戒备。 但又看见了坐在地上闭眸的沈无衣,心里又微微安稳下来。 他起身,浑身有些无力,连脚步都有些虚晃,走至沈无衣身边时,轻轻推了推他,“喂!” 眼见他不动,又继续推了推。 沈无衣根本没睡着,只是懒得再动弹,再对方推她的第三下时,很是不悦开口,“你想谋杀了我不成?” 见她有反应,白世羽这才是落下了心来。 看了看沈无衣,抿唇道,“你没事吧?” “死不了!”沈无衣嘶声,用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得看了眼白世羽,“我花了银子叫人将你抬上来的,别忘记给我报销!”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钱?”白世羽眉头皱着,又见她受伤不轻的样子,“我去给你寻个大夫瞧瞧!” “找过了!”她道,声音无甚温度,“不过受了些内伤,养些日子便好,不要紧!” 受了内伤还不要紧? 白世羽算是第一次接触沈无衣,当初那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现在看来,却又觉得不太一样。 本想要扶着她去床上躺着,奈何还未碰到她的手臂,对方却直接一个闪身,自己倒在了软塌上,“这里是西市,我不知道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找来,你要是有什么法子联系你的家人……最好早点联系了。” 要是黑衣人再次找来,她真会不敌。 白世羽也看得出来,点了点头。 而后,沈无衣在软榻上好奇的探出脑袋看向他,“去年你便被人绑架过吧?白公子,你这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竟叫人家这般不放过你?” 去年白世羽被绑时,沈无衣是知晓些风声的,只后来她也被拐,便再不知晓他的下文。 没想到今年在这京城里,倒是又演了这么一出。 好巧不巧的,居然还被她给赶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沈无衣救过他的缘故,白世羽倒也不见生气,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折扇,打开一看,只见扇柄有了被刀划过的痕迹。 也不在意,只淡淡道,“算是家中渊源,你想听?” “不想!”沈无衣挑眉,又趴在了软塌上,见他醒了,她便也没了可担忧的,“不过你别忘记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不欠!”白世羽道,“先前你打过我,顶多算是扯平!” “你说什么?”沈无衣气得当即从床上爬起来,“我受了伤,你跟我说扯平?” 莫名的,他忽然觉得沈无衣竟是有了些可爱,莞尔笑了笑,“罢了罢了,算我欠你人情,你且先睡吧,明日带你找郎中!” 沈无衣的确疲惫不已,闻言之后也未再多考虑,果真倒在软塌上睡了。 她睡得不深,也不敢睡深。 白世羽浑身仍旧无劲,脑袋也有些晕眩,但看沈无衣那模样,却又轻笑了一声。 …… 翌日一早沈无衣睁眼时,屋子里已不见白世羽身影,她立时翻身下楼,恰好见得白世羽正坐在客栈一楼吃着早点。 见得沈无衣,他挥挥手,示意她坐过来,再替她点了份早饭。 身上的疼痛叫她浑身难受,沈无衣哪里还吃得下这顿饭?只坐了过去,皱眉看向他。 “你不回府?” 白世羽吃了口面,笑着,“尚早,不急!” 沈无衣也不知晓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想了想,“那若是在遇见歹人,你可指望不上我了!” 就她现在虚弱成这样,可真不是昨日那黑衣人的对手。 再来一个功夫强悍些的,她只有挨揍的。 白世羽唔了一声,示意沈无衣吃早点,“先吃东西罢,吃饱了才有力气,你得好生休养,今儿个我听郎中说了,昨日叫你去抓药,你为何不去?” “没钱!”沈无衣翻了一个白眼,说得直言了当,“白公子也知晓咱们家情况,这药多金贵呀,是我这等乡野丫头能抓得起的?” “是么?”白世羽表示一脸的怀疑,“那昨日某人给起赏钱来,倒是痛快的很啊!” 沈无衣听得,眸子微微眯起,“听白公子这话,莫不是公子还不值得这几两银子?” 白世羽闻言一呛,咳了一声,吃着碗里的东西,“罢了罢了,等我回家我便将银子给你便是,但眼下……我回不去!” “为何?”沈无衣好奇了。 白世羽则道,“我昨夜失踪,昨夜家里已派了人去寻我,但我昨日是在街上别劫,定是有人出卖我的行踪。先不急,我倒是想要瞧瞧那人到底是想要作甚!” 高门大户之间的争斗,沈无衣无甚兴趣听。 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她简单吃了两口清汤面,但身子着实难受,嘴里也无甚味觉。 放下筷子,她道,“我得回客栈了,怕我哥哥寻我。” 不想叫沈无忧担心。 说起沈无忧,白世羽挑眉了。 先前在安阳书院时,任凭谁都听过沈无忧夸过他的妹妹,说她乖巧可爱,天真无邪,生得漂亮,便是遇见个好吃的,都想着要留给自家妹妹。 那时他只觉得沈无忧真是个土包子,总将妹妹挂在嘴里。尤其是与沈无衣的第一次见面,当真是叫白世羽对她的第一感觉及其恶劣。 但如今相见,见了她昨夜的那番本事,倒是忽然觉着狂傲之人必定有其狂傲资本。 她样貌生得着实好看,灵气逼人,不似一般千金的刁蛮与含蓄,她带着一股子与身自来的傲慢。 之前他瞧不惯,眼下却绝对别有一番特色。 沈无衣抬眸,见得白世羽竟盯着自己发呆,当下皱起眉头不悦道,“看什么?” 如此,白世羽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收回自己思绪,也随之而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你若怕你哥哥担忧,那便先回你所住的客栈罢!” “什么?”沈无衣看着他,不知他什么安排。 白世羽笑了笑,解释道,“今日乃是八月十七,八月二十一便要在考场举行科考,这一场科考得需得三日功夫,在此之前,未免让学子们分心,院长并不会同意叫学子们出书院散心,你若是担心你哥哥,大可不必,他便是想来寻你也是有心无力!” 第一百八十四章:我换个说法 “你不考?”沈无衣有些狐疑,“若我没记错,你与我哥哥应当是同窗罢?” “我去年并未中举!”白世羽显然对自己功名不太在乎,“科举这个东西,无非是对你们这些无权无背景之人罢了,你只听寒门出学子,那不过是因官家子弟都有家世,根本无需废那十年的寒窗苦读!” 沈无衣忽然觉得自己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说白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半响见沈无衣并未搭话,白世羽又道,“既然本公子都已经欠了你人情,不防这两日便好生的报答你罢,瞧你受伤了,身边也恰好缺个人照顾。” “不敢劳白公子您照料。”沈无衣忽然不知他打了什么算盘,“您还是回家罢,外头不安全。” 白世羽闻言,呶了呶嘴,忽然道,“你想不想做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沈无衣的眸光开始警惕了。 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白世羽也并非是个善茬, 眼下与她说此话,可是打了什么主意? 眼见沈无衣半天不语,白世羽则又道,“小丫头瞧着心眼不少,且放心,不会叫你做十恶不赦的大事,你只需管我两日便好了,两日之后你再将我送去白府,届时整个白府寻我寻疯了,你将我安然无恙送回去,岂不是叫我白家欠你一份大人情么?” 说至此处,他忽而抬眸又笑了,“比起我对你的感激来,你说我爹若是感激你,对你哥哥日后的仕途,是不是要有帮助多了?” 不得不说白世羽这话说得当真是诱人得很。 可沈无衣偏偏不上勾,双手抱胸,将身子往身后的靠垫上靠了些,“我哥哥之事,自有我哥哥的命数,与我有甚干系?况且我哥同卫子琅可是抵命之交,为何要依附你一个白家?” “卫子琅?”提起他来,白世羽嗤笑出声,“不过就是一个外室之子罢了,便算相爷宠爱于他,那又如何?在这京城里,还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么!” 沈无衣最是听不得后头那句话,原本懒散的态度忽然冷冽了起来,“什么叫‘东西’?” 可见她态度的转变,白世羽微微一愣。 这个丫头本身就没有那般无害,这几个时辰的相处倒是叫他掉以轻心了,眼下她这模样,与第一次见他时有几分相似。 想起那日头上的伤,他现在都觉着脑子有些隐隐作疼,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你与那外室……那卫子琅,关系瞧着不错啊!” 沈无衣微微抬头,眸子微微敛着,没了那般灵动的眼睛更显得锋芒毕露,“他既与我哥哥是抵命之交,你说我与他关系,好是不好?” 白世羽明白了。他连连点头,“罢罢罢,那我便换个说法,卫子琅不过是、不过是个私生子,母亲并非正统,这京城里中有多少人瞧不起他?你怕是不知晓外室地位罢?比妾的地位都低下,何来的身份可言?” 话落,他顿了顿,勾唇,“可我不一样,我乃白家嫡子,白家唯一的嫡子,倘若救得我性命,你说我爹—会不会将你沈家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那又如何?”沈无衣就是看不惯白世羽这副表情,“与我何干?莫非没有你白家,我哥哥还就走不上仕途不成?” “这其中利益权衡……小丫头,我就不信你不明白!” 若说沈无衣昨日的确有这种想法,但眼下他说出来之后,她当真是没有半分意思了。 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弯下腰来,任由长发垂落半空,她眯着眸子看向白世羽,“你说我现在若是将你交给昨夜那黑衣人,会如何?” 她眼神认真,不似说假。 白世羽心中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一脸笃定,“你不会!倘若你真做出此举,昨日为何还要救我?莫非你这伤受得好玩不成?” “我这人吧,就是喜欢做这种无聊之事!”沈无衣说着,站起了身子,“白公子,我这人性子不太好,不太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太狂傲了,也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打小算盘。你若是不想打什么主意,不会同我说这个,我觉得你不如与我说实话,同我坦诚些,说不准我还乐意与你为伍!” 真是一个狂傲的丫头! 说什么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狂傲,她又何尝不狂傲? 白世羽还欲说甚,但与她双眸对上时,又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咽下了肚里。 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与你说也不是不可,只是牵扯到了家中,陈述起来未免太过复杂了些。” “那就长话短说!”沈无衣还就是想听听这白家的辛秘事儿。 白世羽捋了捋自己的玉冠,“我是白家唯一嫡子,家中姨娘自想置我于死地,此番绑架说不定便是出了家贼,我不妨好好再躲个几日,瞧瞧能否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 这就是一场宅院大戏啊。 沈无衣也算是明白了,可她却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听你话的意思,倘若我过两日领你回白家邀功,那岂不是又会被你那些姨娘记恨?说不定到时反倒我还会引火烧身?徒增麻烦了?” “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有甚可怕?你可别忘了还有我与我爹给你做后盾呢!”白世羽认真看向沈无衣,“如何?沈姑娘?这笔稳赚的买卖,你做是不做?只要你攀上我白家,你在安阳的生意,谁敢撼动半步?” “你知道?”见他提起生意,沈无衣终是有了几分情绪。 白世羽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这有何难?在京城不敢说,可在安阳,那算是我白家的地方。你一个无背景无权势的小丫头做了那般大的生意,但凡我有点小心思,你觉得,生意还能做安稳?” “……”沈无衣没想过要隐瞒什么,但从制造出纸巾到如今,虽说成了皇家御用,却也无人来闹事。 她一直觉得日子此番过得很安稳,却没想到,只是人家看不上而已。 若真想动,她还真就无回手之力。 毕竟这是一个讲究权贵的世界。 第一百八十五章:你说呢 沈无衣到底是将白世羽带去了悦来客栈,并且在旁替他开了间房。 鉴于他先前对沈无忧的出言不逊,沈无衣决定将银子双倍的收回来。 果真如白世羽所言,因沈无忧过几日便要考试,院长关了书院大门,严禁学子们进出,就连食材都要统一吃学院里的。 马上科举在即,这一次比往常每一次都要严肃许多,会直接有状元产生。 沈无忧知晓自己在学院出不来,便差人给沈无衣送了封信,信中叫她在客栈安稳待着,等他考完之后,便来寻她。 约莫他也是知晓了沈无衣绝对不会同意回家,故此才将他安稳等他罢。 收到信的沈无衣恰好叫小二熬了药,将将喝完,有些昏昏欲睡。 伤势不说有多严重,但也绝对不轻。 说白了,这是她自己找的,若不是她要去管白世羽这闲事,她压根不会受这伤,吃这苦。 正要入睡之际,又听得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知晓门外是谁在敲门,沈无衣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偏生那敲门声不休不不止,头疼的她不得不去将门打开。 果然,门外的白世羽手执折扇站的端端正正,沈无衣有些不悦他扰她的清梦,正想发作,却见得前者笑着道了一句,“听说卫子琅在边疆立功了,你可想要听听?” 的确是引起了沈无衣的兴趣。 立时收敛了脸上的不悦,她微微退开了些身子,示意白世羽进门来。 他倒是没有半点拘束,入门之后推开了面邻大街的窗扇,瞧着街上正有官兵寻人,回身又笑着与沈无衣道了一句,“我家中似已派人来寻我了!” 沈无衣走至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入嘴时方觉茶已凉了,味觉上影响了许多的口感。 她唔了一声,“我倒是想起一句话叫,‘人走茶凉’,瞧来这天气快要冷了,不久才叫小二换的茶,又冷了。” 闻言,白世羽回身,到得她对面坐下,主动替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后点点头,“沈姑娘你这话里,似乎有话?” “没有!”沈无衣淡淡道,“我对你们家的是是非非无甚感想,倒是你说卫子琅?” 提起卫子琅的名字,白世羽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无衣瞧了片刻,“你与对卫子琅倒是上心的很,莫非你也受其美色蒙蔽?” “蒙蔽?”沈无衣嗤笑,“我这人,护短的很,我只知晓待我好之人,我必诚心待他,卫子琅如我哥哥一般,你说呢?”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眼眸中无任何笑意,莫名的替她增添了几分深不可测之感,“罢了罢了,我方才听说,卫子琅带领一千将士,砍下了敌军大将,又乘机拿下了边关三座城池,眼下皇上已下旨昭他回朝了!” “你听谁说的?”沈无衣的确有些激动了。 白世羽一挑眉,一副天下之事都难逃他法眼模样,“我自是有消息的!还有两日便要回城了,到时满城皆是接他回朝之人,你说你与他好歹也是老相识,是否要去迎接迎接?” 第一百八十六章:休想 “既是有满城百姓迎接,又何须我去凑那热闹?”沈无衣语气淡淡,听不出个喜怒哀乐,“你特意来跟我说此事的?今日吃饱了,无事干?” 这小丫头的态度,很是拽的很!白世羽心中啧啧,面上却道,“你口口声声说与卫子琅关系亲近,这等大好机会也不去瞧瞧?” 顿了顿,见沈无衣未接话,则又似自言自语道,“在军中还不足一年,便立下如此功绩的,你哥哥这位同窗,也算史上第一人了。” “听你这般夸他,我都会觉着当初与他针锋相对的人不是你!”沈无衣显然有些不屑,“以你先前的态度,眼下能说出这般话,我不得不怀疑你有阴谋!” “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丫头!”白世羽将茶盏放下,起身,“本公子瞧在你昨日救我的份上才告诉你,否则谁愿意多管闲事?罢了罢了,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你好好休养,晚些离开客栈!” “什么?”沈无衣好奇了,“为何要离开客栈?” “我见你也不傻呀,你觉得呢?”白世羽双手环胸,“如今大街上都是寻我之人,这客栈人多眼杂,我再待下去自有不方便之处,京城比安阳要大得许多,所谓大隐隐于市,眼下若想寻个安稳的地方, 便得去西市寻小院子……你么?暂且充当我娘子罢!” 沈无衣却是懒得再回答他话,只给了其一个白眼,“休想!” “小丫头,只要你帮我了此回,好处少不了你的!”白世羽不以为意,只对其勾唇一笑,随即再未多理她,出了房门去。 如白世羽所说,沈无衣也绝对不会拒绝。 说起来,白家乃是当即的户部尚书,正三品大官,地位可想而知。 一开始沈无衣想去管白世羽这个闲事,也是考虑到他的身份,若是真能叫白家有感激之恩,日后沈无忧在仕途之上多少都会好走的许多。 这并非是沈无衣心思深沉,老谋深算,是她们处于这种小背景之下的无奈,需得有人去攀附。 虽说卫子琅一直照顾着沈无忧,但仕途这一条路上,人脉这个东西及其重要,能拉拢的,绝对不能树敌。 白世羽是白家唯一的嫡子,自然也是白大人的心尖肉,若是真能叫白尚书对沈家有感激之情,沈无衣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笔可做的交易。 不能怪她太过现实,只是现实往往就是如此。 她权衡了一番两者之间的利益,最终闭上眸子深吸了口气。 卫子琅要回京城了? 从年初一别到现在,已有八月了罢。 她对边疆战事不了解,平日也未去打听,倒是不知晓卫子琅竟做出了这番伟绩。 只是不知他可否受伤了?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人家看见的只是他的功绩,如何会知晓他受伤时候的疼痛呢? 想起那个偏偏少年,沈无衣嘴角不觉的勾了起来。 起身,她走至窗扇旁,瞧着街道上的景色,轻轻闭上眼眸,享受着街道之上的喧哗。 第一百八十七章:狗拿耗子 两日之后,西市胡同深处的一处院子里,沈无衣百无聊赖的的研究着白世羽提供给她的资料。 她对京城尚不熟悉,但她此回又想将摸清楚京城的行商情况,以京都这广阔的地界而言,若沈无衣若真是一个铺子一个铺子打探过去,花费的精力未免也太多了些,不如找白世羽问个明白。 白世羽乃是尚书之子,对于京城好玩的不好玩的,贵的不贵的,几乎也都知晓个一二,再见着沈无衣确实听话得租了个院子,心里一高兴,便认认真真跟她说了这些。 最主要的,沈无衣问的都是那些书铺。 印刷术这个东西,想来很快就会惊动别人,到时朝廷想必也有人打其中主意,既然她已经开始做了,现在就是要积累不足的经验,让印刷术体现的更加完整一些。 眼下她仔细观看着手里这些店铺的情况,一边思虑着自己在京城何处寻个铺子较好。 白世羽这两日当真是清闲得不得了,现在隐藏在此间小院里,外头白家寻他的人却是寻疯了,也许是因那日黑衣人告之了幕后主使他被救走之事,眼下有许多人开始搜查着城内。 便是连白世羽的画像都挂了出来,贴了个寻人启事,但凡是见着白世羽的,必然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一个三品尚书而言,的确是不少了。 白世羽还生怕沈无衣会心动,连说自己不止值一千两。 沈无衣自是明白这一点的,她看中的真不是那一千两,而是白家的权势。她必然要从白世羽下手,叫白家日后能在仕途之上多多协助她哥哥。 再说了,朝中有人好办事,远远不止一千两能够比的。 沈无衣看完了白世羽所书写出来的信息,便准备去街上走走,哪晓得还未出门,白世羽便挡在了门口,一副不让她出门的架势。 “眼下你还是莫要出去的好,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 “白家寻得人是你又不是我,这与我,有何干系?”沈无衣挑眉。 白世羽笑道,“那日你与那人打了一架,那人必然是记着你了,你上街也是不安全的,不如先安稳待个两日。” “有甚不安全?”沈无衣一脸的无所谓,“倘若遇见了那人,最多就是打一架么,上次叫他占了便宜,这次却不一定了!” 她休养了几日,身子骨儿也见好 ,再加之因此回吃过了亏,她昨日还顺带买了一把匕首。 近身搏斗她擅长,再有匕首,保准能杀得对方无法喘气。 “哎?平日见你这丫头脑子不错,怎到眼下却犯起了糊涂?”白世羽紧紧贴着院门,“你在京城举目无亲,若真能撞见你,几乎就是将你整锅端了,可那人背后是有势力的,你怎么和人家斗?沈姑娘,你眼下与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孰轻孰重,想必你知晓!” 沈无衣真是懒得与其多费口舌了,眼下她真是后悔不已,自己当时救他,是不是真的狗拿耗子,多管了闲事? 虽说他的确有利可图!! 第一百八十八章:我见他可怜 八月二十四日,卫子琅回京。 沈无忧历经三日科考,恰从考场出来,第一时间便是去了沈无衣的客栈,但从掌柜口中得知,前几日她已离开,并且留下一封信。 信上以十分潦草的字迹写着:哥哥勿念,我与江北有事先行。 一提及江北,沈无忧多少也放心了些。 沈无衣之所以将江北提出来,乃是因江北做事稳重身手又好,有他在身边,沈无忧定是放心。 白世羽失踪的第四日,整个白府气氛紧张了起来,白大人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连朝堂政事都耽搁了许多,皇帝对这位尚书大人十分看重,眼见爱卿魂不守舍,特意允禁卫军帮忙查询。 白大人无需去朝堂,便一直跑大理寺,这查着查着,倒是把黑衣人查了出来,一路顺藤摸瓜,这才知晓原来祸从家出。 当日下午,白世羽便回来了,回来时还领回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脸色苍白瞧着奄奄一息,白家人找了大夫来看,这才知晓原来受了极大的内伤。 白大人解决了家中祸患,又听爱子说他险些丧命,是这小姑娘搭手相救之时,几乎将她捧为上客。 八月二十五日,艳阳高照。 沈无衣在白家受到了白大人的深情款待,更是拿出千金表示感谢,而‘深受重伤’的沈无衣表示她不缺钱,救下白世羽不过是因他乃哥哥同窗,当初有过一面之缘,既然在街上瞧见了,必然不能见死不救。 白大人闻言,对沈无衣暗地查勘了一番,发现她的确是个背景的,哥哥沈无忧也与他家爱子的确是同窗,便也信了她的话。 加之她一个农家姑娘,能不为钱财所动,便又感慨了一番读书人的气节,更是当着沈无衣的面表示,只要日后沈家有任何需要帮衬之地,只需开个口便是。 但另白大人稀奇的是,越是往细里查,便越是发现了沈无衣不同寻常。 虽未以她的名义,但她自造纸,纸巾、硬刷,这些东西目前还未流传至京,可这些东西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秉着好奇,他差人唤了沈无衣,亲自过问了此事。 提及这些,沈无衣倒也不瞒,笑着道,“这些虽是我所做,却不是我的创意,我当时贪玩,常从村子里跑到安阳城中去玩,路上遇见了个老伯伯,那老伯伯饿的奄奄一息,我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些吃食与银子,倒不想他教了我这些。” “老伯伯?”白大人对沈无衣的话表示有些不大信。 “是了!”沈无衣眼里看不出半点撒谎,“我也不知晓那老伯伯从何处来,只说他有一身本事,奈何人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不想将他那身本事带人棺材,见我是有缘人,便教会了我这些……我对这些其实也不擅长,多亏我那好有为人聪慧,我与他试验过几次,便成功了!说来也是幸运的很!” 也许是因为沈无衣眼神太过干净,的确叫人不得不信。 白大人沉思片刻表示明白了,又询问了沈无衣关于这些东西的成本如何。 沈无衣则又道,“我们用的东西都是极不值钱的,也正是如此才不敢去官府报备,只拿来自己用,便是连那纸巾我们都未曾打算卖得,只是不少百姓瞧着方便又价廉,我们这才选择了一部分卖!误打误撞,竟还得了皇上赏识。” 听到这里,白大人也算知晓了,待得沈无衣退下之后,他沉思了许久。 第一百八十九章:中了 朝廷榜单发下来的那一刻,整个京城人山人海,沈无忧站在榜单前愣愣的站了许久许久,他能听见耳旁有人惋叹离场,有人高呼欢快,而他呆呆的,一直站着,久久无法回神。 只到后来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个小丫头站在了他的身边,面带笑容,满眸欢喜,“恭喜哥哥中了状元!” 是了,他中状元了! 十九岁深秋这一年 ,他成了状元郎。 沈无忧已忘记去问她是从何而来,这几日去了何处,只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原本木讷住的心,荡漾了几分涟漪。 伸手,摸向了她的头,“丫头,我中了,我中了!” “是了,哥哥今后就是状元了!”沈无衣点头,“恭喜哥哥,贺喜哥哥,爷爷知晓了定是会开心的!” 沈无忧到现在为止,仍旧觉着不敢置信。 他期待自己能入前三甲,可一旦真入了前三甲,又觉着了几分不可置信。 读书人的最终愿望,不就是考得状元么?他——考试了。 看着沈无衣如此开心,他想着,若是爷爷知晓了,也定会如此开心的,还有安溪村的村民们…… 他,终于,不负所托。 半响,沈无忧再是克制不住,抱了抱沈无衣,“日后,哥哥便能好好护着你了!” “是 ,哥哥能护着我了!”沈无衣拍了拍他的背,“那哥哥可不要嫌我烦,嫌我惹是生非……” “不嫌!”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沈无忧放开了沈无衣,刮了刮她的鼻子,回过神来后,这才想起问了一句,“你离开客栈去了哪儿?” 沈无衣从未想过要隐瞒他,便将这几日的事儿同他说了一遍……除了她受了点小伤的事儿。 沈无忧闻言,不知是该夸她胆子大,还是斥责她不知死活,良久之后才叹道,“日后遇见这些莫要管了,那白公子乃是白家嫡子,有整个白家。但为兄只有你,你与爷爷便是为兄的全部。” “我知道了!”毕竟此事算是自己做错了,沈无衣也未有任何反驳的语言,“以后不会叫哥哥担心了。” “你呀,嘴上总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个十分有主意的!”沈无忧摇头笑笑,“我得差遣人将我中状元消息传回去才是。” 他是状元,便不可擅自离京了,等朝廷来授封。 状元得先骑着高马游京,受百姓敬仰,再去皇宫听皇帝授封,任职官位。 沈无衣也是明白的。 兄妹二人聊了片刻,这才花钱是驿站找了个报喜之人,而后才在客栈住下。 晚饭间,沈无衣想起了卫子琅,便与沈无忧好奇道,“听说卫、景瑜哥哥从边疆回来了?” “是!”沈无忧如是点头,“昨日已见过了,他回京还有许多要事需得处置妥当,陛下封了他为大将军,赐了官邸,不日约是叫接卫夫人入京的。” 外室的名声虽不好听,不过卫子琅成了大将军,又是丞相之子,世人也不敢明面上拿卫夫人说笑。 沈无衣想了想,“京城的确是个繁华之地!” “你还小,不知晓景瑜兄的难处!”沈无忧叹了声,“等你长大了,你便知晓了。” 聪明跟长大是两回事儿,长大是需要接触许多的人情世故。 第一百九十章:夜色甚美 沈无衣未说话,未承认也未否认,但晚间十分,卫子琅找上门了。 少年偏偏如玉,不过半载未见,五官硬朗了许多,纵使日日在酷暑之下,也未见他肤色黑了,眸子依旧明媚如阳,看向沈无衣那一眼时,带着炽烈,叫人难以忽视。 “无衣妹妹!”卫子琅带着笑意,声音爽朗。 沈无衣微微低头,“景瑜哥哥!” 那一声景瑜哥哥压低着声音唤的,卫子琅只觉心里被猫儿轻轻挠了一下,又酥又麻,但异常舒适。 若不是有沈无忧在,他定是要将人揽入怀中的。 她似乎……长高了些,但身子骨儿仍旧瘦得叫人心疼。五官也长开了些,与沈无忧的清隽不同,沈无衣眉眼之间更是带着丝丝妩媚之意。 他的姑娘,长大了。 眼见卫子琅一直盯着自家妹妹看,沈无忧在二人身上来回瞧了瞧,未见得甚猫腻,便喊了小二准备饭菜,今日定要与卫子琅好好畅聊一番。 沈无忧不胜酒力,卫子琅却叫掌柜拿了几坛酒,笑言道,“与无忧兄许久未见,该是要不醉不归才是,祝贺你中得状元,也祝贺我归来。” 沈无忧本是不愿沾酒的,但卫子琅已将话说成如此,所谓盛情难却,终究未拒绝。 作为女子的沈无衣,二人都不愿她多喝,她倒也乐得清闲,只坐在一侧默默吃着菜,听他们言论。 沈无忧问他这些时日在军中如何?又夸赞他半年不到,便领军打了胜仗,前途定是不可斗量。 卫子琅几杯清酒下肚,想起军中日子,嘴角浅浅勾起,不难看出带着丝丝苦味。却也未与沈无忧诉说苦水,只道在军中之时,日子过得极为舒适。 没了京城的许多规矩,军中似乎更多了几分人情味,每个人将士都有血有泪,闲事无事之时,便去河中摸鱼,若有分歧便上练武场单挑,谁赢听谁的。大酒大肉,好不逍遥。 此话叫得叫沈无忧生出向往之心,不胜酒力的他几杯之后已有了醉意,眼神开始迷离,他笑道,“日后有机会,我定要去军中瞧瞧!” “那便恭迎无忧兄大驾光临了!”卫子琅笑着,又将沈无衣的酒斟满,举杯道,“景瑜敬无忧兄高中状元,日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加官进爵!” 沈无忧端酒的手已不太稳,但仍旧举起杯盏来,笑道,“也祝愿景瑜兄前途似锦……唔,为何我家丫头变成了两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樽送至嘴边,缓缓喝下。 放下酒杯,他捂着脑地嘶了一声,指着沈无衣好奇道,“嗯?丫头?” 沈无衣没眼看。 替沈无忧倒了杯热茶,“哥哥若是醉了, 便喝杯热茶缓缓。” “醉?”沈无忧傻傻笑笑,“为、为兄没醉……” 说罢,他又看向了卫子琅,“咿?景瑜兄,你为何、为何也成了双人?”,话间,他又痴痴笑了,“倒也正好,我有两个妹子,又有两个景瑜兄,唔,恰、恰好能……” 恰好能什么,他还未说下去,便倒在了桌上。 沈无衣瞧着满桌子未动的饭菜,十分无奈。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沈无衣的错觉,她竟是看见了卫子琅笑得十分狡黠。 抬手轻轻拍了拍沈无忧,唤了两句,“无忧兄?无忧兄?” 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他这才抿着鼻子,笑看向了沈无衣,“不想无忧兄仍旧这般不能喝……在下还以为,他多少能喝些了。” “我哥哥素来不沾酒!”沈无衣脸色淡淡,瞧不尽情绪,所以吃了两口饭菜,便放下碗筷,“我将他扶……” 她本想说将沈无忧扶回房去,话未落,卫子琅则抢先了一步,“我来罢。” 如此,沈无衣也未勉强去扶人。 一顿饭,也不过她动了几筷子,就此吃完。 待得送完沈无忧入房,卫子琅便与沈无衣道,“今日夜色甚美,不知姑娘可无衣妹妹可赏脸一共游赏京城夜景?” 他站在她身前,颀长的身子遮住了他身后来往的人群,凤眸中映着廊上的灯笼,熠熠生辉。 公子世无双。 大概说得便是眼前人罢。 沈无衣还未回应,却被他牵起了手,出了客栈。 他的手常年握着刀棍,手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但手心干燥,异常温暖。 到得大街之中,沈无衣抬头看向天际,“这便是你说的……夜色甚美么?” 卫子琅随着她的眸光而抬头,而后轻笑出声来,“除此夜色,京城美景极多,若是无衣妹妹想看,在下带你去瞧遍天下美景,如何?” 他笑起来时,梨涡深陷,眼眸发亮,似是天人。 沈无衣挑眉,未做表态。 这便使卫子琅更是大胆的些,拉着她走至城内有名的清湖内,包下一搜画舫。 上画舫的那一刻,卫子琅将他带至阴暗之处,手间一拉,将其身子抵靠在了墙上,再撑手将人圈固在他的臂弯之内,低头,勾唇,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我想你了!” 秋季的风已带几分凉意,沈无衣嗅着来自独属于他的味道……在他说下那句‘我想你了’之后,似是平静的湖面上被微风吹过,泛起丝丝涟漪。 心中一酥,还未回答他,便见他低头俯身,覆唇而上。 柔软的纯白带着丝丝凉意,他的吻既轻柔又热烈,舌尖带着淡淡酒香味,混杂着他的味道渐渐攻掠。 沈无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眸子睁大,整个人僵住在原地。 感受到她的状况,卫子琅从她唇上移开,将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声音轻柔又带着丝丝蛊惑,“乖,闭上眼睛!” 沈无衣从来不知自己竟是这般听话,如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一般,缓缓闭上眸子。 而后,他再次吻上。 这次不比方才的轻柔,而是带着无尽的霸占与疯狂,撬开她的贝齿,将她揽在怀中,加深这个吻。 夜风拂来,不见半分躁意。卫子琅以这个吻来告诉她,他有多想她,恨不得将其吃拆入腹,永世不分离。 第一百九十一章:不如我先提亲 待得卫子琅缓解思念,这才放过了沈无衣,将人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肩上,“我的小无衣啊,我等不了两年了,怎么办?” 沈无衣到现在都只觉得脑子里是懵的。 他则仍旧再道,“我恨不得现下便将你娶回家。” “我……”今夜极少说话的沈无衣忍不住了,“我之前与你说,待过两年再说,眼下、眼下我还不想谈婚论嫁!” “我知晓。”卫子琅轻笑出声来,站直身子,捏了捏她的鼻子,动作极其温柔,“既然我家小衣儿不想嫁,那在下便再等等,可我家小无衣这般优秀,若被人先下手了,可如何是好?” 他一回到京城,便听人说了她与白世羽之事。 犹记得之前沈无衣还砸了白世羽,如今却能救下他,身为男人,卫子琅多少都是有些吃味的。 沈无衣不知晓他的心思,自是不知他心中想法,闻言随之笑了声,“我又不是香饽饽,哪能人见人爱?” “在我眼里,你是世上无人能及!”卫子琅眸光炽烈的看着她,想了片刻,他忽然道,“不如我先提亲罢,三书六礼也需得些时日,如何?” “嗯?”沈无衣不懂他为何这般急促,沉吟了半响,“再过些时日罢……” 她对卫子琅的确有些欢喜,但若说到成婚,总觉得太急了些。 或许,再缓缓? 婚后的日子与婚前的日子截然不同,卫子琅如今被封为大将军,且莫说他原本的身份如何,她若嫁给他,便成了‘将军夫人’,届时再抛头露面,世人若说起甚来,总会是叫卫家挂不住面子。 卫子琅瞧得出来,沈无衣并非是因娇羞而拒绝与他成婚,略想了想,倒也是未再继续说此话题。 他带着沈无衣走至画舫的甲板上,揽着她看尽两道之间的繁华,湖岸上映着星光点点。 卫子琅道,“若是能日日与你这般瞧尽天下美景,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沈无衣闻言笑了笑,“卫将军心怀天下,若只想卧在温柔乡里,我岂不是要被千夫所指了?” “谁让我家小无衣有这红颜祸水的姿色呢!”卫子琅被她轻松的语气逗乐,“倘若我是君王,只怕是日日不想早朝了,安心守着我的小娇妻便好。” 沈无衣无言回答,只白了他一眼。 二人在画舫之上游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时冷意袭来,卫子琅这才送了她回客栈。 第二日一大早,酒意还未完全清醒的沈无忧在一阵敲锣打鼓中醒来,迷迷糊糊间便被人穿上了大红状元服,带着状元帽,扶坐于高马之上,开启游街仪式。 纵使还有几分醉意,但在坐上马儿的那一刻,沈无忧再醉也醒了。本以为游街时他会紧张,但瞧着两旁欢呼的百姓,他除了满心想着日后定要做个栋梁之才之外,并无任何想法。 沈无衣未曾跟着去凑热闹,只看着自家哥哥春光拂面,她升起了无限的满足感。 果然,努力就会有回报,沈无忧努力了这些年,终究是得到了成果。 第一百九十二章:寒门出学子 沈无忧授封,当即被收入翰林院,成了翰林院学士。 沈家出了个朝官,沈老汉乐得尖牙不见眼,尤其是连安阳县的县丞都来祝贺时,沈家终算是水涨船高了。 不说沈老汉在村内如何开心,便说沈无衣,没两日,便有宫人特意寻了沈无衣去面圣。 沈无衣还是头次面见天颜,一路跟着宫人转转绕绕,约是走了半个时辰,这才到了皇帝批奏折的御书房。 御书房外宫女內侍并作两排,垂眸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似是站立不动的雕像。 随着宫人带路,沈无衣踏入御书房,御书房内金碧辉煌,极是豪华,皇帝老儿的龙桌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两侧站了一批官员。 沈无衣微微侧眸,竟是见得卫子琅也在。 他 也在? 方才来的路上,宫人已同她说了规矩,眼下见得那正座在龙椅上的皇帝,沈无衣微低头颅,下跪行礼,“民女沈无衣,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话一落,便听得龙椅之上传来男人中气十足且带威严的声音,声如钟鸿,可见其身子硬朗。 “起身罢!” 沈无衣道了句谢皇上,便又听他道,“将头抬起来给朕瞧瞧!” 闻言,沈无衣缓缓抬头,与龙椅上的皇帝对视,丝毫不见胆怯。 嘉元帝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沈无衣两眼。 样貌算不得惊艳,但很是清秀,一双眸子瞧着也极为灵动,比不得他那后宫的莺莺燕燕。在嘉元帝眼中,这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罢了,在男女之情上,生不起甚旖旎心思。 在嘉元帝打量沈无衣时,沈无衣也打量了嘉元帝两眼。 五官很是端正,脸上不难看出刚毅之气,身上带着与身自来的威严,嘴角明明噙着笑意,眼中却不显露山水,不难猜出此人心思深沉。 此人,一眼看去便知晓是个心思深沉的。 沈无衣半响未说话,嘉元帝见着她小脸上的一本正经,噗声笑了,“听白爱卿说,你造出了印刷术?低成本造纸?” 白爱卿? 沈无衣余光瞧了眼站在一侧的白大人,瞬间明白了。 当即也不含糊,直言应了一声是。 于是,嘉元帝便又问道,“既是如此,不如你与朕说说这些东西,如何?” 如何?莫非还能拒绝不成? 于是沈无衣便将如何能低成本造纸的原理、以及硬刷等等,事无巨细的同嘉元帝说了个明明白白。 说完之后再做了一个对比,“许多寒门学子念不起书并非是交不起束脩,只那笔墨纸砚着实费钱了些,尤其是纸,堪比黄金价格,倘若将纸张成本降到最低,叫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文房,民女当想,更多寒门学子将会一跃而起,届时定能替皇上招揽更多的栋梁之才!” 文人多出寒门,于那些穷困人家而言,似乎读书考取功名成了他们唯一出人头地的念想。但与此同时,又有多少家境贫寒有才者,受限于笔墨之上? 不是读不起书,而是买不起纸笔。 沈无衣简短一段话,叫嘉元帝眼眸微沉,手指搭在龙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片刻又似做无意问道,“你兄长,便是此回状元?” “是!”沈无衣低头,回答的不卑不吭。 “寒门出学子啊,果然兄妹都是有眼界的!”嘉元帝忽然念了一句,“也罢,那便尚且留你在工部,按照你的说法,若是真能低价造纸,倒也是替朕大祁做了贡献……” “皇上!” 嘉元帝的话未落,便见有一位大臣忽然出列,同嘉元帝躬身上奏,“此事怕是有待考虑!微臣以为,沈家女乃是一届小小民女,万万不可进入工部,传闻她在安阳同人开了铺子,大祁律法明言:为官者,不可从商。如今沈家女从商,沈家郎儿却入翰林院,此事万万不可!” “刘大人!”就在那位大臣话落的瞬间,沈无衣听得白大人站了出来,“你说这沈家女从商,可是有十足的证据?” 被称之为刘大人的官员眯眸看向白大人,“安阳县内之人,何人不知?那有间书院便是沈家女开的,便是连那上贡于朝廷的‘纸巾’都是由有间书院上贡,如今沈家女铺内东西已流传至整个大祁,这莫非不是从商?” “莫非沈家姑娘还不能从一旁协助了?”白大人不急不慌,“皇上,沈家乃出自寒门,沈家兄妹无父无母,由祖父抚养成人,老翁上了年岁,抚养一对孙儿极是吃力,家中仅有那一亩三分地。倘若不是沈家女帮忙做活计挣工钱,如何能出一个沈状元!” 嘿,好家伙! 沈无衣终是觉着白世羽那家伙真不是白救的,瞧这白大人,处处是为着她说话啊! “可我大祁律法早已言明!”刘大人不甘示弱,“谁人不知有间书院虽不是挂名沈家女,但沈家女却是创建之人?不过是换了个名李代桃僵罢了,莫非这不是触犯律法?” 眼见两位争执不下,嘉元帝着实有些头疼,最后将实现落在了那一言不发的少年将军身上。 “卫将军,你在安阳县内长大,此事你如何看待?” “回皇上!”卫子琅轻笑了一声,眸光淡淡的看了眼沈无衣,似是极不熟一般,“说来,微臣与沈家姑娘的兄长倒是极为相熟,这沈家公子为人刚正不阿,极富才识,胸有乾坤,想必日后定能成大祁国之栋梁,替皇上分忧!” 卫子琅未将话扯至沈无衣身上,倒是引得嘉元帝一阵轻笑,“朕叫你说的是沈家从商之事。” “从商不从商,微臣不知,但臣只知沈家姑娘所做乃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卫子琅淡淡道,“便拿造纸而言,低成本造纸,带来的是我大祁经济。能叫更多寒门学子不因念书而困顿。据微臣所知,沈状元的村子只出了他那么一位读书人,可想而知读书人如何金贵。 按照世面价格,光是一沓黄麻纸便是几百文,按沈家家境而言,几百文需得省吃俭用好些月份,一沓黄麻纸,却不足以用半月!” 第一百九十三章:海涵 话落的一瞬间,整个御书房内一片静寂。 随即,卫子琅又将视线落在了沈无衣的身上,笑了笑,“微臣不过一届武夫,不知文理,但也不免想着,倘若不是由沈家姑娘挣钱补贴家用,只怕也没有今日的金科状元,皇上则会少一个国家栋梁,宏肱之臣!” 他一席话,御书房内谁听不明白?是生生替沈家女开脱之词。 也不知是否是皇帝对这少年将军异常喜爱,龙眸瞧着他都带起了几分热烈,爽朗笑了笑,“那将军以为,朕当如何做?” 卫子琅惯是会看人脸色,虽说圣意难测,但可见他并未有任何阴霾之色,微一思虑,便躬身作揖道,“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叫沈家姑娘协助工部制造纸张,倘若成功,沈家姑娘便是咱们大祁的功臣,届时该赐牌楼,嘉奖沈家姑娘一番为国为民的作为!” “为国为民?”被称作为刘大人的官员冷笑一声,“不过是一个连学堂都未上过的女子,怎可担当得起为国为民四字?卫将军,你这话听着未免太过庄重了些。” “若是做的为国之事,何来贵贱之分?”卫子琅脸上未见丝毫怒意,反笑道,“这天下家境贫寒者何其之多?倘若就因家中出了个读书人,便只得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那下官倒是想问一声了,这天下莫非还不给穷寒人家一个生存之道了?” “胡扯!”刘大人气了,“你这明显就是狡辩。” “这便是狡辩?”卫子琅掷地有声,“且不拿旁人做比的,只单单来说说沈家罢,如今沈家公子高中状元,皇上得起良臣。倘若沈家连生存都无法子,又如何还有余钱念书?考取功名,不得也需有命活着么?倘若连生活都困难,谈何精忠报国?沈家倒是出了一个沈无忧,那别人家呢?是否也因天价文房不得不放弃?如此,皇上需得损失多少良侯将相?宏肱之臣?” 这番话竟是说得叫在场之人无言可反驳。 正殿上的皇帝嘉元帝看不出喜怒,瞧了眼沈无衣,又瞧了眼卫子琅,而后与前者问道,“沈家女子,你如何看?” 她能如何说? 卫子琅已经说出了那番话在前,沈无衣也不想去揣测圣意如何了,当即低头躬身回道,“民女未曾念书书,见识浅薄,倘若言语激怒皇上,还望皇上海涵!” 她没说往皇上赎罪,只说海涵,意思便是:他叫她说的,他不爱听也不能迁怒。 皇帝又如何听不懂沈无衣的言下之意?眼眸深了深,唇角浅勾,一副君临天下模样,“且说。” “回皇上,民女以为,卫将军所言甚是!”沈无衣也不喜欢弯弯绕绕,当下便回道,“诸位大人久住京城,不知京城之外的村户人家。安溪村邻靠京城,倒是邻近繁华阶段,纵是如此,但经济与京城却是天差地别,食不果腹之人大有人在。民女家中出了个读书人,爷爷为了哥哥束脩与笔墨银两日夜操劳、节省口粮,哥哥为省钱亦是分心去抄书,一家三口勒紧了腰带才勉强这般度日!” 顿了口气,继续道,“也幸得家兄是个争气的,在那般恶劣条件之下,仍能高中状元。民女自知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有失风化,但如卫公子所言,生活生活,得先能生存才能想着出人头地。如今商业并不发达,许多人家仅靠家中几亩地过日子,收成好了,一年勉强度过,收成不好,便只得靠着山中野菜过日子。 鱼肉不贵,不过十来文一斤,有钱者可大肆挥霍,但如咱们这等乡下人,不到过年占不到肉腥子! 敢问皇上,再此等生活条件之下,民女偶得造纸方子,偶知印刷术,开了一家小作坊,便是罪大恶极了么?可民女便是开了作坊,行得也是小本买卖,所卖得东西皆是实用又廉价,如此之外,作坊招纳工人,每月所付月钱又够他们补贴家用,家里条件好了,谁不想供孩子念书? 家兄乃是读书人,他盼望大祁繁华,也想叫大祁子民能认字识字,便是穷困人家的三岁小儿,也能识得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 沈无衣说了一大串的话,却无人来出声打断。 她说了这一番话,听着真是大义凛然。 嘉元帝不是个心软的,但作为皇帝,她这一番话的确打动了圣心。 似乎一个恍然之间,他忽然觉着面前那女子都好看了许多。 修长的手指再次轻轻敲响了桌面,白大人眼珠一转,又躬身说道,“皇上,微臣以为沈家姑娘此话不错,我大祁子民安居乐业才可国泰平安!无论沈家姑娘是否从商,但她所言极是,都说寒门出学子,倘若文房成本降低,百姓尚能立业,岂不是叫天下人人家中都能出个学子?人人能识字?” 沉吟片刻,嘉元帝忽而笑了。 他从龙椅上起了身,双手负在身后,“那依诸位爱卿看呢?该当如何?” 白大人道,“微臣以为,沈家女子所做不错,律法虽言读书人家不可从商,但生存在前,律法该留有人情才是。” 刘大人此时很是气恼,但也找不到反驳之话。 嘉元帝闻言,又看向沈无衣,“身为当局者,朕倒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民女以为,若想国泰民安,当以百姓安居乐业为重。民女请求律法宽容,读书人虽可不从商,但亲属可从。” 她的声音明明那般轻柔,却偏生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在场之人的耳里。 刘大人几乎是吹胡子瞪眼,“你一届小小民女竟妄想叫皇上修改律法,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刘大人!”卫子琅站在了沈无衣的身边,脸上带了几分吊儿郎当,“律法是死的,人是活得嘛,若是能叫百姓过好日子,这不仅仅是百姓之福,更是我大祁之福!” 话落,他又收起嬉笑与嘉元帝一脸正色道,“皇上,臣附议!” 白大人虽说也站在了沈无衣这边,但若说提及变法,明哲保身他自是不敢再有多论。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在了沈无衣与卫子琅身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一场雪 沈无衣自然是感动的。 在朝堂之上,他能这般义无反顾的站在自己身侧,叫她不是一人,心里如何没有触动? 刘大人再一次说了一番反驳之话,无论如何也不支持沈无衣的说法,认为她不过是在找理由为自己逃脱。 嘉元帝也并非是那等耳根子软的人,况且沈无衣那番话当真是叫他听进去了的。 再加之又有这个少年将军的附议,此时在他心里考虑了起来。 后来,嘉元帝不打算再多纠结此事,似乎心里也未有个结果,便龙袖一挥,叫他们先行退下,此事他自有定夺。 话虽说如此,但仍旧叫沈无衣配合工部,制造出她所说之纸。 一路从御书房往宫外去时,沈无衣内心仍在神游。 卫子琅走在她旁侧,双手立在身后,与她并肩而走,不缓不慢。 白大人与其余几位同僚正走在前,三五成群的正小声交谈。 “我家的小丫头可真不平凡呢!”卫子琅见无人,压低声音凑在沈无衣耳边道,“真是个胆儿大的。” 见到皇上,没有半分惧意。 宫内朱甍碧瓦,着实气派。 沈无衣抬头瞧了瞧天,笑道,“这还得多亏了卫公子,才将小女子这胆儿给养肥了。” 这话听着倒是中听,卫子琅笑得眼眸生辉。 如今皇上有旨,叫沈无衣协从工部将纸张制造出来,她便也不能再住客栈,再加之沈无忧如今又中了状元,她便干脆花银子买下了一间三进的院子。 毕竟是京城,寸金寸土之地,一间院子花了她两千五百两。 但院子十分宽敞,朱门高墙,隐隐有几分气派。 她找木匠刻了个沈府的扁牌,又请风水师看了一番,只等过些时日她将地契交给沈无忧,算是送他的惊喜。 她的生意还在安阳,目前是不可在京城久做他停留的,况且她来京城也是想要盘间铺子,将生意做到京城来。 唔,前提是——皇帝同意了她从商的政策。 手里现在还有一万多两银子,倘若皇帝不接受她在御书房的说法,她也不着急,总之后半辈子只要沈无忧能在官场立足,一家人好吃好喝一辈子,怎么都够了。 沈无衣在第二日便去了工部,又花了半月的时间,拿出了制作的成品给嘉元帝过目。 嘉元帝知晓这一沓纸的成本不过二十几文时,心中舒畅,二话不说是赏了沈无衣白银千两,更是同意了她的法子。 十月初,嘉元帝颁发了新的律法。 自今后起,从商者家庭者子女,可科考。 家有读书人,可从商。 与此同时,又大肆推行了新的廉价纸张,让诸位寒门学子终是用得起笔墨。 而沈家女子沈无衣这个名字,成了这些纸张的‘开创之母’。 那日,皇上特意差人去了安溪村,给了沈家一块“为国效力”的扁牌。 这一块扁牌,比沈无忧高中状元时更让人激动。 沈老汉当真是不可置信,他以为孙子高中状元便已是大喜,未曾想沈无衣都给了他一个人如此大的惊喜。 一时间,不说安溪村的人,便是附近从不相识的村邻都赶了来祝贺,同沈老汉攀亲戚。 自然,沈无衣一点也不关心这些。 她是想着,既然皇上已经颁发下了新的律法,她一腔热血,总算是有施展的余地了。 她将已备好的府邸送了沈无忧,而后又在京城盘下了一间大铺子,之后便又回了安阳县,将此事与江北说了。 江北如今跟着沈无衣赚了一笔钱,加之他性子是个镇得住的,不说家人如何,他也再未心软过,倒是替自家妹子物色了一桩好亲事,只待些时日便要成婚了。 如今安阳城的生意几乎由他一人掌控,因着有身手,之前又混迹过‘江湖’,再加之官府上有卫子琅先前同知府大人打过招呼,倒也是相安无事,无人上门找不快,生意做的安安稳稳。 待得沈无衣回来与她说要将铺子发展去京城时,江北毫无怀疑的听从了沈无衣的安排。 沈无衣想的是,京城那方毕竟还不熟悉,先派几个有实力的去站站根,倒是立稳脚了再议。 安阳城是她们的盘踞点,沈无衣自是不会先放弃。 十一月初时,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由江北带头,一批人已在京城操办着开业事宜。 毕竟纸张纸巾等东西非常实用,加之价格低廉,又有卫子琅卫将军为后盾,又有白尚书在一旁照拂,铺子竟开的顺风顺水,没有半点阻碍。 京城的生意比安阳的还要好上许多,沈无衣忙于赚钱的门道里,时间流转,竟又是到了一年的年底。 如今沈无衣与沈无忧都住在了新买的府邸中,沈老汉却舍不得离家,但眼看过年,兄妹二人合计了一番,决定将沈老汉接至京城来。 除此之外,又从牙婆那儿买了两个护院,两个打杂的做饭的婆子。 沈老汉本是不想离开安溪村,还是兄妹二人好说歹说了一阵,这才下定了决心一同上了京城。 他老人家从未入过京,见得京城繁华景象,心里不免有些触动,尤其是看见沈府两个招牌时,老人家再是忍不住内心激动,泪湿了眼眶。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终是达成了心中所想,他的大孙子考取了功名,在京城安下了家来。 院子里的每一处都要比安溪村好,高门大户,红砖绿瓦,他每走上一步都腿脚打颤。 黄先锋到是不认生的很,一到新院子便打起滚来,窜来窜去的,可显其兴奋模样。 沈无衣与沈无忧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沈老汉往内院走去,他今日特意着了一身青色官袍,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化,少年风度翩翩。 他同沈老汉道,“爷爷,日后咱们便在这里安家了!” 沈老汉内心五味陈杂,“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啊!我沈家出了你们兄妹两人,真是冒起了青烟。” 沈无衣笑的灿烂,“那是爷爷教养的好,我与哥哥能懂事听话,都是爷爷的功劳。” “你这小丫头,嘴巴子抹了蜜儿似的!”沈老汉虽知她是说的好听话,可心里仍旧开怀无比。 他觉着,看着这一对孙儿出人头地,这辈子已是值当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何时回边疆 大年二十九,沈家府宅挂满了许多大红色灯笼,大门口也贴上了对联,加之偶有鞭炮声传来,众人这才恍惚发觉——真的过年了。 两个婆子去大街上操办着年货,做为上了年纪的人,自然知晓大祁过年时所要准备的年夜饭有哪些,需要采办的东西又有哪些等等。 沈无衣正想着自己也要去街上逛逛,瞧瞧这京城里的年关之下,却不想卫子琅找上了门来,绕过沈无忧,单独将她带至了街上去。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与卫子琅也是这般走的,眨眼之间竟又是一年。 京城极是繁华,林立的店肆卖着各种年货,熙熙攘攘,喧喧闹闹,远比安阳要热闹得上许多。 过完这年,她便又长一岁了。 卫子琅样貌生得极好,彼时着了一身月白长袍,外头披着一件雪白披风,头戴玉冠,笑起来时酒窝若隐若现,艳羡了不少年轻姑娘。 沈无衣走在他身侧,双手卷在长袖当中,虽说年纪不大,样貌又清丽,但多少给人一种老神在在之感。 二人谁都未说话,只这般静静走着,不知何时瓢起了雪花,雪落在了二人头上,墨发片刻堆积了白雪。 卫子琅轻笑了一声,“这般与你走着,倒生起了共白头的触感。” 沈无衣未做回答,好半响之后才开口,“你何时——回边疆!” “年后罢!”卫子琅瞧了旁边姑娘一眼,“过完年,便要回了。等明年这个时候,我定上门去求亲!” “好!”既然心里对这个人生出了想法,沈无衣也不拘束自己的心意。 未曾想她答应的如此之快,倒是叫卫子琅有些片刻的呆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小无衣若是想要早些嫁与在下,在下便早些登门,如何?” 沈无衣挑眉,而既故作认真的唔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卫公子能说动我家长辈,我倒是无所谓。” 听不出来她语气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卫子琅停下步子,抬手替她将头上的雪擦落,如玉的脸上不见情绪,“我是颜家的私生子,这京城有多少人论我为笑话?小衣儿若是就此嫁我,日后少不得会有人说闲言碎语,可会觉得委屈?” “有什么委屈的?”沈无衣偏头笑了,那笑意直达眼底,连平日不显露山水的眼里都藏着满满笑意,她道,“说来我还没爹没娘呢,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说不好日后说我闲言之人更多,日后若你成了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旁人又说我是个村野出生的村姑,你可会介意?” “如何会介意?”卫子琅已被她的眼神吸引,极少见她在自己面前这般,心里不禁暖意融融,眼神当中满是宠溺,“你是我的宝,如何也不能叫人欺负了你去的。日后我若高升,必定要给你争一个诰命,届时看谁能再说你!” 有了诰命,便有了身份,倘若有人碎言杂语,重则可掉头,轻则也要挨板子。 沈无衣心中暖意融融,抬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男子的手极是暖和,不比她的清凉,搭在上面便觉着暖意融融。 如今在天子脚下,眼线众多,加之沈无衣又是未出阁的女子,卫子琅怕为损其闺名,不敢主动牵手,倒是见沈无衣主动道,“天冷,我手凉,你给我暖暖罢!” 虽说她手的确不暖,但卫子琅如何看不出她的意思? 笑了一声,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了自己温热的掌中,“既是姑娘要求,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无衣一本正经的点头,“看在卫公子替本姑娘暖手的份上,走罢,请你吃个饭!” 若不是手里握着她的手,卫子琅几乎都要朝她躬身作揖,“多谢姑娘慷慨!” 沈无衣心情不错,便与她嬉笑而走,抬步入了一家酒楼大门。 大祁民风不说开放,却也不能说不开放,沈无衣与卫子琅在大街上牵手行走,又见沈无衣梳得还是未出阁的发髻,落在寻常百姓眼里便多了几分伤风败俗,在背后轻骂了其两声姑娘家家的不知脸面。 这些话沈无衣自是未能听到,况且就算是听到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入了酒楼,店小二热情招待,选了个雅座,二人上了二楼。 卫子琅约莫是这个酒楼的常客,店小二竟是认得他,点了一堆店里的招牌菜之后,店小二上了热茶。 待得店小二走后,沈无衣不免有些好奇,“你对京城,很熟?” “自是熟的!”卫子琅替拿过茶盏,慢条斯理的倒着茶水,“我自小在京城长大!” “哎?”沈无衣好奇了,“你不是在安阳……” 后头的话她未说出来,但卫子琅显然懂得她的意思。 他应了一声,“只是后来为了方便我求学罢了。” 这其中有许多的渊源,无法同沈无衣说得清楚,一时半会又无从说起,他便避重就轻的说了此话。 私生子这层身份,让他遭到了太多的冷言与嘲讽。 他年幼之时也曾咬牙恨过那些人,但后来发觉,流言这个东西,就像是一阵风,若是有一天他强大了,风也便倒戈了。 他必须要足够的强大 ,有足够的本事。 朝堂皆为文官,日日要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想比起来,他更喜欢边疆,掌控整个大祁的军队。 这些话卫子琅自是无法同沈无衣说明白,只看着她,神色认真问道,“你可愿随我长住边疆?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 沈无衣端茶的手顿了顿,而既笑了笑,“好啊,到时接上爷爷与我大哥一起。” 话虽如此说,但她知晓沈老汉定是不会去的。老人家的思想总想着落叶归根,尤其他年纪大了,更是不想离开大小生活的地方。 此回将老人家接来京城,几乎也是废了好一番力气。 况且边疆路远,老人家年纪大了,也受不住折腾。 但她莫名的不想叫卫子琅失望,也拒绝不了。 卫子琅如斯聪慧,又怎会猜不到沈无衣心中所想,笑意荡漾开来,说起了这家酒楼菜肴味道如何如何。 第一百九十六章:岁月不饶人 从酒楼回家之后,沈无忧恰好从外头回头,见得沈无衣与卫子琅一同入门,他愣了片刻,又见二人一身风寒,发烧上尽数落在雪花,便问了一句,“你们一起上街了?” 这两人何时变得这般亲近了?他倒是不知。 毕竟一个是好友,一个是妹妹,他也未曾多想。 卫子琅面上笑意暖暖,抬手之间更是极为自然的替沈无衣扫落了衣衫上的雪沫,“嗯,京城游玩之地甚多,我见无衣妹妹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带她上街走了走。” 待得雪扫落,他方才收回手,缓缓负立在了身后,一个偏偏公子,不染风与尘。 倒是这无衣妹妹,怎么越听他叫得顺口了? 沈无忧看了眼低着眉眼不知想甚的妹子,未多追究,“外头天寒,年关底下莫要冻着了才是。” 话落,又与卫子琅道,“不如晚上留下来一道用饭罢?” “好啊!”卫子琅连是应下,生怕应晚了沈无忧便要赶他似的,“许久未与沈爷爷一道吃饭了,今日可少不得要小酌几杯。” 他性子素来如此,沈无忧也不见怪,抬手摸了摸沈无衣的脑袋,见她仍旧半垂着头不知想甚,这模样乖巧至极,“愣着作甚?快去烤火!” 如此,沈无衣点头,跟着他入了屋子。 晚饭时,沈老汉见得卫子琅,情绪高涨,一直夸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斯成就,还不及弱冠,却一战成名,前途不可斗量。 卫子琅早将沈老汉当成了自家长辈,侃谈之间惹得沈老汉放声高笑,可见对其满意。 沈无衣在旁安静的吃饭,安静的听着卫子琅说边关趣事。 寒冬天黑的较早些,戌时已入夜幕,暖色的灯光照衬在男子如玉的脸上,深邃的五官随着说话而眉飞色舞,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尤其是一双眸子,黝黑深邃,竟显风情。 相比起初见时,他的轮廓在无形中硬朗了许多,高挺的鼻梁与长卷的睫毛,显得此人侧面尤其好看。 在沈无衣微微看呆时,忽见得对方朝自己看了来,四眸相对时,许是灯光太柔,他眼神之中尽显温柔之色。 沈无衣微微愣了愣,随即当未瞧见一般,埋下头来小口吃着饭菜。 卫子琅无声的笑了,他莫名觉着这丫头可爱的紧,心里也随着她的动作而生起丝丝涟漪。 正在沈无衣埋头吃饭时,又见卫子琅忽然开了口,“过年这年,无衣妹妹便十六了罢?沈爷爷可是有合适的人家了?” 他这话有探探底,也有先给老人家做个准备的打算。 沈老汉闻言,便顺着他的视线瞧了眼自家孙女,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是了是了,过完这年,我家这小丫头便十六了。老了老了,老头子我也是从那个年纪走来的,又抚养儿子到十六,眼下孙女儿都十六了!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呐!” “沈爷爷说得哪儿话,您身子骨儿可硬朗着呢,莫说看无衣妹妹的孩儿到十六岁,便是见无衣妹妹的孙儿到十六,亦是精神尚佳的!” “就你这小嘴惯会哄人开心!”沈老汉笑看着卫子琅,“我家这小丫头主意大得很,也不是个能安分掌管内院的,一般男子还真是降不住她,降不住,夫妻之间便不和睦,哎,这婚事头疼哦。” 他说的这是真心话。 沈老汉活了几十载,自家孙女是甚性子,他了解的很。 一般人家的公子她瞧不上,瞧得上的又一定何时他。 这些年沈老汉也一直替她物色着如意郎君,但到底没寻着合适的。 如今见孙儿也考取了功名,沈老汉也放心了下来,这孙女的婚事,便叫她自己做主罢。 如若真是不嫁,一辈子养着她又何妨? 卫子琅闻言,眼眸一闪,“沈爷爷,若是我——有合适的公子介绍呢?” 话一落,祖孙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卫子琅。 尤其沈老汉,不知他那葫芦里卖得什么,“卫公子的意思是?” 卫子琅笑得一脸坦荡,“不知爷爷对无衣妹妹的夫婿可有要求?” “要、要求啊!”沈老汉显然不知晓卫子琅的意图,想了想,“只要我家丫头喜欢便好。但好歹是要家庭不复杂,有责任心有担当,又能与我家丫头相处得来,低得下头来!嗨,大多有才华之人都是之乎者也,说得都是圣贤文人,但我家丫头就是个小女子,我希望她日后的夫君能与其和睦,相濡以沫。” 家庭不复杂…… 光是家庭这一点,卫子琅可说是一败涂地。 但他眼神却炽烈了起来,似是做下了决定一般,忽然站起身来,与沈老汉躬身作揖行礼,“在下卫景瑜,垂涎沈家妹妹良久,诚怀赤心求娶沈家妹妹,承诺日后定加倍呵护,不叫其受得委屈。爷爷若是应允,景瑜同爷爷保证,日后定不欺她,不负她,不辱她,护她如珍宝,不纳妾,一生一世只待她好。” 这一幕,不说沈老汉与沈无忧,便是沈无衣都直接愣住了。 今儿白日那些话,他放心上了?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在卫子琅说出那番话的瞬间冷了下来。 静谧无声,万籁俱寂。 直到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沈无衣这才堪堪回神,瞧着好友的脸色变化莫测,许久才悠悠吐出一句,“你、想——娶我家丫头?” “是!”卫子琅没有半分犹豫,斩钉截铁。 沈无忧忽然觉着自己小心脏噗噗噗的跳动着,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不大好受。 “卫子琅!”他叫全名时,可知他有了几分气愤,“我一心将你当生死之交看待,也一直让无衣当你将哥哥看待,你如今……如今却同我说,你要娶她?” 也无怪沈无忧有怒气,他一直便让沈无衣唤她景瑜哥哥。 哥哥,哥哥!就好比他也是沈无衣的哥哥一般,只是哥哥,没有半分想法。 可如今……他的兄弟居然同他说,他不甘愿只当一个哥哥,想当他的妹婿! 他特么将他当好友,他却想当他妹婿?! 为何他有一种自己辛苦养大的上好白菜,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邻居家的猪给拱了的感觉? 这感觉,差些让他呕血! 第一百九十七章:你怎么看? “是!”卫子琅的声音没有犹豫没有胆怯,就这般不卑不吭的站在那儿,“倘若沈爷爷与无忧兄放心,景瑜日后一定百般万般待无衣妹妹好!” 沈无忧听他这般笃定的语气,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转而看向了沈无衣。 见她脸色仍旧淡淡,沈无忧的眼睛直视着她,“你怎么看?” 如此,沈无衣慢条斯理的放下了筷子,谁也没看,目光只落在灯盏上。 她本想说不知,沈老汉却先一步替她说了话。 他与卫子琅道,“来来来,孩子,你且坐下来!” 本来喝了些酒,眼下经卫子琅一事,便算酒意也给解了个大半,沈老汉润了润嗓子,招呼着卫子琅重新坐下之后,他咳了一声,脸上没了半分嬉闹玩笑之意。 “孩子,你要娶我家丫头,你可知,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咱们出生毕竟是乡野人家!往小了说生活方式不同,往大了说、在这些贵胄眼中算是上不得台面。” “沈爷爷说笑了,无衣妹妹在我眼中并不比任何差!”卫子琅暗自撇了沈无衣一眼,“出生不是谁能注定的,无衣妹妹乃是女中翘楚,景瑜如今在朝为官,必定会努力给夫人也挣个诰命,届时谁还能再言是非?” 在背后诽谤诰命夫人,少则要挨板子,重则要砍头。 只要身份高了,便能抵挡着一切的流言蜚语。 沈老汉心中有些感慨,他看得出来卫子琅不是玩笑之话,可心中总有顾忌,“卫公子,我家情况你也知晓,我家丫头的性子你也清楚,你毕竟是尊贵之区,但年轻人的激情总会褪去,你如今见着我家丫头是新鲜,可一旦日后相处久了……” “不会的!”卫子琅看着沈老汉,眼神坚定无比,“景瑜若能娶得无衣,日后定不负她,若有朝一日食言,便叫景瑜不得好……” 他欲要说誓言,沈无衣却听不下去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作甚?况且他还是个将军! 起身,她与沈老汉道,“爷爷!” 沈老汉看向她,浑浊的眸子晦暗不明。 沈无衣道,“在边关景瑜——景瑜哥哥救了我时,我便心悦他了!” 虽说卫子琅忽然同沈老汉说此事并未与她商讨,但沈无衣心里莫名的还有些欣喜,况且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总不能叫他一人面对罢? 再者说,沈老汉对他的门庭的确有些犹豫的,不是看不起私生子,而是他家室复杂,沈老汉怕她吃亏。 论身份,且不说卫子琅如今是个将军,便单单是丞相私生子这一层,都已经叫他们这等门庭望尘莫及。 便算如今沈无忧中了个状元又如何?同他们这些原本高门大户的人家而言,沈无衣若是嫁入高门,做个妾室尚可。 卫子琅能对着沈老汉说出这些来,足以证明他的真心了。 经沈无衣这么一提及,沈老汉这才似是想到了去年年底之事,心里有许多的疑虑瞬间也都咽了下去。 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也罢,倘若丫头你与卫公子是真心的,爷爷便也阻挠了!” 说罢,又笑了,“恰好我家丫头年纪也到了,卫公子是个良人,也算是…也算是了了老头子我的一桩心事。” 沈无忧也知晓沈老汉说得对,但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得意。 尤其看着卫子琅脸上一脸的喜悦,“这么说,沈爷爷是同意了?” 沈老汉应了一声,“只要我家丫头同意,老头子我有甚意见?” 如此,卫子琅便又看向沈无忧,笑意盈盈,“无忧兄,日后将令妹交由我,我定护她一世周全。” 沈无忧真心觉着自家妹子乃是世上最好之人,旁人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哪儿配得上他这妹子? 便是他一直觉得非常优秀的卫子琅,乍然要成为自己妹婿时,怎么看怎么都是挑剔。 他本已做好了养无衣一辈子的打算,眼下这半路杀出来的陈咬金,当真是叫沈无忧没了甚好脸色,但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倘若你敢欺负我家丫头,我定饶不了你!” 既然他捧在手掌心的妹妹都同意了,且那狡猾的卫子琅话间可未有争得他同意之意。 瞧着这两人,看看看看,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站在一处犹如金童玉女,莫非还能叫他拒绝不成? 罢了罢了,毕竟是长大的姑娘,总是留不住的。 卫子琅嗤笑,看向沈无衣的眸光变得炙热。 一顿饭在四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下吃完了。 若是以往,见得天色黑了, 沈无忧定是要出言留卫子琅一番,可眼下他看卫子琅哪儿都不顺眼,不仅未留人,反而下了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景瑜兄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见着好友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卫子琅不由好笑,“是,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话罢,同沈老汉行礼告辞。 沈老汉见沈无忧的态度明显不好,不由得无奈,便与沈无衣招呼,“去,丫头,你送卫公子出门!” “夜黑了,她去作甚?我去!”沈无忧主动起身,交代沈无衣早些回房,又与卫子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卫子琅抬手抿了抿鼻梁,视线落在沈无衣身上,明显是对他还有话说。 沈无衣自是看到了的,正欲要上前呢,哪知沈无忧丝毫不给任何面子,直接与她道,“快些回房。” 她极少见沈无忧生气模样,也不想去触动他的逆鳞。 卫子琅见此,便也只得与沈无衣行了个君子礼,“无衣妹妹且先回房罢。” 也好! 沈无衣点头,错过二人的身子,头也不回朝着自己卧房走去。 如今买了间大宅子,宅子分为内院外院,除此之外还有花园假山,瞧着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一般人家的庭院要好些。 她作为女子,独自住了一间院子,沈无忧则与沈老汉同住了一间院子。 从前院入后院,路上的雪已淹没了脚裸,这一层新雪铺在地上,映衬着夜晚的灯笼,总觉着亮晶晶的。 院子大,人少,多少觉着有了些冷清。 沈无衣觉得,她应该再多买几个下人回来才是,毕竟哥哥身边需要个随从,爷爷年纪大了,也该有个人贴身照顾。 她在新雪前愣了许久,直到冷风吹来,叫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回了房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敢欺负 沈无忧送卫子琅出府的路上,二人绕过长廊,走在庭院里,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两排新脚印。 平日二人又说不完的话,此时却是相互不哼声,待得快要出府时,卫子琅这才忍不住的先道了一声,“生气了?” 沈无忧猛吸口气,“我倒是不知,你原来瞧上了我的妹妹!” 纵使当初他同人说自家妹子与卫子琅定了好事,那也不过是推脱之词,眼下这话成了真,沈无忧当然难以接受。 卫子琅唔了一声,挑了挑眉,“不然,找个男人间的方式比比输赢?” 沈无忧乃是文弱书生,打架自然是打不赢的,但两人多年早就养成了默契,闻言,当即点头,“那便走罢,我定叫你输的心服口服!” 于是,二人一齐出了沈家大门。 所谓找个男人之间的方式,无非是二人找了家酒楼,叫小二上来笔墨纸砚,二人比拼诗词歌赋。 因着有些怒气,此时沈无忧便叫了两壶酒,饮下两杯后酒意上头,所念诗句步步鄙人,言辞锋利。 二人你来我往之间过着招,一时之间竟也是分不出个胜负来,直到二人才华引了旁人关注,酒楼内有个女子好奇问了小二一句,“不知隔壁是何人论文?” 小二还真就识得他们二人,往女子所望方向瞧了一眼,笑道,“这二位乃是当今状元郎卫将军。” “将军?”女子微微蹙眉,“不都说做将军的,十有八九无甚才华么?这位卫将军倒是文采卓然。” 小二笑得灿烂了,“姑娘有所不知,那卫将军是个文武双才的,且样貌也生的才貌双绝呢!” “是么?”女子若有所思,“那位状元呢?” “状元郎自是生的好看!”小二以为她问样貌,“不瞒姑娘,状元郎当日游街时,粉唇玉面引得一众姑娘为其倾心呢。” 女子点点头表示明了,也再多问小二的话,只回身入了自己厢房。 大年二十九的夜晚,街上还能开业的酒楼着实不多了。 沈无忧与卫子琅大比了一场,加之又喝了酒,彼时才觉着心里好过了不少。 他醉意微醺的瞧着跟前好友,再而三的警告道,“卫景瑜!倘若你日后对我妹子有半点不好,我定饶不了你!定要叫你好看!!” “不敢不敢!”卫子琅笑的畅快,“你觉得你家妹子是个吃亏的么?我同她在一起,日后怕是只有我吃亏的份!无忧兄啊无忧兄,我同你好歹同窗今年,交情匪浅,你怎得不关心关心我呢?” “你知道什么!”沈无忧毫无形象的撇了一眼对面的玉面儿郎,“我家妹子是个主意大的,就算委屈了也只会自家解决,吃了亏都不会叫我们担忧。我就怕日后她在你手里吃了亏还不告诉我这个当哥哥的!” 卫子琅闻言呵呵一笑,笑得有几分虚,嘟囔道,“你家妹子的确是个吃亏不告诉别人的,一般她都会在当时讨回来!” 嘀咕的声音太小,沈无忧未听得真切,便仰头问了句,“什么?” “是是是!”卫子琅忙道,“定不敢欺负。” 如此,沈无忧放心了。 倏地笑了,抱着酒坛从地上爬起身来,“其实啊,也幸亏是你,真论起来,我家妹子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但交给你,我虽不满意,但好歹也是放心的!” “不满意?”卫子琅被这个不满意逗笑了,“敢问沈公子,卫某有何处叫公子不满意?是这样貌?才华?武学?亦或是家室?” 真论起来,年轻一辈当中,他除却家室,又有几个能与他作比? 沈无忧如今没了半分才子的优雅,白了他一眼,“旁人不知晓你,莫非我还能不知晓?你我同窗几载,几乎是日夜相处,身子里本就有一身反骨!况且我说家室如何?你还能委屈了不成?莫说你娘同意与否,日后若是颜家、颜家欺负上门来了,你不在家,如何护她?” “那还不简单?我带她去边疆便是!” “卫景瑜!”沈无忧声音带着几分不悦,“老子是将妹子嫁给你,不是叫你将我妹子拐跑了,你若将她带去边疆,瞧我打断你的腿儿!” 边疆那是苦寒之地!况且来回京都十分不便,卫子琅这话,难不成要将他妹子拐跑么? 沈家辛辛苦苦养育了十几年,这倒好!出来这么一人,直接将人给拐跑了。 卫子琅是真觉着好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腿毕竟长在小衣儿自己身上,是不是?” 沈无忧从来不知晓,他真会有朝一日恨这个以命相交的兄弟牙齿痒痒。 二人算是喝了个尽兴而归,下楼时醉意悠悠的沈无忧连步伐都将要迈不开,幸得卫子琅搀扶。 同掌柜结账时,只见二楼又下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年约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翡绿长裙,旁侧跟着个小丫鬟,丫鬟手间拿着她的披风。 样貌生的不错,柳叶眉弯弯,五官很是细致,颇有江南女子的风情。 不说绝色,却也是上佳的样貌。 女子在视线落在了二人身上,见得卫子琅与沈无忧时,瞳孔遽然睁大了两分,不难看出她眼中的艳羡。 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白衣男子隽美似天色,五官深邃又硬朗,男生女相,又觉觉着他娘,越看越是好看,仿似他的每一处都是由雕刻天成一般。 惊艳! 然,他扶着的那个男子呢!不说有多美,但极是清秀,清秀得似是个娃娃一般,同前者的惊艳不同,不是十分养眼,但就是会叫人心里欢喜。 她素来喜欢美男子。 虽说京城美男子众多,但有些美则美矣,却是十足的二世祖。 方才她可是听着二位比诗词歌赋的,足可见其胸中有墨。 卫子琅察觉有人看她,下意识的回头瞧了一眼,见着女子那亮晶晶的眸光,颇为不悦的转头,同掌柜的结账之后便带沈无忧出了酒楼大门。 正欲将人送回沈府,却见方才那姑娘追了上来。 “哎哎哎?你们谁是状元郎?” 第一百九十九章: 养你一辈子 “姑娘何意?” 卫子琅对沈无衣以外的任何都极为抵触,尤其是见着女子那明显有所图的眼神。 女子挑眉,丝毫不见含蓄,唇角勾起,看着沈无忧毫不避讳道,“本姑娘看上她了!” 看上——他? 沈无忧?! 卫子琅倏地笑了。 男子挑起长眉,忽然之间生出了几分戏谑,“姑娘,你知晓他是何人么?便看上他了?” “我不管他是何人,总之本姑娘就是看上他了!”女子下巴微微扬起。 不得不说卫子琅的确生的很好看,是那种阴柔与刚毅合为一体的美,样貌瞧着很是人畜无害,但莫名又觉着此人透着一股隐隐的霸道感。 对比起来,倒是那喝醉的男子更为清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弱书生之气。 何雨瑶知晓太过妖冶的男人她也驾驭不了,且她作为太傅之女,虽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偏生又有着占有欲。 她总觉着夫妻相处,是容不下小妾与通房的。 可看见沈无忧时,又听着他文采卓然,便生起了几分心思。 作为大家闺秀,她平日极少出门,不过今夜恰巧同人有约,这才偶遇到了这两人。 何雨瑶样貌生的十分不错,不算太过惊艳,但也着实漂亮。 但,于卫子琅而言,除了沈无衣,他瞧谁都脸盲。 眼下对何雨瑶的笑意,也仅是因何雨瑶说看上了沈无忧。 作为沈无忧的好友,也作为他未来的妹婿,卫子琅多这个姑娘便多看了两眼。 而既,点头,似笑非笑道,“如姑娘所愿,他便是你所说的状元郎!” 二人说话间,身后的丫鬟追了上来,一见自家姑娘炙热的眼神,连是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这位是卫将军,您、您可别乱来!” 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虽说瞧着挺人畜无害,但谁知晓这种人有多危险。 毕竟能当将军的,没几个善茬。 卫将军! 何雨瑶只淡淡撇了卫子琅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了沈无忧身上。 状元郎是吧! 她记住了! 眼见对方那醉意熏熏模样,他还似未瞧见眼前的她,长眸微微睁开,视线都落在了卫子琅那张俏脸上,再极度不满道,“啊!!!我怎么不知你如此禽兽呢!!!” 越想越是生气的很! 可他这样子,却偏生能引起旁人的浮想联翩。 那醉意熏熏的话,落在何雨瑶的眼里,总觉着这二人间的亲密…… 她看话本时,也曾看过有龙阳之好的话本。 她一度以为两个男子在一起实在叫人心中不适,但眼前这二人都十分惹眼的很,哪儿还有什么不适? 等等等等……她在想什么! 何雨瑶拍了拍自己脑子,她可是看上了沈无忧的。 吸了口气,她笑的很是灿烂,“天色晚了,回见!” 眼下她说再多,对方如此醉态想必醒来也不记得,那不如待他清醒之后再与其好好论道论道。 他不是金科状元么?何家到底还是有些地位的,寻个人轻而易举。 又看了沈无忧几眼,直到卫子琅与沈无忧上了马车之后,她这才入了自家马车。 …… 送沈无忧回来时,沈老汉早已入睡,他将沈无忧送回房后,瞧着某个方向愣了片刻。 抬头瞧了眼月色,此时已是深夜,只怕那丫头已睡了罢! 听闻年关底下是最阴沉的几日,天上无星月,黑沉沉乌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一丝丝光亮。 男子常不见情绪的眼眸里露出缓缓笑意,“小丫头,好梦!” 翌日一早,沈家两位婆子合计了一番年夜饭要吃的饭菜后,沈无衣便帮忙打下手。 大过年的,需要祭祖,需要大鱼大肉。往年家庭条件不好,能在年夜饭上看见肉沫腥子都是十分奢侈之事,眼下生活条件好了,年夜饭的品质自然也该好起来。 但沈老汉一直都习惯了自己动手,忽然间闲了袭来,他反倒有了些不自在,总觉着怎么也不得劲。 好在——这个年夜饭吃得很顺利。 作为淳朴的庄户人家,年夜饭时也涂个热闹,沈老汉强拉着婆子与护院一块儿吃着年夜饭。 那两个护院也是个爱喝酒的,加之又是穷苦人家出生,同沈老汉倒还真是有话说,几个汉子吃着聊着,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意,还当真是其乐融融的很。 吃完年夜饭后,待道子夜十二点,院子里便开始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又是一年新年。 沈无衣置办了许多烟花,跨年时便喊着沈无忧帮忙放了起来。 随着砰的一声,烟花在半空中璀璨绽放,耀眼又醒目,绚丽多彩。 沈无忧随着沈无衣的视线看上去,双手卷缩在了宽袖当中,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烟花,半响道了一句,“美则美矣,却是转瞬即逝,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沈无衣不觉好笑,看了他一眼,再将视线落在了空中绽放的烟花上,“正是因为转瞬即逝才会觉得好看,乍看之时才能惊艳,倘若美丽的东西能永久保存,看久了,多少也会厌了!” 唇角弯了弯,继续道,“都说昙花一现才最惊艳呐,烟花也是如此。有些东西无需去拥有的。” 沈无忧听着这番话愣了愣,随后痴痴笑了一声,收回眸光,“你当真想好要嫁给景瑜兄了?” 再次提及此事,沈无衣秀美一挑,看向沈无忧,“哥哥以为呢?” 沈无忧唔了一声,“你若是不想嫁人,哥哥日后也可养你一辈子。” 沈无衣不接话,反问道,“除了卫子琅,哥哥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人?” 这话倒是真将沈无忧问住了,他在脑里仔细搜刮了一番认识的人,最后不得不点头,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我总觉着我家掌中之宝被人偷了去!我将他当好友,他却想拐我家妹子,想想都十分来气!” “哥哥为何这么想?”因着天气干燥,唇瓣有些干燥,沈无衣无意识的抿了抿唇,“倘若他合适与我成婚,咱们家不是又多了一口人么?本是一家三口,成了一家四口,咱家哪儿吃亏了?” 第二百章:比你还厉害 按理来说,沈无衣说的这话并没错,可沈无忧总觉着心中不太得劲。 虽说昨夜的确畅快了。 但那股老父亲的心理并未消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考虑了这番话后,点点头,“嗯,说得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虽口口声声说卫子琅拐走了他的掌中宝,但大家都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该明白,一辈子很长,他虽愿意养着沈无衣,但身边也总该是要有个十分贴心的人的。 也许两人相处会闹矛盾,会吵嘴,但日子总是这样过着才有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与卫子琅相识这般久,自然也是知晓卫子琅到底是何心性,配他的小丫头的确够了。 作为哥哥,沈无忧总想将最好的东西都给沈无衣,光目前而言,卫子琅耳是唯一一个能入他眼之人。 想明白了这些,沈无忧便又一副好奇模样看向沈无衣,“话说,为兄倒是不知晓你何氏对景瑜兄如此青睐了?” 他这个妹子呀,之前傻傻的,后来虽说变了,但着实不知二人之间的火花是从何处产生的。 沈无衣唔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哥哥且猜!” 话落,径自走开,到了沈老汉身边说起了吉祥话,讨要压岁钱。 往年的年过的都十分清简,去年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些,但沈无衣被拐走,他们哪儿还有心思过年? 跨过了一个年,日子蒸蒸日上,烟花与爆炸的震响显得院子里热热闹闹,年味十足,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沈老汉从未想过,不过是短短两年光景罢了, 日子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满足,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乐呵呵的给兄妹二人发了压岁钱,又给护院与婆子一人给了个,沈老汉脸色红润,挂着藏不住的笑意,“爷爷也不会说别的话,就祝福你兄妹二人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多喜乐,长安宁!” 收了老爷子祝福的话,兄妹二人自然也少不得又回了些吉祥话。 偌大的院子明明人不多,但总觉着十分热闹,就连黄先锋也感受到了这个氛围,似是打了鸡血的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表示着它的兴奋。 沈无衣甚是开心,唤了声黄先锋,再抬手顺着它的毛发。 方才还不安分的黄先锋在她的抚摸下渐渐舒适的伸出了舌头,一副安逸样子。 这惹得沈老汉与沈无忧忍俊不禁,轻骂了一句黄先锋,而后又聊了些旁话,这才又各自回了房去。 …… 翌日,天色微沉。 天色将亮,陆续有人家开始放着早春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将沈无衣从梦里拉了出来。 昨夜睡得晚,今日却也起得早。 大年初一大部分人家都起得早,待得起身之后便开始迎新春,祭祖,摆早宴。早宴过后再是拜新年,孩儿们三五聚集一起放着小鞭炮。 每家每户都挂着彩色灯笼,街道上满是爆竹艳红色的纸屑,侵入雪地里,白里透红,甚是喜庆。 整个京城,放眼望去皆是喜庆之色。 沈家初来京城也无甚好友,拜年这事儿便也用不上了。由着沈老汉做主,在沈府内设了排位,给沈家的老祖宗都上了香,磕头拜了年。 沈老汉同祖先排位夸赞了沈无衣与沈无忧,说着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沈秀才的排位上。 原本还高兴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郁色,心情也随之低落了许多,千言万语的话,最终只换成了一句轻轻的叹息,“你这儿子呀,比你还厉害的很呢,你在他这个年纪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的功名,咱家大郎可就了不得,考上了状元郎嘞!” 话间,沈老汉的唇角缓缓勾起,可眼里却无甚笑意。 “当年你就跟老头子我说,想要大郎好好念书获取功名,好了,如今也算是如了你的愿了,咱家大郎可是状元郎,风风光光的,今后你是状元郎的父亲,我是状元郎的爹爹,日后入族谱,我沈家这一脉,也是个有脸面的人!” “还有呢,咱家丫头也了不得,便是圣上都亲自给她立了扁牌,在村子里可风光着!你若是还在,定是要开心的。” 说着,沈老汉已有了几分梗咽,“儿啊,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孩儿们都长大了,丫头也有人上门提亲了,再过一两年,我便给咱们大郎物色个好妻子,届时在家这两个娃儿成了亲,就成了大人了。” 好好照顾自己? 一个已死之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沈老汉宁可相信世上有灵。 只不过是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存在。 他说这些话,似是想要让沈秀才听见一般,听见了,也就放心了。 沈无衣对这个记忆里印象不是很深的父亲没有多大感触,倒是沈无忧,眼眶开始发热,拉着她便又给排位磕了几个头。 沈老汉还在与排位自说自话,说到后来眼泪溢出,他抬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的开口,“爷爷高兴啊,咱们沈家当真是冒了青烟的。” 话罢,又喊着两个小辈起身,笑说道,“大年初一的,你们两可不能哭,咱们都要高高兴兴。来,将冥钱烧了,让咱们老祖宗高兴高兴!” 烧冥钱的活计向来是交给沈无忧与沈无衣兄妹二人的,毕竟是家里最小的长辈,这钱他们烧合适。 烧冥钱时,沈老汉一直站在那些排位前,视线落在沈秀才与沈许氏的排位上。 沈许氏,是沈老汉的婆娘——他们的奶奶。 沈无衣极少听到关于沈许氏的消息,只曾经听村子里的人感叹过两句。 沈家本不是安溪村人士,是沈老汉年幼的时候跟着父母搬迁至此,待得沈老汉长大之后,认识了一个病怏怏的女子,那女子父亲乃是秀才,样貌生的极好,就是身子骨儿不太行。 年前时候的沈老汉模样俊俏,两人算是郎有情妾有意,沈家二老原本是瞧不上那许氏的,病怏怏的,瞧着便不健康! 奈何沈老汉就是这般鬼迷心窍,无论如何也要娶得许氏,最后沈家二老无法子,只得同意下来了此事。 再到后来,二人成婚生子,过了十几年的恩爱日子后—— 去世了。 第二百零一章:会说话的很 沈老汉是个痴情种,沈许氏病故后,他颓废了许久。 本想跟着一块走的,但又见孩子未成婚,总是叫他于心不忍。 待得孩子成了婚,又生了孙儿。 有了新的寄托,他对死亡也没了那么多的热衷。期间有人还给他做媒,但沈老汉心里一直顾念着亡妻。 沈无衣脑海里想起这些,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悲悸来。 倘若沈许氏没死,沈秀才还在,祖孙三代同堂,该是一件多么温暖之事。 祭祖这事儿,多少有些沉重。 新春的早饭还是大家在一起吃,因人多的缘故,府内热热闹闹,将沈老汉早间的抑郁一扫而空。 本以为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亲,也不会有人上门拜年,未想,待得早饭过后,卫子琅便提着大堆小堆的东西上门前来拜了新年。 沈老汉对卫子琅还是打心底喜欢的,尤其是知道他又有娶沈无衣的心思,打心里将此人当成了自己人,见着他来,欢喜不已。 入到花厅之后,卫子琅先给沈老汉拜了年,说了一堆的吉祥话。 沈老汉心里开心,又给了卫子琅一个大大的压岁钱。 期间,沈老汉叫沈无衣斟差,在沈无衣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的瞬间,男子抬手,似做无意的触碰在了她的手间。 男子的手间带着缕缕微凉,落在沈无衣的手心时,只觉着一阵酥麻从手心缓缓入心间。 心里一酥。 抬眼看他时,又见他对着自己似笑非笑,趁着无人发现,还给她眨了个眼。 这人—— 摆明了就想要调戏她啊! 沈无衣眼眸一眯,正欲要抬手,却见沈无忧轻咳了一声,狭长的眸子看向了卫子琅,以沈老汉听不见的语气道,“原来你都是这般勾引我家丫头的。” 被抓了个现行,卫子琅却没有半点的恼羞成怒,反而笑花了一张脸,不理会沈无忧的话,只与沈无衣道,“无衣妹妹,新年好!” “新年好!”沈无衣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只当方才之事未发生一般,走至沈老汉身边坐正了身子。 沈老汉未曾发现方才那一幕,仍旧对着卫子琅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卫子琅这人是个惯会说话的,三两句话便将他逗得哈哈大笑。 有客来,自然是要留下吃饭的。 沈老汉见自己在,三个小辈几乎都围绕着他说话,便起身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的,老了老了,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日又起得早了些,困了!去歇会!” 说着,则又吩咐沈无忧道,“你好好的招呼招呼客人,咱们家呀,无甚规矩的,千万莫要卫公子见怪哩。” “爷爷说得什么话!”卫子琅也随着起身恭送沈老汉,“晚辈总是叨扰您,您莫见怪才是。” 沈老汉嗤笑一声,与卫子琅客套两句后,便走了。 待得沈老汉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了沈无衣、沈无衣、卫子琅三人。 未曾发现卫子琅对自家妹子有想法之前,沈无忧待他如过命之交,如今瞧见他,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得意。 双手环胸靠在了靠坐上,沈无忧眸子不眨的看向卫子琅,“我真是做了一件引狼入室的傻事儿,让那凶恶的狼叼走了我家幼崽子!” 二人关系极好,卫子琅知晓他不过就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笑道,“无忧兄说笑了。” 说笑?哪儿说笑了?沈无忧挑眉,“莫非景瑜兄不见我神色认真?” “是是是,认真认真!”卫子琅看了一眼那仿佛置身事外的沈无衣,“令妹生的天仙,叫在下一不小心将魂儿落了下来。” 这话沈无忧自是不信的。 他出生富贵,见识过多少女子,虽说沈无衣样貌的确不错,但比她更好得也多。 况且当年在安阳书院时,那院长之女便一心钦慕于他。 到底是同窗多年,若卫子琅但凡是个花心的,对任何女子暧昧不清的,他都会阻止这们婚事——奈何卫子琅确实清清白白,这许多年,也就见他对自家妹子上了心。 沈无忧冷嗤,一副审视模样,“你小子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的很!” 话罢,他起身看了眼自家妹子,“罢了,为兄便不夹杂你们中间了碍事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一时间,花厅内只剩下两人。 沈无衣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拘束的,毕竟在边塞的时候,两人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过。 且这个人的样貌也一直在自己梦里偶尔出现。 她——有些想他了。 有时候梦见他后,梦醒了时,还会有些恍惚。 如今人真真切切站在了面前,她反而有了些——近乡情怯的想法。 二人就这般瞧着,半响,终是卫子琅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小盒子,“新年礼物。” “谢谢!”沈无衣也不客气,抬手接过。 秉着当人家面不好意思拆礼物的心思,沈无衣只将盒子放在了桌上。 眼见不知说什么话起头,她想了想,“我给你续茶?” 卫子琅噗嗤一声笑了,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我原以为,前两日擅自做主与沈爷爷提及婚事,小衣儿会生气!” 自开口提亲那日到现在两日,他也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沈无衣,不知沈无衣存了个什么想法。 不过先前她说过,说亲之事再等一段时日。 他如今提上了日程,且还是未和她商量的情况下—— 沈无衣这妹子,瞧着乖乖顺顺的,但只要她不愿意的,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叫人心里痛快。 卫子琅生怕自己那日惹了她不快。 但两家婚事若未成定论,他这心总是安定不了。尤其是在他知晓白世羽那些日子的事儿后—— 如今她得到皇上青睐,必然会有许多人求着成婚,沈无忧虽是状元郎,但到底是人微言轻,一旦有权势逼压,届时,沈家会尤为被动。 他将婚事提前,既是不想二人之间因时间问题闹出误会,也不想让以后生出任何遗憾与麻烦来。 他很爱沈无衣,那种入了骨子的爱。 除了自己,谁也无法夺走她! 否则——他不介意手刃了那对她有所企图之人。 彼时他笑的温润如玉, 沈无衣自是不知晓他心中想法。 第二百零二章:你起开 沈无衣不见喜怒,只抬手抿了抿自己跟前的茶。 茶香味入口,整个味蕾都变得清香起来。 “生气作甚?”她看向他,“既然——木已成舟,我要做的不应该是随波逐流么?” 她是真的没有半分生气。 卫子琅端详了沈无衣一般,见她真没有做出生气表情时,这才算是舒了口气。 起身,又走至她身边,将桌前的盒子拿起,再打开,露出一支金步摇来。 步摇以凤雕刻,连细节都刻画的极好,瞧着栩栩如生。 便是沈无衣再不识货,也能明白此物价值不菲。 下意识,他看向了卫子琅,清澈的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卫子琅唇角未勾,露出浅浅的梨涡来,“这是我娘送你的新年礼物!” “你 娘?!” 沈无衣有些诧异。 男子轻笑,可见其心情愉悦,“我早便在我娘面前说起过你了,知晓我要上门提亲,便挑了个簪子,既是新年礼,也是我娘认可了你这个儿媳妇——来,我给你戴上。”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轻轻插入发间,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步摇随着轻轻晃动。 “真好看!”卫子琅尤甚满意。 见惯了女子的浓妆艳抹,沈无衣的未施粉黛恰好将那张小脸衬得十分清秀,尤其是那双眸子一眨一眨之间,似是天上的星子一般,带着闪烁。 她这张脸啊,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是叫他移不开眼。 他的这句真好看,不知是说人好看,还是说那步摇好看。 沈无衣向来也不是个含蓄的,既是如此想了,便也干脆问了出来,“卫公子的意思是,我好看,还是步摇好看?” “自然是我家小衣儿好看!”卫子琅轻轻碰了碰沈无衣的鼻子,“我家小衣儿貌比天仙,人比花娇,真乃天下第一好看。” “是么?”沈无衣唇角缓缓勾起,也不知是否信了他的话,“那比起你呢?” 卫子琅男生女相,一般女子都不及他好看。 然,沈无衣此话一问出口,对方却直接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我是男子,岂可做比?” 堂堂七尺男儿,总被人夸好看,未免不太美妙。 沈无衣噗嗤一声笑了,敲得并不疼,还带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倏地起身,她转身看向了他,脸上没了玩闹,“你同你母亲,说了我们之间的婚事?” “是了!”卫子琅看着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亲自是得三媒六聘,这些都得我母亲操劳——” “我不是这个意思……”话未说完,沈无衣打断道,“唔,就是……我们家毕竟不比你们家的地位,你如今又是将军,莫非你母亲没有门第之见么?” 此话一落,卫子琅当真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副好笑模样。 “门第之见?小衣儿此话是何意?是你嫌我家名声不太好?还是你觉着你哥哥乃当今状元,你又得了皇上青睐,让我卫家高攀不上你?” “瞎说!” 沈无衣白了他一眼。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虽说沈无忧如今是状元,但之前不顾是庄户人家,说起来仍旧是门不当户不对,沈家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人家。 卫子琅却不一样了,母亲便是外室,那也是当朝宰相的外室,凭着这一点,便能叫许多人家打消念头。 沈无衣觉着,卫子琅如此优秀,只怕心里会有些不太同意的。 门第之见嘛,莫说封建年代,二十一世纪都有很重的观念。 “我娘对小衣儿满意的很!”卫子琅忍俊不禁,只觉着他家小衣儿连翻个白眼都如斯可爱。 这丫头真是会长,每一个五官与轮廓都长在了他的审美上,尤其是那性子—— 半响未见沈无衣搭话,他又笑道,“你若不信,不若同我回家见见?我娘定是会喜欢上你的。” “谁要同你回家见见?”沈无衣睥睨看她,“我回房了,你去找我哥哥玩罢!” 说罢,便要出花厅去。 抬步间,男子忽然牵住了她的手,手间一个用力便将她拉入了怀中。 熟悉的清香味入鼻,沈无衣的脸便已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明明隔着几层衣衫,她却仍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莫名的叫沈无衣脸上有了几分燥热,心也随着他的心跳而加快。 男子抬手,轻轻摁着她的后脑勺,另一手环抱住她的肩膀,显得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怀中。 他微微低头,将下巴蹭在了她耳边——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全身似触电了一般,浑身开始酥酥麻麻。 每次同他接触,这种感觉便会升起。 似是着魔了一般。 正在沈无衣愣神之际,男子却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我想你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沈无衣的脑子里开始有嗡嗡响声,似是所有压在心底的感情在她的脑子里旋旋乱转,又随着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所谓食色性也——沈无衣承认她真的被勾引到了。 将耳朵偏了偏,她作势要脱离他的怀抱,不料却被对方紧紧揽着—— “卫子琅!!”沈无衣耳朵刷得红了,抬头看向那笑颜如花的男子,忽然明白了恼羞成怒这个词汇,“你这般若给我哥哥瞧见了,你、你起开!” “你总归是要成为我的夫人,便是瞧见如何!”卫子琅笑意晏晏,“嗯?我家小衣儿竟是、脸红了?” 他的声音低低,十分好听。 “谁脸红了?”沈无衣深吸一口气,与他对视。 对方那狭长的眸子里满满倒映着她,就这般看着时,竟给她一种——满眼皆是她之感。 沈无衣愣了片刻,趁着这个空隙,对方却直接俯下身来,贴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的唇微凉。 本是一个极为轻柔的吻,卫子琅见她未有半点反应时,却忽然缓缓加深,撬开她的唇,去探她的唇齿。 已经不是第一次亲,他的味道她似乎已经熟悉了。 沈无衣不知如何回应。 明显卫子琅也不准备放过她。 明明只想轻啄一下的,没成想越是深入越是着迷。 见她还睁着眼,男子空出一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声音略带沙哑的响起,“闭眼!” 第二百零三章:姑娘继续 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融融暖意叫她下意识的听了他的话。 闭上眼睛,卫子琅再次覆上,带着温柔与炙烈,撬开她的唇齿,抢占她的味道,恨不得将其吃拆入腹,与他合为一体。 沈无衣的脑子里没有了任何想法,似是放空了一般,连呼吸都忘了。 待得她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卫子琅这才算是放过了她。 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长眸里带着可疑的欲色,顺好长发后,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小丫头!” 语气是满满的宠溺。 沈无衣微微失神。 二人就这般姿势抱着,暧昧无比。 王婆子本是要到花厅换壶热茶,一进门便发现了二人的搂搂抱抱,踏入门槛的左脚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眼见两位当事人看来,王婆子脸上带着几分尬色,干干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姑娘继续!” 话落,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有了这一出,沈无衣顺势往后退了几步,轻咳一声,“那什么,这两日下了雪,院子里还有雪没扫呢,不然,唤个哥哥一起堆雪人罢!” 前一世生活在南方,还未曾堆过雪。 这一世倒是见了不少,不过也未得这个空闲堆雪人。 几日难得情绪高涨,反正也闲来无事—— 卫子琅自是不会拒绝沈无衣的想法,当即便同意了下来,再去喊了沈无忧一起在院中玩耍。 沈无衣见着二人微红的唇瓣,虽说他还未经人事,但好歹快要及冠,怎么瞧不出来那暧昧的痕迹? 那种自家白菜被猪拱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心梗塞。 到底还是陪着两人一起堆起了雪人。 先是滚了一个小雪球,再将小雪球滚大。 先将身子滚好了,又继续滚个脑袋出来。 才将脑袋安在身子上,沈无衣正合计着眼睛拿什么来装饰,便听得有人护院说,有人上门拜年了。 来的人乃是先前在安阳书院念书的同窗。 先前关系本就一般,如今上门拜年,多少都会叫人有些诧异。 沈无忧愣了片刻,秉着上门既是客的原理,叫护院将人安排至花厅内等候。 待沈无忧走了,沈无衣又看向卫子琅,“既是同窗,你不去瞧瞧?” “美人在前,我便不去凑那热闹了!”卫子琅笑着,一双眸子盯着堆好的雪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这眼睛便用棋子来填罢!” 好想法! 沈无衣当即没犹豫,立时便去了书房里,拿了沈无忧的两粒黑棋。 又去自己房中拿了件她穿不上的披风,替雪人好好的装饰了一番。 待得雪人堆好,卫子琅将其揽入怀中,以沈无衣的背贴着他的胸膛,再拉过她的小手儿,轻轻搓着暖着。 一开始抓雪的时候十分冷,冷到后来便开始发热,整个手指都通红。 热的有些麻木。 卫子琅的手有些微暖,给她暖手时,那种麻木感才渐渐消散。 这一刻——也暖了沈无衣的心。 她笑道,“以前我一直就想着堆个雪人出来,今日总算实现了。” 毕竟生活在南方,想要堆个雪人,太难了。 然,卫子琅却想多了些。 听闻她年幼时曾发了一个高烧,后来心智‘单纯’无比,年幼时也无甚玩伴—— 这般想来,卫子琅便心疼的慌,以为是无人陪她堆雪人玩儿。 心里隐隐做疼,他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声色柔和,“今后我年年陪你堆雪人,可好?” 明明不算情话,却叫沈无衣听得内心泛起阵阵涟漪。 他说——今后的年年。 这算不算承诺? 没有山盟海誓,语气轻轻柔柔似在说今日吃什么,明日又吃什么。 偏生这种语气又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生活里处处是温柔的感觉。 她敛下眉来,看着男子那修长的手指—— 若不是他手手间有薄茧,很难想到这么一双好看的手,竟是拿来打仗的。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唔,漫画手。 半响不见沈无衣接话,卫子琅便放下手揉了揉她的脸,“眼下就想娶你回家,怎么办?” 沈无衣扶额,“那你可得叫我爷爷同意!” 二人正说着话,王婆子却前来唤她们,说是又来了几位客人,沈无忧让卫子琅过去一同叙叙旧。 叙旧? 那必当是熟人了。 卫子琅一心只想同沈无衣在一处,见此十分无奈,又轻轻捏了捏沈无衣的脸蛋,“我去一趟。” 因她是女子,自是不必陪客。 若是在村子里,沈无衣本该是要侍奉茶水的,但如今沈无忧好歹有功名,她又受到了皇上嘉奖,这茶水之活万万伺候不得。 再加之她还未成婚,来客几乎为男子,多有不便。 沈无衣抬手将她的手拍落,故作一副不爽他捏自己脸的样子,点点头,“去吧!” 那双黝黑的眼里满是自己倒影,卫子琅瞧着心情愉悦不已。 没再多说多余的话,他只揉了揉沈无衣的脑袋,便去了花厅。 待得人走之后,沈无衣蹲在雪人前瞧了瞧,唇角缓缓勾起,再次替它理了理披风。 …… 前来沈家拜年的不止有安阳书院的同窗,便是京城的同窗也都来了。 沈无忧性子算得冷清,非一般人他瞧不上,也因此无甚好友。 眼下这些人前来拜年,秉着同龄人又同窗的想法,他们待沈无忧算是十分亲近…… 卫子琅先前在书院以浪荡出名,乍然见他当上了将军,便又有不少人前来打趣他。 卫子琅待这些人不亲近也不客套,只同其打着太极,说些无关痛痒之话。 待得中饭时,沈无衣本想要在自己房内吃饭,但沈无忧却将人喊了过去,让她一道吃。 大年初一的,若叫她一人在屋里吃饭,多少觉得冷清了些。 比起这些前来拜年的同窗,自是自家妹子重要些的。 沈无衣本想拒绝,奈何沈无忧完全不给其机会,最后无法子,她也只得一同去了。 前来沈家拜年的,大概有两拨人,共计有五人。 两个是安阳书院的,还有三个则是沈无忧在京城内念书与之相识的。 第二百零四章:佩服 当沈无衣入大厅时,厅内众人视线齐齐看来。 今日大年初一,为着喜庆,沈老汉央着她穿了一袭大红色罗裙,衣衫颜色鲜艳,恰好衬托得她面若桃花,气色极好。 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头上金色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摆,少女容貌清秀,举止清冷,不言语间,酷似冰山美人。 那双与沈无忧十分相似的桃花眼内泛着清冷,脸上未施粉黛,着实似个清丽佳人。 不说美的倾国倾城,但胜在气质有加,给人一种十分干净、可爱、清秀的感觉。 她一入內,便叫那几位客人有些移不开眼,直到她落座在了沈无忧与卫子琅的中间时,这才有个黑衣华服的男子与沈无忧道。 “这位便是令妹?” “是!”沈无忧看着他那发亮的眸子,神色淡淡,“家妹沈无衣。” 沈无衣这个名字他们不陌生,自从那造纸术被朝廷大肆利用后,她的名字便流转在了民间。 无甚,只因她‘发明’出来的纸张不仅好用,还十分的便宜。 这比他们花大价钱买的纸张更要好。 虽说他们读书人也并不缺这些银子,但这等将成本降低之事,说来也是造福了各方百姓。 他们这些人上门来拜年,其一是与沈无忧这个状元郎拉近拉近关系,其二则是来见见那位沈无衣。 然,眼下一见,却叫他们生出了几分心思。 正与沈无忧说话的那位黑衣男子闻言,起身同沈无衣行了个君子之礼,“沈姑娘好,在下贺文长,与沈兄乃是同窗之友。” 贺文长? 沈无忧未曾同她说过书院之事,她自然是不知晓这贺文长是什么任务。 但眼下对方同她行礼,沈无衣便也随着欠身还礼,“贺公子好。” 如此,另外几人也一一同沈无衣自报姓名行礼。 沈无衣略颔首表示记下,却对几人无一印象,见礼之后便端坐在了椅凳上,眼观鼻,鼻观心,未曾有半点走神。 桌上摆放着许多的菜肴,荤素均有,大约十五六道。 婆子上了酒,便以贺文长为首,几人倒下酒后先同沈老汉敬酒。 个个都是学子,文采不比多说,你一言我一语的,哄得沈老汉开心不已,笑意挂在嘴边未曾停过。 本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但这顿饭后他们便该走了,于是这饭桌上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着,倒也是十分的热闹。 吃饭间,几人还欲要吟诗作对。 沈无衣瞧了眼桌上的糖酥排骨。 她这衣袖有些大了,若是去夹菜,还得拉着衣袖,太过于麻烦。 正在她决定就此作罢,只夹自己面前的菜肴时,旁侧的男子伸出筷子,替她夹了一道。 无需看,沈无衣也知晓这筷子的主人正是卫子琅。 她正吃得开心,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沈兄,听闻令妹去年得到了皇上嘉奖,还亲自提了一块扁牌嘞。你沈家果真是人中龙凤呢,这杯酒,在下便敬沈兄与沈姑娘一杯!” 乍然被点到名字,沈无衣这才抬起眸子看向了那说话之人。 大约二十来岁,着了一袭紫色长袍,样貌不说多好看,但也绝对不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人书生之气。 沈无忧闻言下意识的瞧了眼沈无衣,却见对方缓缓放下了筷子,端起了面前的酒,丝毫不见闺中女子该有的羞涩。 她端酒喝了一杯,浓浓的酒香味在口腔里泛开。 喝下后,她再道,“这位公子谬赞了,小女子之所以造出纸来,也多亏有前辈指点,说来这些名誉算不得我的,只是承蒙圣上厚爱,给了小女子一顶高帽子罢了。” 明明是柔柔的声音,却是清淡的语气。 那男子微微愣了一愣,随后笑出声来,“沈姑娘与沈兄不愧是亲兄妹,这性子都是一样的。” 沈无衣随着一笑,笑得不算有多和善。 卫子琅对她很是了解,知晓她这笑意里多是应付之色。 心里不免有了些畅快,他端起自己的酒,修长的手臂环绕在了沈无衣的倚靠上,像极了一副揽着她的样子。 不顾这位卫公子向来就是个放荡的名声,自是无人多去想。 他笑意盈盈,脸上的梨涡显现,狭长的凤眸里一片氤氲。 “刘兄若要喝酒,找个姑娘作甚?不若卫某陪阁下喝些!”话间,他扬手示意了一番自己的酒杯,“请!” 那位被称之为刘兄的男子自是拂不了他的面子,当下也端着酒杯一口饮下。 未曾想,卫子琅竟是存心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一杯饮罢又是一杯,直到那刘公子有了几分醉意,他这才拱手告饶。 “卫兄好酒量,在下佩服,佩服!” 卫子琅一连喝下数杯,面上未见半分醉意,本是红润的嘴角倒更是红艳了些,衬得他唇红齿白,俊美不已。 美如谪仙。 沈无衣呆呆看了两眼,不禁有了几分痴意。 恰好对方脸眸间,同她来了个对视。 二人四眸相对,似是触碰到了火花一般,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沈无衣下意识的移开眸子,夹着自己跟前的菜小口吃了起来。 沈无忧喝不得酒,只浅浅喝了几口表示自己意思。 卫子琅十分贴心的给她夹菜。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多少察觉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意。 贺文长看了看沈无衣,又瞧了瞧卫子琅,眼眸一转,似做无意道,“卫兄,沈姑娘还未说亲呢,你这般,怕是会叫人误会的。” 沈无衣到底有未有成婚,他们一查便知。 卫子琅浅浅一笑,看不清情绪,“贺兄如何知晓小衣儿未说亲呢?” 这声小衣儿唤的,似是在喧夺他的主权。 贺文长一噎,“实不相瞒,今日贺某有意上门提亲……” 词话一落,沈无衣都诧异了。 而后,只见贺文长起身,与沈老汉行了个礼,“沈老先生,在下贺文长,家父乃是当今四品府尹,今日特怀诚心求取沈家姑娘,还望沈老先生成全!” 沈老汉与这些年轻人吃聊正欢,没想到贺文长忽然有了如此之举,当即拿筷子的手一顿。 第二百零五章:你觉得你行么? 沈老汉愣了片刻,正欲要说着拒绝的话,不想贺文长又继续道,“若是沈老先生同意,晚辈定当三媒六聘求娶沈姑娘过门!” 前句话,贺文长已将他父亲搬了出来。 四品府尹,京官! 当真不小。 他们家无权无势,沈无忧也才将入翰林院,官场之上才刚启程。 “贺公子抬爱了!”沈老汉看向了卫子琅,“我家丫头,已许了人家。” 倘若不是卫子琅前两日同沈老汉说要求亲,只怕今日他真是会动心的。 那贺文长瞧着样貌不差,家中又是做官的,沈无衣若嫁过去,日后的生计自是无用多说。 况且对方搬出了官品,他若是拒绝,便等于是拂了他的面子。 贺文长下意识随着沈老汉的视线看向卫子琅,明显愣住了,带着几分怀疑与不可置信,“沈老先生,您的意思莫非是,沈姑娘已许给了卫兄???” 他特意去查过沈无衣的,未有半点她说亲的消息传出啊。 沈老汉有些为难,“是了,卫公子待我家丫头极好,早便定好了婚事,外头那些说未我家丫头未定亲的,只不过是老头子我当初考虑此事不得宣扬。” 贺文长只觉着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他鼓起勇气在大年初一这日上门提亲,对方却同他说,已许了人家? 再看向卫子琅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只觉心里有了几分被人羞辱的感觉。 深吸了口气,他又继续问,“定亲乃需得三书六礼,倘若这礼未过,婚事便算不上成了!” 沈无衣闻言,这才深深看了眼贺文长。 说实话,她对这么个人没有半点的印象。 就这么贸然上门提亲?! 乖乖!二人从未谋面,这是不是太过于唐突了? 三书六礼的确未过,沈老汉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沈无衣便也干脆放下了碗筷,顺势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再没方才那般的规矩,双手环胸,眸子微眯。 “贺公子,你可知我择夫婿也是有要求的么?” 乍然听得沈无衣开口,对方同她看来。 沈无衣微微偏了偏头,勾唇一笑,“我的夫婿自该是万中无一的,文要比得上我哥,武要打得过我,你觉得,你行么?” 最后一句话,莫名让人觉着带着几分侮辱。 贺文长脸色一僵,随即又听沈无衣道,“别想拿你父亲来压我,虽说我沈家是个小门小户,但好歹也是受圣上看重的,再者,我哥哥还是金科状元呢。” 状元,三年才能出一位,可见其稀罕。 贺文长对沈无衣多少有几分知晓,当年她可是一言不合砸破了白世羽的头。 白世羽乃是当朝尚书之子。 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农户人家。 “沈姑娘!”贺文长深吸一口气,“订婚乃需小定,姑娘若未与卫兄交换文书,这婚事便不算成。” “今儿个乃大年初一,大家都应当欢欢乐乐才是!”沈无衣就这般看着她,浑身有着一股莫名的气势,“贺公子家室极好,想必日后定会觅得良人的,我出生乡野,没学过什么规矩,贺家大门自是迈不进去的。” “我贺家的门姑娘迈不进去,莫非卫家的门便迈得了么?说来卫公子也是丞相之子!” 私生子,也是子。 这话说得可是有些不客气了。 若是平常,贺文长绝对说不出来的,此时喝了些酒,又是真心想要与沈家说亲,这话莫名的就冒了出来。 卫子琅闻言,嗤笑出声,“贺兄,君子不夺人之美,在下与小衣儿早就定下了终身,想必以贺公子的人才,大家闺秀任期挑选,何必要与我横刀夺爱呢!” 沈无衣与卫子琅两人关系着实瞧着亲密。 本是热闹的午饭瞬间有了几分火药味,同贺文长一道前来的男子忙是打圆场,“嗨,大家都是朋友嘛,既然卫兄与沈姑娘情投意合,咱们自是不能棒打鸳鸯不是?——贺兄,来来来,喝酒。” 贺文长被拽着坐下,眸光扫向卫子琅,只觉心里似是被堵住了一般。 后来,大家吃的心里不太痛快,吃完之后便各自离去。 待得人一走,一直未说话的沈无忧终于出了声,“这贺公子,倒是有意思。” 瞧他今日那模样,不知的还以为他对沈无衣有多情深似海。 沈老汉此时心里也有些不太得劲,“都是你的同窗,日后少不得要打交道。” 他们本就无甚靠山,今日这事儿多少都让贺文长落下了些面子,日后若是给沈无忧下绊子可要如何是好? 沈无忧猜测到了沈老汉的想法,笑着安慰了一句,“爷爷无需多虑,我如今在翰林院,与他们也打不上交道。” 如此,他这才点点头。 而后回了房。 待得婆子将餐具收拾好,大厅内又只剩下了卫子琅、沈无忧、沈无衣三人。 沈无忧看向卫子琅,对方不见半分醉意,只有那眼睛红了些,似是红宝石一般。 他抬手替他倒了杯热茶,“你倒是有先见之明,提前说了婚事,否则今日还真就不好拒绝了。” 也没有不好拒绝,只要沈无衣不想嫁,他有一万种拒绝的方式。 只是眼下这种是最省事的。 卫子琅不置可否,“总该是要说的,早说晚说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着了 。 过些时日,卫子琅便该奔赴北疆,归期不知。 沈无衣毕竟大了,届时自会有人上门提亲,拒绝了一个,却拒绝不了无数个。 卫子琅先提了婚事,恰好此人是他最信得过的,又是沈无衣喜欢的——这就叫有情之人终成眷属。 也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无忧虽是如斯想,面上却不做反应,只盯着二人瞧了片刻,半响又道了一句,“我家丫头是真长大了!” 明明当时还是个小不点,不知不觉间,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惆怅感。 眼下细细想想,他恍惚觉着自己也被煮了青蛙,倘若他能多想一点,早在卫子琅找他要沈无衣绣的那个荷包时,便该想到这一层了。 只可惜,他当时太单纯了些。 第二百零六章:你且来瞧瞧 沈无衣听得他话,抿了抿唇,到底是未做回答。 反倒是卫子琅,当下拍了拍沈无衣的肩,笑道,“日后你便是我兄长了,无忧哥哥,余生请多包涵!” 这话说得有几分俏皮。 沈无忧白了他一眼。 两人还有话要聊,沈无衣便回了房去。 正月的天黑的尚早,待晚饭间,卫子琅已是回了家去。 吃罢完饭,沈老汉主动与沈无忧说起了沈无衣的婚事。 对贺家人到底是不知晓底细,沈老汉带着几分感慨道,“今日见那贺公子,虽说样貌比不得卫家公子,却也是相貌堂堂的,瞧着文采也不错。” 沈无忧唔了一声,“爷爷莫非有想法?” 沈老汉笑道,“若是卫公子未提亲,这门婚事倒是可以考虑个一二,但眼下已与卫公子说好,那自是不能再接受他人!” 沈无忧沉吟半响,“那贺家公子,也算不得是甚良人,虽说有些文采,也有些家底,但此人也爱流连花丛,与我家无衣不合适。” “呀?”沈老汉还真是不知这回事,“看不出来啊,我瞧着他倒是文质彬彬的。” 流连花丛,便是爱寻花问柳,逛那些烟柳巷子。 “人不可貌相!”沈无忧道,“若真是算起来,我倒觉着景瑜兄才是最与丫头合适的,文武双全,才貌双绝,也有见识——不说门楣如何,日后我都会替丫头挣出来的,定叫她不比任何女子身份要低!” 既然已做官,那必然要好好的网上爬才是。 卫子琅既为武官,他便为文官,届时朝堂有他,军营有卫子琅,双双联手,这天下谁能动得了他家丫头半分? 沈无忧心中有这番打算,却未与沈无衣说。 …… 大年初二早间,晨光高照。 冬日的阳光无甚暖度,吃过早饭后,沈无衣欲回房窝着,给今年的铺子做计划。 如今大祁的律法改革,她可以从商,那便要抓住这个机会。 安阳的纸巾卖得是供不应求,几乎可说日进斗金。 这是个技术活儿,若不是完全清楚步骤,模都模仿不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叫市面上还未有人模仿。 再者,连皇宫的纸巾都是从她那儿出来的,光是这个噱头,就已能让她的铺子屹立不倒。 眼下她已将铺子开到了京城来,既要推广硬刷术,也该将安阳的铺子矿大。 江北回去过年了,等过完正月初六便该开始上工。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去年一年,竟是赚了将近三万两银子。 这不是个小数字了。 加之生意仍旧在上涨,她想着,等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推广妥当,到时便是真的日进斗金,睡觉都能生钱。 正在她认真做计划表时,却见婆子一脸欢喜的敲门,“姑娘,姑娘,好事,大好事啊!” 那语气难掩兴奋。 沈无衣将笔放下,云里雾里的开了门,“王婆婆,您说的是什么好事儿?” “卫公子上门提亲了!”王婆子一张脸上都堆积了笑意,“提了好多聘礼呢,大人叫姑娘去瞧瞧!” 卫公子?卫子琅? 他上门下定了? 沈无衣一阵扶额,当下便跨出房门朝着大厅走了去。 果然,卫子琅此回带了许多随从,十几个大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厅内。 大厅本是宽敞的,却因摆了这些箱子而显得有些拥挤。 待沈无衣赶去时,只见得一袭白衣的公子正站在厅内同沈老汉行礼,“沈爷爷,晚辈今日冒昧上门下聘,还望沈爷爷莫要见怪。这些皆是晚辈的聘礼,虽是身外之物,却也是晚辈一片心意。” 足足十几个大箱,都是些值钱之物。 沈老汉愣住了。 乡户人家,给个十来两的聘礼便已是极好,眼下这些大想箱子——他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他的聘礼有真金白银,珍珠翡翠首饰字画,皆是不翡之物。 莫说沈老汉,便是沈无忧都愣了。 他瞧着那张长长的礼单,久久未曾回过神来,“景瑜兄,你是将家底都搬过来了么?” 卫子琅摇头,“待我与无衣妹妹成婚,便让她来管家,家中多是这些。” 沈无忧一时无言。 卫子琅上门提亲,他能拿出如斯多的金银珠宝——等他自己成婚,又能给妻家下何聘礼? 作为一个还未说亲的男子而言,沈无忧此时已能明白了他对沈无衣的一片心意。 心里略略满足,又见沈无衣杵在门口,便挥手招呼了她过来,再将礼单交给了沈无衣。 “这些都是景瑜兄上门提亲的聘礼,你且来瞧瞧!” 沈无衣依言走去,过目了一遍后,有些咂舌。 抬头,对上对方那双狭长的凤眸,她抿了抿唇,一副懊恼模样,“早知道与你定亲能发家,我应当早些缠上你的,这样就免得我做这些生意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她这是玩闹话,沈老汉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一脸宠溺道,“你这小丫头,怎得嘴里说话越发不着调了!” 沈无衣回看了沈老汉一眼,也随着笑道,“活络活络气氛嘛!” 礼单上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以及夜明珠一对,如意一对,田契千亩,庄子一间,等等等等。 这些东西加起来,比沈无衣所赚的银两要多得多。 虽说沈老汉看人看真心,但卫子琅能花如此重价求娶沈无衣,他这做爷爷的,心里自是无比开心。 招呼着其坐下后,他紧紧看着卫子琅,只觉这孙女婿越看越叫他心里欢喜,越看越是叫他满意。 “孩子啊,你这聘礼太过贵重了,我知晓你与我家丫头有情,但着实太贵重了些,你收些回去罢!” 着实是,他聘礼给的多,他们家却没什么嫁妆。 沈老汉从来不知晓沈无衣赚了多少银子,只知晓如今花得几乎都是她所挣的,便是如今这宅子也是她买的。 沈无忧如今才入翰林院,俸禄并不高,若是按照卫子琅这聘礼而言,他着实添不起嫁妆。 卫子琅是个小人精,如今猜不到沈老汉的心思? 他示意沈老汉放宽心,“沈爷爷,这些都是身外物,也是晚辈所能给的,晚辈只求能娶得无衣妹妹,其余一概不要。” 一句话说得很明白,只要沈无衣嫁他,嫁妆无所谓。 第二百零七章:回来了 话虽是如是说,沈老汉到底还是受之有愧,两人一番周旋来去,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罢了,收便收罢。 足以说明卫子琅的确将他家的小丫头看得重要。 聘礼一下,便是交换文书,接着等看黄道吉日再行成婚。 不过这婚虽是定下,成婚却还需得些时日。 卫子琅不日便要去往北疆,婚事一时半会也成不了,再加之沈无衣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一年之内没想过成婚之事。 只要这婚事定下,于卫子琅而言,这颗心便落定了。 两家婚事就此落定。 卫子琅未留下来吃午饭,下完聘礼之后便匆匆赶了回去,只离去时,趁无人发现,偷偷亲了沈无衣一口。 大厅内,沈老汉与沈无忧瞧着厅内的那十几箱聘礼,感慨良久,“卫家当真是家大业大啊。” 莫说那些金银,只单说一颗夜明珠,便已价值不菲。 且对方一送还送一对。 沈无忧也有些感慨,“景瑜兄是个值得托付的,想来日后也不会负了丫头!如此甚好!人生难得遇见一良人。” 沈老汉闻言点头,转而又道,“卫公子与你乃是同龄,如今他婚事已定,你也该是要说亲了。” 沈无忧闻言,面色一僵,“爷爷,孙儿还不急,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孙儿只想立业,等业立之后,自能遇见良人。” “如何能不急呢!”沈老汉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所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如今也是高中了状元,立业之上算有小成,该是要考虑考虑婚事了。” “不急……不急!”沈无忧干咳一声,“孙儿还想好好报效国家,丫头不是已同景瑜兄定下亲事了么,那等她成婚之后,便催着她要孩子,您届时还能带带曾孙儿呢!” 眼下说成婚,对他而言着实是早了,到如今为止,他还未曾遇见合适的人选。 婚姻这等大事,必是得经过深思熟虑,也必须得是自己所欢喜的,否则往后的半辈子,于两人而言都是煎熬。 况且他从未想过要纳妾。 许是母亲的缘故罢,他从未想过要纳妾。 沈老汉见他竟是如此反抗婚姻,不得不皱眉道,“大小子,成婚之事可拖不得,家里也需要个掌内的,待丫头嫁出去了,咱们这家里怎么说也要个女主人才是。” “是是是!”沈无忧不敢反驳沈老汉的话,大过年的也不想再此事上闹上不愉快。 “爷爷宽心,等丫头嫁人了,孙儿保证,定能叫咱们府内多个女主人。” 沈老汉闻言也未做他想,还当是沈无忧应允了。 心里欢快,连晚上饭都多吃了两碗。 …… 距离上朝还有几日的时间,初三早晨,沈无忧招呼了一辆马车,祖孙三人便回了趟安溪村。 路上雪大,但所幸路程才几十里,行走大半日的时间后,便也到了。 他们才一入村,里正便带着一众村民来接人,见得三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个个脸上皆开了笑脸。 “沈老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冰雪天,村民们都着了厚衣衫,这般瞧着竟还有几分臃肿感。 相比起以前,眼下里正的笑意带了几分谄媚之感。 沈老汉心境倒是无任何变化,见得里正这番客气,下了马车之后握住了他的手,“回来了,回来了,天儿冷的很,你们这是作甚?” “知晓老哥今日回来,自是要来迎接迎接的!”里正说着,半搀扶着人入了沈家的院子,“屋子里我叫人给打扫干净了,屋子里也生了火儿,走走走,快进屋快进屋,屋子里暖和着呢!” 初三要回来,是沈老汉走前便说的。 毕竟是庄户人家,虽在京城置办了房子,但安溪村是他落叶归根之地,无论京城的沈宅有多豪华,他总归是想着要归家的。 况且沈无衣还在此处替他置办了一百亩良田呢。 冬去春来,待得雪融化,天气回春之后,便该要种地了。 那一百亩地,他还未种过呢,心里的期待无需多言。 沈老汉与里正说话间,已入了院子。 沈无忧作为新科状元,如今又入了翰林院,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找上了他。 相比起这两人,沈无衣倒是清净多了,也只有里正儿媳妇何氏拉着她说话。 先是问了一番她近来如何,又聊了一番村子里家常。 说着,便又扯到了杨柳身上,“先前看你两个丫头走得也近,杨柳丫头要成婚你可知道?” “要成婚了?” 沈无衣确实诧异。 她近来几乎都在京城。 因着交通并不发达,她与杨柳自是极少相见的。 “是了!”何氏见她不知也不诧异,只继续道,“说来她男人你应当知晓,好像便是那个面馆老板哩,似乎与我同姓。” 都姓何。 杨柳与何汉书? 沈无衣既觉着有些诧异,又觉着一切都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其实罢,她早就能发现,杨柳对何汉书多少有些意思的。 否则也不会一见面就会脸红。 倒是没想到,那何汉书竟也下得了手,两人相差十几岁。 这特么的,明显是老牛吃嫩草嘛。 不成,待有空了,她得着上门去盘问盘问。 何氏等了片刻不见沈无衣接话,又继续道,“还有你家隔壁那丫头,跟你也玩得好,现如今嫁在了京城给人做小妾呢,前段日子还见她回来了一趟,豪华马车、随行侍女,把自己摆得跟那正宫娘娘似的,同她说句话,她竟是爱理不理,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小丫头了!” 沈无衣闻言,笑了笑,“我跟她,向来也玩不好。” 这倒是真的。 她从来不喜欢刘青儿。 只有原主才和她玩的好。 沈无衣总觉着,小丫头在青春的年级里若是心思太深了,这人多半是交不得的。 何氏闻言点点头。 紧接着,沈无衣便又问道,“杨柳何时成婚?日子定下来了么?” “定了的!”何氏道,“三月十八,那天日子好。” “那快了!”她也得准备准备礼物了。 何氏喜欢沈无衣,便与她多聊了些。 第二百零八章:没来得及知会 聊到后来时,沈无衣忽然问了声,“婶子,三叔如今在家里做何活计?” “这个么……”一说到自己的男人,何氏便有些惆怅了,“除了管理家中那一亩三分地,还能做何活计?活儿不好找,挣钱的事儿也少——不过咱家算是宽敞了,至少饿不着冷不着!” 沈无衣想了想,“婶子若是觉得行,不如明年随着咱们一起去京城罢?我在京城盘下了间铺子,如今正缺人的紧,刘三叔若是去,我给他个职位,每月保底给他一两银子的工钱,再加提成,你觉得如何?” “一两银子一月?”何氏当即不可置信,“丫头,你可莫诓婶子,一两银子可不少了。” 的确不少。 一般累死累活的活儿,一个月能挣个四五百文已是极限。 沈无衣笑了,“我哪儿能诓你?不瞒婶子,我与人合伙弄了几个铺子,如今正是壮大时候,缺人的紧!婶子要是同刘三叔一道去,还能帮伙计们煮饭,到时我再付工钱给婶子。” “我也能挣钱?”何氏简直不可置信了,“丫头,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沈无衣点头,认真道,“不瞒婶子,我眼下也是需要一批人,婶子若是觉得可以,不论是安阳与京城,你们随意挑个地儿都成。但话说在前头,我只会找踏实干活的伙计,那些偷奸耍滑之辈,我定是瞧不上的。” 眼下她的确需要人。 安阳城内的人,她几乎都是照过面的,都是些踏实之人。 眼下她要将铺子开到京城里,她起先需要一批信任之人,再找一批新人,再将新人安心的留下来。 阔展生意,人是万不可少的。 何氏自然是知晓沈无衣如今成就的,心里多少都有了些期盼,她连是点头应下,“是是是,你说的婶子都明白。” 如此,二人又聊了片刻。 沈家一回村,自是少不得叫人客套,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后来连周边几个里正与镇长都前来邀沈家一同去吃个饭。 一连两日,正月初五,沈无忧只觉着脑袋疼的很。 有些应酬推不得,他酒量浅,喝了几日酒后,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 眼下连听人呢说话都带了几分不耐烦感。 直到晚间还和沈无衣诉说他委屈极了。 一个状元的功名而已,这还不能叫他翘起尾巴。 幸好初六他便要回京。 眼下还是天寒地冻,沈无忧打算再将沈老汉带去京城过些日子。 沈无衣自然不反对,不过考虑到这间院子许是小了,她便道,“爷爷总是想着留在村子里,我想着此处好歹也是咱们的生根之处,不若新建个院子罢?你觉得如何?” 建大院子,类似于避暑山庄一类。 沈无忧并不反对,郑重点头,“你考虑便好,待我拿了俸禄之后,再将钱给你。” “不用!”沈无衣笑了,“咱俩是一家人,谁都钱都是大家的钱,我手里头如今可富裕了。” 可不就是么。 她手里还有两万多两银子呢。 花个二千两银子来建院子,定能叫这院子十分豪华。 “丫头!”听得沈无衣如此说,沈无忧心里却是感慨万千,“辛苦你了。” 日后待他有了成就,定会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她。 沈无衣挥挥手,“都是一家人,何来的辛苦?哥哥若是总是将你我分的如此清楚,那便生疏了。” 沈无忧心里一阵感动,却也知晓无需再多说客套之话。 总之他自己心中有数便可。 …… 回京城之前,沈无衣去面馆里找了一趟何汉书。 何汉书似知晓她会来一般,茶水瓜果都备好了。 去年沈无衣在安阳城时,也会时不时来面馆内坐会,只是小半年的功夫未见,竟是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他居然与杨柳定亲了。 沈无衣不准备与他客套,当下坐在了主位上,略带不爽的看向他,“我说老何,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就把我姐妹搞定了?” 她眸子微眯,明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何汉书自觉理亏,抿着鼻子干笑一声,“这不,你去了京城,我还来不急知会你一声么!” “是来不及知会么?”沈无衣显然一副不信的表情,“我怎么反倒觉着,就是你不敢同我说呢?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大叔了,竟瞧上人家小姑娘——” “啊哈!”何汉书将头埋低了些,“情至深处嘛,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不懂?”沈无衣笑了,“那劳烦何掌柜告诉告诉我呀,什么叫情至深处呀!” 在何汉书的面前,沈无衣向来就是这般没大没小,而何汉书也并不见怪。 毕竟——沈无衣这种性格,若是她瞧不上的,压根不会正眼瞧上一眼。 此时能与何汉书这般闹,便说明她是真心将何汉书当自己人的。 “这个么……就是情至深处!”何汉书依旧摸着鼻子,“等日后你遇见了喜欢的人,自然就会知晓了。” “便是遇见了喜欢的人,我还是不知晓!”沈无衣横眼看他,忽然道,“话说,你比她大了十几岁,杨柳他爹娘就这么同意了?” 说起杨柳爹娘,他笑了,“不过多出些聘礼罢了。” 只要聘礼能够叫二老满意,莫说大十几岁,便是二十几岁也无妨。 这话倒是没有瞧不起杨柳的意思,只是她那爹娘的确是如此德行。 既然话说至此,沈无衣又好奇道,“日后你有这等丈家,你要怎么办?” 杨柳人不错,但其父母就似吸血蚂蟥,何汉书有银子,他们定会攀着狠狠吸血的。 “所以啊!”何汉书道,“我准备成婚之后,便搬去京城。日后每年给二老一些孝敬钱便成了。于他们而言,柳姐儿不过是一个赚钱工具罢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冷冽。 沈无衣不否认。 “何掌柜,不然你跟我说说,你是被柳姐儿怎么吸引得罢?” 何汉书这人,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且此人性子有些洒脱,非一般女子——他还真就瞧不上。 杨柳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她今日来,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不算强迫 “你个小丫头,尽还要管起我的事儿来了?”何汉书哭笑不得,抬手要去拍沈无衣的脑袋,却被她后仰躲开。 “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你只需同我坦白从宽,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否则我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沈无衣说着,活动活动了手,手骨咔咔作响,一副明显要威逼的阵势。 何汉书当即作揖行礼,一副求饶模样,“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尔等速速招供,否则莫怪拳脚无情!” 何汉书扶额,“柳姐儿样貌好,贤惠又能干,乃是在下心目中的妻子人选,故此才这般无耻的勾搭上了人家姑娘。” “是这样么?”沈无衣自是不会信的。 但他这番话从头至尾都是护着杨柳。 也罢,那她便信了。 她道,“你说你成婚之后,便要去京城?” “嗯!”何汉书应声,又一副鸡贼的模样盯着沈无衣,“听闻你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我去跟你打个杂,你觉着如何?” “好啊,求之不得!”沈无衣当下便笑了,“恰好我手里正缺人!” 何汉书噗嗤一声,“逗逗你罢了。我准备去京城开个酒楼!” 开酒楼? “似乎也不错!” 何汉书轻叹了一声,“日后你若是要请人下馆子,可得来替我捧个场!” 沈无衣点头,“那自是应当的。” 二人又闲聊了好一阵,直到沈无忧前来寻她,这才走了。 到得京城后,已是初六的傍晚。 沈无衣没想到的是,才回到沈宅,卫子琅便寻了来。 他是打着蹭饭名义来的。 眼下他已与沈无衣定亲,加之他这人说话又深得沈老汉欢喜,相处之间,似是一家人的融洽。 待得晚间时,沈老汉有了些困意,见卫子琅还未走,便与他道,“今日夜色晚了,卫公子若不嫌弃,不然就此住一晚?” “好啊,不嫌弃!”卫子琅满口应下来,生怕沈老汉再反悔,“那晚辈便叨扰了。” 沈无忧见此,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晚间,卫子琅留了下来。 沈无衣在案前一直计划着铺子事宜,待得有了几分睡意时,她这才收起了笔墨。 窗外传来敲窗声,她一愣。 而后,只听得声音又响起,“不知在下可有幸见见美人?” 沈无衣走至窗扇前,将窗户推开。 推窗的那已刹那,冷风灌入屋子,原本暖意融融的房间瞬间冷了几分。 她只穿了两件衣衫,风吹过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卫子琅本是双手环胸倚靠在窗扇上,嘴上带着盈盈笑意,本还想与其打闹几句,但又见得她冷成如此,单手撑窗便跳了进来。 回身,再将窗户关上。 没了冷风席卷,沈无衣才觉着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温度。 “冻着了?”卫子琅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屋内生着炭火,整个房间都极为暖和。 卫子琅从风雪中而来,指尖都带着凉意。 “还好!”她吸了吸鼻子,“大半夜的不睡?” “没见你,我如何睡得着?”卫子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今儿个外头天冷,小衣儿可需要暖床的?” “不需要!”白了卫子琅一眼,“我屋内暖和着!” “难保半夜会冷着!”卫子琅笑得温润。 沈无衣哭笑不得,“你今夜要留下来,莫非就是打了这个主意?” 上她的床? 主动投怀送抱? 卫子琅轻咳一声,“过几日我便要走了,想趁着这几日好好同你多在一起。” 沈无衣眼眸一眨,“睡吧!” 这一次走,许是又得一年才能相见。 她得承认,她确实很喜欢卫子琅。 也不知是何时喜欢上的。 但感情这种东西,当她将心尝试着给出去时,便彻底的收不回来了。 卫子琅本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没成想对方竟是这般爽快同意了。 唇角勾起,一副得逞模样,“既然小衣儿应许的,那便不算是在下强迫了。” 话落,解下外衣便直接上了床。 床上冰凉,卫子琅先睡在了里侧。 他斜躺在床,单手撑着脑袋,摸黑的头发在枕头上洒落了一片,男子笑的妖娆,眨眼之间带着无线风情。 这明明就是在勾引她呀。 沈无衣鼻子一热,只觉有液体流出,抬手一摸,竟是见了血迹。 卫子琅见得她流了鼻血,立时翻身拿帕子替她擦着,一副紧张模样,“我去给你叫大夫!” 沈无衣拿帕子捂着鼻,伸手拉住了他,“我没事,可能这几日有些上火了。” 她真的无法承认自己是因为被他的美色所迷惑。 卫子琅自是不知她的想法,心里一阵紧张。 片刻,见她真止住了鼻血时,跳动的心这才算落下。 等将血渍清理的差不多,沈无衣这才上床睡觉。 方才他躺过的地方还带着些许的余温。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但她心里莫名的有几分忐忑。 不是怕什么,就好像是有一种打心里升起的——暧昧的味道。 沈无衣睡前必然是要吹灯的,卫子琅知晓这一点,将灯吹灭后,便上了她的床。 床不算大,二人中间有些距离。 黑暗中,男子侧过身来,面对沈无衣,“小衣儿冷么?” “嗯?”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沈无衣听得有些愣神,“不冷。” “可在下有些冷!”卫子琅试探性的凑过去了些,“不然,小衣儿替我暖暖??” “方才是谁说要替我的暖床的?” 若是能看见,卫子琅定能看见沈无衣此刻翻了个大白眼。 “方才有些热,嗯……现下有些凉了。小衣儿若是不信,你可以摸摸的!” 话间,对方已将手伸了过去,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他的手说不上暖和,但也不冷,有着微微的凉意。 黑暗中,肌肤相接触的那一刻,沈无衣只觉着整个身体都随之一阵酥麻。 对方显然也并不是只单单想要牵手,见沈无衣未反抗,便将人一带,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脑袋上,手扶着她的后背。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颈窝间,无端叫他有了几分燥意。 第二百一十章:你别乱动 “小衣儿~”卫子琅心间也随着她的呼吸而轻颤,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尽量让自己呼吸通畅些。 “嗯?”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 卫子琅的声音此时沙哑无比,他身上干爽的清香味在沈无衣脑子里炸成了一团花儿。 方才上床时有些冷意,但随着这股暧昧的气息,连空气都随着有了些燥意。 作为一个将要及冠的男子,恰是血气方刚之时,他只觉连呼吸都有些不太通畅,心也随之而紧张快速跳动。 感情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无论多刚硬,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化为绕指柔。 卫子琅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她的长发,尽量让自己忽略此刻的暧昧。 他试图转移话题,“我过两日便要走了。” “两日么?”这么快? “嗯!”他轻应声,“从北疆回京快马加鞭也只需三日功夫,若我得空了,我便回来看你!” “别回来!”沈无衣下意识的拒绝。 正在卫子琅发愣时,又听她道,“若我得空了,我去看你!” 他如今是将军,镇守北疆,未得皇上亲自下令召回贸然回京,若是被人发现,约莫着是要掉脑袋的罪。 “好!”卫子琅满足了,笑意勾起,将额头抵靠在了她的额头上,“那在下、便等着沈姑娘了!” 两人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交融。 沈无衣心中一颤。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时,只觉唇上一热,那属于他的气息席卷而来。 卫子琅小心翼翼的亲着她,动作极致温柔,似将她当做是一件珍宝一般,生怕动作大一点便能叫她破碎。 唇瓣湿润,沈无衣忘记了呼吸。 直到对方探入她的口舌,夺吮着所有属于她的气息。 沈无衣眼眸睁大,只觉得胸腔慢慢的将要爆炸,直到卫子琅觉着不对劲来,这才离开她。 霎时间,沈无衣大大的舒了口气,这才算缓了过来。 卫子琅见此,忽而轻笑了,“傻丫头!” 随后,再也没了多余的暧昧动作,只轻轻拍着她的背,“睡吧!” 沈无衣此时哪儿还有睡意? 她只觉着自己原本冷静的心被他撩拨起来了。 深吸了口气。 她下意识的动了动。 但当她的身子碰道某个异处时。 两个人的身子都随之一僵。 沈无衣并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知晓她方才碰着了什么—— 对方声音瞬间沙哑无比,“小丫头,你别乱动!” 那声音极为好听,落在了沈无衣的心里。 她抬头,看向他,尽管在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也能想到他此时的脸色应当不会太美妙。 沈无衣噗嗤一声笑了。 “卫子琅!” 明明别人唤他全名是一种陌生感,但她唤着他的名字,带着一股莫名的缱绻,叫他心底开花。 “嗯?” 那一声反嗯,当真是诱惑至极。 沈无衣轻咬唇,忽然爬上去了些,故意在他耳边轻道,“我有没有和你说,我缠你身子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轻柔的话一直在他耳中萦绕。 话过于暧昧,他更是难受了几分。 “你个小妖精!”卫子琅哭笑不得,“别闹!” “我闹了么?”沈无衣俯下身,轻咬住了他的耳朵。 那一刻,什么克制什么隐忍什么思想通通都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他一向自诩良好的隐忍力,在她三两句话的撩拨前,瞬间溃不成军。 卫子琅声色哑哑,“小妖精!”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手插入了她的头发里,低头去亲吻着她。 比起方才的温柔与隐忍,此时的他却带着疯狂和占有。 唇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吸吮着,留下他的印记。 温热暧昧的气息落在她的脖子间,沈无衣不自觉得发出了一声呻吟声。 这一声,彻底彻底叫卫子琅炸了。 他脑子里没了思想,只顺着他的想法下意识去解了她里衣的衣带—— 沈无衣的未曾制止,于此刻的他而言,便像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衣带解开,露出了里间粉色的肚兜。 他的手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柔软,那一刻,他的身子也有了些轻颤。 但几乎就在哪个瞬间,他忽然又轻笑出了声。 “罢了,待咱们成婚之后罢!” 什么?! 沈无衣简直不可置信。 兄弟,这个事情进行到了一半。 你跟我说—— 以后? 虽瞧不见沈无衣,但卫子琅也能感受到她的表情。 她将手收回,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沙场难料,我也不知明日死活,倘若此刻要了你,今后我战死沙场,你又如何再觅得良人?“ 此话说得叫沈无衣一愣。 内心却因此更为柔软。 她伸手抱住他,“你若敢死,我便算去阎王爷面前都要将你抓回来的!我们婚事已经定了,你怎敢叫我今后独自一人呢?” 战事无眼,沈无衣知道的。 可一旦想着他会出意外,她心里便难受的厉害。 “小衣儿都这般说了,我又如何舍得死呢?”卫子琅吃吃笑着,静下心来,只将人揽入怀中,“我能这般抱着你,便心满意足。” 沈无衣的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惆怅。 她伸手回报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健硕胸膛里的心跳声。 咚,咚,咚的。 连她的心都随着他的跳动而加快。 二人一时无言,半响后,才又听得沈无衣问道,“你文采不比我哥差,倘若你考取功名,说不上你便是状元了……” 她的意思已很是明显。 卫子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小丫头,倘若人人都如从文不从武,这家国何人去护? 边疆总该是要有人守护的,况且相比而言,我十分不喜朝堂之上的斗争!” 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叫他不厌其烦。 尤其是——他那个爹爹可是朝堂宰相! 若从文,岂不是要与他共处一个庙堂? 卫子琅自是不愿如此。 然,他这番话听得沈无衣一愣。 心里叹息自己想法狭隘了。 深吸了口气,她闭上眸子,“嗯,你是大祁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这话听得叫卫子琅心花怒放,唇角缓缓勾起,“只要我活一日,便一日做小衣儿的大英雄!” 第二百一十一章:唯一信任的朋友 沈无衣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之后身旁已空,探了探温度,触手一片凉意,估摸着他已走了许久。 起身穿戴洗漱后,早饭恰好做好。 沈无忧一大早的去了朝堂,卫子琅也随着他一道出了府去。 饭间,沈无衣一想到昨夜之事,心里带着几分甜意。 吃完早饭后,江北上门了。 他回去过了一个年,待得再到京城时,竟是从人嘴里听到了关于沈无衣订婚之事,于是他提着礼品上了门,待得沈老汉转身下去之后,直言问道。 “你与卫子琅,定亲了?” 沈无衣正拿着这几日所作出的计划书,准备给江北说说她的想法,闻言点了点头。 “嗯,他大年初一便上门来说了此事。” “无衣!”江北的眸子里闪过几缕复杂的神色,“你可想明白了?” “嗯?”沈无衣不知他所说为何意,当下将视线从纸张上离开,看向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江北吸了口气,“你觉着,你与卫子琅,合适么?” “怎么说?”她越发的有了些好奇。 江北道,“他如今是将军,日后大多时间会镇守北疆,届时你与他成婚,你大约是要留在京城的,夫妻会常年两地分隔——况且,战场无情,你该找个能与你相濡一生的才是。” 她年纪还小,成婚之后便要与丈夫两处分离。 若是途中出了个意外,说不定她小小年纪便需要守寡。 家境好有何用?如今沈无衣手里也并不缺钱,找一个能与自己白头偕老之人,才是最为合适的。 沈无衣缓缓放下手中东西,“江北!” 她极少这般正色唤人,江北抿唇。 随即又听她道,“人是我喜欢的,也是我选的。他如今从军,保卫的是大祁的家园,你我如今能这般安然的做生意,多亏得他们这些将士在前线奋战。所以——不管战场有没有情,只要我们心中有情便够了。” 江北闻言,眸子微敛,“无衣,那你——喜欢他么?” 先前并未听她说过对谁有意,乍然之间却听得她定亲,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自是喜欢的!”沈无衣看着他的眸子,语气无比坚定,“我此生所嫁,必定是要嫁一个我爱且爱我之人,不同于婚姻给人的一种寄托,这是来自一种感情上的托付。所以江北——我爱他!” 一句我爱他,叫江北已是哑口无言。 心里忽然十分难受,一种叫心疼的情绪似在慢慢的撕裂着他的心。 其实—— 他是喜欢眼前这个姑娘的呀。 是那种——想娶她的喜欢。 第一次见她时,她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那一次,她走了好些路,特意给他送来银钱时候,江北的一颗心都全都给了她。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便倾尽全力。 只是——只是没想到,当他奔扑在生意场上时,她却忽然定了亲。 她定亲了。 是不是今后他连梦都无法做? 但其实——她若是未定亲,他也是不敢表明心意的。 他知晓她有多优秀,无论是从何等方面,他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沈无衣见他神色明显有了些不对,轻叹了一声,“江北,我们是朋友,且你也是我唯一能信任的朋友。” 朋友!唯一能信任的朋友! 江北点点头,心里懂了! 他收敛了自己所有不快的情绪,“嗯,我知晓的。你能找到心中所爱,我该是要祝福你的。那卫公子不错,很好!是个良缘。” 心里有些苦涩,他尽量转移了话题,“啊,对了,你准备将京城的铺子怎么开展?” 沈无衣也不想同他多聊感情上之事,当下示意他坐过来些,仔细的同他说着自己计划。 起先她原本盘下来了一个铺子,那个铺子如今正做着纸张的生意。 自打沈无衣将制纸的方法告诉了工部之后,纸张的价格迅速的降低了下来。 虽然她将方法告诉了朝廷,但这并不是朝廷御用的方子,她在京城的铺子里已开始大量的生产了纸张。 其次是,她要将硬刷这门技术抓紧。 征文! 征一批文人的传记,再大量硬刷销售,再去引得别人合作。 沈无衣将其中的弯弯绕绕说得很详细,江北不难听懂。 眼下这两件事儿,需得在一个月内完成。 其次要紧的,是招些人来。 对于招人这个东西,人心难测,谁也不能保证招来的人会是何样的,所以签书契就很重要。 书契一签,将所有的利弊都写的明明白白。 他们给的工钱不低,来应聘的人很多,约莫个三五日,便能将人给找好。 其次,再是要租赁几间大院子。 她想从安阳成调些人过来。 毕竟安阳那批人是经过培训的,一到京城就是核心人物,需得让他们培训些伙计。 既然是以核心人物来到京城,住的环境也不能差了。 况且——那些人中多为江北的兄弟,有些还未成家的,沈无衣得给人准备日后成婚能住的院子。 关于这一点,沈无衣考虑的十分周到,江北心里赞叹不已。 听完了她这些安排,江北消化了片刻,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嗯!”沈无衣应声,“从最开始以来,你付出了不少,我想着,日后咱们的账便五五分罢!” “不成!”江北想都未想便拒绝道,“拿三成已能让我愧疚,无论如何都不接受五成的。咱们之间无需多说什么付出不付出,当初若不是你,我想我还不知沦落成何样! 我这人,没念过书,唯一知晓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你,哪有我江北的今日?” “这都是因为你能干!”沈无衣无奈,“我当时也不过是顺手之事,你当真不用记挂在心上的,况且若不是你,我也赚不到这些钱呀!” “无衣!”江北的眸子十分坚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但你若说五五分账,我自是不能接受的,倘若你要执意如此,我拿了也是有愧于心,不如回家种田去!” “噗!”最后那话听得有些威胁意味,沈无衣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见过人家嫌钱少的,却是没见过嫌钱多的!江公子,你与旁人当真不一样呢!” 第二百一十二章:快到成婚的年纪 江北闻言罢手, “有多大的能耐拿多大的工钱,去年分的银子已能让我一辈子吃穿不愁,倘若再如你所说,我便是不知好歹了。” 他不是不贪心,但他不会贪得无厌。 沈无衣的知遇之恩,他如何能忘? “可这也该是你得的!”沈无衣苦笑不得,“我极少有心思管理铺子,该是你拿的你便拿着罢……” 话未说完,江北再次掷地有声道,“无衣,咱们虽才认识两年,但我与你相处并非是因银钱,总之五成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要,否则我心里会有愧疚。” 沈无衣闻言愣了片刻。 “罢罢罢!”既然他不要,她却不能不给。 那她便替他存着罢。 等日后他要成婚,给他添为新婚礼。 江北不肯妥协,沈无衣自是妥协了,二人又聊了一番开业的事宜,待得吃完午饭后,他便走了。 午后出了太阳,但在这严寒的冬季里没有半分暖意。 沈老汉逗弄着黄先锋,想起江北,带着几分叹息,“他是个好孩子,原先我还想着他待你也不错,又是个踏实肯干的,给你招为夫婿也是不错人选。” 况且那孩子生的还俊俏。 沈无衣并未将沈老汉的话放心上,无声笑了,“爷爷可千万莫乱牵什么鸳鸯谱,江北该有自己的人生,我与他不合适的!” 不管合不合适,既然遇见了卫子琅,对旁人便该断绝多余的想法。 沈老汉也随之点头,“卫公子也是个不错的,爷爷瞧得出来,他待你很好!你们日后成婚,他绝不会亏待你的!” “是吧!”提起卫子琅,沈无衣脸上笑意难掩,“就算他亏待了我,我也不会亏待自己的,爷爷放心,我以后都能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更不会吃亏的!” 沈老汉可不就是怕她吃亏么? 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沈老汉无声的笑了,老人家的眉眼挤在了一起,瞧着十分的和蔼慈祥。 “那是啊,我家丫头可是个厉害的哩,哪是一般人能欺负着得?再说了,倘若那卫公子待你不好,莫说你不饶他,便是爷爷也不能轻饶了他!” “哈哈!”沈无衣忍不住大笑,“爷爷,您总唤卫公子卫公子的,不觉得这称呼太过于生疏了些么?” “有甚生疏的!”沈老汉道“人家唤一声沈爷爷,我总不能唤人家大小子罢?虽说你们眼下定了亲,但这不是还未成婚么?爷爷总不能唤人家孙女婿?” 其他的话他并未与沈无衣说。 那卫子琅毕竟是大户人家出生,不管小辈之间与他关系多好,但他作为年长些的长辈,唤人名字就不合适了。 这声卫公子,说来也不算生疏。 沈无衣被那声孙女婿雷了个里嫩外焦,说来,她还是头回见沈老汉这般说俏皮话呢。 可这说着说着,他想起江北,心里总是有些感慨。 “那孩子也快到了娶亲的年纪,父母是个拎不清的,自然也不会想着给他物色亲事——若有合适的,我倒是想给他寻门亲事!” 村子里的好姑娘多的是,加之江北如今今非昔比,寻门合适的亲事也不算难事儿。 沈无衣闻言,忍不住打趣,“爷爷若是要操心,不如多去操心操心哥哥的婚事,哥哥不也快到成婚年纪了么?” 说起此事,沈老汉便觉着头疼的很,“你们兄妹两呀,当真是一个气性,一个一个的,都不要我这老头子替你们操劳……前两日我还同你哥哥说了,他倒是半点不着急,说是要甚立业。” “哥哥这话没错!”沈无衣点头深深认同,“其实咱们年级都还小,爷爷真不必操心,您瞧我哥哥,模样生的好,有才华有远见又是金科状元,若他是真想娶,想要嫁给他的人多着的!” 沈无忧的确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算得上才貌双绝。 也正是因此如此,沈老汉才并不着急。 他不是个特别迂腐的老头儿,都是从年轻一辈过来的,能理解年轻人的心思。 只是瞧着沈无衣替他说话,沈老汉嗤笑道,“你们两兄妹从小就没让我操什么心,这辈子啊,能有你们两个如此听话的孙辈,是我前辈子积攒的福气!” 都说儿女是来讨债的。 但他觉着,这两个孙辈大约是他前一世做了大好人,此生才得了两个如此贴心的人。 虽说儿子早逝,但孙儿从小懂事,从念书来,一直都十分自律。 没有请夫子指导,只考他自己的勤奋好学,一举夺得了状元。 且他这个孙女更甚,整个家几乎都靠她撑起来的。 沈老汉为将这些话明言,但心里是满足的。 眼下唯一的心愿,便是能活到他们的孩儿出生。 瞧着子孙满堂,他这一辈子足以。 祖孙二人小聊了片刻,直到沈老汉又有了些困意,她才想着出门,去街上逛了逛。 大年初七,街上依旧是张灯结彩,但相比起大年初一的冷清,今日已有许多的店面开门。 街道两旁的屋檐上还挂着许多的大红灯笼。 喜庆的颜色。 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们身着华服,披着披风,走在大街之上,不失为一道清丽的风景。 沈无衣想着,卫子琅过两日便要走了,她想挑件礼物送他。 仔细想了一番,最后入了一间兵器铺子。 作为一间卖冷兵器的铺子,极少有女客光顾,掌柜的见着沈无衣后,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挽起的长发,表示她已及笄。 着了一袭青绿色的罗裙,白色的披风与那绿色十分相衬。 少女面若桃花,五官十分秀气,处处透着一股子干净。 眼睛清澈又明亮,瞧着天真单纯。 身子单薄的很——不太像个练家子。 着的那身衣裙,料子不算定好,却也不算差。 瞧着家室应当还算不错。 掌柜的识人多,只打量了两眼后,便笑着上前来招呼,“敢问姑娘想要买甚趁手的兵器?” 沈无衣只简单的扫了一眼掌柜,发现其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后,想了想道,“我想要一把可削铁如泥的匕首!” 他在战场上有属于自己的兵器,沈无衣便想着送他一把能随身携带的,也许能备个不时之需。 第二百一十三章:一千零一两 “削铁如泥的匕首?”掌柜眼眸一深,仔细看了沈无衣两眼,似做无意提醒道,“姑娘,您说的这匕首不太好找,价格……也要贵些!” 言下之意是东西他有,但比较贵! 她是不是怀着诚心来买的。 沈无衣如何听不明白那弦外之话? 她似笑非笑,“老板,只要你的东西够好,价钱我便给得了!” “姑娘误会在下意思了!”掌柜的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在下是卖兵器的,对兵器有着执念,自是想着能遇见慧眼识珠的人才好!” 话罢,他语气转了个调儿,“若说这削铁如泥的匕首,在下这儿当真还就收了一把,姑娘若是有兴趣,在下便拿来给姑娘掌掌眼!” 沈无衣只微微挑眉,“去拿罢!” 瞧这样式,她当真是想买的了。 掌柜再无顾虑,招呼小二给沈无衣上热茶,自己则回到阁楼拿下来一个盒子。 那盒子是以红木制作,盒面上绣着一朵繁华的图案。 见得沈无衣坐了下来,掌柜将盒子摆放在桌面上,而后打开,笑容满面,“不瞒姑娘,这匕首是在下前段日子得的,乃是真正能削铁如泥的好东西!” 刀剑这个东西水深,但沈无衣的要求高。 高要求的东西,自是做不得假。 沈无衣的视线落在盒里的匕首上。 那匕首外观十分漂亮,刀鞘上雕刻着复杂又好看的图案,且鞘面上还镶着一颗蓝色的宝石。 沈无衣伸手拿起。 匕首入手微凉,有些重量。 抓着手柄将匕首抽出那一瞬间,只觉寒光乍现,那刀影带着森森凉意,无端叫人心中惶惶。 刀刃锋利无比,无处不透着它想开个鲜血绽放的宴会。 与生自带一股子戾气。 对于兵器而言,这是个好东西。 沈无衣左右端详了一番,面上不露情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掌柜见她看了良久,先是观察了一番沈无衣的脸色,紧接着才问道,“姑娘以为这东西如何?” “尚可!”她将匕首再次放在了盒子里,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起了价钱,“不知掌柜打算怎么卖?” “姑娘您也是瞧见了的,是个好东西!”掌柜眸光闪了闪,“好东西便该有个知晓欣赏的人才是,这匕首的价格——两千两!姑娘觉着如何?” 两千两? 沈无衣敛眸。 两千两的概念很大… 可以在京城买一座三进的宅子。 “贵了!”沈无衣抬眸看他,“都是诚心做生意的,希望老板给个准价!” 普通匕首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这匕首再好,也着实花不了两千银子。 掌柜并不想就此妥协,“姑娘也是看见了,这匕首绝对是个好东西,在下也是以高价收来的,眼下卖给姑娘两千两银子,已是亏本了。” 他见沈无衣不信,又继续道,“在下所言千真万确,当时头脑一热才收了这么件东西,眼下想要转手都为难,在下今日也是见姑娘诚心想要,便算姑娘两千银子罢了!” “一千两!” 沈无衣不想听他那花里胡哨的解释,只报出了自己的价格,“一千两若是掌柜的觉得合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余的我一分不加!” “这可不成,太狠了些!”掌柜脸色聚变,“姑娘啊,这正月里的,在下也是真心想要同姑娘做生意,但姑娘这个价钱着实太低了些,卖不得,卖不得!” “那便罢了!” 沈无衣起身要走。 这京城又不是只有这么一家卖冷兵器的。 “哎?姑娘姑娘,您要不再加些?” 掌柜忙是抬手拦住她,一脸肉疼模样,“在下手里的,的确是件好东西呀,放眼整个京城哪儿还能再找到合适的?一千两的价格着实太低了些,姑娘既是诚心想买,不然再加些?” 沈无衣唔了一声,身子站的挺直,双手缓缓负立在了身后,摆出一副十分正经且严肃的样子。 “一千两零一文!” “……”掌柜脸色一黑,“在下本就亏本卖了,姑娘价格再厚道些!” “一千零一两!” “……”掌柜的沉吟片刻, 而后点头,“罢了,姑娘着实合在下的眼缘,这好东西也应该归会欣赏的人拥有,今日在下便热痛割爱,亏本卖给姑娘罢了!” ??? 沈无衣有些懵。 她喊价一千零一两不过也是觉着好玩罢了。 这掌柜竟还真的同意了? 为何见人家答应的如此干脆,她反而有一种被杀价的感觉? 她应该喊一千两零二文? 掌柜见沈无衣不说话,生怕她忽然又反悔,忙是招呼着伙计将匕首打包,再与沈无衣谄媚道,“姑娘是银票还是银子?” 沈无衣闻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又拿出了一两碎银子。 接过钱,掌柜脸上笑嘻嘻,全然没有半点吃亏心痛的样子…… 沈无衣更加怀疑自己被宰了。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她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研究,但也知晓方才那匕首并不似一般兵器。 勇士就该拥有最好的东西。 眼见伙计将盒子包装好,掌柜的与沈无衣又道,“姑娘为人爽快,在下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下回姑娘若是想要好东西,尽管来在下这儿,只要姑娘要的,在下定能给姑娘弄着!” “是么?” 沈无衣表示怀疑。 “那自是的!”掌柜见她那将信将疑的模样,只觉受到了极大的不信任,当下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且打听打听,有什么东西是咱们凤鸣轩没有的?” “这么说,我还真就有想要的!”沈无衣道,“听闻世间有一种薄剑,那剑薄如蝉翼,可做为腰封装饰,且锋利无比,几乎杀人不沾血!” “这个……”掌柜明显愣了,“薄如蝉翼且锋利的剑好找,但能作为腰封的却不大能实践,毕竟剑需得要手柄。兵器嘛,必得握在手里舒服,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这话说得倒也是。 沈无衣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恰好伙计将匕首打包好,她伸手接过后便道一句,“多谢掌柜!日后有需要的,我再来贵店瞧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唐突了 “哎?姑娘且慢着!”掌柜出言叫住她,“方才姑娘所说的兵器虽是有些难,但只要姑娘肯将要求放低些,那必然也是能寻着的。” 京城公子多爱舞文弄墨,这种粗糙的兵器生意并不太好,眼下沈无衣与他而言,简直是一个大主顾。 且他看的出,沈无衣对这些东西还是有几分喜爱的,他便想着要留下那么一个顾客。 还不待沈无衣出言拒绝,掌柜又道,“不如姑娘同在下说说您家住何处?等咱们店里再上了好东西后, 给姑娘掌眼?” 沈无衣闻言思虑了片刻。 原先她的确只想着送卫子琅一个礼物,但听掌柜的这般说,她忽然自己也有了些心痒。 点头,“也成!” 于是她便将地址告诉了掌柜。 掌柜拿着笔墨记下,脸上嘻嘻笑着,“等本店来了好东西,在下定然第一个通知姑娘!” 沈无衣应了一声,再不与他多说,抱着盒子便出了凤鸣轩。 没想到的是,沈无衣这才踏出店门,便遇见了一位‘熟人’。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公子,公子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生的十分养眼。 身着一袭天青色广袖锦袍,头戴玉冠,墨发盘起。 在他的身边,则跟了一个紫衣婢女。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青衣公子见得沈无衣,狭长的眸子闪过两分诧异,而后璀璨笑开,“卫姑娘,好久不见!” 卫姑娘—— 卫姑娘—— 能唤她卫姑娘的,也仅有那么一人! 颜青! 自从北疆归家之后,她再为见过颜青,眼下瞧来,他与上次并无差别。 唔,毕竟是一面之缘,算不得多熟悉。 沈无衣颔首,“颜公子!” 这声颜公子听得颜青笑意晏晏,瞧了瞧她手中的东西,长眉一扬,“经北疆一别,此回还是头次遇见姑娘,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做东,请姑娘吃上一顿?” “不劳烦公子!”沈无衣的行为举止十分礼貌,透着淡漠与疏离,“公子还是别破费了……” “那姑娘请在下罢!”颜青丝毫不给沈无衣拒绝的机会,“当初在北疆时,好歹也与姑娘相识一场,卫、姑娘不会连一顿饭都舍不得请罢?” 说来,当时还受了他的照拂。 颜青已将话说至如此,沈无衣哪儿还好拒绝? 且那声卫姑娘,唤得让沈无衣心虚不已。 既在京城遇见,这个名字难免是要被识破的。 她头皮有些发麻,有着实不好再拒绝,对方已将话说到如此份上,她再拒绝,反而显得不会知恩图报。 眼看也要到了晚饭时分。 她到底还是妥协了下来。 “那就请颜公子挑地方罢!” “好啊!”颜青笑得犹如狐狸,尤其那双泛着笑意的狐狸长眸,莫名给她一种被人盯上的个感觉。 “那就食味斋罢,那家菜肴不错。” 食味斋 算是中等偏上的消费地。 一顿饭大约花销几十两银子。 听说做工十分精挑。 沈无衣怕自家未归家,会叫沈无忧与沈老汉担忧,便找了个人回家通报一声,这才随着颜青去了食味斋。 她同颜青说不上熟悉,找不到话题。 倒是颜青,反而一副十分自来熟的模样,问她道,“姑娘是何时入京城来的?怎得也不见姑娘寻在下,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呢?” 寻他? 想多了! 若不是今日遇见,颜青这个人,只怕早就被她忘在九霄云外了。 沈无衣带着生疏的笑意,“去年入的京城,我们家在京城做了些生意,便举家搬来了!” “做生意么?”颜青依旧笑颜如花,“不知卫姑娘家、做何生意?” “小本生意,混口饭吃!”沈无衣回答的有些敷衍,显然不想继续聊下去。 倒没成想颜青这厮就是个刨根掘底的,穷追不舍,“卫姑娘谦虚了,既然日后你常在京城,你家既是做生意的,在下无论如何也得捧捧场才是!” “……”沈无衣有些无奈,她并不想给他面子,“颜公子,你与小女子终究不是一路人,问得这般清楚作甚?” “是在下唐突了么?”颜青脸上闪过一抹失落,瞧着可怜巴巴,“在下只是觉着,与姑娘极投缘,便想交下姑娘这个朋友!” 别闹了! 和她交朋友? 沈无衣觉得自己虽不算太聪明,但好歹也不笨。 她与颜青此回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有甚好失落的? 不要告诉她,他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这个借口也只能骗到那些年岁尚幼的小姑娘。 “公子哪里话!”沈无衣的笑容都显得假了些,“小女子不敢高攀公子!” 从上回那院子、以及此时的穿着可看出,此人非富即贵,并非一般人家的公子。 京城中京官多如牛毛,颜青自幼在京中长大,言谈举止也非同一般,加之穿着打扮——想来家中并非那等泛泛之辈。 “高攀?”颜青一副明显受伤的样子,“在下是当真想将姑娘当朋友的,人生难得遇一好友,尤其是与姑娘这般合眼缘的!” “……”沈无衣明确的选择了不搭话。 她还是要多谢上次颜青拔刀相助的。 虽有恩情,但这恩情也不能叫他觉得此人能深交。 他的眼睛看不穿,想着应当是个城府不低之人。 一路到得食味斋,小二一见颜青直接亮了眸子,当下热情得唤了几声颜公子,便将人带去了最好的厢房。 跟在他身边的紫衣是侍女,入了厢房后,笔直的站在了颜青身后。 紫衣面色淡漠,明明识得沈无衣,却当从未见过一般,一个眼神都未曾给过。 颜青是此间熟客,店小二早已知晓他的口味,念出一大串的菜肴后,再问沈无衣,“不知姑娘可有忌口的?” “没有!”她摇头。 如此,店小二应下之后,又上了茶水与饭前糕点。 颜青坐得十分端正,一看便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他亲自替沈无衣斟了茶,“与姑娘的缘分还真是奇妙,上一次相遇乃是大年三十晚上,此回则是正月里。” 紫衣看着他将茶摆放在了沈无衣跟前时,波澜不惊的眼眸深了深。 第二百一十五章:为何不自己送? 沈无衣接过茶只简单道了一声谢,并无觉着有任何不妥。 给人斟茶罢了,她也常做此事儿。 小抿了一口,润润了唇舌,沈无衣嗯了一声,“那就祝颜公子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运气满满,心想事成,百岁无忧!” 颜青噗声笑了,“既然姑娘都开口拜年了,那在下是不是还要给姑娘……压岁钱?” “这倒不必了!”沈无衣眨眨眼。 颜青觉着好笑,便又打趣了她几句。 沈无衣不是个话多的,但也不是个闷葫芦,偶尔搭上一句话还能叫颜青哈哈大笑。 待得颜青所点的东西都上桌以后,沈无衣机竟是觉着很无奈。 两个人,十二道菜? 鸡鸭鱼肉,荤素搭配,几乎应有尽有。 沈无衣既是主动请人吃饭,自是不会埋怨别人点多了…… 颜青拿起筷子,替沈无衣夹了个菜,“这是食味斋内的招牌菜,姑娘尝尝!” 沈无衣很不适应。 她与颜青毕竟不是相熟之人,他这筷子菜夹得叫她—— “紫衣姑娘坐下一道吃罢?”沈无衣未动筷子,反而将眸光看向了紫衣。 紫衣笔直的站在颜青身后,“紫衣是奴婢,不可与主子同座!” 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如此。 她话一落,颜青优雅的替自己布菜,“既然卫姑娘都让你坐了,你便坐罢!” 声音透着丝丝冷淡。 紫衣闻言,只淡淡扫了沈无衣一眼,未说任何拒绝话,坐在了颜青的身侧。 落座之后,紫衣的动作很机械,让她吃便吃,停便停,听话的似是一个傀儡娃娃。 待得一顿饭终是吃罢,沈无衣欲去结账,却听得颜青直接与掌柜道,“记我账上便好!” 掌柜的听颜青如此一说,自是不会要沈无衣的钱。 沈无衣簇起眉头,“颜公子,说好今日我请公子吃饭的!” “同你说笑罢了!”颜青单手负立于身后,好一副偏佳公子模样,“卫姑娘既然来了京城,在下自该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怎可真叫姑娘破费?” “可……”沈无衣还想要说什么,只听对方又道,“姑娘若是真想请在下,不若下次?” 沈无衣怎么觉着,他就是故意的? 抿了抿唇,“颜公子,我极少出门,只怕日后也无甚时间……” “听姑娘这话,莫非是不愿同在下交好了?”颜青的狐狸眸子闪过一抹委屈,“在下是真心想要与姑娘交好的!” 真不真心她不知道,但沈无衣总觉着此人城府不浅,不似何汉书与江北那般给人一种纯粹的感觉。 这种感觉叫沈无衣心里产生一种排斥感来。 “公子言重了!”沈无衣扶额,“罢了,公子且与我说个时间,过几日我再请公子!” “元宵节那日,食味斋罢!”颜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带着几分得逞的样子,“那颜某就与姑娘约好了,元宵那日食味斋!” ?她似乎还没答应吧? 这压根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沈无衣很是无奈,“听公子安排!” 如此,颜青也不再缠着她,待她拒绝了自己相送的好意后,二人这才分道扬镳。 沈无衣归家时,已是天近暮色。 沈无忧瞧着她归来,眉头清楚,明显有些不大开心,“下次早些,莫等天黑了!” 她只叫人带个话,也没说去了何处。 京城不比安阳,他心里着急。 “嗯!”沈无衣应声,将手里的盒子给了沈无忧,“你帮我送给卫、景瑜哥哥罢!” “什么?”沈无忧伸手接过,显然是好奇她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匕首!”她显然有几分尴尬,“我也不知他缺什么,便送他一把匕首罢!” 一般姑娘送男子,几乎都是送得荷包手帕,沈无忧还是头一回见送匕首的。 果然,不愧是他家妹子! “为何不自己送?” “嗯?哥哥待我转交罢!” 她总不能去卫家寻人,再将东西送上去的。 沈无忧闻言再未多说什么,但见她要回自己房里,便忍不住说了一声,“丫头,京城里不比安阳,毕竟是天子脚下,人也比安阳要杂乱许多,为兄并非指责你今夜回来的晚,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人结交不得!” “哥哥知道了什么?”沈无衣闻言,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他,“莫非哥哥知道我今日是同谁吃的饭了?” “回来的路上,看见你与人进了食味斋!”沈无忧道,“我不识得那人,但看衣着也知晓此人并非一般人家,丫头,我希望你好好的,那些不该招惹的,咱们莫要去招惹!” 他说不认识那人,是在给沈无衣做出解释。 既然她看见了,沈无衣便也不瞒,干脆将此事说了个通透。 “我与他不熟,去年在北疆逃命时,算是受过他的恩惠!本想着应当是没了交集的,不想今日在大街上遇见了,便想着——请人吃顿饭。” 虽然这顿饭最后是由他付的。 但这并非是沈无衣的本意。 沈无忧闻言,也不知想了什么,眸子一闪。 “不熟就好,你如今已与景瑜兄定亲,不管怎么说,还是应当要与别的男子离远些才是。莫要叫人误会!” “好!”沈无衣乖巧应声。 沈无衣本身气质便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尤其是当她低眉顺眼时,总能瞧着叫人舒服。 沈无忧轻叹了一声,语气低低,带着几分惆怅,“我知晓丫头你是个有主意的,但世上人心最难测,哥哥也并非阻挠你交朋友,可有些朋友、不能交!” 尽管他未明说,沈无衣却总觉着他与颜青认识。 但他从未瞒过她什么。 想来他不愿说,应当是有理由。 “知晓了!”沈无衣敛眸,“哥哥的话我会记心上的!” “嗯!”沈无忧上前,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近来又长了一段,快至他耳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哪个小布丁的时候,那会眼前这个小丫头才及他腰间,总爱抱着他撒娇,也正是那时养成了他摸她头的习惯。 无论是她安抚她的委屈还是感受她的兴奋,似乎这个动作都能起到亲近的作用。 他的小丫头呀,长大了。 都快有他这般高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琐事 沈无衣回房之后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便睡着。 第二日起身时,天色才刚蒙蒙亮。 她这一夜睡的并不太安稳,时不时的会醒来,等天将微微亮时,她便干脆起了身。 宅子里人不多,乍然间还觉着有些冷清。 沈无衣闲来无事,便干脆在院子里走了走,瞧着后院有间未打理的小院子,她合计着回春之后,将院子翻一翻,种些花花草草也好。 沈无忧需得去翰林院,自是该要早起。 待他洗漱穿戴好欲出门时,恰好见着了沈无衣,当即愣了愣,“怎得不多睡会?” “睡不着了!” 未曾睡好,沈无衣的精神显得有些恹恹,情绪不大,“哥哥,卫子琅何时走?” “元宵之后罢!”沈无忧未做多想,笑问道,“怎么,舍不得了?” “我就是随意问问……”沈无衣敛眉,“哥哥记得吃些东西再去翰林院!” “好!”沈无忧笑笑,“你若是想要见景瑜兄,待得晚间我邀他来咱们家吃饭便是,恰好你也能将你所选之礼亲自送他,毕竟是你亲自挑选的,自己送出去才有意思!” 话落,他并不准备给沈无衣拒绝的机会,同其挥手扬言自己来不及了,直接出了门去。 但晚间,卫子琅并未来。 提及此时,沈无忧的眉头还皱了起来,“景瑜兄如今有些琐事离不开身,那便改日罢!” “琐事?”沈无衣好奇问了一句。 不是她故意去问,只是难免会有些许的好奇。 “嗯!”沈无忧病未想着要瞒她,“你也知晓景瑜兄是何出生,如今丞相那边……总之算是家事儿!” 原来如此。 沈无衣点头表示知晓了,也不再多问。 可沈无忧内心却是一阵感慨,他看向沈无衣,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丫头,景瑜兄的身份你是知晓的,不比常人,日后你嫁过去,为兄希望你能与其携手共进,莫要一切都靠他来处理!” “嗯?”沈无衣有些诧异。 沈无忧一边将她带至花厅,一边解释道,“我与景瑜兄结实良久,这些年在书院也多亏了有他相助,在为兄眼里,他乃是致命之交,是为兄仅有豁出命都想要与其相交的朋友! 先前你未曾与他订婚时,我当时还想着,日后站在他身边的妻子,定要是一个能与他同舟共济之人才是! 你日后是要嫁过去给他做夫人的,但卫家家事复杂,难免会叫你受些委屈!”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语气也是轻轻柔柔,轻叹了一声,继续道。 “他母亲卫夫人年轻之时乃是美人,才貌双绝,被称之为天下第一美人,本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只后来家道中落,被丞相大人瞧上,金屋藏娇! 丞相大人曾想着为了卫夫人而放弃娶其,但丞相大人世代官爵,如何是一个落魄了的官宦小姐能肖像?老妇人便以死相抵,叫丞相娶了如今的夫人! 虽说娶了亲,但丞相一心都扑在卫夫人身上。本身卫夫人是可入丞相府为妾的,但丞相大人不想叫卫夫人受制于人,便干脆养在了外头,当外室!” 沈无衣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 见沈无忧住了口,她便顺着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沈无忧想了想,“大户人家,后院之争本就水深的很,丞相夫人处处打击卫夫人,卫夫人不愿参与那些斗争,便干脆搬去了安阳城。如今景瑜兄有了军功,卫夫人这才随之搬了回来!” 说至此,沈无忧又长叹了一声,“这些都是景瑜兄同我说的,虽说旁人听起来无多大感触,但景瑜兄自小被欺压,曾好些时候险要丧命……同他而言,却是心底的烙伤!其中所有的经历不是能与人感同身受的! 丫头,你是我妹妹,我本不想让你淌那趟浑水,我觉着你应当嫁个简简单单的夫君,待你好,听你话,两人和和睦睦过一生便足矣,但你既与景瑜兄两情相悦,为兄自是没有意见的!” 沈无衣听得此话,竟是一时无言。 沈无忧便继续道,“虽说为兄着实有些恼怒他一声不响的‘私定’终生,但同时也庆幸,幸好与他结亲的是我家妹子,日后我再多努力些,一定要给你撑着腰,就算景瑜兄不在京城,只要有为兄在,便不敢有人拿你、那卫家做文章! 景瑜兄这些年吃得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咱两身世虽说凄苦,但最多不过是物质上或缺了些,而景瑜兄则是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你可别见他总一副吊儿郎当温润如玉的模样,其实他内心敏感的很,也极度缺乏安全感!” 说至此,他忽然看向了沈无衣,神色无比认真,“所以丫头,我将你交给我的好友卫子琅时,我也将要将卫子琅交给你,为兄希望日后你们好好相爱,两人相处之间多些包容与理解,也希望你能做一个贤妻,好好呵护他那颗敏感的心!” 在沈无衣的印象里,沈无忧一直是个温润的翩翩公子。 鲜少见他大动干戈,不骄不纵,面对天花乱坠的夸赞,也从未失过本心。 他瞧起来有些正直,对家人也十分关心,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将她藏在羽翼之下,便是面对卫子琅的提亲,他也龇牙咧嘴。 眼下这番话,是沈无衣从未想到的——从未想到沈无忧会说这些。 看得出来,他与卫子琅的关系真真是顶好。 既心疼好友,也心疼她! 兄妹二人四眸相对,谁都没有避让,直到半响后,沈无忧忽然道,“那哥哥呢?哥哥何时能遇见那个心疼你的贤妻?” 兄妹之间的感情是兄妹之间的感情,但他也需要一个能与之说真心话的妻子。 沈无忧未曾想,他说出这番话后,对方竟是能扯到他身上。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个小丫头,自己的事儿不操心,倒是操心起为兄的事儿来了?” “我真心的希望哥哥能遇见一个与之琴瑟和鸣之人!”沈无衣眸光认真,“不然,我怕我嫁人之后,便无人‘贴心’观照哥哥了!” 瞧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真是沈无忧不知如何回答啊! 罢了罢了,他要说的话一句说明白了,挥手甩甩衣袖,大步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关于你母亲的 卫子琅瞧来很忙。 一连几日,沈无忧也未见着人影。 转眼便是元宵节,沈无衣换了身衣衫便出了门去。 近日这约她必然是要赴的。 且她今日还备了份小礼。 是一柄制作精良的折扇。 像这些公子哥儿,一旦入秋,便会手不离扇子。 她当做谢礼,也是是‘贴心’了。 她想好了,今日请人吃个饭,再将谢礼奉上,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毕竟不会有牵扯的交情,并不想多打交道。 况且,她先前欺瞒了名字。 今日乃是元宵佳节,街道上十分热闹得很,许多小贩撑着今日人多,早早的支撑起了小摊儿,逢人便笑意相迎,一时间街道透着一股繁荣盛世模样。 沈无衣等到了食味斋门口时,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似乎未过问颜青,约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今日元宵节,晚饭自该是要与家人一道吃的。 她下意识的想到的午饭。 今日的食味斋十分热闹,宾客满座,待沈无衣入门时,已是没了位置。 店小二一脸歉意看她,“着实怠慢了姑娘,但小店眼下无位置,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侯在一旁稍作等待?待得有了位子后,小的定给姑娘留下。” “不妨事!”沈无衣瞧了里头一眼,想着店小二认识颜青,便问了句,“敢问颜公子可是来了?” “颜公子?”店小二闻言,啊了一声,“今日倒是未曾瞧见颜公子呢!” 店小二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瞧着不算谄媚也不失礼。 沈无衣虽是来过一次,但食味斋整日要招待着许多人,他自是不会将沈无衣记在心上去的。 但仅是一句颜公子,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拉关系。 毕竟颜公子那身份,当真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 沈无衣听店小二这般说,也并未放心上,“您去忙着罢,我且先等着!” 既然人没来,便先在这里等着罢! 小二不做多想,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又去忙活了。 然,沈无衣这一等,直接等了一个多时辰,本是热闹的食味斋几乎无几客人。 期间小二请她入座,她也并未进去。 直到未时三刻,她这才将手中那长形的锦盒交给了食味斋的掌柜,并道,“掌柜若是见了那位颜公子,还请帮忙将此物转交于他,便说是有位、姓卫的姑娘所回谢礼!” 晚饭她是不能陪他吃的。 她今日出门时还与王婆子说了,叫她多做些汤圆,今日她想将江北与江北那个朋友一起喊去家中吃元宵喝酒。 元宵佳节嘛,就该要团圆才是。 谢礼已经到了,这顿饭不饭的,那便日后再说罢! 掌柜的倒是对沈无衣有些印象…… 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见过。 听她这般说,便也收下了东西,“好的!若是见了颜公子,老朽便替姑娘转交!” “多谢!”沈无衣同其作揖,随即再不多话,直接先去了自己的铺子。 说来铺子有江北打理,沈无衣去的次数极少。 待她到时,江北正同人说着什么,眉头紧锁,显然有些为难。 沈无衣走过去,含笑问了句,“发生了什么?” 听得女子清脆之声,江北下意识抬头瞧了一眼,见得她后眉头瞬间舒展,“你怎么来了?” “今日元宵节,叫你们一起笑去闹元宵呀!”沈无衣嘴角噙笑,“方才见你眉眸不展,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说来我好歹也是东家,遇见事情总得同我说,让我一起解决才是。” 江北听得沈无衣这般说,面色有些古怪,“倒……也不是关于生意上的事儿!” 说着,还偷瞄了她一眼。 这一眼叫沈无衣眉心一跳,“是关于我的?” “嗯!”江北如实回答,“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若想知道,可得做好准备!” “且说罢!”沈无衣只觉有些好笑,“什么事儿还能叫你这般神神秘秘的!” “是关于……”江北吸了口气,“关于你母亲的!” “我母亲?”乍然间听到这两个字,沈无衣只觉充满了陌生感。 若不是江北提及,她还真就忘记了原主还有个母亲。 “是了!”江北道,“眼下我们说的便是此事,你母亲找上门来,说是要见你一面,我知晓她当初……” 他的话并未说透,但沈无衣却听得明白。 见她未搭话,他这才继续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未去通知你,只将人先安排在了客栈,但她找不到沈宅在何处,便一直闹着问我要地址,我怕她万一在沈宅门前闹出个什么来,则未告诉她! 眼下你若是不来,我也是要同你说说的,这人你是见,还是不见?” “你觉得呢?”沈无衣笑着反问道。 她明明是笑着的,但瞳孔里并不见笑意,这般看着反倒让人觉着有些冷意森森。 江北眨眼,“这是你的事,旁人给不得主意!” “都找上门来了,焉能有不见之理?”沈无衣说着,“你问过了她因何而来么?” “这……”他顿了顿,“瞧着有些落魄,怕是为了奔亲而来!” “奔亲?她还有亲?”沈无衣难掩讥讽,“那就劳烦你去将人替我请过来吧,我倒也是想要见见,她现在到底有多落魄!” 当年抛妻弃子,眼下找上门来! 想要坐享其成,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多的好事? 她已不是原主,但想着原主与沈老汉以及沈无忧这些年来吃过的苦,心里对这个女人多少都存了些怨言。 倘若她还在,沈家的日子,相对而言也要过得轻松些的。 江北见她这模样,心中知晓她有了底。 当下点头应声,“好,我这便让人去将她请来!” 说罢,招了方才同他说话的那个伙计,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在等赵氏上门之时,沈无衣观察了一番铺子里的情况。 (作者插句话哈,先前可能写过沈无衣她娘的姓氏,但小作已经忘记写的什么氏了,便干脆重新叫为赵氏,求谅解!) 眼下这里做的是硬刷生意,前面铺子是个卖纸张、书籍的地方,后院才是硬刷之地。 因着眼下他们铺子声名大噪,已有不少书肆与其合作,眼下整个铺内书籍堆满,还有不少客人前来购买纸张。 她的到来并未引起人的注意。 她随意看了看后,又去看了看硬刷的进度。 第二百一十八章:不认识了么? 相比起铺子里,沈无衣一入后院便引起了关注,他们便都围了过来。 “新年好啊,沈老板!” “好久不见无衣姑娘了!” “沈姑娘怎么有空来了?” ………… 谁让江北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呢,沈无衣几乎都无需往这边跑了。 能当个甩手掌柜,她已经开始学会了偷懒。 这些人大多是江北的朋友,与沈无衣早就相识,其中还有沈无衣当时的手下败家,大家相处的愉快,那一声沈老板也带着几分揶揄。 沈无衣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今日元宵节,我决定做东,让大伙儿去我家吃个团圆饭,如何?可开心?” “去你家里啊?”那位叫沈无衣沈老板的青年语气透露着失望,“沈老板好不容易请一次,不下馆子怎能成?” “那等过完元宵,由大家定时间,我再请你们下一次馆子罢!”沈无衣一副十分干脆模样,“今日我都吩咐人准备饭菜了,总不能不吃罢?” 最主要的是,若是下馆子,沈老汉是一定不会去的。 “沈老汉大方!”青年笑了,“盛情难却,那咱们收工以后就去!” 于是,大家又闹做了一堆。 等人将赵氏请来时,沈无衣已坐到了后院的‘会议厅’内。 这是沈无衣改造的,平日专门开会办公用。 首席的位置是她的…… 平日有会议,江北也是坐在右侧,从未坐过那个位置。 眼下赵氏入得会议厅时,便正见着沈无衣正坐在主位上,端着杯茶正慢慢细品。 “你是……衣姐儿?” 赵氏声音有些低柔,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与悲伤。 悲伤? 她能悲伤什么? 沈无衣闻言,这才慢条斯理的将茶盏放下,缓缓抬头看向门口的妇人。 妇人样貌当真是不错。 看着不过三十出头,肤色白皙细嫩,脸上五官很是干净精致,不说美得有多出色,但越看越是好看,越看越是耐看。 她着了一袭柳绿色罗裙,衣料瞧这并不太好,但她身段玲珑有致,竟也让人觉着十分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能叫人甘之如饴的带走她,果真是有几分姿色的。 原主与她的神韵有几分相似,这才成了安溪村样貌最好的姑娘。 眼下赵氏眼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与一脸的疲惫。 沈无衣翘起了二郎腿,身子靠在了靠凳上,双手缓缓交叉,眼中带着讥讽。 “怎么?不过几年未见,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么?”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如一把刀子扎在了赵氏的心里。 “衣姐儿,娘当初也是不得已!”赵氏说着,迈着步伐朝她缓缓靠近,“娘知晓错了,知错了!” “一句知错,便觉得能弥补了么?”沈无衣看着她,眼神冷冽,“难道一个杀人犯杀了人,说一句抱歉能揭过这个命案?” 赵氏听得出来沈无衣对她有敌意,为之一愣,步伐顿住,眼神也有些复杂。 “衣姐儿,你怎么……怎么能说出这些话呢?娘记得你最是乖巧了的,怎可、怎可拿这般比喻来伤娘的心呢?” 话落,见沈无衣未搭话,便又道,“况且,如今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又怎能拿杀人做比较?” “伤心?”沈无衣笑了,“敢问夫人,你当年抛弃孩子背井离乡之时,可曾想过孩子没了娘,会是何等的受人欺辱? 村里的孩子都指着我与哥哥鼻子骂娘的时候,请问我们的娘在何处呢?” 原主的记忆里,沈无忧无数次被村里孩子骂野种,有人生没人养……他娘是个贱货,跟野男人跑了…… 等等等等,此类的话尤其之多。 沈秀才尸骨还未寒呢,她竟是可以抛弃一对儿女,就这般跟人跑了! 他们打小就是村子里的笑柄。 无数次的夜里,沈无忧不仅要自舔伤口,还要安抚年幼的妹妹。 那会的沈无忧才多大? 沈无衣如今已将自己当成了原主,此时看着赵氏便尤其的不顺眼。 说来,她到如今也快要四十了罢? 看来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不错,这皮肤好得很! 赵氏被沈无衣这番话说得无言反驳,但眼中很快蓄了泪水,唇瓣微张,一副极是心疼的模样。 “这些年我知晓我对不起你们兄妹,但这些年为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们……” “真的想着我们么?”沈无衣唇角缓缓勾起,“大祁才多大?倘若夫人真想念自己的一对儿女,莫非不能回来看一眼?” “我……”赵氏被那一句又一句的夫人唤得心碎,眼泪夺眶而出,“衣姐儿,是娘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呐!”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愧疚定然是有的! 赵氏此时完全是有感而发。 沈无衣就这般冷冷的看着她,不出言宽慰一句,微微偏头的样子,似乎跟个局外人在看戏一般。 那厢江北见有人往这边瞧,立时将人打发走,再将门关上。 一时间,屋内只剩两人。 “我真是不得已!”赵氏哭的梨花带雨,“若能回来,我如何不想回来?为娘日日夜夜都挂念着你们兄妹。但我既做了人家妾室,哪有甚话语权?平日连个宅门都擅自不得出!” “既然如此,那你眼下怎么就能找来了?”沈无衣笑了,“我倒是有些好奇的,那些年咱们贫困潦倒时不见你找回来,眼下哥哥中了状元,家里条件好了,你却能找回来了!” 沈无衣不是傻子,也没有什么圣母心,她唯一觉得的,便是赵氏看见他们如今有了成就了,便找回来了! “我……我此回来……”赵氏闻言,眼神有些闪躲,“衣姐儿,虽说为娘当年做下不义之事,但好歹也生育过你与大郎,不论咱们这中间有何沟壑,也没有什么血脉相连跨不过的!” “敢问夫人此话之意,是想叫我与哥哥将命赔你么?” “衣姐儿!”赵氏显然未料到沈无衣会这般说,眼里闪过几分不快与诧异,“娘记得你、记得你明明是个单纯善良的丫头,好歹我也是你娘,你怎能说出这些伤感情的话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那今日成么? 沈无衣又笑了,“良善?夫人,您应当要清楚,我若良善,是做不了生意的!再者,多年不见,您可千万别说得您有多了解我似的!” 她真是笑了的,觉着这人还真是有意思。 眼下一口一个为娘,怎么当初她抛下家人的时候,就不见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娘? 赵氏还欲要打感情牌,沈无衣却已有了几分不耐烦。 眼眸眨动,“罢了,我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你就直接说,此回你的目的是什么罢!” 沈无衣与她无感情可谈,对方却一直说着亲情,真是在对牛弹琴。 “我想见你哥哥!”赵氏擦了擦眼泪。 “见我哥哥?”沈无衣眸子眯了起来,总觉着赵氏别有企图。 赵氏道,“你哥哥好歹也是生养长大的,我想见见他是否……是否还好,又是否长高了!他那模样挑着你爹跟我的长处长,不知现在长的像你爹还是像我……” 说着,竟真有几分迷恋的样子。 沈无衣闻言,认真的盯着赵氏瞧了片刻。 她若有所思问了句,“你对我爹,有感情么?” “自是有的!”赵氏不知她所问为何意,只下意识回道,“当年我与你爹的感情,不知艳羡了村子里多少人!” 沈秀才有个秀才功名,村子里的人都对他爱戴有加,加之他样貌好,又是个十分体贴妻子的,与赵氏两人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赵氏想,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遇见如沈秀才那般的人了罢! 沈无衣不解,“既然如此,为何你在我爹去世之后,不顾念半点情分就跟人跑了呢?” 她这句话问的心平气和,没有半点的情绪。 “我……”赵氏有些哑口,真不知要怎么回答。 半响低下头来,“很多事情,情非得已!” 明明她前面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及笄,还是她的女儿,可她坐在主位上巍然不动,竟让赵氏觉得有股无形的压力,让她生出一股心虚来。 “情非得已?”沈无衣唇角微勾,“那我再问一句,你见我哥想要说些什么?是想要回这个家?还是想要达到什么条件?” “我……”赵氏一噎,“我只想,只想见见他!” 话间,赵氏两个急步到了沈无衣的跟前,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沈无衣不着痕迹的甩过。 赵氏一愣,那展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 知晓沈无衣这是在抗拒她,她到底是没有继续什么动作,只讪讪的收回了手。 沈无衣气势十足的又端着茶抿了口,“你若想见他,也不是不可……” 听得沈无衣如此说,赵氏面上闪过一喜。 随即,却又听得她道,“但我得问问我哥,倘若他愿意见,我自是不会从中阻拦!” 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如今找来了,怎么都要问问沈无忧想不想见得。 不过,无论沈无忧决定见不见,她都支持他! 可赵氏听得沈无衣这般说,心里闪过一丝忐忑。 连沈无衣都如此抗拒她,莫说不叫一声娘,便是连她触碰她都觉着有些不喜……她能指望沈无忧会见她么? 沈无衣见她愣住,便又笑了,“不一定不会见你啊,毕竟我哥哥这个人,素来可比我心软的!” 她除了对她有过是善意之人,向来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 且她毕竟不是原主,对赵氏自然没有那份生育之恩,便算是原主的记忆,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如同看着别人的事迹一样。 不管她是不是冷硬心肠,她对赵氏也生不起什么感情来。 先前那番咄咄逼人的话,无非是想替原主与沈无忧问的罢了。 既然她回答不上来,她也不想再多问。 赵氏听得沈无衣这一说,内心便又是一喜,“那今日可成么?今日是元宵佳节,我想……” “不行!”赵氏话未落,沈无衣便直接拒绝,“你想团圆?可我们家看见你,就没有团圆的心思了!” 赵氏再是一顿。 沈无衣放下茶盏起了身,“你回去罢,若我哥哥同意了,我再唤人来找你!” 赵氏脸上明显可见失落。 她来的时候便想过了,先找沈无衣。 沈无衣是个痴痴傻傻的性子,心性单纯的很,只要哄得她同意,想来见沈无忧便简单得许多。 倒不想,这些年不见,她不知何时也成了这个性子。 似乎有些——油盐不进。 这些话赵氏未曾说得出来。 打她心里,她一直都有重男轻女的想法。 且儿子如今是状元,更不是沈无衣能比的。 她就算做些生意又能如何?自古士农工商,士才是最受看重的! 半响,她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声好! 沈无衣与她无多余的话可言,既然对方已同意,她便再让人将赵氏送了回去。 待得人一走,江北到了沈无衣身侧,欲言又止。 “干嘛?”沈无衣觉着好笑, 便看向了他,“你有什么好说的?” 江北是知晓沈家这些事情的,见沈无衣情绪不高,便以为她受了些伤害。 舔了舔唇,“你、别难过!” “我为何要难过?”沈无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你觉得、我会为了她难过么?” “……”江北抿唇,“我知晓你要强……” “你想多了!”沈无衣摇摇头,“我并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江北,她在我很小时候就离开了,我对她的记忆都很模糊,若不是此时再看见她,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娘亲这个词汇,对我而言就比如你叫江北,他叫李四无甚差别感!” 这是实话。 江北也不知信了没有,他沉默了片刻。 沈无衣便又笑着问,“你是不是觉着,我这番话说得有些冷血无情?” “没有……” “江北啊!”沈无衣只抬头看了看泛白的天空,“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但她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跟人跑了,让我们一家沦为全村的笑柄,又在我们最不需要的时候回来,你觉得,我应当将她奉为上宾?” 女子声音轻轻,似是毫无情绪,但细听之下, 又能感觉到她的叹息,“我不是圣母,没有理由让人家说一声对不起,就能换来我的没关系!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有些事情是永远的创伤,别人是永远都治愈不了的!” 第二百二十章:这算什么 也不知道江北有没有听进去,沈无衣说完这些话后,只交代他们关门后一起去她家中吃饭,便走了。 赵氏的到来并没有给沈无衣带来什么影响。 早前她便想过,也许赵氏会找上门来的。 也是那时她还问过沈无忧,若是赵氏找上门来,他会怎么做! 毕竟沈无忧那么优秀,一旦赵氏知晓了她儿子高中状元,如今生活过的是风生水起,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他们被村子里奉为多年的笑柄,便是后来沈无忧成了秀才,也未得到人尊重。 直到中举中状元,这些事情才叫人再未提起。 但那个时候才沈无忧已是少年,对他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他曾经因为此事而无比自卑。 回到家后,沈无忧还未回来。 她想了想,找到沈老汉,说了今日之事。 沈老汉正同婆子们在揉着汤圆,闻言愣了许久,最后感叹了一声,“说来到底是你们母亲,血浓于血,若真要求见你哥哥,还是得见的,否则说出来,便又是个不孝之罪,你哥哥如今在官场,当今天子又是最重孝道之人!” 倘若闹到天子耳里,沈无忧这金科状元只怕是要遭到诟病的。 届时只需皇帝一句话,一时风光无两的状元,便城能成为阶下囚。 沈无衣不知如何回应,半响才低低道了一句,“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就回来了!” “无法子!”沈老汉苦笑,“当年条件也着实苦了些,你爹去世之后,咱们家里身无长物,吃喝都难!加之你爹的遗言又是叫你哥好好念书,咱们哪里承担得起呢! 况且你娘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怎可能守一辈子寡呢?自私的想一点,你娘也没做错!” “听爷爷这意思,倒是觉得能原谅她了?” 沈无衣所说的她,自然指得是赵氏。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呢!”沈老汉轻叹出声,“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她已经生了你们,给了你们一条性命,让你们得以来到这个世上! 生而不养,是她德行有失,但也并不算欠你们什么。” 沈无衣着实未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想了想,“可若是每个母亲都如她一样,那还要生儿育女做什么?” 沈老汉直言道,“但若没有母亲,你们又怎能来到这个世上?” 沈无衣一噎。 他则又继续道,“说到底,不管她做了什么不仁不义之事,你们欠她的,是一条命!若是此回她来寻你们有事,能做到的,便应了吧!” 她毕竟不是原主,赵氏对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罢了。 既然沈老汉都这么说了,她也无再多好多说的。 毕竟他所言的确如此。 赵氏生下他们,未曾养育是为不仁不义,但说来,也是赵氏生下了他们。 沈老汉本来尚好的心情,也因知晓此事而有些恹恹。 今夜府中要请客,准备的东西便多了些,两个婆子忙前忙后的,沈老汉也不想闲着,便主动去帮忙做些他能做的。 这些年家里一直都是由沈老汉做饭,这些忙儿,他还真就帮得上! 待得天要近暮色,沈无忧这才回了家来。 跟在沈无忧身后的,是江北与铺子里的一众弟兄。 前前后后来了二十几个,同你本以为沈无忧作为官场之人,在他们面前定是要摆足了优越感的,倒是未曾想到,他们在半路上遇见,沈无忧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架子来。 那些伙计都是些会打交道的,三五句话之间,便与沈无忧热络了起来。 直到入了沈宅,他们的视线在四处打量了一番,再见着沈无衣时,一一笑道,“若不是占了沈老汉的光,这辈子咱们都入不得这种府邸呢!” 沈无衣闻言小手一挥,“就这算什么?等以后咱们‘有间’杨明天下,我给你们人均配一套这种院子!” 虽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些话听在伙计们的耳里莫名舒畅,大伙儿都笑着先道谢。 一路来到大厅,大厅内已摆了一张大长桌,桌上已摆好了各种菜肴。 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除此之外,桌上还有着一只香喷可口的烤乳猪! 桌上已经按人头准备了汤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好酒。 那酒打开了放在桌上,一股酒香味扑鼻,还未喝,便叫人有了些醉意。 这顿团圆饭,沈无衣当真是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 沈无衣安排众人坐下,再让沈老汉坐在了主位,同诸位说道,“今日元宵节,未能叫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着实是我的不是!所以今儿个好酒好菜招待着各位,等诸位喝好了,我再给诸位发个安慰红包!” “沈老板威武!”有伙计已高呼出声,“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敬沈老板两杯!来来来,伙计们,今儿个咱们若是不叫沈老板喝开心了,就是咱们这些伙计做的不到位了!” 沈无忧在一旁见了,忙是道,“闹归闹,这酒就莫喝了,姑娘家家的,少喝才是!” 沈无忧是沈无衣的哥哥,如今又是个当官的,他的话让大家都有些发憷。 倒是沈无衣,笑着道了声无事,“难得喝喝酒嘛,大家该要喝个开心才是的!” 说着,便又与那些人道,“不过我可将话说在前头了,你们要我喝酒无妨,但不许一个一个喝,这我可不干!” “成啊!”只要沈无衣答应喝,他们便满足了,“那这第一杯酒,大家先敬长辈。沈爷爷,咱们这些小辈敬您,愿您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于是,大伙儿便顺着最后那句话与沈老汉说,“祝沈爷爷长命百岁,身体安康!” 沈老汉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最是喜欢热闹,听着这些年轻人欢呼,总觉着自己似乎也跟着年轻了些。 他一连应了三个好,高举杯子,“大家就当这是自己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别看我是个老头子哩,我可没那么多的规矩儿!” 此话成功逗笑了大伙儿,越发觉着沈老头这小老儿亲切。 一时间,整个大厅热闹非凡。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行! 沈无衣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虽说果酒的并不是太醉人,但喝多了,难免有些微醺。 江北还在与沈老汉聊着天儿,沈无忧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一脸的无奈。 “叫你莫要喝了,你这丫头当真是不听话的很,瞧,醉了罢?” 沈无衣痴痴一笑,“难得今日心情好,醉了又何妨?哥哥也喝些?” 沈无忧知晓自己酒量浅,只适当抿了几口。 毕竟与那些人不是太过熟络,他也搭不上什么话儿,大多都是在旁边听着。 但这个场合他也不能走,毕竟是自家妹子的朋友,总是要留下来才算尊重人的。 “别喝了!”沈无忧抢下她手中的杯盏,“吃些汤圆罢!” 一直就见她喝酒,还未动过筷子。 沈无衣依旧笑着,“好!吃汤圆!” 说罢,她举起碗来,同众人道,“不能光喝酒呀,我哥哥说了,吃些汤圆!” 她一句话,众人便跟着端起碗来。 将汤圆吃完后,又是几杯酒下肚。 沈无衣的酒量比沈无忧要好些,但此时也让她开始头晕目眩。 众人吃好喝好,由沈无忧善后,派人送了他们回去。 沈无衣酒醉之后很安静,十分乖巧的靠在长廊上,那昏黄的灯盏之下, 女子半个身影遮在了屋檐下的阴暗里,但她那般站着,莫名叫人心里生出了几分疼惜感。 沈无忧迈着步伐走上前, 心间一片柔软,“回家罢!” “好!”沈无衣乖巧应声。 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回后院时,她忽然又道,“哥哥可把东西送给卫子琅了?” 沈无忧并未在乎她唤着卫子琅全名,摇了摇头,“还未曾!” 他本该前几日就要离京的,但因一些事情耽搁,到现在都还未走呢。 沈无衣点点头,“那哥哥给我罢,我亲自给他!” 沈无忧未做他想,应了一声好后,便回房将盒子给了沈无衣。 这几日他忙的厉害,卫子琅也无空闲,东西就这般搁下了。 沈无衣拿到东西后并未与他多言,只将盒子抱在怀中,步伐有点晃悠的回了自己房间。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她只觉着头重脚轻,脚已经虚浮。 盯着床幔瞧了半响,脑子里不知想过了什么,立时又爬了起来,紧接着抱着木盒直接出了府去。 护院李大勇正有些瞌睡,见得沈无衣自己开门,连是披着个外衣便赶了来。 “姑娘,您这是要作甚去?” 沈无衣脸上一片红晕,蹙眉抿嘴的样子尤为可爱,她偏头好生想了想,“我要出一趟门,给人家送个东西!嘘,李叔,你轻些,千万别惊动了我爷!” 李大勇咽了咽口水,“姑娘,三更半夜的……您有东西不如明日再送罢!” “不行!”沈无衣不假思索的拒绝,“今日十五,恰好合适,明日就晚了!” 李大勇哭笑不得,“姑娘若真要送,那不如将东西给我,我帮姑娘走一趟!” “不行!”沈无衣挥挥手,话也有些醉意,“这可是我送他的第一件东西,亲手送到显得诚意足些。哎呀,李叔,你莫跟我啰嗦了,我送完东西便回了!” 李大勇如何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出门去?尤其是大半夜的,还醉了酒。 见她油盐不进,一边穿着外衣一边道,“姑娘稍等一会,我去披个厚衣,陪姑娘走一趟!” 话落,便直接旋身回了自己房里。 然而,再待他到得院门前时,哪儿还有沈无衣的半个影子?若不是那院门上的门栓是开的,他真怀疑方才不过是幻觉。 李大勇心中一惊,当即追出了门去,但街道之上空空如也,仿似沈无衣从未出现过。 街道四通八达,他着实不直该往何处去寻人,只择了条路追上去,半响不见人后有折身回来往另外一条路追着。 直到最后都未果后,一个老大的汉子急得在原地跳脚,就怕沈无衣出了点意外怎么是好。 思来想去,他决定在门口等着沈无衣回来。 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不见她回来,他便去找沈大人去。 李大勇此时后悔至极,他方才就不应该回房穿甚衣衫,就该随着她去才是。 然,沈无衣此时却已到了将军府的门前。 她本想敲敲门的,但怕惊扰了旁人,思来想去决定爬墙。 一丈多高的墙,于平日的沈无衣而言,倒也不算高,可眼下她脚有些软,总觉着使不上力气。 待好些次摔倒之后,她这才咬牙翻了过去。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灯笼挂满了屋檐,将整个将军府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极亮。 果然是皇帝赐得府邸,比起他们自买得沈府的确要阔气得许多。 沈无衣从墙上翻上来后便一直坐在地上,直到感觉有些凉了,这才起了身。 酒精会麻痹人的感知,也会让原本清晰的思路有些模糊,这就造成了心里隐藏的性格被无限的放大。 这也是,很多人喝酒之后,胆子会变大许多。 沈无衣瞧着是个冷淡之人,但她隐藏的性格很乖巧,很粘人。 从未来过将军府,沈无衣也不知道卫子琅住在何处。 偶有丫鬟家丁巡逻,幸好她身形比较矫健,躲了过去。 在将军府内绕了半天,沈无衣依旧找不着北,恰好见得有个大丫鬟正端了碗汤,她便从后将人嘴捂上了。 那丫鬟吓得唔唔乱叫,手里的东西险些要摔落地。 沈无衣忙道,“姐姐别怕,我无歹意,便是想问问卫子琅住于何处?” “唔唔唔唔……”丫鬟想要开口,却未见沈无衣松开。 但听着捂自己嘴的人是个女子,她这才将心放落了些。 沈无衣道,“姐姐若是答应不喊人,我便松开你!” 翠青想了想,点头。 如此,沈无衣这才堪堪放开她。 得以呼吸,翠青下意识回头瞧了眼身后之人。 此处背着光,她又比自己微微高了些,幸好隔得近,也能看清她模样如何。 小姑娘生的很标志,因着喝了酒的缘故,身上散发着一股果香的酒味儿。 脸上红扑扑的,似是两个熟透的红苹果。 一双眼睛清亮黝黑,便是在夜里,也如星子一般闪闪发亮。 怎么看都像个邻家妹妹,与歹人这个词汇相差十万八千里。 第二百二十二章:好喝么? 翠青打量了一番沈无衣之后,心里已没了半点害怕之意。 眼眸一敛,“姑娘大半夜的出现在此,所谓何事?将军府不比一般人家,可擅闯不得!” 沈无衣偏头,眨巴眨巴她那双大眼睛,“我来找……来找卫子琅的!” “将军的名讳岂是姑娘能称呼的?”翠青本是想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镇住她,但她真心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太是可爱了些。 压根不知如何凶得起来! 便算素日里处理不少府中之事,可她瞧着太过无害,眼神又尤为真挚…… 这话听在沈无衣的耳里,她反倒笑嘻嘻道,“那敢问姐姐,卫将军的房间在哪儿?”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竟直接问一个男子房间在何处—— 尤其眼下已是深更半夜。 翠青不得不想多了些。 “姑娘到底是何人……?” “他未来的媳妇呀!”沈无衣笑着,“姐姐且同我说便是了,我只是想送他个元宵礼物!” 未来的媳妇? 翠青仔细想了想。 卫子琅已经定亲了。 定亲的人家,是沈状元的妹子。 那如此说来,“你是沈家姑娘?” “姐姐可真聪明呢!” 翠青一噎,到底是未再多说,她瞧了瞧沈无衣,“罢了,我正要去给将军送醒酒汤,你可随我一道来!” “醒酒汤?”沈无衣继续眨着眼睛,“他喝醉啦?” “嗯!”翠青应声,“你随我来罢!” 沈无衣只想将东西送上,既然有人带路,那便跟着走了。 翠青走在前头,沈无衣安安静静的走在后头,没闹出一点动静。 翠青回头瞧了两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沈无衣。 身为卫夫人身边的丫鬟,沈无衣这名字与她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 在安阳时,便知晓卫少爷对这位姑娘青睐有加,再到她得到圣上赏识,少爷去上门提亲。 平日夫人也没少提起。 夫人本想去瞧瞧沈家姑娘是何等模样的,但眼下二人还未成婚呢,她先去见沈无衣,于理不合。 倒是今日,叫她个丫鬟给瞧见了。 心里细细描绘了一般沈无衣,直到到得一间院子前,翠青停下步子,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了沈无衣。 “沈姑娘,这便是将军的院子,这醒酒汤你端去罢,我还得去忙活!” 沈无衣未做多想,将盒子塞入怀中,再接过醒酒汤直接入了院子。 推开房门,屋内未曾点灯,只有屋檐上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蒙蒙亮度。 房内装饰的很干净!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屋内的摆设都尤为奢华,桌椅板凳皆为上好梨木。 沈无衣推门而入时,倒在床上的人听得声音,翻身而起,眼神瞬间散发冷意,一副极度戒备的模样。 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沈无衣接收到他的视线时,心中一颤。 那是一种被当猎物一般的打量。 眼神的主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 倘若她是歹人,必定要交代在此处。 沈无衣愣在原地未说话。 卫子琅眼瞧着那道身影竟是有些熟悉后,几不可闻的笑了,“我倒还真是喝多了!” 眼前那身影,怎么瞧怎么像他家的小衣儿。 但此时他家小衣儿应当是在家中,躺在自己窝里的。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 然,下一秒便听得与他而言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你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小、小衣儿?” 那声音如斯耳熟,耳熟到曾经多次在他的梦里环绕。 “是我!” 沈无衣感受到那抹视线和善了,这才端着醒酒汤缓缓走近,“不知道你住何处,我便在半路劫持了位姐姐,她顺便让我将醒酒汤端来了,你可要喝两口?” 她方才闻过了,醒酒汤那味道十分不好,不知喝起来有多酸爽? 然,对方的注意力却不在醒酒汤身上,而是吃吃笑道,“果真是你?” 不是做梦? 不是幻觉? 直到沈无衣走了过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时,原本浮躁的一颗心瞬间被填满。 他伸手将人捞入自己怀中,而后他坐在了床梁上,将沈无衣放在他的大腿上。 她手中端着的醒酒汤差些要洒了,正欲说一句呢,便听得他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喝酒了?” 沈无衣如实点头,“喝了些!” 只喝了些么? 她身上的酒味有些浓,比起他有过之,“那你知晓我是谁么?” “??”沈无衣偏头,一脸的黑人问号。 这人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其实经过这许久,酒意已经散发了许多。 沈无衣此时比起方才来要清醒了些。 “你觉得呢?”她将醒酒汤推过去些,“喝了!” 方才还觉着这东西味道难闻,她心疼的想叫他喝两口便罢了。 但——刚刚那句话,莫名叫她心里有些窝火一般。 必须给喝了! 一滴不剩! 卫子琅轻笑一声,不曾犹豫,直接端起碗便喝。 喉结随着他咕咚咕咚的声音,上下滚动。 看着他系数喝完,碗被他放在一旁,沈无衣好奇道,“好喝么?” “不然,你尝尝?” 话落,他覆唇而上。 一股带着陈皮的酸甜味入口腔,沈无衣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是的,一片空白。 不是第一次亲,但此回二人都喝了些酒,某一处的感官的似乎在瞬间无限的放大。 对方轻轻的吸吮着她的唇瓣,见她没有半点反应,忽而笑了。 将人揽入怀中时,他感受到了她怀中有东西,欢笑不已,“小衣儿这是怕我占你便宜,先做的防护么?” 什么鬼? 她将木盒掏出来,“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元宵节都要过完了。 沈无衣也意识到晚了些,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早想送你的,但一直未见到你人——今日也不算晚嘛,恰好元宵节,那便当是我的元宵礼物!” “好!” 也不管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卫子琅欣然收下,将头抵在了沈无衣的头上,两人额头相抵,“小衣儿既然送了我礼物,我是不是也该回送小衣儿?” 他声音温柔似水,听在耳里带着无尽缠绵。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她来找你了 “不、不用了!” 两人姿势过于暧昧,沈无衣忽然觉着有些口干舌燥,“你、 你不是已经送了我么?” 卫子琅难得见她这副模样,除了开心还是开心。 见她面色绯红,不禁又问道,“小衣儿是怎么进来的?” “爬、爬进来的啊!”说到此处有了些窘迫,“你们这院墙不高,爬起来还是蛮容易的……” “我家小衣儿可真厉害!”卫子琅哭笑不得,“日后等小衣儿嫁过来了,我可得吩咐人将院墙修高些,否则我家小衣儿爬到墙头可怎么办?” 爬到墙头等红杏…… 沈无衣不知如何接话了。 也不想接话。 听着他温温润润的声音,她觉着所有的浮躁都能在他的声音里消散。 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卫子琅将人揽入了怀中,“这几日手中事物多,忽略了你,让你委屈了。” “没有!”沈无衣直起身子,“我知晓你不容易的,不能帮到你什么,我很抱歉。” “傻丫头!”卫子琅长眸半敛,“你有何抱歉?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费些时间便可解决!” 沈无衣闻言,再次不说话。 她有很多的事情不了解,便也没有发言的权利。 后来,沈无衣没再待多久,二人只聊了些寻常话后,她便急着要走。 卫子琅自是不会想着将人留下。 她若一夜未归,向来沈家就会炸了。 如此,他也起身,“我送你罢!” “不用了!”酒意醒了一大半,沈无衣理智很清晰,“你好生休息,路上不远,我能自己回的!” “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夫人,让你独自一人回家,岂不是我这个未来夫婿做的不合规矩?” 卫子琅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起身穿了外衣,披了披风。 等牵着她的手准备往外走时,这才发现她竟是没披着披风来的。 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有了些单薄。 他连是将自己披风披在了她身上,轻责了一句,“你是笨么?若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说着,他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暖暖的,正如他的话让她心暖一样。 “不冷的!”她特意忽略了心里升起的酥麻感。 来的时候她喝了些酒,甚至还有些热意。 卫子琅轻叹一声,“小丫头,我若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话,“就算是替我照顾着!” “好!”沈无衣点头,又看向卫子琅,“你也是!要替我、好好照顾你自己!” * 卫子琅带着沈无衣出府门时,守门的侍卫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家将军旁边那小丫头是何人?何时入府的? 今日将军府也未来客人呀! 一路出了将军府,二人漫步在街道之上。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之上虽说依旧张灯结彩,但已是冷清无人,只有更夫提着铜锣打着更,叫人小心火烛。 二人就这般静静走着,明明无言,却又更胜万语千言。 直到到了沈府,卫子琅看着沈无衣入了府中,他这才瞧了一眼天空,折身往家中走去。 沈无衣一入府中,李大勇便蹦了出来。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一直狂跳的心此时才算找到了着陆点,“姑娘啊,你可算回来了!” 若是再晚一点,他便合计着要去告诉沈大人了。 沈无衣闻言,略带歉意的看了李大勇一眼,“李叔,早些休息罢!” “哎!”李大勇连是应声,看着沈无衣没事,他便放心了,“姑娘也早些休息!” 沈无衣点点头,“今夜叫你担忧了!” 此时她酒意早已醒了。 “我也是怕姑娘年纪小,会在夜里遇见歹人!” 见沈无衣毫发无伤,李大勇心里松了口气,“姑娘下次若是要出门,便唤我一道去,我虽说没什么本事,但这拳头还算硬!” 他是武夫出生,拳头自是硬的。 沈无衣同她一笑,应了一声好。 而后再没多话,只回了房去。 折腾了一晚,她一沾床几乎便入了梦想。 梦里,她梦见了卫子琅征战沙场,却被敌方包围,他带领将士拼出一条血路,奈何军中出了内鬼,他与那五千将士被放弃,最终倒在了血泊里。 少年如玉的脸上沾满了血,银色的盔甲被侵染的鲜红。 他薄而苍白的唇瓣张张合合,狭长的凤眸里满是不甘。 沈无衣想跑上前去抱着他,可身体与其穿插而过。 “卫子琅!!!” 沈无衣几乎是被吓醒的。 猛然睁眼,竟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蒙蒙亮,有光线通过窗扇照了进来。 她起身,坐在床上许久,一直想着那个梦。 最后那一刻,他嘴里唤的是她的名字! 明知晓是个梦,可他心里却总觉着十分的不踏实。 没了睡意,她便干脆起身穿了衣衫出门。 今日天气难得有些好。 她起身时,恰好见着沈无衣正坐在大厅内喝着粥。 喝完粥,他便要去翰林院了。 这粥也是沈无衣交代的。 早间总该是要吃些东西才是,否则总这般饿着,胃迟早饿出个好歹来。 沈无忧见得她来,微微愣了一愣,“你不再睡会?” “不了!”沈无衣走过去,在他对面缓缓坐下,“昨日没机会与你说个事儿,今早起来跟你说一声——她来找你了,想见你一面!” 沈无忧一时未转过来,“她?谁?” 沈无衣想了想,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形容词,而后道了一个字,“赵!” 赵! 赵氏! 这话便已说得很是明显了。 沈无衣端粥的手一愣,连呼吸都随之呆滞。 须臾后,他似是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优雅的放下碗,敛下眼眸,看不清情绪。 “见我?见我作甚?” 他早说过,她便算是上门,他也必定视而不见。 可没想到,这一日竟来的如此之快。 他心里——竟有些颤抖。 沈无衣未曾揭穿他的慌张,“不知!你若是见,我便替你安排,若是不见,我有法子回绝她!” 对她而言,赵氏便算是给了原主与沈无忧一条命,但她不是原主,没有那份感情。 也许她表现得太过于冷静,沈无忧抬头下意识的看向她,那双眸子里带着几分探究。 “她来找了你,你没什么感触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拿来与我瞧瞧 他那一眼,带着满满的疑惑与打量。 又带着一种,想要将她看穿的想法。 沈无衣内心一凛。 莫非沈无忧怀疑什么了吗? 她轻声一笑,“哥哥觉着呢?我需要有什么感触?她在我尚要记事时离开,这近十来年的光景里,我的所有记忆都只有爷爷与你、以及黄先锋! 倘若不是她昨日忽然出现,我一直以为我娘与我爹一同死了!” 后面那句话,说得多少有些冷酷。 但沈无忧从此话里,听出了意思来。 赵氏虽是她娘,但于她而言,几乎是个陌生人。 他也是能谅解的。 轻叹了一声,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这些年叫你受委屈了。” 沈无衣回道,“我有爷爷有哥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从未觉得委屈!” 这话似是碰撞到了沈无忧柔软的内心,明明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声音莫名有了几分梗咽。 他想了许久,最后道,“见罢!见见!哥哥想知道她之前为什么要走,眼下又为了什么要回来!” 沈无衣表示心里有数。 她想了想,“哥哥晚些、去一趟我那铺子罢!” 思来想去,也就铺子的会议厅内见面最好。 那里都是她的人,再且有江北在,有些话不会被别人听见。 酒楼客栈,是最不方便之地。 其次沈宅,她也不想将赵氏带回来。 沈无忧嗯了一声,“你做主!” 而后,他起身,未再多说一句,便走了。 于是,沈无衣吃完早饭也去了铺子里。 近来硬刷术正是发行之时,还有许多人表示想要来学这门技术活儿。 沈无衣也不小气,既然工部也掌握了方法,迟早也会流转到世面上去的。 于是她便计划着,收银子,交流程……至于他们后来会做到那个情况,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最重要的是,有间书院几乎已在无形之中慢慢的转型。 成为了一家‘出版社’。 专门花高价收买好的作品,再全国发售,赚的可谓是盆钵满体。 于是,她又乘此机会,找人与那些作者签约了书契,只要出一本满意的文章,便能给到十足的好处。 除此之外,她还物色了几个会作画的文人,将好作品又花成了漫画风。 总之,因沈无衣这些‘前卫’的思想,加之又敢去实践,打通了市场之后,卖得极好。 创出了一片商业的小天地。 沈无衣到店里先视察了一番,江北便同她说了几个近来签了书契、且会作画的文人才子,里头还有个姑娘。 他道,“那姑娘不愿透露自己真姓名,只按照咱们的要求作画,但那画却是做得极好的,无衣,你可要瞧瞧?” “姑娘?”沈无衣颇觉着有些意思,“不透露姓名没关系,她出好作品,咱们给钱,银货两讫。” 她也正想瞧瞧那画,便伸手。“拿来与我瞧瞧!” 于是江北便去翻了那位姑娘的画作。 这位姑娘是前几日知晓他们要招画手,自己上门来的。 凭借着她高超的画技,让江北一眼相中。 而后二话不说的签了约。 待得江北将那位姑娘所画之物交到沈无衣手上时,沈无衣盯着看了良久,而后点头认同。 她画的人物很美。 很唯美。 剧情是按照书籍改编的,只需要按照书籍去制定画与背景,除了要有点苟同的想像力外,也很考验画作的技巧。 沈无衣对此倒很是满意。 随意翻看了几页,“不错,下回你让她写个署名,便算不是真名,也可以立一个笔名。” 江北接触这一行也算许久,自然知晓笔名是何意思,当即便应下了。 …… 沈无忧需得酉时才可从翰林院归来,沈无衣在午饭之后便让人去将赵氏请入了铺子里。 赵氏见着沈无衣,自是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但后者面色如常,没有半分被其感动的意思。 如此,赵氏便悻悻闭了嘴。 直到沈无忧来时,赵氏见得那玉树临风的男子,泪眼汪汪,眼眶绯红。 “忧、忧儿!”她捂着嘴,瞧着那与先夫样貌有着六分相似的男子,心里五味陈杂。 沈无忧的脸上只剩下冷漠。 他走入会议厅,回身看了一眼江北,道了一句‘劳烦’后,再将门给关上。 彼时,沈无衣坐在主位上,见他来了,主动将位子让他。 然,对方却只拉着她在一侧坐下。 沈无衣将主位让他,是表示对他的尊敬。 但这个地方是沈无衣的,他却不能去坐。 不是勾心斗角,而是他有些东西,不能去接受她的好意。 赵氏坐在兄妹二人的对面。 沈无忧今儿整整一日,心情都十分的复杂,直到入这间铺子的时候,他还在想,见着赵氏要说什么?如何说? 可眼下……真的见到了。 他仿佛又没了什么要紧话要说。 她与他记忆中的人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沈无忧就这般看着她,不悲不喜,不恨不欢。 赵氏再一次哭的梨花带雨,紧紧咬着唇瓣。 一时之间,三人无一人开口。 须臾后,沈无忧双手交叉,神色冷冷,“听闻你找我?何事?”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不带半点感情,恍似对面所坐之人,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赵氏心里一疼。 沈无衣对她如此,她心里尚好受些。 毕竟当年她脑子痴痴傻傻,又隔了这么多年,对她这个娘亲无甚记忆——她能理解。 当初是她做的错事,在沈秀才尸骨未寒时又与人跑了,想来当年在安溪村,他们夫妻有多让人嫉妒,后来那些风言风语便该说的有多难听。 沈无衣对她的敌意,她细细想想,也能忍受。 可此时瞧见沈无忧这般冷酷待她,她怎能不悲哀? 当年离开时,他好像才至自己肩膀呢,眼下竟要比她高出了足足一个头。 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她的儿子成了位仪表堂堂的公子。 还是去年的金科状元。 而她的女儿,则成了造纸之母,得到圣上嘉奖,沈家分风光一时无两。 这才多久呢?不过是短短几年罢了! 沈家的日子,竟是从泥潭升到了天际。 第二百二十五章:就是想你了 一时未听赵氏说话,沈无忧凉凉扫过去,又将身子往后靠了靠。 “想必我与夫人都不是闲人,若要这般浪费时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他说罢,却并不急着走。 这些话似是一把无形的刀子,在赵氏心里左划一刀右划一刀,最后鲜血淋漓。 他一口一句夫人,一口一句在下。 这话,竟是与昨日沈无衣那般称呼无二。 果然是兄妹,连话都同样伤人。 “忧、忧儿呐!”她吸吸鼻子,“娘、娘就是想你了……” “我娘早就死了!”沈无忧犹记得沈无衣早间所说的话,“在我爹去世的那一日,她也跟着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氏听明白了言下之意,呜呜着哭了起来,“当年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妹,可娘当时也是情非得已啊,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的……” “那你觉着,你应该怎样?”沈无忧神色凉薄,唇角勾起,带着自嘲,“我们兄妹不是你的拖油瓶么?既然当年与有钱人跑了,你眼下不好好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你回来作甚? 怎么?莫非是见着我们沈家如今有些风光了,你便想回来跟着享福了?”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赵氏眼泪哗哗流着,“忧儿,衣儿,娘知晓错了,这些年娘让你们受了苦,这是娘的错。娘也知晓此时找上你们不好,但……娘实在没法子了,忧儿,求你救救为娘罢!” “救你?”沈无忧冷冷看着她,“还望夫人莫要一口一个为娘,在下与家妹受不起!况且,夫人言重了些罢?瞧夫人这日子过得不错,如何说得上一个‘救’字呢?” “我是逃来京城的!”赵氏为了见儿女,化了个淡妆,如今一哭,妆容便花了许多。 她道,“当年娘、当年我跟着人跑,乃是被陷害的!” 一边哭着,她一边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你爹去世之后,有一个行脚商人路过安阳,他贪图上了我的美貌,花钱请了一个婆子,两人、两人商定下计策,玷污了我的清白! 那时,我若是不跟他走,他便要跑去村子里败坏我的名声……” 说至此,她连神色都几近癫狂,“你爹尸骨未寒,倘若他去村子里到处败坏我的名声,扰了你爹亡魂如何是好?且我不过是一个女人家,那人就这般咬定是我勾引他,传出去,叫你们兄妹如何做人? 尽管我走了,你们会被人骂,但我想——他们只会骂我不检点,不要脸,对于你们更多的是同情,也不会、也不会惊扰到你爹的亡灵!” 这一番话下来,舆论全变,似是发生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明明——明明她就是那个抛弃孩子去享受荣华富贵的人,为什么忽然之间,她就真的变成了情不得已了呢? 沈无忧交叉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些。 薄唇紧抿,似是不敢置信,也不敢去相信。 沈无衣见到他如此表情,自是知晓他此时内心定是极为难受的。 她抬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就这般看向了赵氏,“你方才说,让我哥哥救你,所谓救你——应该救你什么?” 不管真假,此时都无从考证,且这些东西说来说去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能考证,又能说明什么? 还不如长枪直入,开门见山的问赵氏目的。 赵氏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我想脱离那个男人……只要能脱离他,我便是去乞讨,当个村妇,我也心甘情愿!” “为何?”沈无衣不解,“我不太明白,你为何想着脱离他?再者说,你若想离开他,为何这些年不找回来说清楚此事?” 赵氏自嘲一笑,“那个男人乃是丧心病狂之辈,前些年虽是行脚商,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在当地有些势力!我不过是一届村妇,除了样貌好些之外,有何背景?说来还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玩物罢了?” 说至此,她擦干眼泪看向沈无衣,“你还小,又是个姑娘,是以我昨日才未跟你说这些话。这些年、我过得生不如死,此回我是独自一人跑来京城的!想来,不日那个男人便会找来罢,眼下我已是孤掷一注,不祈求能得到你们原谅,但我想让你们瞧在、瞧在我曾生育过你们的份上,救我脱离苦海罢,我再也不想过那生不如死生的日子!” 赵氏是无意中听到沈无衣这个名字的,当时纸张大跌价,在大祁各处售卖时候,她偶尔听到了沈无衣这个名字。 这名字是她丈夫恰好看到诗经无衣时,有感而起。 沈无衣,沈无衣。 她忍不住问了一嘴,“沈无衣?敢问掌柜,这沈无衣、是何人?” 掌柜当即便笑答,“说来这位女子也是位奇女子,听闻才不过及笄之年,便改良了造纸术,叫纸张的价格一跌千丈,方便了不少读书人呐,便是咱们如今用得那纸巾,听说都是由她造出来的!” 纸巾?赵氏也早用上了。 犹记得,这东西的发源地是安阳城。 安阳城的沈无衣,又还是位及笄的姑娘家。 赵氏心内一动,便又追问了一句,“掌柜可知那位沈姑娘,出自于哪个村子?家中还有什么人?” 掌柜当即一挥手,“这就不得而知了,坊间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啊,倒是因为她,咱们小商户也得了不少好处,朝廷现在因她的一席话,特意改了制度,听说从商之子也可科考。 不过听闻,她似是有个哥哥,那哥哥年不及弱冠,便高中了状元哩,听说是叫甚沈、沈无……” 掌柜的话未说完,赵氏便抢话道,“沈无忧?” “对对对!”掌柜连是点头,“好像就是这个名字罢,沈无忧!听说圣上愿听沈无衣耐那袭话,也是看在金科状元的份上呢!” 沈无衣、沈无忧! 赵氏便算再想不明白,也该知晓这是她一对女儿的名字。 于是,她连日来,一直都在思量着入京去找兄妹二人之事。 直到大年三十那日,她才得了机会。 第二百二十六章: 应当不假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沈无衣微微侧头,吐字清晰,无形之中带了一点威压。 赵氏觉着,她这个女儿,真的改变了良多。 当年离开时,还是个痴痴傻傻的性子呢,眼下竟让她都有些害怕。 似乎,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 她甚至是,有些害怕与她对视。 赵氏深吸了口气,看向沈无衣,母女二人就这般对视着。 须臾,她开口,“我只想摆脱那个男人,过自己的日子。” 也生怕这个话会叫她误会,“我知晓你们兄妹对我有怨言,我也不会赖着你们不放,我只求、只求你们能帮我摆脱他,足可!” “我会考虑的!”沈无忧忽然站起身来,桃花眸子紧紧盯着赵氏,“我会有我的法子做调查,倘若你所说的是真事,我定会叫他付出代价!” 话落,牵起沈无衣,“走,咱们先回家!” 沈无衣闻言,抬头朝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轻柔,“哥哥先回罢,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 沈无忧对赵氏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很多事情他不愿去处理。 但方才他说了那番话,便表示他对赵氏还是有感情的。 也对,毕竟是血浓于水,沈无忧从来都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沈无忧此时内心很糟糕,便也没再坚持拉着她走,只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好!”他抚上她的发,“早些回来!” 而后,他走了出去。 房间内一时只剩下她与赵氏二人,赵氏还在擦着眼泪,难掩伤心。 沈无衣淡淡的看了她许久,半响后,她终是开口,“你在京城,可还有什么投靠之人?” 赵氏方才哭的厉害,此时还在梗咽着。 她低头,缓缓摇着。 想她一个人在客栈也不是那么安全。 可眼下也无法带着她回家…… 如果真如赵氏方才的那番话,她还真就是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了。 毕竟,比起她身败名裂被人指着骂而言,离开的确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赵氏生的很漂亮……也正是如此,才会让沈秀才一见钟情。 沈无衣想了想,“这些时日,你便住在这里罢,等会子我让江北替你安排一间房。” 说罢,又顿了顿,“如果那个男人找上门来了,你若瞧见,同我说一声!” 就算没找上门来,她也要去找找那个人的。 赵氏头一次见沈无衣说话这般和善。 她愣了愣,呆呆的看着沈无衣。 瞧着那张与自己容貌相似的脸,赵氏的心仿似被针刺了一般。 她低低喃喃出声,“倘若我未受那歹人陷害,如今……我们一家只怕是过得融洽的!” 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很低,可沈无衣还是听见了。 沈无衣没做任何的回答,看着赵氏眼里露出疲倦,她一时间也不知要说什么。 最后,她将赵氏留在了铺子,出门时又与江北说了一声,花些银子,好好去查查当年赵氏那个男人的背景、以及当年陷害赵氏的那个婆子。 江北大概明白了沈无衣的意思,点头应了一声,“三日!” “好!”她点头,满意的回了家。 自从见了赵氏,沈无忧心情便焦躁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忽略了赵氏的存在,眼下忽然冒出来,他心里极乱。 恰好这个时候,丞相大人不知皇上说了甚,明明身在翰林院的沈无忧,莫名被调职去了大理寺。 一时间,沈无忧有忙不完的事儿。 于此同时,正月十八,卫子琅正式离京。 离京前一夜,卫子琅来找过沈无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深夜。且那一夜的梦宗教沈无衣有些膈应,交代他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顾全自己。 他离去时,沈无衣去送了行,只是她跟着百姓在人群中,极不起眼。 也不知他是否有看见。 卫子琅离京,沈无忧忙大理寺之事,早出晚归。于是赵氏的事情,几乎就落在了沈无衣的身上。 江北说三日,果真在三日后,便得来了消息。 行脚商姓顾,大名顾有权,祖籍临城,乃是安阳以东一千里之地。 顾家虽说自来从商,但做的都是些小本生意,前几年得了个造胭脂水粉的方子,颇受女客喜爱,生意蒸蒸日上,在临城买了几间铺子,又置办了几间布铺。 先前顾有权有个婆娘,但那婆娘乃是家中长辈之意,长相甚为丑陋……于是当年他来安阳做生意时,见着了貌美如花的赵氏,心里起了歹心。 当时赵氏恰巧丧夫,他便花十两银子买通了杨婆子。 杨婆子是赵氏娘家村里的一位婶子,当日以安慰赵氏为由,骗得她入自家吃了些酒。 赵氏本就因沈秀才亡故而心中郁结,杨婆子又特意说着沈秀才生前待她多好。一来二去,她便喝多了。 也正因此,叫顾有权占得了便宜。 江北说完这些时,又与沈无衣道,“那杨婆子本生嘴硬,我叫人使了些手段才叫她说了这些,她以性命担保此话是真,我合计——应当不假!” 沈无衣脸上未有情绪,双手负立于身后。 半响后,才听她道,“去查查那姓顾的如今在何处,我去会会他。” 江北没有半点犹豫,只应了一声是。 如今手里有钱,找个人极为简单。 于是第二日早间,江北便将人找到了。 因赵氏跑来了京城,顾有权也随之追道了京城。 起先他去赵氏娘家闹了一通,见她娘家人真不知晓赵氏的消息时,这才转道来了京城。 知晓沈无忧如今是状元郎,又刚从翰林院被调入了大理寺,也不敢太过张狂。 当沈无衣找到他时,他真在一间酒楼里喝酒吃菜。 因他最近也赚了些银钱,在京城结实了几个混子,此时正请着那些人喝酒。 沈无衣特意着了一身极飒的衣衫,长发绑起,手里拿着一柄折扇。 并未特意做男儿装扮,但那身打扮瞧着极酷。 身后则跟着护院李大勇。 她一入內,一眼便瞧见了顾有权。 唇角缓缓勾起,折扇一展,朝他走了过去。 方桌上坐了好些人,沈无衣直接拿折扇推开了一个汉子,坐在了顾有权的对面,“聊聊?” 第二百二十七章:识趣点好 被推开的汉子只觉面子受损,对着沈无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但小姑娘不仅没半点害怕,甚至连个眼神都未给他。 倒是带来的那护卫,骨指咔咔作响,眼睛狠狠盯着他,叫人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惧怕之意。 汉子立时焉了,悻悻的退至了一旁。 京城这地儿,富贵人居多,他们就是普通的混子,就怕一个不甚之间得罪贵人。 沈无衣盯着顾有权,眸子微挑,带着几分戏谑。 顾有权对赵氏何其熟悉?看着沈无衣这张脸,莫名的想到了赵氏那个小女儿。 再看她似是来者不善,顾有权眯起了眸子,“你是、沈家人?” 顾有权瞧着四十几岁,样貌生得尔尔,五官十分大众,挑不出任何一点好看的地儿来。 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好看,平庸之辈。 人到中年,身子有些发福。 沈无衣笑笑,“没错,我便是安溪村的沈家人!” 见她认了,顾有权莫名的有了些慌张,“她去找你们了?” “阁下以为呢?”沈无衣依旧笑着,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不见半点笑意,“怎么样?可否愿意聊聊?” 便算来者不善,对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顾有权寻思了一番,坐在她对面嘲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莫非是想认亲么?” 他将她娘纳为妾,意思是她上门是为了认他这个‘爹’。 “你也配?”沈无衣冷冷扫了眼旁边几个汉子,淡淡道,“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几位是要看着呢,还是早些给我空地儿?” 看着,便是站在顾有权那边。 早走,则是互不干涉。 几个汉子瞧了瞧沈无衣,又瞧了瞧顾有权。 两人这一副相排斥的模样,完全能看得出他们之间有着不对付的仇怨。 为首之人想了想,最后站了出来,以一副警告的口吻与沈无衣道,“小丫头,顾兄是老子的人,你明目张胆的上门来找茬,怕是没将咱们放在眼里罢?”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管沈无衣是不是有背景,他们这些混江湖的,面子上还要要过得去。 这几日,顾有权可没少花银子。 “听阁下之意,这事儿也想掺和掺和了?”沈无衣缓缓抬眸,往那人看了一眼。 随即, 左脚踏在了所坐的长凳上,手则搭在膝盖上,身子坐得端直,另一手轻摇着折扇。 大冬日摇着折扇的确还冷,但京城是繁华之地,不少富家公子都爱折扇不离手。 她这一举动反而显得英气十足。 给人一种女中豪杰的错觉感。 “姑娘当着咱们的面来找顾兄麻烦,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咱们放入眼中?”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沈无衣,“也不打听打听咱们青龙帮是什么地儿,小姑娘,看你年纪尚小,还是要识趣点得好!” 青龙帮,乃是京城几个下九流的帮派。 做的事情并不光明,但手段有些狠辣。 谋生计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打探消息,另一条则是管着漕运码头。 有意思的是,青龙帮的老大与白家有些渊源。 上回曾听白世羽说起过的。 那时是租在一间小院子里,白世羽闲来无聊,便同她说了说青龙帮。 如今青龙帮的老大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手段狠辣,做事雷厉风行,但因他善后善的十分妥当,倒也未曾引来祸事……而且老大是白世羽母亲那一支旁迈。 能在京中一直混的风生水起,最大的靠山就是白家。 沈无衣当即就笑了。 青龙帮。 她从未觉着自己有什么背景,但当为首之人说出这个帮派来,她忽然觉着自己后台真的挺硬。 说来,白世羽还是感恩与她那次出手相救的。 白大人对沈无衣也是一副明摆着的喜爱。 她唇角勾动,“青龙帮么?正好,下回喊我唤上白公子,大家一起出来吃个便饭!” 白公子? 为首的汉子立时想到了她嘴中的白公子是何人,当下便诧异了起来。 盯着沈无衣的眼睛也显得有了几分不可思议,“姑娘到底是何人?” 如果对方身份够强大,他们哪敢对她如何? 沈无衣红唇微张,“小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无衣!” 对于沈无衣这个人,大家可能不知晓,但这个名字却几乎是京城家家知晓之人。 当日她在皇宫那一番说辞,让圣上颁下诏令,从此商人可科举,纸张跌价。 对于那些从商之人而言,沈无衣于他们而言,那便是恩人。 作为一直混在京城的青龙帮众人,如何会不知晓这个名字呢? 在场几人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最后看向了顾有权,神色复杂,“顾兄,你与这沈姑娘、有何误会?” 听说她是个挺有手段之人呐! 否则,不然小小年纪,怎能做出这番事儿来? 还有人说,她是个做生意的神童! “没、没什么误会!” 顾有权听那汉子竟是称呼沈无衣为沈姑娘时,心中一个咯噔。 他来到京城没多久,先前也从未打听过赵氏那一对儿女,眼下见到,心里竟是没什么底气了。 “顾老爷!”沈无衣瞅了眼四周都是人,便道,“如何?可赏脸聊会?” 眼下这情况,还容得他拒绝么? 顾有权缓缓站起了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明显还有些紧张。 “我、我跟你说,此乃天子脚下,你若、你若做出半点出格之事,那便是、那便是藐视王法!” “怎么?”沈无衣似笑非笑,“莫非你觉着,我能杀了你不成?”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顾有权却听得心惊胆战。 沈无衣那略带着几分邪魅的表情,让他生出一种惧怕之意。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他为何要怕? 也许,出自于心虚? 顾有权看了看旁侧那几个汉子,抿了抿唇,“兄弟,你可是我在京城唯一的至交,那小丫头片子还有些话要也与我说,这顿饭一会再接着吃!”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是让汉子莫要走。 也对,沈无衣来势汹汹,身边有几个人在,怎么都能壮壮胆! 况且顾有权这些日子为了拉拢他们,是真花了不少钱的。 既然占了人家好处,多少都要给人家点面子的。 汉子一点头,应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我像个傻子么? 沈无衣要了间厢房,李大勇赶着顾有权不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厢房内,沈无衣坐在凳子上,左手手肘搭在扶手上,折扇合拢,轻轻与她的手面拍着。 这一副画面,莫名叫顾有权觉着有些盛气凌人。 他也不知怎得,只觉心里没有半分底气。 “听说,你在找赵氏?” 正在顾有权不知她打了什么主意时,忽然听得她的声音传来。 赵氏? 她竟是这么称呼的。 顾有权忽然就笑了,“怎么?你见着了?” “见了!”沈无衣声色淡淡,“有两件事儿,想问问你!” 此时的厢房内只有沈无衣与顾有权二人。 李大勇守在门外,看着大门。 也正因如此,顾有权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 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罢了, 瞧着这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有何好怕的? 如此一想,他忽然信心十足,肯定了沈无衣奈何不了他。 “既然见了,那想必她都和你说了罢?”顾有权笑得猥琐,找条凳子坐了下来,“小姑娘,你说你管这个烂摊子作甚?当年他能抛弃你们,眼下是见你们发达了才找上门来的! 若是我猜的没错,她一定是和你们说,她是被陷害了可是?还说是我威胁她? 小姑娘,我跟你说,她本就不是个什么正经的人,当年你父亲去世之后,她见我有钱,便算计上了我!” 说至此,他偷瞄了一眼沈无衣的神色,也不知她是信了没信。 随即又继续道,“当年可是她先算计我的,我是个负责任之人,心里也怜惜她的遭遇,便带她一起走了!不过这人天生就是个j命,随我归了临城后,还想顺着我攀枝头呢!就说这临城那一个圈子,谁不知道她水性杨花呢?” “沈家姑娘,这些年我可是从未打扰过你们的,况且此事本来也不是我的错,我也是那被算计之人,你看——何苦为难我呢!” 听他说完这一大堆,沈无衣神情依旧淡淡,叫人看不出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顾有权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瓣,“沈姑娘,只要你将赵氏行踪告诉我,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情我也绝对守口如瓶绝不外言,你看如何?” “难道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沈无衣唇角一勾,清澈的眸子扫向他,“否则、不过是你一个小妾罢了,何苦千里入京寻人?” “这……”顾有权眸子一闪,“这男欢女爱之事,你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懂?你娘那点取悦人的功夫,还是叫人深感满意的!” 这话带着赤果果的轻蔑。 也是在激怒着沈无衣。 任由谁这般说自家亲娘,都会愤怒的。 而沈无衣,却依旧没有一点情绪。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见喜,不见怒。 这倒是叫顾有权有些惊讶。 沈无衣换了个跷二郎腿的姿势,淡淡道,“你觉得,我像个傻子么?” 赵氏不过是一个妾罢了。 她逃至京城,顾有权又这般来寻她,其中没有什么利益东西在里面,沈无衣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顾有权一噎,“小丫头,如今你的名气不小,你哥哥也又在庙堂,如果是让世人知晓你们有个给人做小妾的娘,传出去,是不是会对你们沈家的名誉有影响?” 沈无衣唇角勾起,“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就不劳烦顾老爷这个外人费心了。今日我只有两个问题,你若能如实答,我便也不为难你,倘若你敢有半点的掩藏,我——饶不了你!” 也不管顾有权什么表情,她直接开口问道,“当年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叫她离开的沈家?” “天地良心呐,小人一介草民,哪儿会使用什么手段!”顾有权矢口否认,“当年可是你娘自己……” “我不喜欢听那些满嘴谎言之话!”沈无衣盯着他,语气带着警告,“做人,还是要实诚点的好,你说呢?” 顾有权莫名的喉咙有些发紧,方才还十分笃定的语气,一时间失了些底气,“我、我说的,我说的是实话!” “我属三个数,倘若没有听到我想要的答案,那只能掌嘴了!” 掌嘴?顾有权不屑。 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瞧着小胳膊小腿,指不定还打不过他呢!竟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掌嘴。 他道,“当年真是她看上了我的钱财……” “一” “当年你爹去世,你家中那条件艰苦的很,我手里有银钱……” “二” “她就是为了贪图钱财去的,若不是,这些年她怎么不来寻你们?到如今看你们兄妹……” “啪!” 顾有权从未想到,那明明瞧着弱不禁风的女子,手劲竟是那般大。 她甩手一个巴掌下来,让他有了些晕晕乎乎。 随着而响起的,是她那冷冰冰的语气,“聒噪!” 顾有权紧咬后槽牙,显然被沈无衣那一巴掌打出了怒气。 可他怒意未发,沈无衣再次抬手,又给了他一个巴掌。 左右一个耳光,腮帮子立时火辣辣的。 他拿舌头抵了低腮帮子,隐约有几分麻木感。 沈无衣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我的手段么?前些日子去找了杨婆子,她已全招了。顾老爷,你若想玩,我可以慢慢陪你玩儿,但——这苦头你可也得多吃吃!” 这不是赤果果的威胁么? 顾有权瞬间眼眸睁大,“沈、沈姑娘……那杨婆子、杨婆子是诓你的!” 沈无衣眉头一皱,明显的不悦。 抬手又赏给他左右两个巴掌,直将顾有权的脑袋扇得嗡嗡作响。 “怎么?事情怎么样?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不成?顾有权,你若识相一点,便吐出你的真话,想在我面前巧言令色,那便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小丫头如此嚣张,顾有权既疼又怒,抬手欲要给她一点教训,却不想她不过是一个侧身,脚一抬,便闪至他的身后,再揣了他的腿。 他一个不甚跪倒在地,沈无衣又顺踢着他的背,将人面朝地的踹倒在了地上。 这途中,顾有权没有半点的回手之力。 第二百二十九章:我都知道了 沈无衣出厢房门的那一刻,不仅青龙帮的几人站在门外,便是店小二也偷瞄着这一边。 直到看她出来,众人这才朝着里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明明进去之前好好端端的顾有权,此时鼻青脸肿,凌乱不堪。 若不是这厢房内只有两个人,他们很难想象,那手无寸铁的沈姑娘,竟能将一个汉揍成如此。 瞧她出来时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像是没有吃到半点亏。 沈无衣从酒楼出来之后,便让李大勇回了沈家,她则去了铺子里。 一见到李氏,她没有半句寒暄,直入主题,“将东西交出来罢!” 赵氏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再递给了沈无衣。 荷包内是一枚印章,乃是顾家的特有的印章。 商人的印章与官印一样,也只此一枚。 沈无衣甩了甩荷包,见着低头不语的赵氏,想了想,开口道,“我都知道了!” 在她对顾有权一番拳脚交加之后,他终于说出了实话。 沈无衣问的问题有两个。 当年他是怎么设计赵氏的。 在临城,她让赵氏做了什么。 其实,她若是耐得住性子,差遣人去打探消息也是可的,毕竟他们生活在临城,花点银子便能打听到赵氏这些年来过的什么日子。 可她就是想要找找顾有权的麻烦。 比如今日,可是过足了手瘾的。 赵氏闻言一愣,而后便蹲在地上,掩面哭泣了起来。 沈无衣也不知如何安慰。 顾有权的回答与杨婆子的话几乎一样。 但后来,他带着赵氏回临城以后,临城有个商户也看上了赵氏,便许诺了顾有权一些好处,只要求赵氏陪其风流一夜。 前些年顾有权得了张胭脂水粉的方子, 也是靠赵氏得来的。 赵氏明面虽为小妾,实在…… 日子过得着实水深火热。 因顾有权得到了赵氏所带来的好处,便直接将人圈养了起来。 她明着是顾有权的妾室,暗里则是他与那些商人直接的‘礼物’。 那些生活,说起来可谓是肮脏不堪。 沈无衣对赵氏没有恨意,也没有爱意,但当他听顾有权说出那些话后,心里升起熊熊怒火。 这些年,赵氏原来过的如此不好。 比他们,着实要艰难多了。 有些人,一旦误入了歧途,这一辈子便生活在了泥潭里。 赵氏无疑是不幸的。 “我、我知道我无颜见你们兄妹了!”赵氏声音梗咽,“你放心,只要等此事解决,我便会彻底的离开,绝不会让人知晓、你们有个如此不堪的母亲!” 沈无忧已入朝为官,若是被人知晓他生母如此,日后还不知晓要如何被世人笑话。 赵氏偶尔觉得会有些不甘,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养大的儿女,一起过了那些苦日子,如今看着他们有了出息,自己却已身陷泥潭。 沈无衣一时不知说什么,重重吸了口气,“我哥哥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年你离开的确是有苦衷,此事他便不会不管! 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在这里住着吧,顾有权那儿,我会让他得到报应的!” 赵氏不知如何接话,只觉自己此刻在她的面前显得尤其难堪。 沈无衣说罢完之后,便直接回了沈家。 今日从顾有权嘴里听到这些时,她心里竟是觉着有些难过。 所有人都觉得,赵氏在沈秀才亡故之后便与人跑了,跟着有钱人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谁能想到,她实则活得生不如死? 可这是个人的命运。 晚间沈无忧回来时,沈无衣想了想,到底是将这些都告诉了他。 沈无忧那时正坐在书房书写,闻言,墨水就这般的滴在了纸张上,而后慢慢晕染而开。 他在京城现下无多少势力,打听消息自然没有沈无衣那般快。 放下笔,他的手紧了又紧,平日璀璨的桃花眸里此时竟是有了些迷茫。 忽然,他抬头看向沈无衣,“丫头,你、你觉着,我应该怎么做?” 听了赵氏这些年所受的苦,他心里乱了。 完全的乱了。 他有对顾有权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处理赵氏。 顾有权好解决,但赵氏呢? 莫不是,还能再养着她? 这些年,毕竟有了隔阂的! 沈无衣道,“哥哥若是不知如何做,那便交给我罢!” 她将赵氏的遭遇与沈无忧说,无非是想告诉沈无衣,这些年赵氏的艰难。 况且这些东西是包不住火的,她觉着有这个必要告诉沈无忧。 沈无忧手逐渐的握成了一个拳,“我是你哥哥,这些事情,如何能叫你来插手呢?” 银牙紧咬着,“既然做下了错事,总该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方才说顾有权就在京城是么?好!正好,我想些法子将他连锅端了罢!” 沈无忧平日乃是温润之人,但他心思不浅,城府也够。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顾有权在京中过得十分不好。 不仅如此,沈无衣既然想要拉跨他,便暗里使用了些手段,将顾有权名下的生意逐步击垮。 不到一月的功夫,顾有权的生意一落千丈,家中也频繁出事,临城的商户顾家在一月之间销声匿迹。 而顾有权,又被查出这几年做了不少偷鸡摸狗之事,所有罪名一成立,他便立即锒铛入狱。 半个月后,临城又新来了一位商人,那人姓江名北,将原本顾家的铺子转了手,做起纸张与印刷的活计来。 仅仅是小半年的时间,江北的生意越做越大,隐隐有成为临城首富的趋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沈无忧决定出手后,沈无衣只给了他银子,其余得再也没多问。 直到一月后传来顾家破产的消息,沈无衣便立时让江北乘机而入,直接盘下顾有权那些铺子。 随着顾有权的入狱,赵氏所带来的这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沈老汉不知这其中所发生的事情,只见兄妹两人似乎都避开不与其谈赵氏,便说了一番话。 他道,“到底是亲生母亲,有着生育之恩,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爷爷知晓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们也都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长大的!如今她也算是无家可归,咱家地方大,不如将人接回来罢?不过是多添一双碗筷之事!” 第二百三十章:如何安排 沈老汉本就是个敦厚之人,加之那些年与赵氏相处又无甚矛盾,便算她之后的离走,他心里都惦念着一点情分的。 沈无忧闻言,愣了好半响后,再与其道,“我知道了!” 之后,他不再与沈老汉再多说。 当屋内只剩下他与沈无衣祖孙二人时,沈老汉又将眸光看向了她,嘴里道,“丫头,爷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亲情还是要报的。” “我知晓!”相比起沈无忧的反应,沈无衣简直要和善得许多,又忍不住解释了两句。 “哥哥也是心情复杂,毕竟这些年一直都是爷爷您带着咱们过来的,忽然冒出来一个亲娘,也许一时间的确很难接受!” 沈老汉叹声点头,“这些道理爷爷都懂,都懂!哎,委屈你们兄妹了,爷只是觉着,毕竟是一家人的情分,咱家如今不说家大业大,但养一张嘴也是养得起的!” 年纪大了, 总想着一家人在一起的好,况且他也是真的想要寻个能真心替他们兄妹二人做考虑的主儿。 赵氏身为二人生母,原先本也是个知进退的人。 须臾,沈老汉又加了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哪有没犯错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丫头,倘若你娘是真心想要回来,你好好跟大郎说说——那小子呀,别看是个通透的,其实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 “好!”沈无衣笑笑,“我知道了,爷爷别操心!” 方才沈无忧也是如此回答他的。 说什么知道了! 沈老汉无奈的很,笑骂了一声,“你们这是长大了啊,一个一个都说知道了知道了,却是什么都不与爷爷说……” 随着孙儿孙女越发长大,沈老汉这才一日又一日的恍觉自己老了。 明明之前兄妹两人都要靠他呢,连穿什么衣服都需要他先来找好。 可如今呀,他们将所有的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 沈无忧入了大理寺。 沈无衣则入了商场,兄妹两人一个不输一个,平日里更是连他所需的都备好了。 他们年幼时,他总盼着两个娃儿长大,眼下真长大了,心里又莫名的惆怅,总觉着自己老了,老了! 沈无衣看出沈老汉眼中带着几分落寞,当下搀住了他的手臂,半做撒娇道,“是是是,以后我一定将什么都告诉爷爷,征求爷爷的意见! 唔,这样吧,不然关于赵、我娘,关于我娘的事儿,我跟爷爷好生商讨商讨?” “你个小丫头!”沈老汉因沈无衣这个举动而显得很是开心,“关于你娘的事儿,爷爷当是希望咱们惦念一份恩情,咱们这日子不也是苦尽甘来了么?日后也只会是蒸蒸日上。咱们就忘记这些年吧,就当她还是你母亲!” “好好好!”沈无衣猛点头,“爷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去跟哥哥说说,晚些将她接入府里来,可好?” 真说接入府中,沈老汉又犹豫了片刻,想了想,“不若再过些时日罢,等你嫁给了卫公子……” 毕竟名声不好听,卫子琅又是将军,只怕那卫夫人会嫌弃。 做婆婆的嫌弃儿媳妇,日后在夫家的日子多半不好过。 “无碍!左右我名声也都在这,咱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生,怕什么名誉的好坏?”沈无衣道,“况且做错事儿的也不是我与个,爷爷若是真想将人接回来,我便去了。” 如他所说,左右不过是一张嘴的事儿。 眼下的沈家,养个闲人也无甚关系,只要她能安安份份的。 沈老汉冥思了片刻,摸出烟杆寻思了起来,“罢了,你哥哥是咱们家梁柱,且看他如何安排罢!” 沈无衣点头应声,二人一时间无话。 …… 三月已渐渐回春,沈无衣的生意越来越好,日进斗金。 厚厚的冬衣终换成了春衫,沈无衣合计着杨柳嫁人的日子,挑选了二人的新婚礼物之后,便想着要回一趟安阳。 安阳那边的铺子如今是江北的兄弟打理,是个可靠之人,加之沈无衣给的待遇足,对沈无衣倒是十分听话的很。 前段日子何氏也刘老三也入了铺子里干活儿,眼下回去,正好能瞧瞧他们。 沈无忧最近都未去见赵氏,赵氏便一直住在铺子里,三餐替伙计们煮着饭,一时间倒也与众人输了。 毕竟是沈无衣的母亲,铺子里的伙计待她十分有礼。 江北前段时日去了临城,眼下京城的铺子都是她在打理的。 手里有了银钱,她便盘算着要在京城置办些田地。 才吃过午饭,沈无衣正在翻看着那笔名叫瑶雨荷荷作的画,十分满意。 约莫女孩子对唯美有着一定的欣赏,她将人物画的极美极美,美到任何细节都看不出半点突兀来。 可是沈无衣看着画中的男主人公,她总觉着莫名眼熟,与自家哥哥有些相似之处。 尤其那眼睛与轮廓。 也正是因如此,才叫沈无衣将这些画翻看完了。 这画叫漫画。 与话本大相径庭,但明显漫画的画工要精致许多。 毕竟是花了高价的! 当第一本漫画印刷出版之后,瑶雨荷荷的名字几乎引起了一阵热潮。 待沈无衣看完最后一页,她将画本合上,唇角勾了勾。 看完了整片,她不得不怀疑,那位叫瑶雨荷荷的姑娘是认识沈无忧的。 莫名的,她便脑补了一场爱情剧。 赵氏正端了热茶来,见沈无衣眉眼都是笑意,微微愣了愣。 似乎她现在对自己没了那么多的敌意,但也极少见她泛起笑意的模样。 沈无衣笑起来时很好看。 原本她若是不说话时,多少给人一种冷淡疏离感,如星的眸子里似是含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让人觉着无法与其亲近。 但她笑起来时,冰霜融化,似是万物复苏,黑曜的眸子变得璀璨,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 赵氏心里有些酸意。 她家的小丫头,模样真俊。 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敛下眉眸,她入了门来,再将茶放在她旁边,“我去街上买了花茶,花茶养颜。” 沈无衣闻言,缓缓抬头与她对视,“你不用做这些活儿。” 第二百三十一章:能怪谁? 赵氏知晓她的意思。 她是说,这些琐碎的活儿无需她来做。 赵氏低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闲着也是闲着、看大家都这么辛苦,我能做的也就是端茶倒水的活计!” 她有些怕沈无衣拒绝。 便算沈无衣不唤她一声娘,可她能日日这般瞧着女儿,过着平静的日子,也是安心的。 沈无衣瞧了眼杯盏里的花茶。 “若是铺子里你住不习惯,我去给你租个小院子吧!” 铺子后面是有很多房间的,只为了给那些伙计们住宿之地。 因赵氏是女人,她便单独安排了一处。 与那些伙计的房间隔了些距离。 “习惯的!”赵氏呼吸一滞,生怕沈无衣赶走她,“我在这里挺好的,得空了也能给大家做做饭。” 最重要的是,能日日看见沈无衣,偶尔也能看见沈无忧来接沈无衣。 本来,她是没有任何要求的,觉着只要摆脱了顾有权便好。 可眼下日日与儿女相处,多少都生出了不舍之情。 就这般远远望着也挺好。 沈无衣听她这般说,好奇了起来,“你不觉得委屈么?” “嗯?”赵氏一时半刻没明白她的话中之意。 沈无衣道,“先前你的离开并非你的本意,在临城的日子又过的如履薄冰,眼下儿女还不肯唤你一声 娘,让你住在这个地方,你、委屈么?” 她这般说法,就好像自己是个事外人。 赵氏如何都没想到沈无衣会说出这番话来的。 愣了许久,见沈无衣仍旧盯着她,便抿唇回了,“这些都是命呐,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说至此,她像是自嘲的笑了,“当年你们年幼刚丧爹,娘又跑了,我能知道你们的日子有多难过。你爷不会做家务,你又身子不适,大郎又要念书……不说是你们,便换做是我,我也会恨的!” 人的感知永远是自己那面,对于看不到且未知的那面,总觉着自己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人。 正比如,他们一度以为赵氏是为了过好日而抛弃的沈家,连一句话都未留,就那般狠心的走了。 走的毅然决然。 于是留下的,便被人欺负,被人骂。 被人骂没教养,有人生没人养,爹死娘跑的可怜虫……等等等等。 沈无衣听她自己说出那些,一时间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这些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呢? 事情发生至此,能怪谁? 怪赵氏么? 她其实也是受害人呀! 杨婆子是她的长辈,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谁能知晓她会因为钱而出卖了后辈? 怪赵氏后来走了? 可她不走,只怕紧随而来的, 便是赵氏的声名扫地,沈家也是面上无光。 那时候,只怕他们兄妹被人骂的就不是没娘了,会说沈家家风不正,出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dang妇。 他们走到哪儿,说不定就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到哪儿。 家也是永远不得安宁。 怪顾有权么? 事情发生至此,好像怪谁都没用了。 说到底,那最可怜之人到底还是赵氏啊! 她没了贞洁,被顾有权当做货物送来送去,谁也无法明白她心里的苦。 这份苦,她与人说不得,只能自己刻在心里。 也许午夜梦回的时候,这些事情是赵氏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沈无衣不是圣母,但她忽然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人了。 好歹自己也占据了她女儿的身子,总该是要做些什么事儿来的。 她觉着自己真得需要做些什么,否则心里始终难安。 不管是因为可怜她,还是占据了她女儿的身子! 沈无衣喝了一口茶,声音听不出个咸淡,“你去将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赵氏听得,手一抖。 而后,又听得她道,“我们府中还缺个女主人,爷爷年纪大了,我们又极少在家中,都管不了他,尤其那烟得少抽些……哥哥衣服也无人缝补,我又不会。你若不觉得委屈,便随我回沈府,接替我家那堆子闲事罢!” 前一刻赵氏还颤抖着,生怕沈无衣那番话是要出口赶她。 可后面的话,真真叫她觉着不可置信。 “你、衣儿……你这是……” 她不敢说出口,生怕是自己方才听错了。 “我沈府没多少人,瞧着有些冷清,家里的事儿也多,你若不嫌累,晚间便随我走罢!” “可、你哥……”赵氏自然是欣喜若狂。 但一想到沈无忧那对她视若无睹的态度,便又焉了。 沈无衣道,“我会和他说的!你若觉得可以,便随我走!若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我去收拾东西!”赵氏抬步,匆忙的迈出了房门去,生怕会听见沈无衣说后悔了。 待得赵氏走后,沈无衣将眸光又落在了画本上。 瑶雨荷荷。 她对那个姑娘有点兴趣了。 莫不是,对沈无忧有意思? 唔,得找个机会见见啊! 接下来的后半日里,她又查看了近来的账本。 等傍晚她带着赵氏欲回家时,她又找到铺子如今的负责人周玄道,“下回瑶雨荷荷送来画本时,你替我与她说一声,沈大人的妹妹想找她喝杯茶,不知可否赏脸!” 周玄当下有些懵,不明白沈无衣的行为,挠头想了想。 “瑶雨荷荷一开始便说了,不露面!姑娘,我知晓你欣赏她的画作,这样贸然邀约,是不是不太好?” 沈无衣笑了笑,“周玄呀,你还需要跟江北多学学呢!且听我说的照做罢,她会答应的!” 此事若是交给江北,他定不会说二话,也许还会揣摩明白她的心思。 因为她说她是沈大人的妹妹呀。 是以沈无忧的名义邀约,并非这间铺子的老板! 周玄未想到这一点,自是猜不透沈无衣的心思,最终只点了点头。 赵氏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也就两件换洗衣衫。 她跟在沈无衣身后去往沈府时,心里极是忐忑。 一会想着沈无衣将她带回去,是因为接受她了么? 又想着沈无忧会不会不高兴? 多年不见沈老汉,见了应当说什么? 他这些年,可有怨他呢? 距离沈家每近一步,她的心便更不安些。 第二百三十二章:对不起 直到入了沈家,见了沈老汉时,她忽然觉得好像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见着的老人家原本舰艇的腰弯了些,墨发也随之发白,心里竟有难言的悲悸。 沈老汉一直是个好公公,从未刻薄对待过儿媳妇。 自家亲爹尚重男轻女,他却一直将她当做女儿一般。 赵氏泪眼婆娑,唇瓣颤抖,终是唤了一声,“爹~” 沈老汉正抽着旱烟,见到赵氏那一刻,心里情绪复杂。 浑浊的眸子里含了亮晶晶的东西,烟雾吸在嘴里忘了吐,随着吞咽的动作而被呛了声。 待得沈无衣给他顺了背后才缓了气。 他对赵氏微笑着,眸光里满是慈爱,“回来了?” 这一句回来了,说得很淡然。 就好像她以前从娘家回来时,见着院子里抽烟的沈老汉,都会喊一声爹。他则笑呵呵回一句,“回来了?” 明明是一样的开场白——却早已经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老汉将烟锅里的旱烟扣了出来,收起烟杆,“正好要吃晚饭了,走,咱们回屋吃饭去!” 赵氏梗咽不已,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走了两步,沈老汉见她未跟上,便回头瞧了一眼,一脸宠溺的笑骂道,“回家是好事儿,你个孩子,咋的还哭了?走走走,否则饭菜可要凉了!” 再回头,他却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中的泪。 赵氏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紧随着沈老汉前往大厅去。 两个婆子已将饭菜做饭。 饭菜很简单,几碟下饭的小菜,一条红烧鱼。 招呼着赵氏坐下,沈无衣将碗筷给布置好。 赵氏见未见沈无忧,眼中隐有期盼,却又不好直接开口发问。 还是沈老汉洞悉了她的意图,解释道,“大郎前些日子被调去大理寺,手里似乎有几桩案子呢,偶尔忙的时候得大晚上才能回来!先吃先吃,莫要等他了,他的饭菜早留了的。” “真好!”赵氏闻言有些感慨,“这些年多亏爹照顾了,否则忧儿也不会有如此成就!” 大理寺,乃是要职,比起翰林院来,往上爬的机虑要多得太多了。 “是两个孩子懂事,不用我多操心!” 提起两孩子,沈老汉脸上是一脸的自豪,“这个家,你功不可没呀,替我沈家生出这么一对体贴懂事的孙儿!” 赵氏心里一痛,充满了无限的自责。 也不知该要如何接话。 桌上有片刻的安静。 沈老汉似是反应过来此话说得不太合适,想安慰赵氏两句时,便听得沈无衣道。 “这鱼最是好吃了,王婆婆手艺当真不错,明日让她煲个汤,哥哥近来辛苦,应当要好生补补才是!” 她的话缓解了气氛,沈老汉笑着接话,“怎么?王婆婆的手艺好,爷爷这手艺便不好了?” “怎么会?”沈无衣伸出筷子,将鱼腹没刺的那一块夹入了沈老汉碗中,“爷爷做的自然是顶顶好吃,如若不然,怎能让我与哥哥长这么高?” 此话听在沈老汉的耳中十分欢喜。 可落在赵氏的耳中,心里就不是那么有滋味。 因着亏欠儿女太多,导致她十分心虚,便也习惯了对号入座。 她想着,沈无衣说这番话,可是在暗里说,没有她,他们依旧过的舒坦么? 握筷子的手有些发紧,赵氏只觉连呼气都有些不顺畅。 沈无衣看了她一眼,“吃饭吧!” 比起对沈老汉的贴心与撒娇,对她显然要冷上了许多。 “衣儿,对不起!”她心里酸涩不已,“是我没做好为娘的责任!” “??”沈无衣一脸懵。 仔细回想了方才的话,约莫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十分无奈! 她道,“我从记事起,便一直是爷爷带着的,爷爷在我心里的位置比我命更重!况且,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 也没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情便觉着是在说她的陪伴不够。 大家都不是吃闲饭的,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去聊闲事。 沈老汉听得心里感动,“以前不开心、艰苦的事情都过去了,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沈无衣未接话,赵氏也未接话。 晚饭就在沉默中吃完。 待得沈无忧回来时,他入门便见得赵氏,有一刻的愣神。 下意识的看向沈无衣,却见对方一脸如常,丝毫没有半分要解释的样子。 相对于沈无衣而言,赵氏知晓沈无忧对她的怨愤更多,绝非一时能修复好关系的。 且面对着沈无忧时,赵氏总莫名觉着心虚,期待他能给个好脸色,心里又十分的局促不安。 幸好,沈无忧也未做多问。 瞧得出来他最近应当十分忙碌,眉宇间写满了倦色。 赵氏在心里鼓足了十足的勇气,这才开口问上了一句,“饭菜正热着的,大郎你还想吃些什么?” 沈无忧这段时日头疼的很。 不仅仅是因大理寺之事,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太傅之女。 那女子才学样貌皆有,这些时日总跑去大理寺挑逗于她,今日晚间便是被逼着在外头请她吃了一顿饭。 “我吃过了!”沈无忧声音平淡,眼眸低敛,“我回房洗漱了!” 话落,错过赵氏身侧,直接往自己院中走去。 眼瞧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赵氏只觉心中有股莫名的难言之痛。 那个如今身子高大的男儿,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当年生出来时,还不够一个手臂长,她第一次当娘无甚经验,孩子生病哭时,她也只能急的哭。 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费了无数的心血。 可眼下——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形同陌路。 不敢期盼他能唤自己一声娘! 可也想着叫他给一个眼神的。 赵氏的悲伤太过于明显,沈无衣自是看得出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赵氏也并非真是那攀炎附势之人。 夜色黑如潭水,乌压压的天空预示了明日定不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三月里冰雪虽融化,夜间却仍旧露重,晚风一吹,冷得有些发抖。 赵氏只着了一袭单薄的春衫,就这般站在长廊的灯盏之下,影子被拉得极长。 也因此显得很是孱弱。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凑巧 沈无衣见得她如此,心里莫名有了几分怜惜之意,终究是没忍住,道了一句。 “你别多想,我哥哥并非怨你,他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你!” 是了,这些年都过习惯了没爹没娘的日子,只有个爷爷与妹妹相依为命。 忽然之间,多年未见且被他遗忘的娘忽然找来了。 多少都有些难以接受。 沈无忧并非是那迂腐之人,赵氏在临城的遭遇他并不嫌弃,毕竟那些并非是赵氏之错。 他之事——纯粹的,不知如何却面对此事。 这些年一直以为赵氏乃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家弃子,哪料会另有隐情?一旦这么多年笃定的怨愤在顷刻间崩塌,他竟是不知如何面对赵氏。 赵氏并未因沈无衣的话而觉宽慰,低头无声的勾了勾唇,眼里强忍着泪意,叫自己尽量不落下。 深吸了口气,她笑笑,“衣姐儿,谢谢你!” 谢什么? 大概是谢她带她入府? 沈无衣转移话题,“你便同我一个院子睡罢,平日我起得可能较早,你若起身没见着我,便与爷爷一起吃早饭!哥哥辰时初得到大理寺,早饭也吃得早!” 近来江北去了临城,她要忙活的事儿不少。 带着赵氏回院子的路上,沈无衣想了想,又同赵氏道,“我初七要回安阳去,你想回么?” 她自然是问得赵氏,可想回娘家瞧瞧。 安溪村她短时间是不敢回去的,省得遭人口舌。 赵氏仔细想了一番,最后摇头,“这些年我自知无脸,便也未給你外祖母送去任何消息,便——便当我不孝,早死了罢!” 她名声已坏,回娘家只会增添更多骂名罢了。 她父亲是个十分拎得清之人。 赵氏当年与人走后,他便自觉再无颜上门!便是后来沈无忧高中状元,沈无衣的名字也十分响亮后,赵家也从未找上门来。 沈无衣不接话! 也无话可接。 既然赵氏自己有了打算,她也无需多说什么。 将赵氏安顿好,沈无衣左右寻思了一番,又去了沈无忧的院子里寻他。 沈无忧正坐在书房里看嗉,方才沐浴过,眼下墨发还未干,披散在一侧,柔顺如绸缎。 身上着了一袭松松垮垮的青色长袍,依靠在靠椅间时,平白增添了几分慵懒之色。 他向来便是个美男子,随之年纪长大,五官与轮廓也渐渐硬朗了些。 沈无衣入门来时,他连眼也未曾抬,只抬手将书翻了一页。 灯光有些昏暗,鹅黄色的光线将他整个人的身上镀了一层柔色。 她的哥哥,也是位偏偏美男子啊! 还未等沈无衣开口说话,便听得他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怎么?有话要与我说?” “哥哥觉着,我应当说什么?” 沈无衣入得门后,干脆往书架上看去。 这些书大部分都是沈无衣买的,整整齐齐的有两书柜的书。 书房嘛,自是少不得要有书籍装饰的。 有些是她铺子里出版的书籍与漫画,有些则是她在书肆里买的。大多都参照了沈无忧的喜好。 指尖拂过中间那一排书籍,她最终将眸光锁在了一本漫画上,唇角缓缓勾起,手间用力,将漫画抽了出来。 随后,继续道,“我就不能来找本画儿瞧瞧么?” 沈无忧将眸子从书上移至她,瞧着她手里的东西,神色莫名的有些僵硬。 也就一息之间,瞬间恢复如常。 “想看便看罢!” 话罢,又开始盯着自己手中的书本看。 但此回却是无论如何也觉着看不下去。 明明字都念在了心里,整句话看下来却觉如没看一般,半点入不得脑子。 沈无衣捧着漫画走了过来,而后在他身边站定。 她翻动着手中的漫画本,随后又听得她轻笑道,“哥哥,你说巧不巧?我铺子里签了一位画者,那人笔下的人物竟与哥哥十分相似呢?不知哥哥是否看过了?可要瞧瞧?” 沈无忧捧书的手一顿,心里莫名生了几分紧张之意。 咬咬牙,他张嘴,“未看过!” 他神色有几分僵硬,一看便知此话有假。 沈无衣也不拆穿,只将人物给他瞧了瞧,继而又笑了,“话说,这漫画是前几日才赶出来的,眼下还未在书肆发行呢,唔……我也从未带它回过府,唯一只给作者送去了几本—— 哥哥,如今咱们这书架里竟有我铺子里未现世的书,你不会就是那不愿透露姓名的‘女画手’吧?” 沈无衣自知他不是! 他虽会作画,但近来十分忙碌,压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作画。 况且,她将女画手三个字,稍微咬得重了些。 沈无忧眨眼,长睫随着他的动作翕动。 “大约是大理寺的人认识,昨日被人塞上的,顺带拿了回来!怎么?竟是你手里人画的?我倒未看!” 若不是先前见了他有几分僵色,沈无衣只怕也会相信他此时之话。 毫无破绽啊! “真的?”沈无衣挑眉,明显不信,“我还以为这是有人拿哥哥当模子画的呢!” 沈无忧未抬眼,“不算罕见,此画也是凑巧罢了!” 沈无衣闻言,立即摆出一副十分伤心的样子,抱着画本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哥哥以前说好的,定不会瞒着我任何事得……”她嘟嘟嘴,“我也十分欣赏这个‘女画手’,如若他对哥哥有意,我岂不是可以有嫂嫂了?” 沈无衣敢断定,他绝对与那瑶雨荷荷认识,且两人间还有些——纠缠? 沈无忧闻言,与她四眸相对。 他背着烛光,眸子隐藏在阴影之下,瞳孔深邃如潭水,未见半点波澜。 “哦?你倒是好说我?怎么?你与景瑜兄的暗度陈仓可跟为兄知会了?”沈无忧语色凉凉,“丫头啊丫头,为兄自幼与你相依为命长大,你倒是将此事瞒得极好啊!若不是景瑜兄忽然说要提亲那番话,我竟还不知你们之间早已私定终生了呢!” 此事说来沈无衣的确心虚得很。 她摸了摸鼻子,“都是些旧事了,哥哥提它做什么!” “你觉得我做什么?”沈无忧眼神微眯,“那今日你将她带回来,又是做什么?”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赵氏!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如你就从了? 沈无衣很明白他是想转移话题。 罢了,他说得也对! 感情这种事儿,的确无需跟旁人知会的。 起身,将漫画放在他跟前的书案上,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过来,面带正色。 “关于她,我觉得需要与你好生谈谈!” 她既已顶了原主的身份,便得对赵氏也负一分责任。 沈无忧见她见神色,便知晓了她并非嬉闹。 合上书本,与她平视,等待她说下文。 舔了舔唇瓣,沈无衣开口,“所有的前因后果咱们都已经清楚了,她走的确是事出有因,不说是她,换做任何一个人,也许都会有跟她一样的想法!” “哥哥,我知晓你恨她的离去,但这些年她过得如何你也是知晓的,这种情况之下,又远隔千里,她怎么能回得来呢? 我知晓你现在已不恨她,只是不知晓要如何面对!想必我带她回府,你心里也是期盼着的——你别跟我否认你不关心她啊,临城那几户商人如今都出了问题,我可没那个能耐!” “眼下爷爷年纪也大了,家里虽说请了两个婆婆,但总没亲情这种东西要舒爽,她的回来,爷爷有多高兴啊!” “说来她当初也是十月怀胎生下咱们的,往后只要她安分,咱们府中又何愁多一张嘴呢?我不强求哥哥眼下可释怀,但一个屋檐之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后面的话,沈无衣未在多说。 但沈无忧却是懂了。 他忽而轻笑了出来,“丫头?你不恨她么?” 关于赵氏,兄妹二人还从未坐下来好好聊过。 这是他们之间共同之事,需要坐在一起,好好的沟通聊聊。 “不恨!”沈无衣实话实话,“我先前并未有多少记忆,从小也被你与爷爷保护得极好,对她素来不觉恨,不觉爱。但知晓她这些年的遭遇之后,心里多少都会同情、可怜她的! 设身处地去想,倘若我与她遭遇一样,哥哥当如何?” “那我势必会杀了他们!”沈无忧的眸子忽然变的猩红,眉宇间闪过一抹狠戾,“这世家,但凡有任何一人想要欺负你之人,我必定要弄死他!” 沈无衣闻言,内心只觉酸涩无比。 她的哥哥,是真得很好! 很好,很好! “所以,她其实、也是我们的家人!”沈无衣声音有了些低沉,“本来、她有好好的生活可以过,但她不得已的被人改变了命运。她、其实才是那个可怜之人罢!” 沈无忧顿了又顿,一时间竟觉哑口无言。 半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丫头长大了,竟是能同哥哥说教了?” 而后,抬手看似暴力的敲了敲她脑袋瓜子,“回房休息去罢, 你说的为兄都知晓。” 他的确都知晓,只是心里总觉得有一股气在那儿倔着。 沈无忧自认为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可此事他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在。 的确如沈无衣所说,他其实并不放心赵氏一人在外住,毕竟是自己亲生母亲,知晓是个误会后,曾经的那些怨恨其实早就已经化为虚无了。 只是于目前而言,他不知晓要怎么去面对赵氏。 娘这个字,在他这些里的生活里,太过于陌生。 沈无衣今夜这些话,对他多少也起了些劝慰的作用。 沈无衣既已将话说到,便也未想多做停留,只离去前,又一副郑重的样子道。 “哥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姑娘喜欢你,同你又能恰好的情同意和,不如你就从了?” 什么叫他就从了? 沈无忧险些将书案上的书本同她砸去,“我是兄长,这些事情何时能让你插手了?眼下你婚约已定,不是更应当待嫁?” “我倒是将终身大事解决了,哥哥的婚姻大事可得紧着呀!”沈无衣闪至门外,探出个小脑袋看着他,“爷爷最是欢喜儿孙满堂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是对眼了,谈下来有何关系嘛……” 她还欲要再说,但见着他面色渐沉,终极是止住了话,咳声道了一句,“今儿夜色真好啊,嗯~哥哥早点睡!” 话落,便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她忙了一日,本以为躺在床上便可睡着,哪知一上床,脑子里却总想着那张带着妖冶的脸。 卫子琅已离去了一个多月,这一月并未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心里却越发克制不住的想他。 旁侧是他曾经睡过的地方, 探手摸去没有余温,也再没有属于他的气息,偏生那颗心却总不自觉的能想到他。 且越想,思念越深。 待到最后迷迷糊糊睡去时,沈无衣再一次梦见了他。 这一次,她梦见他处于一个黑暗的放假当中,房里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不五指。 而他则被强行关在角落里,被人鞭挞的伤痕累累。 忽然,门被推开,一缕刺眼的光线透过门而照在屋子里。 少年苍白的脸色映衬沈无衣的瞳孔中,而从他的瞳孔中可见——站在门外的是一只高大的怪兽。 怪兽尖嘴獠牙,面目狰狞,凶狠得模样似是能一口能将男子吞下。 沈无衣下意识的醒来,外头还是一片黑色。 屋内的灯早已灭了,加之三月天,屋子里再未烧炭火,整个房间内竟也是一片黑漆、沉寂。 似乎与她所做的梦一般,黑得莫名有些心发慌。 呼吸忽然有些难安,她从床上爬起,将屋子里的灯点上。 鹅黄色的灯盏在屋子里亮起的那一刻,她这心才算安稳了些。 想到方才那个梦,心里莫名又有些烦躁。 交通不便,书信缓慢,她一点也不知晓他的现状如何,是否安好! 久久思虑,她拿了笔墨,以自己那并不太美观的字写了一封信。 信上谈论的无非是些琐事,京城哪家的东西好吃,哪儿的花又开了,又避重就轻的说了一番赵氏,最后才道——初春季节的夜里依旧寒意森森,北疆可还好? 其实她想说——你可还好? 最后思来想去,觉着北疆最是合适不过了。 只要北疆一切安好,他定是好。 写罢完信,她仔细看了几遍确定无碍,这才装入了信封里。 于后,她直接坐到了天亮。 第二百三十五章:我瞧上你家哥哥了 沈无衣一夜未休息好,精神总有些恍恍惚惚。 到铺子里时,周玄与她回了信,说是瑶雨荷荷同意了与她见面。 就在今儿晚上,相约在城东的和顺酒楼。 说完这些,周玄仍旧好奇道,“姑娘,那瑶雨荷荷先前说得很清楚了,不见人。为何答应了你的邀约呢?” 沈无衣闻言,勾唇笑了,“你猜!” 周玄挠挠头,左右也想不明白,最后道,“莫非姑娘是给了她重金的允诺?” 其实也无怪周玄,他极少见到沈无忧,自然不知晓漫画之上的事儿。 沈无衣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意味深长,“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的!” 以后会明白什么?周玄全然懵懵懂懂。 但见她不肯多说,他便也不再继续问。 —— 晚间沈无衣直奔和顺酒楼。 寻了一间上好厢房,差小二上了一壶好茶,她便静坐着喝茶等人。 待得一炷香后,厢房门响起一阵敲门声,寻声看去,沈无衣便见得一个身着粉裙罗衫的姑娘出现在门口。 那姑娘样貌生得十分不错,五官出挑,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瞧着极是灵动。 在她身后,跟了一个小丫头。 二人四眸相对那一刻,皆是各自一笑,而后沈无衣站起身来,“姑娘便是瑶雨荷荷?” 何雨瑶抬手一摆,示意丫鬟站在厢外,待得厢房之内只剩下二人了,她这才唇角一勾,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沈无衣。 “你便是有间书院铺子的东家?” 二人明显都有些明知故问。 何雨瑶是多次听说过沈无衣的,但与沈无衣这般面对面还是头一回。 瞧着她那精致秀气的容貌,的确与他那哥哥有几分的相似。 小姑娘瞧着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但她听说过沈无衣不少事儿,再是天真,也真不会将沈无衣当成一个肉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待。 何雨瑶先是一笑,“瑶雨荷荷不过是我之化名,我姓何,名雨瑶!” 瑶雨荷荷,何雨瑶! 到真是相似的很。 沈无衣也随着一笑,自报家门,“沈无衣!沈无忧乃是我哥哥!” 而后,二人一同坐下。 沈无衣抬手给她斟了杯热茶,笑意盈盈,“见了姑娘画作,姑娘真是才华横溢,妙笔生辉,笔下人物活灵活现,画作极好。” 何雨瑶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沈姑娘谬赞了,相比起沈姑娘的有勇有谋来,小女子也就手里这支笔拿得出手了!” 沈无衣依旧笑着,“何姑娘才谬赞了! 不过是旁人夸赞过余罢了。” 二人就这般客套说着,你来我往之间,沈无衣忽然就笑出了声音来。 何雨瑶听得笑意,十分好奇,“沈姑娘笑甚?” “何姑娘来与我赴此约,莫不是想与我客套来了?”沈无衣话间,端着茶氲袅袅的杯盏,眸子亮若星河,“商业互捧?” 商业不商业的,何雨瑶并未听明白。 但后头两字,她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从未遇到一个如此合性子的,何雨瑶甚是欢喜。 既是如此,她便也直接开门见山了。 何雨瑶看向沈无衣,眸光里没有半点闪躲,“沈姑娘,与你说句实话,我瞧上你家哥哥了!” 这语气带着几分霸道。 话中之意,似也是告诉她这个事实,就算沈无衣反对,那也是无用的。 沈无忧待何雨瑶躲避不及,她唯恐从沈无衣的眼睛里也瞧出反对来,此刻见沈无衣眸中无半点波动,她心里多少都有了些紧张起来。 须臾,她抿抿唇,“沈姑娘若是反对也是无用的,我爹乃是当今太傅,要不是瞧在沈大人高节,我便是叫我爹做媒也是可的。” 没直接让他做主,是因她想叫沈无忧爱上自己。 如此,婚后生活,尚可美满。 况且对于沈无忧,她势在必得。 沈无衣眼眸缓缓眨动,勾唇笑了,“好啊,恰好我也觉得我哥哥已到该要成婚的年龄了 !何姑娘生的貌美,与我哥哥当真是郎才女貌,日后生出来的侄儿,想必也定然会是顶顶好看的!” 见沈无就这般风轻云淡着谈论起日后之事,何雨瑶心中微动。 “你、无意见?” “我有何意见?”沈无衣看向她,略带几分天真,“何姑娘优秀,与我哥哥也当是绝配!” “你……”何雨瑶一愣,想了想,脱口而出道,“你哥哥待我可无这般热情,你这般好说话?莫非是看上我爹乃是太傅不成?” 沈无忧可是从未正眼瞧过她的。 “哦?何姑娘是这般觉得的?” 沈无衣嘴上仍旧是挂着笑意。 菜肴她早已点过,店小二见得人来了,正上着第一道菜。 二人的对话在店小二入门来时有微微沉默,待人走后,她再继续道,“太傅身份固然尊贵,但我想——以我沈家未来趋势,未必会失色于一个太傅!”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猖狂。 太傅乃是当今一品帝师,是教太子殿下念书认字的。 而沈无忧呢,才调去大理寺,官途路漫漫其修远兮! 何雨瑶眉头一簇,“沈姑娘这性子,倒是比你哥哥更要狂妄些。沈姑娘可要知晓,太傅职位虽在朝中无甚实力,但好歹也是皇上伴读,太子夫子。且是当今权贵的身边红人,沈大人倒是不错,但若说超过我爹,唔……” “若不是看上了我哥哥才华与美貌,何姑娘又是看上了个我哥哥什么呢?”沈无衣一脸的风轻云淡,“家室么?我家可是庄户人家,与何姑娘比不得的!” 何雨瑶闻言,抿鼻带着几分尬色,语气比方才要好上了许多。 “哈,我就跟沈姑娘开个玩笑呢!在坊间也听闻了些关于你的事迹,知晓姑娘不是这般人,也知晓姑娘前途可期。嗯,沈大人也好,不似我所见过的那些纨绔子弟般!” 沈无衣看向她,“何姑娘可想好了,以姑娘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给我哥,着实是低嫁了!” “我瞧上的是沈大人,低嫁高嫁都不要紧!”她说着,忽然起身坐到了沈无忧的身侧,再攀上她的手臂,嘟嘴一副撒娇的意味,“好姑娘,你帮帮我吧,你哥那是棵铁树啊,我得怎样才可让他开花?着实没辙了!” 正是因如此,在收到沈无衣的邀请后,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就看姑娘怎么下手了 沈无衣的手臂被何雨瑶轻轻摆动着,对方全然是一副天真又苦恼的样子。 沉思了片刻,她想了想,“你都对我哥哥,做了什么?” “大碍是……软硬兼施!”说至此,何雨瑶低头有了几分窘迫之色,不过瞬时又恢复了常态,“你那哥哥,当真是软硬不吃,我也没招子了!” “所以,当你知晓我铺子内要招画手,你便……另辟蹊径了?” 另辟蹊径这个词,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何雨瑶也不太明白自己忽然心虚个什么劲儿。 她抱着沈无衣的手,无故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就彷如多年认识的好友一般,“我的确、的确也有这么个心思……沈姑娘啊,你若帮我撮合我与你哥哥,这世间你想要什么男子,我便替你寻到什么样子的男子!” 沈无衣不免觉得好笑,侧头看她,“何姑娘既然有如此资源,为何不自己用呢?” “嗨,你还小,你不知道……弱水三千我也只取一瓢啊!除了沈大人,我谁都瞧不上——可没成想沈大人竟是一颗不开花的铁树。” 何雨瑶生来金贵,有学识有涵养,样貌又好,多少男子想娶之的贤妻。 “我定亲事了!”沈无衣将手从她手中抽回,“何姑娘待我哥,是真心?还是觉着他与常人不一般,逗弄逗弄玩儿?” “自是真心的!”生怕沈无衣会误会,她忙解释道,“我发誓,当真是真心的!” “我哥哥并非什么铁树!”沈无衣想了想,“就看姑娘怎么下手了!” 十八九岁,恰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沈无忧对男女之情也必定是心里有数的。 沈无衣无法多做什么,今日见了何雨瑶,对其映像倒是不错。 接下来的二人也未再多提及沈无忧,倒是边吃边聊起了画作的事儿来。 何雨瑶对于画人像下过苦功夫,眼下说到她最是擅长之地,讲起来那是一个叫滔滔不绝。 待得晚饭吃罢,二人又坐着喝了片刻茶,直到何雨瑶的贴身丫鬟开始催促起来, 二人这才各自离去。 这一顿饭,两人关系在无形中交拢。 …… 沈无衣回到沈府,赵氏便立即端来了热汤,声音柔柔,“也不知你何时回来,这汤热了好些次,你趁热喝了罢!” 说着,则又叹息道,“你与你哥哥都是这般瘦弱,日后得好生养着身子,养胖些!” 沈无衣吃得有些饱,见着那鸡汤有些无甚胃口,但拒绝的话已挂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伸手,接过,一口饮下,再与其道,“是我忘记说一声了,我今日已在外头吃了饭……唔,日后你不用再替我准备。” 赵氏闻言,眼神却似是忽然有些受伤。 她接过空碗,低头,抿了抿唇,“我知晓了!” 那样子,极为失落。 沈无衣到底是于心不忍,唇一抿,终是解释着,“汤很好喝,但我觉着……你可以多做点自己的事儿!” 以往家里两个婆子也会熬汤的。 赵氏勾唇,带着几分自嘲之意,“除了赎罪,我也不知我该做点什么!” 他一直都觉着自己是个罪人。 因被人算计,害得自己一对儿女从小过着没爹没娘的日子。 沈无衣怔了一怔,“你觉得你有罪么?” “自是有的!”说及此事,赵氏的头越发要低,声音可听哽咽。 别的话她并未多说,但大家彼此都可心知肚明。 此事已是亥时初,月色高挂当空,月高风清,预示着明日定是个好日子。 沈无衣将身子靠在了长廊上,手搭在栏杆之上,白皙干净的脸蛋因屋檐下的灯盏而显得十分柔和。 她平日话并不多,若是那般文静坐着,便会给人一种不好接触感。 可眼下,她的五官十分柔和,那双桃花眸里,也沾了温柔。 这般的沈无衣,赵氏还是头一回见着。 她觉着她的两个孩子真是优秀,不论是哥哥还是妹妹,都是挑着她与沈秀才的长处而长。 她家的小丫头,不说倾国倾城,却有另一番气质。 不妖媚,不飒,就如山间的溪涧流动的清水一般。 须臾,沈无衣开口,声音软软轻轻,“你还年轻,除了我们,你还有自己的事儿可以做……你可以做点自己喜欢且想要做的事!” 话至此,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当然,你若是只想在家管这些家内事,也是可的!” 跟了那顾有权这般久,赵氏这些年几乎都是流连在那些商人之间,且连逃走时,还知晓偷了顾有权的印章,沈无衣绝对不相信她没一点自己的想法。 赵氏被沈无衣此话说得一愣,抬头看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衣儿,你这是……这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沈无衣干脆将半个身子依靠在了栏杆上,扭了扭脖子,“你若是会些手艺,也可自己开个铺子!若是没钱,我可先资助你。” 虽已猜到沈无衣的意思,但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赵氏当真是觉着不可置信的。 沈无衣便将话干脆挑明了,“顾家的胭脂方子卖得的确尚可,如今顾家倒台,你若是会做,京城权贵之人不少,说不定可作出一番事迹来!” 沈无衣觉着,赵氏真没有什么罪要赎的。 这些年的苦楚,说宽了,都是命运戏弄人。 大家都有苦衷,她有什么好怨愤? 赵氏的眼眸瞬间瞪大,“衣、衣儿?” 沈无衣轻勾唇角笑笑,“你且放心,我对你那胭脂方子并无任何兴趣……罢了, 你自己好生思量思量,我明日要回一趟安阳,待我回安阳之后,你再与我说你的决定! 唔,若是考虑钱之事,那便别多虑了!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话落,她站端正了身子,“夜色晚了,早些睡罢,下回莫等我了,我若是晚回,定是在外有宴需赴!” 江北去了临城,京城这边的事儿,沈无衣必然得腰亲自亲为。 赵氏抿唇,应了一声好。 沈无衣再未与其多话,只淡淡瞧了那风韵正存的妇人一样,而后踏步回了自己房里。 今夜月色极好,风也温柔。 第二百三十七章:世界千奇百怪 三月初七,晴,微风。 步入三月的天气已开始回春,阳光正是暖意融融之际。 沈无衣着了一袭青绿色春衫罗裙,带了几件礼,与沈老汉、沈无忧告别之后,独自骑马去往了安阳。 明日三月初八,乃是杨柳与何汉书的大婚之日。 不论是看在杨柳的份上,还是何汉书的面子上,沈无衣这婚礼都必须参加的。 成婚贺礼早已备好,是她再金器店买得一套镶着宝石的头饰。 花了二百银子。 与沈无衣来说,何汉书有知遇之恩,也有相助之恩,这礼当然不可轻了去。 从京城一路去往安阳,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安阳现成。 她先是回了一趟有间书院,见着了何氏与刘老三,再翻看了近来的账本。 何氏见着沈无衣那一刻,极是开心,连喊了果果出来叫姐姐。 一岁多的小果果将将会走路,牙齿初长,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团,极是可爱。 她向来对沈无衣便亲近,虽小,却莫名的喜欢沈无衣。 眼下见着沈无衣,她笑得皱成了一团,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姐姐,姐姐,姐姐!” 声音又软又糯,使得沈无衣心里软下一片。 她走去将人抱了起来,在其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小果果真乖!” 被沈无衣亲得痒痒,小果果咯咯直笑,张开双手捧着她的脸蛋,笑眯眯的喊着,“姐姐姐姐!” 小丫头方才摸了脏东西,将沈无衣脸上沾了些脏垢,何氏瞧见后,忙是拿出帕子替沈无衣擦脸,又要将人从她的怀里抱出来。 嘴里念嘟道,“你个小丫头快些下来,瞧你这小手儿脏得,将姐姐脸上都摸脏了,快跟为娘去洗手手去!” 小丫头哪儿肯下来, 就抱着沈无衣的脖子不撒手,将脸埋在她的脖子上,“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那软糯的声音,当真是叫沈无衣低档不住。 “无事!”她将小果果抱紧,与何氏笑道,“我去带她洗!” “洗手手,姐姐给我洗手手!”果果笑得开怀,口水也随之而低落在沈无衣得衣襟上。 何氏见此无奈的很,忙是又替她擦干净。 沈无衣倒是十分有耐心,先带着果果去洗干净手,又陪着其玩了会儿,直到她累得躺在她怀中睡着,这才终是与何氏说上了话。 何氏如今是给铺子众人做饭,沈无衣给的工钱也厚道,每月一两银子。 夫妻二人眼下都有活儿干,工钱也多,生活自然也就好了。 对于沈无衣,何氏一直都是感激的。 说了些客套话后,二人便又提到了杨柳身上。 说起杨柳,何氏叹息了一声。 “那姑娘,当真是个好姑娘哦!就这爹娘忒不厚道了些,本来说好了给多少聘礼的,人家你何老板也将聘礼备下了,倒是不想柳姐儿她娘临了狮子大开口,硬生生又多要了一百两的聘礼!” “一百两?”沈无衣有些诧异。 于庄户人家而言,一百两是真不少。 一大家子平平淡淡过小半辈子生活,足够了。 “还不是见人何老板开面馆的?”何氏嗨了一声,“听说那面馆赚了不好钱,柳姐儿又有好几个兄弟,她娘便想着替兄弟们争些什么东西……也亏得那何老板是个做生意的,不然那一百两还真难以拿出来! 不过,这事儿做得可真不厚道,倘若何家这边的人稍稍记记仇,岂不是日后柳姐儿嫁过去,都没好果子吃了? 大家都是有女儿的,日后我可做不出这种丢连的事儿来!” 沈无衣闻言,便只笑笑,“世界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的,这些都是命罢!” 何氏见她如此说,以为是想到了赵氏。 脸色微微僵了僵,试图安慰道,“丫头你别多想!” “嗯?我想什么?”沈无衣没反应过来,有些懵意,便下意识看向他。 何氏摸鼻尴尬一笑,“你娘自幼抛下你们走了……虽然你没娘管,可爷爷待你却极好,你瞧瞧咱们村子里,哪个爷爷有沈叔这般好的?” 要么重男轻女,要么隔代不亲,总摆出一家之主的谱儿。 倒是沈老汉,向来是和蔼可亲,对她从未有过任何看轻,一直捧在手心里当成至宝。 “我没多想!”沈无衣无奈,“我娘……她当初离开,想必也是有苦衷的罢!” 赵氏走的那会,何氏还未嫁过来。 有关于赵氏的一切,还都是从村子里听来的只字片语。 当然,听来的自然是不好那一面。 何氏抬手摸了摸沈无衣的头发,她那头发极好,又黑又顺,眼下抱着一个孩儿,略带稚嫩的脸上看不尽其情绪。 都说乖巧的孩子最是惹人疼惜。 何氏觉着沈无衣便是那乖巧的孩子。 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沈无衣如今能有这番成就,自然是身边没个贴心的娘来照料她,这才能如此自强。 看看与她同龄的女子,哪个似她这般有本事的? 每每想起沈无衣,何氏既觉着又心疼,又自豪。 从村里那些人的嘴里听来,赵氏不算是甚好人,但见沈无衣这般说,心道这丫头还是重视亲情,母亲都这般不要脸了,她还维护着。 这个话题多少都有些过于沉重,何氏立刻有转移了话题,说了些村子里的八卦事儿。 比如李三定亲了。 定亲的那户人家,是刘青儿的堂姐。 又说李富贵与哪位寡妇走到了一起,等等等等。 村子里无大事,平日里这些小事儿被人发觉了,便能一直津津乐道。 眼下何氏也未将沈无衣看做小娃儿,这才与她说了这些。 一直说到快要做晚饭时,沈无衣这才离开了铺子,去了一趟何汉书家。 安溪村她便先不回去了。 她若回去,少不得叫村子里有人过来与她说话。 太麻烦。 反正杨柳明日便也要嫁过来,她就在何汉书家等着便是。 一路到得面馆,面馆内已挂了许多红,几位伙计正在忙前忙后的布置着,嘴里偶尔说个小荤段子,惹得旁听之人哈哈大笑。 沈无衣缓步入门,原本的面馆大厅,此时已改成了摆放整齐的宴桌。 第二百三十八章:这话听着顺耳 “哎?沈姑娘?” 马小二一眼便认出了沈无衣,正在挂红绫的他立时回过身来,见得沈无衣出现时诧异无比,顺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年轻人。 “好久不见姑娘,姑娘倒是越发要漂亮了!” 他面带笑意,声音爽朗,眼眸认真盯人看着,这语气听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沈无衣与其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未见。 上一回还是一年多前呢。 马小二见得沈无衣,显得无比开心,与其说了几声不叫人厌烦的客套话后,再道,“咱家掌柜在后院呢,姑娘是自个儿去寻,还是我去唤他一声?” “我自己去罢!”沈无衣摆摆手,“你且先忙着,晚些一起吃饭!” 马小二闻言,笑的开怀,“好嘞,那小的便等着与姑娘一同用饭啦!” 毕竟是早年相识,且两人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并无甚好客套的,也无甚好拘谨。 从面馆大内穿过,便入了后院。 后院早已装饰好。 大红色的红绫挂满了屋檐,大红色的灯笼上画了一个硕达的双喜字。 东南角的屋檐挂了一盏风铃,风铃随着晚风吹动,发出青青脆脆的声音。 似是夕阳下奏出的优美乐章,极是好听。 也极为静心。 内院有人正同何汉书说着话,沈无衣便只站在了院里。 这个院子她来过无数次,但每次都显得极为清冷,也仅有此时才觉着喜庆、赏目。 与何汉书说话的,是他的一位好友,二人正言语打趣着,忽然听得院子里有动静,探头一看,见着沈无衣后,何汉书明显有几分诧异。 而后,笑了。 抬步从房内出来,同她缓缓而来,“嘿?小丫头?你怎得来了?” 他正试着喜袍,还未脱下呢,红色衬托得他气质儒雅。 虽已是而立之年,岁月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足迹,反倒更彰显了他得魅力。 果然,男人真是越大越好看呐! 如若不说他是面馆老板,谁能相信如此一个具有儒雅之气的男子,会是一家小面馆的老板呢?! “明日你结婚,我自得来瞧瞧!”沈无衣一双眸子认真的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着。 这倒是使得何汉书摸了摸鼻子,一双长眸笑弯,“沈姑娘不会见我这玉树临风的,便欢喜上了罢?” “你觉得呢?”沈无衣挑眉,那眼里明显摆出一副的毫无兴致的样子,“放着好好的鲜肉我不吃?吃一块咬不动的老腊肉作甚?” “腊肉香啊!”何汉书没有半点窘迫执意,“有些人偏偏就爱啃我这快老腊肉呢……” 话间,他在沈无衣面前站定,转了个身,“给我瞧瞧这喜袍如何?” 沈无衣闻言,便下意识的将眸光落在了何汉书身后的那位年轻男子身上。 男子年约二十七八,着了一身竹色长跑,长发高束,手间握着一把画以山水之画的折扇。 长身玉立,容貌清隽,并不吝色于何汉书。 且他身上自带书卷之气,气质尚佳。 见得沈无衣看过来,他缓缓勾唇,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沈无衣颔首回礼,再与何汉书道,“那位公子不是已经给你看过了么?” “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与女人看男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他笑,继而又转了圈,“如何?夸我两句?” “嗯……何老板真好看,这身喜袍与您气质极为相符合,衬得您人比花娇。你说你早穿这艳色衣衫出门,只怕早就能娶到美娇妻了!当真是面冠如玉,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呢!” 何汉书听得嗤笑了一声,抬手就拍到了她的小脑袋瓜上,“虽说你这表情不太好看,但这话还是听着顺耳的!小丫头片子,吃晚饭了嘛?” “没有呢!”沈无衣道,“今日乃是你为人夫的最后一夜,定是要和你好好喝个痛快了。去酒楼搓一顿,如何?” “好啊!”何汉书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恰好该要准备的也备好了,待我去换个衣服,你且稍等!” 话罢,径自回身去了自己房间。 待得何汉书离开后,院子便只剩下深恶与那位男子。 二人不熟,加之何汉书也并未介绍,两人便也未说甚客套话,只沉默得站在院子里,互看景致。 待得何汉书换好衣衫后,又喊了众人一道去了酒楼。 何汉书为人厚道,做生意便有人捧场。 尽管牛肉面的方子已经被破解,但他店内的生意仍旧火爆不已,成了安阳牛肉面的代表之家。 也正是如此,杨柳父母才临时又大开口要了一笔聘礼。 一路到得酒楼,酒楼掌柜显然与何汉书十分相熟,立即将人请入了最好的厢房,又送了两壶好酒。 马小二算得上是这些人里最放得开的,待得酒菜上桌后,他便先端杯活络起了气氛。 酒杯高举,人也随着站起。 “明儿便是咱们和掌柜大婚了,如沈姑娘所说,今日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与掌柜不醉不休!来来来,这杯酒大家一起来敬!” 说着,他顿了顿,又大笑了起来,“咱们何掌柜才是人生赢家呢,抱得美娇娥,那美娇娥还比何掌柜小上十几岁,哈哈哈哈!瞧来是咱们成婚成早了!” 他的话并无恶意,任谁都听得出来是玩闹之话。 何汉书笑得不行,也端起酒杯来,笑着骂了马小二一句,又将皮球丢在了沈无衣身上。 “要说人生赢家,那必然还得说说咱们沈姑娘,沈姑娘那未婚夫婿谁不知晓啊?那可是咱们大祁鼎鼎有名的将军呐!将军文武双全,才貌双绝……大伙儿可能不知晓罢,前年举人榜首,便是他那夫婿呐!听闻那卓然的文采,便是考官大人也赞不绝口!” 说至此,又大笑了起来,“我虽抱得美人归,但若说这人生赢家,还得属是沈姑娘莫属!” 沈无衣乍然躺枪,干脆给自己酒杯斟满,“既然如此,还愣着作甚?喝罢!” “哎?”她的态度叫何汉书始料未及。 本以为沈无衣怎么也要替自己辩解两句的,倒不想她竟这般爽快承认,还真就喝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只要你开口 马小二一见,立马起哄,忙招呼大伙儿一道喝,“正是正是,还是姑娘爽快的,来来来,感情深一口闷,大家觉得与何掌柜感情如何,那就饮酒多少!” 于是,率先将酒喝了,再将杯子倒扣,“我对何掌柜死心塌地,真心实意,这杯酒——干完了!” 他已做了个代表,若是旁人真就只抿小口,岂不是明着说同何汉书的无甚感情么? 于是,自然是都喝下。 沈无衣也不外如是。 马小二是个十分会调节气氛之人,话说得既不过,也不显生疏,且那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没过多久,几个不胜酒力的,便已有了明显醉意。 沈无衣也有了微醺状态,脸色红润,一双眸子水水汪汪。 何汉书喝酒尚可,又给沈无衣倒了一杯,笑意盈盈,“小丫头,还是头一回与你喝酒呢,来来来,自是得干上一杯才是!” 沈无衣眉头一扬,“喝!” 而后,二话不说,饮下。 何汉书当真是诧异她这副豪爽的样子。 一脸喝过三四杯之后,何汉书总觉着气氛不太对劲,终是放下杯盏,拧着眉问了出口。 “丫头,瞧你这样子,你是遇见难处了?” “难处?”沈无衣不大会喝酒,虽说酒樽不大,度数不高,但七八杯酒落肚,脑子里也似被烧得有些混沌。 “什么难处?” 她一脸懵逼。 何汉书便紧追其问,“莫不会,为情所困?哎?那卫公子去了边疆,不会不要你了罢?” 他这脑回路……沈无衣只以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见沈无衣未否认,何汉书便当自己猜准了,当下哇了一声,“不会是真的吧?” “哎?我觉得那卫公子瞧着也不像负心人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唔……不过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丫头啊,没关系,男人嘛,没了咱们就找更好的!” “我真想将你这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豆腐渣!”沈无衣给其一个白眼,“我不过是见你明日要成婚,这才同你多喝了两杯。感动终于有人要你了!”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何汉书佯装怒意,“何为终于有人要了?本公子玉树临风,莫非还缺姑娘不成?只不过是那些胭脂俗粉,入不得本公子的眼罢了!” “咿?胭脂俗粉入不得眼?”沈无衣偏头,“那敢问何公子一声,咱们柳姐儿是如何入了您老眼?” 说至此,她装出一副惊恐模样,再捂着嘴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家柳姐儿霸王硬上弓,对您老做了甚要负责之事罢?” “你这小丫头,脑子里哪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何汉书笑骂了她一句,“什么叫你家的柳姐儿,日后便是我家的了!” “明明是我家的啊!”沈无衣眨动眼睛,“你说说你,若不是我,你只怕到现在都还未娶妻呢,说起来,我算是你们的媒人了罢?若不是我,你怎么会认识柳姐儿?” “是是是,没错没错,在下能有这段姻缘,得多亏沈姑娘厚爱了!”何汉书立马伏低做小,“为了表示对沈姑娘的回报,日后沈姑娘想要养甚面首,在下定会替姑娘寻得样貌最好的!” “当真?”沈无衣眼眸一闪,眸光闪烁,瞳孔清亮,一副极是动心模样。 何汉书便笑得开怀不已,微微侧过头来,笑意带了几分邪魅与看戏,“只要你开口,必然是当真的,就是不知卫公子那儿……” 接下来得到话他并未再多说,只留给沈无衣一个遐想的空间。 沈无衣顿时一副失了兴致模样,“罢了,这世间最好的,当属卫家公子才是,瞧过了这卫家公子,旁人便再入不得眼了!” 何汉书便笑,又与沈无衣喝了两杯。 待得一顿饭罢,沈无衣已是喝得醉意熏熏。 脑子里还有意识,但意识有些混沌,感官也似封闭了些。 但好在她意志不错,不至于被人搀扶。 何汉书结完账,便与众人告辞。 各回各家。 正想询问沈无衣今夜住何处呢,便忽然听得有个男声唤了沈无衣一声。 巡声望去,便见得早入暮色的街道上,正缓缓走来几人。 为首得是个华袍男子。 衣着倒是不错,只是样貌——长的略差。 一双细眼盯着那酒意熏熏的沈无衣,咧出一拍白白的银牙,“沈无衣,你回来了呢?怎么回来不与兄弟说说,不然我去给你大摆一桌接风洗尘啊!” 何汉书从未见过此人,又见此人一副与沈无衣十分相熟的样子,下意识便朝那脸色红彤彤的小姑娘看了去。 沈无衣瞧着眼前那张陌生又带着点儿熟悉的脸,在脑海里刮搜了许久,这才似是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来。 眉头拧了起来,“李三?” 眼前那人其貌不扬,细眼贼眉,便算着了华袍,瞧着也自带一股痞气之人,不是李三,又是何人? 见沈无衣唤出他的名字,李三显然很是高兴。 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人介绍道,“这便是我们村子里的沈无衣,我兄弟!关系可好了!” 身后都是些个少年儿郎,一个一个的,站没站相,极似地痞流氓。 沈无衣的名字他们听过不少啊,乍然见到正主,大家你各自面面相觑,着实不知是真人,还是李三吹的牛。 毕竟……李三这人着实喜欢吹。 何汉书看看沈无衣,又看看李三,眼见李三要将手搭在沈无衣肩上,他不着痕迹的拉了沈无衣一下,让李三的手落了空。 李三见此,十分不悦,眯着眸子看向何汉书,不知他此为何意。 何汉书却恍若未见一般,只与李三笑道,“李三兄弟?” 李三见过何汉书,自是知晓他与杨柳的关系。 眼见他将沈无衣护在身后,顿时有些不悦,“何老板,明日便是你成婚之日了,你这般对沈无衣,莫非还对她存有什么心思吧?” “李三兄弟说笑了,无衣就如同在下妹妹一般,怎会生出这般龌龊心思?”他笑得仪态大方,“今儿她喝了些酒,怕是不便与李三兄弟叙旧的, 李三兄弟若真旧要叙,明日便是在下大婚,不如婚宴上好好聊?” 第二百四十章:恭喜何夫人 他那话是摆明了今夜李三与沈无衣是说不上话的。 李三这人本就混,哪儿听得出什么好赖话,况且身后都是一群弟兄呢,哪能在那些弟兄眼中丢了面子呢? 本就细的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唇瓣抿起,“何老板,我与沈无衣自小一块儿长大,什么情分哪儿需要你说?怎么叙旧的,也该要让她说不是?” “我跟你有什么情分?”沈无衣丝毫不给面子的翻了个大白眼。 从何汉书身后出来,双手环胸,看向李三,“你说说你,何时才能改邪归正啊!” 见沈无衣同他说话了,李三的表情立时谄媚起来,“嘿,说什么改邪归正的,咱也不是那大恶人不是?今儿个我兄弟们都在呢,不若找个茶楼去喝喝茶?” 这话的意思,摆明是想要沈无衣给点面子。 沈无衣看看李三,又瞧了瞧那些人,唇角缓缓勾起。 到底是没给李三难堪,只道,“你瞧我这模样,还能喝茶?” 李三着实是头回见沈无衣喝酒,脸色红润,浑身酒意熏熏。 “方才何掌柜不都说了么,明日婚宴上再会!”说罢,则又开怀笑了,“记得,明儿来参加婚宴,可不能忘记随礼。” 虽说沈无衣的话与何汉书的话相差无几,但与李三而言,却是受用多了。 他不仅未觉脸上无光,反而还笑嘻嘻的应下,“一定,一定!” 说着,他便又提起了以前之事,“当年要不是我从中作梗,你都差些当我小娘,嗨!悔不当初,不然说起来,咱们怎么都是一家人!” 此话一落,在场众人无人不惊。 沈无衣,差点当李三的——小娘?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 沈无衣听得直扶额,用力拍至李三肩膀,“你对生活,莫非已经没了欲望?” 明白人都听得出来,沈无衣这语气不善,且下手也不轻,明显一副威胁样子。 偏生他却听不明白,一脸懵意,只啊了两声,随即道,“我对生活……” 话还未落,沈无衣掐在他肩上的手越发要重,他差些喊出一个疼字来。 便是再愚钝,也明白了沈无衣的意思。 当下忙是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嘴巴子欠得很,当年是那刘媒婆烂事儿,呵呵呵呵呵……那什么,无衣啊,你先回去休息,咱们、咱们明日见!” 如此,沈无衣这才将手收回,再背入身后。 李三带着尬色笑了笑,又与沈无衣说两句客套话,而后才带着众人走了。 他一走,何汉书便凑了过去,一脸八卦道,“嗯?你之前,差些做了他小娘?” 若不是听李三自己提起,何汉书见着不敢置信。 沈无衣白了他一眼,“不该你问的事儿,最好少问!要想活得久,该装糊涂时就要装糊涂!” 何汉书见此,呵呵一笑,再未多问。 …… 沈无衣又做了噩梦,梦里梦见了卫子琅血迹斑斑,站在黑暗之处就那般盯着她看,既不说话也不开口。 醒来时再记起这个梦,心里总觉着很不踏实。 昨夜沈无衣住的客栈。 今日乃何汉书与杨柳成婚,一大早的,何汉书去了安溪村迎娶杨柳,眼下正在去的路上。 沈无衣洗漱之后,便直接去了面馆里。 纵使今日成婚,何汉书仍旧无一个亲戚来,倒是安阳城内的左邻右舍来了不少。 宾客满座,马小二热情的招待着众人。 待得何汉书将杨柳接回来时,已是午后十分。 宴会热闹,喜悦不绝于耳,喜官领着新人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后,再踩点准时婚礼。 待得拜完堂后,杨柳被送入了后院的婚房当中。 没多久之后,何汉书则跑了来,在沈无衣耳边细语,说杨柳唤她去房内说说话。 恰好有礼要给,沈无衣提起早准备的礼盒,踏入了后院中。 入得婚房大门,便见得着了喜服的杨柳正端坐于床间,头上盖头还未揭,此时双手交叉摆放与腿间。 沈无衣走去,含笑道,“恭喜何夫人,贺喜何夫人!” 一声何夫人,唤得杨柳面色通红,幸好有盖头遮住。 “你少来打趣我!”杨柳声音带着几分娇滴滴的羞涩,“过不得多久,我是不是也要唤你一声卫夫人了!” 卫夫人? 这称呼真是陌生啊! 沈无衣忙是求饶,“罢,罢,罢,你不喜欢我便不唤嘛!” 说着,走至她跟前,将手中盒子递给她,“你大婚我也无甚好送的,挑了套首饰,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杨姑娘,新婚快乐啊!” 杨柳接过,捧着那盒子有些触动。 “谢谢!” “谢什么呢,你算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也许日后,大家有了各自的生活。但朋友就是朋友嘛! 杨柳与沈无衣聊了片刻,忽然惋惜自己被盖头遮住了,看不到沈无衣如今是何模样。 这盖头是得有夫君来揭开的,倘若他擅自揭了,便是不吉之意。 二人就这般说了许久话,直到何汉书喝了一圈酒入门来,沈无衣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 “何老板,日后杨柳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倘若让我知晓你让她受了委屈,哼、我定会讨回来的!” 何汉书闻言,忙是吓的拱手作揖,“不敢不敢,沈姑娘无衣超群,在下惹不起,惹不起!” 沈无衣见此,失笑出声,“我谅你也不敢!罢了,废话我也不多说,祝你们父亲恩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何汉书眼里都是笑意,“多谢沈姑娘吉言!” 对于的话再未多说,沈无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句,“我一会就走了,你们若去京城,便上我家寻我!” “好!”何汉书应下。 沈无衣从婚房出去之后,也未再去接着吃宴席,二十去了一趟铺子,在写了封书信。 紧接着,便骑马出了城去。 在婚宴上并未见着李三,沈无衣早已将昨夜之事忘记。 午后的阳光显得尤为柔和,绿衣黑发的女子骑着马儿飞奔,路上扬起的尘土在空中翻滚数圈之后,又落入了泥潭。 第二百四十一章:又是哪位将军啊 沈无衣一路往北去了北疆。 那些梦做得太过于真,叫她连日都心中难安,尤其是昨夜那梦,醒来是仍旧一阵恍惚。 她得去瞧瞧,必须得去瞧瞧。 瞧着他无事便好! 曾从北阳关回来过,路途她倒也记得一些,只是眼下天色不早,她往北才走上三十几里路,便已入了夜色。 直到夜色渐浓,她这才寻到了一处村落,花了些银子,露宿了一夜。 待得第二日天亮,她便继续赶路。 心里头有担忧,她便也不觉泪,只想叫马儿快些再快些,生怕耽误了路程。 马儿极是颠簸,沈无衣又没日没夜的赶路,等到得北阳关时,她从马上跳下来那一刻,竟觉着有些腿软。 去年曾在北阳关过的年,对城内倒也算是熟识。 她寻了先前所住的那间客栈,客栈老板一见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她是何人来,忙招呼着人入了最好的房间,又差遣小二打来热水。 待得一番洗漱沐浴之后,沈无衣这才觉着疲劳有所缓解,换身干净衣衫下楼,与掌柜聊起了天来。 本来客栈人来人往,客栈老板接触的人多,本是不太记得人得,但他记忆深刻的,乃是因沈无衣入住的时期正是年间。 况且还有一个美少年。 那几个年轻人,叫人想要忘记都难。 许是之前相处的愉快,眼下掌柜对她也是十分热情,两人先寒暄了几番后,掌柜便继而问道。 “姑娘乃是安阳人,眼下来北阳关作甚?安阳气候可要比北阳关宜人得多呢!” 是了,一路往北,便越发要觉得冷。 沈无衣笑笑,“过来瞧瞧罢了。唔,这里邻近敌国,也不知会不会打起来呢!” “难说!”都是大祁人,并不忌讳谈及此事,“敌国向来对咱们虎视眈眈,这些时日我老听得一些风言风语说,怕是要打仗了!” 说至此,他瞧了沈无衣一眼,又劝道,“姑娘细皮嫩肉的,最好莫往这边跑,战乱时期,你这种小姑娘谁都照料不到,怕是有歹人瞧上哩! 若听我一句劝,姑娘还是尽早回去的好,莫要在这儿久留!” 这番话不得不叫沈无衣心更是悬了。 想了想,她似做无意识的问道,“听闻,听闻那军营里有个将军叫卫子琅的,生得俊俏无比,不知掌柜的可有听过?” “卫将军!那定是听过的!” 掌柜的寻日无事,也喜八卦,当下便道,“谁不知道那位卫将军呀,样貌极好,功夫也极好,曾在城内铲除过不少恶事呢!不过——我远远见过一眼,倒是与姑娘那哥哥,有几分相似呀!” “巧合罢!”沈无衣敛眸,“如今那卫将军如何了?可还好?” “军营的事儿,咱们不过是些小老百姓,哪儿知晓如此清楚的?”掌柜无奈笑道,“咱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呀,都是曾亲眼见到的,或是旁人想让咱们直到的!那卫将军可是朝廷人,咱们哪儿能知晓他现状去!” 此话一听倒似是有道理。 沈无衣也不勉强于人。 知晓从他那儿再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与其寒暄两句后,便也回了房。 军营之地,重兵把守,非说能进便进。 且她是女子,更是不便。 她眼下已到北阳关,便干脆决定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来到此地,她什么也不求,只想能远远的看卫子琅一眼。 便是一眼也好! 只要能看见他平平安安的。 因着连日的劳累,沈无衣一沾床便直接入了梦里。 难得得,一夜无梦。 再待醒来,已是第二日早间。 今日天色极好,阳光透过云层而出,大地一片金黄,万物渐渐复苏。 沈无衣吃过早饭后,便出了城。 本还想着去军营门前,叫那守营的士兵帮忙同传一声,哪料才出门,便听得路上有行人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昨夜敌国有动静,派人夜探军营,攻了进来!” “你是从哪儿听到的?什么叫攻了进来?若是攻了进来,今日还能这般宁静?” 旁人有了好奇的,“咿?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听说啊,我听说军营里有细作,细作要谋害主帅。且那细作将军营图画了出来……那细作倒是死了,就是那军营布防图一句传了出去!为了寻回图,主帅派了位将军去追寻!” “真的假的?你这版本靠谱么?”旁侧又有人搭腔。 “那自然是靠谱的!”方才那说话之人一脸洋洋得意,“我家有人在军营,所以此事我才知晓的,千真万确!倘若有半个字儿造假,那便叫赌场输一辈子!” 于一个爱赌博的人而言,此话最是狠毒。 几人不得不信了。 第一个说及此事的人道,“可你说主帅派了位将军去追,派出去的,又是哪位将军啊?” 方才那人道,“自然是年纪最轻的哪一位啊!那位不及弱冠便封为三品将军,主帅自是想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的!不然你想啊,军营布防图——他怎么去追?” 沈无衣听到此处时,心里莫名得有些了颤抖。 她从马上翻身而下,看向那四个正聊着此事的汉子,唇瓣紧抿,“你们说的,不会是那叫卫子琅的将军罢?” “不然姑娘以为呢?”其中一个汉子同沈无衣看了过来,笑道,“军中最年轻的将军,可不就是那卫将军么?” 话落时,他见得沈无衣脸色明显变了,不由好奇道,“姑娘莫非是——卫将军的、家人?” 那些日子做的噩梦一直在沈无衣脑袋里挥之不去,眼下再听得这些得话,她心绪变的极为不宁。 并未回答他的话,只反问道,“你可知道是往何处追了去么?” 她的神色认真,叫人不觉的跟着有些了紧张。 汉子双眸不眨的盯着沈无衣,面色却愣了,半响指了指南面,“应、应该是这边吧,我……我也不太清楚,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从亲戚嘴里听来的。” 沈无衣闻言,直接翻身上马,而后朝着南面打马里去。 马蹄声笃笃笃的走远,汉子瞧了瞧沈无衣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的几人,“我、我没说错罢罢?” 余下三人也是面面相觑,“应该……没有罢!” 他们不过是在闲谈罢? 别人听了去,与他们应当……应当无关罢? 第二百四十二章:还好么? 沈无衣一直寻着踪迹而走。 北阳关往南十几里,是一片大丛林。 丛林之内树木丛生,参天大树环环生长,茂盛的枝桠遮住阳光渗入,莫名带着几分阴森之意。 若是往南,到了这儿便没路了。 这丛林之内想必毒蛇猛兽绝对不少,她不敢贸然入内。 可能,她不应该道听途说?或者该去军营问问才对。 正这般想着,她欲要再打马回身,突然听得丛林之内响起一阵虎啸,紧接着是一道人的惊惨尖叫。 听得这道声音,她再没犹豫,紧握挂在马背上的剑,打马入了丛林内。 山路崎岖,马儿也走不快,加之不透阳光,一入丛林便失去了方向,不知东南西北。 但入了丛林后,她忽然就相信这里的确有人来过。 有一条道,是生生被踩出来的。 无需费力,她只要跟着原来的足迹走便可。 判断着方才的声音,她骑着马儿小心翼翼入内。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后,她在地上见着了一堆血迹! 无半个人影。 想起那一声虎啸,沈无衣居然觉着有些伤悲。 在血迹旁边的,还有一块木牌子。 木牌子是士兵的牌号,挂在哪个将军名下,便写得哪个将军名字。 那个卫字,生生惹了沈无衣的眼。 从马上翻身而下,她捡起那木牌仔细的瞧了几遍。 是个卫不错! 军营里,能姓卫的将军,除了卫子琅外,沈无衣再也想不到旁人。 卫子琅! 卫子琅! 拽着木牌的手不自觉收紧,浑身都似在片刻之间侵染了冷意,冷意森森入骨,使得她不自觉得打了个冷颤。 心也随之似是落到了冰窖里。 她紧攥着牌子,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卫子琅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若是…… 他死不是中埋伏了? 有了那些噩梦在前,她心里便一直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心。 腿有些软,软到她连马儿都翻不上去,最后只得牵着它,寻找着痕迹。 因有人走过,她只要顺着路走便好。 路上偶能看见斑斑血迹,还能见着一番打动过的痕迹,着实触目惊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无衣觉得有了些饿意。 她本来只想去军营问问,没料会入丛林,是以没准备吃食。 强忍住饿意又走上一段,丛林内的光线渐渐淡了下来。 可见——天要黑了。 虽是山野丛林,她倒也不是有多怕,只是心一直是悬着的,她又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着实上不得下不得。 在最后一缕光亮消失之前,她点了一把火,先就近歇会。 坐下来,她便冷静的思考了起来。 这丛林威胁,自是不必多说。 卫子琅若真入了丛林,那必然会遭人埋伏……瞧白日走过来的那些地儿,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不知这是和人大的,还是与猛兽打的。 她若继续走下去还不见人,只怕自己出去都是个难听。 倘若卫子琅,真在此地中了埋伏,那他……还能好么? 心乱如麻,心乱如麻! 莫名的有着一股子燥意,惹得她烦乱不已。 正在她想着怎么办时,忽然听得丛林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啸声。 一阵…… 那说明必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的人。 那马啸声惊飞夜鸟,鸟儿飞落而去。 沈无衣起身,朝着那方向看了去。 来了一批人,那一批……是什么人? 卫子琅?或者……别人? 她见着自己的马儿明显有了几分躁动,立时抱过马头轻轻安抚。 待得马儿情绪明显可见好了些后,这才想着,自己应该要去探个究竟的。 她得知道,那是什么人。 可是卫子琅? 若是卫子琅!她便安心了! 若不是卫子琅,她便得去找到卫子琅! 丛林之内云云不知方向,路上的踪迹因人太多的缘故已乱,根本找不到准确之地。 丛林那边的那批人,便是一个突破口。 自制了一个火把,他牵着马儿走了去。 听着声音近,但实则远的很。 小山需要翻过一座又一座,除此之外,路上荆棘丛生,没有了别人走出来的路,她步行起来十分艰难。 手里还举着火把,又要以防火把点燃了树木,焚烧了丛林。 夜里太黑,看不清时辰,她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觉着那声音越发要近,这才灭了火把,将马儿栓在了树 上,自己偷摸的摸了过去。 路间,她觉着脖子上落下一根软软蠕蠕的东西,那东西直往她的皮肤里钻,那又疼又痒的感觉吓得她立时将那东西拍落。 手感湿湿柔柔的,教她一阵恶寒。 山里的黑路不好模,完全就丧失了方向,若是胆子小些的…… 待得沈无衣摸过去时,只见得哪一处一片狼藉。 鲜血淋染,尸体交错,几盏火把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犹如人间地狱。 确定了无人之后,她随手去探了探体温…… 还有着隐隐热意,似是刚亡未多久。 借着火光,她便又看了他的着装,确定是敌国的士兵后,忽然松了一口气。 如此,是不是证明,卫子琅还好好的? 或许,刚刚走了一批人,那便是卫子琅的人? 不管是不是,总之这个猜想叫沈无衣心里终是安了些。 正松口气之间,却见尸体里有人动了动。 沈无衣的剑在挂在马背上并未拿来,眼下随手捡起了一根长矛,眼神冷冽的看着有人从尸体里缓缓爬了起来。 在微弱的火光里,可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缓缓爬了起来,那人脸上血迹斑斑,瞧着极是可怖。 他并未注意到还有旁的‘活人’,正想爬起来逃走时,一柄长矛横在了他的喉结前。 倘若长矛再往前半分,想必他的喉结定然能被刺个对穿。 青年人吓得冷汗淋漓,瞬间举起双手来,不敢抬头,“好汉、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沈无衣此刻不敢有半分放松,就这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为何没死?” 听声音,是个稚嫩的小丫头。 小丫头?这里怎么会有小丫头? 但多少都壮了些胆子! 他可是练过的,怎么会怕一个小丫头? 当即抬起头来,眸光与沈无衣对视,当看到对方身形单薄之后,他的怕意减半, 只盯着长矛的箭头瞧了眼。 “小姑娘悠着些,兵器不长眼,可别将人误伤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算我命大! 沈无衣神色冷清,面无表情,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不清喜怒哀乐。 她看明白了那人脸上展露出的不屑,长矛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眸微微一眯。 “你若想死,我大可成全你!” 冰冷的利器低在喉结上,喉尖似是感受到了异样,那刺疼的感觉叫青年男人瞬间变了几分面色。 他再次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着得乃是一套黑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面色冷若冰霜,那双黑黝黝的大眼隐藏在阴暗里,莫名叫他产生了几分惧怕之意。 战场之上从未见过女子,但他此时一点也不怀疑,倘若自己再多说点惹她不快之事,她会毫不留情的,将长矛刺穿他的喉咙,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尸体。 再想起她方才所问之话,青年人顿觉有些委屈,又有些哭笑不得。 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他缓缓道,“我、我没死莫非、莫非还是错不成?逃过一劫,算我命大!” 沈无衣并不纠结他死不死的问题。 只是她从未入过军营,也不知大祁与敌国大夏之间的服饰到底有何区别。 更何况,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的口音带着一股大祁的风味,叫她难以在片刻之间猜出他到底是何人。 也不想拐弯抹角去问话。 该能利落的,那便利落。 沈无衣看着他,眼眸一眨不眨,“接下来我问你答,倘若你敢有半句谎言,我手中的长枪可就不长眼了!” 一看那小姑娘,样貌娇滴滴的,不似真敢杀人之人。 青年人唔了一声,虽有些怕沈无衣这模样,但想着小孩儿便是小孩儿,许多如她这般大的人,连鸡都不敢杀,她又怎么敢杀人呢? 眼下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的小把戏罢了。 唔,这身子羸弱的,说不定就是一只纸老虎! 才这般想完,又听得沈无衣以极淡的声音道,“杀人不过是头点地,多简单的事儿啊……我的手再往前半分,你的小命可就要就此终结了,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试了罢!”青年人语气有了些结巴,正想着要找上门理由说呢,却见长枪一转,刺入了他的臂膀里。 那疼痛是真实存在的,兵器刺肉而入,疼得他哼了一声,眉头拧起。 而后,又见她毫不留情的将长矛拔了出来,再冷冰冰道,“你若敢与我耍花招,下次再捅的可就不是肩膀了!” 青年人此时才算彻底被沈无衣吓住了。 她动起手来干脆利落,不带半点拖拉。 是了,是了 ! 她外表瞧着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可眼下这夜色深黑的,有哪个小姑娘敢独自一人入这密林中来? 他怎能因外表而掉以轻心? 是他疏忽了。 正在沈无衣有些不耐烦之时,青年人终是开了口。 “方才、方才大夏敌军来袭,抓了我方主帅,此处一个时辰之前经历了一场恶战,我、我当时不过是灵机一动,便趴在了尸体里,这才逃过一劫的!” “你方主帅?”沈无衣仍旧皱眉,“你是哪国人?” “大、大祁!” 青年人莫名又增添了几分心虚。 沈无衣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脑子保持清醒,紧咬唇瓣,几乎是从牙缝里问了一句,“你方主帅,可是姓卫?” “姑娘是如何知晓的?”青年人闻言,立时睁大眸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盯着沈无衣。 当真是姓卫! “卫子琅?” “对对对……我家主帅……等等,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我家主帅大名的?” 沈无衣得打这个答案,只觉头晕目眩的很。 强让自己镇定过来,不在外人露出半点心慌模样。 况且眼下她不能慌,倘若卫子琅是真被抓,她还得想法子救人才是。 沈无衣继续道,“你且将事儿原原本本与我说个明白,倘若有半点说谎之处,我便要了你的命!” “不敢不敢……”青年人眼神闪躲,欲问一句她与卫子琅是何关系,但见她那一副不容废话的模样,终究是没敢问出声来。 仔细想了想,他将事情经过与沈无衣说个明明白白。 前面一番说辞,倒是与在城外听到的无声差别。 是军营里出了细作,细作画了一副军营布防图。 除此之外,那细作还欲要杀了主帅,幸好被人撞破。 然,那细作乃是高人,又摸清楚了军营得布防,顺利逃了出去。 但布防图不能丢!! 于是,主帅便派卫子琅带着三百人前去追那细作! 一人追三百人,当真是见足了其得重要性。 且还给卫子琅下了军令。 倘若寻不回布防图,他也无需再回军营了。 哪料,一路追出了军营里,却被人步步带入这密林中。 卫子琅猜测其中怕是有诈,想着要谨慎思考对策才是。但此回随着卫子琅一同来的,还有 主帅的亲信……那人与卫子琅素来有些不太对付。 他见卫子琅不去,便添油加醋说了他一些不是,最后直接率领将士而入。 如此,卫子琅也着实无法子,只好跟着入内。 但没成想,一入林子,便是中了埋伏。 他们入林子不久,便有敌国的军队埋伏,一场厮杀,对方埋伏的人虽被歼灭,但也叫卫子琅所带的人损失惨重。 紧接着,他们再往里走,又遭到了萌猛兽袭击。 原先的三百人,最后只剩下了七十人。 这七十人陷入了困顿 之中。 卫子琅分析了一番眼前就是,知晓再找下去也无结果,不若回军营里改动军营里的布放……可哪成想,又遭遇了埋伏。 便是方才那一战! 大祁七十将士死伤一半,将军卫子琅被大夏活捉。 活捉——黑漆漆的房间里——男子浑身遍体鳞伤——还有屋门外的野兽。 沈无衣只觉脑袋真的有些发晕。 她相信,卫子琅绝对不是一个冲动之人! 与卫子琅相处这许久,对他多少多了解的! 他绝对不是那等无勇无谋之辈! 定是、定是旁边有外在的因素发生。 沈无衣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东西来,但那阴鸷的眸光叫青年男人打了个冷颤。 喉结上下滚动,那咽口水的动作都显得很是艰难。 第二百四十四章:你说呢? 眼前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无衣放下长矛,只冷冷给了他一个眼神,而后朝着自己的马走了去,翻身上马,举着火把随着地上留下的痕迹而追去。 山路凶险万分。 丛林里偶传来虫鸣鸟叫声,怪异的让马儿都生了几分害怕的心思。 也许她运气还算不错,没走上多久,便追上了那支大夏的部队。 不过……对方眼下异常惨烈。 山林之中自有沼泽之地,也许他们未曾先摸清楚地势,眼下沼泽地里,竟是陷入了许多人。 那些未陷入沼泽之中的,也遇见了一群野狼,野狼那绿绿的眼睛正发着亮光。 沈无衣的到来并未有人察觉,而她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卫子琅。 卫子琅此时座靠在一棵大树旁,身上血迹斑斑,瞧着受了极为严重的伤…面色苍白如蜡,没有半分血色。 整个人——就那般虚弱的靠在那儿,没有半分生气。 沈无衣觉着,她从来不是一人冲动之人,但眼下见得卫子琅那般,心里的弦似是断了一般,抓起马上的长剑便朝卫子琅走了去。 她知道,双拳难敌四手。 她也明白,冲动之下没有好结果。 但她见着卫子琅这般虚弱,心里的愤怒被无限放大! 这些人,伤了她心上之人,她便算搭上这条命,也得叫他们得不到好下场! 她穿着黑衣,在夜色里走来时,犹如是地狱来的使者,带着森森冷意。 终是有人注意到了她—— 有人大喊出了声—— “有刺客,有刺客,大家戒备!” 但眼下他们要与狼群斗,又要去救那陷入沼泽里的士兵,能分出来对付沈无衣的,竟是只有十几人。 于他们而言,十几人对付一个黄毛丫头,绰绰有余了。 然而,沈无衣此回是真的下了狠劲! 她不直到自己的本事如何,但她眼下只有一个想法。 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她觉着自己似是入了魔,若眼下有镜子,绝对能看出她的双眸瞳孔。 有人挥剑朝她而来。 她长剑出鞘,抵身而上。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从未杀过人! 但那些人每一招每一式,都以取她命为目的。 被招惹得有些毛了。 她手腕反动,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而后,瞬间倒地不低。 杀人这个东西。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她奋力去抵挡着那些人,全身似是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道一般, 支撑她的身子杀了一人又一人。 卫子琅此时正虚弱着,气息微弱,只觉大势已去。 他并不怕,可最怕死前见不到他最爱的姑娘最后一眼——他家的姑娘,只怕此刻还在京城傻乎乎的等他回去罢? 可他怕似乎要失约了。 怕是这一世,都再也见不到他那最爱的姑娘了。 眼下他最后的一口气,只愿他家的姑娘,日后能得以遇到良人。 怪呀,怪他陪她的时日太少了。 以他眼下的形势,只怕是明日都难以活到。 然,他的意识与昏迷交错间,他睁开咪蒙的眸子,似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黑衣墨发,长剑凌厉,面上沾染了许多的血迹,未一双大眼瞧着冷冽无比。 这人、这人、这人不是他的姑娘,又是何人? 他是在做梦么?他是出现了幻觉么?为何能在这里看见她? 一定是自己瞧错了! 便算以为是幻境,他也舍不得闭眼啊! 他怕,自己一闭眼就看不见她了,再也看不见她了! 耳边传来各种惊慌失措的声音,他却连眼都也敢眨。 这边的沈无衣当真是杀红了眼,一脸杀掉数人,终于引起了带队主帅的注意。 看了她良久,他忽然觉着—— 那个忽然出现,且身子羸弱的小姑娘,竟比野狼更是可怕! 他执了长矛,从马上飞身而下,亲自来与沈无衣较量。 长矛与软剑的碰撞,沈无衣没多久便落了下乘,但她有一股子蛮劲支撑,竟是叫田沛承也占不了太大的优势。 几招过完,沈无衣被击退两步,清冷的眸子就那般盯着他! 田沛承愣了片刻,手执长枪,一副随时攻击模样。 眯着眸子,询问出声,“阁下乃是何人?闯入我军,有何目的?” “你说呢?”沈无衣唇角邪勾,尽显冷魅,“阁下抓了我夫婿,如今倒要反问我是何人,你说呢?我是何人?” 抓了她夫婿? 田沛承下意识的看向了卫子琅。 卫子琅长眸似睁不睁,面色惨白。 “卫子琅,是你夫婿?” “不然你以为是谁?”沈无衣冷笑一声,“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惹事,但你既动了我的心上人,今日便算豁出这条命去,也得与你同归于尽了!” “同归于尽?”田沛承似是听到了个大笑话一般,“小丫头,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仅凭你一人,也想全身而退?” “我一人……足够了!”沈无衣懒得与他多说那些废话,执剑而上。 她的招式步步紧逼,没有半点留情的余地。 田沛承便算本事不凡,也不敢掉以轻心,两人再次打了起来。 狼群来的非常多,许多士兵死于狼群口下,也有许多死在了沼泽地里。 沈无衣只凭着一口气,从原本落了下乘到后来的步步紧追,竟是连田沛承都惊讶不已! 待得她挽起剑花,在他未曾防备的状态下刺了他的手一剑时,田沛承这才反应了过来。 原来,原来方才所落的下乘,不过是在探他的招式罢了。 眼下她摸清了他的招式,便开始步步紧逼,在他的毫无防备之下,他竟是忽然之间落了下乘。 何为练武奇才? 眼前这个小姑娘,算不算? 但他好歹也是个将军,身经百战,如何会怕了一个小姑娘? 拿出他的狠戾,二人招式交错,沈无衣被一棍拍打在地上,吐出浓浓一口鲜血。 但她并未就此认输,反而又爬了起来,与他再次进攻。 两人最后谁都未讨着好,沈无衣耍了个诈,自己撞了长枪,而后拉近距离,直接将长剑架在了田沛承的脖子上。 长矛穿过的,是她的臂膀……她硬生生挺着疼,红着一双眸子看向他。 “我若再往前一分,你说,你会不会死?” 第二百四十五章:你想去江南看看吗? 田沛承大为惊讶,眼眸闪烁,“你若敢再上前一步,我必能将手臂刺穿!” “刺穿怕什么?”沈无衣笑了,唇瓣上染着鲜血,“你说,手臂没了会死,还是割下脑袋会死?” 疯了疯了疯了!这丫头还真是个刺头! 田沛承就从未遇见过这种疯狂的丫头! 那些士兵被吓得不敢上前,纷纷朝田沛承看去,似在等他的命令。 田沛承并未在沈无衣的眼里看出任何的玩闹。 犹如一匹小野狼。 最终,他妥协了,放开了握着的长枪,唇角勾起笑意来,“姑娘想做什么?” 田沛承如今才二十四岁,样貌生得不错,只是今日面临了无数危险,弄得狼狈不堪… 沈无衣见此,直接将长矛从伤口里拔了出来,也不管那流血的伤口,只冷冷盯着他,“我要布防图以及……卫子琅!” 田沛承眼眸一闪,“姑娘,你这未免要得也太多了!” 他没有半分紧张之色,反而嘻嘻笑了,“不然,你挑一个?” “你觉得你还能和我谈条件不成?”沈无衣眼中杀意乍现,“将军,你若不同意,那咱们便同归于尽罢!若是布防图我拿不走,人也带不走,还不如与你同归于尽,咱们三人黄泉作伴,也好有个照应!” 她是真的不怕死啊! 田沛承道,“姑娘,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何必淌这套浑水呢!你若现在离开,本将军便当此事从未发生,你过你的太平日子,如何?” “不如何?”沈无衣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若同意,我便放了你,你若不答应……罢了,咱们三人一道作伴罢!” “罢罢罢,给你便是了!”田沛承笑着,“你若想要,本将军便给你!” 说着,他果真从胸前掏出了一张布防图,交到了沈无衣的手里,笑意深深,“小丫头好勇气啊,不若投身至我部下如何?给你个女将军当当!” 她稀罕? 沈无衣将东西收纳入怀里,又示意旁人帮忙将卫子琅扛至马上。 这期间,沈无衣的肩从未离开过田沛承。 待得做好这些,沈无衣依旧劫持着他,与他道,“山路漫漫,劳烦将军陪我走上一小段了!” 田沛承知晓她是为了要挟自己。 笑的眼眸眯眯,示意那些拿着兵器的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则与沈无衣应了一声好。 卫子琅坐于马上,沈无衣架剑跟在身后……她的身后,则又是一批士兵。 她不知道这人群里还有哪些是大祁的士兵。但沈无衣此时的眼里只有卫子琅,卫子琅的性命、比任何人的性命都更重要。 一路走了二里路,途中又遇狼群,士兵被分散了与狼群争斗。 待得沈无衣确定安全之后,一把踹开了田沛承,而后翻身上马,架着马儿迅速离开。 田沛承被踹得摔倒再了地上,身后有个士兵立马上前将其扶起来,而后瞧着马儿消失的分放心, 眸光阴鸷。 “将军,为何刚刚不直接将人杀了?” “杀了作甚?”他笑笑,拍了拍盔甲上莫须有的灰尘,“一张布防图罢了,大祁军营我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再画一张便是了!” 而那卫子琅,能不能活过今晚,还得看命数呢! 倒是那小丫头,果真还有几分意思。 只可惜,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 沈无衣也不知到了哪儿,黑峻峻的丛林里,寻不着方向,看不清路。 马儿凌乱的穿梭来去,直到走到悬崖边时,再不肯动半分。 沈无衣只得将人从马车上抬下来,将人放在地上,再揽入怀里,“卫子琅?卫子琅?” 卫子琅还有气息,但气息薄弱,身上伤痕累累,瞧着触目惊心。 他此刻已陷入了昏迷,任由沈无衣如何再唤,仍旧无动于衷。 眼下卫子琅的身子正逐渐变冷,她立时先去生了堆火,再查看了他的伤势。 说来算幸运,沈无衣出来时,出了银子带的多,药也带了不少。 当下她便撕开卫子琅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替他清理着伤口。 那些伤口狰狞不已,血迹斑斑,伤口的血液已经凝结,身上竟无一处完好之地。 她忍着颤意给卫子琅小心翼翼的包扎好后,又摘下几片大叶子取了水,缓缓喂他吃下。 待得一切做完,她仍旧不放心,拉着卫子琅说起话儿来。 “卫子琅!你想去江南看看吗?听说江南风景好,很是繁华,我还未去过呢!” “卫子琅,等你好了,我们便成婚吧!” “嗯……等哥哥娶了嫂嫂,我便随你来边疆罢。” “到时候,咱们在那些荒地上种好多蔬菜果子……” 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说到最后嗓子有了些干哑,眼睛也有了些困倦,克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半夜时候卫子琅身上的温度遽然升高,浑身冷汗淋漓,那本是绝美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 沈无衣惊醒,知晓他发热,立刻拿水擦拭着他的身子。 山林中遽然有草药,但她懂得不太多,眼下也不知道卫子琅到底是个甚状况,哪儿还敢做主用药。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擦着他的身子。 他约莫正在梦魇着,手漫无目的乱抓,脸上青筋暴起,如玉的脸上不难见他此刻难受。 沈无衣立时将他的手抓在了自己手中,柔声出言道,“景瑜哥哥,景瑜哥哥,我在这里,你别怕,你别怕!” 一声景瑜哥哥,似是真得让卫子琅安定了不少。 他意识仍旧不清醒,但却含糊道了一句,“小衣儿?” 沈无衣以为他醒了,心稍定了定,可再与他说话,却发现他还未醒,所说的话,也不过是含糊不清的梦呓。 直到天色缓缓渐亮,他这才安定了下来。 沈无衣疲惫不堪,也倒在了他的旁侧。 待得醒来时,光线大亮,身旁的火堆已隐隐熄灭,她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克制的咳嗽声。 沈无衣下意识的坐起往后看,便见得一个脸色苍白的是男子正倚靠在树上。 便算狼狈不堪,他仍旧好看的耀眼。 身上衣衫破烂,他面色虚弱,长眸微微睁着,苍白而薄的唇瓣微抿——许是瘦了些,轮廓更显明了几分。 第二百四十六章:不够再说 见沈无衣看来,他唇角勾了勾,无精打采的眼眸里瞬间绽放光彩,声音虚弱,“醒了?” 沈无衣呆愣住了。 他眼下醒了,瞧着没了性命之忧,她却莫名的鼻酸了。 眼见她眼里泛起泪水,卫子琅长臂一伸,将人揽入了怀中。 “傻丫头,你哭什么?” “你说我哭什么?” 眼泪从眼眶中落下,似是断线一般,一滴又一滴的落着。 头一回见这小丫头哭,可把卫子琅给心疼了,当下去擦着她的眼泪,带着十分宠溺……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莫哭了!” “你若是不好好的了,我哭还有人心疼么?”沈无衣心里极是难受。 “怎么会无人心疼?便算我不在了,你哭我也是会心疼的!”他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 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肩上,他知晓昨夜所见到的那一切,真不时做梦。 内心五味陈杂,他觉着,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豁出命得待她好。 抬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疼么?” 伤口上了药,虽不流血,但痛必然还是痛的! 可眼下却摇了摇头,“不疼!” “你真是个傻丫头啊!”卫子琅哭笑不得,“眼前你哥哥说你是个傻丫头,我还不信……还想着小衣儿明明如此聪慧,怎会是个傻丫头呢?可眼下却不得不信了!你呀你、真是个傻到了家的丫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不然,你以身相许吧!” 卫子琅闻言,嗤笑不已。 …… 在丛林中摸索了两日,他们终于出了这一片密林。 卫子琅带着重伤与布防图回了军营,沈无衣则回了客栈。 关于布防图,沈无衣又不傻,对方虽然还了,但想必图案定是记在了脑子里去的。 那主帅要布防图,无非是一个理由罢了。 她一回到客栈,客栈老板惊讶不已。 沈无衣一连开了七日房,却在第二日没了音信,此时她再回来,瞧着却是血迹斑斑。 他问了两句沈无衣,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叫她这般狼狈不堪……但对方却是一字不语。 掌柜自讨无趣,终究是再多去问。 接下来的几日,沈无衣窝在了客栈里养伤,城内却沸沸扬扬起了谣传。 说是那主帅大人妒忌卫子琅,明明知晓追去会有性命之忧,却仍旧叫其去送命。 作为卫子琅的亲身父亲、当今的丞相大人知晓此事后,怒不可揭,动用一切手段,将主帅这些年所做的龌龊事情都找了出来。 从来,断送了一生! 卫子琅此回重伤,在军营养了十来日才可下床。 一下床,便立即到了客栈,寻了沈无衣。 但那时沈无衣已走,只余下一封书信,上头写着——我等你回来。 短短五个字,却叫卫子琅有了家的归属感。 他不是不愿带沈无衣入军营,但军营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能受到牵连。 眼下她走了,心里多少有些没落。 …… 沈无衣回京时,脚程慢了许多,悠悠七日,才到了京城。 沈无忧当真是急坏了。 他如今身在朝堂,自然知晓朝堂发生之事,尤其是知晓卫子琅事情之后,恨不得立刻离京前去瞧瞧。 沈无衣的性子,沈无忧如何不知晓?她一旦去了北阳关,势必豁出命也会去救卫子琅的。 当傍晚他瞧见沈无衣回来时,七尺男儿竟是湿了眼眶。 他想着,自己该是要斥责这丫头两句的,偏生又责备不出来。 最后,他终究是败下阵来,只道了一句,“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带着无限的温馨。 她应声,“嗯!我回来了!” “那就吃饭罢!”他带路往大厅走去,“饭菜都要凉了!” “好!”她应声,将马儿交给护院,跟在沈无忧的身后走去。 她走前说,此回只会离开两日……但她前后却去了半月有余。 沈老汉与赵氏似是刻意没去问这个问题,只开心着她回来了。 吃完饭后,洗漱上床。 赵氏在她睡前找了来,说了说自己的心里话。 她说……她这些年学到了顾有权的胭脂方法,想要在京城里开个胭脂铺子,若是可以,先同沈无衣借些银钱,待得挣了钱,便立即还给她。 沈无衣才从北疆回来,心里有些提不起劲儿,听得赵氏如此说,二话不说拿了一笔钱钱给她,再道—— “不够再说!” 赵氏没成想沈无衣如此爽快,但她拿了钱后,第二日便行动了起来。 …… 三月步入尾声,四月渐渐来临,沈老汉说什么也要回安溪村,那一百亩怎么也不能空着。 沈无衣留了几番无果,忽然感慨自己为什么要买在安溪村,买在京城多好? 于是她又陪着沈老汉回了一趟安溪村,又找里正说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将原本的老房子拆掉,建一个宅院。 有钱赚,里正十分乐意,当即就拍着胸膛做保证,此事包在了他身上。 时光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炎热夏季,又从炎热夏季入了秋季。 大夏发动兵变,大祁新上任的主帅被擒,军中一片混乱。 就在军心不稳,大祁北疆士兵陷入恐慌之时,玉面将军卫子琅率领士兵抵御敌军,在短短的一日之内,整顿了军中纪律。 三日功夫,军中一切恢复如常。 而卫子琅因有皇帝手谕,暂代了主帅之职。 七月初八那日,卫子琅率领十万大军与大夏大战……这一场仗,维持了一个多月。 最后,大祁获得了胜利。 大夏一连吃下几场败仗,国根受损,立即拍了使者田沛承入大祁,面见了了皇帝,表达了大夏日后臣服心态,并给了数以上万珍珠国宝。 大祁皇帝见此,开怀备至,当即便直接封了卫子琅为大元帅,日后统领三军。 与此同时,沈无忧在官场步步为营,解开了几个谜案,姐姐高升,沈家门楣在京城瞬间高涨。 从往日无人搭理的沈家,到后来有人络绎不绝的上门。 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极为充实,都在步步往上走! 金秋九月,边疆战事暂且稳定,皇帝一道圣旨,将卫子琅招回了京城来。 回京那日,他坐于高马之上,旁有百姓夹道欢迎,男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惊为仙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情非得已 卫子琅这一仗,边关暂时因此而安定,大祁皇帝因此而十分兴奋,待他一入京,便被邀去了皇宫大摆庆功宴。 听人说,皇帝在那宴会上喝多了些,第一回露出了醉态。 可见其之高兴。 宴会之上,皇帝还一度想要指位高官之女替他赐婚,但卫子琅却是直接拒绝,沈无忧说出来的原话是这般的。 男子听得圣命,当即起身作揖行礼,容态不卑不吭,声音爽爽朗朗。 “回陛下,臣已与沈家定亲,扬言这一世只娶沈家姑娘一人,绝不纳妾!陛下好意臣心领之,着实婚约在身,臣不可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从他话中可听出,倘若皇帝真要逼着下旨,那也只能做妾。 而他又说绝不纳妾,完全是杜绝了皇帝的心思。 这番话说的微妙,皇帝想起他口中的那位沈家女,眼眸眯起,脸上似笑非笑。 “朕倒是好奇,那沈家女给你灌了何等迷魂汤?竟能叫你说出这等话来!” “会陛下!”卫子琅闻言,却缓缓抬头,眼神坚定,“当日我在北疆被敌人掳走时,她一人豁出性命的只身前救,那一刻,臣便下定决心,这一世定要将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要重!” 后来,皇帝终究是未能再说什么。 沈无忧听到这些话时,感叹了一声,与沈无衣道,“这辈子,能将你交给景瑜兄,为兄也放心了!” 沈无衣却未答话,什么也没说。 待得第二日卫子琅上门时,他先与沈无忧寒暄了一番后,直接去寻到了沈无衣,二话不说将人揽入了怀中。 感受到她腰间又细了一圈时,略带心疼道,“这些日子不见你,怎得又瘦了? ” 沈无衣趴在他怀中,闻着熟悉的味道,心里终是有了些踏实。 抬头,看下他,扬眉,“听说,卫将军在宫宴上说,非我不娶乃是因在北疆救了将军一命啊?” 瞧这语气,卫子琅知晓沈无衣生气了。 他连是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小衣儿且莫生气,我那般说乃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怎么个情非得已?” 男子笑颜如花,“皇家人向来不信什么情比金坚,与他们而言,任何感情都是有利益的,我若只单说与你一往情深,只怕少不得要被强赛女子来的!” 说着,他附身,唇靠近了她的耳旁,“况且……我何时喜欢你的,你不知晓么?” 温热的气息拍在沈无衣的耳里,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全身,叫她立时浑身僵硬。 …… 十月初十,取自于十全之美之意。 卫府门前红绫高挂,屋檐之下红色灯笼贴满喜字。 今日乃是卫府与沈府结亲之日。 一大清早,沈无衣便被赵氏从床上捞了起来,给她上妆洗漱,等喜娘给她挽好发再梳发时,她才含着眼泪道—— “我家姑娘长大了,都要出嫁了呢!” 似乎在不久之前,她才出嫁呢!眨眼之间,女儿都要出嫁了! 岁月——当真来的猝不及防。 沈无衣到现在都未叫过赵氏一声娘,闻言,勾唇笑了笑,未接话。 沈无衣出嫁时,是由着沈无忧背至府门外的。 她趴在沈无忧的背上,感受到对方宽阔的肩膀,忽然鼻子就酸了。 明明出嫁很近,她却觉得无比心酸,似乎从此之后,他们之间便要隔开一道了。 沈无忧一步一步缓慢走着,再沈无衣开口之前,先出了声,“去了卫府你多吃些,莫要将自己养瘦了,瞧你这身子轻的,我背起来不费力!” 沈无衣声音梗咽,带着鼻音,“哥哥,娶个嫂嫂回来罢!” 沈无忧闻言,顿了一顿,却答非所问,“哭了?” 须臾,未见沈无衣回应,他便继续道,“日后若是卫景瑜敢欺负你,你便跟哥哥说,哥哥定给你出气……丫头啊,别人家的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但咱们家的丫头,嫁出去的女儿也是宝,不管何时,哥哥都在家敞开门等你归来!” 往往这个时候,越煽情便越容易叫人落眼泪。 她忙是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嗯,好!” 沈无忧背着她往外走,笑笑道,“其实啊,若不是将你交给他,我也不知日后要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才好!眼下好了,至交好友成了妹婿,关系更是亲近了!” 沈无衣未接话,咬唇不让自己落下眼泪来。 将沈无衣背到门口,卫子琅早已经在等候,他将人送至了卫子琅的怀中,眸光坚定的看着他…… “卫景瑜,日后我便将妹妹交给你了,倘若你做了对不起她之事,我这个做兄长的,势必饶不了你 !” 卫子琅将人横抱怀中,闻言做出一副求饶状态,“是是是,谨遵大舅哥之话,万不敢欺负我家夫人!在我卫家,我家夫人便是第一,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沈无忧见得他这番模样,气得嗤笑了一声,“你这人——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在卫家,还他家夫人第一! 卫子琅不置可否,“我娘向来最好说话,早听了沈家姑娘名讳,还说了,日后便会当亲闺女一般看待。放心罢无忧兄,在我卫府,小衣儿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最好是这样!”沈无衣轻哼一声,不再多言。 卫子琅将人抱入花轿,在她做好之前,他附身在她耳边轻言,“日后我若敢对你不好,只怕我这大舅哥,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明明是带着无奈的语气,可沈无衣却生生听出了轻快来。 她坐好,轻道了一句,“我想,我也会将你生吞活剥了!” 闻言,卫子琅立时做出一副害怕模样,“不敢不敢,日后为夫定会好好侍奉夫人,早中晚按时请安, 还请夫人收下留情着些!” “你又没做这等亏心事,慌什么?” 沈无衣理了理自己喜袍,坐的端正。 卫子琅闻言摸摸鼻,应了两声,“是是,夫人说得是!” 而后,落下花轿帘,翻身骑上高马,打道回府! 高俊的白马之上,红衣喜袍的男子容貌绝美,长眸含着笑意,灿烂如阳。 路人明显可见,他此时之高兴。 第二百四十八章:为夫喜欢姑娘 拜堂是一件十分繁琐之事,尤其是大户人家。 落下花轿之后,便是各种跨门的规矩。 幸好卫氏对沈无衣尚好,那跨门的规矩并未设立的多难。 入门之后,便是掐准时辰拜堂。 卫府——沈无衣是第二次进,但第一次来时,喝得醉意熏熏,压根寻不着其方向。 眼下拜完堂后,她被侍女送入喜房,安静的等在了房内。 乍然想起杨柳成婚时,也是这般等候新婚夫婿的。 但何汉书需要应酬的人不多,是以半个时辰便来揭盖头了。 然而这卫府么…… 她虽是被盖头遮住看不见,但从旁也可听出来,今日人必是极多极多的。 眼下她所能看见的,除去红色再无其他,便是地上扑的地毯,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说来她还是觉着有些恍惚。 没想到,她真嫁人了。 就这般的嫁人了…… 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乱糟糟的。 …… 卫子琅来的极快,两炷香的功夫后,便步伐生风的入了婚房来,迫不及待的揭开了沈无衣的盖头。 精致的容颜落在对方黝黑的瞳孔里,男子笑意深深。 “小衣儿,你今日……可真好看!” 浓妆艳抹,比平日多了几分妖媚,尤其是那双眼,生生犹如狐狸一般,能勾走人的心魄。 沈无衣看向眼前这个儿郎。 大红色的喜袍更是衬托出了他的白皙,他的眼里都是她,笑起来时……她在他的眼眸里随之而荡漾开。 见沈无衣不说话,他便去倒了两杯合卺酒,交于一杯给沈无衣,再同她交杯。 眼里熠熠生辉,“小衣儿,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沈无衣豪不含蓄的一口饮下,“你怎么不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 “啊!”闻言,卫子琅恍然大悟,“对,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夫人,你可要待我好些,否则你若欺负我,连个替我出头的都没有!” 沈无衣故作沉吟,“嗯?看你表现罢!” …… 与沈无衣喝完合卺酒后,他便又赶去了应酬。 毕竟大将军成婚,来的达官贵族着实不少,他这一喝,便喝到了夜色渐深,等回到房内时,已是酒意熏熏。 他见得房内等他归来之人,笑得开怀不已。 喝得着实有些多,叫他步伐也有些徐晃,关上门,虚虚晃晃走至她身边时,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夫人,咱们该歇息了!” —此处省略一万字— 第二日沈无衣迷迷糊糊醒来时,旁侧的卫子琅仍旧睡得正香。 未着寸缕,可见他白皙胸膛之上的腹肌。 想起昨夜之事,她竟有些懊恼的扶额。 正欲想着要偷偷起身时,却被对方一把捞过,强行按压入了怀中,声音带着沙哑。 “再睡一会!” “唔……”肌肤贴着肌肤,那种感觉很异样,沈无衣眼眸低敛,“我、我还得去给婆婆上早茶!” “不用了!”他轻笑,“娘亲体谅咱们年轻人,省去了问候早安,一杯媳妇茶罢了,晚些喝也无妨!” 哎?这还能有晚些喝的? 沈无衣正欲要再说,哪料对方却睁开了眼,正含情脉脉的盯着她,“夫人若是睡不着,不妨再……” “没得商量!”沈无衣已是料到他接下来的话,当下欲要逃离,没成想已失了先机。 * 正午时,她终是给卫氏敬了茶。 沈无衣还是头一次见卫氏,见了之后才发现,卫子琅当真是挑了母亲最好的地方长! 也难怪,那颜丞相这般宠她了—— 样貌生的当真是好!! 更没想到的是,赵氏完全没有半点婆婆的架子,对她是和言细语,十分贴心。 与婆婆的好相处,超乎了沈无衣的意料,于是她之后的日子,过得极为逍遥。 而再年夜前夕,沈无衣见到颜青上门那一刻,她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颜青……竟然是颜丞相之子。 与卫子琅乃是同父异母之兄弟。 是以,当二人眸光相对那一刻,对方手执折扇,笑得颇有深意。 沈无衣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丢脸丢到家之事。 但好在……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曾提及过此事。 次年三月,皇帝颁下圣旨,封沈无衣未二品诰命夫人。 次年六月,沈无忧在朝为官,行事风格颇得皇帝青睐,被封为大理寺少卿。 于此同时,赵氏的胭脂水粉在京城掀起一阵热潮,生意极好。 安溪村的宅子建好,沈老汉住在大宅子里,带着黄先锋收着租子。 夏秋两季,沈老汉住安溪村。春冬两季,则住于京城。 沈家门楣开始水涨船高。 次年九月时,沈无忧的婚事终是落定,在何雨瑶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成功抱得夫君归。 在沈无衣与卫子琅成婚的第三年后,皇帝一道诏令,夫妻二人搬去了北阳关。 在荒远的北疆之上,沈无衣带领着士兵们开垦种地,喂牲口牛羊,酿酒种果——使得边疆渐渐繁荣。 北阳关的事迹,让大祁百姓记住了卫子琅与沈无衣二人。 这一对年轻的夫妇,当真是羡煞了许多人。 尤其是那大将军,在敌人面前威风凛凛,在将士面前威仪有加,偏生对自家夫人秒怂,从不忤逆她之意,她若说一,他不敢说二。 久而久之的,卫子琅怕夫人的名声便也传了出去。 有人说,沈无衣生得肥头大耳,一屁股坐下来就如泰山动荡一般,纵使卫将军武艺高超,也受不住她那体重,只得迫于其淫威之下。 还有人说,沈无衣就是一只母老虎,实属泼妇之类,讲不通道理,最喜无理取闹,使得卫将军不得不无奈服从。 又有人说,当年卫将军肯娶沈无衣,乃是因救了他一命,此后便娶了这个其貌不扬且性格凶悍之人,叫他过上了惧内的日子。 只有人说,卫将军与卫夫人,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卫夫人才良淑德,落落大方,配得上卫将军。 不论旁人怎么说,眼下的夫妻二人正躺在屋顶上瞧月色。 北疆的六月不算炎热,夜风吹拂间,带着丝丝沁入心脾的凉意。 卫子琅将沈无衣小心的护在怀里,生怕她会跌落下去,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一脸宠溺。 而她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看月色,叹息道,“北阳关的月亮,瞧着就是要比京城的好看!不然,咱们以后将孩子的名字取成月月吧?不然星星也行!” “……”卫子琅扶额。 他可否能说句不行? 卫月月?卫星星。 沈无衣回头见他一副生无可恋模样,挑眉道,“怎么?不好听?” 卫子琅当即讪讪一笑,忙是恭维,“怎么会?夫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名字取得极是好听,月乃月色之意,曾有诗云:小时不识月,唤做白月盘,此可说明月之美意,甚比玉石,夫人此意,当是夸赞咱家姑娘好看,貌若仙人!” 沈无衣抿唇,眸光微眯,“那星星呢?” “嗯……”他认真想了想,“为夫喜欢姑娘!” 夜间清风拂动,散去日间躁意,月色之下,美景良辰。 岁月静好,芳年华月,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