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国色》 第一章可怜之人必可恨上 屋中一个大陶缶里燃着几株艾草,莲子说这样可以在出嫁之前除除身上的邪气,程百依蹲在地上查看箱笼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几样她母亲生前留给她的首饰和几件稍微像样点的衣服。 东西不多,三个箱笼就装完了,作为卫尉府的姑小姐来说,这些东西做嫁妆实在太寒碜了些,不过程百依并不在意,她想他也不会在意的。 雕兽头的南柏木衣架上挂着一件大红对凤啄日纹长袍,说是嫁衣,那材质也不是上好的绸缎,用的是罗纱,说不是嫁衣,可日常家居服饰颜色不会鲜艳如这般。 出嫁的东西这般简陋却没有打击程百依的积极性,那箱笼里的东西她是翻了又翻,那大红色袍子她也是仔细看了又看,发现一个小线头她就会惊慌失措,责备莲子粗心大意。 程百依脸上带着一种新嫁娘娇羞的笑容,莲子打趣她,“马上就要成楚王妃了,我们小姐真是嘴都笑歪了。”话虽这样说,莲子却也是高兴的,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母亲的陪嫁老奴徐娘急匆匆进来,一脸担忧道:“小姐,我刚刚看到御史府的二小姐向这边来了。” 程百依脸色一白,正要让徐娘帮她挡着,她去里屋避一避,可转念一想,她马上就要成为楚王妃了,还怕她一个御史府的小姐不成。 思想间,那御史府的二小姐萧成君已经走了进来,萧成君上身穿了一件隐花孔雀纹褥子,下身是一条湖绿色的留仙裙,那湖绿中点缀着几朵半开的荷花,使得她看上去高贵大气中又带着清新脱俗。 她长了一双吊梢眼,那吊梢眼在她那樱桃小口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俏皮,即便再生气也是怒目含嗔的。 不过她的德行可不如她那张脸讨喜,一进门便尖着嗓子道:“哎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楚王妃么,怎么还是这一副寒酸样,真是羞死人了。” 只要萧成君一来卫尉府,羞辱她是必然的事。 “真是想不到啊,那个被我们赶着钻狗洞,喂蚯蚓的人一转眼就要成为楚王妃了,命运这东西还真是难捉摸。” 自从她母亲过世,她在整个程家就属于孤立无援的,大哥每天忙于政事,根本无心过问后宅事务,大嫂出于御史府,又有个当皇后的嫡姐,一直就不待见她们母女娘,她母亲一死,她就将她送到后院任其自生自灭,要是让她自生自灭倒又是好的,偏偏前院那些人就是不想她安生。 她们就是看她性子软,一个个都往她身上踩,小时候经常被萧成君这些人赶着钻狗洞,这还不算,那一条条肥大多汁的蚯蚓往她口中送,她不吃,她们就捏着她的嘴巴硬生生塞进去,一直逼着她吞下去为止,吃完了还要问她味道如何。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马上就要成为楚王妃了,这些人以后看到她都是要向她俯身行礼的。 “既然知道我马上就要成为楚王妃了,你还是省着点吧。” 萧成君愣了一下,“哟呵呵,你还给我示起威来了?你是楚王妃又怎么样,我就是不将你放在眼中又怎么样?你有本事你打我啊?”将她那张莹白细腻的鹅蛋脸凑上去一点,“来打我啊!” 程百依一张小脸气得通红,看着她那挑衅的神色她真的很想给她一巴掌,可是这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不了手,可能懦弱惯了的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懦弱,即便要克服这种懦弱也需要不少的勇气。 以后成为楚王妃有的是机会,她现在就先放她一马,总之以后会还回来的,会还回来的…… “怎么?你不敢打我?你不敢打我可是我却敢打你!”话音刚落,便见萧成君突然轮圆了胳膊,抬起一巴掌便向她的脸上招呼。 莲子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握住了萧成君还没落下的巴掌。 “萧小姐,不管怎么样我们家小姐也是要成为楚王妃的人,哪怕你看在楚王的脸上也不能这般对待我家小姐。” 萧成君一脸嫌恶将莲子推开,怒目圆瞪,“你这肮脏的东西,我的衣服也是你抓得的?”转眼望着程百依,语气嘲弄又刻毒,“你以为楚王真的要娶你啊?你不过是作为青卿的媵妾嫁给楚王而已!” 程百依一时间没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萧成君脸上的嘲弄更甚,“看样子整个卫尉府就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我说你不过是作为青卿的媵妾嫁给楚王,真正成为楚王妃的人是程靑卿,你的侄女,卫尉大人的大小姐,你还当自己是谁啊,像你这样的人也只能配得上宗正大人家那个傻子,想嫁给楚王当王妃,做什么春秋大梦?!你也配?!” 程百依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是作为程靑卿的媵妾嫁给楚王?这怎么可能,他分明跟她说过他要娶她为妻,让她成为楚王府的当家主母的,不,这一定是萧成君故意说出来刺激她的,她不能相信她的话。 “你骗我,楚王她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不会相信你的。” 萧成君用一幅“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她,“你若不信,楚王她就在前院的花园中,你大可以去问问他。” 徐娘和莲子急忙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两人都是眼圈一红,带着担忧和同情的语气,“小姐……” “你不用骗我,我这就去问问他。”程百依挣开徐娘和莲子的手便向外走去,她一点都不相信萧成君的话,楚王是最疼她的人了,怎么会骗她呢? 前院的花园中种了一大片牡丹,浅紫色的,粉色的热热闹闹的开满了整个花园,那牡丹花丛中修了一个凉亭,名叫枫落亭,这枫落亭是后院与前院交接的地方,所以程百依一出了后院便看到枫落亭中并肩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第二章可怜之人必可恨中 那女子穿着百蝶穿花裙,头上挽了个单螺髻,没被挽上的头发用一根蓝色发带束着,螺髻上别了一支玉质牡丹,牡丹花瓣中吐出几条金色流苏——是那牡丹的花蕊,晃动之间,那花蕊上跳动的白光晃着人的眼。 这女人姿容艳丽,气质出众,一双剪水秋眸顾盼有神,眉似柳叶,鼻若小山,朱唇皓齿,玉面桃花。 她总是能把握住长安城的流行趋势,每研究出一个新鲜发髻式样,总能引来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竞相模仿。 在长安城的名媛圈子里,卫尉大人家的大小姐素来就有“闺中军师”的称号。 那男的一身月白色暗花长袍,他面如冠玉,五官立体分明,浓墨如刀,双目如潭,鼻梁挺拔如连绵山峰,细薄的嘴唇如锋利的刀片,他邪魅一勾唇,那刀片便有着划开女子心房的力度。 在满园牡丹映衬下,这一男一女着实抢眼。 程百依呆了一呆,她不由自主走到他二人身边,这两人也不知在交谈什么那么入神,直到她走到近前才发现了她了。 楚王眉头一皱,那温和的笑容凝在嘴角,“你怎的在这里?” 习惯了对他的奉承,见他脸上明显不快,她立刻在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殿下不要生气,我来是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程百依低头咬了咬唇才道:“我是不是要作为青卿的媵妾嫁给殿下的?” “是谁告诉你的?” 程百依猛地看向他,听他的语气,这件事应该不是真的,她脸上难掩欣喜,“这么说来,这些话是空穴来风的对吧?” 楚王半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你,没错,你的确是作为青卿的媵妾嫁给我。” 如今是七月天,正是天气炎热之时,从后院走到这里她身上就已经出了一层汗,可如今她却感觉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冷气从脚凉到头,身上的汗瞬间凝固,就如一层密密实实的冰网将她紧紧包裹其中。 “殿下你在说笑的吧?你不是说过你会娶我为妻么?你不是说过你会让我成为楚王府的当家主母么?你说你会让我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你还说我是你最贴心,最温暖,最忠心的小黄啊!” 虽然她不知道小黄是什么,但一定是他心里最看重的东西,他说过她是他的小黄的,他分明说过的啊…… 一旁的程靑卿掩嘴笑笑,即便是嘲笑的神态也被她做的端庄得体,“小姑,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程百依却不理会她的话,只用一双灼热的眼睛望着楚王的脸。 这个女人的痴傻简直没让他大笑出来,但保持着作为楚王严肃恭谨的姿态,他极力憋住笑意一本正经冲她道:“楚王府的当家主母你当不了,青卿才是卫尉府的嫡女,所以楚王妃的位置理应是她的,不过作为楚王府的媵妾你也不吃亏,好歹你跟青卿还有个照应,我这么说你懂么?” 说真的,她不懂。 “为什么呢?我母亲虽是继室,我也算是卫尉府的嫡女,为何要让我成为媵妾,青卿成为我的媵妾不可以么?” 程靑卿脸上那优雅迷人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什么?要让她成为她的媵妾?这个女人的脑袋没有被驴踢吧?让这女人成为她的媵妾一同嫁给楚王已经让她够委屈的了,她竟然还如此恬不知耻,也不看看她自己几斤几两,她的身份能同她比么? 她心中虽有这番思量,那说话的语气却依然是端庄有礼的,“小姑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一切还是要楚王说了算。” 楚王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百依,是不是我平时太宠你了才让你如此肆无忌惮,如果你觉得作为青卿的媵妾委屈了你,你大可以不嫁给我,宗正家那傻子倒是适合你,你嫁过去了就是他的嫡妻,你觉得可好?” 宗正家那傻子她是听莲子说过的,听说他长得呆头呆脑,嘴上常年吊着一长条亮晶晶的口水,一见到女人便扑上去揉她的奶-子。 要她嫁给这样的人么?不,她死也不。 “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你不嫁给我,我也不会勉强,青卿,我们走吧。” 眼看着他二人就要离去,程百依急忙收拾起脸上的泪水拉住楚王手腕,哀求道:“殿下不要生气,我刚刚是说着玩的,我嫁,我嫁,只要能够跟殿下在一起,殿下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楚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一条温顺的狗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他也不会吝啬给它一点甜头,所以他转过头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这样才乖嘛,以后要听本王的话才好,这样我才会一直喜欢你。” 程百依重重点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暂时还不想看到你。” 程百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低头退下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程靑卿娇嗔道:“殿下对她可太过仁慈了。” 楚王目光悠远,“你不觉得她很像一条忠心的狗么?” 程百依掩嘴扑哧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像,不过她刚刚说的那小黄是谁?” 楚王这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是我府上的一条狗。” 程靑卿恍然大悟,假意拧了他一下笑道:“殿下可真是坏心。” 楚王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头,语气温柔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说到坏心,哪里比得上你?” 进了前院和后院相隔的一道门,再经过一个湖便是她所住的檀香院,在湖边她碰到在那里等着看她笑话的萧成君。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程百依心里难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说什么,萧成君却很生气,她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怒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程百依吃痛,猛然后退了几步,无意间踩到萧成君的脚上,萧成君受了痛,扯着她的头发将她往一边重重一甩,只听得噗通一声,萧成君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竟然将程百依给丢下湖中去了。 第三章可怜之人必可恨下 铜镜上映出一张清丽的脸,不过那脸色却过于苍白了一些,她的容貌虽比不上程靑卿的绝代无双却也清秀可人,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那般委曲求全。 说来也奇怪,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可再睁开眼时却成了卫尉府上受人冷眼的姑小姐,她用了两天时间才慢慢将程百依的记忆完全融和,她知道她是前任卫尉大人继室所生。 程百依父亲的前任嫡妻生前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在朝中官任卫尉的大哥,一个是在大司农底下做事的二哥,他父亲四十五岁才娶了她娘亲,算起来她娘亲比她的二哥还要小上两岁。 她母亲年纪轻,要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她的大媳妇还是御史大夫的庶女,当今皇后的庶妹,萧氏。 萧氏有御史大夫府撑腰,自然不会将她娘亲放在眼中,在她娘亲主持中馈的这些年里处处跟她作对,她百般刁难,她母亲却百般忍让,为的就是一家和睦,可萧氏这人人心不足蛇吞象,让她屈居在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主母手底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终于在程百依八岁那年,她父亲去世,萧氏趁着这机会污蔑她娘亲与人私通,逼得她娘亲以死明志。 她娘亲死后,萧氏立刻独揽大权,将整个卫尉府牢牢捏在手中,对于她娘亲留下的遗孤,萧氏自然不会好脸相待,所以她在卫尉府的日子实在过得不像话。 几个月前萧氏给她弄了一门亲事,是宗正大人的嫡子,不过这嫡子年到三十了还没有娶妻,只因他是一个痴呆儿。 在她父亲母亲还在之时她也是被捧在手心疼爱的,这些年在卫尉府已经过得够凄惨了,她无法容忍自己后半生过得同样凄惨,所以那宗正大人家的傻子她是绝对不嫁的。 其实这程百依也是聪慧了,最起码她懂得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个道理,虽然她这人平时懦弱无能,可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她却难得有几分抗争精神,她知道楚王殿下跟她的大侄子程靑谷是好友,经常来卫尉府做客,她便做了一首论战诗让莲子想方设法交给楚王。 程百依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她的才华,对于诗书五经,她总能过目不忘,六岁就能诵读诗书,十五岁便将道家法家墨家儒家真谛融会贯通,不过就是性格上软弱了一些,所以才处处受人欺凌。 她诗中透出的才情立刻吸引了楚王注意,他这才惊觉原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小姐竟然是一颗沧海遗珠,他试着接近了她几次,发现她不仅满腹文墨还精通战略战术,虽然她的容貌和品格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但她不失为一颗顺手的棋子。 程百依见楚王对自己有几分热情,不惜用自己成倍的热情来回敬他,楚王让她帮他将《吴子兵法》誊抄一遍在加上她自己的见解,她用刀笔工整的一笔一划连夜帮他弄了出来,手指上磨出了几个大血泡她也不以为意,只要楚王对她说一句窝心的情话就已经胜过百瓶上好的金疮药。 不过楚王拿到之后却责备她,“你刻的字这么小我怎么看?” 她将那有血泡的手缩到大袖中,急忙道:“殿下如果不喜欢,我另外再刻便是。” 不久之前南蛮来犯,楚王用她的计谋上书给皇帝,皇帝听后大喜,立刻听从他的建议给南蛮来了一招诱敌深入,再一招釜底抽薪,让南蛮败得彻彻底底。 因为这件事皇帝钦赐了楚王一栋长安城最华丽的住宅作为新府邸,接着又赐了各色珍宝,各类绫罗绸缎各种美食佳肴。 楚王喜不自禁,越发确信要将卫尉府的姑小姐留在身边,反正他楚王府家大业大,多养一条忠心的狗也是养得起的,更何况这条狗身上还有人没有的价值。 他经常让她给他捏脚,她为了让他舒服,花了许久将药理融会贯通,独创了一套按摩手法,这方法让楚王很是受用,每次捏完他都会用脚尖挑起她的下巴,一脸满足的道:“百依,你可知你就是我最温暖,最贴心,最忠诚的小黄。” 小黄,大概是一条狗吧? 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地步也着实可怜,当然,也着实可恨。 莲子见她双眉紧蹙,只以为她又起了忧思,经不住眼圈一红,柔声劝道:“小姐也不用再难过,哪怕作为楚王的妾也比嫁给宗正大人家那傻子要强啊。” 徐娘也在一旁跟着劝,“莲子说的对,老奴看得出来楚王是重视小姐的,只要小姐尽心伺候楚王,在楚王府的日子自然比卫尉府好上许多。”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要嫁给楚王做妾么?或许原先的程百依肯,可如今的程百依却怎么也不愿意的。 院外扫地的丫头进来禀报道:“小姐,侄二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吧。” 侄二小姐程靑月,是她大哥妾室的女儿,平时跟她走得比较近,因为她母亲出生勾栏,她在卫尉府中没少受白眼,萧成君等人爱欺负的人除了程百依就是这程靑月了,所以她二人算是同病相怜。 程靑月被丫头引进来,她穿了一件洗得泛白的湖水色长袍,腰上系了一条月白色的宽大腰带,更勾勒得她身形瘦削。 程靑月的五官跟程靑卿有些相像,不过她身上没有程靑卿与生俱来的优雅端庄,再加上生活不如意,那脸上长期笼罩着一层忧愁之色,更显得小家子气。 她走近前来冲她福了福身,在这程家也只有程靑月将她当成一回事了。 “坐吧。” 程靑月在一旁的铺席上坐下,担忧道:“我听说小姑前几天落水了,不知有没有大碍?我在前院被诸多事情绊着也没能来看望小姑。” 上次程百依被萧成君推入湖中,萧成君怕担了干系当即就跑了,后来莲子出来寻她,这才看到漂在湖中的她忙让人将她捞起来,这湖中一泡那原本的程百依早就没了,这才给了她侵占她身体的机会。 她落入湖中的事前院的人恐怕也是知道的,可这么些天过去了,除了程靑月就没有见着谁来探望她,她大嫂本就厌恶她不来探她也说得过去,可是她的亲大哥也没有一点关心的表示,这卫尉府还真是无情的很。 “我没事的,多谢你来看我,你和你娘亲还好么?” 程靑月眼圈一红,低头道:“就是那样啊,还能有什么好不好的。”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忘了恭喜小姑,马上就可以嫁到楚王府了。” 程百依脸带不屑,“我可没想嫁到楚王府,而且还是作为程靑卿的媵妾。” 卫尉府也真是做得出来,她好歹也算前任卫尉大人的嫡女,论辈分她还是程靑卿的长辈,居然让她作为程靑卿的媵妾,欺负人也不能欺负成这样。 她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吃了一惊,徐娘急忙道:“小姐是不是还没有清醒过来?否则怎可说出这般胡话?” “我并没有说胡话,我的确,不想嫁给楚王!哪怕是作为嫡妻,我也不会嫁给她。” 莲子一脸担忧的凑到她身边帮她捏捏肩膀,捏捏额头,带着哭腔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说什么胡话?” 程百依拉开莲子的手,冲她安慰的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程靑月一脸疑惑,“这马上就要到迎娶的日子了,小姑怎的说出这些话来,要是让楚王知道了怎么得了?” 程百依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上次我落入湖中差点被淹死,我才发现原来生命是这么短暂的,说不清楚那一天一不注意就死了,我才惊觉我之前的日子简直过得不像个人样,所以我决定,我以后的人生不会再受人摆布,我不会嫁给楚王,更不会作为程靑卿的媵妾嫁给她。” “可是小姑……” “青月,我知道你比我更需要楚王妾室的身份对么?” 程靑月双眸猛地睁大,立刻仓促低下头来,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小……小姑……这种事情青月是想都不敢想的。” “成了楚王的妾室,只要你尽心伺候好楚王太妃,做一个合格的小妾,你在楚王府的日子将会比卫尉府的日子好上许多,即便以后还有人想欺负你,也要顾忌一下楚王太妃和楚王。” 程靑月头低得更低了,“小姑,我……” “所以,我将这个机会让给你。” 屋中的另外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她身上,程百依不慌不忙的解释,“到了婚礼那天,这后院肯定没有多少人会重视,而且媵妾也不会走前门出去,你头上又蒙着红罩子,所以不会有人发觉,等到了楚王府,一切都成了定局,你便告诉楚王这一切都是大夫人安排的,楚王一定会找到卫尉府理论,到时候你再看我的脸色行事。”见程靑月面露忧色,程百依又道:“若是还没有到楚王府就被发现了,楚王也一定会返回卫尉府理论,到时候你也说这一切是大夫人安排的懂么?” 虽然只是媵妾,一来她身上有楚王需要的价值,二来楚王可不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戏弄的人,只要她再添油加醋一番,让楚王和萧氏翻脸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前她被人欺压了那么久,是该到了她反击的时候了。 第四章特殊感情 八月初二,黄道吉日,宜嫁娶,忌动土。 红艳艳的绸布挂满了卫尉府的门楣,门口盘踞的那两个大石狮子因为挂上了红绸布,那平时狰狞的面容竟然和蔼了不少,卫尉大人的嫡长子程靑谷穿了一身玄色为底暗红色丝线挑花的锦袍站在门口供着手跟每一个道喜的人见礼,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子弟该有的风仪,那平日里平板冷酷的一张脸也带上了几许明媚的笑容。 客人渐渐的稀少了,该来的都差不多来了,程靑谷便进了大门,冲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奴道:“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小奴低头哈腰,态度恭敬,“都准备好了,夫人正陪着呢。” 程靑谷点点头,“姑小姐那里呢?” 小奴疑惑,“姑小姐那里嘛小的就不知道,不过今日的主角可是大小姐,大少爷不必担心姑小姐那里的,横竖不过是一个媵妾而已。” 程靑谷瞪了他一眼,小奴自知说错了话,立刻低下头,程靑谷叹了口气,“罢了,我亲自去看一看吧。” 檀香院中的摆设有些简陋,一张矮几,一张屏风,几个铺席,一个软榻,都不是用什么上好的木料做成的,好的东西也轮不到她这里。 比起前院的热闹,后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程百依身边陪着她二嫂连氏和她二嫂的一双儿女。 自从萧氏当家之后,连氏一直不服她,可这萧氏太过蛮横,又有御史大夫府和当皇后的姐姐撑腰,连氏斗不过她,索性让程家老二提出分家,二房一家人便搬出卫尉府,在外头另买了府邸安家。 自从分家之后二房难得回来,若不是赶着程百依嫁人,连氏真是懒得看到萧氏的嘴脸。 “这些人也真是黑了心了,竟然让小妹你做青卿的媵妾。” 连氏穿着一件朱红撒花褥子,底下是一条百褶裙,头上钗环玉饰也是上乘的,她二哥是大司农底下的治粟都尉,虽然每月的粮饷不多,可那大司农却主宰着整个大曜的农租赋税,每年落到他们手上的粮饷可比他们奉银要多上不知多少,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油水丰富的部门,所以他二哥的家底也是可观的。 程百依拍了拍她的手,“二嫂不必为我担忧,我自有计较的。” 连氏叹了一口气,“早些年让你搬出来与我们一同住你又不肯,要是与我们同住,你也不必遭了这样的侮辱。” 穿嫩黄色撒花长袍,长着一张鹅蛋脸,扎着垂髫髻的程青雪接口道:“是啊小姑,你看看他们现在把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早知道你就应该去我们家住的。” 程百依无所谓笑笑,“我是卫尉府的小姐,虽然爹娘都不在了,可长兄如父,父兄建在,我怎能搬到你家去呢,人家还指不定要怎么说卫尉府的闲话呢?” “小妹你这样想是没错,可是你将人家当回事,人家可没有将你当回事啊。” 程百依无奈,“事情都已经成这样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连氏立刻笑笑,“你看看我都扯到哪里去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嫁到楚王府做妾也是比这里要好。”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程青谭忙凑过来道:“若是小姑在楚王府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侄儿,侄儿一定会帮小姑讨回公道。” 连氏嗔怪的在他头上敲了敲,“就你那样子你还讨公道呢?没被人给剥了皮都是好的了。” 程青谭捂着脑袋不满道:“哼,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一个将军,将所有欺负小姑的人通通杀干净!” 程百依和连氏相视一笑,连氏无奈摇摇头,“这孩子就是皮,我管不了。” “二嫂你在我这里也有些时候了,今天的主角还是青卿,二嫂还是去前院看看吧,不然大房的人又要谴责二嫂的不是了。” 连氏下巴一挑,“我管她呢!” 程百依横她一眼,“大嫂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二哥想,你难道又想让二哥被当成孙子一样骂么?” 连氏想了想,咬咬唇道:“不管她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怎么也得送你一程,我是青卿的婶娘,我还是你嫂子呢!如果我不送你,你二哥会骂死我的。” 程青雪和程青骁也附和道:“对啊小姑,就让我们送你吧。” 其实并不是不要她们送,只不过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牵扯进来就多一分风险。 程百依索性跪在地上央求道:“嫂子的好意百依心领了,百依是个苦命之人,这几年也是这样过来了,再吃一些亏并不碍事,可若是让嫂子和侄子侄女为我挨了骂,那百依就真是一个大过之人了。” 连氏急忙将她扶起来,嗔道,“百依,你这是做什么?” “嫂子,你们还是去前院吧,我一个人真的不碍事的。” 连氏有些纠结的看着她,最终也只得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好好的日子弄成这样算什么?”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塞到她手中,又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我前些天在铺子里为你挑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百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二嫂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不管什么我都喜欢。” 连氏点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青雪和程青骁也道:“小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程百依点点头,目送着她们离开才冲屏风里喊了一句,“出来吧。” 程靑月从屏风里出来,程百依急忙冲徐娘和莲子道:“快给青月上妆吧,时间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小姑可还有什么需要?” 程百依听出这声音是程靑谷的,急忙道:“没有什么需要的,不牢你挂心。” 外面沉默了半晌,程百依只以为他走了,急忙招呼莲子和徐娘给程靑月上妆,刚将程靑月按在铜镜前却听得外面传来程靑谷低沉的声音,“无论如何,程家都是小姑最坚实的后盾。” 程百依心中冷笑,也不理会他,只冲徐娘和莲子使眼色,示意他们快些,过了许久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程百依便冲徐娘努努嘴,徐娘忙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向外看了看,这才说道:“大少爷已经走了。” 莲子也帮程靑月装扮得差不多了,望着镜中程靑月那有些苍白的脸,程百依不忘提醒道:“青月,不管等下遇到什么事,一定要镇定知道么?即便还没有进府就被发现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必然给萧氏一个重创,也算为你出了一口恶气。” 程靑月脸上露出一抹狠意,“小姑放心吧。”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门外有个婆子扯着嗓门喊道:“楚王殿下来了,该走了。”婆子撂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程百依将盖头为程靑月盖上,再次提醒道:“记住,千万不要惊慌懂么?” 看到程靑月点点头她才让莲子抚着她出去了。 媵妾是从侧门出从侧门入,青月被发现的机会几乎没有,而且楚王一门心思放在程靑卿身上,也没心思来看看媵妾是真是假。 程靑月出去之后,程百依便也带着徐娘出门了,后院面积虽比不上前院,却也宽敞,除了她所住的檀香院,这后院中还有好几处厢房,此刻她们便向着那最偏僻的一处厢房而去。 不同于前院的热闹,后院寂静得有些可怜,后院中的人工湖不多,可假山却有不少,在假山丛中穿梭着,只听得蝉鸣声声,凭空给人添了几许烦躁。 后院种了许多柳树,细长的柳枝在风中轻摆,清脆的沙沙声揉进耳膜,被阳光晒出的叶子清香扑向鼻尖。 在她右上方大概十米远的地方有一颗大高的柳树,那柳树中突然有个黑影闪过,程百依眼神危险一眯,驻足向那颗柳树看去。 却见那浓密的柳枝后面走出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头顶带着一顶镂空青玉冠,穿着一件玄色长袍,袍身上用红色丝线点缀着折纸花样。 他面容冷峻身材挺拔,即便只是静静立在那里,混身上下都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戾气。 看到面前这人,徐娘吓得倒抽一口凉气,眼神在程百依和来人身上来回看着,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大……大少爷?” 来人正是程靑谷,卫尉大人的嫡长子,程靑卿的哥哥。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青谷不去外院送青卿,跑到这里做什么?” 程靑谷慢慢向她走来,将她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眼,冷峻的面容上带着几许诧异,“小姑不是已经走了么?” 程百依低头沉思,看样子他刚刚并没有走远,或者说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的檀香院。 虽然小时候曾经跟他一同学字,可他毕竟是大房的人,而且自从他出仕以来她们就很少碰面,对于这个大侄子她不陌生,但也不熟悉。 按理来说,今天是程靑卿的好日子,他作为长兄理应去送她才是,怎的出现在这里,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他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为了她,那么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五章警告 是不是萧氏知道了她们的计谋,派他来捉拿他们,不,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莲子和徐娘是她母亲的留下的人,这么些年也都对她忠心耿耿,不会背叛她,程靑月也不是傻子,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萧氏应该是不知道的。 她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眼圈微红,那眼中明显含着泪光,他为何伤心?因为自己妹妹嫁人么? 不不不,程靑谷在盛京长安有个“铁血公子”的称号,他是皇宫中的车郎将,凡是在宫廷中犯了事落在他手中的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这样一个铁血男儿,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伤心? 程百依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这个程靑谷对程百依是不是有别样的感情?这种感情或者就连他也没有弄明白? “刚刚出去的人是青月。”程百依声音平稳,根本没有被人撞破的惊慌。 程靑谷眉头微皱,“小姑你……” “我不想嫁给楚王,所以让青月代替我。”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在程靑谷的脸上发现惊讶之色,或许他常年就板着一张脸已经习惯了,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什么表情都用冷漠来代替,又或许他这人定性好,喜怒不形于色。 “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是平板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在秉公审理落在他手中的嫌犯。 “我,徐娘,莲子,青月,当然现在还加一个你。” 他低沉着脸思索了片刻,“好,你跟我走!”说罢便伸手要抓她的手腕。 程百依急忙弹开一步,“走?去哪儿?” “即使只是一个媵妾,得罪了楚王也不是你能承担的,我带你离开卫尉府,离开长安。” 程百依嗤笑,“离开长安?我为何要离开?得罪楚王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母亲,是她让青月代替的我,也是她让丫头将我绑在后院的,懂么?” 程靑谷眼神微眯,“你想嫁祸我母亲?” “对!” 程靑谷有些恼怒,“你疯了么?你觉得以你的一己之力就可以撼动我母亲么?” 程百依不以为然,“当然不是以我的一己之力,还有莲子,还有徐娘,还有青月,还有楚王,楚王不会相信卫尉府那个懦弱无能的姑小姐会自己绑了自己,从而陷害卫尉府的当家主母,因为他知道程百依没有那个胆量,他更知道程百依是这世上最忠心于他的一条狗。” 一阵微风吹过,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她如黑缎一般的长发用一条粉色丝带半扎在脑后,身上只穿了一条灰白色的褥裙,因为这些年在卫尉府过得并不如意,她身形过于瘦削也是难免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她的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脸还是那张脸,可是那原本永远带着七分惧怕三分怯弱的眼睛却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那潭水迎着日光,反射出足以灼烧人的光亮。 他突然感觉面前的女子有些陌生。 “你大可以现在就将前院的人叫进来,告诉他们作为媵妾嫁给楚王的程家姑小姐已经被掉了包,而掉包之人就是她自己,可是你这样做,误了吉时,害的是你的妹妹,而且……”她眼神中透出狠戾之色,“如果你想要阻止我要做的事情,我说不定会来个玉石俱焚,不惜一切代价让整个卫尉府跟我陪葬!” 这些年擅闯皇宫想要刺杀皇上的人不少,这些穷凶极恶之徒落在他的手上都是求饶的份,可是不知为何,对面这个女人却让他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气,这凉气直冲上他的脑门,震得他差点站立不稳。 面前站着的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程百依,或者说,她已经不是程百依。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可是他的直觉向来准确。 程百依见他无话可说便带着已经惊呆了的徐娘往那僻静的厢房赶去,刚走出两步,却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她知道是程靑谷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可她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回身一个后旋踢毫不犹豫向他的俊脸招呼。 他也是机灵的,下意识闪身躲避,可刚刚稳住身形,脖子上却已经抵上了一把冰冷的匕首。 “我说的话你好好记住了,我能够这么轻易擒住你,自然也会这么轻易擒住你母亲,你妹妹,所以我若是要玉石俱焚,前院的人定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懂么?” 程靑谷没说话,程百依也懒得再理会他,总之她要说的事情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他要怎么做那就看他自己了。 程靑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 两招,她不过用了两招就擒住了他,她不是程百依,绝对不是。 一路上并没有再遇到什么人,徐娘跟在她身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总感觉小姐你变了。” 程百依勾唇笑笑,“变了不好么?难道你希望你家小姐还是原来那个任人欺凌的却又无能为力的懦弱之徒?” 徐娘擦了擦眼眶,“自然不是,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姐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是践踏你,有时候强硬一点更能够保护自己,不过我担心大少爷……” “先暂时不管他。” 就从刚刚程靑谷告诉她他要带她离开那不顾一切的神态她可以完全确认程靑谷一定对程百依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哪怕是为了保护程百依,他也要思量再三的。 来到后院一间废弃的厢房里,房中有一张废弃的床榻,程百依走到那床榻上坐下,看了一眼徐娘手中握着的绳子冲她道:“快给我绑上!” 徐娘急忙用绳子绑住她的双手双脚,程百依怕她手下留情露出破绽,不断嘱咐她绑紧一些,徐娘虽有不忍,但还是照着做了。 做完这些徐娘担忧道:“小姐,你……” “你先离开吧,既然做戏就要做的像一点,不要引人怀疑。” 徐娘咬咬唇,“那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注意着点。” 程百依点点头,徐娘这才离开了,厢房很快恢复寂静,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道:“阁下还要在房梁上躲到什么时候?” “嗖” 房间寂静了片刻,便见一个人影从房梁上跳下。 程百依意味深长的看向来人,他穿了一件浅红色长袍,长袍的大袖和下摆用黑色纯边,边缘上又用银色丝线绘出一株兰花式样,他头顶戴了一顶黑色嵌红宝石镂空雕花玉冠,玉冠上的绥带沿着脸侧而下在下巴上打结,从他衣料和挂在腰带上的和田白玉来看此人身份不菲。 他手上拿了一个酒袋,俊朗的脸上泛着些许红晕,眼中带着几许迷离之色,看样子,这人已经喝了不少酒。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 程百依似笑非笑,“猜的。” 那人不置可否,只凝神望着她,脸上带着几许探究。 “刚刚那老奴叫你小姐?卫尉府上我所知道的小姐没有几个,程靑卿显然不是,程靑月你也不是,那么就只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程家姑小姐程百依了。” 程百依不以为然,“四殿下真是聪慧过人。” 那人愣了一下,眼神微眯,“你知道我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以前见过我?” 程百依摇头,“非也,你腰上的和田玉雕刻成龙形,这世上有资格佩戴龙形玉佩的只有皇家之人,再联想到你母亲是我大嫂的嫡姐,你表妹出嫁,就算你母亲不来也会派你来的,所以我就猜到你是当今四殿下。” 齐子睿望着她呆了呆,她说的没错,今日是他母后派他来这里的,他本来就不喜热闹,前院的那些人又各个迂腐不化,每次一看到就会摇头叹息再给跟他长篇大论一番,无奈之下他只有躲到后院寻个清净。 “你……怎么跟传说中不一样?” 程百依挑眉,“怎么个不一样法?” “传闻中卫尉府的姑小姐懦弱无能,又无才无德无貌,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无能小姐,可是今日见到你却觉得跟传言大不一样,最起码你比许多人都聪明,所以说传言这东西还真是一点都不能信。” 程百依笑而不语,齐子睿的目光在她身上的绳子上逡巡了良久,很是不解,“你为什么要让你的老奴将你绑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我不想嫁给楚王,我再怎么说也算是程家嫡女,可却要给自己的侄女做媵妾,是你你会接受么?” 齐子睿认真的想了想,“这个可恨难说,因为我不是女人,不过……即便是作为楚王的媵妾也不是你说不想嫁就可以不嫁的,戏弄楚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戏弄楚王,戏弄楚王的人是你姨母,将我绑在这里的人也是你姨母。” 齐子睿目光一沉,很快便回过味来,“你是想嫁祸程夫人?” 程百依点点头,“对啊。” 齐子睿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你……不怕我告诉程夫人?” 第六章审问(一) “殿下你为什么要告诉程夫人?莫非程夫人能够给殿下皇室都给不了的好处?还有,皇后娘娘的关系跟程夫人也没有那么好吧?不然殿下为何叫她程夫人而不是姨母呢,所以对于程家的家事,殿下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否则她会觉得你是在讨好她。” 当今皇后和萧氏虽同出于御史府,但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皇后是嫡出,萧氏却是庶出,御史大夫子息单薄,只有萧氏的母亲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萧成君的父亲,现任功禄勋,就因如此,萧氏母亲的地位在御史大夫的众多妾室中便高出一等,基本上可以跟正室平起平坐。 虽然萧氏母亲出生低微,可有了儿子傍身,她在御史大夫府自然过的春风得意,一个小妾过的太得意,给正室舔得堵自然不少,所以皇后和萧氏虽是姐妹,可关系却并不太好,像皇后这种母系和父系都出生大家的人是看不起萧氏母亲那种身份低贱却又自以为是的人的,自然对萧氏也没什么好脸。 皇后的态度自然也影响了她的儿子,不然为什么作为程靑卿的表哥,齐子睿不去送亲,反而偷偷跑到这荒凉之地喝闷酒呢? 其实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有人躲在房梁上,以她前世作为杀手的敏锐她判断出这人没有多高的武功,而且他身上并没有露出杀机,这说明他并不是偷偷潜进卫尉府偷盗或者暗杀的人,还有,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熏香,从程百依的记忆中得知,这熏香是一种珍贵的香料,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所以她判断,躲在房梁上的人一定是来卫尉府参加酒宴的宾客。 徐娘虽然将绳子邦的紧,可结头却是灵活的,她要解开并不难,如果房梁上的人对她有威胁,她大可以直接杀掉,可没想到他却是四皇子,她相信即便四皇子知道她的目的,不仅不会拆穿她,或许还对她有所帮助。 齐子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痞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原来程家姑小姐这么有趣,我来卫尉府也有几次了,可一次也没有见过你,真是可惜。” 程百依挑眉,“既然我这么合四殿下的意,那你应该就不会多管闲事了吧?” 他耸耸肩膀,“这可说不准。” 程百依在心头低咒一声,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面喊声震天,“快!要仔细搜,势必要找到姑小姐!” 程百依心头咯噔一声,这才多久青月就露馅了?齐墨蒿这人还真是老奸巨猾得很,她转头向齐子睿看去,却见他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却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不管怎么样,让人发现她跟他呆在这里总是不好的,她眼神微眯,“你还不走?”他再不走她只有使用暴力了。 却见他突然勾唇一笑,“别忘了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说罢纵身一跃,再次跳到房梁上。 他今日穿的衣服跟梁柱上涂得油彩是一个颜色,警惕性不高的人不仔细看还真是发现不了。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众人看到被捆绑在这里的程百依皆是一惊,为首的是卫尉府的老管家,人称张伯。 张伯见状,急忙走过来给她松了绑,神色焦急,“小姐你怎生在这里?外头可是出大事了。” 程百依不过是一个随嫁的媵妾,其实并不能引起楚王齐墨蒿的高度重视,但齐墨蒿将程靑卿迎上花轿之后突然脑抽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去侧门看看。 跟前门的热闹比起来,侧门就苍凉了许多,门口放着一顶二人抬的花轿,两个抬轿子的小奴正靠在轿杆子上剔牙齿。 齐墨蒿骑马赶到之时,正看到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丫头牵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出来。 女子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袍子,原谅他实在无法将那袍子当成嫁衣,他皱了皱眉,这卫尉府做事也太不牢靠了,即便是他楚王的妾呢,也该像模像样一些。 说真的,程百依身上的才情他是欣赏的,所以如今看到她这般凄惨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索性下了马来亲自过来迎接她。 他一出现,她身边的丫头顿时大惊失色,他不快皱眉,果然后院的东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牵上花轿,可无意中却摸到她手心上的茧子,程百依虽然在卫尉府过得凄惨可怜,卫尉府只当没有她这个人在,并没有让她做过什么粗活,她虽然住得简陋,可身边还有丫头,平常事务都有丫头照料着,她手上怎么有茧子呢。 再联想到刚刚那丫头的神色,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将她头上的盖头掀开。 呵!居然被人掉了包! 楚王因为媵妾被掉了包暂停迎亲这件事让卫尉大人很是不满,他不想让人看笑话,让二房的人帮忙在大厅里招呼,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卫尉大人故意选择在大夫人所住的院子里的偏厅中解决此事。 楚王齐墨蒿坐在偏厅上首,程百建坐在楚王右下手,夫人萧氏在他的旁坐,两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已经官任车郎将的程靑谷坐在楚王的左下手,他神色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有些不安分的扭动着。 而程靑月此刻就跪在偏厅正中,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吓得,浑身抖个不停。 萧氏穿了一件藏青色深衣,深衣上绣着一株挺拔的梅树,梅树上站着一只喜鹊,寓意“喜上眉梢。” 可萧氏的眉眼显然没有喜色,她人虽半老,可那风韵犹存的脸上依然看得出当年的姿容绝代,否则也生不出那么出色的一对儿女。 她右手烦躁的揉搓着左手上一只汉白玉戒指,她起劲的给自己的烦躁找存在感,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烦躁一样。 “你这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听着萧氏那尖酸的声音,程靑月的身体又是一抖。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众人皆转头看去,萧氏看到跟在张伯身后那瘦弱的身影时,脸上的肌肉愤怒的抖了抖——都是这个贱蹄子,她真是不矫情一下就会死,不然青卿现在已经是楚王府的王妃了。 程百依被人带到芷兰院偏厅之时便感觉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得很。 坐在偏厅主位之上,右手随意玩弄着左手玉扳指,眉梢眼角都带着怒气的男子便是当今的楚王殿下。 当今太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如今的皇上,一个便是楚王的父亲,太后一直最疼爱自己的幼子,也就是前任楚王,可这幼子却早逝,太后便将思念疼惜之情转移到幼子的儿子齐墨蒿身上,所以楚王的封地虽在楚国,却一直逗留京城,为的就是在太后膝下承欢。 他一身红色喜服,头上一顶黑色镂空雕花嵌红宝石玉冠将他如墨染就的长发束在头顶,这一身喜服和那一头浓墨一般的头发更将他装点得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可即便那喜服热烈如火,却也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的让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张伯带着她跟屋里的人行了礼,萧氏隐忍着怒气,冷冷觑了张伯一眼,“在哪里找到姑小姐的?发生什么事了?” 张伯也是一脸疑惑,“我们是在后院废弃的厢房里找到姑小姐的。”仔细观察了一下萧氏的脸色,张伯小心翼翼的又道:“我们找到姑小姐的时候发现姑小姐被绑的死死的扔在一处,至于发生了什么,老奴实在不知。” 发生了什么?还能是什么?就是看不得她家青卿好,故意装装矫情给所有人找不痛快,这丫头大概是在后院关久了,所以心理才这么阴暗,既然她自己要往她的刀口上撞,她不介意送她一程。 萧氏转眼看向她冷声道:“百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百依低着头,嘴角不可察觉的勾起一丝冷笑,再抬起头来,那眼中含泪,神情凄楚,“大嫂,这事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么?你什么时候作践我不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萧氏眉角跳了跳,她揉了揉太阳穴,“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倒说说我安排了什么?” 程百依抹了抹眼泪,委屈道:“刚刚分明是你让人将我绑起来放到后院中,害得我受了一晚上的冷风,今日是我跟楚王的大喜日子,我实在不知大嫂你将我绑在后院是何含义,我知道大嫂你痛恨我,容不得我,可我即便是妾也是楚王的人了,大嫂你还这样作践我,实在太过分了。” 萧氏有些诧异看向她,她想不到一向在她面前吓得连屁都不敢放的人竟然可以这么顺溜的说出这一串话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程靑月突然冲楚王道:“回……回殿下的话,这件事的确是大夫人安排的,刚刚大夫人特特来到我屋中让我将小姑换下,她说小姑是……是继奶奶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的种,根本不是我程家的人,没资格作为我大姐的媵妾。” 第七章审问(二) 她一直担心着青月临到头了会吓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青月这孩子平时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这么争气,她无意中抬头看了看齐墨蒿和坐在齐墨蒿下手的大哥,这两人的脸色都不太乐观。 萧氏眼神微眯,她心头虽闷了好大一口气,可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为了凸显她的从容不迫,她还端起矮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刚刚问你话你怎么像锯了嘴的葫芦?怎么你小姑一出来你就跟她像是排练好了的一样来挤兑我?!”转头看向楚王,又道:“楚王殿下,这事不是妾身做的,妾身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了楚王殿下。” 程百依故意重重抽了抽鼻子,“若不是大嫂你做的那是谁做的,这家里还有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听大嫂刚刚的口气,莫非认为是我跟青月两个人做出的么?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得罪了楚王殿下我能得什么好?” 齐墨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那张紫檀木雕云纹的矮几,今日程百依的表现让他有些诧异,在他映像里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每每看到前院这些人她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今日竟然可以跟萧氏顶了这么几句嘴。 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看样子她应当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然也不敢胆大包天跟萧氏理论。 而且……她可是他最忠心的狗,哪怕让她给他做牛做马她都甘之如饴,更何况是媵妾了,他可一点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程百依做的。 萧氏一声冷哼,“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绑了你?即便再加青月一个媵妾我也舍得,我这么折腾对我可没有半分好处。” 程百依擦了擦眼泪,语气凄凄切切,“大嫂你不是怀疑我母亲跟我大哥有私么?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大哥的私生女么?你就是看不得我有一点好,要将我往死地里作践。” 程百建的嘴角剧烈的抽了抽,他看了看楚王又看了看萧氏,人到中年也经不住红了面皮,冲程百依怒声道:“百依,这些事情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胡说的么?” 那萧氏也憋不住一腔怒气了,说话的语气提高了不少,“真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张着你那张臭嘴就乱说话!” 程百依若有所思望了她一眼,那脸上的神情依然凄切,“当着楚王的面大嫂就这么疾言厉色的,大嫂说我不看场合,可大嫂不是一样不看场合的?我才是楚王点名要的媵妾,大嫂你擅作主张将青月换成了我,如此戏弄楚王,你究竟何曾将楚王放在眼中?” 齐墨蒿敲着矮几的手一顿,脸上的神色顿时沉了不少,萧氏见状,立刻起身福了福,“刚刚是妾身失礼了,楚王殿下恕罪,但这件事的确不是妾身所为,还望楚王给妾身一些时间,妾身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齐墨蒿冷冷看了萧氏一眼,嘲弄道:“给你查?你是当家主母,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这种事对于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萧氏怔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一百,“楚王殿下明察,妾身是冤枉的,这事真不是妾身做的。” 程百依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样子齐墨蒿是信了她们的话了,不过他有什么不信呢,懦弱无能的程百依怎么有这个胆量做出戏弄楚王的事情来?萧氏出生御史府,又被皇帝封了个五品诰命,嫡姐又是皇后,她的背景这么庞大,随便弄出点小手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以在卫尉府的后宅只手遮天,但是楚王却不允许她将手伸到他的头上,堂堂楚王被一个妇人戏弄,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卫尉大人!” 程百建急忙起身,“臣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本王一个交待,最好是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能有任何舞弊。” 程百建抹了抹额头的汗,“殿下请放心,臣一定尽快给殿下一个交待。”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靑谷脸色依然凝重,望着站在房中那盈盈楚楚的女子他心头一时间万千思绪闪过。 “这里怎生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口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从门口走进一个容颜俊朗的翩翩少年。 除了齐墨蒿,屋中其他人急忙向他行礼,“参见四殿下。” 齐子睿随意挥挥手,“都免了吧。”走上前来向齐墨蒿拱了拱手,“堂哥好。”侧头向程百依看了一眼,他立刻“咦”了一声道:“是你?” 程百依眼神微眯,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这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不会是来这里捣乱的吧? 齐子睿向她凑过来,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英俊的小脸顿时一皱,语气急切道:“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么?”转头向萧氏道:“姨母,不管这丫头是哪个小姐身边的,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了,我们已经行了夫妻之实,以后谁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屋中众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呆了,萧氏嘴角不安的抽了抽,向齐墨蒿看了看,这位楚王殿下脸色竟比刚刚还沉了几分,再看向齐子睿,这小子脸上也明显带着怒气。 屁大一点事情怎么没完没了,四殿下不好好参加宴席怎么跟这丫头搅在一起,还行了夫妻之实?在她府上闹出这种事,这下皇后恐怕又要给她没脸了。 程靑谷的脸色又沉了沉,那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头。 程百依猛然盯着齐子睿,这小子打得是什么算盘?他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的说出他们行了夫妻之实的话? 齐子睿行事虽然洒脱不羁,但却不是那种随意胡来的人,作为一个王子该有的礼仪他也是有的,这种强占姨母家丫头的龌龊事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突然想起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别忘了,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即便是作为楚王的媵妾,在出嫁前失了身,齐墨蒿为了顾全楚王府的尊严也不会再有纳她为妾的心思了。 卫尉府那个姑小姐,不仅懦弱无能,无才无貌无德,如今又失了身,以后要嫁出去恐怕就难了,即便要嫁给齐子睿也只能做他的妾,而且这样嫁过去还指不定要遭受多少白眼。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平时乖张任性看上去直来直去的四殿下肚子里也装了这么多弯弯绕绕,果然皇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殿下,她可不是我们府上的丫头,是我们家的姑小姐。”萧氏的语气中带着某种幸灾乐祸。 齐子睿假意吃了一惊,“姑小姐?那么……她不是要作为媵妾嫁给楚王么?怎么会被人绑在后院?” 萧氏立刻从齐子睿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对她有用的东西,她眼睛一亮,紧紧望向齐子睿道:“四殿下知道姑小姐被绑在后院的事?那你有没有看清楚绑着她的人是谁?”这件事可不是她做的,她可不想白白给人背着黑锅。 齐子睿一脸诧异,“这件事不是姨母做的么?我分明看到绑她的是姨母的人。” 萧氏额头青筋跳了跳,:“殿……殿下可不要胡乱说话,我的丫头何时绑过姑小姐?” 齐子睿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时候应该是卯时二刻吧。”定定望着她又道:“难道姨母觉得我在撒谎么?” 萧氏立刻低下头,咬牙道:“妾身不敢,可这件事确实不是妾身所为,殿下是否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那丫头分明就是姨母房中的,好像是那个叫什么梨花的。” 梨花的确是她房中的,可刚刚梨花跟着她一起在前院忙上忙下,怎么有空去后院绑人? “楚王殿下,这丫头刚刚一直在前院帮我的忙,府中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我们在前院忙得脚不沾地,怎的有时间去后院,想必是四殿下眼花看错了。” 齐子睿悠然道:“姨母,我眼力向来很好,怎会看错?姨母这是怀疑我说的话么?” 萧氏立刻一低头,“妾身不敢,不过妾身不知,四殿下不在席间好好喝酒,跑到后院去做什么?” “我就是因为前院闹得很才到后院清净清净的,无意中看到姨母的丫头将这丫头绑起来,我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姨母要惩罚她,我见她可怜等那绑她的丫头走了便上前安慰了她两句,一时间情难自禁才……”突然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冲齐墨蒿拱手道:“子睿还求堂哥恕罪才是。” 齐子睿虽是萧氏的侄子,可极少来卫尉府,即便来也是在前院,再加上程百依经常躲在后院足不出户,齐子睿不认识她也不奇怪。 齐墨蒿似笑非笑的盯着齐子睿看了良久才道:“子睿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齐子睿再次一拱手,“堂哥恕罪,我实在不知她是卫尉府家的姑小姐,哪里有将小姐五花大绑扔在后院的道理,所谓不知者不怪,还望堂兄饶了子睿这次吧。” 齐墨蒿转头看着程百依,虽然嘴角挂着笑意,可说出的语气却如一把打磨锋利的刀子一样切割着人,“四殿下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第八章要嫁妆 程百依吓得脸色苍白,她刷一声跪在地上,呜咽了许久才用羞愤欲死的声音说道:“还望殿下恕罪,百依并不愿意的,是殿下……他对我用强的。” 既然齐子睿你要坏我的名声,那我们就谁也不比谁好。 齐墨蒿看向齐子睿,见他低着头,脸上带着懊悔之色,并没有反驳程百依的话,他太阳穴猛跳,随手将桌上的茶盏扔在地上,怒道:“卫尉府最好给本王一个交待,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说完一撩袍子从矮几边站起来怒气冲冲便走了出去。 程百建急忙起身想拦住他,可萧氏却先他一步走到楚王跟前道:“殿下,她不过是一个媵妾而已,殿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殿下你今日要娶的人是青卿啊,青卿才是你要娶进门的王妃。” 齐墨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程夫人做了这些事情好像一点悔改之心也无啊,媵妾又如何,也是本王的人,程夫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弄本王,真当本王不敢对你动手么,连母亲也不将我当回事,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娶进门是要让她对我蹬鼻子上脸么?”冷哼一声,抬脚便走。 萧氏完全蒙住了,望着楚王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 程百建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冲楚王的背影道:“恭送楚王殿下!”直到楚王走出老远他才支起身子,脸色沉如万里冰山,“大夫人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下有的萧氏好看的了。 出了芷兰院的院门,齐子睿一直跟在她身后,程百依横了他一眼,“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我在等着你谢我的。” “谢你?殿下你辱了我清白,害的我后辈子都要低头做人么?若我要谢,是谢殿下的卑鄙无耻么?” 齐子睿悠然走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我辱没辱你清白你心里最清楚了不是么?你不是不想嫁给楚王么,这么一来,他绝对不会再娶你了,我为了帮你不惜落给世人一个‘玷污姨母家丫头’的臭名声,毁了我作为王子的清誉,你不感激我反而骂我卑鄙无耻,这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程百依冷笑,同样小声道:“所以说殿下你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若不插手,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纳我的,而他不纳我我还可以嫁给别人,可现在被殿下你这一搅,我这辈子要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错!你还可以嫁给我。” 程百依嘲弄道:“嫁给你……做妾?算了吧,那还不如嫁给齐墨蒿那个混蛋呢。” 齐子睿赞同的点点头,“说的好。” “所以我最终还是被殿下给害苦了。” 齐子睿眨了眨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说齐墨蒿是个混蛋说的好。” 程百依眉角抽了抽,实在懒得再跟他磨叽,“殿下你好自为之吧,你之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了。” 齐子睿并没有再跟着,只冲她的背影嚷道:“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程百依实在懒得理他。 如果今日这事换做是旁人被齐子睿横插这么一刀,大概就会吃个哑巴亏,毕竟皇帝和皇后都是不好得罪的,可偏偏被横插一刀的人是楚王齐墨蒿。 齐墨蒿母亲出生世家,外公是先皇钦赐的陆文候,又是楚国国相,楚国濒临海滨,国富力强,虽然楚王本人并没有在封地上,可是留守楚国的陆文候在封地大力发展鱼盐之业,楚国的国力远远比其他几个封国要强盛。 一个封国太过强盛,自然威胁到天子之国,皇帝现在每天要担心的一件事便是楚王会不会谋反。 虽然他现在看不出他是否有谋反之心,可如果他一旦谋反,必然给大曜以重创,所以对于这个堂侄子皇帝却是要存着几分好脸色的,最起码在太后还建在的时候他要给他几分好脸色。 虽然齐墨蒿一直在皇帝面前表现得谦和有礼,恭敬有加,以此来掩盖他的野心,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容忍别人随意欺辱。 自己养的一条极具价值,极其忠心的狗被齐子睿硬夺了过去,这无疑是在打他楚王的脸,哪怕只是顾全楚王该有的尊严,即使牵走他狗的人是皇帝的亲儿子楚王殿下也要闹上一闹的。 更何况,如若齐墨蒿有谋朝串位之心,那最受皇帝宠爱的齐子睿必然是他最大对手,能够借着这机会打压打压他也不错。 而皇帝必然要给楚王殿下一个交待,不交待不行啊,万一他以此为借口谋反怎么办? 所以这一次齐子睿必然要为自己的任性妄为付出代价。 一直走出了老远,程百依才冲一直处于游离状态的程靑月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程靑月回过神来,笑道:“还是小姑聪慧,没想到楚王会生这么大的气。” “好了,你先回房去,大夫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找你,不管之后她问你什么,你都千万不能跟她说实话知道么?” 程靑月点点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小姑你……和四殿下……” “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交代完程靑月,二人便一个往东一个往北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回到檀香院,远远的就看到一脸焦急站在院门口的莲子和徐娘,两人看了她来,急忙迎上来。 “小姐你没事吧?” 程百依俏皮的在她二人面前转了一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莲子和徐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徐娘脸色一凝,又道:“那前院……” 程百依无所谓的挥挥手,“现在暂时不要担心前院,她们还没有那个闲暇顾来对付我我。” 最终,程百建也没拿出个像样的交待,只一个劲的给楚王赔不是,说自己教导不周冲撞了楚王殿下云云,还拉着自己夫人在楚王下榻的府邸跪了大半天,硬逼着自家夫人给楚王认了错,程家毕竟也算大门大户,程百建也年近半百,人家都已经卑躬屈膝赔了万般不是,就只差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楚王当球踢了,楚王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毕竟萧氏也只是个女流之辈,他不能太跟她一般见识。 可是对于齐子睿强上了自己媵妾的事他可不想善罢甘休,齐子睿不是说将程百依误以为是丫头么?那他就直接上书拐弯抹角的指出皇帝皇后教导不周,一个王子竟然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简直有辱皇家的脸。 朝堂上的许多官员早已对四殿下的恶行深恶痛绝,借着楚王这一阵东风,立刻将四殿下落井下石一番,所以那一段时间,朝堂上众大臣每天都要翻一翻四殿下的旧账,总之就是一个意思——这四殿下坏!嫣儿坏!简直坏到骨子里了。 这一翻出来都让皇帝吃了一惊……他儿子竟然干了这么多缺德事…… 看样子是该教训一下他了,所以皇帝干脆直接将四殿下交给廷尉,让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而这一段时间,萧氏比任何时候都要憋屈,自己的女儿原本是要嫁给楚王成为楚王府的当家主母的,却突然被退了婚,现下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们呢,还要被自己相公拉着去给楚王殿下赔罪,天天跟自己儿子年龄一样大的人装孙子就算了,她还要受皇后的奚落,毕竟四殿下也是因为她才遭了罪。 萧氏简直有苦难言,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是一个媵妾楚王也会生那么大的气,而且这件事还不是她所为,可是是谁做的,是程百依么?就连她也不敢相信这件事会是那个懦弱无能,见到她就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臭丫头做的,谁还会相信? 当然程百依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要回属于她的东西,她父亲生前留给她做嫁妆的五亩果园,五亩茶园,六间铺子和两个庄子。 在楚王殿下点名要她成为媵妾之后萧氏倒是给了她同样的东西,可萧氏却暗度陈仓,她父亲分明交待过要给她南面的果园,可萧氏给她的却是五亩荒废了的,茶园就更不说了,只能在一堆枯草中分辨出一两株茶树,那六间铺子更是凄惨,其中有四间亏损,两间不赢不亏,给了还不如没给,那两个庄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庄子,而是萧氏临时买来凑数的,之前那里就是贫民窟,专供无家可归的人栖息的地方。 这程百依虽一身才华却是个懦弱的,萧氏这般欺辱她她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不仅如此,在这之前,萧氏可是废了不少力气坏她的名声,对外散播她懦弱无能,无才无德,所以她在京城有个绰号叫做“无能小姐”。 知道这些之后程百依哭个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可如今的程百依却不再是以往那个任人摆布的程百依了。 现在的萧氏可谓是一只惊弓之鸟,她自然不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 程百依在芷兰院大门口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萧氏才“终于忙完了事情”见她一面。 要知道这程百依可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何况是到她的芷兰院的,所以萧氏听到丫头禀报姑小姐求见的时候她是有些诧异的。 萧氏隐隐有种错觉,这程百依跟先前可大不一样了。 见了她,萧氏难免想到这几天受的憋屈,脸上便带着三分不快,“说吧,找我什么事?” 程百依将地契和账簿扔在她面前的矮几上,萧氏脸上的不快更甚了,这丫头竟然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 她淡淡瞟了一眼这些账簿地契嘲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以后成不了楚王的媵妾,可你以后毕竟还是要嫁人,你的这些嫁妆你就自己留着吧。” 程百依自顾自走到旁边的矮几上坐下,“我今天来可不是要将这些东西还给你的。” 萧氏将她的无礼看在眼中,穿着那一身寒碜衣服竟然敢坐她的铺席?她脸上带着厌恶,一声冷哼,“那你来做什么?” “当初我爹爹临走之时说了要给我五亩南面的果园,还有小山头的五亩茶园,六个铺子分别是留香坊,彩丝阁,金翠阁,百宝庄,玉兰馆,香茶馆,两个山庄则是白鹭山庄和景阳山庄,可大嫂你给我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氏差点被喝进去的茶给呛到,什么?南面的果园和小山头的茶园?这可是她特意留给青卿做嫁妆的,那留香坊可是整个长安城都出了名的胭脂水粉店,还有那百宝庄可是先皇亲自题匾的,白鹭山庄那可是她留作养老之用,景阳山庄可是要给未来的儿媳妇做聘礼的,她想将这些要回去?她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第九章燕王回京 萧氏怒极反笑,“百依你这是在说笑吧?” 程百依一本正经,“我当然不是在说笑,我爹爹临走前可是交待的清清楚楚,这些庄子田园可是要给我的,大哥二哥都可以作证,大嫂还想赖着不成?” 萧氏嘴角抽了抽,勉强笑道:“既然是你的嫁妆,自然是要等你出嫁之时再给你,在这之前还是由我帮你好好保管着吧。”出了那等子事,你嫁不嫁的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要我将这些给你,死了这条心吧。 程百依也不急,她早已知道要让萧氏将这些吐出来并不是易事,“看样子,这件事还得交给京兆尹来判啊。” 萧氏猛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既然大嫂你不愿将这些给我,我只有去京兆尹那里讨回公道了,父亲这些遗言当时我大哥和二哥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到时候就算我大哥不给我作证,我二哥也是会给我作证的。” 萧氏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竟然胆敢如此跟她反嘴?她忍住怒意,可说话的声音依然是咬牙切齿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说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非要闹到京兆尹那里去。”那京兆尹可是二房娘家的表哥,又是个铁面无私的,要真闹到那里去,对她可没有半分好处。 “这么说来,嫂子是打算将这些给我了?” 萧氏咬了咬牙,一狠心说道:“金翠阁,玉兰馆,香茶馆这些我可以给你,可南面的果园,小山头的茶园,白鹭山庄和景阳山庄我却是要留作别用的,你嫌我给你的果园茶园不好我另补给你,山庄我也另外给你,你看这样如何?” 程百依心头冷笑,这妇人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她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从铺席站起来,“既然大嫂你还要这么跟我死僵着,就不要怪我心狠,大嫂现在可已经落了个亏待小姑的名声了,反正我也清楚我之后嫁不嫁的出去还难说的很,我已经坏成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即使将这件事闹大了我也并没有什么损失,可大嫂就不同了,现在皇后娘娘和楚王都对你不满,满京城的人也对你议论纷纷,如果这时候再闹出你竟然克扣小姑嫁妆的事来,我看大嫂你今后还怎么做人,大嫂你不要脸面,皇后娘娘娘还要脸面呢,我的侄儿青谷还要娶妻,侄女青卿还要嫁人呢,到时候闹大了去,我看谁还敢跟大嫂你攀这门亲家?!” 萧氏被她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卫尉府家的嫡小姐嫁给楚王的当天却突然被楚王取消了婚礼,是因为卫尉府的当家主母将楚王的媵妾换成了别人,这件事早已传遍长安城每个角落,现在外面的人到处都在议论卫尉府容不得前任卫尉留下的遗孤,尤其是卫尉府如今的当家主母,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让辈分比较大的姑小姐做媵妾就算了,在迎亲的当口竟然还将姑小姐换成别人,这些流言传到萧氏耳中简直将她气得半死,她想不通了,不过是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竟然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这些贱民也敢对她指指点点。 她嘴唇抖了好半晌才勉强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我不过是要回我父亲留给我的嫁妆!要是大嫂你一定要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那我们就试试看,如果真的要闹到京兆尹那里去,我倒要看看,这下皇后娘娘或者御史大夫府还护不护得住你!”说罢便作势要往外走。 萧氏气得一脸通红,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现在的位置已经很敏感了,如若在这个刀口上再闹出什么事来,皇后和她娘家保不保她还很难说,要是果真再落个克扣小姑嫁妆的名声,那她就坐实了刻薄蛮横的罪名,到时候直接影响的可就是青卿和青谷的婚事。 这小妮子说的对,她现在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她被四殿下给玷辱了,除了嫁给四殿下做妾她别无选择,可皇后那样的人她清楚,即便要她做妾皇后也是不愿意的,所以她才要拼死一搏,不惜弄个鱼死网破。 可是这小妮子博得起,她却是博不起的,那几个庄子铺子跟青谷和青卿的婚事比起来确实算不上什么。 “小姑子先等一等。” 程百依嘴角一勾,慢悠悠转头道:“大嫂还有何事?” 萧氏努力压下心头愤怒,勉强笑道:“家里的事情就在家里解决,小姑何必要闹到外人跟前白白让人看笑话?小姑的嫁妆是爹爹生前交待的,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违了他老人家的意,这样吧,我过几天就让丫头将果园茶园庄子铺子的账簿和地契拿给你。” 程百依点点头,“大嫂最好是说话算话,还有……最好不要再玩什么花样,否则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我要真是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对大嫂来说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萧氏脸色一僵,随即笑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还觉得我会在其中做手脚不成,小姑子就放心好了。” 程百依勾唇一笑,“但愿如此。” 程百依出去之后萧氏将一只青底彩釉茶碗重重摔在地上,她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这小妮子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竟然性情大变,原本那个见到她就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人,现在竟然敢直接给她蹬鼻子上脸,这个小贱人! 几日之后萧氏果然让人将账簿和庄子园子的地契送到她的檀香院中,莲子一边整理着册子一边道:“小姐,你说大夫人会不会在里面动手脚?” 程百依悠然翻着《尚书》,也没有抬一抬眼皮,“她现在是四面楚歌,她要是嫌她手里的事还不够麻烦,她尽可以动手脚。” 莲子赞同的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小姐你的嫁妆总算是拿回来了,只是……”自家小姐被那四殿下给污了名声,想要嫁个好姑爷恐怕不太容易了,要是以后找个身份地位与她家小姐悬殊太大的,小姐带着这么丰厚的嫁妆嫁过去倒是白白便宜了他。 程百依将她的神态看在眼中,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对于嫁人这种事情她早就失了兴致,上天让她进入程百依的身体里,她自然会帮程百依讨回属于她的东西,再帮她好好守住这些东西,她父亲留给她的这些,只要经营妥当足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她并不想多做解释,只向她道:“外院可有什么事发生?” 莲子手中动作一停,有些担忧的向她道:“我听说侄二小姐被大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打得可惨了。” 程百依终于从书册中抬起头来,绣眉微皱,她早料到李氏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青月,虽然她这个人并不是那种饱含同情心的圣母,也没有那么不自量力觉得她可以保护全世界的人,可青月毕竟是因为她才挨得打,说白了,如果她将青月利用了一把就对她置之不理,那她也实在太过无情无义了。 可是要救下青月就要救到底,而现在实在不是救下她的好时机。 莲子见她沉思不语,试探着问道:“小姐可是在想怎么救侄二小姐?” 程百依却并没有回答,重又拿起书册看起来,“还有么?” 莲子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到:“听说楚王将给卫尉府的嫁妆收走了,看样子,楚王这次气得不浅。” 程百依勾唇笑笑,她大概能猜到齐墨蒿的动机,齐墨蒿这人心气高傲,即便他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容忍她骑在自己头上,他可以容忍程靑卿的大小姐脾气,并不代表他就是可以让她们随意戏弄的,他这么做其实是在告诫程家,不要将他的宠爱当做程家肆无忌惮的资本,如若他生气了他完全可以收走他带给程家的利益,其实也在告诉程靑卿,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这么多,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若想成为她的楚王妃,最好要有安分守己的觉悟,他喜欢有心机的女子,可不喜欢女子将她的心机用在她身上。 而且程百依可是个难得的棋子,可是程家却亲手毁掉了他的棋子,毁掉就算了,可这颗棋子偏偏又跟他最大的威胁四殿下扯上关系,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其实这次倒是多亏了齐子睿,不然也达不到这么完美的效果。 “府外可有事情发生?” 莲子一边整理着账簿一边道:“听说皇上将四殿下交给廷尉处理,廷尉大人不知道皇上这是个什么意思,对这小祖宗是打也不敢骂也不敢,索性将他还给了皇上,可这四殿下还未回到皇宫就被人给打了一顿,听说打得还不轻,也不知是谁下的狠手。”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用想,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只有齐墨蒿那厮干得出来,皇帝不给他一个交待他就自己动手,皇帝恐怕也是知晓的,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他儿子撞谁的刀口不好,偏偏撞齐墨蒿的。 莲子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听说皇上突然将身在边地的燕王给叫回来了。” “哦?”程百依愣了一下。 “大家都说皇上一直没有给四殿下封号,是因为陛下有心立四殿下为太子,毕竟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可前些日子出了那么大一件事,朝堂上言官们将四殿下贬得一文不值,皇帝陛下便也对他失去了信心,所以才招了燕王回来,大家都在揣测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要将燕王立为太子,毕竟燕王可是几个皇子中才能最出色的。” 对燕王,程百依多少有些了解,燕王他文采斐然,才华横溢,燕国与匈奴和东胡毗邻,可是燕王在燕国数十载,这两个蛮夷强邦恁是没有侵略过燕国,就连匈奴扎勒哒可汗都要用中原话赞他一句“燕王子羲者,与人为善,不以混居牛羊左衽之徒为贱,不以毂纹华盖精美者为狎,文韬武略,知人善任,吾不如也。” 匈奴雄踞北方大片土地,对于中原文化虽敬畏,可却从来不服中原人,就连中原皇帝匈奴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这些蛮子宁可跟你血拼到底也不愿跟你低头,可是就是这样一群左衽蛮子的头头面对燕王都自甘不如,做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么燕王就是那种不为一己之私,大义凛然,心怀天下,同情心圣母心泛滥的傻缺,要么就是工于心计,外表贤良,内里腹黑的笑面虎。 说真的,燕王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继承大统的人选,我们的皇帝陛下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偏偏这陛下不是声明大义的三皇五帝,他也有着人性自私的缺点,所谓五个手指头有长有短,对于皇帝来说,虽然几个皇子都是自己的孩子,可他却更偏爱四皇子一点。 一来四皇子是他唯一的嫡子,二来四皇子的母亲出生在大曜王朝最大的公卿世家之一,单单看从血统来看,四皇子便要比几个皇子高贵许多。 相对比一下,燕王殿下可就差远了,燕王的母亲是每年皇室从宫外选进来的家人子,出生自然不会太高,在皇帝宠幸她之前她不过是一个掖庭待诏,直到生下燕王才被封为美人,而且这位美人一直缠绵床榻,皇帝无奈之下直接将她打发到燕国去,所以这位美人其实并不受宠。 而且燕王身上有个很致命的缺陷——他的左眼只有眼白没有眼瞳。 第十章敲山震虎 听说燕王年少时参加宫廷宴会,他一出现便吓得在场的小孩尖声哭闹不止,从此之后他便多了一个称号——“独眼怪物”,哪怕单单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可能会成为继承大统的人选,皇室不会对身体有缺陷的人给予同情,更不会有太多的宽容。 “小姐?你在想什么?我们要不要去庄子铺子上去看一看?” 莲子的话将她的思绪收回,她将书册放在矮几上,“走吧,是该亲自看看的。”虽然她知道萧氏不可能再给自己找麻烦,但她还是需要谨慎一些。 两人先去了一趟金翠阁。 金翠阁是程家祖上传下来的,也是几个店铺中收益最好的,店中做出的首饰质地上乘,花样精致,所以价格自然可观。 金翠阁原来的掌柜是拓洲程家的一个旁支族人,人都叫他程叔,程叔为人忠厚老实,她爹爹在时,这程叔和管家张伯是爹爹跟前出了名的红人,后来萧氏独揽大权,将程家许多铺子庄子的管理人全都换成了自己娘家的奴仆,这程叔便从一个掌柜沦落成一个普通伙计。 不想她长年累月呆在后院中,这程叔竟然认识她,看到她进来,程叔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一拱手道:“小姐安好。” 程百依笑着虚扶了他一下,“程叔不必多礼。” 程叔有些疑惑,“小姐怎的在这里?”他在印象里,这位小姐一直呆在自己的后院,就连前院也难得去一次,更别说出府了。 程百依冲身后的莲子使使眼色,莲子便从袖中拿出店铺的地契递给程叔,程叔一看更加疑惑,“小姐,这个……” “程叔可还记得这铺子是我爹爹留给我做嫁妆的,所以这铺子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 程叔那沧桑的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虽然他现在已经很少回程家,但他也知道这小姐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那萧氏能给她一碗饭吃已经不错了,怎舍得将铺子给她? 程百依假意没看到程叔脸上的诧异,冲他道:“可否劳烦程叔将铺子的账簿拿给我看看?” 程叔回过神来,愣愣的走到柜台后面将账簿拿出来,看向程百依的目光中依然是不可置信。 程百依将账簿翻了一下,立刻发现上面的数据跟萧氏给她的账簿不一样,她柳眉微皱,冲程叔道:“这铺子的掌柜是谁?” 程叔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铺子里间走出一个穿着亮绿色锦衣的青年男子,男子脸面极大,可他的五官却紧凑得缩在一起,更显得脸大。 “哟,这是哪家姑娘?找我这掌柜的有何高见?”这男子挑着下巴,一脸倨傲,那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在一起,贼眉鼠眼的样子很不讨喜。 莲子将嘴贴在程百依耳边悄声道:“小姐,这人名福祥,是夫人的陪嫁安妈妈的儿子,因为安妈妈在夫人跟前得脸,他平时在府中也是横着走的。” 程百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福祥她自然也是认识的。 程叔见那男子一出来,立刻上前一拱手道:“祥少爷好。” 程百依拧眉,祥少爷?不过是一个老奴生的孩子,他是哪门子少爷? 那福祥其实早认出她是谁,以前程百依被人欺负之时,他可是在旁边看足了热闹,早先他老娘就告诉过她,这女人从夫人手中拿回了铺子的地契,让他自己注意着一点,他很是不屑,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长安城中出了名的无能小姐,她能将他怎么样。 程百依眼神一眯,“你是这店里的掌柜?” 那福祥的下巴挑的更高的,“正是,不知姑娘又是何人?” 一旁的程叔将地契递到福祥面前道:“这位是姑小姐,这店铺原是小姐的嫁妆,这不,小姐刚刚从夫人手中拿回地契,以后这店就是小姐的了。” 福祥看也不看那地契,冷眼道:“程叔,你是老眼昏花了吧,她是哪门子的小姐?” 程叔有些讪讪的,在程百依和福祥之间来回看着,一时间有些尴尬,正要回答,却听得程百依道:“你既然是店铺掌柜,那你告诉我这账簿中有许多缺失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福祥一脸不屑,“什么怎么回事?那账簿本就是那样子,不会看账簿就别在那里充愣!” 程百依勾唇笑笑,“这账簿中有许多我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这进价是五两,可为什么卖价却是三两,怎么还有进价比卖价还要高的道理?这账簿中类似的地方还很多,这些缺失的银两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福祥冷哼一声,“去了哪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算哪根葱啊?想当初你被我们按着吃狗屎的时候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少给老子在这里蹬鼻子上脸的,这银子就进了老子的腰包又怎么样,你管得着么?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种也敢跟老子耀武扬威,你找死啊你!” 莲子气得脸色一红,指着他大叫道:“大胆,你竟敢辱骂我家小姐?!” 福祥腰背一挺,双手叉腰怒道:“哪里来的贱蹄子,竟敢指着你大爷我,看我今天不教训你!来人!” 话音刚落,立刻从里间走出几个战战兢兢的伙计,程叔一看这架势顿时便慌了,小姐那瘦弱的身板可是经不起折腾的,他索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福祥道:“祥少爷,您先息怒,小……” 程叔话还没说完,那福祥却抬起脚了踹了他一记兜心脚,痛得程叔哎哟哎哟滚在地上。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她正打算敲山震虎一下的,既然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往她刀口上撞,她一点也不介意狠狠给他一刀。 “莲子,程家家训里可有说过奴才顶撞主子该怎么办?” 莲子很快醒悟过来,她嘲弄的看了福祥一眼,一五一十道:“奴才顶撞主子者,重打二十大板,奴才若有出言不逊,重打五十大板。” 程百依看了一眼站在里间门口战战兢兢的几个伙计,再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福祥,“程家的家风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一个奴婢生的孩子竟然也是少爷,还敢出言不逊辱骂主子。” 福祥冷哼一声,“你算哪门子主子?!” “我父亲是前任卫尉大人,我大哥是现任卫尉大人,我乃是程家嫡女,你说我算哪门子主子?!也不知是谁借给你的狗胆,居然这么跟我说话,就凭你这样的德行,将你押到京兆尹,割了你的舌头都是轻的。” 福祥愣了一下,万万想不到那个逆来顺受的姑小姐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一时间下不来台,急忙冲那几个伙计道:“还给我愣着做什么,将这两个女人给我绑起来狠狠的打!” 那几个人在福祥和程百依之间来回看着,福祥在这里积威日久,他们自然都怕他,几人便试着向程百依走来,程百依一个冰冷的眼神杀过来,几人立刻吓得停下脚步。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店铺的地契如今在我手上,我便是这店铺的主人,若你们还想继续留在店铺中,就要先搞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人,以后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听我的话,我自然不会在银钱上亏待你们,可若你们想以下犯上,我只有狠狠心将你们通通押到京兆尹那里去处理!” 程叔此刻已经缓过神来,冲那几个伙计道:“你们真是瞎了眼了,这位可是程家小姐!”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小姐的架势也是个厉害的主,这些年他们在银钱上被福祥短得够惨的,早就对他不满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几人立刻骨碌碌跪在地上道:“小姐饶命,我等以后一定尽心为小姐办事。” 程百依满意的点点头,而福祥却是一脸震怒,他走过去抬脚每人踹了他们一下,骂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平时是怎么待你们的?” 那几人中的一个叫做“阿青”的最是痛恨这福祥,只因他家中有个姿容不错的妹子,这福祥知道之后竟然几次三番想对她妹子行不轨之事,只不过这福祥有大夫人罩着,阿青明知道这福祥不是个东西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被他踹了一记兜心脚,再一想既然小姐能从大夫人手上拿过地契,自然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他索性将那福祥猛地一推,冲其他几人说道:“各位,这福祥刚刚竟然出口侮辱小姐,这等恶劣之徒我们绝不能姑息,各位且跟我一起拿下他,交给小姐处置!” 那几人一时间被阿青激得热血上涌,便一股脑儿围上来将那福祥给擒住按在地上,那福祥一时间挣扎不已,怒道:“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竟然敢这般对我,小心我让夫人打断你们的腿!” 众人却也不理会他,只拿眼看向程百依,程百依慵懒的斜靠在柜台上,双手抱胸冷眼望着叫嚣不已的福祥道:“程家家训中有言,凡出言侮辱主子者,重大五十大板,我今日便以家法处置,将这福祥给我拖出去重大五十大板,给我重重的打,即便是打死了也是他该受的。” 福祥听说要挨打,一张脸吓得铁青,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竟然敢打我?你个程家的贱种竟然敢打我?!我会告诉夫人的,夫人不会绕过你的,你给我……” 程百依挖了挖耳朵,“真是吵死了,看样子五十大板还不够啊,再给我加上二十大板,拖下去吧,记住了,要狠狠的打!” 第十一章私相授受 阿青冲其他人使使眼色,这些人便有些押着福祥,有些拿着板子将他拉出去了,福祥原先还不停的怒声叫骂,几个板子落下去之后只听得他嗷嗷惨叫,再后来声音也喊哑了,只剩下短促的呜咽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青进来冲程百依拱了拱手道:“小姐,他晕过去了。” “打了几板子了?” “打了四十板子!” “用水将他泼醒,醒了继续打。” 阿青楞了一下,他早先也听闻过程家这位姑小姐软弱可欺,就是下人也不将她放在眼中,可如今见着这姑小姐可是跟传言大不一样,他根本无法将那软弱可欺的女子跟面前这狠角色联系在一起。 “怎么?我的话没听清楚么?” 阿青急忙连连拱手道:“是是是,小的遵命。” 阿青出去之后,程叔有些担忧的凑过来道:“小姐,这……” 程百依冲他笑道:“程叔不用担心,出了事自有我担着,这福祥我以后是不会再用了,以后这金翠阁还是由程叔你当掌柜的吧!” 程叔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姐大恩大德做奴才的没齿难忘。”其实程叔原先想过去别处当掌柜的,只因他右手小指是个断肢,人家说他没有抓财手,都不肯要他,程叔无奈,只得又回到金翠阁当伙计。 莲子急忙将程叔扶起来,程百依冲他笑道:“我知道程叔你对我爹爹忠心,你就带着这些伙计好好做事,这金翠阁要是生意好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程叔自然又是连连称是。 将金翠阁处理完了之后程百依便又去了好几处店铺,其他几处同样是萧氏安排的人当掌柜,不过并没有像福祥这么难缠的,有个别出言不逊的,程百依便用同样的法子将人给打一顿,再换上她信得过的人。 不过要将这些人都换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和莲子忙了大概有半个月之久才终于将这些店铺庄子的管理者换成了她所信任的人,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这福祥被打个半死之后那安妈妈简直肉疼得紧,跑到萧氏面前大哭了一场。 “还望大夫人给我做主啊,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可是我的心头肉,要是他就这么走了,我也只有跟着去了。” 萧氏心头也很气愤,可她偏偏也是无可奈何,要找程百依理论,她却没有道理,毕竟程百依也是按程家家训处置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知道是那福祥出言不逊在先的。 “快别给我哭哭啼啼的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么,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千万不要再去招惹那姑小姐,她现在可不再是以往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也算那福祥活该,她现在刚刚收回铺子自然是要先立立威,谁叫那福祥偏偏这个时候往她的刀口上撞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不至于打得这么狠啊,她明知道福祥是我儿子,是夫人的人,她这样做分明是给夫人没脸啊。” “砰!” 萧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那茶盏中的茶水溅了安妈妈一身,安妈妈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敢哭得那么热烈了,只低着头抽泣个不止。 萧氏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让青月那小畜生去枫落亭边上给我跪着!” 安妈妈有些不解,不知夫人为何在这个时候发落青月小姐,却也并没有多问,抹了抹眼泪急忙让底下的人去办了。 萧氏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既然她教训不了程百依,那她就教训程靑月,母亲教训孩子,那是天经地义。 程百依正在整理账簿,房间角落里那计时的沙漏漏到一半的时候莲子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气也来不及喘一口,急慌慌的道:“小姐不好了,夫人正在枫落亭那里教训侄二小姐,打得可惨了。” “啪!”程百依将账簿册子猛地扔在桌上,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卫尉府的前院和后院是用石头砌成的墙壁相隔,墙壁中间开了一个三人来宽的缝隙方便两院的人互通来往,那墙壁有一人来高,从石头缝隙里长出杂草和荆棘丛,春夏之际一片绿意傲然,看上去倒是宜人。 墙壁外面有个枫落亭,算是前院和外院的交界处,萧氏选在这里来惩罚程靑月,很显然是做给她看的。 她就知道她教训了萧氏的人萧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出了那石头墙壁,程百依果然看到那枫落亭中坐着一脸得意的萧氏,而程靑月此刻就跪在亭子外面,安妈妈手中拿了一根荆条,此刻正一下接一下的打在程靑月身上,一鞭下去,程靑月那粉色罗衫上便沁出一条血痕。 程靑月的母亲白氏跪在萧氏面前不断哭求着,可萧氏依然无动于衷。 枫落亭周围种了一丛牡丹,从牡丹花丛中的青石路穿过去便到了那枫落亭边上,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安妈妈手中的动作也没有顿一顿,萧氏坐在一张梨花木雕海棠的软榻上,悠闲的吃着丫头递过来的石榴。 那白氏见了她来,忙膝行到她面前哭道:“姑奶奶,快救救青月吧,再这样打下去她会死的啊!” 程百依急忙让莲子将她扶起来,她走到安妈妈跟前一把抓住她正要落下的手腕,安妈妈脸色一凝,她的儿子刚刚被这女人教训了,此刻看向程百依的眼神便带着要将她抽皮剥筋的狠意,“姑小姐还是在房中好好歇歇吧,府中的事情不是姑小姐都能过问的。” 程百依冷哼一声,“安妈妈叫我一声小姐,那就是承认我是这个家的主子,既然如此,安妈妈你还这样给我僵持着,是想以下犯上么?” 安妈妈在府中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比她那儿子忍得住气,她咬咬牙扭开被她握着的手,后退一步低头道:“老奴不敢!”可她那不卑不亢又带着点挑衅的语气可半点没有不敢的意思。 萧氏终于将吃了一半的石榴扔在一边,语气淡淡道:“百依你这是何意?” 程百依冷哼一声说道:“我是何意?我倒要问问大嫂是何意呢?大嫂你如此打骂庶女恐怕不好吧?” “小妹这话可是说错了,我这么教训她可是有原因的。” 程百依眼神紧紧一眯,“那大嫂倒是说说究竟是何原因让你对青月下此狠手?!” 萧氏不急不忙道:“这小妮子竟然跟底下的小奴私相授受败坏程家风气,我不打死她那还是轻的了。” 程靑月听她这么一说,即便此刻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也死撑着道:“我……我没有,刚刚我正在房中绣花,大夫人……突然派人来将我带到这里,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给我一顿好打,我根本没有与人私相授受。” 萧氏脸色一沉,指着程靑月骂道:“竟然还敢跟我狡辩,看样子你是不思悔改了,再给我打!” 安妈妈正要动手,程百依急忙走上一步挡在程靑月面前冲萧氏道:“大嫂你说青月与人私相授受,却不知她们私相授受什么东西,为何只见青月受罚却不见小奴呢?青月好歹还是程家的小姐,大嫂处事如此不公,是想告诉世人程家的庶出小姐在大嫂眼中还比不过一个下人重要么?” “你……!”萧氏被她堵得脸上一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妈妈见状,忙道:“姑小姐这话可冤枉夫人了,夫人发现这件事之后便让人将那小奴打了一顿赶出去了……” 程百依转头狠狠瞪着她冷声打断,“你给我闭嘴吧!我正在跟我嫂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做奴婢的就该有个奴婢的样子,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了吗?!” 安妈妈嘴角抽了抽,她是萧氏的陪嫁丫头,就连大少爷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什么时候如这般被人劈头盖脸的训斥过?要是换做别人她或许会堵上两句,可不知怎么的,望着面前女子那冷冽锋利的双眸,明明心头已经打好了腹稿,可那要脱口的话却一直卡在喉咙口,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看样子,这个姑小姐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姑小姐了。 看着自己跟前的红人这么被程百依这丫头给训斥,萧氏很是不快,“小妹,这些事情本不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过问,你还是回你的房中好好呆着吧,青月她是我的孩子,孩子犯了错,母亲教训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难道我教训我的孩子你也要管么?” 程百依脸上那寒冽神色突然一变,猛地跪在地上哀求道:“大嫂,青月怎样也是大哥的孩子啊,你再这样打下去她会死的啊,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上次青卿和楚王婚礼上的事情,大嫂你气不过想要找青月出气,可是大嫂你之前不是已经教训过她了么,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青月的错,大嫂你自己做出的混账事受了惩罚,一定要给别人找不痛快,你才痛快么?” 萧氏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一脸嚣张的程百依突然变成这般姿态,不过她口中那“自己做了混账事受了惩罚”却刺得她浑身不舒服,一想到自己被这两个贱蹄子陷害,不仅青卿被退了婚难做人,她还要给楚王赔罪,受皇后的奚落,这些天也不敢参加公卿们的宴会,就怕看到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们将她害的这么惨,这口气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冲安妈妈怒声道:“安妈妈还愣着做什么,打,给我打!这败坏家风的孽畜,不打死她都是轻的了。” 安妈妈下巴得意一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恭敬颔首道:“喏!”说完正要挥动手中荆条,却听得后面传来一记冰冷的声音,“给我住手!” 第十二章手段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没人看到程百依嘴角扬起的弧度。 从萧氏身后走来几人,其中一人穿着暗红色袍服,腰上系着青色绶带,人到中年有些沧桑的脸上含着怒容,正是程百依的大哥程百建。 程百建身后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人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米白色长袍,身体有些消瘦,更显得那长袖虚大,不过他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清逸出尘之气,那大袖却更突显出几分飘逸洒脱之态。 这人便是太学院的博士祭酒,是大曜王朝的一位大贤,人称“长清先生” 长清先生身边跟着的是个青年男子,他穿了件青色深衣,深衣的袖口和裙裾用白色纯边,如此单调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这青年戴着一顶白玉冠,冠身嵌着一颗蓝色宝石,是他身上最奢华的点缀,他长了一张过分狭窄的脸,脸上的五官并不是很出色,可是配在一起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这位是长清先生的侄子,长安城四公子之一的“云墨公子”,也是太学院最年轻的一位博士。 萧氏回过神来,急忙向程百建俯身见礼,萧氏经常在外参加宴会,也是认得长清先生和云墨公子的,也向他二人福福身见礼。 程百建隐忍着怒气向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萧氏想不到今日自己夫君这么早就下朝,而且还将大曜最出色的两位学者带到家中做客,偏偏自己教训庶女的事情还被他们撞见,大曜王朝的许多世家子弟都是长清先生的学生,若是长清先生对她有什么微辞,那么她一定会受到大曜公卿世家的鄙视,以后说不定就不能找个好亲家了。 想清楚了这些,萧氏急忙冲程百建笑笑道,“相公有所不知,青月这丫头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跟底下的小奴私相授受,我一气之下就教训了她几下。” 程百建眉头一皱,程家的女儿跟小奴私相授受这种事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长清先生先生和云墨公子可是大曜有名的学者,被他们看到自己的家丑,他顿时面上无光。 程靑月听罢,连滚带爬的来到程百建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袍脚道:“爹爹,爹爹明察啊,青月万万做不出这等腌臜事来。” 萧氏眉头猛地一皱,怒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我冤枉你了?!” 一旁的程百依看到程百建脸上隐忍的怒气,她真怕这男人一气之下会不分青红皂白给青月一记兜心脚,忙起身来到程百建身边道:“大哥,这件事定有隐情,大嫂口口声声说青月与人私相授受,可是又拿不出她们究竟私授什么,就连青月私授的对向大嫂也交不出来,这件事疑点颇多,还望大哥明察。” 程百建眉头一皱,他仔细分析着程百依的话,觉得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正待询问,那萧氏却抢先一步道:“我怕影响家风,便将那小奴痛打一顿,赶出府去了。” 程百依眼神一冷,“却不知那小奴家住何处,长什么样子,叫何名姓,事情发生的时间应该不久,那小奴应该也走得不远,何不将那小奴重新抓回来对质一番,不管怎么样青月也是卫尉府的小姐,她的清白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毁掉的。” 萧氏被问得脸色一白,刚刚说青月与人私相授受不过是她随口一说,要让她一时间编出个恰当的人来还真是不易。 “百依说的对,青月的清白要紧,你快说说那人是何名姓,家住何处?我派人去将他拿回来。” 萧氏愣了一下,望着自家相公那铁青的脸色,紧张之下,更加想不出用什么人来挡一挡了。 程百依看着萧氏那吃瘪的神态,冷冷道:“怎么了大嫂?这种勾引小姐的恶劣之徒大嫂可是包庇不得的!” 萧氏嘴角一抖,如今却不好发作,正在进退两难间,却听得不远处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道:“犯人在此!”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却见从院子外面走进一个穿着对鸟花卉纹绮袍的女子,女子头上挽了一个时兴的发髻,发髻上簪了一支双鸟衔环钗,从那圆环顶端坠下一串流苏,迎着头顶白亮的日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来人正是多日不见的程靑卿,本来出了那件事,程百依以为程靑卿一定会来找麻烦的,却不料她竟然什么动静也没有,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程靑卿这种人可不是一个吃哑巴亏的主。 程百依心中思量,这程靑卿不来找自己,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便是程靑卿搞不明白四殿下对她是什么意思,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怕得罪四殿下,再一个可能就是程靑卿在计划一个可以彻底毁掉她的阴谋,所以暂时退居后方,等有必要的时候给予她最猛烈的一击。 可不管是哪个原因,就凭她这忍得住气的性子,这女人都比她母亲萧氏要更胜一筹。 程靑卿走过来福了福身,“青卿见过爹爹母亲小姑,见过长清先生,云墨公子。”神情自若,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气质,脸上的笑容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给人恰到好处的舒服。 程靑卿冲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高大奴仆立刻押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跪在地上。 程百建眉头一皱,“这是……” “回爹爹的话,这便是跟青月私相授受的小奴。”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程百建又道:“这是从那小奴身上搜出来的。” 程百建接过荷包看了看,嘴角不自然的翕动了几下,程靑月一看到那荷包,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急忙说道:“不,我的荷包怎么会在这里?” 程百建听到她这么说,气得浑身颤抖,怒声冲那跪在地上的小奴问道:“你说说这荷包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奴吓得浑身发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道:“老爷恕罪,是……是二小姐,她……她说她春闺寂寞,让我陪着她,还将这个荷包塞到我怀中,说我如果不收就要罚我,请老爷与我做主啊,是二小姐,是二小姐硬塞给我的啊!” 程靑月瞪大了眼,惊恐道:“不,我没有拿过荷包给他,是他冤枉我的,我绣的荷包一直就放在我房间的箱笼里,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爹爹不要听他胡说啊!” 程百建捏着那荷包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突出来,他气得胡子乱颤,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程百依真怕程百建一怒之下会杀了程靑月,急忙说道:“青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程靑月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萧氏和程靑卿却不可察觉的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 “按照程家的家训第七十八条,小姐不得与奴仆私相授受败坏程家家风,若有违者,程家小姐需剃发到庵堂修行洗清身上的罪过,那与小姐私通的小奴需斩断双手,小奴的父母教导不周,也要每人斩断一只手。”叹了一声惋惜道:“大哥秉公处置吧!” 程靑月听罢,一脸颓丧的跪坐在地上,如果剃发修行,那么她这一辈子就完了,而地上跪着的小奴听到程百依的这些话早已吓得脸色一白,不仅要斩断自己的双手,还要斩断父母的双手,这,这,这…… 程百建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就按照姑小姐的话来做吧!” 眼看着立刻就有奴仆上来,那跪在地上的小奴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大堆金银首饰放在程靑卿的脚边说道:“大小姐,这些我都还给你!我不做了!我不要被砍断双手,我母亲重病在身,若她被砍断了一只手怕是活不长了。”说完,仰头望着程百建道:“还望老爷息怒,刚刚那些话是大小姐让我这么说的,我没有跟二小姐私相授受,这荷包也是大小姐给我的。”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程青卿优雅从容的脸上出线了一丝裂缝,然她却极力保持着作为一个千金小姐的骄傲笑道:“这些话可不是乱说的!” 那小奴紧紧抓住程百建的袍脚道:“老爷明察啊,这件事的确是大小姐让我做的,不然我一个看院子的小奴哪里来那么多东西。” 程百建向程靑卿的脚下看去,那些金银首饰中他还是可以辨认出一两样属于程靑卿的东西。 程百依见状急忙咦了一声道:“那玉雕兰花钗的确是青卿的啊,不久前我还见她戴过呢,如不是青卿你用这些买通他,你的发钗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莫非青卿你也跟他私相授受么?” 程靑卿被她堵得脸色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时间下不了台,只得恨恨瞪了那小奴一眼,程百依转头在萧氏脸上看了看,语气忽的转冷,“看样子,青月与人私相授受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若嫂子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打她,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才将她打得那么惨,安妈妈打人的荆条上面长满了倒刺,一打下去必定皮开肉绽,青月的背怕是就这样毁了,嫂子倒是给我们一个充分的理由为何要这样下死里教训青月,嫂子究竟跟青月有多大的仇恨?还是说,嫂子天生手段残忍,教训卫尉府庶女的事情已经如吃饭喝茶一样稀松平常了?!” 第十三章厚脸皮倒贴(一) 萧氏被她的气势所慑,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幸好有安妈妈扶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倒,她嘴角抖动不已,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百依向程百建福了福身说道:“还望大哥做主,让青月来我院中吧,我怕再这样下去,青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大哥你还可还记得青月那才两岁就夭折了的弟弟和青文那两个相继夭折了的哥哥?卫尉府的孩子接连死去,是在向大哥敲响警钟啊!” 程百建只觉得自己的脑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猛然后退一步,全身的血液都退到了脚底,这些年程家的孩子相继死去,他只以为是巧合,是他们跟程家无缘,可如今被百依这么一提醒,再看看那奄奄一息的青月,他才猛然惊觉,这一切竟都是有人从中作梗。 程百依走到长清先生身边冲他福了福身道:“是程家待客不周,让先生看到了程家那辱没妹妹清白的畜生,以及那将程家庶女当畜生对待的心狠手辣之人,真是我程家家门不幸,还望先生见谅!” 长清先生将她虚扶了一下道:“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难处,我和无疆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今日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程百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长清先生的确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只是,长清先生也看到了,我那侄女的确可怜,本来这件事是程家的家事,不能劳烦长清先生的,可长清先生是我大哥一直尊敬的人,还望长清先生能帮着劝劝我大哥,让他准许青月住到我院中吧。” 长清先生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女子,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叹息一声冲程百建道:“程大人,本来这事我不该管的,但人命关天,就依了姑小姐的话吧。” 既然有长清先生开口,程百建也不能不卖给他一个面子,他深吸几口气,才疲惫道:“吩咐下去,将二小姐的东西都搬到后院去。” 程百依便又向长清先生福了福身道:“百依多谢先生了。”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纪无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面容清丽,容貌绝对算不上上乘,她身材娇小,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可刚刚发生的事却告诉他,这女子万万不能轻视,她反应敏锐,应对能力超群,以一人之力可以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这女子绝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懦弱无能。 “我竟想不到无能小姐居然说的是姑娘这样的人,姑娘聪慧过人,又心地良善,以后定然会成一番好气候的。” 说一个女子能成好气候,其实就是在暗指她将来会有一个好婆家,云墨公子是最年轻的博士,又是长清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就连皇上都对他青睐有加,在盛京四公子中也是排名第一的,能得到她的赞赏是无比荣幸的事。 程百依急忙冲他福了福身道:“多谢云墨公子夸奖。” 纪无疆点点头,转头冲长清先生道:“既然程大人家事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我们还是下次再来登门拜访吧,叔父意下如何?” 长清先生点点头,“也好。”说完冲程百建拱拱手,“程大人,告辞!” 程百建伸手想要挽留,但家里弄出这么大一摊子事,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也实在没有心情招呼客人,只得跟上去道:“我送送二位吧。” 程靑卿走上前来,那惨白的脸上勉强勾起一抹笑容,“小姑聪慧过人,侄女佩服。” 程靑卿真是死也想不到,她会败在一个她一直不屑的女子手中,她曾经可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那样一个被所有人欺负都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如今却打得她和她母亲偃旗息鼓,她究竟是性情大变,还是以前那懦弱无能都是装出来的? 不管怎么样,这女子以后她都是不能小觑的了。 程百依不以为然,“与其佩服我,还不如花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讨好长清先生吧,长清先生是大曜出了名的贤者,有时候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定一个人的生死,青卿你今天的表现实在不怎么样啊,虽说长清先生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可长安城的贵族子弟大多数都是长清先生的学生,如果长清先生哪天一不注意说漏了嘴,青卿你努力在世人面前塑造的完美形象可就彻底完了。” 程靑卿的面容有些微的扭曲,那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她怒瞪着程百依许久,最终却深吸一口气冲她福了福身道:“多谢小姑提点。” 说真的,程百依不得不感叹她这个侄女忍耐力非同一般,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她竟然会跟她认小服低,她一直以为她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看样子她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啊。 一旁的萧氏却不服气,这丫头刚刚当着客人的面那般羞辱她们,以后她们母女还要怎么做人,萧氏怒气冲冲走上来,挥手就要往程百依的脸上招呼,她的手掌刚刚抬起,便见程百依猛地转头盯着她。 那眼中的寒芒直直射在她脸上,她心头咯噔一声,想不到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竟然有如此锐利的目光,那手上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再也动不得分毫。 “怎的,嫂子还嫌今天的事情闹得不够大么?你随意打骂庶女还不够,还想随意打骂小姑子么?” “好了母亲!”一旁的程百依冷声制止,“父亲现在已经很生气了,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出来了。” 萧氏悻悻放下手来,下死劲瞪了她一眼,“小妹的羽翼可是越来越丰满了,恐怕已经不将我这大嫂放在眼中了吧!” 程百依颔了颔首,“百依不敢!” 萧氏咬牙切齿,“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向她靠了一点,低声在她耳边咬牙道:“就连你母亲都赢不了我,你是有多大的能耐?” 程百依不以为然的笑笑,也不回答,萧氏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顿觉无趣,遂冲程靑卿道:“青卿我们走吧!” 程靑卿回到自己所住的白菊院,一进到院子便吩咐贴身丫头静儿将院门关上。 回到房中,程靑卿那端庄优雅的面容突然一转,一抹残忍恶毒的笑意慢慢爬上她的嘴角。 正好此刻有丫头端茶进来,她默然看着那丫头将彩釉橘瓣形茶盏和细颈双层镂空雕菊花纹的茶壶放在矮几上,那丫头做完这些便如往常一般躬身退下,程靑卿却突然拦在她面前。 丫头猛然抬头,正对上程靑卿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她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小姐饶命!” 程靑卿抓住她的头发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扯起来,那丫头受痛,下意识尖叫一声,程靑卿一挥手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冷声道:“你若再叫出声,我指不定会杀了你!” 那丫头急忙闭紧嘴,只用一双委屈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她。 程靑卿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自顾自说道:“多漂亮的一张脸啊,让你在我院中当丫头实在是可惜了,你打扮得如此漂亮是想勾我哥哥还是勾引我父亲啊?!” 那丫头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小姐饶命,奴婢不敢!” “一来就让我饶命,我那么可怕么?” “小姐姿容绝代又菩萨心肠,看着只会让人觉得可亲,哪里会可怕呢?” “哦?嘴巴倒是甜啊,我爹爹最喜欢嘴甜的女人,看样子你是想勾引我爹爹了!” 那丫头大惊失色,“小姐明察,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引老爷啊!” 程靑卿从丫头头上将那根雕兰花的银发簪取下,用银针的尖端在丫头脸上比了比,细腻的嗓音中却透着某种扭曲,“可我还是不放心啊,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分明身份低贱却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认不清自己处境和现实的贱骨头!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美好的梦,可这世上却有太多痴心妄想的女人,总梦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贵人从天而降将自己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从此跟这贵人成得一段佳话,呵呵……这种痴心妄想可真叫人恶心的。” 语毕,却见她猛地一挥手,那丫头细白柔嫩的脸上立刻多出一条血凝凝的口子。 在丫头的惨叫声中,程靑卿挥手又在丫头另一边脸上划下一道口子,做完这些她才将她重重扔在地上,声音依然是细腻中带着扭曲,“所以说,只要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落在我手中,我定然要亲手毁掉她那让我恶心的痴心妄想!”顿了顿又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吧!” 那丫头急忙捂着受伤的脸,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程靑卿走到那张梨花木雕貔貅的软榻上坐下,悠然自得喝了一口茶,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嗜血的笑意,从齿缝中蹦出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竟然让我在长清先生和云墨公子面前出丑,这个肮脏又低贱让我恶心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四章厚脸皮倒贴(二) 程百依让人将程靑月抬到后院,程靑月背上的血液已经凝固,将她那一身血衣弄下来颇费了一些功夫,这丫头也是能吃苦的,莲子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愣是没有哼一哼。 “今天算你运气好,赶上长清先生和云墨公子来府上才得以让你顺利的住进我的后院,以后你就安安心心住在我这里,萧氏即便手再长也伸不到后院来。” 程靑月的后背上有七八条长长的血痕,那血痕上皮肉翻飞,衬着她那雪白的肌肤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莲子给她上着药,她忍着痛,沙哑着嗓音道:“多谢小姑相救。” “你也不要谢我,我这檀香院也不是养闲人的,你现在先将伤养好,等伤好了之后就跟莲子学着看账簿,那些诗啊书啊的读个合适就行了,不必死啃着,好好学学怎么样治家理财才是要紧。” 程靑月咬咬牙正要回答,程百依急忙制止,“好了好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先暂时养伤,等伤好了之后再说别的。” 交待完这些程百依才从那绣着白鹤饮水的屏风后面出来,白氏正一脸焦急的站在外面,她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褥子,底下是一条暗青色的长裙,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束发,作为卫尉大人的妾室,她这身穿着实在太质朴了一些。 白氏出生勾栏之地,所以她姿色还算不错,但是在卫尉府这片泥地里打滚了这么些年,难免会露出些许风霜,不过这白氏虽出生在勾栏之地,却并没有勾栏之地那庸俗之气,相反,她这人非常实在,也不贪心,对她大哥也是一心一意,这个女人如果稍微疼惜一些,她便会用成倍的热情来奉还,哪怕只是想起来的时候眷顾一下,多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好的,可她大哥却并不明白这些。 白氏刚进府的时候应该还是很得他大哥的喜爱的,要不卫尉府也不会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可时间长了,新鲜感一过,她大哥自然就对她失了兴趣,尤其后来又来了一个比她年轻漂亮的李氏,他大哥就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了,即便知道她经常被萧氏当做下人一样使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女人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一个薄情的男人。 一看到她出来,白氏急忙上前道:“姑小姐,二小姐的伤怎么样?” “白庶嫂不用担心,青月的伤虽严重,但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大碍的。” 白氏脸上的神色依然凝重,“那二小姐背上会不会留下伤疤?”女子的头发和皮肤是最珍贵的,所以未出阁的女子最忌讳头发和皮肤有所损毁。 “白庶嫂放心,我会用最好的药给青月用,不会让她留下疤痕的。” 白氏神色这才有所缓和,作势就要跪下,程百依急忙扶住她嗔道:“庶嫂这是何意?” “多谢姑小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小姐,二小姐今日也不知会落入何种境地。”白氏面上含着泪光,脸上那感激之情也是真心实意的。 程百依将她扶起来,无意中摸到她手心上的肉茧,她有些悻悻的放开她的手,“白庶嫂不必感激我,只能说今日青月运气好,刚好碰到我大哥和前来拜访的长清先生以及云墨公子。” “不管怎么样,只要青月能离开前院来到姑小姐这里我便安心了。”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让她看明白了,这姑小姐已经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就凭她刚刚一个人将萧氏母女说的哑口无言的情况就可以判断,这姑小姐现在可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揉捏的人。 程百依望着她那有些憔悴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白氏在前院的生活也不容易,对白氏虽同情,可她的后院也不是避难所,所有卫尉府受难的人都往她这里塞,能救下程靑月已经算是万幸。 徐娘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红光,她将一个琉璃小瓶子递给程百依道:“小姐,这是云墨公子让管家带过来的,说是上好的丹参羊脂膏,可以消痕的。” 程百依也是一脸欣喜,忙让徐娘拿进去给青月抹上,一旁的白氏悄悄擦了擦眼泪,低声道:“那丫头能得到云墨公子的眷顾也是她的福气。” 程百依赞同的点点头,云墨公子出生在大曜最大的书香世家,纪家,纪家人基本上垄断了整个太学院,纪无疆的父亲又是九卿之首的太常令,而且纪家在大曜的名声很不错,所以纪家虽然不是最庞大的世家,但在整个大曜却是没有人敢得罪的。 云墨公子跟青月示好,他就是在告诉卫尉府的人,他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对于萧氏的所作所为他是看不惯的。 有了云墨公子的态度,萧氏以后还想作践青月要顾虑的事情便要多一些。 程靑月的伤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养得好的,不过这孩子也算乖巧懂事,那伤稍微好了一点,她便硬撑着坐起来让莲子教她看账本。 她也算聪慧,莲子认真教导了几遍她便学得差不多了。 那日天气不错,莲子将被子拿出去晒,回到房中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她道:“我听我哥哥说,果园中的桃子,枣子和橘子都成熟了,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程百依点点头,“也好。” 两人来到南面果园,果园里盖了个庄子方便果农和仆人居住,这园子是让莲子的哥哥管理的。 莲子的哥哥今年二十有三,已经娶了媳妇,人还算老实,认得几个字,又会看账本,管理起来也不是太困难。 她母亲娘家虽不是什么大家,可还是有几分家业,莲子一家算是她母亲娘家的家生子,莲子娘亲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娘,和徐娘一起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后来她娘亲做主将李娘许配了出去,李娘嫁的那夫家原本有个儿子,也就是莲子的哥哥,名叫阿平,后来李娘生了莲子,感着她娘亲的恩德,便将莲子送到她身边当她的贴身丫头。 所以李娘一家对她还算忠心,那阿平其实并不聪明,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将这两个园子给他管着她也要放心一些,不过好在阿平虽不聪明,可胜在勤奋吃苦,不过几天时间就将两个园子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妥帖帖。 早先莲子就让人报了信,所以程百依一下马车便看到阿平和她媳妇在庄子门口等着,见了她立刻向她行礼。 程百依冲她们挥挥手,“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了。” 那阿平并不善言谈,憨笑着,“托小姐的福,今年果园里的收成大好,小姐快进去尝尝我们新采的果子。” 阿平的媳妇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跟着阿平憨笑着道:“我们不知道小姐要来,庄子里也没有打扫,污了小姐的衣服是奴婢的不是。” 一路说着一路进了屋,这庄子虽简陋可也是干净整洁的,看得出来这两夫妻平时都是手勤的,程百依满意的点点头,“嫂子快别这么说,我倒觉得亏了嫂子一双巧手才将这里弄得这么整洁干净。” 这妇人立刻红了脸,“奴婢谢过小姐的夸奖。” 这时,莲子已进让人端了新鲜水果来,桃子饱满圆润,梨子色泽光鲜,一颗颗红枣就如一颗颗红宝石迎着光散发出动人的光芒,程百依心头火热,看样子今年的水果可以卖个好价钱。 程百依让阿平等人也坐下,他们执意不肯,莲子劝了几次他们才勉强坐下,大家正说说笑笑,一个打杂的老伯突然进来冲程百依禀报道:“小姐,园外有个公子求见。” 程百依一愣,哪家公子会跑到这里来见她? “他可有说他是哪家公子?” “那公子说他是楚王府的人。” 程百依眉头一皱,莲子等人听罢,也纷纷转头望向她,程百依冲老伯挥了挥手,“去让他进来吧。” 那老伯下去之后莲子冲他哥哥使了使眼色,他哥哥会意,便说庄子里还有事带着媳妇离开了。 莲子看着程百依脸色不好,有些担忧,“小姐……?” 程百依摇摇头,“我没事。” 没一会儿,那老伯便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来,为首的是一个穿冰蓝色长袍的男子,那长袍用上好的冰丝织成,在屋里呈一种温润的玉白,可到了阳光底下却泛着一层浅浅的蓝光。 男子面容俊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一出现顿时让简陋黯然的庭院光亮不少,他眉梢带着几许冰冷,声音却清越好听,“好久不见了,百依。” 程百依面色平静,带着莲子向来人行礼,“参见楚王殿下。” 齐墨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语气淡淡,“不必多礼了,都平身吧。”冲跟着他进来的大批奴仆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程小姐单独谈谈。” 程百依听罢,冲莲子使了使眼色,莲子也知趣的退下了。 很快屋中便只剩下了这两人,程百依站在底下恭敬垂首,也没多问他来这里究竟找她何事,而齐墨蒿也不慌着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打量着她。 空气显得有几分凝重,齐墨蒿故意一言不发造成紧张气氛,就想看看面前的女子究竟作何反应,要是换做别人,要不吓得瑟瑟发抖要不全身紧绷,可眼前的人却一直平静立在那里,嘴角含着笑意,那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找不出破绽,她就如一片油绿的荷叶中婷婷立着的一朵莲花,不急不躁,含蓄优雅的吐露芬芳。 程靑卿说的对,这女人的确变了不少。 他终于闲闲的捡起一颗枣子放在口中,“那件事是你做的吧?” 程百依依然恭敬低着头,“臣女不知殿下所说是何事。” 齐墨蒿将枣核吐在矮几下放着的篮子里,拿出丝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角,他食指上那枚镶嵌红宝石的戒指迎着门外投进的日光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我和青卿成亲那日发生的插曲是你一手安排的对么?” 程百依心中咯噔一声,可面上依然神色不变,“殿下说笑了,能嫁给殿下是我的福分,我自当惜福才是,又怎的生出那般事端?” 齐墨蒿嘴角含着一抹笑意,连带着双眼弯成一个迷人的弧度,“你果真觉得嫁给本王是你的福分么?” “这个是自然。” “那好,本王再让卜事选个好日子纳你为妾。” 第十五章厚脸皮倒贴(三) 程百依眉头一挑,她想不到事情发展成这个地步齐墨蒿对她还不死心,看样子她对他的利用价值已经达到了他可以抛开楚王尊严的地步。 一个“破了身”的女子娶回去,他就不怕人耻笑么? 齐墨蒿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若说惊喜,她脸上没有,若说慌乱,她脸上也没有,他看不出她是忧是喜,他突然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个人跟自己认识的那个程百依很不一样。 “臣女已是个不洁之人,实在不值得殿下如此。” “那是子睿做出的混账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用担心,你受了那般委屈,我定当更加疼惜你才是。” 他脸含笑意,语气温和,不得不说,齐墨蒿在调情这件事上真是老手中的老手,他知道在什么样的场合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她可不是十五岁的程百依,更不会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疼惜”。 “臣女何德何能能得楚王的怜惜?还望楚王以楚王府的尊严为重,臣女这不洁之人实在难登楚王府的大堂。” 齐墨蒿脸色沉了沉,“百依,我的话你还没有听明白么?如果不想我生气的话就乖乖听话。” 若换了平时,这女人恐怕早就卑躬屈膝讨他的欢心了,她说过的看到他皱眉她心里会很难过。 可如今这女人依然面不改色,“还望楚王收回成命,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着太后和太妃考虑吧,她们是绝不会容忍我这样的女子进门的。” 她的疏离让他有些不快,“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处理。”眼神兀的一眯,他沉声道:“你如此拒绝,莫不是觉得做我楚王的妾室太委屈你了?” 他得快点将这女人弄到身边才是啊,不能白白便宜了齐子睿那小子,如果让齐子睿得到这颗好棋子,以后再对付起来可就麻烦多了。 “若你觉得成为我的妾室太委屈你了,那么我便娶你为正妻如何?” 其实齐墨蒿心里清楚,如果他想成就大业,程百依一定会助他一臂之力,她对于战略战术的见解比他手底下最出色的将军还要高明,这样的人除了他,落在谁的手中对他来说都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将她跟自己绑到一起,哪怕暂时放下程靑卿也可以,等将来他成了大事,完全可以将这女人一脚踢开,再让程靑卿和他坐拥天下。 可齐墨蒿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些思量偏偏都被程百依给想到了,她可清楚这齐墨蒿之前不过是将她当成他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如今他竟然要让这条狗成为他的妻子,他究竟是口味重到何种地步才有这样的想法? 突然多出来的四殿下给了齐墨蒿莫大的威胁,说不定四殿下已经在极力劝说皇帝让皇帝将她给他了,所以他一定要赶在四殿下动手之前将她抓在手中。 “殿下还是收回成命吧,百依实在是一个不洁之人,当不起殿下的正妃,殿下不是也说过么,程靑卿才是卫尉府的嫡女,她才有资格成为楚王府的当家主母。” 齐墨蒿眯眼打量着她,能成为他的妻子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可她竟然拒绝他?她不是该雀跃么?她那眉梢眼角透出的冷意和厌恶是什么意思? 她是他最忠心的狗啊,他说东她就不往西,可为什么现在这条狗这么不听话了呢? 他突然变得有些焦急,“你不用多说了,过几天我会亲自向太后禀明,让她搬出懿旨将你我二人指婚。”从矮几旁起身又道:“你好好准备准备吧。” 程百依简直想骂娘,如果他真的让太后下了懿旨,到时候她除了死就再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嫁给他了,即便死了她的墓碑上也还是要刻出齐墨蒿的名字。 既然他不吃软的,那她就只有来硬的了。 眼看他就要出去了,她急忙道:“楚王慢着。” 齐墨蒿转头疑惑看向她,却听她道:“其实楚王说的很对,我的确不想嫁给你。” 齐墨蒿眼睛微眯,从眼中射出两道如刀般锋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勉强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咬牙切齿,“这是为何?我可还记得你在不久之前还跪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不想呆在卫尉府,让我拯救你,你说即便是做我的妾你也愿意,如今又怎的说出不想嫁给我的话来?” “楚王可知你身上有许多让我无法忍受的东西。” 齐墨蒿鬓角猛地抽了抽,“不妨说来听听。”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楚王殿下你不仅有口臭,腋臭,还有脚臭。” 齐墨蒿的眼皮跳了跳,细薄的嘴唇紧抿着,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按捺着怒气,“你确定你说的这些出现在我身上?” 程百依恍然大悟,“原来就连楚王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啊?”顿了顿又道:“本来以为楚王殿下身上的这些恶臭我是可以忍受的,所以我才求楚王殿下拯救我,可没想到时间长了我发现我根本忍受不了,我是想离开卫尉府没错,可我不想以后整天呆在一个浑身散发恶臭的人身边,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天啊……想想都觉得痛苦,所以权衡利弊之下,我还是选择呆在卫尉府比较好,即便每天遭受我那凶恶大嫂的白眼,即便每天要忍受诸多人的刁难,也比整天睡觉想吐,吃饭想吐,时时刻刻都想吐要好,楚王殿下,你说是吧?” 齐墨蒿此刻的脸色简直说不出的精彩,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他嘴角抽动不已,眼中散发出的凶恶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这般侮辱过他,盛京长安中的名门闺秀哪个见到他不是一脸倾慕?能得到他堂堂楚王的眷顾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激动得求神拜佛了,可这个女人居然如此不知好歹……竟然说他身上散发出恶臭?竟然说看到他就想吐? 这些年他被不同的女人奉承着,早已习惯了女人对他的温顺和痴迷,可如今……他突然觉得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出现了一道让他无法忍受的裂缝。 他的脸一番惊涛骇浪之后才渐渐恢复平静,嘴角慢慢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语气如寒刃一般切割着人的耳膜,“你可知道侮辱诸侯是何罪名?” 程百依一脸疑惑,“我没有侮辱殿下啊,莫非殿下觉得我说的这些实话是在侮辱你?如果我说的话让殿下觉得不舒服,那我在这里给殿下陪个不是!”说完立刻乖巧的福了福身。 齐墨蒿一步步向她逼近,程百依立刻后退一步,冷声道:“殿下还是不要靠近我了吧,我怕我闻着殿下身上的臭味会忍不住吐出来污了殿下的新衣。” 齐墨蒿浑身一僵,她隐约听到他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发出可怕的“咔咔”声响。 “程百依,就凭你的这些话,我杀你十次都不够!” 程百依无所畏惧的望向他,“原来楚王殿下是这般心胸狭窄之人啊,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楚王殿下就要杀了我,不过殿下你这个时候杀了我实在对你不利啊。” 齐墨蒿怒极反笑,“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利法?” “在楚王和卫尉府嫡小姐的新婚典礼上出了这等乌龙事,楚王一气之下杀了卫尉府的姑小姐,你猜外界会怎么评价楚王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唔……心胸狭窄肯定是有的,欺辱殿下的人是卫尉府的当家主母和四殿下,可你却将矛头对向我这个弱女子,大概是因为殿下你欺软怕硬吧?我本来是受了委屈之人,殿下却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我,如此草菅人命,实在难以服众啊。” 齐墨蒿黑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那笑容不断被放大,慢慢从他的喉咙中滚出一串让人毛骨悚然的闷笑声,“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程百依,我们走着瞧吧!”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立刻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明显看到他的脊背僵了一下。 原本忠实于他的狗突然变得不听话了,不仅如此还对他恶脸相向,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条狗已经换了主人。 齐墨蒿太阳穴剧烈的跳了跳,齐子睿究竟给她用了什么方法,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归顺了他!? 他自认他楚王的魅力可是远远高于那一心沉迷酒色的四殿下的,这个女人不是疯了就是瞎了眼。 第十六章赐婚(一) 太后招程百依入宫觐见的消息很快轰炸了整个卫尉府,萧氏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程家姑小姐会有这个荣幸得到太后的召见,想她作为五品诰命夫人也还没有这个荣幸被太后召见过。 作为当事人的程百依其实也不知道太后召自己入宫所谓何事,从果园回来的第二日,宫里便来了一位舍人,说是传了太后的懿旨召卫尉府的姑小姐进宫。 她隐约猜测这件事跟齐墨蒿有关。 跟着宫里来的舍人来到未央宫,如今虽已入秋,天气却还炎热,这未央宫中并没有放着冰船,殿内却半点热气也无,冬暖夏凉,果然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领头的舍人带她见了太后跟前最得力的孙姑姑,孙姑姑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略微满意的点点头才道:“程小姐先在这里等一等,太后娘娘还在午睡。” 现在已经是未时了,太后又是个极重养生的,不可能这个时候还在午睡,然而她心头虽这样想,脸上却带着笑意道:“不碍事的,姑姑自去忙吧。” 孙姑姑便绕过屏风,自进入里间去了,想来是守在太后身边以防太后“醒来”方便伺候。 这殿中很是宽敞,里面并没有太多珍宝装点,殿中央放着一个高脚铜鼎,铜鼎里燃着熏香,香烟缭绕,蒸得人昏昏欲睡,墙角放了几盆兰花和几株玉兰,殿中铺着几个五福拱寿图样的铺席,但孙姑姑既然没有让她坐,她也不能不守规矩擅自坐下。 这正殿虽宽,里面却一个丫头都没有,孙姑姑离开之后殿中便陷入死寂,她在殿中站了许久也没有丫头进来招呼她坐下,更别说还上清茶点心了。 程百依心下思量,这太后究竟是不是午睡还说不清楚呢,她将自己凉在这里肯定是要给自己一个教训,可她并没有招惹太后啊,她这样做是为了给齐墨蒿报仇? 就这样站了半个时辰之久程百依才听得屏风后面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她略略抬头看去,却见孙姑姑搀扶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老妇人从屏风后出来。 这老妇人一张团白脸,脸上虽起了老年人的皱褶,但依稀能从她的脸上分辨出她年轻时候的绝色姿容。 孙姑姑搀扶着老妇人在殿中的主位上坐下,那榻上放了一只紫檀木暗花矮几,不知从哪里涌入一大群丫头在那矮几上摆放着一罐蜜枣,一罐杏仁,一罐炒豆角,可能都是这妇人平时爱吃的零嘴,又在榻上放着一壶香茶和一叠喷了熏香的手绢子。 程百依从容不迫上前福了福身,“臣女程百依参加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端起一只细身陶瓷彩釉茶杯抿了一口茶,稍稍抬眼觑觑她,却见面前的女子一直恭敬的弓着身子,虽如此,那神态却是不卑不亢的,她心下思量,这孩子倒是有几分眼见的,也懂得规矩,没让她入座她便乖乖站着。 有丫头正要在那雕着青龙兽头的铜鼎中加熏香,太后皱了皱眉,“灭了灭了,那香熏得哀家头晕。” 那丫头便立刻住了手,躬身退下去了。 太后这才冲程百依抬了抬手,“平身吧。” 程百依便站直了身子,却也不敢抬头看她,低眉顺目的就等着太后发话,等了半天却听得孙姑姑有些担忧道:“娘娘怕是头痛病又犯了吧?奴婢让人去将太医令召来看看?。” 太后显得有些烦躁,“那些个不中用的东西,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起色,还找他们做什么,没得将他们通通赶出宫去。” 这太后,脾气不大好啊…… 孙姑姑立刻躬了躬身,“娘娘先息怒,省得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 程百依偷偷看去,却见太后一手支额,拇指和食指按压着太阳穴,看上去倒真是头痛的样子,程百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可是觉得头晕脑胀?” 太后没有回答,孙姑姑见气氛有些压抑,她知晓年轻人面皮子薄,毕竟也是大家小姐,太后如此不给她脸面,到底让人难堪,遂冲她道:“姑娘有所不知,太后娘娘从前不这样的,只近年来每每睡了起来头都会痛上一阵子,太医看了也没说个所以然,药倒是吃了不少,也有些起色,却并没有太大作用。” 程百依笑笑,“我倒是有个按摩的法子可以给娘娘试一试,就担心娘娘怪我手笨。” 太后终于抬头瞟了她一眼,“你……还懂按摩?” 程百依点头,“臣女略知一二。” 孙姑姑见太后脸色稍微松动,知晓她心下已经默许,只不过碍着太后的身份,不好太给这程家小姐的脸面,遂冲程百依道:“既如此,那姑娘不妨一试?” 程百依福了福身,“那臣女就得罪了。” 以前为了将齐墨蒿伺候好,程百依可是下死劲的学过好几套按摩的方法,老年人睡了起来头昏脑涨,不过是血液流动速度过慢,那堆积在头顶的血液回不到身体各处,从而发胀难受,只要顺着身体的经络帮助血液回流,不多时那头昏脑涨的感觉自会消去。 程百依手指纤细指腹饱满,再加上她故意放柔了力道,几番按压之下,太后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又揉了几刻钟的时间,太后已然恢复了神采,她冲程百依摆摆手,“好了好了,你手也酸了,去休息一下吧,哀家已经好了许多了。” 程百依便走到下首的铺席上坐下,太后又呷了一口茶,看向她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轻视,“你可知哀家为何召你入宫?” “臣女不知。” 太后勾唇笑笑,“哀家原先还不明白,为何哀家最疼爱的两个孙子都争先恐后的要让我做主将你许了他们,要知道长安城中盛传卫尉府家的姑小姐无才无德无貌,又是个软弱无能的主,是个出了名的无能小姐,可如今哀家这么一看啊,你倒是比传说中好上一点的,行事也比哀家的几个公主要出色。” 程百依立刻颔首,“太后娘娘过奖了。” “只哀家不知,你究竟是中意哀家的四殿下呢还是哀家的楚王殿下?你只有一个,可那两个又都是哀家最疼的孙子,将你许了谁都显得厚此薄彼,所以哀家想问问你的意思。” 程百依心头咯噔一声,没想到齐墨蒿真的来向太后求她。 他这种人还真是天生犯贱,你贴上去的时候他偏偏对你爱理不理,可一旦感受到你已经不忠于他,他立刻手忙脚乱起来,下死劲的倒贴,他清楚程百依身上的价值,如果让程百依落入他的对手手中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威胁。 “太后娘娘,臣女出生卑微,如今又失了名声,当不起两位殿下的抬爱。” 太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和四殿下那事是子虚乌有的,子睿这孩子我还是知道些的,虽然平时荒唐,却是个洁身自爱的,府中虽有几房侍妾也是她母亲和我给的,都是清白人家的,他若明知道你是卫尉府的丫头,他是绝不会做出那种龌龊事来的,想来是他看上了你,遂将你绑了起来不让你嫁给楚王的吧?” 程百依汗颜,只低着头,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太后见状,越发肯定心中猜测。 “墨蒿对你有意,你对墨蒿也不是无情,原本你也是要嫁给墨蒿的,也是你那做大嫂的心太狠,竟让你一个姑姑做侄女的媵妾,如今墨蒿识破了她们的计谋,一心想求娶你,我便做主给你们赐婚,你是聪明的姑娘,在他府上安安分分的他自然不会亏待你。” 齐墨蒿识破她们的计谋?他跟她们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好不好?让她做媵妾也是他的主意好不好? 齐墨蒿的动作倒是快,他这么急着让太后给他们赐婚,是怕齐子睿抢先他一步吧? 太后见她不答,眉头微皱,“你可是不满哀家的主意?” 程百依颔颔首,“百依不敢,百依全凭太后做主!” 她还能怎么说呢,这个时代可是皇权至上的,如果她太一意孤行,不知死活想违抗太后懿旨,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她最喜欢的就是识时务的人,“你家那个侄女叫程靑卿的,听说是个出了名的美人,正好燕王殿下也还没有正式婚配,我便也做主让你侄女嫁给他吧!” 程百依有些不解,为什么好好的又扯出燕王来了,燕王如今已到了及冠之年,可一直没有婚配,只因他一只眼上的残疾,凡是公卿之家也不舍得将女儿嫁给他这样的人,另外燕王殿下所在的封地距离京城长安较远,又与蛮夷毗邻,那里民风彪悍,条件恶劣,这些在京城里长大的大小姐也吃不了那种苦。 太后突然将程靑卿嫁给燕王绝对不是单单想做个媒人那么简单,燕国虽地处偏僻,却是大曜王朝的要塞,燕王手握重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十七章赐婚(二) 太后将她嫁给齐墨蒿,将程靑卿嫁给燕王,无疑就是将燕王和楚王绑在一起,太后如今年事已高,她可能也知晓自己距离百年之后已经不远,所以她在归天之前要给齐墨蒿留一条后路。 如今皇帝早就已经忌惮楚王,他能跟楚王保持这种微妙的和平关系,一来是楚国国力强盛,他不能轻易出手,而来是太后还健在,他要在太后有生之年维持跟楚王表面上的平静,好让她安享晚年,可如果太后薨逝,情况可就大不同了。 楚国国力虽强盛,皇帝咬咬牙要将他连根拔起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付出的代价比较大而已,到时候真要彻底干掉楚王少不得需要燕王的军队帮助,可如果楚国和燕国扯上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帝要彻底干掉楚王就要思量再三了。 程百依简直不得不佩服太后的高瞻远瞩,没想到一个身居后宫,多年不问朝政的女人竟然将这些事情看得这么透彻。 回到卫尉府之后,府中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显然不同了,尤其是太后又下旨赐了她许多贵重的东西,程家众人顿时惊觉,程家这位姑小姐以后可轻视不得了。 所以晚间时候,程百建便吩咐丫头来后院请程百依出去一起吃晚饭。 程百依心头冷笑,早干嘛去了,这么些年程百依在后院畏畏缩缩,也没见前院的人给她好脸,如今她一在太后面前得了恩惠,这些人便猛着来巴结,果然不管是谁都是趋炎附势的。 不过想是这样想,程百依还是让丫头给她换了身衣服,这才往前院去了,她现在可不能跟程家闹得太僵。 晚膳是在程百建的有容院中开的,“有容院”取自“百川纳海,有容乃大”,院中正房里,程百建和萧氏坐在主位,程百建的下手坐着程靑谷,程靑谷的下手坐着如今还年幼的程靑文,因为程靑文还不满六岁,所以由母亲李氏陪坐。 而萧氏的下手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她的,她的位置之下是程靑卿,程靑卿下面还有一个铺席,应当是程靑月的。 她带着青月向屋中众人打过招呼这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程百建立刻让人上菜。 在上菜的间歇,程百建好几次转头看向她,好几次想对她开口却是欲言又止,脸上略略有些尴尬。 程百依将程百建的尴尬看在眼中,毫不以为意,反正也不过是来吃顿饭,吃完了就走人。 “百依,今日太后召你入宫所谓何事?”问话的却是萧氏。 程百依喝着莲子刚刚帮她盛上的羊肉汤,语气淡淡,“也没有什么,只问了我一些家常。” 萧氏知道她这是敷衍,脸上略带了一些不快,她勉强笑了笑又道:“我听说你将我安排在店中的掌柜都撤了,只不知他们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 程百依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萧氏这人就是吃不得一点亏,看到自己对她敷衍她便要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些人中饱私囊,欺上瞒下,将他们撤了也是他们该当的。” 萧氏不以为意,“你撤了的那些可都是我程家的老人啊,一直对程家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们从店铺中挪一点银子也不用太计较。” 程百依冷笑,“照嫂子这么说来,我明知道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拿银子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嫂子可要知道,这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他拿了一次见没有遭到什么罪,他便有胆量拿第二次,拿了第二次便想着拿第三次,底下人看着肯定会眼红,也会跟着效仿,这么一来,不管程家有多大的家业,早晚都会被这些蛀虫给掏空的,嫂子你大人大量可以容下这些中饱私囊欺上瞒下之徒,我可是容不得的。” 萧氏嘴角抽了抽,恁是傻子也听得出程百依这是在讽刺她,可一想到她现在在太后跟前得脸,也暗暗压下怒气,勉强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百依你将他们全撤了,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将他们安置在哪里,这些人可都是程家培养出来的,要是全赶出府,没得让人觉得我程家人情淡薄,可要是继续留在府上,这些人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笔开销。” “那嫂子你想怎么做?” 萧氏却没急着回答,又道:“那几个店铺院子刚到我手上的时候可不如现在这般繁荣的,也都是我一手撑起来的,如今到了你手上,算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顿了顿又道:“这样吧,程家将你养这么大,我也不指望你孝敬我,可那店铺园子却是我一手撑大的,为了这些我可没白花心血,我也不要太多,你每年将店铺园子收入的四成归入程府的库房里,也算是你为程家做的一份贡献。” 四成还不算多?这萧氏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究竟是归入程府库房还是她的腰包还说不准呢,她每年什么都不做就要拿走她四成的心血,而且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让人佩服的。 “那些店铺园子的,我爹爹早就说过那是我的嫁妆,嫂子你一直将这些东西把持着,那店铺园子入了多少钱我可是全然不知的,更是一分也没拿过,外面给人租田子每个月还要交租金呢,嫂子你白白用了我的这些店铺这么久我可是一分钱也没有收过的。” 萧氏被她堵得脸上一红,眼看就要坐不住了,程百建急忙说道:“百依手上的那是她的嫁妆她要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情,被她撤下的人也确实不像话,这些人你看着办,该安排到别处的就安排到别处,该赶出府的就赶出府,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也不用再多说了。” 萧氏想不到程百建竟然帮着程百依说话,一时间气血难平,却又不敢真的跟程百建杠上,她再清楚不过程百建这个人要么不发表意见,要么发表意见就是他心里铁定了的,一腔的气没处撒,只嚷嚷今天的羊肉汤太咸了,要将那厨子撤掉云云。 “我竟是想不到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也可以握着自己的嫁妆,爹爹,要不你也将我的嫁妆给我吧,我也想学小姑,用我的店铺园子挣一些私房钱,到时候这些钱全要收入我的腰包中,爹爹可不许责令我将钱拿到库房,这样就显得不公平了。” 萧氏听得程靑卿这么说,那沉下的脸色顿时一缓,转头冷眼看着程百建,这下看他怎么说。 程百建没来得及回答,程百依便转头冲程靑卿道:“青卿啊,看来你真是白学了这么些年的礼仪,就连长幼有序,尊卑之分都不知道了么?我们两个虽年纪相差不大,可我是你的小姑,你能跟我比么,我父母都已不在了,我握着我的嫁妆还说的过去,可你父母健在你就想把持自己的嫁妆,你嫁了人还得了,怕是连亲爹妈都不认了吧?我跟你父母可是平辈,连你也想跟我平起平坐的话,是想跟你父母也平起平坐么?我看你学的那些礼仪怕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改日让你母亲再请个嬷嬷来好好教导你,省得以后嫁入婆家丢了程家的脸。” 程靑卿即便忍耐力再好,听到这些话也禁不住红了脸,毕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这样被人劈头盖脸的骂没有礼义廉耻,难免心头有所委屈。 萧氏见自己女儿受了气,也冷下了声道:“百依,即便你是青卿的长辈,你说她几句也是应该的,可说话说的这么重,也实在太过分了一点。” 程靑卿却低下头,故意重重抽了抽鼻子,“母亲,是青卿一时间说错了话,小姑教训的是。” 程百依实在忍受不了这两母女在这里演双簧,拿起绢子擦了擦嘴,正要开口告辞,却听得斜对面的程靑文突然说道:“爹爹我想跟小姑学写字。” 众人不由得向他望去,李氏见状便笑道:“前几天三少爷无意间见到老爷你送到我房间里的那副书法好看,就嚷嚷着要跟老爷你学写字,我告诉他老爷你每日不得空,三少爷也是机灵的,就说爹爹教不了就让爹爹的徒弟教,我想着姑小姐写的那一手好字就是老爷你教的,无意中就漏了口风,没想到三少爷倒是记下了。” 程百建若有所思点点头,被李氏这一提醒,他才想起程百依一手好字的确是他亲自教导的,那时候父亲还在,他也不过是他父亲的助手,公务没有那么繁忙,他正教青谷写字,百依无意中看到也嚷嚷着要学,他父亲拗不过他,反正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他父亲就让她跟着一起学。 再一想起这几年的确亏待了百依,程百建难免觉得愧疚,如今听到李氏这么说,他便有些悻悻的自言自语,“百依的字的确是我教的呢。” 程靑卿有些气恼,她毕竟是她爹爹最疼的女儿,被人那般训斥她爹爹面上也有些不好看,所以她故意装作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就等着她爹爹怜惜她,可青文这小子什么时候插话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冲萧氏使使眼色,萧氏会意,急忙说道:“若青文要学字,去外面请个先生进来就是了,省得去打扰你小姑。” 李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道:“青文顽劣,去外面请先生我怕青文冲撞了人家,白白让人家拿了短,他从小跟他小姑亲近,姑小姐的字又是老爷教导的,由姑小姐教导也就是老爷教导的,外人还没得能有老爷的水平呢。” 程百依低头思量,李氏这么做分明就是要将青文推给她,青文从小乖巧怎么会顽劣?不过李氏倒是没有说错,这青文从小就爱亲近她,凡是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会悄悄带去她的后院,爹爹从外面买来的小玩意儿,奶妈做出来的甜点,自己动手做的风筝,他总是用他那甜糯糯的声音对她说:“小姑,你瞧,这是我亲手做的哦!”或者说:“小姑你尝尝这东西可好吃了。” 这些年,李氏先后生了两个男孩都相继死去,这其中定然有萧氏的手段,受了两次挫折李氏也学机灵了,所以这次才将青文保了下来,可是她清楚,萧氏不会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的,只要青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萧氏一定会想办法弄死他。 经过这么些事李氏也看明白了一点,这姑小姐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懦弱无能,再加上后院的吃穿用度都是自己供给,萧氏想从这些地方下手便要困难得多。 再看看青文那孩子长得唇红齿白,一张圆白脸轻轻捏一捏就会泛起粉红的色泽,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在她被人作贱的时候也是这孩子给了她一点温暖,如今明知道这孩子有危险却不救未免太冷酷了些。 “反正我闲着也无事,倒也有时间教导青文写字。” 程百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然百依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青文跟你学写字吧,后院和前院隔了几个湖,青文来来去去的难免危险,不如就搬到你的后院吧。”看向李氏又道:“你觉得如何?” 那李氏还巴不得青文就住在后院中,能跟萧氏离多远就是多远,如今听到程百建这么说自然欣喜,急忙道:“既然老爷决定了,妾身自然无话可说。” 程百建便有转头向萧氏道:“夫人觉得呢?” 要是换做平时程百建恐怕还要思量再三,可那日程百依的话却是提醒了他,这些年他的孩子相继死去,虽然他找不到有力证据证明这些事都是萧氏做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事跟萧氏也脱不了干系,他自然也明白李氏的意思,青文他到了后院,萧氏若要耍手段却是要麻烦一些。 萧氏脸上有些不好看,“老爷说的是没错,不过……” “既然大嫂都觉得大哥说的没错,那就这么决定吧,大嫂是个贤良大度的人,我哥哥娶了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被程百依这么一堵,萧氏要出口的话反而不好出口了,只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憋着一口闷气将晚饭吃完了。 吃完晚饭一行人从前院回到后院,莲子手上打着纱布灯笼笑道:“小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青月也附和道:“我从来没有看到谁能将大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姑倒是第一个呢。”如今的小姑就连萧氏也奈何不了她,又得了太后的垂帘,看来跟着小姑是跟对了。 众人说说笑笑却没有发现程百依越来越沉的脸色,走到檀香院外面,程百依让她们两先进去,只说她要吹吹风想想事情。 待莲子和青月都进去之后程百依才冷声道:“出来吧。” 第十八章赐婚(三) 只见从一旁的假山后面跳出来一个人来,这人穿着一件湖水色长袍,那长袍用一条藏青色的博带系着,更突显出这人前胸和后背完美的肌肉线条。 这人正是刚刚还在席间见过的程靑谷。 不同于程靑谷那死板的脸,程百依的嘴角倒是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夜深了你不回去睡觉,跟着我做什么?” 程靑谷神色转冷,“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你该到我爹爹坟前问问。” 后院的大门前挂着一个细纱灯笼,灯笼中点了一盏豆油灯,灯笼在夜晚的微风中扭着身板,那豆油灯也凑着热闹有一下没一下的跳跃着。 跳跃的灯光正好打在程靑谷身上,明明灭灭之间,却见那绵密纤长的睫毛在眼脸上投下一丛浓密的阴影,更显得他眼眸深邃,眉浓似墨,衬着光洁的额头,有一种属于男子壮阔的性感。 “你不是我小姑,我小姑不会如你这般恬不知耻。” 程百依眼神微眯,“恬不知耻?你倒说说看我怎么恬不知耻了。” “先是用诗勾引楚王殿下,却不料楚王殿下想娶的人是我妹妹,你见大势已去,立刻转移对向,这次索性将自己从头到尾送给四殿下把玩,程家的女儿内敛含蓄,定然做不出这不知羞耻的事情来,还有,我小姑定然没有你这般心狠手辣!” 他神情冷冽,端的是盛京“铁血公子”那冷酷无私的姿态,他从容分析,倒腾出她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将她内里的肮脏撕开给众人看。 只可惜,这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说真的程百依听到他说这些话并没有生气,只觉得可笑,“你说的很对,我的确是恬不知耻又心狠手辣,如果我不恬不知耻,我定然会被你母亲嫁给宗正大人家那个傻儿子,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毁了,如果我不恬不知耻,我定然会以青卿的媵妾身份嫁给楚王,换来世人的嘲笑,如果我不心狠手辣,青月一定会被你母亲活活打死,如果我不心狠手辣,我父亲留给我的嫁妆将一辈子也落不到我手中。” 深吸一口气又道:“像我这种恬不知耻又心狠手辣的人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不然有一天说不定我会将我的恬不知耻和心狠手辣都用在你身上,前院和后院泾渭分明你最好知道这一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人不犯我,我们定然可以相安无事的过下去,若人要犯我,那么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还有……前院的许多人都长了一张让人生厌的嘴脸,不巧你就是其中那一个,若你以后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省得让我厌恶。” 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半侧着头又道:“对了,你可知今天太后将我召进宫同我说了什么?原来是楚王殿下让太后做主给我们两人赐婚,不久之后我便是真正的楚王妃了,另外太后还说青卿乖巧可人,她要将她给燕王的正妻呢。”捂着嘴低低笑了两声又道:“燕国地处偏僻,也不知道青卿受不受得了,就算受得了,看着燕王那可怕的眼睛也不知青卿会不会做噩梦,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为何太后会突然给我和青卿赐婚呢,而且还是分别赐婚给楚王和燕王。” 程靑谷不是笨蛋,她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会猜不到这件事其中的曲折,程靑谷是皇宫中的车郎将,主管皇宫的安全,而且他所在区域又在皇宫内院,跟内院的人自然相熟,要将这个消息秘密透进皇帝耳中也不是难事。 而皇帝是绝不允许燕王和楚王有任何瓜葛的,所以他们几人的婚事必然告吹。 第二日一早李氏便让奶娘将青文带到后院,又嘱咐人将青文的一些日常用品全部搬过来,那奶娘姓蒋,人都叫她蒋妈妈,蒋妈妈为人也算老实,跟徐娘年纪相仿,两人很快便聊开了。 李氏特意来了后院一趟,哭哭啼啼的说了一些拜托的话,李氏的性格太矫情了一些,程百依不大喜欢,将青文送到后院的主意是她出的,后院和前院也没隔着多远的脚程,如今竟然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她实在哭得烦了,程百依索性不理她,李氏见程百依表情淡淡的,再这么哭下去实在无趣,便又嘱咐了青文一些话这才告辞了。 青文这孩子也是乖巧,程百依跟他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他都一一应了。 如今后院又多了两位新成员,程百依特意吩咐徐娘多做几个菜,众人吃了饭,便有前院的丫头来报,让程百依赶紧去前院接旨。 程百依很不解,却也不敢怠慢,立刻换了衣服去了前院。 来到前院的大堂,程百建和萧氏连同程靑谷程靑卿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屋中还站了一个先一步来传消息的舍人,她向众人见过礼,无意中看到程靑谷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心下疑惑,隐约觉得今日这圣旨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在大堂中没等多久那传旨的舍人便来了,众人自然立刻磕头接旨,传旨的舍人不慌不忙打开圣旨,尖细着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氏有女青卿,姿容绝佳,聪明贤惠,甚慰朕心,特赐婚于四殿下,择吉日完婚!” 这圣旨让程家众人有些怔愣,程百建接过圣旨都还有些昏昏然,传旨的舍人轻咳一声又道:“程大人慢着,还有一道呢。”只见舍人又从一旁的舍人手中端着的青白玉雕花托盘中拿出另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程氏有女百依,德才兼备,仁孝无双,特赐婚于燕王,择吉日完婚。” 舍人将圣旨放到程百建手中笑道:“程大人,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这传旨的舍人可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虽然像程百建这种儒生最看不起皇宫内这些宦官,背着这些人鄙视是一回事,当着人家的面又是另一回事。 “多谢舍人,舍人这一路劳苦,进屋去喝杯茶吧。”冲一旁的张管家使使眼色,那张管家忙在舍人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舍人不动声色将银子塞到袖中,拱手道:“我宫中还有诸多事务实在不敢逗留了,这厢就先告辞了。” 程百建自当虚情假意挽留一番,舍人自然是一番婉拒,两人一来二去的,那舍人却已经出了门了。 这里众人慢慢回过神来,萧氏眼中难掩欣喜得意,自从上次被楚王退婚之后,长安城中部分人就狗眼看人低,不知道在她们母女身上逞了多少嘴皮子功夫,如今皇上亲自赐婚将程靑卿许配给四殿下,这下看这些人还怎么说。 众所周知,那四殿下将来可是要继承大统之人,其实早先她就有意将青卿送到四殿下身边,可皇后却一直装聋作哑,没当一回事,久而久之萧氏也明白了皇后心中的弯弯绕绕便绝了这心思,没想如今竟然得到皇帝的亲自赐婚。 程青卿走到程百依身边笑道:“恭喜小姑贺喜小姑了。” 程百依不以为然,“说到恭喜我倒是要恭喜你啊。” 程靑卿优雅的笑笑,突然神色一凝又道:“我听说那燕王殿下没了一只眼睛,看着怪吓人的,小姑可要当心着一点,还有啊,那燕国跟两个蛮夷大邦毗邻,燕国国内民风彪悍,可一点都不能跟长安城比的啊,那里风沙也大,小姑到了那里可要多抹一点油脂,不然你再回来的时候我怕是认不出了,唔……当然,小姑这一出嫁,恐怕侄女再也没有这个机会见着你了。”那么你便在那荒凉之地慢慢老死吧,最好是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程百依脸上却没有程靑卿以为的吃瘪神情,反而从容不迫的笑笑道:“多谢青卿提醒,不过青卿还是多注意一下自己吧,听说四殿下的身边原本就有几位侍妾的,其中一位已经怀了身孕,要是一举的男,青卿你的地位怕是……再有,四殿下在盛京长安可是有‘风流公子’之称的,青卿你嫁过去万万要用尽浑身解数将四殿下牢牢拴在手中啊,否则……”呵呵,你懂的。 程靑卿脸色沉了几分,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的高傲之态冲程百依颔颔首,“多谢小姑提点,青卿都记下了。” 从前院回来,路过枫落亭时遇到坐在枫落亭中貌似在赏花实则在等着看她好戏的程靑谷。 程百依本来想以无视他的姿态径直往后院走的,可程靑谷却突然拦在她面前,“昨日的事是我得罪了。” 程百依嘲弄看着他,“你不用觉得歉疚,因为我根本没有将它当成一回事,不过,这次的事我倒是要谢谢你,嫁给燕王对我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程靑谷回过味来,脸上带着怒气,语气冷冽如寒冰,“这次的事?皇上将你嫁给燕王的事不是我做的!” 程百依嘲弄看着他,“是么?” 她的神态,分明是不相信他,他张欲辩,程百依却开口打断他,“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你长了一张我讨厌的嘴脸,所以收起你的解释吧,我并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兴趣听。” 程靑谷有些悻悻然,愣愣的站在当地望着她决然的背影,感到一种莫名的刺痛。 后院中的人听说了皇上将她指婚给燕王的事之后,一个个都有些低沉,屋中的气压一瞬间降到冰点。 最终还是青月打破沉默,“不管怎么样,嫁给燕王做正妃也比嫁给楚王做媵妾要好。” 程百依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却觉得有些心酸,莲子眼圈一红,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可是小姐,燕王殿下他……” “燕王殿下是个很值得尊敬的人。” 莲子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咬了咬牙道:“燕王殿下虽然才能出众,可他曾经吓死过人啊,听说……真的很恐怖,所以他年过二十了都还没有娶亲。” 第十九章长教训 程百依不以为然,她大概能够想象燕王殿下长成什么样子,这种畸形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她没想到皇上的动作这么快,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太后想拉拢燕王和楚王,皇帝便拉拢燕王和四殿下,看样子皇帝要立四殿下为太子的事是必然的了。 若四殿下今后当了皇帝,程靑卿便是皇后,她看了她少不得要向她行礼,想想都觉得膈应。 不过她在盛京是燕王妃,可到了燕国却也是个王后,能够永远离开程家倒也不错。 所有人都觉得嫁给燕王多么委屈,多么不好,因为燕王长得太吓人,燕国又地处偏僻,她到了燕国免不了要吃苦。 然而她却觉得燕王比四殿下楚王之流不知要好上多少,首先燕王没有庞大的母系背景,他所有的成就都是靠自己流血流汗得来的,他不会像四殿下和楚王那般眼高于顶却并没有多大的本事,他在燕国肯定吃过很多苦,因此他便更知晓怎么疼惜人,跟四殿下和楚王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她不指望她跟燕王会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只要两人没有多大的矛盾,她便可以富足安乐的在燕国生活下去。 “好了,你们也不用多说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既是皇上的旨意,不管怎么都是我的福分,你们明白么?” 莲子和徐娘青月相互望了一眼,都纷纷点点头。 自从上次楚王殿下的事情之后萧成君一直没有出现过,没想到刚刚接到圣旨的第二天萧成君就来到她的后院中向她“道喜”。 其实萧成君不来“拜访”她是有原因的,萧成君虽然没头没脑,喜欢横冲直撞,可她背后的人可一个比一个聪明,尤其是她母亲秦氏,上次程靑卿被楚王退婚萧成君一直想来卫尉府帮程靑卿出出气,可秦氏却不让她胡来,因为连她也不清楚四殿下对程百依是个什么心思,要是萧成君一时沉不住气弄伤了程百依,得罪了四殿下那就不好办了。 可如今皇帝的圣旨一下来,得,大家都知道这是断了程百依跟四殿下在一起的念头,那个并不受宠的燕王怎能跟四殿下相比,更何况要嫁给四殿下的人是程靑卿,将来说不定会做皇后的。 这么久来萧成君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所以一来程府她便直接来到后院,程靑卿想到这些日子程百依的变化,怕会生出什么事端,也一同跟着来了。 在路上,程靑卿不断提醒萧成君,“我家这位小姑这些日子可是变了个人一样,你等下还是注意着点。” 萧成君一脸不屑,“就她那窝囊样能变成什么样子?你等下就看我的,我一定帮你将前些日子受到的委屈一一讨回来。” 程靑卿心下虽担心,但一想到平日里程百依最怕的人就是萧成君,也就收了要劝她的心思,一心等着看好戏。 萧成君来到后院的时候程百依正在教青文写字,她把着青文的手,在素笺上一笔一划写出青文的名字。 正写着,徐娘却急匆匆进来道:“小姐,萧二小姐来了。” 程百依眉头挑了挑,却并没有抬头,“来了就来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一旁正在绣花的青月和莲子对望一眼,莲子有些担忧,“要不,我去帮小姐将萧二小姐挡下吧?”虽然这些日子自家小姐变化了不少,可那萧二小姐也是个厉害角色,且以前自家小姐最怕的人就是这萧二小姐,她突然来访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程百依依然认真教着青文写字,淡淡道:“不用!” 说话间,却见门口走进一个穿着白底蓝花深衣的女子,女子一进门便尖着嗓子道:“哟,好久不见,我们楚王殿下的媵妾竟然变成了燕王妃了。” 程百依不以为然,“来者是客,萧小姐请坐吧。”转头又冲徐娘道:“去给萧小姐端杯新茶,再拿些茶点。” 徐娘应下,转身下去了,萧成君却是一脸不屑,“算了吧,你房中的东西别脏了我的嘴。” 程百依也不看她,语气冷冷,“既然萧小姐嫌我这地方粗陋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那萧小姐还是请回吧。” 萧成君有些疑惑,要知道这程百依每次看到自己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却如此坦然跟她相对,她突然觉得自己作为小姐的自尊心受到威胁,有心要让程百依难堪遂道:“不过是被四殿下糟蹋过不要的破鞋,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百依只是勾唇笑笑,并没有回答,她的反应却让萧成君大为光火,她咬了咬唇又道:“你跟那燕王倒是般配,一个无能小姐,一个怪物王爷,皇帝陛下可真是英明。” 程百依依然不动声色,对于萧成君这种没脑子的人,她即便连口舌之快也难得跟她呈,可坐在她怀中的青文却忍受不了萧成君对他小姑的侮辱,他觉得他是一个小男子汉了,应该好好保护小姑不受伤害,所以他怒气冲冲的从程百依怀中钻出去,在萧成君的小腿上狠狠踹了一下,狠声道:“你不许骂我小姑!” 萧成君是什么人,怎么能容忍自己白白被人欺负,即便欺负她的不过是一个还不到六岁的小屁孩,她恼羞成怒,抬手便向青文打去,程百依慢了一步,那一巴掌便结结实实的落在青文的脸上,青文那张粉嫩嫩的小脸立刻浮出五个手指印。 青文也算勇敢,受了这一巴掌却并没有扁嘴就哭,却是拿眼睛狠狠瞪着萧成君,萧成君见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哪里钻出来的混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打我?!” 这么一来,程百依也坐不住了,她将青文护在身后,冷眼望着萧成君那嚣张跋扈的脸,萧成君见状,下巴一挑,不屑道:“怎的?想为他讨回公道啊?” 她知道程百依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就她那老鼠胆量?呵呵,她都懒得提了,她索性将脸凑上去挑衅道:“有本事来打我啊,来来来!” 程百依勾唇冷笑,反手一巴掌便向她那柔嫩白皙的脸上招呼。 “啪!”一声脆响让屋中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就连当事人萧成君也想不到程百依真的会动手打她。 这一巴掌也将萧成君几分脾气给打了起来,她抖着指头指着程百依的脸,“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找死啊你!”说罢,扬手便向程百依挥去,可手刚举到半空便被程百依给捉住了。 挣扎之间,只见程百依将萧成君的手反手一扭,再对准她的膝盖窝一个狠踢,只听得萧成君一声惨叫,下一刻已经被程百依给重重扔在地上。 她萧成君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在萧家她可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如今却在她最看不起的女人手里失了面子,她从地上爬起来,冷然道:“你竟然敢踢我?!你这个该死的贱蹄子!”说罢便向程百依扑来,可身体还未靠近呢,却见程百依再飞起一脚踢向她的膝盖。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萧成君再次跌在地上,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程百依,却见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程百依蹲在她身边,冲她勾唇一笑,下一刻却猛然扯过她的头发,萧成君受痛,无奈仰脸望着她,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很是耻辱,却又无可奈何,她的大把头发被程百依拽在手中,只要轻微动一下便感觉有上千根针刺着头皮一样。 “快放开我,这个下贱的女人,我的头发也是你抓得的?!” 程百依神色一凝,抓着她头发的手更多了几分力气,萧成君又是一阵惨叫,急忙用手抓她的手,程百依索性将她重重按在地上,让她反抗的力道减弱了不少。 “你个杀千刀的程百依,你个贱蹄子,快放了本小姐,否则,本小姐一定会给你好看的!” 程百依不以为然,冷声道:“萧小姐,你可要记住了,我跟燕王是皇帝陛下赐的婚,我是未来的燕王妃,未来燕国的王后,只要你不是皇后,那么你就永远矮我一截,你若是再这般不知死活羞辱与我,我定要告你个不敬之罪!” 说完这才放开了她,萧成君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着乱发,看向程百依的眼神带着要将她剥皮抽筋的狠意,“给我记着吧程百依,我一定会让你好看的!” 从檀香院出来,萧成君一边走一边暗骂,程靑卿说的很对,如今的程百依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程百依了,想当初她一只手就可以将她制服,现在竟然连近她的身都近不得。 一旁的程靑卿见她脸色狼狈,叹了口气道:“我早告诉你了,现在我们家这位小姑可是性情大变,你偏生不听。” 萧成君一声冷哼,“她如今这么作贱我,我定会十倍作贱回来的。” 萧成君等人走后,徐娘莲子青月等人难免担心萧成君会再来找麻烦。 “要不,我们先去二爷家住几天吧?”徐娘提议道。 二爷便是她家二哥。 程百依一边给青文上着药一边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萧家人最是护短,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所以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青文挥舞着小拳头冷声道:“小姑不用怕,我会好好保护小姑的。” 他这孩子气的语气和动作立刻逗得在场的人扑哧一笑,原本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程百依一早就做好了萧家会找上门的心里准备,所以萧氏派丫头让她去前院一趟时她并没有觉得诧异。 不过临行之前她却是让莲子将太后赏给她的一并玉如意带上。 进了前院大厅,萧氏和秦氏分宾主而坐,萧氏身边站着程靑卿,秦氏身边站着哭哭啼啼的萧成君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奴婢。 秦氏是萧氏哥哥的嫡妻,娘家势力在盛京长安也算得上号,秦氏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身处姜国,是姜王的得力助手,二儿子留在长安,因为不喜朝政所以一心从商,手上掌管了萧家的大部分产业,两个儿子一政一商,都是能干的,这唯一的女儿便是萧成君,因为从小有两个哥哥护着,再加上爹爹宠爱,这萧成君便被贯得不成样子。 秦氏穿了一件绛色长袍,长袍上用彩色丝线绣出大朵大朵的芙蓉,象征着富贵荣华。 见了她来,秦氏不过略微掀了掀眼皮,语气尖酸道:“萧家的小姑子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这还没当燕王妃呢就像现在这样跋扈,万一哪天当了燕王妃恐怕更不会将我们这些老太婆放在眼中了。” 对于她的尖酸刻薄程百依不以为意,只走进屋中冲两人福了福身,萧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冷冷道:“我们哪里受得起未来燕王妃的大礼啊,可别折煞了我们。” 程百依心中冷笑,正要说话却听得秦氏道:“成君啊,将你刚刚的遭遇说一遍跟你姑母听听。” 萧成君立刻重重吸了吸鼻子道:“刚刚我专程去后院给百依道贺,却不想百依不仅不给我好脸色,还让我对她行礼,她说她是燕王妃,只要我不是皇后我都是矮她一截的,如果我不对她行礼她就要告我大不敬,我年少气盛自尊心又强,我就说她现在还不是燕王妃呢,等她真的当上了燕王妃我再跟她行礼也不迟,哪知百依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涨涨教训,还请姑母为成君做主,成君这一巴掌着实挨的冤枉,姑母若是不信,大可以让青卿作证的。” 站在萧氏身后的程靑卿急忙走上前来福了福身道:“母亲,舅母,事情正如成君表妹所言,这件事的确是小姑做的过分了些。” 第二十章晴天一声霹雳响(一) 程百依心头冷笑,面上却依然带着温和笑意冲莲子使了使眼色,莲子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玉如意捧上。 “大嫂,秦夫人,刚刚发生的事情百依确实有不足之处,不过事情并不像成君和青卿说的那样,当时我的确太冲动了一些,不应该听到成君骂我是被四殿下糟蹋过的破鞋而生气,更不该看到成君打了青文一巴掌就还手,我应该低着头任由成君骂个痛快,如此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不管怎么样,我都有过错,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就当是我给成君赔礼,希望成君和秦夫人能看在太后娘娘份上不跟我一般计较,若是秦夫人依然不肯原谅我要闹到太后娘娘那里去,太后娘娘是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会查出这件事的始末,成君是个什么德行秦夫人你自己也清楚,若是真要闹到太后娘娘那里去,丢得可是萧家的脸。” 秦氏被她堵得脸色一白,一席话哽在喉咙口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来,这小蹄子倒是说的在理,成君是个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她倒是不管这程百依受了什么委屈,只知道自己女儿被人打了她要来讨回公道,可太后就不同了,她才不管谁受不受委屈,她只认事实,真要闹大了去,先不说成君会不会吃亏,就是萧家为了这点破事大费周章也要丢几分面子。 那玉如意的成色倒是不错,秦氏便冲一旁的丫头努努嘴,那丫头便上前从莲子手中接过了。 “既然百依都已经低头赔罪了,我们再纠结下去就显得太小气了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秦夫人不怪罪,那百依就先告辞了。” 程百依离开之后,秦氏握拳在矮几上重重一砸,冷声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萧氏立刻劝道:“罢了罢了,我们家这位姑小姐现在厉害着呢。” “不就是一个燕王妃么,瞧她那个得意劲,真是上不得台面的,怪不得当初楚王要让她当媵妾呢!”顿了顿,秦氏又道:“只如今皇上又给我们青卿赐了婚,看现下这情况,皇上是有心要立四殿下为太子的,以后我们青卿成了皇后,那什么燕王妃的怎么可能放在眼中。” 萧氏笑笑,“所以嫂子,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忍着。” “只不过,让她成为燕王妃倒是太便宜了她,当初她可是将妹子你害惨了。” 想到如今外面还有不利于她的流言萧氏眼中恨意顿现,“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成为燕王妃的,不仅如此我还让她嫁不了盛京的王侯公卿。” 从前院出来,莲子一直愤愤不平,自家小姐如今的变化她是看在眼中,她心里自然为自家小姐高兴,前几次看着小姐将前院那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她心头很是痛快,可如今分明是那萧成君不对在先的,她们家小姐亲自给她们赔罪不说,还将太后娘娘所赠的玉如意送给萧家。 “小姐,那萧家人的确太过分了一些。” 程百依赞同的点点头,“的确过分啊。” 莲子咬咬牙,“小姐你就这么便宜了她们啊?”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大嫂虽是萧家人,但已嫁入我们程家,我们屋里闹,萧家管不着,可若是得罪了秦氏,得罪萧成君,那直接得罪的可就是萧家,以你小姐我现在的状况,得罪了萧家可吃不到什么好,所以还是得先忍着。” “可若是她们再找上门来怎么办?” 程百依摇摇头,“怎么办?看着办呗!” 莲子急得跳脚,正要说话,程百依先一步堵上她的嘴,“后天就是八月节了吧?我们一同出府去好好玩一玩,这几天忙着店铺的事情,脑袋都大了。” 莲子一听要出府,立刻就将秦氏的事抛到脑后,双眼一亮急忙道:“小姐有所不知,八月节那天可热闹了,街上也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程百依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那我们就去玩个够,吃个够!” 如今她手上的这几个店铺运行的不错,今年的果园也有个好收成,她早已存下了一大笔钱,要支付她们几个大玩一场的费用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八月节这天,盛京长安城中果然热闹非凡,主街道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就如一条绵延数十里的火龙,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街道上随处可见彩绘的纱布灯笼,绘成各色形态的面具,各类特色吃食,卖羊肉汤的小贩用带着方言的语调吆喝,卖麻花干的大娘尖细的嗓子格外好听,卖糖人的大爷拉着过路的人央求给娃娃买一个,街上还有一些来自各处的流浪艺人,从姜国来的一些卖丝缎的走商。 为了玩的尽兴一些,程百依一行人并没有坐马车,蒋妈妈将青文牢牢抱在怀中以防孩子走丢,众人已经买了一大堆东西让跟来的小奴先将东西送回去。 逛了大半天了,众人也都饿了,程百依建议先去吃饭,青月和莲子却并不着急。 “小姑有所不知,这八月节盛京最有看头的当属富阳湖的画舫,那画舫上也招待吃食,不如我们去画舫上吃吧。” 莲子立刻附和着:“对啊小姐,一边可以欣赏富阳湖的美景,一边吃饭,多有格调啊。” 看着莲子和青月这么有兴致她便也同意了。 因为今日本来就存了要玩得尽兴的心思,程百依便选了一个看上去豪华一些的画舫,从甲板上上去,那画舫外面已经摆满了桌子,走堂的在桌子之间穿梭不息,喊堂声,客人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正打量间,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声冲这边喊道:“小姑,小姑!” 程百依转头看去,却见是程青雪和程青骁从一处过来,程青雪走到跟前兴奋道:“我就说我没有认错人吧,果真是小姑。” 程青骁不服气,“就你眼尖。” 二人又和青月青文打过招呼,程百依便冲他二人道:“你们也出来玩么?我二哥二嫂可跟着?” 程青雪将小嘴一瘪,“跟着我爹爹娘亲有什么意思,就我跟我哥两个人,我们正想寻个位置吃饭呢,小姑你们呢?” “真不巧,我们也是来这里吃饭的。” 程青骁便道:“如此,那我们便凑一桌吧。” 众人说笑间,早有走堂过来招呼,程百依让他寻个清净些的位置,走堂的便将她们带到画舫中的二楼上,这二楼上果然比下面清净一些,正好有个靠窗的位置空着,程百依一行人便走到那里坐下。 这里视野倒是不错,从窗口望下去,富阳湖上的景色一览无余,只见偌大的湖水中盘踞了几十艘画舫,这些画舫有的被店家租下,有的是公卿大家自己的画舫,每艘画舫上都挂着大红的纱布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这些红灯笼就如一头头小兽的眼睛将黑夜点亮,不知谁谁家画舫上请来了歌姬,隐约间可听到有歌姬用清越的嗓音唱着歌。 “轻轻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姣姣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后面的伴随着一阵琴音,实在听不清楚了。 程百依以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这画舫上有什么特色菜,点菜的任务就交给程青雪和程青骁,点完了菜程青雪神色一肃冲她道:“我听说皇上下旨让小姑你嫁给燕王殿下?” 程百依点点头,他兄妹二人对望一眼,程青雪又道:“这些日子我去找了小姑好几次,可每次小姑都没有在府上,我就是想问问这件事的真假,看样子这件事是真的了。” 程百依见这两个人都有一点低气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来开导这两人,分明要嫁给燕王的是她,她倒没有什么,就是她身边的这些人老是瞎担心。 “不管怎么样,嫁给燕王成为燕王妃也总比嫁给楚王做她的妾室强,小姑你不用担心,听说燕王殿下是个能人。”程青骁这小子平时没头没脑的,安慰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 程百依点点头,“这个我自是知晓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觉得嫁给燕王没有什么不好的。” 程青雪叹了口气道:“小姑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娘让我给小姑带句话,既然这是皇帝的圣旨,圣意难违,小姑也不必太难过,只要跟燕王好好过下去自有小姑的福气,不过如今看起来,我娘的担心倒是多余的。” 说话间,却见二楼入口突然走进几个人来,程百依的位置刚好正对着门口,所以那几个人一出现她第一时间便看到了。 为首的是个青年男子,穿着一件素色长袍,那长袍颜色虽低调,可那衣袂和领口处却有着精致的暗花,男子一左一右分别跟着一个男子,左边那个穿着一件玄色深衣,右边那一个穿着一件淡蓝色袍子,袍子外面披着一件灰白色披风, 这三个男子穿着低调,可那手指上和腰上挂着的玉佩却突显出这几人身份不菲,而且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势,不是整日泡在富贵汤中的人是学不来的。 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多日不见的楚王殿下,而他左边那一个是程靑谷,右边那一个从程百依的记忆中得知正是萧成君的哥哥萧成谨,小时候可没少欺负他。 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啊…… 此刻青文被她圈在怀中,自然也看到了门口的三人,一看到那玄色长袍的男子青文便兴奋的叫道:“大哥!” 青文这一声叫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程青雪和程青骁看到那几人同时出现却并没有立刻起身行礼,而是先冲程百依担忧的看了一眼。 这几个人穿着低调,恐怕就是担心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程百依便冲他们小声道:“就当做不认识吧,他们来这里,自然是怕被人识破身份的。” 众人便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这几个人,不过青文这小家伙显然实诚许多,看着其他几人无动于衷,他有些不快,“小姑快看,那个是我大哥啊。” 呃……我知道。 正好此刻走堂的将饭菜端上来了,程百依便冲青文道:“你刚刚不是饿了么,快吃饭吧,你最喜欢吃鱼了,你二哥特意给你点了个清蒸鲤鱼。” 其他几人为了引开对那几人若有似无的关注度,立刻将注意力都投掷在吃饭上,青文也隐约明白了什么,只点点头,就着蒋妈妈夹过来的菜吃起来。 程百依以为他们的表现正合了那几个人的意,却不想这几人竟然向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天啊,我今天带的钱可不多,你们可千万别跟我凑热闹,我的钱可请不起你们几位爷。 “哟,这位不是我们未来的燕王妃么?”说话的是萧成谨。 程百依心头咯噔一声,暗想坏了,这几个人八成是来找她麻烦的。 第二十一章晴天一声霹雳响(二) 萧成谨见她不说话便又道:“我们的燕王妃脾气可坏着呢,若是见到她不参拜,她可就要动手打人的,诸位,还不快过来参见燕王妃。” 能够在这里吃得上饭的身份都不能小觑,自然有人认出了他们几个人来,如今听萧成谨说那女子是燕王妃,他们便暗暗猜测,那女子多半就程家那位姑小姐了,再一想想这姑小姐的名声,众人都摇摇头。 程百依认真给青文挑着鱼刺,假装没听到萧成谨的话,可萧成谨被她这么忽略一时间有些下不了台,便冷哼一声道:“楚王殿下让你当他的媵妾那是瞧得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竟然在成婚当天爬到四殿下的床上,你以为你这么做四殿下就要娶你做正妻了?呵呵,你可真会做美梦的,如今怎么着,要嫁给四殿下的却是我青卿表妹,你呢,也只配嫁给燕国那只没有左眼的怪物!” 楚王一直暗中观察程百依的神态,可听到萧成谨说出这番话之后他明显有些不快,他正要说上他两句的,程靑谷却先他一步拉了拉萧成谨的衣服厉声道:“成谨够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来这里是吃饭的。” 萧成谨却不理会他的,自顾自说道:“听说那怪物曾经吓死过人的,不过你这个人皮厚胆子大,就连四殿下的床也敢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说话的是程青骁,却见他猛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萧成谨的鼻头怒吼道。 萧成谨却并没有将他当成一回事,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哪里来的黄毛小子?少在本少爷面前装蒜!” 程青骁气得脸色一红,作势要上去跟他理论,程百依先一步走上去拦住他,程青骁不依,“小姑,这小子对你出言不逊,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转头看着无动于衷的程靑谷,程青骁难免愤怒,“大哥,再怎么说小姑也是你的小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受人侮辱么?” “够了青骁,你给我坐回去!” “小姑,他……” “够了,坐回去!” 程青骁见她面色沉冷,不想让她下不了台,只得愤恨一甩袖子,重又坐回位置上。 程百依转头冲萧成谨勾唇笑笑,“没想到萧二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说话却是这么没有涵养。” 萧成谨冷哼一声,“涵养?对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对你有涵养那是白白浪费了。” 程百依挑眉,“哦?那不知萧二公子敢不敢跟我打一架?” 萧成谨显然没想到这女人会提这个要求,他脸上的嘲弄意味更甚,“你确定?” 程百依点头,“确定。” “既然你这么不知死活,那我便陪你玩一场,你不要抱着我会看在你是女子份上就手下留情的心理,对于你这样的人我不用客气。” “我也没有让公子你对我有任何客气,请公子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王目光沉了沉,看向程百依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这女人是想找死吧,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就是兵器不离手的,她一个女流之辈竟然不知死活要跟萧成谨打架? 看了看一旁的程靑谷,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程靑谷可是他们几人中最稳重的一个,他如此不动声色,证明了什么? 齐墨蒿眼神一眯,看向程百依的目光又深了几许,这女人…… “萧公子可准备好了么?” 萧成谨马步一跨,不屑道:“你尽管放马过来。”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神色一冷,“那萧公子可要受住了!” 话音刚落,却见她几个疾步,猛然一个旋转,这几人还没来的及看清她要出个什么招式,却见她一个回旋踢踢在萧成谨那英俊的脸上。 她这一脚来得太过迅猛了些,别说萧成谨没来得及看清她这一脚是怎么来的,就是被踢倒在地上也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萧成谨想爬起来,程百依走过去一脚踹在萧成谨的后背上,将他死死踩在脚下,萧成谨这下总算回过神——他竟然被程百依这丫头给踹倒在地,如今竟然还被她踩在脚下! 萧成谨不服气的挣了挣,换来的是程百依脚下更大的力气,萧成谨恼羞成怒,“程百依,你竟然敢如此对待本少爷?!”周围坐了这么多人他又不是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他御史府二少爷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制服住,即便单单是为着男人的自尊心,他的面上也挂不住,更何况如今他丢的可是萧家的脸。 齐墨蒿一脸不可置信,萧成谨的功夫不差,他要打败他起码也要在三招以后,可程百依这女人竟然一招就将萧成谨拿下…… 这女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转眼看了看程靑谷,却见这家伙依然板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程靑谷的不动声色和他的大惊小怪形成强烈的对比,齐墨蒿突然觉得他天生自带的高贵冷艳受到了威胁,遂轻咳一声,也板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堂堂御史府少爷竟然打不过一个女流之辈,萧少爷你平时怎么跟老师习武的?”程百依悠然自得的火上浇油。 萧成谨被呛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先放开我,我刚刚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再来一次!” 程百依将他下死劲踩在脚下,冷哼一声道:“我可没有兴致再跟你打一次,男子汉大丈夫,既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你好歹还是公卿世家子弟,竟然如此输不起,你好意思么你?!” “你……”萧成谨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面上一红,越发觉得以这种姿势被这女人踩在脚下实在是屈辱,不管怎么样,今天这笔账他是记下了,等来日定当双倍从这女人身上讨回来。 “还有,我告诉你,不要再对燕王殿下出言不逊了,他不过就是一只眼睛残缺了而已,可是他身残志不残,他在燕国这些年将匈奴和东胡两个蛮夷大邦收拾得服服帖帖,这不是一般男子可以做到的,如果没有燕王殿下,匈奴的铁骑早就踏进盛京长安了,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还会如现在这般意气风发,悠然自得么?你们的荣华富贵将会变成泡影,你们的骄傲也会被斩杀在匈奴的铁刀之下,如果萧公子你自诩自己才高过人,那不如换你去驻守燕国,看看我们不可一世的萧公子可否让匈奴臣服,让匈奴可汗也对你由衷称赞一句?!燕王残了一只眼睛又如何,是个怪物又如何,可就是这样的怪物让大曜和匈奴之间难得有数十载的安宁,没有了战争,大曜才有时间和精力休养生息,才有盛京这般繁华,燕王殿下比你们这些只知道享乐的人不知道高贵多少,在我看来,你就连燕王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她将这些话说完,这才放开踩着萧成谨的脚,萧成谨爬起来,作势便要向她袭去,齐墨蒿却先他一步拦在他面前喝道:“成谨,够了!” 萧成谨见齐墨蒿面含怒色,也只得恨恨作罢。 发生这样的事情,程百依也实在没有心思吃饭了,冲程靑月程青雪等人招呼了一声便要离去,刚走了两步齐墨蒿却拦上来,他双目紧紧锁在程百依身上,目光热烈,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程百依急忙往后弹开一步,眼神微眯,“楚王殿下还有何事?” 齐墨蒿有些受伤,只因程百依对她如此戒备,上次她说他全身散发出恶臭让她难以忍受,他特意将他府中的仆从叫来询问了一遍,却是没有一个人闻出他身上有恶臭,他怕他府中的这些下人心里敬畏他不敢说实话,遂又向萧成谨求证了一下,怕他也为了顾全他的面子不肯说实话,他还先将他揍了一顿,可即便如此萧成谨也说没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所以,程百依并不是真的反感他身上的味道,而是故意疏远他,他很是不解,四殿下究竟给了她什么他不能给的好处,而且现下四殿下要娶的人是程靑卿,认清了四殿下并不能给她庇佑之后她就该越发亲近自己才是。 以前的程百依总是能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从而想方设法的讨他的欢心,可如今的程百依竟然连正眼也懒得看上他一眼,而且刚刚她竟然还那么袒护燕王那个独眼怪物?这女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她会不会是在玩欲擒故纵?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程百依看也不看他一眼,“我跟楚王殿下没什么好谈的!告辞!” 她正想离去,齐墨蒿却伸手想要拽住她的手腕,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传来,眼前精光一闪而过,齐墨蒿反应迅速,急忙一个旋身躲过不知从何从飞来的暗器,即便动作如此之快,那暗器的劲道却划破了他身上那件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衣衫。 “当着本王的面就要跟本王未来的王妃拉拉扯扯,楚王这样做似乎不大妥当啊!” 第二十二章登场 顺着声音望去,却见右侧的一个包厢中走出两个人来,齐墨蒿在为首的那个人脸上逡巡了一下,眼睛一眯,顿时从眼中射出一道寒光,“齐子羲?!” 程百依也向来人看去,却见来人头顶戴着一顶镂空雕莽金冠,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对襟长衫,长衫襟边和下摆用黑色丝线绣出“卍”字纹样,里面是一件同色斜襟长袍,长袍领口镂空绣着兰花纹样,他整个人给人一种清新宁静之感,就如空谷独绽的幽兰,又如成色极佳趟于昂贵丝绒布上的美玉。 看到这人的一瞬间,程百依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诗——“有彼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然而这美玉之上却有一点让人惋惜的瑕疵,跟传说中一样,他的左眼,只有眼白没有眼瞳。 可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却完美得不像话,如刀刻一般的眉眼,完美的唇线,美到让人窒息的侧脸弧度,他就如最灵巧的工匠花尽毕生创作出的一件惊天动地的艺术品,然而工匠最后的点睛之笔却只做到一半便撒手人寰。 齐子羲,燕国的统治者,她未来的夫君。 在遇到他之前她一直在想,齐子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左眼有残缺,他内心一定是自卑的,这样的人可能不善言谈,有一点心理扭曲,甚至敏感多疑,她觉得为了不让世人对他的残缺指指点点,他肯定会用眼罩遮蔽掉可以贻笑他人的左眼。 却不想真实的齐子羲却是个带着温和笑意,将自己的残缺如此正大光明又理直气壮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将所有的嘲笑都化作赞美,从容不迫,举止优雅得体的男子。 为了让匈奴臣服他用了多大的努力,为了让别人在他的残缺之外看到他出色的才能他经历了多少辛酸,没有人知道。 不管怎么样,没有被世人的嘲笑和羞辱淹没,没有自卑于自己的残缺,他将所有的否定和嘲弄都变成成长的动力,做出了常人都无法做出的功绩,这样的齐子羲都是值得人赞美的英雄。 齐子羲从容走过来与程百依并肩而站,笑容依然温和,“楚王有什么话要对我未来的妻子说的?” 齐墨蒿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齐墨蒿在齐子羲和程百依脸上来回看了看,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是刺眼,他勾唇嘲弄一笑,“还没有成亲呢,燕王就这样护着未来的王妃么?” “既然是我未来的王妃,我自然是要护着的。” “燕王可知,你这王妃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程百依神色一冷,抬眼向齐墨蒿看去,却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脸上分明带着羞辱之色,再转头看向齐子羲,却见他笑容依然不变,语气清越如深山中泉水流经山石的回响,“本王不管她过去如何,本王只知她将是本王未来的妻子,所有侮辱她的人便是侮辱与我,所以以后楚王说这些话之前请思量再三。” 他语气虽温和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齐墨蒿知道如果再当众这样跟他对嘴下去会显得自己没品,遂冷笑一声带着萧成谨和程靑谷转身离去。 他几人走远,齐子羲才转头看向她,“你没事吧?” 程百依摇摇头,一向从容冷静的她一时间有些拘束。 程靑月和程青骁等人用眼神交汇了一下,程青雪便冲程百依道:“那个……小姑,我们先行一步,你不用担心,青月和青文我和我哥哥一定会安全送到府上的。”说完一行人一溜烟便跑掉了。 程百依在原地愣了愣,轻咳一声道:“既然见了面,那我们不妨一起坐一坐?” “我正有此意!” 来到齐子羲所在的包厢中,她这才知道跟在齐子羲身后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名叫黑枭。 她二人进了厢房,黑枭自然退到厢房外,齐子羲为她倒了一杯酒水,淡然道:“怕么?” 程百依在他那只没有眼瞳的左眼上扫了扫,不以为然道:“有什么好怕的?” 齐子羲有些疑惑的看她,随即笑笑,“这样便好了。”顿了顿又道:“我很谢谢你能那般为我说话。” 因为才喝了一杯酒,他唇线优美的嘴唇上沾染了几许晶亮,看上去格外诱惑人,她不安的移开视线,“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而已,在我看来燕王殿下没有任何不如别人的地方,相反比许多人都要优秀。”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就像在赤-裸-裸的表达她的某种非分之想。 好在齐子羲并没有笑话她,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弯刀放在桌上,“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见面礼,这刀跟了我许多年,如今便赠与你当防身之用吧。” 从弯刀的形状判断,这刀产自匈奴,刀鞘是用上好的玄铁打造,外面涂了一层金粉,金粉已经有大量磨损,看得出来这刀定然被经常使用,刀身上并列镶嵌了一颗蓝宝石一颗红宝石,昭示着这刀价值不菲。 “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程百依说着便将刀收入怀中。 她的坦然和爽利倒让齐子羲怔愣了一下,这女子并不如一般闺秀那般矫情做作,倒是颇合他的意。 “我今天出来也没有带什么好东西,改日我便也送你一件礼物,就当是礼尚往来吧。” 齐子羲笑笑,“对我,你不必如此客气的。” “投桃报李,礼尚往来,这是人之常情。” 回到檀香院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了,莲子和青月还没有休息,这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莲子给她倒了一杯茶,双眼发光向她道:“小姐,是不是燕王殿下送你回来的?” 程百依喝了一口茶,“是啊。” 莲子一脸花痴状,“真是没想到燕王殿下竟是这般姿色,除了左眼有残疾外,其他的一切简直好得无法挑剔。” 程百依瘪瘪嘴,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丫头多么惋惜伤感的告诉她燕王曾经吓死过人的。 青月也附和道:“我也想不到燕王殿下竟然这般出色,跟盛京四公子比起来也是不差分毫的,而且我觉得燕王殿下是个懂得疼惜人的人,小姑跟了他自有福气的。” 莲子喜笑颜开,“对啊对啊,我也这么觉得的,如今我真是要感谢皇恩浩荡,只希望燕王殿下能够真心待小姐你。” 程百依无奈笑笑,今天跟燕王聊得还算开心,他跟她讲了许多燕国的事情,对于他口中所说的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和策马狂奔的畅快她倒是有几分向往的。 而且燕王这人非常有风度,不如一般公卿公子那样对女子总是带着几分轻视,他跟她说话不过分亲昵又不过分疏离,完全将她放在跟他平等的地位,给人恰到好处的舒服。 燕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她从未想过要跟他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只要相互尊重,相安无事便好。 几日之后程百依收到艳阳公主的邀请函,邀请她到公主府赏菊,说是赏菊,其实不过是古代的一种相亲大会。 每年八月节前后艳阳公主都会开宴邀请盛京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和世家子弟到公主府聚会,然后这些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相互眉来眼去,若有看对眼的便让家人上门提亲。 对于程百依来说,其实是个很无聊的宴会,不过莲子和青月倒是兴致极好。 “小姐有所不知,能得到艳阳公主的邀请那是何等殊荣,而且到了那天燕王殿下肯定也会去的。”所以小姐,你要抓紧时间跟燕王殿下培养感情啊,哪怕只是眉来眼去一下也好。 艳阳公主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姐姐,当初皇帝陛下被艳阳公主的生母抚养过一段时间,所以这两人的感情还算不错,皇帝也很敬重自己这位姐姐,所以艳阳公主在长安城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能够收到她的邀请函对于众多名门闺秀和世家子弟来说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为了让更多的人认识青月,这天程百依也将她一同带上了,而青文自然也是要带上的,邀请函上也说可以带一两个体己的人。 他们一行三人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府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下人将他们带到举办宴会的后院中,偌大的后院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菊花,看上去异常夺目。 因为程百依难得参加这样的聚会,所以这聚会上她并没有多少认识的人,她和青月带着青文在菊花丛中穿梭,纯粹只是为了赏花。 青月今日穿了一件白底撒花深衣,一朵朵菊花在她的身上绽放,很是应景,在后院娇养了一段时间,青月已经不同于先前那般畏畏缩缩,性子也开朗了许多,看上去也不像先前那般小家子气。 程百依对于她的穿着很满意,“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好高骛远,有看上的公子就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撮合。” 程靑月脸上一红,只羞怯的点点头。 两人说话说的尽兴,一回神却不见了青文,二人很是着急,这公主府这么大,湖水假山甚多,要是青文一不注意落到湖中就麻烦了。 商议之下,二人决定先不要惊动公主府的人,分头寻找,要是实在找不到再禀告公主帮忙寻找。 程百依在青文的脚踝上缠了一串铃铛辟邪,她沿着公主府东面的一条路找了许久,隐约听到从一处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青文正在追赶一直猫儿,她心下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大声叫嚷,只跟着青文一路追去。 青文跟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儿跑,她便跟着青文跑,那猫儿突然打了个转,从一座假山后面串了进去,那假山后面却是一条死路,猫儿无路可走,被青文抓了个正着,程百依跟着追了进来,青文一见到她,眼睛一亮,“我记得小姑前几天说后院有老鼠,所以我便将这只猫儿抓来为小姑捉老鼠。” 看着青文因为疾跑而红扑扑的脸蛋和他脸上天真的笑容,程百依一肚子责备的话无处可说,只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嗔道:“这里可不是檀香院,不能乱跑知道么?” 青文点点小脑袋,将小猫儿递给她,“姑姑将猫收好,我们等下将它带回去。” 程百依接过猫儿,这猫要么就是公主府的,要么就是哪家小姐带的宠物,等下问问是谁的,亲自将猫儿还回去。 “走了,不要让你二姐担心。”说着正要拉着青文的小手离开,却突然看到假山外面闪进两个身影,只是一晃眼她便看清了那闪进的人中有一个是齐墨蒿。 程百依急忙转过身,一把捂住青文的嘴,在他耳边说道:“不要说话。” 这个假山刚好放在一堵墙壁旁边,这墙壁有一个折角,她和青文此刻就站在那折角的地方,而那两个人便在跟他们呈九十度角的假山一侧。 “快要嫁给四殿下了,你看上去倒是挺高兴的。”说话的是齐墨蒿。 “青卿不知殿下是何意。”这声音的确是程靑卿的。 “你被我退了婚,却是一点伤心难过也没有,如今皇上将你赐婚给四殿下,你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得色,青卿啊,你怎可对我如此无情呢?” “殿下也说了,我和四殿下是皇上赐的婚,既是皇上恩赐,我自然要时刻感谢皇恩浩荡才是,如若不然,我还要每天愁眉不展么?” 齐墨蒿唇角邪魅一勾,“看样子青卿心中是没有我的啊。” “青卿心中有的只能是青卿未来的夫君。” “哦?这么说你要嫁给我的时候心中有的是我,如今要嫁给四殿下了,心中便只有四殿下么?” “这个是自然。” 齐墨蒿顿了顿,“可是青卿啊,我不想让你嫁给四殿下怎么办?四殿下他强占了我的媵妾,给我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你说我要不要也给他戴一顶绿帽子呢?”说罢,用手指尖温柔的在她脸上触碰了几下。 程靑卿柳眉微皱,“殿下这话可是说错了,当初给你戴绿帽子的可不是四殿下,而是我小姑,四殿下虽有风流公子的称号,可基本的礼仪却是懂的,如果不是我小姑勾引他,他绝不会做出伤害楚王殿下尊严的事。” 程百依在心头暗骂程靑卿这人缺德,正要再细听这两人说什么,手中的猫儿却突然一声锐叫挣脱了她的怀抱,这一番变故吓得青文尖叫一声,这一声尖叫自然吸引了齐墨蒿的注意。 “是谁在里面?!” 程百依抱着青文从角落里绕出去,轻咳一声道:“那个……不是有心偷听你们说话的。” 齐墨蒿眼神危险的眯起来,“是你?!” 一旁的程靑卿眸光一冷冲齐墨蒿说道:“楚王殿下,如果让她将我们两个相见的事情传了出去,我们就完了啊。” 程百依看向程靑卿的目光沉了沉,听她这口气,是要撺掇齐墨蒿杀人灭口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要说话,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有两个身影走过,她念头一转,急忙叫道:“燕王殿下!” 齐子羲听得叫声,忙后退几步,一转头正好看到假山的旮沓里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未来的燕王妃。 不过看到他未来的燕王妃身边站着齐墨蒿,他心头隐有不快。 程百依急忙抱着青文出来向他行礼,程靑卿反应过来,也急忙出来向燕王行礼。 “不用多礼了,都起来吧。” 两人起身,程百依笑道:“燕王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我正要去寻无疆。”顿了顿又道:“你们怎生在这里?” “我与我侄女青卿在这里转悠,无意中看到楚王便聊了几句。” 要聊天也用不着选在那旮沓里啊,不过燕王却并没有再细问,只道:“我现在要过去找无疆,你先回宴会上,我等下来找你。” 程百依冲他福福身,正要转身离去,燕王又道:“让黑枭护送你们回去。” 程百依张了张口,最终只冲他莞尔一笑,“那百依多谢燕王了。” 两人又冲齐墨蒿福福身,这才转身离去了,望着程百依和程靑卿走远,齐子羲转头冲齐墨蒿道:“不管楚王你以前跟百依有什么纠葛,如今她就要成为我的王妃了,楚王也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齐墨蒿不以为然,“看样子燕王你好像很在乎程百依啊,我可是听说了你跪在未央宫门外恳求太后的事,要是让百依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呢?这个女人的性子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最不屑于捡别人的残羹冷炙。” 齐子羲一向温和的脸上有了几许生冷,“你想说什么?” 齐墨蒿邪魅一笑,“我想说,等下一定会有好戏看的。” 第二十三章 程靑卿跟着程百依回到宴会上,一路上她都在心头暗恨,她从来没有想过燕王竟然长成那般样子。 先前皇帝下旨让程百依嫁给燕王那个独眼怪物,她可是无比的幸灾乐祸,可如今她亲眼见到燕王本人,这独眼怪物却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相反,他除了左眼有残疾外,其他各处完美得不像话。 白皙如玉的皮肤,结实挺拔的身材,如刀刻一般的五官,浑身散发的优雅从容之气跟齐墨蒿四殿下等人一点也不差,如果他的左眼完好无损,“玉面公子”的称号完全轮不到齐墨蒿的身上。 而且,燕王殿下能征善战,手上统领着千军万马,她简直能够想象他骑在马上的英姿飒爽。 再有,他刚刚跟程百依说话的语气温柔得仿佛春日里最和煦的春风,他的声音在雄浑之外又带着几许清越,听在耳中显得不过分阳刚又不过分阴柔,最是恰到好处。 听说燕王殿下年过二十身边一个侍妾也没有,先前她总觉得是因为他长得太过吓人没有姑娘愿意跟他在一起,可如今看到他,他的风姿和他的俊朗完全可以将他左眼上的缺陷掩盖,他真要找几个侍妾也不是找不到,可如今他却一直孤身一人,只说明他这人洁身自好,就冲这一点,他就要比齐墨蒿和四殿下不知道好上多少。 这样的人如果让程百依捡了去,那真是太便宜她了。 在她们离去的这些功夫宴席上又来了不少人,萧成君看着程靑卿和程百依一同出现有些吃惊,她走上前来,将程百依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不屑道:“青卿,你怎么跟她在一块?简直有辱身份。” 程百依实在懒得跟她费口舌之争,看也不看她一眼,拉着程靑文去找程靑月了。 程靑月找了一圈没发现程靑文便又转了回来,正好看到程百依拉着程靑文来寻她,她松了口气,冲程靑文责备道:“来时就已经告诉过你了,这里不同于家里,是不兴乱跑的,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记不住?” 青文皱着一张小脸,眼睛看着脚尖,小声嘀咕,“我想捉了那花猫帮小姑抓老鼠来着。” 青月只以为他还在犟嘴,有些生气道:“在嘀咕什么呢,倒是说出来让二姐听听。” “小姑!”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青月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穿着一件嫩黄色斜襟深衣的女子兴冲冲往这边而来,青文一见到来人,便如同大赦般兴奋道:“三姐!” 人来正是程青雪。 程青雪走上前来跟众人打过招呼,她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妙龄少女,程青雪便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姐连霜,你们都见过的。” 站在程青雪身边的女子一席粉红色深衣,深衣的衣襟和袖口上用白色丝线绣出芙蓉花瓣纹样,她挽了一个落云髻,头发垂在她脸颊两侧更显得她脸颊瘦小,她向程百依福了福身乖巧的叫了一声“小姑”。 程百依急忙将她扶起来,在程百依的记忆中连霜是个很爱笑的女子,她父亲是京兆尹,外公又是豁郡的老郡守,连家在盛京长安虽然比不过容家萧家纪家程家这些大家,可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这女子却从来不摆架子,跟谁都能谈到一块儿。 连霜的性格倒是挺符合程百依的口味,两人客气问候了一下很快便谈了开来。 “早先青雪告诉我小姑你可是性情大变,我还不信,如今一见,小姑你果真是变了个人样,如果换做以前,你是从来不会这般与我谈笑风生的。” 程百依笑笑,“人总是要变的啊。” 程青雪在一旁眨眨眼,调笑道:“对了小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等程百依回答又径直说道:“我们表姐现已经许配给了纪家大公子了。” 连霜瞪了她一眼,“早知道你的嘴巴这样管不住话,就不该告诉你的。” 程青雪吐了吐舌头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并且我跟我小姑从来都是互不相瞒的。” 程百依轻哼了哼道:“谁跟你互不相瞒,我跟你可不熟。” 程青雪被堵得脸色一红,连霜倒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纪家大公子风度翩翩,又是盛京四公子之首的云墨公子,连霜你温柔恬静,跟他倒是般配。” 连霜脸红了红,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多谢小姑夸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说我跟纪公子相配呢,人家都说是我高攀了他。” 说话间已经有公主府的丫头带着几人入座,程百依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既然已经跟他定了亲,那你就是未来纪府的大少奶奶,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配得上她。” 连霜点点头,“小姑这些话我都记住了,我不会在乎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省得跟自己找不痛快。” 公主府花园中偌大的草地上并排安放着两列席位,一边坐的是公子,一边坐的是小姐,两队人刚好坐在正对面,连霜刚将话说完,无意中向对面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向这边看过来的纪无疆。 连霜脸颊一红迅速低下头来,稍稍平复了一些便冲程百依道:“跟云墨公子坐在一起的那位想必就是燕王殿下了?燕王殿下可跟传说中大不一样啊,即便跟云墨公子坐在一起,他身上的气度跟云墨公子也是不相上下的。” 程百依正跟青月说话,没注意燕王已经就坐,如今听得连霜这么说便抬头望去,正对上燕王向这边望过来,他冲她温和的笑笑,她自然也回以一笑。 “我早就告诉过殿下了吧,这程家的姑小姐可不像传闻中那么懦弱无能。”纪无疆低低抿了一口酒说道。 “唔……正是呢。” 纪无疆挑了挑眉,“殿下好像对皇帝陛下的赐婚很满意?” “我那位父皇对我可是难得的英明了一回。” 纪无疆若有所思点点头,心中暗道:“言外之意就是很满意了。” 而此刻跟程靑卿坐在一起的萧成君自然也看到了燕王,萧成君有些吃惊,“那个人是燕王?” 程靑卿向燕王深深看了一眼,却见燕王的目光落在程百依身上,她脸上明显有些不快,说话的语气也敷衍了许多,“正是呢……” 萧成君凝眉,“燕王竟然长成这般样子?” 程靑卿用眼神询问,萧成君继续道:“我还以为他长得狰狞可怖,众人见到唯恐避之不及,可没想到,他除了左眼没有眼瞳外,其他地方堪称完美,我真是无法想象,如果他的左眼完好无损,他会惊才绝艳那哪种地步。” 要知道高贵冷艳的萧二小姐是从来不会夸奖别人的,就连萧成君和她都觉得好的人,其他人大概也觉得好。 程靑卿看向燕王的目光又深了几许。 就在这时,只见坐在对面的男子一个个停下嬉闹,眼巴巴向她们身后望去,这边的女眷察觉到异样,也纷纷转头望去,却见从花园外面走进两个女子,走在左边那一个头上挽了一个单螺髻,发髻上簪了一支并百鸟吐丝金步摇,发髻中隐藏了几颗红色珠玉,这些珠玉若隐若现,迎着日光看上去夺目非凡。 看到这女子的这一刹那,程百依不由得呆了一呆,大概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佳人也莫过于此了。 她笑容优雅,步履轻盈,一张巴掌脸上那一双黑亮的眼珠格外有神,就如两颗强劲的磁石,凡是看到之人无一不被深深吸引。 这女子简直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她旁边的女子穿着一件孔雀菱纹花罗深衣,头上簪满了金银珠宝,衣饰可比她要华贵得多,可即便如此她的姿容相貌却远远无法与她相比,只能惨淡的成了陪衬。 一旁的连霜向她解释,“那位就是有盛京国色之称的容家大小姐容静怡,而她旁边那位是她的妹妹容静娴。” 程百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容家大小姐?容丞相的女儿? 容家大小姐落座之后,对面的男客们这才回过心神,也都纷纷议论起这位盛京国色来。 程靑卿有些不快,只要这容家大小姐一出现,总能抢去所有人的风头,就连她这个有着“闺中军师”之称的程家大小姐也远远被她比下去。 程百依倒是不以为然,继续跟程青雪等人若无其事聊天。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听得有侍者唱喏道:“公主殿下驾到!” 众人立刻起身与公主见礼,艳阳公主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可她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她虽然备受皇帝宠爱,却是所有公主里面最不端架子的,入了宴席的主位之上她和蔼的笑笑,“今日来的都是公卿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公主府有了你们的点缀立刻就有了生机,大家不必多礼,都坐吧。”说完冲身边的嬷嬷使使眼色,那嬷嬷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见楚王殿下站起来冲公主拱拱手道:“皇姑母,墨蒿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艳阳公主笑笑,“墨蒿有何事?” “以往的宴席都是小姐们展现才艺,由我们来评判,我想今年可否换一下,由我们男子展现才艺,由女子评判。” 公主跟嬷嬷对望一眼,又向在座众人看了一眼征求道:“各位觉得楚王的提议如何?” 齐墨蒿如此说的时候早有公卿子弟摩拳擦掌,如今听得公主询问,立刻道:“楚王建议甚好。” 而那些为了在宴会上大展一番的闺秀门因为要含羞内敛,也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心声,只得有些悻悻的低下头。 艳阳公主见状便道:“那就依了楚王的提议吧。” 齐墨蒿立刻拱拱手,“墨蒿多谢公主殿下。”转头看了齐子羲一眼又道:“听闻燕王殿下能征善战,不巧墨蒿也懂得些骑射之术,不如第一轮就让墨蒿跟燕王比试一下骑射,燕王意下如何?” 齐子羲温和笑笑,“楚王盛情相邀,子羲岂可佛了楚王的好意?” 听着这两人要比试,在场的女眷们都显得有些激动,要知道楚王殿下“玉面公子”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要说英俊潇洒,这盛京长安多得是这样的人才,而楚王之所以被称作玉面公子,不单单是因为他长相俊朗,更因为他身上的才情,据说他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众多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而燕王殿下虽然年少时就没有在盛京长安可据说也是个能文能武的,这两个人强强碰撞,也不知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既如此,我府上正好有一块废弃的练武场,你二人便在那里比试吧。” 众人在公主府丫头们的指引下来到那块废弃的练武场,那练武场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练武场上早有下人抬上了一块箭靶子,又有奴仆牵了一匹马上来。 “小姑,你觉得燕王殿下有可能赢得了楚王殿下么?”程青雪问道。 程百依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这个很难说。”不过她心下却觉得,即便燕王输给楚王也只是燕王不想赢得这场比赛,一只圈养的鸡和一只放养的鸡互殴,结果可想而知。 首先出场的是楚王,只见他一个漂亮的弧度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拉弓搭箭,动作行云流水,在众人还未从他一些列优雅美丽的动作中回过神来却听得“啾”一声,再看过去时却见得那支红羽箭已经深深插入箭靶的红心处。 场外立刻有人欢呼叫好,就连程青雪这样从来看不惯齐墨蒿的人也忍不住喝彩,程百依不以为意,她一点都不觉得齐墨蒿的动作有多么值得夸赞,不过是一套耍花腔而已。 齐墨蒿很满意场外的热烈,无意中看向程百依,却见她表情平淡,他甚至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些许鄙视,他有些不快,他自认为他的表现非常完美,完全可以虏获一众少女的芳心,可这程百依却是个例外。 他高贵冷艳,骄傲自大的内心上那道让他无法忍受的裂缝又深了几许。 齐墨蒿将弓箭交给燕王,低头在他耳边道:“不管你今天表现得多厉害你都输定了。” 齐子羲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胜败乃兵家常事,子羲并不强求,一切尽力就好。” 齐子羲的冷静从容让齐墨蒿有些下不来台,他眉头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冲齐子羲一声冷哼向场外走去。 这次轮到燕王上场,却见他在上马之前冲公主府的奴仆说了几句什么,众人怔愣之间,却见那奴仆又搬了两个箭靶子来并排安在场中。 燕王这才翻身上马,跟楚王一样,燕王从一边打马向另一边飞奔而去,在策马的同时,拉弓搭箭放箭,所有动作一气合成,只听得“啾啾啾”三声划破空气的锐响,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却见三支箭已经稳稳当当,分别插在三支箭靶的红心上。 连珠箭,竟然是连珠箭! 空气一瞬间凝固下来,就连早已有心理准备的程百依也不由吃了一惊,她刚刚可看的真切,燕王拉弓搭箭的动作别提有多帅气了。 在燕王出手的那一刻,他头顶有一两缕阳光照下来,他光洁的额头映照着日光显出一种晶莹的白色,他那有着眼瞳的右眼亮得好似天边的启明星,而那没有眼瞳的左眼却放射出某种诡异到让人着迷的光芒,他身姿挺拔,放箭的动作并没有丝毫犹豫,不同于齐墨蒿的花哨,他的动作是实实在在正对敌人之时的狠戾,从他身上漏出的阳刚之气顿时撞击着程百依的肺腑,她突然听到体内有一种陌生的声音在叫嚣。 这种声音一直纠缠着她,直到有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的胳膊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齐子睿。 程百依眼睛一眯,“四殿下怎的在这里?” 齐子睿耸耸肩,“我怎的就不可以在这里?” 程百依轻咳一声,“如果四殿下不想我们两人再被人闲言闲语,还请四殿下离我远些,再有,你的未婚妻就在那边,你理当站在那边才是。”说着程百依便挪了个位置,希望齐子睿有自知之明。 可她实在低估了齐子睿的脸皮,她挪了几步,齐子睿便跟着挪过来,“那个什么未婚妻的我根本没什么兴趣,我本来想娶你来着,可天意弄人啊……不过好几日不见,你依然对我没有半分热情,可你看燕王却看得那么入迷,你就舍得让我这么伤心?” “……” 齐子睿见她不理他便有些悻悻然,“射得也不怎么样啊!” 程百依挑眉,“四殿会射?” 齐子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随即又低头在她耳边道:“在床上,我肯定比他射得好。” 程百依眼神危险的眯了眯,算了,对神经病和厚脸皮的综合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完全忽略。 毫无疑问的,这场比剑燕王得胜,可齐墨蒿岂是那种甘愿服输之人,艳阳公主公布得胜者是齐子羲后齐墨蒿又道:“听闻燕王能文能武,不知燕王可否再同我比一场,这一次我们比丹青。” 齐子羲依然温和而笑,“楚王有兴,子羲定当奉陪到底。” 公主看他二人这么有兴致,便将众人请回宴席上,再吩咐人拿来笔墨颜料。 两列席位的中间摆了两张方桌,方桌上平铺着两张宣纸,楚王和燕王二人分别在宣纸上作画。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程百依再看向燕王的时候便有些不自然,心里莫名其妙的发着紧,就连呼吸都有些微困难。 两人画得认真,在场其他人也看得认真,没过一会儿两幅画便完工了,楚王画的是一副百马狂奔图,百马马蹄飞扬,烟尘纷飞,气势雄浑,壮阔无比,燕王画的是一副月下游人图,如玉盘的圆月下有一座孤桥,孤桥上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女子,女子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孤桥下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那男子正痴痴的望着桥上的女子。 两幅画都各有特色,二人画风不一,画中呈现出的感觉便各不相同,艳阳公主看得头大,她琴棋书画略懂一些却并不精通,随意品评难免惹人笑话。 “容大小姐于丹青上成就最大,不如就让容大小姐来评选出这两幅画哪幅胜出。” 容静怡福福身,自然不敢懈怠,忙走到两张方桌前细细品评起来。 “楚王殿下的画透着一股雄浑之气,而燕王殿下的画却有一种婉约之美,静怡是女子,无法体会出楚王殿下画中的豪放,所以更偏向于燕王殿下画中的婉约之美。” 艳阳公主随即笑笑,“这么说来,这比画也是燕王殿下胜了?” 容静怡含笑点头。 艳阳公主看向楚王道:“墨蒿可服输?” 不想这次齐墨蒿倒是爽快,“燕王殿下才高过人,墨蒿愿赌服输,只不过容大小姐素有盛京国色之称,不如就让容大小姐为燕王的画提一首诗如何?” 艳阳公主看了看燕王几人,又向程百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又盯在燕王脸上,“燕王觉得如何?” 齐子羲笑笑,“子羲觉得甚好。” 艳阳公主释然一笑,“那便让容小姐提一首诗吧,我想未来的燕王妃也不会介意的。” 程百依立刻颔颔首表示她并不介意。 既如此,容静怡便咬了咬唇,提笔挥毫,几个漂亮的挥洒,一气呵成,一首好诗便新鲜出炉。 容静怡写完之后自是退到一边,楚王走过来拿起宣纸念出声来,“风飘遥,雨潇潇,君不念昔把奴抛。牵衣拉足听奴道:月夜下,徐风撩,奴抚琵琶在河桥,君循进,述迷情,荡奴心,从此恃君身。君渐遥,在河桥,另有玉人姣。呵呵……这怎么看着像一首弃妇诗啊!不过容小姐字体优美,这一手好字配着这一幅好画和一首好诗拿到外面可要卖个不错的价格,容大小姐有如此才情怪不得燕王殿下会跪在未央宫一天一夜只为求娶容大小姐呢!” 第二十五章 程百依心脏猛地一颤,燕王曾经求娶过容静怡?而且还在未央宫外面跪了一天一夜? 气氛有些许凝重,众人纷纷抬头望着场中的几人,却见燕王殿下依然带着温和笑意,而容静怡却有些不快,转身回到座位上。 “容小姐有盛京国色之称,她的才华我自是欣赏的。” 齐墨蒿嘲弄的笑笑,“那不知燕王殿下对未来的燕王妃存着什么感情呢?你说这些话就不怕未来的燕王妃不高兴么?” 程百依握着衣角的手瞬间捏紧,她也不去看场中的两人,只捡起面前矮几上的糕点若无其事的塞到口中。 “我欣赏容小姐的才华,可不妨碍我疼爱未来的燕王妃。” 程百依突然有些厌恶,很想立刻甩袖子走人。 “燕王殿下之前还爱慕着容大小姐,如今却又爱慕着燕王妃,我是不是该说燕王殿下你可真是个多情之人。” 齐子羲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笑而不答。 艳阳公主见场上的气氛有些凝重,立刻笑道:“楚王殿下才高过人,燕王殿下你既然赢了他,其他的人也不用再比了,今日获胜者会得到本宫准备的奖品,只是往年的宴会都是女子比试,所以这次的宴会上准备的礼品也都是女子所用,当然燕王殿下可将奖品赠与心爱之人。” 艳阳公主说罢,早有侍女捧了一件衣服上来,递给燕王。 “这衣服是用上好的冰丝织成,是姜国紫玉夫人赠我的。” 众人皆知姜国盛产丝绸,紫玉夫人又是织造好手,就因为紫玉夫人织得一手好丝,所以被姜王封为了夫人,这冰丝衣袍恐怕也是紫玉夫人亲手织成的,紫玉夫人手下的东西件件都是珍宝,这件衣服定然价值不菲,并且美不胜收。 众位女眷都有些惆怅,也不知燕王会将这一件衣服送给谁。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中,却见燕王捧着衣服向一处走去,走到那处停下,燕王双手将衣服捧上。 “送你!” 程百依抬头看着他,却并没有立刻接过,一旁的青雪见状急忙接过道:“燕王殿下的美意我姑姑心领了,只我姑姑害羞,我就先替她收下了。” 齐子羲微笑着点点头,深深凝望了程百依一眼转身离开了。 望着齐子羲离去的背影,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原来齐子羲想要求娶的人是那位盛京国色啊,看样子,要娶她也不过是奉了皇帝的圣旨,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容静怡给他留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从诗中得知,这两个人之前定然有什么纠缠,只不过齐子羲求娶她不得却被皇帝下旨娶了她人,事情到了最后,弄得好像是她白白捡了燕王这个便宜害的容静怡成为弃妇一样。 后来宴会又进行了半个时辰才散,这半个时辰她自顾自跟青雪等人低头谈话,懒得去看燕王询问的眼色也懒得去在意楚王那嘲弄的笑意。 宴会结束之后她断然拒绝了燕王要送她回去的提议,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青月一路上都在安慰她,她也根本没听清楚青月究竟在说什么。 本来燕王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是可以理所当然的爱上他的,可如今看来,只需要将他当成将来要一起过日子的人就好,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不需要付出太多的感情,否则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自己。 齐子羲望着程百依所坐的马车走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一旁的纪无疆轻咳一声道:“看样子,未来的燕王妃吃醋了。” 齐子羲叹了口气道:“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呢?要同她解释清楚么?” 纪无疆摇摇头,“对于哄女人一事上我可没有什么经验,你问了我也是白问。”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个声音插进来,“要我说啊就该投其所好,她喜欢什么你便送她什么。” 齐子羲转头看去,却见齐子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齐子睿素有“风流公子”之称,他在风月场上的经验定然比常人丰富,他的主意应当是有帮助的。 想到这里齐子羲急忙冲他一拱手道:“多谢四弟指点。” 齐子睿却不以为意,“三哥也别忙着谢我,这办法对别的女子有用,对程家这位姑小姐可未必有用。” 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可是这投其所好,倒要先知道她好什么,他跟程家姑小姐认识时间不久,对于她知之甚少。 “王爷你不知道程小姐喜欢什么,我们倒可以将程小姐身边的人找来问问。” 对于黑枭的提议齐子羲很是赞同,“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可是几个时辰后黑枭却是扛着被打晕了青月回到燕王临时下榻的府邸,燕王凝眉,“你行事怎的还是如此粗怒?” 黑枭沉默不语,只将程靑月放在软榻上。 程靑月睡得好好的,可一觉醒来却发现并没有躺在檀香院的床上,她猛然起身,却发现床边多了两个人。 “姑娘莫怕,本王并没有害你之心。” 程靑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燕……燕王殿下?”她不是在做梦吧?怎么梦到燕王了? “正是本王,是我那手下粗俗无礼将姑娘强行带了来,本王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 程靑月咽了口唾沫,“殿……殿下请问。” “是这样的,我想送你小姑几样礼物,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知姑娘可否跟我详细说一说。” 程靑月用着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了燕王和他身边站着的黑枭良久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小姑喜欢的东西嘛……倒有一点特别。” “呃?” “我小姑最喜欢的东西是毛毛虫,尤其是那种又肥又绿的,小姑说这东西比任何东西都要可爱,我们院中一到夏天就堆满了陶罐,里面全都是小姑养的毛毛虫。” 齐子羲有一些诧异,想不到程百依竟然有这么特别的喜好,不过燕国宫廷宽敞,地方也大,足够她养毛毛虫了。 他身边的黑枭却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那常年不变的僵尸脸不可察觉的抽了抽。 “还有么?” 齐子羲脸上那温和的笑意让程靑月慢慢放下戒备,她想了想又道:“我小姑最喜欢的花是木槿,最爱吃的东西是杏仁酥,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 齐子羲一一记下了,又道:“还有别的么?比如你小姑平时有什么习惯?” 青月歪着脑袋想了想:“唔……对了,我小姑睡觉很爱踢人,上次我陪她睡觉,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了我好几天呢。” 齐子羲沉思,她这个习惯倒不可怕,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怕她踢着了他,不过要是她咯着了自己怎么办,所以她这习惯还是得改一改。 齐子羲又询问了几句之后才让黑枭将青月给带回去。 几日之后程百依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个盒子和一个提篮再看看一脸木然的黑枭,脸色有些奇怪,“你们家王爷干嘛要送我东西?” 黑枭低着头,语气也是木然的,“姑娘你是未来王妃,王爷送你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一旁的程靑月急忙撺掇道:“小姑不妨打开看看。” 程百依便将那提篮打开,却见那篮子里是一堆杏仁酥,再将那两个小盒子打开,却见其中一个躺着一只玉雕木槿发钗,另一个里躺着的却是一只红色和绿色相间的毛毛虫。 程百依眼前一亮,捧着那装毛毛虫的盒子兴奋道:“这个季节竟然还有这个东西?” 黑枭嘴角抽搐,“那杏仁酥是王爷亲手做的,那玉雕木槿发钗也是王爷亲手雕刻,那毛毛虫更是王爷寻了许久才寻到的,王爷说了,若以往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王妃不要同他计较。” 程百依不答,只拿眼看程靑月和莲子,莲子一脸疑惑,程靑月急忙道:“小姑,既然是王爷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程百依见状便猜测是青月将她的喜好透露出去的。 “对了,王爷邀请姑娘后天去富阳湖游玩,希望姑娘到时候能赏王爷一个脸。” 程百依并没有急着答应,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黑枭离开之后,莲子急忙凑过来,一脸兴奋,“小姐,王爷这是在讨好您呐。” 程靑月也道:“对啊小姑,不管王爷过去跟别人有什么,可看得出来王爷如今是真心实意待你的,王爷是小姑你未来的夫君,两个人多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不然这样干巴巴的嫁过去过日子多无趣啊。” 正在练字的青文也凑过来抓了一块杏仁酥在口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囫囵不清道:“小姑,我觉得我姑父是好人。” 程百依斜了他一眼,“你姑父?” 青文一张小脸被杏仁酥撑得圆鼓鼓的,眨巴着他那晶亮的眼睛,“就是燕王殿下啊,小姑你以后嫁给了他他就是我姑父了啊,小姑你尝尝看,姑父做的这东西可好吃了。”说着便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捡了一块杏仁酥塞到她口中。 味道的确不错啊…… 他既然送了她这些东西,要是她不赴他的约就太说不过去了。 莲子见她脸色有松动,知道她已经决定了,她心下一喜说道:“小姐你到时候就穿着燕王殿下送的那套衣服,再戴着燕王殿下送的发钗,燕王殿下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程百依不以为然,“到了那天随便穿一件衣服就好了。”她没有必要去讨好他。 可真的到了那天,她在青月和莲子的撺掇下还是将那套冰丝织成的衣服穿在身上,头上戴的发钗就只有燕王送的那只玉雕木槿。 八月二十虽然不是什么节日,可这天的富阳湖上却是画舫林立,湖边上更是站了许多才子佳人。 反正大曜王朝的节日也多,也不知道今天是哪门子节日了,不管是什么节日,总之都是跟相亲有关的。 程百依所坐的马车在富阳湖边上大概一百米的地方停下,她跟莲子和青月等人艰难的挤了许久才来到湖边上,可放眼望去,这么多画舫上却没有看到燕王。 青月也有些焦急,“燕王大概还没有来吧?小姑也不用担心,我们就在这里等等,燕王应该不会爽约的。” 莲子却是一脸兴奋:“小姐,你看那画舫上的公子都在看着你呢。” 被莲子这么一提醒程百依果然发现靠近湖边画舫上的那些个男子正用一种火热到让她反感的目光盯着她。 她这么一仔细看来倒是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不过齐子睿和齐墨蒿同时出现在一艘画舫上真是说不出的怪异,这两货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 齐子睿和齐墨蒿所在的画舫就在距离湖边不远的地方,齐子睿痞痞的靠在画舫边的护栏上,眯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冲程百依道:“程家姑小姐今日可真是漂亮啊。” 虽然周围围了这么多人,程百依倒没觉得窘迫,还很自得的跟他开玩笑,“四殿下才发现我漂亮么?我之前之所以不那么惹眼只因为我低调,若我真要争个什么,这盛京国色的名号恐怕就非我莫属了。” 齐子睿笑笑,并没有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反而觉得她有几分可爱,“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跟那盛京国色倒是丝毫不差的。” 程百依挑了挑下巴,一幅这是当然的模样。 “怎么样,程家貌美的姑小姐可有兴致跟我们一同游湖啊?” 程百依瞟了一眼齐子睿,“四殿下你可是邀错人了,你该邀的人是你未来的正妃才是。” 齐子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叹了口气道:“好好的兴致就这么被你破坏了,不过你别告诉我你来是找燕王的。” “殿下说的不错,我来这里还真是找燕王的。” 齐子睿脸上突然浮出些许嘲弄,“那你可知燕王此刻正跟他的佳人幽会啊?你这一来岂不是扫了他的兴?” 程百依心头一沉,脸上神色不变,“却不知是哪位佳人。” “自然是燕王一直想求娶的那位盛京国色了,你若不信,大可以上我的画舫我带你去看看。” 程百依略一沉思后便道:“甚好。” 第二十六章 吩咐了青月和莲子一些话,程百依便上了齐子睿所在的画舫,齐子睿冲他的下人使使眼色,那人便下去了,不一会儿这画舫便徐徐动起来。 整个过程程百依都没有多看齐墨蒿一眼,这让齐墨蒿有些受伤,而他也不知怎么的,一心忽略了湖边上众女子投过来的眉眼,只一门心思放在程百依身上。 今日的她在脑后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只戴了一只简单的玉钗,剩下的黑发如丝缎一般流泻在她的后背上,迎着头顶白亮的日光散发出动人的色泽。 她的五官并不出色,可配在一起却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之感,今日的她脂粉薄施,只在眼睛处画了一条深深的眼线,更显得她双眼亮如黑曜石。 她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褥裳,下身是同色的留仙裙,腰上是一根白里透紫的玉带,她这一套衣服垂感极好,虽层层叠叠的有七八件之多,可每一件都轻薄顺滑,所以她这衣服不是单纯的紫色,而是由一件件浅紫色的衣服堆积起来的轻盈的紫,莫名给人一种飘然若仙之感。 而且这衣服服服帖帖的贴在身上,更勾勒得她前凸后翘,她婷婷站在画舫的栏杆边上,那湖上的清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她肩若削成纤指若葱,那玲珑有致的身段让他有种想将她揉碎在身体里的冲动。 齐墨蒿感到胸腔里的血液在沸腾,他从来不知道程家那懦弱无能的姑小姐能有这般美丽,她说的对,她以前之所以不那么惹眼那是因为她低调,可若她美起来,她可以比任何人都美。 想到她不仅拥有好看的容貌和让所有男人都沸腾的身段,她更有许多女子都望尘莫及的才华,这个女人原本该是他的,可如今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不,她的美好不该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拥有,哪怕他将她亲手毁灭他也不能容忍有别的男人得到她。 程百依正跟齐子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突然感觉背后一道灼热的目光看来,她猛然回头看去,正对上齐墨蒿有些猝不及防的目光。 她眼神微眯,齐墨蒿那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让她提高了警惕——这厮一肚子坏水,也不知如今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齐墨蒿对上她的目光却突然心跳加速,本来是想移开看向她的目光的,可不知怎么的,她的双眼像是有魔力一样将他的目光深深吸引,哪怕心脏狂暴得像是要炸裂一样,他却是无法自控的就这么呆滞的看着她。 程百依突然撇撇嘴,像是闻到什么难闻气味一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齐墨蒿突然听到自己心脏处传来一阵碎裂的脆响。 “喏,那不是燕王是谁。” 齐子睿的话让程百依转回头,却见不远处的画舫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只用一根丝带随意的扎在脑后,此刻他坐在软榻上专注的下着棋,因为神情太过专注,竟没有注意到有几丝刘海落在他的眼睛里。 他动作优雅,神情温和,洁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如玉的色泽,从湖面吹起的微风吹拂着他宽大的袍袖,使得他看上去就如无意间坠落凡间的仙人。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同样穿着月白长袍的绝色女子,女子的头发只用一只简发钗半挽在脑后,她嘴角含着一丝恬静的笑意,好看的柳眉却因为专注而微微皱起,与对方谈笑之间她已落下一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微风撩动她的长袖露出如玉皓腕,那纤纤素手捡子落子的动作竟比那最出色的舞娘的舞姿更优美。 乍一看到这两人只觉得他们简直就是从画中走出的仙人,不过看到此景的程百依却觉得异常刺眼。 “燕王殿下和容大小姐看上去真是般配啊。”一记尖锐的女声突然刺了进来。 程百依转头看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她所在的这艘画舫旁边多了一艘画舫,而此刻站在画舫上的正是程靑卿和萧成君,刚刚这话就是从萧成君口中说出的。 “容大小姐姿容绝代,难怪有盛京国色之称,燕王殿下在未央宫门外跪求了一天一夜只为求娶她也不奇怪。”程靑卿悠然自得的添油加醋。 程百依懒得理会他们,只静静凝望着对面的画舫。 齐子羲察觉到有几道目光向这边射过来,无意间抬头看去却看到婷婷立在不远处画舫之上的程百依。 而程百依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却转身进入船内,他焦急的冲她的背影叫了几声她也没有答应,倒是齐子睿双手抱胸悠然道:“三哥还是好好跟佳人幽会吧,燕王妃就由我替你陪着了。”他故意加重了那个“陪”字的语气,说完邪邪的笑了一下跟着程百依的身后进入画舫中。 齐子睿所在的船很快便掉头离去,齐子羲急忙吩咐人跟上去,可湖中的画舫太多,只跟了一会儿那画舫便混杂在众多的画舫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回到程府后程百依让徐娘将那一篮子杏仁酥拿去喂狗,莲子早发现了她神色不对,却不知道究竟在那画舫上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她这么说,莲子便笑道:“喂狗了多可惜,还是留给我们吃吧。” 程百依神色冰冷,“拿去喂狗吧!” 莲子也不敢再多话,端起篮子下去了,程百依拔下头上的玉钗随意丢在地上,拿过梳妆台上的盒子打开,再用一根竹签碰了碰盒子里的毛毛虫,这毛毛虫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弄醒,有些不快的蠕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 程百依将毛毛虫倒在地上,再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从毛毛虫身上踩过,只见她脚下一片绿色浆液飞溅,趴在矮几上的青文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继续练字,而程靑月打了个哆嗦,也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拿出账本看起来。 程百依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望着镜中那张面容平静的脸,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齐子羲这个王八蛋,还没有成亲就这么肆无忌惮,成了亲那还得了? 程百依才回来不到两刻钟徐娘就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的进来道:“小姐,燕王殿下来了。” 第二十七章 程百依翻着书,头也不抬,“让他进来吧。” 齐子羲进来的时候程百依依然保持着认真看书的姿态,他也没有打扰她,径直走到一旁的矮几边坐下,莲子过来给他上茶,正要说话,齐子羲却冲她笑着做了个手势,莲子会意,只将茶放在矮几上便下去了。 程百依虽没有看他,却也知道他进来了,她心头冷哼,在小子倒是沉得住气。 齐子羲无意间看到矮几上摆着的书,索性也翻看起来,两人就这样不说一句话,各自翻着手中的书。 过了半个时辰,程百依便将手中的书翻完了,她这才抬头向他看来,他便也放下书冲她温和一笑,“忙完了么?” “殿下找我所谓何事?” 齐子羲语气温和如风,“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程百依无所谓耸耸肩,“我为何要生气?” “其实,是你误会了,我跟容小姐无意间相遇,容小姐想要与我对弈,我便陪她下了一盘,我跟她清清白白,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若我跟她真要有个什么,我们也不会选择在船外了。” 程百依并没有回答,心中却在暗暗思量着他的话,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不免觉得刚刚的确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了一些。 不管他跟容静怡有个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圣旨已下,他要娶的人定然是她,如今她这般计较,倒显得她多巴不得这燕王妃之位一样。 “我知道容小姐是你的红颜知己,你跟她是清清白白的,你是我未来的夫君,你有如此出色的红颜知己,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也不会限制你跟她来往,我希望我们给彼此自由,既然我不限制你,也希望你今后不要限制我。” 齐子羲脸上的笑意依然温和,“可否说清楚一些我不要限制你什么。” “也没什么,你可以有红颜知己,我也可以有蓝颜知己,以后你可以跟你的红颜知己对弈论诗,我也可以跟我的蓝颜知己品茶论酒。” 齐子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蓝颜知己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齐子羲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可以当你的蓝颜知己。” 程百依摇头,“这不一样的,夫君是夫君,蓝颜知己是蓝颜知己,就像妻子是妻子,红颜知己是红颜知己一样,许多无法对夫君说的话都可以对蓝颜知己讲来,男颜知己和夫君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齐子羲略一低头,“不知你如今可有蓝颜知己?” “这个是自然。” “谁?”语气有些冷凝。 程百依疑惑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表情依然温和,笑容依然得体,“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今日本想邀你游湖,却出了这等子事,是我招待的不周,明日西山有一个庙会,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是我补偿你。” 程百依本想拒绝的,却不料齐子羲又道:“你身边的丫头就不用带上了,一路上就由我来照顾你吧,希望你能给我这次机会,即便是奉旨成婚也需多培养一下感情,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第二日一大早,齐子羲果然来接她了,既然他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拒绝,遂让莲子伺候着穿衣打扮一番,再吩咐了几人几句话便跟着齐子羲上了马车。 不过程百依想不到的是,今日西山庙会竟然这么多人,跟前世每到黄金周各个风景名胜区“下饺子”有的一拼。 从官道到佛堂不到一百米的路程生生挤进了几百号人,程百依被夹在人群中行进得异常艰难,她的前后左右分别挤了好几个壮汉,这样被人推搡着前进,她的身体难免会磨到前后左右的人身上。 齐子羲倒是很绅士的将她虚圈在身前,不过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下,她胸前两团无法忽视的柔软还是有好几次正好撞在齐子羲的掌心中。 因为靠的近,齐子羲呼出的气息就喷在她耳边,撩动着她耳边的头发摩挲着她的耳垂,不同于周围人身上的汗酸味,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清香。 程百依有点局促,齐子羲仿佛察觉出她的异样,凑在她耳边道:“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庙会很热闹,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还可以到佛堂中许愿。” 他的声音温柔好听,莫名让她轻松下来。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大的人潮波动,程百依被挤得向前倾去,而她胸口那两团柔软再次稳稳当当的落入齐子羲的掌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齐子羲的手在她胸口上捏了几下。 程百依有些气愤,转头看去,却见他冲她抱歉的笑笑,“我不知道今天人这么多,早知道就多带些人了。” 他的脸上带着坦诚的笑意,一点也没有做坏事之后的窘迫,莫非刚刚是她的幻觉,他并不是在趁乱吃她的豆腐? 人这么多的,肢体之间难免有摩擦,他能这般不顾旁人的眼光将她护在怀中已经算绅士了,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齐子羲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阳光温暖的,他举止得体从容,不管对谁都会先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他应当不是那种无耻之徒,是她自己想太多了,人这么多的,与其撞在别人身上倒不如撞在他手上的,再说他也不是故意要摸她的。 这不到百米的距离,他们硬生生走了半个时辰之久才到,就像齐子羲说的那样,庙会里的确很热闹,她也给青月和青文买了好些东西,转了许久两人在一个小摊前吃了两碗豆腐脑便准备下山。 介于前门太挤,他们回去的时候便走得是后门,齐子羲也算个细心之人,早吩咐人将马车赶到后门外面了。 不过,从后门出去的路不大好走,马车一路上有些颠簸,她跟齐子羲对坐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目光相撞之后相视一笑。 其实这样也挺好,并不需要太多的感情和语言,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可坐在一起却不觉得窘迫,她也没想过要跟他风花雪月,她心里也清楚,他喜欢的人不会是她,既如此,那就直接柴米油盐好了。 就在这时,却听得外面赶车的仆从高呼一声,“王爷坐稳了,后面有刺客!” 话音刚落,马车一个急转,程百依一时间没来得及稳住身体,直直跌到齐子羲的怀中,她正要爬起来,马车两个大起大落,倒将她更紧实的甩在他的怀中。 齐子羲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却见距离他们大概几百米远开外,一大批黑衣人正气势汹汹向他们追来,他那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嘴角兀的冷凝住,好看的眉头拧起来。 程百依心下一惊,忙问道:“是谁?” 齐子羲摇头,“不知道!这些人大概不是善类!再快一些,不要被追上了!”后面这句话却是对赶车的人说的。 马车太过颠簸,程百依试了好几次想从他的怀中起身却是徒劳无功,索性就直接倒在他的怀里,一面稳住身形,一面仔细分辨后面那些人的动静。 后面大概有几十个人,各个武功都不弱,他们是为了齐子羲而来还是为了她而来? 程百依一时间想不明白,却感觉马车猛地向上一巅,她下意识搂住齐子羲的后背,马车落下之时,她感觉自己身体下面某个羞于言说的地方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擦了一下。 此刻她正跨坐在他的一条腿上,姿态很是暧昧,因为防止被甩到马车上撞伤了自己,她整个人都牢牢贴在他身上,随着马车的颠簸,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他的胸口,而下面某个不为人言说的地方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他的大腿。 程百依有些囧,站起来也不是,坐下去也不是,只得将双手抓住马车边缘,双膝跪起来略微撑起身体,以免跟他更进一步的接触,不过这个动作并没有坚持多久,随着马车一个疯狂转弯,她再一次重重落在他身上,而他的腿也有意无意的在她某个敏锐之地顶了顶。 她一声低吟,这一声低吟从口中溢出之后她就后悔了,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在意这种感觉? 听到她这声低吟齐子羲却有些慌张道:“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什么地方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大腿又在某处摩挲了几下,程百依勉强笑着摇摇头,“没事!” 齐子羲却更紧张了,“你是不是坐得不舒服?” 程百依脸上一红,正想回答,齐子羲却突然拦腰将她抱起,让她整个人完全跨坐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