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来了个美人儿》 第1章 奇葩的审美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几道闷雷过后,晴朗碧空眨眼黑云压境,紧跟着豆大的雨点便砸下来。 青果收完衣服,浑身已经湿透,她推门进到屋里,看见床上那团,嫌恶的皱起眉头。 这位许家大小姐,实在太奇葩了。 她长得又丑又肥,脑子还不灵光,就这副德行,半月前居然跟郑公子表白,表白失败后,又寻死觅活的跳河! 真是丢死人了! 现在满大街都是她的流言蜚语,而她倒好,自打被救醒来后,不是神叨叨问她是谁她在哪,就是直挺挺的躺着呼呼大睡。 呸! 一个痴儿这么命大干嘛? 还不如死了算了! 青果忿忿的收敛心神,带上标准假笑,说:“姑娘,已经下午了,您快醒醒吧!” 躺着的人没回话,细微的呼吸声绵长又轻缓。 青果再度开口,这回话音未落,只听那人闷哼了声,还不等反应,清脆的巴掌就打在了脸上! 她疼的叫出声。 床上的人似是被吵到了,不耐烦的睁开眼,见到她后面露惊疑的问:“青果?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还能为什么! 你做了什么不清楚啊! 青果差点咆哮出声,委屈的道:“奴婢遵照吩咐喊您起床,结果…结果姑娘就打了奴婢一巴掌!奴婢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许知意伸了个懒腰,理直气壮的道:“你当然错了!难不成还能怪我?说过多少遍我睡觉的时候不要靠太近,怎么就不长记性!” 青果被气的上不来气—— 你睡着了就像头死猪一样,不靠太近能叫醒吗?能吗! 许知意见她不说话,坐起来继续道:“这回长记性了吧?” 青果闷闷的,颇为不情愿的道:“恩。” 许知意却很满意的诶了声,说道:“我打你是为你好,下次你就长记性了!诶唷,打的疼不疼?” 你说疼不疼?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胖,那么肥厚的巴掌呼脸上,搁谁谁不疼! 青果心中叫着,嘴上却不言语。 自打许知意跳河醒来后,变得越发奇怪,她没少着她的道,完全摸不准她的套路。 就像现在,如果回答不疼,万一她再打她几巴掌,那可怎么办,要是回答很疼,谁知道她会不会借题发挥呵斥她。 青果什么都没说。 许知意瞧着她的模样,暗道她学聪明了。 她短促的哼笑了声,说道:“我觉得应该不疼,虽然有巴掌印,但本姑娘一娇滴滴的女子,力气能大到哪里去?你说是不是?” “姑娘说的都是。”青果心下直翻白眼,暗道这人还能再不要脸点吗? “那行,去打水伺候洗漱吧,等下还要出去呢。” 青果疑惑道:“姑娘昨天不是出去了?外面下着大雨呢,您有什么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办吧!万一被老爷发现……” 许知意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探究,不悦的道:“不该问的别问。” 青果被噎的只张嘴不出声,沉默着给她上妆,心中却仔细计较。 许知意向来嚣张跋扈,任性骄纵,得了疯病后更是变本加厉。 以前她疯起来,一天到晚撒泼打滚的,怎么在跳河之后,清醒的时候变多了,好像没那么疯了? 难道脑子进水也能治病? 青果偷偷打量她,这一举动许知意看的清楚,但她只是望着镜子里的人默默感慨。 穿过来已有半月,眼下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原主。 原主正值豆蔻,容貌明艳,属于浓颜系美人,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虽未完全长开,却莫名添了些不合年纪的妩媚。 然而许知意恨啊! 因为本朝的审美实在槽多无口! 他们一致认为,绝顶的美人,必须是清汤挂面,瘦成弱柳扶风之姿的女子,而不是她这种五官艳丽,身材丰满匀称的艳俗之人。 许知意除了无语,还能做什么? 想她堂堂坐拥千万粉丝的大网红,人称厨师界的苏妲己,到了这个陌生时空,居然被群嘲长得丑,实在真真儿让人唏嘘不已。 她刚来那天,想死的心都有,好不容易接受事实,然而了解完原主的处境,顿时又想撂挑子。 原主和她同名,是嫡女大小姐,父亲许逸申是货真价实的凤凰男,娶了她娘后,运气爆棚,直上青云,从小小九品窜到正六品。 虽说在遍地都是官的京城里,六品的确不够看,但自从五年前,原主掉到井里变疯之后,嘿!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低调的许府,因为有个痴傻大小姐,硬生生杀出条血路,名动整个京城! 一开始,许逸申还想着能治好,不停的寻医问药找大夫甚至跳大神,可长期无果之后,久而久之,对她就只剩下厌烦不耐。 原主正常的时候挺正常,可发病的时候,也是真的疯,动不动就跑大街上丢人,还有次险些当众脱衣服,可怕的厉害! 谁家摊上这么个东西,不想出名都难! 许府成了京城的笑柄。 许逸申受不住,三年前她娘离世后,立马把她丢到偏院眼不见为净。 侧室赵娇娥本就善钻营,抓住机会很受宠爱,连带着女儿许兮菀都享受着大小姐般的待遇,没有人记得她。 形势已经变了,原主却拎不清。 三天两头哭闹着要找许逸申,跳河那天就是挨骂了,疯癫跑出去遇见了郑公子,被拒后一气之下作死了。 爹不疼娘不在,庶出妹妹想取代她,连身边唯一的奴婢,都怀着异心。 简直是处处危机,四面楚歌,就这,原主还作妖,让处境越发雪上加霜。 真是一言难尽。 许知意叹口气,再艰难也得面对啊,难不成还能不活了? 幸好她穿越过来时,一手好厨艺还在,重操旧业的话,应该不至于饿死。 她前几天偷跑出去找了份差事,这两天已经在做工了。 许知意还在胡思乱想时,青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恭敬的说道:“姑娘,妆成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许知意看向镜子里的人,慢悠悠的转过头问道:“本姑娘是去唱大戏的吗?” 第2章 把面纱摘了 粗眉毛大腮红,扑的粉有三斤厚,许知意盯着铜镜看,都快气笑了。 她啧了声,问道:“你觉得好看吗?” 青果睁眼说瞎话,道:“姑娘,好看的。” 许知意呸声道:“化这么浓的妆,你是不是盼着我出门被当成妖怪,然后被打死啊?哎,我知道,我是个痴儿,如今又不受宠,你不乐意伺候我,所以巴不得我赶紧死掉,但是,你以为我死了,就能去投奔隔壁的二小姐了吗?” 青果心中咯噔,忙解释说:“不,奴婢没这么想。” 许知意压根不听,她摇头晃脑,幸灾乐祸的补充道:“我要是真死了,你也是个晦气的,说不定要去给我陪葬咯!” 青果瞬间一脸惨白。 她被吓住了,哆嗦着大呼冤枉道:“姑娘!您可是误会奴婢了啊!奴婢盼着你好还来不及呢!这个妆容是当下最流行的!” 许知意打断她,没好气的说:“鼻子眼睛分不清,丑的跟鬼一样,你怎么好意思说好看?好看你自己怎么不这么化?” 青果咬唇道:“姑娘。” 许知意呵斥道:“给我擦掉!” 青果压低声音说道:“姑娘……” 许知意瞪过来,凶巴巴的道:“擦!” 青果身子一僵,望着那双眼睛,竟然有些不敢直视。 明明人还是那个骄纵的痴儿,怎么身上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敢招惹她,按照她的吩咐,只稍微扑了些粉,描了描眉,整个妆面颇为清爽干净。 许知意很满意,这回没再为难她。 她临行前语重心长的叮嘱道:“青果,我这就出门啦!若是此事被阿爹知道了,我可是个痴儿,怪只能怪你失职没看好我,到时候受罚的是你,所以……” 她冲她眨眨眼,笑嘻嘻的道:“你要是不想挨罚,就乖乖管好自己的嘴巴!” 青果等她消失不见,才瘫软的跌坐在地。 这真的是那个痴儿吗? 怎么瞧着不像啊! 她跑出府干嘛?可千万别又闯祸啊! 外面还下着雨。 许知意从小门出了府邸,直奔留仙楼,到时雨势早已消停,堆聚的墨云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微的水汽。 她刚收好伞,就听见掌柜交代说,今天酒楼有贵客到访,务必要万分仔细小心。 厨房里很热闹,暴雨带来的凉意,很快被热气驱逐。 许知意做菜时,才从闲聊中得知,今天来的贵客是陆家的公子哥。 陆家祖上是开国功臣,皇宠加身,其当家者又擅经商,几代财富累积之下,如今富得流油,又有钱又有权,家中子弟还众多。 在这群子弟里,最纨绔的是老四公子丰,吃喝玩乐无所不精通,但最让人胆寒的,却是排行老三的公子野。 他少年得志,是最年轻的将领,打小混在军营,手上尸骨无数,大概因为做的是杀人的差事,性子也阴晴不定,暴躁无常。 若是让他高兴,赏百金千金的疯事都做得出,若是惹他不高兴了,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人头落地。 可怕,实在可怕。 许知意听得毛骨悚然,心里只祈祷今日能安然度过。 饭菜陆续做好,掌柜亲自上菜,可见其重视程度,她忙完后,得空研究新菜谱,就是在这时,掌柜又匆匆回来。 他面有喜色的道:“剁椒鱼头谁做的?公子野要人去领赏!”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许知意却暗暗咬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领赏是好事,可去领公子野给的赏,害怕啊! 她抿着唇没吱声。 见没人回答,掌柜又叫来厨师长准备盘问,厨房里分工明确,根本经不住盘问。 许知意知晓是躲不过了,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掌柜扬扬眉,颇为意外的道:““是你?这样,你容貌过于艳俗,恐污了公子们的眼,去取个面纱戴上,然后随我过去。” 许知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真的很想给他换双眼睛,知不知道她这样的,在前世得是多少宅男的梦中情人! 掌柜是行动派,不知从哪儿取了斗笠丢给她:“赶快戴上,别磨蹭!让公子们久等了,咱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您讲的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知意温顺的回答。 二人前后往顶楼走,她长了个心眼,路上小心的打听起,公子们诸如忌讳之类的注意事项。 掌柜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还算你有心,是个机灵人。说起来这个注意事项啊,陆家这两位公子…都非常不好说话。” 许知意一噎,您这说跟没说有区别吗? 掌柜又道:“他们性子捉摸不透,玩的也是花里胡哨,总之小心应对便是。”他特意顿了顿,严肃的道:“你这张脸……” 许知意心领神会的道:“晓得晓得,保证低着头,不会冲撞到贵客。” 掌柜露出一个满意的眼神,心说这长得丑的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自知之明,这点他非常欣赏。 包房里热闹非凡,十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围着圆桌,觥筹交错,嬉闹不已。 许知意垂头站着,悄悄往掌柜身后藏,然而掌柜不懂她的心,热情的拉住了她往外推,说道:“各位爷,人带过来了!”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众人的目光纷纷看过来,其中有一道最为强烈,冷然又极具压迫,让她感到特别不舒服。 许知意悄悄抬头,十几个人中,唯独那双幽邃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她呼吸一滞。 男人身材颀长,即使和别人一样松垮的坐着,却有种贵不可言的气质。他有张特别出众的脸,英俊的惊人,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眼眸,漆黑如墨,仿若藏着万千星空,薄薄的眼皮稍微敛起,带着几分戾气,锐利冷然,宛如出鞘的剑,然而他的表情却又那么漫不经心。 周围嘈杂不已,只有他沉稳如厚重的山。 许知意的心没出息漏跳半拍。 男人薄唇轻启,嗓音低沉的道:“把面纱摘了。” 他一开口,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她像是被抓到做了坏事一样,急匆匆的收回视线,紧跟着回过味儿来,心情颇为复杂。 高兴的是,美男人帅腿长声音好,忧愁的是,面纱是掌柜的让她戴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摘下来的!他怎么偏偏让人如此为难? 许知意干巴巴的杵着没动,没拒绝也没答应。 那男人手指轻叩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重复道:“摘了。” 明明是从容不迫的动作,却使整个厢房的气氛,越发冷若冰霜。 陆景丰见情况不对,笑嘻嘻的丢掉手中的虾,胡乱抓过帕子擦了擦,问道:“三哥,您瞧上这个了?” 第3章 逗她玩玩 陆廷野轻飘飘的笑,不回话,只抿了口酒,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那目光深刻露骨,就像猎人发现了美味的猎物。 许知意被盯的头皮发麻,绷着身子紧张极了,心里却想,什么瞧上她?隔着面纱鼻子眼都看不清,能瞧上什么?这人说话可真逗。 陆景丰视线转动,自认参透奥妙,拍拍胸脯说:“交给我了,”然后他对她喊道:“叫你摘就摘,磨磨蹭蹭干嘛呢!闹呢?” 他起了话题,在座的众人赶紧跟着催促,气氛越炒越热。 陆景丰喝了杯酒又道:“今儿给三哥接风洗尘,你别添堵啊!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会差不多得了!我三哥一心泡在军营,这些年素的很,你把面纱摘了,小爷瞅瞅能入眼不,真要长得不错,小爷乐意成人之美。现在我数三下,你要是不摘,看小爷怎么治你!” “一!” “公子。”许知意缓声开口,说道:“并非小人不愿意摘下,而是小人面相丑陋,怕贵客们看了,会影响胃口。” “哈?小爷就是被吓大的,还能怕你不成?我三哥更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除非你丑的史无前例,否则压根就不够看。赶紧把面纱摘了,你越这么说,小爷今儿还非看不可了!”陆景丰以为她开玩笑,拍拍身边男子的肩膀,道:“瞧见没,我三哥,赫赫大名的公子野,你今天要是能丑的把他吓到,小爷赏你一百两!” 许知意不服不行,她现在希望多来几个这样的傻子,好靠他们的智障来发家致富。 容貌丑陋居然都能这么值钱! 那可是一百两啊! 她向金钱妥协了,笑眯眯的道:“公子说话算话,小人这便摘下来。” 陆景丰催促道:“快摘!都等着看你有多丑呢!” 许知意有点婴儿肥,不笑的时候略微显胖,一笑起来,脸上的肉往两边挤,肥嘟嘟的实在算不上好看。 既然说了自己很丑,总不能骗人,所以在面纱摘下的时候,她忽然咧嘴笑起来,眼睛故意瞪成斗鸡眼,实在是要多丑有多丑。 “操!” 陆景丰脱口骂道,他被吓的倒抽冷气,差点没站稳。 “大白天的见鬼了!” “赶紧闭嘴别笑了!小爷都被你笑的浑身发毛!” “你把眼睛也闭上!瞧着都闹心!瞪什么瞪!就你眼睛大啊!把眼给爷闭上!对!闭上!” “以为你说自称长得丑是谦虚,没想到还真是长得惨绝人寰!” 她的模样完全不符合西凉的审美,更不要提有一双倒胃口的斗鸡眼! 哪怕她鼻子眉毛嘴巴都无可挑剔,可是她微胖,可是她有斗鸡眼,凭借这两个扣分项,就足够被打成下等长相了! 不! 连下等长相都算不上,根本就是劣等长相,这怕不是没发育好就急急忙忙的出生了吧? 陆景丰吓的让她又戴上面纱,招呼人去点一百两出来,冲她摆手示意赶紧马不停蹄的滚蛋。 许知意求之不得,连忙低头往外走,掌柜立刻再度道歉,陆景丰便跟他敷衍了几句。 “这位女厨还是给后面待着吧,不要再带出来了,真的会很影响生意。” 掌柜只闷头称是,又说请众人尝尝新甜品当作赔礼,这事儿才算结束。 许知意觉得乐,低着头窃喜。 陆景丰仍在喋喋不休的念,口吻有着劫后余生的感慨。 “三哥,我当她戏称自个丑,没想到是真丑,差点没把我吓死!你刚才瞧见没,那双斗鸡眼看的我真想动手给她捂上,幸好没一开始就收了她,就她这长相,要是收了,说出去都丢你的脸。你的标准不能这么低,我决不允许!不允许你如此饥不择食!虽然她身材还可以,但长的实在可怕,还是算了。三哥,您要是真想开荤,我再给你找个合眼缘的。”他强调道:“漂亮的!” 陆廷野轻晃着酒杯,眉眼微挑,哪哪都散发着痞痞的坏,听他这话懒懒的勾了勾唇,没回话。 陆景丰见状,心中不解:“三哥你刚才做什么?不会真看上她了吧?还是头回见你跟小姑娘说话。” “逗她玩玩。” 房门渐渐关上,隔绝了他们的交谈,等稍微走远点,又听见里面爆发出哄笑声,不知是说到什么好玩的事。 许知意下楼后准备往后厨走,同掌柜道别,没想到被他叫住。 掌柜表情复杂的道:“你…真是运气好!长成这样,还以为只能靠才华出头,没想到卖丑都值一百两!” 许知意谦虚的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始料不及,小人也相当惶恐!从天而降的一百两,宛如做梦一样!” 掌柜看她这会儿眼睛正常了,疑惑的道:“不过你的斗鸡眼……” 许知意忙解释说:“是这样的掌柜,我一紧张激动,就会不自觉的斗鸡眼,刚才不是紧张兴奋了吗?” 掌柜无言以对,你是兴奋了,他差点被吓得死过去,幸好那几位祖宗没追究,不然他们两个都得死那里。 死里逃生的他深吸口气,看着许知意又说:“这一百两可够寻常人吃喝好几年了,你明天还来这里做工吗?” 许知意被问的莫名其妙,说道:“来啊!万一哪天陆公子再赏我一百两呢!我不来岂不是亏了?” 掌柜刚想骂她异想天开,转念又想,那两位公子哥都不是正常人,断然不能按常理来推断,说不准哪天真的就想看看这个丑八怪呢! “也行。”他认真的点点头,说道:“回去做菜吧!” 许知意得了一百两赏赐的消息,不到一刻钟,就传遍了整个后厨,众人艳羡归艳羡,嘲笑起来也毫不留情。 谁都知道她是靠丑赚来的银子! 这得丑到一种境界才行啊! 众人指指点点,毫不避讳她,许知意没放在心上。 她把一百两点了点,放到灶台下,之后忙起来不可开交,一直到暮色四合,才做完所有的活。 不知不觉间,厨房里只剩下她,把厨具清洗干净后,她才抱起一箱子的银两,闷着头往外走。 她思考着这一百两银子的去处,不由想的入迷了些,直到撞上一堵肉墙,才痛的回过神来。 “唔!” 鼻尖泛酸,眼泪都要流出来,她抬头看,沉沉夜幕下,男人的眉眼越发邪佞。 他懒散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聊聊?” 第4章 看你今晚表现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还真是白日里那位陆家公子! 许知意惊讶的张大嘴巴,旋即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挤眉弄眼,可在他的注视下,她越慌越乱,根本瞪不成斗鸡眼。 陆廷野轻笑着敲打她额头,声音低沉又逼人的道:“别装了。” 他果然什么都看到了! 许知意沮丧不已,闷声闷气的道:“公子,你可以假装没看见吗?” 陆廷野扬扬眉,狭长的眸子里,戾气往下沉,只剩纨绔和浪荡,他笑着说:“看你今晚表现。” 什么表现? 他要对她做什么龌龊肮脏的事情! 她现在可是被群嘲的丑女,罪恶的魔掌还是要对她下手吗! 许知意如临大敌,警惕的看着他,问:“表…表现什么?你你…你什么意思?” 陆廷野挑了挑眉,那股漫不经心又上来了,但他和纨绔子弟又完全不同,仿佛整个人都沾染着血色的阴郁和危险。 他凑近些,忽然捏住了她的后脖颈,提拎小鸡仔一样将她拎到怀里,反问道:“你想我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想你什么意思! 我想你什么意思,你就是什么意思吗? 陆廷野是个难缠的主子,许知意害怕说错话给自己挖坑,索性抿着唇不说话,只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上天赋予女人软弱与眼泪,愚蠢的女人用它们发泄不满,聪明的女人把它们当做武器攻陷男人。 她吸了吸鼻子,越发泫然欲泣。 陆廷野舔了舔牙。 昏黄烛光下的女人别有一番滋味,比白日里看到的更让人欲罢不能。 他压低声音,笑着提醒她道:“把眼睛闭上。” 灼热火辣的目光,让她意识到什么,许知意赶紧死死的闭上眼睛,甚至还用手捂住了。 陆廷野看的失笑。 绝了。 他拎着她的后脖颈走了段路,觉得不舒坦,直接把她打横抱起,突然的动作,吓的她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他的下巴。 许知意紧着声音问:“你做什么?” 她惶恐极了,扭着身子挣扎要跳下来。 陆廷野只低头一睨,又见那双妩媚水灵的眸子,险些失守。 他没见过这么媚的女人,跟个狐狸精似的,从眉眼到身子骨,无一处不是艳丽的。 整个西凉王朝的审美,奉行女子清纯柔弱的长相为上等,他瞧着却怎么都入不了眼,总觉得太素气少了点什么东西。 直到今天见到她。 她不算瘦,还有些微胖,身材却出落的极好,他那时眼皮就跳了下,难得起了兴致,想让她摘下面纱看看。 要还是清汤挂面看着就没胃口的,就算了,可她不是,除了有些婴儿肥,精致的五官,带着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妩媚。 就连那自作聪明装出来的斗鸡眼,都比其他女子多了些灵动有趣。 这么个照着他喜好长的姑娘,他起了点别的心思,实在正常,所以他头一回等个姑娘,从黄昏等到现在。 总算把人拐到了怀里。 他舔了舔唇,吓唬她说:“都跟我走了,才想起来问我要做什么?姑娘,是不是有点晚了?” 抗拒是不可能了,他力气大的出奇。 逃跑也不现实,男人打军营里出来的,如果他真的要把她这样那样,她只能想办法拖延。 许知意冷静下来,不再挣扎,乖巧的蜷缩着身子,任由他抱着离开留仙楼,被送到了马背上。 他贴着她的后背,足够让她如坐针毡,她告诉自己要忍,装作若无其事的问:“要去哪里?” 陆廷野笑道:“我家。” 她眼皮一跳,小声嘀咕着说:“可以不去吗?有什么话,在外面说就可以的。” 陆廷野猜出了她那点小心思,意味深长的笑着道:“有些话在外面说的确可以,但有些事不方便在外面做。” 许知意目瞪口呆,进而心如死灰,完了,她要脏了,今晚之后,她将变得不干净了。 他们果然在陆府停下。 牌匾上两个遒劲的大字,和威风的府邸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陆廷野先下的马,然后他要抱她下来。 许知意不肯给他占便宜的机会,装作没看见似的,趴在马身上摸索着找脚蹬。 她找是找到了,只是距离太远,怎么都踩不到。 这是陆廷野的马,他个子高腿又长,他用来正合适的脚蹬,对她来说太低了,想成功踩到非常困难。 许知意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急的满脸通红,月光和灯光交织落在她脸上,将那抹艳丽的色彩照的更生动诱人,她半挂在马身上,陆廷野看半天,噗嗤笑出声。 他乐的出言逗她道:“你腿怎么这么短?” 她鼓着腮不肯说话,一个大男人欺负她算什么好汉? 陆廷野啧了声,直接伸手托住她悬空的脚。 许知意吓的魂儿都飞了。 传言这位大佬性子诡异让人捉摸不透,连跟了他十多年的兄弟都可以眼都不眨的杀掉,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人,竟然用手给她做脚蹬? 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她可不敢在大佬头上作威作福,她自认不配,缩着腿就要收回,不料被人抓住脚踝,直接吓的一哆嗦,那人顺势扣的更紧。 男人的手掌温热,比这酷暑的夜晚还要躁动,她挣不脱,苦兮兮的拧着眉看他。 他压了压眉,邪戾的目光染上笑意,问她说:“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帮你下来?” “我自己来……”她没底气的说,又想,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啊,矫情也逃不出魔爪。 许知意就着他的大掌,爬下了马,他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领着她往里走。 穿过花园香径,拐入一座小院,小院郁郁葱葱,他领着她进了房间,她的心越来越沉。 真这么直奔主题吗? 看来必要时刻,她只有祭出防狼必杀技了! 陆廷野这会没看她了,旁若无人的开始脱衣服。 许知意忙背过身,她先想好了说辞,她就不信,他真的能浴血奋战。 陆廷野只把外袍脱了,转身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招手把她叫跟前,道:“开始做吧?” 不不不不行的。 许知意尴尬的摇摇头,说道:“那个,我葵水来了,这些日子都不方便。”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静默。 陆廷野忍笑忍得很辛苦,他没想到她还真绞尽脑汁的拒绝他,连这种蹩脚难为情的话都说了出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是想得到她,但他从来不喜欢强迫人,人姑娘压根不乐意,那有什么意思? 狩猎是需要等待的。 他不着急,所以这会故作惊讶的道:“你葵水来了同我说什么?你以为我要对你做那种事?” 难道不是吗? 许知意抿着唇不说话,面露疑惑。 陆廷野一本正经的说:“只是想让你来做顿饭而已,你想太多了,还是说你对我有那个想法?” 许知意突然被他推开,只见他夸张的紧了紧衣服,严肃的看过来,那双沉郁的眸子,压的她呼吸稍顿。 他说:“赶紧去做饭,你在这里我觉得自己很危险。” 闹了半天真的只是做饭? 那他干嘛把话说的那么引人遐想! 他危险个屁啊明明他才是让人危险的存在! 呸! 狗男人。 第5章 开个价吧 许知意没再跟他打口头官司,主要是她比不上他没脸没皮,他什么鬼话都能说出来,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他让她做饭,她就乖乖做饭,等他吃完舒坦了,她就可以走了。 厨房里装满了各种蔬菜,有些菜甚至不是这个时令的,都摆的满满当当的。 她问他想吃什么,他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吃顿饭,特意点了几道菜,还说明了要多放辣。 许知意目不斜视的点了点头,开始摘菜洗菜切菜,她做这些得心应手,忙碌起来,竟然把旁边的他给忘记了。 陆廷野正好借机打量她。 在今天之前,他从不认为女人做菜有什么赏心悦目的,被熏的一身油烟味不说,大热天的还会蒸的满脸热汗,毫无美感。 眼前女人身量优雅,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种柔软,偏偏这种柔软看的人眼热,她腰身看起来丰满,却又有着漂亮的弧度。 陆廷野目光幽深,半晌轻啧了声,他没再盯着瞧,仰头看漫天繁星。 三菜一汤很快做好,许知意端到桌上,又任劳任怨的给他盛饭,见他接过后,狗腿的笑着送上筷子。 陆廷野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么热情,着急走啊?不怕我把你装斗鸡眼的事情说出去?” 许知意一愣,这人怎么一个套接着一个套啊,她刚从这个坑里爬出来,又被他按着头塞进另一个坑。 丧心病狂啊! 她有些气,觉得他就是诚心捉弄她玩,索性抿着唇不答话。 陆廷野压根也不用她回答,夹了道菜尝了尝,挑挑眉称赞味道不错。 吃吃吃怎么不撑死你,早知道她刚才就给他菜里下毒,让他再没机会给她挖坑! 许知意心里恶狠狠地想,却又听他说:“我四弟在京城里混得开,他心眼小,要是知道你故意装斗鸡眼骗他,还讹诈他的一百两银子,怕是你吃不了兜着走,活肯定是让你活着的,但……” 他坏坏的笑着,没说完的话,意思却不言而喻。 许知意没想到她心血来潮开的玩笑,能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她怀疑陆廷野在吓唬她,但陆景丰有多混球,她是有所耳闻的。 她尴尬的笑笑,试探的说:“四公子不缺钱,应该不会……” 陆廷野打断道:“是不缺钱,可缺少玩物,他成天到晚闲的慌,要是我哪天不小心随口一说,指不定就去找你玩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她就知道他长着副坏坏的模样,内里肯定也是一肚子坏心肠! 她本来就是偷着在外面做事的,万一被陆景丰缠上,可真是大麻烦,再万一传到了许府,那就是麻烦中的麻烦! 许知意盯着他看,男人的英俊很具有侵略性,长眸漫不经心,朝她看过来时,那股与生俱来的森凉便显露无疑。 她咬咬牙,好女不吃眼前亏,暂时服软也没什么,便松口问道:“公子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陆廷野疑惑的说:“怎么这副可怜巴巴的口吻?我欺负你了?” 许知意慢吞吞的道:“没有。” 陆廷野乐了,说道:“那你笑一个。” 他拿捏着她的七寸,就差没把刀架她脖子上了,现在又虚伪的逼她笑。 许知意深吸口气,她五官已够艳丽,不笑时的婴儿肥看着有些平淡,但一笑起来,就特别不正经,还不正经的非常迷人。 妖精。 陆廷野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的时候,说:“给我做饭,我就不说出去,月钱想要多少你自己开个价吧。” 许知意一点都不想答应这种条件,无奈对方的眼神太骇人,烧的她头皮发麻,只能赶紧点头。 陆廷野这才眉眼舒展,他高兴起来其实很好猜,身上还有那股逼人气息,但脸上多了些柔和。 他邀请她坐下来吃饭,她没再忤逆,毕竟肚子是真饿了。 二人安然无事的吃完了饭,她起身收拾碗筷。 陆廷野没让她做事,说道:“天很晚了,怕是要下雨,你该回去了。” 窗外的确妖风大作,吹散了白日的酷热,连她灰扑扑的衣角都吹了起来,许知意才不乐意在这里待,忙说道:“那我走了。” “等下,我送你。” 许知意想拒绝,对上他的眼睛,只好将那些话咽回肚子里。 陆廷野拐进房间,出来的时候带着把雨伞,身上还披了件披风,披风是藏蓝色的,穿在他身上,越显得他深沉冷肃。 他们照样是骑马离开的,她被他圈在怀中,极力无视他有力的臂膀。 走出陆府拐入大道后,陆廷野忽然问道:“你住哪儿?” 这是个问题! 许知意一点都不想让陆廷野知道真实身份,可眼下大半夜的,她哪也去不了,只消片刻,她就有了主意,回到:“许府。” 陆廷野顿了顿,问她说:“在那家做工?你不老实啊,既做了人家的长工,怎么还偷跑出来?” 他果然误会了。 许知意顺着他的话说:“恩。我在许家只做一段时间的。” 言外之意就是过段时间就不在了,反正就是不要让他跑许府找她就对了。 陆廷野也不知道听懂她的暗示了没,边打马边说:“许家待不下去了,来我身边做事?” 许知意没回答,他也没再追问。 陆府到许府距离不算近,走到中途时,风更大了夹杂着电闪雷鸣。 陆廷野打马停住,就近找了个地方把马栓起来,然后将披风解下罩她头上,许知意眼前突然一黑,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把披风摘下。 她作势要把东西丢回来,陆廷野瞪了她一眼,她就吓的不敢动了。 他说:“系上,要下雨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又一道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如瀑的暴雨倾盆倒灌下来。 这张嘴是开过光的吗? 许知意无语极了,见他把雨伞撑开,等她系好披风后,他又像招呼小狗一样的招呼她过去。 男人微微躬下腰身,说:“上来。” 他要背她?她腿又不是断了,能走能跳的,要他背做什么? 许知意才不要和他亲密接触,于是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从手中取过雨伞撑开,问:“走不走?” 陆廷野轻飘飘的笑了,还是那副漫不经心,薄薄的眼皮如刀片,稍微抬起,他凝视着她,慢慢的说:“你可真是欠收拾。” 他夺回雨伞,撑着往雨里走,走两步,越想越气。 她越是不让他碰,他还就要闹着她,于是他又停下走回来,见那双勾人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二话不说的弯腰扛起她。 许知意倒挂在他肩头,又羞又气,捶他肩膀他也不觉得疼,只当是挠痒痒,到后来,她打都打的没劲儿了,男人还是步履如风,走的又稳又快。 这个野蛮粗鲁的男人,气死她算了! 第6章 求求你去告状 暴雨下的是真大,被陆廷野扛在肩头不觉得,等到了许府落地时,才发现雨水已经淹没脚面了。 风卷着湿气吹来,湿了一脸,许知意胡乱抹了抹,雨水顺着一绺绺发丝滑下来,她的鞋子和裙子都湿了。 陆廷野啧了声,眉头拧了拧,说道:“没办法,只能淌水回去,记得洗个澡再睡。” 四面八方的风,冷的许知意直打哆嗦。 她不想和陌生的男人讨论洗澡等亲密的事情,抬手准备将披风摘下来还给他,他却抢先一步制止了她。 “拿着。” 他将伞一并塞给她,冲进雨幕里,走几步回头提醒她,说道:“明天记得去府上,别乱跑,不然……” 许知意无奈的道:“知道了。” 陆廷野的要求并不苛刻,一天一顿饭,每天下午离开留仙楼之后,就去他那里,工钱一月五两,他大方的很。 她现在就等着,哪天他吃腻了她的饭菜,或许在此之前先腻了她的人,那她就彻底解脱了。 许知意撑着伞从侧门偷偷溜进去,这扇侧门常年没人往来,稍微碰一下就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随时要掉下来。 风大雨大,她险些连带着雨伞一起被吹起来,历尽艰难,才回到别院。 推门进去的时候,与青果正面对面的碰上。 青果惊讶的叫了声,说道:“姑娘,您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有您……” 她打量着她,见身上穿的是男人的衣袍,眼中升起疑惑,又看到男人样式的雨伞,眉头拧的更紧了。 许知意在京城的名声都臭了,哪个不长眼的会看上她? 但凡有脑子的,都会巴结许府的另一位小姐许兮菀。 今天半下午的时候,许兮菀还特意来交代了声,答应她只要把许知意赶走,就让她去身边伺候。 那可是备受宠爱的主子,现当家主母的亲女儿,以后注定风光无限,跟着她比跟着许知意好太多了,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许兮菀也没叫她做什么,就是注意许知意的动静,随时汇报给她。 青果又看看许知意,思索着,眼前她这副和男人鬼混的事情,应该足够被赶回乡下吧? 等下她就去告状! 等赶走许知意,她资历高又立过功,跟着许兮菀,以后就是府上妥妥的大丫鬟! 青果越想越激动,她压下念头,关切的去取了毯子来,笑着道:“姑娘,雨这么大,您要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去外面找您了呢。” 许知意凉凉的笑,嘲讽道:“说的可真好听,那你怎么不去呢?” 青果尴尬的回:“您这不是凑巧回来了吗?对了,姑娘您去哪里了呀?” “去准备热水吧,我想洗澡。”许知意才不会应她。 青果没得到答案,也不在意,反正她等会就去告状,人赃俱获,这回许知意是怎么狡辩都没用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立刻就可以离开这个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的怪胎,她觉得什么刁难都可以忍受,欢欢喜喜的去烧水了。 她一走,许知意就笑了。 这头蠢猪。 她当然看见了她刚才算计的表情,窃喜掩都掩不住,她又不是傻子,稍微联系,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正好她发愁怎么让许逸申注意到自己,眼下倒是送上门来一个机会! 许知意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连带着雨伞一起,装进包袱里,然后拎着包袱,用力一甩,丢到了房顶上。 随后她立刻回屋,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件男式的宽大衣袍,衣袍是藏蓝色的,和陆廷野的那件披风极像。 唯一不同的是,这件藏蓝色的长袍,是原主给父亲许逸申准备的生辰寿礼,内衬里已经绣了许多的“寿”字。 她之前偶然间看到的这件衣服,当时颇有感触,原主哪怕再憨傻疯癫,对父亲的那颗孝心却不曾改变过,但是许逸申对她呢? 失望、苛刻、厌恶、漠视。 原主纵身跳进湖里的时候,究竟是因为被男子拒绝伤心欲绝,还是因为被至亲之人抛弃万念俱灰呢? 要是可以和常人一样,谁又愿意做个疯子? 青果很快烧好了热水,她本打算在许知意洗澡的时候,趁机去告状,谁知道许知意要求她在旁伺候,她只能另找机会。 许知意洗完了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整个人舒坦许多,思绪也越发清明。 青果笑着让她吃饭,她好趁机去找许兮菀,谁知道人摆摆手说不饿。 接连两次创造机会都失败了,青果的脸不由耷拉下来。 许知意就在这时,朝她看了看,笑着道:“这副珍珠耳坠不错,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呢!” 青果心里一惊,有些慌神。 这珍珠耳坠是许兮菀今天给她的,戴上后觉得异常好看,就舍不得摘,直到许知意回来,便没时间去摘。 她解释道:“姑娘说笑了,就普通的耳坠,假的珍珠。” 许知意亲昵的拉着她坐下,说道:“是吗?我还以为是许兮菀送的呢。下午我走之后,她来过了吧?你同我说实话,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耳坠就是许兮菀的,唔…让我猜猜,她找你做什么?” 青果刚坐下就惶恐的要跳起来。 她是不是下午就没出去,偷偷的躲在暗处观察她来着? 许知意本来是猜的,看她样子,基本就确定了。 她越发热切的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对方手心的冷汗,反而贴心安抚道:“你别紧张啊,我又不吃你,我觉得吧,她应该是让你把我行踪汇报给她,她许诺把我赶走之后,就让你去伺候她,是不是呀?” 小姑娘的嗓音软软的,还带着几分笑意,就是这样,便把青果吓的彻底腿软了。 她不停的想,许知意不是傻子吗?她是真的知道还是胡乱猜的啊!这也猜的太准了吧! 青果心慌意乱的道:“不…不是的……没有!兮菀小姐没来!” 许知意不理会她,继续道:“而你呢,收了她的珍珠耳坠,总要替人办事,表表忠心,所以等下打算去告状。毕竟我可是穿了男人的衣服,打着男人的雨伞回来,我如此不知检点,就会把父亲气的火冒三丈,搞不好把我赶到乡下,你呢,就可以解脱了。” “…不,不是的,姑娘,您冤枉奴婢了。” 青果只能不停重复这句话,她被吓的不轻,仍记得什么都不能承认。 许知意啧了声,拖着音道:“你们都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我要是不配合,岂不是浪费了一片苦心?这样吧,你现在就去告状,拿着这件衣袍过去,人赃俱获,十分具有说服力,青果,你说好不好?” 青果疯狂摇头,说道:“姑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奴婢不会去的。” 许知意瞬间变了脸色,盯着她道:“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告诉你,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状你是告定了!” 第7章 见不得人的东西 青果摸不清许知意到底想做什么,但却着实被她身上骇人的气息给吓到了,她明明笑着,可就是瘆人。 她又发疯了吗? 不。 以前每次发疯的时候,她都会砸东西,会胡言乱语,这次格外不同,她思绪清明,那双眼睛像是早就看透了一切。 青果缩了缩身子,不受控的从椅子上跌下来,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开始嘤嘤嘤的哭。 她哭了会,悄然抬头看许知意,对方还是那副模样,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青果真的要疯了,撒泼示弱都不管用,她何时变得油盐不进? 许知意见她不吭声了,居高临下的递过去手帕,青果没敢接。 她也不在乎,塞到她手里,问道:“闹够了没?” 青果愣怔着道:“啊?” 许知意笑眯眯的问:“哭不哭了?” 青果心虚的很,小心翼翼的看她神色,说道:“姑娘…您要相信我。” 许知意不耐烦的说:“别演了。你也没个新花样了,不如现在来说说正事。来来来,坐上来,地上凉。” 她表现的很和煦,言辞温柔体贴,然而青果张着嘴,愣着神,有点懵懵懂懂。 许知意把她拉起来,继续说道:“我知道,跟着我没前途,你想跟着许兮菀情有可原,不过青果,我记得告诉过你,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落败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事情没成之前,她自然是对你许诺画大饼,等事情成了之后,你觉得,她会要一个一心叛主害主的人吗?今天你害我,谁能保证你不会再害她呢?” 青果拧眉,脸色越来越严肃。 许知意自顾自的道:“她现在想坐实许家大小姐的名头,可按照我西凉律令,只有嫡女大小姐去世后,才能将侧室所生的庶女扶正,你以为她只想我离开?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死,我若是死了,你就是间接害死我的人,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万一哪天说漏了嘴怎么办?所以呀!” 许知意笑嘻嘻的乐了,伸手拍在她肩头上,道:“你还得给我陪葬,拔掉舌头都不行呢,你只有死了,她才能安心。” 青果并不笨,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被蛊惑了,经许知意这么一分析,立刻觉得浑身发冷。 让她给许知意使绊子可以,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她死,她的确想当大丫鬟想混个人模狗样,但真的也不想给谁陪葬! 她后怕的摇摇头,再看许知意,顿时泪流满面,悔恨不已的道:“姑娘!姑娘救我!” 她扑通跪在地上,使劲儿给了自己几个巴掌,直扇的两颊发红肿胀,但仿佛不知道疼痛似的,不停的磕头认错:“都是我鬼迷了心窍,我听信了兮菀小姐的话,都是她来劝说我的!而姑娘先前又痴痴傻傻……” 许知意打断她,说道:“主子痴傻,可不是你欺负主子的理由。那我现在问你,你是跟我还是跟她?” 眼前的痴儿,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她头脑清醒的厉害,就连逻辑思绪都格外深沉清晰,心机捉摸不透。 她能精准的揣摩到他人的心思,又能笑眯眯的处理这些破事,她仗着大小姐的身份,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但似谁都在她股掌之中。 青果艰难的咽下口水,颤抖着声音道:“跟…跟你……” “那就去告状,你照我说的做,让我看看你的忠心。”她眯了眯眼睛问:“去吗?” “去。” 许知意笑了。 见真吓到了青果,许知意才温和的把她拉起来,她教给她说辞,然后让她抱着衣服去找许兮菀。 青果冒着雨踉踉跄跄的走出去之后,她又点了根蜡烛,立在窗边看,看漫无止境的黑夜,以及不知疲倦的暴雨。 一刻钟之后,青果匆匆忙忙回来了,跟她汇报说,都按照她吩咐的做过了。 “行。”许知意欣慰的点点头,说:“要是搅乱了我的计划,青果,你可真就没人收留了,她不要你,我也不要。” “奴婢…奴婢不会的。”青果咬唇,看着她的目光中,多了些畏惧的东西。 “歇着了,等会要演戏,可得折腾一会。” 许知意不知躺下多久,隐约听见了说话声,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忽然想到什么,猛的睁开眼。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早晨的天空格外清朗,小南轩吵吵闹闹厉害,她睡意全无,走到窗边往外看去,不出所料的挑了挑眉。 整个院子挤满了人,为首的是侧室赵娇娥,以及她的女儿许兮菀。 睡在外间的青果慌张的跑进来,有些紧张得道:“姑娘,人来了。” 昨晚她睡得不好,反复思考许知意的话,越发觉得可信,她等了一晚上,以为许兮菀要来闹,没想直到现在才来。 许知意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来就来呗,不来才要慌,你别紧张,过来伺候我梳妆。” 青果一怔,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要打扮打扮? 鉴于先前的许知意太可怕,她顺从的听了,认真给她上了清淡的妆容,二人才先后出去。 许知意见到赵娇娥,笑着迎上去,道:“夫人,您怎么来了?是不是阿爹原谅我了?我知道郑公子的事情,害爹爹丢了脸,可是……可谁让郑公子拒绝我的!他居然一点都看不到我的美丽,眼睛瞎了吗?” 你哪里美丽了?人家拒绝你是因为眼睛没瞎好吗? 赵娇娥白眼都要翻上天,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美,让她霸占着大小姐的名头,恶心死人了! 她不动声色推开她,清了清嗓子说:“跟老爷没关系,过来是有别的事。” “哦?”许知意不信,尖声叫起来:“啊!阿爹真的不要我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他都不来看我?娇娇很想爹爹的……” 赵娇娥嫌她烦,解释说道:“莞儿的一对儿耳环丢了,来这边找找看。” 她觉得借口有了,也算师出有名,便懒得再和许知意多说,抬手一挥,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就要往房间里面涌。 “别耽误时间了,其他院子我们都找过了,就你这里没找,来人啊,抓紧时间找!” “慢着!”许知意拦住他们道:“大小姐的闺房,哪能说搜就搜?再说了,我哪能有妹妹的耳环,妹妹几年都不曾过来一趟的,啊……难道?难道夫人的意思,是说我偷东西吗?” “姐姐,”许兮菀在旁观了半天,这会才扭着腰身走出来,劝说道:“你误会了。” 这是个非常非常瘦的女人,容貌清丽,眉眼细长,整体很有韵味,非常符合西凉王朝以素净为美的审美观。 许知意看着许兮菀,面色沉静并不开口。 许兮菀便自作聪明的哄着她道:“那个耳环对我至关重要,是奶奶送的,还请姐姐配合一下,莫非…”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莫非姐姐的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第8章 不知廉耻 许知意立刻心虚的大叫,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说:“我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我…我…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既如此,姐姐就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去找吧。” 许兮菀摆摆手,一群人顷刻间涌进去。 许知意装作着急的样子,许兮菀拉住她,虚伪的笑着安抚道:“姐姐,不用紧张,不会弄坏你的东西的!” “最好别弄坏,不然我就告诉阿爹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知意说着,抽出了手,嫌弃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许兮菀脸色难看,一个只会告状的疯癫大小姐,刚才居然是在嫌弃她? 算了。 今天过后她就会消失不见,暂且就让她得意片刻又如何! 几个人心思各异的的站着,很快一个家丁手里拎着件藏蓝色的长袍,跑到了跟前。 许知意脸色骤变,她立刻冲过去,撒泼的道:“把东西给我!” “诶?姐姐,”许兮菀制止她,说道:“姐姐反应怪异,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您如此紧张呢!” “许兮菀!”许知意着急的跺脚到:“你别碰我东西!那不是你的耳环!你敢动试试!” “妹妹看看也不行吗?”许兮菀委屈的眨眼,手上却慢条斯理的打开了。 “放下!你要是敢看,我…反正都不许看!”许知意忍着笑意,板着脸呵斥,同时张牙舞爪要来抢。 几个家丁得了眼色,迅速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动弹不得,气红了眼睛,搬出许逸申来威胁。 许兮菀恍若未闻,只扫了眼袍子,就迫不及待的给她定罪。 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道:“哎呀!怎么是个男人的袍子!姐姐!你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袍子!这…这这……这实在是……” “不知廉耻!”赵娇娥将袍子夺过去,指着许知意便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满脑子想的是男人!你还要不要脸,啊!还嫌不够丢脸吗?郑公子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又在你房间里搜出来这个袍子,它是哪个野男人的?你的奸夫又是谁!” 许知意倔强的咬着唇,不回她的话,只一遍遍的说:“把衣服还给我!还给我!” “好啊!”赵娇娥叉着腰道:“既然你嘴硬不肯说,那就让老爷看看,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女儿!走!带着大小姐去金竹苑!” 许知意仿佛害怕了,硬拖着拽着不肯走,无比抗拒道:“我不去!我不去!把东西还给我!” 赵娇娥大手一扬,呵斥道:“把她给我抬走!不知廉耻的贱东西,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给我带走!” 许知意又哭又闹,还是被绑到了金竹苑,巨大的动静,惊醒了许逸申。 许知意终于见到了她那薄情狠心对她不闻不问的爹。 男人长相温润,那双眸子精明又睿智,哄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只剩许知意呜呜的哭着叫道:“阿爹!” 许逸申淡漠的扫了眼她,面露厌恶的说:“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还嫌不够丢人吗?让你在小南轩待着,你还不能安生?是不是非要把许家的脸面都丢尽才行,是不是非要把我活活气死才高兴?” 许知意垂下眼眸,牙齿咬得暗暗作响,偏偏口吻娇滴滴的说:“阿爹…我…我没有……” 赵娇娥忙挤到身前,轻抚他的心口,劝说着道:“老爷别生气,大小姐痴痴傻傻,您因为她气出好歹可不值得。今儿妾身倒不是非要来气你,只是妾身居然在她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她差人把藏蓝色的袍子递过来,瞧着许逸申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慢悠悠的吹风道:“她居然在房间里私藏男人的袍子,肯定是有男人和她私通,我刚才问她那奸夫是谁,她死活不肯说,你说说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许家怎么就生出了她这么不知礼仪廉耻的贱东西?” “阿爹!我没有!”许知意甩掉他们的手,扑过来抱住许逸申的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爹爹,夫人冤枉我!” “东西都在这里,我怎么冤枉你了!你…你娘亲去的早,我怜你爱你护你,可你总是闯祸,我…我就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干的糊涂事还少吗?现在京城哪个不是看你的笑话,偏偏你不争气,前有什么劳什子郑公子,今天又有个不知名的奸夫……”赵娇娥气势汹汹的说:“今天这事你必须交代清楚!” 许逸申接过袍子看了眼,当即热血往脑门上冲,他气的浑身颤抖,大喝了声:“许知意!” “阿爹!”许知意缩着脖子,道:“我…我…” “你什么你!”他把袍子摔她身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痴痴傻傻,阿爹平日宠着你纵着你,哪想让你成了这副模样!你脾气差又任性,阿爹也只当你是刁蛮骄纵了些,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这要是传出去的话,你让你爹的脸往哪搁!让整个许家的脸往哪搁!” 许知意接着话音,小声的说:“阿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她一心虚,赵娇娥就有底气了,说道:“事情都败露了,知意,你就赶快说了吧!要是你真的有看上的男子,只要家境不错,待你真心,我和老爷都会为你做主的,你们可以先定亲,挑个日子再行嫁娶之礼也不迟。老爷,你看可以吗?” 可以个屁! 他许逸申一生克己守礼,有个痴傻的女儿已经够丢人了,决不允许她再闹出别的笑话! 许逸申明显气的不轻,脸色发黑的道:“知意!你说不说?” 他在下最后通牒,许知意意瘪瘪嘴,哇的嚎啕大哭。 她扑通跪在地上,痛苦的开口说道:“爹爹,女儿真的没有!女儿真的没有!这袍子…这袍子明明是我给爹爹准备的寿辰大礼!” 许逸申大吃一惊,斯文的脸上充满了疑惑,不仅他惊讶,整个在场的人都呆若木鸡。 许知意对众人反应视若无睹,只委屈的泣不成声道:“女…女儿自知…郑公子的事情,让爹爹和许府丢了人,爹爹冷落女儿是应当的…女儿不敢有怨言……所以这半个多月,女儿真的在真心反省,然后惊觉,自己以前有多骄纵多糊涂,爹爹一次次的宽容我,女儿…却不知悔改继续犯错,实在愧对您的恩情。” 第9章 好戏在后头 疯癫的许家大小姐,不仅会道歉了,还会做衣服讨好人了,她不是个傻子吗? 所有人都意外的看着许知意,青果更甚,如果说之前被突然转变的许知意吓到,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后怕。 这是个心思非常深的女人! 她一边哄着她去告状,同时又将袍子调换,她当时只顾着紧张,没有观察袍子,现在再看,只觉得眼熟,再一看,顿时了然。 半年前许知意找回来一块布,说要给许逸申做袍子,正是藏蓝色的布料,而昨天许知意回来的时候,分明用的是披风! 好一招偷天换日! 原来她让她去告状时,就已经想好了后招,她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算计进去,得心应手的运用这些棋子! 青果是真的怕,浑身发冷,大酷暑的季节里,寒气从脚底往身上涌。 怪不得她语重心长的同她讲述利弊,当时她策划她反水,无非是因为她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那么…她用完之后会怎么对待棋子呢? 青果心情复杂的看过去。 许知意还在激动的抹泪,呜呜呜的哽咽着道:“我知道爹爹是心疼娇娇的,记得我八岁之前,爹爹最喜爱娇娇了,可是八岁之后我就变得时而痴傻,做出了很多让爹爹不高兴的事情……女儿也不想的…每次清醒的时候,我都后悔极了,然而发起疯来,又控制不住自己,没少气您和娘亲…娘亲大概是被女儿气走了吧……爹爹……女儿真的错了,女儿只剩下你了,所以想对你好一点……这衣服是比对着您的身型来的,爹爹若是不信,可以穿上试一试。” 许知意说到此,伤心的捂住脸,隔着指缝偷看许逸申的反应。 传闻许逸申和她娘亲感情很好,她试着把娘亲提了下,果然看到他面露不忍。 她感到窃喜,带着哭腔加了把火,说道:“阿爹也不会相信我了吗?是了,毕竟我之前太伤你的心了。” 许逸申简直要震惊死了,他都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他命仆人取来那件长袍,在里面看见了尚未完工的百寿字。 许知意绣工并不好,针脚都是歪歪斜斜的,他看着眼眶发热,忙蹲下去看她的手。 这一看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愧疚,如葱白的两个手指头上,细看之下都是狼狈的小伤口。 许逸申斯文冷漠的脸上,隐约有了了细碎的裂缝,他对她到底是愧疚的,将她拉起来道:“娇娇,是爹爹错怪你了,爹爹以为…” “娇娇不怪爹爹。娇娇以前的确太不懂事了。”许知意笑中带泪的说:“只要爹爹这次信我,娇娇便知足了。” 赵娇娥就在许逸申旁边,她自然也看到了那衣服内侧的百寿字,心中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气愤。 她心思转得快,怎么能想不通,这小贱蹄子就是故意整她的?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见到正主,才哭哭啼啼说这袍子是寿礼,真是走了一步好棋,这下可要在许逸申面前存了好感了! 贱东西! 从哪里学的这些阴招! 看许逸申那心疼的要死要活的表情,这次的计划又落空了,赵娇娥气的捏紧了衣袖,望着许知意的眼神,逐渐幽深。 该傻的时候不傻,早知道一个傻子都这么难搞的话,当时就应该把她弄死之后再扔井里! 许知意哭哭啼啼的,倾尽毕生演技,陪许逸申演了出父女情深的戏码,她哄着他穿上袍子,确实合身极了,许逸申又是感慨不已。 赵娇娥虽然生气,可她知道要顺着许逸申的心意,于是她稍微调整下表情,便称赞着说:“这袍子真好看,老爷,刚才我就是气昏了头,冤枉了大小姐,没想到大小姐有这份孝心,实在令人欣慰,娇娇啊,方才我错怪了你,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啊!我也是关心则乱嘛!” 许知意暗道,赵娇娥的确是个聪明人,不仅聪明,还特别会办事,这张巧嘴说的滴水不漏,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擦擦眼泪,乖巧的说:“夫人说哪里话,阿娘去世后,都是您在照顾我,我知道您,定然是疼惜我的。” 赵娇娥呕的不轻,装模作样的将手帕递过去,关切的道:“老爷,我瞧着娇娇是真心悔过了,她估计也是疯癫起来发病了,才会跑出去惹上郑公子,如今这事情发生了,追究也没有意思,不如领着她去跟郑公子道个歉认个错,还有啊,虽然说她的病来的奇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过还是要接着请大夫来看的。” 许兮菀闻言,疑惑的看过来,她和娘亲的计划,是要将许知意赶走弄死的,可不是要来帮她重获父亲的疼爱的! 许知意不走,大小姐的位置,什么时候才能落到她头上? 她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朝着赵娇娥看过去,赵娇娥抽空瞥了她一眼,暗示让她稍安勿躁。 许兮菀向来信服自己娘亲,抿了抿唇,没再轻举妄动。 赵娇娥另有打算。 郑公子可不好惹,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因着许知意而丢了人,这会恨透了她,许知意前去道歉,哪能不被他好生羞辱一番? 许知意的性子,在家里骄纵惯了,真能受得了那份委屈?到时候把道歉的事情搞砸了,许逸申如今的那点好感,肯定荡然无存。 小贱丫头还敢跟她斗,也不提拎提拎自己几斤几两。 赵娇娥说完,也不催促,就等着许逸申表态,她知道,这人特别注重脸面和人际关系,一路爬上来靠的就是会做人,懂分寸。 果不其然,许逸申稍加思索边说:“夫人说的是,这样吧,去请大夫来给娇娇看病,娇娇大早上的闹了一出,回去歇着吧。” 许知意却不肯依。 费尽周折才抓住这个机会,并不仅仅是为了刷这波好感,还要拉许兮菀下水呢! 她状似乖巧的行礼:“谢谢爹爹和夫人,对了,夫人,妹妹的耳环可找到了?” 赵娇娥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她看向许兮菀,这是她找的说辞,难不成没有想好后路? 许兮菀微怔,那只是个借口,她刚要回答说没找到,就在这时,身边的女婢青桥忽然上前。 她款款行礼道:“回夫人,耳环找到了,竟然在这个贱婢的房间里,发现了小姐的珍珠耳坠!一定是她偷的!” 青桥恶狠狠的指着青果,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许知意低头浅笑,缓缓吹出口气,好戏这才开始呢,谁都不能走,都得给她捧场! 第10章 把她赶出去 青桥看不惯青果,自己跟错了主子,现在又想来跟她抢饭碗,那怎么能行? 她眼看着就要熬成大丫鬟,哪里能让这个半路闯出来的程咬金,抢了她的功劳? 谁不知道许兮菀以后前途无量,青果这种贪婪背主的人,凭什么得到许兮菀的青睐! 那么贵的珍珠耳坠,她跟了许兮菀十几年,都没给过她,就那么便宜的给了那个贱人! 为什么! 青桥已经预见到,一旦让青果过来,自己的处境绝对不会好过,所以,她不会让青果如愿! 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好久,今天就是最合适的! 只要冤枉她偷主人的东西,在老爷面前坐实了这点,府上是容不下这么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的。 青桥将珍珠耳坠拿出来给众人看,说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这个贱婢的?前段时间大小姐闹出了事儿,我家小姐关心大小姐,特意前去探望,回来时就不见了耳坠,想必是掉在了那处,但是青果你怎么能私下收了起来呢!这不是偷是什么?” 许兮菀反应也不慢,先是惊讶,而后故作大方怜悯的道:“果然是我掉的那对儿,不过我相信她是捡到还没还,并非是偷的。” 青桥心里不平衡。 许兮菀还在帮青果说话! 她不依不挠的道:“小姐!也就是你心地好,才会这么想,您丢这个耳坠都好几天了,她要是真想还,早就还了!” “那……”许兮菀被夸的有点飘飘然,为了圆谎的她,决定暂时牺牲青果,之后私下再给点甜头,所以她说:“青果,不管你是偷的也好捡的也罢,这次我都算了,但女孩子家,若是真的手脚不干净,府上可是留不得你的。” 许知意闻言只觉好笑,但她面上佯装生气的道:“青果,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一个女孩子,现在有了偷东西的名声,看谁以后还敢要你!你在我身边,我都觉得害怕!谁知道你会不会偷我的东西!” 接着她又看向许兮菀,劝道:“妹妹,这件事可不能这么算了,要我说,就应该按照家法,把她逐出府去!知道妹妹你心肠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今日纵容了她,他日其他奴仆纷纷效仿,都会偷东西,咱们许家有多少底子,够他们那么造呢?” 许知意试探的看向许逸申,说道:“爹爹,您说呢?这件事您做主!” 她知道这是个凤凰男,一路爬上来不容易,因此猜测他平日出手不阔绰。 许逸申本来没把偷东西放心上,可一听许知意这么说,顿时觉得相当严肃。 他凝眉思索了会,点头道:“娇娇说得对,莞儿就是太仁慈了,这种错误的事情,原谅就是纵容,来啊,把青果赶出府去!” 人群中走上来两个小厮,青果吓的失声大叫,她脑中飞快的做着选择,眼睛在许兮菀和许知意身上转来转去。 许兮菀偏过视线没看她,倒是许知意朝她挑了挑眉,目光颇为意味深长。 青果腿打着哆嗦,暗暗懊悔,她不该惹许知意,没想到她这么狠毒! 明明她都按照她说的去做了,为什么还要赶走她! 她家中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出了许府,又背着小偷的名声,哪家敢要她?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到现在她才真的明白,许知意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她有天大的本事,只要她想,她就会过得猪狗不如。 她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现在,能够救她的,不是许兮菀,而是许知意! 她想清楚了这一点,渐渐冷静下来,本来这件事就可以翻篇,是许知意特意提到了耳环,她…绝不会做无用功,所以她想做什么? 这是个圈套? 她先前说要看自己的忠心,难道是…… 青果的心砰砰直跳,眼看着就要被拖走,她眼睛一闭,做了决定,猛力挣脱开那两个小厮,疯了似的跑到许知意跟前。 她重重的跪地上,使劲儿的磕头道:“姑娘!姑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让我留下来!” 许知意不解的道:“你应该同二小姐道歉,跟我道歉做什么?我可没有你这么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不!姑娘!珍珠耳坠不是我偷的!”青果大声的道:“是二小姐塞给我的,她说…她说只要我帮她把你赶到乡下,以后她被扶成大小姐,就把我收过去!让我风风光光的当大丫鬟!她还说…还说你是个傻子,这辈子都不会好起来!我…我一时受了蛊惑,收了她的东西……可姑娘,我真的没有害你的心啊!” 许兮菀没料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气急败坏的道:“放肆!你简直胡说八道!” 她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骂道:“贱婢!休要血口喷人!你偷了我的东西,我念你可怜要放过你,你居然恩将仇报,你你你…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省得她胡言乱语!” “对!”赵娇娥要急疯了,跟着附和道:“老爷!我看这贱婢是得了失心疯!所以才胡乱攀咬!” 许逸申看看青果,又看看许兮菀,见向来乖巧温婉的女儿,眼中此刻只剩愤恨,手绢都被她死死的捏着,哪里还看不懂? 他的确厌烦许知意的痴傻,嫌弃她让他丢尽了人,所以封了她的院子,只求眼不见为净,可他从没想过要废了她的大小姐之位! 不管于情于理,他都不会那么做! 许逸申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心思要比常人深一些。 他很快想通了其中的曲曲折折,脸色阴沉下来,盯着赵娇娥和许兮菀,呵斥道:“胡闹!” 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逸申不喜欢赵娇娥的这些动作,但不代表就会因此惩罚她,在她和一个下人之间做选择,答案毫无疑问。 于是他说:“大清早的闹哄哄!成何体统!你这贱婢,偷了东西还胡言乱语的挑拨关系,实在用心险恶,来人,把她赶出去!” 第11章 疯病好了吗 赵娇娥和许兮菀,闻言都松了口气,可青果哇的哭出来,她猛然起身,不管不顾跑到许知意跟前,紧紧地抱着她的腿求饶。 “大小姐!大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许知意缓缓低下头,眸色平静无波,唇角却动了动。 她试出了许逸申的态度,知晓这件事,就算咬死是许兮菀想打压她而做的小动作,许逸申也打算装糊涂。 这个老家伙精明着呢! 打蛇打七寸,与其撕破脸皮闹得谁都难看,不如就此收手,让青果认下这件事,尚能算是个好结局。 许逸申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他都记着呢! 许知意说完,就朝着青果眨了眨眼睛,青果一怔,莫名选择了相信她! 她跪到许逸申面前,不停的磕头道:“老爷!老爷别赶我走!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偷东西了!再也不胡言乱语了!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啊!” 青果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磕破了,许逸申冷哼了声,用力踹开她,说道:“滚!” 青果跌倒在地,呜呜的哭着。 就在这时,许知意也抹起眼泪。 她低低的道:“爹爹…如此场面,女儿实在于心不忍,女儿忽然想到,青果跟了女儿多年,照顾的周到体贴,即便女儿疯癫有病,她也不离不弃,她对我这份情谊是有的,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她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又成如此可怜狼狈模样,不如就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许逸申愕然的看过来,说道:“娇娇……” 许知意咬唇,说道:“爹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说呢?” 她放低了态度,娇滴滴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带着小心的试探,和他打商量。 这副近年来鲜少见到的正常的模样,让许逸申不由得想到了她过世的娘亲,他一时恍惚,反应过来又略感怅然,便顺了她的意。 “娇娇良善,那就听你的,但这贱婢得好生教育一番,今天因着她的失误,闹了这么大一出,必须得打二十大板!” 许知意没有再劝,反而道:“听爹爹的,娇娇也觉得如此合适,让她吃点苦头,以后才能长记性。” 青果被几个蛮汉拖到一旁,三尺有余的板子落下来,疼痛真切又尖锐,她呜呜的哭着尖叫。 许逸申赶着去上朝,交代众人都安分点之后,就匆忙离去,其他人见状也走了,只剩下许知意。 她就站在青果旁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板子落下,声音淡淡的道:“别哭,错了就要挨打,哭哭啼啼是觉得自己没错吗?” 青果疯狂摇头,说道:“不不不。姑娘教训的对,是青果错了,青果哭是因为疼。” 许知意嗤声道:“疼也给我忍着,吵得人心烦。” 青果现在怕极了她,早就熄了和她作对的念头,许知意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咬破了唇,愣是再没发出半点声响。 二十大板打完,青果昏死过去。 许知意吩咐蛮汉将她抬到小南轩,给了些铜钱,将人打发走后,她取出药膏,囫囵帮她上了药,这才回屋。 她将整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发现了一件事。 她疯癫了五年,许逸申虽觉丢人愤怒,仍没被枕边风吹得废掉她大小姐之位,难道他对她曾有过真心实意的宠爱? 虽然他对她的宠爱,很大部分是因着她离世的娘亲,又有很大部分消耗在她一次次的疯癫中,但好歹是有的,且如今并未完全消散。 他还会对她愧疚,还会心疼怜惜她!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她变正常,就可以重获许逸申的疼爱? 在偌大的许府,得到当家主人的疼爱偏爱与宠爱,就能她成为真正的掌上明珠,到那时好日子就来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许逸申领着大夫来到了小南轩。 说实话,他习惯了疯癫的许知意,骤然间接触到一个无比正常的女儿,觉得不真实也不习惯。 他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希望许知意能够不再疯癫,那样至少不用被京城当成笑话了! 因此他特意厚着脸皮请了最好的御医,没少同人说好话,赔笑赔的脸都僵了。 “张御医,且停步,就是这里了。”许逸申笑眯眯的道,赵娇娥眼皮子活络,忙上前敲门。 一个身着天蓝色素净衣裙的少女,从里面探出了半张脸,她疑惑的望了眼,而后惊讶的福了福身子,怯怯的道:“爹爹。” 许逸申眼睛一亮。 楚宁年轻的时候偏爱穿素色长裙,许知意的样貌与她有几分像,这么一打扮,竟让他恍惚间看到了楚宁。 他有些激动,不自觉的上前,亲自将她搀扶起来,连声音都温和了几分,说道:“娇娇,为父请了大夫来同你看看。” “爹爹有心了。”许知意说着娇滴滴的擦了擦眼睛,感慨的道:“女儿疯癫多年,爹爹仍坚持寻医,不曾放弃,实在令女儿感动。” 许逸申笑的有些尴尬,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心头感到愧疚,他没说话,随她进了屋子,然而进屋后,那种愧疚越发强烈了。 屋子里寒酸的可怜,根本不像嫡女大小姐的闺房。 一张床一张桌一台柜子,还有个又窄又短的梳妆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个花瓶都没有。 自打楚宁去世,许逸申再没来过这里,这些年赵娇娥持家,对许知意偶有苛待,他多少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到,她做的如此过分! “回去再跟你算账。”他压低声音狠狠的说,赵娇娥胆战心惊的缩了缩脖子。 张御医素来是个话少的,对他人的家事更不屑与参与,他一心扑在医术上,在许逸申胡思乱想之际,已经诊起脉来。 众人这才收回心思,紧紧盯着许知意。 这丫头的疯病真的好了吗? 如今的许知意被换了芯儿,脑子没问题,便自然不会再疯癫! 她不仅脉象正常,且身体健康,张御医没瞧出任何异常,询问了她几个问题,果然对方与常人无异,对答如流,一点都不疯。 “怎么样?”许逸申见状,心里稍稍紧张:“娇娇的疯病……” 第12章 她很娇贵 “好了。”张御医说完,又觉得不妥,仔细斟酌着用词,道:“应该是好了。” 许逸申一愣,不解的道:“什么叫应该好了,到底是好还是没好?张大人啊,还请您说清楚些。” “据我猜测,大小姐之所以发疯病,是因为八岁那年坠井,受到过度惊吓所致,而前些日子她又险些溺亡,如此一惊吓刺激,鬼使神差的疯病就好了,这只是老夫的猜测,不过许大人还请放心,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不让小姐受到过度的惊吓刺激,疯病就不会再犯。至于小姐的身体,自然是无碍的。” 许逸申听完解释,明白了。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 许知意从小胆子就小,吓疯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怎么说,现在又吓正常了,倒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那…那如何才能不让她受到过度惊吓刺激呢?”许逸申追问道:“换言之,怎样能避免她发病呢?” “静养即可,修身养性最能养心,大人也当注意,不要刺激她逼迫她惹她生气,她若再犯病,定会比之前还要疯癫!”张御医环顾了下四周,道:“小南轩便是养病的最佳地点,只不过莫要再让会刺激到她的人随意闯入,大小姐好不容易才变正常,大人不希望她再疯癫下去吧?” 许逸申一点都不想让她再发疯了! 之前那种疯癫程度险些让他崩溃,好不容易正常了又疯了,那他还要不要活了? 他沉吟片刻后,特意对着赵娇娥说:“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小南轩。要是有谁刺激到了小姐,家法处置!” 赵娇娥不敢不应,说道:“既然是让小姐治病的,咱们大家都会积极配合的,没人惹小姐生气的,也不敢啊!” 许逸申冷哼道:“哼!最好是这样!” 赵娇娥讪讪的笑,藏在袖里的手指,却死死的拧着手帕。 许知意的疯病居然真的好了? 看见许逸申那副慈父的模样,她就来气,答应给莞儿的大小姐之位,他如今提都不提,居然还做足了姿态给小贱蹄子撑腰! 呸! 他什么德行,她能不清楚? 还不是看到了那张和楚宁相似的脸? 当年他就是沉迷那张脸无法自拔的! 说起来小贱蹄子倒是有些手段,她不再穿那些花里花哨的衣服,故意走她那狐狸精老娘的风格,活脱脱就是个不正经的小狐狸精! 瞧瞧那张脸,那眉眼,那身段,现在没完全长开,就颇有风情,要是让她长大成人,还不是见谁勾谁的魂? 西凉以清瘦寡淡为至美,的确不假,可十几年前楚宁也是顶着张妩媚的脸,让京城无数世家子为之疯狂的! 许知意长相更媚俗,她若是安然无恙的长大,许兮莞还不被压的死死的,永无出头之日? 她没比过楚宁,她的女儿还要输给楚宁的女儿? 绝对不行! 许逸申不让刺激她,她偏要对着干,让她变得更疯更傻,那才有趣呢! 将张御医送走后,许逸申重新回到小南轩,他看着模样酷似楚宁的许知意,心里的温柔便像是开了闸的洪水。 他低声絮语的安抚她,又叮嘱她乖乖治病,不要乱跑,许知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配合的哭泣,引得许逸申心疼。 她无声落泪,就连蹙眉的频度,都像极了已故的楚宁,这无疑是戳了许逸申的心窝,他瞬间也两眼红红的,险些落下泪来。 好一出父女情深的画面! 赵娇娥在旁边看着,面上感动的用手绢捂脸,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猜的一丁点都没错。 如今小狐狸精不过穿了件像楚宁的衣裳,许逸申就待她这般温柔,以后真让她不疯不傻的长大了,那还了得? 她必须得尽快把她除掉! 许逸申伤感够了,肚子也饿了,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许知意因为赌对了,心情颇好。只要她以后不再发疯让他丢人,时不时的刷波好感重塑形象,得到许逸申的宠爱,指日可待! 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等她得宠后,她要住最好的院子,睡最舒服的大床,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穿最好的!她娇贵着呢! 午饭过后,赵娇娥又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群壮汉,给她屋里添置了些新家具,还送了几件新衣裳首饰,最后叮嘱她明天要去见郑公子。 赵娇娥不待见她,只说了几句虚伪的场面话,就匆匆离去,许知意也不乐意看见她,人一走立刻把院门关上了。 现在整个小南轩是她的了,再也没有讨厌的人随便出入。 张御医不愧是个聪明人,她只不过在他询问时引导了几句,营造出自己经常被欺负被恐吓的假象,他就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帮她。 许知意默默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等日后有机会再报答。 她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直奔留仙楼,不知不觉又忙到了傍晚。 许知意惦记着要上陆府伺候祖宗,于是加快手上的活,打算做完了最后一道花生酥就离开。 这道点心是明天上郑府要用的。 她下午打听到,得罪的那位郑公子,名叫郑承渊,是郑丞相家里的嫡孙,年逾十六,颇富才名。 虽然他五岁才会说话,但六岁已会作诗,十岁给皇帝贺寿献诗被惊为天人,十三岁中状元,从此在翰林院任职。 这么一个神童天才,不仅有才华,还长得异常潇洒倜傥,人生简直就像是开挂了一样! 至于他的缺点,大概是性子不大好,脾气差目中无人,自傲自负,且心眼极小,眦睚必报。 传说当初曾有人因看不惯他,在他面前只是翻了个白眼,后来他就把那人挤兑的在京城都待不下去。 许知意能理解,天才有脾气很正常,只是当这份脾气有可能发泄在她身上,那就不太好受了。 她还想想当个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可不能被赶出京城!所以在得知他偏爱甜食之后,才决定做花生酥。 许知意出神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戏谑声。 “在想什么?” 第13章 不想当玩物 许知意匆忙回神,正对上陆廷野那双乌黑的眼睛。 他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让她自个过去陆府吗? 她低眉顺眼的称呼他道:“公子。” 陆廷野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瞧见她就有点高兴,笑容都藏不住的说:“火都快烧灭了,还没知觉,要添柴火吗?” 许知意摆摆手,开始往提篮里装花生酥,陆廷野眼疾手快的捏过一块放嘴里,说道:“闻着香,馋了。” 他倒是自来熟!是给他吃的吗? 许知意瞪了他一眼,害怕他再吃,下意识防着他。 陆廷野看她那样子,就觉得可爱又可笑。 他不喜甜食,只是逗她玩玩,没曾想这块花生酥甜腻适宜,唇齿留香,吃完仍意犹未尽。 他跟她打商量:“再来一块。味道还不错。是给我做的吗?” 许知意没给她花生酥,她可不惯着他,否认道:“不是,公子想多了。” “不是给我做的,那我更想要了。”他失笑着,朝她摊开手,声音有几分危险,威胁道:“不给我可上手抢了。” 他说风就是雨,话音未落,小提篮就落进他手里,男人人高马大,力气又足,许知意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气鼓鼓的瞪着他。 她那双眼睛像是盛满了春水,瞧的他心都要融化到里头去了。 陆廷野没出息的认了,略有些吃味儿的问道:“到底给哪个野男人做的?你说出来,爷就把东西还你。” 许知意没见过比他还长得好看的人,也没见过比他还厚颜无耻之人,偏偏她拿他没办法,不敢不说,又不敢说实话。 她故技重施,小嘴巴一瘪,两只漂亮的狐狸眼憋的通红,泪珠在里面打转。 陆廷野失笑,轻啧了声。 怎么能有这么娇气的小东西? 他又没凶她,还哭上了! 许知意可怜巴巴的求饶道:“这是给府上小姐做的。公子您就还给我吧。要是没做好,小姐该生气的。奴家还要在府上做工呢。” 她娇娇的声儿带着颤音,令他眸色压了压,嗤笑道:“给你,还能不给你不成?多大点事,怎么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许知意闷闷反驳道:“本来就是欺负了。” 陆廷野笑的吊儿郎当,邪佞的眉眼又坏又迷人。 他说:“我要真欺负你,你哭都没声,再说了,我只在床上才欺负女人。” 许知意重新得了提篮,只装作没听懂,背过身手脚麻利将花生酥装盒,之后才跟着他往陆府去。 夜色稀薄,街道上没什么人,陆廷野时不时朝着小姑娘看一眼,她身形微胖又矮矮的,两条短腿努力在跟上他。 他勾了勾唇,悄悄放缓了脚步。 陆廷野今晚想吃剁椒鱼头,颇费些功夫,不过许知意做菜的时候,他没在旁边盯着,让她自在不少,效率自然也高。 她将饭菜端到房间里,并没见到人,正暗暗窃喜,可以偷摸离开时,屏风后传来窸窣声响,男人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小短腿,过来。” 他居然叫她小短腿! 许知意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龄,她的个头不高,但腿真的不算短,等以后抽条了,绝对是个大长腿! 凭什么叫她小短腿? 她不应声。 陆廷野笑,又叫道:“那个爱哭的小厨娘,快进来!你要不进来,等会给爷逮到,今晚就别想走了!” 屏风后是他的卧房,那里可是有张床的,他喊她进去,肯定没安好心! 许知意想也不想的道:“饭菜做好了,公子等下享用便是,奴家还要赶回府去做工。” 她说完就闷着头转身往外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走的更快,然而还是在门口,被一股大力捏住了后脖颈。 陆廷野轻哼了声,将她身子转过来,道:“不听话?非得今晚吃了你,你才会乖吗?故意不听话,其实你今晚是不想走的对吗?” 许知意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自作多情的人! 她想反驳他,后知后觉看到他没穿上袍裸着肩,脸颊顿时涨的通红,羞愤的道:“你!你把衣服穿上!” 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肌肉贲张,线条漂亮,冷白肌肤在幽幽烛光照耀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两个人贴的近,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以及淡淡的男人的霸道气息。 她吓的往后退了步,咬着唇,久久不语。 陆廷野见她红了脸,笑的邪里邪气,心思有些旖旎,然而还没等戏弄她,她又委屈巴巴的蓄满眼泪,他立刻什么念头都没了。 就没见过比她还爱哭的人! 陆廷野盯着她,舔了舔唇。 他觉得他着了迷,明知她故意示弱,还是愿意被她拿捏。 “叫什么叫?又没怎么着你,动不动就哭,是吃准了我舍不得?”他拆穿她的小心思:“你倒是有点小聪明,知道我看上了你,便对我撒娇扮可怜,怕我碰你怕我玩弄你怕我馋你的身子,嘁,我如果想睡女人,还非得找你啊?你比别人香还是比别人多点什么?” 许知意被他剖析的一清二楚,觉得难堪又丢脸。 既然他先把话说明了,她也想早点理清断干净,索性说道:“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逗我戏弄我…是什么意思?” 陆廷野哼笑了声,拎着她进了里屋,将后背对着她,她这才看到,背面布满伤疤,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其中左肩后有道长长的新伤,刀口正往外流着瘀黑的血,周边皮肉翻卷,她看着都觉得疼,陆廷野却不以为意。 他将药膏塞到她手里,吩咐道:“给我上药,至于我什么意思,你真不知道?不知道就自个琢磨去吧。” 许知意前世经常被人追求,自然能看出陆廷野对她的兴趣,但她不知道,这份兴趣有几分真,又能持续多长时间。 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有很大的可能,他只是心血来潮。 陆廷野条件很好,不管是身世还是样貌能力,都是极为出众的,许知意是正常女性,不得不承认,的确被他吸引着。 然而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一旦沉溺感情,就会全身心付出,热烈又专一。 假如陆廷野只是闹着玩玩,那么她并不想当他的玩物。 第14章 登门道歉 许知意仔细给他上药,也没问他的伤是怎么弄的,等上完药后,趁着他穿衣期间,才问道:“不知公子看上了我什么?” “看上了你那张脸。”陆廷野倒是诚实,想了想说道:“还有你做的菜。” 许知意表情了然,她就知道,这个军营里出来的臭男人,是极其肤浅的! 她扭头往外边走,呵笑道:“那就等爷什么时候看上我的人,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 陆廷野追上去,不明白的问道:“看上你的脸,看上你的手艺,不就是看上了你这个人?” 许知意扯扯嘴角,无语的道:“容貌是会消失的,倘若有天我容貌衰老,青春靓丽不在,公子还愿意让我跟着你吗?” 陆廷野觉得这话问的有意思,说道:“自然愿意,我怎能做始乱终弃、那般肤浅之人?” 你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还不算肤浅? 许知意停顿片刻,继续问道:“若是哪天我不再做菜,公子是否还愿意养着我这般待我?” 陆廷野自信满满,随口答道:“陆府富可敌国,养十个你都绰绰有余。” 这个直男根本就不开窍! 许知意意识到,和他谈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 她放弃开导他,只说道:“看上我的脸,看上我的手艺,都不是看上我的人,至于我是什么意思,公子自个琢磨去吧。” 陆廷野觉得有趣,笑道:“伶牙俐齿,倒是有趣。那我就再好好琢磨琢磨。” 二人坐下来吃饭,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气氛还算和谐。 等许知意要回去时,陆廷野还是坚持送她。 她推拒不得,到许府偏门后,朝他道谢,说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慢着。”他单手背在身后,屋檐下的光影落在他的眼里,宛如碎了的繁星,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知意不可能把真名告诉他,又知晓他霸道的性子,深更半夜不愿多作纠缠,说了自己的小名:“娇娇。” “娇娇?”他笑着回道:“是个好名字。快回去吧。” “好。” 许知意轻轻推开门,又听身后他叫道:“娇娇。” 她侧身回眸,眉眼中满是不解,看着却温柔似水。 陆廷野没来由的心跳加快,他慌忙转身,披星戴月的往回走,说道:“走了!” 许知意回到小南轩,先去看青果。 青果是半下午醒来的,猜到是许知意给她上的药,当即受宠若惊,因此听见许知意回来的声音,忙挣扎着下了床同她行礼。 许知意挑了挑眉,没阻止她,等她起身时,才搭了把手。 青果声音沙哑,低声说道:“谢谢姑娘。” 许知意回道:“之前你做错事,也受了惩罚,我并非抓着不放的人,所以呢,以前的事彻底翻篇,我不会再追究。” 她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冰冷的茶水灌下,思绪也清明了几分,她继续说道:“你选择跟着我,我自然会护着你些。但如果你做不到忠诚,下次就不是挨板子这么简单了。” 青果对她心悦诚服,醒来后将事情捋了捋,越发暗自心惊。 她表忠心道:“奴婢不会的!此番之后奴婢真知错了!奴婢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了!” 许知意扫了她一眼,懒懒的回答道:“姑且听着吧,你好好养伤,争取早点好起来。” 谁知次日一大早,青果便爬起来,立在床头,笑意盈盈的等着伺候她。 许知意问:“不是让你先歇几天吗?昨天打的板子不疼了?” 青果感激的道:“涂了姑娘给的药膏,已经减轻很多,姑娘今天不是要和老爷去郑府吗?青果给你打扮打扮。” 许知意起身,打量她片刻,狐疑的道:“真不疼?” 她口吻虽淡,眼里倒是真情实意的不忍。 青果忙抽了抽鼻子,尴尬的回答:“还能忍着。” 许知意知道她在示好,笑了声,说:“还算诚实,你先歇着,我自己来,等下给我上妆便可。” 青果鼻头泛酸,赶紧应下。 许知意收拾好,用过早饭,不过片刻钟,小南轩外传来许逸申的声音。 “娇娇?” 许逸申没敢进院,他昨晚做梦,梦到许知意又痴傻了,吓醒后便再也睡不着。 担心噩梦成真,他惴惴不安的来到这里,等半天没有回应,心往下沉,扒着门缝往里面观望,很快便见许知意小跑着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素净的鹅黄交领襦裙,娇艳的小脸只扑了些粉,却格外眉目如画,瀑布般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随着她走动而轻轻摇摆,手里拎着的小巧精致的提篮,也轻轻的晃。 她似乎想到高兴的事情,笑容可掬的应声答道:“爹爹怎么还亲自来接我了?女儿这就来了。” 许逸申有些看呆了,直到院门从里面打开,他才慌张的站直身子。 许知意笑的娇憨,迎上来说道:“爹爹对我真好!女儿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她说着,一手亲昵的揽住许逸申的胳膊,脸蛋撒娇的往跟前贴着。 许逸申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女儿灿烂的笑脸,险些老泪纵横。 许知意是他第一个孩子,又因为是楚宁生的,因此他相当宠爱她,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哪怕把她宠的骄纵任性,仍觉不够。 在她坠井之前,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搀着他,在他跟前撒娇耍赖,做足了小女儿姿态。 记忆中的往事与现实重叠,他重新感受着时隔五年的亲情,心中柔软又充盈。 此番前去郑府,不仅要道歉,更要道谢! 感谢郑公子的拒绝之恩,才让他能够拥有不再疯癫的女儿啊! “福叔!去!再多备些礼去!” 马车在郑府正门停下。 郑家是百年世家,历经三个朝代仍屹立不倒,许知意站在郑府门口,就能感受到其深厚的底蕴和低调中的奢华。 她扯扯许逸申的衣角,说道:“爹爹,你说…郑公子会原谅我吗?” 许逸申安抚她,说道:“郑公子想必不太会和小姑娘家计较的。有爹爹在,放心吧。” 先前递过名帖,小厮领着他们走到正厅,厅堂高座上,有位满头鹤发的老人,模样慈善,笑容温和。 “见过郑丞相!” 许逸申行礼,许知意也忙福身。 郑长东请他们落座,询问此行目的。 许逸申一一回答。 郑长东了然,差人去请郑承渊,之后看向许知意,说道:“承渊自小就性子傲,想必那日也是说了过激的话,才会令令嫒跳河。这么乖巧的小姑娘,痴痴傻傻实在可惜,还好老天有眼,此番也算因祸得福,真要说来,倒是件喜事。许大人客气,实在不必亲自跑一趟。道歉不必,至于道谢嘛,反而可以。” 许逸申舒爽笑笑,说道:“道歉自然也是要的,毕竟小女给令公子造成困扰,还希望令公子不要介意。” “哼!不巧了!本公子是出了名的心眼小,这回真真介意!介意极了!介意的多日来都吃不好睡不好!别以为她是个姑娘家,我就会嘴下留情,今天要是不能让本公子顺了这口气,那她可要遭殃了!” 来人说着话,阔步走了进来。 第15章 托您的福 郑承渊年已十六,个子抽条的厉害,虽比不上陆廷野,但也很高很挺拔。 他穿一身蓝衣,光风霁月,气质卓然,五官很是出众,完全可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即便此刻处于愤怒中,其中光波流转,依然煞是醉人。 他鼻端上有颗小巧的痣,许知意认为是整张脸上最要命的地方,非但不丑,反而中和了样貌上的多情,令他看起来倨傲又矜贵。 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心眼也是真的小。 他在进门前咄咄逼人说的一大堆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挖他祖坟了呢! 许知意无语。 至于吗? 原主无非是当众拦着他表白,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模样生的这般好看,怎么就学不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郑承渊一过来,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 郑长东觉得面上无光,瞪着眼睛呵斥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道:“承渊!莫要太过分!” “爷爷。”郑承渊给他行礼过后,旋即轻蔑的看向许逸申,说道:“孙儿对什么人,便有什么态度,她得罪了我,就休想在我这里讨得好脸色。况且,并非是我过分,明明是许家千金过分在先!堂堂一个姑娘家,她……她……” 他搜罗脑海,吐出个合适的词:“她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疯疯癫癫,爷爷啊,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妄图玷污孙儿的身体!要不是孙儿当时反应快,她就扑进孙儿怀中了!想孙儿清清白白的名声,险些毁于一旦!这还不够让人惊恐的吗?自那件事之后,孙儿至今都夜夜做梦,梦到她朝我扑过来!” 许知意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差点就信了。 在她身边坐着的许逸申,脸色比她还难看,有个痴傻的闺女,私下里他可以嫌弃,但绝不容许别人当面如此羞辱,于是他呵道:“郑大人!注意言辞!小女对您造成困扰,是她的不对,但您尖酸刻薄的针对一个姑娘家,又何曾有半点男子风度?” 郑承渊是辩论高手,兴奋的看过来。 他吵架还没怕过谁,当即迎战道:“我有没有男子风度,不劳许大人操心,您还是多关心令嫒的病情吧,对了,令嫒的疯病好了吗?没好的话,就好好治病,实在治不好,则应该关在家里,找人看着,千万别再放出来吓人,谁都是爹妈生的,活着不容易,您就让令嫒放大家一条活路吧!我先不说她体型如何,单是那副尊容……” 他啧了声,故意打住,桃花眼往上一挑,道:“您懂得,太难听的话我还真说不出口。大家同朝为官,我也得给许大人留些面子。” 难听的话您还说不出口? 您可没少说! 许逸申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似乎随时都要暴跳起来。 就在这时,许知意轻咳了声,在满是火药味的气氛里,从椅子上站起身,温柔开口道:“郑公子。” 郑承渊瞧着眼前的小姑娘,问:“你是谁?” 许知意垂眸福身,回说:“我就是那只疯疯癫癫、当众骚扰你,还让你连着多日做噩梦的癞蛤蟆。”、 “……” 郑承渊不信。 半个月前见到的许知意,蓬头垢面,脸上涂抹着各种颜料,脸白的吓人,眼睛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嘴巴像是吃了几个小孩。 眼前站着的小姑娘,肌肤白皙干净,狐狸眼又大又黑,婴儿肥的她,笑起来娇憨可爱,宛如邻家的小妹妹。 怎么可能和那个唱大戏的是一个人? “不。”郑承渊皱眉说:“本公子有眼睛,你休要骗我!你们天差地别!” “不过是没有上妆而已。”许知意走近了些,说道:“公子您再仔细瞧瞧。” 郑承渊觉得世界玄幻了,盯着她难以置信的看了半天,忽然问:“你不疯了?” “托您的福,疯病好了。” 上次当街被许知意冒犯后,郑承渊就在等这一天,他知道,许逸申肯定会来上门道歉。 他看许逸申不顺眼,两个人在朝堂上,经常意见相左,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一定要按着他的头狠狠羞辱一番。 万万没想到,人来是来了,连带着他那疯名在外的女儿也来了。 小姑娘和上次见面完全不一样,不仅不疯了,模样还长得媚俗,俏生生的立在那里,看着又乖巧又听话。 郑承渊心头的那股子火气儿,七上八下的就卡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厉害。 要说让他跟小姑娘计较,他还真做不来,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可从来没针对过姑娘家。 要让他轻易放过许逸申,他也不舍得,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迂腐酸臭,没少让他吃瘪头疼,平白浪费这次机会,再让他低头可就难了。 他心里纠结着,表情也很别扭,一时没说话。 郑长东为官多年,最是与人为善,偏生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孙子,处处给他惹事。 方才那番话过后,他明显看到,许逸申脸色变了,借着这个间隙,忙打圆场,笑呵呵的安抚,说着些劝和的话。 许逸申的腮帮子,鼓了又股,到底没发作,他记得来这里的目的,给许知意说:“娇娇啊,还不给郑公子道歉?” 许知意拎着小篮筐上前,在距离郑承渊一米处站定,缓缓福身。 她说:“半月前发病,不小心冲撞了公子,委实抱歉,实不相瞒,虽是娇娇所为,但不仅公子是受害者,娇娇也深受其害。” 郑承渊不以为意,甚至有点想笑。 她能受什么害? 她只要不去祸害别人就是为天下除害! 像是好奇她能编出什么狗屁理由,郑承渊双手环胸,并没打断她。 许知意被他盯着也不惧,而是迎上他的目光。 她羞怯的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染上哭腔,道:“我自五年前染上了疯病,发作时浑浑噩噩,自己做了什么都记不得,为此没少闹出笑话,让爹爹和府上蒙羞。我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只能混沌过日,这五年来,清醒的时候,对娇娇来说,何尝不是煎熬?” 许知意说的激动,滑落两行清泪,她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光,漂亮的眼睛里,情绪真挚又热烈。 郑承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心想:“这是她的手段,她在故意卖惨,想要求我原谅。” 小姑娘家年纪不大,心机还挺深的,以为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他就会就此放过她了吗? 他才不会上当! 第16章 脸疼 郑承渊冷着脸酷酷的开口道:“别哭了,本公子听明白了,想来你也不想染上疯病,好在现在病好了。” 许知意听他话音,心里窃喜。 郑承渊比传言里的要好相处一些! 他既松了口,就表示愿意和解。 许知意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对!娇娇的病能好起来,多亏了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娇娇今生难忘!” “话说的好听,倒是做点实际行动啊。”郑承渊挑了挑眉,不客气的说。 刚才小姑娘一哭,他就心软了,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现在他得端起来,让她知道,自个儿不是掉几滴眼泪就能糊弄的。 没点诚意怎么行? 许知意羞涩的笑起来,她边将篮筐打开,边解释说道:“差点忘了,那日对公子做出非礼的事情,让公子难堪,娇娇打听得知公子喜欢吃甜食,特意做了些花生酥,给公子赔罪,您尝尝看,这些花生酥都是刚做的,酥软甜脆,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这也是她的手段,她在贿赂我!”郑承渊心里门清。 他不想让她得逞,故而只懒懒的朝篮子睨了眼,谁知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让他立刻动摇。 这味道…… 馋的人口水直流! 郑承渊喜欢甜食,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郑府曾重金聘请许多厨子,专门给他做各种点心吃,久而久之,他有了种特殊能力,很多点心只要闻闻味儿,就知道好吃与否。 他吃过的花生酥,大多过于甜腻,因此平常偶尔才吃两片,并不贪嘴。 然而眼下的香味,浓郁却不齁人,似乎还带着花香? 郑承渊跃跃欲试,这么想着之际,手已经不由得伸到了篮子里,取出一块花生酥。 许知意暗暗得意,她笑着催促说:“公子,您试试看?” 他这才回神,看看花生酥,又看看她,轻咳道:“本公子可是个嘴巴挑剔的,若是做的不好吃,想让本公子原谅你,哼!想都别想!如果做的好吃的话,倒是勉强可以考虑考虑。” 这人还挺傲娇! 许知意忍笑道:“是!公子您说的没错,味道若是不好,随便您怎么呵斥,娇娇绝不多说一句话,本就是娇娇做错了,您能赏脸尝尝这些花生酥,都是给我天大的面子。” 郑承渊被她三言两语哄得浑身舒坦。 他微扬着下巴,心中急切,动作却格外优雅缓慢的,将点心放到了嘴里。 一入口淡淡的甜味便四散开来,刺激着味蕾,他控制不住的咬上去,顿觉柔软绵滑,又不失酥脆感,好吃的让人头皮发麻! 郑承渊有点晕眩! 这绝对是他多年来,吃过的最合心意的点心! 刚才只看颜色,便让他蠢蠢欲动,尝到嘴里后,更让他沉醉忘我! 说是快活似神仙一点都不为过! 好吃! 怎么能这么好吃?! 这种甜而不腻的花生酥真的是用手做出来的吗? 这双手得被老天爷亲吻过吧? 郑承渊吃了一块又一块,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地,直到许知意好心的提醒他,问:“郑公子,您觉得味道如何?” “啊……”他意犹未尽,对上那张白净的小脸,似是忆起前尘往事,拧着眉挑剔的道:“味道一般吧。” 连吃十几块不停下来,小半个篮筐都被吃空了,居然还说味道一般? 一点都不诚实! 哪有吃了人家的东西,还不领人家的情的? 许知意可不依。 她闻言淡淡的哦了声,将盖子合上,颇为伤感的道:“看来公子是不喜欢了,估计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郑承渊见花生酥被收起来,忙说道:“虽然味道一般,但许姑娘歉意真挚,本公子也不是小肚鸡肠愿意计较的人,便原谅你了。” 许知意故作惊喜,两只狐狸眼睛眨巴眨巴,旋即微微垂下视线,低声道:“这样会不会太委屈公子了?若是公子觉得难吃,我拿回去便是了,娇娇…娇娇没关系的。” 她把提篮提在身前,拘谨瑟缩的小模样,看的郑承渊一阵无语。 他摆摆手,主动接过来提篮,说道:“罢了罢了,若是真让你拿回去,怕是又要哭上一顿,你这道歉礼,本公子收下了,至于那件事,就此一笔勾销!你说如何?” 许知意显然很高兴的样子,只见她两眼一弯,婴儿肥的脸肉嘟嘟的,笑起来十分具有感染力。 郑承渊松了口气,将拎着的提篮收紧了几分。 许知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乖巧又可爱的,甜甜的道:“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公子真好!” 郑长东还担心他这个孙儿会和小姑娘家计较,看来倒也不是完全不开窍,这件事郑承渊不追究,他自然更不会追究。 眼下见两个小辈相处的和谐,男子高大矜傲,女子羞涩温顺,落在他眼里,都觉十分养眼。 说起来郑承渊到了年纪,给他说媒的不在少数,都被他赶走了,理由更是千奇百怪。 不是嫌弃人家姑娘丑,就是嫌弃人家长得矮,有些明明他瞧着哪哪都合适的姑娘,又被他说无趣无聊。 反正就没有能够让他看得上的! 郑承渊整天跟几个男子混在一起,这让他不得不往歪处想,生怕他喜欢的不是姑娘而是男子! 久而久之,这成了郑长东的一块心病。 现在他稍稍安下心来,审视的瞧着许知意。 小姑娘长得能看,虽不符合当下主流的审美,略显艳俗,不过说话温声细语,进退有度,性子是极好的。 至于之前疯疯癫癫闹出来的笑话,肯定是因为生了病,既然病好了,以后定然也不会再做出有辱门风的事。 最重要的是,郑承渊愿意同她说话。 这就是希望啊! 只要多加撮合,说不定今年能够看到郑承渊成亲,明年他就能够抱上重孙! 郑长东美滋滋的想着,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借口和许逸申有话要说,打发郑承渊领着许知意在府上参观参观。 第17章 认妹妹 二人出了正厅,一前一后的往后院走。 郑府是百年府邸,相当有底蕴,府上的一花一木一石,都是带着些许历史的,尤其是后花园的建造,更是为人所赞叹。 换做别人,让郑承渊作陪,领着参观院子? 那可真是给脸了! 但对于许知意,因着她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花生酥,郑承渊倒是毫无怨言。 他十分尽责,领着许知意走到哪儿,便介绍到哪儿,男人口吻虽然难掩倨傲与得意,不过风景极佳,介绍详尽,许知意体验还不错。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后花园。 刚入花园,迎面一阵暖风吹来,裹挟着丝丝水汽,她抬头便看到从两座假山中间淌下来的小型瀑布,不由惊叹。 就在这时,两道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承渊!不是说去去就来,怎么这么久才来啊!我们俩酒都喝完一壶了!不行不行,你得罚酒!” “就是就是,难道自知酒量差,故意躲起来的?诶?这位姑娘是谁?” 彭和济与鲁恪,均是一怔,他们难以置信的望着许知意,表情渐渐变得玩味。 要知道,郑承渊本就对女子无感,自打上次被许家大小姐当街扑了个满怀之后,见到女子更是绕远了走。 今个怎么转性了? 瞧着二人的样子,似乎方才相谈甚欢? 郑承渊见到好友,嘴下不饶人的道:“我会怕你们?你们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之所以没来,是有些事耽搁了。” 他看到二人朝他挤眉弄眼,觉得有必要介绍清楚,于是对许知意道:“这位是彭和济,那位叫鲁恪,他们都是我的好友。” 之后又看着好友,表明许知意的身份:“这位是许家大小姐。半个月前冲撞了我的,你们应该还有印象。” 彭和济和鲁恪正准备和许知意打招呼,闻言瞪圆了眼睛。 谁? 她是谁? 许知意不是个傻子吗! 眼前立着的这位婷婷少女,哪里和傻子沾一点关系! 好友们呆愣的的反应,取悦了郑承渊,禁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就知道,不止他一个人震惊,如此比较下来,面对着许知意的转变,他竟是最淡定的! 郑承渊笑罢,领着许知意落座。 彭和济和鲁恪都是聪明人,既见郑承渊带着小姑娘过来,就知道那件事翻篇了,故而识趣的谁都没提。 小姑娘个头小小的,脸蛋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算绝美,但带着稚嫩的娇憨,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彭和济笑眯眯的道:“许大小姐的变化有点大啊!” 和郑承渊比起来,彭和济要长得逊色很多,他模样平庸,多亏了身上那层金贵的皮,否则放人堆里还真不显眼。 许知意被问也不恼,大大方方的将在正厅说过的话,挑挑拣拣又说了遍。 总之,中心思想就是突出自己可怜又无辜。 彭和济和鲁恪齐齐动容,说了些抚慰的话,也为她疯病好了而感到高兴。 三个人聊得热闹,半天才发现,郑承渊许久没吱声,于是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 此刻的郑承渊正从提篮里偷偷往嘴里塞东西吃,那姿态那动作,小心翼翼的,活像个贼。 “承渊你在偷吃什么!怎么有好吃的还躲着我们?” 鲁恪性子是最活泼的,他穿一身明艳的水粉色,叛逆的惊世骇俗,这会子大概有些醉意,从椅子上跳起来,去夺郑承渊的东西。 郑承渊偷吃的正高兴,被人发现,下意识的抹嘴,这样一来,提篮就被鲁恪得手了。 “诶?花生酥!”他眼睛一亮,道:“闻着挺香,我尝尝!” “不好吃。”郑承渊说着就要抢回去:“你别吃了,改天我让府上的人做了给你送去。” “不好吃你还吃的那么香!”鲁恪一下子拆穿他,手里抓了两三块,他胡乱的塞了一块,片刻后,兴奋的嗷嗷叫出声。 彭和济失笑着追问:“怎么了?你是要被毒死了啊!” “呸!这也太好吃了吧!这么好吃你居然说不好吃?”鲁恪痛心疾首的道:“你不喜欢,那都拿给我!” “不要!”郑承渊想都不想的拒绝。 彭和济见两个人抢着吃,有点难以理解,他心想,不过是区区花生酥而已,在座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至于这么夸张吗? “让我来尝尝。”他硬是从鲁恪手里掰出来一块儿,抱着好奇的心思吃完之后,表示没吃出来味道,又接连吃了三块。 郑承渊在他再次伸过来手的时候,气的猛拍他:“走开走开!不许吃了!都快给本公子吃完了!” 他将小提篮抱在怀里,活像是护着绝世珍宝。 彭和济被拒,面上有些尴尬,说道:“我尝出来味儿了,觉得还不错,承渊,你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勉强,我来帮你吃吧!” “就是就是!”鲁恪意犹未尽的吧唧嘴,甜而不腻,他还想再多吃几块,就道:“吃完了你让厨子再做给你吃便是!” 说到这里,鲁恪突然福至心灵,他扒拉住郑承渊的衣袖,问:“咱俩是不是兄弟?” “干嘛?” “是兄弟,就让你家厨子再多做一份给我!本公子可以给银子!重金!” 彭和济一想有这种好事,忙道:“我也要!” 郑承渊看向许知意,见她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他为了吃到好吃的,存了私心,摇摇头对两位好友说:“不是厨子做的,是许大小姐亲手做给我的赔礼。” 鲁恪表情生动,乐的叫出了声,他忽而凑到许知意跟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他问:“许大小姐手艺真不错,还会做别的点心吃食吗?” “会一些。”许知意隐约猜出他们的意图,她存了心思要和他们打好关系,自然诚实的回答道。 鲁恪显然很高兴,问了几个自己最爱吃的点心,都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对着她激动的道:“妹妹!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许知意有点被吓坏,她是想着要搞好关系,可没想到这人如此实在,上来就认妹妹! 虽然这声妹妹,是奔着她的手艺来的……但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是奔着她来的。 第18章 打一辈子光棍吧 许知意心中高兴。 在来郑府之前,她有自己的小算计。 郑承渊身份尊贵,不能和他为敌,若是能够侥幸和他成为朋友,那就更好了。 她要留在这里站稳脚跟,结交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是极有必要的,一旦成功,这可都是她的人脉,以后没准大有作用呢。 郑承渊喜欢她的花生酥,可那人傲娇,性子别扭的厉害,倒不如眼前直率开朗的鲁恪。 他们能够和郑承渊玩一起,都是身份相当的尊贵人物,愿意认她当妹妹,说起来是她占便宜了! 许知意羞涩,红着小脸道:“鲁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若是想吃花生酥,意儿做给您吃便好了。” “不!”鲁恪一看她这么上道,对她的好感更是嗖嗖往上窜:“哥哥可不只为了花生酥,就是瞧你顺眼,这个妹妹我认定了!” “对!”彭和济也道:“妹妹!” 和许知意相处,是真的舒坦,她说话专挑人喜欢的说,极为捧场,声音也柔柔的,让人没法不喜欢。 许知意乐的合不上嘴巴,装模作样的推拒几次之后,笑盈盈的喊二人兄长,声音又脆又甜。 三个人顿时其乐融融,将郑承渊给忘了。 郑承渊听他们跟许知意索要点心,许知意一口一个答应的爽快。 他心思不由得动了动,轻咳了声:“既然你们都认她做妹妹,那我便认了她吧!” 鲁恪专业拆台一百年,吊儿郎当的看好戏:“可以认,但你这么委屈的口吻,真没必要。妹妹有我们二人疼就够了。” “就是!”彭和济故意附和,就是为了看他那别扭的样子。 要不是为了好吃的点心,他堂堂郑大人,哪能这么受他们的挤兑啊! 郑承渊知晓这是两个损友,懒得和他们说,转而死皮赖脸的对许知意道:“妹妹以后没事,便多来府上坐坐,爷爷很是喜欢你。” 这一趟道歉之行,收获颇丰! 从天而降三个哥哥,以及身后可是三个庞大的家族,想想就让人振奋! 许知意结交的目的虽不纯,但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对方既然真心实意的待她,她也自然会毫不保留的对他们好。 四个人喝着小酒聊着天,鲁恪时不时插科打诨,惹得几人嬉笑怒骂,气氛很热。 许知意高兴了,一人许诺了一盒花生酥和绿豆糕,便被三个人轮流的妹妹长妹妹短的夸。 就这么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有女婢来提醒,说是许逸申要打道回府了。 许知意起身,其余三人也一并随他到正厅,见到许逸申之后,纷纷行礼问好,态度颇为恭敬。 许逸申疑惑的不得了。 他郑承渊等人同朝为官,关系并不亲昵,怎么几个人的态度,如此诡异,尤其是他们的笑,让他发毛。 一行人将他们送到门口,鲁恪和彭和济笑眯眯的道:“许妹妹回见。” 许知意莞尔,冲他们福身:“哥哥们再见。” 不明所以的许逸申和郑长东,齐齐满脸疑惑。 许逸申碍于在外,没好意思问,钻进了轿子里,想着回去再问。 郑长东上了年纪,心思越来越像顽童,他问郑承渊:“他们都认意儿当妹妹了?” 郑承渊点头承认。 郑长东心里高兴,他就瞧着许知意是个不错的姑娘家,所以他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郑承渊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他开口:“孙儿觉得她不错,所以也认她当妹妹了。” “什么?”郑长东气的喘不上气:“你再说一遍?” “认娇娇当妹妹啊,爷爷不是也很喜欢她吗?我认她当了妹妹,喊她以后经常来府上做客。” “……” 郑长东恨铁不成钢! 他这个孙儿是个榆木疙瘩脑袋吗? 蠢货! 蠢不可及! 就这觉悟,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鲁恪是个大嘴巴,许知意还没到府上,他就将认妹妹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他喜欢认妹妹,在权贵的圈子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大家听听乐呵乐呵就罢了。 谁知这回不一样。 几乎是同时间段,彭和济也说自己认了个妹妹,就连一向以不近女色的郑承渊也承认有个妹妹,且三个人认的妹妹,都是同一个人! 大家伙这才好奇起来,纷纷猜想是哪家的姑娘能有如此好的运气。 消息传出去,自然有来打听的。 当得知妹妹是许家大小姐之后,众人全部惊得目瞪口呆。 那不是个疯子吗? 鲁恪早就猜到大家会有什么反应,明白的澄清,说许家大小姐不疯了,人相当的机灵呢。 他还放话出去,以后谁再说他妹妹是个疯子,就要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不!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假的!”许兮菀得到消息后,气的大发雷霆,光是花瓶就砸了好几个! 她气的浑身都在抖,怒气冲冲的道:“怎么可能是那个傻子!娘亲!那可是郑承渊!你不是说许知意一定会被羞辱的吗!你不是说她会受刺激犯病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呜呜……为什么她一醒来,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凭什么!她现在出尽风头,我算什么!我算什么啊!” 赵娇娥委实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见自己女儿难过,她心里不是滋味,恶狠狠的咬牙道:“谁知道那小贱蹄子用了什么手段,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跟她娘一个德行!不过你放心,娘亲既然答应,要让你坐上大小姐的位置,就一定会办到!” “大小姐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许兮菀委屈的直掉眼泪,拧着手帕道:“娘亲,是她占着位置不肯给我!” “对对对!”赵娇娥给她擦眼泪,安抚她道:“我的女儿才貌双全,可比那个傻子出色多了!她什么都不会,就是个草包!虽然今天走运,可你也知道,鲁家小公子见谁都认妹妹,轻浮的很,要我说,这回肯定也是闹着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许兮菀的脸色闻言才有所缓和。 她瘪着嘴轻哼了声:“女儿料想也是如此,就是气不过嘛。” “有什么可气的?”赵娇娥开导她说道:“她是什么货色,你和她计较什么?你现在应该专注的是自己,以后好嫁个好夫君。” “没有大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嫁个好夫君!”许兮菀还是不甘的道。 “大小姐的位置会是你的,你爹的宠爱也会是你的,且让她得意两天,捧得越高摔的越重!”赵娇娥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许兮菀的神色渐渐得意起来,说道:“还是娘亲厉害,那莞儿便等着好消息了。”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第19章 快把她弄走 许逸申领着许知意回来时,显得很高兴。 他的女儿能够得到郑老丞相的喜爱,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更重要的是,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没有傻子女儿了。 赵娇娥迎上来,投其所好的称赞着许知意,哄得许逸申眉开眼笑,当即叫人宰了一只羊,中午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吃完饭许逸申就被赵娇娥哄走了。 许知意起身也打算离开,被许兮菀叫住。 “姐姐。”她笑着起身,口吻无不艳羡的道:“真羡慕姐姐的好运气,不过这鲁公子妹妹众多,满大街十个里就有九个是他妹妹,姐姐若是当真了,怕是要闹笑话,我只是好心提醒下你,千万别上赶着往上贴,到时候丢人了,那多不好呀。” 话说的好听,说到底还不是嫉妒? 许知意翻了个白眼,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说道:“我说怎么有股酸味,感情是从妹妹身上发出来的呢,你要是嫉妒就直说,何必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难受。满大街十个里面有九个是鲁公子的妹妹,这么大的概率,你都没混进去?丢不丢人哪!你可长点心吧,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你不可以!” 这话无疑是刺到了许兮菀的痛处。 她倒是想当鲁公子的妹妹,关键人压根都不晓得她是谁! 许兮菀有苦说不出,可她看着许知意嘚瑟的模样,又实在来气,冷哼了声:“那是我不乐意当那十分之九!” “妹妹好清流!”许知意肃然起敬,颇为遗憾的道:“本来还想下次带你一起去见鲁公子,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提了。” “……” 许兮菀险些背过气儿去,她绝对是故意嘚瑟的! 许知意是真佩服,继续开口,俨然一副非常感激的口吻道:“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不是酸我,而是真的看不上他们。妹妹的提醒,我会放在心上的,我会努力,争取从众多妹妹中脱颖而出,让鲁公子对我印象深刻!” “……” 许兮菀感觉又被气到了,这个傻子的脑回路果然和大家不一样!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巴不得她被鲁恪等人遗忘的好吗! 她跟她说不通,越说只会血气上涌,不咸不淡的说了声:“那姐姐努力吧。莞儿还有事,先走了。” 许知意说自己也要走,因着二人的院落都是同一个方向,她热切的挽住她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许兮菀不动声色的甩开她,又被她给挽住了! 她要被她气疯了! 她难道感觉不出来她很讨厌她吗?她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就差在脸上写离我远点四个大字了好吗! 许知意当然知道,可她非要恶心她。 看到许兮菀满脸厌烦,却又不敢和她撕破脸皮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她装傻充愣的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切极了,还询问她,问自己如何才能俘获那群哥哥们的喜欢。 许兮菀心里那叫一个酸啊,可也没有办法,只能讪笑着,强自镇定的给她出主意。 偏偏许知意不领情,她出一个,她就否决一个,不是嫌弃做作,就是嫌弃不讨巧。 到后来她还没有烦,许知意倒是先不乐意了,气鼓鼓的道:“看来妹妹不是诚心为我想办法,只是在敷衍我!亏我如此信任你!” “???” 许兮菀想骂娘,真的,她忍了又忍,才勉强扯着嘴巴道:“我是真的在给你出主意呢!” “撒谎!”许知意哽咽声起,旋即捂着脸大哭道:“你到现在还在撒谎!哼!你就是不愿意,呜呜呜…那我不打扰妹妹了!” 她拔腿就跑,没多大会,人就没了踪影。 许兮菀只当她发神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谁知道人刚回了听风苑,就见赵娇娥匆忙赶过来。 她一进屋就问:“你又去招惹许知意了?不是说为娘有办法,你别去掺和吗?” 许兮菀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道:“我根本没招惹她,娘亲何出此言!” 赵娇娥只好道:“有女婢瞧见她被你气的哭着跑回去小南轩的,你阿爹听见不乐意了,为此把我吵了一顿,还说你不懂事!” 许兮菀大喊冤枉。 她咬牙切齿的把来龙去脉说给赵娇娥听,愤愤的道:“娘亲,都是她给我下套的,我真是一刻钟都忍不了她了,您赶快把她给我弄走!” “弄弄弄!今晚就弄!但你老实点,别再闹出事!你阿爹已经对你有意见了!为了她,着实不值当!”赵娇娥给她理了理发髻。 许兮菀平白被摆了道儿,心里恨得不行,连连求着说:“娘亲!你一定要把她弄走!” 看着眼前的女儿,赵娇娥忍不住感慨,她还是嫩啊,心眼还是不够多。 从这两回的过招就能看出,她根本不是许知意的对手,可那小贱蹄子,怎么忽然间花招这么多? 不过,晾她本事再大,在她跟前,也是小巫见大巫。 哼! 许知意认了几个哥哥的事情,青果知道后,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许家是小富小贵的人家,和鲁家郑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能够搭上他们这条线,以后许知意便是嫁人,可挑选的优质公子哥也多。 青果给她端茶,无比钦佩的道:“小姐真厉害。” 许知意掀起唇笑了笑,她厨师界苏妲己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不过她也很清楚,像他们这些公子哥,认妹妹只是一时兴起。真要想混进那个圈子,还得看自个本事。 若是要讨好他们,以后少不了要做些吃的,许知意本身就是个喜欢吃的,于是问青果:“咱们院子有自个的小厨房吗?” “有的。这几年咱们的吃食,都是在小厨房做的。”青果道:“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带我去看看。” 许知意到了小厨房,发现地方虽小,但被收拾的非常干净整齐,案架子被擦的一丝不苟,就连烧火的炉灶台,也是井然有序。 她问蔬菜瓜果都在哪里,青果笑嘻嘻的将一个小缸打开,指给她看:“这是昨个老爷叫人送来的,都是新鲜的呢!” 她脸上的欣喜不是假的,看样子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并不是常有的事。 以前她疯癫,府上的下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拿给她的吃的用的,肯定算不上好。 这么一想,她反而能够理解青果了。 跟着她吃不好穿不好,还处处被人嘲笑欺负,换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份苦。 不过既然她来了,就绝不会让自己重回以前那种处境。 第20章 不会暴露了吧 许知意将厨房大致参观完,心里有了数,按照她自己的做菜习惯,让青果记下来,改动几个地方。 青果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现在特别钦佩许知意,她说什么,她都照做不误。 一主一仆就这么絮絮叨叨,竟然到了半下午。 许知意掐着时间出门了。 留仙楼里人来人往,谈论的竟然都是有关于她的事情,不是谈论她不疯癫了,就是谈论她认了哥哥,就连整个后厨都对此议论纷纷。 许知意仿佛事不关己般,偶尔听两句,大多数时候在闷头做菜。 时间过得很快。 她从留仙楼再出来,一刻不停的往陆府赶。 陆廷野交代过侧门的守卫,因此她到了之后,言明来意,便一路通行的进到他的小院。 往常这个时候,陆廷野都在,今儿不知怎么,他并没出现。 有个中年管家模样的男子,叫她先去做饭,许知意应答后,目不斜视的进了厨房。 她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饭菜端上桌,居然还不见陆廷野回来。 许知意心想,他可能今天有事。 她坐下来等了会儿,之后才找到管家,正跟他说自个先回去的时候,院门那边有了动静,沉稳有力的步伐越来越近。 管家立刻如获大赦,欣喜的道:“少爷回来了,您跟他说去!” 他可不敢随随便便把主子的人给放走。 许知意哪能猜不出来管家的心思,暗道这府上一个个都精明的紧。 谁知她还没想好说辞之际,就听管家跟陆廷野道:“少爷,这位厨娘说她现在就要回去。” “???” 不是说好让我同他说的吗! 管家您说话不算话啊! 许知意无语腹诽,这时抬眸,正见男人步了进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成绺的搭着,那双邪戾的眸子挑了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目光浪荡又勾人。 许知意被他油到了,翻了个白眼。 他没忍住笑出声:“我还没回来,走什么走?就这么不想瞧见我?再想着跑就把你腿打断,叫你哪也去不了。” 这人不讲道理,话也说的霸道。 许知意轻哼了声,道:“我以为你今天有事不回来。” “不会,”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说道:“知道你要来,我哪舍得不回来,都一天没瞧见你了。快走近点,给我瞧瞧。” 许知意瞪他,说他不正经,他听完更高兴了,拽住她往屋子里面带。 他把房门关上,就开始不安分,主动握住她的小手,许知意要躲,他抓的更紧。 可他的手凉的厉害,让她不由得皱眉,问道:“你做什么?” “给我暖暖。”陆廷野可怜巴巴的说:“娇娇手暖和,爷冷。” “不暖。” 她还是往回抽,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好事没惦记着她,坏事儿倒想起她来了。 “这可由不得你。”他坏坏一笑,两只大掌张开,轻而易举的将她小手包住,像是揉面团那样揉了两下,啧声道:“真暖和,真软。” “呸。”她啐声道:“色胚!” “是,我是色胚,娇娇说什么便是什么。”陆廷野混惯了,面相看着凶,可真要哄起人来,能把人娇惯的晕头转向。 面对着这样的好脾气,不管她甩什么脸色,人都能笑盈盈的接着,许知意还真气不起来。 她见他进屋半天了,身上还是不停的往下滴水,好奇的道:“你怎么弄的一身水?” “娇娇在心疼我?”陆廷野两眼亮晶晶的,他舔了舔牙道:“跟他们游泳去了,可没把爷给累死,给我捏捏?” “你身上还有伤,居然去游泳?”许知意难以置信,她分明记得,昨天看他的伤口时,还往外涓涓冒血呢。 陆廷野像是才记起有这么回事似的,愣了愣才夸张的道:“啊,疼!可疼了!伤口一定感染了,这下可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我要是死了,娇娇不就成小寡妇了?” 谁要成小寡妇?她跟他熟吗?!八字还没一撇,他说话就不能有个把门? 许知意受不了他的做作,打断道:“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你少说还得扑腾百来年呢。” “那我就放心了!”陆廷野重重的松了口气,道:“可以陪着娇娇了。” “……” 湿乎乎的衣服粘在身上,穿着难受,陆廷野闹了她一会,就说要去冲个澡,顺便换件衣服。 许知意生怕他喊她搓背,脸都羞红了,好在他还知道分寸,径自进了偏房。 不到一刻钟,他再次出现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只是依旧没穿上衣,光着膀子在她眼前晃。 许知意气的翻白眼,道:“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上药。”陆廷野丢给她一管药膏,哼声说:“你以为谁都可以看爷的身体?别人想看,我还不给她们看呢!” “我不想看。”许知意嘴下不留情:“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行!”他再度拒绝她:“不想看也得看,万一哪天,你看上我的身体,也约等于是看上我了。” “……” 她是那种会中美男计的肤浅女人吗! 许知意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声,示意男人坐下来。 肩膀上的伤口果然感染了,被水浸泡过后肌肤发胀,周边又红又肿。 她看着都觉得疼,动作尽量放轻,男人倒像毫无知觉,上药时还慢悠悠的哼着小曲儿。 许知意心想,果然是皮糙肉厚的臭男人。 “你这伤怎么回事?”她鬼使神差的问。 陆廷野顿了顿,片刻后轻笑起来:“女人家别掺和大老爷们的事儿,上你的药。” 不说拉倒! 谁稀罕知道啊! 许知意吃了瘪,手上速度加快,等给他包扎完,坐下来盛饭,陆廷野似猜出什么,目光追随着她,道:“娇娇真好。” “吃你的饭吧。” “你会游泳吗?”陆廷野又扒了几口饭,找话题问她。 许知意摇摇头,她在前世学过游泳,可惜学习游泳的第二天就掉进池子里猛灌了几口水,吓得她再也不学了。 “改天我教你。这天儿越来越热,到水里面玩会儿,消暑还舒服。” “不用。我不学。”许知意回答说:“怕水,之前被淹过一次,吓住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瞧她脸色真的不大好,又说:“学不会也没事,就当去玩水了。对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道:“你是在许府做工吗?” “啊?”许知意不答反问:“怎么了?” “许家大小姐你应该知道的吧?她这个女子怎么样?爷听说她疯疯癫癫,突然好了,竟然生出几分兴趣来。” 许知意头皮发麻,仔细观察陆廷野的表情,像是在试探,又像是真的发问,一时心中千山万水。 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吗? 难道她无形中暴露了? 不应该的吧! 第21章 捂紧小马甲 许知意藏了心眼,含糊不清的答:“奴婢只是负责做饭的,上面吩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大小姐呢?” 陆廷野眸中的疑惑散开了,他念了句:“怪不得。” “什么?” “你那天做的花生酥,让她风光了把。” 许知意心想,果然是那篮子的花生酥惹的祸,鲁恪早把她去赔礼道歉的事儿事无巨细的宣传了个遍,京城没人不知道。 陆廷野问起来,倒也不稀罕。 “你们大小姐,拿着你做的花生酥去讨好郑承渊,投其所好还真让她蒙对了,得了不少好处。郑承渊那个蠢货,到现在还以为花生酥是许知意亲手做的,嘁,就她那个痴儿,哪能有娇娇这般的巧手?分明是抢我们娇娇的功劳。”他为她打抱不平。 许知意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气不顺,提醒他:“听说现在大小姐人不傻了。” “我管她傻不傻?她跟爷又没什么关系,爷只关心你。”他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问:“立了大功,她给你赏赐没?” “没…没有。”她赏自己做什么,又不是有病! “你们家小姐这么抠?你不如辞了那边的活计,来我这里?”陆廷野三句话不离主旨,哄骗她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许知意不应他:“奴婢为许府做事,是本分,给赏赐奴婢自然高兴,不给赏赐,也无怨言。” “这么乖啊?”陆廷野倾身过来。 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道:“你来伺候我,我天天给你赏赐让你高兴,爷的钱都是你的,你要想要人,人也给你。你说好不好?” “公子好意,娇娇心领了。”许知意垂眸说道。 她在许府好歹能保证自个是囫囵的,真要到了陆廷野这里,还不得被他吃的一干二净? “只是心领?”陆廷野啧了声:“不来拉倒,明儿爷再问你一遍。” “……” “问到你答应为止。” “公子您开心便好。”许知意不咸不淡的说。 陆廷野舔舔牙,瞧着小姑娘淡定的侧脸,就觉得一颗心被挠的痒痒的。 她长得和他胃口,脾气也挺有趣儿,要叫他一天都看不到她,还真有点想的紧。 这晚许知意又被陆廷野送回来。 二人在侧门门口分别时,他突然叹了口气:“娇娇,爷受伤还坚持送你,你感动吗?有没有什么表示?” “是你要来的。”许知意皱眉:“你不送我,我还自在些呢。” “……” 陆廷野本想着朝她讨点好处,可她的话,没一句他爱听的,顿时气的不行,故作凶狠的朝她瞪圆了眼睛,把她往府里撵。 许知意朝他摆摆手,一溜烟的跑远,进到府上,回想起方才陆廷野的样子,觉得幼稚又可爱。 小南轩的门被推开,青果站在门口,低声的道:“小姐,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吃过了。”她说:“准备热水吧,我想洗个澡。” “好。” 她从小径走过,靠墙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的动了动,许知意看过去仔细听,那沙沙的声音又不见了。 兴许是听错了…… 她在屋子里歇了会儿,青果来汇报说热水备好了,许知意便去了净房。 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蒸腾的热气,熏的人脑袋也昏昏沉沉,大概是太舒服了,她就这样睡着了。 直到青果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她才猛然惊醒! “啊——!” 青果是来叫许知意起来的,她泡澡的时间够长了,谁成想推门进入时,地上竟然爬着十多条蛇! 她一叫,许知意也醒了,她愣了愣,旋即目光落到地上,顿时神色凛然! 这么多的蛇!它们颜色艳丽,一看就是有着剧毒的! 其中有几条蛇,正朝着浴桶而来,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不经意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许知意尚泡在浴桶里,却冷的如坠冰窟! 怎么可能不怕? 她快要怕死了啊! 突然有这么多蛇,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她在心里恶狠狠的骂着,脑子却飞速的转动着。 “青果别乱动!”许知意吩咐道:“不想被蛇咬死,就乖乖听话!” “好…好…小姐!”青果泪眼婆娑,哆哆嗦嗦的道。 许知意咬牙,好在并不坐以待毙,她前世就怕这些东西,特意查过蛇害怕什么。 她想了想,对青果说:“你现在慢慢后退,然后去厨房里,找点醋来,如果有雄黄酒,什么酒都好,都拿过来!” “小姐!”青果吓的腿都是软的,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现在全靠一口气支撑着:“我…我不敢……” “你想死吗?”许知意忽然朝她看过来:“你想让我死吗?” 那双眼睛又沉又黑,逼得人不敢与她对视。 “我……”她哭着摇头说:“我不想,小姐…小姐你也别死。” 青果现在很清楚,她和许知意是分不开的,许知意要是出了事,许逸申也不会让她活着。 “那就听我的!现在就去!只要动静小点,它们就不会攻击你!”许知意厉声催促道:“快点!我的命就捏在你手上了!” “我去…我去……”青果捂着脸,狠狠吸了口气,她把眼泪擦干,盯着那些蛇,慢吞吞的往后挪。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它们蠕动时发出的沙沙声,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青果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值得庆幸的是,不知为什么,它们只盯着许知意,给了她机会。 她一出房间,立刻直奔厨房,按照吩咐,把所有能拿的都拿了过来,然后重新回到房间。 许知意的声音及时传来:“把酒坛子都砸地上!” 青果现在脑中一片空白,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哆嗦着,被几条蛇盯着头皮发麻,极度紧张之下,酒坛子摔在了地上! 浓烈的酒味刺激着鼻腔,四下扩散,几乎在同时,那群蛇像是遭遇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争先恐后的朝着门外涌! “让开!” 青果跌在地上,脚边酒坛子里的水全都洒了出来。 她尖叫着,眼看着那些蛇要朝她而来,没想到它们比她还害怕,纷纷绕开她跑远了! 不过片刻功夫,两个人仿佛死了一遍。 青果呜呜呜的哭了半晌,许知意也泡在凉透的浴桶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她吓的腿打哆嗦,牙关至今还在轻轻的颤,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喊青果送衣服过来,自己扶着慢慢站了起来。 “小姐……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青果还是怕,她哪见过这种场面,方才都要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你觉得呢?”许知意不太想多说话:“有人歹毒的想我死,心想着即便我侥幸不死,这种场面受激之下也得疯,可惜了……” 青果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看过来:“小姐是说…是…是……” “可惜我没事,那她就要遭殃了。”她裹紧了身上的衣衫,眸底一片阴沉。 第22章 以其人之道 有雄黄酒的气味刺激,那些逃窜的蛇不敢靠近屋子,一晚上还算安然无恙。 许知意次日醒的很早,她特意上了妆,从镜子里看,气色要有多差就有多差。 她要去陪许逸申用早饭。 许知意到的时候,其余三个人都已经在了,她上前行礼问安后,安静落座。 经过昨天的事,许逸申对许知意明显有了好感,毕竟是他最爱女人的孩子,他关切的问起来:“娇娇,昨晚睡的如何?” “不…不太好。”她诚实的道,缓缓抬起头来。 许逸申正慈祥的笑着,这一眼,立刻吓坏了,方才没仔细瞧,怎么她的脸色如此的差! “娇娇,你怎么了?!”他口吻难掩担忧。 “哎呀!娇娇的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啊!”赵娇娥为了表现贤妻良母,也赶紧叫起来:“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许兮菀看过来,应了声:“姐姐看起来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呢!” “就是!来人啊,去请大夫!”许逸申忙吩咐人去。 许知意制止了,摇摇头道:“没事,只是昨天没睡好,爹爹……女儿…女儿想让爹爹派人到院子里看看。” “怎么了?”看着那张和楚宁酷似的脸,许逸申的心怎么都硬不起来,他追问道:“娇娇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院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惊魂甫定的道,漂亮的眼睛装满恐惧:“女儿昨天晚上,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像是…像是有蛇!” “大小姐真会说笑,咱们许府怎么会有蛇那种东西呢?”赵娇娥在旁道:“兴许是您听错了也不一定呢!” 她意有所指,暗示她疯疯癫癫,却不知道,许逸申最不喜人提的就是许知意的疯病,瞬间冷哼道:“怎么不可能有?万一真有,伤到了娇娇怎么办?只是让人去院子里看看而已,这你也有意见吗?” “不不不。”赵娇娥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恨得要死,脸上却惶恐不安道:“当然没意见,娇娇是府上大小姐,她想做什么,哪敢有谁拦着?老爷,大早上的,您别生气,妾身这就安排人去院子里搜查看看!” “谢谢夫人。”她声音低低的,说话时咬着唇,看起来极为委屈。 他的女儿以前在府上都是横着走的,现在被吓到小脸惨白,即便提合理要求也是唯唯诺诺的,要是让楚宁知道,得有多心疼? 许逸申心里阵阵酸楚,一想到她的变化,和他也有间接关系,就有点难堪。 一顿饭吃的几人心思各异。 许逸申吃完饭就上朝去了,赵娇娥和许知意回了小南轩。 一群小厮在院子里搜索许久,别说蛇了,连只蚂蚱都没发现。 等许逸申回来后,赵娇娥跟他说起这件事,笑道:“妾身便说没有,老爷您还不信,大小姐也承认兴许是听错了呢!老爷您在朝为官,府上自然正气浩然,哪里会有那种阴邪之物呢?” 许逸申被哄住了,称赞了她两句,自个前往小南轩,说要看看许知意。 赵娇娥没有作陪,她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和楚宁极为相似的小贱蹄子。 她烦着呢,本以为今天早上能听到许知意死了或疯了的消息,谁知道她命这么大,十几条蛇都能安然无恙! “阿娘!现在怎么办?你不是说有办法吗?阿爹太偏心了,许知意一正常,他眼里哪还有我?”许兮菀委屈巴巴的道。 “你就会哭!”赵娇娥瞪她,道:“人家许知意就知道哄你爹欢心,你丁点都学不会!” “我又不是狐狸精!”许兮菀反驳道:“女儿在这方面比不过她!也不屑和她比!”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吵得我头疼。”赵娇娥说:“这件事没完!我还不信邪了,看她今晚是不是还这么走运!” 许知意并不知道赵娇娥的打算,此刻她正看着眼前精壮结实的男子,隐隐头疼。 这是许逸申送来的,说她的院子里,还是有个侍卫比较好,硬是将人留了下来。 许知意的确缺人手,可她得确认,新来的是否拎得清,会不会向着她。 “叫什么名字?”她问。 “属下青山。” “行。”许知意道:“我爹让你留下来,你以后便是我的人了,这点你清楚吗?” “清楚。” “那就好。”许知意得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既然是我的人,就应该无时无刻为我着想,懂吗?” “懂。” 好像还算上道的样子。 许知意意外的满意:“你跟我来。” 她领着青山到一间房前,只见男子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些许意外,他显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 许知意没瞒他,说道:“里面的蛇,就是昨晚吓到我的,我没跟爹爹说,是有自己的打算。现在你进去,把它们抓住。有问题吗?” “没有。” 青山从小就是练家子,这种事,于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他进去后,不出片刻,又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蠕动的麻袋,青果吓的尖叫了声,就连许知意脸色都变了,不自觉后退了步。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其中一两条泡酒,另外几条,扔到听风苑。”她看着他,有几分傲气:“他人先害我在前,我自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你要是看不惯,大可现在就走,也大可将此事告诉阿爹。” 青山意外于她的大胆与坦诚,这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她何止不傻,而是相当的…令人刮目相看。 他原本只是府上的一个看门的侍卫,得此机会才能成为大侍卫,因此格外珍惜。 “不会。”他立刻做了决定:“属下既然是小姐的人,愿意为小姐效劳。” “很好。” 青山表示现在是大白天,行事不方便,只能等到晚上才可以,许知意没意见,她只要他今天把事情办成就可以。 下午她照常出门,青山见到,也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并不知晓一样。 许知意满意极了。 等她做工回来时,青山告诉她事情成了。 她挑了挑眉,心情颇好的做了几篮子的花生酥,青果和青山都分了些,三个人吃完就各自睡觉去了。 睡到半夜时,外面一阵哭声,紧跟着是忙乱的脚步。 许知意没什么表情,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没多大会,小南轩的门被敲响了。 青山打开门,见许逸申带人冲了进来,动静相当的大。 第23章 送副棺材给她吗 许知意披了件衣衫跟出来,靠在门边上,满脸疑惑。 她像是被吓到般,不解的问:“爹爹,这是在做什么?” 月下美人,自然是动人的。 许逸申看她无恙,松了口气,关切的道:“府上果然有蛇,方才咬到了莞儿!阿爹不放心,再来让人看看你这院子里有没有!” “啊!”许知意惊讶又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蛇!真的有蛇!怎么…怎么会咬到妹妹呢?她怎么样了?我去看看她!” “还好咬她的不是毒蛇,并无大碍,不过她受到惊吓,已经昏过去了,今晚太晚了,你明日再去也不迟。”许逸申看着她吓的苍白的小脸,温声说道。 不是毒蛇咬的啊? 许知意略感遗憾。 要说许兮菀还真是走运,那么几条蛇里,大多都是毒蛇,她倒好捡了一条命回来!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狠,不过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罢了,真正狠的是她们,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来! 许知意想着,渐渐压下心绪,许逸申还在这里,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她沉默着咬咬唇,再开口时带上了哭腔:“那好吧……其实都…都怪我。” 许逸申见状慌了,怎么好好的还哭上了,她哭起来可真是和楚宁一模一样,连瘪嘴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娇娇别哭,怎么就怪你了?跟爹爹说说。”他心疼极了。 许知意用手绢擦拭眼泪,说道:“应该是今天有人来院子里找蛇,把它们吓到了妹妹的院子里,如果不是我,妹妹就不会被咬了!妹妹被咬一定很痛吧?我倒宁愿被咬的人是我!” “胡闹!”许逸申不悦皱眉到:“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能怪你呢?兮菀被咬,爹爹心疼,难道换成你,爹爹就不心疼了吗?” 许知意抿唇不语,只是将脑袋缓缓低下。 她的沉默,让许逸申忽然想到自己前几年的所作所为,不由觉得脸有点疼。 在她痴痴傻傻那几年,他对她的死活……并不怎么在意。 许逸申感到后悔了,谁知道她还能变回聪明伶俐的样子啊? 他讪讪的扯了扯嘴角,想说些安抚的话,又实在没脸开口。 好在许知意并没让他特别难堪,温声的道:“是女儿说错话了,爹爹莫生气。知道爹爹心疼女儿呢!” 许逸申脸更疼了。 他总觉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然而抬眸,看到那双清澈懂事的眼睛里,什么杂质都没有,他又暗暗懊恼,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夜很深了,又折腾半宿,父女俩话会儿话,这才分别。 许知意得偿所愿,睡得格外香。 一觉睁开眼,天色已大亮,她洗漱过后,让青果来上妆。 青果现在上妆,都听她吩咐,习惯性的问:“小姐,今天怎么画?” “怎么好看怎么画!” 许兮菀被蛇咬到卧病在床,眼下一定无比憔悴,她长这么张出色的脸,是时候去拉仇恨了! 她决不允许有人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许知意按照前世最受流行的桃花妆,指点着青果,给自己精细打扮着。 上妆结束之后,青果愣住了。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就是莫名迷人很多! 以前怎么没发现许知意这么好看! 如果不是婴儿肥,令她的美貌逊色几分,她只怕要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惊艳些!不!她和第一美人不是同种类型的,但显然更明艳! “好看吗?”许知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朝她挑了挑眉。 美人顾盼生辉,眉飞色舞,粲然一笑,只轻描淡写的一瞥,就让她漏了心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果挠了挠头,说道:“好看!” “比许兮菀还要好看?” 青果郑重其事的点头。 以前她完全不觉得她好看,疯疯癫癫又脏兮兮的,每天的口水都能有一尺多长,差点没把她恶心死。 相比较之下的许兮菀,不仅衣服华美,仪态更是雍容优雅,远远看着,都赏心悦目,以至于长相的那点不足,都不算什么了。 可如今被她问起,认真思索之下,才发现,即便不符合当下西凉的审美,仍不能否认,她的五官是极为出色的。 许知意高兴了,慢条斯理的用过早饭,才领着青果往听风苑去。 青果在旁提醒道:“小姐,咱们去看二小姐,不带送点东西过去吗?” 许知意不掩饰厌恶之情,轻嗤道:“送什么?送副棺材吗?” 青果一噎。 她没忘记那晚被毒蛇支配的恐惧,可深宅大院里,姐妹之间来往的礼数不能废,她这么提,也是为了帮许知意树立形象啊。 “咱们空着手去不好看。”青果想了想,硬着头皮继续道。 “我知道,你别担心。”许知意笑眯眯的:“妹妹现在躺着无聊,我给她添点堵去。” 她又露出了狐狸笑容,精明的让人瑟瑟发抖。 青果早就知道,她不傻之后,肚子里都是主意,用不着她操心。 主仆二人来到听风苑,许知意在门前顿了顿,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过了会儿,低低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青果大惊:“小姐,你怎么了?” “我这是为妹妹难过呢!”许知意揉了揉眼睛,晶莹的泪珠说掉就掉:“好端端的,怎么就摊上这种倒霉事呢?太可怜了,我太心疼了!” “……” 青果嘴角抽搐,对不起,是她太天真了,她单知道自家小姐会演戏,没想到戏瘾说上来就上来! 许知意啜泣着来到里屋。 她哭的梨花带雨,语气却关切道:“妹妹,你还好吗?听阿爹说你被蛇咬了,怎么如此不小心呢?咬到哪里了?可否严重呢?” 许兮菀被咬本来就心情烦躁,看到许知意过来,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尤其是她注意到她居然上了妆,简直气的想翻白眼。 她昨晚吓出一身冷汗,头发汗津津的贴在脸上,不用看就知道模样多么惨烈。 可眼前的许知意,那张小脸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即使是哭丧着脸,着实有几分姿色。 许兮菀暗暗咬牙,她平常不是不爱上妆吗?怎么来探望她,反而特意打扮一番! 她是故意来添堵的吧? 这个有心机的小贱人! 啊啊啊啊啊! 快气死她了! 第24章 男人都是狗东西 许兮菀心潮澎湃,恨不得跳起来照她脸上捶,而现实是,她莞尔一笑,表现的很是端庄温柔,道:“不碍事,爹爹昨天请了府上最好的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了。早晨又涂了药,大夫说,静养几天,便能下地行走了。昨天可把爹爹吓坏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爹爹那么紧张的样子呢!” 她化妆给她看,她就炫耀父爱。 许兮菀自以为扳回一局,殊不知许知意此刻心中只有呵呵。 她要是原主,估计会因为这番明晃晃的炫耀而难过,可她不是,她在乎许逸申的宠爱,就是为了让自个过得舒坦,没多少真情实意。 因此,此刻许兮菀暗暗的示威,她只觉得可笑幼稚。 她等她过足了瘾,才装模作样的继续问:“是伤到脚了吗?” “是的。”许兮菀感慨:“幸好不是脸,女子的容貌最为珍贵,若是伤到脸,还真不想活了呢!” “伤的不是脸,确实幸运,但妹妹也不该厚此薄彼,都是身体一部分,怎么还分出高低贵贱了呢?”许知意语重心长的劝:“从小我们便被教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是根头发丝,妹妹都要平等看待,珍之重之,这次你没保护好自己,受伤了,当属不孝,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许兮菀:??? 这人怕不是脑子还没好吧! 她想口吐芬芳,居然莫名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啊! 这种魔幻逻辑偏偏她无力抗拒是怎么回事! 好气! “妹妹,我说的你有在听吗?”许知意见她不答,再次出声,这下可算看到她走神了,当即瘪瘪嘴,委屈的道:“妹妹,长姐说话你怎么能心不在焉呢?我知道,之前我疯疯癫癫,你不把我当姐姐,我也认了,可既然我治好了病,该有的礼数,你怎么能不放在眼里呢?” 这个帽子扣的可大了! 她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许兮菀还记得,上次许知意哭哭啼啼跑走之后,许逸申没少给她脸色看,以至于一看到她哭丧着脸,她心里就犯怵! 她忙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姐姐说得对,正为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愧疚呢。” “这样最好。”许知意倍感欣慰的道:“看来还是要当姐姐的我,多多提点你才是。” 许兮菀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只想顺着她的意,赶紧把她送走。 她待在这里,实在太烦人了! 因此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乖巧的认同,偶尔还会打个哈欠,暗搓搓的催她离开。 许知意本来就是闲的无聊,才来看她的,待了会儿就觉得没劲,起身准备离开。 许兮菀眼睛一亮,希望就在眼前! “妹妹好好歇息,我这就走了。”许知意说道。 许兮菀觉得,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话比这句还要动听。 她不敢开口挽留,生怕她真再厚着脸皮待一会,便道:“那就不耽误姐姐了,姐姐慢走。” “对了,这次过来,没给你带什么东西。”许知意叹息道:“主要是妹妹这里什么都有,不像我…算了,你歇着吧,我走了。” 她哭丧着脸来,又哭丧着脸回,进到小南轩之后,让青山对外宣称心情不好,要闭门谢客静心休养。 青山和青果齐齐不解,这又怎么了?明明看她一进院之后,就喜笑颜开的,哪里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许知意中午没去正院吃饭,饭桌上骤然少两个人,引起了许逸申的注意。 他知道许兮菀不方便,差人送了饭菜过去,询问许知意为何不来,听到下人说她要静心休养,当即眉头跳了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为什么闭门休养? 难不成谁又惹她生气,让她犯病了? 许逸申坐不住,紧张的不行,说道:“你们是不是在大小姐跟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谁不知道这几天,老爷把许知意捧在心尖上,当下人的都不傻,不会去自讨没趣,见着许知意,不知道有多恭敬呢。 管家如实汇报,许逸申显然不信,说道:“娇娇如今懂事多了,肯定不会小题大做,一定是有谁做了刺激她的事情!” 赵娇娥坐在旁边,本来因着没害成许知意,憋了一肚子的火,看许逸申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顿时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气儿不顺,说了一句:“自打老爷发话之后,府上人都小心翼翼的,哪敢还去招惹她,老爷,你也知道,是个人都会有心烦意乱的时候,没准大小姐也是这样,依我看,她下午可能就好了。” “不行。”许逸申不赞同。 张御医都说了,要是她被刺激的厉害,很有可能会再变的痴傻。 说什么都不能让她犯病! 他一定要弄清楚! “去查!大小姐今天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管家不敢忤逆,如实交代,许知意早上起来,就去了听风苑,这事大家都知道,他没有瞒着。 “你是说,她回去的时候也是哭丧着脸的?”许逸申问。 管家点头。 赵娇娥就差两眼一抹黑,生怕又和许兮菀扯上关系,忙道:“大小姐去听风苑之前,也是哭丧着脸的啊!” 许逸申愣了愣,心想的确如此,可许知意的确也是在去完听风苑之后,就闭门谢客的。 “去把青桥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 青桥被叫来时云里雾里的,听许逸申问起许知意和许兮菀说了什么,她也如实全都说了。 这下许逸申明白为何了。 娇娇是觉得自己亏待了她! 许兮菀的闺房和她的相比之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丝毫不为过! 明明都是心尖上的女儿,待遇差别却如此之大,她怎么能不难过不失落呢? 那句“妹妹这里什么都有,不像我……”,藏了多少说不清的委屈啊! 许逸申心里懊悔,立刻吩咐管家,把许知意房间里的摆置,能换的全部都换上一遍,许兮菀什么标准,她就什么标准。 赵娇娥这下连气都懒得生了,她知道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许逸申的想法。 以前楚宁皱个眉头,他都紧张的不得了,现在换成了楚宁的女儿,那么一张脸,要了他的魂儿。 男人都是狗东西! 第25章 可能中邪了 她心里憋屈,腾的起身说吃饱了,动作惊到了许逸申,在她身后还数落了两句。 赵娇娥死死咬牙,头一回觉得许逸申那么讨厌! 管家办事效率很快,隔天中午,就带着人和家具,再度敲响了小南轩的门,随行的还有赵娇娥。 她气归气,作为当家主母,该出面还是要出面的,见到许知意,表明来意后,便要离开。 许知意叫住她:“夫人慢走。” 赵娇娥看着她,没什么耐心道:“怎么了?” 许知意笑笑,朝青山点了点头,很快青山就抱着一个酒坛子过来了。 赵娇娥疑惑:“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昨晚青山在院子里发现了几条蛇,就捉住了,我听说用蛇来泡酒,能够滋补身子,就如法炮制,弄了这么一坛,想着您照顾阿爹辛苦了,多年为府上操劳,必定也是劳心劳神,便用来孝敬夫人了。”她笑的天真,一双眼睛弯弯的:“夫人不会不领我的好意吧?” 赵娇娥伸出去的手,迅速收回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两步,惊恐的望着那个酒坛子。 她想破口大骂,想问问她发什么疯,毒蛇泡酒,是不是想毒死她才高兴? 惊恐失措之后,是强烈的愤怒。 赵娇娥恶狠狠的将视线移上来,瞬间愣了愣,许知意明明是笑着的,那双眼睛却沉沉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瞳仁漆黑,里面装的是她的倒影。即便没有故作凶狠,她分明觉得阵阵凉意从脚底窜上来。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不! 应该不会的! 这件事她做的隐秘,没人会查到她身上来的! 兴许只是凑巧罢了! 赵娇娥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下这么安慰,眼睛却始终不再看许知意。 “夫人?”许知意似笑非笑着,青山了然的再上前一步,将坛子又朝她推了推,她幽幽的道:“夫人难道还在怪我吗?” “什么?”赵娇娥几乎跟不上她的思维,满脸不解:“我怪你什么?” “怪毒蛇没有咬我,怪毒蛇怎么就不长眼的跑到了妹妹房里。”许知意啧啧出声,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袋,道:“对了,你还怪为什么毒蛇不把我咬死,是吧?” 赵娇娥脸色大变,惊慌的否认道:“不!不!我没有!你别瞎说!青天白日里,大小姐怎么胡言乱语!莫不是疯病又犯了?” “我要是真的犯了疯病,这坛酒早就砸你身上了!”许知意从青山手中夺过酒坛子,脸上满是怒气。 赵娇娥吓的一哆嗦,舌头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许知意把眼睛狠狠一瞪。 她本来模样可爱,这会儿绷着脸,居然当真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尤其是她手里的酒坛子,那里面装的可都是毒蛇啊! 赵娇娥想到这里,就怕的浑身起鸡皮疙瘩,她死死的盯着她,只见她猛地把酒坛子高举起来,竟是要砸过来! “啊!” 她两腿发软,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连忙蹲下以手抱头的叫着,然而意料之中的场面,迟迟没有出现,等来的反而是畅快笑声。 “哈哈哈哈!”许知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夫人,您还真信了啊?我…我就跟您闹着玩的!我哪儿敢砸您的呀!没吓着您吧?快快快,青果,还不赶紧将夫人扶起来?” 青果其实刚才也被吓的不轻,还真怕这事儿没法收场,幸好只是吓唬吓唬。 她赶紧上前,去搀赵娇娥。 赵娇娥刚开始愣愣的,听完她的话,慢悠悠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愤怒! 这个傻子,胆敢捉弄她! 气死她了!她咬牙切齿,无数次的懊悔,为什么当初把她弄到井底时,没有直接摔死她! “夫人,您还好吧?”许知意虚情假意的关怀道:“若是不小心被我的小玩笑给吓住了,您就更需要这坛子酒了。” 她将酒坛子塞进她的怀里,笑眯眯的道:“赶紧回去给自己倒上一杯,小酌一口,压压惊。” 疯子! 真疯子! 赵娇娥把额头的汗擦了擦,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索性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拔腿就走。 许知意在身后轻声唤道:“可一定要记得喝酒压惊哦!不然小心今晚做噩梦啊!” 赵娇娥脚下一崴,险些摔了。 这一幕被许知意看到了,乐的眉开眼笑。 青果担忧的道:“小姐,咱们今天这么对夫人,万一夫人告诉老爷的话……老爷如果生气,那么您之前做的岂不是前功……” “不会的。”许知意笃定的道:“她哪有那个胆子啊,那坛子酒意味着什么,她倍儿清楚。” 赵娇娥心思沉沉的回到房间,将那坛子酒放在桌上后,眼睛里染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许知意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不然的话,她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话! 她派人去抓蛇,又命他们将蛇丢进她的院子里,那些人,是不是看许知意最近得宠,所以出卖她去讨好她了? 有这个可能。 府上的下人向来都是墙头草,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两面讨好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她盯着这坛子酒,咬了咬牙。 这是许知意给的警告。 赵娇娥觉得,不管她有没有猜中其深意,最近的确得安分些。 因为许知意的聪明劲儿,超出了她的想象,想要直接下手斩草除根,有点困难,稍有不慎还会搭上自己,此事得从长计议慢慢来。 “所以娘亲的意思是,还要让我继续等?”许兮菀听完后,整个人都炸了,愤愤的开口道:“你是没看到,她今天来我屋子里有多嚣张!这才短短几天,她就这样,若是再得了阿爹的疼爱,还能有我的好日子吗?难道娘亲,您愿意您的女儿日日被她欺负?” “我不愿意能怎么样?”赵娇娥心里烦躁的说:“这个丫头现在有点邪乎,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咱们若是再动作大点,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等等,再等等。” “娘亲,你刚才说她邪乎?”许兮菀缩了缩脖子,害怕的道:“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啊?不然怎么会突然疯病好了?又突然伶牙俐齿?又突然有这么多的歪主意?” 第26章 陆廷野混蛋 赵娇娥将许知意醒来后的所作所为翻来覆去的想,不琢磨不知道,一琢磨简直吓一跳,完全和以前是两个人嘛! 以前许知意没有疯的时候,还是知书达理的,脑子清醒归清醒,但真不见得有多聪明。 眼下的许知意,歪主意是一个接一个,脸上笑嘻嘻,心思却藏得很深,叫人摸不着更猜不透,一惊一乍的,似疯又不像全疯! 没准…没准就是中邪了! 赵娇娥手发紧,后背起了层薄薄的冷汗。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许知意要真是被什么精怪附体,那玩弄起她们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顿时觉得家宅不宁,兴许明个横死府上的人就是自个! “你先别声张!”赵娇娥毕竟身为娘亲,再怎么怕还是要先稳住许兮菀,她定了定神,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会派人去查。” “这怎么查?”许兮菀着急又不解:“她要是中邪了,能叫人把她收了吗?” “应该能的。”赵娇娥快速在脑海中搜罗着:“娘亲认识个大师,这就回去同她写封信,在大师没来之前,咱们都别去招惹她。” 此刻的许知意,对她们来说,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少女,她似乎会通天法术,一嘴吃下一个人似的。 许兮菀缩着脖子,整个人都吓傻了的连连点头:“娘亲放心,我…我不惹她,但你要快啊!要让大师快来!来晚了,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赵娇娥心急如焚,她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警告的蹬了蹬眼睛:“别说那些晦气的!” “呜呜……”许兮菀被凶的鼻子一酸:“她肯定是什么妖怪!肯定中邪了!不然好端端的,这回蛇应该咬的是她,怎么会咬到我!” “你小点声!”赵娇娥哪里知道她哭嚎着把这个都说出来,当即恨铁不成钢:“这事不许再说了!给我烂到肚子里!要是让你阿爹知道了,咱们还能有好日子吗?把嘴给我闭上!什么蛇?什么该咬她不该咬你的!再乱说话,看我不打你!” 许兮菀知道怕了,张着嘴,什么都不敢说了。 但许知意有可能中邪一说的阴影,彻底笼罩在二人心头,导致她们真情实意的老实了好几天,老实到就连许知意都觉得不对劲。 府上太安静了! 不应该啊! 许兮菀就是个找事精,赵娇娥更是为虎作伥,巴不得天下不乱呢,她们两个一唱一和,俨然把许府当成了自己的大舞台。 眼下大舞台闲置了好几天,整个府上风平浪静,实在是还有点不习惯呢! 许知意觉得奇怪不已,晨起洗脸的时候问青果:“隔壁院儿的那个,这几天都在干嘛?” 青果同样疑惑的道“小姐也觉得安静的过分了?” 许知意郑重其事的点头:“她是不是又在闷声瘪什么大招呢?” “不知道。”青果只把自己打听到的说出来:“估计是被蛇咬的缘故,听说这两天总说自己做噩梦,然后睡得不大好,整个人虚弱了一大圈。估计就是想要作妖,也没什么精力吧!” 许知意瘪瘪嘴:“她是活该!害别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报应在自己身上!我还做了几天噩梦呢,让她多做几天才好!” 青果知道她现在性子直,当着自己的面,口无遮拦的,不免出声提醒道:“小姐,这话当着老爷的面,可不能说。” “我又不傻。”许知意朝她瞥了眼:“你再去打听打听,我总觉得怪怪的,她被蛇咬了口,可那蛇又不是毒蛇,顶多算是个皮外伤,怎么就还整个人虚弱了一大圈呢?” “胆子小吧。”青果猜测着:“奴婢得空,再去打听打听。小姐,你今天下午还要出去?” “出去啊!”许知意提起这个,满脸犯愁:“你记得替我打掩护!” “小姐放心好了!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每天下午您要习字读书,就连老爷都特意吩咐,不许人过来打扰呢!”青果口吻有些快乐。 现在的小南轩,食物果蔬应有尽有,又因为有许逸申的格外恩宠,简直就是个小天堂。 她平日只管照顾好许知意,院子里没有别的丫鬟来和她争宠,这真真是来到许府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了。 许知意瞧了眼她带着笑意的脸,想到自己去过留仙楼之后,晚上还要再去陆廷野那里,实在笑不出来。 青果眼睛尖,试探的道:“小姐怎么哭丧个脸?” 许知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该啊!我就不该长这张脸!” 要不是这张脸,她能引起陆廷野的注意吗? 要不是引起他的注意,她能被堵着吓着当了他的厨子吗? 要不是当了他的厨子,她能天天晚上被他捉弄的脸红心跳吗! 她拍拍自个的脸,悔不当初的道:“错了没!知道错了没!都是你惹得祸!” 青果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慢慢的提醒道:“小姐,您可轻着点拍,不疼吗?” “疼!” “……” 许知意在留仙楼里的时光,过得是相当愉悦的。 她喜欢做菜,可惜这个时空,很多食材和调料都没有,好在留仙楼是最大的酒楼,还能有她的发挥之地。 这里的厨子们,私下里也会明争暗斗,但关于做菜方面,大家都显得很谦虚。 她做的一些新菜式,他们挨个的来找她请教,倒是让许知意有些不好意思。 彻底忙完的时候,天空逐渐染上暮色。 因着又和几个厨子讨论了菜的新做法,从留仙楼里出来,天色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 许知意清楚,该往陆廷野那里去,可今个儿是真不想,腿不情不愿的迈着,脚下能走多慢走多慢。 主要是陆廷野混蛋! 他总说些娇娇香娇娇软想娇娇之类的话,偏生生得一副好嗓子,在耳边低声呢喃时,腿是压根不受控制的软了。 昨天她没扛住,竟然歪到了他怀里! 男人脸上立马浮现喜色,笑眯眯的将她抱了个结实。 她反应过来后,急忙要跳起来,无奈被他箍的牢牢的,剧烈挣扎自之际,她的唇擦在了他脸颊。 陆廷野得意畅快的大笑,她羞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淦! 第27章 明天不用来了 许知意越想越觉得没脸,这张脸不争气,生成这样就算了,就连这腿都不争气,见到个美男都往人家怀里摔! 那可是陆廷野! 对她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的陆廷野! 她主动投怀送抱,他那么厚的脸皮,哪里肯撒手? 昨晚就那么被他抱了好大一会儿,要不是她着急回府,佯装气的差点哭出来,混蛋东西还不肯放她呢! 今天要再见到他…… 许知意薅了薅毛头发,简直头秃不已。 她希望陆廷野今晚回来的晚一点,那样她做完饭菜之后,拔腿就跑,可不会像上次一样,傻乎乎的去请示管家。 陆廷野混的不行,他院子里的都跟他一个德行。 留仙楼距离陆府并不远,许知意左思右想这会儿,脚下的功夫可没停着,这会儿抬头,就瞧见了陆府的牌匾。 她轻车熟路的往侧门拐,当看到门口候着她的人,不是管家而是陆廷野的时候,脑袋中一片空白。 “怎么是你?”许知意毫不掩饰惊讶之情,脱口而出的问道。 “怎么不能是我?”陆廷野觉得好笑:“这是陆府的侧门,我是陆府的人,出现在这里,奇怪吗?” “呵呵呵呵……”许知意皮笑肉不笑的附和:“好像不怎么奇怪。” “那你怎么一副见鬼了的样子?”他步步紧逼道:“你不想见到我?” “不是很想。”许知意如实说道:“要不是你捏着那个秘密,我是打死都不会来的。” “得了。”陆廷野打断她,视线在她红口白牙上顿了顿,扬眉啧了声:“嘴巴长得挺好看,怎么就说不出一句我爱听的话?” “我……” “闭嘴。”他凶巴巴的瞪她:“再说抽你信不信?” 许知意把眼一翻,耸耸肩,她惹不起行了吧! “进来吧。”陆廷野就是纯粹吓唬她,再次开口时,声音还是尽量温柔的:“真是拿你没办法,走呗您,还干巴巴杵着?要是等我抱你呢,你就直说,怎么还别别扭扭拧巴上了?” 他三言两语就会顺着自己的意思,再墨迹下去,这男人肯定会顺水推舟的抱她。 许知意叹服不已,忙快步跟在他身后,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仅可以走,还可以健步如飞。 看着她跟个兔子似的,陆廷野被气的真没脾气了。 他噗嗤笑出了声,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许知意照例是直奔厨房,这里她来的次数多,熟的很,下人们瞧见她过来,纷纷朝她问好,大家都尝过她做的菜,没办法不喜欢她。 陆廷野每次都会点比较复杂的菜品,他的那点心思,基本就摆在明面上了,但他低估了许知意的能力。 她是谁? 人称集美貌与智慧与一身的天才小厨娘! 前后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几道极为讲究的菜品端上了桌。 香味扑鼻,勾的人馋虫作祟。 陆廷野在外面跑着疯玩了一天,中午压根没怎么动筷子,似乎是吃惯了她的菜之后,就再也看不上别的,这会儿饿是真的饿了。 “盛饭。”他朝她看了眼,豪气的道:“给爷整个七八碗。” “这么多?”许知意惊呆,问道:“那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不吃完,你别想着回去。”陆廷野瞧着二郎腿,懒洋洋的戳穿她的心思:“让你多陪我一会儿,整的我好像要把你吃了似的。” “不是吗?”许知意无语,他还好意思说?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是冒着光的,那模样,活脱脱是饿了几天的狼逮住了猎物般。 陆廷野大口吃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动作,在他做来,反而很有美感,看起来讲究又优雅,不显半点狼狈。 他吞咽完毕,才龇牙笑道:“是是是,什么时候给吃?” “渣男!”许知意瞪他:“只有渣男才会满脑子想的都是得到女人的身子。” “是个男人遇到喜欢的女子,都会这么想。”陆廷野不赞同:“他不想他就不正常,要不就是不行。” 许知意无语:“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正常?” “反正正常的男人,都会想这档子事,这是生理本能决定的,有时候要正确面对它。”他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许知意生怕他下一句要同她讲讲所谓的生理本能,忙说道:“你们得到后就会抛弃。尤其是你,肯定是腻了就不要了。” 陆廷野觉得很冤:“你怎么乱给我扣帽子啊?老子从没有过女人,谈何抛弃?” “指不定我就是被你抛弃的第一个!” “前提是你得先成为我的女人。”陆廷野往嘴里狠狠扒了一口饭:“咱俩八字还没一撇呢,手不给拉,也不给抱不给亲的,怎么就谈起来被抛弃了?你们女人,真是不讲道理。” “……” 许知意无话可说了,她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沉默下来,就看着他吃了一碗又一碗。 他还真把那八碗饭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厉害。”许知意称赞道,只顾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现在吃完了,我能走了吗?” “一天到晚还没来就想着走,满脑子都是走,娇娇,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不舍得走。”他气呼呼的擦了把嘴,口吻有几分生气的道:“你个气人精,明天别来了,真是哪天都要被你气上一气。” “真的?”许知意喜上眉梢:“明天真不用来?” 他本来确实有这个打算,明天他要进宫去,晚上肯定是赶不回来吃饭的,所以才叫她歇息一天。 然而看到她的样子,又觉得被深深气到。 “假的!”他磨牙道:“明天也得来,我叫管家去接你!” “哼!”许知意咬着腮帮子道:“出尔反尔的骗人精!” “对!怎么着?” “……” 许知意本来以为,第二天还是要去陆廷野那里的,没想到次日醒来,事情生了变化。 她还在梳妆打扮之际,许逸申就派了人过来,叮嘱她好生收拾一番,说是府上来了贵客。 许知意莫名其妙,心道以前来贵客,也不见请她到前厅去,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根本用不着出面的啊? “谁要来啊?”她问青果:“你有收到消息吗?” 青果把发簪给她插进发髻里,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既然老爷让小姐您过去,您就过去看看,这也是老爷看重你的表现啊!” 许知意觉得言之有理,收拾妥当后,施施然往前院去。 第28章 贵客的邀请 人还未到前院,便听到里面传来的畅快笑声,其中夹杂着几道熟悉的声音,让许知意脚下一顿。 她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他们几个吧,结果进到主院,还真瞧见了猜想中的那三人。 郑承渊是最显眼的。 谁叫人家生的好看呢? 十六岁的少年如青葱般挺拔,玉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着健康的光泽,一双漆黑的桃花眼,微微上扬,自信又桀骜。 有这么个出色的参照物在旁边,将穿了一身艳粉色长袍的鲁恪,衬托的丑且沙雕。 彭和济还算正常人,因为他一直模样平平,且衣服穿得中规中矩,骤然一看,并没有鲁恪那么辣眼睛。 许知意嘴角微抽,轻轻咳了声,这样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鲁恪吹了声口哨,像是无视了许逸申的存在,不吝赞美之词的道:“哇哦!妹妹!哥哥们来看你了,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呀!开不开心?咦?怎么短短几天不见的功夫,妹妹怎么又变好看了些?快走近些,让哥哥们再好好看看!” 对于他的不着调,许知意有心理准备。 她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脸红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的笑道:“哥哥真会说笑,我还是我。” “不不不。”鲁恪摆摆手道:“外面都在传,说是府上有蛇,有位小姐被蛇咬了,我们三个都担心不已,如今见你安然无恙,倒也都放心了。不过说实话,我真觉得你个小丫头越长越好看,小模样叫哥哥看了,简直心花怒放。” 西凉民风开放,并不禁止未成亲的男女交往,可大庭广众说出这种引人遐想的话,作为父亲的许逸申,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斜着眼警告他:“鲁公子说话要注意分寸!” “哦哦哦。”鲁恪嘿嘿一笑,道:“好的许大人!您说得对!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 彭和济擅长打圆场,他算是有文化底蕴的,说起话来是三个人中最文绉绉的,一来一往间,许逸申的脸色勉强好些。 他倒不是反对许知意交友,更别提对方三个都是高门大户的青年才俊,知晓他们有分寸,就放话让他们年轻人谈天说地,还叮嘱许知意带着他们参观下许府,之后便识趣的回了书房。 许逸申一走,几个人笑嘻嘻的看着许知意:“妹妹,被咬的不是你吧?” “啊……”她摇摇头:“不是我。是我的妹妹……” “那就好那就好。”鲁恪打断她:“只要不是你就行,其他人咬没咬,我们不在乎。我们只在乎你。” 他说话不正经,情感却是真的,许知意微微一笑,算是收下了他的这份关心。 鲁恪不是能坐得住的人,茶也喝了,话也说了好大会儿,他坐在椅子上来回动,看的郑承渊直蹙眉:“椅子上是有火在烧你吗?” “我不老这个德行?”他回话道:“闷得慌,要不这样,妹妹,你带咱们参观参观府上呗?” 说完他朝着彭和济和郑承渊二人使眼色,郑承渊不屑于回答,彭和济想了想,点头附和。 许知意无语,他们几个的家宅,都比许家要大要漂亮,肯屈尊来许府参观,还真是赏脸啊! 人家话都说出来了,自然不可能不给面子。 她温婉的应下,主动在前面带路,三个人紧跟着,时不时的插科打诨,氛围相当欢乐。 不出半个时辰,小小的许府就转完了,后院是不能去的,能去的就是前院和花园等地方,许府本身就小,花园也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呵呵,府上是有点小了,怎么感觉还没转就没了呢?”鲁恪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要不妹妹,改天你到哥哥府上去,到时候带着你最拿手的花生酥,对了,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了,妹妹,你是不是答应给我们的花生酥,还没给啊!” 许知意挑了挑眉,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今日到访的真正目的。 合着为了口吃的,三个大老爷们也够拼的,又是登门,又是寒暄,又是拐弯抹角的提醒…… 服了! 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不像是馋嘴的人,偏偏净干点叫她哭笑不得的事。 许知意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哎哟惊呼了声。 她佯装轻拍自己的脑袋,带着歉意的道:“哥哥们,真是不好意思,近来忘记给你们送了。东西已经做好了,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这就回去拿,还请你们稍等片刻。” 本来全程都在神游的郑承渊,听到这里,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立刻答应下来:“不介意不介意,你快去吧!” 许知意无语,这位哥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鲁恪和彭和济也满脸喜色,朝她迫不及待的摆摆手:“快去快回!都等着你呢!” 得。 兄妹情深什么的,不存在的,他们对她的感情,还没有对花生酥真! 许知意来回用了不到一刻钟,拎了三个小竹篮子,远远的走过来,就看见几个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当然,被伤害过一次的她,不会再天真的以为,他们是对她露出的笑容。 她将小篮子分给他们,该做的戏还是要做:“都有小甜点,哥哥们吃完了若是喜欢,就再告诉我,你们能愿意吃我做的东西,我真是荣幸了!若是可以的话,真想一直这么给你们做下去!” 男人就是要哄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娇滴滴的真情实感哄下去,都会变得温柔。 郑承渊难得笑眯眯的,用温和的神色道:“我们不会客气的,等吃完了再告诉你,你继续做给我们吃!” “好。”许知意微微一笑。 他等的太久了,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花生酥的甜味,于是忍不住,当众掀开竹篮的盖子,抓起一个咬了口,顿时看她的眼神都发亮。 “如何?”许知意明知故问:“好吃吗?” “好吃好吃。”他又尝了别的甜点:“这个也好吃。” “哥哥喜欢就好。”她做乖巧状。 郑承渊偏爱美食,他欣赏许知意的手艺,但身在官场的他,知道和人交往要有来有往,总不能一直占妹妹的便宜吧! 他来之前就同鲁恪二人打过招呼,这会儿临走前,缓缓开口道:“明天我们要去游湖,顺便野炊,你一起来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鲁恪和彭和济生怕她不来,一个劝的比一个起劲。 许知意心道,他们想太多了,搭上他们,意味着搭上好多豪门,这么多后台,她怎么会不要呢? 她甜甜的笑着道:“既然哥哥们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野炊的话,我还可以帮忙烧烤,我烧烤手艺也是一绝哦!” 这话一出,无异于就是活生生的诱饵啊。 三条贪吃的大鱼乐呵呵的道:“好好好!那明天就等着尝妹妹的手艺了!我们明天早上来接你!” 第29章 替我回绝他 许知意送走他们,还没回小南轩,就被许逸申给叫到了书房。 他询问的自然是郑承渊所为何事而来,她没瞒着,将明天要出去游湖的消息,告诉了他。 许逸申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可以!他们诚恳邀约,我们推了也不大好意思,若是兮儿没被咬,你们姐妹一起去也是极好的。” 许知意知道他什么意思。 郑承渊等人都是优秀公子哥,她一个人总不可能霸占三个,带上许兮菀,万一和其中任何一个对上了眼,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指望着两个女儿都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可真算是出尽了风头。 许知意心中作呕,面上却遗憾万分:“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可惜了,希望妹妹早点好起来,以后哥哥们邀请,我再带她一起。”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的了。”许逸申感动的看过来:“阿爹知道,你们姐妹间有一些小误会……” “爹爹,女儿都知道,以前我疯癫的时候,没少给家里惹麻烦,可能也吓到妹妹了吧,她对我有些别的情绪是正常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都是一家人,小小的误会,怎么能够的比得上血浓于水的亲情呢?”她条理清楚的道:“我和妹妹会好好相处的,您放心好了,我会多让着她一点的。” 许逸申简直太爱不疯癫的她了。 懂事听话,脾气好,模样佳,和楚宁一样的善解人意。 若是对比的话,被宠坏的许兮菀,多多少少是有些任性了。 许逸申是怎么看许知意怎么顺眼,叮嘱了她一些明日游玩的注意事项,又特意赏了二十两银子,叫她去置办些衣服,买点胭脂水粉。 “你们女孩子都是要上妆的!我们娇娇穿的用的自然不能差了,拿着这些银子,今个就出门逛逛去吧!” 谁会和钱过不去? 许逸申恶心她是一回事,只要他愿意天天给她银子,许知意并不在乎每天被恶心上几回。 她笑盈盈的收了银子,回小南轩大张旗鼓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去逛街似的,得意的领着青果和青山二人大摇大摆出门了。 许兮菀的听风苑就在隔壁,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她耳朵里。 虽然明知许知意那个小贱人是故意的,她还是成功的被气到了。 她被蛇咬到只能躺在床上,还要为了那件事装病装虚弱,她倒好,拿着二十两上街去玩,真是要气死了气死了! “爹爹为什么会突然给她银子?”许兮菀问正在倒茶的青桥道。 青桥露出几分尴尬犹豫的神色,看的她一阵心烦,没耐心的催促道:“到底为什么?你说不说?” “她认得几个哥哥今天来府上了,据说还邀请她明天去玩。” “啊!”许兮菀嫉妒的将枕头丢到地上:“小人得志!再这么下去,她会越来越神气的!不行!我不想看见她得意的样子!” 青桥担心她又生出什么坏主意,提醒道:“小姐,夫人说让咱们稍安勿躁,这几天安分点,那个大师据说今天就到京城。” 提到这个,暴怒中失去理智的许兮菀冷静下来。 她兴奋的看过来:“真的吗?大师今晚就到京城了?” “夫人已经叫人去接应了。”青桥将茶水端过来:“小姐宽心了,就任由她再嚣张两天,到时候大师一出手,她就得被送走!” “最好是这样!我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她!”许兮菀恶狠狠地咬牙道:“也不想再装病下去了!” 许知意一直逛到半下午,她手头有钱,偏爱那些漂亮的衣服,便豪气的给置办了两件新衣,之后又精挑细选买了点脂粉。 回到小南轩的第一件事,不是试衣服,而是写了封信,差青山给留仙楼送去。 她观察过青山,是个闷葫芦,就算知道些什么,也绝对不会说出去,很是忠心,叫人有安全感。 青山送过去的信,是留仙楼的掌柜收的。 他对这位女厨子有印象,主要是模样丑,得知她抱病请假两天的消息,也没太在意。 留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好厨子多得是,她一个人不来,还不至于忙的转不过来圈。 他把信放好,继续忙去了,隐隐约约中总觉得有件事给忘了,但就是想不起来,直到黄昏打烊之际,陆廷野身边的管家找过来。 “公子野找咱们那位厨子啊?”掌柜抱歉的鞠躬:“她今个生病了,没来!估计也去不成公子那里了!对对……好嘞,您慢走!” 管家等陆廷野从宫里回来,就同他说了这件事。 “没来?”他皱眉道:“病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是留仙楼掌柜说的,说下午的时候,有个年轻男子去送的信。” “等等!”陆廷野眉头皱的更深了:“谁送的信?年轻男子?多大年纪?长得如何?” 管家被问到了,他这不都是听掌柜说的么,自个又没亲眼见到,至于询问掌柜,他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关注人家长得如何呢! 见他回答不上来,陆廷野又问:“他和娇娇什么关系?凭什么娇娇让他帮忙送信?” 管家头疼,慢吞吞的说道:“公子……这这这……这您得去问娇娇姑娘啊!” 陆廷野把眼睛一瞪:“你叫什么娇娇?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是是是,奴才叫错了。”管家无语,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索性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信上要请两三天的假,公子您的娇娇姑娘说,等她病好了,身体康复了,就会去做菜,想必那个时候,她就会来府上了。” 陆廷野对娇娇前面带上他的前缀,非常满意,转而想到她生病了,心又揪起来。 她只是个普通的奴婢,在许家做工,生病了也不知道舍不舍得给自己花钱看病,肯定会很难受的吧? 他只要想想,就觉得心疼不已。 不行。 他得亲自上许府看看她。 如果没记错,她是住在许府的。 “爷出去一趟!”陆廷野想到就做,腾的从椅子上坐起来,阔步往外走。 管家不明所以,在身后叫道:“公子您还没吃饭呢!这么晚了,您上哪儿去啊!对了,郑公子托人送了信来,说明天邀请您去游湖,您看看要不要赏脸?” 赏脸? 赏个屁! 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生病了,他哪有别的心情去玩耍? “不去!”他想都不想的回答:“你替我回绝他,就说,老子要照顾小野猫!没空理他!” 第30章 独特的品味 陆廷野经常送许知意回府,自然轻车熟路,他看着侧门的墙,三下五除二就跃了过去。 许府是真小,和偌大的陆府相比,简直就是弹丸之地。 陆廷野连参观的念头都没有,一心只想着赶紧找到他的小女人。 是的。 他的女人。 这个前缀,只要想到,就似品了蜜般甜。 虽然现在娇娇对他没什么感觉,甚至还各种逃避,但是他就是莫名自信,觉得早晚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跟了自个儿。 盛夏时分的夜是凉爽的,小风吹拂在身上,温柔的似她的手轻轻抚过。 陆廷野胡思乱想着,在光线昏暗的后院,四处查看。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娇娇的了解少的可怜。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外,连她多大了,属什么的,家在哪里,家中几口人,更重要的是,住在哪个院里都不清楚。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许府的守卫不森严,对他这种军营里面呆惯了的人来说,可以说是视若无物,来去自如。 然而他一连寻了好几个院子,都没瞥见许知意的身影,免不了有些泄气。 好在后来辗转来到厨房,又看到旁边的几个屋子,他总算觉得有希望了。 娇娇是负责给府上做饭的,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 他趴在门边上往里头看,只见各个都睡得酣然,其中不知道是谁,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这是人睡的地儿?夜夜被惊雷声震的能睡好? 他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果不其然,在如雷鸣般的呼噜声中能睡着的人,根本不会察觉到他进到房间里来。 就着外头照进来的微弱光线,他从头到尾一个个的凑近了看。 他家娇娇长得贼好看,睡着应该也是个美人儿。 可为啥奇了怪了,在这里躺着的,不是大妈就是大婶儿? 他的娇娇呢? 陆廷野重新确认了遍,真的没找到人。 就在这时,通铺上的一个人突然坐起身,鬼知道她醒来怎么都没前兆的,他来不及躲来不及藏,就这样在黑暗中和她四目相对。 “啊!” 那女人愣了愣神,扯着嗓子嚎起来,陆廷野也被她那嗓子吓的魂儿都飞了,既然行踪暴露,他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 陆廷野一口气跑到府外,果不其然,听见里头依稀闹腾了起来,今晚想要再回去,怕是不太可能。 没找到娇娇,兴许她病了,就回家养着了。 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这样他才能早点见到她。 下次他一定记得,把她住在哪里摸清楚,最好是把她的家人都查清楚,对了,还有那个替她送信儿的男人,也不能放过。 她是他看上的,就只能是他的,要是有人敢跟他抢,他就叫那人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这一晚无甚收获,陆廷野回到府邸时,胡乱洗了洗,就躺下睡觉了。 月白星稀,夏天的夜晚是眨眼即逝的,暮色在天边还未完全退去,鱼白已经侵吞了大半个天幕。 因着和郑承渊等人约好,今天要去游湖,许知意早早的就醒了。 她打着哈欠坐到梳妆台前,青果肿着两只眼,比她还哈欠连天。 许知意多看了她几眼,好奇的道:“你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眉头拧巴的都快成个小太婆了!怎么了?” 她在心中过了遍,眼下最让她担忧的就是隔壁听风苑里的许兮菀,难不成对方真的在憋大招? 许知意没头没尾的问道:“是不是许兮菀的事?” “啊?”青果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是昨天晚上,厨房那边进了采花贼!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啊?”许知意同样的口吻,但明显比她还要震惊:“不会吧!厨房那边是有几间屋子,可不都是大妈大婶儿们住的吗?” “小姐说的没错。”青果面色更愁了:“所以说他没有人性,居然连大妈大婶们都不放过,幸好他摸进去的是厨房那边的,被其中一个起夜的大婶给发现了,不然的话,若是摸到咱们的院子里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许知意听得津津有味:“那倒也不一定,万一人家就喜欢大妈大婶那款的呢?你想想啊,厨房的位置算是比较偏僻的,要经过咱们的院子,那贼人为什么不进咱们的院子,而先去了厨房呢,说不定人家就是看上了其中的某个大妈呢?” “诶?”青果莫名被说服:“那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担心?人家对咱们没兴趣?”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这个猜测有很大的可能是正确的。”许知意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她边催促着她给自己梳妆打扮,边好奇的问起详情来:“起夜的大婶是哪一个啊?” “邢大婶儿。”青果有问必答,这件事在下人间都传开了,她知道很多细节呢! 许知意是当真不敢恭维采花贼的品味了,她嘿嘿笑着:“就是那个又胖又粗的大婶儿,右脸颊上有个大痦子的?” “对呗!”青果说道:“她见人就说昨晚吓死她了,还说那贼人抓着她的手,想碰她的胸,要不是对方动静太大,她还发现不了呢!她说她一大把年纪受了这种侮辱,简直不想活了,还说那贼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放言下次他要是再来,她是宁死都不会从了的。” “有骨气!”许知意唏嘘着:“还是得叫爹爹给府上多派点人手,不能叫那贼人得了逞。” 青果心有惴惴的:“是,小姐说的是。” 主仆二人说着这个震惊府邸的八卦,约莫半个时辰后,梳妆打扮完毕。 许知意喝了粥,正漱口之际,青山来报,说许逸申派人催了,因着郑承渊几位公子哥在前厅候着。 “来了!” 她笑盈盈的,着一身明艳的红底蓝褂裙,略显婴儿肥的脸上,五官被衬托的更加媚,肌肤洁白如玉,阳光下泛着光。 不光是郑承渊看的有些痴,其余几人的反应,都落入许知意眼中,因此,她嘴角得意的勾了勾,对这身打扮更是满意。 许逸申欣慰的将他们送出门,街坊邻里都看着呢,不出多时,许家大小姐跟着几位新认哥哥同去游湖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第31章 追她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惜陆廷野睡成了死猪,他做了个旖旎的梦,梦里面他的小娇娇,冲他甜甜的笑。 她一笑,他魂儿就没了,明知天亮了就是死活不肯醒来,硬是稀里糊涂的继续睡,以便回味这个美梦。 等他酣畅淋漓睡足的时候,太阳都升到了正当空。 他之前在军营里,接到了皇帝的命令,才退出来回到京城。 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军营,要在京城生活一段时间,就少不了要了解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京城不比其他小地方,这里遍地是权贵,豆大点的小事,背后可能都是两股势力的较量。 他不在京城有个三四年,对于日新月异的势力变化与划分,有的是功课需要做。 于是从军营回来后,他便多了个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听管家汇报京城里前一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说吧。”他吃饭的时候,朝立在旁边的管家看了眼,漫不经心的用餐。 大概是被娇娇的手艺给养叼了嘴,再吃旁人做的饭,怎么都觉得不合胃口。 他胡乱扒拉了两口,将管家说的事都记在了心上。 “对了,昨晚我让你替我回绝的郑公子,你做了吗?”陆廷野想到问起来。 “奴才已经回过了。郑公子表示遗憾,说过几天有个赛马活动,公子您一定会喜欢,所以约了您去赛马。” 郑承渊对于他的示好,让陆廷野有些想笑。 皇帝让他从前线回来,又给他一个武将安了个空架子的官职,摆明了不准备提拔重用了。 他这个时候来拉拢他,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 陆廷野和郑承渊只在小时候一起共事过,这些年他不在京城,他却逐步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因此,他对他的目的,更猜不透了。 管家见他沉默半晌,慢吞吞的提醒道:“公子,那郑公子的这个邀约,奴才是继续回绝呢,还是……” “先晾着吧!”陆廷野想了想,不疾不徐的说道:“不是还有几日的时间么,等我决定了,你再回帖子给他。” “好。” “还有什么新鲜事儿没?”陆廷野准备去练功了,他一天不练身子都会不舒服,起身之际又道:“郑承渊今天去游湖了?” “去了!”管家说道:“老奴正想同您说呢,这可是件新鲜事。” “哦?”陆廷野心道郑承渊去游个湖能有什么新鲜事,并不放在心上,他将袖子挽起来,走进里屋换衣服。 管家在外面絮絮叨叨的道:“郑公子和鲁恪公子,还有彭公子都去了,还邀请了不少人,咱们府上的五小姐也去了!” 陆府有个五小姐,名叫陆心水,从小跟着四个哥哥混,简直就是个假小子,不管事大热闹还是小热闹,通通都有她的身影。 陆廷野懒懒的笑着,将衣服脱掉,露出精壮的上身,说道:“水儿不去才奇怪,她最喜欢这种吃喝玩乐的场合了。” “还有个人,公子您绝对想不到。”管家迫不及待,不等他问就抢着说:“许府的那个大小姐也去了!就先前痴痴傻傻后来突然好了的那个!她今天也去了!好多人瞧着呢,还是郑公子和鲁、彭两位公子,一起上门接的呢!啧啧啧,这排场可大了!京城里所有未出阁的少女可羡慕坏了!先前传出来他们三个认许知意为妹妹的消息,几乎没人认为是真的,可今早上的这顿操作……怕是来真的了。” 陆廷野在听到许家大小姐几个字的时候,来不及穿衣服,就跑了出来。 他并不关心她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他琢磨着,许家小姐上次让娇娇做了花生酥,肯定是知道娇娇这号人的。 没准通过她,可以打听到娇娇的信息,包括家庭住址什么的。 他的娇娇生病,要是没人照顾的话,想想就可怜。 “他们游湖是在哪里?”陆廷野打断管家的啧啧声,问道:“你去备马,我现在就去!” “公子?”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问:“您不是回绝了么?现在贸然前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追女人还管这么多干嘛?管东管西讲究恰不恰当是否合乎礼仪的能追到女人吗? “别废话了赶紧动起来!?你以为你家公子有什么好名声?”陆廷野说道:“备马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他早年在京城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仗着拳头硬,家世好,基本上无法无天,至于所说的性子阴晴不定,也是真的多变。 管家心道您对自个的认识还挺到位。 “去啊!还愣着干什么?”陆廷野瞧见他发愣,就想踹他,再这么磨磨唧唧,他追女人的事,黄花菜都凉了。 “去了去了。” 陆廷野打听到,他们是在京城外头五里开外的郊区游湖,那里湖面宽广,风景又极佳,听说到湖中间,会有接天连日的荷叶。 京城街道上禁止驾马疾行,他耐着性子,等出了城,只不停的扬鞭。 古道上左右两侧的行人,只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定睛在看去的时候,路面上便只剩下浮起来的灰尘。 陆廷野骑的快,赶路又猛,旁人游山玩水一个时辰才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被他压缩到半个时辰。 他远远的就瞧见了那艘大船。 船身相当大气奢华,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这得有点权贵的身份才行,偌大的风帆张起来,正朝着湖深处行进。 他隐约看到甲板上有一行人,男男女女,穿着各种各样颜色的衣服,只是距离太远了,看不真切。 不过即便这样,从船只也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了,应该就是郑承渊那一伙的。 “船家!”陆廷野上了艘船,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他:“开船!瞧见前面那艘大船了么?给爷追上去!” 因着是观光的画船,即便把帆扬满,行进速度也不是很快。 船家见着是货真价实的银锭子,高兴的咬了咬,又宝贝疙瘩似的塞进了袖子里。 他堆着满是褶子的笑脸道:“来吧!公子上船!区区这点距离,奴家一定给您追上去!” 第32章 找你好久了 画船上正热闹呢! 郑承渊在京城是炙手可热的美男子,他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祖上又是百年门第,在年轻一代中可以算是集才华与运气一身的佼佼者。 整个圈子里都默认他来日将会是西凉叱咤风云的人物。 浑身上下顶着这么多金光灿灿的名号,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可想而知,他的召唤力有多厉害! 毕竟谁敢不给他面子啊! 这次游湖,他邀请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年轻公子小姐,其中有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也不乏一些有才华的青年志士。 满打满算,竟然有近四十人。 整个画船分为上中下三层。 最下面的一层是船夫使用的,公子小姐们的主要活动范围,在中上两层。 中间那层搭建了个戏台子,郑承渊特意请了戏班子,从上船开始就在唱戏,戏听腻了就换成皮影,皮影睨了还有歌舞助兴。 戏台子下面摆放了许多圆桌,圆桌上供应着各种时令瓜果,美酒甜点之类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实在是奢华散漫。 最上面的那层则被划分成一个个小小的包厢,来参加的人均一个,包厢里面有床有榻,可以短暂的歇脚休息。 许知意是带着贴身女婢青果来的,她们从上船起,就收获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倍儿有面子。 谁叫她是由三位公子哥亲自上门接过来的呢? 郑承渊和鲁恪彭和济的举措,将她的身价往上抬了抬,同时也是在给今天来这里的人一个警告—— 若是谁想找她的茬,先掂量掂量,能不能够对抗他们郑鲁彭三个家族! 很显然,效果非常明显。 围观的众人各个笑容和煦,说话客客气气的,根本提都没有提她得疯病的事情,让她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许知意很满意,忍不住窃喜。 要不是赵娇娥让她上郑家道歉,上哪儿去认这么好这么有背景的三个哥哥呢? 她觉得很有必要,郑重其事的感谢赵娇娥一番。 “这是你的包厢,先歇歇脚。”说话都是鲁恪,他是三个人中最活泼的,一天到晚那张嘴能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他为她推开门,小而温馨的包厢,呈现在眼前。 一看就是上好古木做成的床,雕花技术更是超凡脱俗,地上摆放着盆冰,即便阳光照耀,也不觉得有多么的燥热。 在古床旁边还有张软塌,榻上用白色狐狸的皮毛铺着,毛发松软顺滑,白光下漂亮的晃眼睛。 许知意眼睛亮了亮。 鲁恪多机灵的人,见状嘻嘻笑着,明知故问的道:“喜欢吗?” “喜欢!谢谢哥哥!”许知意嘴巴嘴甜,要是诚心想夸一个人,能把人夸的云里雾里,心花怒放。 鲁恪爽朗的笑笑:“不必客气!都说了你是妹妹,哥哥从来不亏待妹妹!你先歇着,楼下有戏可听,还有瓜果吃,等会儿过来玩。” “好。” 她接受他们的邀请,就是冲着对方身后强大优秀的人脉资源来的。 有这么好的机会,岂能白白浪费? 鲁恪是个爱玩的,安排好许知意后,迫不及待的哼着小曲儿往楼下走。 房门一关,许知意忍不住到了床上。 青果也是头回出来玩,见到如此奢华的阵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她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只顾着连声惊叹道:“哇!小姐!房间里的熏香好好闻!这个软榻上的皮毛看着也非常贵!还有这个床!一定不便宜吧?对了对了,你看这个木盆,都是做工精细的!这……奴婢都吓的不敢动弹了!” “瞧你那点出息。”许知意指了指旁边的软塌,说道:“既然跟了本小姐出来,就不要给本小姐丢脸!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若是打进了这个圈子,这种场面要见多了!你到时候可别给我丢脸!来,坐在那张软榻上!” “小姐……奴婢……奴婢配吗?” 许知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走过去拉着青果在软榻上坐下来,说道:“一天到晚配不配的,你以为自己是配钥匙的吗?这个配那个不配的,让你坐就坐!” 两个人距离很近,许知意说完,试探的压了压,旋即她立刻转过头来,惊喜的道:“还挺软的。” 近在咫尺的美颜冲击,让同为女子的青果都扛不住。 她不争气的心跳加快,察觉到脸颊滚烫,害羞的赶紧垂下了头。 许知意并不知情,她试了试软塌,又在大床上躺了躺,玩的不亦乐乎。 差不多一刻钟后,想着这次来的目的,她招呼青果一起到楼下结交朋友去。 楼下正在唱戏。 许知意还担心会遇到陆家那两个看过她脸的子弟,结果扫了一圈都没见到,更加放心大胆的玩起来。 这些受邀来的人,不敢不给郑承渊面子。 哪怕他们看不上许知意,但今日的她,背后有三个人撑腰,谁都要稍微客气些。 她玩的还算开心,不会被人无视,尽管也不会被人过分热情的接待,但这比她想象中的处境,要好多了。 许知意不由得再次深深感叹,郑家的面子真大,在京城的地位果真超然! 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唱了一段又一段,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吃小酒,听听别人的谈天。 “你在这里啊!”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下,耳后传来道清脆的女声,有些稚嫩的欢喜道:“害我找了你好久呢!” 许知意缓缓转过头去,对上一双非常好看的鹿眼,像是下过雨的午后,澄澈而清亮,与她四目相对后,眼睛弯成了可爱的弧度。 换成谁都会被这样的笑容感染,哪怕她十分笃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女,还是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说道:“我在这里啊!” “哈哈!”那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和她像是熟稔的朋友般,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抓起一个葡萄,玩儿似的丢到半空中,然后迅速接住,她朝她挑挑眉,自信又炫耀的问:“厉害不?” 少女漂亮又活泼,宛如浓墨重彩里最亮眼的那一笔,是极具有魅力的。 许知意毫不吝啬赞美之情,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厉害。” “你试试!”她热情邀请着她道:“不会么?喏,我教教你,先把葡萄扔到半空中,然后看准位置,快准狠的去接!” “又成功了!”许知意赞叹道。 “对啊!”她被夸奖后,眉飞色舞的道:“你要试试么?” 第33章 他怎么来了 许知意挑选的位置在角落里,加上她身份的原因,并没有人频频注意。 有关她在京城里的传言,大多数是闹剧笑话,即便现在来了,众人也都当成个稀罕,看看就完事,不会来主动交谈。 说到底,还是因为许家不够格,他们不屑于和她这样的人有交集。 许知意乐的自在,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找过来,同她玩的津津有味。 她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反正也没人瞧见,试试就试试。 她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葡萄,学着她的样子往上轻轻一抛,然后立刻去接。 这对于她并不难。 “厉害!”少女大方的夸赞道:“我看你就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便猜到一学就会!你叫许知意是吧?” “是啊!”她的名字每个人都在京城听过,知道并不足为奇,好歹她是京城黑红第一人。 “我叫陆心水!”她嘻嘻一笑,说:“刚才你上船的时候,我就瞧见了你,他们都说你是疯疯癫癫的,说你即便病好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叫我离你远一点,可千万别犯了病再伤到了我!” 她故意说到这里停下来,笑眯眯的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许知意扬了扬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他们说的没错,我也不确定我什么时候犯病,陆小姐为什么还要冒险过来呢?” “哈哈哈哈哈!”陆心水欣赏的看着她,说道:“因为我想过来呗!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它想过来就过来咯!再者说,别人的话我向来不听的。” “哦?”许知意觉得她还有话要说,顺口接了句道。 “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有大脑会自己判断,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建议?难道他们的建议就一定是正确的吗?我听从我自己的心意,就算错了,至少证明了自己是错误的,若是我听从了别人的建议,最后证明是错误的,那岂不是白白替别人验证了?我的人生,为什么要拿来去验证别人建议的正确与否呢?”她翻了个白眼,把嘴巴一瘪道:“我只对自己负责,他们谁都不会对我负责,所以我只听从自己的心意。” 许知意震惊不已,小小年纪,能够悟出这个道理,是她始料未及的。 若说之前的敬佩,是礼节性的敷衍,眼下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漂亮的少女。 “你说的没错。”她郑重其事的赞同道:“每个人都要忠于自己的内心。” “不错嘛!”陆心水道:“就冲你能够理解我,你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恩?”许知意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觉得我交朋友很随意?”陆心水了然的扬了扬眉,朝她问道。 许知意耸了耸肩:“是有点,你可别忘了,我患有疯病,名声也不好,若是因为和我结交朋友,而日后连累了你,那大可不必。” “我看你是想太多了。”陆心水骄傲且自负的道:“京城里敢和陆家对着干的人,还找不出一个呢!” “陆家?”许知意脑子嗡嗡的响,陆心水瞧她这模样,觉得憨态可掬,她得意洋洋的点头:“就是那个祖上是开国功臣的陆家。” “……” 她是捅了陆家的窝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想和她扯上点关系? 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许知意感叹命运的强大与玄妙,并且她为此感到深深的无力,一时抿着唇绷着下巴不讲话。 这副模样,在陆心水看来,见怪不怪,因为她每次报上自己的出身,都会迎接旁人这样的反应。 她安抚的拍拍许知意的手:“你也别太紧张,陆家不吃人的啊!我也不吃人!我就是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想和你交朋友!” “我谢谢您嘞!” “不用谢不用谢。朋友之间何必言谢。”陆心水大方的道:“至于你担心日后连累我,真没必要。我只是现在想和你交朋友,认为你不错,或许相处的过程中,我们产生了分歧,分道扬镳或者反目成仇了,拿刀对砍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你不必太有心理压力。我们彼此喜欢的时候,认真相处,等不喜欢了,分开便是。” “你这顿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呢!” “聊胜于无嘛!” 许知意生无可恋的道:“谢谢,有被敷衍到。” 陆心水显然对她的兴趣非常之大,三言两语都围绕着她的疯病,后来又对许府晚上出现的采花贼很感兴趣,翻来覆去的想挖八卦。 许知意自从知道她的身份后,就坐立不安,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着,一边想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趁着她沉默的间隙,试探的问道:“这次游湖,陆家就你一个人来了?我好像听说……公子野似乎回来了?” “回是回来了,可他们都不来。”陆心水瘪嘴:“我三哥,哦,就是你说的公子野,郑公子给他递了请帖,他说什么自己的小野猫生病了,要给家照顾,我怎么不知道他院子里有小野猫,摆明了是不想来的托词,这借口找的也忒假了!” 许知意听完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了下。 “还有我四哥哦,这种场合他的最爱,本来要和我一起来的,谁知道前两天又在赌坊里面输了银子,赌坊的人直接找上了府里,被爹爹知道了,罚他到祠堂跪着去了,这不就来不成了么?所以只有我来了。” “这样就好。”她松了口气,喃喃的道。 “好?好什么好?”陆心水耳朵尖,听完疑惑的道:“你不想见到他们?” “不…不是。”许知意暗暗咬舌头,怪自己不经意说出了心声。 她费力的给自己圆:“我只是怕他们见到我觉得晦气!听说两位公子哥喜欢长相好看的,像我这样的,恐污了他们的眼。” “你容貌是过于俗气了些,他们应该是不喜欢的,但你既然是我的朋友了,我就会罩着你,他们会给我面子的。” ……是吗? 许知意对此表示怀疑,她可没忘记陆景丰那个见到她之后,眼睛像是被辣的睁不开的德行。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跟着大厅里的人纷纷往外跑,令人感到莫名其妙。 陆心水喜欢凑热闹,起身拉着她刚要走,就听有人隔空对她喊道:“阿芷!你三哥驾着船来了!你快出来看看是不是他!” “我三哥?”陆心水兴奋的叫破了音:“他的小野猫照顾好了?走走走,”她拉着许知意的手:“我们去看看是不是我三哥!” 许知意不要,她想拒绝,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满了不情愿。 现在听到陆廷野的名字她都腿软,她甚至不敢想象,他来干什么?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不管他来干什么,只要上了这艘船,在郑承渊或者陆心水任何一人的推动下,他们总要见面的。 身份就要这样暴露了吗? 第34章 失足坠湖 许知意心不在焉,虽然她觉得,就算身份暴露了,陆廷野也吃不了她,但还是莫名觉得心虚。 毕竟有把柄在人家手中攥着。 比起她装斗鸡眼扮丑的事情来说,她不是无名丫头,而是臭名远扬的许家大小姐这件事,恐怕更让他感兴趣,也更容易他拿捏。 整个京城都知道,许逸申是个老迂腐,怎么可能允许自家女儿在外面抛头露脸给人做饭打杂? 他要是知道的话,铁定要炸了。 许逸申一炸,她这十多天费尽心思塑造的乖女儿人设,岂不是瞬间崩塌? 白费功夫的事儿,许知意可不想做大傻子。 思来想去,不是不能让他知道真身份,至少现在不能。 她得想个法子,把今天糊弄过去才行啊! 许知意着急上火,陆心水也着急上火,只不过她的着急上火,是想快点见到她三哥。 她拉着她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穿梭,刚踏上甲板,就有人朝着她道:“阿芷!快看!是不是你三哥?” 陆廷野少年时候,因着其身上的野性和浪荡,不同于西凉白面书生的翩然斯文,曾一度叫不少怀春少女倾慕痴恋。 他后来跑到军营里面待了几年,野性不减反增,浪荡中也多了几分狠戾,却不乏成熟男人的沉稳内敛,尽管容貌依然张扬,气质却比之前更加致命迷人,在众人中稍微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此刻吊儿郎当的坐在船头,长腿一只蜷缩着,一只畅快的敞开着的,动作处处散发着男人的危险,却又莫名帅的叫人腿软。 不是陆廷野还能是谁? 整个京城翻破了天,这样的气质,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个他了吧! 陆心水被帅到,捂着羞的通红的脸,嗷嗷狂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一样,笑道:“没错没错!是我三哥!啊!三哥三哥!” 她突然激动的伸手,俨然像极了狂热追星的粉丝,又蹦又跳的怒刷存在感。 许知意头皮发麻。 她一点都不想被陆廷野注意到,正打算趁着陆心水兴奋之际,偷偷溜走,哪想她居然还不忘记她,抓她抓的更用力了。 “知意!你看!我三哥!是不是很帅!”她陷入了花痴之中,音调拔的很高:“我没见过比我三哥还帅的男子!你见过吗?” “没……没见过。”许知意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陆廷野所在的方向,尽管距离还有两公里左右,她还是害怕被他极好的视力看到。 “我三哥真是太好看了!” “是啊!公子野当真是与旁人不同呢!” “不过,阿芷啊,你三哥不是不来么?怎么突然又追过来?” “该不是来找你的吧?” 陆心水嘴上说着“我三哥才不会来找我,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但面上却骄傲极了,委实将口是心非演绎的淋漓尽致。 陆廷野长成那样,难免在场的女子会对他有点想法,更别提他身后还有整个陆家做加分项,俨然成了众多女子心仪的对象。 她们都知道陆廷野不太好接触,但陆心水完全不同。 不知是谁起的头,和陆心水搭话,几个女子慢慢围住了她,宛如众星捧月般,无非是想打听一些陆廷野的喜好之类的。 兴许是无意的,兴许是有意的,许知意慢慢的被挤到了旁边去。 她立在栏杆旁,不以为意的瘪了瘪嘴。 明明别人议论陆廷野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可心中这突然而来的异样情绪是怎么回事? 是失落,还是生气? 那东西一闪即逝,快到连她都抓不住。 正在这时,身后传道一道无语的呵斥声。 “你倒是让开啊!” 许知意被人推搡了下,身子跌靠在栏杆上,猝不及防的力道再次袭来,她脚踝一崴,整个人连连后退。 拥挤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她,许知意皱着眉,一直退了好几步,刚要站稳之际,才发现自己半只脚踩空了。 糟糕! 要掉下去了! 她不会游泳的啊! 这个可怕的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整个人已经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骤然的失力,还有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她试着挣扎的动作还没做出来,冰冷的湖水就从四面八方将她吞没! 许知意结结实实的猛灌了口水! 她被狠狠的呛到了! “救命!” 她在水中手脚并用的扑腾着,失去重力的感觉,是那么的不美妙,她毫无安全感,明知不该挣扎,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做不到冷静。 “救命啊!” 浮力让她的头冒出了湖面,她连忙吸口气张开大嘴呼喊,然而身体的重量又拉着她往下坠,湖水盖过了她的脑袋。 不仅鼻腔里面在进水,水甚至从嘴巴耳朵往里面灌。 “有人落水了!” 她沉在湖里,闷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浑身筋疲力尽的她,再度充满力量,她将手高高举起,示意自己的位置。 “看!” “果然有人落水了!” “来人啊!救人了!” 陆心水耳朵尖,她拨开人群,突然发现手边的许知意不见了,再跑到船头一看,那泡在湖里时不时冒个脑袋的,不正是许知意? “是许家大小姐!”她大喊道。 此话一出,原本在远处的郑承渊等三人,不约而同的拔腿跑过来。 郑承渊腿长,到船头后,脚步不停,腾空跨起,一个健步后,直接掉进了湖里。 紧随其后的鲁恪怔了怔,旋即大骂道:“郑承渊你跳下去做什么!你又不会游泳!” 短短时间内,湖里已经扑腾了两个人了。 鲁恪看的心累,迅速将鞋子一拖,纵身一跳之际,对这时才赶到的彭和济说道:“老彭!你也来救人!” 彭和济视力好,见状哭笑不得,如法炮制的将鞋子甩掉,也跳进了湖里。 他们两个经常玩水,很快一人拖了一个,搭上了放下去的小船。 郑承渊吓的只翻白眼,毫无先前外人面前的高冷模样,正瑟瑟发抖。 许知意比他好点,至少没有翻白眼,不过脸色惨白,妆容全花了,衣服更是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她本就发育的好,这下曼妙的曲线,玲珑婀娜,暴露无遗,为了避免尴尬,她悄悄的将身子缩成一团,累的说不出一句话。 第35章 是福不是祸 整个小船上的四个人,都只剩下喘气儿了,毕竟刚刚都是死里逃生的人,这会儿仍旧心有余悸。 鲁恪使劲儿抹了一把脸,豪气的将水珠子甩的哪里都是,飞溅了别人一脸也无所谓,反正都是泡了水的人,谁比谁更湿啊! 他先看看许知意,问道:“妹妹你没事吧?” “还…还好。”她许知意哆嗦着回答。 掉进湖里无能为力的感觉,极度接近死亡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鲁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先好好缓缓,别说话。” 随后他又看向郑承渊,眉头拧成一团,无语的道:“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敢的呀?你又不会游泳,你那么着急忙慌的跳下来做什么?还得害人跳下来救你!逞什么英雄!” 郑承渊虽打着哆嗦,气势却不输给他。 他理直气壮的道:“我知道我不会游泳啊!” “那你跳什么跳?闹着玩呢?”鲁恪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我看你是不嫌事儿大。” “你凶什么?”郑承渊莫名其妙,他也很委屈很无能为力的好吗,脚踏空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别提有多慌张了。 “你还有理了?”鲁恪被气笑了。 郑承渊气呼呼的反驳,心下委屈的开口道:“你以为我想跳下去吗?要不是跑的太急了,没刹住,我怎么会掉下去!” “……” 三个人齐齐沉默。 许知意对这个解释,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她一言难尽的看着郑承渊,吞咽道:“我还以为哥哥救我心切,才跳下来的呢!” “我傻么!”郑承渊振振有词的回道:“为了救你搭上自己,值得吗?” “……哥哥对我还真是浓浓兄妹情啊!”许知意瘪瘪嘴,看向另外两个人道:“我反正是被感动到了,你们呢?” 彭和济嘴角微抽,好在他最擅长圆场,狠狠瞪了郑承渊一眼,说道:“他同你开玩笑呢,哥哥们都很担心你。” “我信了。” “是真的。”鲁恪补充道。 “我真信了。” “……” 等上了大船,许知意立刻被陆心水拉住,她握着她冰冷的手,关心之意就摆在脸上的问:“你没事吧?” “还活着。”她用乐观的口吻道:“有气儿。” “怎么摔下去的啊!”陆心水问道。 “不小心失足坠下去的。”她越过她,朝着身后看去,见载着陆廷野的那艘船还在一公里开外,突然灵机一动,身上的轻颤故意打的更明显了,声音抖的明显道:“我…我有点冷……” 陆心水赶紧关切的说:“那你赶快先回包厢吧!” 求之不得! 许知意瑟瑟发抖的道:“好……” 鲁恪叮嘱她先注意保暖,说是随后会叫大夫来给她看看,顺便差女婢去寻清爽干净的衣服,到时候会送到包厢里去。 不得不说,鲁恪只是看起来不靠谱,为人处世比看起来靠谱的郑承渊会多了。 除了陆心水和她还算熟悉,其他来参加游湖的公子小姐,对她并不关心在意。 看完了闹剧之后,大家就快速散开了。 毕竟那边在追赶大船的陆廷野,马上就快要上船了,他们去巴结陆廷野,能得到的好处可太多了。 许知意被一路护送进了包厢。 忍着半天没说话的青果,直到这时才带着哭腔道:“小姐,你刚才吓死我了!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奴婢可怎么活!” “该怎么活怎么活呗!”许知意见她是真心实意的担忧,下一句紧了紧面色,正经的道:“还好我没事,你家小姐命大。” 可不就是命大吗? 上次跳河没死,这次坠湖也没死。 青果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她伺候着她把湿衣服换下来,像个老妈子般的道:“以后这种游湖的,千万别来了!太危险了!” “行了行了。”许知意知道她是为自个儿好,附和着道:“有人敲门,去看看。” 青果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身一看就知道做工精细价值不菲的漂亮衣裙。 “小姐,奴婢伺候您换上吧。”她取了干燥的毯子过来,说道:“我先帮小姐把身体擦干净。” “好。”许知意答应着,沉默片刻后,在衣服快穿好之际,对青果道:“等下大夫来了,你就这么说。” 说曹操曹操就到,衣服刚换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里,大夫就来了。 船上包厢太小,随着大夫一起来的还有郑承渊等三个人,青果说明情况后,三个大男子不好意思再步入,只让大夫进去。 一进门,就见许知意缩着腿,靠在床角,听见了动静后,她受惊般的缩了缩脖子。 青果上前,低声对大夫道:“我家小姐之前得了疯病,后来前段时间好了,大夫说不能受到惊吓,刚才坠湖那么一出,估计是被吓坏了。” 大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许知意,下了结论道:“这明显就是受到惊吓后的反应啊!” “所以……大夫您看……”青果道:“要不您给诊脉,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就让我家小姐一个人静一静,等她慢慢缓过神来?” “如此最好不过了!” 许家那个疯疯癫癫千金的事情,京城的人不仅听说,还有幸见过几次她发疯。 前来的大夫,内心惴惴不安的,说实话,他还挺害怕疯子的,他们做事毫无章法,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做点什么吓人的举动! 这船上都是些权贵,为保险起见,还是让她在屋子里待着的好! 大夫提心吊胆的诊完了脉,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门外还候着三个男子,他也没有隐瞒,只告知他们许知意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最好是静养。 “那……”鲁恪看了眼门口,替二人说道:“那妹妹你好好休息吧!等你缓过劲儿来,再出来玩!” 许知意弱弱的道:“知道了,哥哥们玩得尽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希望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影响你们的心情!” “咱们之间浓浓的兄妹情,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先歇着吧,等会儿野炊的时候,你再出来玩!” 许知意没搭话。 有陆廷野在,她才不会出去呢! 第36章 大骗子 陆廷野银子给的到位,船夫也不是个傻子,从对方的穿着打扮,看出是个富贵子弟,收了钱,干活不敢不卖力。 两艘船的距离不断缩小,不出半个时辰,就飞速追了上来。 画船周围挤满了人,各个争先恐后的往这边探头。 姑娘们还算矜持,没有敢明目张胆瞧的,稍微胆子大点的,也就是用帕子遮住半边脸,含笑盈盈的频频偷看。 倒是公子哥们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眼下有机会攀上关系,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圆,注意他的举动,生怕叫别人抢先勾搭上。 郑承渊在换衣服的时候,听人说陆廷野来了,因此带着鲁恪二人去看完许知意,知晓无大碍,便来到了甲板上。 他是这场游湖的发起者,加上是年轻公子哥之中做官做的最高的,众人谁都会给他三分薄面,见他过来,纷纷让开道路。 郑承渊在阳光下迎风而立。 他换了身青玉色的长衫,越发显得身量颀长,乍看相当的英俊,和方才掉湖里那副落汤鸡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鲁恪和他形影不离,自然知道陆廷野拒绝邀约的事情,这会儿再见到他,还是亲自追上来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疑惑的看向郑承渊,嘀咕道:“他不是要照顾野猫吗?野猫跑了?我怎么总觉得不真实呢!” “我也觉得梦幻。”彭和济知道陆廷野习武耳力佳,说话时小心翼翼,比鲁恪还要小声。 陆廷野并不是喜欢交际的人,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想要巴结的人多了,若是什么邀约都答应,怕是分身乏术。 因此若是谁邀请到了陆廷野,几乎所有圈子里的人都要对他刮目相看,连带着将邀请人的身份都往上提了提。 郑承渊发请帖的时候,没指望他来,收到他的拒绝,更在意料之中。 所以,这人的突然到访,还真是叫人有点不习惯。 发愣的功夫,小船已经到了跟前。 陆廷野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挺拔,立在那里,充斥着侵略性的强势,让人不由得呼吸一窒。 郑承渊与他目光相对,微微颔首,满目欣赏。 “请公子野上船。” 等陆廷野登上大船,众人发现他还要高上一些,五官也是真的好看,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眸,轻而易举就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 女子看了脸红心跳,恨不得原地嫁给他,男子看了自惭形秽,还有些情难自控的钦慕…… 郑承渊属于那种自视甚高且自恋的人,他认为自己和陆廷野一样英俊迷人,对自己的外貌相当满意。 他上前迎接道:“昨日收到公子野的婉拒,在下还有些惋惜,没想到你能出现,实在是个不小的惊喜。” 陆廷野寒暄道:“事情忙完了,想着是郑公子的邀约,不敢不给面子。” “哈哈哈哈!公子野客气,您肯赏脸过来,郑某才是欣喜万分。”郑承渊回应着。 两个人都是泡在官场上的,应该会的寒暄都拿捏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一来一往,不仅他们聊的舒心,围观者也暗叹是高手过招。 “公子野养了只野猫?”鲁恪懒得弄他们官场上的一套,大家都出来玩了,还端着官腔,呕不呕啊,索性转移了话题,笑道:“实在是看不出来,公子野像是个会喜欢野猫的人呢!” “以前不喜,前段时间捡到了只。”陆廷野顿了顿,回答着:“觉得还挺有趣的,这便养了几日。” “什么时候养的?”陆心水可算找到自己插话的机会了,迫不及待的开口,她从人群中走出来,笑嘻嘻的揽住陆廷野的胳膊:“三哥,你养猫了怎么不跟我说,我可喜欢小动物了呢!对了,你养的猫是什么花色的?是灰条纹的呢?还是那种大胖橘?或者你捡到的是只小奶猫?” 陆廷野拍掉她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姑娘家的,注意点影响!” 陆心水厚脸皮的再度挽住他的胳膊:“我挽我亲哥哥的胳膊怎么了?哼!再者说了,我陆家五小姐需要什么名声吗?三哥三哥,你快说,那猫长什么样子啊?今晚回去,我要去你院子里面看看!” 陆廷野被她磨的没脾气,眼前不由浮现出许知意的脸。 他温柔的笑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下:“白胖白胖的。” “啊!”陆心水两眼直冒光,说道:“听着就好可爱啊!我要去看我要去看!” 陆廷野失笑着道:“你去了可不得把她吓跑?一边玩去,我和郑公子说点事情。” 陆心水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且怒刷了把存在感,跺着脚,撒娇般的哼了声,见小姐妹朝她招手,颠颠的跑远了。 郑承渊笑道:“五小姐一直都很活泼呢!有个这样耍宝的妹妹,感觉是不是很好?” “烦死了。”陆廷野摊手耸肩,口吻是不耐烦的,面上却带着宠溺的笑,说:“一天到晚那张嘴能叭叭的说,从小到大没变过,我小时候听父亲说,一个女人的聒噪程度。相当于八百只鸭子,我五妹怎么也得相当于一千六百只鸭子。” “哈哈哈哈哈!” 围在周边的人,不约而同的哄笑起来。 鲁恪藏不住话,本以为陆廷野长得凶,不善言谈,没想到这番话说的很是有趣儿,当即竖起大拇指,道:“这个比喻太形象了!” “听说三位前段时间认了个妹妹。”陆廷野借机,拐到了想要谈论的话题上:“是许家那位之前疯癫的大小姐?” “对!”提起自己的妹妹,鲁恪颇为骄傲的道:“我妹妹现在不疯癫了,人也乖巧懂事,最最重要的是,她有一手好厨艺,花生酥做的那个味道啊……简直绝了!” “哦?许家大小姐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么?还会下厨?”陆廷野并不信。 外面的人不知道真相,他可是清楚内情的。 花生酥才不是许知意做的呢! 就她那个蠢样? 也配做花生酥? 许知意就是个大骗子,抢占他的小娇娇的功劳,还到处撒谎说是自己做的。 她要是有一手好厨艺,母猪都会上树! 鲁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信的道:“你这就是对我妹妹的误会了!我妹妹才不像传言那样呢,我妹妹是真的会下厨,她今天还说要给我们野炊的时候露一手呢!” 第37章 迫不及待想见她 原本陆廷野此行,就是为了找许知意打听娇娇的住处,见鲁恪这么说,当即挑了挑眉。 他笑着道:“是吗?那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呢?对了,你们的妹妹,怎么不叫出来?” “害!”鲁恪简直就是个话痨,还是有问必答那种话痨,卖人卖的最彻底,说道:“就在你上船之前,她不小心坠湖了!” “啊?”陆廷野蹙眉:“坠湖的是她?” 他还远在两三公里开外的时候,便瞧见有个人直直的从船上掉了下来。 当时由于距离太远,那人又在水中挣扎,脑袋时而浮起时而被水没过,自然分辨不出是谁。 只觉得后来那女子被救起来,身段倒是婀娜细长。 从他那个方向来看,窄窄的一条,但该有的地方都有。 不过,他对旁的女人没兴趣,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小娇娇的身材,但从两人近来的接触,应该只会更好。 郑承渊点头,默认了坠湖人的身份。 陆廷野对抢了他娇娇功劳的许知意没有好感,只懒懒的说风凉话道:“她是不是挺喜欢坠湖的?” 一个多月前,追求郑公子失败,不就扑通跳河了吗? “这回该不会又是跟你表白被拒,跳河了吧?” 天大的糗事,被郑承渊认定为一生污点的事情,就在他几乎要被许知意的新形象洗脑,彻底忘记那件事的时候,再度被提了起来。 他立刻要跳脚的道:“跟我没关系!谁知道她这次是为什么!兴许……她就是喜欢跳河呢!” “你他娘才喜欢跳河!”鲁恪拍他脑袋,说:“那是咱们妹妹,怎么能这么说?你别是吃完了人家的花生酥,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我才没有。”郑承渊被拍的心虚的回:“而且,谁说我的花生酥吃完了?” 还剩下最后一块,他这不是不舍得吃,每次都是闻闻味儿么…… “你居然还有?”鲁恪计上心头,嘿嘿一笑说:“今天回去,我去府上拜访郑爷爷,那花生酥你要是觉得不好吃,我替你吃了?” “想都别想。”郑承渊护犊子一样的说。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偏,陆廷野及时制止,他端起茶杯抿了口,长指敲打在长腿上,说道:“等下野炊,叫妹妹出来露两手。” “我先去叫人给她送个信儿。”鲁恪想得周到,同陆廷野解释道;“她坠湖溺水,受到了惊吓刺激,这会儿说不定睡下了。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又是在咱们的船上出了这事儿,还是先问问她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若是不能,贸然叫过来野炊岂不是有些过分?” “也好。” 好听的话全让鲁恪说了,陆廷野只能应下。 他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再者,她不来野炊也没关系,他私下找她问点事,总无伤大雅的吧? 鲁恪派了小厮去找许知意,这会儿她正在房间里面闷得快长草了,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整个人是抓心挠肝的羡慕。 该死的陆廷野! 好端端的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她好好的结交机会,都被他给破坏了! 不仅如此,二楼还有小曲儿听,有美酒佳肴,可惜她现在是听也听不到,吃也吃不着! 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 她想过船上这么多人,偷偷溜出去混进人群里,陆廷野不一定能够发现自己。 然而那人眼睛有多毒辣,许知意是亲自领教过的,她万万不敢冒险。 至少没有摸清楚他来这里的目的之前,最好一直待在包厢里! “叩叩叩——” 她胡思乱想,居然没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直到房门声响起,才恍然回过神来。 青果问道:“谁啊!” “小的是鲁公子的随行,鲁公子让小的来问问许小姐,等下野炊能不能露两手?” 青果是大丫鬟,可不是个好惹的,她刚想说,我们家小姐受惊需要静养,就被许知意抢先开口:“是有什么贵客吗?” 她这话明知故问。 小厮哪里知道她内心的九曲十八弯,如实回答道:“有的,是陆家的三公子,公子野。他方才登上了船,我们公子说小姐手艺好,还说你答应他们要野炊,公子野十分感兴趣,想要领略一番许小姐的厨艺。” 许知意听见鲁恪听的话,气的吐血三升。 她都已经打定主意,用坠湖来避免与陆廷野见面,没想到她的好哥哥,转眼就把她给推了出去。 对她是真的好啊! 好到她咬牙切齿! 或许下次她给他做花生酥的时候,应该加点哑巴药,缝上他的那张嘴,让他再整天说些没有用的话! 气死她了! “许小姐?”小厮长久都没有等到回话,狐疑的道:“您睡着了吗?” “咳咳咳……”许知意带着歉意的开口道:“没有,只是我……坠湖身子不适……恐怕答应哥哥的手艺,只能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露给他们看了!还希望哥哥们能够体谅,也希望公子野不要生气!劳烦转告一声。” “好的好的,那您休息。” 小厮扭头就将话原封不动的传了回去。 郑承渊砸吧砸吧嘴,馋的都快不行了,听到这样的回答,难免有些沮丧。 “额……”鲁恪讪讪的道:“没办法,她今天恰巧不幸坠湖了,怕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姑娘家都这样,胆子小的厉害。” “那咱们就只能等下次了。”彭和济道:“公子野若是想领略,下次我们叫上你便好。” 陆廷野不以为意的笑笑,感谢道:“那陆某就等着了。” 他举起酒杯,朝他们敬了敬,低眉的瞬间,眼里的笑意渐渐凉下去。 许知意的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本就是个冒牌货,拿什么来展示? 只有他的娇娇,才能有一手好厨艺。 说起来他的娇娇,心里就痒痒的。 他已经等不及,现在就要去见许知意,问清楚有关娇娇的一切。 “你们先喝。”陆廷野说着起身,朝他们摆摆手:“我出去吹吹风,顺便溜达溜达。” “需要我们作陪吗?”鲁恪在后面问道。 “不必。” 陆廷野出了二楼大厅,直奔三楼,他知道所有人的包厢,都在这一层。 许知意躲在包厢里,不出来见人,在他看来,有被吓坏的,还有就是故意的,以此来圆她厨艺好的谎言。 她以为躲着不出来,他就找不到她了吗? 第38章 她清醒了 许知意打发走鲁恪派来的小厮后,就坐着生闷气,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停,时而呲牙咧嘴,时而愁眉苦脸,看的青果一愣一愣的。 她思来想去,小心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这醉人的表情,实在让人发愁。 该不会是疯病又犯了吧? 千万别啊! 青果忧心忡忡,年轻的小脸皱成了苦瓜。偏偏许知意还不回话,这让她越发不安。 她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只要她做出诡异的举动,她立刻拔腿就跑。 毕竟许知意发起疯来实在太可怕了。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在这时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许知意迷茫的眨了眨眼,隐约可见外面有个高大挺拔的影子,她皱着眉,朝青果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别开门。 “谁啊!”青果心领神会,慢慢走到门边,警惕的问。 “我。” 简单的一个字,顿时让许知意炸了。 这声音不是陆廷野还能是谁! 他他他怎么找来了? 不会真的发现她的身份了吧? 许知意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脑中一片空白,坐立难安,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朝着青果摆摆手势,然后蹑手蹑脚的躺到床上。 她给自己拔被子盖好,还细心的拉上了床幔,完全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青果懂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解的道:“不知道公子是哪位?找我们小姐有何贵干?实不相瞒,我们小姐坠湖受到惊吓,已经睡着了。” “陆廷野。”他懒洋洋的道,口吻却很强势的道:“把许知意喊醒,爷问几句话。” 陆家都是惹不起的祖宗,尤其是一门之隔开外的这位年轻将领,放在两三年前,就算是太子爷,都比不过他的锋芒! 坊间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言多到数不胜数,有说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也有说他杀人不眨眼,满脸煞气,总之他极为恐怖便是了。 青果这会儿都吓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家这位疯疯傻傻的大小姐,能够被陆廷野给问话! 她朝床边看看,许知意从里面伸出个手,疯狂的摇。 于是她说:“我们小姐受了惊吓,大夫说要她好好休养,公子野若是有什么话,不如等我们小姐醒了再问。” “等?”陆廷野嗤笑,他对许知意,可没有对娇娇的耐心,阴阳怪气的道:“她什么货色,也配让爷等?” “这……” “把她叫醒,不然我亲自进去,到时候万一弄伤了谁,也得自认倒霉。” 机智如许知意,琢磨着他的话,突然腾的坐起身,他语气里的厌恶不似作假,那是面对着她时绝对不会有的情绪。 难道说……他还不知道她既是娇娇,也是许知意? 这个猜测,让她松了口气,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她就说自己明明够小心了,陆廷野怎么可能会猜到? 许知意将整个脑袋从床幔里探出来,低声对青果道:“答应他!” 不论如何,是绝对不能让他进来的! 青果收到示意,稳住心神,恭敬的答应下来:“好好好,奴婢遵命,还请公子野稍等片刻。” 陆廷野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快去,爷没耐心。” 催什么催? 赶着去投胎么? 许知意默默翻白眼,等青果走到跟前,故意连连叫了几声后,她才故意捏着声音,佯装虚弱的做出回应。 里面声音小且细碎,陆廷野隐约能听到人声时,他没兴趣偷听两个姑娘家说话,只想快速问到自己想知道的,然后离开。 他对许知意没什么好感,要不是为了娇娇,他才懒得过来! “叩叩叩——” 青果被许知意拍拍手,忙回答道:“公子野,你有什么话要问的,我们小姐说你尽管问,她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陆廷野决定快速进入话题:“你之前送给郑承渊的那盒花生酥,是谁做的?” 许知意让青果代为传话:“自然是小姐做的。” “撒谎!”陆廷野拆穿她:“到底是谁!再骗我的话,信不信爷把你们两个都扔湖里!” 青果闻言吓的直哆嗦,她是知道那盒花生酥的啊,而且还尝过许知意的手艺。 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背着她学的这些,但味道千真万确一流棒! 不是她家小姐,还能是谁? “跟他说,是府里面的一个厨子做的。”许知意不知道陆廷野到底要问什么,但她很清楚,不能惹怒他,万一他闯出来,两人面面相觑,那个场面,想想就很感人。 青果轻咳了声,将话原封不动的传达。 “哼!”陆廷野脸色舒缓了些:“那个厨子你可知叫什么?” “府上厨子众多,并不关注这些。” “那你今天回去就关注下,本公子想知道她的全部。” “啊?”许知意这下明白了,合着陆廷野找她是想打听娇娇,这叫什么事,她嘴角微微抽搐,再度让青果问:“公子为什么要问…” “因为老子乐意。”陆廷野没好气的道:“不该问的别问。” 他白跑一趟,毫无收获,仍旧不知道娇娇家住哪里,没有办法去照顾生病的她,内心实在焦灼,就更没耐心应付讨厌之人。 没问到想问的,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转身就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许知意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儿的往原地落。 好险! 陆廷野想知道她的全部,打听她?做什么?该不会对她是来真的吧? 她缩了缩脖子,心中不由得思量,被那样的男人喜欢上吗? 他恐怕压根连什么是喜欢都不晓得,只想找长得顺他眼听他话的。 一副不靠谱的招人脸,能给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吗? 许知意只思考了片刻钟,得到的全是否定的答案。 陆家家大业大,他又不是池中俗物,许家小门小第的,嫁给他也是做个侧室的份儿。 要她和别人分享最心爱的人,还要伺候将来他的正妻,想想日子就没法过。 这么一来,她对陆廷野的那点不知名的好感,立刻被现实给打击的丝毫不剩。 她清醒了,轻轻拍了拍心脏的位置,又紧紧的捂了捂。 第39章 我是不是要死了 借着坠湖的名头,许知意后来在船上闷了一下午,差点没把她憋坏,就连最喜欢的野炊环节,她都没敢露脸。 感天动地的是,她的几个好哥哥,不知是突然心灵发现,记起了他们的可怜妹妹,特意差小厮送了些亲自烧烤的食物过来。 “鲁公子说,他们很用心,味道很不错,请许小姐尝一尝。” 青果将托盘端进来放到桌子上,许知意在床上闻到味道后,便觉得不太好吃,等看到烤串儿时,更加没胃口。 “我不饿。”她对青果说:“你吃了吧。” “好几个时辰,小姐都没吃东西,既然是郑公子们的心意,你就尝尝吧!”青果也很饿,不过许知意不吃,她也不好意思吃。 许知意看看她,了然的挑了挑眉,她坐下来,精挑细选了一个看起来品相还不错的,怀着上坟的心,咬了口。 “唔……”她微微蹙眉。 “怎么样?”青果馋的竟然差点流口水,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这让许知意那句差点升天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了想,还算中肯的评价:“一般般吧,能吃,就是有点咸了。” 为了应证自己的话,她倒了杯茶,咕咚一饮而尽。 “我吃饱了,你吃吧。” 等青果亲自尝到了那几串烤串后,才明白许知意的评价委实有点给面子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时分,大船重新回到了岸边,他们直接顺着河流,回到了京城里。 众位公子小姐们,今天玩得尽兴,各个兴奋而归。 只有许知意,垂头丧脑,唉声叹气。 本来她可以很快乐的! 现在连下船回府,都要叫青果偷偷观察,等陆廷野走了,才敢离开。 这日子实在憋屈! 她心塞的下了船,在岸边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三个哥哥。 郑承渊似喝的酒意尚未消散,白皙的肌肤上,脸颊红扑扑的,那双眼睛黑乎乎湿漉漉的,向来桀骜犀利的他,莫名乖巧的有些过分。 鲁恪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说道:“他喝醉了。” “我说怎么瞅着有点不大一样。”许知意笑。 “平时是张牙舞爪的刺猬,喝醉了就是小兔子。” 这个比喻太形象了,乐的她赞同又敬佩的竖起大拇指。 鲁恪打量着她,稍稍宽心道:“看你这样,我们才敢放心,今天让你坠湖,幸好没伤到这双手……” “哥哥,你的目的太明确了。”许知意瞪着他,娇嗔的说道。 “哈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他招手叫来了一顶轿子,掀开帘子,让她坐进去后才道:“妹妹的手很重要,妹妹也重要。” 她莞尔,朝他们笑笑,感谢道:“谢谢哥哥们带我出来玩,也谢谢关心我,改天给你们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花生酥!” 三个人异口同声,就连醉酒的郑承渊,听到吃的没半分含糊。 许知意笑弯了眼,冲他们挥手告别,其实和他们接触之后,她发现,都是挺可爱的人。 她承认一开始被认妹妹,她的确有私心,她不是圣人,如今处境又艰难,总得给自己打算。 但现在的话,她想和他们结交,除了一开始的目的性,更多的是喜欢。 喜欢他们洋溢着的意气风发,青春年少,还喜欢他们彼此间诚挚亲密的友情。 许知意被轿子送到了许府,她去见了许逸申,问过安后,许逸申担忧的道:“我听说你今天不小心又坠湖了?” 他上下打量着她,连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鬼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害怕。 主要是怕她脑子进水再发疯! 许知意笑笑,道歉说:“对不起,让爹爹担心了,女儿没事,当时都争着抢着看公子野,女儿便被不小心挤了下去。” 许逸申闻言,脸色难看几分,不想让她看出来,收敛着道:“没事就好,公子野也去了?陆家那个?” “对。陆家五小姐也去了。” “好好好。”他点点头:“以后若是有这些活动,你就多出去转转,多看看人,交些朋友是最好不过的。” “女儿知道,今天女儿和陆家五小姐交朋友了呢!”许知意说道,她要让他知道,短短时间里,她的人脉变广了不少。 许逸申显然有些惊讶,陆家仗着家大业大,子弟的脾气一个比一个难缠。 这位五小姐交的朋友更是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交朋友看心情。” “照你这么说,看来五小姐今天心情不错?”许逸申笑笑:“不管怎么说,交了朋友,以后多走动走动。” “好,都听爹爹的。” 少女聪明伶俐还讨喜,放在之前两年,他想都不敢想。 许逸申看着这张脸,感慨颇多,正欲拉着许知意好好叙叙浓浓父女情时,就见赵娇娥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她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泛着肿,像是哭了许久的样子。 许知意心中存疑,不过她还不知道什么事情,不好贸然开口,便沉默的竖起两只耳朵听。 “老爷!”赵娇娥见到主心骨,眼泪说掉就掉,她挽住许逸申的胳膊,哭哭啼啼的道:“你快跟我去看看兮儿!” “啊?”许逸申显然知道什么事情,脸色骤变,也顾不得什么叙旧父女情了,忙不迭的往听风苑走,边走边问:“还是那样?” “恩!醒来就哭,到现在哭了两刻钟了!” “这一天天的……”许逸申心里苦恼,好不容易大女儿不疯了,怎么二女儿又天天做起噩梦来了? 许知意觉得怪怪的,默不作声跟在身后。 刚到听风苑门口,就听见青桥劝的声音。 “小姐你别哭了……没事没事的啊!只是个噩梦而已!梦都是反的,不会变成真的!” 做噩梦了? 至于么? 许知意翻白眼,作精果然是变着法的作,做个噩梦搞得跟什么一样。 房间里许兮菀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腿间,只能听见哼哼唧唧的哭声。 赵娇娥心疼的冲过去道:“女儿!娘的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哭了!哭的为娘心都碎了!” 许逸申也慈父般的道:“兮儿,怎么了?还是做噩梦吗?别怕别怕啊,爹爹在这里!那都是假的……” “可我梦到我快要死了!”许兮菀抬起头来,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她呜呜的咬了咬唇,道:“我梦见有个可怕的鬼,说要带我回去……爹爹,娘亲,兮儿是不是要死了?不然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兮儿明明没病,却越养越虚弱了呢?” 第40章 有不干净的东西 许兮菀比许知意小几个月,也才十三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未来的路还很长,怎么会就这么夭折呢? 对于任何一个人家来说,长成的孩子半路没了,都是件晦气的事儿,随便提起都是忌讳。 许兮菀刚说完,就被许逸申冷着脸呵斥道:“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那…那为什么?”赵娇娥护住被吓住的许兮菀,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说道:“大夫都说了,咬兮儿的不是毒蛇,不过区区皮外伤,怎么这么久了……我可怜的兮儿,老爷,兮儿短短几天瘦了这么多,妾身实在担心,要不咱们再找大夫过来看看吧?” 许家虽不及大门大户,但好歹许逸申是个做官的,府上有住家大夫。 大夫匆忙赶来,给许兮菀查看了伤口,被蛇咬到的地方,都结痂了,明显要完全恢复的样子。 许逸申将她夜夜做噩梦的事情,告知大夫,大夫不放心的诊了脉,脉象正常,实在没有找到病因。 “要不,老夫给二小姐开点安神的药,想来现如今噩梦不断,是受了惊吓所致。” 大夫都这么说,赵娇娥算是暂时安静了,她轻拍着许兮菀的后背,低低的安抚着。 这么一闹腾,夜已然很深。 许兮菀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被赵娇娥哄着睡着了,他们三个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许知意走在最后面,临别前,目光在她惨白的脸颊上顿了顿,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小姐,该洗澡了,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在想什么呢?”青果进来寻她的时候,见许知意还在发呆,方才她离开前,她就这副样子,到现在半个小时过去,姿势都没变一下。 许知意哦了声,叫住她,疑惑的问道:“许兮菀的身体怎么会越来越弱呢?之前让你去隔壁打听,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二小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隔壁院子里的下人都很忧心。”青果提起青桥,抿了抿唇,厌恶的道:“听说她还着急的哭过。” “是吗?”许知意满脸疑惑,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在她的记忆里,许兮菀简直堪比小强,从小到大连头疼脑热的小病都很少得,可见身体素质是杠杠的。 偏偏被蛇咬一口,就像是被吸走了精气神一样? 这件事非常怪。 “有猫腻。”她叫来青山,吩咐说:“交给你个任务,给我盯着隔壁。” “是。” 许知意欣赏的看了眼青山,她就喜欢这种下人,话少能干,让干嘛就干嘛,从来不会多嘴打听。 青山一连盯了三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倒是许兮菀病的更重了。 她基本上不吃不喝,只昏昏沉沉的睡觉,然而睡觉也不踏实,总是做噩梦,经常尖叫着从梦中醒来,之后便是痛哭。 大夫的药吃了不管用,完全不见成效,甚至还加剧了病情。 发展到后来,许兮菀醒来不哭了,稀里糊涂的说梦话,讲的内容都是些妖魔鬼怪的,看起来像是魔怔了般。 许知意再见到她,十几岁正鲜嫩的年纪里,她像朵迅速凋零的花,两眼无神,空洞而惊恐,神神叨叨的。 赵娇娥也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向来爱打扮的她,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头发都好几天没洗过的,寸步不离守着许兮菀。 许兮菀惊醒了哭,她也抱着哭。 许逸申愁白了头,特意请了张御医来看,仍然一无所获。 许知意悄声问:“会不会是什么怪病?” 张御医摇了摇头:“恕老夫见识浅薄,行医三十余年,还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只是……” 他捋着胡须,一张脸上写满了犹豫。 许逸申心领神会,躬身让出道路:“张大人,咱们隔壁谈。” 两个人先后往外走,脸上的神色都不轻松,回来时,只有许逸申一人,他的脸色俨然成了黑云压境。 许知意心头的不安更甚。 她关切的道:“爹爹,妹妹的病……” “你先回去。”许逸申打发她离开,等她走了之后,赵娇娥哭着跪在他脚边,道:“老爷,救救我们的女儿!张大夫怎么说的?” “有可能是中邪了!” “啊?”赵娇娥吓的跌坐在地,难以置信的道:“怎么会!我们兮儿怎么会招惹上那种东西呢!老爷,那这可怎么办!” “别声张!”许逸申皱眉,呵斥她小点声。 堂堂朝廷命官家里有人中邪,传出去肯定要被上面的人所厌恶的,认为他许逸申也是不吉祥的象征。 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置,他不想因为这种事而遭到贬谪! 许逸申深吸口气,看向自己的夫人,道:“只能找个大师帮我们看看了!” 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若是大师看过,许兮菀的病还是没好,许逸申是真没辙了。 “大师?”赵娇娥布了这么久的局,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她隐隐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缓缓的道:“京郊附近,就住着位大师!” “慧普大师!”许逸申想起来了,这位大师大名鼎鼎,造诣颇高,他眼中燃起希望:“你明天就去请大师,一定要诚心!” “好好好!”赵娇娥利落的答应下来,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们的兮儿有救了!兮儿!娘亲可怜的兮儿啊!” 惠普大师早年曾经为人驱鬼,在江湖上人称鬼见愁,左手的乾坤盘,据说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任何邪祟之物在她的追踪下,都会原形毕露。后来上了年纪,才渐渐归隐山林。 据说她不经常出山,但也有例外,每次出山都是被诚心所打动。 赵娇娥连着三天都往府外跑,青山总算摸清了她在干嘛,如实汇报给许知意后,许知意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青果和青山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笑的。 府上都有不干净的东西了,他们听了都觉得阴风阵阵往衣服里面钻,实在比不上她的乐观心境。 “小姐……”刚听过邪祟的传闻,又被她这么没来由的笑,胆小的青果,怯怯的道:“你笑什么?” 第41章 借题发挥 许知意当然是在笑可笑之人,她懒懒的靠在软榻上,神情是近期都未曾有过的放松。 自从知道许兮菀染上怪病后,她心里的不安就日益加剧。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又完全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此时此刻,觉得困扰好几天的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 “又有戏看咯。” 她没回答青果的问题,大摇大摆的伸了个懒腰,居然轻轻哼起了小曲儿—— 就该这样嘛,大家都造作起来,让府上整天到晚热热闹闹的,生活充满了乐趣与刺激,多么美好! 她这副好整以暇中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成功的让立在旁边的两个人均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的满脸痴呆。 倒是许知意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午觉。 午休过后起来,她照例去了留仙楼。 她只请了三天假,从游湖回来后,又休了一天,便去做工了。 本以为要面对陆廷野,她为此愁眉不展。 没想到那日下工之后,陆廷野身边的管家亲自来告知,说近期不用再去府上,工钱却照旧。 许知意乐得高兴,求之不得,她才不管他去做了什么,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连多问一句话都没有。 不用去陆廷野那里,是许知意最快乐自在的时光,可惜这样的时光,在第七天之后,就结束了。 她今天一天的好心情,在做完了剁椒鱼头后,掌柜来通知她去见公子野的时候,彻底烟消云散。 这家伙来了。 她不情不愿的重新套上了斗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沉重的一步步走向他。 这回包厢里没有那么多人,只有他自己。 他似乎永远不会规规矩矩的坐着,不管哪次看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慵懒又不失优雅。 许知意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把那些旁人做起来痞里痞气的动作,做的这般赏心悦目的。 他靠在椅子上,两腿松松垮垮的敞开着,一只手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着筷子,听见动静后,漫不经心的抬头。 光就在这时落下来。 漆黑的瞳仁变成了浅棕色,线条流畅的冷峻下颚,多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柔情。 “来了?”他说着,从怀中散漫的取出一张银票,大手往桌子上一拍,土豪的道:“老规矩,一百两,把斗篷摘了。” 掌柜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还真有这种好事啊! 上回那一百两银子就够人眼馋了,没想到这回居然还有! 他开始懊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长得再丑点,丑的突出丑的别致,说不定二百两就成他的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掌柜的督促着,这要换成他,二话不说就扑过去了,公子野想怎么看都行,让他做什么表情,他都能做出来。 许知意隔着那一层薄纱,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可不是向他低头,她是向金钱低头! 斗篷一拿开,陆廷野勾唇笑了笑,他朝着她扬了扬眉,打发掌柜出去。 “小的出去……?”掌柜小心翼翼的问。 陆廷野一个眼神凉凉的扫过来。 “哦哦哦哦哦。”掌柜躬身往外退,拍着心口道:“那公子,小的就先下去了!您吃好喝好!有事喊小人。” 房门砰的关上。 陆廷野盯着她看,笑着道:“还不过来?都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就不想爷?” 许知意站着没动,并不是她扭扭妮妮的,欲擒故纵什么的,而是她有意识的抗拒。 知道和陆廷野不会有结果,索性就不要开始。 此刻虽然残忍,总好过闷头栽进去,搭上半条命才能出来要好的多。 陆廷野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每次她都能轻而易举的叫他生气。 这个女人…… 看着她那副不听话的小模样,他暗暗磨牙,冲过去拉过她的手,拽到了桌边:“坐。” 他把她按在邻近的椅子上,闷头倒了杯酒,咕咚一饮而尽。 许知意余光瞥到他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好看的紧,她悄然垂下视线,盯着双手出神。 陆廷野没得到回应,算是没脾气了,他道:“得了,知道你不会回答,没关系,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不想。” “我……”他半截话堵在喉咙里,深吸口气,没脸没皮的道:“你不想爷,爷想你,每天都想,幸好我想你想的够多,可以分一点出来,当做是你想我的。” 这人已经疯了吧? 许知意用狐疑不定的目光看着他,表情纠结到一言难尽。 陆廷野不爱看,大掌挡住了她的脸,说道:“你之前没来留仙楼,说是生病了,怎么样?现在病好了?” “恩。”她撒的谎,总得圆回去,说道:“好很多了,早就好了。” “爷不知道,之前去京城外处理了些事情。”他故意顿了顿,道:“别问是什么事情,爷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我还不想听呢!”许知意不稀罕的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店里很忙,后厨需要我。” “我比他们更需要你,后厨没有了你,掌柜可以找别的厨子做菜,我只有你,没了你,上哪找去?”他突然深情款款的说道。 许知意基本断定,陆廷野是个渣男,瞧瞧这渣男情话,简直拈手就来。 要是搁现代,她能扭头就上某涯论坛上发表一封标题为“八一八我被渣男撩拨的那段岁月”的帖子,绝对是顶级热度。 她不为所动的垂着眼皮道:“你可以找别的女人。” “就要你。”他说道:“所以,你住在哪里?” 这跳跃性太大了吧! 她拧眉,直觉到不祥的预感,迟疑的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次得知你生病,我心急如焚,担心无人照顾你,便偷偷潜入了许府。” 许知意心中咯噔一声,她想到了那晚被采花的厨房大娘们,惊恐的看过来,说:“然后呢?” “摸到了许府的厨房,但是在屋子里面没找到你。”他颇为遗憾的道:“所以,你住哪里?” 破案了破案了。 许知意嘴角微微抽搐着:“原来那天晚上进到厨房的人是你!” “你知道?”陆廷野道:“你不是不在吗?”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想对邢大婶下手!”她借题发挥,指着他,失望的道:“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表面上是个正人君子,口口声声对我倾诉衷肠,结果背地里,却连个大妈都不放过!你太恶心了!” 陆廷野满头雾水,蹙着眉头道:“你在说什么?” 第42章 他急了 许知意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话其实是比较少的,所以陆廷野总希望她说点话,不要那么生疏不自在。 然而当她开始喋喋不休之际,他又想,还不如闭上嘴呢,说的都是些什么? 他怎么就想对邢大娘下手了? 首先邢大娘是哪位啊? 为什么还要说他连个大妈都不放过? 他堂堂八尺男儿,要脸有脸,要钱有钱,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自己看上个大妈,还打算来强的? 陆廷野隐约有些生气,在她的心里,究竟把他当什么人! 活了近二十年,唯一一回让他看上眼且跟在身后穷追不舍的,只有她。 换成别的女人,招招手就会送上来,用他像现在这样变着法的又是哄又是骗? 他知道她不大喜欢自己,可能因为身份差距太大,也可能因为真对他没感觉,但凡事总要努力努力再说放弃吧? 总不能她说讨厌他,他就立马偃旗息鼓换下个目标。 他是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将就的吗? 陆廷野不是不知道两个人的差距,像他生在这种家庭里的孩子,终身大事都是交易的条件,哪能那么凑巧找个自己心仪的? 她是个小小女婢,他给不了她正妻之位,不过当个侍妾,是足够的。 他对她有感情,尽量会护着她,不让正妻对她多加折辱,日子总归好过许多。 不然的话,她莫非要一直在留仙楼给人打工赚点生计钱?然后再嫁给个平头老百姓,依然起早贪黑的为生计奔波? 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没想到,在他为两个人计划将来的时候,她居然这么误解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 不喜欢他便够了,还要再给他添个莫须有的罪名! 陆廷野越想越上头,他咬着腮帮子,漆黑的瞳仁里,隐约压着翻腾的细浪。 许知意被盯得头皮发麻,扭头就要跑,仍是慢了一步,男人的动作迅猛如猎豹,竟然眨眼就到跟前,拉着她往椅子上拖。 她的那点力气,对上陆廷野,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被我说中了就急了是吧?” 许知意心中怕的不行,瑟瑟缩缩的,偏偏嘴上还要逞强,反正力气上是占不了上风了,总要贪点别的便宜吧。 陆廷野忍不住骂道:“你可快点把嘴闭上吧,惹毛了我,今个别想囫囵走出这个房间。” 许知意大惊失措,道:“你想干嘛?” 陆廷野看到她慌了,心情莫名好了些,他哼声道:“你说我恶心,要对大妈不轨,既然你为大妈打抱不平,那你代替她啊!” 许知意用力把眼睛睁到最大,将难以置信演绎的淋漓尽致。 醉了醉了。 还有人厚颜无耻到此等境地! 简直是活久见! 陆廷野不等她说话,又学着她的口吻,说道:“怎么?不愿意?我刚看你情绪挺激动,还以为你愿意舍己救人,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你能耐你愤怒,让你代替大妈你却退缩不愿意了?啧……” “……” “你这种人啊,我见多了,如果说我是假正经,那你就是假正义。” “……” “诶,这么一说,假正经和假正义,还挺般配的。你说呢!” 男人漫不经心的吊起眼梢,戏谑的眼神朝她看来,许知意明显感觉到,他方才还是愤怒的,这会儿情绪平静许多。 他在捉弄她。 搞清楚这一点,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据和往常接触的经验来看,陆廷野还算个正人君子。 他挂在嘴上的强来一事,估计是吓唬吓唬她,不然恐怕在两人相遇那天,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了她。 有钱人要跟她讲感情,在她心不甘情不愿之前,他不会对她动手。 许知意识时务,立刻笑眯眯的服软认错,流程一气呵成。 她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诚恳谄媚的道:“爷,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府上的其他女婢认为的,当然一开始我也那么认为,刚才想了想,听你那么说,知道是你为了去寻生病的我,才闹出这么大误会时,内心早就深深的感动了。” 陆廷野不咸不淡的问:“是吗?” “千真万确。”她举着三个指头,回答道:“不能再真了。” 陆廷野得寸进尺的问:“除了口头上的感动,就没点别的?” 许知意暗暗咬牙,尽管知道他的德行,还是每次被他折服。 她呵呵笑着说:“就很感动,也很感谢,要不这样,爷,我太感动了,您能如此记挂我,说什么我都得给您磕个头。” “那倒不用。”陆廷野拦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说道:“磕头,礼太重了,你坐着,先吃着,我等会儿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就行了。” “……” 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又兜回来了。 明明开始是她掌握了主动权的,怎么到后来竟莫名其妙再度被他牵着鼻子走? 陆廷野心眼真多,不动声色之间,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反正将她算计的透透的。 这个混蛋! 许知意技不如人,没心情吃东西,压根筷子就没动几下,她猜到他会问的问题,此刻正在努力的编造个天衣无缝的身世。 “别紧张。”陆廷野给她夹菜,劝说道:“多吃点,吃饱了再问。” “我饱了。” “把汤喝了。”陆廷野皱眉,上下打量着她说:“这回回来,瞧着你瘦了些,脸上的婴儿肥都少了。” 许知意并没有有意节食,府上事情多,一个接一个的唱大戏,她看戏看的频繁,时不时还要跟着唱上一段,怎么可能胖? 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厨师,那碗汤,看起来确实挺美味的,应该味道也不错。 她没有推辞,品了品,果然不出所料。 “好喝么?”陆廷野看她喝的一滴不剩,明知故问道。 许知意点点头,真心实意的道:“不知道是哪位厨子的,回头拜师学一学。” 陆廷野完全不见外的接过来话,说道:“学会了给爷做。” 许知意假笑着,口吻里没有多少诚意,低低的说:“能为公子野做菜,是我的荣幸。” “得了。”他打断她,问起来:“住在哪里?” “许府,就之前你到的那间屋子。” “为何上次去,你没在那里?” 这个问题在意料之中,她早就编好了说辞,道:“我生病了,就回了趟老家,在碑林村,不知道你听过没?” “知道。”陆廷野其实猜到了些,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替你往留仙楼送信儿的人,叫什么,和你什么关系!” “……” 这问话好像在查户口! 许知意蹙眉,悄悄抬头看他,男人腮帮子鼓着,呼吸深一下浅一下的,眉头间的不屑和嫉妒,倒是很明显。 她灵机一动,立刻想到怎么说了,撒谎道:“叫王虎,就是村子里的邻居。” “只是邻居?” 这个问题,她本来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突然多了个心眼。 陆廷野自诩君子,对她不会用强,还口口声声说要让她心甘情愿。 假如她告诉他,自己早就心有所属,或者有了未婚夫,他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纠缠不休了?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许知意迟疑着没有回答,殊不知,这副犹豫的狰狞模样,落在陆廷野眼里,有了全新的解释—— 果然不是简单的邻居关系! 他就知道! 她生病了跑回老家,而王虎又是邻居,是不是对她嘘寒问暖,二人情意绵绵? 许知意还没回话,陆廷野已经开始生气。 他生气不会大喊大叫,只是周身的气压骤降,大夏天的午后,房间里却阴森森的,不知从哪儿起的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面钻。 许知意已有主意,缓缓开口道:“其实……” “别说了。”陆廷野打断她,忽然不想听。 许知意哪管他的态度,提了口气,继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的说道:“其实我和王虎不只是朋友,我们两家离的近,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之前公子一直说要追求我,而我不同意,是因为早已心有所属,我和王虎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我来给许家打工,就是为了攒点嫁妆。” 她看见陆廷野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胆战心惊,然而话都说了一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卖身契到今年冬天就结束了,我们都决定好了,到时候就回村成亲。” 陆廷野嗤笑了声,声音很凉的开口说:“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恭喜?” “娇娇谢过公子。” 少女低眉顺眼的,提到王虎名字时,眼睛里的光都是温柔的,和在他面前的张牙舞爪完全不一样。 她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腿上,没有抬头看他,从他的角度上,只能看到她挺翘鼻头,小小的樱桃嘴,还有白的发光的肌肤。 哪哪都顺他心意。 唯独不喜欢他。 她喜欢别人,同村子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心意早就互通,且坚不可摧。 不仅如此,他们还马上就要成亲了? 一个接着一个重磅的消息,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所有的震惊,讶异,失落,嫉妒,醋意,爱慕,在听到她软软的那道道谢后,再也控制不住的发泄出来。 他腾的起身,不发一言的往外走,现在看什么都碍眼,尤其是眼前的房门,想也不想的粗暴抬脚踹开。 轰—— 一声巨响,惊动了不少人,周边包厢里的客官纷纷跑出来围观,见到陆廷野一脸要吃人的凶狠表情,又全部不约而同的逃了回去。 掌柜的匆匆赶来,刚想问话,就见到公子野,当即吓的靠在墙边,动也不动。 陆廷野噔噔噔的下了楼,走路带风,气场强大,几乎无人敢去找不痛快。 他冷着脸,脑海中反复都是许知意方才的话,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恶性循环,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气的甩袖,就在这时,里面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女娃娃出现了。 那女娃娃脸胖嘟嘟的,眼睛却又大又圆,雕刻师技艺高超,就连眼睛里面的狡黠都刻画了出来。 她正抿着唇偷笑,小而翘的鼻头,勾人又讨厌的嘴巴,可不就是刚才说了许多讨厌话的女人? 真是越烦什么,越来什么。 陆廷野现在正在气头上,抬手就想要把这个小玩意给扔掉,然而手臂都抡出去大半圈了,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关小小的木头人什么事情? 他陆廷野谁啊,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家世样貌前途,样样出色,至于为了个女人而成这样? 她以为自个是谁? 要不是那张脸,就算跪到他跟前,他都不见得会多看一眼。 什么王虎,能和他比吗?她什么眼神,居然选王虎不选他! 她可损失太大了! 陆廷野自我安慰着,心里还是不舒畅,尤其是看到手中小小的人儿,像极了她,仿佛在提醒着自己没出息似的。 笑话! 他是拿得起放不下那种人吗? 为了证明他的豁达潇洒,为了证明他其实对她并没多在意,为了证明他的大方和慷慨,他突然掉头往回走。 重回包厢,那个小女人果然不在,他又追到后厨里,人群中凛冽的搜寻,便瞧见了她,提步直直的朝她走过去。 许知意也注意到了陆廷野,在看到他冲自己来的时候,脑中疯狂思考。 做什么做什么? 她都对着别人表达自己的一腔春情了,他居然还不嫌弃居然还想要主动被绿? 这……啊这……出乎意料的结果,到底该怎么办? 他近了,他更近了,他马上到跟前! “伸手。”男人低沉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许知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手就跟不听话一般似的,朝他伸了过去。 “这个给你。”他丢给她,这回没有停留,真的扭头就走,那背影当真威风又飒爽。 许知意看看手中的小人,又看看不断远去的他,叹了口气。 这天傍晚离开的时候,掌柜见到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她皱眉,索性主动开口说道:“掌柜,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都说了让你不要惹公子野,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今天把他惹急了,来日能有你好果子吃吗?” “不知道。”许知意破罐子破摔的老实回答说:“我不能预测未来。” “恩?”掌柜听她这话,恨铁不成钢的道:“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明白,你今天惹了公子野,就别想再在这里干了,我给你把工钱结一下,省的你留在这里,拖累我们!对了,公子野还差了管家来告诉你,也不用去他府上了!” 第43章 她不干净 短短一天的功夫里,不仅丢了在留仙楼的工作,就连陆廷野那边的工作也丢了,这下倒好,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没了。 许知意说不上是该叹倒霉,还是该感到庆幸。 陆廷野那里,她从开始就不乐意去,趁着今天得罪了他,不去就不去了。 只是留仙楼这里……她还挺喜欢的啊。 哎。 怪就怪陆家势力太大,小小的酒楼不敢冒险聘用她。 万一真惹恼了陆廷野,掌柜吃不了兜着走,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毕竟陆廷野的狗脾气,说变就变,搞不好他因爱生恨,要对她动手,那她可打不过。 这么宽慰着自己,是福不是祸,有时候看似是坏事,或许会变成好事呢? 反正她现在手握近二百多两的银子,也算是小有资产,短时间内肯定饿不死。 唯一叫她略感到头疼的是,以后想要捞钱什么的,只能从许逸申处下手了。 许逸申是个小气鬼,得费一番心思呢! 因着失去了工作,许知意回去的时候,小脸是耷拉着的。 她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着屋檐下的灯笼,才发现了不同之处。 每个灯笼上都贴着黄符纸,就连门框上都贴着,乍一看鬼里鬼气的,挺能吓唬人的。 许知意挑了挑眉,大声叫来青果,不一会儿,青果和青山闻讯而来,见到她,面上一喜:“小姐,你回来了!” “这怎么回事?”她顺手撕下来一张符纸,拿到眼前看了又看,瘪瘪嘴,嫌弃的道:“什么鬼画符,没看懂。” 青果瞪圆了眼睛,惊讶叫出来:“小姐,你怎么把这个撕下来啊!大师说了,这是护咱们平安的!咱们府上啊,有不干净的东西!” “大师来了?”许知意明知故问的道:“就给咱们院子里贴了符?” “所有院子都贴了。”青果神秘兮兮的道:“大师今天刚被夫人请下山,路途奔波,刚进府上,就说咱们这里煞气重,不干净,但她太累了,手上的那个叫什么乾坤盘的用不了,先用符纸贴着,镇住那些东西,等明天起来了,再给咱们做法。” “哦?这么厉害?”许知意十分配合,眨巴着眼睛问:“做法之后,二小姐的病就能好起来吗?” “大师好像是这个意思。”青果传话道:“啊!对了!大师还说了,明天做法的时候,要咱们都在场呢!” 许知意兴奋的搓手道:“那最好不过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做法的!明天我一定要在!你记得早点喊我起来!可千万别迟到了!” “……” 青果默然无语,这有什么好积极的? “对了!”她看向是青山:“我吩咐你请的人呢?” “都请来了。” 许知意觉得在许府待着,日子还挺快乐的,主要是家里有两个出色的演员,加上她,所谓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乐得一块儿演。 次日被青果喊醒的时候,这份兴奋还保留着。 她今日特意穿上新置办的衣服,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像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身水粉色的长裙,衬托的五官更艳丽。 刚出现在正院儿的时候,齐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赵娇娥和许兮菀还算正常,她们向来看她不顺眼,见她打扮成这样,才不乐意多看,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许逸申看的有些愣神,他不得不承认,不知为什么,近日来再看许知意,真是和楚宁莫名的相似,难免思念起逝去的妻子来。 “娇娇过来了?”他温声安抚道:“等下大师做法,不用感到慌张,你妹妹她身子久病不愈,兴许是和咱们府上进了东西有关,不过,你不必害怕,今天大师就会把那脏东西超度,换来我们家宅宁静,你妹妹的病也就会好起来了。” 许知意乖巧懂事的回答说:“那太好了,妹妹生病的这些日子,女儿也实为忧心,日日夜夜为她祈祷,但均不见什么成效,大师能够前来,感激不尽,女儿待会儿一定要替妹妹好好谢谢大师。” 许逸申感到宽慰的说:“你能有这份心,阿爹就感到很欣慰了。” 赵娇娥暗暗的把牙咬的咯吱作响,不知道许知意是跟谁学的嘴皮子功夫,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她日夜祈祷? 怕不是祈祷她的女儿赶紧咽气儿吧? 切! 她们才不会如了她的愿。 先让她得意会儿,等会儿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慧普大师穿着一身棕色的道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帽子,左手持着一根拂尘,右手撑在身前,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走到院子中间。 看起来果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场。 院子中间摆放了一张檀木长桌,桌上放着炉鼎,铜钱,还有几个瓷碗,瓷碗里面装着些黑乎乎的液体,看不出来是什么。 大师站在长桌后面,定了定神,随后平静的扫了众人一眼,在经过许知意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停顿了下。 这一个停顿时间还不短,引得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 许知意镇定自若,不解又无辜的看回去,问道:“大师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捂着嘴唇:“啊!该不会是我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胡闹!”许逸申可不乐意她这么说,他现在对许知意喜欢的紧,忙瞪了她几眼:“别瞎说,大师只是看看你而已,你少说话。” “哦。”许知意闷闷的道:“我这不是害怕嘛。” “没你的事。”许逸申斩钉截铁的道,随后看向慧普大师,恭敬的开口:“大师,还请您做法。” 虽然许知意的行为,打乱了他们原来的计划,不过重在随机应变,慧普大师看向许逸申,直言道:“贫道方才多看大小姐几眼,的确是有原因的,大小姐似乎不大对劲,但具体问题是不是出在她身上,还要等会儿做法再看看。” 许逸申始料不及,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师……你……你这是何意啊!” 还能什么意思? 不就是想说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许知意觉得,有时候许逸申蠢得可爱,人家就差把话说明白了,他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第44章 把狗血洒在她身上 慧普大师被问到后,故作高深,她双手合十抱在身前,朝着许逸申深深行了一礼,旋即开始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做法。 她取出背在身后的那把桃木剑,然后将乾坤盘抛到半空中,随后像是耍杂技似的,又将乾坤盘接住,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说什么咒语。 在场的人均屏气凝神。 许知意特意留意了眼许兮菀,病重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这会儿两只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全然不见半分颓然模样。 她幽幽的用帕子挡在面前笑了笑。 不得不感慨,戏精二人组这次的手段,显然比之前的要高明了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恐怕就是许兮菀被蛇咬到,才将计就计,想要扳回一局。 请个大师来做法,就笃定能将她解决掉? 她闭着眼睛想,便能猜到接下来的剧情。 许知意走神的功夫,慧普大师口中念叨的声音越拉越大,内容也越发的含糊,将她从思绪中惊醒。 她收回心思,只见大师用桃木剑在半空中画了一个什么符,然后将乾坤盘拖在掌中,只见乾坤盘转啊转的,最后毫无疑问指向了她。 所有人都看过来。 许逸申失措道:“意儿……这……大师,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居然是你!”赵娇娥惊恐的道:“我就知道是你!” 许逸申隐隐有些生气,呵斥道:“赵氏!闭嘴!” 赵娇娥的偏心,他能理解,毕竟许知意不是她亲生的,或多或少会有点私心是正常的,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她这么把话挑明,不就是觉得意儿身上有脏东西吗? 万一要是府上的下人谁不小心泄露出去了,许知意刚刚正常,才替他赢回了面子,又被传出被不干净东西附身,以后还怎么混? 他的日子混不好,家里老小都跟着没好日子过。 到时候别说许知意嫁不出去,就连许兮菀,都很难嫁个好人家! 这个蠢女人! 能不能动动她的猪脑子! 赵娇娥但凡有他想象的一半儿聪明,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赵娇娥布了许久的局,才不会因为许逸申的呵斥,就前功尽弃。 她无视他的话,冲出来继续道:“老爷,这会儿为了兮儿的性命,有些话就算你吵我骂我打我,我今天也一定要说出来!” 许逸申气结的骂道:“你说什么说!” 赵娇娥梗着脖子,道:“老爷!娇娇是你的女儿,难道兮儿就不是吗?自从娇娇醒过来之后,难道你就不觉得她奇怪?” 许知意瘪着嘴,委屈巴巴的道:“夫人觉得奇怪,是因为我不痴不傻不疯了,所以感到不习惯了吗?” “就是!”许逸申皱眉说:“娇娇这次醒来后,疯病好了,确实比以前好太多,可她原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她是聪明伶俐了!可府上就没太平过!”赵娇娥愤愤的埋怨道:“之前她疯疯癫癫的时候,府上什么时候接二连三的出事!如今先是闹蛇,后又是兮儿病重不起,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吗!” 许知意大呼冤枉,涨红的小脸,情急之下竟然掉下眼泪来。 她呜呜的道:“妹妹被蛇咬,我也很伤心,为什么说是我害的?又不是我让蛇去咬她的,妹妹病重在床,我只跟随父亲去探望了两次,期间再无去过,并无什么机会接触妹妹,倒是夫人一直都在照顾妹妹,为什么妹妹不但没好,反而还越来越重了呢?你不问问自己,偏要把原因都归结在我身上,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许知意看向许逸申,哭的更伤心了,说道:“爹爹,女儿冤枉!我看,一定是夫人是伤心过度,才会胡言乱语的!” 赵娇娥看着她那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就想起来她的狐狸精娘亲。 以往楚宁还在世的时候,最常用的就是这招,只要一哭,许逸申就跟被勾了魂儿似的。 果然女儿跟娘一个德行!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胡言乱语!我看是你妖言惑众才是!”赵娇娥胸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指向慧普大师,道:“如果我是胡言乱语,那慧普大师的乾坤盘指着她怎么说?如果她没有问题的话,为什么乾坤盘不指向别人?慧普大师做法多年,一双眼睛早就无敌,但凡她说有问题的,从来就没有出过错!难道老爷,连慧普大师都信不过的吗?” 许逸申犹豫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再看许知意,只是道:“这……” 慧普大师的名号威震西凉,他尽管很相信许知意,可那乾坤盘的的确确是指着她的。 这个做不了假的吧? 赵娇娥就知道他会动摇,看向慧普大师说道:“不如就让大师来说说看。” 慧普大师闻言,轻咳了声,慢慢的开口道:“这位小姐身上,的确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东西也恰好影响到了二小姐的身体,二小姐体弱,最是受不了这些邪祟之物的!她附在大小姐身上,吸食大小姐的精气,大小姐毕竟是险些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八岁那年坠井,还有前几日的坠湖,最受这些东西的喜欢,您身上阴气重,一时半会看不出影响,等时日久了,就会人不人鬼不鬼,最后暴毙而亡。” “啊!”许知意吓的呼出声,她顾不得哭哭啼啼了,瑟缩着脖子,颠颠的朝大师跑过来。 她紧张的拽住她的衣袖,看起来像是被方才的话吓住的样子,语无伦次的说道:“那…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啊!大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我!爹爹……你快让大师想想法子!呜呜呜……我也不想沾染上这些东西的啊!我好害怕啊!” “娇娇别怕。”许逸申心软了,谁能听着这娇滴滴的哭声,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是他的亲生骨肉。 他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问起慧普大师来:“大师,有什么办法,不妨直说。” “等下我做法加持这碗黑狗血,然后将黑狗血洒在她身上,我做法以辅,那东西就会逃走。但不必担心,这个院中,我早就布下了阵法,它是逃不掉的,定会乖乖被我收服。只是之后,还需要大小姐上寺庙潜心焚香沐浴七七四十九日,这件事才算彻底了结。” 许知意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大师居然比她还能说瞎话! 了不得啊! 第45章 反转 眼下别无他法,既然脏东西已经找上门来,只能将它送走,不然现在只是家宅不宁,以后恐怕就会家破人亡。 许逸申是个胆小的,贪生怕死惯了,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的位置,不想还没享受几年舒坦日子,便一命呜呼。 他安慰许知意道:“有大师在,你不用怕,只要那东西从你身上逃出来,接下来就交给大师好了。” “好好好……”许知意吓的整个人木木的,眼神呆滞的转过来:“阿爹,我会受伤吗?” 许逸申不知道,求助的看过去。 慧普大师摇摇头,笃定的道:“不会。我的法术只对那些脏东西有用,是不伤人的。” 赵娇娥嗤了声,接过话音道:“你还信不过大师吗?我们都在这里,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你要是不愿,是想害死我们大家吗?” 她余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那几碗黑狗血,收回视线时,眸底闪过几丝阴狠的光。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黑狗血才是要命的好东西吧? “我没有…没有想害爹爹和妹妹。”许知意哆嗦着道:“可我还是怕。” 赵娇娥翻白眼,说:“你要怕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你本就想害死我们才高兴!” “呜……”许知意忍不住的嚎啕:“夫人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许逸申呵斥道:“赵氏!” “知道了。”赵娇娥瞧见他就阵阵火气,连听他说话都忍不住跳脚,索性绷着脸朝慧普大师道:“还请大师现在就做法吧!” “好,大小姐请上前来。” 许知意听话的走上前,就站在那张桌子的正对面。 她瑟瑟缩缩的,身子还在轻微的颤,脑袋微微下垂,表现的像只无助的小白兔,但没人看见她的那双眼睛,犀利又充满戏谑。 她盯着那个所谓大师的一举一动,趁她闭着眼睛时,突然快步上前,一把端起那碗黑狗血,泼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啊!”赵娇娥首先发出尖叫。 她简直目瞪口呆,怎么都没想到,许知意会这么做,短暂愣怔过后,失控的叫道:“你都做了什么!许知意!” “知意!”许逸申同样不解,生气的不再喊她闺名。 慧普可是大师,怎么能这般胡来,但他仍保持着儒雅的风姿,深吸口气说道:“知意,你给爹爹一个解释。” 许知意瘪着嘴,转过来,对上多双眼睛,吓的打了个机灵。 就在这时,另一道尖锐的叫声响起。 先前正做法的慧普大师惊慌失措,她看着自己满身的狗血,竟然跳了起来,当即也不做法了,匆匆忙忙的当众脱起了道袍。 许知意扬了扬眉,心中偷笑,嘴上却懵懂的问:“大师这是做什么?” 慧普大师无暇回应她,动作再慢点,狗血就要渗透进衣服去了,不……当她感到濡湿时,知道一切都晚了,顿时脸色煞白。 她抬起头,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赵娇娥,提步朝她走去。 赵娇娥直觉不妙,一张脸皱成包子,频频朝她使眼色。 慧普才不管,她只要解药。 旁人不晓得这黑狗血里是什么东西,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是赵娇娥花重金买来的毒药,据说只要沾到衣服上,就能渗进肌肤里,七日过后,毒素就会扩散到全身,到时候神仙来了也没用。 当然,之所以花了重金,还因为此种毒药相当霸道,但凡沾上,不出一刻钟,皮肤就会烧的红肿灼烫。 若是等到做法结束,恐怕她的皮肤就会溃烂不堪。 她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给我。”她冲过来,朝着赵娇娥伸手:“快点!” 赵娇娥心里那个恨,强烈的恨不得把这头蠢猪给宰了,她这样做,无异于是将她暴露了。 不就是皮肤溃烂而已,和她出的价格相比,总要付出点东西才行吧? 她不解的道:“大师……你……你要什么?” “解药!”她咬牙道:“快给我!” 方才被浇到的地方,此刻隐隐的烧起来,这是种非常不好的前兆,现在的滚烫她都难以忍受,更不要提肌肤溃烂了! 想想就头皮发麻! “快给我!”慧普大师继续道。 “什么啊!”赵娇娥死活不承认。 “解药!”慧普大师失了耐心,咬牙切齿的朝她吼。 许知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她微微探出身子,看看慧普大师,又看看赵娇娥,天真的问道:“什么解药啊?大师你为什么找夫人要?夫人,你知道吗?” 赵娇娥咬死说道:“不…不知道!” 许知意奇怪极了,托腮道:“那她在说什么?是不是疯了?” 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赵娇娥生慧普的气,更生许知意的气。 看到她现在歪着脑袋一脸求知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本来计划好好的,眼瞧着吓唬住了她,哪想到她居然出其不意,将一切全搞砸了! 慧普太害怕了,根本经不起等待,见赵娇娥这副模样,知道她的选择,索性大喊道:“你给我的钱我不要了!快把解药给我!” “什么钱?”许逸申捕捉住了关键词,警惕的问。 许知意暗中挑眉,不愧是凤凰男出身,提到银子,这耳朵比谁什么都好使。 慧普大师往地上一坐,摊牌道:“我和夫人早年就认识,几天前她找到我,说给我一笔银子……” “你胡说!”赵娇娥没想到她会背叛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坚决地否认道:“我没有!老爷,你别听她的!”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许知意最爱听故事了,她全神贯注的看过来:“就算是胡说,我们看看她怎么往下编!” 赵娇娥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许兮菀死死的捏着她的胳膊:“娘亲,怎么办……她……她会不会把你供出来啊!” 这还用问吗! 慧普大师开了头,就没打算停下来,反正这事儿是怎么都瞒不住了。 “意思就是说,夫人给你银子,让你以做法为名,将那碗毒狗血泼到我身上?”许知意惊恐不已,她瞪圆了眼睛,张着嘴,目光是悲伤又是难以置信的看向赵娇娥:“夫人,是这样的吗?她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究竟做了什么,你竟然如此的恨我!恨不得让我死了才痛快!” 第46章 反应过于激烈了 赵娇娥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心机手段是厉害的,不然怎么会将楚宁早早的送走,又将她的女儿弄至那般地步。 这些年许逸申还算个节制的人,没往府上添什么新人,故而她没什么机会用得上勾心斗角,日子过得舒坦。 万万没想到,许知意一次自寻死路的坠湖事件,能让平静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她明明万分用心的对付她了,为什么这次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有这么笨吗? 短短时间内,赵娇娥脑海中思绪万千,耳边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质问声,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回完蛋了。 身处在这种困境之中,该怎么破局呢? 她想不出来,似乎每条路都走到了死胡同。 慧普大师根本不给狡辩的机会。 她坦白了一切,甚至从口袋中取出了她给她的银锭子。 “贱妇!”许逸申气的甩了一个耳光过来,直打的她两眼发昏,脑袋嗡嗡作响,可许逸申还在骂。 “你居然这么对娇娇!就没见过比你心思更歹毒的女人!身为当家主母,你怎么能这么做!” “爹爹!”许兮菀在病中,被事情的惊变吓傻了,只知道哭,泪流满面的求情道:“不是的,娘亲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不是!你都病成这样了!她还在想着谋害娇娇!将你的生死置之度外!我看她是被鬼迷心窍了!” 许逸申这回是真气,他不是不知道,女人家的心眼总是小的,私底下搞些小动作,只要不过分,他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毕竟拆穿了的话,他和赵娇娥都会脸上无光。 他隐忍着,沉默着,纵容着,默许着,没想到她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恨不得要将对方置之死地才罢休! 许知意是他的女儿啊,她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许逸申怒气中烧,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坚决不容置喙的朗声说道:“赵氏脑袋糊涂了!不适合管家!就到别院去好好反思反思吧!” “什么?”赵娇娥猛然抬头,哆嗦着问:“那个别院?不……我不去!” “你说不去就不去?府上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许逸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冷哼了声:“青山!现在就带夫人过去!” “不!”赵娇娥剧烈挣扎起来,连声说道:“我不去!打死我也不会去别院!那里有她的鬼魂!我不会去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力气哪能跟青山的相比,就算使出吃奶的劲儿,还是被生拉硬拽的往外拖。 许兮菀跪下来,拽着许逸申的裤脚哭着说道:“爹爹,娘亲糊涂了,你就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当家主母做出这种糊涂事,不好好教训一顿,以后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篓子呢! 到时候谁去给她收尾? 他没有那么多烂功夫去处理这些破事! “带走!”许逸申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爹爹!”许兮菀看着被拖走的赵娇娥,长嚎一声,声音戛然而止,人就那么直直的朝地上栽去。 赵娇娥见状要冲过来,许知意生怕她会趁着这个机会再留下来,赶紧朝青山使了个眼色,人转了个角,连闹腾声都听不到了。 事情闹到现在,做法是泡汤了。 许兮菀伤心过度,昏了过去,大夫随后来看过,说是没有大碍。 慧普大师恳求许逸申找解药,翻遍了赵娇娥的屋子,才在一个匣子里面找到一个瓷瓶,她闻了闻,说就是解药,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堂堂六品官员,被耍的团团转,这口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的。 他报了官,叫人来抓慧普大师,结果等衙卫来了,才知道这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慧普大师,其真实身份是给慧普大师做饭的。 赵娇娥找她假扮时,恰逢大师出门远游去了。 “这个女人!真是好算计!”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许逸申的怒火不消分毫。 “必须要好好关她一段时间!”他绕着屋子,气的来回走动:“再也不想见到她!” 许逸申要真是这么想,那就太好了,可许知意很清楚,不过是气头上的话罢了,顺便装模作样的给她出气讨好她罢了。 赵氏作为当家的女主人,府上的大小事都得让她帮忙操持。 罚她到别院去,并没夺她手中的权利,可想而知是留了后路的,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将她放回来。 许知意心中清楚,只淡淡的笑笑,想到今天的事,不由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她并不知道那碗狗血里面有东西,还多亏了赵娇娥朝那边瞥的一眼。 她直觉有猫腻,没想到歪打正着,还为此,躲过一次皮肉之苦。 若是没有泼狗血这一遭,今天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早就让青山查清楚,真正的大师云游去了,且事先准备了个同样是假货的大师,打算来个假冒产品见面会。 若是赵娇娥找来的大师,敢拆穿她的人,那么她也会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反正都是假的,你说我不是真的,这么巧,你也不是。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就会惊动衙门。 衙门的人前去核实,自然知道二人都是假的。 这还不算完。 她知道赵娇娥这人做事,喜欢用银子,从假大师身上搜出来银子,恐吓威胁一番,不怕不交代。 她计划的挺好,就是都没派上用场,不过倒是省了不少精力。 从正院回到小南轩,三个人的表情都很疲惫,这是精神紧绷后的必然表现。 许知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等缓了缓神,吩咐青山,等时机成熟了,将请来的假大师给送出去。 “一定要小心。”她吩咐道。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娇娥,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将费尽心机扭转的牌局再打烂。 “那个别院是什么地方?”许知意想到赵娇娥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害怕吗?” “小姐忘记了?”青果问出口,才觉得此话多余。 她家小姐坠湖以来,记忆缺失了好大一部分,耐心给她解释说:“那是大夫人生前曾经待过的。” “哦。”她了然了,大夫人指的是楚宁,又问:“她生前居住的吗?” “病重时居住的。那时候病的很厉害了。”青果抿了抿唇,说道:“那会儿老爷不在府上,现在的夫人说怕把病气过给两位小姐,就让大夫人搬到了别院里面去。后来,没过多久,大夫人就是在那个院子里面走的。” 许知意扬了扬眉,若是这样的话,毕竟死过人,正常人觉得晦气、害怕都是正常的,可她为什么看赵娇娥的样子,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 第47章 借酒浇愁 许兮菀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赵娇娥被送到了别院,哭个不停。 许逸申开始还看在她生病的面子上,好言好语的劝说安慰,后来实在被惹得心烦意乱,绷着脸怒斥过后,她瞬间消停了下来。 “再哭闹你就跟着一起搬过去!” 许兮菀惊恐的望过来,嘴唇轻颤着,半晌后愣愣的咬着唇,换成了小声呜咽。 许逸申瞪过来,她索性整个人趴回被窝,病殃殃惨兮兮的,不忍直视,许逸申叹了口气,暗道无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眼下没时间浪费,得去写一封告示,遍寻天下各路神医,来给哭哭啼啼的她续命。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许家本就是热搜常客,告示刚贴出去,不到半天功夫,几乎人尽皆知,对此议论纷纷。 “许家是不是祖坟有点问题!怎么不是大小姐发疯就是二小姐病入膏肓?” “谁知道是不是许逸申办了什么缺德事,报应在子女身上了!” “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生病,现在倒是突然就不行了?” “没准是装的!他们大户人家不经常用些小手段来争宠吗?” “你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原本备受嫌弃的疯癫嫡女突然大出风头,而之前很受宠爱的庶女顿觉危机感,就想用苦肉计搏一搏。” “兄台这番推论委实妙啊!” “有谁知道是什么怪病吗?” “我有个朋友前几天被请去出诊了,说是脉象虚弱无力,却查不出什么原因,要我说,没准是中邪了!” “诶唷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许大人耳朵里,小心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外面的讨论声太大,顺着临街窗户,传了上来,盖过了两人的谈话声。 陆景丰是急性子一点就炸那种,本来要生气,然而这八卦听着听着,竟然生出了兴趣。 他跟同桌的人道:“三哥,许家又闹出热闹了,你久不在京中,恐怕不知道,许家几乎和咱们陆府一样出名!” 陆廷野没什么表情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被那个小女拒绝之后,他一直都这副德行,本就喜怒不形于色,现在更叫人捉摸不透。 不过陆景丰不是一般人,他打小就和陆廷野关系好,又是个话痨,喋喋不休的道:“许大人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做出了不少贡献,据说早年他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那夫人年轻的时候名动京城,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三言两语给哄的神魂颠倒,谁都瞧不上,偏偏看上了从穷乡僻壤里来的他。这还不算完,他的两个女儿,就许知意……” “打住。”陆廷野摆摆手道:“不提许府。” “啊?”陆景丰不明白,说:“你刚回京,许逸申那老迂腐就得罪你了?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陆廷野蹙眉朝他看来,陆景丰识趣的拍了拍嘴巴,举杯朝他呵呵一笑。 他今天刚离开祠堂,先前赌博输了不少钱,他爹生他的气,让他闭门思过,害的他连郑承渊的游湖都没赶上。 好不容易出来了,他以为潇洒快活的日子即将开始,谁知道他爹居然断了他的银子,说看他的表现,再决定给不给银子。 没银子怎么活? 这段时间,他只能先跟着三哥混吃混喝。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三哥不让他提许家,那就不提,左右别影响他们浓浓兄弟情才是。 他夹起筷子吃了块炖肉,入口即化,只是稍微有些油腻,然而丝丝嫩滑的感觉,倒像是女人的皮肤。 说起来女人,陆景丰诶了声。 他憋了许久没寻乐子,眼下在留仙楼,忽然记起来这里好像有个丑兮兮的女厨子,上次他三哥还看走眼来着。 “三哥,别闷闷不乐的了。”陆景丰不知道他怎么了,隐约觉得他不高兴,正好他想乐呵乐呵,于是叫小厮招来掌柜。 掌柜最怕伺候这两位祖宗了,一路哭丧着脸,到了门外才换上一脸谄笑,进来就道:“公子们有何吩咐!” “那个,”陆景丰笑嘻嘻的说:“上次拿了爷一百两银子的丑女人呢?叫她过来!” “这……”掌柜看看陆廷野,眼珠子转了转,带着歉意道:“实不相瞒,那个…她不干了。” “不干了?”陆景丰遗憾的瘪瘪嘴道:“那可真是遗憾,爷还说准备再赏她一百两银子呢!” 掌柜是又眼红又无语,陆家兄弟俩银子多的没处花可以给他啊,都什么癖好啊,一个两个的抢着给那丑女人送钱。 乐子没寻到,陆景丰只短暂的遗憾了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打发掌柜再添两个菜,就在掌柜转身离开之际,陆廷野忽然出声叫住了他,问:“她不干了?” “啊……”掌柜立刻点头说:“对!不干了!” “哼!”陆廷野抓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没收住力气,竟然将它捏碎了。 陆景丰目瞪口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掌柜则是一溜烟的往楼下跑。 只有陆廷野,死死的盯着捏碎的杯子,后槽牙慢慢的磨。 她在躲着他! 她害怕他的纠缠,为了给心上人守节,不惜连这份活计也不要了,可真是好本事! 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那日在酒楼里被她拒绝之后,他的确生气,更多的是嫉妒,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乡野村夫。 他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颗心因着她七上八下,时而被沉进海里,时而被抛至半空。 不想看见她的决定,他其实后悔了,至少不应该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不让她来府上给他做饭,他知道自己是在闹脾气是在赌气。 可他又想,她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确了,就差把讨厌摆在脸上了,难道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没有尊严? 难道自己的喜欢在她看来就是一文不值的吗? 所以,他别扭着纠结着,强迫自己这段时间尽量不去想她,甚至不提许家,和许家有关系,以及能让他联系到她的任何事情。 今天破功了。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决绝,根本不给他再见的机会。 眼前似乎浮现出她那张还未完全长成的娇俏小脸,陆廷野心情复杂。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就连他都摸不透,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 不想了。 想不明白的话,还是喝酒吧。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靠在窗边的陆景丰见状,张了张嘴,本想提醒他那是他的杯子,但他不想挨打,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48章 这事我擅长 在陆景丰的印象里,自己的三哥还从未露出过这样迷茫的表情,即便是小时候发生了那件事,他都未曾像现在这样迷茫。 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他的酒越喝越多,陆景丰觉得,身为兄弟,怎么着也得劝劝。 不说别的,他等会还想拿银子上花楼潇洒一顿,哄好陆廷野很有必要。 “三哥。”他走过来坐下,找个了干净的杯子陪他一起喝:“怎么了这是?跟兄弟我说说?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陆廷野缓缓将视线转过来,明明酒将两颊染红,那双眼却依然漆黑明亮。 他没醉,他的酒量其实很好,再喝几坛酒也不见得能醉。 他更不是乐于倾诉感情的人,但这回,他觉得不说出来,总是在心里挠的他难受,就像是喝酒卡在了喉咙里一样,下不去也上不来。 陆景丰经常在女人堆里混,或许,找他能有用。 陆景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试问又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他的凝视呢? 他不自在的开口道:“三哥…你要是不想说也行,但是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陆廷野轻哼了声,问:“我问你,你说女人都是怎么挑选夫婿的?” “诶?” 这个问题略深奥。 他又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 换成别人问,他早就喊他一边玩去了,但发问的人是他亲哥,看起来又相当苦恼的样子,他作沉思状,好好思索了番,才开口。 “据我所知,女人喜欢长的英俊的,潇洒倜傥的,还喜欢家世显赫,腰缠万贯的。反正我挺讨女人喜欢的。” 陆廷野摇摇头,说:“她不是这样。” 这下陆景丰像是挖到了猛料。 哟哟哟! 她! 有生之年从三哥嘴里听到了女人,莫非是他被关在祠堂的时候,有看对眼的? 熊熊八卦之魂在燃烧,陆景丰跃跃欲试,试探的问:“谁?” “她。” “……”陆景丰瘪嘴,还真是守口如瓶,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打听:“好好好,她怎么了?她是怎么挑选的?” “她喜欢上同村子的一个男人。” 陆景丰默默在心中记下,他三哥看上的好像是个村姑。 呃…… 村姑也没关系,村姑也有长得好看的,陆家讲究门当户对,虽然做正妻不可能,做个通房或者小妾也不委屈。 陆廷野嘟囔着:“那男人个子矮,还胖,没什么本事。” “她的眼光看起来不怎么样。”陆景丰评价说:“估计是没见过世面,抱着个小蚕蛹还当成宝贝了。” “她说他们两厢情愿,年底就要成亲。” 陆景丰摸摸下巴,他三哥果然出手不凡,平时吧,不碰女人,遇到有兴趣的,不是长得斗鸡眼,就是即将要嫁给别人的。 这运气……绝了。 他想了想,毫不犹豫的站队说道:“只要还没成亲,一切皆有可能,三哥若是真心喜欢,便告诉她,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三哥,麻烦你睁开眼看看自个什么条件,就冲着咱们这模样,这家世,还有咱的才能,哪个女人不心动?哪个女人不意乱情迷?恨就恨我自己不是姑娘,不然哭着求着闹着都要嫁给你。” 陆廷野拧了拧眉,反感的道:“你别。你嫁我也不要。” “……”陆景丰感到受伤了,把白眼翻的大大的,问道:“然后呢?你同她说了没?” “说了。”陆廷野有些难为情,抿了口酒继续说:“她拒绝了我。” “……” 陆景丰惊呆,隐约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三人爱情故事。 他爱她,她却爱着他。 别说是陆廷野,换成他,都得怀疑一下自己。 为了个同村的臭男人,居然拒绝英俊无双前途无量的贵公子哥? 有没有搞错啊! 陆景丰气呼呼的,替他出头道:“她没长眼睛吗?那村姑是个瞎子?不然怎么会做这种选择!” “你才瞎子。”他顿了顿:“别叫她村姑。她那双眼睛长得很好看。” 得。 陆景丰被一口气噎住。 都被没脸面的拒绝了,还替人家说话,连他亲弟弟都怼,甚至到现在还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 “行行行,那你怎么想的,三哥,咱们难不成真没人要了?不是我说,你虽然久不在京中,但不少大家闺秀都对你念念不忘,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还要学别人,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她那条件……你看上她都是她祖上积德,她还分不清好赖,非要跟她那个男人,那就让她跟,能有跟着你的日子好过吗?傻子!” “你才傻子。” “……”陆景丰无语:“三哥,我在帮你说话。” “我知道。她确实不应该影响我,但这些日子,我却总是会想她,想和她说话,想看见她笑,还想去找她,你说,她都说了那种话,我再去便是不要脸,但我……”他想到几个混乱的梦境,再度把酒喝完:“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被她勾走了魂儿?她是狐狸精?要不就是她肯定会什么妖术?或者给你下蛊了?”陆景丰不断猜测。 他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他对女人不强求,大家开心就一起,不愿意就算,惦记什么惦记,扭头就忘,再找下一个不香吗? 陆廷野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呆头呆脑的,像个憨憨。 或许一开始找他说这些就是个错误,那家伙脑子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小小年纪女人多的数不清,他大概根本不懂他的病症在哪里。 “闭嘴吧。”他夹了个鸡蛋,往他嘴里塞:“你还是多吃点,补补脑子吧。” 陆景丰不赞同,三下五除二的把鸡蛋吃了,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不过若是三哥真喜欢,就去抢啊,凭你的实力,会抢不过一个村夫?得不到她的心,先得到她的人也行。” “滚蛋,别出馊主意。我一个贵公子,得不到人家的心,先把人给睡了,这…这更没脸!” “好好好。”他妥协着,说道:“要不,还有一个主意,你可以私下会会她的那个男人,叫他离开她,用银子打发也好,吓唬他打一顿也好,总之那样的话,你不是就有机会得到她吗?机会都是争取来的,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你要是做不来,叫我来,这事我擅长。” 第49章 口是心非 陆廷野认真思考了下他的提议,皱着眉道:“她都把话说那般清楚,不就是想与我划清界限?既如此,我又何必强取豪夺?做那什子不讨巧的事情?倘若被她知道了,少不了对我一顿指责谩骂,倒是显得我放不下,难道非她不可了?本公子还会缺女人吗?” “三哥你要是真能放下,咱就不这么做。”陆景丰话锋一转,机灵的道:“我这不也是怕你留下遗憾么?” “我才不遗憾。”陆廷野口是心非的反驳。 “好好好。”陆景丰顺着他说道:“不遗憾最好,我看你也挺潇洒的,所以这事儿要我说,就此翻篇得了。” “那不行。”陆廷野却不赞同,再次倒了杯酒道:“遗憾不遗憾的我不在意,也不是不想翻篇,但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 “啊?”陆景丰满口无语,暗道他这人真是嘴硬,但还是问道:“打听什么啊?” “碑林村,一个叫王虎的。”陆廷野交代下去:“你他给我抓过来,我看看到底人怎么样,能不能配的上她。” 陆景丰简直想喷出几口老血。 王虎配不配人姑娘家,关他什么事?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评价人家?又不是人家姑娘亲爹…… 估计要以他的眼光看,谁都没有他配。 吐槽归吐槽,亲兄弟有事相求,无论如何都得拍胸应承下来啊。 “成。”陆景丰夸下海口道:“包在小弟身上。我今天回府就交代下去,保证……” “别。”陆廷野打断他,直接抓着他起身:“走,现在就回去。” 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哪里像他说的那般不在意? 陆景丰哪敢有意见啊,他现在得吃他的喝他的,当然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人家说走,那就立马走。 “对,三哥说的对,做任何事都应该积极,不应该拖延。”他笑嘻嘻的,拍着马屁道:“现在吩咐下去,赶明儿人都给你带过来。” “好。”陆廷野说道:“直接送我院子里。” “……” 两人匆匆忙忙往陆府赶,哪想路上遇到了鲁恪和彭和济,大家都是混一个圈的,彼此相熟,少不了要停下来寒暄几句。 陆景丰和谁都自来熟,但因为与鲁恪臭味相投,两个人还生出惺惺相惜的错觉,故而关系要比旁人亲近许多。 “老鲁!你们这是上哪儿去啊?”他吆喝道:“又找到什么好玩的场子了?” 鲁恪摇摇头,厚着脸皮道:“你满脑子就知道玩,看来陆老爷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印象深刻。” “你可快闭嘴吧!”陆景丰被提起没面子的时而,当即想把他毒哑,说道:“别提这茬,提到就来气儿,你们干什么去?” 鲁恪同他讲:“我去看我妹妹去。” “你那么多妹妹,谁知道你说哪一个?”陆景丰啧了声:“你一天到晚不是在认妹妹,就是在去认妹妹路上,难为你还分得清谁是谁。” “这个不一样好吧!”鲁恪无语的说:“就前段时间你被关禁足的时候,我认得那个,后来游船还带她去了。” “哦哦哦。”陆景丰怪叫起来:“许家那个傻子?” “你才傻子。”鲁恪瞪眼睛:“别这么说我妹妹,下次再让我听到,我可要翻脸了。” “有病吧?你有没有搞错?”陆景丰当真被骂的一头雾水:“你为了图个新鲜感,居然这么凶我?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够了。”陆廷野听得拧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有这会儿功夫,还不如早点回府办正经事去:“该回去了,还有正事要办。” 鲁恪噗嗤笑出声,指着陆景丰笑道:“你还会办正事?” 他说着说着,觉得气氛不对,抬眼瞅到陆廷野阴沉凛冽的脸,顿时改口道:“既然公子野有事要忙,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陆廷野嗯了声,微微颔首后,抬头挺胸的阔步离去。 鲁恪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啧啧道:“说起来陆廷野和我们差不了几岁,但为什么总觉得……他气场比我们大呢。” “他那性子阴晴不定的,在军营里面泡了几年,眸子都像是染了血的锋利。”彭和济说道:“气场不大才怪,谁敢不怕他?” “陆景丰啊!”鲁恪笑嘻嘻的道:“他没心没肺,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怕。”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不是还要去许府?” 二人听说了许逸申重金寻医的消息,想着既然和许知意有关,举手之劳带了几个大夫随行,也好帮她在家中立稳脚跟。 他们都出生在大家族,对于姊妹兄弟间的竞争,自是熟稔于心,深谙其道。 既然把许知意当成了妹妹,那么就要处处为妹妹着想。 鲁恪与彭和济都尚未在朝中任职,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但由于出身在盛大兴旺的家族里,于是单单报上名号,就会得到敬重。 他们不单单是个人,还代表着家族力量与人脉,实为贵客。 许逸申忙不迭叫人把他们请进来,得知此行目的后,更是险些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劳烦二位公子,还记得本官家中琐事,叫人感动不已!”许逸申称赞道:“果然是大家族出身,才会这般修养如兰。” 他们敷衍的应付了几句,并不喜欢许逸申的官腔,只询问能不能见见许知意。 “哦哦,正好,她在兮儿院子里,恰好本官要前去,不如二位一起?也好让兮儿感谢二位公子的相帮。” 谁认识许兮菀啊?没兴趣没想法,但要是能够见上许知意一眼,也不是不行。 鲁恪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话说的客套:“如此甚好。” 许知意果然在。 她这几天几乎泡在了这里,不知道的以为她姐妹情深,实际上她怀疑许兮菀的病是场自导自演的戏,所以致力于搜集证据。 可是经过仔细观察,愣是没让她找到破绽。 如果非要说奇怪的地方,就是许兮菀该吃吃该喝喝,表现的并不是很伤心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得知自己快要死后的正常反应。 她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这场怪病仿佛尽在她掌控之中。 第50章 端倪 许逸申区区一个小六品,可特别爱打官腔,带着鲁恪二人进入别院后,在许知意面前,少不了再度吹捧颂扬。 许知意毕恭毕敬的听完,顺从他的心意,对他们谢了又谢,礼都行了三四遍才作罢。 好在颇有收获。 许逸申看她的目光更加慈父,里面满满都是温柔,把许知意惊的半身冷汗,赶紧示意他带大夫给许兮菀诊脉去。 等人走远后,她才松口气,回头见二人想笑又强忍的目光,无奈的耸耸肩。 “我爹……” “许大人的风评,我们都有所耳闻。”彭和济圆场道。 许知意眨眨眼,感谢道:“二位哥哥体谅便好,要不要去我院中喝茶?阿爹说是今年的新茶,恰巧我有泡茶的新法子。” 有关吃吃喝喝的邀请,他们怎么会不答应? 看着走在前面那道纤瘦腰身的背影,鲁恪发觉,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不仅聪明,还相当善解人意,比起之前认识的那些,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许知意说的泡茶新法子,也是跟着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学的,说是用晨露泡的茶,味甘甜芬芳,喝完唇齿留香。 起初她是不信的,那日突发奇想,试了下,味道果然还不错,连青山和青果都直夸好喝。 她这才想着给他们也尝尝。 许知意领着二人来到别院,青果是认识他们的,连忙行礼,她人机灵,嘴巴又甜,对着鲁恪和彭和济一顿夸,气氛热闹。 青山在一旁锄草,院中开垦一小块儿地,她用来种菜了,苦活累活是做不来的,好在青山壮实,什么都能干。 鲁恪不懂就问:“地里种的是什么?” “一些青菜。”许知意笑道:“等长成了就可以摘下来吃。” 这个回答,叫人始料不及。 鲁恪顿时看她的眼光,更觉得欣赏了。 他印象里,女子的别院,多数都是种花花草草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家种菜的。 “妹妹果然不走寻常路!和哥哥以前认识的那些妖艳女子都不一样!”鲁恪竖起大拇指道:“你简直就是女子中的清流!” “哥哥过奖了。”她嘻嘻一笑,对这话中的真意有几分,还是拎得清的:“主要是妹妹喜欢捣鼓吃的,种点菜更方便嘛,等研究出来好菜色,然后便可以做给你们尝鲜。” “那真是太好了!”鲁恪不拒绝,说到底,一开始认她做妹妹,不就是为了一饱口腹之欲吗? 看来当初认妹妹的决定,简直是不能再正确了! 正说话期间,青果端着茶水上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许知意这些天闲来无事做的小点心。 茶水自然颇得夸奖,就连鲁恪吃惯了茶的,都不免吃的有些急切:“不错,味道甘甜,与寻常不一样,我妹妹就是厉害,你茶水是怎么泡的?明明是一样的茶,怎么你的倒是这般好喝了?” 许知意有心交好,并不会瞒着,一股脑的将秘诀说了,鲁恪听完连连点头,表示回府上让下人就这么照做。 “尝尝点心。”她示意二人:“大恩不言谢,哥哥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他日若有需要帮忙的,直说无妨。” 他们本可以直接来找她,但却带了几个大夫,多多少少帮忙缓解了许逸申的燃眉处境,而他们愿意出手相帮,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这么一来,以后整个许家,想要欺负她,都得掂量掂量她背后的撑腰者。 不动声色的给许逸申施压,帮她改善在许府的处境,这份恩情,他们不必说,许知意看得清,都必须记得住。 小姑娘家眉眼生的还挺精致,就是年纪轻轻,太过艳丽,难免被人认为轻浮俗气,至少以前他们也是这么评价她的长相的。 媚则媚矣,难登大雅之堂。 然而此刻,那双妩媚灵动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白分明,其下鼻子和唇大小合适,轮廓优美,当真挑不出半点不好看。 她紧绷着小脸,郑重其事的道谢,一本正经的小样子,倒是突然叫二人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从没有在女人跟前脸红的鲁恪,控制不住的感觉耳朵烧红了。 他这人一害羞就会先红耳朵,没多大会儿,那片红云就会转移到脸上来。 不行。 被看见的话,就太丢人了。 他轻咳了声低下头,不以为意的道:“你多做点好吃的,就是对哥哥们的报答了!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再说跟你生气了,现在哥哥要先尝尝你做的点心怎么样!上次那个花生酥不错,就是不知道别的……唔…” 还说什么废话啊! 这么好吃的点心,得抢着吃,要是让彭和济也尝了尝,只怕会比他抢的还厉害! 鲁恪不再说话,闷头一样一样的尝起来,彭和济不甘示弱,两个人像是在无声进行什么较量。 直到一刻钟后,桌上端来的点心,被吃的干干净净。 他们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许知意失笑着问:“好吃吗?” 鲁恪只知道竖起大拇指,他撑的有点难受,害怕张嘴说话,就会把东西吐出来。 “好吃以后给你们做。” 两个人来了趟许府,离去时脸上笑眯眯的,别提多高兴了。 他们今日可是满载而归——还有什么比得到许知意的承诺更叫人高兴的呢? 以后有的点心吃咯! 郑承渊没有! 哈哈哈哈! 谁叫他们喊他今天过来,他却以公务缠身推脱了,实际上他只是不想看见许逸申。 啧啧。 为了个许逸申,失去了这么多好吃的点心,若是让郑承渊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后悔。 鲁恪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损友,想到这里,连忙拉着彭和济改道,朝着郑承渊的府上走去。 许知意哄好他们后,又去了隔壁院子,她记得鲁恪带来的大夫,临走前偷偷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在屋子里面没有找到端倪,就交代青山,晚上夜深人静时,偷偷盯着这边,尤其是盯着青桥。 没想到,次日一大早醒来,青山还真有事情要汇报。 第51章 拿捏她 “你是说,昨晚看到她偷偷往院中树下埋东西?”许知意好奇的道:“埋的是什么,看清楚了吗?” “奴才不敢离太近,担心被发现,故而并不知道是何物。”青山仔细回忆着补充道:“只记得她抱了个坛子。” 许知意噗嗤笑着猜测:“难道是装了一坛子的钱?” 青山无语的说:“那会儿有光线照射,只见那些东西黑乎乎的,不像金银珠宝之物。” “反正猜是猜不到的,究竟是什么,挖开一看便知。” “可…可那不是咱们的院子,若是贸然去挖东西,怕是会让老爷不高兴。”青山犹豫了,这番话也是为许知意考虑。 许知意神秘的眨眨眼,口吻颇为笃定:“爹爹既然会不高兴,索性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青山觉得不太可行,整个许府都是许逸申的,发生点风吹草动,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许知意与许兮菀向来不对付,她大半夜若是跑过去在院子里面折腾点什么,许兮菀第一个不同意! “小姐打算怎么做?” “唔……”她嘻嘻一笑,调皮的眨眨眼睛:“今晚你就知道了。” 青山看她这副样子,便知估计又有了什么好主意。 许知意整个白天都待在小南轩足不出户,只在傍晚时分陪着许逸申去主院用了饭。 赵娇娥被送到别院,许兮菀又病了,因此府上顿时冷清了许多,吃饭时只剩两个人,她和许逸申说来说去,多少觉得无聊。 她硬着头皮听他打了会儿官腔,内容无非是要她搞好和郑承渊等人的关系,她连声应下,心里却嫌弃的紧。 许逸申惯常喜欢交际,殊不知交际是相互的,只想着攀附别人,迟早会被别人厌恶。 她吃完饭就马不停蹄的溜了。 许知意回到小南轩,和往常一样洗漱,等过了酉时,府上彻底陷入了沉睡,她才叫上青山和青果直奔隔壁。 青山震惊无比:“小姐,咱们就这么过去挖?” “当然!”许知意反问他:“怎么了?” “……”青山被噎了下:“属下的意思是,这铁定要被老爷知道。” “不会的。我爹睡了。”许知意近来对府上各人的作息都了若指掌,说道:“他老年人瞌睡的早。” “咱们这样会惊醒他的。”青山觉得怎么跟她说话如此费劲儿,说来说去,她就是听不明白呢? 许知意白了他一眼,说:“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惊醒?他的院子可是距离比较远的。” 青果都听不下去了,无语的道:“我们当然不会说,挡不住二小姐院子里的人去告状啊!” “他们敢!”许知意眼睛一瞪,哼声道:“他们去告状,你们不会把门锁上?真的是!这点事还要我教啊……” 说得乍听好像很有道理,但他们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此时再五迷三道,也到了许兮菀的院子里。 “青果,把门关上!”许知意完全不客气,进来便指挥道:“青山,把青河给绑了!” 这是要来硬刚的啊! 两个人心下一惊,但不知道为什么,依然照做了! 因着此番突袭,谁都不曾料到,还真让他们得手了。 许知意让青山看着青河,之后带着青果,开始在院中唯一的小花坛里挖起来。 夜很静,沙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房里点着灯,青桥正小鸡啄米眼皮打架之际,余光瞥见窗户上两道黑影,吓的当即清醒了。 她立刻起身,小心翼翼的往外看,结果看清来人,整个人满脸都是无语疑惑。 许知意大晚上不睡觉,来他们院子里干什么? 等等! 她们在挖那个花坛? 糟了! 青桥后背吓的笔挺,马不停蹄的赶出去,顾不得什么主仆有别,脱口而出道:“你们…你们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放肆!”许知意拦住直奔而来的她,眉眼凛冽,她明明个子高不了多少,但微扬的下巴,气场全开:“本小姐做什么要你管?!” 青桥亲眼见识过这段时间的许知意,跟许兮菀一样,觉得她邪乎的厉害,被吼了一嗓子后,竟真的只呆呆的立在原地。 许知意嫌弃的哼了声:“边上站着去!” “不……”她脑袋一片空白,仍坚持着说道:“不行啊!大小姐!这是我们的院子,您怎么可以随意带人来挖呢?这里面种的都是小姐最喜欢的花!若是弄坏了,小姐会打死奴婢的!” “打死的又不是我,管我什么事?”她明明笑的可爱,然而说的话却非常无情:“再说了,我挖这个,不是无缘无故挖的。里面埋了宝贝呢。” 青桥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浓浓不安涌上来,话都说的不利落了:“呵呵…大小姐真会说笑,这只是个花坛,能够埋什么宝贝啊?” “你也想知道啊?”许知意说道:“我也想知道,挖挖看呗!挖出来就知道是不是说笑了!” “……” 青桥是下人,许知意现在是大小姐,她要做什么,一个小小的她还真拦不住。 眼看着俩人干的热火朝天,再不做点什么,埋着的东西肯定会被发现。 青桥跺跺脚,转身进了屋子,几乎很快,她就搀扶着许兮菀出来了。 许知意惊讶不已,小跑着上前:“这你大半夜的怎么还出来了?”她洋洋得意的道:“你猜我在干嘛?” 许兮菀睡的好好的,被她吵醒已经够没脾气了,眼下还见着她这副笑嘻嘻的模样,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猜猜猜猜什么猜! 没心情! 她苦着一张脸,语气满是埋怨的道:“姐姐大晚上不睡觉,跑我院子里做什么?明知我在病中,还来扰我睡觉,完全不体谅我的感受!我明天就告诉爹爹去,让他来评评理!你想挖土种菜,在你自个院子里就好,怎么偏偏还上我这儿了?” 许知意纠正她说:“什么挖土种菜!才不是呢!我在挖宝贝!你知道你的病为什么一直不好吗?都是因为这个东西作祟!等挖出来,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第52章 讹她 许知意像是怕她们看不清似的,特意叫青果举高灯笼。 莹莹光亮照在她摊开的手上,上面有条帕子,装满了混着泥土的药渣。 她笑嘻嘻的道:“我就说有宝贝吧,现在你们信了吗?” 许兮菀脸色很难看,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许知意居然会发现! 这件事是她让青桥做的,难道青桥看她势力大不如前,起了叛主的心思? 许兮菀不明所以的问:“这是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许知意说道:“一不是我埋的,二不是我用的,不过,青桥肯定知道。”她机智的眨眨眼:“我看见她埋的。” 许兮菀成功被气到:“这是我的院子,姐姐难不成监视我?” “说的哪里话!什么叫监视,怎么说这么难听呢?姐姐关心你身体,日夜留意,你怎么还污蔑好心人呢?” 许知意走上前,把那捧的药渣怼到她面前,说道:“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她偷偷埋药渣吗?咱们府上的药渣,煎完之后都直接丢掉的,哪有埋起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妹妹这么久病都没好,都是这小丫头惹的鬼!” 听她这么说,许兮菀试图夺过手帕,扑了空之后,咬牙道:“竟有此事?可青桥是我的丫头,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那可不行!”许知意给她戴高帽:“妹妹心肠软,青桥又跟你多年,她说几句求饶的话,你怕是就此作罢。这种贱奴的心思,我可是摸得很清楚,妹妹天真无邪,肯定要被她骗,所以,我替你处理,不信她不说实话!” “姐姐,这是我的下人!”许兮菀隐约生气,大半夜的闹这么出,就够恼火的,她还要带走她的人? “我还是你姐姐呢!还不能替妹妹管教下人?”许知意突然冷声道:“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我的话你敢质疑?” 好一个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瞬间令她无话可说。 在西凉王朝,出生身份的差别,差的就是天差地别。 许兮菀不甘的抿了抿唇,道:“既然事关我生病,那就请爹爹来吧。” “如此甚好。”许知意拍手称赞:“等爹爹来了,谅她也不敢说瞎话!顺便再请来大夫,到时候一验这些药渣,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半夜鬼鬼祟祟埋药渣,肯定不是好事!若是查出她有谋害主子的心,妹妹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应该果断的把她交给官府,让官府好好管教她,看她还敢不敢再害你!” 这话看似是给许兮菀说的,实际上全部落入了青桥耳里。 药渣被挖出来,是经不起验的,所有人很快都会知道,许兮菀久病不起,是因为喝了这药。 许逸申广发天下英雄帖,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他爱财如命,若最后被证明都是她搞的鬼,她能有好果子吃吗? 交给官府的事情,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青桥吓的瑟瑟发抖,两腿根本站不稳,毫无征兆的软趴趴跪地上了。 许知意眼睛一瞪,指着她道:“看!做贼心虚了!现在知道怕了?哼!晚了!青山,去请父亲过来!” 青山拔腿就走,在经过青桥身边时,被猛地抱住了腿。 她哭着哀求:“不要!不要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鬼才信你的话!”许知意上前踢开她:“去跟知府大人说去吧!” “姐姐!她都知道错了,就放过她一马吧!”许兮菀扭着纤瘦的腰身,走到跟前,小心翼翼的抓住她的衣角说道。 她对青桥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用的久了,知道的也多,真要进了官府,指不准再说出什么别的来,那就麻烦了。 许知意愤愤甩开她的手:“我这么嫉恶如仇的人!你叫我放她一马?这回放过她,下次她要是再害你呢!” “奴婢不敢了!奴婢绝对不敢了!”青桥磕头道:“奴婢以后一定对小姐死心塌地!” 许兮菀忙跟着继续求情道:“姐姐,你就放过她吧!官府那种地方,去了可是吃人的,她一个姑娘家,以后出来怎么见人?”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演的跟真的似的。 “这贱婢都快把你害死了,进了官府居然还想着出来?要我说,非要让她一辈子都待在牢里面,好好反省反省才是!” 青桥魂儿都吓没了,大喊着不要,她向许兮菀发出求救,道:“小姐,你都知道的!你不能这样对奴婢啊!奴婢不想坐牢!你不能把我送进去!不能!” 她眼里有极端的恐惧与疯狂,着实把许兮菀也吓住了,她十分坚信,真要将许逸申请过来,她为了自保,没准会把自己供出来。 娘亲被关到别院,尚不知道归期,爹爹若是知道生病是苦肉计,断然会迁怒她,生她的气冷落她,宠爱将全部给许知意。 不能那样。 必须得保住爹爹对她的喜欢,所以眼下,就必须得保住青桥。 “你要怎么才能放过她?”许兮菀捏着拳头,心下恨意剧增。 许知意眨眨眼:“妹妹真的要保她?” 许兮菀看她夸张做作的表情就想吐,她怎么这么会恶心人,这么会演? 事情到现在,今晚闹的这一出,是奔着她来的,不如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想要什么,说你的条件。” “我当然希望妹妹健康,若是我说,把她送官府最好,可挡不住妹妹心软,硬要给她一次机会,我拦着也不合适,可你也知道,姐姐是个非常正直的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心里揣着这么个秘密,万一哪天还是没忍住……” “姐姐直说。”许兮菀醉了,她怎么比她还会绕弯子。 许知意嘿嘿一笑:“得拿钱。” “……” 笑的贱兮兮的,肯定是一大早就打好的主意。 许兮菀压着胸中火气,冷声问道:“要多少?” 她举起巴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五两?” 许知意摇摇头:“看不起谁啊,五两打发要饭的?没诚意算了,青山,去请爹爹!” “五十两?”许兮菀忍痛咬牙:“我给你拿钱!” “是五百两!”许知意打断她,依然是那副可爱的笑脸:“行不行,你眨个眼。不行,我好叫爹爹过来,若是晚了,搅了他的美梦,怕是爹爹火气更大哟!” 许兮菀气鼓鼓的,拳头捏的生痛,她死死盯着她,半晌声音从齿缝间溜出来:“给你!但你必须保密!” 许知意摇头晃脑的笑道:“有银子就好说好说!妹妹,你这五百两花的绝对不亏!” 许兮菀何尝不知,五百两保全自己和青桥,还能留得青山等待爹爹宠爱,所以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亏。 第53章 你来真的啊 霉绿斑斓的铜香炉里飘着袅袅白烟,黄昏的暖光透过镂空窗户照进来,那白色的烟雾顿时像是镀了层金,明晃晃亮晶晶的。 陆景丰倒了杯茶,递到陆廷野身边,偷偷瞟了眼他的脸色,注意到没刚才那么吓人,才清了清嗓子,道:“三哥,喝口茶消消气。” 这事儿换成谁都得生气,合着被一个丫头片子耍的团团转,能不上火么? 两天前他受托去碑林村寻一个叫王虎的人,碑林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是叫王虎的,竟然有二三十个。 好在他提前得了点旁的信息,比对着年纪婚否,最终带来三个人给陆廷野过目。 陆廷野逐一盘问,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叫娇娇的姑娘,观三人面上的神情,不似撒谎。 陆景丰估摸着,许是那个姑娘本就是骗他的,所以胡诌了自己的来历,他将这些话说与陆廷野听,又被打发着去碑林村仔细盘问。 盘问结果自然和猜想的不差。 整个村子没一个认识那姑娘的。 陆廷野是真被涮了,也难怪他脸色难看,想他陆家子弟长这么大,何曾被这般捉弄过? 陆景丰感同身受,心火烧的旺盛,不吐不快道:“三哥,我看这女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不像是个好货色,您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她还上赶着把这福气赶走,不知好歹的蠢东西,咱们又不是非她不可,她不识趣,换个人便是!难不成给她脸了还!” 陆廷野不做声,面沉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陆景丰见他这样,放心大胆骂起来:“要不怎么说村姑眼皮子薄见识浅呢!您这么大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她都瞧不上,偏偏死心塌地的……诶?不对啊!她撒谎的话,那意思就是她没未婚夫?也不会在年底与他成亲?” 陆廷野笑起来,赞赏的看他一眼。 这一眼只看的陆景丰心惊。 他乌黑的瞳仁滴溜溜的转了圈,打着结巴道:“三哥,你笑什么?你…你不会吧?不会还想着那个女骗子吧?” “她没未婚夫。”陆廷野重复道:“是清白的黄花大闺女。” 陆景丰一噎:“所以呢?” “可以纳为妾。” 陆景丰无话可说。 他在男女之事上开窍的早,不到十二三岁,就知晓女子的身体又软又香,那会儿陆廷野一心只扑在练功打仗上,迟迟不开窍。 现在他倒是开窍了,好家伙,可这窍开的实在迷糊,还不如不开呢! 不能因为见的女人少,就被个满嘴放羊的村姑迷的神魂颠倒啊! 陆景丰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得提醒他:“三哥,我觉得这事不大行。你想想啊,她没未婚夫,却骗你说有,为什么呢?不就是想以此为借口,从而摆脱你的纠缠?” “她应该是这个打算。”陆廷野赞同的附和。 陆景丰见他没有失智,继续道:“倘若她心里有你,就不会这般说这般做,人家姑娘心中没你,才会对你处处撒谎。虽然我也很惊讶,世上还有姑娘忍心拒绝你,但你到底不是银子,哪儿能让人人都喜欢呢?这是事实,咱不能否认,所以要我说,你又不是没人要,何必非要吊死在她那棵歪脖子树上呢?” “你话说的没错。”陆廷野抿了口茶,将杯子放桌上:“可她一棵歪脖子树,凭什么看不上我啊?我得找到她问清楚。” 陆景丰看他这劲儿,不由和他犟起来:“问清楚又当如何?” “若是能改正的,我改便是。若是不能改的……” 陆景丰冷哼:“如何?” “叫她改。”陆廷野扬扬眉,吊儿郎当的邪戾之气越发盛然:“巧取豪夺的事,为她做一次,也无妨。” 陆景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才道:“三哥,真有这么喜欢这个姑娘?” “现在挺想得到的。” “懂了。”陆景丰嗤笑声,放下心来:“我还差点以为咱们家出了个情种呢,你这么说,我倒是轻松了。三哥你这心思,就是不甘心,俗话说的好,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可不就是你这样吗?等你真纳她为妾了,没准用不了多久,就腻味了。不过,就是腻味了,倒也没什么的,左右是个妾室,到底比不上正妻。来日若其无所出,直接卖了或打发走就是,有所出的话,就给家中养着,咱们陆府又不是养不起,实在厌恶的话,赶到别院去也是个办法。” 陆廷野笑他把后路都打算好了,说道:“一时半会儿腻味不了,这些话还是等几年再说。眼下还是先找到她要紧。” 陆景丰自告奋勇:“找人我在行啊,三哥,你交代给我办,这次王虎的事,我不就办的漂亮?” 他这些天还要靠着他潇洒生活,多多少少得出点力才行。 他殷勤的道:“这样,你有她画像没?只要有画像,我……” “你见过。”陆廷野打断她:“那个女厨子。” “哪个……”陆景丰的话卡在喉咙里,惊恐的转过头来,直直看着他:“三哥,你来真的啊?就…就…就那个斗鸡眼儿?” “她装的。”他想到她故作聪明的狡黠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人家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她倒是生了副讨我心的艳丽模子。” 陆景丰仔细回忆着那女厨子的模样,若是盖住那双眼睛的话,口鼻虽与西凉的清秀大相径庭,但平心而论,确实生的精致艳俗。 他个人是不太能相中她的容貌的,可他三哥审美独特,偏生就着了迷,能怎么办? 他没再说不中听的话,言归正传道:“眼下不凑巧,那女厨子不给这儿干了,不然也是好找的。” “她在许府做差事。” 陆景丰脑子转得快,蓦地想到前几日提到许府时,他的异常反应。 感情不是许逸申触了他的霉头,而是那个小女子惹了他。 陆廷野对那个小女子志在必得,想着迟早要让陆景丰知晓,便没瞒着。 他心中有了主意,吩咐道:“你叫你的人夜探许府,将她给我掳出来,到时我再好好问问她。” 第54章 摸清她底细 陆景丰派去办事的人,没把小姑娘绑回来,倒绑了个又粗又壮的大婶儿。 大婶儿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却浑然不觉,依然昏睡得昏天黑地,鼾声如雷。 陆景丰看着就来气儿。 他包揽的差事,到头来办成这样,当即脸色难看,黑着脸质问事情始末。 福境受了顿骂,也保持着好脾气解释说道:“回公子,小的找遍了都没见着您要找的姑娘,那里面睡着的,全是些上了年纪的婆子们!于是想着,总不能空手而归,所以带回来个婆子,好供公子们盘问,她们都是在一起共事的,没准儿这婆子知道下落。” 烛火照在窗上的影子,轻轻摇曳,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仿佛是在酝酿着一场暴烈的风雨。 别说陆廷野生气,就连陆景丰听了,都当即怒火中烧! 那姑娘还真是假话连篇,出口成谎,家住碑林村是假的,在许府当差也是假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偏偏长了张骗人的嘴! 他见陆廷野不搭话,仔细品着福境说的不无道理,便擅作主张的命人把那婆子叫醒。 福境领命,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那婆子鼻子底下,不出片刻,人就悠悠转醒。 邢大婶儿眨眨眼,稍稍愣神,她看到眼前居然有个男子,等那男子退开,才惊觉处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再留意到手脚全被绑了,顿时相当害怕。 她可没忘记前阵子,有登徒子上门造访,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难不成因为上次没得手,所以这次竟直接将她掳来了? 天啊! 守了四十多年的清白,今日终要不保了吗? 邢大婶儿心思涌动,害怕的缩着身子,可她太过肥硕,这么一动非但不赏心悦目,反而相当滑稽可笑,就像是个球在地上摩擦。 陆景丰看的心烦,正准备开口,没想到被地上的球给抢了话。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我死都不会从了你们的!若是你们乱来,我就…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果然虎背熊腰的婆子,有一口好嗓子,这嘹亮的叫喊,差点没把在场人齐齐送走。 陆廷野抿了抿唇。 陆景丰只想赶快把事办了,他三哥周身的低气压,再待下去,他也会扛不住。 “把嘴给爷闭上!”他破口骂道,从桌上拿过那一副画像,丢给福境,福境心领神会的拿给那婆子瞧,问:“认识吗?” 邢大婶儿在许府做事多年,可以说是看着府上的小姐长大的,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可她回答的却是:“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呵哟!爷让你问了吗?”陆景丰走过去举起巴掌吓唬她,那婆子吓的忙闭着眼,脱口而出道:“认识!这是我家小姐!” 陆廷野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冷声问:“哪个小姐?仔细回答,不然的话,要你贱命!” 邢大婶儿胆子小,那位举巴掌的公子哥就够吓人,这位坐在屏风后的公子,浑身气场强大,直叫人头皮发麻,她断然不敢得罪。 “是嫡出大小姐,老奴不会看差的,就…”怕人不知道似的,她强调道:“就前段时间疯病刚好的大小姐。”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惊喜。 女骗子真实身份原是许家大小姐,如此一来,反而能够解释她的满口谎言了。 许家家规迂腐陈旧,许逸申又是那种德性,据传对这个疯子大小姐极为苛刻,她乔装跑出去讨生活,情有可原。 估计是怕被他发现真实身份后,越发拿捏她,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编假的身世来欺骗他。 陆廷野想通其中的细枝末节,阴郁的心情,莫名转晴,连带着冷峻的神色,都稍稍舒缓,看的陆景丰是莫名其妙。 弄清楚那女厨的真实身份,本来确实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可她这个身份,说来不尴不尬,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同意纳妾一事的。 许知意的父亲是当朝六品官员,官职虽小,但是是皇帝亲自任命的,分量可不小,母亲是正室,故而她本人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官家小姐,所以,即便要嫁人,以她这样的出身和条件,首选也得是做正妻,去给人做小,估计不太能行得通。 “首先,许逸申那般好面子,能纵容你这般踩在他脸上作威作福?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女儿去做小!再者,许姑娘她不见得就愿意跟你,你看之前,咱们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在明知道你身份的前提下,还处处疏远你,并拒绝了你,可想而知人家姑娘的心思。” 别看陆景丰平时浑蛋,遇到事儿脑子清醒的很。 他见身边人不说话,皱着眉继续劝:“三哥,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人家姑娘,没准儿真没瞧上你。” “为什么?”陆廷野坚信自己的魅力:“她凭什么瞧不上我啊?” “这我哪儿知道?”陆景丰想笑又不敢:“她要是个小丫头,买来就是,偏偏是个官家小姐,这可不容易。要不就算了?” 陆廷野不乐意听他再说,起身赶他:“算不算也都得我说,你滚回去睡觉去!” 接下来两天,陆景丰日日跟在陆廷野身后,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好在并没有。 他和往常一样,却令他摸不着头脑,依他对他的了解,未达目的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怎么突然就没动作了呢? 他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更担忧了,担忧到特意拉着陆廷野上花楼,点了几个艳丽的姑娘,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还真惦记上许家那个了?”陆景丰头疼不已,说道:“三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看来只有亲自问过才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 “后天。”陆廷野气定神闲,哼笑道:“小东西骗的我团团转,这回得好好捉弄捉弄她。” 陆景丰喜欢凑热闹,闻言好奇的追问:“怎么个捉弄法儿?” “到时便知。”陆廷野漫不经心的笑起来,眼里露出精明而浪荡的光。 第55章 诱美人入局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景可赏,春品雨,夏看荷,秋观雾凇冬玩雪,时时都有美。 若非要在四时之景中分个高低,夏荷毋庸置疑的要排在第一位。 城中有大湖,曰琉璃湖,名字是先帝取的,因其风平浪静时,湖面碧绿如琉璃,所以得此名。 琉璃湖大且宽广,常有公子小姐们泛舟其上,尤其是到了夏日,泛舟者更众,接天莲叶无穷碧中,有小舟二三,想想便觉画面极美。 因着美景出名,先前一度闹出为赏荷大打出手的事情,后来朝廷便特意命人来管理该湖,不管是泛舟还是赏荷,提前需到府衙申请。 谁都想看美景,尤其是那些高门子弟们,因此府衙里收到的申请比冬日的大雪还要纷纷,一时之间,批准谁的,倒成了难事。 在府衙里有关系的,自然能得到好处,没关系的,使银子也能得到批准。 京城盛行攀比之风,谁要是能在夏日得到琉璃湖赏荷的机会,那可太耐人寻味,太叫人刮目相看了。 陆心水老早就想去赏荷了,偏偏她递的申请,愣是像被遗忘了似的,死活没有得到批准。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她也不是很气,可忽然听说死对头前几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得了批准,呼朋唤友的带上一堆人进去,回来后吹嘘的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整个京城的名门贵女们,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平含桃都能到琉璃湖赏荷,她堂堂陆家千金不能,岂不是落了面子? 陆心水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丢脸,她准备前去疏通关系,没想到今天还没出门,就被三哥叫到了跟前。 她有四个哥哥,最喜欢的就是三哥陆廷野,不仅因为他模样俊朗,更因为他身上那股坏坏的狠劲儿,像罂粟般叫人上瘾。 “三哥。”她难得耷拉着脸,闷闷的开口叫人:“你叫我有什么事?” “听福妮说你这几天愁眉不展,是为了赏荷一事?”陆廷野若无其事的关心道。 陆心水被人戳中了委屈心事,瘪着嘴巴点头:“三哥既都知道,我就不瞒了,你也晓得,多年来我便和那平含桃不对付,这回她都去赏荷了,我却没能去,以后要是再见面,得亏让她笑话死我得了!要说咱们陆家与平家,不管哪方面,向来都是不分上下平分秋色的,在这事儿上我要低她一头,她定然能念叨上一辈子。” 她越说越觉得气愤,撒娇的拉着他的衣袖晃:“三哥,你还不知道她的嘴脸吗?就没在我跟前占过上风,叫她小人得志一回,保准做梦都要笑醒,往后次次埋汰我,就会重提此事,我真是想到就气得牙痒痒。所以,我才不能认输,不管使什么法子,我都……诶?” 陆心水晃袖子晃的激烈,动作幅度大到将袖袋里面装的东西,都晃了出来。 是轻飘飘的一个帖子。 她好奇的捡起来,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嘴巴张的能塞下鸡蛋。 “三哥!”陆心水突然兴奋起来:“这…这是……” “给你的。” 幸福来得太快,简直令她头晕目眩。 就在先前她还因此事愁云惨淡,哪曾想眨眼间就换了心情。 此刻拿在手上的,可不正是由府衙批准的游湖赏荷准许帖吗? 陆心水整张脸都被喜色点燃,眼睛晶亮亮的,面色红通通似染了粉云,嘴巴沾了蜜三哥长三个短的夸,要是长了尾巴,恨不得把尾巴摇断。 她得意洋洋的道:“我就知道三哥最疼我!最有本事!这下我就可以去赏荷了!哼哼!我还要叫上一大帮朋友们,一起来!给她们看看,我才不会输给平含桃。对了,我还要给她递请帖!她去的时候小肚鸡肠的没喊我,我便叫她看看什么叫大家闺秀的风范!” 陆廷野不动声色的等到现在,懒洋洋的附和道:“她兴许不会来。” “哈哈!她不来的话,丢人的也是她!左右坐实了她小心眼的事实,她要是敢来,看我怎么给她吃瘪!”陆心水自信的哼声。 “小机灵鬼,不过你都准备请哪些朋友?” 身为世家子弟,平日的交际是很有学问的,还要格外的小心,有些姑娘们是闹过矛盾的,请了其中一个,就不得请另一个。 总之是个麻烦事。 陆心水掰着手指头说了好些名字,始终没有听到他想听的。 就在陆廷野思索怎么委婉提醒时,就听她哎哟了声:“差点忘记了!上次郑公子请我去游船,趁机结识了许家的大小姐,她疯病好了之后,模样生的很有风韵,为人也甚是有趣,外界关于她的传闻虽不好,反而是入了我的眼,这次赏荷,得把她带上!恰好也算回郑公子一个人情。” 陆心水兴致勃勃的说完,才想起来征求意见:“三哥,我可以请许姑娘吗?” 他吊儿郎当的坐着,说的话也听起来颇漫不经心:“你开心就是,何必管旁人?” 陆心水知道她三哥对女人没兴趣,做这副提不起的劲儿实属正常。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请帖递到许知意手上的时候,是半下午,她瞧着是陆心水送来的,大为讶异。 她对那个灵动大胆的姑娘印象深刻,上次游船本想与她多聊些,哪想半路杀出来个陆廷野,而她坠湖后再无机会。 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 许知意心下高兴,收到她的请帖更高兴,按理来说,她不应当推辞,可她总担心此行会遇到陆廷野。 陆心水是他的亲妹妹,虽然听说他这几日都闭门不出,可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真撞上了,不仅身份瞒不住,就连撒的谎都会被拆穿。 陆廷野疯起来,变本加厉缠着她,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简直大事不妙。 “要不……”她踟蹰不定,吞吞吐吐的道:“青果,要不你替我回绝了?” 青果不解的道:“小姐,为什么不去啊?琉璃湖的荷花乃京城四景之一,要知道,能够在琉璃湖上游湖赏荷,本身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您若是去了,结交的可都是像陆小姐那般的人,机会难得啊,没理由拒绝。再者,陆小姐先前与您并无交集,上次游船只有一面之缘,她还惦记着你,给咱们面子才邀请咱们,你若是此次回绝了,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呢!” 许知意更坐立难安了。 青果说的她都知道,说实话,她的确很想去,又不愿冒险,所以即便要去,也得先确认一件事。 她试探着道:“明天就只有陆家五小姐去吗?好不容易得来的请帖,公子野和公子丰不去吗?” “他们?”青果的消息要比她灵通:“明日郑公子在城西举办赛马,陆家两位公子都受邀在列,当是分身乏术。” 许知意彻底放下心来,拿着请帖翻来覆去的看,半晌才道:“那你去回了陆家小姐,谢她的邀,明日再见。” 第56章 很是爱慕他 盛夏的天儿亮的早,冷黄色月亮还挂着,远处的日头已经将夜幕的一角烧亮,之后那亮着的火越来越烈,天便一寸寸白起来。 许知意主仆二人吃了早饭后,坐轿往琉璃湖而去。 许逸申知道她得了陆家千金的青眼,临行前特意交代,让她以后多带带许兮菀见世面的话。 轿子慢吞吞的走远,直到完全看不见巷子里的许府,青果才不满的瘪了瘪嘴。 她说:“老爷真是的,瞧着小姐有了出息,便处处让你提带着二小姐,把小姐当什么了?便是你愿意带,人陆小姐还看不上她呢!” 许知意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他说让他说,我又不是非要照做,只管敷衍,将他哄了就是。” 青果嘿嘿一笑,称赞道:“还是小姐机智。对了小姐,你知道吗?琉璃湖还有个湖心岛,那岛上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年四季桃花不败,今儿个肯定会去那个地方吃茶,到时候小姐可以好好玩耍,说起来,奴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资格到琉璃湖赏去游玩呢!” 她絮絮叨叨的说,许知意听得漫不经心,忽然,她叫住青果,再次问道:“陆家公子今天真不去游湖?” 青果愣住,忍不住疑惑道:“不去啊,小姐你昨天都问过了,怎么又问?” 许知意顺口胡诌道:“郑公子带我们游船那次,公子野欲硬闯厢房,可把我吓坏了。” 青果这下明白过来,她记得那回的事,别说许知意害怕,她想起来至今也觉得心有余悸。 陆家子弟中最叫人胆寒的,就是行三的公子野,做事毫无章法,喜怒无常,寻常女子爱他容貌是真,可没一个敢同他说话的。 她安抚说道:“小姐大可以放心,这次他们真不去,郑公子的赛马可比游湖赏荷更讨公子们的喜欢!” 许知意被说服,陆廷野那样的男子,肯定更爱驰骋飞奔的快感,应该不会喜欢这娘们唧唧的风雅却无聊之事吧?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在写着琉璃湖的那块大石头前。 许知意到了后,没见着人,先看到了那艘画船,船上的小厮见来了人,问其身份,许知意说明后,对方忙不迭将她迎上船。 这艘画船不比之前郑承渊的那艘大,它只有一层,是个偌大的厅堂,里面摆着十几个软塌,此刻软榻上已有一小半人。 见着有人过来,纷纷将视线投过来,许知意瞧着都有些眼生,微微一笑算是问好。 “许小姐,这里是您的位置。我家小姐晚些到,您自便,莫要觉得拘谨。” 小厮没出声之前,姑娘们看她的眼神还算亲和,出声之后,一个个目光里只剩惊讶。 等她落座后,细细碎碎的私语声,就传进了耳朵。 “许小姐?哪个许小姐?我脑海中第一个想起来的是那位非常出名的许家笑柄!” “噗——”有少女嗤笑着:“你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位。” “心水怎么把她给请过来了啊?她什么身份,也配和咱们一起玩?” “谁知道呢!但人既然来了,也别闹得太难看,万一惹陆小姐不高兴,咱们日子也不好过。” “那可说不准,陆小姐从未与她有过交集,这回把她叫过来,估计就是好奇她怎么不疯了,谁不爱看热闹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没错,但陆小姐具体什么心思,等她来了,我们看她的意思再决定怎么对她。” “切!就你能就你聪明?感情别人都不知道似的!可让你抓住机会秀了把智商。” “妹妹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真不晓得我是哪里招惹了你,怎么好端端的净对着我撒火?” “……” 许知意听的津津有味,心中连连感慨,交际场当真是暗潮汹涌,上一秒姐妹相城一起嘲笑她,下一秒又自己窝里闹起来了。 精彩。 当真精彩。 她坐在这里大约有两刻钟,都没有人来找她攀谈,这在意料之中。 许知意告诉青果,陆心水到了同她说一声,之后便闭目养神。 昨晚到后半夜才睡,今晨一大早就醒了,很快她就睡了过去,直到青果摇她,才悠悠转醒,耳边声音嘈杂,细听知陆心水到了。 陆心水穿了一身艳红,很是灵动美丽,少女活泼而热辣,是人群中当之不愧的焦点。 在她身边跟着位素衣少女,细眉长眼,眼皮单而薄,小巧的鼻小巧的嘴,容貌相当素淡,表情却有些矜傲,令那张索然无味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增添几分生气来。 许知意多年不混名媛圈,谁也不认识,悄声问青果,说道:“这是谁啊?” 青果思索片刻道:“应该是董尚书家的女儿董北萝,她与陆小姐是手帕之交,关系很是亲密,但是有点势利,不太爱搭理家世不如她的,经常跟在陆小姐身边,最喜欢做捧高踩低的事儿,官家小姐里有不少对她心生不满的。” 她口吻中不赞赏的道:“而且,奴婢听外面的人说,她这么巴结陆小姐,是为了嫁进陆府。” 许知意眉头一挑,问:“她想嫁给谁?陆家大公子和二公子不都是成过亲的?” 青果提醒道:“不是还有公子野和公子丰吗?” 许知意好奇,再问:“她看上了哪个?” 青果轻咳了声,回道:“就是那个人人害怕的公子野,都传她很是爱慕他。” 许知意顿时敬佩极了,说道:“有勇气,董家会让她嫁进陆家吗?” 青果纠正说道:“小姐,你应该问的是,陆家会同意公子野娶她吗?董家什么身份,一家子都跟董小姐一样捧高踩低,他们要是能够搭上陆家,估计得把大牙笑掉,至于董尚书,要是不同意嫁进陆府,怎么会纵容着董小姐这般巴结陆家小姐?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公子野好像无心男女之情,这才没给她可乘之机。” 许知意心中呵呵。 陆廷野无心男女之情? 这是谁胡说八道的? 他要是真清心寡欲,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第57章 抱个满怀 许知意看着越来越近的董北萝,心中更加清醒,忍不住暗暗庆幸自己脱身的早,没有一头热的陷进去。 试想陆家连董家都看不上,许家还不如董家呢,铁定更不被瞧在眼里,既如此又怎么会让陆廷野娶她呢? 况且……客观的说,她有点自作多情了。 据她观察,陆廷野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寻到个好玩的宠物一样,根本不是爱,连喜欢都谈不上,最多只能算是觉得稀奇有趣儿想占为己有,这种心思,就跟小孩子玩玩具一样,时日一久,被不被厌弃,都很难说。 既然早就预料到结局不如意,索性切断开始及继续的可能。 许知意无比高兴,先前对陆廷野撒了谎,又离开了酒楼。 只要一段时间不见面,他自会寻到新的宠物,到时候恐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这么一想,有点凄凉,又有点可笑。 许知意没忍住,真笑出声来,而就在这时,陆心水已经到了跟前,瞧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关切的道:“风寒可好了?” 她指的是上次落水着凉的事儿。 许知意客气道:“劳您惦记着,早就好了,小小风寒不碍事的。” 陆心水打量她片刻,走过来亲昵的道:“见到你我真高兴,你今天很好看。” 许知意肌肤白的像奶一样,眼睛却黑漆漆的宛如黑曜石,一点朱唇更是点睛之笔,颜色对比鲜明,美的具有侵略性,但她却穿了件白色的衣裙,让整个人少了些艳丽与俗气,多出些清冷,相互中和之下,站在人堆里,即便顶着张浓颜脸,依旧显得低调。 陆心水凑近,悄悄的道:“你费心思了。” 许知意惊讶于陆心水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玲珑剔透,她今天这身装扮,的确是用了心。 她知道自个模样生的妩媚,稍微穿点有颜色的衣服,都只会越发艳丽。 今日来做客,请的都是些爱端架子的官家小姐,她本就不符合西凉审美,再不懂事的穿些有颜色的衣服,肯定会被人鄙夷生的艳俗。 她是想借此机会搞搞交际的,自然要先顺了诸位的眼才是。 这就是出身于小门小户的悲哀,必须得生了七窍玲珑心处处小心谨慎,才不至于在交际场上得罪人。 短短功夫里,许知意对陆心水好感增加,与此同时,陆心水也很中意她的行事,所以拉着她的手,将她介绍给众人。 她对许知意态度亲昵,不像作假,少女们有各自的衡量,连带着对许知意的态度也有了些许转变。 许知意不卑不亢的受着。 有人来同她说话,她便真心实意的对待,有人若是话里夹枪带棒的,她也思量着对方的身世,不同程度的回敬。 总之不能她一个人不舒坦。 她虽然比不上在座诸位的好身世好名声,但现在有陆心水的抬举,又背靠郑承渊及鲁恪等人,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她如果卑躬屈膝,只会叫人看低,说她嘴脸难看,骨子里透着下贱劲儿,还不如有棱有角,兴许能换来些好感。 事实证明她没做错。 在琉璃湖上航行的一个时辰里,来游玩的十多个少女里,就有一半儿对她刮目相看,相互交换了姓名。 唯独有一人,横竖对她都是冷着脸的,正是董北萝,不过许知意并不特别在意。 董北萝不喜欢陆心水结交新朋友,感觉那样会威胁到她的地位,不待见她在情理之中。 青果怕她失落,特意说道:“她对其他小姐都这样不咸不淡的,所以才不怎么讨人喜欢,小姐就当她本来就那人得了。” 说说笑笑中,不知是谁惊呼了声,跑到窗户边往外看,只见入目是接天连日的碧绿,荷叶层层叠叠,拥挤非常。 从没有见过如此数量之众景色之壮观的荷花,各种粉的白的,细细的茎高出湖面,宽大肥厚的叶子,随风摇头晃脑。 少女们连连赞叹,也不顾日头毒辣,挤在一起认真赏起荷花来。 画船在湖心岛停下,从船舱出来,入目是整个天地的粉,混混沌沌的可爱。 旁边还有一艘船,但上面没人,许知意多看了两眼,并没有起疑,她以为是别的得到批准来游玩的人。 毕竟琉璃湖这么大,湖心岛占地面积也有几千亩,若是只有她们这波人,才叫奇怪呢! 陆心水在前带路,她们脚踩着零落一地的桃花瓣儿,就像踩着柔软的云一样飘飘然。 走了约莫一刻钟,瞧见了座八角亭,内设两张石桌,各摆着茶水点心。 陆心水招呼众人落座,少女们叽叽喳喳快乐起来,边吃边聊。 她们先狠狠的嘲笑了平含桃。 平含桃和陆心水打小就是死对头,只因二人身世相当,一样有权有钱,上有几个厉害兄长,所以处处比较。 这回陆心水请平含桃来玩,她以生病为借口,差点没让大家笑死,光是小肚鸡肠的帽子,就不知道给扣了多少顶。 许知意只默默听着,心想等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京城名媛们的派别,小心站队为好。 吃茶吃的差不多,陆心水觉得无聊,提议玩摸瞎游戏,立刻有人响应。 大家通过猜拳决定让谁先来当眼睛被蒙上的瞎子,许知意不凑巧的一输再输。 陆心水取了条黑布,笑嘻嘻的亲自给她系上。 许知意顿时什么都看不到,活脱脱真是个瞎子了。 一群少女看她这样,哄笑不已,许知意连忙趁机要扑人,少女们各个反应极快,笑着四散开来。 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她仔细听着,留意距离自己最近的,哪想刚朝着那声音而去,对方又跑远了,徒留又一阵笑声。 陆心水还故意气她,远远的喊话说:“我在这里啊!快来抓我!” 她气的鼓腮,刚要提脚走过去,她却换了地方,又在别处喊道:“我在这儿呢!快来!” 许知意赌气的道:“你仔细让我抓到你!” “来啊来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闹,许知意竖着耳朵听。 就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齐齐噤声,而在这片安静中,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无比。 许知意想都不想,冲过去牢牢的抱了个满怀。 她高兴的道:“让我抓住你了吧!”旋即快速的拉下眼睛上的黑布,一抬头,对上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58章 装作不认识 怎么会是他? 许知意惊了,呆呆的愣在原地,她微微张着唇,一只手还搁在男人腰上,二人距离很近,近到能够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陆廷野看着她变色的小脸,心中油然生出些得意。 他暗暗的想,这小女人也会惊慌?骗他的时候,不是挺能闭着眼睛说瞎话的吗? 现在轮到他捉弄她,看他怎么逗她玩。 于是他挑了挑眉,幽幽的问道:“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许知意仿佛被烫到般,嗖的收回手,人跟着退了好几步,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猛兽似的。 陆廷野嗤了声,目光从她头顶上掠过,许知意不敢回应,心慌意乱的垂着视线。 不是说他去赛马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想避着他,现在倒好,大眼对小眼的正面撞上了。 他应该认出她来了吧,会在这里拆穿她吗? 许知意悄然捏紧拳头,心下拿不准陆廷野的意思,他那人做事全看心情,从不顾及影响,真要想说,她肯定拦不住。 怎么办? 她心神不宁,忐忑的悄悄抬眼看他,谁曾想那人竟还盯着她看,倒也不说话,就是眼神颇为意味深长,一时更叫她没了主意。 许知意隐隐恼怒,就像是架了个火在烤着她一般,她直觉他肯定没安好心!陆廷野就不是个肯吃亏却不算账的善茬! 他要真是敢当众提不该提的事,她大不了厚着脸皮打死不承认! 只要她不松口,谁还能撬开她的嘴不成? 许知意打定主意,没有那么害怕。 她稳住心神,深吸口气,柔柔软软的道:“这位公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哟。 陆廷野居高临下的看她,幽邃的目光中,浮上些兴致勃勃的戏谑。 小女人竟比他先装上了! 个头小小的,戏倒是很足。 陆廷野看的好玩,舔了舔牙,懒洋洋的道了声:“姑娘不必道歉,本就无妨。” 姑娘? 他叫她姑娘? 许知意狐疑,生怕自己听岔了,可陆廷野却没再看她,表现的跟完全不认识一样。 诶? 她迷惑了。 这是什么新套路吗? 就在这时,横空飘来一道嘹亮的声音:“妹妹!” 鲁恪笑嘻嘻追上来,在他身后跟着彭和济和倨傲的郑承渊二人。 鲁恪上下打量她,啧啧道:“妹妹今日打扮的跟朵花一样好看!大老远的就瞧着像你,没想还真是!郑兄还说我看花了眼!呵呵!也不知道是谁年纪轻轻,眼睛先不好使了!” 郑承渊好端端的被吐槽,没好气的道:“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说完视线一移,落到许知意身上,面色还是那般,没什么变化,话却不客气的道:“也就你觉得跟朵花一样。” 许知意无语的说:“哥哥们之间的唇枪舌战,我倒是平白受了委屈!可真是太难了!” 彭和济笑着打哈哈,道:“他逗你的,妹妹正值最好的年纪,本就是朵花,哦,你们在这里是……” 这会儿陆心水也蹦蹦跶跶的走过来,她看见陆廷野,心花怒放,亲昵的搂住他的胳膊,回彭和济的话,说:“我们在摸瞎呢!” 她说完看向陆廷野道:“三哥,我还当你去赛马了,怎么出现在这里?” 陆心水简直问出了许知意的心声。 陆廷野调子慵懒的解释说:“下午才赛马,上午有时间便来这边看看。” 陆心水眼睛一弯,笑道:“我就说嘛!对了,三哥,四哥!” 她招呼远远落在后面的陆景丰上前,指着许知意介绍道:“让你们认识下我的新朋友,许家大小姐许知意!” 许知意此刻当真心如止水了,若无其事的福了福身子。 陆心水又揽过陆廷野和陆景丰,炫耀的道:“这是我三哥,外面都叫他公子野,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是我四哥,公子丰。” 许知意温声回答说:“自然是听过大名的。” 陆廷野语调上扬的道:“哦?巧了,本公子也日日听到许姑娘的事迹,啧。”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这十几年简直比话本还要曲折精彩!今日算是有幸见到活人了!” 陆心水觉得怪怪的,好像不是在夸人的,忙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低声道:“三哥!” 陆廷野很赏面子的揉揉她的脑袋,嗤了声没再说话,但那面上的表情,显然对许知意是没什么兴趣甚至有点烦的。 许知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停的嘀咕。 他到底是真没认出她,还是故意装不认识她的啊? 他和自己想象中的行为不一样,她越觉诡异的很。 陆廷野一搅和,有点冷场。 陆景丰轻咳了声,表情不自在的呵呵笑着说:“啊!原来这就是许姑娘!之前听郑公子说过,今日才有机缘见到,幸会幸会!” 许知意再度颔首,悄悄看了眼陆景丰,陆景丰这回看清了她的脸,更觉得世界太奇妙了。 那个斗鸡眼好好捯饬捯饬,倒也有官家小姐的模样!另外,她好像除了长得有点俗艳之外,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凑合能看。 无奈他三哥好这口能怎么? 陆景丰是认出了她,可他三哥吩咐过,所以只能装不认识,憋的他相当难受啊。 陆心水还打算再玩会儿游戏,问他们做什么,几个人说去旁边的八角亭坐坐,等会要去赛马,顺道邀她们也一起去看比赛。 天降惊喜,陆心水乐的合不拢嘴,忙问少女们要不要去,大家红着脸齐齐说要去,许知意不好意思拒绝。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她很平静的破罐子破摔。 鲁恪喜欢与姑娘们打交道,拍板子道:“那你们再玩会儿,等下咱们一起走!” 陆心水再赞同不过。 一群男子就在八角亭坐下,陆心水招呼大家再继续玩,因着许知意没抓到人,仍然是她当瞎子。 她眼睛上还蒙着黑布,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就是能够感觉到,从八角亭里射来的那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 第59章 进入备战状态 许知意被看的不自在,变的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在玩的过程中几乎都是心不在焉的。 她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只能暗暗把陆廷野骂上百遍千遍。 没见过这么混蛋的人! 反复担心不已的事情,到头来还是发生了! 她怀疑今天的遇见,是陆廷野一早就计划好的,可真是那样的话,他在此之前就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 没道理。 不应该。 绝无可能! 许知意没有向他透露过多旁的信息,他也绝不会为了她而专门布局,她有点小小自恋吧,但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 那么思来想去,今天的事纯粹是个意外? 帖子确实是陆心水交到手上来的,陆心水确实是对她有好感。 如果非要这么认为的话,倒也挑不出毛病来。 陆廷野既然刚才装不认识,等会儿去看赛马,那么多的人,他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 等到时候一散场,她拔腿就溜,或者轮到他赛马的时候,她就赶紧偷跑掉,看他还上哪同她算账去! 许知意想着想着,又想到刚才他的冷漠态度,不禁心想或许他对她没了兴趣,那是最好不过的,她慢慢松了口气。 同行的青果看她半天,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 许知意回过神,迟疑的说:“啊?很明显吗?” 青果轻咳了声,点头道:“恩。表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舒展的,好像自从公子野出现后,你整个人就不大对劲儿。是被吓到了?” 许知意感激她的善解人意,忙说道:“是啊,都说他喜怒无常,刚才不小心抱到了他,我还以为……” “还以为怎么样?”笑盈盈的清脆声音忽然从旁边传过来,陆心水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这会儿才探出脑袋,她眨着那双水灵灵的鹿眼,露出一排小白牙,说道:“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我三哥只是外表看起来凶,实际上很宠人的!” 许知意瘪瘪嘴,道:“宠不宠人不知道,沉着脸要吓死人了。” 陆心水噗嗤笑出声,道:“你这是和我三哥接触的少,应该经常来找我玩,多见见面,就不会觉得他凶的吓人了。” 许知意眼皮一跳,求饶道:“我可不敢,陆大小姐求放过!” 陆心水被她皱成团苦瓜脸逗笑,乐呵呵的道:“瞧你说的!我三哥哪有那么可怕!你这胆子,真该学学阿萝。” 许知意装作不解的问:“董姑娘胆子很大?” 陆心水压低声音,悄悄凑近了说:“她喜欢我三哥,一心想给我当嫂子呢,总央着我给她创造机会。喏,你看看那边。” 许知意顺着视线看过去,大家都往船上走,董北萝不知道什么时候,抛弃了陆心水,快步朝前走在了陆廷野身边。 跟陆廷野同行的,都是些挺拔的男子,董北萝脾气大,人却又矮又瘦,小小的个头混在其中,从后面看,非常突兀,还有点好笑。 陆心水大概心有灵犀,反正笑起来,继续说道:“人家看见我三哥就冲上去,三哥越是不理她,她越是觉得有挑战性,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简直称得上是无所畏惧的女英雄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三哥只是面冷,人真不凶,他对缠着他的陆心水,说过最重的话就是叫她滚,至于动手什么的更是从未有过。所以说,外面的人是胡说八道,根本都没和我三哥接触过,就传别人怎么凶神恶煞,太不负责任了!” 许知意听完,说道:“董姑娘为爱变得勇敢,自然迎难而上,我自知配不上公子野,更没必要平白上跟前去遭人嫌碍人眼了。” 陆心水哇哇直叫,不赞同的说:“娇娇,谁会嫌弃你啊!我就不嫌弃!我们娇娇身段软,说话还好听,我最喜欢你了!” 先前在船上,许知意被问过乳名,被她叫起来,倒是颇有撒娇的意味儿。 许知意被摇晃着手臂,自然而然揭过陆廷野的话题,回应道:“我也喜欢阿芷,最喜欢了。” 还是按照来时的路线返程,不同的是,董北萝追男人追到别条船上去了——就是之前许知意好奇过的另一艘船,原来是陆廷野他们的。 董北萝喜欢陆廷野的事情,果然不是秘密了,少女们看着她上错了船,也都习以为常,只在私下里悄悄议论两声罢了。 董家比不上陆家,但在遍地是官的京城里,是能够排的上号的,说不定人家努努力,还真有可能嫁进高门去。 回去的路程漫长,陆心水喊大家伙打牌,许知意被拉着陪玩了几盘,昏昏欲睡之际,总算到了。 船停在了城西的岸口,下了船,是片广袤的平地,杂草都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再往前走约莫半里地,隐隐听到嘈杂的人声,过后没多久,就到了赛马场的入口。 许知意暗暗惊叹。 没想到西凉的赛马场这么讲究,竟有点她前世见过的足球赛场的雏形了。 马场中央是比赛的地方,标有赛道,周圈用石墩子垒起来三层坐台。 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几乎都快把坐台给占满了,这会儿还没有开始比赛,到场的人都在热闹闹的聊天。 鲁恪喜欢同姑娘们打交道,主动提道:“走,我去给诸位千金们安排位置!” 陆心水和他混得熟,开玩笑道:“那就谢谢鲁嬷嬷。” 鲁恪把眼睛一瞪,故作凶巴巴的样子说道:“你这个嘴贫的小丫头片子,等下我再同你算账!” 陆心水才不怕他哩,摇头晃脑的往陆廷野身边一站,娇滴滴的道:“三哥,罩着我些!有人要打我呢!” 鲁恪举双手表投降,瞬间偃旗息鼓道:“公子野,我可不敢!我连想都不想,来吧,小祖宗,带您过去?” 陆廷野笑的坏坏的,在她头上揉了把,说道:“去吧。” 他目光并不聚焦,似乎只是随意的朝她们看来,却凑巧的与许知意目光对上,旋即对方短促的挑了挑眉。 许知意一怔,后背不由得挺直,顿时进入备战状态,谁知陆廷野随即头也不回的跟人说说笑笑往对面走去。 她暗暗咬牙,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第60章 老实点 陆廷野是个坏蛋,态度模模糊糊,人也若即若离,时不时却又要在她跟前突然骚那么一下。 逗她很好玩吗?他到底什么意思,还不如果断给个痛快呢,省得她坐在这里,只一心揣测他到底想做什么。 许知意很苦恼。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张邪戾坏坏的脸,还有那个极其挑衅极其欠揍的挑眉。 啊! 烦死了! 要是凭意念能够杀人的话,陆廷野已经死去活来百八十遍了。 她惆怅的长叹口气,用手捂住脸,狠狠的咬了咬牙。 陆心水挨着她坐,正在开董北萝的玩笑,余光注意到她,好奇的转过头来。 她疑惑的问道:“娇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的。 不舒服。 看到陆廷野,很难舒服起来。 许知意只恨无法将心思坦白说出来,深吸口气,才抬起头带着笑容说道:“只是有点困乏。” 董北萝离得近,听到后呵呵了声,说:“犯困就回去睡觉,何必非要巴巴的跟过来扫别人的兴致?” 陆心水推了她一把,对许知意说道:“阿萝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倒是怪我,对你没照顾到,让你一个人怪无聊的。” 许知意刚想说不是的,董北萝便哼了声道:“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你去照顾她去吧。” 她这人脾气还真大,起身和别人换位子去了,小心眼展现的是淋漓尽致。 许知意无辜躺枪,尴尬的扯扯嘴角,说道:“董姑娘她……我没事的,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陆心水不以为意的说:“不理她,她闹着玩的,过不了两天又会和好。别忘了,她还指望着我牵线儿呢!” 她既然都这么说,许知意便不再劝了,在她看来,董北萝就是少女吃醋而已,她难不成还真敢甩给陆心水脸色? 陆心水丝毫不受这件事的影响,之后对她很周到细心,大概知道她是头回参加这种活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类似于像今天的赛马比赛,京城中一年只举办一次,因此很热闹,台子坐满正常,最后面一排还有人挤着站着也正常。 陆心水指指坐在对面的那些人,说道:“今天来比赛的,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贵人,随便一个都很有家世背景,所以才会来这么多人,他们中有和我们一样的姑娘们,还有一些赌马的,另外有不少是想攀附结交的。每年负责筹办该场盛事的人,都出尽了风头,今年是郑公子,喏,你兄长这会儿被不少人围着,哈哈,都快忙的顾不过来了!” 郑承渊在查看赛道,做最后的确认,偏偏有人巴着机会凑过去,在眼前晃,他脸色都阴沉下来,还在那边满脸堆笑的谄媚着。 许知意捂着嘴笑道:“我兄长辛苦了。” 陆心水歪歪头,说道:“没办法,皇上重用他,这是甜蜜的负担。啧啧啧,快看!我三哥真好看!纵然一群人都是锦衣华服,光鲜亮丽,但我他就是如此显眼,叫人一眼就能看到。” 陆廷野正在和陆景丰说话,大马金刀的坐着,整个人很放松,眉头舒展,时不时坏坏的笑起来,然后表情也意味深长。 一看就不是在说什么正经话! 那狭长而邪气的眼睛,加上这笑容,简直骚气无比,浪的没边了。 许知意的心扑通扑通跳快了些,这美色攻击太厉害,再多看几眼,怕是阵地要失守。 她连忙收回眼睛,说道:“公子野的确野性十足,迷人的很。” 听到自己哥哥被夸,陆心水显得很高兴。 她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说道:“娇娇,你真是太有眼光了!要不是阿萝先喜欢我哥,我一定要帮你和我哥牵线儿。” 许知意快吓死了,真想问她什么仇什么怨,大可不必。 她干巴巴的笑着:“外界都道公子野不近女色,我这般模样这般身世又这般名声的,又怎么敢高攀。” 陆心水一怔,尴尬的扯扯嘴角,说道:“倒不是这么说…诶,那你快看看对面那群人,有没有相中的?” 她指指坐在身边的其他少女们,说道:“她们看的不是比赛,看的是对面那群公子哥,别看一个个都端着,其实早就不知道瞟了几百眼了,说不定连如意夫君都选好了,你别干愣着,也赶快挑几个。” 许知意轻咳着道:“几个?” 陆心水理直气壮的说:“几个!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不成,咱还有那个可供选择嘛!这叫策略。” 许知意暗笑,还有人将养鱼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的,但仔细一想,确实还是多找几个备胎有安全感。 见她不说话,陆心水以为是被她说的心动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来闹她:“你看上哪个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许知意不想拂她的美意,况且,她去年及笄,今年疯病好了,照目前的情形,用不了多久,许逸申就会给她张罗成亲一事。 与其等着他给她找个合他心意的,不如她亲自找个合自个儿心意的。 她故作娇羞的道:“你别催呀,我先看看。” 陆心水笑嘻嘻的做了个懂的表情,也陪着一起看。 按理来说,那些公子哥都是模样俊逸身姿雅正的,单个拎出来,称得上是翩翩公子,可不凑巧的是,陆廷野坐在人群里。 他实在是太出挑,太独特,太吸睛了,以至于觉着差不多的男子,和他一对比,瞬间都黯然失色。 要么显得油头粉面,要么显得娘里娘气,总之,根本没有可比性嘛! 这么一想,许知意又觉得陆廷野讨厌,他坐在那里,实在是太碍眼了。 许知意频频往那儿看,引起了陆廷野的注意,他索性直勾勾盯着她看,毫不意外的与她四目相对。 这厮! 许知意差点骂娘,忙不看他,心却跳的飞快,恰好在这时,陆心水拽着她去净手,她站起身,再往那看去的时候,陆廷野不见了。 人呢? 陆心水路上问她有没有看中的男子,她搪塞说等会儿回去指给她看,她便很高兴,等快到地方,她让她在外面等。 太阳渐渐往西偏斜,许知意百无聊赖的踱来踱去,忽然看到旁边多出来一道影子,正要回头,眼睛被人蒙上,再之后,她被人一下子扛到了肩头。 能做出这般行径的,除了陆廷野,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许知意奋力挣扎,孰知他轻笑着,惩罚似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下,拖着慵懒的调子,浪里浪荡的威胁道:“老实点!” 第61章 不娶何撩 他居然敢打她屁股! 这狗男人简直明目张胆的占她便宜! 许知意火冒三丈,他越是叫她老实点,她越是不听话的扑腾,恨不得将身子拧成一根麻花,叫他束手无策了才好! 哪想她反抗的起劲儿,陆廷野始终笑意盈盈的,一只手就将她钳制的结结实实。 盛夏时分的半下午,西斜的日头明晃晃金灿灿的,没多大会儿,她后背就起了层薄薄的汗,热气蒸腾,把小脸都熏成了娇艳的粉色。 许知意累的喘气儿,暂时消停下来。 陆廷野边走边贴心的道:“累了就歇会儿再拧。” 许知意瞪他,凶巴巴在他身上捶了一拳,咬牙说道:“你放我下来!” 陆廷野不依,吊儿郎当的睨过来,说道:“你想的倒美。先前把本公子骗的团团转,今天咱们就好好算算账!” 许知意心中哀嚎,就知道被他撞上,便什么都瞒不住,这不,人家这就咬牙切齿的追上来寻仇了。 还…还真是急切! 约莫走了半刻钟,陆廷野脚步放慢,许知意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环顾四周才发现进入了茂林。 处处都是古树环绕,参天蔽日,空气中有自然和泥土的气息,喧闹和鼎沸人声被抛在身后,恍如进入了另外个世界。 陆廷野将她放下来,又是阵天旋地转。 许知意还未站定,就见身前的男人越走越近,挤压着她不得不后退,直到贴上粗粝的树干,男人还步步紧逼。 她立刻呵道:“站、站住!不许再、再往前了!” 陆廷野挑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说完又走过来,许知意想往旁边躲,被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胳膊,轻轻一扯,就将她按在树上,无法动弹。 二人贴的很近,要不是她机智的另只手挡在身前,只怕姿势更惹人遐想。 许知意其实有点生气,男人比她高一个头,她不得已只得仰头看他,闷闷的说道:“要算账,也没必要挨这么近吧!” 陆廷野笑,说道:“本公子乐意。” 她被噎的狠狠翻白眼,说道:“那你想说什么?” 陆廷野看她的小表情,明明那么欠揍,那么不知死活,但这劲儿偏偏撩拨着他心里某个地方,叫他觉得酥酥痒痒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给我个交代。” 许知意明知故问:“什么交代?” 陆廷野说:“为什么骗我?” 许知意眼珠子一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开口道:“我与公子野今天才认识,话都没说两句,怎么就骗你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在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她小小的倒影。 陆廷野闻言,不疾不徐的笑起来,说道:“娇娇,这四周除了你我再无旁人,我若是做点什么,你怎么都逃不掉的。” 许知意小心翼翼的问:“你会吗?” 陆廷野轻声道:“没准兽性大发,所以……” 他忽然扯住她的腰带,把她往跟前扯,许知意脸色剧变,就听他道:“那层窗户纸既然都捅破了,就别再在我跟前装傻充愣。” 许知意低头从他手里夺过腰带,轻咳了声,妥协的道:“怕了你了,不过你问的是哪件事啊,我骗你的事情多了。” 陆廷野惊讶于她的厚颜无耻,转念想想又莫名觉得可笑。 他哼了声:“那就一件件的解释。” 许知意是识时务的,知道在他手上讨不到便宜,没敢再玩什么花样,真要把他惹不高兴了,吃亏的是自己。 她稍稍推开他点,说道:“其实,所有骗你的事,都是不得已,都是没办法的。” 许知意把她在许家的艰难处境,全部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尽管知道陆廷野不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可就是停不下来。 自穿越过来后,她所经历的迷茫,苦恼,震惊,孤独,委屈,经过多日的积攒与发酵,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一开始她尚且还能克制着,到后来越想越难过,半是真情流露半是刻意的哭了出来。 她一哭,陆廷野就没辙,那颗心在看到她之后,就似是注了水般软软的,此刻再见着她的泪珠儿,便只剩怜惜疼爱。 他从袖中取出帕子,是素蓝色的绸缎方巾,给她擦泪。 许知意继续道:“我实话实说了,公子也莫要因为之前的事,再记怪我了。” 陆廷野将帕子塞到她手里,问道:“那为什么躲着我?” 许知意不解的看他,却很清醒的说:“公子对我有所图,若是再被你抓着把柄,岂不是任由你摆布?” 陆廷野嗤笑着说:“是该说你聪明,还是笨呢?知道找郑承渊他们当靠山,就不知道找我当靠山?怎么,难道看不上我?还是说,我们陆家在京城这地界儿的地位比不上郑家?呵,你迎合奉承他们,还不如多花些功夫在我身上,不比从他们那儿得到的少。”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说:“我对你有所图不假,但正因如此,才会真心实意的帮你助你,他们呢,无非是现在图你会做些可口的甜点饭菜,可娇娇你得清楚,可口的饭菜并不是必须要吃的,他们也可以不吃,所以出事了帮不帮你还模棱两可呢。我不同,你做了我的女人,那无论如何是要护着你的。” 这番话说的刻薄无耻,许知意不爱听,但知道是事实。 搭上郑承渊等人,甚至包括结交陆心水,都是带了几分功利心的。至于来日他们会不会帮自己,谁也无法保证。 毕竟无事发生时,大家都可以和和睦睦的,真遇上事儿了,别人帮是情分,不帮的话,也无可奈何。 她微微抿着唇,定定的看陆廷野。 陆廷野大大方方由她打量。 忽然,她呵笑出声,说道:“公子红口白牙生的好看,想不到竟也如此擅长诡辩。他们图可口饭菜,公子您图的不就是我这副相貌?眼下容貌尚在,您自然会罩着我疼惜我,他日若是没了这张脸,变得人老珠黄,或者你又看上了别人,那自另当别论,靠不靠得住,同样不好说。” 陆廷野兴致盎然,扬眸看她,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缓缓拉住他的衣领往下压。 陆廷野眼睛很深邃,心思也深,可他觉得,这会儿完全看不懂面前的小女人。 许知意的手很小,很白,她替他理了理衣领,垂着眼轻声回道:“我没什么意思,公子给不了我想要的,就大发慈悲别来招惹我。” 这就急着要划清界限了。 陆廷野被她的手拨的心猿意马,抓住后笑着问道:“你要什么我给不了?” 许知意笃定的扬起脸,道:“我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之位,你给吗?” 第62章 给就给 半下午的日头斜斜的透过层叠的枝叶漏进来,光斑照在她的眼睛上,墨色瞳仁变成了浅茶色,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 陆廷野看她这般笃定的模样,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捏住她的下巴,被她拧着眉偏过头,他啧了声,说道:“你想做我的正妻?” 许知意没得到他的回答,反而听他说起别的,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陆家娶妻怎么可能不看门第? 她直接开口道:“公子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陆廷野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楚,依旧不答反问,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想做?” 许知意瘪瘪嘴,不想继续纠缠下去,索性回答道:“我要的正妻之位,公子既给不了,就别来撩拨人。” 陆廷野忽然笑起来,声音狂妄,眉眼张扬,他笑着反问:“我给不了?谁说我给不了?你既然想要,我就能给!” 许知意惊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错愕的盯着他看,对方神色认真,完全不似在开玩笑,这下轮到她不知所措了,半晌才找回声音,说:“你能给?” 陆廷野点头道:“你想要,给你便是,正妻之位我难不成还给不起了?最初我本以为你对我无意,现在看来,你心中倒也是有我,既然有我,又为何躲我?难不成就因为这个?你直说便是,能给的我肯定给,何必什么也不说,叫我不知所措,日日胡思乱想。” 许知意脑袋昏昏的,事情发展的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她没听进他的话,只自顾自的道:“陆廷野,那可是正妻之位,你就这么应允给我了?” 陆廷野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也没注意叫了他的名字,扬眉说道:“我知道是正妻之位。我反而想问问你,为何那么笃定我不舍得给你?” 许知意心思被拆穿,低声道:“我没有。” 陆廷野哼声,说道:“你有,你脸上都写满了。” 许知意拧眉,只好道:“陆家门第高,我们许家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你们家娶正妻不都是看中门当户对的吗?” 陆廷野点点头,说:“他们看门第是他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今日赛马回去,我就去向爹爹求娶你,你只管做新娘子就是!” 什么? 这就要求娶? 这就要成亲? 这也太快了吧? 等等! 她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许知意忙激动的抓住他衣袖,说道:“别!别去!” 陆廷野蹙眉,不解的看向她,说道:“为何又不让去?娇娇欢喜我,我也中意你,你尚未婚配,我也未曾娶亲,年纪合适,且情投意合,你我二人结合,岂不是正正好?这般还不成亲,实在是没道理!” 许知意被他说得脸颊滚烫。 他承认了他对她的心思,也看出了她的感情,亏她还自诩藏的深。 只是…… 他这么果断的答应,让她措手不及,甚至疯狂的、隐隐生出些不安感。 许知意怀疑他根本就不懂娶亲成家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现在想得到她,自然什么都想顺了她的意。 短暂的激动过后,情绪逐渐变得冷静。 她抿了抿唇,斟酌着用词,缓缓说道:“这太快了,也太疯了,你我认识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要谈婚论嫁了?公子只是现在喜欢我,怎能保证以后也喜欢我?若是日后不喜欢了,又当如何待我?公子若真清楚嫁人对于女子的意义,就不会这般胡乱答应下来,撩拨别人,只为求一时之快,而误上别人一生,委实不妥,不负责任。” “这话就当我没问过,你没说过,我要回去了。” 许知意拔腿就要走,然而陆廷野两只手臂将她圈在其中,并不给离开的机会。 她试图弯腰钻走,又被他提拎起衣领,重新按在树干上。 “抬头,看我。”他说道。 许知意不做声,也不听他的话。 陆廷野舔了舔唇,笑出声来,说道:“回回都是这样,说到认真的地方上,你便逃,这么小的胆子,跟谁学的?你是说完了,本公子还有话没说呢!怎么只许你说,还不许别人说了?你指着鼻子对我发了一连串的问,是单纯的想发泄,还是真的想知道?不听完我的回答,怎知我到底是作何感想的?想跑?今天可由不得你,我还非要跟你掰扯清楚!” 许知意低着头,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陆廷野哼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了。” “我们确实认识不足一个月,但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想你,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会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当然,在此之前,我也没看上过别人。我承认对你是一见钟情,但你凭什么觉得一见钟情就不是爱?凭什么觉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天下美人何其多,我为何独独对你见色起意?” “快是快了些,可娇娇,你不能因此质疑甚至贬低我的感情。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我已经允诺给你正妻之位,并表达想娶你的强烈心意,这就是我的诚意。若是这还不能让你觉得我是认真的,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许知意捏着手指,脑中一片空白,陆廷野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 他继续说:“我现在很喜欢你,喜欢到想睁开眼就看到你,喜欢到想与你同吃同住同睡。我从来不会做一些虚无的保证,如果这些保证,会让你安心,那么我现在可以承诺给你,女子嫁人就是赌上一生,我承诺不会让你输。我没有撩拨你,我对你有心,才会这般做。若是你觉得我还不够喜欢你,我会努力,日日对你多些喜欢,好让你觉得我可信可靠。” 许知意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不停的说着,这太快了,太不真实了。 陆廷野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样,不想再为难她,说道:“娇娇,既然你我二人都有情谊,而我打定主意想要你,我们早晚都要在一起的,这些你别想了,交给我来办,现在,我先送你回去,赛马要开始了。” 第63章 躺枪 许知意不知怎么形容当下的复杂情绪,错愕,懵逼,无奈,震撼,欣喜,激动,迷茫,说是百感交集都不为过。 她和陆廷野并肩往回走,他似乎心情很好,脚步轻快,时不时莫名的低笑,然后就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得她紧张。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神色,陆廷野走到半路,忽然问:“你不高兴吗?为什么总是皱着眉?” 许知意诚实的道:“陆廷野,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决定草率了?” 陆廷野耸肩,说道:“不觉得。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脸皮子薄,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不好意思回答。 陆廷野哼了声,说道:“既然喜欢,就不草率。” 许知意不确定的问道:“你今晚回去真要跟陆大人说成亲一事吗?” 陆廷野没否认的道:“对,我等不及。”他凑到她耳边,热气蒸着说完了下一句话。 许知意脸上一热,呸声骂道:“色胚!” 他哈哈大笑着,并没有反驳。 许知意原以为这树林距离马场很远,谁知道说着闹着走了没多大会儿,就远远看见了陆心水正在焦急的走来走去,四处张望。 她肯定是在找她! 许知意想到什么,忙对陆廷野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陆廷野猜出她的心思,把眼睛一瞪,说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况且,前面那位,还是我亲妹妹。阿芷!” 他直接叫出了声。 正心焦不已的陆心水,闻声转过来,在看到并肩而行的二人时,又惊又喜。 她拔腿朝二人小跑过来,一把挽住许知意的胳膊,嗔道:“你上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见你人!回马场看过,依然没见你!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可把我担心坏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都要哭了呢!” 许知意心中愧疚,见她的焦急不似作假,满是感动。 她回答道:“阿芷,对不起啊,刚才我……” 陆廷野插嘴道:“阿芷,你别赖你嫂嫂,刚才我把她带走了,同她说了些事情,倒是叫你担心了。” 陆心水刚想翻白眼,心想你们二人今天刚认识能有什么可说的,忽然愣住了,夸张的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 “你你你……”她看着许知意,许知意耳朵被盯红了,她又看看陆廷野,说道:“三哥…你你你…你们……” 陆廷野扬了扬眉,说道:“有话就说,怎么成小结巴了?” 陆心水把牙一咬,深吸口气,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娇娇怎么就成我嫂嫂了啊?” 许知意自然是不好意思说的,陆廷野打小就喜欢捉弄她,她越是好奇,他越是要卖关子。 他朝她睨了眼,慢条斯理的说:“小孩子家别问,等会照顾好你嫂嫂。” 陆心水不是头回被亲哥遛,关键和他还计较不来,反正她是怕他亲哥的拳头的,小时候没少吃过亏。 她狠狠的瘪瘪嘴巴,将许知意挽的更亲昵,说道:“哼!你不说有人跟我说!我早晚会知道怎么回事的!” 三个人到马场的时候,比赛正要开始。 在正式比赛前,安排有助兴性质的表演,这会儿众人正被表演吸引的目不转睛,她们悄悄回到座位上。 先前换了位置的董北萝,又将位置换了回来。 等陆心水一坐下,她就换上了张笑脸,关切的道:“阿芷,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喊我声,比赛都快开始了,还不见你人。” 陆心水没计较之前的矛盾,还是同她说话的,道:“去了如厕,娇娇陪我去的。” 董北萝看不上许知意,直接忽略了她的话,又问道:“我看刚才是公子野陪你回来的?他去做什么了?” 陆心水脸上有几分不自在,她下意识的想看许知意,又忽然心思剔透的想到其中关系与影响,轻咳了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哥去做什么,哪里需要向我汇报?只不过刚才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入场口碰到了而已。” 董北萝连忙赔笑,又听陆心水哼了声,说道:“你对我哥真是上心,感情问我去哪是假,打听我哥是真。” “哪有的事情?”董北萝不承认,哄着她说道:“我们多年闺中密友,我待你如何,做不了假的,阿芷,你可别因为旁人的一些挑拨,就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有些人啊,装的了一时,她装不了一世,你莫要因为这一时的好,就轻信了旁人。” 许知意哪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她可真是冤枉,什么都没做,就被人明嘲暗讽好一顿说。 她不想和董北萝结下梁子,只能把这些话过过耳朵,倒是陆心水呵了声,认真的问道:“阿萝,你什么意思啊?谁装了啊?你怎么说话我听不明白了呢?我怎么不晓得被别人挑拨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堂堂陆家小姐,就没长脑子,很容易就被人挑拨被人欺骗吗?” 董北萝本来就心眼小,平时说话阴阳怪气更是常事,不过陆心水都没同她计较过,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质问,是头一回。 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并不敢真的得罪陆心水,在短暂的愣怔过后,只讪讪的道:“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阿芷,主要是现在有人段位太高,我怕你吃了亏,毕竟你……” 陆心水打断她,不耐烦的说道:“得了,你别说话了,好好看比赛吧。” 这时候场上的表演,差不多接近尾声。 董北萝忿忿的,低低的应了声,扭头看到赛场边缘,有一行人迎着几个金尊玉贵的男子,立刻来了精神。 她像是不长记性的挽住陆心水的手臂,说道:“阿芷!你快看!在公子野身边的,是不是太子和几个皇子们?” 许知意跟着看过去,由于距离远,只能模糊看到他们几个人的身影,至于容貌,看的不是那么清楚。 陆心水点头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往年这种赛马比赛,太子和皇子们不都是来了吗?今年出现不奇怪吧!” 董北萝无语的没再说话,陆心水将胳膊抽出来,她实在好奇的不得了,慢慢贴近许知意。 许知意被她缠住,只听她用二人的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回去问他。”她抿抿唇,看着她的眼睛,诚实的道:“不瞒阿芷说,我到现在都是懵的。” 陆心水看她这样,又想到自个兄长的德行,没准就是随口闹着玩的,便没再多说,专心看起比赛来。 第64章 免得生出事端 比赛由郑承渊主持,并没有什么致辞,他将挂在身前的哨子吹起来,之后整个赛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从赛场入口缓缓有人牵着马儿走出来,一组有八个人,走到赛道的起始线上站定,又听哨子声响,他们才翻身上马。 规定跑两圈定输赢,小组第一名才有资格进入复赛。 许知意没在第一组上场的人中看到眼熟的人,不过旁边的其他闺秀们,有熟识的,兴致勃勃的聊起来。 约莫等了半刻钟,金锣声响起来。 陆心水握着她的手,激动的道:“马上要开始了!金锣敲三下!哨声起!” 话音未落,清脆的哨子声响起,场上蓄势待发的八个人,顿时飞驰起来,呐喊声尖叫声,也几乎同时响起。 这激动兴奋的程度,古人今人无甚差别。 许知意看的目不转睛,这是她头回看赛马,如此的近距离,可以看到马儿奔跑时顺滑的毛发,还有马腿上有力贲张的肌肉。 阳光灿烂,泥土飞溅,耳边声浪如潮,伴随着激烈的马蹄声,实在是震撼! 她顿时忘记了烦恼的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比赛场上! 陆心水问她赌哪个人能赢第一,她认真观察了下,指了指其中一只枣红色的马。 她不认识什么名贵的马,只觉得这马颜色是真好看,就连身姿都比旁的马要矫健。 陆心水和她不谋而合,二人两手相握,暗暗的加油打气,结果当真不出意料,就是那皮枣红色的马夺了小组第一! 第一组的比赛到此结束,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不过还没来得及过多谈论,就见入口处又站了八名公子哥,以及他们的马。 这回许知意看到了熟人,不是一个,是四个! 除了两个哥哥,鲁恪和彭和济之外,还有陆家那两个! 陆心水也看到了,欣喜的对许知意道:“我三哥四哥和你的兄长也在其中!那娇娇,这次不好意思咯,你可能要安慰你的兄长们!” 许知意被噎了下,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先不说陆廷野混迹军营,就看他的体格,都要比鲁恪和彭和济结实! 她问道:“这个小组是怎么分配的?” 陆心水噗嗤笑道:“抓阄抓的,只能说你兄长运气不大好,碰上了我三哥!” 她突然想到之前的事,还是不死心的再度凑过来,小声的问许知意:“娇娇,你是希望我三哥赢呢,还是希望你兄长赢?” 许知意多聪明,滴水不漏的答:“我希望如何不起作用,他们实力悬殊,就摆在那里,应是公子野要赢。” “那是肯定的!”陆心水昂首骄傲的道:“要论赛马,我三哥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在她跟前晃了晃,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许知意笑着道:“知道了知道了,可我还是要为我兄长加油的!” “啊?”陆心水怕董北萝听见,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你不给我三哥加油啊?” 许知意怔然,垂下眼皮道:“阿芷莫要再开我玩笑。” 她心里乱的很。 一方面有点贪婪的希望陆廷野说的是真的,他刚才看着自己时,眼睛真挚又深情,令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一方面又很理智的知道,他做事没个章法,万一只是故意用这个来逗她,等她上当又再笑她,那她将无地自容。 她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难堪,只好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当他是骗人的。 这样的话,就算后来证实她的猜测是对的,她也不至于太失望,顶多会想,哈哈,早就知道,幸好没上当。 陆心水对许知意有好感,见她一本正经的开口,当即歇了玩闹的心思。 她自觉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她挽住,笑嘻嘻的道:“那咱们不说别的,好好看比赛!” 金锣声响,董北萝靠过来,笃定的说陆廷野会赢,陆心水道了声当然,之后口哨声响起。 八匹骏马几乎同一时间冲出去,几乎就在眨眼间,陆廷野及其身下的那批墨色大马,像只射出去的箭,快速与众人拉开距离! 黑色大马吃的肥硕,但周身没有半点赘肉,整个身线紧致流畅,迎面而来的风吹过它的鬃毛,高高昂起的马头,一如马背上的那个人,神情倨傲,狂妄,自信,他嘴角噙着笑,眼神犀利直视前方,面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情,身体却绷紧,一刻不得放松。 陆廷野太迷人! 这是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他从开始到结束,全程领先,是真真正正的碾压! 当他冲破终点,翻身下马时,场上爆发出热烈的尖叫声,女子们顾不得形象,各个捂着脸红着眼的直勾勾看他。 董北萝兴奋有余,拉住闺中密友的手,不停的道:“公子野好厉害!我就知道他会赢,我就知道!” 陆心水连连点头,还是那句话,道:“我三哥自然厉害!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人了!” 董北萝赞同不已,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夸赞起陆廷野来。 许知意不便插话,安静听着,目光依旧在赛场上。 她看到陪跑的鲁恪和彭和济,二人还是笑嘻嘻的,显然对结果早有所预料。 似乎是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朝这边看来。 许知意朝着二人摆了摆手,两个人笑的更开心了,鲁恪夸张的挥手示意,这一举动,引得陆廷野看过来。 她可不敢与他对视,忙垂下视线,安心做鸵鸟。 陆廷野舔了舔牙,低低的嗤了声,在经过鲁恪二人的时候,没好气的道了句:“你跑了倒数第一,还这么开心?” 鲁恪本就是来凑数的,很有自知之明,客客气气的道:“此事重在参与。” 陆廷野酸溜溜的说了句:“鲁公子好心态!” 他扬长而去,留下二人愣了半晌,彭和济挠挠头,问鲁恪道:“我们哪里得罪公子野了吗?他怎么阴沉着脸?” 鲁恪更是莫名其妙的道:“我哪儿知道?公子野的脾气,咱可捉摸不透!” “罢了罢了。”彭和济识趣的道:“咱俩等会儿离他远点,免得生出事端。” 第65章 多亏了陆廷野 之后几组的比赛,都很有看头。 从宫里出来的太子及皇子们,被随机安排到不同的组别里,他们从出生起,就被好生教育着,马术自然出色。 哪怕对上世家公子中的佼佼者,也能够赢得漂亮。 最出风头的要算五皇子司征尘。 他和郑承渊年岁相当,却比郑承渊还要厉害,从小就很受当今皇上的宠爱,虽是庶出,实力不容小觑。 他的母后是贵妃,舅舅是大将军,前朝有人,而他本人也争气,读书骑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五岁就开始上朝听政,如今和太子一样,成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在满朝文武当中,支持者众多。 “但他很爱显摆,所以也有许多人不喜欢他。”陆心水小声的说道:“还有就是,他很张狂,经常与太子作对。” 许知意好奇的道:“明面上作对?” 陆心水点头不止的道:“当然,不只是你我知道,就连皇上都知道,他总呛太子,而太子不太同他计较。” 许知意想到方才看过的太子,约莫有三十多岁,蓄着短胡,气质温和,的确像是包容心强的人。 她说:“太子既为长,又是尊,他稳坐着太子之位,没必要同他计较。” 陆心水同她说的热闹,冷落了旁边坐着的董北萝。 董北萝频频看来,目光之中无不都是嘲讽。 许知意只当没看到。 参赛者一共有八组,全部比赛完之后,就是复赛,所有人休息一刻钟,金锣声再次敲响。 这回陆廷野位于第一赛道,在他旁边的是太子,在之后紧挨着的是司征尘。 本该是场精彩至极的比赛,途中却出了岔子。 五皇子与太子二人紧咬不放,你追我赶,陆廷野大约本就无心赢得这场比赛,途中还朝着看台多睨了几眼。 许知意看出他的慵懒,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争夺第一名的两个皇子身上。 他们都很有实力,相比较之下,五皇子更胜一筹,他看起来很轻松,面上带着得意的笑。 有时候会放太子在前面跑一会儿,之后又迅速追上,嘴巴偶尔会动,不知在说什么,反正他笑意更大。 就在第二圈的时候,司征尘突然加快速度,驾马直直的朝着跑在前面的太子撞去! 两匹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哪怕就要撞上,仍旧没有放慢半点速度! 太子察觉到不妥,咬牙向前冲,司征尘哪肯放过,他挤到了太子右侧,向内圈挤压。 司宇珩迎风呵斥道:“五弟,你这是何意!” 司征尘坏坏的笑着,大大方方的说:“臣弟是在赛马啊!抢道逼人不过是正常操作!” 他说完,又逼了过来,眼看着司宇珩为了躲避他,就快要撞到内圈的栏杆上时,陆廷野忽然从中间窜出。 高大的墨色骏马,发出嘶鸣声,仅能容纳一马通过的窄缝里,男人长发飞扬,大笑着穿过! 他并未继续往前跑,而是放慢速度,与他们并排。 司征尘见计划泡汤,哼笑着驾马扬鞭,不出片刻,就冲过了终点,司宇珩紧随其后,陆廷野反而是三人中的最后一名。 尘埃落定,看台上众人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地。 都说五皇子与太子多有不和,今天的赛马一事,简直就是坐实了这种传言。 司征尘够狂够傲,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的挑衅太子! 许知意看到陆廷野下马后,被太子和五皇子二人围住,不多时郑承渊也小跑着走过去,几个人面上都笑着,氛围却叫她看的紧张,下意识的将手都握成了拳。 “吓死我了。”陆心水拍着心口说道:“刚刚我还以为今天要出意外了呢!幸好我三哥来了那么一出。” 她声音不大,只身边的人能听到,许知意惊魂甫定,还没组织好语言附和,就听到董北萝道:“是啊,今日多亏了公子野。” 陆心水舒出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刚才他从中间穿过的时候,我看的目瞪口呆!” 董北萝关切不已的说:“好险好险!幸亏最后结果是好的。” 这次比赛,最终获胜的是五皇子司征尘,至于谁是最后一个到的,并没有人注意。 蜂拥成群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许知意陪着陆心水在位置上坐了会儿,之后等场地空下来后,她们才往外走。 因着今日来了太子等人,散场后,陆廷野及郑承渊等人,都随太子而去。 他们似乎还有别的安排。 陆心水打发小厮去告知了声后,便和许知意等人,一起坐马车回去。 在外面玩了一天,她们都有些疲惫,进了城之后,便相互道别,许知意改乘小轿,回到了许府。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胜在消息传播飞快,在赛马场上发生的事情,傍晚时分,传遍了大街小巷。 许府用晚饭时,许逸申问起许知意事情始末,她如实告知,与传言中的并无区别。 许逸申听完,眉头拧的很深,之后叮嘱她早点睡觉,就匆匆去了书房。 回到小南轩的时候,许知意人都瘫了,毕竟出去玩也是需要体力的。 她快速的洗完澡,就躺进被窝,眼皮子很沉,但闭上眼,却浮现出陆廷野的脸,记起陆廷野说的那番话,心神更乱了。 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天,才渐渐入睡。 这时才刚刚二更天。 夏季天黑的晚,月亮又圆又亮挂在天上,街头还有不少人在散步,陆廷野才将将把几位皇子都送回去。 他和陆景丰都饮了些酒,不过并没有醉,回到府上沐浴过后,三分酒意全都散了。 陆廷野没睡,朝管家打听到爹爹在府上,就朝着主院而去。 “爹爹。”他朝陆钏海见礼,说道:“孩儿有事要同您说。” 陆钏海正在练字,头都没抬的回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为父听说了赛马场上的事情。” 陆廷野颔首,恭敬的道:“还请父亲指教。” 陆钏海这才停下笔,朝他看了一眼后,坐在椅子上擦手,说:“你没做错,只是势必要惹五皇子不高兴了。” 第66章 想娶妻 西凉建朝三十余年,开国皇帝凉世祖于十年前去世,其子司骁即位,改年号为景祐,称景祐帝。 景祐帝生八子,立嫡次子司宇珩为太子已有七年,司宇珩备受拥护,诸多众臣皆对其称赞不已,认为其是国之栋梁,有王者之风。 但自从五年前司征尘上朝参政之后,情况慢慢的有了改变。 司征尘从小聪颖,参政没多久,就处处展露头角,他富有才华,且雄心勃勃,做事果敢而狠辣,事情无有不成者。 一开始就令朝中大臣刮目相看,尽管其年幼,加之有身世为其做筹码,不少大臣对其很是看好,暗中也有所拥戴。 司征尘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之前几年还尚有收敛,随着功勋的增多,人也变得越发倨傲,态度轻慢,与太子起争执,是常有之事。 太子敦厚,不与其计较,他却变本加厉,越发过分,今日赛马场上,更是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公然挑衅逼迫太子。 坊间早前就有传闻,说是景祐帝有意更换太子,兴许东宫的位置,会落在五皇子司征尘头上。 陆家早年作为开国功臣,在朝中的位置举足轻重,但是陆家祖父已然逝世,当今的家族陆钏海,虽身为一品大臣,却并不被景祐帝重用,更不是其心腹,在外人看来,陆家地位卓然,实际上陆家在朝中仍是举步维艰,战战兢兢,不敢不谨言慎行。 陆家知道太子与五皇子争斗的凶残,然而至今并无站队,只一心侍奉圣上,生怕出什么差池。 他们历来做的很好,没成想,今日赛马上,却被逼着闹出了这么一出。 陆廷野做是没做错,太子是正统,他护着太子,就是护着国之命脉,只是那五皇子,心思狭隘,恐怕此事会令他不高兴。 司征尘若是以此为由,在之后的朝堂上,处处与陆家作对,或者私下里,对陆家使出什么绊子,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陆廷野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些,闻言,不卑不亢的道:“父亲不必担忧,儿子今日与五皇子吃饭饮酒,觉他并非如传言中的那般小气,且,此事在儿子看来,五皇子的用意,兴许本就不在对太子下手,而在于试探我陆家子弟。” 陆钏海意外的朝他看来,幽幽的道:“这倒是为父未曾料到的,说说你的看法。” 别看陆廷野回京才不过月余,却将京中局势摸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自己被召回京的缘由,都隐约猜到。 因为他回京后,原在军中的官职,立刻被人取代,而取代那人,是国舅部下的一名武将,国舅大将军本就是五皇子的亲舅舅。 太子与五皇子斗的白热化阶段,几乎所有官员都明里暗里的站了队,只有陆家迟迟没有,难免会叫人膈应。 陆廷野劝说道:“不站队看似两边都不得罪,但实际上两边都不讨好。父亲不如早早思量,选一人择之。不然任何一个人将来继承大统之后,陆家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陆钏海被说的心中咯噔,低声道:“为父也曾这么想过,只是太子与五皇子实力相当,确实难以抉择。” 陆廷野提醒道:“若是父皇不清楚,不如揣测下皇上何意。” 陆钏海皱眉叹息道:“若说皇上有意更换太子吧,但其对太子的态度和从前无异,若说无意吧,又纵容五皇子,还大有扶持之意。” 陆廷野道:“那此事父亲自当好好思量,不若回头与大哥二哥商议商议,听听他们的意见,再做定论。只是此事,还没有到火烧睫毛的地步,尚且可以慢慢图之。” 陆钏海忽然对他发问道:“你意下如何?” 陆廷野微怔,旋即不慌不忙的道:“儿子之意,可再观望观望。” 为今之计,只有这样。 陆钏海揉着眉心,转而问起他回京后的差事如何。 陆廷野笑道:“不过是给皇上看马养马的闲职。比不得大哥二哥。” 他的大哥陆赢尒在朝中著书立说,是个受人敬重的文官,二哥掌管刑狱司一事,也是个独掌一面的官职。 只有他混迹军营,本来是个将军,一朝回京,成了个养马的闲人,简直是明升暗贬。 他对此并无怨言,起起落落当是人生常态,时日还长,至于他能至何等高峰,尚未可知。 陆钏海看他倒是乐观,少叮嘱了几句道:“差事虽小,也要万分小心,切不可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实,对了,你说有事要同为父说,是什么事情?” 陆廷野总算等到了,他笑起来,郑重其事的跪下。 骤然行此大礼,令陆钏海微微讶异,不由坐直了身子,扬眉道:“究竟何事?” 陆廷野立刻回答,态度却很认真坚定的道:“回父亲,儿子想娶妻。” “哦?”陆钏海愣了愣,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将他上下打量了遍,开口道:“是啊,眨眼间,我儿竟也即将到弱冠之年,先前在军营,没人知个冷暖的,如今回了京城,是该有个可心的人在身边了。听你这般开口,想来是已经有了中意之人,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 陆廷野行礼,道:“回父亲,是六品官员许逸申许大人的千金,今日孩儿对其一见钟情,故而想要求娶为妻。” 陆钏海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似乎怀疑自己听岔了,等他说完后,理了理思绪,问:“谁家的千金?” “许家的。” 陆钏海蹙眉,又问:“哪个许家?” 陆廷野轻咳了声,回答说:“许逸申,京城最出名的那个许家。” 陆钏海有短瞬的语塞,他张了张嘴,坐直的身子,重新窝回到椅子里,慢慢的道:“若是那个许家,那么据为父所知,许逸申的嫡女,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他倒是还有个次女,但次女是庶出,嫁给你做正妻,万万不行,你若是对其一见钟情,纳为侧室,倒不是不可。” 陆廷野见他误会了,解释说道:“回父亲,儿子要娶的,不是庶女,是许家的嫡女,她虽先前疯癫,但如今疯病已好,还请父亲成全儿子的一片痴心。” 第67章 被灌了迷魂汤 陆钏海的脸色很难看,他们陆家什么身份地位,许家什么身份地位,居然妄想攀附高门? 许逸申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多年前进京考取功名,之后又娶了个商贾之女,走了好运荣升六品,才勉强在京中立下脚。 往上数三代,许家连给陆家提鞋都不配,如今还想将女儿嫁进府上来? 真是异想天开! 若是许家那个正常的次女,嫁过来做妾室,他疼惜陆廷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勉强同意。 那个疯癫的大女儿算什么东西,满京城都知道她闹出来的丑闻,浑身污点也想嫁过来? 当陆家的大门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的吗? 真要让陆廷野娶了她,势必叫京城的人笑掉大牙。 陆府虽远不及父亲在世时鼎盛,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士族大家,哪个儿子成亲娶的不都是干净人家的姑娘? 陆钏海就算疼爱陆廷野,唯此事上,不能让他胡来。 就算他丢得起这个人,陆府也丢不起! 他哼了声,语气变得冷硬,道:“我儿想来刚回京城,并不知此女全貌,只是被其一时所迷惑,此事不用再说,为父不会同意。” “父亲说的,可是许姑娘发疯时闹出来的那些笑话?”陆廷野接话道:“儿子都有所了解。” 陆钏海气道:“都了解,还想娶她?你是跟着她一起疯了还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廷野据理力争的说:“父亲也知,她之所以闹出那些闹剧,都是因为先前发病所致,父亲又何忍为难一个患病之人?” 陆钏海被他的诡辩逻辑给气笑了,嗤声说道:“不论患病与否,丢人现眼的是她,京城百姓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发病,只知道是她整日跑出去闹丑闻,我陆家是名门,祖祖辈辈都是无污点的,不能在你这里,丢了他们的脸。为父今日若是准许你娶她为妻,来日到了地下,如何面对我们陆家的列祖列宗?” 陆廷野见他态度坚决,问道:“父亲当真不会同意此门亲事?” “不会!”陆钏海斩钉截铁的道:“此事你休要再提!别说是娶她为正妻,就是纳她为妾,为父都坚决不会同意她进门!” 陆廷野皱眉,冷声道:“父亲!” 陆钏海比他还要坚决,呵斥道:“想也别想,你死了这份心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 陆廷野本不欲如此。 他顿了顿,低声说道:“父亲请息怒,儿子无意惹父亲不悦,只是儿子所求之人,势在必得,万望父亲成全。” 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事! 陆钏海本就怒气未消,见他反复提起,满脸的痴汉样,全然无平时的凛然,当即更是气堵心口,不得不发。 他随手抓起本卷轴,照着他砸了过去,骂道:“你什么意思?你在威胁为父?为父当真不同意,你难不成还硬是要娶她进门?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错!我看,你定然是被那妖女迷惑了心!否则怎敢说出如此忤逆为父的话来!来人!来人!” 陆钏海声音嘹亮,周边的院子都听到了动静,等家丁冲进屋子,门外也站了好一群人。 此刻正是全家都在府上的时候,不仅有陆夫人,还有陆赢尒,陆继往,以及陆景丰和陆心水等人。 一大家子全都到齐了,各个不明所以的往里面探头,打听消息。 陆钏海气的绕着屋子踱来踱去,等家丁一到,就指着陆廷野道:“将三公子给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叫他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清楚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给他吃的!把他带下去!” 家丁们嘴上应是,上前的时候,却有所顾忌。 毕竟这位威名在外,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陆廷野抿唇,好在预料到了结果,还算淡定。 他朝着陆钏海郑重行礼,之后缓缓起身,说道:“不用押我,本公子自己会走。” 家丁自然乐的轻松。 陆廷野目不斜视的穿过众人,徒留下众人满头雾水。 陆夫人进的屋子,其余人领命退下,最坐立不安的就是陆景丰了。 他向来喜欢跟着陆廷野混,陆廷野忽然被关起来,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他愣愣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啊?回来的时候,不都好端端的吗?三哥犯了什么错,竟然要被关起来!父亲还不给饭吃!?” 陆心水与他同行,也一样的无解。 她嘀咕着道:“娘亲不是去打探消息了吗?父亲正在气头上,我们若想知道,不如等等去问娘亲。” 陆景丰立刻赞同无比的道:“对!那我们到母亲院里等着。” 兄妹两个在院子里等了两刻钟,才见陆夫人款款回来。 陆夫人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依然貌美如年轻时,她是陆景丰与陆心水的生母,也是前三位公子的继母兼姨母。 在前陆夫人离世之后,她作为续弦被娶进陆府,为陆钏海持家育子,从无差错,故而备受陆钏海的喜爱,与子女们的敬重。 因着其教导有方,又因为身份原因,陆家兄弟姊妹,关系和睦,从未有勾心斗角之事发生。 陆景丰忙带着陆心水迎上去,陆夫人倒是意外他们还在,稍稍一想,就知道所为何事。 她任由他们二人左右搀扶着,笑道:“说吧,在这里等我,究竟所为何事啊?” 陆心水撒娇道:“娘亲,我们从小在你身边长大,有什么心思,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陆夫人笑起来,拍拍她的手,领着二人进了屋子,才说道:“此番你们三哥闹成这样,是为了一个女子。” “啊?” 陆景丰与陆心水不约而同的惊呼道,又不约而同的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他们对视了眼,没有说话。 陆夫人笑道:“以前总说他在男女之事上懂事的晚,谁知一懂事,就把你们父亲气成这样。” 陆心水记起白日陆廷野称许知意为嫂子,试探的开口问:“呵呵,莫非是我三哥看上了一个女子?那父亲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吧?” “不是看上。”陆夫人捏着眉心纠正道:“是要娶那个女子。你们兴许也知道,就是许家那位先前疯癫的大小姐。” “……” 陆景丰与陆心水此刻心中齐齐有一万句话想说。 第68章 她对你有所图 陆景丰与陆廷野经常混迹一起,眼下送上门来,被陆夫人抓住好生一顿盘问,可苦死他了。 他断然不能实话实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思来想去,还算聪明,只道今天陆廷野与许知意是初次相识,求娶恐怕是一时兴起。 陆心水不知全貌,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眼下见四哥都这般说,忙跟着附和。 反正在她看来,她三哥历来率性而来,在男女感情上,冲动胡来是有可能的。 陆夫人模样生的沉静温婉,过了许久,惊觉时间不早,叮嘱他们早些回去歇息,此事明日再议。 陆景丰有心亲自到别院去问个清楚,然担心父亲正在气头上,将自个赔进去,脚尖拐个弯,乖乖回屋去了,竟也整夜好眠。 等再次睁开眼,仍惦记着昨晚一事,匆匆洗漱过后,就往别院而去。 府上的家丁,真奉命行事,将陆廷野的别院看守的滴水不漏。 他刚出现在这里,一众人忙严阵以待,颇为警惕的看着他。 陆景丰无语的说:“放心!我就是来看看三哥!父亲有言,不让放三哥出来,那我进去看看说几句话总行了吧?” 他说着慢悠悠的转了个身,示意给家丁们看,他是空手来的,绝对没有私带任何吃食。 陆景丰是府上大人的幺子,平日里虽然经常胡来,但是却依旧备受宠爱,家丁们都有所思量,不愿得罪他,便打开门放他进去。 “三哥?” 他一进门,就往里面冲,绕过屏风,本以为会看到他三哥为情所困,颓然失落的模样,哪曾想人家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都日上三竿了! 陆景丰着实愣了愣,来之前的担忧,在瞧见他此番做派后,顿时烟消云散。 他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扰了陆廷野,后者眼睛虽仍闭着,却从旁扯出枕头,照着他的方向丢过来。 陆景丰灵活一闪,轻松避过,得意之色尽显,几个健步轻快的走到他跟前坐下。 他念叨着道:“三哥,你闹着一出是作甚呢!我听母亲说,父亲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你同他求娶许家大小姐?” 陆廷野迷迷糊糊的应了声。 陆景丰大惊,无语的道:“你怎么在这事上反而糊涂了呢?动动脑子想也知道,父亲不会同意的,不光是因为门第,还有家族的声誉,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咱们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么,她那样的,你若真喜欢,撑死纳为侧室,她爱做不做,不做那是你们两个有缘无分,倒不如放手,你怎么还犟上了?” 陆廷野本想睡个囫囵觉,无奈耳朵旁边喧嚣个不停,是彻底睡不成了。 他倏的睁开眼,吓陆景丰一跳也不管,只起身换成盘腿而坐的姿势。 陆景丰看他这样,知晓是要好好谈谈此事,于是继续说道:“你想明白了?” 陆廷野摇摇头,反而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办法?” 陆景丰一噎,拧眉道:“什么办法?” 陆廷野认真的回答说:“能够娶她为妻的办法,我当如何劝说父亲,令他同意?” 陆景丰简直要跳起来,他端详着他,边仔细看边嘀咕道:“没错啊,是我三哥啊,怎么……三哥,你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不成?” 陆廷野举手作势要抽他,他忙抱头道:“我的亲哥哥啊,好哥哥啊,你就忘了这回事吧,娶什么娶,咱们身为陆家子孙,要是娶妻也得娶高门大户的,她一个小小许府不受宠的嫡女,给你做侧室都是祖上坟头冒青烟的大好事,否则的话,怕是此生连我们陆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侧室?”陆廷野哼声,说道:“父亲说做侧室也不可能,他现在态度坚决的很。” “得。”陆景丰两手一摊,耸耸肩道:“父亲都这么说了,那你还在想什么?我看那许家大小姐,不过如此,且人家不一定对你有意,你为了一个对你没十分心思的女人,与父亲作对,更没有必要了。” 陆廷野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的纠正他,说道:“谁说娇娇对我无意的?” 他口吻暗暗得意,不能说相当明显吧,但完全可以听得出来。 陆景丰观他神色,不似自己发梦臆想,再一联想,他这副被灌了假酒的喜色,与昨日赛马场上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 他轻咳了声,有了猜测,但却偏要与他作对,接过他的话说:“三哥又如何得知许大小姐对你有情有意?” 陆廷野得意更甚,微微摇头说道:“她昨日亲自与我说的。” 陆景丰眸色微沉,顿了顿,道:“那娶妻一事,也是她提与你的?” 盛夏时分,日头直逼正当空,白辣辣的光直直的倾泻而下,将屋子里照的亮堂堂的。 陆廷野眉眼愈发浓沉如墨,他看着面前的人,短促的嗤笑了声,之后换成更为慵懒的姿势,单腿蜷缩,另一只长腿舒展。 他说:“是她提的。” 陆景丰心中咯噔,再问道:“她说要正妻之位?” 陆廷野笑意更深:“是又如何?她对我有意,想要正妻之位,我一不是给不起,二不是不愿给,便是许她了,不成吗?” 陆景丰大呼道:“糊涂,糊涂啊!三哥,你虽聪明一世,但陷入情网,亦难保持清醒。要我看来,这个许家大小姐许知意,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倒是什么都敢肖想,连我陆府嫡子的正妻之位都敢想,好大的野心!如此细细想来,她自疯病好了之后,便处处结交权贵,为自己谋名谋利,她说她对你有意,我看并非真心,肯定是盯上了我陆家家缠万贯,家世显赫!不然的话,若是真的对你有心,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便心满意足,又何必那么在乎正不正妻呢?” 陆廷野皱眉,对此不甚赞同,反驳说道:“她正因为在乎我,才想要这正妻之位,古今以来嫡庶有别,她若不开口,那便尚好,她既然开了口,头一回向我索要东西,我怎能有推拒之意?你莫要再胡乱编排她,且说说有无法子助我令父亲对此门亲事点头。” 陆景丰目瞪口呆,干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疯了。 他三哥真是疯了。 许知意这么明显的意图,他被男女之爱蒙蔽了双眼,竟都看不出来! 他气的咬牙,身体都在轻颤,说道:“三哥!她并非真心,只是对你有所图而已!” “她若不是中意我,又为何独独对我有所图?她怎么不去图别人的正妻之位?”陆廷野冷眼看过来。 陆景丰看出来,他似是生气了,眼神都变得凛冽寒凉,他其实也气的头昏脑涨,起身丢下一句“容我思量”就匆匆离开。 第69章 满口胡言乱语 不知该叹许知意手段高明,还是该说陆廷野常年在军营,没和女人打交道,现在才会被骗的团团转! 想到临走前,他笃定的那句问话,陆景丰是又想笑又无奈。 许知意怎么不去图别人? 这还用得着问? 她倒是有心去骗,奈何别人都不傻,别人也都瞧不上她! 长了那么副不符合西凉审美的模样就算了,出身小家小户本该爱惜名声,偏偏还被自个作的一塌糊涂。 哪哪都没讨着好,谁会娶这么个玩意儿回家? 不仅给自个家里人添堵,还得时不时防着她再发病,简直是稳赔不赚的买卖,大傻子大憨憨才上当! 他亲哥,堂堂凶名在外的公子野,眼下就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真要遂了他的意,陆府都得沦成笑柄! 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促成的。 父亲断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才将陆廷野关起来。 依他今日之间,他三哥确实脑子不大清楚,就像是被人给下了降头一样,的确应该好好冷静些日子。 陆景丰从别院出来,见到了侯在门口的陆心水,询问起关于许知意的事情来。 陆心水如实回答,只道与其接触不多,但从仅有的接触来看,她还甚为喜欢许知意的为人。 这下陆景丰越发确定,许知意是个心机深沉、手段果然的女子,她所作的一切,无非就是营造人设,好让自己嫁个高门。 她愿意叫谁当这个倒霉蛋叫谁当,反正是别想让他们陆家来当! 陆景丰叮嘱陆心水,说道:“阿芷!为兄之见,许家小姐心性过人,以后还是莫要过多接触的好。” 陆心水犹豫着说:“可是……阿芷见其欢喜,不似……” “你才多大?哪能知道人心的险恶?单看这次她害三哥,还不清楚她的心思吗?”陆景丰劝说道:“我们是何等身份的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就问,假如是你,再喜欢再欣赏许知意,会让三哥娶这样劣迹斑斑丑闻多多的女子为妻吗?你再试想想,真要是娶了她,京城里外的人会怎么笑话我们!只怕你以后出门,少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陆心水犹想多言,低声的道:“他们是他们…我们又怎可管控他人言语?再者,怎能一直活在别人言语之中?” “你懂什么?”陆景丰听到她天真的言论,就恨不得戳她脑袋,恨其不争的道:“人言可畏!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日后你少于许知意来往,现在三哥为了她都能做出此等疯癫之事,再让她蛊惑三哥,以后岂不是要酿成大祸?阿芷,我且问你,那是你愿意看到的情景吗?” 不得不说,陆廷野这次确实是过了,听说父亲今日起来,还在气头上,又训斥了好一顿,惹得府上无人敢去触其霉头。 陆心水慢慢的摇头,低声应下此事,道:“我听四哥的,不与她来往便是。” “昨日之事,也不许说出去。” 陆心水了然的点头,说道:“事关家丑,阿芷有分寸,断然不会叫别人轻看了三哥。” “你知便好。”陆景丰叹气道:“希望经过这几天的闭门思过,三哥能想清楚才是。” 夏季的白昼,变得越来越长,天儿也越来越热,即便什么都不做,单单坐在檐下,汗水还是不停的往下滴。 许府花了不少些银钱,今年特意多储备了些冰,一盆一盆的往许知意这边送,日子才没有那么难过。 不过…… 许知意懒懒的瘫在摇椅上,无比怀念前世的空调,没有空调,电风扇也行,现在只能靠手动扇风。 她被盛夏的天弄的蔫蔫的,加之心中有事,整个人更是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青果煮了绿豆糖水,给她盛了碗,说是能够消暑,她喝了两口,便失了胃口。 “太甜了。” 青果尝了尝,疑惑的道:“这都是照着姑娘的口味来的,并无放多了糖啊!” 许知意摆摆手,重新扇动蒲扇,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喝了便是。” 青果看她模样,也不知到底怎么了,她家姑娘从赛马场上回来的时候,人还喜气洋洋,怎生到了第二天,便变得心神不宁?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非但没有消减,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有变本加厉之势。 她早与许知意一心,对此担心不已,这会儿捧着小碗喝了几口绿豆汤,终于问道:“姑娘,怎么几日来你都是闷闷不乐的?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与青果听听,或许青果能帮姑娘开导开导。” 许知意看过来,只问她说:“我当真表现的这么明显?” 青果叹气道:“倒也不是,一开始只当是天气太热了,但姑娘眉宇间总是皱着的,所以,奴婢便斗胆猜测是有事烦忧。” 许知意不知想到什么,目光看似窗外,并不回答。 青果顺着视线看去,正是隔壁听风苑。 听风苑是许兮菀居住之地,上次她们从她处得了五百两之后,双方各自安好,谁也没有主动生出事端。 许兮菀的病本就是装的,没再乱服药后,身子很快恢复过来、 她学聪明了,将功劳都推到先前鲁恪等人带来的大夫身上,就在昨日,还亲自到小南轩,来对许知意聊表谢意。 此等姐妹和睦之事,被许逸申得知,又是狠狠夸赞,连带着对许兮菀也恢复了宠爱。 青果是亲近的人,当然知道许知意与许兮菀实则有矛盾,立场不同,就更不可能和好,所以姑娘之所以不高兴,与二小姐受宠有关? 她本就有所猜测,现在看到许知意的目光所及,立刻得到了证实。 “姑娘,若是因为二小姐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过于烦恼。”青果真心实意的说道:“二小姐之前,因着夫人及其的谋划,才能得到宠爱,姑娘聪颖多智,又与先夫人模样相肖,加之老爷之前苛待你,为此对你很有愧疚亏欠之意,自然会更加弥补于你。且看这几日,不管是冰块也好,还是夏季的瓜果也好,咱们这处的,比起来二小姐那处,只好不差。” 许知意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都没说中心思,当然,没说中才是正常的。 她不知打哪儿来的情绪更烦了,闷闷的道:“我才不是因为这个而烦躁,我烦的是……” “是什么?” 许知意将蒲扇往身上重重一拍,哼声道:“有人满口胡言乱语,我断不可能再信他,哪怕一个字也不信。” 第70章 先戒色,才能发财 那天在马场上,陆廷野对许知意的那番情话,至今想起来,仍觉犹在耳畔。 即便她活了两世,还是抵挡不住美男与甜言蜜语的攻击。 不仅听了进去,还相信了,不仅信了,还认真的幻想着以后。 真是蠢。 蠢不可及。 从马场回来后,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她虽疲惫睡得早,但却久久未能入睡,只因惦记着陆廷野答应她的事。 他说要秉明陆大人,谈迎娶她的事宜。 若说那日是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么其实在第二日,她就清醒了些许。 这些天她对陆家有所了解,知道当权者陆钏海最重门第,许家与陆家有如云泥之别,恐怕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她早有所预料,心道就算不成,陆廷野也多少该来告知与她,谁知道马场一别后,接连数日,仿佛是失了音信。 许知意特意会问起日日街上有什么传闻,青山汇报的消息,没有一条出自陆府。 陆家风平浪静,只有她的心穿梭在惊涛骇浪间,早就越过了千万重山。 许知意估摸着此事无望,等不到消息的日子里,那盏用心火点着的灯,明明灭灭了不知多少次。 日头越来越旺,她心情越来越平静。 她惯常做事有始有终,从摇椅上猛地起身,把在一旁扇风的青果吓了好大一跳。 “姑娘?”青果轻声唤道。 许知意径自往里屋走,吩咐她说:“准备纸笔!本姑娘要写封信!” 信一写好就叫青山送往陆府,青山做事稳妥,且守口如瓶,午后出的门,半下午时回来,说是办成了。 就像是始终悬在心上的一块儿石头终于落地了。 许知意慢条斯理的摇着团扇,摇着摇着,忽然笑出声来,道:“此心静也!以后还是多干点正事吧!” 青果明显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竟然莫名的不错,也敢大着胆子开口询问:“姑娘说的正事是什么?我们女子的正事,不就是日后嫁了人好相夫教子吗?” 西凉民风开放归开放,到底还跳不出封建的枷锁桎梏。 许知意没打岔,赞同的点点头,道:“除此之外,未出阁之前,还有别的正事。” 青果这下迷惑了,不解的问道:“是什么啊?” 当然是发财啊。 一个女人,要是整天只会想男人,那就会倒霉,基本上就没什么用了,好色之人,得戒色,这样才会拥有精气神,才会拥有财富。 要发财,先戒色。 要什么男人,金银珠宝,锦衣玉食,不香吗?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这才是亘古不变的之间真理啊! 许知意来到西凉朝不足三个月,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她有心做事,偷偷派青山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就在青山再度外出之际,先前他亲自送的那封信,本该送到陆廷野手中,奈何他被关押,不知怎的,辗转落入了陆景丰手里。 陆景丰询问送信来的家丁,是何人所送,家丁达不出来,他的脑袋瓜子这会儿前所未有的聪明。 他背着所有人,悄悄打开了信,读完内容后,气的两个鼻孔齐齐往外跑气儿。 果不其然! 就知道许知意心机深! 瞧瞧,这不立马上赶着送信过来了? 信上说的话真是够虚伪够做作! “知公子处境,不愿令公子为难,娇娇身份与家世,实与公子不配,故此事作罢,便当从未提及过,还愿公子日后安好。” 陆景丰当真想仰天长啸,更想一手撕烂她这黑心女子的嘴脸! 现在知道彼此身份不配了,早前干什么去了? 这封信写的情真意切,好一招以退为进! 什么此事就此作罢,什么当从未提及过,什么祝日后安好? 她要一开始就存了这份心,就不该给他三哥灌迷魂汤,更不该蛊惑诱哄他三哥! 这封信,幸好送到了他这里来! 陆景丰将信点燃,亲眼看着纸笺燃烧成灰,飘落地上,与尘埃混做一物,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了陆心水的声音,他连忙迎出去,被告知陆夫人找他。 陆景丰到的时候,除了被关押的陆廷野,其余兄弟姊妹都到了,他们每个人面色凝沉,叹息声此起彼伏。 他顿时跟着蒙上层阴霾之色,朝着陆夫人抱拳见礼,道:“见过母亲,见过二位兄长,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愁容满面的?” 陆景丰平日就是开心果,最能言善辩,哄人乐呵,陆夫人对他多有偏爱。 见人到齐了,才说出让大家共同聚在这里的原因,是想叫他们去劝劝陆廷野。 “他到现在已经有五天不吃不喝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陆夫人心疼极了。 陆景丰只好老实交代,轻咳了声,不自在的说:“母亲切莫过于担心,三哥那边有我照看着,我私下里叫人送了些吃的过去。” “我岂会不知?你父亲也心如明镜。”陆夫人拍拍腿道:“你父亲气的是,他这次竟如此执拗。到底是性子刚烈,从小长到大,未曾经历过什么挫折与磨难,这脾气也不知跟谁学的,如此这般的执迷不悟!我这几日叫人去打听了许家那姑娘,和你父亲一样,是断然不同意的!你们互为兄弟姐妹,不如去劝劝他!他要是想出来,就得识时务!” 陆夫人向来不说重话,多年来不管是持家还是育子,言谈都很温柔,客客气气的。 这次可见动了怒。 陆心水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跑过去坐在她腿边道:“母亲是何意?什么叫识时务?” 陆夫人嘴唇动了动,缓慢却不容置喙的道:“你父亲为他挑选了门亲事,新娘子你也识的,就是董家千金董北萝,与你是闺中密友那位,你去给你三哥传个话,想要出来,就答应这门亲事,不然,你父亲铁了心的要将他一直关着!” 这个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 陆心水碍于闺蜜的情谊,一直都致力于促成自己三哥与董北萝这门亲事,可她也知道,她三哥对董北萝没半分感情。 这回父亲母亲态度强硬,不就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吗? 她心中纠结又为难,最后隐隐的怪自己,若是那日到琉璃湖赏荷,没有叫许知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呢? 第71章 你先答应下来 陆家府邸上愁云惨淡,从陆夫人那里出来后,大哥陆赢尒先开始,接着是二哥陆继往,均无功而返。 陆景丰顿觉肩上的担子,越发的重了。 他昂首挺胸往屋子里去的时候,连看都没敢看陆夫人,可心中的压力丝毫不少。 天色暗沉下来,房间里尚未点灯,刚入门,就闻见阵阵茶香往鼻腔里钻。 陆景丰放松些许,笑哈哈的开口道:“三哥,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铁观音了,你怎知我要来,便是提前将茶泡好了?” 绕过屏风,入目是张长案,长案上茶具一应俱全,目力所及,似有袅袅白雾如花,在黑暗中绽开。 陆景丰不客气的盘腿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茶温刚刚好,茶更是不浓不淡,和他胃口。 陆廷野嗤了声,说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还知道你所来为何。” 陆景丰嘟囔道:“这很好猜吧,有大哥和二哥打头阵,想必他们都同你说过了,那我就不多说,三哥怎么想的?” 陆廷野慵懒的盘腿而坐,他取出火折子,点亮了房里的蜡烛,烛光摇曳,映出面前人的容貌。 他用手敲了敲桌子,道:“你先劝,我再告知你答复。” “你这……”陆景丰脱口而出,半道上呵了声,道:“好,那我就劝劝你,三哥,你现在是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不然就得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父亲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他向来说到做到,你要是和他硬碰硬,万一惹恼了他,他按着你的头立刻让你成亲你怎么办?他是父亲,你还真能拿在战场上的那一套对付他?所以,思来想去,眼下最好的办法,不如先答应。” 陆景丰见他不说话,又喝了杯茶,说道:“先答应下来,反正只是订立婚约而已,又不是成亲,中间还有些许日子,总能想到应对之策,三哥,你不是经常教我,时间一久,保不准其中会生出什么变故。三哥,现在你可千万不能再糊涂!” 陆廷野看他一本正经,忧心忡忡的样子,淡淡的笑出声。 他点点头,说道:“那就依你所言,答应父亲,这样才能自由出入。” 陆景丰眉头跳了跳,紧跟着试探着问道:“出去作甚?” “我先前允了她,眼下既然生了变端,自当与她说清楚。”陆廷野对他并无隐瞒。 陆景丰心中大叫不妙,还是抱着些许希望,故意曲解的说道:“三哥这么想,也是应当的,你给不了人家的,不如放人家个自在。” “我何时说过要放她?”陆廷野随手抓起个花生,朝他砸过去,说道:“当今之际,只为权宜。” 陆景丰就知道他还执迷不悟,忍不住叫出声:“三哥!” “何如?” 他对上那双漆黑的,愉悦的眼睛,里面头一回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 十八岁的男子,眉目似画,意气张扬,在谈到某个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陆景丰突然摇摇头,只笑着回道:“无事,你既然答应,那我就出去告知母亲。” “我同你前去。” 陆景丰成功劝住陆廷野,顿时一扫聚积在陆府上空的浓厚阴云。 陆府恢复到和往常无异,不过府里上上下下,隔日就变得忙碌起来,要为公子野与董家千金的订亲宴进行准备布置。 陆钏海大概是怕陆廷野出尔反尔,头天夜里就叫人去给董府送了信儿,天边将将亮,酒楼茶肆的人便议论起此门亲事。 董家想与陆家结成姻亲的心思,多年来就没藏着掖着,哪成想还真让他给搭上了陆家,顿时有人羡慕有人恨。 关于陆董两家结亲的说法,更是杂之又杂,说什么的都有。 到半上午的时候,消息几乎传遍,没有不知的。 许知意耳聪目明,又有青山时常到街上打探消息,怎能不清楚? 她没有显得过分惊讶,毕竟这般结果,前几日曾在脑海中出现过,如今只不过是被验证了而已。 这其实是不错的收场。 如果闹得再大些,恐怕不仅陆家难堪,许家更难堪,尤其是她的身份,徒增京城内百姓的笑耳罢了。 陆家出面,将她从梦里拖了出来,她应该感谢。 她没有任何的异常,依然白日看书,依然会觉得热气蒸腾,依然认为树上的蝉鸣声聒噪无比。 许知意还睡了个午觉,梦到了什么,记不清了,但梦中带来的那份失落之感,醒来后总是徘徊在心头。 她手里捏着的书,大半天都没看进去一个字。 青果小声的问:“姑娘烦什么呢?” “没什么。”许知意瞥了她一眼,说:“你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青果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什么都瞒不过姑娘,青果确实…确实有一件事想提醒姑娘。” “你是说我父亲的寿诞?”许知意先她说了出来,道:“我并未曾忘记,对了,先前做的那个袍子,是不是百寿图还未绣完?” 青果连连点头道:“奴婢想说的,便是此事,看来姑娘心中自有打算,姑娘对老爷的孝心,果然叫人敬佩!” 许知意来西凉之前,原主将这身祝寿用的寿礼,已经绣的差不多,针脚歪歪斜斜,如今再看,颇为感慨。 她虽不知为何占了她的身体,成为了她,但她的心愿,她愿意替她完成。 许知意近些日子学了些女红,做起活儿来有模有样,青果在旁边盯着,时不时要惊叹几声,夸赞她进步巨大。 主仆二人一直忙到黄昏,夕阳的光芒斜照过来,刺眼无比,她就叫她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姑娘。有关老爷做寿,还有一事,你需做好心理准备。” 许知意朝她笑笑,又猜中她要说的话,道:“夫人会被迎回府。” “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许知意可没受着,诚实的道:“倒也不是,是二姑娘说的,她说这些年来爹爹的寿辰宴都是夫人主持操办的,言辞中满是思母之情,这般做足了模样的示弱,我若是再刻意为难,岂非故意要给她留把柄?并且,府中主母久不在,确实有诸多不便。” 青果知道她家姑娘,眼下自己的主意很大,但赵氏害姑娘的心思昭昭,若是不知悔改,此番回来,谁知会对姑娘做出什么事来。 真要不幸出了事,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青果说出自己的担忧,道:“可是,先前夫人因我们才被赶到别院去,恐怕会记恨姑娘,她要是再……” 许知意闻言笑出声,相当不以为意的回答:“我能够将她送到别院一次,就还能送第二次第三次,若她不老实,我自有办法治她。” 第72章 恭喜公子 许知意的头发及腰,每晚沐澡过后,最恼人的就是擦头发,哪怕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青果帮忙的,但她还是觉得烦躁无聊。 若是像前世就好了,头发想留就留,想剪就剪,但在西凉,女子断发,会被视为大不祥。 她只能怀念怀念从前罢了。 青果还在净房收拾,许知意先回房间。 她两只手捧着长长的滴水的头发,推门进入时,并未察觉到不妥。 等坐到了铜镜前,抬眼一看,魂儿差点被吓没了。 她迅速回身,当即是又生气又惊讶的道:“你怎么来的?” 许知意格外警惕,先走去将房门反锁,才重新踱步回来。 陆廷野大方的坐在她的闺床上,朝她招手,她冷着脸不应,重新坐回铜镜前,背对着他道:“我刚问你话,你是如何来的?” “走来的。”他吊儿郎当的回答:“走到了许府外,又跳墙进的后院,不过却是从正门进的你闺房。” 许知意惊叹于他的武功高超,心中不免责怪青山,道:“我院中侍卫,竟未曾发现你?” “声东击西,将他引开了。”他认真的点评道:“这个守卫武功还不错,就是太过耿直,没脑子,娇娇当让他多补补。” 许知意闻言朝他瞪过去,青山是自己的守卫,莫名被他一顿编排。 她本来心里没气,这会儿却像是气泡水一样,往外咕嘟咕嘟直冒酸气。 她哼笑了声,牙尖嘴利的回敬道:“便是补的再好,在惯常会骗人的公子野跟前,也不足一提。” “哟!这是气上了?”陆廷野乐了,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再次示意她过来,道:“你靠近些,听我同你解释。” 许知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是听你同我狡辩吧?” 陆廷野被逗笑,索性起身。 他步子迈的大,走路姿势却慵懒散漫,在还差半步远的距离时,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 从镜子里面,能看到他修长的腿,忽然弯下的腰,还有近在咫尺,凑过来的半张俊脸。 他身上总带着股好闻的清冽气息,似是与生俱来的,此刻靠近她,属于他的味道也将她铺天盖地的包裹。 许知意皱眉,用手将他的脑袋推的远些,哪想他快速抽走她手中的帕巾,竟给她擦起发来。 他的手指很灵活,穿梭在她柔软的发间,动作看起来挺笨拙的,却细心的没有弄疼他。 不知不觉中,许知意看了许久。 等目光不期然再度与他偶尔抬起的眼神对上,她才忽然懊悔,怎么糊涂了?怎能让他做这等亲密之事! “不用你,我自己来。”她说着要夺帕巾,被他看穿意图,将帕巾举得高高的,居高临下的戏谑她道:“小矮子,今晚你若是能从我手上夺下,那我陆廷野便白在军营混这么多年了。” 许知意试了几下,非但无果,反而因为抢夺的动作,被他趁机占了好些便宜。 她满脸涨的通红,水灵灵的大眼睛瞪过去,朝他无声控诉,殊不知,她生的这双眼最勾人,即便在怒时,也是光波流转惹人生怜。 陆廷野心中发紧,不自在的将她按回椅子上,暗中调整情绪,才若无其事的继续做之前的事。 他小声的叮嘱道:“头发不擦干睡觉,会得偏头痛。你这般娇,哪能受那苦?到时候又该同我哭眼睛,岂不是故意磨折我?” 许知意闻言,只觉他在撩拨自个,立时绷着脸骂道:“休要胡言乱语!谁会同你哭眼睛,我与公子野一个在地,一个在天,日后哪里会有交集?公子野说的是梦话吧?对了,自方才到现在,还一直未曾询问,公子深夜造访敝处,究竟所为何事?您这一个刚定了亲的有主的男子,当真不该夜闯我闺房,您自个的名声不重要,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要脸呢!” 陆廷野轻笑起来,挑眉道:“娇娇,没有我夜访闺房,你在京城也没什么好名声。” “你!”许知意被戳中痛处,腾的站起身,不由分说从他手中夺过毛巾,然后奋力推着他往外走:“你给我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喊啊。”他不要脸的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在你房中,娇娇,这下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许知意早知道这人无耻,哪曾想不仅无耻,还相当恶劣,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挑衅和炽热的情,烧的她忙垂下视线。 他见她打住话头,继续追击,问:“怎么不喊了?” 许知意狠狠的踩在他脚背上,骂道:“卑鄙小人!” 她转身往内厅走,陆廷野跟在身后,吊儿郎当的道:“是,娇娇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许知意看都不看他,哼道:“我说你是狗,你怎么不叫两声听听!” “汪汪!” 许知意无语,她转过来看他,男子笑意盈盈的,软硬不吃,真真叫人没辙。 她还是头回遇到这般棘手的人物,不论用什么态度对他,他都能让她变得没脾气。 许知意累了,身子累,心更累,累到她捏着眉心,好声好气的问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陆廷野在她身边找了张椅子坐下,道:“来看看你,顺便同你解释解释。” 许知意叹了口气,道:“那你快快解释,解释完了就赶紧走!”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对视了眼,许知意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就听到了青果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把房门反锁上了?奴婢来给您擦头发的。” 许知意道:“我随便擦了擦,今日有些困乏,就先睡了。不用你伺候了。” 她说着,起身吹熄蜡烛,房间里顿时黑漆漆的一片。 青果见状,只好称是,脚步声渐远,许知意松了口气,这才惊觉,本该在椅子上的男人,坐到了她身边。 男人的体温,比她要高,隔着衣衫,还能感觉到隐约渗出来的热气。 许知意压低声音呵斥道:“坐下面去!” 陆廷野当没听见,小声的同她讲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虽在此之前,她有所猜测,但不知陆家家主做事果决,竟将他关了起来。 “答应婚约只是缓兵之计,如若不然,我连出来都不能。不过,你放心,我们二人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许知意见他再次提起,好奇的问道:“前几日我写过信给你,不知你收到与否。” 第73章 叫他死心 陆廷野被关禁闭那几天,别说收到信了,就是个蚊子,都没飞进去过。 他老实交代,未曾收到,许知意心想着,很可能是被人给截了,只好决定,将自己写在信上的意思,当面再同他说一遍。 她有点紧张。 信上说是一回事,当面说是另一回事。 男人气场很大,单单是在她身边,就让她觉得很有压迫感。 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听话,很有可能会惹他生气,他若是生气了,她不可能不怕。 许知意的呼吸,都变得慢慢的。 她不说话,陆廷野也不催,两个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房间处于混沌的黑暗中,兴许是适应的久了,隐约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屋外檐下挂着几个灯笼,光线幽暗,聊胜于无。 许知意转过头,尽管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能感觉到那双乌黑的存在感极强的眼睛。 她微微莞尔,袖中的手虚虚的握成拳头,说道:“我们二人的事,便作罢吧。家世差距太大,其中困难重重,至于结果更是尚不可知。董家与陆家门当户对,婚约一旦订立,又怎么会轻易解除?公子既与董家千金订立婚约,不如便收敛心神,一心待她。董家千金,我有幸见过,模样姣好,知书达理,与公子是天作良配,相信你们二人成亲后,定然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许知意不疾不徐的说完,房间里更静了,宛如一潭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陆廷野忽然嗤笑出声,人跟着靠的更近,几乎贴在了她的面前。 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上,盛夏时分的夜晚,风是微凉的,莫名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许知意微微偏过头去,被他精准的扣住下巴,扭了回来。 他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知道这时候不能退缩,抿了抿唇,道:“说我与公子之事,作罢,其实之前我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公子当真了,我便想着,若是能够利用你,有机会攀上陆家的高枝,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事成便能尽享荣华富贵,一辈子无忧无虑。谁知道陆大人火眼金睛,看穿了我的心思,既如此,我当然不敢再把主意打到公子身上。” 尽管陆廷野没有说话,但许知意明显感觉到,他隐隐约约动怒了。 她心脏跳得飞快,被逼的垂下视线,硬着头皮继续说:“况且,现在你与董家姑娘定了亲,我若是再想些歪主意,只怕陆家和董家都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敢。所以,公子,你就放过我吧。别再说什么,喜欢我的话了,您那喜欢,什么都给不了我,只会给我徒增烦恼罢了。您连个正妻之位,都左右不了,所以便别再来逗弄我了。” 陆廷野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收紧,疼的她眼泪都忍不住往外淌。 许知意忍着痛再加一把火道:“我知晓,公子一开始看上的便是我这副模样和身子,若是喜欢,今日您占了便是,日后咱们也彻底一刀两断。” 陆廷野终于忍不住,冷声低低的骂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人?本公子竟不知道你是出来卖的?睡别人一次少说要碎银几两,许大小姐这般便宜,竟白送给我?” 同样一张嘴,可以深情款款的喊她娇娇,叫她意乱情迷,也可以字字诛心的羞辱她,令她无地自容。 许知意狠狠的咬牙,猛地抬头,黑暗中与他对视,男人坐着也比她要高,居高临下看过来。 虽不能看清他的神色,但能感知他压抑的火气。 突然,毫无征兆间,陆廷野起身往外走,许知意没挽留,看着他打开门,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原本挺直的腰背,顿时松懈下来, 他应该是被伤到了吧? 此番之后,应该不会再来理会她了吧? 他都说了那般重的话,恐怕心中对她只剩厌恶。 许知意自嘲的笑笑,这样更好,断的更彻底,更叫人不会存念想。 她坐了半晌,才走去把房门关上,凑巧看到外头高悬的明月,叹了口气。 这一宿都睡得不踏实。 次日是十五,许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许逸申说起陆家三日后就要办喜宴,他已经收到了请帖,到时候将带他们姐妹二人过去。 他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 陆家办喜宴,当日去的都是些贵客,少不了些年岁相当的公子哥,若是就此瞧上了眼,不失是件美事。 许兮菀闻言高兴不已,连声道谢,许知意跟着道谢,面子工程不得不做。 许逸申笑着捋胡须,一反常态的道:“今天你们姐妹,便上街看看,置办些新衣裳,到时候穿。” 他始终秉承着钱该花的时候,就要舍得的原则,往自个女儿身上舍得投资,将来才能有好的收获。 许兮菀好久都没穿新衣服了,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 倒是许知意注意到,许逸申频频朝她看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她心中暗笑,面上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阿爹的寿辰似乎快要到了,女儿昨个特意问过管家,说是以前的寿辰宴都是夫人操办的,今年夫人不在,我倒是想要揽起来这门差事,好为阿爹尽尽心意,只不过,因为女儿没什么经验,不知从何下手,所以想着,不如请夫人回来教教我。” 饭桌上的另外两人,皆震惊的看着她,实在是想不到,会从她嘴里听到这番话。 许兮菀狐疑不定,但见许知意神情真挚,想着能让她娘亲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便说道:“那是!爹爹的寿辰宴,历来都是阿娘操办的!你想让阿娘教你,可真是找对了人!” 许逸申早就有此心,怕寒了许知意的心,才一直压着没提。 他思索着说道:“娇娇能有这份心,爹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请她回来,她先前对你做出那种事,实在是过分!” 许知意岂能不知他在做戏,忙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夫人想必并非是诚心害我,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而已,爹爹罚她到别院闭门思过,想来夫人也想的很清楚了。” 许兮菀跟着求情说:“是的!爹爹!阿娘就是糊涂了!她知道错了!” 许知意瞥了眼许兮菀,继续说道:“我有心为爹爹操办寿辰,夫人又是最好的老师,不如就请她回来,一来呢可以将功补过,二来借此机会让我与夫人多多接触,说不定就消了隔阂,日后便能家宅和睦。” 许逸申被哄住,爽快的应下来。 第74章 逛集市 许知意疯病好了之后,说话进退有度,办事分寸拿捏的刚刚好,叫人如沐春风,挑不出丁点错。 许逸申嘴上不说,心中对她是夸了又夸,因此,早年那些宠爱,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般,得到半分蜜汁浇灌,悄无声息的疯狂生长。 人一旦有了对比,就会偏心。 在赵娇娥回府这件事上,许逸申知晓还多亏了许知意的宽宏大量,故而在赏赐银子的时候,背着许兮菀特意多给了许知意五两。 小丫头青果很高兴,将银子拿给她看。 许知意笑她没出息,惹来小姑娘梗着脖子哼声,没多大会儿,小心认真的将银子放到了她的钱匣子里。 “姑娘,我都给你存着呢,等凑够了整数,便去钱庄存起来,叫人给你开个票子。” 在此之前的二百两,许知意都是这么做的,她没有反驳,只说改天让她再帮忙在钱庄开个账头,用来攒嫁妆。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提起嫁人之类的事,总是话没说上几句,脸颊先红的像火烧云。 偏偏青果起了好奇心,哪怕自个羞的不行,也要追着问:“姑娘是不是已经瞧上了哪家公子?不然怎生想攒嫁妆了?” 眼前蓦地浮现出那双漫不经心的漆黑眸子。 许知意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了几拍,但转瞬间,她便理了理嘴角,压住刚起的弧度,笑着骂道:“你家姑娘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她去年十三岁,理应办及笄礼,由于身患疯病,府上谁都默契的没有提。 倒是开春的时候,许兮菀的及笄礼办的声势浩大,那日宾客如云,热闹非凡,直到大半宿还有欢声笑语声。 青果脸耷拉着下来,暗暗为姑娘心酸,她毫不费力的又想到了自己那会儿也一心想攀龙附凤,当即讪讪的,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主仆二人触到了不该触的话题,气氛有些许僵硬,还是隔壁院的许兮菀来了,才得到缓和。 她是来喊她去集市的,许逸申说了,姐妹两个最好一同上街,好培养培养感情。 他一心想维持着家中的和睦,殊不知道,正房的子女怎么可能真正的和小三的孩子交心交好? 明知是不得已而做出来的表面功夫,他还愿意沉浸在这种假象里不肯醒来。 真不知是愚蠢还是可怜。 许知意喊上青果,青山跟在身后,一行人往街上走。 许府离集市有段距离,她们乘了两座小轿,等快到集市上时,才将轿子在小巷里停下,青果得许知意吩咐给铜板,请轿夫们喝糖水。 许兮菀把白眼往上一番,出声嘲讽道装模作样,同时一想到她现在的阔绰,有自己那五百两的功劳,顿时又一阵儿肉疼。 天杀的许知意,明摆着气她不成? 她用眼睛剜她,恰好被许知意逮了个正着,许兮菀是个不长记性的,只顾着性子又剜了几眼,哪想许知意走过来,看着她微微蹙眉。 “你做什么?”许兮菀盯着她,问道:“这么看我作何用?” “等下找个大夫去。”她嫌弃的道:“给你看看眼,挤眉弄眼,模样丑的吓人,有损许府的门风!” 好一个许知意,居然拐弯抹角的在说她丑! 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见她往前面,忙追上去拦住,问:“许知意!你在编排我?” “我家姑娘明明是在关心二姑娘。”青果忍着笑道,她现在忠心耿耿的厉害,也跟许知意学到些牙尖嘴利的本事,继续道:“二姑娘,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眼睛,您可得注意些形象,咱们看是没什么,万一被别的公子哥看到姑娘的丑样了,那要传出去……” 许兮菀心慌意乱,忙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已有人频频偷着看来,她立时站的规矩,双手微微垂着,乖巧的立在身边。 许知意睨了她一眼,在想以前原主得有多蠢,被这般的蠢货欺负至那般地步。 有了先前那番话,许兮菀全程都在扮演温柔和顺的乖巧妹妹,省了不少心,就是让许知意时不时的起些鸡皮疙瘩。 许兮菀好打扮,最喜欢置办新衣,她买了两件衣服,都是素色的,没什么花纹,许知意实在没看出区别来。 至于风格,依然是西凉都很偏爱的简约素雅之风。 许知意生的明艳,不符合审美,就连衣服,选的颜色都是些亮色的,明蓝色与水玫红,颜色扎眼,寡淡的相貌根本压不住。 掌柜其实每个月都很少做这些过于鲜艳张扬的颜色,他做生意是为了养家糊口,自然是流行什么就跟风什么。 这十多年来,他已经很少见有人能够将这般极为挑剔长相的衣服,穿的这般好看了。 他忍不住连连夸赞,说美衣就该配美人,还特意便宜了些,两件衣服只收了不到二两银子。 许兮菀觉得掌柜为了做成生意真是不择手段,许知意那模样的,又媚又俗气,哪里就成美人了? 她要是美人,那自己更是,谁知轮到她结账时,本以为自己多少也会被夸上一夸,谁知等了个寂寞,不仅如此,还收了她整整六两! 她出身官家,手上又不是没银子,当然不想为这点来闹个难堪,心中暗骂不已,架子还是要端着的。 不然闹大了传出去,被京城里名媛圈的其他姑娘知道,还不知怎么埋汰她。 这笔账,许兮菀拎得清。 从成衣铺子出来,又去了胭脂铺子,许兮菀见着什么都要买,全然不顾颜色是否与她相搭配。 许知意只挑了一款淡粉色的腮红,还有一盒口脂,口脂的颜色较淡,她本身模子便浓,自不必再过度修饰。 天边挂着的日头钝钝的往下坠,盛夏时分,属于京城夜晚的热闹,才慢慢开始。 消了那些酷热的暑气,不单单是路两边的树重新活过来,就连走道的人也骤然少了些疲态,振作开来。 小贩们互相走动着寒暄着打着趣儿,夜市的各种小吃摊,陆陆续续出现。 虽说眼下西凉有夜市,但是姑娘家在外面晃的毕竟少,青山尽职尽责的提醒着二人,是时候该回去了。 许知意两条腿沉的厉害,相当怀念小南轩的软床软塌,可许兮菀不愿回啊,她装病装了好久,好些日子没出来过了,这才到哪,怎能尽兴? “要不我先回去?”许知意跟她打商量。 许兮菀才不肯,她学聪明了,说道:“姐姐,我们一起出来的,你若是回去,再哭丧个脸,爹爹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许知意说:“这回我真没这个打算。” 许兮菀不信她的,这女人没少骗她,她说道:“那也不行,这样,我们再去那间首饰铺子看看,逛完了就回去。” 行吧。 许兮菀嫌她走的慢,热情的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前拽,谁知等二人进到铺子里,一抬头,竟然遇上了几个熟人。 第75章 偶遇 许知意一开始进去并没看见那几个人。 她疲懒的不行,瞧见铺子里没人,立刻拉着青果坐到了等候的椅子上,许兮菀看她的模样发笑,道:“还没逛你就这样了?” 许知意和她对逛集市的理解不大一样,无语的道:“咱们都快把整条街逛完了,这叫还没逛?” 许兮菀点点头:“对啊,隔壁还有两条街,里面有卖香料和绸缎,还有什么帕子团扇荷包的小玩意,精致且便宜,只要几文钱。” 提起逛集市,她两眼都在冒光。 许知意提醒她:“那二十两银子我看你都快花完了。” “嘻嘻。”许兮菀喜爱逛集市,只要让她出来,她就高兴,到底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哪能处处都算计着。 她得意洋洋的说:“我知道恐怕不够用,还带了些自己的积蓄。” 许知意来了精神,看她顺眼几分,无不关心的道:“你竟然还有积蓄?还有多少?” 这问话过于露骨,尤其是那两只水雾的眸子,没有了平日里的散漫,精光毕现。 上次她算计自己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和此时一模一样! 许兮菀警惕的离她远了些,低声呵道:“你休想知道!总之,你再想从我这里拿钱,痴人说梦!” “哼。”许知意瘪瘪嘴,朝她瞥了眼:“我不拿你的钱,说不定你哪天还会给我送钱呢!” “我又不傻!” “谁知道呢!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许兮菀气的瞪眼睛:“许知意!你!” “注意注意,这是在外面。”许知意好心提醒她,就见小姑娘白皙的脸上,表情几度变换,委实有些滑稽可笑。 陆心水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铺子的里间出来的,她站在不远处,试探的道:“娇娇,是你吗?” 许知意一怔,循声看去,先看到陆心水,之后便是董北萝,在董北萝的身边,立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记忆中他总是喜欢穿一身黑衣,没想到今日特意穿了白衣,与董北萝身上的月白长裙,莫名的相配,是有意为之的吗? 许知意不愿去想那个答案。 她缓缓的起身,朝着陆心水笑笑,叫道:“阿芷。” 陆心水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我就听着像是你的声音,跟阿萝说,她还不信,哼!果然,还是我最熟悉你的。” 许知意莞尔,笑意没有之前的亲昵了,她回答道:“我同家妹出来买点东西,多日不见,没意料在这相遇了。” “哈哈哈是啊。”陆心水其实有点尴尬,刻意忽略身后的陆廷野,说道:“你来买发簪?那跟我来,我跟你说,我方才陪着看过,有好几款感觉都很适合你,别人戴上兴许不好看,但你……” “劳阿芷费心了。”许知意委婉的拒绝道:“家妹要买,我便不必了。首饰不算少的。” 陆心水仿佛这才注意到身边的许兮菀,朝她看过去。 许兮菀有点小紧张。 她其实见过许多次陆心水,知道她的身份,也试着想去和人家玩在一起,谁知道从来没有成功过。 没想到这次借着许知意的面子,还能同陆心水说上几句话。 她红着小脸,高兴又小心的道:“陆姑娘好,我是许兮菀,你可以叫我兮儿。” 陆心水注意到许知意轻拍她的手,意外的挑了挑眉,算是给了个好脸色:“好,我记住了。你不是要买发簪吗?去看看去吧。” “哦哦。好,是是。” 许兮菀被提醒,才恍然惊醒,她虽然很想在这里和她们说说话,可还是抵挡不住购物的魅力。 在经过董北萝与陆廷野的时候,她只匆匆看了眼,整张脸就烧的像煮熟的虾子似的。 陆心水想和许知意好好说说话,准备打发陆廷野二人接着去看首饰,说实话,她也不想作陪,是董北萝非要拉她来的。 她真是无语。 董北萝和她三哥的亲事,两家已经准备订亲宴了,这次是长辈们叫两人接触接触,所以,他们两个接触,不明白为什么带上她? 男子就没几个喜爱逛集市的,她三哥更不喜欢,逛个集市跟提刀杀人一样,阴沉个脸,谁见了不得喊一声阎王来了。 她在他身边待着,就没舒展过,一颗心像是在冰里滚火里烧似的,真真遭罪。 不知道董北萝喜欢他什么? “那个。”不知不觉中想远了些,她回过神来,对董北萝说道:“阿萝,你和我哥去看看,我站的累了些。等会过去。” 她又对陆廷野道:“三哥,赶紧去陪你未婚妻选几件首饰,这个活就交给你了,才有纪念意义嘛,你们两个,我就不去掺和了。” 许知意只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并不在意。 董北萝心中正有此意,便顺了她的话,小心又羞涩的扯了扯陆廷野的衣袖,说道:“阿野,陪我去看看吧。” 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终于移开。 她听见低沉凉薄的声音,嗤笑了声,道:“好。” 两个人离开,内厅的帘子被掀开又放下,只剩串串珠子荡来荡去的晃,耳边有陆心水在说话,许知意半个字都未曾听进去。 好在陆心水说了几句,并未再开口。 她知道她在吞吐犹豫什么,可她并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暗暗的盼着,千万别问。 仿佛问出口,就能看穿她的伪装一样。 她有什么可难过的? 把他推开的人不正是她吗? 只不过是做了个绮丽的梦,而她必须醒来而已。 许知意淡淡的笑着,将风吹落的散发勾到耳朵后,她皮肤白,脸颊有着淡淡的粉晕,短短这几天又瘦了,笑起来更夺魂摄魄。 陆廷野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恰好董北萝问他:“阿野,这两个哪个好看?” 掌柜推荐了两只发簪。 一只是素色的珠花,清雅而高贵,叫人难忘,引人内心的念想。 又纯又欲。 就像刚才他看见的那个随意就能拨动他心弦的姑娘一样。 另一只是淡粉色的,略显雍容华贵,戴在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显得有些早熟。 陆廷野指了指淡粉色那只,道:“这只适合你。” 至于那只又纯又欲的,有更适合它的主人。 第76章 送发簪 在许知意她们到来之前,董北萝已经待了有好些时间,骤然间多出人来,她不大习惯,更不喜陆心水与许知意亲近,所以让陆廷野陪着挑了两件首饰之后,便匆匆催着离开,说是天色已晚。 那二人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连眼风都未带起波澜。 许知意微微淡笑。 倒是陆心水意犹未尽,不过被催了几声,她也不好再留下来。 她对许知意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改天我们再小聚。” 这是客套话。 许知意看出她今日的反常,之前几次见她,她都很是率直爽朗,今天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想来和她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她笑了笑,点头应承下来,目送她跑远。 陆心水走出铺子,才发现那两个人居然等都没等她,已然走出去大老远,她瘪着嘴,快步跟上去,道:“怎生不等我?” 董北萝面色一红,飞快的悄然看了眼陆廷野,不等她说话,就听陆廷野道:“以后离她们远点。小门小户,多是想要攀附的。” 陆心水一噎,说道:“娇娇她不是那种人!”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明明就在之前,她三哥还不惜为了娶许知意而闹的不可开交。 这想通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陆廷野哼了声,快步往前面走去,将两个姑娘家落下来。 董北萝面上不显,心中窃喜,她自信貌美赛过许家那两个,但还是介意陆廷野将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 好在他是看不上旁人的,并且态度如此轻慢。 是啊。 放眼京城的女子家,除了她,家世勉强能够与陆家相配,还能有谁呢? 她才是最适合陆廷野的女子,才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做他妻子的女子。 董北萝还没完全嫁进陆家,依然要对陆心水客气。 她见她不高兴,帮着劝了两句,还将买来的镯子送给她。 陆心水不想拂了好意,面色有所缓和,之后二人追上陆廷野,他们并未再接着逛,打道回府。 在陆廷野等人走后没多久,许兮菀挑挑拣拣的,才买到了心仪的首饰,除了两个发簪之外,还有两对儿耳环,花费不菲。 许知意看她花钱如此大手大脚的,心道她肯定还有不少私房钱,哪曾想这目光被许兮菀注意到,朝她哼了声:“我没银子了!” “我不信。” “……” 许兮菀随手将包好的一对儿耳环塞给她,说道:“爱信不信,再者说,有银子那也是我的,你总不能来抢吧?喏,给你的耳环。” 耳环是翠玉色的,圆润的珠子在月光与夜色中,发出幽暗通透的光芒,放在手心,分量很足,看得出来,品质尚算不错。 许知意将耳环给青果,让她收起来,才对许兮菀道:“不用谢。” 许兮菀蹙眉:“这不是我该说的词儿么?” 许知意眨眨眼,道:“你给我送东西,不是为了感谢我,难道是因为姐妹情深?”她一耸肩,道:“姐妹情深,我可不信。” 许兮菀才不愿在口头上吃亏,嫌弃的道:“可别拿这个词恶心我了,反正我送了,你若是不要,扔了便是。” “扔了干嘛?”许知意坐上轿子,轿帘放下来的时候,才听见她的声音传来:“转手卖了还能得点银子。” 许兮菀两眼一翻,钻进了轿子,她从前怎么不知,许知意是这般贪财之人? 两个人大获丰收的回到许府,赵娇娥已经从别院接回来了,还特意在门口迎接她们。 许兮菀见到分别的母亲,立马眼泪连连,二人抱着说了会儿话,赵娇娥便拉着许兮菀,来到许知意跟前,朝她道谢。 赵娇娥说:“谢谢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这些蠢事,我是再也不做了。” 许家的府门口,左右立着两个大石狮,檐下挂着火红的圆灯笼,夜色越发浓沉,远处传来街道上的叫卖声,模模糊糊,似在世界之外。 绰约的光影落在许知意脸上,她肌肤白的可怜,被灯笼照着,生出几分靡丽之感,在某个瞬间,竟然美的叫人有短瞬的窒息。 赵娇娥目光幽暗,努力压下去的那股不甘与妒恨,悄无声息的在眼底重新浮上来。 许知意扫过来时,她忙尴尬的笑笑:“姑娘。” “夫人。”许知意面上的表情很淡,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希望你记着今天说的话,害人不利己的事少做。” 自打楚宁去世后,她被抬成夫人,便在府上作威作福,多是她教训别人的,眼下被个小丫头教训,脸面上颇有些挂不住。 赵娇娥比许兮菀到底高了些段位,喜怒不形于色,闻言忙道:“姑娘说的是,对了,老爷在等着呢!咱们回府吧!” 在许逸申跟前,许兮菀没敢实说自己买了什么,只报了一两件东西,不过许逸申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问的都是许知意。 许知意认真应付着,提到了寿辰宴一事,道:“既然夫人回来了,距离父亲的寿辰宴也不远了,明日便操持起来吧。” 赵娇娥刚要答应下来,就听她又道:“夫人教教我便是,这次的寿辰宴,爹爹已经应允,由我来负责,遇到不懂的,还要问夫人。” “是。”许逸申当她是小孩,心血来潮,不忍令她不悦,说道:“夫人,娇娇有心,你便多教教她。” 赵娇娥还能说什么,自然领下这个命令,心中却丝毫不以为意。 许知意怕是三分钟热度,操持寿辰宴,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府上的人,多是听她的话,给不给许知意面子,还要听她吩咐。 到时候她若是叫人从中做点小动作,那小丫头自会知难而退,差事想都不想的就会重新落她手里。 她知道先前那大师一事,叫许逸申寒了心,在别院的时候,日夜盼着他的寿辰,就是想通过筹备此事,来夺回宠爱。 许知意想从中插一刀,实乃妄想。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谐,今天没少奔波,回到小南轩后,沐澡过后,没多会儿,整个小南轩都熄了灯。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发出孱弱的光,墙角绿树葱郁,静静的藏在黑暗中。 忽然,有一道身影迅速划过。 淡淡的光影中,那身影溜进了房间,不出片刻钟,就出来了。 整个小院恢复了平静,像是无事发生过。 夏天的清晨天亮的要早,枝头稀疏月影横斜,柔暖的阳光已然越过了白墙。 许知意睡得迷迷糊糊,醒来还有些癔症,唤来青果到身边伺候,就听见她疑惑的声音,紧跟着举着发簪到她跟前,问:“姑娘,您什么时候新添了这支发簪?这几朵珠花,还怪好看哩!” 第77章 两码事 许知意没见过这支簪子,至少在昨晚睡觉之前,都未曾见过,青果说是在床边找到的,她却沉默了小半天。 “收起来吧。”她说:“就放在妆奁最下面的那层。” 最下面那层放的都是些过时的、不值钱的首饰,可眼下这支上面的珠花,圆且大,色泽极佳,便知价格不菲。 青果不确定的问:“姑娘不戴吗?我瞧着这支倒是配你。” “不了。”她说:“不明来路的东西,我怕再生出什么事端。” 这下青果立刻警惕起来,她皱着眉,望了眼隔壁,低声说道:“是不是她们做的?”顿了顿又紧张道:“这发簪上会不会有毒?” 许知意失笑,说:“许是有可能的,若是真的,那便只能道你气运不佳。” 青果被吓唬住了,小脸耷拉着道:“那姑娘,我还有没有救?姑娘救我!”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敲了敲她的额头,叫她赶快把东西放好,又催着她上妆。 青果渐渐反应过来,瘪着嘴说些姑娘欺负人之类的话。 许知意今天要同赵娇娥学操办寿辰宴诸事,早早派人去说了声,收拾妥当后,便去了主院。 赵娇娥送许逸申出门,回来后瞧见她,客气的笑着称赞她有心,倒也没有推脱,把寿辰宴的流程与她说起来。 许知意在来之前,私下里曾思量过,写了些必要的流程,再听她讲,相差不多,将不足之处暗暗记下来。 其实流程好记,困难在于如何调动府上的人,叫他们老实的把事儿办好。 这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学的好的,成了善持家者,家旺福旺,学的差的,很有可能会毁掉一个豪门。 赵娇娥本意便是想让许知意知难而退,自然不会毫无保留的教出去,说完流程之后,就推辞还有琐事处理,让她有事再请教。 她的那点心思,生怕别人看不出。 许知意提都懒的提,便没有留她。 既是寿辰宴,势必要请宾客,往年办宴的时候,请了什么宾客都有册子记载,她差青山去寻赵娇娥要,顺便将办宴的账本也一并要过来,赵娇娥不敢明面上为难,都给了她,虽没什么话说,心里却觉得许知意真是作精,合着就她疯了几年的那样,还真能把这寿宴办下来不成? 她自是不信她有那个本事的,即便是有,也不会让她得意。 当家主母的人是她,许知意这丫头,不自量力的想借此一事,来同她抢吗? 赵娇娥断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她决定耐着性子再等等。 若是过了两天,许知意闹着不办了或来求她帮忙,她便顺手将差事揽过去,好叫许逸申也看看,府上没有她操持到底不行。 若是许知意还真支棱起这档子事,那她倒颇起了些兴致,想瞧瞧她能不能好好办完这差事! 谁知等来盼去的,人家当真还做的有模有样。 据说拟了宾客帖,还叫了往年负责过的一些下人谈话…… 赵娇娥眼睛渐渐眯起来,她是想叫许知意认清,谁才是家中女主人,可之前的教训实为深刻,此番自是不敢莽撞,被迫着仔细打算。 夏日愈盛,蝉鸣不止。 在许逸申的寿辰宴之前,陆府公子订亲宴先来到了。 许家收了帖子,许逸申不敢怠慢,小门小户能得此良机,他自是相当重视的,两天前就再三念叨,叫她们届时好生打扮,话里话外攀附巴结的意思,就差明摆在脸面上了。 可真到了这一日,许知意反而叮嘱青果,同往常一样,扑个淡妆便可。 青果不解的说:“姑娘,今日去陆府的,都是些有显赫家世的,其中不乏好多年轻公子,不好好打扮打扮……” 许知意笑道:“我只要衣裳整洁,妆容得体,便不会丢脸,又何必去做那花枝招展,艳冠群芳等劳什子的事。” 今天是董家千金的订亲宴,她必然会盛装出席,作为宾客,尤其是出身还不高的她,越是装扮,说不定私下越是会被人当成笑料。 任何事情,野心过于昭昭,就会显得吃相难看,丢人现眼。 青果不知道许知意是什么时候偷偷变好看的,就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脸上的那些婴儿肥慢慢的消失了一样。 明明还是看起来一样的五官,妩媚灵动的眸子,挺翘的小鼻,还有微微勾起的樱桃唇,但为什么,就是觉得比之前要好看些许? 老一辈的婆子们总说女大十八变,想来定是如此。 她给许知意梳妆打扮,又换好衣服,一行人在门口集合。 许兮菀见到她之后,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意,旋即消失了不少,不知哪儿来的脾气,自个先钻进了马车。 许逸申今天只想着好好结交达官贵人,顾不得许兮菀闹脾气,招呼许知意上了马车,便奔着陆府出发。 陆府在京城地位卓然,单单是府邸,就足足占了整整一条街。 他们在西头停下,说是往里面没有位置了,许逸申跳下车看了看,心下着急,道:“看来还是到晚了些,旁人都来这般早?” 陆家上次办喜还是在四年前,新来官员都等着攀附的机会,虽说陆家不敌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哪敢轻视? 许知意跟在许逸申身后,乖巧的亦步亦趋。 往里面走的深了些,人便跟着多了起来。 她稍稍抬眸,入目倒是些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们,有些眼熟的面孔,大多都是不认识的。 想来京城不算小,名媛淑女也不计其数。 小厮看过帖子,客气的将他们往府上带,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许逸申和她们分开。 许知意和许兮菀,和其他未出阁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她们的桌子,与主院里的那些,用几张屏风隔开。 女孩子们在一起,说的话绕不开今天的定亲宴。 有羡慕董北萝的,也有对此不以为意的,说董北萝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家世,还有对此事抱看好戏态度的,说订亲和成亲是两码事。 许知意扫了众人一眼,都是恨不得将全部家当穿在身上的,珠光宝气,看的眼睛还有些发疼。 她淡笑着摇摇头,举起茶杯抿了口,谁知不期然的瞧见朱红长廊下,有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唔…… 茶水滚烫,且她被吓到,险些吐了出来。 第78章 望有自知之明 滚烫的茶水穿喉而下,顺势灼烧着心肺,许知意面色微变,用帕子擦拭嘴角,余光朝着长廊处瞥去,那人居然还在。 他不似陆廷野那般,目光凛然而具侵略性,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叫她喘不过气,但她从陆景丰的目光中,看出了厌恶与不满。 许知意想不明白,她未曾招惹他,他又何必远远甩脸色同她看? 难道还在计较她隐瞒身份上酒楼一事? 应该不太可能。 去琉璃湖赏荷,她便暴露了,他那会儿就认出了她,时隔了这般久,才秋后算账的话,的确说不过去。 陆景丰好玩,花名在外,都说他是纨绔,可没听说他对谁抓着不放的。 思来想去,许知意仍是不得解,心道陆家的人,日后见了,还是躲着为好。 他们来的早,距离正式开宴还有些时候,同桌的姑娘们还在说着,话题自然是换了好几拨,她与许兮菀不同,不参与,只静静的听。 许兮菀偶尔会朝她看过来,心中暗道她小家子气,这么好个结交的机会,居然干巴巴的杵着跟个木头桩一样,蠢就是蠢。 许知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回可长了记性,没立刻往嘴边送,不等茶水放凉,就有个小厮跑过来,低声说许逸申找她。 别看许兮菀和别人打成一片,人一直留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这会儿忙问道:“爹爹找她做什么?怎生不找我?” 小厮被问的面上尴尬,笑着回复:“这小的怎能知晓?姑娘,咱们快去快回?” 许知意说了声好,缓缓起身。 她今日上了淡妆,本就五官艳丽,淡妆也要比同桌的不少人扎眼,方才坐着,还略显低调,这会儿起身,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十四岁的姑娘,身段抽条的好,该长肉的地方是一点没少,不该长的地方也是丁点没长,单从身材来看,尽得老天爷的宠爱。 长腿细腰翘臀,明蓝正色的衣裙,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勾人的地方,视线顺着往上,那张脸才最让人惊艳。 要说她是美人,没有人会同意,她和西凉的偏好审美大相径庭,可要是说她丑,却也不客观。 她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顶着这么一张脸,就叫人觉得比园子里正开放的花还要娇还要艳。 窈窕姑娘款款离开,只留下一众追随而去的视线,人都不见了,仍不舍得收回。 从主院出来,上长廊,长廊曲折,两侧花坛里面的花草蔓延过来,蓝色衣裙经过,扫掉一些摇摇欲坠的花。 小厮带着她越走越远,身后的热闹渐渐被抛下,眼瞧着这似是往内院走的方向,许知意心中生起疑惑。 她停下来,平静的叫住小厮:“父亲没有找我,你要带我去见谁?” 被猜中之后,小厮丝毫不慌,笑眯眯的道:“姑娘莫怕,是我们四公子找你。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话音未落,拐角处飘出一角衣料,许知意看过去,见到了陆景丰那张脸。 平心而论,陆家人模样生的都俏,各有各的特色,不过有陆廷野珠玉在前,陆景丰典型的俊俏世家公子模样,顿时逊色了。 他还带着些许的稚气,与陆廷野身上溢出来的野性,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许知意福身行礼,道:“四公子好,您有何事,不妨直说。” 这是两人私下里头回见面。 要不是为了陆廷野,陆景丰才不乐意见她。 他自是看不上这般俗气的相貌的。 既然许知意都催他长话短说,他并不想过多逗留,引人生疑,轻咳了声:“我先同姑娘讲个故事。” “好。” 她摸不透他的意思,安静的垂眸聆听。 长廊之外,骄阳盎然,白色的光,与碧色的树,还有少女明蓝色的衣裙,颜色美不胜收。 陆景丰缓缓开了口:“从前街道上有个长相丑陋的乞丐,满脸都是麻子,丑是真的丑。有一天,热闹的街上停下一辆马车,恰好就在乞丐面前,从车上下来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妇人生的貌美非常,肌肤白皙,五官精致,乞丐一下子就看痴了。” “乞丐的目光,引起了美妇的注意,她朝着乞丐看了好几眼,乞丐自然也注意到了,心脏狂跳不止,忍不住的想‘她是不是看上了我’‘那女人是否也被我吸引’,想入非非之际,目光中的那位美妇,竟然真的朝他走了过去。” 许知意听得很认真,她想,陆景丰应该是想借这个故事告诉什么,所以认真揣测着。 “美妇在他跟前停下,对他说‘明日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到府上去坐坐’,乞丐欣喜若狂,次日好好的洗了脸,还整理好衣服,连头发都梳理的一丝不苟,这样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完全露了出来,乞丐不以为意,到了时间,果然来了一辆马车,他坐上去,顿觉舒服,再度不禁幻想,想着以后会借此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做乞丐了。” 许知意问道:“然后呢?” 陆景丰笑着说:“乞丐到了美妇的府邸,发现果然家中有钱,他被领到了正厅,尚未坐下,就见美妇带着一个小女孩出来,小女孩看到他,顿时哭出声来,便听美妇讲‘你若是再用手去抠脸上的水痘,长大后便会像他那般丑’,乞丐以为有机会能搭上富贵,殊不知在富贵人家的眼里,他只是个丑陋的笑话罢了。许姑娘,我的故事讲完了,不知你有何感想?” 他毫不掩饰厌恶与鄙夷之情,话虽是客客气气的,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挑剔又轻蔑,令人难堪。 许知意跟着缓缓笑出声,藏在袖中的指甲掐着葱指,说道:“是个好故事,贵公子若是无事,我便回去了。” 他身世显赫,的确可以不尊重她,但并不代表,无缘无故她就要把脸贴过去,让人家羞辱。 曼妙的女子转身就走,陆景丰沉沉的盯着她看,忽然在身后说道:“许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陆家不是你能攀附的,先前你哄着我三哥着了你的道,是有点小聪明,但是,我三哥是什么人,也是你能配的上的?若再有下次,不光是我饶不了你,整个陆家、以及京城董家都饶不了你!识相的话,你便歇了那些歪心思,否则到时候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许知意想笑,事实上她也笑出了声,声音不大不小,落入陆景丰的耳朵里,让他一阵莫名其妙。 他想叫住她问个清楚,然而那女子宛如脚底生风,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 第79章 为什么要哭 许知意心中烧着火,浑身都不畅快,她走的飞快,像是有什么东西追着一般。 陆景丰方才的那番话并不算轻,字里行间都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他看不起她,坚定认为是她引诱的陆廷野。 委实可笑。 事情真相如何,没有人去探究,只会一味因为身份原因,就断定是她在妄想攀附。 许知意觉得委屈,得知陆廷野要订亲时候,以至亲手将他推的更远时,都没这么委屈。 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忍了许久的泪大有向外奔涌的趋势。 不能哭。 为什么要哭? 哭了不就正中他们的下怀吗? 哭了不就承认是自己错了吗? 她紧紧攥着拳头,使劲儿吸气,直憋的两眼发酸,仍不肯松懈,明明四下无人,即便哭出来也无碍,她却像在进行无声较量。 仿佛眼泪不流出来的话,这场战争就是她赢了。 正蓝色的长裙,在朱红色的长廊中飞起又落下,灵动婀娜的少女疾行向前,她狠狠瘪着嘴,浑然未曾注意到,不远处阔步走来一人。 那人先看到了她,随后立刻停下。 男人双眸沉沉,听福泽说看见四公子喊了许姑娘,知晓陆景丰不会说什么好话,马不停蹄的赶来。 陆廷野抿了抿唇。 他不止一次看见许知意落泪,以前她时常在自个跟前示弱,做戏时两只眼红通通的,噙着的泪珠儿晶莹似雨滴,看得他浑身如火烧。 此刻这般远远的望着,她的眼睛清明,只有向下压的嘴角能泄露她的情绪,他却敏锐的察觉到,她在哭。 心里闷闷的慌慌的,有什么东西飞快的要逝去,而他清楚自己抓不住。 陆廷野恨极无能为力的感觉。 在被安排成亲一事时,他就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坐到高位,坐到谁都无法忤逆的位置,然后娶自己最想娶的人,谁不同意就杀了谁。 此时此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涌上来。 他微微收起拳头,看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撞进他怀里。 陆廷野立刻伸手揽住小人儿,眼眸微垂的看向她。 许知意沉浸在思绪中,她以为宾客都该在前院,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人,撞的力度不小,导致人都是懵的,直到腰上被股大力拥住,她才愕然回神,一抬头,对上了双熟悉的眼眸。 几乎是瞬间,她挣扎着退出来。 被填满的怀抱,骤然空了,他的心便跟着空了。 陆廷野还未来得及说话,许知意便绕开他,径自要离开。 他眼眸微沉,拉住了她的腕,不出意外的被甩掉,他动作迅速再去拉她,这次没让她逃脱。 凉凉的嗤笑声响起,许知意退回他跟前,微微扬眉,水雾迷蒙的眸子里,浮现着他的倒影。 陆廷野垂眼瞧她,说道:“他同你说了什么,你莫要放在心上。” “公子说话便说话,何必动手动脚。”许知意接着道:“公子丰与我不过讲了个故事,没说旁的,再者便是说旁的,又与公子有何干系?” 她扯了扯手,道:“烦劳您松开。” 陆廷野一直都知道她的牙尖嘴利,伶牙俐齿,他自认是心狠的,但她发起狠来,字字诛心,句句如刀,直往最柔软的地方扎。 他看着她冷漠又倔强的模样,刚想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董北萝的声音。 “阿野,你在这里吗?” 许知意冷笑了声,拽回被捏着的胳膊,再也不停留的离开。 她撞上了董北萝,二人不熟,她也没有行礼的心情,脚步不停,只当没看到,如风般一闪而过。 董北萝抿了抿唇,心里暗恨,她在陆家府上是有人的,陆家提出婚约一事太过突然,她便私下叫人打听是何原因。 直到两天前才得知,是与许知意有关,要不是为了阻止陆廷野胡来,陆钏海只怕还是不会同意陆董二家联姻。 虽说许知意的出现,间接促成了她的好事,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陆廷野怎么会喜欢那种女子? 她苦苦求而不得的,凭什么她那么容易就得到? 一个微不足道六品小吏家的女儿,也敢和她抢男人? 今天许知意出现后,她就一直在盯着她,知道陆景丰与她见面,也亲眼看到陆廷野对她有多上心。 她没法再放任不管。 董北萝调整情绪,继续顺着长廊走,绕过个拐角,便看见陆廷野还立在原地。 她走过去,笑道:“阿野,筵席要开始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刚才瞧见了许家大小姐,她来这里做什么啊。” 陆廷野没回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饶过她往外走。 董北萝咬了咬牙,勉强挂着笑追上。 筵席正热闹,该来的几乎都已经到齐,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盛夏时分的日头一点都不含糊,不过即便晒,众人也很热情。 许知意穿过人群,回到座位上,许兮菀在旁边嘀咕:“去这么久?你该不会还跑去别的地方了吧?方才我就瞧见爹爹了,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我告诉你,这可不是咱们许府,乱跑跑岔了路,仔细丢人!到时候连累了许府都跟着出丑,看你怎么办?” “这不回来了么。”许知意低声道:“你的脸皮子保住了。” 许兮菀哼声,还欲说什么,便见陆钏海和董郡贤出现了,她赶紧闭嘴。 订亲流程没出什么差错,她们这个位置不是最佳惯常角度,加之有屏风隔着,只能瞥见隐约的身影,不过掌礼的声音嘹亮,字句都听得真切。 “公子野这算是有婚约了,可惜配给董北萝了,咱们没想的了。” “董北萝感天动地,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之前不是一直都不同意的吗?怎么这次点头应允了?” “不同意能怎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是陆柱国掌家,他若不听就是不孝。要真说起来,还算是公子野高攀了,他之前在军中算是有实权的,但如今回到京中,领了个闲职,像是升官无望,咱们西凉近些年都主和不主战,他回不到军营,前途堪忧,所凭仗的,无非就是陆家祖辈的荫庇,董家日后未必不强于陆家。” 这话说得刻薄,也是实话。 陆廷野从小就混在军营,打过几场神出鬼没的胜仗,直到现在都被街头巷尾的当成故事在传。 他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材料,眼下非要给他安个闲职,可不就是废了么。 说好听点,称呼他一声三公子,说难听点,以后谁知道是人是鬼呢。 第80章 把她锁起来 许知意没什么胃口,天儿太热了,心跟着发闷,她放下筷子时,许兮菀多看了眼,说道:“你做什么?又要跑哪里去?” “这里有点晒。”她低声问:“等下应是无事了吧?” “应是无事了,只怕爹爹还要在这边饮酒说事。” 许知意点点头,对她道:“那你继续吃,我先回府了,有点不舒服。” 这种筵席,她们说到底来不来都无所谓,一般都是用过午宴便可自行离开,但多数都不会这么做,尤其是出身小门小户的,毕竟能够见到达官贵人的机会比较少,有半分机会便会努力抓住,趁机攀谈结交,以待来日这些人脉能够派上用场。 许兮菀觉得她蠢,并不想提醒她,于是说道:“多事。你要是回,等下别大张旗鼓的,现在都没人走,给人留话头就不好了。” 许知意已经走远,不知道听见没有。 陆府祖上曾是太师,这座院子就是那会儿赏赐的,主院特别大,到处都有摆桌,许知意从廊下走,尽力避开视线。 她看到小厮陆续端着托盘从此经过,阵仗颇大,便稍稍侧身,小厮们瞧见她,识相的纷纷让路。 许知意稳步穿过,突然,有个小厮哎哟叫了声,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锅滚烫的汤泼到身上。 场面大乱。 黏糊糊的汤汁沾满了衣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看的,要不是她长得还算高,只怕现在头脸都难过此劫。 小厮吓的连忙跪地,其他小厮更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混乱中有人走过来,见状忙走过来,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实在是我们陆府招待不周,姑娘,你先随我去收拾一番吧!” 许知意只觉今天倒霉,似乎和陆廷野搭上,总是没有好事,他欺负她就算了,他的家族也欺负她,现在连家仆都欺负她? 她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新衣裳,无数的委屈一并涌上来,泪水在眼眶打转。 那丫鬟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姑娘?姑娘?实在对不住,您的衣服没法再穿了,您还是先随我去搭理搭理吧!” 她说的没错。 这副样子,断然是不能见人的,本就名声差,再这样跑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疯又犯了,那多日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 是要好好整理番,尤其是在陆家的地盘上,他们看不起她,她若是再丢丑,更要被当做笑谈。 “好。” 那丫鬟许知意没见过,但听说话,还有对陆府结构的熟悉,她只当是陆家的人。 衣服上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味道,许知意只觉反感,见走了许久,还没到,观四周,才发现离人群很远了,像是往内院方向而去。 “要去哪里?还需多久?”她问道。 “马上就到了,奴还需去找五姑娘借衣服,故而要到内院去,姑娘莫慌。” 不出片刻,果然进了内院,丫鬟脚下不停,许知意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只粗粗打量着,陆府内里确实比许府好看太多。 她以前只在陆廷野的院子待过,且都是晚上才到,从未见过白日的景象。 又走了几个长廊,转了几个弯,许知意被汤汁浇的衣服,都快干了,她忍不住道:“还没到吗?” “就是这里。” 丫鬟回头笑着,招招手,立刻有两个小厮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气势汹汹的朝她走过来。 许知意直觉不对,反应过来便要跑,丫鬟叉着腰发令:“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两个小厮都是练家子,许知意比不及,很快被追上,脖子上传来针钝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昏过去。 那丫鬟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指挥道:“快,把她扔到那个废院子里!” 一行人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不敢耽搁逗留,把许知意装进麻袋后,扛起来就赶路。 他们把许知意扔到废院中后,出来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才赶紧做贼般的散去了。 谁知就在走后没多久,有一道身影,慢条斯理的走出来。 他手中捏着把折扇,模样自是倨傲淡漠的。 司征尘早就听说陆家这宅子不错,有此机会,加上也没人敢拦,他就到处走走,一直从前院直入后院,谁能谁敢奈他何? 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这处荒废的院子。 他本欲转身离去,不巧听到了脚步声,听着很是急切,想着兴许会看场好戏,便侧身躲了起来。 司征尘这么想着,重新踱到了废院门前,门上了锁,墙有三米多高,他抬头瞧了眼,不以为意的嗤了声,纵身便跃到了墙头上。 他蹲在上面往下看,麻袋里的东西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活。 将人丢在这种多年都不会有人来的院子里,可见心思歹毒,怕是想要弄死人。 和谁结的仇? 天大的仇能有他的仇大吗? 司征尘捡起个小石头,照着那麻袋砸去,没动静。 他在想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呢,他可没有活佛心肠,想着顺手做个好事,他从来就不是好人,不杀人便是做好事了,妄论要他救人。 骂名在外的五皇子,救人成何体统。 要不…… 他跳下去给麻袋里面的人补上一刀,看他痛苦,看他挣扎,他若是求饶,他就再给他一刀,他若是求死,他就偏不要他如意。 好主意。 司征尘想想就觉得有趣,他哼着小曲儿,轻而易举的跳了进去,绕着麻袋走了一圈,用脚尖踢了踢。 “死了没?” 未有回应。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软剑,居高临下的看着麻袋,抬手一挥,麻袋被割开,露出张白净安详的小脸。 哟。 司征尘挑了挑眉,居然是个姑娘,皮肤这般白,模样这般楚楚可怜,那他就更得多给她几剑了,她一定会哭着求他的。 女子哭起来很是麻烦,他最讨厌女子哭,她们一哭,他就想杀人。 今天这个若是哭闹的话,为了防止把人引过来,他就只能先割了她的舌头,再看她慢慢的挣扎着绝望的死去。 第81章 痛快点 许知意是被僵醒的,手脚都用绳子绑着,动弹不得,甫睁开眼,正对头顶大太阳,她顿觉口干舌燥。 昏迷前的事情,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知道自己现在正以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但眼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哪里。 她缓缓转动脑袋,环顾四周,看到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是座废旧的院子。 是在陆府,还是已经被运出了陆府? 她一时拿不准,不禁又看向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心下豁然开朗。 被打晕的时候,正是太阳正当空,眼下微微有些西沉,想来时间不算久,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还在陆府。 只是,陆府会有这般废弃多年不加修葺的院子吗? 若是被运出陆府,也并非毫无可能。 不管怎么说,现在先将捆绑她的绳子解决掉,才是正经事。 许知意深吸口气,缓缓动了动腿脚,她借力翻了个身,原本正脸朝上的姿势,现在侧了过来,她抬眼,意外看到一双乌黑的靴子。 靴子看起来很长,是男人的样式,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 许知意抬起头,那人立在光中,从她这处看过去,只觉他身材高大,但有些许的瘦弱,五官背光完全看不清楚,甚至连轮廓都是模糊的,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或许,从方才她醒来后,男人就在观察她。 许知意后背慢慢爬上一层汗。 她不知对方的来意,是敌是友无法辨别,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两个人莫名陷入了僵持。 她不开口,对方也不开口,他好像很有耐心,不疾不徐的陪着她。 盛夏时分的太阳是真的毒辣,不多时她便感觉到小脸被照的似要烧了起来,许知意眯了眯眼睛,败下阵来。 她轻咳道:“麻烦你个事。” 司征尘挑了挑眉,嗤笑出声,他懒洋洋的拖长了音调,说道:“原是个会说话的,我还当是哑巴呢!” 这声音竟然有几分清亮,算得上好听,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倨傲森凉,不知怎的,让人想到了盘踞在暗处的蛇。 许知意下意识感到不舒服,但此刻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解开?” “那你可麻烦错人了。”司征尘真觉得稀奇,从小到大,还是头回有人指使他的,他虽没有把恶人二字刻在脸上,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吧?莫不是他这段时间没杀人,竟被人觉得瞧起来像是个慈眉善目的佛了? 对方的回答,让许知意心下微沉,她低低的道:“抱歉。” 求助不能,还是要靠自己。 她试图坐起来,无奈捆绑的绳子太紧,试了两次都未果,她略觉懊恼,正准备再次尝试,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肩上。 她看着那只脚的主人,眉头皱起来,不是很明白。 许知意自问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况且,他看起来像是矜贵之人,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不该与她相识,既不相识,谈何结仇结怨? 刚才起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她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司征尘踩着她,脚下微微用力,她感到疼痛,不悦的道:“公子是何意?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折磨人?” “谁说无冤无仇就不能折磨人了?”司征尘半蹲下,手中把玩着那把软剑,不咸不淡的问道。 这么热的天里,他总能保持很清爽,没有出汗,没有半点异味,甚至举手投足间都带来凉爽的风。 他离得近了,才粗粗打量了下这个女人。 她方才昏睡的时候,模样看起来恬淡乖顺,此刻睁开眼,那双眸子颇为勾人,翘鼻小唇,生的像只狐狸精。 西凉女子容貌以寡淡为美,多年来,他见到的几乎都是素净的姑娘,还是头回见艳成这样的。 俗是俗了些,可莫名带劲。 司征尘隐隐兴奋起来,他见她好像生气了,小脸紧绷的样子更是成功取悦了他,他将脚又用力了些,道:“这下不就结仇了吗?” 许知意看着眼前的人,不能以寻常人的逻辑来推理,索性不再理他。 她不理他,司征尘顿觉无趣,抽出手中的软剑轻轻放在她脸上,本以为会看到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毕竟没有人会不在乎容貌,谁知道她只是觑了他一眼,说道:“要动手便痛快点。” 短短时间里,这女人不止一次的打破他的认知。 她凭什么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凭什么不求饶?凭什么生死都在他手上还这般淡定? 装的吧。 司征尘自是不信女子有如此胆量的,啧声道:“你以为我要杀你?错!那你想错了,我要先划花你的脸,然后再一刀一刀的扎在你身上,这将是个美妙的过程,你好好享受吧。” 他在等她求饶,等来的只是她沉默的闭上眼睛。 司征尘以为她是在故作淡定,手上用力,贴在她脸上的软剑,当真在白皙的脸蛋上划破了皮,一道浅浅的血痕瞬间浮现。 闭着眼睛的女子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司征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轻笑出声。 有意思。 碰着个有意思的女人,和之前见到的都不同。 留着吧。 说不定日后会带来惊喜。 他收看到那脸蛋上的血迹,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软剑在手上打了个圈,然后照着她刺去,她偏过头,手上的绳子被割断。 许知意这才睁开眼,旋即动作麻利,撑着自己起身,开始解脚上的绳子。 司征尘哼笑了声,问:“你怎么不同我求饶?” 许知意没有看他,说道:“你若是执意想杀我,我何必求救,求救不仅丢了命,还会丢掉尊严。” “尊严比命重要吗?”司征尘问。 许知意站起身,勉力稳住身姿,才回答道:“命比尊严重要。” “那你为何不求?” “因为你不会杀我。”许知意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玉佩,说道:“殿下。” 司征尘失笑,他看了看腰间挂着的玉佩,那是身份象征,他但凡出门就会戴着,倒是没想到,让她认出来了。 许知意郑重其事的朝他行礼道:“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她说的是不杀之恩,而不是救命之恩。 司征尘扬了扬眉,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第82章 下次不一定好运 许知意会认识司征尘腰间的玉佩,并不是偶然,她近来有意结识人脉,自然会对京中每个人进行了解。 上次在马场上见过司征尘,但距离远,她未看清长相,后回到府上,叫青山去打听,才辗转得知每个皇子的腰间玉佩模样。 所以一开始见到司征尘,她并没有认出来,后来注意到腰间的玉佩,才笃定他的身份。 关于司征尘的传言,她听过不少,听得最多的,是他为人很疯,没来由的疯,喜也是怒怒也是喜,行事夸张且毫无规矩。 就像上次在马场上一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明目张胆的对着太子司宇珩发难。 要不是陆廷野当时急中生智的应对,只怕堂堂西凉太子爷,就会被他挤到马下,发生意外! 他毫不掩饰对太子的敌意,是真正嚣张到目中无人的地步。 虽然很不想和他产生交集,但眼下确实还要依靠他。 烈日灼灼之下,她被晒得满头大汗,感觉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然而如何跳到墙头上,她还是没有找出何时的办法。 三米多高的围墙,没有梯子,连块像样的大石头都没有,她是死活都爬不上去。 许知意找了两圈都没看到狗洞,只好仰头看向墙上坐着的司征尘道:“殿下,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可以。”他答应的很爽快,说道:“但本王有条件。” “殿下您说。” 人必须得认清当下所处何等情境,事到如今,想出去就要求他,不然就被困在这里,等死,或者等着人来救。 后者她是不敢指望的,她离开筵席之前,曾对许兮菀说过要提前回去,若是回府没看到她,以许家的门户,哪里敢来陆家寻找。 说不定她被丢在这里,是陆家的手笔呢。 陆廷野为求娶她被关好几天,而后被迫与董北萝订亲,陆柱国兴许对她已有所想法,借此给个教训也不一定。 便是她死在这里,对根深蒂固的陆家来说,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谁叫她命贱,只是个区区六品官员家的女儿呢? 司征尘的条件,是许知意始料未及的。 他把她从废旧的院子里带出来,之后,还差使小厮带她去换了衣服,再之后,到底是五皇子,二人一路畅通的出了陆府。 她跟在身后,不敢问去哪儿,只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若是问话,她便答话,若是不问,两个人就齐齐沉默。 放在之前,甚至放在今天上午之前,她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会跟着那个朝堂上搅弄风云的五皇子逛京城。 这位心思难测的皇子,委实是个奇怪又奇妙的人。 他领着她逛到护城河,看着幽静的河水,突然道:“若是在护城河外圈挖条深壕,里面插上尖刀,以木板覆其上,再上土壤做伪装,定能大挫进攻的敌人。” 说完他兴奋的笑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许知意只听便觉得场面极其惨烈血腥,可她偏过头去看,他眼睛都在冒着嗜血的光。 京城中有鼓楼钟楼,从护城河过来,他带着她上鼓楼。 鼓楼很高,从上向下俯视,街道上的行人都变得十分渺小,远处不知何时已变成夕阳,正慢慢的往下沉。 司征尘笑盈盈的对她道:“若是我做了皇,哪些老臣不听话,我就把他们挂在这里,一个不听话,就挂一个,一群不听话,就挂一排,到时候你想想那个场面,哈哈!太好看了!” 许知意很确定,这就是个疯子,还是个狂妄的喜欢幻想的疯子。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未来日子还长的很,即便有个意外,储君已立,是当今太子司宇珩,何时能够轮得到他来坐那个位置? 她敷衍的垂着睫毛,只当没听到,况且她很清楚,司征尘同她说这些,也是笃定了她不会乱说出去。 毕竟这种话,不管是说话的人还是听到的人,都要被砍头的。 许知意陪他一直到暮色四合,司征尘看她两条腿似灌了铅,忍不住哈哈大笑,才大发慈悲的放了她。 “回去吧!” 她如获大赦,连声道谢后,才赶紧往府上赶。 许知意到家时,先回小南轩,青果已经回来了,瞧见她之后,是又惊又喜,忙询问她去了哪里,还问为何换了衣裳。 她说了一半的真话,道自己被打晕扔进了废院,后来花了一些功夫才跑出来的,不想狼狈回府惹人遐想,便去置办了一身新的。 青果不疑有他,许知意便问,许逸申等人是否回来了。 “刚回来,二姑娘说你早走了,还问我为何还在门口守着,是没瞧见你么?”青果机智的挑挑眉,尽显得意,说道:“我忙帮姑娘圆,说您确实先回来了,之所以还留我在陆府,是担心老爷醉酒,便让我帮着照顾下。” 许知意见她还算有脑子,真心诚意夸了句。 “二姑娘闻言,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句,说您真贴心之类的。”青果又道。 许知意能够想象许兮菀那模样,不以为意的道:“不必理会她。” 府上真正应当忌讳小心的,是赵娇娥,至于许兮菀,心思不至于多歹毒,是个没脑子的,倒是很容易被教坏。 青果看许知意坐在镜子前发呆,小心的问:“姑娘,您说您今天在陆府上发生这种事,会是谁做的?会是隔壁做的吗?” “不会。”许知意很笃定。 许兮菀怎么可能买通陆府的人替她做事?她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脑子。 至于赵娇娥,更不可能,她才从别院回来,鉴于之前有过前科,她再出任何事,许逸申都会怀疑到她头上,至少近段时间她会老实。 青果不解:“不是隔壁,那会是谁啊?姑娘,咱们近期与谁结仇了吗?” 许知意心中有几个猜测。 不可能是陆廷野,但一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兴许是陆景丰,毕竟他今日说的那番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借此事来给她警告,是有可能的。 兴许是陆柱国,以他的权势地位,是决计不会让她成为陆府的污点,可既已经与董家订亲,她自知无望,又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想到这里,许知意脑海中还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貌美的脸。 会是董北萝吗? 今天她与陆廷野在长廊上发生的事,她若是都看到了,怀恨在心,那嫌疑是很大的。 许知意想归想,但很清楚,这件事将再也不会查到答案,以后尽量小心吧,今天恰逢有司征尘,下次不一定这么好运。 第83章 委屈 许逸申听说她不舒服提前回府,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小南轩,见到她无恙,小声叮嘱了几句,便不再逗留。 他浑身都是酒气,想来喝了不少酒,许知意见他眼睛通红,走路都有几分踉跄,还牵挂着她,心中有了几分感动。 她催着他赶快回去休息,又问用不用煮点醒酒汤,许逸申连连摇头,单看着她的这张脸,令他想到了撒手人寰的妻子。 许逸申赶在老泪纵横之前,离开了小南轩。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许知意足足半晌没动。 青果感慨的道:“奴婢还没看到过这般的老爷呢,方才…方才似是……” “你去煮碗醒酒汤,等会儿送过去。”许知意吩咐,转身进了屋子。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青山打听到的,还有青果讲述的,令她对许逸申的了解又多了些,对他的情感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许逸申与她娘楚宁应当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而结合成的夫妻,可惜楚宁娘福薄,命算不上好,生她的时候大出血险些没活过来。 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大夫却说再也不能生育,楚宁一直遗憾没能添个儿子,便催着他又纳了房妾室,这才有了赵娇娥过门儿。 许逸申不大喜欢赵娇娥,去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尤其是赵娇娥也生了女儿之后,他就更少去了,只一心扑在给楚宁调养身体的事情上面,当然,期间因着楚宁,对许知意也很是宠爱。 在许知意六岁的时候,楚宁又怀孕了,次年生下来一个儿子,许逸申很高兴,起名叫许邕。 楚宁身体本就不好,许邕生下来之后没多久,她就重病在床诸事无法自理,许逸申要去上朝,赵娇娥便主动揽起照顾楚宁的差事。 再好的大夫、再好的药,都无法挽回一个要死的人。 楚宁本就为强弩之末,大夫们对她的情况束手无措,只能用药吊着,即便如此,她还是如枯萎的花一样,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那时候还是婴儿的许邕,不知为何,开始日夜啼哭不止。 赵娇娥说可能是病气吓住了孩子,提议让楚宁到别院去养病,再之后,楚宁去世了,许逸申为此曾一度颓废,日日饮酒。 他的确后来对许知意不算好,但如今见到她日日好起来,他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担忧是真的,关切也是真的,喜欢更是真的。 虽然他有许多许知意看不惯的小毛病,但对着这份加之到她身上的沉沉感情,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许知意让青果去煮醒酒汤,自己卸妆沐澡。 盛夏的晚上,蝉鸣声不止,让寂静的夜晚,多出几分嘈杂与热闹。 许知意微微皱眉,白日用绳子捆绑的手腕脚踝处,果不其然起了淡淡的淤青,她轻轻的揉着,思绪不由飞走了。 真要说起来,今日的事情,令她此刻仍有些心有余悸。 她虽然可以不计较不追究此事,怕的就是想要害她的人,并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那般的话,麻烦就大了。 许知意不由觉得委屈。 她倘若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这般治理倒也无可厚非,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恶毒? 就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因为门第差异,她就应该悄无声息的死在灿烂阳光之下吗? 她已经将那份心情,悄然的压在心底,将它仔细收纳,他们还要她怎么做才肯放过? 先招惹她的人是陆廷野,先撩拨她的人也是陆廷野,此刻他倒是置身事外,还抱得门当户对的美人归,任由她一个人遭受这些。 陆廷野便是名副其实的混球。 许知意心中将他骂了千遍百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洗澡水早已凉了,夜风顺着窗户缝溜进来,她冷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回到屋子时,青果还未回来,她仔细擦头发,一开始还有耐心,到后来便擦的有些恼怒,使性子将巾子扔桌上。 房门在这时发出声响,她头都不回的道:“青果!快来帮我擦发!” 身后没有人回话,不过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许知意将巾子重新拿起来,半侧过身要递给来人,却在瞥了一眼后,慌张的紧着身上的衣袍。 她葱白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道:“你!你给我出去!” 陆廷野觉得眼睛刺的生疼。 莹白的肌肤,像是会发光似的,在烛光的照耀下,诱人的光泽若隐若现,露在外面的天鹅颈修长,精致流畅的下颚,还有…… 他视线向上移,落到那抹朱红的唇上,再往上是秀气的鼻,还有那双勾人的、吸人魂儿的水汽迷蒙的眼睛。 她喊他出去,但美色太过撩人,他两腿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般,一动不动。 “出去!”许知意注意到他的目光,慌的忙将衣衫穿好,警惕的看着他:“我数三下!青山!” “他被我放倒了。”陆廷野笑起来,淡薄又邪气,他若无其事的从她手中接过巾子,道:“我不想出去。转过去,给你擦头发。” 许知意满肚子火气,还伴随着浓浓的委屈,看到眼前的人,就想到今日所受的欺负。 她看着他靠的越来越近,猛然起身,用力的将他往后推。 “你走!”她骂道:“离我远一些!” 陆廷野猝不及防,但也只是退后了两步,就站住了,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然后上前,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腕。 瓷白肌肤上,落下的淡淡淤青,格外明显。 他声音冷沉的问:“怎么回事?”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现在又无辜的问她怎么回事。 许知意想要甩手,但被禁锢的太紧,她深吸口气,咬牙道:“不用你管。” “有药膏吗?”他心疼的问:“我帮你涂。” “公子莫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和公子早已无任何关系,你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那日,你我说的很清楚,我要的是正妻之位,现在你的正妻是董北萝,既然给了她,那就别再来找我。陆廷野,”她直视他的眼睛,用最尖酸苛刻的话去伤他:“你和董北萝的婚约是缓兵之计也好,是真的也罢,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若是我不呢?”他凑近了些,浓郁的酒气散开:“娇娇,这些话我不爱听,以后莫要再说。” 许知意抿了抿唇,深吸口气道:“今天是公子与董姑娘的订亲喜宴,我却被人装进麻袋里,扔到了陆家后院一座废弃的院子里。得亏遇上了五皇子,不然的话,恐怕现在我还被困着,说不定死了也有可能。公子不是问这腕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么来的,我已知自个与公子实不相配,万不敢奢想攀附,今日之教训已够深刻,公子若是想要我死,大可以继续同我纠缠。” 第84章 你是要嫁给我的 屋子里很静,她看到面前男人的模样,冷笑着将手抽了回来,重新坐回椅子上,若无其事的擦头发。 她的头发生的漂亮,乌黑又顺滑,巾子包住发丝,轻轻摩擦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许知意没再理会身后的人,却没想手腕再度被握住,巾子拿在男人手上,他半蹲下沉默的继续她做的事。 她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微微垂下眼睛时,热意上涌。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实在猜不透他,也懒得去猜,明明是愤怒的,一开口声音里满是委屈,倒像是嗔怨。 男人动作微顿,道:“我会去查,娇娇受惊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许知意冷哼:“查?查出来能如何?若是查到你父亲头上,查到你四弟身上,或者查到你未婚娇妻身上,你当如何?” “娇娇说如何?”他抬眸,目光在阴影中,看起来森凉森凉的。 许知意嗤笑着道:“我说如何你便能如何?左右不过是现在哄我开心的话罢了,你心中清楚,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做这件事,都是因为你,而并非与我有什么仇,与其让我说如何做,不如你以后莫再来找我,我图个清静安全,公子也安心的等着成亲。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旁人便是求都求不来,公子既得,便当珍惜。” 她的头发被擦干,陆廷野将巾子丢到桌子上。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她,许知意迎过去,看不大清男人的面容,但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陆廷野似乎喝了不少的酒,酒味缭绕,他其实气场很大,给人的压迫感十足,这般默不作声的看着人时,难免感到压抑。 “你总是将我往外推。”他闷闷的说着,用力一勾,将她拽起来。 许知意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觉天旋地转被他抱在怀中。 出于本能她抱住他的脖子,引得他发出声短促的笑声,道:“所得不是你,何必珍惜,况且,做戏之人,不必入戏。” 他将她丢在床上,整个人随即附上来,二人紧紧贴着,浓郁的酒气,虽不算难闻,但几乎令她窒息。 她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子,还能感受到隔着衣衫透过来的体温。 方才还没觉得什么,眼下顿时感到羞耻,她推他不动,男人厚重的像座大山。 许知意咬唇看向他,不知是被亲密的举动给羞的,还是因着他的行为给气的,总之小脸粉扑扑的。 陆廷野看的心猿意马,他撑着身子,没有压她那么实在,说道:“我那日送你的珠花簪子,怎么不戴?” “等下你拿走。”她皱眉,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道:“不过是送别人之余,才想到要送我罢了。” “胡说。”他立刻否认:“是觉得只有你适合,才买来送你。” “若不是那日我在首饰铺子撞到了你和董北萝,你会买给我?”她不解气的道:“说什么做戏之人不入戏,只怕你早已入戏,还来捉弄我!你起不起?你不起的话,休要怪我过分!” 她气鼓鼓的瞪着他,陆廷野爱极她那双眸子,明知此时不合时宜,还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他伸手捂住了那双叫他热血沸腾的眼睛,说道:“我今日便就是不起,你若想咬,便咬吧。若是想打便把吧,左右我不会动弹。” 许知意生闷气。 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气息干燥而具有侵略性,和他的人一样,紧贴的身子很沉,又莫名的给了她安全感。 她深吸口气,幽幽的道:“你我现在这般,又算什么呢?” “我若是在军营中遇见你,有军功在身,可以同皇上要了你,圣上赐婚,谁也无法说些什么,但前些日子……”他似乎不愿意多说,他因被参了本,连将军的身份都丢了,这种耻辱的事情,怎么愿意令她知道,他只是道:“过两日我去太子处做事,等到合适的时机,便跟太子提你我之事。至于我和董北萝的婚约,我自有办法解除。” “等?”许知意闷声道:“我为何要等你。你空口便要我等你,凭何?我不会等。” “那便不等。”他说:“你想去见见别的男子,便去见,我由得你挑,至于他们。”他笑了笑:“想见我看上的女人,也得有命才行。” 许知意捶他,可她哪里有力气,绵软软的,更像是在撒娇。 她到底是被他气的没办法,只能低低的道:“你怎这般霸道这般不讲理,为什么你可以同她有婚约,而我连拒绝你都不可以……我不要听你的,你都要成亲了,我也要成亲……” 夜越来越沉,男人的体温滚烫,烧的她混混沌沌,大抵连说了什么,都记不大清。 陆廷野听着她小猫一样的声音,那颗心被挠的痒痒的。 她本就娇媚,没想到夜深时,直接吸走他的魂儿。 他收回手,吻上她的眼睛,柔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郑重其事的亲了亲,声音宛如经年的醇酒,道:“我不成亲,你也不许,娇娇是要嫁给我的,不准嫁给别的男人。” 许知意被他压在身下,竟然睡着了。 恬淡的小脸上粉云成簇,秀美微皱,即便睡着了,还是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样子,陆廷野盯着她看了会儿,光斑照耀下,眼角有点滴晶莹。 他无声叹息,凑上去吻掉那滴泪,望着那朱红的小唇,还是没忍住,轻轻的吻了下。 怕惊扰了她,又该同他耍脾气,他没太敢沉溺,浅尝辄止便侧身,换成了将她拥在怀中的姿势。 他其实今日喝了不少酒,头重脚轻,本不该来找她,可白天在长廊上,她明明委屈还故作坚强的模样,看得他心抽抽的。 不来不行。 不来怕她哭鼻子。 等他胡思乱想结束之际,人已经站在了她的小院儿外。 他还是头一回这般对个女人上心。 怀中的人又软又香,她睡得沉了,主动往他怀里缩,这大大的取悦了他,但很快他便感到苦恼。 他是正常男人,来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只想抱着她睡觉,这时候才暗暗发笑,抱着她不可能睡得着。 第85章 不请自来 陆廷野给的药膏果然好用,涂上不过几天,那些被绳索勒出来的痕迹,便浅了许多,若不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青果又见她拿出来仔细涂抹,好奇的说是打哪来的东西这般管用,还是头回见到呢。 许知意扯了个谎,说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小丫头疑惑不止,到底没有多问。 她去柜子里取出衣服,左手上衣是件石榴红的圆领宽袖,配月白的马面裙,右手则是鹅黄色的齐襦裙,其上搭着件素色的白纱。 今个儿是许逸申的寿辰,她家姑娘辛苦筹劳半个多月,听说今日可能会被带出去亮相,怎么都得往漂亮里打扮。 “姑娘,您穿哪一件?”青果给她做参谋,说道:“石榴红这件,衬的您越发娇嫩,鹅黄色这件呢,又略显调皮活泼,实在作难。” 许知意看着小丫头眉头都快拧巴到一起了,指了指左边的这套,道:“爹爹寿辰是喜事,穿的喜庆点,瞧着也高兴。” “好嘞!” 青果有双巧手,京中什么时兴的发髻,她都会梳,而且在这方面学的很快,前些日子兴起了双髻热潮,她今日便给她做了这番打扮。 铜镜中的少女,脸上的婴儿肥退去些许,下巴尖尖,弧度圆润,月牙弯的眼,勾魂摄魄,煞是动人。 青果称赞不已,道她家姑娘最好看。 许知意了然她惯会拍马屁,但这马屁拍的舒坦,她也爱听,只道了句就你嘴甜,主仆二人便往前院去。 宴会的帖子是她拟的,给许逸申过了眼,其中在京城有头有脸的名门大户,自然在邀请之列,诸如陆家、郑家、董家之流。 除此外,还有些是许逸申的同僚及下属,官场上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今日是下属,明日指不定人家就平步青云了。 是以该结交的关系,还是半分不能马虎。 许知意到之后,乖巧跟在许逸申身边,今日府上做东,许逸申很高兴,身上穿着的是之前原主绣着百寿图的那件袍子。 她嘴角弯了弯,见状甜甜的称赞不已道:“爹爹穿这件衣服,着实好看,看起来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呢!” “你这丫头。”人逢喜事精神爽,许逸申宠她,被她夸,当即面上红光更甚,喜滋滋的道:“来,陪爹爹见见客。” 按理来说,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宜在外露脸儿的,可一来这是在自己府上,二来正值寿宴,三来许逸申有私心。 朝中同僚都知道他有个疯癫的女儿,以前没少明着暗着的嘲笑他,眼下他姑娘不疯不傻还出落的窈窕,他便想着让那些人都看看,好堵上他们的嘴。 果不其然,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和他想象的没有出入。 那些同僚见着许知意之后,目光中无不惊艳,尤其在得知这就是他那曾患病的嫡女之后,讶异之色怎么都藏不住。 许逸申心中那叫一个得意,那叫一个畅快。 许知意也争气,没给他丢脸,进退有度,嘴甜心细,实在是给赚足了面子,叫他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许逸申再看许知意,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尤其想到她是楚宁留下来的女儿后,心头的那份柔软,都要溢了出来。 日头渐渐攀升,落在日晷上的影子越来越短,接近正午开宴时分,父女两个站着有好大会儿,门外都再无来客。 陆家和董家郑家都没有人来,许逸申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六品小官,那几位便是不得势的皇子,许是都请不到的,他习惯了自我安慰,很快眉头舒展。 “娇娇,差不多该开宴了。”他说着:“宴席上的你都准备好了吗?” “爹爹放心。”许知意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保准让您满意,让各位叔伯们舒心。” 俏生生的少女,乖巧温顺的立着,她模样好,身材也颇为亮眼,长腿细腰的,出落成了大姑娘。 方才陪他站着,已有不少同僚频频看去,假以时日,京城中的人便会不再拿她疯癫说事,到那时候,他也好为她挑门合适的亲事。 女子早晚都是要嫁人的,以前他亏待了她,在给她选夫婿一事上,定然得仔细认真,不然等他百年后,如何去见已故的楚宁? 许逸申不知不觉想远了去,要不是耳边传来娇声呼唤,他犹自往旁处想。 许知意笑着扯扯他的衣袖,目光看向巷子口,道:“爹爹,似又有贵客来。” 由远及近来了辆马车,单从外面看,分辨不出是何人,马车不算豪华,是素日里最常见到的。 二人提步下台阶,亲自迎接。 那车子果然是在许府停下,松上先跳下来,道了声许大人,之后将小板凳挪下来,车帘缓缓掀开。 许逸申看到来人,惊喜万分,忙道:“公子野,您来此处,本官实在是意外。” 陆廷野身量挺拔,比许逸申要高出一个头,他微微颔首行礼,勉强算得上是敬重,道:“下官办事从此处经过,偶然得知今日是许大人的寿辰,便想着来祝贺一番,不请自来,倒是下官失礼了。” “陆大人客气了。”许逸申笑呵呵的道:“今日喜事,你能来便是一喜,谈何失礼与否。这会儿来刚刚好,宴会还没开始,不如同我一起进府去?” “如此再好不过。”陆廷野客客气气的同他打着官腔:“下官先祝许大人寿辰之喜。” 许逸申心里怎么能不高兴,虽说陆廷野今日来此,只代表他自己,但他肯放下身段与他结交,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他亲自在前面带路,许知意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陆廷野落后了几步,幽幽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那小小的人儿身上。 有几日没见了。 父亲终还是在太子与五皇子间选了太子,故而他也去拜了太子,想借太子的关系,将他提成武骑尉。 武骑尉虽仅仅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总比眼下这个养马监要体面,日后也更易于往上爬。 他只有爬的更高些,手上握着的权力更多些,才能摆脱当下困境,得到想要的人。 陆廷野的目光,再度朝她看去。 小小的人儿今天打扮的甚是漂亮,石榴红的衣子,将那张白皙的俏脸,衬的更加妩媚,挺鼻小唇,小姑娘下颚紧绷,连眼神都没给他个。 他注意到她那截宽大袖口露出来的手腕,见着淤青不再,终于勾唇笑了笑。 第86章 断我活路 赵娇娥被抬成正室后,今日这场面,势必是要露脸的,她帮着许逸申在应付着,颇有些手段。 许逸申出现后,赵娇娥忙迎了上来,见着身后跟着的陆廷野,反应极快的道:“陆大人也到了?快请落座。” 陆廷野嗯了声,有小厮来给他引路,他若无其事的跟着,在经过许知意的时候,就那么短暂的一瞬,飞快捏了捏她的手。 这般热的天里,男人的手微凉。 许知意过会儿才反应过来,旋即又惊又气,无奈碍于场面,只能在心里将他骂了几遍。 许逸申举办寿辰宴,氛围很是和谐,等到了开宴后,每位来参加的官员,都对今日宴席上的饭菜赞不绝口。 许逸申便得意的道:“都是小女娇娇负责操办的,这菜式,许某不敢贪官,倒是她的功劳。” 这是故意将许知意推出来的。 许知意心领神会,莞尔的笑着站出来道:“各位叔叔伯伯们吃的尽兴便好,若是中意哪道菜品,日后想吃,娇娇可以做好了送到府上去。”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惊讶,道:“许大人,你这女儿还会做菜呢?” 许知意谦虚的道:“是以前为了爹爹学的,自己琢磨出几个配方,今日自作主张拿出来献丑了,幸亏得叔伯们的喜欢,如若不然,我怕是要闹笑话了!” 人家说的这是客套话,没几个人真当真。 不说别的,就说这些菜品各个色香味俱全,比他们之前在留仙楼品鉴过的还要好吃,这能叫献丑? 要这是献丑的话,那他们平时吃的那些叫什么? 原本今日刚来,就被娇俏的许知意惊艳到的众人,眼下又被震撼到了,心中竟然还生出几分对许逸申的羡慕之情来。 人家的女儿以前是疯疯癫癫,可这不疯癫了,模样长得媚,而且还有孝心,关键是做菜又好吃,他们没法不眼热。 来之前他们还抱着想看许逸申那嫡女的笑话,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家中的儿女才是个笑话。 听说许逸申现在身上穿着的袍子,都是人家闺女亲自做的呢,里面还绣了百寿图,委实是个有心的。 一时之间,恭维声四起。 有说许逸申福气绵延的,有说许知意心灵手巧的,还有些试探的问起可否婚配的事情。 许逸申忙说还没婚配,望各位大人都帮忙留意着些许,若是美事能成,则少不了重谢。 在场氛围其乐融融,许知意心里比谁都清楚,婚配一事,有人问归问,至于旁的,多是决定再观望观望的人。 毕竟她疯名在外。 她淡淡的笑了笑,注意到从角落里投射过来的视线,微微低头,拢了拢散落下来的碎发。 那从宽大袖口,露出来莹白的一截手腕,看的陆廷野浑身发燥。他听到他们说婚配一事,心里隐约吃味,只想将那小女人拉到身边狠狠亲上一顿才解气,可他又晓得,在这种场合之下乱来,小女人准是要生气的。 他不愿让她不高兴,不得已忍着。 宴会平稳的进行着,酒过三旬后,突然有小厮欢欣的跑进来,说是有人来送礼。 许逸申喝的微醺,喜上眉梢,摆手叫人进来。 来的是三个小厮,分别代表郑承渊,鲁恪,和彭和济。 许逸申一听,看向许知意,就听那小厮道:“郑大人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无法赴宴,托小人送礼过来,祝许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另外,公子托我问许姑娘好,说您已多日没到丞相府上去了,郑老丞相还总念叨着你呢!” 此话再出,无异于是个平地惊雷。 什么? 许逸申和郑承渊素来在朝堂上意见相左,唇枪舌剑更是时常有的事情,他居然肯赏脸送礼?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郑承渊肯赏脸,还都是看在许知意的面子上? 许知意不仅搭上了郑承渊,而且就连郑老丞相都对她颇为喜欢? 这……啊这……委实始料不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鲁恪的小厮送上了一串南海的玉白菜摆件儿,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许逸申推脱说太贵重了,小厮索性说鲁公子发话,东西送不到他也别回去了。 大喜的日子里,不好僵着,许知意便笑着替他收下,还劳烦小厮转告说:“替我谢谢兄长,难为他记的。” 彭和济的家境与鲁恪不相上下,但他送礼不像鲁恪那般不讲分寸,只送了一本许逸申寻找许久的孤本,许逸申欢喜极了。 三个小厮送完便走了,徒留在场的人,一个比一个震惊无比。 先前郑承渊等人认许知意做妹妹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但谁都没当回事,毕竟鲁恪那厮,出了名的纨绔,认的妹妹数不清。 谁都以为许知意和以往那些没什么不同。 今日之后,再也不敢作这般想。 单单冲着他们能在公开场合下,为护许知意面子周全,特意来给许逸申送礼,就知他们待许知意是不一般的。 这样一来,原本有些打算提前离席的官员,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们攀不上郑鲁之家,眼下攀附许逸申,也勉强不差些什么,万一日后真能攀上亲戚呢,更何况,那边还坐着位陆家的人…… 虽说摸不透陆廷野过来是闹哪样,也没人敢去他跟前坐着问三问四,但能得陆家的人赏脸,不知是许逸申走运,还是真有些手段。 不管怎么说,此番许府之行,他们来都来了,不如好好交际交际。 许逸申被灌了不少酒,人喝的迷迷糊糊的,说话都开始大舌头,就在这时,又有个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欲言又止。 他没注意到对方的神色,脑子一时糊涂,得意的道:“是不是又有人来送礼?还不快请进来?” 小厮额头上冒着汗,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脸色微顿,随后便看到那人踉跄着冲了进来。 来人跑的太急,身后紧跟着几个小厮,嚷嚷着要将他抓回去。 他不管不顾的闷头撞到院子里后,眼珠子一转,寻见了许逸申,二话不说的扑通跪在地,堂堂七尺男儿,不要面皮的干嚎着道:“大人!大人你不能这么对小人啊!小人给许家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一下子就断小人活路啊!小人家中有小有老,一家子的生活全指望着这点银钱呢,大人!你这样对小人,小人左右没法活下去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许逸申喝的有点醉,人还是懵的,遇着这事儿,脑子半天没转过来弯。 他踉跄着起身,许知意见状,忙过去搀扶,借着力道,他来到男人跟前,看了会儿道:“这是谁啊?” 第87章 立威 这也不怪许逸申不认识,他平时要上朝当差,府上的事情,基本都是赵娇娥在打理。 他这般问,赵娇娥恰好从人群中过来,笑着在他耳边提醒道:“大人,这是京郊养鸡场的人,平日里咱们府上吃的鸡,都是他给送的,人称李老板,这李老板生意做的不大,咱们府是他们的老主顾,多年来的鸡肉一直都是他家的。” 说到这里,她奇怪的看向李老板,疑惑发问:“只是李老板,你今日闹这么一出,是为何啊?平时我们待你不薄,今天大人寿辰宴,有什么事情你非要闹到这里来说?眼下在场的这一个个的,都是京中权贵,你怎这般来扫人兴致?” 李老板头发很稀,人到中年已有秃顶的迹象,少得可怜的头发硬撑起来个小小的发髻,看着实在叫人心酸。 他嘴边挂着两撇胡子,也是稀稀疏疏的,吊角眼,短粗眉,被赵娇娥一番斥责后,模样更狼狈,耷拉着脸,像个活苦瓜。 事情闹到现在,在场的人,全都等着他回话。 他叹了口气,先是道歉:“大人,夫人,实在不是小人想闹,是小人当真被逼到没法子了,小人是小本生意,因着给许家送货多年,心中对大人都是感激的,小人知道大人今天过寿辰,特意早早的准备好了许多只鸡,谁知今天送来的时候,府上的大姑娘却说不要了,还说以后都不用小人往府上送东西了,大人,小人自问没做错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这…这就断了小人的活路啊!?小人实在想不明白,这才闹到跟前的。想着大人平时公正无私,您给评评理,也给小人个说法才是啊!” 许知意轻笑出声。 她自然认识这个李老板,虽是第二次见,但近日来没少听说他。 厨子里的邢大婶儿们,提到他便气的牙痒痒,连说带骂不停歇,他叫青山去查了之后,还查到不少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原本只想日后不和他合作,给他条活路,现在看来,这厮是受人挑唆,非要来往死里作,那就自然别想讨到好处。 许逸申见事情涉及到许知意,喝的那点酒顿时清醒些许,他今天有意给许知意正名,不想在此时闹出什么岔子来。 于是他扫了眼他,沉沉的道:“你先去后院等着,等宴席结束了,本官再给你个说法。” 这是明面上想护短。 许知意心中一热,被人维护的感觉,她自然欢喜,只不过这样的话,即便她什么都没做错,在场的人也会以为是她的错,虽是暂时维护了脸面,难保旁人私下不会说什么。日后若是谁去外面说上几句,她就是有理,也会变得没理,还平白会落个刁蛮心狠的名声。 流言蜚语最能毁掉一个人,她既然行得正坐得端,又有什么不能拿到太阳底下说的? “爹爹。”许知意上前,这时候众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陆廷野方才都是偷偷的瞟两眼,这会儿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他才不管旁人怎么说,在他心里,他的人做什么都没错。至于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简直一派胡言。 他记下了这件事,心中还思量着,就见他那娇俏的小姑娘立的规规矩矩,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白的发光,瞳仁却漆黑一片。 “不必等到宴席结束,事情既然发生了,便在这里讨个说法,不然说不清扯不断的,旁人还真当我霸凌他了呢。”许知意道:“既然诸位叔叔伯伯们都在,也好让大家都评评理。” 许逸申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好,娇娇说的对,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那你说说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李老板傻眼了,赵娇娥也傻眼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许知意这么较真儿,也没有想到许逸申会将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在他们的计划里,人多的时候闹一闹,许逸申平时不管事,肯定会将他先安抚住。 等到了后院,有赵娇娥帮着,这件事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 不仅能保住他和许家的这门生意,还能让许逸申觉得许知意办事不利,更能给赵娇娥出口多日来积攒的恶气。 眼下事情的发展,和想象中不一样。 闹都闹了,此刻打退堂鼓,岂非不打自招? 李老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听。 许知意扫了他一眼,说道:“爹爹,这李老板确实给府上送货多年,我本想全他个脸面,但他既然非要闹,那我也不怕实话实说。今日我不要他送的活鸡,并非无理取闹,实在是因为这李老板仗着咱们是熟客,就杀熟。青果,去把账本拿来。” 她近段时间筹备寿辰宴一事,借机获得了部分管家的权力,自然是可以看到往年府上的账本的。 青果应声跑开,许知意又对青山点了点头,不一会,两个人都去而复返。 青果递来了几个账本,青山则从外面拎了十几只活鸡。 许知意瞥了眼那蔫巴巴的活鸡,目光渐渐变得凛然,而李老板自然知道所为何事,这会儿简直快要沉不住气了。 他想跑,可四面八方都有眼睛,更何况…他朝着围观的诸人看去,果不其然,对上双冷飕飕如刀割般的眼。 那人生的很俊,气质冷肃,给人不好惹的感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朝他睨过来,居高临下的目光,顿时让他感到窒息。 “娇娇,你这是……”许逸申看着她,不解的道:“这是做什么?” “爹爹。”许知意先前就做过功课,翻出一本账本,递给他看:“你看,这是每个月我们府上买活鸡的支出,这边是数量,您一算便知,李老板送的活鸡,每只价钱都有五十文。” 她哼了声,笑道:“爹爹兴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我说简单点,其他送活鸡的商户,合着每只活鸡三十文,且量多价优。” 许逸申从小家境不好,后来全靠自己苦读书,考取功名,步入官场后,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受过苦受过穷的,自然将银子看的重要。 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碍于众人在场,不得不隐忍克制着没发作,只是周身气场已经很压抑。 李老板本就心虚,这会儿求助的朝着赵娇娥瞥去,赵娇娥只当没看到,默默垂下眼,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他没了辙,嘴硬的道:“我卖五十文自然有五十文的道理啊,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我的活鸡比旁人都要好!” 许知意没忍住,笑出声,她示意青山上前,道:“你说比旁人家的要好,就是指个头小,还病殃殃吗!” 第88章 你这个精明的毒妇 人若是过得不好,出门会给自己伪装一番,整两件体面的衣服穿在身上,看着便像那么回事,反正外表上能糊弄过去。 动物家禽诸类,却完全不同,它们被养的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从体格毛发上能窥见出端倪,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许知意话毕,周围的人便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青山拎着的那十来只活鸡,毛乱糟糟的,个头也很小,有两只刚才还喘着气,这会儿已经没动静了。 许逸申的脸色,完全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不给情面的道:“李老板既不是诚心做生意的,那便会砸了自己的名声,你以次充好是其一,高出市价是其二,真当我们许家是冤大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贱商,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本官的嫡女原想给你个面子,你不识好歹,咄咄逼人,现在,诸位同僚诸位贵客都在,恰好都看清你的嘴脸!以后这种贱商,大家能躲则躲,掏空家底是小事,吃出毛病来再被反咬一口是大!” 许逸申冷言厉色的道:“把他叉出去!” “大人!”李老板豁出去了:“这些鸡,是大姑娘故意冤枉小人的!这绝不是小人的活鸡!” 他要是被这么赶走,以后是真没了活路,他手上还有个小小的养鸡场呢,事情一旦传出去,怕是在这个圈子都别想混下去了! “事到如今你还想诬赖别人?”许知意恨恨的说:“那今个就教教你做人,连人都不会做,做什么生意!” 她将府上厨子里的下人都找出来,由邢大婶儿开始,对着他一顿乱骂,唾沫星子横飞,倒是将她这些年做过的恶事都抖了出来。 邢大婶儿还没骂完,就被许逸申制止了。 他实在丢不起这人,叫人把人给赶出了府,态度之坚决果断,令在场的人都觉痛快! 贱商就是贱商,为了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许逸申是最气的,好在事情查明白了,不然的话,他家娇娇的名声,又将接受新一轮暴风雨的洗礼。 思及此,他心疼又欣慰的看向许知意,赞赏道:“娇娇,你这件事没做错。” 在场的人当然会捧面子,一来此事做的确实很畅快,二来则是许知意身后人脉广,是他们可望而不可求的。 许知意乖巧的应是,说道:“女儿长大了,能够学着处理事情了,以后也可以在家中为爹爹,和夫人分担。” 突然点到赵娇娥身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了眼许知意,对方却没再说什么。 陆廷野在看完那出热闹之后,谎称有公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能够来,本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如今要走,当然没有人拦着,许逸申还要亲自送他,无奈醉的脚步踉跄。 “娇娇,你去送送陆大人。” 许知意乖巧称是,在前面带路,陆廷野同诸位大人打着官腔辞别之后,快步跟上来。 他与她并肩走,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好久都未曾移开,看的许知意没脾气,道:“你看路,别看我。” “我的娇娇今天好厉害。”四下无人,路上只他们,陆廷野放肆起来,声音还是漫不经心,但带着几分戏谑,道:“管家这么厉害,回头等过了门,我的东西都给你管,里里外外都让你管。” 许知意顿下脚步,毫不掩饰的朝他翻了个白眼:“我没说要进你家的门,陆府高攀不上,姑娘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是父亲的陆府,不是我的陆府。”他自信又桀骜的开口:“我的陆府只有你能相配。” 许知意这下嗤笑出声,算是对他胡言乱语的回应,狗男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散发自己魅力的机会,而她很清醒的记得,他还背着一纸婚约。 她默默的想,要是把她与陆廷野的这段虐恋放前世的网上,陆廷野妥妥的渣男,而她肯定也被骂知三当三死妈死爹死一家。 这许知意真没话说。 她的确和陆廷野两情相悦,扛不住董北萝有父母之命的婚约,如此算来,她没被陆家承认,确实是个三。 “在想什么?”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被陆廷野的声音拉回现实。 许知意摇摇头,见已经到了门口,道:“陆大人慢走。”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纤瘦迷人的背影。 陆廷野望了会儿,舔了舔唇,笑着离开,他确实还有事要做,那养鸡的李老板应该没走远,许是还能追上。 闹了那么出插曲之后,寿宴后半段很是无波无澜。 许知意陪着许逸申送走所有来客之后,见许逸申醉的实在不轻,和赵娇娥一起将人送到房间里休息,这时许兮菀姗姗来迟。 她作为庶出女儿,自然不能像许知意这般,她在大场面露不了什么面,只能窝在自己的小院儿,听前面热闹的声响。 许兮菀问赵娇娥:“爹爹喝多了?” 赵娇娥心神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竟没回答,直到许兮菀扯了扯她,她才回过神来。 母女两个说起体己话,许知意没想逗留,直接离开。 赵娇娥抿了抿唇,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牙。 她一大早就知道李忠的事情了,撺掇着他去闹到大庭广众之下,无非是为了借此让许知意出丑,日后许逸申再也不会将别的差事交给她,这样的话,她既能够为了自己女儿压一压许知意的风头,又能够借此让许逸申知道,管家还是她在行,对自己重视起来。 谁知道闹成这样,活脱脱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忠是再也别想从许府捞好处了,至于自己……她现在只期待着,没有人去查她和李忠的关系,否则她也摘不干净。 赵娇娥隐隐不安,没来由的不安,可到底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且来的是这么快,这么迅猛。 当天晚上许逸申酒醒之后,许知意便进了房间,父女俩说了会儿话,没多时,赵娇娥就被叫到了屋子里。 赵娇娥眼皮子跳得厉害,就听见许逸申冷冰冰的问道:“李忠是你远方表舅家的外甥?” 李忠是仗势欺人的,之前来过府上几次,有次是喝醉了说漏了嘴,估计被人全听了去。 这个时候装蒜是最蠢的。 赵娇娥反应极快,认下来后,拿手绢抹泪道:“以前这孩子过得苦,我就想着帮衬便帮衬些,但是这些活鸡的事情我都没过问过,真不知道他以次充好的事情,若是知道的话,我还怎么会一直用他啊!我虽是体恤远房亲戚,但这颗心是向着老爷的啊!谁都没有老爷您重要!” “红口白牙,说的倒是好听!”许逸申呵斥道:“你向着我,就是瞒着我拿我的钱去给别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但凡有对你亲戚的半分好,用来对娇娇,她之前吃的用的住的,都不会那么寒碜,那么可怜!你这精明的毒妇!” 第89章 拿到管家权 许逸申只要一想到赵氏宁可拿钱去养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也不肯花在自己亲生女儿身上,就觉得她这个心肠歹毒令人作呕。 远房的亲戚是她家的人,难道他许逸申的女儿就不是她的家人吗? 他怎么会养出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 赵娇娥是当初为了生儿子才纳的妾,许逸申对她没多少感情,后来楚宁去了,她跟在身边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之楚宁去世的头两年,她看起来很是温婉,处处体贴周到,叫他还算是满意。 许逸申并非完全不讲情义的人,毕竟堂堂的府邸,总要有个管事的主母,他身边再无其他人,就抬了她做正室。 他知道赵娇娥有些手段,平日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人嘛,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只要无伤大雅,都能过得去。 可她这回实在过分。 拿着他的钱,将自己远房亲戚的远房外甥都养的满脑肥肠,却偏偏极度苛刻的对待他的娇娇! 许逸申火冒三丈,越说越激动,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道:“我看你管家也管糊涂了!就先歇歇吧!” “什么?”赵娇娥跌坐在地,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老爷!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我让你把管家的玉佩交出来!”许逸申还是有些威严的,冷下脸的时候,颇是吓人。 赵娇娥打了个哆嗦,呜呜的哭起来:“老爷!这次的事情,妾身也是受牵连的啊!妾身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正!” 许逸申最烦女人哭,正在气头上的他,非但不觉得赵娇娥可怜,还觉得她做作的厉害。 他没耐心听,索性站起来,一脚将她踹翻,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之际,将挂在腰上的玉佩给扯了下来。 许知意眉梢微动,随后没什么表情的上前,搀扶住他,道:“爹爹,切莫太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给你。”许逸申却就势将玉佩塞到她手上,说道:“你是府上的嫡长女,也过了及笄的年纪,再过两年,便该寻个人家出嫁了,以你的身份,嫁过去定然是要做当家主母的,那便从现在开始,学着怎么管家吧!” “这……”许知意表现的很是吃惊,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向许逸申,乌黑的眼睛,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很是动人。 许逸申望着这双眼睛,似有些出神。 许知意抿唇道:“爹爹信任我,我自然高兴,可是管家一事是大,我年纪尚幼,恐怕…恐怕做不好!” “没什么做得好与做不好的。”许逸申心意已决,非常坚定的道:“爹爹看你操办这次寿辰宴,就很不错,爹爹相信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做的不好也没关系,但你是真心实意为着我们许家的,而不是一心想着怎么糟蹋我们许家的银子!” 这话是在明晃晃的嘲讽赵娇娥了。 赵娇娥被踹的肚子刺痛,此刻脸色刷白,但仍不忘替自己狡辩道:“老爷…妾身没有…妾身万万没想到他这般贪得无厌!” “你给我闭嘴!”他颤抖着手指着她,眼前仿佛看见无数白银往外流,痛心疾首的骂道:“再让你管家,许家都要被你掏空了!” “妾身…妾身没那么想,妾身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就怪了!”许逸申整个人都在发抖,冲过去不解恨的又踹了她一脚,道:“你这败家的毒妇!” 赵娇娥倒在地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她想再度求情,抬头看去,许逸申正怒目瞪着她,而另一旁的许知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她的笑容很浅,几不可察,她看着她,眼神轻飘飘的,疏离又悲悯。 赵娇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她正欲说话,许知意却慢吞吞的接上之前的话,道:“既然爹爹这般说,差事女儿便接下来了,女儿会好好管家,定不会叫爹爹失望的,但是,女儿其实还有一个担忧。” 自从许知意不疯癫之后,许逸申对她从来都是好脾气,闻言忙调整情绪,温声问道:“什么担忧?你但说无妨。” “女儿……”许知意看了眼赵娇娥,抿了抿唇,看起来柔软可欺的说:“这差事原本是夫人的,若是我去做,担心夫人会怀恨在心,从中作梗,给女儿使绊子……” “她敢!”许逸申打断她,恶狠狠的说道:“这里是许府!不是赵府!还由不得她兴风作浪翻云覆雨!今晚爹爹就告诉下人,若是有谁不听话的,只管将他赶出府去!我倒要看看,这府上到底是谁说了算!” 许知意微微垂下眼,目光中带着笑意的道:“有爹爹给我撑腰,我便安心了。” 管家的玉佩是羊脂玉,玉质不算通透,在烛光下,可以看到里面细细的棉絮。 许知意当着许逸申的面,将玉佩挂在腰间,她笑盈盈的问道:“爹爹,我戴这个好看吗?像是管家的气质吗?” “像!”许逸申哪能受得了她撒娇,今天她刚给自己赚足了面子,又帮他处理了李忠那样贪得无厌的人,他现在看她格外顺眼。 许知意闻言就笑,她生的实在是媚,那种由内到外能把人骨头都给面酥掉的媚气,许逸申在她的一颦一笑间,捕捉楚宁的影子。 又心酸又高兴。 旁边跪坐在地上的赵娇娥,被踹的浑身难受,但是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她看着那两个人,恨不得把牙给咬碎了。 许知意这个贱蹄子,有两把刷子!怎么又给栽她手上了!为什么每次给她下的套,她都不钻,反而还将自己给搭进去? 这回倒是好了,直接连管家权都丢了! 身为堂堂当家主母,手上却没管家权,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许知意……许知意…… 她眯着眼阴涔涔的朝她看过去,以为这就能将她踩在脚底下? 许逸申说到做到,父母两个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就叫青山召集齐了所有的下人,宣布以后将由许知意管家。 许兮菀得知后震惊无比,当场提出异议:“爹爹,若是让阿姐管家,那娘亲呢?娘亲管家不是好好的吗?” 她还不知道今天宴会上李忠闹出来的那一出。 许逸申知道这个二女儿,没什么脑子,朝她瞪了眼:“你娘生病了,操劳过度,应该好好歇歇。” 许兮菀不疑有他,只当是许知意暂时管家,便没再说话,还想着等会私下里问问娘亲,好端端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在场的下人,有门清的,知道府上以后怕是要变天了,但他们深谙在府上办事的规矩,识相的什么都没说。 许逸申说完了正事,将人遣退,谁知就在这时,守门的小厮来报,说是许小公子过来祝寿了。 第90章 弟弟许邕 楚宁临去世前还给许逸申添了个儿子,名叫许邕,后来她去世后,许知意疯癫,赵娇娥管家,没多久许邕就被楚家领走养着。 楚家虽是商贾之家,无人入仕做官,但家中的生意做的有模有样,称不上富贵之家,温饱却也不成问题。 楚宁是楚家独女,上面有两个兄长,当时她一心要嫁给许逸申,没少为此被指责,后来楚家二老实在拗不过,才让她嫁了,但对许家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的,双方并没有什么密切的往来,除了六年前将许邕带走那次。 许邕被带走后,一直养在楚家二老身边,也就是许知意的阿公阿婆身边。 前两年阿公去世,许逸申曾经去楚家,表达过想要回许邕抚养的意思,被阿婆给拒了回来。 但楚家并非不讲理,往年他过寿辰,也派许邕回来祝寿。 今年许逸申早上就在盼着,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在意,眼看这一天要过去了,总算把人盼来了。 许邕是他和楚宁的儿子,是许家唯一的儿子,他自然对他十分重视。 许逸申忙叫人去请,手都激动的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进了正厅,也不坐,就走来走去,可见内心又喜又急切。 许知意心下好笑,实际上对这个弟弟,同样很好奇。 她以前只听说过,未曾见过,先前许邕每年都回来,可惜原主疯疯癫癫的,怕是也不让她出来见。 正这么想着,院中传来了动静,她循声看去,微微怔然。 许邕生的很是秀气,肌肤瓷白光滑,在光影之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毛孔,比女孩子还要精致几分。 他有双与年纪不太符合的深邃的眼睛,薄薄的眼皮,微微内双,在两眉之间,大约眉心的位置,有颗浅浅的痣。 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许邕的气质却出乎意料的沉稳,但也并非老气横秋,他的眉宇间,多少还是带了些孩童的傲气。 他穿一身素白色的长衫,个头还未长开,算不上高,瘦瘦的,像个小豆芽。 小豆芽进到正厅来,端正的站定后,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爹爹,爹爹今日寿辰,孩儿祝爹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许逸申高兴坏了,忙叫他起身,之后招呼到跟前,他脸上流露着温柔,拉着他问了些话。 其实聊的都是很日常的,但由于许邕不长在自己身边,总觉得亏欠的紧。 许逸申想到这里,心中再度涌上些酸楚,深深觉得他对不起楚宁——女儿疯癫了多年,儿子又一直托在楚家养着。 他出神这会儿,许邕还在回答他的问话,说自己已经在学堂读书了,功课如何,平日几更起,几更睡之类的。 许逸申对这个儿子是满意的,但到底一直养在楚家,和自己间的情谊少了些。 他再度试探着提到:“你年岁也长了,总让阿婆照顾着,不算回事儿,改回头搬回府上来住吧!以后许家总是要你继承的,爹爹虽没什么本事,名下还是有些产业的,你早早回来,也该给爹爹搭把手了。” 许邕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人还是淡淡的,说话也慢悠悠的。 他道:“父亲所言极是,只是阿婆近几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阿婆将儿子养大,儿子不忍心这个时候离她而去,还请父亲让儿子在阿婆跟前尽尽孝心。” 如此一来,许逸申没什么话说了。 他总不能教自己的儿子不孝,他是注重礼义廉耻的,孝为根本,若是让楚宁的娘亲,孤苦伶仃的死去,他也不忍心。 “好好好。”许逸申妥协的说道:“你思虑的周到,那这件事就日后再提。” “谢父亲体谅。”许邕微微颔首。 他身上总有股清冷的气质,和这个家格格不入,对待许逸申,客客气气的,挑不出错,但也不亲近。 想来倒是能够理解,他多年不长在家中,许家与他而言,更像是门不怎么走动的亲戚,他年年祝寿过来,无非是因为血缘关系。 “哦。对了。”许逸申坐了会儿,忽然想到了许知意,对许邕说道:“邕儿,这是你的阿姐。” 许邕这才将目光移过来,他自从进屋之后,没看旁人,始终淡淡的看向正前方,目不斜视,又莫名有几分高冷。 许知意笑了笑,跟着道:“邕儿。” 许邕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反应,短促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掠过,然后道:“知道了。” “你们姐弟俩这几年应该这是头回见面,”许逸申提到喜事,道:“你们是亲姐弟,以后要互相帮扶着,以前你阿姐……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总之,你阿姐现在与常人无异,你也应该多同你阿姐来往。” 许知意差点没被噎着,什么叫与常人无异,她本来就是正常人,还非要强调一下?生怕别人想不起来她以前是个疯子? 她这边在默默吐槽着,许邕却还是那句话:“知道了,父亲说的是。” 许知意其实对许邕印象不错,小男孩长得清爽好看,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她笑眯眯的道:“爹爹放心,我会和弟弟好好相处的。”说罢,她朝着许邕笑盈盈的看去,想以此示好,对方却垂下了眼。 许知意的笑微微僵住,转念一想,应该是偶然,她瞧着许邕虽然话少疏离,但懂礼貌,应该还是个好相处的人。 接下来大多都是许逸申在说话,许邕则是被问到,才会开口。 就这么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夜色越来越浓,许邕起身告辞,说要回楚家去了。 许逸申不好再拦,心中不舍,却也连声道好,打发许知意去送送他。 盛夏的晚上,夜空格外清朗,月亮皎洁,星星璀璨,晚风也是温柔的,偶尔藏在树枝间的夏蝉会拖着长音叫上几声。 许知意今天心情很不错,与两个月前自己刚到这里的处境相比,眼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她爹对她宠爱,她还拿到了管家权,恶毒的侧室赵娇娥,被整治的只有哭的份儿。 怎么能不高兴? 更何况,今天还见到了她的弟弟,弟弟生的好看,又谦逊有礼,她对他有着强烈的好感。 “邕儿。”许知意叫道。 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的少年,果不然停下来等她。 她喜不自胜,眼睛一弯追上去,刚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就被他更快一步的躲开了。 他拧着眉头朝她看来,四下无人,便没掩饰目光中的厌恶。 许知意看得真切,竟是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夜色下的少年,姿容旖旎,眉宇间的那点痣,月光下更显清艳。 他冷冷的盯着她,哂笑着开口:“父亲在场,碍于面子,我暂时认下你,但你还真以为配做我阿姐了?许知意,我若是你疯疯癫癫这么多年,索性直接一头撞死在树上,也好过现在来碍人眼遭人嫌的强。止步吧,不必送了,同你走一起,我都觉得甚是恶心。” 第91章 我见不得她伤心 许知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道矮瘦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直到脸上的肌肉笑的发酸,她才回过神来。 许邕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和他今日表现出来的也不一样,小小的少年尚未长成,仅仅七岁,就有好几副面孔。 在许逸申面前,他是谦逊懂事有孝心的儿子,在无人看得见的她的面前,才会卸下面具,露出最叛逆恶毒的一面。 字字诛心啊。 她其实想反驳的,反驳即便她不配,她也与他是同脉相连无法改变的关系,想反驳纵然她疯疯癫癫,但谁也无法剥夺她活着的权利。 夜色是浓沉的黑,夏季的晚上,意外的让她从头到脚浑身冰凉。 她呆呆的立着,突然为原主感到悲伤。 是她愿意疯疯癫癫的吗?是她愿意给许家丢人现眼的吗?明明她才是需要安慰的人,为什么要反过来被再度伤害? 身为至亲骨血,他们就不觉得她可怜,就没有片刻为她感到心痛的吗? 许知意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紧紧闭着。 算了。 没谁会在意原因,人人看的皆是结果。 许知意苦笑着摇摇头,将这件事从脑海中挥去,她甚至安慰自己,幸好不是原主,否则的话,一定比现在还要难受。 方才还觉得今夜星光灿烂,现在再看,好像也就和寻常没什么差别。 她深吸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慢悠悠的转身往小南轩而去。 在她走后没多久,原先藏在阴影处的男人,才从暗处走出。 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冷峻,刀割般的下颚紧紧绷着,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向许知意离开的方向时,骤然变得复杂。 夜色渐浓,街上没有人来往,他足足站了片刻钟,才转身快步往外走。 陆廷野一路快走,他知道从许家回楚家的必经之路,盘算着许邕离开的时间,果不其然,两刻钟后,他追上了他。 “喂。”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主仆二人,叫道:“站住。” 那两人先是不约而同的怔住,随后个子稍高一点的仆人往回看了眼,疑惑之余生出警惕。 小东道:“邕哥儿,好像是找事的,许是喝醉了也不一定,要不咱们跑吧。” 许邕回头瞟了眼,这时候陆廷野再次发话,道:“姓许的那小孩,叫的就是你,给爷站住。” 这下小东睁圆了眼睛:“他怎么知道?难不成是冤家?邕哥儿,冤家咱们更应该跑啊!” 许邕眼神很好,只稍稍打量,就知道对方是练过的,看其走路的姿势,兴许功夫还不差。 既被盯上,跑?能跑的掉吗? 许邕年纪虽然小,可心思却不浅,只短短时间,就有了思量,说道:“看看他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到跟前,他模样英俊,却面如寒霜,许邕自然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稚嫩的脸蛋严肃的绷着。 陆廷野很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许邕却需要仰头,他明明还没有小东高,做这个仰头的动作,却比小东要好看。 “你认识我?” “啪!” 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小东愣了,许邕短暂愣怔之后,脸上染上怒气,一主一仆还未开口,就听对面的男人嗤笑了声。 “这一巴掌打你目无尊长。”陆廷野扬了扬眉,微微压低身体朝他靠近。 许邕感受到了威胁,下意识的后退,面上的反感显而易见,然而却一把被面前的男人给提拎起衣领,将他又拉回到前面来。 他手上用力,轻拍着他的脸蛋,目光凛然,说道:“血缘关系,不管你认不认,都摆在那里,她是你的阿姐,你们血脉相连,旁人那般伤害她,你也那般伤害她?她做错了什么?得病是她愿意得的,发疯是她愿意发疯的,但凡你们护着她一些,在她做出那些事情之后,心疼她一些,都对得起身上流着的同样的血。” 陆廷野捏着他,令他感到很难受,脖子被勒着,似乎要无法呼吸了般,他激烈的挣扎起来,陆廷野便将力道松了几分。 许邕得了喘息,心中越发不爽,他大概知道男人为什么而来,倒是没有想到,那疯疯癫癫的女人,居然还有人为她出头。 他怒目瞪着他,说道:“血缘关系?有血缘关系我就要对她好,就要护着她吗?” “你完全也可以不那么做。”陆廷野说道:“可她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何要出口伤人。她念着姐弟情谊,可以不同你计较,但我不能。我见不得她伤心。” “你凭什么?”许邕呵笑:“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不凭什么。”陆廷野慢慢直起身子:“一颗在意她的心罢了。” 许邕这下笑意更盛,瘪嘴道:“还会有人在意她?” 陆廷野没兴趣对着许知意之外的人,诉说情意,只再次提醒他:“若下次再让我碰见你对她出言不逊,就不是今天这样的惩罚了。” 男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拉的很长,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梆子一下又一下,悠长而寂寞。 小东看着许邕在原地站了好半天,一动不动的有点可怕。 他硬着头皮慢慢开口道:“邕哥儿,咱们耽误了些许功夫,得赶快回府上去了,不然老夫人要担心的。” 许邕盯着鞋子,半晌才像是发泄般的,恶狠狠的道:“她怎么没做过伤害我的事情?她怎么没做过!?” 楚宁去世之后,楚家来接他,那会儿他才三岁,根本不记事,后来等他四五岁懂事的时候,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阿姐是个疯子”。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许家人,父亲是当朝六品官员,母亲离世,阿姐是个隔三差五就会跑到街上发疯的疯子。 六岁那年的时候,他亲眼见到过她发疯。 她浑身脏兮兮的,和街边的乞丐没有什么差别,蓬头垢面,一双幽幽的眼睛,看起来阴气森森的,宛如恶鬼。 那会儿她蹲在路边,和一只狗抢东西吃,旁边围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笑,甚至还有人朝她吐口水,可她懵懵懂懂,憨憨的跟着笑。 这是他的阿姐吗?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阿姐? 跟着一起出来的楚家的表兄弟表姊妹,笑哈哈的大声说“快看你阿姐!”“你阿姐跟条狗一样哦”“好丢人啊”之类的话。 很多人看他,对着他指指点点,他连多停留的勇气都没有,捂着脸,逃也似的飞窜而去。 说什么她没伤害他? 她让他脸面尽失让他抬不起头来! 她带给他的是这些年的耻辱! 她活着就是整个许家的耻辱! 她应该去死! 第92章 夸奖 许邕回到楚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刚进门,秋叔就把门上了锁,对他说老夫人一直在等着念着。 “邕哥儿今年回来的怎么晚这么些?”秋叔问道:“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吗?还是说你阿爹……” “路上耽搁了会儿而已。”许邕吸了口气,乖巧的回答。 他在楚府的形象,是温润听话的。 秋叔意识到他不愿意多说,便识趣的没再问,只是催着让他先去看看老夫人。 “阿婆还没睡?”许邕脚下加快,担忧的道:“药吃了吗?我不在,阿婆肯乖乖吃药?” 秋叔笑笑,指了指后院,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道:“大姑娘哄着喂下的,大姑娘还打算叫人去接你呢!” 大姑娘指的是大舅家的嫡女,名叫楚梨,是家中的表姊妹中,唯一一个对他好,没有欺负过他的。 许邕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说道:“梨姐姐人心善,说话也温柔,阿婆愿意听她的,明日我再谢谢她。” “大姑娘还没走呢!还在老夫人屋中,邕哥儿你这会儿过去,怕是还能说上几句话。” 楚家做的是香料生意,楚大与楚二在外奔波,这些年有所小成,不过家风勤俭,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 入了夜,整个院子中几乎都是漆黑的,秋叔手中拎着把灯笼,将他送到阿婆屋子前,才见着点亮光。 檐下的灯笼晃悠悠的,光晕也跟着晃悠悠。 他刚进屋,就听见一声温柔的询问:“是邕哥儿回来了吗?我听着便像是你的脚步,怎生这么晚?” 许邕笑着应了声是,从黑暗中走出,正欲继续回话,就见楚梨皱着眉起身,来到他跟前道:“你脸怎么回事?” 她不提还不觉得疼,这般提醒,脸颊滚烫烫的。 许邕觉得难堪,想低头,被楚梨呵止道:“别动,躲什么,还怕我看不成?这巴掌印怎么回事?许家人打你了?” “你小点声,阿婆会听到的。” “放心,我哄着睡着了。”楚梨心疼的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同我来外面说。” 楚梨如今十四,去年行的及笄礼,模样出落的不算好看,胜在清丽,可是知书达理,举止进退有度,反正不会让他丢脸。 她很照顾他,会护着他,会嘘寒问暖,会给他加衣服,还会为他熬姜汤。 这样的姐姐,才能称得上姐姐。 如此一想,许邕更觉得自己没错,他是死活不会认那个姐姐的,根本就不像个姐姐的样子,她哪里配了? 今天晚上出现的那个男人,也一样神经! 当着楚梨的面,许邕将今天去许府的事情复述了遍,刻意隐去了和许知意的那段。 楚梨听完,拧着眉头再度问道:“谁打你的?” “不认识。”他没好气的道:“路上遇到个疯子,叫住我之后,不由分说的给我一巴掌,我去追他想讨个说法,这才耽搁了。” 楚梨叹气:“追上了吗?” “没有。” 楚梨想了想,叮嘱道:“晚上京城还是不大安全的,以后你出门都要早些回来,听到了吗?” 许邕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不想让她担心,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知道了,阿姐说的我一直都是听着的。” “就你嘴甜。”楚梨拍拍他的脑袋,看着那白皙肌肤上的痕迹,道:“那疯子下手还挺重。” “疯子嘛。”他嗤了声:“你没法同他计较。” “你今晚拿冰块敷敷,不然明天会肿的更夸张,我一会回去找找药膏,找人给你送去。”楚梨说完,压在心里头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还是问道:“前段时间,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说是你阿姐好像疯病好了,你今日过去,没有见到她吗?真的好了吗?” “见了。”许邕嗤了声:“看着像是个正常人,至于到底疯不疯了,谁知道呢?” 楚梨闻言皱了皱眉:“邕儿,”她声音有些严肃:“那是你阿姐,你不当这么冷漠。” 许邕今天听的说教已经够多了,脑袋里嗡嗡的响。 他讨厌许知意,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就算是最喜欢的楚梨提起,都没兴致。 他低低的哦了声,借口去看阿婆,便逃开了这个话题。 他想,许知意和他有关系吗?她带给他的除了耻辱,还有什么? 这样的阿姐,宁可没有的好。 …… 窗边的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似是睡着了一般,夏天总是这样,白天长夜晚短,眨眼天就亮了。 许知意昨晚回来时挺伤心的,睡了一觉,立时精神抖擞,满血复活。 她梳妆打扮结束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挑了挑眉—— 苏妲己附身,美如小妖精! 青果看她对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的,还以为她眼睛不舒服,忙把账本放桌上,关切的道:“姑娘,眼睛里面进虫子了吗?” 许知意:“啊?” 青果已经自荐了,说道:“我给你吹吹。” 她说着要凑上来,还想要掰开她的眼睛,许知意惊恐的退后,连连摆手:“你做什么?” “我看姑娘挤眉弄眼的,以为……” “没有的事。”许知意哭笑不得,她笑嘻嘻的道:“我在欣赏我的盛世美颜!” 本以为青果会被她噎住,哪想她跟着连连点头,道:“姑娘生的极好!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当的起盛世美颜一称!” “贫嘴。”许知意哼了声:“不过我喜欢。” 主仆两个说笑了会儿,瞧着天色一寸寸亮起来,她才开始看账本,要学管家,要先学会看账本。 她决定先看看门道,自个探索着摸一摸,之后再到府上的各处看看,逛逛仓库,再一一见过府上的下人之类的。 工作量浩大,且都是精细琐碎的活,得耐着性子慢慢来。 许知意看了没多大会儿,脑海中忽然想到了昨天的许邕。 她问青果:“楚家阿婆生病了?” 青果见她似浑然不知的样子,便从头同他讲了起来。 楚家阿婆与阿公感情极好,前两年阿公去世之后,没多久阿婆就生病了。 这病从那时候起,便没好过,断断续续的一直到现在,都是用药吊着的。 许知意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去给楚府下个拜帖。” 第93章 特殊的迎接方式 许逸申下朝还没回到府上,远远就看到许知意在门口等着。 俏生生的小姑娘,身量比之前抽条了些,看起来竟然有些纤瘦,从他这个角度看,连婴儿肥的小脸都变成了瓜子脸。 大概是打量的目光过于强烈,许知意朝他看过来,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笑意盈盈。 许逸申被这么明朗的笑容感染,嘴角不由得勾起来。 他看着小女儿飞奔到面前,亮晶晶的黑眼睛,朝着他眨巴眨巴,虽明知她在故意卖乖,许逸申还是吃这套。 他任由她挽住胳膊,就像她八岁之前那样亲密的姿势,问道:“怎么在门口站着?” “在等爹爹下朝。”许知意甜甜的道。 许逸申心中越发柔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末了说道:“说吧,什么事想跟爹爹说?” “哪有什么事?”许知意不肯松口。 许逸申指指她道:“你以前就是这般,有事相求的时候,就会卖乖。” 许知意这才哈哈大笑,说道:“还是爹爹懂我,我其实也没事,就是想去楚府拜访一下,昨天听邕哥儿说,阿婆的身体不大好,我以前疯疯癫癫的,自然不必到跟前惹阿婆忧心,眼下既然好了,理应去探望一番。” 她有理有据的继续说:“爹爹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关于我的事情,整个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旁人都知道我好了,我若不去拜访,实在说不过去,没有这个道理,总不能让阿婆来看我吧?” 许逸申倒是忽略了这点。 他忙着公务,要不是她提醒,险些失了礼仪,夸赞了她一番,之后应承下来。 “递帖子了吗?”许逸申后知后觉的问。 许知意忙道:“递了,娇娇想着爹爹肯定会答应的,便先递了过去。” “好。”许逸申交代:“去的时候多备些礼。” “知道。” 除了备礼之外,许知意还特意给鲁恪写了封信,请求他将之前带到府上来给许兮菀看病的大夫,再借给她用一下。 她在信中写明了因由,借个人对于鲁恪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他挥挥手就同意。 于是得了楚府的应允之后,翌日天刚刚放亮,许知意便带着人和礼朝楚府而去。 太阳渐渐升起来,热意上涌,马车晃晃悠悠的穿过街道。 楚府与许家有点距离,约莫近一个时辰,前面才传来青山的声音。 “姑娘,再过个路口拐弯就到。” 青果替许知意回应道:“知道了。你安心驾车。” 马车刚拐了弯,在楚府门口等着的几个小孩子,便热热闹闹的讨论起来。 “诶诶诶!是来了吗?这辆马车看起来好小啊!许家也不过如此嘛!我以为当官的多厉害呢!”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说道。 男孩话音刚落,就被楚梨皱着眉呵止道:“楚玉清,临出门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虎头虎脑的小孩,闻言抿了抿唇,他像是很怕楚梨的样子,缩着脖子道:“阿姐,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么?” 他再没先前的神采,瞬间变得灰溜溜的。 楚梨嗯了声,才敢松口气,余光扫到一旁的许邕,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意识到身后有道视线在盯着他,立时偃旗息鼓。 “楚玉清!阿姐在你就怂成这样了?”另一个小丫头瘪嘴,不屑的开口:“有什么不能说的?她是傻子的事情,整个京城都知道!” “楚烟!”楚梨皱眉,对二叔家的这个堂妹,实在无语,她从小就被宠坏了,成了府上的小霸王面,那张嘴更是什么都说。 府上其他人都对楚梨客客气气的,楚烟并不,她们同是嫡女,经常用来比较,就因为楚梨会装模作样的扮乖,楚烟没少被数落。 她打心里反感她,时常逮住机会,就和她对着干,冷嘲热讽是常事,挑拨离间也是常有。 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楚梨不客气的开口叫名字,她觉得脸上无光,火气蹭的窜上来,说道:“叫什么叫?大白天的你叫魂儿呢?我又没有说错!明明就是个傻子,还不让说了?有本事别变成傻子啊?笑死人了,真不知道你这么着急护着做什么?你看人家邕哥儿,提到那个傻子也是满脸厌恶!我就不信了,一个傻子怎么可能突然不傻,糊弄谁呢!” “就是就是!”楚玉榧跟着附和,她和楚烟是同母同胞的,平日里就在一起嚣张作恶:“等下那傻子来了,我们试试她!” “好!”楚烟一拍即合,搂着楚玉榧和几个宗室里的孩子脑袋凑一块商量大计去了。 楚梨在后面看的直皱眉,见楚玉清还探着脑袋往那边看,跃跃欲试的样子,轻咳了声,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立刻讪讪的笑了笑。 马车越来越近,青山先看到楚家门口围着的小孩,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把车停下来,低声说了声到了。 掀开帘子,外头阳光正盛。 许知意跳下马车,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见正前方有什么东西朝她丢过来。 她微微皱眉,道:“青山!” “是!” 青山是个练家子,功夫得到过陆廷野的肯定,自然是有两下子的。 他护着许知意往后躲,同时扯下马车上的帘子,墨色帘子在空中转了个圈,将对面抛来的球状物全部收入囊中。 作恶的几个小孩子,不约而同齐齐瞪圆了眼睛。 “哇!好厉害啊!”楚玉清愣愣的道:“这是哪里来的大侠!” 楚梨拍了拍他的脑袋,从人群中走出来,先是对着作恶的几个小孩子瞪了眼,然后朝着许知意走去。 “是许姑娘吗?”楚梨莞尔笑道:“有没有伤着?” 刚到楚府门口,就受了这么份大礼,许知意脸色有点难看,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她今天来不是和小孩子们置气的。 她对青山示意,青山退后几步,换成她上前,道:“是我。没伤着。”说完,好奇的道:“方才丢过来的是什么?” 青山将帘子打开,是些青色的苹果。 许知意从中挑选了个看起来卖相还不错的,擦了擦,咬了口,眯起眼睛笑道:“楚府迎客方式委实有些特殊,不过这苹果,还挺甜的。” 第94章 拜访楚府 方才的架势,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愤怒,再不济脸色难看,鲜少有人能像许知意这般淡定,甚至有心情同他们开玩笑的。 楚梨上下打量了眼她,目光中除了经验,还有欣赏之色。 她倒是觉得她合自己的胃口。 “是吗?”她说着,也从中挑了个不错的苹果尝了尝:“确实挺甜。” 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楚玉清见状,馋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他吸溜了声,巴巴的望着,决定等会儿就去摘点来尝尝。 许知意慢条斯理吃完了苹果,才笑弯了眼对其他看戏的小孩子们说道:“谢谢你们,回头上许府去,我也这么欢迎。” 这谁还敢去啊! 另外,她她她好像真的不傻了? 说话逻辑清晰,模样也长得和以前不大相同,竟然莫名的觉得好看了点? 许知意才不管他们心中想什么,看出楚梨还算是唯一一个正常的人,朝她笑笑道:“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阿梨就好。” “原来是大舅家的嫡女。阿梨姐姐。”许知意来前做过功课,客气的道:“我来看阿婆,还请姐姐带路。” 她说话声音温柔软糯,像是根羽毛轻轻拂过心口,楚梨如沐春风,熟稔的上前拉过她的衣袖,穿过人群朝着府里走去。 楚玉清见状,颠颠的跑到青山跟前,顶着大大的脑袋道:“这些苹果你不吃的话,可以给我吃吗?” 楚玉榧在后面骂道:“楚玉清,你个没出息的,吃吃吃,就知道吃!” 骂他没出息怎么了,可他看刚才的苹果,真的好好吃的样子哦! 青山没有把他们小孩子的恶意放在眼里,但他是护着许知意的,今天幸好是他陪着一起来的,若是许知意独自来,怕是肯定会吃亏。 他点了点头,给楚玉清找了个苹果,随后一抬手,将那些苹果照着围观的其他人给砸过去。 顿时尖叫声四起。 青山冷哼了声,看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才慢悠悠的跟上去。 “喂!”楚烟还记得刚才那个女子的模样,五官明艳,和西凉的审美不同,但是站在人群中,就叫人挪不开眼,她动了动许邕的衣袖说道:“那是你阿姐?你阿姐原来长这样?看着就俗里俗气的,像个狐媚子一样!人瞧着像是不疯不傻了,不过,反而更讨厌了!” 她见许邕不说话,用脚踢了踢他:“跟你说话呢!那是你阿姐吗!?” “不知道!”许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认识!你以后跟我说话,再踢我的话,信不信我把你的腿打断!” 他眼神阴涔涔的,像是淬了毒似的,看着人心头发毛。 尽管平时楚烟就有点怵他,可没像现在这样,叫她忍不住的打起寒颤来。 她是楚家的小霸王,如今又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楚烟觉得不能丢了这个脸,怕归怕,还是死要面子的硬着头皮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许邕嗤笑了声,快步朝着院中走去。 他心里头乱糟糟的,不知道为什么乱糟糟,反正就是说不上来的别扭,方才他竟然在期待着,许知意朝他这边看一眼? 可笑。 他怎么会产生这种愚蠢的想法。 幸好她没看,她若是看了,他才不会给她好脸色。 许邕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却很难看。 他想,昨天说的话,应该是生效了,那个傻子姐姐,的确不配,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停留,省的恶心他! 许邕来到阿婆小院儿外的时候,听到了热闹的人声。 走进来,见到两个舅母,分别问好后,便乖巧的退到一旁。 大舅母,也就是楚梨的亲生母亲,是个和楚梨一样温婉柔顺的女子,见着许知意后,眼睛红了一圈,只拉着她的手,不停的道可怜的孩子。 许邕悄悄看了眼许知意,他并不是有意的在看,只是看大舅母哭的伤心,顺便瞥到了她而已。 许知意没露出几分伤心,笑盈盈的极为乐观,说道:“舅母不必为我伤心,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生龙活虎,还脑子不傻了。” 许邕嗤了声,他怎么瞧着不像是脑袋正常的。 令氏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是啊是啊,说的是,只要咱这病好了,往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你娘…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许知意点点头:“是的。阿娘看到,娇娇长大了,也可以安心了。” 相比较起大舅母令氏的热情与激动,二舅母姜氏就显得冷淡许多。 她娘家比楚家的门第要高些,嫁进来之后一直也是横行霸道的,连带着自己的女儿楚烟都是个混世小霸王。 她只在许知意出现的时候,上下将她打量了遍,道了声“娇娇来了啊”,之后就在一边,端详自己新做的指甲,据说是新工艺,在指甲上面作画,栩栩如生,阳光下看,实打实的好看。 姜氏心高气傲的态度,许知意不会自找没趣,和令氏说了会子话,楚梨从屋子中走出来,说道:“娇娇,阿婆醒了。” “好。”许知意莞尔,礼数周到的说道:“我这就来了。” 楚梨给她打着帘子,两个人相视一笑,画面甚是动人,旋即先后走了进去。 阿婆一直都在用药养着吊着精神,不知是不是因为许知意到来的缘故,今天清醒的时间,面色都要比平常红润许多。 楚梨一进来就夸,就见床上的老人笑弯了眼,这样看来,许知意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只因为阿婆的那双眼睛,与她的有几分相似。 她唤了声阿婆,然后见老人家招手,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乖乖的坐在身边。 无论谁都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在这个世界上,时间才是最无敌的强者。 她的肌肤滑嫩,而手中握着的这个,已经像是干枯的树皮。 人的衰老,是用什么凝脂都无法改变的。 阿婆先是问起她今年多大了,然后又问了在读什么书,之后又说起来她的病,许知意都有问必答,脸上没有半点不耐。 第95章 点心 阿婆今天的精神比往常要好很多,即便如此,许知意还是能够看出来她的吃力。 老人的头发全都白了,宛如深冬腊月的雪,一双爱笑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慈爱,说到她那仙逝的母亲,便泛起泪花来。 令氏帮着劝说宽慰,姜氏神色不耐,坐在椅子上吹指甲,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右半边脸都是热乎乎的,外面传来小孩子嬉嬉闹闹的笑声,应该是先前那帮作恶的孩子在玩耍。 许知意用余光扫了眼,只见几道身影来回乱窜。 她嘴角莞尔,然而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许邕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了。 阿婆说了会儿,楚梨提醒她该吃药了,方才还笑盈盈的老太太,这时候竟然耷拉起脸耍起赖来。 楚梨不依她,道:“阿婆,等下你又要不吃了,早上的药回回都拖到中午才吃。” “我哪有?”阿婆不赞同的反驳道:“最后我都是吃了的。” 楚梨皱眉,说道:“人家大夫说的药要按时按剂服用,左右都逃不过,还不如乖乖的吃掉。” 阿婆把眼睛一瞪,颇有些理直气壮地样子:“都怪那药太苦了!如果药不苦,我抢着喝完了!” “良药苦口,阿婆这个道理应是知道的。”楚梨再劝。 她知道归知道,但那是劝别人喝的时候,真轮到自己喝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下咽。 “反正等会儿喝,我在和娇娇说话呢!”阿婆灵机一动,把许知意给推了出来:“娇娇多年没来,我和她好好说说话。” 楚梨无奈的叹了口气,求助的眼神望向许知意,道:“娇娇,你快劝劝阿婆吧!整日吃药便同我打这些无用的嘴上官司。” 许知意抿唇,她笑起来,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黑漆漆的,漂亮的厉害,连带着整张俏生生的小脸都明艳的叫人挪不开眼。 楚烟正同楚玉榧他们闹疯了,玩捉迷藏的游戏,旁人都在院中躲藏,只有她冲进屋来。 动静颇大,引得众人都看过去。 她愣愣的,调皮的吐吐舌头,一抬头,对上了许知意那张脸蛋,惊艳的呆在原地。 光落在少女脸上,她的皮肤光滑白皙,竟是看不到半点毛孔,脸上的小绒毛,瞧着可爱又柔软。 她秀眉如远山,懵懂的表情,像只受惊的小鹿,棕色的瞳仁,里面有光波流转。 楚烟一直觉得自己生的好看,她也确实在楚家是出众的,可是看到这样的许知意,顿时觉得与她差之千里。 她还不懂隐藏情绪,嘟了嘟嘴,一跺脚,骂了声狐狸精,转身就又往门外跑去。 这一通小插曲,来的莫名其妙。 众人看向姜氏,指望着姜氏替没教养的楚烟说两句兜住场面的话,谁知道她拧眉不悦的道:“都看我做什么?不是要吃药?” 许知意微微扬眉,笑意浅了几分。 她从楚梨手中接过盛着棕红色药汁的瓷碗,真诚的看向阿婆,说道:“阿婆,我今日做了甜点来,你先尝尝。” “娇娇还会做甜点?”阿婆意外极了:“好好好。” 青果提着点心盒进来,是个四层小盒子,许知意昨晚连夜做的,她和青山一饱口福,全是些在市面上买不到的,也不知道她家姑娘从哪里学来的,总之美味极了,叫人欲罢不能。 盒子一层层打开。 第一层是蛋黄酥,金黄色的酥皮做外衣,内里芳香四溢,奶味儿浓郁,却不觉甜腻;第二层是小块儿的绿豆糕,京城里不少店铺都有卖的,然而却与她做的模样全然不同,薄薄的面皮之下,可以看到颗颗绿豆;第三层是桃花千层饼,被切成一小块的,上面放着羊脂玉的筷子,外表看起来略显普通,不过从侧面可以看到粉色的花瓣儿泥;第四层是叫蛋糕,普普通通一小块,摆着没什么出奇的。 “这……”阿婆难以置信的道:“娇娇,这都是你做的?” “对。”许知意不谦虚:“特意拿来给阿婆尝尝,想先试试哪个?” 阿婆笑起来,眼睛再度眯成条缝,说道:“一层一层来。” 许知意应了声好,用筷子夹了一块蛋黄酥,放在小瓷碟上,端给她。 这块儿蛋黄酥只有两个指甲盖那般大小,看起来十分不错,至于味道…… 众人看着阿婆,她抱着试一试的神态,等咬了一小口后,脸上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而后又迫不及待的吃完了整块。 许知意心中有数,故意装作不懂的问道:“阿婆,好吃吗?” 阿婆扫了眼,都在巴巴的等着她评价,说道:“好吃。” “那你乖乖吃药,吃完了药,就可以再吃。”她将药碗端过来,眨眨眼睛,又软下来道:“阿婆,给我个面子嘛。” 少女和她的女儿年轻时,有着如出一辙的神态,她声音软软的撒着娇,任谁都无法抵抗这般磨折。 “好好好。” 阿婆卧病两年多,每次吃药都要各种哄着骗着求着,还是头一回这般干脆利落的。 她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全部喝完。 许知意脸上的笑容渐大,祖孙两个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阿婆言辞之间都是对她的夸赞,其他人内心各有波动。 阿婆到底上了年纪,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终于还是乏了。 许知意恰好也来的够久,看着她睡着后,一群人走出房间。 令氏今日观察了她这么久,对她印象很好,她记忆中的少女,就很懂事听话,如今不疯癫之后,出落的比之前更好。 她见快到上午,便要留她吃饭:“吃完了饭,让阿梨陪着你说说话,你们姐妹年纪相仿,定然有许多话要说。” “好。”她说着道:“今日来的时候,做的点心我多备了几盒,青果,等下将点心一房里送一盒。” 她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错,脾气又温顺,哪里还有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 令氏怎么看怎么满意,佯装推脱了两句,便收下了。 楚梨对她心生欢喜,几乎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往自己的小院中,许知意便也顺了她。 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温温柔柔的女声也远去。 许邕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盒点心递到他跟前,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女婢道:“邕哥儿,这是给你的点心。” “我不要。”他皱眉,不忘嘲讽道:“她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青果可不赞同:“邕哥儿,姑娘做的点心真的不难吃,你拿回去尝尝,你的这份儿里,姑娘单独多做了两样不同的,你这不收下,奴婢怎么跟姑娘交差啊?” “随便你。”他提步往回走:“拿去扔了也好,喂狗也好,反正别给我。” 第96章 望你好自为之 青果见过许邕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和他的接触更是没有几次,她只远远的看过他,那会儿还觉得,他是个好相处的人。 许邕这番说辞,着实让她吃了一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灼灼烈日,照的她浑身冒汗,才想起来往凉阴处而去。 她看着手中的点心盒,脸上愁云惨淡。 这可怎么办才好? 许知意昨晚做点心的时候,那份认真和心意,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因着这个弟弟打小不长在身边,算是寄人篱下,她家姑娘嘴上不说,心中却是疼惜懊悔的,特意多做了两盘点心。 知道许邕喜欢玩蹴鞠,里面有盘点心还特意做成了蹴鞠的样式,足可见一个姐姐对弟弟的爱。 哪里想到竟没送出去?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许知意开口提及此事。 只要一想到那双眼睛,便不忍心。 绝对不能实话实说。 青果在外面站了许久,挖空心思才斟酌好了说辞,哪想到她来到楚梨姑娘的别院,见着许知意,她先开口问:“不收?” “啊。”她笑了笑,完全没意识到表情有多牵强,说道:“邕哥儿说他不喜欢吃甜食,倒是白叫姑娘费心了。” 许知意点了点头:“这样啊。” “是啊。”楚梨对许邕的行为有微词,但不想伤了许知意的心,跟着宽慰她道:“男孩子很少有爱吃甜食的,邕哥儿小时候就不爱吃,如果娇娇妹妹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喜欢的紧,不如就把这一盒再送给我如何?” “阿梨姐姐喜欢,送你就是了,何必这般客气。”许知意没再计较这件事,道:“若是喜欢,日后同我说,我再做一些。” “娇娇妹妹手这么巧,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再次响起,她们却默契的保持着默契,再也没有人主动提到许邕。 中午是在府上用的饭,桌上只有几个女眷和孩子,两个舅舅都在外面跑生意。 楚府现在是由令氏当家的,姜氏对此一直不服气,隔三差五就要闹一次分家,但碍于阿婆还在,这个家勉强维持了下来。 令氏看出许知意与许邕之间的疏离,有心缓和他们二人的关系,特意将二人安排坐在一起。 许邕面色难堪的坐下,本以为许知意要趁机和他说几句话,甚至连怎么羞辱她的话都想好了,不料坐在身边的人,连看都没看他。 反而是楚烟这会儿坐他对面,惊讶的叫出声:“邕哥儿,你脸怎么肿了?谁打你了?” 其实许邕的脸已经好多了,只不过还有些微微的浮肿,早上他偷偷用了点姑娘才用的粉敷了敷,看不出巴掌印。 一上午都没有人发现,连他本人都快要忘记这茬事,冷不丁的被人提到,他还反应了会儿。 “不是打的。”他对这个表姐不是很喜欢,说话也总是冷冷的:“我吃胖了。” “是吗?”楚烟狐疑的道:“我瞧着怎么像是打的啊,哪有一天就吃胖的?你快说说啊!等下我们给你出气!” 许邕没再开口,饭桌上一时沉默,弄的楚烟怪觉尴尬的,很快她愤愤的抓起筷子,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似的!” 楚梨笑着打圆场,说了几句邕哥儿正长个子该多吃点的话,有令氏帮忙衬着,后来倒也不冷场。 一顿饭吃的不大舒坦。 许知意用过饭后,陪着喝了会儿茶,就说要回去了。 楚家家中不大和睦,加之多年未曾走动,今日礼数差不多到了,也就没再拦着。 姜氏吃了饭就说和人约了打马吊,出门去了,只有令氏和楚梨送她。 三个人在门口叮嘱絮叨了会儿,青山把马车驾到府门前,许知意道了声辞别,才上车缓缓悠悠的往回走。 交际真不是项轻松的活儿计。 许知意上了马车,觉得脑袋发昏,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 青果在旁问道:“姑娘可是累了?看你面色不大好。” “有点。”她叫她翻出来毯子和枕头,想稍微短憩会儿,刚要躺下,马车却停了,车厢中的两个人俱是愣怔。 青果好奇的问道:“青山,怎么了?” 青山看着拦在车前的少年,抿了抿唇,说道:“邕哥儿有事。” 邕哥儿? 他怎么来了? 青果有点欣喜的看向许知意,说道:“邕哥儿面皮薄,先前在府上的时候,人多一直没找到机会同姑娘说话,这会儿追出来,想是心中有姑娘的。姑娘不如出去看看,你们姐弟两个多年未见,有生疏隔阂是必然的,但毕竟血脉关系在,总是比旁人要亲近些的,也更容易亲近。” 许知意不大赞同青果的话。 昨天许邕说的那番话,又狠又刻薄,恨不得让她原地去世,着实伤了她的心。 这样时时刻刻盼着她死的弟弟,要不是为了全脸面,她今天是真不想给他做点心,而他果然也没收。 青果怕她伤心,特意找的那番说辞,她嘴上不说,心里头清亮亮的。 说许邕追上来寻仇,她估计会信,说他想和她搞好关系,那可太不现实了。 许知意没动,不想动,只隔着车窗问道:“邕哥儿什么事?” 车窗上露出一截白嫩的藕臂,明晃晃的阳光之下,照的他眼睛有些发烫。 他收回视线,盯着古木色的车门,顿了顿,说道:“你还未出阁,便要注意自己的举止言行,别和什么野男人纠缠不清,脏了你自己的名声,没人管你,但是许府和我,可丢不起这张脸!” “邕哥儿!”青山皱眉叫道,就连他都觉得说的话过分了,他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怎能和什么野男人扯上关系? 光天化日之下,虽是侧门,路上没几个人来往,但就怕有心人听去,记在心中,万一传出去,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青山话音刚落,车门就从里面推开。 许知意眉眼有点冷,几步便来到他跟前,许邕皱着眉,猜不透她要做什么,正要开口询问,一个巴掌就落在了脸上。 她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道:“在楚家的这些年,没教你规矩吗?你便是这般目无尊长口出妄言的?许邕,我告诉你,血缘关系你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改变不了你我是姐弟的事实,你嫌弃我之前患病发疯,见到我恶心,我也嫌弃你这般不是东西,对至亲血脉都如此冷漠冷血!用我的一条命,去换你的脸面齐全,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我丢的是我许知意的脸,你大可以对世人说你我二人并无关系,最后,人的脸面是要靠自己挣的,不是谁给的!今日给你这一巴掌,望你记着念着恨着,日后好自为之!” 许知意深吸口气,头都不回的上了马车。 “青山,我们走!” 盛夏的日光太盛,照的人心底发慌。 许邕半晌才想起来捂脸,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使劲的跺了跺脚。 第97章 有人上门提亲 许邕的事情,宛如平静水面上泛起的波澜,不出几日,就被完全抛在了脑后。 许知意正忙着掌家,且最近越来越有模有样。 之前筹备寿辰宴的时候,厨房里面的下人,就没一个不服气的,现在她私下里和下人们都谈过话,对她信服的人就更多了。 她重新制定了赏罚规矩,还将所有下人的月钱都进行了一遍调整,基本上月钱都多了些许,大家办事的动力更足。 之前赵娇娥管家时候,找的那些供应蔬菜瓜果,供应猪肉牛肉的商贩,她比对些价格后,终止了和一些性价比低的对象合作。 叫她惊叹的是,赵娇娥没少从中捞钱,怪不得先前她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银子,许兮菀都能拿出来。 人家有个手段厉害到处捞钱的娘亲,怎么可能缺钱? 赵娇娥捞钱的事,她没再跟许逸申说,许逸申不傻,能从一件事想到旁的,不然怎么会把她的管家大权直接给夺了? 她看似在算计许逸申,实际上许逸申何尝不是将计就计? 管家大权交给她,一来让她觉得他对自己宠爱,二来则是趁机警示赵娇娥,三来顺便让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把那些类似李忠的关系户给踢出去,给府上省钱。 许知意愿意当这把枪,管家大权在她手上,日后做什么都方便,至少在整个府上,谁还敢再不把她当回事! 他们这算是双赢。 很多事情,不必说的太明,心中清楚嘴上不说,让他念着自己的这份情,总归是好的,说出来反而会叫他察觉出来意图,落不到好。 许逸申是不可能休妻的,赵娇娥又没犯七出之罪,贸然休妻是会影响他的仕途。 照许知意看来,他是还想往上爬的,所以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赵娇娥应该还会蹦跶很长一段时间。 赵娇娥这段时间,被她整治的算是规矩本分了些,可她是不甘心的,定会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在等待机会反扑。 许知意还得处处防着她,想想就心塞,但这段时间,总的来说,好事情要多于坏事情。 许逸申过寿辰宴,郑承渊、鲁恪和彭和济三个人来给她撑场面,当天京城里面传开了,次日便沸沸扬扬的。 有说她有手段会蛊惑人的,哄得三个公子哥心甘情愿的当傻子。 还有说她日后身份不是从前能比的,该结交还是要结交,指不定那日就成了高不可攀大人物。 还有一些则是对她进行谩骂的,说她指不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将几位公子哥迷得团团转。 当然,这些听起来就令人作呕的不和谐声音,没过两天就完全消失,应该是被人私下里教训了一遍。 许知意没有问,在心中想了想,能给她出头的,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她在寿辰宴上,质问李忠那段,被不少在朝做官的大人们见到,口碑和风评渐渐变好,至少在大人之间是好了不少。 这种结果在预料之中,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上门提亲。 消息还是青果一路飞奔跑来告诉她的。 “姑娘!”青果气喘吁吁的,进门来就叫她先停下来,许知意看着她绯红的脸蛋,皱眉道:“女孩子家家的以后矜持稳重点!” “矜持不了,稳重不了!”她抓着她的胳膊,激动的道:“姑娘!有人来给你提亲了!提亲!头一次有人来提亲!” “……” 许知意嘴角抽了抽:“那还真是挺惊喜的。” “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我听说公子也来了,咱们可以在屏风后偷偷听听看看。”青果给她出主意:“老爷肯定要同你说这件事,左右姑娘得做好心理准备,提前看上一看,说不定正好看对了眼,那这不是门好事吗?” 这个提议正中下怀,许知意只佯装拒绝了下,青果再劝时,就欣然同意。 在去主院的路上,她从青果那知道了不少信息。 来提亲的大人,寿辰宴那日确实在场,也确实目睹了她惩治李忠的全过程,姓袁,名叫袁土成,是尚书省的左员外郎,官至从六品,比许逸申要低些品级,但实际上二人手上的权力,基本上不相上下,换句话说,谁也别嫌弃谁官儿小。 袁土成为人,青果倒是没说,她们内院的,不可能打听到前朝的事情,但许知意忍不住要称赞他一句有眼光,有勇气。 放眼京城里面,都是她的风言风语情况下,他都敢逆流而上的来给她提亲,不得不说,是个真男人。 只是这位真男人,长得着实不怎么样。 许知意透过屏风往外看,主屋里面摆着的屏风,是用来撑场面的,自然价值昂贵。 价格高的东西,有其贵的道理,譬如此刻她和青果两个人站在后面,往外面瞧,正厅里的三个人全然未发觉。 这样一来,她能细细的端详,细细的看。 其实许知意是这么想的,毕竟十几年了,头一个慧眼识珠的人,她是愿意真心考虑的,然而当她盯着那年轻小伙子,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半处好看的地方时,她赶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失落。 真不是她不给面子,实在是…长得太一言难尽。 圆盘子脸,双下巴,大概是油性皮肤,赶路过来有些热,这会儿坐下来,隔着层纱帐看,都觉得是块丰足的大油田。 两只眼睛小小的,倒不是说小眼睛不好,只是在这张脸上,几乎跟快没了一样,看不到和谐,看到了惊吓。 嘴巴也是小小的,就…就挺神奇,鼻头倒是不小,但还不如小鼻子呢,现在看起来只觉得五官在一起,是真的拥挤。 没眼看。 许知意觉得她的眼睛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这绝对不是忍忍就能过的事。 她叹了口气,沉默的转身从后门出去了。 主仆二人来时兴致冲冲,回去时都灰溜溜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青果看了许知意好几眼,见她没说话,实在是先憋不住了,道:“早就听说过袁大人家有个儿子,年过二十了还未成家,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原因的,这也太丑了吧?老爷应该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吧?” 她们刚才在的时候,两个人还没提到婚事,就是客客套套的来回寒暄。 这会儿怕是转入了正题。 “不会。”许知意抿了抿唇,口吻有几分笃定:“爹爹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青果闻言心落到了实处:“老爷要是同意了,那可真是害苦姑娘了!” 若是之前她还疯疯癫癫,能有个人上门娶亲,许逸申怕是二话不说不带考虑的都要给她嫁出去——让她丢别人家的脸去。 她现在不疯不癫,还会管家,连带着郑家都因着她,和许家走的亲近了些,那么她的亲事,怎么也得弄的像样点。 草草的让她嫁人了,京城百姓肯定会议论纷纷,到时候他那么好面子的,能受得住流言蜚语和谩骂? 许逸申拎的很清,所以他不会同意。 第98章 挨打了 许知意对许逸申很了解,想通之后,就放下了,脚步重新轻快起来。 青果现在唯她马首是瞻,见她高兴起来,心知这门亲事大概是不能成的,也跟着笑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主要说的是,眼下是个好开端,等过段时间,京城都知道她家姑娘不疯不傻,以她家姑娘的长相,还愁没有好人家来提亲吗? 许知意见她说的这么起劲儿,不好意思泼冷水,连连附和道:“是,是是是,说的没错。对,就是这样。” 青果察觉到她的敷衍,鼓着腮道:“姑娘,你这也太明显了些!” “我已经很努力不让你看出来了。”她倏而笑了,对上她皱着的眉头,说道:“成亲这件事不着急,强求也求不来。得遇到合适的时机,对上合适的人才行,在此之前呢,要好好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脚下的路走好。” 青果挠了挠头:“虽然没有太明白,但觉得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有些渊博厉害,不过,姑娘,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啊?” 许知意脚下顿了顿,眼前蓦地浮现出陆廷野的那张脸,邪戾自信,霸道又强势。 她嘴角勾了勾,淡淡的回答说:“当然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 世上诸多事情已经够难了,成亲还是找个顺从心意的吧,但其实找个顺从心意的,再修成正果,也很难得。 青果若有所思,又问:“那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怎么?你要给我找?”许知意脸还朝着正前方,只把眼睛斜过来,道:“找个模样好的,脾气好的,待我好的,还有就是,我要做正妻之位。” “那是自然!”青果攥着小拳头说道:“咱们许家虽然不说家门高,但好歹是官家小姐,肯定是要做正妻的。姑娘放心。” 许知意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回到小南轩,一直留在院中的青山居然不在,青果絮絮叨叨的道:“他肯定是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别胡说。”许知意温声笑道:“怎么总和青山过不去?” “谁叫他一直绷着张脸阴涔涔的,怪吓人的。”青果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他和我们出去,确实很有安全感。” 许知意这下没忍住:“他不就是这点用处吗?” 两个人正笑着,听见了脚步声,齐齐回头看去,就见青山带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推门进入小院儿。 “姑娘。”他说:“方才有人送信过来,属下便出去接了,顺便听到些事情。” 许知意知道他不是爱听热闹的人,先问道:“谁送的信?” “是从楚府送来的。”他将信交给许知意,许知意打开看了眼,不出所料是楚梨,在信上感谢她的点心,还说这样的点心真好吃,市面上也没见过,可惜她不开店铺,她怪不好意思让她天天亲自做点心,但她要是开店铺的话,她肯定愿意天天去排队买。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划过,许知意敏锐而迅猛的抓住了。 她手上还捏着信,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的思索起来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 在京城开个点心铺子吗? 她之前让青果存起来的钱,本就是给自己攒着的,只是银子存着只是存着,靠那点利息才能几个钱。 在前世的她就深谙有钱的重要性,来到陌生的时空,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但她手上那些,比起寻常百姓是不少,真要遇上事儿了,需要打点通融的,却撑不了多久,这点许知意心中清楚,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在寻求生财之路。 她是做菜的,前世就是个厨子,到了这个时空,开个酒楼吧,前期投入太大,她压根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就算拿出来了,万一她做的菜不受欢迎,万一她的酒楼不盈利呢,万一万一万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风险太大。 用不着细想,她已经将开酒楼的念头给掐灭了。 这可愁坏了她。 除了做菜做东西,她还真不会干别的,对于其他完全不懂的行业,身为小白,一个猛子扎进去,那是傻瓜才会干的事情。 许知意有脑子。 因着始终没找到更保险更有把握的事情,她的银子就丢在钱庄里睡大觉。 今天楚梨的来信,确实提醒了他,甚至叫她打了个激灵,觉得着实可行。 许知意兴奋起来,但她没有被冲昏头脑,她喜欢做什么事之前,先好好做计划——毕竟作战就那么一下子,我们平日里99%的工作,都是准备工作,且很多事情在做计划时,就可以窥见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这样能够早早的思考解决措施。 她想的太专注,连青山和青果聊了半天在说什么,都没听进去一个字。 直到青果摇她的手臂道:“姑娘,董姑娘居然被人给打了。” 听到这个姓氏,就像是谁在他正烧旺的心火上浇了盆冷水,她清醒过来,有点迷茫还有点懵,问:“谁被打了?” “董尚书家的千金。” 哦豁。 许知意挑了挑眉,啧了声:“怎么打的?来,把过程给我好好说说,姑娘我实在太同情太担心她了。” “……” 青果轻轻咳嗽了声,心道姑娘的表情,怎么瞧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可她家姑娘和董北萝关系虽不算好,也不至于结怨啊! 这是闹哪出? 青山是相当听话的,听话的像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极少情况下见到他动怒,许知意习惯了,所以当他面无表情的讲述整个过程的时候,她也一点都不奇怪。 董北萝似乎是出来赴约,结果赴约结束回去的路上,就被人给打了,打的还不轻。 “手脚都被绑着,磨皮了层皮,看着很吓人,脑袋被人从后面敲晕了,被人发现的时候,是昏迷着套在麻袋里面的。” 许知意啧了声:“那就递个帖子过去,再送点补品,祝她早点康复吧。” 青果诶了声,问道:“姑娘,真要送啊?咱们和董姑娘……万一人家瞧不上呢?” 瞧不瞧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提醒她,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好惹。 真当她软柿子好捏? 就算她是软柿子,也轮不到她来逞威风,更何况她不是,她是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送就完事,她瞧不上是她的事。”许知意从石凳上起身,轻轻拍打了下衣裙,道:“青果进屋来研墨。” 第99章 此事叫人生疑 许知意在写点心铺子的计划书,她做事总是有条理的,所以做计划书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事做起来很熟练了。 前世她有个日程表,严格的约束自己,跑步健身,喝水吃水果,上网学习新菜式,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 每天都要将这天的待完成事项写出来,然后完成一项,再慢慢的画对钩。 她在纸上列出开铺子自认为的准备,包括选址,谈租门面的价格,雇佣人员,以及日后的运营等诸多事宜。 有了大致的方向,再慢慢的一项一项去解决,事情总能成的。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先走完眼前的,至于以后的,目前能规避就规避,不能规避的就等走到了再说。 万一走着走着,现在看来天大的困难,到时候就变得不值一提了呢? 当然她知道这是乐观的想法,也有可能到时候路变的更难走,但是管它妈的,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担心,过好眼下最重要。 许知意是个行动派,一下午就写好了大致计划,细枝末节之类的东西,慢慢再往里面添。 她得先让青山去做下调查,看看京城里面的点心铺子有几家,而她回头也得抽出来时间亲自去实地考察考察。 许知意坐了一下午,起来舒展筋骨。 她伸了伸手,叫来青山,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青果在厨房做吃的,小院儿不算大,能够听到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声响。 “我让你查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吗?” 青山立刻了然指的是那件,他近来始终在奔波,然而由于年限久了,当初在别院里伺候嬷嬷们都回老家去了,一时难找。 他摇了摇头。 许知意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然后走到柜子旁打开,从里面找出来一本册子。 这上面有这些年来许府的人员和奴才买卖记录,包括进府之后的活事安排,都有详细记载。 她之前仔细翻了翻,找到了几个人,做有标记,这下很容易翻到。 她神色淡淡的道:“我说几个村子和人名,你有空或者叫你的人去跑一趟打听打听。如果能找到人,就将她们请过来。” 青山了然的回答:“姑娘请吩咐。” 许知意让他查的是三年前楚宁去世一事。 本来她不起疑的,怪就怪在,那次让赵娇娥上别院去,她的反应过于激烈了些,激烈的甚至可以用反常来形容。 正常人都不愿意去死过人的屋子里住着,害怕是正常的,但赵娇娥……怎么说呢,就是让她觉得不对劲。 兴许有可能因为她对她有偏见,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许知意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她就是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有疑惑的地方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她难免会怀疑到赵娇娥身上,疑窦萌芽之后,疯狂肆意的生长,砍都砍不断。 青山明显感觉到这样的许知意,和从前大不相同,朝她背影看了眼,说道:“好。姑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有。”她说:“再帮我跑个腿儿,今天太晚了,明天就开始吧。” 青山摸不准许知意叫他去看点心铺子做什么,他心中隐隐有猜测,可主子的事情,他从不过问。 这是他历来的原则。 夕阳西下,眨眼又是一天。 傍晚之前许逸申来了一趟,许知意给他泡好茶,猜出他的意图,但她没提,就等着他主动开口。 两个人喝了半壶茶,许逸申才慢慢的开口:“今天袁大人带着他的儿子来提亲,爹爹没答应,你之前生病,如今好起来,还想再留你一年,推拒了这门亲事。” “但凭爹爹做主。”许知意像模像样的说着,心中松了口气,连带着旁边听的青果,严肃的小脸上都有了几分笑意。 “爹爹过来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心仪的男子?或者亲事方面……有什么想法?”许逸申试探着道。 许知意知道他在摸她的底线,顿了顿,才装作羞涩的样子,用团扇遮遮脸,回答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亲早早的去了,我的终身大事,便交由爹爹做主便是了,左右知道爹爹是为我好,不会害了我的,娘亲若是还在世的话,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将楚宁搬出来,令许逸申陷入了怅惘,似钻入悱恻的往事中,足足发了一会子的呆,才回过神来。 “既然娇娇这么说,爹爹心中有数了。”他信誓旦旦的说道:“你放心,爹爹一定给你找门不错的亲事。” 许知意莞尔,眉心缓缓舒展开来:“爹爹不必慌张,女儿还小呢,还想再多陪爹爹一段时间呢!” “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爹爹帮你参谋着,若是遇到合适的,可以先订亲,就像陆家的公子野和董家的千金一样,定了亲之后,再过一年,筹备筹备就可以成亲。”许逸申笑笑:“嫁人了,爹爹还在,还是可以回来探望爹爹的。” 许知意撒娇:“总归是和未出阁时候不一样的,哪里能日日回来看爹爹。” 许逸申看着她靠过来的脸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傻女儿……” 送走许逸申,袁大人的事情就算是翻篇了,但很快许知意又意识到,许逸申已经开始有让她成亲的念头了。 提到成亲,不由得想到了那个霸道的不讲理的男子。 说要让她等他? 她扯了扯嘴角,和往常一样去沐澡。 再次回来时,再在房间里面看到那个男人时,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反而熟稔的打了个招呼,道:“来了?” 陆廷野被她这个态度给取悦了,锁在她身上的沉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柔软和煦。 “来了。”他拍拍腿,对她说:“过来坐这里,我给你擦头发。” 这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习惯的可怕啊。 许知意心中感叹着,将巾子隔空抛给他。 男人手长,轻而易举就接住了,他看着来到跟前,却迟迟不坐下的姑娘,勾住她的腰,将她按在了上面。 他有些心猿意马,见到她的时候,就在胡思乱想,不受控制的想到那晚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实际没见到的时候也想。 此刻真的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个人肌肤接触到那块儿,尽管隔着层布料,他还是浑身绷的僵直僵直的,连擦头发的动作都不利索了。 许知意没有察觉,她有事要问他,等不及的道:“董北萝被打了,你知道吗?” “想问什么。”他轻笑声:“直接问。” 许知意瘪瘪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老实的道:“你做的?” “恩。” 她回头看他,湿漉漉的头发甩的水滴落在脸上,陆廷野将头发丝移开,不以为意的道:“这么看我做什么?” 第100章 他没有资格 许知意笑着朝他翻白眼,啧啧叹息道:“狠心啊!好歹那是你的未婚妻,你就这么私下把人打了?” 陆廷野不知想到什么,也跟着笑了声,只不过很是漫不经心。 他吊着唇角,专注的给她擦着头发,思绪也从二人紧贴的肌肤上,转移到她的话上面,说道:“我没有动手。” “合着你还想动手?”许知意再度摇头叹息:“男人果然都是狠心啊,对自己的女人都下这么狠的手。” “她不是我女人。”陆廷野紧了紧手,头皮被他勒的有点不舒服,她诶了声,就听他继续道:“我的女人只有你。” 许知意哼声:“我可没承认。你轻点,对我有意见,想杀人灭口?” “我哪儿舍得啊!”他哟了声,替自己解释道:“睡都没睡上呢,哪敢啊!” 许知意又白了他一眼,骂道:“混球。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报了仇。” 她说的仇恨,是指董北萝在陆家定亲宴上对她做的那些小动作。 陆廷野顺杆往上爬,问话也是吊儿郎当的:“怎么谢?只有口头感谢,总是没什么诚意的。” 诚意你大爷。 许知意呵呵两声,作势要从他腿上起来,她刚有动作,他就反应过来,极快的搂住了她:“别走,你问完了,我还有事儿要问呢。” “问可以,非要这个姿势?”她皱眉:“你又把青山怎么了?” “打晕了。”他如实说道:“打晕省事。” “……”许知意无奈,说:“我还要用他,你再多打几次,把他打傻了,我怎么用?” “那他也太不经打了。”陆廷野理直气壮的道:“不挨最毒的打,怎么能成最强的男人?” 许知意嗤声,他压在她腰间的力道很大,不适的动了动,低头的时候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纤长浓密的睫毛动了动,道:“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完,赶紧走。我还要休息。” 陆廷野拍了拍她,示意她站起来,正合她意,谁知很快又被他打横抱起,男人长袖一挥,屋子里的蜡烛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中,他视物无碍,抱着她顺利走到床边,将她温柔放下,随后自己在旁边躺下。 许知意无语。 陆廷野耍赖,她怎么都赶不走,说不定越赶他,他还越上劲儿。 这男人天生自信狂傲,霸道又野蛮。 先前许知意还会同他讲讲道理,后来发现跟这个人讲道理,简直是最愚蠢的行为,没有之一,她就彻底放弃念头了。 陆廷野一躺下来,就能感觉到身边的床沉了沉,她往里面滚了滚,又被他捞回去。 她蹙眉问:“你今晚又在这里?” “恩。”他说:“好几天没陪你睡了,今天过来看你精神不大好,应是我不在睡得不踏实的原因。” “您可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许知意对他的厚颜无耻有所了解,觉得气又觉好笑:“要问什么?再不问我就睡着了。” 两个人处在黑暗中,又齐齐平躺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在脑海中想象。 陆廷野似笑非笑,反问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情要主动跟我交代的?” “没有。”她想也不想的说:“困了。” 许知意打算翻身背对着他,被他一下子拉了过来,她睁开眼,黑暗中面对面的躺着,他的眼睛晶亮亮的,带着笑意,还有些旁的。 陆廷野就知道她会这种反应,气的笑出声来:“袁公子提亲怎么说?” “你这就不讲道理了。”许知意重新闭上眼,懒洋洋的道:“又不是我要让他来的,问问题也要找对人才成,问他去。” “那种你也能看上?” “我当然没看上,我疯了吗?”许知意激动过后又幽幽的道:“但保不准下一个李公子,姜公子,赵公子,齐公子,我就看上了。” “然后?”他声音渐渐冷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亲,成亲。”许知意语调淡淡的,没有什么抑扬顿挫的起伏,道:“你别瞪着我,我说过我不会等你。” 陆廷野心头压着火气,沉默盯着她半晌,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女人没有半点自觉,照样呼吸平缓漫长,他倏地莫名笑出了声。 “成。”他点点头:“还是你狠。” 她之前就说过不会等他,那会儿两个人都陷在波动的情绪中,他后来冷静下来,回去自己琢磨,觉得她说的是气话。 没成想是真的。 她真没打算等他,那她说的遇到合适的人会订亲成亲,也是真的。 屋子里漆黑一片,身边的人不知道睡着了没有,他看着屋顶,心里和脚下都感觉空荡荡的。 这事他没法怪许知意,他要是强到手握大权,说一不二无人敢反驳,自然想娶谁就娶谁。 眼下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有的只是虚无缥缈的承诺,她没有拆穿她甩他脸色,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他不能得寸进尺,更没有资格叫她等他。 凭什么呢? 他想要留下她,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坐到能有话语权的位置。 陆廷野定了定神,末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偏头看许知意,隐约可见长而卷翘的睫毛。 有什么情绪在涌动,他突然坐起身,动作有点大,让已经迷迷糊糊的许知意,发出声短短的“恩?” 他凑过去在她脸上落了个吻,然后轻拍她的后背:“睡吧。” 许知意便真的没醒,含糊不清的不知说了什么,没多久呼吸再度变得平缓。 陆廷野天还不亮就走了,走时青山还在地上躺着,他朝着屋檐上的松上看了眼,松上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出了许府,二人上了马车,松上低声问:“袁公子的事情……” 陆廷野闭着眼睛嗯了声,说道:“不必管。” “那以后呢?”松上又问。 陆廷野靠在车壁上,左半边肩膀有点酸,昨晚被她枕了一宿,她还时不时的往他怀里钻,折腾的他没法入睡。 他活动了下肩膀,捏着手腕说道:“留意着她身边的人,对她有想法的,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 “好。” 陆廷野又说:“回去收拾下,就去太子那里。” 他必须得尽快证明自己,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应当倍加珍惜。 第101章 更好的法子 青山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不出两天,就给找到了家正打算往外盘的铺子,而且恰恰是间点心铺子。 许知意问过地段之后,喜上眉梢,立刻决定亲自去看看。 京城里面分为东西八大街,东一街和西一街是最宽广最繁华的,而东西一街交汇处,基本上相当于前世的市中心。 留仙楼就在繁华商圈里。 青山找的这间铺子,倒没有那么好的位置,但是距离东西二街交汇处,不算太远。 许知意到了后没着急进去,就停在远处观望了小半天。 小店客源还算稳定,盈利应该也可以,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生的好看的女人,听别人交谈中,似乎是叫春娘。 在春娘旁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脸蛋黑黢黢的,不过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他好奇的看着春娘忙来忙去,手中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也生的比较黑,此刻睡着了,就那么趴在小男孩的肩头,脑袋往下耷拉着。 许知意问青山:“那是春娘的两个孩子?” 青山没有否认。 一直到半下午,店铺里面才没什么人,春娘坐下来擦了擦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她因为说了太多的话,嘴巴都起了层皮。 喝了点水蘸蘸之后,她愣愣的呆坐着,不知怎么,蓦地回过神来,回头看自己的孩子:“斋哥儿,妹妹睡了吗?” “还睡着。”小男孩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婴儿,说道:“阿娘,蒸笼里面还有两个馒头,咸菜是昨天的,我去给你端过来。” 春娘应了声,小男孩起身时,看到门口来了人,皱着眉头正欲开口,就听来人道:“春娘,午饭我请了,叫斋哥儿一块来吃。” 许知意提拎了两只烧鸭,还有几盘菜,直接打包过来的。 她说话温柔好听,模样也耀眼的很,身穿素白的圆领上衣,下面搭了条正蓝色的裙子,头发盘在脑后梳成端庄的发髻,额前留有细碎的刘海,这样一来,那张本就不算大的小脸,显得更加精致。 随着她的到来,让整个小铺子,都仿佛熠熠生辉了几分。 春娘很清楚,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女,也从未见过,不然的话,她长相这般出众,与西凉推崇的清寡完全不同,她定然是记得的。 可……她明明能叫得出她的名字,甚至都知道斋哥儿,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这般熟稔,倒是叫她一时迷惑了。 她站起身,看着来人朝她笑盈盈的眨眨眼,又自顾自的坐下,她招呼身后的男子将饭菜摆在桌上,道:“坐啊。” 春娘攥着身前的围裙,不解的道:“姑娘……是何人?” “先坐下来,我们再聊。”她指指斋哥儿:“刚才看他只吃了小半个馒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怎么长高个子?便是春娘你不饿,也要顾顾斋哥儿。我免贵姓许,你可以称呼我许姑娘,听闻你这个铺子要盘出去,便来看看。” 春娘听到她的来意,才没有那么紧张,她朝斋哥儿使了个眼色,自己才坐下。 她说:“许姑娘,也是来看铺子的吗?” “对。”许知意道:“一起吃点吧,边吃边聊,我中午也没吃。” 话都说成这样,她干巴巴的杵着也不大合适,这时候斋哥端着泡好的茶过来,眼珠子黏在了饭桌上。 春娘叹息了声,拉着斋哥儿一起坐下,两个人略显局促,许知意却很自在,三言两语间从铺子聊起来,气氛才渐渐热起来。 这间铺子是春娘从她娘手上接过来的,开了有十几年,是家老铺子了,要不是因为她的夫君欠了赌债,她也不会把铺子盘出去。 春娘的夫君是同村子里的,平日里好吃懒做,整日靠打牌为生,赢了钱就会拿去喝酒,输了钱回到家就打打骂骂。 这次欠的多,他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赌场的人找到了铺子里来,叫她替他还钱,不然就把她的两个孩子都带走。 春娘哭的眼睛都肿了,十多天来没睡个好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实在是没法子了!”她本来就没吃几口菜,眼下只顾着哭,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太难了!这日子怎么这么难!这天杀的,他一跑了之,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真是恨死了当初的我,怎么就瞎了眼的跟了他?两个孩子还这么小,真被带走了,往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呜呜呜……” 许知意惯常不太会安慰人,只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交到她手上,说:“擦擦泪。” 春娘还是哭,斋哥儿见状,一双眼睛跟着红通通的,场面顿时惨淡无比。 许知意轻咳了声:“春娘,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你这铺子位置不错,却好几天了都没出手,我想问问你要多少银子?” “五百两。”春娘脱口而出说完,又道:“我知道这个价,是比市面上的高出来不少。” 许知意强调道:“高出了整整三百两。”她说:“你的门面这么小,就算是有稳定客源,位置不错,但要的也是天价。” 春娘脸上泪痕未干,但她看向许知意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强势,道:“我说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你若是这个价,那恐怕直到收账的再次上门,都不会有人来买。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女儿被带走。”许知意瞧着她说道。 春娘蹙眉,语气已经不太客气了:“既然姑娘不是真心实意想盘下这个门面,那我们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不是我不想盘,而是春娘你不想卖是真。”许知意轻笑出声。 她靠在椅背上,那种举手投足之间的淡定娴雅气度,让春娘不由得看的有些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否认道:“我被逼的没办法,不想卖也得卖,这是唯一的法子!” 许知意扬了扬眉:“既然想卖,春娘不妨出个实诚价。” “五百两。”她还是这么回答。 许知意确实对比了几家门店,有心盘下这个店铺,可她也不是傻子,更不会白白吃亏。 她说:“三百两。我出的价。” 春娘闻言腾的起身,脸色不愉的道:“多谢许姑娘今日的午饭,我给您称点点心算作谢礼吧,至于铺子一事,恐怕我不能同意。” “春娘先别急着生气。我知道你夫君欠了赌场三百两银子,也能理解你多要二百两的原因。”许知意走过来,轻轻的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见春娘满脸惊讶的看着她,她不疾不徐的道:“我有心拿下这个店,自然会私下里先摸个底,知道这些不足为奇,春娘莫要担忧,我并无恶意。你要五百两,我完全可以拿得出来,蛋我想,还有更好的法子,春娘不妨听听。” 第102章 她也不是怕事的 许知意将春娘拉回椅子上,给她倒了杯茶,笑容温婉乖巧,弄的春娘倒是有些尴尬。 她到底是长许知意几岁,被人家都摸清了底细,难免底气都不足了。 毕竟她很清楚,比市面高出这么多价格,实在离谱,但她没法子,就这么个铺子,手头上没存余,全指望着用它来还债。 天热,茶也热,吞咽一口下去,烧的心都是烦闷的。 她已经无意再打太极,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姑娘说的更好的法子,是什么?” “我先说说我的猜测,您看着对不对。”许知意笑笑:“一般来说市面上这样的铺子,卖二百两足够,而你因为夫君欠了钱,所以底价应该是三百两,这样正好能够还清赌场的债,多要二百两是想从此离开京城,到别处安家立命,这样就能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也可以好好将孩子抚养成人。” “这多出来的二百两家当,你兴许还想再盘个铺子,继续卖点心为生。是也不是?” 春娘不由得上下打量她,真是奇了怪了,把她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狐狸眼睛时,她几乎以为她是妖精。 她皱着眉头,狐疑不定的张了张嘴,道:“你怎么知道?” “一开始都说了,是猜的嘛。”她得意的笑笑,骤然话锋一转,将问题抛出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日子那么长,在小镇上盘个不错的店铺,也要少说五十两,万一赔了呢?你们总归要找房子住的吧?斋哥儿也要念书吧?日常开销总是要的吧?这么一算下来,二百两也用不了多久,我知道你肯定会说,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但时刻保持清醒的秘诀就是,记得做最坏的打算。” 春娘陷入了沉默,她能够将铺子经营的这么好,也知道是靠实力,但也靠运气,更靠的是她娘亲留下来的名号。 换了陌生的地方,谁都不认识她,谁还管你什么名号?再者小地方的人吃不起糠的都大有人在,哪里会花银子买点心? 她的点心再好,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两话,退一步讲,就算能卖出去,价钱也不如在京城的,二十文降到十文能卖出去,都算不错。 许知意提到的这些,她都清楚,这些日子除了忧心赌债的事,最让她感到寝不能安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不安。 她没有想到,看眼前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心思深,想得远。 “你说你的法子。” “好嘞。”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掌握了对方的弱点,她越发的淡定:“我按市面上的价格给你,二百两,另外一百两,算是我借给你的。” “你……” “春娘,你先听我说完。”许知意道:“我盘下铺子之后,你还在里面做,食材和新品我都提供,你只管做和卖,不管亏本与盈利,我每个月都给你发月钱三两,直到你还够了我借给你的一百两银子,之后便月钱六两,你除了维持日常的开销之外,还能剩下不少钱,攒起来留作日后用。春娘做这一行,少说也有六七年,你应当知道,旁的铺子开的价是多少。这笔买卖,你绝对不亏。” 春娘抿了抿唇,当真思考起来。 许知意继续往下说:“若是我的铺子赚了银子,还可以在京城开分店,到时候你手头有了些许银子,可以同我入股,那时候你也算是小半个老板娘。这不比你冒险去陌生的地方开垦新市场要好吗?” 尽管她嘴里时不时蹦出些新名词,但春娘神奇的全都听懂了。 她沉默半晌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般大的动静,引得在场人全都好奇的看过来。 许知意不明所以,笑着开口:“春娘,你这是……诶?诶?你快起来!下跪做什么啊!” “许姑娘愿意出手拉我一把,实在是太感激不尽了!”春娘淳朴,喜怒皆形于色,道:“我先给姑娘磕个头,斋哥儿,来,快来跟我一起同恩人磕个头!” 突如其来的磕头,委实让许知意不知所措,哪怕她硬是拦着,一大一小还是结结实实的拜了拜她。 许知意无奈,将他们搀扶起来,道:“何必谢我,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今日我拉你一把,他日我若是遇上难处了,还盼着春娘也这般拉我一把,再者说,便是我那多出来的一百两,都是暂时借给你的,你是要还的。” 春娘忍不住抹起眼泪来:“亲戚朋友连这一百两都不肯借我,姑娘心善,还让我继续做这行,我怎能不敢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待我好,我自然记得你的恩情。” 盘铺子这件事,经过两个人恳切交流后,定了下来。 春娘是个老实人,办事也利索,拍板之后当即就把契子给拿了出来塞给她,双方补了个协议,白纸黑字签字画押,只等次日一大早去衙门盖个印子就能生效。 许知意将契子交给青山,临走前想到点事,交代春娘说:“你和你夫君之间的事情,我知晓不该过问,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断清楚,这样的事情还会找上门来,他闯了祸,你总不能一直帮他料理,长此以往,他会越发肆无忌惮。真要是把他给惯坏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到时候只怕家宅难安。” 春娘抿了抿唇,若有所思,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知意也不知道她什么想法,总之,铺子成了她的,春娘算是她的人,谁要敢去闹事,她也不是怕事的。 去衙门盖完章之后,铺子的事就彻底定下来了,许知意在府上坐不住,她现在有着管家大权,出来走动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她这次带来了自己做的点心,分别让春娘尝试,果不其然获得了连声称赞,她有点飘飘然的想,那是当然。 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她不仅做菜牛逼,做点心也数一数二。 以后就改名叫点心界的苏妲己吧,至于厨艺界的宝座,她坐了多年,是该给年轻人点机会了。 她这么慢悠悠的想着,越发觉得好笑,忍不住啧啧出声。 在这个功夫里,春娘已经学着做出来了一盘点心,端到她面前,请她试吃。 许知意咬了一小口,眯起眼细细品味,味道像是那么回事,但是还差点,她指出她存在的问题后,春娘又立刻忙去。 她将点心放到桌上,没再进食,却不知在远处看了有大半晌的几个人,口水都吸了好几次。 第103章 虚情假意 楚玉清馋的两眼冒绿光,推了推身边的许邕,说道:“那个点心,是不是上次你阿姐到府上来的时候带的?” 许邕是真没想到,会在下学的路上碰见许知意。 他不由反感,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抛头露面的在外面晃什么晃?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以前疯疯癫癫的时候,跑出来丢人,现在不疯癫了,不能在家中安生会儿? 他脸色难看,实际上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想装作没看到的略过,偏偏楚玉清伸手拉住了他,非要指给他看。 那张明艳亮丽到过分的脸,有什么可看的? 他敷衍的瞥过去一眼,连点心什么样的都没看清楚,就说:“是吧,不清楚,你说是就是。” 楚玉清口水都流到了嘴角,又深吸口气扯回去道:“原来这里也有卖的啊!我们等下过去买点怎么样?” 他知道许邕不爱吃,上次给的点心他好像就没收,所以问右边的楚玉榧,说:“你要不要吃?一起吗?” 楚玉榧到底也是个小孩子,眼巴巴的瞧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好!” 说到吃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许邕看他们直奔那家点心铺,而许知意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中一百个不乐意去,故而脚也跟生了根似的。 楚玉清走半道上,发现许邕没跟上来,倒回来拉他:“走一块去啊!你阿姐在,我瞧着她和那个老板娘好像认识,你能不能跟你阿姐说说,让她多送我们一些啊!上次的点心真的很好吃!求求你了!” “不管。”许邕没什么心思的道:“要吃的又不是我,你想让她多送,你同她说就是。” 楚玉清为了吃什么都能干的出来,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长成个矮肥圆土豆。 他知道许邕不好说话,还是决定凡事靠自己来。 三个小家伙很快来到铺子里,许知意正在看这几天的进账,听见脚步声正打算帮着招呼下,就见到了几个熟人。 她还未说话,楚玉清顶着小胖脸,乖巧的叫了声:“娇娇姐姐。” 小孩子不记仇,把二人之间的恩怨全都忘了。 许知意笑起来,说道:“是清哥儿啊,你们来买点心的吗?看看要哪些,我叫老板娘便宜些卖给你。” 铺子不大,前面说话,在后面忙碌的春娘能听的一清二楚。 春娘声音里带着笑意,道:“是姑娘的弟弟啊?那必然要便宜些的。” 得了这句话,楚玉清高兴了,他乐呵呵的将钱袋子里面的铜板倒出来,捧着给许知意看。 许知意被哄笑了,说道:“去挑吧。” 楚玉清屁颠颠的跑去看了,不忘拉上楚玉榧,楚玉榧本来还有点害羞,许知意摸了摸他脑袋,小家伙心中的那点不安立刻消失不见。 最后又剩下许邕和许知意。 许邕绷着小脸,朝许知意看了眼,意外的是,二人视线竟然对上了,但很快,许知意就移开了目光。 她若无其事的坐下来,继续翻手中的册子,许邕看她这样气定神闲,恬不知耻,蓦地笑出了声。 “真有你的。”他说。 许知意抬头四下看了看:“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除了你还能有别人?”许邕被问得心烦。 “哦。”她了然的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了,你要看看点心吗?都很好吃。” 许邕被她这副模样给刺激到,他不主动提,她居然还厚颜的主动开口。 他火气压都压不住的道:“自己做不出来点心,就直接说是买的,为什么要骗人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你弄个空名给自己身上挂,也好意思?连在自己亲人面前都虚情假意的说些谎话,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许知意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了。 她本来是不屑得同他解释,就算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她能做出来好吃的点心,解释的越多,他越会看轻自己,可他这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倒真是让她难得生出点叛逆反骨,她忍不住的想,许邕大概是天生来气她的,总能轻而易举的踩到她的雷区。 “那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她卷起衣袖,对春娘和楚玉清二人道:“今日我亲自给你们做点心,等着。” 楚玉清还在纳闷为什么没看到那日吃的点心,就听到此话,根本不惧怕多等些时候,时间多得是,美食不易得。 厨房是许知意征战的疆场,她一进到里面,整个人都像换了一般,在外面的慵懒,陡然不见,有的只有飞扬的自信和骄傲。 她做事有条有理,做点心也是,一项一项来,明明动作看起来缓慢而赏心悦目,速度却不慢。 不出一个时辰,她将点心从蒸笼上面取下来,装盘放进食盒里面。 外面的楚玉清刚才闻着味道,就直流口水,现在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娇娇姐姐。” “清哥儿嘴甜。”她半弯下腰,将食盒打开,朝他眨眨眼:“今日做了几款不一样的,还是热乎的,尝尝?” 楚玉清和楚玉榧很捧场,咬了一口就嗷嗷的夸赞起来,惹得春娘蠢蠢欲动,也试了口,眼睛发亮,不由得钦佩起来。 这世上做什么事情,都不缺乏富有天赋的人,以前她没见到过,如今眼前的美丽少女要算一个。 普通人和天赋选手之间的差距,是计较不来的。 她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情,心中也为她感到高兴。 在场人中唯独许邕杵着不动,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从不屑到漠然看戏再到震惊狐疑。 直到许知意举着筷子夹起点心,皱眉道:“张嘴!” 许邕傻傻的,莫名就不受控制的听了话。 软糯的糯米糕放进嘴里,温温的入口即化,就算是不大喜欢甜食的他,都觉得味道恰到好处丝毫不腻味。 许知意看他的表情,才从鼻腔里从容的发出一声长嗤:“别总看低旁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并不代表不存在。把你给我抬杠的功夫,多用在学业上面,也不至于天天让阿婆头疼。” 她把他的手拉出来,将食盒放上去,道:“我给阿婆和阿梨姐的,不是给你的。” 许邕被说的脸上一红,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来招惹她,这会儿也只能瓮声瓮气的道:“给我我也不要。” 许知意颇为欣赏的笑起来,朝他竖起大拇指。 明明许邕觉得自己有骨气,赢了这场没有明说的较量,但却莫名被她的反应搞得只觉不痛快,反正就是后悔,相当后悔,应该离败人兴致的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第104章 龌龊的心思 春娘不愧是做点心多年,一点就透,不出半个月的功夫,交给她的新品都做的有模有样。 拿出去售卖,因为有老招牌在,加之确实味道不错,卖的出乎意料的好,许知意偶然做的麻花,竟然毫无征兆的成了最出圈的点心。 她一开始做的是油炸的大麻花,蓬松软绵的,甜的咸的口味都有,有买回家的口口相传,京城里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狂澜。 次日来排队的人,就多出了一倍,再次日,队伍长的都占据小半条街了。 许知意见卖的这么火,跟着出了一系列麻花的新品,除了大麻花,还有酥麻花,上面放着芝麻的,吃起来又酥又香。 她连前世的小麻花都没放过,做出来也是供不应求,有时候辛苦一天,排长队的都有没买到的。 春娘日日累的腰酸背痛,许知意见她扛不住,索性又从别的铺子里挖来了一个师傅。 之前铺子就叫春娘点心铺,后来许知意改了名字,叫如意点心铺。 经过近两个月的发展,如意点心铺势头猛的厉害,许知意开出的价格迷人,想要来的人一抓一大把。 即便铺子里有了两个师傅,还是从早忙到天擦边黑,还是有人买不到听起来就馋人的麻花。 郑承渊看着小厮,无语的道:“你今晚别睡了,就去那边守着给我排队!” 鲁恪和彭和济也在,这两个人没什么官职在身,整日到晚从街头晃到街尾。 他们先前闻风买了点麻花尝了尝,觉得实在美味,郑承渊也没少吃,吃完了几个人又想着要买,结果能不能排上队成了难事。 真是有银子没地方使,听起来又好笑又无奈。 那小厮自知没办成差事,点头哈腰的说道:“奴才一会儿就去,另外,奴才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郑承渊拧着眉催促道:“快说,说完赶紧给我排队去!” “奴才今日回来的晚,因着没排上队,天黑了的时候,倒是见许姑娘来了如意点心铺,她和那春娘似乎还认识,春娘待她也很客气,奴才想着,公子不是和许姑娘以兄妹相称吗?咱们有这门关系,何不通过许姑娘呢?” 鲁恪一拍腿,两眼冒光:“是啊!不过你真看清是小娇娇?” “许姑娘那张脸生的相当有辨识度,奴才不会看错的。”他说道。 鲁恪自告奋勇的说:“那成,说起来也有些时间没见小娇娇了,等会就给她写封信送去。” 几个人越是思量,越是觉得可行。 许知意的手艺他们都是知道的,她做的花生酥,整个京城都没有比她还要好吃的,没准那风靡的麻花也出自她的手。 在吃这一方面,他们总觉得,许知意有层出不穷的新主意。 许知意收到信是在隔天早上,看完后恍然的笑笑,她近段时间忙着管家,忙着看铺子,把鲁恪几个人全然忘在了脑后。 说来也是她不厚道,先前许逸申寿辰宴上几人的恩情,她都没有感谢呢。 她立刻回了封信,约上几人在家距离点心铺的茶馆见面,带着的好几个食盒里,都是现做的点心。 到了之后只见鲁恪,不见郑承渊和彭和济二人。 她微微惊讶,但对鲁恪的印象还是很不错,这人虽是花花公子,待她却是真心实意。 “哥哥。”她温声叫道,软糯的嗓音听得人浑身酥麻,鲁恪原本正闭着眼睛听曲儿,闻言只觉神清气爽,招呼她一起坐下。 许知意将食盒放下,道:“他们二人呢?” “承渊忙着差事,老彭他远房的表姐来府上小住,今个人到,一家子都要见见。”鲁恪摇头晃脑的说,猛地看过来:“你不乐意见到我?” “哪有的事啊。”许知意失笑:“父亲过寿辰你送的礼,我还没来得及同你道谢呢!” “害!多大点事!谢什么谢?”鲁恪摆手,轻哼着道:“你这就见外了,真要是想谢的话……” “喏。”许知意猜到他要说什么,将点心盒子往前一推,不等他主动,就揭开了盖子,入目就是令人朝思暮想的小麻花。 鲁恪赞赏的看她,不客气的抓起小麻花放嘴里,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不错不错!对了,你和春娘什么关系?” 许知意的铺子没打算瞒着他,便将近来自个忙碌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她说话不疾不徐,本就明艳的小脸,在提到擅长的方面时,自信飞扬的令人挪不开目光。 大开的窗户映出碧天白云,亮而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她的肌肤光滑鲜嫩,跳跃的光斑在长睫毛上优雅舞动。 鲁恪本都将心思花在吃上,不经意的抬眸,就被眼前的画面所吸引。 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笑起来时的两个小梨涡,心没来由扑扑跳的飞快,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 挺翘而小巧圆润的鼻头,再往下是张红嫩的樱桃嘴…… 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慌乱中垂下了视线,盯着因冲动而起的反应,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应该! 太不应该! 许知意是他认的妹妹啊,他为什么会起这般龌龊心思! 鲁恪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他下意识的看向许知意,好在她并不知情,只还在侃侃而谈,一口一个兄长。 他松了口气,转念又幽幽的想,他没那份心思的,只是确实好久没去找女人舒缓了,不然怎么会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 许知意后来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连最喜欢吃的点心都没了胃口。 等她终于停下,他忙借口有事,要匆匆离开。 许知意本就是来见他的,他既要走,也无意多留,便道:“我们一起下去。” 鲁恪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好。” “兄长要去哪里?”出了茶馆,许知意朝青山使了个眼色,在等轿子的期间,她随意问起来。 鲁恪脱口而出道:“上花楼。” “啊……这挺好。”许知意拖着音,还没想到要再说什么,两个人的面前,突然落下一顶小轿子,竟是许兮菀从里面走出来。 许兮菀今日装扮甚是清丽,她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又瘦了,盈盈不可握的纤细腰肢,左右扭着靠近,人面上也带着笑。 她先是唤了声阿姐,随后朝着鲁恪颔首:“见过鲁公子。之前生病,听爹爹说是鲁公子带了大夫去的,那日便想着要感谢,只是在病中不便见人,大病初愈后也始终没机会,今日出来逛集市,恰好撞见了鲁公子和阿姐,于是冒昧前来道谢,多谢鲁公子的救命之恩。” 第105章 莫名自信 许兮菀擅长钻营,自小跟在赵娇娥身上,学了一身恭维人的本事,许知意看的是愣愣的,心中连连叹息自愧不如。 她其实生的不算难看,不过要说是绝世美人,还差许多火候,但她热爱打扮自己,平时的银子都用来买穿的用的抹的,锦衣华服穿在身,朱钗玉佩的戴着,气质便就硬生生的衬出来几分,三分颜色都变成了七分,人又会说些巧话,举手投足间拿捏分寸,确让人心生好感。 鲁恪原就爱在姑娘中穿梭,遇上了许兮菀,略施手段,气氛便显得非常热络,本来要走的人,这会儿似乎将上花楼一事抛在脑后。 许知意轻笑了声。 许兮菀才恍然回神,她对拿捏男人有点手段,知道何时适可而止,于是道:“说这么久,倒是忘记,方才看鲁公子似乎还有事?” 鲁恪脸上一僵,看了眼许知意,旋即面不改色的道:“对,要回府上去,家中有事。” 许知意无语的瞥过去,后者气定神闲,脸皮厚的发指。 许兮菀没再挽留:“那就不耽误鲁公子了,日后有缘再见。” “好好好。”鲁恪点点头,朝着许知意看了眼:“那娇娇,我就先回去了?” 天儿有些热,两个人站在门口聊天时只觉欣喜,不觉热闷,这会儿瞧见许知意发红的两腮,才真心觉得盛夏到了。 许知意莞尔,光明晃晃的照过来,两个小巧的梨涡里,似乎都盛满了暖意,搭上那张粉面,压下去的心思再度蠢蠢欲动浮上来。 鲁恪无奈又烦躁,险些要跳脚,他再等不及客套,拎着食盒快步离开,人还未坐稳,就催促着马车发动。 许知意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急着回府还是急色要去抱美人儿。 目送那辆马车越来越远,许知意收回视线,她上下打量了眼许兮菀,语调和以前一样平常:“那我先回府了。” 她是有些日子没见许兮菀,自从赵娇娥被收了管家大权之后,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安分,在家除了绣花便是品茶聊天。 她们不会主动跑到跟前来给她添堵,许知意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见二人。 许逸申因着生赵娇娥的气,连初一十五的家宴都没有再办,如此一来,仔细算算,距离上次见面也有月余。 她叫来青山,准备上轿,被许兮菀挽住了胳膊:“姐姐,陪我逛逛吧。” “没兴趣。”她说:“我还有回去看账本。” “不急。”许兮菀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哪有只谢鲁公子,不谢姐姐的道理,要不是隔着你这层关系,鲁公子又怎么会帮我?” 她说话时,许知意注意着她的神色,少女被染红的耳朵,还有羞涩的眉眼,让她慢慢品过味儿来。 许兮菀对鲁恪……? 她可真会挑,放着那么多专一的世家子不挑,非要对这个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公子哥青眼? 不过鲁恪确实有资本,鲁家是皇商,掌管的是织造事宜,可以说西凉皇室子弟包括宫廷内官们的衣服,都是他们家包办的。 如果没记错,鲁恪还有个姐姐,凭借着美貌在后宫当妃子,虽不是贵妃之类的,但也能排的上名号。 鲁恪本人长的也争气,唇红齿白典型的小白脸模样,放在前世,是能够进男团的长相,只不过他审美历来夸张,偏爱穿些莺莺燕燕的粉、紫、红色,叫人觉得就挺……挺骚气的。 他仗着家世好,模样佳,刚懂男女之事时,在女人间就很能吃得开,这么多年浸淫之后,多多少少显得油腻。 之所以许知意觉得油腻,是他随时随地都要散发魅力,比如时不时的抛个媚眼,勾个唇角之类的,来引诱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她去油能力强,不吃他那套,许兮菀到底还是见得少,猝不及防的沦陷了。 从她对她态度的变化上,就能够知道,她沦陷的还不深,怕是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鲁恪。 “这个适合你,我送你。”许兮菀看着一只玉簪子,通体碧绿,手感温润,对许知意说:“你快戴上看看。” 许知意收的是脸红心不跳,左右隐约猜透了她的心思,哪有白当媒婆的,不收白不收。 从首饰铺子出来,许兮菀又领着去了胭脂铺,土豪行为的一口气买了八盒胭脂,六盒是送给她的,两盒留自己用。 等回府的时候,她才试探的道:“姐姐,下次鲁公子与你有约时,你可以带上我吗?” 见许知意不回答,她又退而求其次的道:“不带我也行,你只需把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制造机会即可。” 真心励志。 许知意收了人家送的东西,且她觉得鲁恪那样到处认妹妹的,估计扭脸就把许兮菀忘了,俩人估计不能成。 许兮菀上赶着撞南墙,她没必要拦着,她现在只是举手之劳,若不帮她,怕她又要在府上闹出什么幺蛾子。 才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她不想这么快就被打破。 许知意答应下来:“有机会我便带你去,但鲁公子正是玩的年纪,怕是不会成亲,你最好……” “那是别的女人没本事,你不要小看人成吗?”许兮菀莫名自信:“我感觉他今天对我是不同的,看着我的时候,是那么深情款款……” 得。 爱情让人臆想。 许知意不忍打击正在兴头上的她,到底把话给重新塞回肚子里。 二人回到府上,见门口又停了几顶轿子,许知意是听青果说的,竟是又有人来试探许逸申的态度,怕是想要求娶她。 “这回是哪家的?” “奴婢不知。”青果摇了摇头道:“不过奴婢偷着瞧了瞧,模样怎样不消说,个子矮的紧。” “有多矮?”许知意听她连声啧啧,好奇的问道:“还能比我矮不成?” “我看着和姑娘差不离。”青果叹息,说道:“姑娘就没有心仪的男子吗?若是有两厢情愿的,大可以让对方来提亲,也总好过每天都有些歪瓜裂枣来脏人眼。” 许知意沉默的翻开册子,明明是在看书,眼前却浮现出陆廷野的身影。 他倒是高大挺拔,模样也英俊飒爽,只是…… 距离他上次夜半到访,有近一个月,那日她睡得早,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了他在耳边呢喃,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没虽再见过他,却时常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他本就有才能,跟在太子司宇珩身边之后,颇受太子器重,听说接手的差事都办的很漂亮,不少人都对他加以奉承。 就在前两天,他和司宇珩查获了起江洋大盗一案,并亲自与其大战几十个回合,才将其制服,场面相当震撼。 皇帝很高兴,赏赐了太子不少东西,太子也很高兴,同样赏了他不少东西。 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都道陆廷野未来可期,对其的态度纷纷改变不少。 第106章 把话咽回去 官场都是闻风而动,名利场也一样。 原先不看好董北萝与陆廷野的,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对董北萝示好,董北萝本就矜傲,陆廷野出息,她跟着面上有光。 她前段时间被人打了的消息传出去,京城里频频能听到对她的嘲讽和谩骂。 此刻风头一变,光是跑去巴结的就数不胜数。 就连许兮菀还叫人送了礼去,只不过董北萝才看不上许家,兴许也因为隔着层她的关系,把许兮菀的东西退了回来,好一顿嘲讽。 许兮菀那夜气的在院中大骂,丝毫不顾及辛苦维持的淑女人设。 想到这里,许知意笑出声,暗道董北萝在恶心人方面,还是颇有些功底的,但很快她又笑不出来了,因为今天回府时,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可不可靠,说是陆廷野有望成为太子少尹,而董北萝有意催着完婚,这般金龟婿若是跑了上哪儿钓去? 董北萝暗恋陆廷野多年,就算他没什么出息,她都一心想嫁给他,更何况这个男人,谁都知道不是池中之物,只等来日一飞冲天。 她眉眼耷拉下来,嘴角都跟着往下撇。 “姑娘,您怎么?”青果注意到她的脸色:“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铺子出问题了吗?” 许知意摇头:“没有,想到些事情,用饭吧,有些困了。” “好嘞,早早吃过饭,姑娘也早早的沐澡休息。” 青果脚步声渐远,房间里恢复安静,她放空嘈杂的思绪,渐渐变得沉寂。 没什么可值得期待的,也就没什么令她感到失望的,以后这样的时候还很多,直到什么时候真正放下,才能真正解脱。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吃醋,她算什么?她连个说得出口的身份都没有,是陆廷野带不出去,而她也无法光明正大走在他身边的存在。 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躲避着灿烈的日头,只能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搬运着偷来的粮食。 身份的差别宛如鸿沟,她苦苦挣扎在沟底,而他高高在上,意气风发。 陆廷野与董北萝有婚约,不出意外,他们还会成亲。 陆廷野拼命往上爬,想给她一个未来,殊不知道,他爬的越快,爬的越高,董北萝就越会无法安心,就也会催着闹着的尽快完婚。 董北萝很清楚,只有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发妻,她才算打赢了这场仗,才算赢的风光体面。 陆廷野的话还历历在耳,他说过要给她的未来,说要她等,她嘴上说着不会等,实际上也隐隐有期待,只是她能等到那天吗? 在这个君权父权至上的朝代里,陆廷野能抗衡成功吗? 上一次陆钏海略施小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拿捏住,下一次下下一次呢,毕竟他才是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人。 许知意突然身子往下缩,温热的水漫过头顶,屏住呼吸和眼睛,水顺着耳朵灌涌而入,顿时什么都听得不太真切。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每跳一下,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几分,终于在无法忍受,喘不上来之际,她猛地浮出水面。 许知意到底还是没能理出头绪来。 她头回碰到这种事,想法一会儿变个样,叫她死心,她暂时做不到,除此之外又毫无办法。 青果在旁边伺候着,她方才在烧水,又给浴桶里面添了点热水,就在她出浴时,外面响起青山的声音。 “青果护好姑娘,府上来了贼人!” 他飞快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而去,青果脸都吓白了,还是哆嗦着将衣服递给她,之后死活不让她出门。 “姑娘!外面危险!我们等着青山回来再另做打算!” 没多久青山又回来,大约前后不到半刻钟,青果立刻问起贼人抓住了吗,他回答说没抓住,故而今晚会守夜不睡。 青果护送许知意回到房间,方才二人在净房时,头发已经被她擦得差不多,许知意疲乏的紧,打发她下去歇了。 她关上门,来到里间,床幔被拉下来,她一时忘记了是不是她洗澡之前做的,正狐疑着,刚掀开就见到了陆廷野。 那人期待着她面上的表情,果不其然见到她吃惊,微微的扬了扬眉。 许知意不知为何跟着扬眉,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些气人话,蓦地堵在了喉咙里,卡的她难受。 他瘦了很多,脸上还挂了彩,眉眼中带着疲惫,青色胡茬应是刚冒出来的,短短的,光照之下,看着估计是扎手的。 许知意清楚的意识到,这么久没见,她是想他的,但她不能说出来,故而只是皱眉,淡淡问道:“脸上怎么回事?” 他朝她招招手,见许知意没动,啧啧摇着头笑,即刻就霸道的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了床上。 二人面对面的看着彼此,他笑起来,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的道:“无事,不小心受的伤,很快就能好。”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就是被蚊虫叮咬了般,明明那道伤疤就在右眼下面不到半寸的地方。 倘若那划来的剑再偏一些,他的整只右眼都不保了,这叫小伤?这是很快能好的? 许知意不知道自己在生气,她只是觉得烦,看得出来,他对那伤好像不怎么在意,连处理都没处理,到现在还泛着红肿。 “你的伤处理下吧。”她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就见对面的人笑意更盛,仿佛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小娇娇心疼我。 她脸上发热,又补了句:“这样看起来,丑死了。” “娇娇帮我。”他说:“帮我弄一下。” 人刚说完话,就大咧咧的躺下去,他闭着眼,看起来乖巧又温顺。 许知意下手很轻,平日最怕看到伤口了,这道伤并不浅,她颤抖着给他消了毒,又屏住呼吸慢吞吞的上药。 陆廷野从她的呼吸声中,听出些端倪,掀起一只眼皮,扫了她几眼,道:“别紧张,你男人抗造,随便弄不疼的。” 要搁以前,许知意肯定瞪他,怪他胡言乱语,这会儿没空理会,全神贯注都在他的伤上。 她捂住他的眼睛,遮挡住了那黏在她身上的视线,没来由都松了口气,然后她轻轻的吹了吹,处理好一切后,她才问他:“你等下回去吧。” 没有人回应。 她把小药匣子收拾好,重新坐回来,才发现他睡着了。 这么快? 她听说太子两天前回来,而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故而逗留几日,眼下再看,今天应该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直接来了她这里。 许知意心中闷闷的,眼睛也发酸。 她吹熄了灯,爬到了里面去躺着,身后那人跟闻着腥味儿的狗一样,朝她挤过来,将她牢牢抱住。 男人身体滚烫,出乎她的意料,虽然他平常总是热烫的,但现在呼出的气体,几乎要将她烧着。 许知意察觉出不对劲,转过身低低的道:“陆廷野?你怎么了?” 第107章 共眠 陆廷野烧的人事不知,额头烫的几乎都可以拿来煎蛋了,许知意叫不醒他时,才意识到有多严重。 她当即困意全无,摸黑爬下床,找到盆倒了点水,心中慌张,动作难免没收着,走路不小心绊到了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 住在隔壁的青果和守着的青山都醒了,纷纷询问她怎么了,大有要闯进来的架势。 许知意忙道:“无妨,口渴而已。” 青果说着有事招呼她,欲推门而入,被她呵止了,才歇掉念头。 房间里藏了个男人,哪敢让人知道?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名草有主的,真要传出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许知意点燃蜡烛,昏黄的小小的灯芯,照的床头却亮堂堂的,她看着手上的盆,方才被绊住时,里面的水愣是没洒出来。 她觉得好笑,啧了声,取出巾子浸湿后又拧开,才叠的规规整整,放在陆廷野的脑门上。 她随后同样取出条巾帕,解开他的衣裳,常年运动的肌肉,看起来便充满力量。 兴许是夜色撩人,兴许只是她的心神作怪,望着这片胸膛,她像是也发烧了样,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许知意忙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掉,轻手轻脚的将他衣衫解的更开了些,擦拭身体的法子能让他降温,不料指尖很快微顿。 她触到了黏糊糊的液体,在衣衫的边上沾透了血迹,衣服扯得更开些,看到在他左腰上的绷带,以及渗透出的血。 虽然看不到伤势如何,但只看这么多的血,就知道藏在绷带下的惨烈。 怪不得。 她看他今天脸色不佳,还以为是奔波辛劳所致,原是又受伤了。 就她认识他以来,是第二次见到他流血。 上次是刀伤,这次呢,下次呢,下下次呢? 许知意看着他因高烧而沉睡的模样,心里头就像是打翻了的调料瓶,什么滋味儿都有,就连她都理不出来,在闹什么情绪。 她抿着唇,细细的用毛巾给他清理了遍,血迹还往外咕嘟咕嘟的渗着,她胆战心惊的看了好半天,生怕他会失血过多。 好在陆廷野睡得都很沉,呼吸声也粗,兴许是发烧的原因,半夜忽然说了几声呓语。 许知意被吵醒,才惊觉自己一手捏着毛巾,一手撑着脑袋,居然就坐着睡着了。 陆廷野说了什么,她听不大清,他也说的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取下他额头上的毛巾时是凉透了的,在这酷暑的带着闷胀之气的夏季,凉的她指尖都有些发木。 外面天还没有亮,连半点熹微的晨光都没有。 她起身试探他的体温时,久坐的姿势险些让她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去,好在她撑住了,要不直接就压他脸上去了。 陆廷野的烧退了些,至少没有先前那么吓人,就像抱个火炉似的,但还略微发热,她叫青果烧了点热水,自己到门口接过来。 青果睡得迷迷糊糊,人还没完全清醒,只道了句:“晚上没吃什么呀,姑娘怎么这么渴?” 她眼皮往下沉,漫不经心的应了句,回屋给陆廷野倒了杯热水,哄着连喂带灌的让他喝了下去,有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用帕子擦他嘴角的时候,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她稍稍挣扎,他抓的更紧。 许知意的愿意是想让他多喝热水,然后再出点汗,这样睡一觉,许是天亮之后,烧就退了。 问题是他现在抓着她的手,他是还在睡,她怎么睡?想眯一会儿都成了难事。 “陆廷野。”她压低声音,不悦的叫道:“松手!” 不说还好,一说睡着的人像是能够听懂似的,抓她抓的更紧。 她看着他发笑,想要扯出手来,才刚动,男人忽然闭着眼坐起来,拉着她,将她扯到身前,她扑过去,下一秒,一条长腿压在身上。 被子里面都是清冽滚烫的气息,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微微发热的面颊,在她脸上蹭,许知意没料他这么热情,想动弹但被陆廷野和棉被包裹着,只能作罢。 她学聪明了,又或许因为太困,上下眼皮子一碰,就像是粘住了似的,扯也扯不开。 热…… 陆廷野出了满身的汗,汗水浸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他以为自己泡在了水中,口鼻似都被堵住,喘息着睁开眼。 眼前模糊的是个黑乎乎的东西,他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个脑袋,就在他的怀中。 陆廷野抬手就要将这东西弄远点,一抬眼瞥见了女子的闺房,落在脑袋上的大掌,瞬间放轻力度,变成了抚摸。 外头天刚刚有亮起来的趋势,屋子里光线还是昏暗。 因为太热了,他将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松了松,伸出条胳膊来,原本埋在身前的脑袋,因为他的动作,也跟着露出来。 她小脸绯红,额上的黑发被汗浸湿,像是刚刚出笼的煮熟的虾子。 陆廷野喉头发紧。 他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许知意皱了皱眉头,他又戳了戳,许知意瘪起嘴,再次戳的时候,她不知怎么一偏头,将他手指咬住了。 温热的口腔,柔软的舌头,还有带着报复的啃咬、但对他来说却更像是挠痒般的力度,都让他险些失控。 陆廷野僵着身子半天,才闭上眼深吸口气,再次睁眼时,浓墨般的眼眸,已经恢复清明。 整个院子都很安静,突兀的响起两道叩叩声,很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 陆廷野将身边熟睡的女人轻轻挪开,轻手轻脚的下床。 “要走了吗?”声音带着几分娇憨,从旁边传来,他看过去,许知意正把眼睛扯开一条缝的看他。 他倏地笑出声,点点头。 她又问:“烧退了吗?” “我发烧了?” “……”许知意闭上眼,嗯了声,含糊的继续道:“眼睛下面的疤给你上了药,回去再涂点,左腰上的绷带也该换了。” “知道。” 许知意沉默片刻,在这会儿功夫里,他杵着没动。 “走吧。”她索性翻过身,陆廷野笑笑道:“明天抽出时间给我。” 许知意反应了会儿,脑袋慢吞吞的运转着,同时偏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眼:“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她想都不想的道。 “不去不行。”他拍板决定:“不听话,到时我亲自来接你。” 第108章 小跟班 “姑娘,姑娘?”青果连声叫着,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茶壶道:“姑娘你在想什么?茶水都溢出来了哟!” 许知意低头,看到她麻利的用抹布擦干净桌面,又给她重新倒了杯茶,关切的看过来。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在想铺子里面的事情。” “姑娘也莫要太操劳了,瞧您最近又瘦了,老爷都叮嘱奴婢给您多加点肉。” 许知意失笑:“西凉以瘦为美,我瘦下来,爹爹应该高兴才是,你少拿爹爹来唬我。” “姑娘本就不胖,只不过原先那张脸有些婴儿肥,这些日子大概是受累了,婴儿肥退去,下巴都尖了不少。”青果认真打量了眼:“但比之前还要好看,嘻嘻。” 许知意再度收下她的恭维,小丫头拍马屁的功夫见长。 她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着晨起的对话,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确有此事。 半下午时陆心水的到来,给了她答案。 陆心水直接登门拜访,许知意措手不及,将她带进了小南轩,她绕着小院儿看了眼,很是欣赏,说虽小巧却雅致。 许知意笑,知道她是在恭维,毕竟与陆家的大宅子比起来,整个许府都不够看,小南轩才哪到哪儿。 她让青果拿出了些点心,陆心水尝了口直呼美味,吃了好些才想起来正事,说道:“明天我一大早来接你。” “去哪里?”许知意脱口而出的道。 陆心水咂咂嘴,无语的道:“我哪儿知道,我三哥让我来的,连借口都想好了。说是让你和我去听戏,要到深夜才回来。诶,你和我三哥……算了算了,你俩的事情我不打听了,要是让我三哥知道我为难你,肯定要同我算账。” 许知意不知说什么,只能看着她。 陆心水被她看得莫名,可心里事堆积的多,叹了口气,又道:“对了,你知道我三哥受伤的事情吧,他也挺能扛的,以前他在军中就疯,哪回听说他带兵打仗,阿娘都彻夜难眠,生怕他一去不返,我三哥也争气,天生的将军,整个西凉谁提起他,不得敬佩两声。” “他的伤是怎么来的?”许知意问,说的明白些:“就这次受伤。” “这你不知道?”陆心水看她模样不似作假,才啧了声:“他估计是怕你担忧,才不说的,没想到心思还挺细。他跟着去抓江洋大盗,那江洋大盗后来竟然想上船遁逃,他当即就追上去,那是条贼船,上面都是那大盗的手下,三十多个人围着他一个人,到后来太子的人追上去的时候,他都杀红了眼,也幸好他身手不错,换成任何一个人,早就成肉泥了。” “那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进了人家的地盘,能让你囫囵出来?我三哥这回冲动草率了,以前虽然也很拼,但这回明摆着跟以前又不同,就像是不要命似的。图什么呢?陆家又不差他那么点荣耀。” 陆心水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哆嗦。 许知意心思繁杂,低声呢喃着,图什么? 她不愿意去深想背后的原因,但却下意识的感觉,兴许那些原因里有个她。 有陆心水出马,许逸申毫不犹豫同意了许知意的出门请求,还叮嘱她好好玩。 她上了马车,本以为只有陆心水,谁知陆廷野也在里面。 他换了身墨色的黑衣,衬的人面如冠玉,龙章凤姿,煞是迷人,许知意能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 “过来坐。”车门关上,他说了第一句话,之后拉过她的手,也没问她同不同意,就将她按在了自己身边。 陆心水简直没眼看,气的提醒他道:“三哥,这是我的马车!你能不能注意点,还有旁人呢!” “下个路口,自己下车。”陆廷野说道:“晚上我会提前通知你。” 陆心水把嘴一撇:“知道了,做戏做全套嘛,早上我接的人,晚上我再送回来,不会引人起疑嘛。” 陆廷野嘴角弯了弯:“记得别说漏嘴。” 陆心水嘴里嘟囔着我又不是大嘴巴四哥之类的话,马车在路口停下来后,识趣的推开门,谁知道刚露了张脸,就见到了董北萝。 这会儿日头高升,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董北萝出来上街,远远就瞧见了陆心水的马车,故而是特别留意的。 她原就想先买点小礼品,再去陆府找陆心水说说话,在街上碰到始料未及,所以一路叫人跟着马车。 这会儿她不疾不徐的迎上来,陆心水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把车门关得严严实实。 她做贼心虚的看着迎面而来的人,董北萝笑着同她招呼道:“阿芷,怎么这般巧,我正打算去府上看你呢!顺便同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啊?”陆心水猜到和陆廷野有关,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董北萝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说道:“阿野不是在太子跟前立功了吗?我听说太子今天特意在山庄举办宴席,就是为了表彰在此次抓捕江洋大盗一事中的立功者的,旁的人都带了家眷……阿野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通知我,你忘记了啊?” 这个还真没有,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通知你,现在已经带着想念的人,正准备前往山庄呢。 陆心水压下这些念头,毕竟董北萝是她多年的闺中密友,对陆廷野的那份心思,她也看的真切。 虽然是一头热,不过却很真挚。 陆心水心思微动,打着哈哈道:“不知道诶!你也知道,我三哥向来不喜欢庆功宴的,他没跟我提。” “这样啊……”董北萝略带失望的开口,转瞬又不甘心的笑道:“那无妨,正好我今天要去府上,顺便看看他,走,你先陪我逛逛?” 陆心水求之不得,她忙应下后,拉着董北萝进了一家铺子,在她们进去之后,那辆马车缓缓的出了城。 方才外面的谈话,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楚。 走出一段路后,耳边的嘈杂声更盛,京城的集市热闹起来。 许知意看着陆廷野,问:“要去山庄?” “恩。”他说:“怎么?” 许知意看他这副模样,淡定又自然的叫她一时语塞,她说道:“你不带董北萝,带上我,我若露了脸,麻烦就大了。” 陆廷野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怎么舍得你有麻烦?”他说着将一个包裹递过来,说道:“等会儿把衣服换上,小跟班。” 第109章 保证不偷看 衣服是西凉小厮的标准样式,上衣是棕褐色的圆领麻布,下面是条灰扑扑的长裤,鞋子是手工黑色布鞋,连束发髻的带子都准备着。 许知意托着衣服,朝陆廷野看去,道:“你倒是准备的齐全。” 他吊儿郎当的笑了笑,算是接受了她的夸奖,紧接着说道:“等不了多大会儿就到了,先把衣服换了我瞧瞧。” “换衣服?”许知意环顾四周,问:“就这么点空间,我怎么换?你出去?” 陆心水的马车其实并不算小,坐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只是她和陆廷野虽有过亲密肢体接触,但要他看着她换衣服……这事她还真没脸做,别说做,就是想想,都觉得脸上像是被谁点着了火一般。 许知意的担忧,陆廷野自然知道,但他早就打好了主意,坏坏的道:“不出去,我转过身去,你再换。” 见她要张口,他又补充道:“放心,我绝对不偷看。” 许知意没法放心,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包括对他这个人,在这件事上,都觉得不太能信得过。 主要是他说话时,神情漫不经心,还抽空朝她抛个媚眼。 ……实在很难叫人信服。 许知意和他僵持了会儿,男人脸皮子厚,甭管她哄着还是威胁,就是死活不松口也不挪地方。 他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的,就在脸上写着——要不我背过身去,要不我看着你换。 外面的车夫出了城就换成了松上,隔一会儿就会报个里程数,提醒他们快到山庄了。 许知意咬牙切齿的道:“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不看不看。”陆廷野双手举起来,朝她妥协的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爷还在乎这一回?爷稀罕偷看?” 嘴上这么说着,然而在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时,他心猿意马,悄然的转过头来,哪曾想对上许知意那双了然清澈的眼睛。 得。 被逮了个正着! 许知意早就料到他这手,扬起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肩上,陆廷野哪想到小女人还给他设圈套,当即是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来。 “不是说不在乎这回,不是说不稀罕偷看吗?”许知意瞪他:“我就问问你打脸不?” “哎哟哟!”陆廷野吸了口凉气,他笑激动时,左腰上的伤口也跟着被牵扯,疼的他吸了口凉气,叫出声来:“打脸打脸!女侠饶命!我肚子疼!” 许知意注意到他的动作,猛地想到了昨晚的伤势,语气都软下来,说道:“你别笑了,扯到伤口了吧?” “恩!”他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朝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疼!” “疼也受着!”许知意酷酷的道:“看你还敢不敢偷看了,赶紧的,麻溜去外面等着,别耽误我换衣服。” 她推开车门,把他赶出去,陆廷野全程失笑,任由她动作,其实女人手上没多少力道,按压在他身上时,都是软绵绵的。 他坐在了马车前面,和松上一起赶路,眼睛直视前方,两只竖起来的耳朵,始终留意着车厢里的动静。 “好了没?”他问。 许知意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瓮声瓮气的道:“没有,你别催。” “好。”他明明答应下来,下一句又问:“好了没?” 许知意啧了声,知道他是诚心的,连回应都懒得回应,陆廷野没得到回应,问的更起劲儿了,就“好了没好了没”三个字不停的说。 直到里面回答说好了,他立马推开车门,钻进来,坐在座位上后,长腿一踢,车门就关上了,动作一气呵成。 他腰上还是有点疼,但这点儿疼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连脸色都没变几下。 他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上,瞧着坐对面的小厮,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片刻后,唇角一扬,他躬身朝前,捏住她的下巴。 许知意视线微垂的睨着他。 这个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几分薄凉,还有几分漠视,出现在她那张明艳妩媚的脸上,明明是两种极端,却又蓦地叫他身体发热。 陆廷野舔了舔牙,打趣的道:“这是哪里来的艳丽小厮,勾的爷心痒痒。你怎么穿成这样,还跟个妖精似的?” 许知意把他手拂开,连带着轻轻一推,他就重新坐回了位置。 她无语的瞥着他,说道:“你怎么伤成这样,还能像个色胚一样。” “不是像。”陆廷野纠正她,说道:“是见到你,就是色胚。” 许知意被闹个脸红,把眼往外一转,车窗是半开着的,路两边都是郁郁葱葱旺盛的草,她向前看去,见到座外表豪华的大宅。 “就是那里,快到了。”陆廷野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到了身边来,悄无声息的,许知意对此已经习惯,他拉着她说了今天来此的原因,同时叮嘱了她些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松上的声音便传来,说是到了。 陆廷野临下车前,说道:“别紧张,跟着我就是。” 许知意这时候紧张的情绪再次漫上来,她不安的问道:“会被认出来吗?” “谁认出来,我就灭谁的口。”他开玩笑的拍拍她的脑袋:“真害怕的话,低着头便是。” 这次山庄宴会来了不少人,除了有在江洋大盗一事中出力的官员,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大臣们,毕竟司宇珩的身份摆在那里,被邀请在列谁敢拒绝? 陆廷野经过此事后,叫不少人重新重视起来。 他本就是个厉害的人物,遭贬回京后,都以为他会消沉,没想到人家立马转投到太子阵营,此事中还轰轰烈烈的立了大功,以后会飞黄腾达权倾朝野也说不定,所以眼下该有的客套一点都不能省,虽然对陆廷野还是怕着的,不过真鼓起勇气凑跟前时,一个个面上都堆满了笑。 陆廷野被拦了下来,这在意料之中,许知意垂首跟在身后,听着耳边乱七八糟的人,说些漫不经心的恭维之类的话,心情还不错。 她本以为陆廷野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还担心他会不耐烦,后来证明她想多了,男人虽冷着张脸,但却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众人间。 没多大会儿,有人说太子到了,他们才回属于自己的座位。 陆廷野坐下的时候,虚晃了下,许知意下意识的过去搀扶他,就听闻从头顶传来声淡笑。 男人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道:“饿了就先垫着。” 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敢有过分举动,他说完后,若无其事的坐下。 许知意攥着手,等场上氛围热起来之后,才低头看着那两块糕点,半晌她笑了笑,将糕点掰碎了些,趁人不注意,塞进了嘴里。 唔,真甜。 第110章 我心如止水 司宇珩贵为太子,出手阔绰,光是菜式就有二十多样,是以从上午开始的宴会,持续到了半下午才勉强结束。 许知意并不无聊,今天的许多菜式,有许多是她没见过的,职业病犯了的她边看边研究,竟丝毫没有感觉到饿。 她本就对众人文绉绉的谈话不怎么感兴趣,这会儿琢磨的入神,更是没往心里听。 直到散场的时候,别人称呼陆廷野不再是陆大人,而是叫陆少尹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陆廷野升官了。 陆廷野一一朝对道喜的人回应,人们渐渐散开,她也被带着往外走。 她今天看到一道菜,是用萝卜雕出来的白龙,栩栩如生,刀工出神入化,令人钦佩,换成她就不大行,她只会雕朵小花。 正啧啧称赞的许知意,并没有意识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当她撞到肉墙上,下意识后退的时候,那人手一揽,将她压在怀中。 “想什么这么入神?”陆廷野的大掌托在她纤细的腰肢上,隔着层薄薄的衣服,男人的体温,甚至掌心的纹路,都清晰可察。 许知意忙推开他,揉着发酸的鼻子道:“你这人怎么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你若专心点,能撞上来?”陆廷野不认这个锅,说道:“跟我在一起,还想旁人?” 他说话没谱,许知意习惯了,自顾自的转移话题,她惊觉没往府外走,反而来到了山庄后院儿,疑惑的道:“做什么?” 陆廷野失笑,拉过她的手腕,大跨步的往前走:“做坏事!” “诶?” 她被男人捂住了嘴,用脚踢开一间房,大力将她拉了进去。 好在陆廷野有良心,大发慈悲的托了她一下,她不至于踉跄,等站定后,先是狠狠瞪了他几眼,方才慢悠悠的打量起四周来。 这间厢房不大,从外面看和寻常的没有什么区别,然而空气中总觉得有股湿漉漉的水汽,偶尔还能听到叮咚叮咚的水声。 她扭头看到陆廷野挑了挑眉,心下疑惑的朝里面走,越过张刺绣屏风,就见到一潭温泉。 温泉可容纳两个人的大小,周边用石头垒起来,不远处有专门换衣的地方,还放了张小圆桌,桌上摆着瓜果茶点。 陆廷野走过来,已经开始解身上的衣服,许知意发出疑惑的声音:“你干嘛?” “太子殿下赏的药浴,自然是不敢推却。”他勾起唇角,笑的意味深长:“不脱衣服怎么泡?” 许知意抬脚就往外面走,他要泡就泡,拉上她做什么,可这个心思刚起,就被他拦住去路,不由分说的抱起她,将她扔到座椅上。 他端过茶点道:“你在这里吃点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觉得饿?” “我去外面吃。”许知意垂下眼睛说。 “就在这里。”他嗤笑道:“矫情什么?我的身体你看的次数还少吗?” “明明是你非要给我看的。”许知意不服气,据理力争的道:“又不是我要求看的。” “这回再给你看一次。”他边开口边将外袍脱下丢到衣架上:“之前看不都是不害羞的吗?这次怎么突然别扭了,难不成真对我的身体起了兴趣?怕等会自己情难自控,忍不住的扑上来?” “并、没、有。”许知意咬牙,他哪里来的自信,虽说身材确实不错,可她并没有到那般饥渴的地步,她强调道:“我心如止水。” “成。”陆廷野要的就是这个答案:“那请心如止水的许姑娘,就坐在这里陪着我,可好?” 坐就坐! 她现在就立地成佛! 就算是他脱光了站在面前,她都不会有任何邪恶的念头! 她发誓! 许知意盯着男人坏坏的笑容看了半晌,在他的注视中坐下来。 陆廷野啧了声,开始慢慢脱上衣,不多时便露出精壮的胸膛,他的左腰处依旧缠着绷带,不过应该是新换的,没有血迹渗出来。 “是什么伤口?”许知意好奇的问道:“刀伤剑伤?” “剑伤。”陆廷野说着:“心疼?” “问问。” 陆廷野再度啧了声:“不心疼你问什么?害我白高兴。” “要怪就怪你自个想得太多。”许知意无情的道。 “行行行。就你牙尖嘴利,”陆廷野摇摇头,手放到裤腰上,作势要往下拽。 许知意见状眨眨眼,立即直接激动的蹦起来:“不是,你慢着!你干嘛?药浴你泡上身就行了!脱裤子做什么?” “谁说我要脱裤子。”陆廷野龇牙笑道,然后捏着裤腰往上一提,朝她抛来眼神,道:“我怕裤子掉了,让你占我便宜!” “是吗?”她看出他在故意捉弄她。 “是啊。”他嘿嘿一笑,将话还回来:“要怪就怪你自个想的太多。” “……你真行。”许知意没好气的道:“赶紧泡你的吧!” 一开始陆廷野说是药浴,她还不大相信,直到后来他进去后,从旁边不知道抓了什么往温泉里洒了洒,房间里便氤氲着淡淡药香。 这药味不刺激,闻着使人头脑清明,许知意吃了点茶点,不,主要是吃了点茶,那点心不大好吃,就没怎么碰,硬生生被水灌饱了。 她这个方向,只能看到陆廷野圆润的脑袋,反正看半天,陆廷野都保持这个姿势没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 “喂。”她叫他道:“睡了还是醒着?” “半睡半醒。”男人声音比平常要低:“什么事?” 许知意坐得有些闷,起身伸展腰身,问道:“你这药浴得泡多久?” “一个时辰左右。”他回过头来,因着蒸腾的热汽,额前有着细密的汗珠,平日里肃杀凝沉的眸子,这会儿都变得湿漉漉的。 见过霸道的、邪戾的、矜傲的他,大部分都是强势的,还从未见过这般奶气的他。 许知意不由得笑起来,这一笑,让陆廷野也跟着笑,两个人就莫名的笑了会儿后,他才问道:“怎么了?坐着无聊?” “有点犯困。”她实话实说。 陆廷野哼声:“你同我说说话,就没那么困。” “说什么?”许知意说困,还真打起哈欠来。 陆廷野笑笑:“怎么瞅着让你跟我说话,你这么不情愿呢?娇娇,你不会是真不喜欢我吧?” 许知意想都没想的点头:“是真的。” “不!”陆廷野突然夸张的道:“我不听不听不听。你个骗子,不同你说这个了,就说说你的那个点心铺子吧!” 许知意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那件事做的隐秘,除了与春娘签契约时候露面了,其余时间就算过去,也都是捡着人少的晚上。 陆廷野身子靠后,脑袋仰在圆润的石头边缘,说道:“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所以别想背着我认识一些野男人,我消息灵通着呢!” 第111章 再亲一下 许知意大概知道,他在默默关注自己,嘴角一弯,没有拆穿他,只是重新拐回话题:“我那个点心铺子挺挣钱的。” “恩。娇娇厉害,你点心做的天下第一好吃,如果这样都生意不好,那实在是没天理。”她骄傲起来,恨不得尾巴翘天上,陆廷野懒洋洋的先把她夸奖了遍,然后才幽幽的抛出诱饵:“但是还可以更赚钱,我有个法子,娇娇有没有兴趣听听?” 许知意看着他的后脑勺,犹豫片刻就上钩了:“当真?” “当真。”陆廷野没看她,都能猜到她现在的表情,眼睛虽是闭着的,眼尾却微微飞起来。 事关赚钱,许知意立刻正了正小脸,有谁和银子过不去啊? 她轻手轻脚的来到他身边,蹲下说道:“你先说说。我看看可不可行。” 陆廷野扭头,雾气蒸腾中,看了下彼此的距离,蹙眉道:“你靠近点。” “你说大声点。”许知意还是保持警惕的,她小声的嘀咕着:“你说话我可以听到的。” “我受伤了。大声说话费力气,会牵动左腰的伤口,疼……”陆廷野开始耍赖。 许知意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的道:“我信了你的邪!” 话是这么说,为了生财大计,还是乖巧的朝他挪了几步。 陆廷野就盯着她,瞧她走这几步远的距离,脸上的表情都英勇的跟慷慨赴死一样,莫名觉得好笑。 等到她距离温泉只有一步远的时候,他突然腾的起身,哗啦啦的水和热腾腾的汽,四下散开,飞溅的水滴像是下了场淅沥小雨。 许知意微怔,隔着层湿气,懵懂的表情更纯净,陆廷野看的两眼发热,忍不住低骂了声,伸手直接拉过她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叫人始料未及,许知意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栽去,在短暂的功夫里,她先把陆廷野骂了句,然后思考这么栽下去的话…… 但意料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她被人捞起来,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裹着,身姿一览无余,该多的地方一点不少,该少的地方半寸不多。 陆廷野只粗粗扫了眼,就觉心潮澎湃,他双手架住她的胳膊,将她托起来后,往石壁上一压,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她的皮肤没有半分瑕疵,又白又透,晃的他呼吸沉重,陆廷野觉得热,随时都仿佛要融化在蒸腾的水汽里一样。 小女人这会儿乖的不能行,瘦瘦小小的一只,被困在方寸之间,她颤巍巍的缓缓抬起头,鼻头可爱,嘴唇微抿。 “操。” 这是在要他的命。 陆廷野猛的往前挤,慌乱之中,她的两只小手搭过来按在他胸膛上,他也无暇顾及,只捏住她的下巴,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对准那张诱他失控的樱桃唇,狠狠吻下去。 他从未有过类似经验,此刻也不得章法,全凭本能在驱使,刚刚碰上的那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惊叹她的唇好软。 身下的女人闭着眼,模样紧张兮兮的,他垂眸看了眼,起了坏心思,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便见她两颊飞红云,还忍不住打颤。 陆廷野身子绷的更紧,她哪里都是香的都是软的,不管是手感还是五识,都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 他忍不住贴的更近了些,几乎没有空隙的距离,让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体的起伏,同样许知意也感受到了他的。 她如梦惊醒,顾不得羞涩和旁的情绪,在他唇上咬了下,他顿了顿,并没离开,只用那双黑乎乎的眼睛,无声询问她。 看什么看? 许知意见他不肯动,又咬了下,这下比之前的要重,无奈他眼睛弯起来的看着她,她一阵心烦,发觉双手是自由的之后,捂住他的眼睛,用力将他推开些距离。 她鼓着腮看起来有些气,兴许不是气的,脸红可能因为羞涩,这是他给她染上的颜色,她是为他红的脸,陆廷野心情舒畅了。 他飘起来,说话也浪,道:“下次咬的时候轻点。” 许知意举起手要打他,被他拦下,大掌轻轻的捏着,继续道:“记得张嘴呼气,脸都憋红了。” 她那是憋红的吗? 她分明是被他气红的! 许知意想提醒纠正他,看到男人春风得意的神色,又偃旗息鼓,据她对他的了解,她若是再提这件事,他就会蹬鼻子上脸。 算了。 她暗暗咬牙:“你不是说有法子吗?怎么净欺负人。” 陆廷野笑,说的话头头是道:“你看到一朵花好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花好看。” “我想的是把它摘下来。美人如花,叫人情难自禁。” “……你不说我要走了。让开。”她试图离开,被他拦住:“我这样箍着你,看你怎么走?我说便是了,怎么这般心急?你要是把这份猴急的模样,用在我身上,我早就成了你的人。” “陆廷野!”她瞪他,越发说的不要脸皮了。 他举手投降,乖乖的道:“你那点心铺子,是平民百姓买得起的,口碑虽有,却卖不上价,做成皇商,出一系列专供皇室和贵族豪门的点心,价格上来,口碑也上来了,做皇商供应量大,且一年四季忙不停,赚的自然可观。你人脉也是有的,我自然可以帮你在太子跟前提几嘴,再者鲁恪家里就是皇商,你去找他是最好的,可取一成收益做报酬,他若能同意,定当事半功倍。” 许知意漆黑的瞳仁,一点点亮起来,泛着兴奋的光,她点点头:“这个法子,确实不错,我回去思量思量,便去寻兄长。” “你倒是一口一个兄长叫的亲切。”陆廷野不悦瘪嘴,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要不要听?” 许知意从没否认过他的才能,刚得了好处的她,对他异常崇拜,便连连点头,笑盈盈的期待的看着他。 陆廷野见她还是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心中实在是憋的难受,忍着笑朝她靠近:“再亲一下,就告诉你。” “……不亲。”许知意嘟囔:“我不听了还不成?” “不听还真不成。因为我想亲你。” 他的吻说来就来,方才没有尽兴,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销魂的柔软和香甜,大力捧起她的脸,得逞的在她唇上,用力亲了下,还发出了声响,好在这次并没有过多停留,他退开后,看着小女人欲吃人的眼睛,挑衅的舔了舔唇。 许知意被占了两次便宜,胡乱抹了抹嘴,极力忽视砰砰的心跳声,问:“现在可以说了吗?什么法子?” “啊……”他拖着长音,邪魅的笑起来:“哎哟,我给忘了。” “陆廷野!”她知道自己被耍了,气的将拳头砸在水面,扑哧溅起的水花,飞了陆廷野一脸。 男人唔了声,狼狈模样令她心情大好,她眼睛一亮,飞快的捧起水朝他泼去,陆廷野反应更快,边躲闪着她的攻击,边寻机会反扑。 第112章 疯言疯语 两个人到后来从头湿到脚,像是落汤鸡般,许知意看着陆廷野发笑,陆廷野目光黏在她身上,却逐渐变得幽深。 她靠在石壁边缘笑着喘气,心口随着呼吸起伏,每一次律动都带着旖旎的色彩,叫他心跳加快,呼吸加重。 他这边极力忍受着欲念的冲击,而她天真懵懂对此一无所知。 她身子还朝着他挑衅,艳丽的眸色中有他身影,一并将他的渴求照的一清二楚,只有她不知道危险,笑着道:“我赢了。” “恩。”他喉头滚了滚,附和说道:“您多厉害,您是高手。” 许知意哼哼了两声,她心情不错,平日里鲜少显露的小女儿的娇憨,此刻展露无疑。 陆廷野没敢再看,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氛围,都在挑战他的自控能力。 他不想做出什么吓到小女人的事情,索性催促她道:“起来了,准备回去。” 许知意笑意一顿,问道:“你不泡了?” “你陪着我?”他捧起水来胡乱抹了把脸:“你若是陪着我,咱们就再泡会儿,左右对我的伤有好处。” “我才不要。”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拒绝着,手脚并用的往外爬:“时辰不早,还要回城呢。” 陆廷野啧了声:“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真吃倒不至于,别的吃法,很有可能。 陆廷野让松上送来两套干爽的衣服,一套是许知意出城前就穿着的,另一套则是他的。 许知意捧着衣服,红着脸的看他。 艳色的眸子,没有了水光潋滟中的妩媚,又和初见时那般楚楚动人,惹他怜爱。 明知她又在卖乖,陆廷野还偏吃这套。 他抓起衣服往外走,道:“你在这里换,我去隔壁,换好衣服就出来,让松上先带你回车里去。” “你呢?”她下意识的问道:“不一起回去吗?” 陆廷野咧唇一笑:“这算是对我的关心吧?”他拍了拍她的头发:“记得把头发擦干,我等下先去见太子,之后再与你汇合。” 看得出来,松上将这座山庄摸得很熟悉,换好衣服出来后,他们便一头扎进曲曲折折的蜿蜒小道。 夏天的天黑的晚,时间仿佛都慢下来,半下午的太阳没有正午时候的滚烫,道路两侧草木旺盛,看着生机勃勃。 松上不爱说话,全程沉默,好在许知意也比较紧张,生怕撞见熟人,两个人只顾着赶路,倒也顺利。 直到进入马车,才松了口气,而与此同时,车外松上说了见到她后的第一句话:“桌上的菜,姑娘可以食用。” 车厢的中央放着张小方桌,上面有着三盘菜和两碗米饭,许知意想不看见都难,再者,香味四溢,看样子,似乎还是热的。 她吸了吸口水,轻咳了声道:“是你们家公子吩咐的吗?” “公子说姑娘应是饿了,不必等他,先吃便可。” 她跟着过来山庄,陆廷野吃饭时,她在站岗,后来到了厢房,吃了点不太可口的点心,腻的难受,竟也不觉得饿了。 这会儿馋虫被勾起来,淡淡应声过后,先夹了两口菜尝尝。 她把米饭吃的还剩一半的时候,陆廷野才推门进来,见到她问起来:“好吃吗?” “勉强可以。”她其实刚才还在说鸡肉不错,这会儿故作正经的道:“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恩。”他说:“你若是想同我去别的地方幽会,也不是不可。” 许知意立刻道:“那还是回去吧,从这边赶回去,要走上些功夫。” 陆廷野不置可否的笑笑,随后坐过来,端起他的碗囫囵两口,那碗米饭就快见了底儿。 许知意惊的不行,他无所谓的样子,跟没看见似的,又一口吃了个干净才道:“走!” 陆廷野这么风卷残云一下,桌上也没剩什么,以前也见过他吃饭,这人总这样,粗犷中带着些难以明说的优雅。 反正不叫人反感。 二人吃完了饭,陆廷野像模像样的把碗筷收拾了,直接丢进了车座下面的箱子里,那张小方桌也被折叠了起来,空间顿时宽敞许多。 他瞧了她一眼,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歇会儿。” 许知意没动,他早料到是这样,屈尊挪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脑袋一歪,就压在她肩上。 “我睡会儿。”他道:“借你肩膀枕一枕。” 许知意一开始看着他的脑袋,看着看着,两眼昏花开始发酸,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公子,公子。”松上的声音很低,一遍遍的叫着,就像是闷雷似的,许知意被吵醒,半晌才推推身边的陆廷野。 “说。”他没动,还保持着压在肩上的姿势,声音却完全不像是睡迷糊的,清醒而克制:“什么事?” 松上看着面前的马车,道:“咱们的车子与对向来的车撞上了。” 陆廷野用鼻腔发出道声音,坐起身来:“让他腾路,别挡道。” 司宇珩的山庄在城郊山上,先前花费人力特意开辟出一条道路,偶尔也会有寻常的人车马从此经过,但道路较窄,一次只能容一车,若是两车撞上,势必有一辆要往旁边的低洼处去,好让另一辆先行通过。 陆廷野什么身份,除了皇室中的子弟,他碰见谁不都是横着走的? 松上闻言,情绪没什么波澜,只是道:“公子,对面是五皇子的车。” 许知意被留在车上,陆廷野下去行礼,正如松上所言,车门打开,露出司征尘的那张脸。 他翘着二郎腿不是很正经的斜靠在车壁上,深邃的眼睛吊起来,倨傲而轻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声道:“不过是个区区的陆少尹,也敢大言不惭让本王让路?你也配?” 陆廷野没什么表情,只眉头动了下道:“不知对面是殿下,下官失敬。” “我看你这眼睛,确实没什么用了,不如抠出来喂狗。”司征尘说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 他身子前倾,刚才看都几乎眯一块的眼睛,此刻泛着贪婪的光:“这倒是个好主意,本王以前怎么没想到呢?你说,若是以眼睛喂狗,时日久了,它们见到人会不会直奔眼睛扑去?” 陆廷野拧眉,对方却激动的搓起手来:“那画面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哈!本王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 司征尘是所有皇子中最不可捉摸,也最变态的一位,出招又狠又恶心,旁人想要某个人死,方法利落干脆,一刀毙命,他不同,他必定要用最作呕的方式,一刀一刀的折磨对方,听对方求饶,尖叫,痛哭,而他往往在这种时候,越是兴奋的狂笑。 朝中没有人不怕他的,陆廷野倒不至于怕,只是觉得晦气。 他不愿与他撞上,影响心情,司征尘在发疯,他站着没动,等他笑够了,他才道:“下官这就将道路让开,不耽误殿下的事。” “慢着。”司征尘笑着道:“本王还有话要说。” 第113章 不是可依赖之人 司征尘与司宇珩的不对付历来已久,陆投靠了太子司宇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站在了司征尘的对面。 陆廷野又在此次汪洋大盗一事中,立下功劳,且荣升职位,怎么看未来都是会被司宇珩重用的人。 他不认为司征尘会大度到不记仇,想着不过是受几句嘲讽,倒也无妨,只是没想到…… “陆家投靠太子无可厚非,毕竟任谁看来,太子都是正统出身,然而正统出身又如何?事情尚未定局,一切皆有可能,本王一直都知道,陆钏海那个老东西是糊涂的,你跟着一起糊涂,却是始料未及,陆廷野,跟对了人会事半功倍,有时候方向比努力重要,司宇珩和父皇一样虚伪,你莫非认为他们是可依赖之人?” 司征尘啧了声,重新靠回椅子上:“啊……蠢货,本王倒是万分好奇你是怎么死的,还不把路让开?” 松上把马车赶到道路外面的低洼处,车身跟着颠簸几下,许知意稳住身形,等浩荡的马车过去好半天,才见陆廷野走进来。 道路上没什么人,刚才二人的谈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许知意见陆廷野脸色不是很好,道:“这个五皇子,说话口无遮拦,无法无天。” 陆廷野揉揉她的脑袋,将她抱在怀里,沉着脸色,并没有说话。 回到城里时,天果然擦边黑了下来,每天的这个时候,城门都是热闹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出城的进城的,好不乐乎。 车子在一家茶馆前停下,等了不足片刻,便有轻快的脚步声走来。 人还未到跟前,声音先传了过来。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天都要黑了。” 她小声的嘀咕着,推门爬上来,见到陆廷野,嘻嘻一笑:“三哥。”又朝着许知意打招呼:“娇娇。” “恩。”陆廷野看了眼她:“你送她回去,我还有事。” 这个街角没什么人,比较偏僻,陆廷野下车后环顾四周,清冷的眸色染上几分郁沉,随后朝着街巷更深处走去。 等他走出有一小会儿后,楼下停留的马车才缓缓驱动,而此刻茶馆二楼一间包厢的窗口,缓缓现出道身影。 她拧着手帕,飞快看了眼陆心水的马车,忙往楼下跑,半夏寸步不离的跟上,低声叫着:“姑娘,你注意脚下!” 注意什么脚下! 现在什么都比不上真相重要! 她的直觉告诉她,马车里面肯定还有别人! 今天她和陆心水聊天时,就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提到陆廷野时,对方更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她察觉到不对劲,借口早早离开,同时留了个心眼,叫人盯着陆心水,果不其然,半下午的时候,她从府上出来,直奔一家茶馆。 得到消息的她,火速赶来,就将包厢开在她隔壁,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发现了些惊喜。 陆廷野坐着陆心水的马车,从城外回来,她知道今天太子在城郊的山庄举办庆功宴,也以为陆廷野是一个人去的。 谁知道竟然与想的完全不同! 董北萝叫车子跟上,同时又叮嘱保持些距离,千万不要被发现。 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娇媚的脸来。 会是许知意吗? 她当然没忘记订婚那日,陆廷野与许知意在长廊上的接触,她的男人,别人看一眼,她都觉得受不了,所以给了许知意教训。 没想到她那天走运,竟然逃脱了,后来都安然无恙。 这次如果还是她的话…… 董北萝手上用力,新买的帕子被撕开,半夏目瞪口呆的道:“姑娘……” “马车听下来了吗?” 她掀开帘子,看着不太熟悉的街道,微微蹙起眉,鬼使神差的问起来:“许员外郎的府邸是在这个方向吗?” 赶车的小厮对路况非常熟悉,想都不想的回答:“是的。” 董北萝轻呵了声,五分的猜测变成九分,所以在两刻钟后的验证答案环节,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许知意,她格外的平静。 “阿芷,谢谢你了。”许知意莞尔:“那我就先进去了?” “恩!”陆心水点点头,表情却欲言又止,在许知意转身的时候,她轻咳了声,叫住她:“娇娇,你和我三哥……” “恩?”少女疑惑回眸,微微笑起来的酒窝里,盛满了还未完全落下去的夕阳碎影,叫她心中惊艳。 陆心水轻咳了声,回神过来问道:“恩……是真的?” 许知意笑笑不知怎么回答,她道别后进了许府,只剩陆心水唉声叹气长吁短叹。 她其实挺喜欢许知意的,可董北萝也是她好友,虽然董北萝性子有点不太讨喜,但到底二人相识多年。 像今天这样,帮着她哥瞒着她朋友的事情,她着实不适合做,做一次心脏都快吓停了。 以后是死活不接这种差事了。 陆心水嘀咕着,慢吞吞爬上了马车,等马车走远后,董北萝才放下帘子。 “啪!” 又一阵清脆声响,董北萝从外面回来后,就开始砸屋子里的东西。 光是柜子上摆着的花瓶,都砸了不下十个! 半夏连哭带劝都没成功,只敢缩着脖子躲在一旁角落,就是在这时,姬氏关切而慌张的赶来,见到此景,立刻呵止道:“阿萝!你这是在做什么?把手里面的那个花瓶放下!” 姬氏为人强势,是董府的大夫人,也是她的生母,平时在教育她做大家闺秀的事情上,严厉的令人发指。 很显然,她眼下做的事情,实在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这也难怪她生气。 要放在平常,董北萝就听话了,可眼下她心中憋的委屈,被呵斥之后,失手花瓶就砸在了脚上,她再忍不住,哭出声来。 姬氏强势是真,疼惜女儿也是真,她就这么个宝贝闺女,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跟前。 见着女儿哭,绷着的脸瞬间满是怜爱,走过去将她抱住,三言两语的盘问,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为了这点小事,就大发雷霆,可真是没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姬氏给她擦干眼泪,继续开导她:“男人哪有不花心的?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现在尚未进门,就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女子大惊小怪,日后少不了要落下善妒的名声,做正房的,就该拿出正房的心胸来,他想找女人,你拦是拦不住的,索性就让他找,左右不过是些逗闷子的玩意儿,你同她们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 董北萝追在陆廷野身后多年,京城无人不知她的心思,小女儿姿态的她,眼里只有心上人,里面哪里能容下沙子?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哽咽说道:“可是女儿只是与他有婚约,万一这婚约被人抢走怎么办?万一他被迷得神魂颠倒鬼迷心窍非她不娶怎么办?公子野什么性子,若是真不管不顾的疯起来,谁能拿的住他?呜呜呜……娘亲,我不要,你帮帮我!” 第114章 别跟我抢 姬氏是个有脑子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稳坐董家夫人之座,但她也知道,自己女儿对陆廷野的那份感情,故而闻言有所顾虑。 董家确实不如陆家,至少从眼下看,与陆家还差着一大截,虽不清楚陆钏海为什么同意了这门婚事,可该她们的,她也不会让,更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段姻缘被抢走,那样不仅让女儿伤心,还将会让整个董家蒙羞。 陆廷野早年在军营,任性狂妄,总之不是随便就能唬得住的,一纸婚约而已,他兴许还真没放在眼里。 若说董北萝进了陆家的门,那还好说点,左右她的位置不会动摇,现在不是还在门外徘徊吗?方法自然得另当别论。 姬氏看着女儿哭泣的脸庞,有了思量:“好,阿娘帮你,接下来我问你话,你只管如实回答便是。” 董北萝咬着唇,眼中闪过恶毒的光。 姬氏离去的时候,叫她别再乱砸东西,只说道:“放心好了,阿娘有安排,这狐媚子这么喜欢勾男人,就叫几个男人陪陪她。” 毁了她的清白才好! 董北萝暗戳戳的想,等她成了破鞋,看陆廷野还愿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是了解男人的,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人被人玩过的! 许知意,你也不要怪我心狠手懒,明明上次给过警告,谁让你不知死活的要跟我抢呢! 董北萝将姬氏送出小院,脸上才终于现出笑容。 许知意是个行动派,从山庄回来后,就将陆廷野说的成为皇商一事放在了心上,她琢磨好说辞后,才特意下了帖子。 鲁恪整日无所事事,有约必应,加之许知意说做了几盘小菜,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赶着先到了约好的茶楼。 这家茶楼就在许知意的点心铺旁边,环境典雅,价格昂贵,总之很符合他的身份。 鉴于上次对许知意起了些莫名的心思,这回来的时候,他特意叫上了彭和济,他觉得上次一定是个意外。 许知意踩着约定的时间点儿到的,刚进来就卷着股酷热之气,她好像很不经晒,稍微挨点阳光,白皙的面颊就会变得粉扑扑的。 彭和济看她还拎着两个巨大的食盒,赶紧迎上去接过来:“这装的什么?” “好吃的。”她边取出巾帕擦擦汗,边走过来坐下,鲁恪给她倒了杯茶,水温刚刚好,她咕咚咕咚饮完了,又道:“还要。” 许知意眼睛漂亮,浓黑的瞳仁里,像是有许多故事,但看着人的时候,真诚而纯澈,似直勾勾的想望进心底去。 鲁恪被看的心慌,那种异样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令他不由得感到烦躁,好在身体并未起反应,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丢人。 他将茶壶推给她,没好气的道:“自己倒。” 许知意微愣,不知他打哪来的脾气,但毕竟是来求人办事的,她还是笑盈盈的接了过来。 一连三盏茶下肚,她才缓过神儿来,彭和济叫人往屋子里送了盆冰,终是没那么热了。 饭盒被彭和济打开,见到菜式,两个人俱是眼前一亮,笑道:“只吃过娇娇做的点心,还是头回尝你做的菜呢。” “先前一直说有机会,让兄长们尝尝手艺,哪曾想事情多,拖到了现在。”她说着,将筷子塞到二人手里:“试试?” 鲁恪躲闪着她的目光,嘴上无所谓的道:“试试就试试,放心!哥哥们还是会给你面子的,难吃绝对不说出来!” 许知意笑着挑眉,自信飞扬:“难吃,那是不可能的。” 彼此间熟悉了,类似于大话和玩笑话,都是张口就来。 包括彭和济这样的老实人在内,都以为许知意在逗乐子,哪想尝了一口后,顿时刷新了对她的认知。 “不错啊!”彭和济真心实意的夸赞道:“这手艺,相当不错,都跟宫里的御厨有的一比了!” 许知意没有谦虚,笑盈盈的看向鲁恪,鲁恪委实震惊,一抬头,看见那张明艳艳的小脸近在眼前,吓的连忙后退,靠在椅子上。 他反应激烈,叫房间里的另两个人都摸不着头脑。 彭和济骂道:“你做什么?见着娇娇,怎么像见着鬼一样?方才在想什么,走神了?” 他惊魂甫定后回答:“正吃的得劲呢,突然凑过来张大脸,能不受惊吗?” “呸。”彭和济骂他:“你才大脸,娇娇巴掌脸,还没你半张脸大呢!” “哎哟老彭,你现在是有了妹妹不认兄弟了是吧?”鲁恪恶狠狠的骂道:“我给你吃完,让你再跟哥跟前横!” “操!”二人插科打诨习惯了,彭和济脱口而出,站起来就端过两盘菜,放自己跟前霸占着:“那哥不能让你得逞!” 经过这么闹腾,方才鲁恪失态一事就被遮掩了过去,他们争着抢着,狼吞虎咽,场面滑稽又搞笑。 许知意没掺和,等二人吃的差不多之后,才慢悠悠的说明来意。 “做皇商?”鲁恪撑的靠在椅子上,不顾形象的道:“这事儿你问哥啊,哥都熟悉,哥家中就是做这个的。” 彭和济见他憨傻的模样,简直没眼看,提醒道:“刚才抢的饭全都塞脑子里面去了?娇娇找你,就是想让你帮忙,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这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就说你又吃又拿的,帮不帮娇娇这个忙?” “哎哟我!”鲁恪被彭和济一激,脸红脖子粗的瞪着他:“不用你说,这事我能不帮?” 他拍胸看向许知意:“娇娇,交给我就行,不过至于要怎么帮你,还得为兄琢磨琢磨,一定帮你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 几个人说完正经事后,鲁恪就决定去跑这件事,虽此事对他而言不算难,但凡事跟皇家挂上钩,多多少少要重视起来。 彭和济跟着鲁恪,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许知意在茶馆里待到黄昏,见楼下点心铺提前打烊,才溜下来。 她问春娘:“今天的分量又提前卖完了?” “可不是么!只因姑娘那方子太好,做出来的点心可口。”春娘看她不似刚过来的,道:“今天特意来的?” “路过。”许知意笑笑:“瞧见你了就来问问,对了,你夫君的赌债还清楚了吗?” “上个月就还清了。”春娘提到这件事,眼角往下垂着,语气沉沉的:“上个月你盘下铺子之后没两天,那群收债的就上家里去了,我回去的时候,斋哥儿被人给绑在了树上,珠妹儿也哭的喘不过气来。我把银子给他们之后,说清以后不会再管那口子的赌债了,叫他们不要再来。这不,最近一个月,可算过了安生日子。” 许知意隐约有担忧,不过还是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日子平平淡淡的,才是幸福。行了,今天就早点打烊回去吧,等斋哥儿不上学了,带过来耍,有段时间没见着他们兄妹俩了。” “斋哥儿念着你呢,上次捏了个泥哨子说要送……”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道尖叫声,远远瞧见一群人手里拿着家伙朝她们而来,为首的那个模样穷凶极恶,霎时让春娘白了脸。 第115章 把人都带走 “姑娘!你快走!”春娘反应过来之际,立刻去推许知意,她使出了浑身的劲儿,许知意被推得向前踉跄。 她不解的看向春娘,还来不及询问,就被春娘下一句话堵住了:“走!这群人不好惹的!他们肯定又来要债的!” “要走一起!”许知意蹙眉问道:“你不是还清了?” “是还清了!可我听邻居说那口子又钻进了赌场!”春娘哭丧着脸:“姑娘!你赶快走吧,这事和你无关!不能把你卷进来!” 许知意看那群人手中都带着家伙,摆明了不是好糊弄的,他们赌场的人要债向来不管不顾,闹出来人命也是常有的事。 若是没有碰到,那自然另当别论,眼下叫她自己走,只留下春娘,万一出点意外,她心中过意不去。 她抓住春娘的手,不由分说的拽着她跑,她们一动起来,身后那群人也不是傻的,大喊大叫着拔腿追上来。 许知意暗骂,还真是奔她们而来的! 她跑得快,脚步不停,倒是苦了春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追不上她,硬是被她拖着! 突然,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气的咬牙道:“姑娘先走!她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先去报官!”许知意心想,凡事先报官了再说。 她短促的看了春娘一眼,卯足了劲儿的往前跑,然而很快,迎面而来另一群人,同样也是手拎着家伙! 穷凶极恶的丑男追上来,狠狠的在地上啐了口,作势将棍子在她们面前轮了圈,许知意往后退了步,才堪堪躲过那一棒。 “跑?!我叫你们跑!” 他从鼻腔中发出声冷嗤,将棍子架到肩头,大手一挥,吼道:“把她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都别动!”许知意见跑不掉,反而镇定下来,她挺直了腰背,看向丑男,说道:“凭什么抓我们!” “凭什么!?”丑男一个巴掌抽过来,她猝不及防就挨了一下,当即面上火热刺痛,正欲发作,就听丑男呸了声,唾沫星子直接飞到她脸上,粗着嗓子骂道:“他吗跟谁横呢!抓你们是因为你们老头子欠了债!他又跑了!不抓你们抓谁!” 春娘被按在地上,闻言哇的哭出声来:“我跟他没关系了!谁欠的钱让谁还!上次我跟你们说的很清楚了!” “是啊,可他这回把你卖了!”丑男桀桀怪笑着。 春娘错愕至极,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不!我不相信!” 丑男像是早有所料,倏地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白布,上面还有红色的手印,他将布帛拿到春娘脸上,那张丑脸因为狰狞的笑,显得更加令人作呕:“看清楚了!这是你老头儿的手印!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欠债把你给卖了!” “不!”春娘死死的盯着那张白布,眼睛都瞪红了,她张了张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信!”她突然失声尖叫,扑过去要夺那张布。 丑男一脚踹开她,骂骂咧咧的道:“操!吓死老子了!你不信也是真的!走!把人带走!” “不!”春娘拼命挣扎:“我不走!我不能走!我走了孩子怎么办!姑娘!姑娘救我!” “你让她救你!?”丑男嘿嘿怪笑:“她也得跟我们走!都带走!” 许知意万万没想到,这事能和自己还扯上关系,她甚至还站在原地,身后就涌来几个大汉,直接将她五花八绑。 “凭什么抓我!”她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冷着声音道:“我劝你们把我放了!知道我是谁吗!?” “老子管你是谁!”那丑男一脚踹她身上:“今天撞上这事算你倒霉!你他吗再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头上罩下来一个麻袋,眼前顿时变得漆黑,她被推推搡搡的往前走,没多久后,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她发不出声音,判断不出方向,身边是春娘发出的短促叫声,而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珠子上。 “姑娘今天怎么还没回来?”青果皱着眉,着急的团团转:“早知道今日我无论如何都应该跟着去的!青山!你出去寻下姑娘吧!” “如意点心铺?”青山说道:“姑娘同你说了,是去这里了吗?” 许府上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许知意做的那点小生意,许知意也明白表示过,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今天出门,打的是去见鲁恪的名义,至于具体行踪,是提前同青果说过的。 本来青果说要同她一起去,可她不凑巧来了葵水,她每次来葵水都肚子疼的厉害,脸色也难看,许知意便好心让她在家休息。 哪曾想到这个点儿了,还是不见人回来。 青果忍不住暗暗担忧:“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可千万不要啊!青山!你快去!如果铺子里没寻到,就去问问鲁公子!” 青山出了府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如意点心铺,意外的发现,铺子里面没有人,但是店门却没有关。 这间铺子地理位置极佳,但由于天色已晚,周边的商铺都关了门,他就是想追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 他去铺子里面转了圈,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索性帮忙关了店门,直奔鲁府。 鲁恪一下午都在为许知意提到的事情奔波,还请了一些人吃饭,前脚刚回到府上,后脚小厮就来报,说许家来人要求见。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许知意的那张俏脸,半晌忙摇了摇头,心知她是为何而来,吩咐将人请进来。 哪想到来的是个冷面侍卫,开门见山的问:“鲁公子可知我家姑娘去了何处?” 人都找上了门,肯定是现在还没回去。 鲁恪喝了点小酒,原本脑袋昏昏沉沉的,这会儿醉意全消,站起身来道:“她不见了?” 青山摇摇头:“姑娘从未有过如此情况,以往便是回去的稍微晚些,都会派人回去报个信的。” “下午我们见过面之后,她就说要回去了。”鲁恪算了算:“现在也过了三个时辰。” 青山的心往下沉了沉,抱拳说道:“既然公子不知,那就不多打扰了,小的再去寻寻看。” “我也去。”鲁恪说着叫上了人:“咱们分头行动,眼下城门已经闭了,我去城东那片,你往城西走,我找承渊和老彭各自分开寻找,效率更高一些。两个时辰后,不管找没找到,咱们都在点心铺子前碰面。” 青山感激无比:“那就太谢谢公子了!对了,此事最好不要声张,还请公子体谅。” “这还用你说?”鲁恪脚步还有点虚浮,他摆手道:“这就出发吧!” 女子名声最为重要,不管许知意是有事晚归还是真的出了意外,一旦传开,等待着她的,是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刀诛笔伐。 第116章 你爹来了 青山从鲁府回来,先拐回了趟府上。 此时已经亥时。 他一进小南轩,青果就冲过来,在看到只有他一人时,脸上的难过顿时绷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来:“还是没找到姑娘吗?” 青山心急如焚,担忧不比她少,点点头道:“鲁公子处也没有,说是未时他们就别过了。” “那现在怎么办!”青果跺脚道:“都这么晚了,姑娘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敢往下说,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 青山打断她道:“不会的。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我现在接着出去找,鲁公子和彭公子他们愿意帮忙,我们约好两个时辰后,再点心铺子碰面。我这就出去,你……”他想了想道:“去把此事告诉老爷吧,再让老爷派点人手。” 青果挨了一顿训,许逸申得此惊天噩耗,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她本就因葵水不适,这会儿趴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混账东西!让你们过去是照顾小姐的!你们竟然让小姐单独出门!”他气的大骂:“现在人呢!” “老爷你消消气。”赵娇娥轻拍着他的心口,慢悠悠的说道:“这也赖不住青果,你也知道娇娇那孩子,人长大了,主意也跟着大了许多,她是主子,青果是奴仆,自然是主子说什么听什么,要我说,娇娇这次单独出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要去见什么人!你也知道的,娇娇正值豆蔻年华,就算心有……” “你放屁!”许逸申鲜少说脏话,他谨遵礼法,说话基本上都是文绉绉的,这个时候猛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赵娇娥愣了:“老爷…” 许逸申恶狠狠的瞪过去:“你还想污蔑娇娇和人私通?我看你的脑子里面装的都是龌龊之事,才会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 赵娇娥真是被气的不轻,咬牙说道:“妾身也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也不行!”许逸申指着她道:“你这是在玷污娇娇的名声!” 她的名声还轮不到旁人玷污,就先被自己糟蹋的不成样子了,这会儿来跟她吹胡子瞪眼睛个什么劲? 赵娇娥索性深吸口气,识时务的道:“老爷息怒,妾身也担心娇娇而已,既然像老爷说的那般,她不是同旁人幽会去了,那么有可能当真是出了什么意外,青山已经去寻着了,老爷不如多派点人手,最好是偷偷的进行。” “恩。”许逸申听她终于说了句人话,火气消了点,立刻叫管家带着几十个家丁出门去了。 赵娇娥拧了拧帕子,哄着他坐下,给他递茶道:“老爷,您喝杯茶,润润嗓子。” 许逸申接过去,只抿了一口,突然盯着她看,她被看的心里直发毛,就听见他问:“这次的事不是你做的吧?” “什么?”赵娇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品过味儿来,简直快要气笑了:“老爷,此事真不是我做的!我可以发誓!” 她压着火气继续卖乖道:“自打上次老爷您的教诲之后,妾身是一心为着娇娇好啊,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我哪里还敢……” “最好不是你。”许逸申理了理袖口:“事后我会去查。” 赵娇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妾身行得正坐得端,老爷大可放心。” 许逸申派出去的人,听从青山的吩咐,顺着道路一直往城西而去,夜幕越来越浓沉,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眨眼过去。 盛夏时分的深夜,空旷的青石板路上,不同以往的寂寥,倒是比平常多出来不少人,但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家丁。 陆廷野刚从城外回来,进了城之后,才打马慢悠悠的前行,心中盘算着先去小南轩看看他的小女人。 他走得慢,心思也飘忽,往前走出去老半天,忽然觉得方才路过的人,有个很是眼熟,于是勒停马,回头看去。 确实没认错,就是许知意身边那个侍卫。 他在这里做什么? 大半夜的不睡觉,好像是在找人? 陆廷野立刻联想到许知意,皱了皱眉,重新踱步回去,停在青山面前,明知故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下人?宵禁了还在街上晃?” 他穿了官服,显得很是器宇轩昂,青山忙回答道:“回大人,府上的主子不见了,我们正在找人。” “许姑娘?”陆廷野道:“本大人之前随鲁恪一起时似乎见过你,你是跟在许姑娘身边的?” 青山见是瞒不过了,老实的点了点头。 陆廷野无法再淡定,连连发问道:“是许姑娘不见了?何时不见的?你们寻了多久?” 青山见他关切不似作假,又同鲁恪等人相熟,便如实告知,同时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一并解释了番。 陆廷野听完,沉思片刻后道:“知道了,你们继续找。” 他将身下的马催的飞快,马蹄急促,不多时就停在了如意点心铺之前,他在铺子周围看了圈,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打斗痕迹。 那许知意会去哪里呢? 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否则她不会这么突然失踪的。 陆廷野感到一阵恐慌,这种好端端就找不到人的感觉,让他头回觉得心跟着也空了。 他立在大马身侧,看着店铺规规矩矩的招牌,半晌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理理思路。 一定有什么线索,只是他还没发现而已。 许知意店铺里面还有个人,似乎是叫春娘,那人是这个铺子原本的老板娘,店铺是盈利的,之所以盘出去是为了还赌债。 难道说…… 陆廷野为之一振,打了个响指,就见身后不远处闪出来一道身影,他问来人:“交代你个事,去将春娘的男人给我抓过来。” 黑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迅速再度消失在夜色里。 陆廷野是果断的人,有了方向,便打算挨家挨户的找找各大赌坊,京城里的赌坊就那么几家,谁敢不给他面子? 他纵身上马,抓起马缰即将出发时,只见如水清辉照耀下,地上有什么东西,隐隐的发着光。 他神情严肃再度下马,将那发光的物什给捡了起来。 是颗圆润的珍珠。 看得出来,成色很好,和先前在许知意手腕上见到的有些许相似。 陆廷野意识到什么,又往前走了段路,果不其然,又捡到一颗,他一路顺着发光的珍珠走下去,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巷子很是脏乱,散发着恶臭之味,他将马拴在巷口,自己走了进去。 老鼠胡乱穿梭,这是它们的地盘,有胆大的从他脚边跑过,被他狠狠踢飞,发出叽叽的痛苦声。 他目不斜视,纵然一片黑暗,于他也是毫无影响,终于,他来到整条巷子里唯一的一扇门前面。 “叩叩叩——” 几道声音之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不耐烦的问话:“谁啊。” 陆廷野勾勾唇,笑的漫不经心:“你爹来了。” 第117章 咱上面有人 房门被人推开,来人一身混混装扮,头发像鸡窝一样,在看到模样凶恶的应厚时,脸上立刻挂上谄笑。 “老大,那边回话了。”他点头哈腰的说道。 应厚抹了把脸,换了个姿势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才将瞌睡赶走几分,蹙眉道:“说怎么处理这两个小娘们了吗?” 鸡窝头笑的更猥琐,嘿嘿的道:“说了,都让咱们照着以前办,老大,这回还是兄弟们孝敬你,你先来。” “上面真这么说?”应厚觉得不妥:“丁虎是把他女人抵给我们了,肯定是随便咱们处置,可另一个……”他犹豫着:“瞧着像个大家闺秀啊,会不会是哪个官员家的?真要闹出来事儿了,谁能托的住?” 鸡窝头想着那两个女人曼妙的身姿,眼睛都渐渐染上红色。 他闻言不以为意的劝说道:“老大,这就是你格局小了,您想想那家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放眼整个京城,除了皇室子弟和陆家,谁还能够和那家一较高低?主子说过叫你放心大胆的是去做,她会处理干净的,绝对不会查到咱们头上来。你要是真怕,今晚玩了之后,就将她送到城外,卖给其他地方的窑子里,或者卖到大山里面去!只要过了今晚,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再回京城来!” 应厚想了想,确实也是如此,他们做赌场的,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都做,只要银子给的到位,自然能把差事办的漂亮。 董家算是老主顾了,早些年还没像现在这么根基深厚的时候,没少在私下里搞小动作,次次都完美的摘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合作多年,而他几乎是亲眼见证了董家由弱到强的变化,以前多少脏事都没被捅出来,现在更不太可能。 到底不比从前,谁敢又谁能与之抗衡? “你说的不错!”应厚拍着鸡毛头的肩膀,笑声渐渐放大:“那就按你说的办,天一亮,就将人送出去,卖深山里面吧,叫人放心。” “哈哈哈哈!好!都听老大的!”鸡毛头心急的催促道:“那老大您还不快去?小的们都给后面排队等着呢!您吃肉,总要让小的们喝点汤不是?嘿嘿嘿……老大今晚一男战两女?” 应厚摇摇头,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嗤声说道:“老子什么时候玩过破鞋?丁虎那女人赏给你们了,生过两个孩子,随便弄。” 鸡窝头满是羡慕的道:“好好好!谢谢老大!老大您先享用,我瞧着那个小姑娘,身段真是带劲儿的很!” “还用你说?他吗老子没长眼?”应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瞧你这猴急的瘪三样儿,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鸡窝头被嘲笑也不恼,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今天瞧见那姑娘,他就忍不住恶狼扑食一样冲过去,只要想想等会就可以成为他的,内心就蠢蠢欲动,止不住的欢喜。 “老大,走!我送您过去。”他说。 应厚审视着他,笑道:“刚好,去把春娘给带出来,老子办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 这座小院儿地方偏僻,一般不会有人找来,他们总是用来安置那些被卖掉的女人,说是安置,其实就是先供自己快活快活。 赌场的生意简单粗暴,总有许多运气不好还爱上瘾的人,回回输回回赌,不屈不挠,精神可嘉,最后输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他们平常就是负责收收债,偶尔打打人,类似于贩卖妇女的事,不经常做,但一有此事上门,当然还是要便宜一下自己的。 应厚走的有点快,心中忧虑打消之后,那份心思就怎么都压不住。 鸡窝头把门推开,迎面扑来一股房屋的霉味儿,隐隐约约还夹着点淡淡的香味儿,很容易辨别,更叫他心猿意马。 他看到两个麻袋,朝着身边的人示意:“去!把另个人带出去!” 鸡窝头大摇大摆走进屋,动作粗鲁的将麻袋掀开,露出两张模样全然不同的脸,但在看见他的时候,神情不约而同的一样。 他看着那个年轻的少女,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下,被少女躲避着闪开,他落了空,染上几分火气,碍于应厚在,只能咬牙忍住。 等她到他手上,看他怎么折腾她! “起来!”他憋着火,蛮力将春娘拽起来。 春娘惶恐不安,在看到男人欲念的眼睛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死死的赖在地上,就是不走,甚至往许知意身后藏。 “我不去!”她摇着头叫道:“不是我欠的债!我不去!你们去找虎子!” “你是他的女人!他欠债就是你欠债,他说卖你就是卖你!”鸡窝头力气大,一个寻常女人哪能比得上,春娘被扯了个趔趄,一头栽到鸡窝头身前,鸡窝头被撞了下,火气蹭的往上窜,跳起来甩给她一个大耳光,直打的春娘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 鸡窝头见她老实了,才凶巴巴的啐了口,拽着她的头发往外拖。 疼痛让春娘下意识的求饶,应厚只觉得聒噪,粗着嗓子骂骂咧咧:“草他吗,吵得老子心烦,快拖走拖走!” 鸡窝头一把将她拉过来,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巴,春娘挣扎着来回蹬腿儿,不多时离开了屋子。 应厚搓着手上前,看着那娇艳欲滴的美人,心道这小姑娘长得是真叫人有感觉,不似清汤清水的,反而张扬明媚。 这谁能扛得住? 反正上面的人都发话了,想来家世也是不如董家的,得罪了董家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就让他来白捡这个便宜吧! 他看着这张脸,还是愿意哄着的,便道:“你乖一点,就不会挨打。要是像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就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许知意缩着脖子,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恳求道:“大哥……我…我不欠你们钱,也和你们无冤无仇的,能不能放了我?” 应厚当然知道她所言非假,本来有些话他是不能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双雾气蒙蒙的眼睛,他不知怎么难得心软。 算了。 想都她今晚会和自己做一宿夫妻,又想到日后她的去处和见不到光的未来…… “放你是不可能的,你是和我无冤无仇,但挡不住你得罪了咱上面的人呢!”应厚说完,就没耐心再聊些有的没的了,他靠近她之后,她身上的香味比在门口时闻到的还要浓郁,他的腿都禁不住软了,直接张开手将许知意拎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许知意本该绑在身后的手,这时候攥着一根朱钗,朝着他的眼睛刺去! 第118章 你往哪儿躲 应厚完全没料到,还有这种事发生。 以前来到这儿的女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吓傻了,基本都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长久以往,他们的印象中,女人都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她们不懂反抗,她们就是随意摆弄的玩具,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所以面对着许知意,谁都没有设防,毕竟从外面上看来,她还不过是个少女。 纤瘦的少女,生的一份好容貌,怎么看怎么柔弱,站在那里,就格外惹人怜爱。 拿朱钗刺眼睛的事情,谁能想得到,他们中的人,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过还会有人敢反抗。 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仅有人反抗,而且还反抗成功了。 应厚疼的发不出声,顾不得和许知意算账,只捂着眼睛失控的跌坐在地,他疼的来回打滚,许知意见暂时制服住了他,快速的解开脚上的绳子。 她撕下一片衣角,团成团,狠狠塞进他嘴里。 这下就是想发声,都发不出来。 许知意这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模样丑陋的男人,她微微扬着下巴,从应厚的方向,能够看到那小巧的鼻孔。 他后知后觉的感到愤怒,堂堂小弟们的老大,竟然被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这口恶气怎么能忍? 正欲撑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就见那小丫头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她缓缓抬起脚,他莫名胆寒,就见下一秒,她照着他的腿间踹了过去。 应厚只觉瞬间原地升天! 他本来就说不出话,此刻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在地上不停的翻来滚去的,同时眼睛狠狠的瞪着许知意。 这是他的地盘,他就不信她能跑掉! 等他缓缓的! 等他缓缓,非要弄死这个小东西! 许知意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这叫防狼必杀技,我们那儿的姑娘,人人都知道的。” 什么防狼必杀技!什么跟什么! 应厚恨不得用眼神将她撕成碎片! 许知意看见也当没看到,啧了声,继续道:“以前我没用过,现在用了用,发现还真挺好用的。” 她说着,见应厚正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再踩下去一脚。 刚刚缓解的痛苦,立时比之前还要痛上百倍! 应厚眼泪都彪了出来! 他在地上滚来滚去,还不忘朝着许知意举拳头,许知意哼了声,用刚才解下来的绳子,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就在她准备再多给他几脚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阵惨叫声。 她微微愣怔,在听见无数道脚步声先后响起的时候,忙不迭的跑到窗户边,顺着缝隙往外看。 来时是被麻袋遮着视线的,她这才知道,到了一处小院儿里。 小院里没什么东西,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夜色很沉,灯笼发出的光,将迎面而来的人照的一清二楚,尤其是为首的那个。 他穿着墨色的长袍,两条长腿格外显眼,视线向上,窄腰宽肩,脸色是阴沉着的,表情隐约可见几分嗜血。 这是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 陆廷野身后跟着松上,先前许知意见过,此刻松上手里拎着个男人,那男人满脸晦气,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一看就是刚挨过打。 “丁虎!”她还在发呆之际,就见春娘捂着破烂的衣服冲出来,她冲过去,照着丁虎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哭。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家揍,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丁虎气的七窍生烟,虽然手被绑着,但不碍着他抬腿踹她。 哪里知道这个念头刚起,突然膝盖一阵刺痛,他扑通跪了下去。 松上冷哼了声:“在这里,你还装什么爷?” 春娘险些就被那些个畜生糟蹋了,这会儿又急又心痛,嚎啕大哭着,什么都顾不得,脱了鞋,举着鞋底照着他的脸哐哐哐扇去。 许知意看的简直想大声叫好! 爽! 该打! 打死这个王八蛋! 他吗的连发妻都卖,根本不是人! 春娘打丁虎的时候,没有人去拦,就连陆廷野都默认了这种行为,等她彻底撒完了泼,陆廷野的人也将整个院子里都控制住了。 许知意待着的这间屋子,是陆廷野亲自来的。 他一脚踹开房门,本来以为会看到最不想看见的事情,谁知道他的小女人,就立在窗边,静静的看着他。 她衣服好好的穿着,只是手腕上刚好的淤青,又被绳子勒掉了皮。 陆廷野眸色渐沉,在注意到她脸上沾着血迹时,整个人都慌了,一个健步冲上去,他将她抱在怀中,捏住她的小脸。 两人四目相对。 他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两圈,确定只是溅到的血迹,才放心下来,说道:“抱歉,来晚了。” “还行。”许知意是真觉得他来的时间刚刚好,她是把应厚给绑住了,但她很清楚,如果天亮后还没有人找过来,下场只会更惨。 好在救兵比她预想的时间要早许多,再者,她完全没想到,会是陆廷野。 她以为会是青山的。 但见到陆廷野,除了惊讶意外,更多的是欣喜。 陆廷野捏捏她的脸,继续温声道:“叫你受惊了,接下来,请你看出好戏。要看?或者你先回马车上等着?” “看看吧。”许知意嗤声:“今天把丁虎的事情说清,省的以后再留下麻烦。” 陆廷野揉揉她的眉心,道:“都听娇娇的,你别皱眉。” 屋子里面霉气呛人,短短时间内,陆廷野就拧了两次眉,所以解决事情的地方,直接搬到了正院内。 松上不知打哪搬来张太师椅,陆廷野落座后,见小女人要往旁边站,勾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腿上一放。 院子里不少人,都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许知意骤然脸颊通红。 陆廷野倒无所谓,反而旁若无人的道:“往哪儿躲?” 坐都坐下来了,众人的注目礼也接收过了,再起来没必要。 许知意摇摇头:“没躲,快点处理吧,有点困了。” 她说话时,声音压得有点低,加之二人距离近,兴许是真的困了迷糊了,她自然而然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小脸也贴在他的身前。 陆廷野先是身子微僵,然后嘴角的笑意缓缓增大,然而在看到应厚等人时,脸色又恢复如常。 第119章 哪只手碰的她 应厚模样很狼狈,因为眼睛被许知意刺瞎,流了很多血,满脸都是,加上又被踹了好几脚,疼的脸色惨白。 他被拖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愣怔,然而在看到陆廷野那张脸时,顿时魂儿都吓飞了。 陆廷野在京城,实在是太出名了! 在他还没有去军营里待着的时候,那就是个混世大魔王,打架下手狠,性情也叫人琢磨不透,他和他们还不完全一样,他行事无所顾忌,陆家多大的家世背景,就算搞出了人命,只要多加打点,他就会安然无恙,所以,凡是在京城里面混的,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前两三年,他去了军营之后,战功赫赫,天下皆知,哪次回京,都是夹道欢迎,就连这次被调回京城任职,还有不少人在城门等待。 应厚作为赌场的打手,认识些权贵,是必要的。 他当然认识陆廷野,不仅仅因为陆家,还因为他个人,更因为他那张脸。 眼前的俊脸举世无双,除了陆廷野还能是谁? 怎么把这尊大佛给招惹过来了? 在看到坐在陆廷野腿上的许知意时,应厚几乎要跳起来,但很快他又暗暗庆幸,幸好他只是未遂,真要办了这个女人,命都没了。 这么一想,怪不得,怪不得董家要出大价钱,叫他们针对这么个少女呢?! 他要是知道对方是陆廷野的人,就算给他金山银山,那也不敢接的啊! 害死他了! 董家快害死他了! 应厚在心中把董家骂了个千八百遍,跪在地上,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应厚。”陆廷野叫他的名字,应厚打了个机灵,立刻将后背挺直,他何德何能,能够让公子野叫他的名字啊,同时他忍不住打颤。 太恐怖了! 他感觉是在勾魂索命! “小人在。”他忙说道,紧跟着就听陆廷野问:“丁虎,欠了你们赌场多少银子。” “这次是…是一千两。” 春娘听见,两眼一翻差点要昏过去。 他怎么变本加厉越赌越多了呢? 上次不过是二百两,这才月余的功夫,就翻了五倍?! 她只觉得刚才打的还不够解气,冲上去又照着丁虎啪啪给了两个大耳光,丁虎被捆绑着,没法动弹,只是那张嘴骂骂咧咧个不停。 陆廷野皱了皱眉,不等目光扫过去,松上走过去,先甩了个耳光,而后拔剑照着一扫,他的发髻就被削了下来。 丁虎吓的只剩哆嗦,半个字都说不利索。 这谁还敢再嚣张? 在陆廷野跟前发疯,不是自找死路还能是什么? 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幽幽的女声,小声的打了个哈欠,她软软的问:“我不想看见恶心的画面。” “放心。”先前陆廷野还是寒霜般的口吻,这会儿温柔的都快掐出水来,他低声的道:“一会儿让他们上屋里弄去,不怕。” “好。”她微微抬头,抱着他脖子的手并没放下来,两个人视线相对,他朝她眨眨眼:“乖点。” 应厚又觉得自己快死了,就冲着公子野这么宠着这个小女人的劲儿上,他虽然没把人怎么着,但估计也得掉层皮。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公子野大发慈悲,给他留口气儿。 鉴于许知意看起来确实像累的不轻,陆廷野决定长话短说,他用脚踢了踢应厚,应厚立刻笑着看过来。 他脸上满是血迹,此刻一笑,宛如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恶魔,其余人都觉得可怖,只有陆廷野神色如常:“两千两,还他的债,外加买他的两条手两条腿,这活儿接不接?” 应厚哪里敢把生意做到陆廷野头上来,连连摇头,说道:“公子野您客气了,他的两条手两条腿哪值一千两啊!小人免费给您把事儿办了。” 陆廷野哼笑了声:“那现在就去吧,把人带进屋去,别弄出声音来。”他朝许知意看了眼道:“小姑娘瞌睡了,别吵到她。” “……是。保证不发出丁点声音,咱们兄弟下手都很干脆利落。”应厚说完一招手,叫了四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抓着丁虎就像是抓着小鸡儿一样的往屋子里面拖。 丁虎嘴巴都被塞住,想求饶也不得,着急的满脸涨的通红,他一开始看向陆廷野想要求饶,陆廷野压根没看他。 他只能看向自己的女人,谁知道春娘无动于衷,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春娘有自己的打算,赌博这东西,一旦沾染上,非要家破人亡才罢休的。 她的孩子还那么小,丁虎不戒赌,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在孩子和丁虎之间,她想都不想的选择了孩子。 丁虎做的孽,让他自己承担吧! 几个人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房门关上之后,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随后一道撕心裂肺的被堵上的闷声,还是溢了出来。 陆廷野去看许知意,果不其然,看到小女人皱了皱眉头。 应厚都快哭出来了。 断手断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毫无声响的啊! 现在事情发生了,他赶紧缩着脑袋,希望千万别再找他算账! 约莫半刻钟后,房门打开,四个人走了出来,朝着陆廷野汇报说事情成了,松上进屋扫了眼,出来时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成。”陆廷野一开口,所有人的心都不约而同的提起来,他啧了声:“丁虎的事,就这样吧,一个烂人,还不值当多花心思。” “是是是。”应厚连忙点头。 “接下来说说你的事。”陆廷野没什么情绪,可只要此刻朝他看一眼,就能看到他眼底的凛冽,他压低声音,问:“哪只手碰的她?” 就知道早晚都躲不过! 应厚被问话,连忙大呼饶命,本就粗嗓子,求饶起来,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许知意拧着眉看过去,松上冷声问:“太吵,舌头现在就不想要了吗?” “不不不。”应厚瞬间低下声来,气势也软下来:“要的要的,但是小人真的冤枉啊!小人根本就没来得及碰姑奶奶,就被姑奶奶给刺伤了,外加一顿拳打脚踢,公子,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求公子给小人一条活路!求求您了!” 第120章 死刑起步 许知意的脸蛋贴在陆廷野的胸膛,能够听到他砰砰的心跳,还有他说话时,十分好听的胸腔震动。 两个人紧紧相贴的地方,渐渐的带着些许潮意,大概是被汗影响的,她换了个姿势,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 陆廷野偏头低低的问句:“恩?不舒服了?” “没有。”许知意瘪瘪嘴:“他撒谎,他用右手把我提拎了起来。” 应厚欲哭无泪,忙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道:“我的姑奶奶啊,小人知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要不您提拎小的,想提多少遍就提多少遍。” “我才不要。”许知意哼声,满脸的厌恶,她抱住陆廷野,回想方才仍有点心有余悸,说:“幸好你来的及时。” “我应该来的更早些。”他这么说着,又问道:“你说,怎么处罚他。” “我说吗?”许知意问。 陆廷野想了想:“你说,都听你的,是断他两条手呢,还是要他的贱命?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应厚看着小姑娘,粉色的面颊,在月光与火把之中,照的格外的娇艳。 比起来陆廷野,小姑娘心肠都是软的。 他赶紧哭着继续求饶道:“姑奶奶,小人错了啊!求您大发慈悲饶小人一条活路吧!以后您就是我祖宗,您说一我绝对不说二!” “也行。”许知意很快被说服,应厚心中刚要一喜,就听她继续说:“但还是要给点教训的,不然怎么记得住呢?” “娇娇说得对。”陆廷野看她这副模样,不仅心动,就连身体都很诚实的起了反应,他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说道:“那你说给他什么教训?” 许知意笑着问:“你有没有建议,我参考一下?” 应厚心道,您可别参考这位祖宗的了,他的惩罚都是死刑起步。 陆廷野大概也对自己很了解,他收回手,指尖微微发热,或许还染上了她身上的香味,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建议是杀了。” “那这样吧,”许知意说道:“把他就挂在这棵树上,不吃不喝挂三天,你说行吗?” 陆廷野将她抱了抱,说道:“行,娇娇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朝着松上给了个眼神:“还不挂上去?” 太好了太好了……留着条小命! 应厚太感激这个惩罚了,连连磕头道谢,许知意在他眼里,就和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没什么区别! 只是他没想到,挂在树上,只是最简单的惩罚,后面还有更大的折磨,在等着他。 处理完这件事,前后只用了半个时辰。 松上驾了马车过来,陆廷野带着她上车之后,许知意本来就打着瞌睡,一上车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两只手臂宛如钢筋铁骨一样,令她根本无法挣扎,二人肌肤相贴,她看到男人低下头,嘟囔了句:“谢谢。” “口头感谢我可不要。”他说着倾身下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吻在了她的唇上,他贴着她道:“今天我吓坏了。” 从未有过这样的紧张害怕,从来不知道失去她这个念头,只是想想,就觉得心脏揪疼。 在来的路上他不敢想任何一种可能,只是稍微想想,他就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的要发疯。 谁动了他的人,他就要血洗谁的地盘。 那份恐惧担忧无措,终于在看到她的时候,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懊悔、愧疚、心疼。 直到现在将她带出来,看她乖巧的躺在自己怀中,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身影时,才得到慰藉。 陆廷野吻的时间太久,他本来以为小女人会捶他拳头,谁知一抬眼,发现她睡着了。 安静的睡颜,闭着的眼睛上睫毛很长,呼吸声也浅浅的。 她今天肯定累,为了铺子的事情奔波,还受到了惊吓。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陆廷野想到那个院子,想到应厚,嘴角懒懒的勾了勾。 马车停在许府正门口,之前刚找到许知意的时候,陆廷野就派人送信回来,鲁恪几人得到消息后,一并来了许府。 他们不亲眼看到许知意回来,多多少少是不放心的。 许逸申听说找到了人,忙跟着跑出来,一行人在深更半夜,就在大门口沉默的等待着。 好在才等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就驶来一辆马车。 郑承渊使劲儿抬了抬耷拉下来的眼皮,说道:“就是这个了吧。” “宵禁之后的大半夜,无事谁敢出来?应该就是。”鲁恪揉了揉眼睛,突然说道:“这马车好气派,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来报信的人只说他家公子,这谁家公子啊!” 彭和济记性好,等马车稍微走近些,表情有些玩味,更有几分震惊:“好像是陆家的。” “陆继往?”鲁恪道:“还是陆老四?他是个热衷于救美人的。应该就是他了吧。” 彭和济疑惑的不太确定:“陆景丰能有这么低调的马车?他那个性子,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装潢在马车上,就怕别人认不出来。” “是哦。”鲁恪挠挠头:“那这是谁的,难不成是陆家老三的?” “不。”郑承渊摇摇头,口吻很是笃定:“不会是公子野,他那个人……” 他没继续往下说,在场的人都明白,外面都在传陆廷野不近女色,想要看到他和女子一起出现的画面,等下辈子吧! 然而当马车停下,陆廷野抱着许知意下来的时候,他们觉得,这个下辈子来的太快了些。 几个人处在愣怔之中,许逸申同样受到不少惊吓,直到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几个人才尴尬的回过神。 “许大人。”陆廷野说道:“令嫒救回来了。不必担心,没大事,只是受到些惊吓。” “那她这是……”许逸申看着二人亲密的举动,拧着眉毛发问。 他虽然妄想攀高枝,可是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地位,能够攀到什么样的高枝。 像陆廷野这种身份的,平时看看想想就够了,真不敢凑上去,再者,陆廷野前段时间刚有了婚约,他也不敢和董家作对。 许逸申心思还飘着,就听英俊的男子淡淡的道:“受惊吓晕过去了。我送她进去。” 第121章 受谁指使 许逸申另有所虑,到底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对名声看的很重。 许知意先前名声不好,近来才有所好战,若是再与已有婚约的男子纠缠不清,只怕外面传的会更难听。 陆廷野可以不在乎,他不能不在乎,毕竟这段时间,他正有意给许知意找个夫君。 他看着抱着许知意的陆廷野,顾忌还是顾忌的,但依旧硬着头皮上前,说道:“陆少尹,小女就交给青山吧!” 青山得到吩咐,立刻上前,作势要接过许知意,谁知陆廷野仿若未闻,径自从他们面前,提步往府上走,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 陆廷野这个举动,是其他人始料未及的,故而足足愣了有片刻钟,才都反应过来。 许逸申连忙追上去,面上的表情尴尬又疑惑。 这是怎么了? 陆廷野不是不爱出手相助?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完了完了,今晚的事情必须要保密,若是让董家知道了,少不了要为难他。 许家小门小户的,万万得罪不起董家啊! 许逸申忐忑的在前面带路,来到小南轩,在小院门口时,他又要提一嘴,陆廷野似早有所料,走的飞快,已经进了小院,又进闺房。 他两眼瞪圆,什么话都咽了下去,心里隐隐有些生气,跟进去之后,好在陆廷野只是将她放在床上,就立刻走了出来。 许逸申才松了口气,在院内低声道谢说:“今天谢谢陆少尹了,若不是您,小女今日不知是吉是凶。” 陆廷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下事情的经过,只道是她被收债的人误抓走了,除了惊吓,倒是没受别的伤。 许逸申更感谢了,郑重其事的抱拳道:“真心谢谢陆少尹,若是您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许大人不必客气。”陆廷野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说道:“她受了惊吓,紧攥着下官的衣裳,下官不好脱手。” 几个人朝着他的衣角看去,果不其然被抓的皱巴巴的,这倒也解释了,方才为什么他不把人交给青山。 就说嘛! 就是他们想岔了! 陆廷野怎么可能会对许知意有想法! 许逸申面色缓和,再次带头感谢,鲁恪等人心中的疑云被解开,这会儿眼神清明,也纷纷朝着陆廷野感谢。 天色实在太晚了,几人不便多做逗留,道后续的事情改日再聊,便都纷纷散了。 许逸申亲自将一行人送到府门口,言辞之中有所意指:“小女一事,还望各位都能保密。” 未出阁的女子,被人给掳去半天,还是被赌场的那群人,他们的手段,就是没有亲自领略过,也都纷纷有所耳闻。 就算许知意后来被救回来,对外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可管不住众人胡思乱想,随便造谣。 反正此事传出去,对许知意有害无利。 许逸申不提醒,在场的人也都不是傻的,这么额外说一嘴,他们立刻表明态度,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鲁恪本来醉着酒,折腾大半宿,酒意醒了许多,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人便瞬间困乏起来。 “走走走,回去了,这一晚上给忙的,到现在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他打着哈欠,作势还伸了个懒腰,一把揽过身边的两位好友,郑承渊恹恹的将他推开,彭和济笑了笑,任由他搭着自己,道:“娇娇这下怕是真吓坏了,改明儿送点补品给她。” 鲁恪一拍脑袋:“你说得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他们看到陆廷野,才再度道谢:“陆少尹,今天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娇娇……” 陆廷野不等他们把话说完,就酷酷的转身而去。 轮得到他们来谢? 他救的是自己的女人,他们算什么? 夜幕低垂,星星挂在其上,越发显得触手可及,厚重的云层,将月亮遮挡的严严实实,偶有月影,从稀疏的枝头漏出来。 陆廷野并没有回府上,重新回到了肮脏小巷中的那座破败的院子。 松上将他迎进来,一个时辰前吊在树上的男人,这会儿浑身都是血淋淋的,衣服被鞭子抽打的连身体都快要遮不住。 他奄奄一息的喘着气儿,听到动静,可怜巴巴的求饶道:“公子……小人真错了……还请您格外开恩。” 陆廷野不为所动的坐下来,血腥的味道很呛人,但他并不觉反感,眉头微微扬起,说道:“开恩可以,说吧,这件事是受谁指使?” 应厚心中一咯噔,胆战心惊的看过来,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概是这样的安静叫人心慌,稍微思考了片刻钟,他佯装不解的道:“公子,这事儿真就是个误会,小人去抓春娘的,谁知手下不长眼,将姑奶奶一起抓了回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陆廷野忽而笑了。 松上得到示意,拍了拍手掌,院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群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见到应厚后,不约而同的惊讶出声。 应厚惊恐的看看他们,又看看陆廷野,舌头都在打结:“公……公子……” 陆廷野没回答,松上招招手,有手下拿来绳子,将他们一个个的都绑起来,欲要往树上挂。 小孩子们吓坏了,连声哭着闹着叫爹爹,那中年妇女也脸色发白,愤恨的骂着,但很快他们的嘴巴都被堵上了。 就连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也难逃此劫,绳子绑住了她枯瘦如柴的手,缠过她那细细的脖颈。 应厚对上那双混浊哀伤的眼睛,明白过来陆廷野的意思。 这是要拿他的家人开刀! “公子!”他沙哑着声音开口,腥咸的血涌上来,被狠狠呛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眼看着他那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就要被吊起来的时候,他急急忙忙的道:“公子且慢!小人都说!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的一家老小!他们都是无辜的!” 陆廷野本不愿意拿对方家人做文章,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用家人威胁,是最粗暴却管用的方式之一。 他冷冷的道:“早这么配合,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应厚自知自己是蚍蜉,力量微不足道,死个他,就是死他全家,都不过是平静湖面上起的点点涟漪,根本无法撼动陆家分毫。 他本就是替人做事的,实在没必要做到那般忠心,面对着陆廷野,把董家找到他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小人真不知道姑奶奶是您的人,如果知道的话,就是借我一百条命,我都不敢做的呀!”应厚再度求饶,嗓子嘶哑的很是难听,但他却像是不知疲倦似的,继续道:“公子,公子,求求您了,放我一家老小条生路吧!小人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您了啊!” 陆廷野散漫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在长腿上轻轻拍了拍,道:“再帮我做件事。” 应厚哪有拒绝的资格,尽管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点头哈腰的答应了下来。 第122章 抓住他的心 董北萝兴奋的一宿都没怎么睡,傍晚时候有人传信儿过来,说是得手了,自那时候起,她就恨不得亲眼见见许知意被糟蹋的画面。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过分,谁叫她不自量力的胆敢妄想她的男人,等她成了一双破鞋,别说陆廷野看不上她,就是全京城都会掀起她,到时候她走在人群中都抬不起头来,还如何同她争同她抢? 董北萝翻来覆去,心里头美滋滋,好不容易睡着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办的事情如何。 她匆匆来寻姬氏,着急的见过礼后,见姬氏屏退了左右,忙迫不及待的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乖巧的道:“娘亲,我的好娘亲!” 姬氏嗔她眼,笑着骂她嘴甜,她笑哈哈的收下后,说道:“昨日之事办的如何了?” “交给阿娘的事情,你还不放心?”姬氏对自己养的那群狗还是很了解的,平日里见着骨头都会扑上去,这次送过去一团肥肉,只盼着他们不要把人折腾死才是,这话她到底不好意思同未出阁的姑娘家讲,便说道:“早上阿娘就派人去那边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回来了,你不着急,就一起听听,好出了这口恶气。” 董北萝当然不着急,她来此,就是为了听好消息的。 她平日在外面称得上知书达理,实际上在府上是被宠坏了的,但难得她心情好,今日破天荒的亲自给姬氏斟茶。 姬氏看她这副小女儿姿态,忍不住笑起来:“你呀你,以后遇到了事情莫要再慌,左右多大点事,处理起来容易的很,你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一定要记得时刻都要沉着冷静,处变不惊,公子野绝非俗物,你在他身边待着,若是还跟现在一样,肯定会惹他厌弃。女人家,就要端庄大方,心胸宽广,才能赢得他的尊重,才会让他觉得,只有你配的上做这个正妻之位。” “知道啦知道啦。”董北萝将泡好的茶递过来,脸上染着片片红晕。 姬氏接过后,笑着说:“别总说知道了,你要记在心上才是。” “记住了呢!” “傻丫头。”姬氏喝了口茶,眼睛亮起来:“你这泡茶功夫有精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母女两个面上皆是喜色,想来是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怎么样?”人刚进来,董北萝就连忙出声,她实在等不及,顾不得什么未出阁女子的矜持,道:“成了吗?” 小厮是姬氏的人,早年就跟着了,如今有三十多岁,他看了眼董北萝,又看向姬氏。 姬氏皱眉,叫了声阿萝,之后才说:“无妨,你直说吧。” 小厮的脸色不好看,董北萝眉头跳了跳,担心生出什么变故,就见他摇了摇头,跪下来道:“还请夫人责罚。” 姬氏蹙眉,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厮哪里知道,他去的时候,整个院子都被人血洗,那些平常经常打交道的恶霸,全都半死不活的倒在血泊里,血腥味儿浓的令人作呕,就连他都差点吐出来,他看到了应厚,是他接触最多的,应厚被吊在树上,活脱脱成了个血人。 他帮忙把人救下来的时候,人还昏迷不醒。 “小人问了那些清醒的,他们只说昨晚来了一拨人,将人给带走了。至于具体是谁,他们不认识。” 不等姬氏发作,董北萝先跳了起来,失控的愤怒,让她看起来表情狰狞凶狠。 她气极了说道:“你们是废物吗?!连一个人都看不住!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都是只会吃白饭的饭桶吗!” 姬氏没有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足足愣了会儿,才冷着脸呵斥道:“阿萝!” “娘亲!”董北萝呜呜的哽咽起来:“这件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怎么办成这样?要是早知道娘亲这么靠不住的话,我还不如自己动手呢!现在这叫什么事?那些人该不会全交代了吧?他们有没有把我们抖出去?” 一番话让姬氏脸上的表情变得难堪。 她是不乐意同自己女儿计较的,但这就差明说出来的嫌弃和责备,还是让她心中不悦。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样,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她又无法预料到横生的枝节! 本来她也是抱着好心帮忙的念头,反倒是落了一顿埋怨。 有下人在场,姬氏不好发作,但看着下人战战兢兢的神色,叹了口气,道:“他们有交待出来我们吗?” “没有。”小厮其实不知道,他想依照应厚嘴巴的严密程度,是不会轻易供出来他们的,于是笃定的道:“他们不敢。” “你先下去吧。” 小厮前脚刚走,后脚董北萝就忍不住恶声说道:“该死的蠢货!这点事都办不成!娘亲,你是从哪儿找来的人?怎么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姬氏做当家主母多年,从来都是她数落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数落她? 先前她忍着没说话,这时候没有下人,烦闷的心绪让她神情恹恹的,声音也很冷:“阿萝,阿娘平时教导你女子的言行举止,就是这样的?那小厮再不济事,也是跟了我多年的,是我身边的人,他年纪长你十几岁,你就这么对他发火?知道的明白你是董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物资村妇在撒泼!” 董北萝刚才也是气糊涂了,她怎么可能不气,明明睡觉前以为万事皆在掌握之中,哪想睡醒之后,她的美梦破灭了。 要是一开始没让她抱希望,她也不至于这么失落愤怒啊! 她知道姬氏疼自己,未免使了点小性子。 这会儿见着姬氏甩脸色,立刻意识到刚才的口吻和对话有问题,软声软语的道:“娘亲,对不起…我这也是太生气了嘛。”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同个侧室计较什么?”姬氏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刚才那副样子,以后别再让我看到!” “是……那许知意的事情……”董北萝还是不死心。 姬氏扫了她一眼,说道:“这次事情没成,暂时还做不了别的,对方也会有所警惕,只能再等机会了,不过比起来对付许知意,你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霸住陆廷野的心,只要你在他心中有了分量,以后不管来什么许知意也好,赵知意也罢,你都是无可取代的。上次他升了少尹没带你去,正好你找个由头,将他约出来,给他庆功,你们也好培养培养感情。” 提到陆廷野,董北萝的神色才稍稍舒缓。 第123章 尴尬 董北萝没再在姬氏的院子里过多停留,匆匆说了几句话后,就立刻给陆廷野写请帖去了。 她假装并不知道他与许知意的事情,邀请他改日一起去看戏,陆廷野倒也没有明确拒绝,只说近期比较忙,等来日闲下来再邀约。 虽然约会不成,可得到了他的口头承诺,董北萝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不由得想,确实不应在许知意身上花费太多功夫,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女人,等她坐稳了正房之位,再收拾她不是轻而易举吗? 母亲说的没错,和这种低贱的人计较,总归是自降身份。 男人喜欢沾花惹草是正常的,何况陆廷野那般厉害的角色,除了她之外再有几个女人,倒也无可厚非。 好在他似乎也很清楚,旁的女子是比不上她的,不然怎么会独独同她有了婚约? 她还是不同的。 董北萝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再反思今日一大早的所作所为,立刻亲手做了点糕点,拿去哄姬氏。 日头刚过正午,盛夏的热劲儿还在,白晃晃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 小南轩院子里只有两棵树,剩下的一大片空地上,种着些绿油油的蔬菜,这会儿被太阳晒得也都卷起枝叶,看起来蔫蔫的。 青山看着青果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她说道:“你再看看姑娘醒了没。” “好。”青果两眼红肿,一看就是没少哭过,她推门的时候忽然道:“老爷回去了?” “刚走。”青山回答。 许逸申下朝回来后,先来看了许知意,得知她还没醒,就转身去了书房,后来又来了两三次,眉头也拧的越来越深。 “姑娘若是还没醒,老爷说就去请大夫去。” 青果吸了吸鼻子,说道:“恩。” 她随时都想哭出来,自责和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如果她跟着过去,至少还能护着姑娘。 青果边想着边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 屋子里的阳光已经换了位置,她只扫了眼,便绕到屏风后。 本以为床上的人还是昏睡不醒,哪想她滴溜溜的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屋顶,不知是醒了还是没有。 青果浑身一僵,愣在原地,半晌才后知后觉的赶紧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所见不是错觉,她忙激动的道:“姑娘!你醒了?!” 许知意是醒了,醒来有一小会儿,看着熟悉的屋顶,熟悉的房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在想昨天的事情,记得是陆廷野去寻了她,还替她惩罚了那群人,记得后来她上了马车,再后来就完全没有了印象。 她是在马车上睡着了吗? 那么是陆廷野把她送回来府上的? 许逸申知道吗? 陆廷野又是怎么解释的? 她实在猜不到那个男人会怎么做,甚至不敢想陆廷野是怎么把她带回许府的,难道是抱着她见的许逸申? 越想越觉得尴尬,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她埋在被子中的脚趾抠了抠,忽然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小手一拉,将被子遮住了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青果眨眨眼,受惊不小的道:“姑娘?您是醒了还是没有?姑娘?你可别吓唬奴婢啊!” 藏在被子下面的许知意闷闷的哼了声,回答道:“醒了。” 青果立刻高兴起来,软软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姑娘您可算醒了!呜呜……您饿不饿?午饭奴婢都给您热了好几次了!” 真实而聒噪的声音就在耳畔,许知意攥着被子的手心出了汗,她终于冒出头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姑娘您不记得了?”青果昨晚是亲眼所见的,说起来当然绘声绘色,她道:“是陆少尹抱着您回来的!陆少尹说他正好撞见了,就顺手帮了您一把,这可算是大恩情了,真没想到,陆少尹名声虽然不怎么样,人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嘛!老爷非常感激,今天一大早就叫人悄然给陆少尹送了谢礼去。” “抱着回来的?”许知意两眼险些一翻,试探的道:“那爹爹没说什么?” “啊……”青果想了想回答道:“老爷本来想让青山抱您的,可是陆少尹说您死攥着他的衣角,老爷便没有强求。” 对于昨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是丁点印象都没有,此刻听青果复述,她忍不住嗷了声,捂着脸又在被子里面滚了几圈。 应该不会被人看出来什么吧? 许逸申肯定不会往别处想去对吧? 陆廷野名声在外,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绝对不会惹人遐想的哈? 青果见她这样,下意识的以为是疯病犯了,正琢磨着开口,就见滚来滚去的人突然坐起身,一拍腿大声说道:“不慌!稳住!”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我不承认,旁人就永远是猜测。 许知意做好思想建设之后,才抹了把脸,看向青果:“饭做好了?洗漱吃饭!本姑娘饿了!” 昨晚的确是受惊了,好在她连穿越这种事都经历过,且坚强面对着,其余的事情对她而言,都算小事。 她和寻常无异的洗漱过后,还特意上了淡妆,气色瞬间看起来好很多。 还未来得及用饭,小南轩外便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许逸申听闻她醒了,立刻放下手头的书,闷头直奔这边而来。 许知意站在外面迎接,远远瞧见了她,许逸申走的更快,阔步迈的简直要飞起,怎么看怎么滑稽,在门口时还险些踉跄着栽过来。 许知意忙扶了他一把,才避免出现尴尬场面。 许逸申讪讪的笑笑,神色恢复如常后,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多谢爹爹关心,好很多了。”她主动提起来:“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去买些点心,居然摊上了这种事,害的爹爹担心。” 这时赵娇娥也匆匆赶来,她知道许逸申现在一颗心都在许知意身上,自然是想投其所好,刚进小南轩听见这话,便说道:“姑娘没事就好,老爷昨天晚上实在是吓得不轻,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这次多亏了陆少尹,原是没想到,陆少尹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竟还会出手相助。” 许知意看了眼许逸申,见他眉心皱着,笑着回答道:“陆少尹先前是将军,自然看不惯恃强凌弱的事情。爹爹,这次要好好谢谢人家。” 许逸申端详着她,格外仔细,再三确定没在她脸上看出别的情绪,才安下心来。 第124章 大忽悠 许逸申说已经派人去给陆廷野送了谢礼,不过是偷偷去的,因为她被绑走这件事,不宜对外声张,还叮嘱她也要保密。 “姑娘家的声誉重要,即便你安然无恙,但从那种地方出来,免不了别人要胡思乱想。” 许知意怎么会不知流言的可怕,见许逸申有此苦心,边笑着边都应了他。 在旁的赵娇娥一副慈母状,欣慰的道:“老爷,娇娇长大了,懂事许多,果然是理解了您。” 许逸申愧疚于之前对她的冷漠疏忽,眼下父女二人的关系亲近许多,心中高兴,赵娇娥的话中听,连带着他看她都觉顺眼许多。 如果赵娇娥当真能洗心革面,日后好好对许知意的话,他也并非不近人情的人,自会好好对她,好让她衣食无忧寿终正寝,说到底她跟了自己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对了。”许逸申胡乱想着,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咳了声,他有几分不自在,从开始就想问的问题,憋到现在还是非常想问,只见许知意不解的歪头看过来,问道:“爹爹还有话要说?” “这些话只是爹爹的担忧。”他斟酌着用词,还是说道:“陆少尹有龙章凤姿,才能出众,此番又英雄救美,娇娇对他产生些旖旎的心思,是正常的,但是娇娇,陆少尹已与董家千金有婚约,爹爹希望你收敛心思,当然,你没这份心思最好,怕就怕你们少女,总是容易对救自己与水火之中的人念念不忘。” 许知意了然的笑笑:“不瞒爹爹说,我诚然对救命恩人念念不忘,但女儿清楚自己的身份,况且,我对陆少尹,只有感激之情,再无其他。本还想亲自去道谢,眼下爹爹既然做了这件事,对女儿来说也省去了麻烦。” “这样最好不过了,哈哈。”许逸申至此才总算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看着她的目光中,越发怜爱:“那你好好休息。” “爹爹可曾谢过鲁公子他们?”许知意忽而出口道:“我听青果说,他们昨日也奔波了大半宿,几位兄长能够有此番心思,实在叫人感动。” “自然有的,咱们许家是知恩图报之人。”许逸申揉了揉她的长发:“礼数这方面你不必担忧,该做的爹爹都会做,绝对不会让你面上无光。” 几个人正说着话,小南轩的门再度开了,他们纷纷看过去,就见刚刚睡醒午觉的许兮菀,提着个小篮子款款而来。 她朝着许逸申和赵娇娥见礼,之后亲自将茶点放到桌上,道:“姐姐醒了便好,如此爹爹娘亲也能稍稍宽心。” “恩。”当着许逸申的面,许知意温婉的回了话,见她们姐妹二人感情如此之好,许逸申把地方腾给她们,领着赵娇娥离开了。 他们刚走,许兮菀就坐下来,说道:“姐姐可曾谢过了鲁公子?他昨日可没少出力,对你这个妹妹也相当上心,若是你不谢他,怕是会寒了他的心,鲁公子家境优渥,想来必定是什么都不缺的,不如你将他邀请出来,当面谢他。” 许知意可不认为许兮菀会这么好心,她在前不久,才隐约猜到她的那点情意,没想到她自己这么沉不住气,这下几乎可以实锤了,许兮菀是真对鲁恪动了心。 她倒也没慌着拒绝她,毕竟她说的是实话—— 许逸申送谢礼,是作为父亲应当的,全了彼此的脸面,她与鲁恪等人的关系,势必要再在私下里感谢一番的。 她顺水推舟的问:“说的也是,那你说说,我把他请出来,怎么谢他比较好?请他吃顿饭,还是……” 许兮菀显然是来时就想好了主意,这会儿忙说:“再过几天,在城东的观音观附近有庙会,这算是半年来最大的一次庙会,姐姐可以邀请鲁公子等人到时候一起去逛逛,若是想请他吃饭,自然而然,做起来不生硬,他肯定也不会拒绝。”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许知意听完拧了拧眉,故意道:“去庙观啊?兄长看起来不像是对这些地方感兴趣的人!恐怕这个主意行不通的。” “怎么会?城东的那家观音庙香火很旺的,而且求姻缘很灵验的!”许兮菀听到她委婉拒绝,当即有点着急。 许知意无语的发问:“管姻缘的不是月老吗?观音什么时候还开展这种业务了?” “总之很多人都试过的。”许兮菀继续劝说:“再者说了,鲁公子在花丛中流浪,想来肯定是缺乏安全感,未曾找到心仪的人,故而才会隔三差五的换女人,说不定此番去观音观拜拜,就能找到能够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了呢?” 许知意看她染红的面颊,朝她白了眼道:“你该不会觉得那个人是你吧?” “不…我没有。”许兮菀下意识的回答,然而看到许知意那个轻蔑的眼神,顿时又隐隐生气,说道:“就,就算是我怎么了?我还不能想想吗?” 许知意连连摇头:“你当然可以想,不过,你如果好好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制造机会。” “什么意思?”许兮菀进入战斗状态,打算和许知意互怼几个来回,闻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半晌才找回声音,说道:“你会帮我?我怎么这么不信?咱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好到这种程度吧?” “那肯定不至于。”许知意诚实的道:“但如果你愿意花银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惦记着我的银子!?”许兮菀简直要跳起来:“你这么算计我的积蓄,和丧心病狂的财迷有什么区别!” 许知意理直气壮的回答:“当然还是有区别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刚好需要,我刚好有,咱们这不是合作互赢吗?你想与鲁恪接触,单凭你自己的人脉,肯定攀不上,这个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明白,但我不一样,我是鲁公子的妹妹,而且你也看到了,鲁公子对我不错,我若是约他,他肯定出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懂不懂,你通过我与鲁恪多接触,说不定他眼瞎,呸,说不定他就看上了你呢!到时候若是你真的能得到鲁公子的青眼,丢失的这点钱财只是毛毛雨。” 她拍拍许兮菀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想得到就要先失去,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不花这些银子,这些银子就只是银子,你花了这些银子,它们就有可能给你带来美好的未来,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品,你细品,所以这个钱,你说该不该花?” “该!”许兮菀咬牙切齿的道:“这次你要多少?” “不多不多。”她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许兮菀深吸一口气,就差没给自己掐人中,她一拍掌:“成交,二百两就二百两!” 第125章 求姻缘 到底是花了银子之后,语气都硬气许多。 许兮菀点了钱给她,就催着给鲁恪写信邀约。 许知意刚赚一笔,心情颇好,她深谙做生意得将诚信,当即二话不说照做。 “就这么写,您没意见吧?”她还知道征求金主的意见:“还需要我再说点别的吗?” 许兮菀认真看了看,点点头:“他应该不会拒绝你吧?我可先说好,他要是拒绝了,你得把银子还给我。” “他不会拒绝的。”许知意让她尽管放心:“你只管那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行。但我也先说好,我只是负责给你制造机会,能不能拿下鲁公子,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他可不像是寻常男子,人家是经常混迹在花丛中的,难听的话,我先说前头,你别觉得自己就是与众不同的,也别八字没一撇就什么都付出了,姑娘家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你说什么呢?”许兮菀皱眉打断她:“越说越没边了,我乃堂堂官家小姐,怎么会做出那种不要脸皮子的事情?” “这样最好。”许知意伸展了个懒腰:“反正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以后真要出了什么事,你别赖到我头上。” “知道了。”许兮菀说:“鲁公子回话之后,你记得知会我。” “老板放心,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许兮菀看她笑的贱里贱气的,瘪瘪嘴,本想关心下昨日的事,看她状态也就省了。 她可不像许逸申那么自作多情,认为陆廷野会看上许知意,他们二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而且,陆廷野看着清心寡欲,中意的姑娘应该就是董北萝那般清淡秀丽的姑娘,而不是像许知意这般妖艳柔媚的。 等小南轩送走了许兮菀,许知意才松了口气。 好在将他们都糊弄住了。 她与陆廷野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不必说出来徒惹烦恼,还是先瞒着的好。 能不能成还另说呢,当然没必要因此毁坏自己刚在许逸申心中树立起来的形象。 许知意让青山去了趟点心铺,特意让他告诉春娘歇息几日再来做工,不料被拒绝了。 “春娘说她能行,败家的丁虎不再去赌博之后,她心中畅快了几分。” “那就由着她吧。” 春娘是否真的畅快,许知意不得而知,但她想,让她休息,恐怕她也胡思乱想,如果能够通过忙碌,帮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京城里没有关于我的传言吧?”许知意打听道。 “没有。”青山回答:“昨个的事情大家都会保密,应该不会泄露。” 许知意满意的点点头:“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两个婆子……” “正在查。姑娘稍安勿躁,有结果了属下会告知您。” 傍晚的时候,鲁恪的回信送了过来,不出所料,他想都没想的答应庙会一事。 比许知意更高兴的,应该是许兮菀,看她时候的眼神,都比寻常温柔。 因着闹出被绑走一事,许逸申开始严管她出门的次数。 许知意不想让他担忧,在庙会之前,真就老老实实的在府上坐了好几天。 等到了庙会这天,许逸申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中生出浓浓的担忧。 虽然此事许知意早就同他说过,他也同意了,但还是免不了会往别处想,毕竟前些日子刚发生过意外。 他欲言又止:“真要去?” 许知意眼神带笑,看着他不说话。 这时候许兮菀忍不住说:“爹爹,有我一起,还有青山等随行,您暂且安心吧。” “好好好。”许逸申无奈妥协道:“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身后的许府越来越远,许兮菀把帘子放下,大概是初晨的太阳晒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鲁公子今天会去的吧?” 许知意产生了免疫,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不去的话,我把我头拧下来给你。” “我要你头做什么?”许兮菀略嫌弃的说道:“多血腥啊。他不去,你得把银子还我。” “他不去我就上鲁家把人给你扛过来。”许知意用团扇把脸半遮住,眯着眼睛道:“只要他还活着,就算只剩一口气,我都能把他给弄过来。” 许兮菀被她说的面皮儿更红了,小声的道:“那…那倒也不必。” 观音观是在城东,马车在大街上行驶的时候,还不觉得热闹,等刚进入城东的街道,氛围立时变得不一样,到处都是吆喝嬉闹声,还未亲眼看见,就提前感受到了欢乐。 坐车坐的昏昏沉沉的两人,顿时来了精神,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在家中待多了,出来见到这么多的人,除了新奇,更多的是兴奋。 许兮菀打开窗户朝外面看去,嘴角不由的勾起来,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事儿,问道:“和鲁公子约的是在哪里见面?” 他们是分头行动的,到庙会上再碰面。 许知意懒懒的睁开眼,笑的意味深长:“自然是观音观了,你不是要进去求姻缘吗?我们直接去那里就好。” “谁说我要去求姻缘?”许兮菀反驳道:“不过你要是去的话,我也愿意陪着。” “成。我想去,我真想去,我非常想去!”许知意拖着长音,吊儿郎当的说:“那就多谢你陪我啦!” 许兮菀轻咳了声,一脸正色道:“不必,应该的。” 许知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想给她根竹竿,她还真敢顺着往上爬。 城东的庙会规模非常大,是以比平常那些小集会都要热闹,因此马车再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真的挤不进去,到处都是人,宽大的马车显得特别扎眼,青山把情况同许知意说明后,一行人便弃车,改为步行。 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乌泱泱黑压压的,这样一来,高大的观音庙便一眼就能看见,香火果然旺盛,远远就能看到滚滚烟雾升腾,台阶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大多数都是年轻的男女,模样虽不相同,可无一例外的就差把那点春心写在脸上。 许兮菀在耳边念叨着,说找了好几遍都没看见鲁恪,让许知意帮着找,她不得不边艰难的往前挪,边仔细的一一扫过入目可见的男女。 她提醒着道:“鲁公子平时穿衣都比较夸张,你看那些粉色紫色……” “这还用你说?但今日来了许多姑娘家,也都这个颜色。”许兮菀懊恼的道:“他会不会没来?你不是说他会来的吗?” “你别着急,这么多人,得慢慢找。”许知意不走心的安慰着,忽然注意到一行人,她惊疑的出声,许兮菀也看过来,只能说对方太容易辨认,她拉拉她的衣袖道:“那是陆少尹吗?他身边还跟着董家千金?他们也来求姻缘的吗?” 第126章 醋意 许知意有些日子没见陆廷野了,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肮脏逼仄的小院儿里。 她知道江洋大盗一案后,他很受太子司宇珩的重视,日日都为其奔走效力,他本来就是有才之人,而事实也证明,不管是在残忍血腥的疆场上,还是在不见硝烟却异常激烈的官场上,他都能够游刃有余。 听说太子还有意提拔他,碍于西凉的晋升规矩,只能先压着,但也是早晚的事。 许知意以为照着现在的劲头,他恐怕得忙的脚不沾地,没想到还有空陪美人来庙会呢! 是她见识浅薄了。 所以说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 总之人家没有挤给她。 许知意啧了声,心中涌上来的酸意,已经被强行压下去。 陆廷野二人并未看见她,他们正转过身并肩往观音观里面走。 “是他们吧。”她心下有淡淡不适,说道:“距离太远看不清,就算真的是他们,人家两个已有婚约,一起来逛庙会也很正常,莫非你有什么想法不成?” 许兮菀摇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想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毕竟陆少尹之前救过你。” “爹爹已经谢过了,我又何必再去多此一举?再者说了,董千金好像很是瞧不上我们许家,如果我没记错,前段时间你给她送礼,被她给退回来还外加一顿羞辱,怎么,上次觉得不尽兴,这次还想亲自把脸伸过去叫人打?”许知意呵呵讽刺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受虐倾向呢!” 提到令她颜面扫地的事情,许兮菀小脸骤然耷拉下来。 她呸了声:“不去便不去,你说话干嘛这么刻薄。” “我是叫你清醒点。”许知意提步往前走:“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就别硬挤,挤进去了你难受,别人也尴尬。走吧,我好像看见鲁公子了。” 果然在许兮菀面前,只要报鲁恪的名字,就能无往不利。 少女顿时把所有事都忘在了脑后,惊喜的道:“他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你快指给我看看?” 许知意并不是胡说,她眼神还算不错,当然,主要还得归功于鲁恪站的地方。 二十多层台阶的左右两侧,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座石像,雕刻的十二生肖。 石像不算小,每座几乎都有一人高,而鲁恪穿着一身红衣,就跨坐在壮实的石牛上。 他应该也是费了些许功夫才爬上去,衣衫不整,戴着的帽子都歪到了左边。 许知意看到他的狼狈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许兮菀道:“你看他憨不憨?” 许兮菀目光痴痴的看过去,不悦的反驳道:“他好威风啊!” 许知意把话咽回去,道:“行吧,当我没说。” 这么个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大傻子的男人,在许兮菀眼里叫做威风。 她恐怕是对威风二字有所误解。 哎,爱情令人盲目啊! 鲁恪本来就经常做惊世骇俗的事情,从不知脸皮为何物,此刻的他坐在石牛上喜气洋洋,任来往的行人指手画脚行侧目礼,他也泰然处之,不动如山。 唯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天太热了。 虽然盛夏悄悄过去,来到了夏末,然而日头的毒辣程度,丝毫不亚于酷暑。 太阳就在正头顶,直直的照下来,晒得他是浑身冒汗,脸颊宛如着火了般。 许知意要什么时候才过来? 他忍不住蹙眉,用脚踢踢旁边石老虎身上的彭和济,道:“你热不热?” “热。”彭和济把汗一擦:“你瞅瞅这汗跟下雨似的。” “有帕子没?”鲁恪道:“拿来借我擦擦。” 彭和济乐了:“你当我是你那些妹妹们呢?哪来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行行行。”鲁恪摆手:“你没带水?” 彭和济无语:“我带那玩意干嘛?” “喝啊!” “没带。”彭和济说道:“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买冰吃,刚看见有卖的。” 鲁恪看着摩肩擦踵根本容不下脚的人群,缩了缩脖子,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你出去也是件困难事,现在都是往里面进的,你怎么出?再忍忍吧!”鲁恪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把,嘀咕道:“小娇娇再不来,我们两个都要被晒成肉干了!” “那我怎么舍得?”嘈杂的人群中,这道软糯糯的带着笑意的女声,就像一泓甘泉,被晒得蔫吧的二人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发亮的循声看去,就见两个小小的少女,眼睛是黑亮的,脸蛋是绯红的,被人群挤着推着。 鲁恪和彭和济不约而同的跳下去,将她们二人护在身前,以防被人挤到。 “娇娇,你们可算来了,再等下去,我们真要不行了。”鲁恪怕她们听不到,大声的说着,他身上有汗味儿,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漂浮在空气中,许知意专心往前走,并没特别反应,倒是许兮菀回头看了眼鲁恪,又红着脸转过来,一把挽住了许知意的手臂。 许知意蹙眉,下意识的想把她甩开:“你做什么?” 许兮菀不想让鲁恪知道她们关系不好,紧紧抱住了她,说道:“没!就是人太多了,我怕你被挤走害爹爹担心,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许知意哼了声,没有拆穿她。 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她们全程被推着往前,压根没出什么力。 身边都是年纪相仿的男女,各个红光满面,有说有笑。 观音观规模不算小,大门就有几丈宽,门槛被踏的锃亮,进入观内,景象和外面大有不同。 遮天蔽日的绿树,郁郁葱葱,入目满是阴凉,微风卷动枝叶沙沙作响,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香火味儿,好不容易凉快了,鲁恪长长的舒了口气,叉腰仰头看天,重重哼声道:“我就道里面比外面舒坦,至少不用被太阳晒,这日头居然如此歹毒的想要晒我一层皮下来!实在可恨!” 他大概是真的被晒坏了,整张脸红的发紫,额头和鼻尖上,都挂着汗珠儿。 许知意刚想开口,就见许兮菀迈着小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举着帕子问:“你要用吗?是干净的,我还没有用过。” 鲁恪对许兮菀有点印象,想想许家的情况,反应过来是那个庶出妹妹。 他本人是嫡出,向来看不上庶出,不过见许知意将人带过来,也不好拂面子,点了点头,接过她的手帕,说道:“谢谢,我正需要呢!” 他擦完整张帕子都湿透了,见许兮菀还在等,索性把帕子装起来,说道:“你一个姑娘家,这帕子被我用过,还是别用了,回头送条新的给你。” 许兮菀怯怯的低着头,慢慢的乖巧的回了声好。 第127章 他的主动 道观修建的很夸张,前前后后约莫有十多个殿。 他们正面对着的这座,是整个道观最大的一座。 正殿门口摆着一个巨大的炉鼎,里面插着粗大的香,浓浓的烟雾升入半空中,很快就消散在层叠的绿意里,炉鼎旁边摆放有专门卖香的长桌,各种各样的,粗的细的都有,排队购买的人很多,各个嘴里念叨的是心诚则灵,观音不会介意多少粗细,然而买来的香一个赛一个的粗,一个比着一个多。 实在不诚实! 许知意来得晚,前面排了不少人,不过也有人先去逛主殿,最后临走时再来烧香的。 “要不我们先去里面?”她提议道。 许兮菀今天格外的好说话,只要她开口,她立刻都会支持道:“都听姐姐的。” 许知意倍感欣慰,又暗暗的想,她要是一直都这副模样,那该有多好。 彭和济看了看里面,每个殿门口都挤着一群人,说道:“都行,不过里面估计也得排队,喏,你们瞧,有许多挤不进去呢!” “要我说还是先去买香过来,咱们依着规矩来。”他说完不等拒绝,提步往长桌那走去:“我去买,你们先排着队。” 鲁恪很快回来,速度快的惊人,怀抱着四根粗香,一根香能够有腿那么粗。 许知意惊得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么快?” “说什么呢?”鲁恪打断她,把一根香分给她,说道:“在男人面前,不许说快这个字。” 许知意嘴角一抽,假装听不懂的道:“那边排队的人也很长,你怎么去了就能排到前面?” “有钱啊。”他扬眉一笑:“直接找排第一的,给他十两银子,让他帮忙代买,多出来的钱都是他的。他能不乐意吗?” 许知意心悦诚服的道:“有钱无所不能。你们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鲁恪被夸得舒坦,笑嘻嘻的道:“你很快也会成为有钱人,娇娇,你托我办的那件事……” “回头再说。”许知意不愿声张点心铺的事,担心他说漏被许兮菀听去察觉到什么,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柔软的小手,鲁恪整个人愣住,他能闻到她手心的淡淡的芳香和歆甜,有什么东西直冲脑门,快的根本控制不住。 他正不知所措时,许知意又快速收起了手,若无其事的道:“上香吧,马上到我们。” “哦。”鲁恪半晌才从喉咙里,吐出个字音。 许兮菀和彭和济在他们前面排着,并没有看见这一幕,鲁恪是站在最后的,低头就可以看到身前小小的姑娘,她似乎比刚认识的时候,要瘦一点,肩膀窄窄的薄薄的,露出来的脖子又长又细,白的令人口干舌燥。 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睁开时,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正殿,神色肃然。 观音观里供奉的观音,有许多都是从前听都没听过的。 许知意只知道送子观音,没想到还有持经观音,施药观音,杨枝观音,龙头观音…… 反正就挺多的。 善男信女一茬一茬的往里涌,又一茬一茬的涌出去。 热闹非常,也是真的热。,推推搡搡间汗味体味夹杂着,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知意并不爱出汗,可这会儿感觉身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心情也隐隐浮躁起来。 她看着黑压压的人头,实在提不起劲,往前面看去,鲁恪不知何时已经与许兮菀聊起了天,他本来就混迹在姑娘之中,最是能懂姑娘的心思,只见许兮菀羞红着脸笑着,看起来又憨又蠢。 许知意拉了拉彭和济的衣袖:“我想去买冰吃。” 彭和济肌肤比较黑,不过此刻也被阳光折腾的成了酱紫色,他低头靠过来,朝她示意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许知意忙道:“我还有点别的事,兄长陪着不大方便,让青山随我同去就行。” 彭和济了然,放心道:“那好,你快去快回,别耽搁久了。人既然都来了观音观,等会儿好好拜拜,说不定日后能找着好姻缘!这对姑娘家来说,可是终身大事。” 许知意热的头晕,内心无数次的想,她一定是疯了,才会陪许兮菀来庙会。 赚二百两银子容易吗? 为了生活,她付出了太多。 躺在府里的摇椅上,喝点小茶,吃些点心,再看本话折子,难道不香吗? 许知意唉声叹气,埋头往卖冰的小摊前走去,大概因为这边卖的东西贵,毕竟这么热的天,把冰运过来再好生储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普普通通的一小碗冰,都能卖到半贯钱,约莫到前世得二百多块呢,所以路上的人渐渐少了,倒是能够理解。 她的心情随之畅快几分。 卖冰的小摊贩有好几家,每家摊前都有人排队,生意都挺不错。 今天庙会盛大,来的富家子弟千金也不少。 许知意就看到几个眼熟的,是她和陆心水去琉璃湖赏荷时,见过的面孔。 她与他们交往不笃,就没有上赶着去套热乎,安静的排在后面,用团扇轻轻扇着风。 这一幕落在了远处已经登上观内唯一一座观景阁的陆廷野眼里。 距离虽远,可他就是知道,小姑娘脸颊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 若是他突然出现在她跟前,兴许连眼睛都能被染红,水汪汪的朝他撒娇。 陆廷野的心都要化了。 他右手的指尖轻轻弹了弹落在左袖口上的阳光,忽而低声笑出来。 “阿野怎么了?”董北萝佯装无意的靠在他胳膊上,温柔的问道:“看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妾身也想看看,你指给我看看嘛!” 她与他贴的很近,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他俊朗无双的侧颜。 这个男人,俘获京城无数女子芳心的男人,现在是她的未婚夫,将来还会成为她的夫君,他此刻陪着她,以后也会陪着她走下去,没有人能够代替她,她就是普天之下最适合他的。 董北萝心绪澎湃,脸羞涩的更娇艳了,她见陆廷野不答话,又撒娇道:“阿野?” 陆廷野站直了身子,将她推开,转身往下走,董北萝脸色尴尬着跟上去,就听他道:“天气有点热,你要吃冰吗?我去给你买。” 第128章 跟我走 董北萝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廷野。 他居然主动给她买冰!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忍住想落泪的冲动,乖巧又感动的点点头:“想吃,谢谢夫君~” 这是故意的试探,想看看这么称呼他,会有什么反应。 陆廷野神色如常的说:“后面的观音殿我们方才还没有来得及去,你可以先过去转转,我等下买了冰,去后面找你。” 在没被明确拒绝后,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禁不住的狂喜。 董北萝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甜甜的问:“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你等着便是。” 他留下这句话,大步流星的往楼下走。 董北萝看着男人的背影,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 她想,这么多年的追求都值了,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还允许回应了这份情意。 虽然他和许知意之间不清不楚有些暧昧,但他心里是自己的,也认为她是正妻。 再者,说不定和许知意那回,都是许知意上赶着贴上去的! 陆廷野本就不会是那种带女眷出席庆功宴的男子! 对! 肯定是她倒贴的! 好你个许知意! 真是好深的心机! 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就硬着头皮往陆家人身边凑。一开始是陆心水,后来是陆廷野! 幸亏陆廷野没被她蛊惑,如此说来,她更要看好陆廷野,教他看清许知意的真面目! 董北萝想的入迷,手中的帕子都被她拧成了麻花。 路上的人还是多,不过她身份高贵,穿衣打扮上就能看出,所到之处长眼睛的都会避开。 她走的很顺畅,到了后面的观音殿,听人说前面有求姻缘很灵验的观音,忙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叫声:“姑娘!” 那声音离她很近,仿佛就是从脑后发出的。 董北萝吓的飞快转头,与此同时,一个手刀砍在她的脖子上,顿时眼前一黑。 应厚冷着脸将她抱住,然后从早就找好的小道,匆匆离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人群中。 参天碧树还是那个老样子,夏蝉扯着嗓子不停歇的叫,阳光从交错层叠的枝叶间落下,大大小小的光斑,落在绿地上,落在青苔上,落在她跟前。 许知意微微抬起脚,那光就照在了鞋面上,她鞋面上绣了两只锦鲤,仿佛日光下嬉戏。 “姑娘!您要一小碗冰?”小贩充满笑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原来不知不觉中,排在前面的人都走完了。 她顶着粉扑扑的脸蛋,笑着道:“要一大碗冰,多放糖,葡萄干和芝麻也多放些。” 小摊贩被她弯弯的眉眼,晃得心神荡漾,打量来人不像是差钱的主子,忙灵机一动,热情的推销起来:“姑娘,咱们这儿有新品,您要不要尝尝?这新品别家可都没有,你选我这个小摊是选对了!您赚大发了!” 做生意能言善道是基操,许知意不完全是被他忽悠的,确实也很感兴趣,故而好奇的问:“什么新品啊,说来听听。” “冻汤圆,就是煮熟的汤圆,里面加上些冰块,然后再放点芝麻和葡萄干,还有山楂块儿之类的,吃过的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味道绝对没得挑,就是价格有点小贵!”小摊贩说着又道:“但好东西值这个价,别的我不敢跟你保证,只能说,吃了您绝对难忘!” 许知意被他说得馋了,悄悄咽下口水,故意慢悠悠的说道:“那就试试新品吧。” 小贩高声吆喝着好嘞,将手上捏着的巾子往肩膀上一甩,边哼着小曲儿边做活。 热气腾腾的汤圆刚出锅,就被放到了盛着冰块的碗里。 小贩一顿操作,新品就出炉了。 单看颜色搭配,确实没得挑。 红色的山楂樱桃诱人,紫色的葡萄晶莹剔透,白胖白胖的汤圆挤在瓷白的碗里。 许知意赶紧要接过,忽然旁边伸出一只大掌将碗端了过去,同时丢下来两贯钱。 “够吗?” 熟悉而低沉的男声,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依然冷的宛如寒霜。 小贩乐的合不拢嘴,连声说着够了够了。 许知意看着突然出现的陆廷野,他身后是熙攘的人群,头顶是遗漏下来的白光。 长眉入鬓,双眸深邃,唇角挂着吊儿郎当的坏笑,正低着头看她。 “今个出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他看到她就觉得欢喜,一颗心注了水似的涨涨的,话问出口,都是外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然而许知意却惊觉这人脸皮真厚。 前不久还跟未婚妻你侬我侬呢,这会儿又若无其事的跑来关爱她。 更绝的是,居然还好意思如此熟稔自然的问出这句话。 果然海王都不是一般人。 她没理会他,招呼小贩再给自己来一碗新品,小贩的视线在二人间转来转去。 “当真还要再来一份吗?” “不要了。”陆廷野抢着说完,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身,把她往人少的旁边带。 许知意不愿意动,然而整个人都被拎起来,脚都碰不着地面,竟毫无招架之力。 往后走没多远,就是一处观音殿。 这座观音殿很小,又位于不显眼的角落,并没什么人,本来还有几人似蠢蠢欲动要过来,就见高大俊朗的男子,半拥半抱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姑娘,率先走了进去,随后一把将门给关上了。 “陆廷野!”许知意微微恼怒:“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他笑着回了句,从旁扯过来一条长凳,把她按下去,然后在她身前单膝跪地,视线才与她持平:“再说了,外面多热啊,也没个坐的地方,站着不累吗?” 他将端了一路的冻汤圆,呈到她跟前,取出小勺给她:“尝尝看好不好吃。” 许知意有些失神。 他额头上有薄汗,呼出的气息灼热,眼睛黑而亮的看着她:“怎么?要我喂你?” “成,娇娇还小呢,娇娇不会自己吃东西。”不等她答话,他便用勺子盛了个汤圆,哄小孩儿般的道:“啊——张嘴!这东西看着就好吃,乖乖吃下去,给你个亲亲。” 许知意嘴巴一瘪:“那我宁死不吃。” “恩?”陆廷野把眼睛一瞪:“不许不要,也不许不吃。” 他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吃味。 许知意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出声,别别扭扭的道:“我就不吃!你能把我怎么着?要你管吗?” “怎么突然来的脾气?”他恶狠狠的道:“不吃我现在就亲你!你信不信!” 他身子往前倾,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再往前靠一点,就能碰到她的唇。 许知意靠在墙边,一抬眸看见了观音像,低声的道:“菩萨跟前,你别乱来。” “菩萨不过就是一尊雕塑而已,算什……”他被她捂住嘴,小女人两眼水汪汪的,神情格外虔诚的对着雕塑道:“菩萨原谅,他是胡说的,一会儿我让他给你磕头谢罪。” 第129章 神明佑我 陆廷野觉得老天派许知意到他身边,就是来折磨他的。 兴许是前二十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害怕他得意忘形,所以特意造了这么个小东西。 哪哪都长得入他的眼,就连性子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偏偏就是暂时无法得到。 他日日想着她,纯洁的时候很少,大部分都是带着颜色的那种想。 想她软糯的嗓音,纤细的腰肢,妩媚的眼神,如花的笑靥,甚至想那莹白小巧的玉足…… 想的辗转反侧,无法自控。 没遇到她之前,他很少因冲动半夜起来洗冷水澡,遇到她之后,这竟成了每晚的必要活动。 这个妖精…… 他艰难的忍着,回回见到她,觉得已经濒临节点再控制不住了,然后硬生生扛下来。 可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闻着她带着香味的掌心,混杂着淡淡的汗意,他竟然可耻的起了反应。 陆廷野啧了声,悄然换了个动作,不想将此刻的狼狈给她看。 他处之自若的将汤圆塞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看她下意识的吞咽,红色的舌尖在洁白的牙齿间跳跃,暗骂了声,受不住这般旖旎的刺激,蓦地抬手将她的小手轻轻拿开。 她咀嚼着冰凉凉的汤圆,热意消去几分,瞬间感觉清爽,那种闷闷的烦躁感,也随之消失,她不忘刚才的话,继续道:“陆廷野,你别再乱说了,万一菩萨将你的罪孽怪在我头上,那我岂不是冤死了?我刚才答应了菩萨,要你给它磕头道歉,你听到了吗?” “我堂堂八尺男儿……”他对上她威胁的眼神,话锋一转,哼笑道:“自然是娇娇说什么我都听什么,脸面哪有女人重要,不就是道个歉么!” “还得磕头。”许知意重复道。 “笑话!我堂堂八尺男儿上跪天下跪地,什么时候要对一个雕塑……”他及时止住要说出口的话,将一颗葡萄送进她嘴里,闷闷的说道:“不就是磕头么!磕磕磕!总行了吧?” 许知意两腮鼓起来,像是条吞吐吃水的小鱼儿。 陆廷野看的好笑,心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捏的死死的。 但是在瞥到她皱眉时,询问几乎脱口而出道:“怎么了?葡萄有点酸?” 许知意点点头:“真的酸。” “那别吃了,赶快吐出来。”陆廷野手掌朝上,道:“愣着干嘛呢?” 许知意疑惑的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我吐哪里?” “笨,”他晃了晃手:“吐手上啊,没看到么?” “不要。”她深吸口气咽了下去,然后酸的打了个哆嗦,模样非常滑稽。 陆廷野被她逗笑,忽然想到什么,问:“葡萄籽呢?你也吃下去了?” “恩……”她咕哝了句:“就直接吞了。” 陆廷野托着小碗儿,失笑着问:“那再吃个汤圆?喝点糖水?” 小贩给的分量很足,满满一大碗的汤圆,许知意吃撑了还剩下许多。 陆廷野还要喂,她摇摇头,手掌贴着腹部,说道:“饱了。” “怎么同猫一样。”他就势端起碗,三下五除二的一会儿就连汤圆带糖水都吃完了,末了朝她挑衅道:“再想吃都没有了。” 许知意不止一次见他吃东西,对他的速度不置可否,但关键是…他吃她剩下的? 刚刚消下去的热意,又腾的升起来。 她看着那空了的碗,怔怔的发呆,就听见陆廷野道:“还看?你不早说,我都吃完了,又馋了?馋也没有了,娇娇吃过的就是好吃。” 许知意在意的事情被他挑明,慌张的去瞪他。 陆廷野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吸气,好不容易沉下去的念头,又浮上来。 他将碗放到一旁的空地上,站起身扫了眼高大的神像,问道:“要磕头吗?” “恩。”许知意两颊还热着,说道:“得磕三个。” 陆廷野在左侧的蒲团上跪下,道:“你同我一起,不然我不磕头,我既然是同你一起来的,你不想被观音责罚,理应同我一起。俗话说的有福同享……” 许知意能到西凉这个时空来,让她不得不对神明敬畏。 她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话,乖巧的跪下后,对他说:“现在可以磕头道歉了吗?” 陆廷野从没拜过这玩意儿,更是头一回跪这破烂东西。 不过是愚昧无知的人类,用区区黄泥塑成的雕像,怎么就镀上神光,能救苦救难了? 可笑。 想得到什么,要靠自己去争取,求助于虚无缥缈或许并不存在的神明,是庸人才做的事。 不过…… 他悄悄看了眼旁边虔心跪拜的许知意,心想偶尔当回庸人感觉也不错。 他们一起磕头,一起起身,莫名取悦了他,让他从心底感到欢愉。 陆廷野止不住的想,她这般严肃紧张的小脸,是在对着神明许什么心愿吗?她会许什么心愿?和他有关吗? “你看我做什么?”许知意注意到他的目光,皱眉道:“许愿了吗?” 陆廷野失笑:“又不是送子观音,许什么愿?” “你!”她起身后跺脚:“慎言!” “好好好。”他哄着她,看身后的阳光照得她耳朵发亮发红,懒洋洋的道:“那就听娇娇的,许个愿。” 他双手合十放在心口,缓缓抬头,直视雕塑悲悯的双眼,呼吸似乎都慢下来。 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你真能听见,那么就求求你,保佑我与她修成正果。 陆廷野起身时,笑的很散漫,然而在看到许知意时,那笑里便渗出些许温柔。 大概是因为门从里面锁上的缘故,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再过来。 许知意拜完了观音,才想起来问:“这是什么观音?” “你不知道?”陆廷野乐的舔舔牙齿:“娇娇不明白,还拜的这么起劲儿?” 几乎每个观音殿里都会有对该观音的介绍,她在观音像左侧找到了一小块木牌。 “多罗尊观音……”她声音很轻,小声的念出来:“护佑儿女满堂,全家欢聚。” “哟,那还不错。”耳畔旁吹起一阵热风,他靠过来,气息也变得浓重,说道:“儿女满堂,全家欢聚,刚娇娇拜的那么认真,肯定会的。” 她急急的站起身,被他搂在怀里,男人一笑,胸腔跟着震动,他说:“吃饱了喝足了,带你去逛逛庙会?” 许知意摇摇头:“不了,我要回去了,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这话问的隐晦。 陆廷野拉住她的手,并不容她拒绝:“不是自己来的,同董北萝一起。今日有些事要同她清算,不过眼下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了,陪娇娇光庙会最重要。鲁恪那边我叫人去递了消息,今天乖乖跟好我便是。” 第130章 把我们锁死 他在说起董北萝的时候,语气很沉很肃杀,许知意直觉不是好事,识趣的没有问到底。 殿外有几个坐在台阶上休息的人,见到他们从里面出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表现的太明显,心里的念头展露无疑。 许知意脸微微发红,想要解释又觉无力,索性拉着陆廷野闷头往外走。 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落在身后的男人眼里,只觉得可爱极了。 明知她面皮薄,还非要逗弄她,说道:“跑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闭嘴。”许知意对观内并不熟悉,一路都是避开人的,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于是气鼓鼓的瞪着他:“都怪你。” 他哪里受得了双重刺激? 小女人的撒娇,令他险些受不住,再搭上这张朝思暮想的脸,纯粹是要他的命。 “怪我。”他用手指挠挠她小小的带着些许湿意的掌心:“跟你赔罪。错了,真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娇娇别气了,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今天出来玩,开心一点?” 许知意见他这般小心翼翼,拥堵积郁的愁绪,宛如被谁抽离走一部分。 她抿抿唇,半晌点了点头:“去哪里玩?” 道观是真的大,内里颇有乾坤,他们此刻待着的地方再往前走,就见不少人头攒动。 许知意最先看到的,是一棵极为粗壮的百年老树,树干有四五人合抱那么粗,虬枝妖娆肆意生长,入目全是它碧绿的枝叶,她连声惊叹,喃喃的道:“这棵树上了年纪,有多少年了?” “据说四百多年。”陆廷野拉过她的手,慢吞吞的说道。 阳光从上面落下,嘈杂声从四处涌来,奇怪的是,掌中的这团柔软,叫他格外心安。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继续说:“这是棵合欢树,本就有夫妻好合的寓意,又因其树干像是一男一女合抱纠缠,所以自打道观兴建之后,便成了年轻男女祈求姻缘的圣树。走,过去看看。” 远处看只能望见大树的高枝,来到近处,只见低矮的树枝上树干上,都被各种各样的红绳、红丝带、红绸缎、红荷包、红木牌、红色的铁锁给包裹的严严实实,密密麻麻,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是……”她隐约见到那些木牌上面似乎还写了字。 不等陆廷野回话,就有个眼尖的小贩,提着装满红木牌的篮子,挤到跟前。 他热情的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对着咱们这棵五百年的老树,求姻缘是最灵验的了!你看看,这么多姑娘公子成双成对,都有我们这棵老树的功劳呢!您要不要也和公子一起来许愿啊?对了,悄悄告诉你,两个人同时祈愿,更加灵验呢!” 您这嗓门吼的,哪里是悄悄告诉的? 许知意看了眼他的提篮,问道:“祈愿的话要怎么做?” “喏,就是购买咱们的这些木牌,然后在木牌上分别写上你与公子的名字,注意,一定要虔诚,写好之后,再用咱们道观里独家的红绳将二人的牌子系在一起,然后往树枝上抛,这样的话,姻缘树便能收到您的祈愿,保佑您与公子修成正果,恩爱长久。” 许知意小脸认真的求问:“那些用漆染红的锁呢?也是同样的寓意吗?” “是的!”小贩得到回应,忙从背后的篓子里,掏出来一个红锁,说道:“这把锁的寓意更强烈,就是将您与公子锁死,谁都无法拆散,您二位要是用了我的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您二人也是一对儿。姑娘,”他又看看陆廷野,笑嘻嘻的道:“公子,小的瞧您二位男才女貌,胜似金童玉女,所以真心建议,要不要一个天长地久情意绵绵此生无悔套餐?” 许知意震惊无比:“你说的套餐是什么?” “就是咱们店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您安排上,保准您二人这辈子都绑在一块儿。” “……” 许知意不信,要真那么灵验,天下哪还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无非是小摊贩们为了笼络生意故意夸大其词的说法而已。 她刚想推脱说看看旁的再做决定,就听身边沉默许久的男人,忽然道:“行。那就照你说的,来个什么情意绵绵你情我愿套餐。” “是天长地久情意绵绵此生无悔套餐。” “甭管什么,来就是了。”陆廷野豪气的道:“还怕爷给不起钱?” 小贩忙赔笑说道:“那哪儿能呢,一看公子您器宇轩昂,就非俗人,这都是点小钱,二位既然决定要咱们小店里的豪华至尊套餐,那就请移步随我到旁边的小店内,咱们店内的所有物品都是经过开光加持的,就算是一根小小的红绳,都不可小觑!” 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排低矮的小木屋,一看就知是为了做生意特意搭建的。 每间小木屋门前,都挂着招牌,无非都是些字画符之类的。 陆廷野半揽住许知意,跟在小厮身后,腰间被小女人挠了挠,他低头看她:“怎么?” “这你都信?”许知意无语:“他就是为了骗钱的。” “宁可信其有。”他嘻嘻一笑:“万一灵验保佑我和娇娇了呢?花点银子而已。” 这间小屋并不大,厚重的古柏香味充盈着小小的空间,里面有几个人,都是成双成对儿的情侣,也是被忽悠过来的,这会儿正在挑选木牌和红锁。 木牌和红锁外表看都一样,区别在于大小,越大的自然价格越高。 其中一对儿中,姑娘想选稍微大点的红木牌,说是大点的比小点的灵验。 小贩自然想把东西卖出去,附和着姑娘开口,不过看到男子微沉的脸色,又忙说道:“不过姻缘一事,心诚则灵,有余力的咱们买个大的聊表心意,没有的话,就普通的小木牌足够了。” “那就普通的吧。”男子开口,立刻被女子打断:“你上次跟她过来的时候,就用的普通的,我不管,这次我就要用大的,至少要比你和她的那个用的大。” 许知意眉毛一扬,原来是两个有故事的男女啊。 小厮见他们两个好端端的吵起来,当即觉得尴尬无比,干巴巴的杵了会儿,索性来招呼陆廷野二人,问道:“啊…哈哈!公子,姑娘,您二位看看,要什么型号的?咱们这里有普通的型号,就半个手掌大小,还有……” “来最大的。”陆廷野早就做好了决定:“锁也来最大号的,把我和娇娇锁死。” 小厮一愣,旋即喜上眉梢,连声应下:“好嘞!贵客们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二位把东西搬过来!” 第131章 痴汉 许知意总觉得小厮说的话有哪里不对,等看到他去而复返,顿时醒悟过来。 他刚才说的是把东西给搬过来,是搬,而不是拿!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抱着那只红色的,足足有一块大板砖那么大的锁,许知意哑口无言。 真大可不必。 再看看他身后的小贩,手里捏着的两块木板,明明也不算小,但和那只红锁比起来,她竟然觉得还可以接受。 她尚且处在震惊之中,陆廷野反而很满意。 他叫人把东西放到桌上,自顾自的要了笔墨,大手一挥,分别在上面落上自己的名字。 许知意嘴角微微抽搐:“你认真的?” 陆廷野的字龙飞凤舞,和嚣张的他一样,处处都透着凌厉之感。 他把笔塞到她手里,带着几分请求,灼灼的看着她:“到你了。” 眼瞅着一笔大生意要做成,小摊贩别提多高兴,净捡着好听的话轮番夸奖。 素来严肃的陆廷野,变得多了些人情味儿,时不时还给小贩回应两句,场面一片祥和。 “姑娘,请吧。” 许知意的腰身被人轻拍了下,紧跟着熟悉的大掌握住她的手,笑道:“激动的不会写自己名字了?我来教娇娇。” 她是坐在高椅上的,他个子高大挺拔,倾身而来时,将她整个人稳稳包住。 他的手心里还带着汗,贴住她手背时有些许黏意。 身边的小贩羡慕的笑出声来,她才惊觉是在外面,忙要挣脱,然而并不被允许。 他手上有力,带着她一笔一划的写下她的名字。 许知意全程脑中都是空白的,等陆廷野放开她时,再去看木牌子上的字,又是一怔。 是她写的,又不像她的字。 横平竖直,撇捺飞扬,矜持中带着些许狂妄。 她去看陆廷野,他已经在小摊贩的怂恿下,去挑选系木牌子的红绳了。 小摊贩照样和之前一样,把普普通通的红绳夸的天花乱坠,又能祈福又能辟邪的。 中心思想就是,用我家的红绳,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陆廷野哪儿懂什么行道,全部都点名要最贵的,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傻钱多。 许知意看见小贩那两只眼都快笑没了。 “你可真好骗。”她没好气的对他说:“小心哪天被人骗光了全部身家。” “不可能。”陆廷野开口道:“除非那个人是你,你要想要的话,不用骗,直接开口我什么都给你。所以说,这些小把戏小手段才哪儿到哪儿,娇娇才是大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许知意嘟囔着。 “骗了我的心,又不要我的人。”他啧声道:“你要得到我吗?我很好得的,你一得就能得到。” “我不要。”她冷冷拒绝,瞥见小贩似乎想要上前,她朝对方点点头。 小贩这才笑盈盈的过来,说道:“因为您二位是咱们店豪华至尊套餐的贵客,所以咱们小店也另有礼品相赠,小人过来就是为了祝贺二位,获得咱们店赠出的相思红线两条,除此之外,还有本道观的如法道士的卜卦一次。” “我们的那个木牌和红锁呢?”陆廷野跃跃欲试:“我去挂树上去。” “这个小店会为您服务。”小贩说道:“咱们服务周到,到了人少的时候,会替您挂上去。” 陆廷野望了眼那棵古树跟前,还排着那么长的队,想了想道:“也行,但是要挂到最高处,记得了吗?” 小贩嘴角一抽,道:“小人找个最长的梯子来,给您挂上去。” “别糊弄我。我会派人来检查的,不好好照做的话,店给你砸了。” 他气质非凡,清冽冷肃,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贵人气质,小贩见多识广,不敢乱来,发誓绝对会把那么大的木牌和红锁挂树枝的最高处后,才抹了把额头的汗,带他们去领赠品。 尽管夸的神乎其神,最后到两个手腕上的,就是平平无奇的红绳。 不过多少还是用了些心的,红绳上有着编织好的花样,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许知意看它觉得顺眼不少,至于陆廷野,更是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她的手拉起来,看看她手腕上的红绳,再看看自己手腕上的,发出吃吃的笑声。 “你够了。”许知意无奈的道:“从小店出来,短短片刻钟,已经看了八回了。” “好看。”他邪魅的勾起唇角,笑的又坏又迷人:“红绳好看,娇娇也好看。” “那个卦不去算了吗?”许知意倒是想继续听听对方怎么忽悠的。 “晚点再来。”陆廷野说:“外面的庙会正热闹,先带你去玩。” 在道观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快到正午,陆陆续续往道观里涌的人才少了。 他们顺利的出来,诚然如陆廷野所说,庙会上正到最热闹的时候。 有好几拨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街头遇上,然后一顿斗狮,引得围观的人连声叫好。 她长得小小的,站在远处的台阶上,还能看到些许,可是跟着凑近后,视线被堵的严实,看到的只有无数人的肩膀脑袋。 矮子的世界很痛苦。 街上的人很多,乱七八糟的气味什么都有,她仰头看看四周的高山,悻悻作罢。 就在这时,手心被人挠了下。 陆廷野先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护着,两只手臂挡着周围人对她的触碰,然后微微弯下腰身,在她耳边吐气道:“想不想看?” “废话。”她气呼呼的耍脾气。 “小矮子。”他低声的笑着,呼出的气息全部喷进了她的耳朵里,许知意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紧贴着的男人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擦过她的耳朵。 许知意浑身僵硬,舌头都有些打结的道:“你…你别这样。” “过来。”明明这么喧闹的环境里,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的说:“我背你。” “不…不用了吧。”许知意怕被人看见,而且大庭广众之下…… “不用也得用。”他看着她涨红的小脸:“这里人太多了,万一你被踩到被撞倒怎么办?快上来。” 陆廷野身高和身材都没的说,爬上他的背之后,许知意仿佛走进了全新的世界。 眼前不再是乌泱泱一片,放眼看去,再无遮挡物,视野无比开阔。 舞龙舞狮的两队,斗的不可开交,各个频出奇招,很多想都想不到的动作,竟然都做了出来。 “好!” 许知意高兴的拍掌,眼睛亮晶晶的,红艳艳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陆廷野的大掌托着她的腿根,手热身热心热眼热,他抬头看看小姑娘,舔舔唇笑了。 第132章 这是谁家的小猪 舞龙舞狮只在正午时分才会有,看完表演后,许知意嗓子都喊的有些哑。 精彩真精彩。 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现在身临其境,才知道好玩又有趣。 浓浓的过会气氛,快乐相互传染,她笑的脸都酸了,仍不觉疲乏。 舞狮队散去,人们也各自散去,有接着去逛庙会的,还有的就近吃饭的。 庙会上什么东西都有卖的,吃的穿的用的住的,而且价格比寻常店铺的要便宜。 她从陆廷野后背上滑下来,热的去衣袖里摸帕子,才想起来给彭和济用了。 “用我的。”陆廷野递过来一块方巾,是素黑色的,像是他的风格。 他说:“我还没用,你先擦擦汗。” 许知意不再忸怩,她最不喜欢湿漉漉的感觉,这么热的天,她先擦了擦脸,又自然而然的去擦脖子上的汗,注意到男人的视线,黑压压的欲在里面翻滚,她蓦地一怔,动作都慢下来。 “无妨。”他喉结滚了滚,沙哑的声音出卖了此刻的淡定:“你继续。” 洁白的玉颈,是无声的引诱,陆廷野现在多希望自己成为那块帕子。 她的肌肤有多嫩多滑,他是知道的。 他都这般反应,许知意哪还能心无旁骛,她胡乱擦了擦,把帕子叠起来:“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夺了回去:“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上面有汗。”她见他要往脸上,烧红着脸的道:“你别……” 陆廷野动作自然的抹了把脸,笑着道:“娇娇又不臭,汗也是香的。” “无耻。”她低声的骂道。 陆廷野听见了扬扬眉,擦完汗之后,将帕子塞回衣袖,自然而然的说要带她去吃东西。 庙会上卖吃的很多,但多是小吃之类的,陆廷野不爱吃那玩意儿,总觉得吃不饱,可是小女人喜欢的紧,在一个两个摊子前走都走不动,那可怜巴巴的劲儿,看的他连连发笑,像是不给她买,她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 “拿你没办法。” 他无奈的说着,掏钱的动作却很干脆,很快他就发现,她许多东西都是尝个鲜,吃两口就不吃了,然后又去寻新的小吃,剩下的都让他帮忙拿着,陆廷野只有两只手,索性将她吃剩的都吃了。 他说:“你个花心的女人,吃东西都三心二意。” 许知意朝他吐吐舌头,她应该很高兴,嘴角的笑就没断过。 两个人从东头逛到西头,本来有些饿的肚子,被撑的七七八八,陆廷野见到有家面馆,拉着她往里面进。 许知意不解:“你刚才不是说吃饱了吗?怎么还吃饭?” “刚才你吃的那些叫饭吗?”陆廷野点了两碗面,又加了道菜,和一壶酒,才说道:“小矮子再不好好吃饭,还想不想长高了?” 许知意举起拳头,凶巴巴的看着他:“你再说,再说揍你!” “来。”他把脸伸过来,模样吊儿郎当,别提有多气人。 她哼哼着一个拳头砸过去,看起来很用力,实际上在快碰到他脸的时候,刻意收敛力道,落在男人面颊上,更像是轻柔的抚摸。 陆廷野把碗递到她跟前,慢悠悠的评价说:“力气太小,所以把面吃完。” 那碗口比她的脸还大,她刚才吃了那么多的小吃,还能再把面吃完? 她是什么品种的猪,她怎么不知道? 陆廷野吃饭很快,不过并不叫人反感,他总是说着话逗弄着她,面前的碗就空了。 许知意不经逗,脸红也红了,笑也笑了,面还是那么多,就吃了几根。 她被盯的难受,忽然就觉的两个人的地位好像反转了,他凭什么啊,敢这么对她说话? 她立刻挺直腰背,把筷子一放:“我不吃了,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吃。” 微扬的下巴,命令的口吻,嚣张又可爱。 陆廷野嗤笑了声:“学聪明了,知道命令我了?” “你吃不吃?”她双手环胸,很有气势的问。 陆廷野啧了声,话说的欠欠儿的:“我怎么敢的啊,您可别气,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小的这就吃。” 他饭量可怕,大概是因为平时的消耗比较多,又或许因为他还在长身子,反正许知意觉得,这几次见他,比最初几个月时,似乎还要高一些。 从饭店出来,外面的热闹不敌之前,午后酷热,她玩了一上午,人也有些蔫吧。 路过卖面具的小摊前,她看到一张八戒的面具,呆头呆脑的,便扯扯陆廷野的衣袖。 “要这个?”陆廷野笑,取下来戴在她脸上,用手刮刮面具上的小猪鼻:“这是谁家的小猪呀?真好看!” 许知意大眼睛弯起来,笑成了一条缝,她心想,哪里有猪头是可爱的,但他愿意夸,她听着就很高兴。 卖面具的小贩也跟着说好看,推荐陆廷野也买一个。 陆廷野看着她,道:“娇娇给我选个。” “你有喜欢的吗?”她让他看看款式,问道。 陆廷野回话道:“我喜欢娇娇给我挑的。” 许知意看到有个仙女的面具,起了坏心思,重复问道:“我挑什么你都喜欢?” “恩。” “那不准不戴。” 他喜欢每个表情的她,尤其是眼前这样,一肚子坏水,满眼都是狡黠的光。 陆廷野懒洋洋的回话:“戴。” “噔噔蹬蹬~!”许知意取下来那张仙女面具,笑嘻嘻的歪头看他:“赶紧戴上!” 陆廷野失笑,边戴边说道:“你是猪八戒,我是仙女,咱俩天造地设。” 小摊贩看着这波操作,又惊又喜,收银子时人都是迷糊的。 虽然有点奇奇怪怪,但不得不说,那公子生的好看,戴上那张面具,违和是违和,好看也是真好看。 两个人手拉手走在路上,不同寻常的搭配,立刻引来众人的注意。 他们看到许知意时,嘴角微微上扬,在看到高个猛男戴着仙女面具时,忍不住捧腹大笑。 许知意也笑,即便面具遮去了脸,依然能够从那双眼里,看到她的愉悦。 哄笑声中的陆廷野很坦然,只是将她的手,攥的紧了几分,又紧了几分。 第133章 走丢 逛到半下午,许知意担心鲁恪他们寻她,央着要回去。 陆廷野送她回到道观,招来了松上,松上说鲁恪等人正在庙会上玩投壶。 “去吧。”陆廷野笑道:“让松上带你去。” “你之前怎么同他们说我的去向的?”许知意问道。 陆廷野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我说我带你走了。” 一看就是在唬她。 许知意吹胡子瞪眼睛的道:“你别闹,快说。” “说你身子不适,在后面的道姑房里休息。”陆廷野叮嘱道:“陪他们玩一会儿,记得早些回府。” 许知意表示记在了心上,临走前,忽然想到:“那个小店还送我们一卦呢!” “不用算了,我和你准能成。”他自信的道:“若是不成,把这道观毁了。” 许知意作势要拍他,他赶紧闭上嘴,学着她的模样道:“上有神明,我说错话了。” “记得磕头谢罪!” “又磕?”陆廷野无语:“知道了,你快去吧,这会儿又不着急了?不然我再带你逛逛?桥下打金钱眼玩过没?我可是百发百中,要不带你去开开眼?” 城东这边的琉璃桥桥洞里吊着一枚大铜钱,铜钱孔中有一只小铜钟,上书“钟响兆福”四字,若是能用手中的铜板投中铜钟,就能心想事成,这就是桥下打金钱眼。 陆廷野的技术好不好,许知意没缘见到,但鲁恪的准头是真的差。 十发出去,只可怜巴巴的中了两发。 就这,许兮菀还能闭眼吹,替他开脱找借口说是饮了酒不在状态。 彭和济作为老朋友,专门拆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他不喝酒也不行。从小到大都玩这个,玩了这么多年,技术还是差的抠脚,你可别替他圆了,他自个都快听不下去。” 鲁恪冲过去要掐他,被彭和济躲开,笑的响亮,鲁恪边笑边骂:“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不行吗!?说得好像你能投中很多发一样!” 彭和济在这方面是真嫌弃他,还和他较上劲儿了,说道:“我再差劲,也能十个里面中四五个,哎哟,你说气不气人,我气死你!” “操!”鲁恪撸起袖子道:“再给我十个铜板!老子今天一定要给你中三发!” “哈哈哈哈!”彭和济乐的没绷住:“你吓死我吧,你这个架势不中个九发都不行!结果你跟我说中三发!你可歇会儿吧,换娇娇来,我看娇娇估计都比你行!” 鲁恪本来还想继续骂骂咧咧,听到提议后,一想她居然热的中暑,大半天都没怎么玩,便从善如流的道:“娇娇来试试。” 许知意投了几个之后,发现准头还不错,最后十发下来,也中了七发。 彭和济和鲁恪敬佩不已,对她的崇敬之情,赶得上滔滔江水了。 “娇娇今后一定顺顺利利!” “大吉大利!” “许二姑娘要来吗?”鲁恪见着许兮菀,今天一天的相处,让他对她印象稍微好了点,他本来就立志做广大少女的知心好姐妹,这会儿照顾着她道:“玩一局呗!图个吉祥!” 许兮菀盈盈福身,不舍得拒绝。 众人一直玩到傍晚,看了喷火绝技表演后,才打道回府。 彭和济等人先将她们送回许府,之后才驱车离开。 望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跟了他们一路的陆廷野,才放下窗帘。 “公子?”松上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陆廷野把玩着手上的仙女面具,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声音也很淡:“董府。” 陆廷野的马车朝着董府而来时,董家的守门小厮,就去通报了。 姬氏本还担忧董北萝怎么还不回家,联想到是陆廷野特意送她回来,优雅的笑起来。 她的女儿,模样生的好,身段也好,家世更是没话说,拿不下陆廷野才怪。 短短时间内,二人的感情进展的顺利又飞速,当娘的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等会儿见着阿萝,那丫头藏不住心事,肯定会同她炫耀。 姬氏来到正厅时,脸上还带着笑,然而很快发觉,董郡贤的脸难看的厉害。 再看陆廷野,也是满脸歉意,独独不见董北萝。 她心中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迟疑的缓缓开口道:“阿萝呢?” 陆廷野微微垂下头,说道:“夫人息怒,我与阿萝走散了,在庙会上找了许久,都不见其踪迹,后来我以为她先回府了,这便来府上询问。” “她没有!”姬氏只觉两眼发昏:“我的阿萝呢!你把阿萝弄丢了?你怎么会!?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庙会上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不看好她,怎么就让她不见了呢?” 没人能看到陆廷野的表情。 他视线下垂,宛如一片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天气太热,她说想吃冰,我便去排队给她买,只是让她在原地等着,谁知回来时她人就不见了,董家那么多的小厮,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是养了一群只会吃饭不会干活的饭桶吗?” 姬氏气的心跳加快,脱口而出道:“陆公子!你!” 陆廷野缓缓抬眼,黑压压的目光,犹如深冬腊月里出鞘的寒刀,房间里瞬间噤声。 董郡贤几个踱步后,缓和气氛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派人出去找阿萝吧!阿野,你的人说,把道观四周都找遍了?” “是。”陆廷野说道。 “那许是被人给掳走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继续在道观四周搜索,另一部分人则挨家挨户悄然寻找走访。”董郡贤冷静下来,吩咐道。 陆廷野自然赞同。 倒是姬氏隐隐有些不悦:“这么大的阵仗?岂不是用不了多久,就都知道我们阿萝不见了?万一一会儿找到了,那面子上多难看?” 董郡贤被提醒,想了想,说道:“注意保密,实在不行,威胁拿银子都行,不管怎么样,要用一切办法把这件事压下来。” 陆廷野在心中啧了声,还真是自己家的女儿是女儿,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你们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这事儿还得我说了算。 董郡贤很快召集了几十号人过来,陆廷野也当即表示回陆府带人,多些人手总是好的。 董郡贤虽不满他将董北萝弄丢,但也知道自己家女儿的性子,就目前为止,陆廷野的处理方式,不能说非常完美,但至少挑不出错,能看得出来,他是将董家放在心上的,也是对董北萝有几分情意的。 发生这种事情,眼下多说无益,还是先找到人再说旁的吧。 他默默的希望,上天保佑,不要出现最坏的结果。 第134章 小嫂子真好看 陆廷野回府召集人手时,陆钏海也知道了此事。 他不想因此事而使得董陆两家的关系恶化,把府上能够调动的人手,全部都交给了陆廷野。 “希望一定要找到。” 陆廷野没什么表情,例行公事般的开口:“父亲放心,我会尽力,毕竟是我的妻子。” 陆钏海看他这段时间并没有再胡来,只当他已经与许家那个姑娘断了联系,对他的态度温和几分,说道:“让席苍陪你去吧,他是个得力的助手。” 说完,不等陆廷野拒绝,自顾自的喊来了席苍。 席苍很小的时候就被陆家收养,本来是要做小厮的,后来一次出行中,救了陆钏海一命,他见他天资聪明,人又勇敢,是个可塑之才,所以从他八岁左右,就一直带在身边养着,而席苍本人也很争气,越是长大,才能越是出众,不仅能够将陆钏海照顾的周到,而且行为处事上也是最像陆钏海的。 陆家虽没有明着说,可私下里都在道,说陆钏海将他看做了儿子一样培养。 所以同样是陆府的下人,但称呼席苍时,他们叫的都是席公子,就足可见席苍在陆家的地位。 陆廷野知道席苍这人,诚然如陆钏海所言,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对陆家和陆钏海都很忠心,以前共过几次事,对方中规中矩,没出任何差错,令他很是放心满意。 此次董北萝失踪一事,依着董家的地位,并不算小事,让席苍跟着,可见陆钏海重视。 陆廷野不显波澜的收下,道:“谢谢父亲,那我这就出发了。” “三哥!”一道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很快露出道亮丽窈窕的身子。 陆心水冲进来,面上担忧的道:“阿萝不见了吗?你们要去寻她吗?我也想去。” “胡闹!”陆钏海冷冷出声:“马上要入夜了,你一个姑娘家出去瞎凑什么热闹?你兄长已经够忙了,你行行好就别再去添乱了,既要寻人,还要分心来照顾你!你要是真为董北萝着想,就乖乖的待在家中等消息便是!” “就是就是。”陆景丰方才就在正厅,说道:“那父亲,我随三哥一起去吧,多个人不是好事么?这晚上刚吃过饭,正好去消消食!” “老四你和阿野去,阿芷留在府上,你阿娘做了甜汤,你去她院子里陪她吧!” 陆心水见大局已定,抿抿唇,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她在他们背后说道:“三哥,四哥,你们一定要找到阿萝啊!” 三个人走出陆府,便决定分头行动。 席苍是话少的狠人,二话不说就是干,他领着一群人离开后,只剩下陆廷野和陆景丰。 “你还不走?”陆廷野看着非要跟上来的陆景丰,蹙眉道:“不是让你去城东庙会那儿再看一遍么?” “我和你一个方向。”陆景丰看了眼身后,离他近了些。 陆廷野下意识的拉开距离:“有话就说。” “我……”陆景丰无语,话当即卡喉咙里,他瞪着他看了会儿,回想起白日在庙会上看到的那几幕,到底敌不过好奇心,顶着他冷冽的目光,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在庙会上,好像看到了你。” 陆廷野的脚步微顿,短促的哂笑了下,幽幽的道:“是么?还看见什么了?” 口吻很凉,语气很淡。 陆景丰呵呵的尴尬笑了声,道:“我是该看见还是不该看见啊?” “你说呢?”陆廷野反问。 陆景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跟你一起的是许家姑娘吗?” 陆廷野忽然把手中的剑抽出来,他吓的忙拉开些距离,求饶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就是好奇问问是不是,毕竟今天人那么多,而且距离又远,说不定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管好你的嘴。”陆廷野说道:“还有,上次在陆家你擅自做主对她说的那番话,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要是再插手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就别怪我不顾念兄弟之情。” 陆景丰当然记得他指的是哪一次。 事情还要追溯到陆董两家订亲那天。 他那会儿认定许知意是心机深沉一心想要攀附陆家的女子,当然不想让陆廷野上当受骗,所以特意在长廊上,出面提点了她两句,哪想当天晚上就被他亲哥从被窝里面拉出来,直接打了个鼻青脸肿。 之后他就知道了,真不是人家小姑娘先撩的人,还真是他哥情意绵绵抵死纠缠。 他上赶着闹出来的那出,让他里外不是人。 是他劝着让他哥先答应董家的婚约,也是他凶巴巴的叫小姑娘认清自己,别做不切实际的梦,而事实是他哥心里还惦记着许知意,就好人家那口。 这样一来,弄的叫什么事儿啊。 他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遇上个庙会,狐朋狗友拉着他出去玩,他想着去散散心。 竟让他看见了他亲哥背着人小姑娘,又是哄又是宠的,全程照顾的那叫一个贴心。 他跟陆廷野几乎是从小长大的,从没见过他笑的那么温柔,眼睛里都快要溢出水来。 陆景丰佛了,心想,这回他哥怕是真栽到里面去了。 认清这个现实之后,他哪里还敢再去乱插手。 以前以为他是随便玩玩,他才出那么多馊主意,既然他认真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哥那性子,就因为他说了小姑娘几句,就能把他揍的丢掉半条命,他要真做点什么,他估计能毫不留情的拔剑取他狗头。 重色轻弟的玩意。 陆景丰腹诽的激烈,面上笑盈盈的叹声道:“我没有!我也不会乱说。我就是觉得,我小嫂子今天真好看。” “好看是给你看的?”陆廷野眼神凶凶的射过来。 得。 他又说错话了。 陆景丰忙自抽嘴巴,改口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小嫂子和您走一起,真是绝配。” “我知道。” “……那啥,之前我不是和小嫂子有点误会么,三哥你看看,什么时候约出来,我当面同小嫂子道个歉,呵呵呵……” 陆廷野说道:“道歉暂时就算了,她恐怕不乐意看见你。” “好好好,那就等小嫂子什么时候愿意见我再说,我能等。等它个七八十来年都行。”陆景丰说完,悄悄吐出口长气。 陆廷野想到别的,说道:“既然你看到了,那就知会你的朋友,祸从口出,少说就不会摊上事儿。” “放心,他们都没认出来,你那时候戴着面具的。”陆景丰忙说道:“但你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庙会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我都能看见,其他人指不定也看到了。就算真看到也没事,只要没到爹爹面前,就都能摆平。三哥……” 见他愿意同他多说,陆景丰顿时想趁热打铁,拉近兄弟关系,说道:“那你和小嫂子的事情,打算什么时候?娶了董姑娘之后,再让她过门吗?” 陆廷野不愿多说,丢给他一句:“你猜。” 陆景丰翻白眼,他猜什么猜,他猜错了又要挨顿揍。 恰好说话间到了路口,他连忙摆手道:“道观到了,我先去忙了。” 陆景丰离开后,陆廷野的笑淡了几分。 他分派了人搜寻之后,连样子都懒得做,钻进了马车。 找吧找吧,人是不会找到的。 月亮不圆,但是很亮,可从窗户上的细缝看去,挂在天边的月亮更扁更瘦。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是谁将她掳来的! 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这群人胆大包天,不想活了! 董北萝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关在间小屋子里。 屋子里面还有一些其他的女子,全都是又臭又脏的,蓬头垢面,穿着的衣服也是破烂不堪的,她们或是靠着墙发呆,或是失声大哭,或是抱着半露在外面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疯了般。 董北萝注意到,她们的肌肤上,有些暧昧的淤青,心一寸寸的往下沉。 她知道京城里有人贩子,专门拐女子和儿童的,但凡落在他们手上的女子,都是要经过一些折磨和羞辱的。 她居然这么不幸吗? 不。 她不能。 她是要嫁给陆廷野的,要为陆廷野守身如玉,她不能被留在这里啊! 现在天都黑了,她不见了这么久,陆廷野应该在找她了吧? 他什么时候才能来? 董北萝心中着急,扭了扭身子,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房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两个以黑布蒙面的精壮男子。 男子一进来,屋子里的哭闹声骤然更尖锐。 那些衣衫破烂的女子,吓的将头低的更低,恨不得低进地里去。 她们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浑身抖的厉害。 董北萝也赶紧装模作样,生怕自己被带走,她隐约猜到一旦被带走,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你!”那两个人哼笑了声:“就你,那个穿着最华贵的富家小姐,别藏了,说的就是你!” 董北萝只当听不见。 那二人发出嘲弄声,提步走过来,直接将她拉拽着往外拖。 董北萝大喊:“我不去!放开我!” “你说不去就不去?”对方甩了一个耳光过来,下手极狠,打的她嘴角立刻渗出血。 董北萝有点懵,气急败坏的道:“你居然敢打我!你算什么杂碎!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又一巴掌抽过来:“什么蠢东西,到这儿来还当在自己家里呢?那就等会儿让兄弟们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她从一间房子里,被带到另一间。 这次的屋子与先前待的不同,正对面有一张大床,而一个模样丑陋的男人,正光着半个膀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第135章 矛盾 应厚挥挥手,叫其他人下去,房门关上后,才随手披了件衣裳下床。 董北萝看着他露在外面的肥肉,胃里翻腾出阵阵酸味儿,忍不住捧着心口干呕起来。 应厚一怔,瞬间脸上有些难看。 他当然知道对面女子是董家千金,先前也得了陆廷野的吩咐,要好好羞辱她一番。 然而她居然不知死活先对着他吐起来? 她算什么东西,现在落在他手上,还不把他当人看? 真是做人上人的时间久了,连形势好坏都分不出来。 应厚气的脸颊涨红,抬起一脚迎面踹了过去。。 董北萝猝不及防,被踹的趔趄,半跪半趴,拧着眉气鼓鼓的看向他。 应厚瞧见她这副表情,心情才得到了些许舒缓。 他恶狠狠的啐了声,将唾沫吐在她身上,她立刻失声叫起来:“啊!你!你放肆!” “哟呵!”应厚流里流气的笑出来:“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小姑娘性子这么烈,那就让哥哥好好陪你耍耍!” 他居高临下,朝着她步步紧逼,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董北萝看到他戴着的眼罩上还沾染着血迹,闻到他身上出的汗混合着腥咸的靡烂味,那种先前升出来的不适感,再度袭上来,就在这时,她的脖子被人狠狠掐住,呼吸瞬间变得艰难。 “你…你要做什么!”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说的话。 应厚胁肩谄笑,模样丑陋而刺眼,他又照着她来了一巴掌,这一下发髻全部散下来。 董北萝半张脸都是麻的痛的,思绪跟着不太清楚。 她看到眼前的人有了重影,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别……”她艰难的继续道:“别碰我!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董家千金!” 应厚先前差点因为董家交代的差事,把自己小命,连带着家里老小的命都丢了。 正对董家怨言滔天,她还往刀口上撞。 应厚桀桀怪笑着:“董家?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是董家的,我还是陆家的呢!” 他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转而去扯她的衣服。 董北萝大喊大叫大哭不止,拼命扭着身子挣扎,气急攻心之下,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应厚试了试还有鼻息,就没理会。 他只要保证她活着就行,至于那位交代给他的事情,得尽快完成。 他搓了搓手,继续将她的衣服扯更开了些。 少女曼妙的身姿纤瘦而娇弱,白皙的肌肤在夜里发出诱人的光,半遮半露最为致命。 他抹了把鼻血,到底没敢真做什么,在确保董北萝乍看起来像极被极度疼爱的状态后,喘着粗气,坐回床上,被窝里还躺着个女人,他一把捞过来压在身下,血液里奔腾的冲动往外涌,叫嚣着要发泄。 屋子里的床吱呀吱呀,响到天亮才消停,而在外奔波寻找的陆廷野等人,搜寻无果,一个个面如菜色的打道回府。 陆钏海要上早朝,临出门前见着他们,观神色便知结果,一张老脸冷若冰霜。 “都先回去歇着!醒来之后再另做打算!” 陆钏海特意多看了陆廷野几眼,见他眼睛下面满是淤黑,气质更洌,到底不忍再开口。 一晚上都没找到,往后再寻到的机率只怕更小。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谁都没有提。 陆钏海坐轿前往皇宫的路上,不免有些犯愁。 他对董北萝没多少印象,只知道是董家的女儿,脾性什么了解的并不多,若不是陆廷野闹出非要娶许家姑娘那一出,他也不至于急急忙忙的要给他订亲。 现在订亲一事稳下来,两小儿的感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又生出这种意外。 最不好受的就是他的三儿子陆廷野,他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么失落担忧的表情,黑压压的神色,比席苍给他磨出来的墨还要令人窒息。 陆钏海不由得希望找到,找到的话,陆廷情绪应该会好点,可细细一想,他又觉得为难,找到固然是好事,然而一个女儿家被带走,会发生什么,几乎想都不用想,她若是逃回来,能是清白的吗? 陆家是名门,怎么能娶一个不干不净的姑娘? 哪怕这个姑娘是董家的,那也不行! 还是不要找到的好吧! 既然走丢了失踪了,就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不出现,旁人提起来只会感慨唏嘘,出现了不是给所有人添堵吗? 陆钏海在宫门口见着了同样从轿子上下来的董郡贤,对方精神不济,双眼红肿,眼圈乌黑,想来是彻夜没睡。 二人见面沉默了片刻,才相互行礼。 他们特意避开旁人,陆钏海关切的道:“董大人要照顾好自己啊,我听阿野说…… “还在找。”董郡贤抿唇:“我不信找不到,京城就这么大的地!” “会不会已经被带出城了啊?”陆钏海提醒道:“也有可能被藏起来了。京城里面经常有人贩子……”他诶了声,忽然灵机一动,说道:“他们一般都会有固定的落脚点,派人去落脚点看看,是否能有下落!” “阿野去过了。”董郡贤对陆廷野还是满意的,从头到尾这件事的处理,他都表现的可圈可点,就连他都还没想到这一方面,对方已经挨个搜查盘问过了,可那些人都说,没见过董家姑娘,就算见了,也不敢下手啊。 陆钏海捋了捋胡须:“这样啊,那就再找找,只要不放弃,总归能找到的。” 董郡贤另有想法,他知道姬氏是在暗地里有些人脉的,平常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他的女儿真的被拐走掳走了,找他们的话,都在同一个圈子里,消息总归要比快些灵验些。 他在朝堂上浑浑噩噩的站了一个多时辰,刚下朝,顾不得和人寒暄,匆匆往府上回。 “董大人!诶!” “董大人今个怎么走的这么着急?” “莫非府上出了事?” 这些都是有意与董家交好的,望着董郡贤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讨论起来。 他们见着陆钏海,忙赔笑说道:“陆大人,您可知董大人……” 话还没说完,陆钏海也甩着袖子快步离开,徒留众人满头雾水的留在原地。 “这都…怎么了?”不知谁嘀咕了声,紧跟着有道声音低低的回话:“看来那件事是真的了。” 此话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官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爱听故事的,纷纷把那人揪出来,要他详细说说因由。 那人被多双眼睛盯着,不得已,才将昨晚经历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众人面上表情缤纷各异,董家千金失踪了?啊…这……这事儿…… 第136章 诅咒 董郡贤马不停蹄的回到府上,看到姬氏哭哭啼啼,就知还没找到人的下落。 他不免一阵心烦,呵斥道:“哭什么哭?不知道还以为阿萝死了呢!” “呜呜呜!”姬氏被戳中心窝,不顾礼仪的叫嚷起来:“老爷!我的阿萝…阿萝在哪里?找到了吗?他们到底有没有用心找!都是一群废物,怎么连个人都找不到!” “别哭了!”董郡贤见她失了往日的端庄,脸上闪过厌恶之情,说道:“注意你的言辞!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董家的当家主母!你看看你现在,和大街上随便一个泼妇有什么区别?” “身为人母,丢失了如花似玉的女儿,老爷你叫我如何冷静如何理智!”姬氏气的脸颊发红,发髻都有些歪了,她仰着脸看董郡贤:“妾身委实做不到老爷那般冷血无情!” “你!你真是着急糊涂了!”董郡贤不想同她吵,甩着袖子在厅内转了几圈,等哭声越来越小之际,才重新开口,气场依旧是压迫人的,他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养了一批道上的人?” 姬氏愕然,这事她藏了十几年,从来没对董郡贤提过。 “我……”她犹豫着,不敢承认道:“没有…老爷您听谁编排的!我要去撕烂她的嘴!” “够了!”董郡贤看她还要装傻,冷声道:“你做的那些事还真当能瞒得过我?以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没打算同你计较,眼下事关你女儿的生死,你且估量估量,到底还要不要说实话?” “老爷什么意思?”姬氏不明白,她养的那群人,和女儿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道上的人都是互相通气的,咱们明面上找不到的人,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性找到。阿野已经问过他手边的人,叫人打听着消息,你既然也有道上的人,是时候让他们效力了!”董郡贤飞快说完,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听懂了就赶快吩咐人去做。” 姬氏脑筋转得快,她知道那些人有自己的手段和方法,暗暗懊悔怎么先前没想到。 她一拍手,边擦泪边说道:“老爷放心,我这就照办。” 姬氏立刻通知人去给应厚递消息。 彼时应厚酣战一宿,正睡得昏天黑地,被外面的声响吵醒时,还发了好一顿脾气。 他骂骂咧咧的起身,胡乱把衣服套好后,拉开门揉着眼睛道:“谁?什么事儿?” “董家夫人找您。” 应厚自然知道董夫人所为何事,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甚至还冒出个绝妙的主意,在见到董夫人之后,对方果不其然提到了董家千金失踪一事,说是让他多方打探消息,主要留意一些人贩子和拐婆子。 他给董夫人办事多年,深得董夫人信任,当着面信誓旦旦的说此事包在身上才离开。 姬氏心里略微踏实了些,说:“老爷,交给他们能行吗?”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董郡贤揉着眉心,短短两天的功夫,看起来苍老十多岁,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此事近几日一定不要声张,万一今天就找到了呢?到时候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晓得晓得。”姬氏嘴上答应着,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如果真的是被人贩子拐走,她十分清楚,她的女儿可能会经历什么…… 就在前段时间之前,她还吩咐应厚那么对待过另一个女子。 她可怜的女儿啊! 整个董家上下,都知道董北萝失踪的事情,但是谁都不敢乱说,深深藏在心底。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守口如瓶,消息还是走漏了。 一开始只在少数人中传,后来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整个京城都在议论。 “董家千金走丢了?” “哎哟,该不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吧?” “谁知道呢,反正董家私底下秘密派了不少人在找!就连陆家都不遗余力呢!” “惊动了董家和陆家,找了好几天还没找到?人确定还活着吗?” “嘘——你说这话,不是往人心窝里面插吗?” “要我说,希望不大,就算是被人贩子拐走,人家谁还会在京城停留啊!肯定是早早的出手了!那董家千金也可怜,前十几年过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日后可怎么办?巨大的落差,啧啧……” “你们都太单纯了!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失踪的,而是私奔的!那可是董家千金出门!平时逛街带的仆从侍卫都十多个,去庙会只会多不会少,谁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面,把她拐走?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故意甩开他们,跟别人跑的!” “这位仁兄,你说的我可不赞同,谁不知道董家千金对公子野的那点心思?!她怎么可能跟别人私奔?!” “……” 许知意和京城的百姓一样,都是在董北萝失踪三天的时候,才知道的消息。 她表示很惊讶,算了算日子,失踪的那天,刚好是庙会那天?! 是因为陆廷野陪了她,所以她才被人盯上被拐走的吗? 许知意蹙眉,又觉得不大对劲,明明那天她亲眼看到,董北萝带了很多随从的。 可外面都在传董北萝失踪了,总不能是空穴来风吧? 这事要想知道真假,问陆廷野最方便,但陆廷野好几天没来看她了。 许知意关注这件事,府上的许兮菀也很关注,不过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因为庙会一行,托着她的福,许兮菀和鲁恪攀上关系,且大有坠入爱河的架势,故而许兮菀对她格外亲近,二人之前的隔阂矛盾,像是完全不记得一样,不仅天天没事了往她的小南轩跑,还各种变着法强行要和她拉近关系—— 她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和她说别人的坏话,以表示自己真的把她当闺中姐妹。 许知意并不想要这样的殊荣,可人家许兮菀把一头热的精神发挥到极致,由不得她说不要。 许兮菀因董北萝失踪一事,笑的见牙不见眼。 “叫她平时嚣张!叫她看不起人!这下被人贩子拐走才好呢!把她卖到深山里,看她还摆不摆大小姐的谱儿!” “她太张狂了,讨厌她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明面上没说罢了!” “指不定就是谁看她不顺眼,故意整她的!” “哈哈哈真希望千万别把她找回来!董北萝失踪了,真是天大的好事!” 许知意嘴角抽了抽,看她如此娴熟的诅咒别人,忽然问道:“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骂过我?” 许兮菀被自己笑的呛到了,满脸涨红的摇头摆手:“我?没有没有!” 第137章 怕不怕有钱没命花 董北萝已经失踪七天了,京城的人议论纷纷,对此格外关注。 见事情瞒不住,董郡贤才贴出寻人启事,这就是变相正式承认了董北萝的失踪。 他心中是有所思量的。 若是失踪前三天,还有寻回的可能,如今多日过去,整个京城都快被翻遍了,还是没有任何下落,想必对方定然是带着董北萝离开了京城,一旦出了城,再去寻人,和海底捞针有什么区别? 姬氏忧虑过重,茶饭不思,人变得迟钝,终是扛不住病倒在床。 她让手下的人去道上找信息,同样迟迟没有任何音讯。 董郡贤虽难过,但他仍有理智,知道他的女儿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经此一事,董郡贤对陆家,包括陆廷野在内,都无法挑剔。 他们倾尽全力帮忙寻找,陆廷野更是白日在太子处做事,晚上就带人去满城的找人。 他对阿萝是有几分情意的,只是可怜的阿萝,没有这个福分啊! 董郡贤知道,陆廷野是愧疚的,他当然一开始也生陆廷野的气,随着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府上那么多的下人何尝没有责任,又怎么能全推到陆廷野身上,就算怨,他也无法撼动陆家。 “听说今天你随太子去了猎场,寻人一事叫下人去吧,你早些回去休息。”董郡贤看着座下的陆廷野,渐渐收回思绪。 他注意到对方疲惫的神色,还有长时间没休息好的黑眼圈,淡淡的提议。 “无妨。” 就在这时,府上的管家匆匆走来,见到陆廷野,欲言又止。 董郡贤蹙眉,本以为按照陆廷野的知礼进退,会主动先离开。 哪想对方眼观鼻鼻观心,目光放空凝滞,似乎走神了。 他轻咳了声,给管家递眼神问:“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没看到陆少尹在吗?” 管家低头哈腰的赔不是,朝陆廷野看去。 陆廷野恍然惊醒后,慢悠悠的道:“既然大人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董郡贤没再留他,看他走远,才拧眉问管家:“什么事?” “夫人先前吩咐的那群人,好像说有姑娘的下落了!” 陆廷野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听到后脚步微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外走。 身后的董郡贤声音难掩欣喜,迫不及待的道:“还不快将人请进来!” 应厚就等在中门外,与离开的陆廷野正面对上。 他们的视线只有片刻相接,他看到陆廷野微垂的目光,讪讪点了点头。 陆廷野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两眼,提步扬长而去。 应厚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心口,慢悠悠的舒出口长气。 管家来喊他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的额头冒着汗,理所当然是热的,只有他知道不是。 他胡乱应对着问话,走路上时抹了把额头的汗,再没过多久,就见到了董郡贤。 董郡贤身居上位多年,傲然与威严并存,绝不像姬氏那么好糊弄。 应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他暗道先前见过几次陆廷野,胆量才渐渐的大了,至少此时,对着董郡贤说话没有打颤。 “属下的人是听道上的兄弟们讲的,说的确经手了一批女子,其中有个富家小姐,身上的布料还有手上的翡翠珍珠都很值钱,他们将东西夺了卖了不少钱。” “东西都是次要的,本官只想知道,人呢?”董郡贤觉得烦,索性问道。 应厚哆嗦着:“人…人卖了。” “卖哪里了!”董郡贤几乎站不住身:“哪个兄弟!把他叫来!本官要亲自盘问!” “小人也想把他抓过来,但他早就跑了,之前是同道上人喝醉酒时炫耀的,后来见您贴了告示,那人知道真闯大祸了,不知道逃哪里去了,小人之前就派人去找,到现在还在找着,都…都没…没结果。” “没结果那你过来干什么!”董郡贤气的踹在他身上,真想大骂废物,他深吸口气,两眼通红:“那把人卖到哪里去了!” “他也记不清了!但那批货,不,那批女子好像都被赶到了鈭州地区的深山里。”应厚抿了抿唇,撒谎道。 “好!”董郡贤这才道:“本官给你人马,你立刻去找!就去鈭州的深山里!挨家挨户的查!本官要见到自己的女儿!不论任何代价!你若是找到,重重有赏!” 应厚来此,为的就是这句话。 他赶紧叩头表忠心:“小人定当肝脑涂地,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去吧!” 应厚走出来时,后背都被浸湿了。 管家提了嘴他怎么这般热,他没有回话,心道自己可不是热的,是吓的。 他来董家是背着陆廷野的。 之前陆廷野只交代让他把董北萝关起来不准碰,他都照做了。 这一关就是七八天,陆廷野竟再没有派人给他去过消息。 他不知如何处置董北萝,加之董家的阵势这么大,已经将他的小院查了三四遍了,就在上次搜查的时候,差点就发现了那个地窖。 他实在不敢再把董北萝留在手上,想着道董家去报个信儿,然后借机将董北萝送回去,好挣一笔银子。 谁想到不巧,真不巧,怎么就和陆廷野撞上了。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怕是用不了两天,陆廷野就会来找他。 应厚还是太乐观了。 他走出府门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沿着街道往回走。 京城的傍晚还是相当热闹,仿佛并不因为个人的喜怒哀乐而有所更改。 叫卖声吆喝声吵闹声划拳声嬉笑声,不绝于耳,他准备买两个肉包子时,肩膀被人拍了下。 他一回头,就看到张陌生的脸,话未出口,对方道:“我们家公子请您去见一见他。” 应厚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位公子。 他满腹心事麻木的跟着,他们进了一道巷子,又拐弯在一处小院前停下。 小院里种满了花朵,香味浓郁,他只觉得五颜六色的甚为好看,可一个花名都叫不出。 陆廷野就在屋子正中央的椅子上等着他。 应厚两腿发软,跨过门槛,扑通先跪了下来。 坐着的男人缓缓笑出声,眼底是温度是凉的,他道:“你怕不怕有钱没命花?” 第138章 女儿是清白身 应厚之前天不怕地不怕,在道上横的狠,毕竟谁家都会养些道上的人,他来头大,道上的人见了他都得让着点给些面子,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让他膨胀到以为自己能横行霸道。 然而那晚的记忆印象深刻。 他清楚的认识到,和陆廷野的手段相比,他以往的那些法子都像是过家家。 他怕陆廷野,不可能不怕。 应厚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贪钱贪习惯了,也不看看这次的主子是谁,他有几条命够削的! 他痛哭流涕,外加磕头认错,脑门上砸出血迹,还在不停的磕头。 屋子里响起的有节奏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枯燥而无聊。 应厚感到脑袋都磕的发晕发疼,终于,陆廷野喊了停。 他当即感激的道谢:“谢公子不杀之恩。” “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陆廷野不怒而威:“今天去董府的经过,说来我听听。” 应厚哪里还敢隐瞒,他说完后,小心翼翼的问:“公子…那董姑娘…您到底打算怎么安排啊?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小的去做!小的一定给您办成!” “姬氏原本让你怎么对待许姑娘的?”陆廷野不答反问。 应厚一噎,吞吞吐吐的说:“这……就…就说人随便糟蹋,然后卖到妓院或者卖到深山老林里,反正让她一辈子都回不到京城。” 陆廷野啧了声:“实在是最毒妇人心啊。” 应厚不知道接什么话的好,索性把头低的更低了些。 陆廷野忽然站起身:“今晚夜最黑的时候,把她敲晕了放在白日街上人最多的地方。” “啊?”应厚挠挠头:“啊……好的好的!小的照做!” 因为凌晨就要把人送街上去,他回到小院后先去看了看董北萝。 几天下来她模样狼狈,衣不蔽体,看得人眼睛冒火,但蓬头垢面,又叫人歇了心思。 应厚确实不懂陆廷野闹这出,姬氏明明都对许姑娘有那种恶毒的意图了,他却又不准他们碰董北萝,不过转念他又想明白了—— 董北萝毕竟是要嫁给他做正妻的,他现在就是给自己疼爱的女人出口恶气,真不想给自己戴绿帽子,给董北萝个教训而已,不会动真格的。 眼前浮现出陆廷野那张英俊而冷冽的脸,应厚打了个哆嗦,匆匆离开了小屋。 夜越来越浓,明日应是个阴雨天,因为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一道人影从肮脏偏僻的小院冲出来,在黎明来临之前,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转瞬即逝。 阴天的日出要比寻常晚,而这一天,日出推迟的更晚,黎明时分,天下起了雨。 寻常时候小摊贩都已经开始忙碌了,而今天只有零星的几个,冒雨正在搭建大型雨伞。 流浪汉和乞丐们在地上胡乱滚着睡觉,这场雨惊醒了他们,不得已再寻找新的庇护所。 他们四处逃窜,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经过最热闹的大街上时,见到几个小摊贩围聚在一起,想着去摊子上偷点吃的,不巧被地上那明晃晃的白肉给惊到了,三三两两控制不住的走过去。 啊! 是女人! 躺在大街上的女人! 天还是昏暗的,不知是谁带的头,冲进去摸了摸那女人的脸。 流浪汉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跟着也要去摸,争来争去还打了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而就在这时,流浪汉中的一个,他平时见到女人都要显摆玩意,此刻毫不犹豫脱下裤子,他想去扒地上那女人的衣服,小摊贩们见状,厉声制止道:“此等不雅之事,休要乱来!” “就是!你们敢乱来,脏了这片地,就打死你们这群恶心蛆!” 有个小贩举起了手中的锅勺,模样骇人,把几个还在打架争执不休的流浪汉给吓到了。 那个色胚流浪汉见意图不成,只好坐在地上,自己动手起来,小摊贩赶也不走。 没多久,他就摇头晃脑,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场面相当淫秽。 其他人见状,有的跟着效仿,还有的去摸那女人的脸,摸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人实在太多,几个有正义感的小贩,阻止了这个,也阻止不了那个。 正在他们打算将人先抬走的时候,董北萝幽幽的转醒了。 她觉得冷,然后就是吵…… 这几日待在地窖里,几乎没有听到过别的声音,这么吵,是…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是陆廷野吗! 她心中激动,奋力睁开眼睛。 此刻雨停了,天亮了起来。 她先看到那对着她行为不雅的流浪汉,心中翻腾起一阵恶心,胃部搅动有什么东西要吐出来,她捂着心口,干呕不止。 流浪汉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哆嗦着匆匆结束,头也不回的冲出人群跑了。 其他人也被骂的骂,跑的跑,众人看着醒来的董北萝,神色各异。 不知是谁认出了她,从人群中问道:“是董家走丢的千金吗?” 董北萝压下心中的不适,点了点头:“麻烦…麻烦去董家通报!”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还有旁人,一抬头对上那么多双眼睛,整个人都快要昏过去了。 董北萝失声痛哭,一件衣服丢了过来。 她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在身上,然后将自己牢牢抱住,抱的更紧…… 董郡贤和姬氏听到有人来报,还以为是做梦。 直到对方再三重复,他们才急匆匆的穿好衣服,跟着去往最热闹的大街。 青石板路依旧潮湿,马车带起飞溅的水珠,溅的哪里都是。 董郡贤二人都很激动,一路几次三番落泪,然而在见到董北萝的那瞬间,他们都愣了。 这…… 这副模样…… 找到女儿的欣喜,瞬间被愤怒替代。 董郡贤咬着牙,甩袖骂道:“还不快过来!” 杵在那里做什么,等着让人围观她衣不蔽体的模样吗! 现在半个京城都见到她这样了,不出一个上午,董家的颜面与名声何存! 董北萝哭的快要昏过去,见到姬氏,想要朝她靠过去,哪知姬氏蹙眉,微微错开了身子,只叫下人扶着她上了马车,董北萝还来不及怔然,车门被关上,她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可怜,哭声大的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董府今天的气压非常低,氛围相当凝重。 所有的下人都不敢行差踏错,生怕自己会成了被儆猴的鸡。 董北萝洗过澡,换好衣服,才来见过董郡贤二人。 她第一句话就是:“爹爹,娘亲,女儿还是清白身!呜呜……女儿真的没有……” 第139章 死了干净 在董北萝沐浴期间,董郡贤便找来几个当时在场的小贩,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倒在大街上的,总之天下起雨的时候,她就是昏迷着的。 他们诚惶诚恐,不敢多说,实在被问到了,才将流浪汉的行径告知。 董郡贤连声大骂,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宝剑,抽出来要灭口。 几个小贩吓的跪地求饶,情急之下交代出流浪汉们的去向,董郡贤才稳住心神。 他毫不避讳外人在场,果断招来家养的守卫,下令直接杀了那些肮脏的蛆虫。 然而事情已发生,这样事后的泄愤又能挽回的了什么呢? 那番不雅的画面被众人看到,董家的声名和尊严将自此不复存在! 啊! 董郡贤悲愤欲绝,嘶喊着奋力捶打心口,天啊!他的董家,他的女儿,要何去何从! 他颓然不已,满脸灰败的瘫在椅子上,瞬间似是老了十多岁。 姬氏入定了般,从晨起时的兴奋,到对董北萝的嫌恶,最后变成现在的满脸麻木。 旁边悲怆沧桑的哭声,都未曾让她的眼皮掀起波澜。 她愣愣的,眼神空洞,没有半点神采。 董北萝说完方才的那番话后,夫妻两个被人按了穴位一样,不约而同的朝她看去。 董郡贤抹了把脸,此刻没有旁人,他俨然破罐子破摔的道:“你说什么?” 董北萝哭唧唧的哽咽道:“女儿说……女儿是清白之身!” 姬氏难以置信的打量她,这样尖锐直白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董北萝脸颊涨红,使劲的捏着手指,重复道:“女儿并没有…娘亲若不信,可以……” “阿婆!”姬氏打断她道:“去检查下!” 董北萝虽然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然而这话是从自己亲生母亲嘴里说出来,到底让她觉得难堪和沮丧,不管如何,她都是她的女儿不是吗,难道被人伤害被人绑走都是她愿意的吗? 她越想越觉得气,愤怒又无能的狠狠跺了跺脚,哭着小跑着去了屏风后面。 董郡贤这会儿品过味儿来,换了个坐姿。 他想,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假如董北萝说的是真的,那么和陆家的婚约还能保得住! 至于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谣言,只要陆廷野依约娶了董北萝,就会不攻自破! 董郡贤从头到尾在乎的,就是董家的脸面,以及与陆家的婚约。 他的脸色渐渐缓和,就在这时,阿婆和董北萝先后走出来。 姬氏急切的问:“怎么样?” 阿婆点点头,给董北萝证明道:“确实如姑娘所说,是清白之身。” 姬氏松了口气,连带着看向董北萝的目光都变了,先前的满满嫌弃消失不见,带上了往日里的几分温和,她招呼她到身边来,董北萝站着不动,和以前一样,耍性子无声控诉她。 姬氏拧了拧眉,心中涌起不舒服,这些天来的所有负面情绪,紧跟着奔腾而出。 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失声哽咽着道:“你还耍什么大小姐脾气!今时不同往日,你还分不清吗?即便现在你是清白之身又如何,今天早上的那些画面,早就被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去了,清白之身这种话只有我们相信管什么用?你总不能去跟所有的人证明吧!而且,你清不清白只差那么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差不多都做了,真不知道你还跑回来做什么,死在外面都比现在干净!” 姬氏恶狠狠的说完,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太难过了。 从是个姑娘家的时候起,她就是京城名媛闺秀们的榜样,通常被所有人拿来比较的,后来嫁了人,她又成了所有贵妇们羡慕的对象,毕竟夫家家世好,夫君也争气颇有才能,再后来生了孩子,她的孩子都有出息,女儿在外也乖巧,陆家的那位千金关系匪浅,给她赚足了脸面,同陆廷野订婚那日,她感觉就是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 还有谁? 京城细数起来,还有哪个贵妇像她这样是人生赢家? 她就要是整个京城除皇家之外最有面儿最风光无限的女人了! 哪曾想天降意外,出了这种事! 她从天上坠入人间,不,直接掉进深渊,巨大的落差,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在董北萝失踪的日子里,一开始她很担忧,后来索性就变成了心如死水。 她以为她的女儿已经死了,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她偏偏回来了,还是以这种丢人恶心的方式,她的突然出现,完全不在意料之中,也彻底摧毁了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日后若是有人提到她姬文茹的名字,将不再是满满的艳羡,而是最无情的冷嘲热讽! 谁让她有个失了清白被京城人都看光了身子的女儿呢! 姬氏哭的伤心欲绝,好像失掉清白的人是她一样,她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嗓子也喊的嘶哑,董郡贤揉着脸,他和姬氏做夫妻多年,怎么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实际上就在姬氏说出那番话之后,他突然也觉得轻松,何尝不是他最真心的话呢? 死了干净! 董北萝也哭,她大喊大叫着:“你们有什么资格怪我!若是你们早点找到我!你们手下的那群废物都有用的话,我还至于发生这种事!?呜呜呜!都怪你们!我发生这一切,都怪你们!凭什么要我去死,我就不去!我清清白白的,你们觉得丢脸,那你们去死啊!呜!” 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董郡贤还当她又要出去发疯,大喝着叫家丁拦住她:“把她关起来!” 一大早就闹得府上鸡飞狗跳,董郡贤头疼不已。 他叫停还在哭哭啼啼的姬氏,捏着眉心道:“哭哭哭,成何体统!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给我回后院待着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来一次!” “对了!”董郡贤又叫住她:“阿萝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 “老爷……”姬氏双眼通红,她保养得好,人长得也有韵味儿,这般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让董郡贤的心软了几分,道:“还有办法能够保住咱们的脸面,现在事情传都传出去了,阿萝现在死了,于我们百害无一利。” 姬氏显然也明白,董北萝没死在外面,死在了府上,拿他们更摆脱不了恶名了。 她抽抽噎噎的道:“老爷……那眼下怎么办?” 董郡贤摸了摸下巴,幽幽的道:“董陆两家早已结为一体,此时他不拉我们一把,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第140章 在教我做事吗 夏末的雨还有几分盛夏时期的气势,滂沱恢弘,晨起时雨停了,后来又大肆砸下来。 比轰轰烈烈的暴雨更热闹的,是有关董北萝被找到的议论。 几乎每条街,每户人家,都对此津津乐道。 董北萝被丢到街上,董北萝被流浪汉上下其手,董北萝清白不保,董北萝婚约作废。 诸如此类,沸沸扬扬。 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好事者。 事关京城里名门董家的热闹,好事者比寻常多上了十倍百倍,各种揣测层出不穷。 “哈哈哈!她也有今天!不行了不行了!这几天我笑的就没停过,嘴巴都扯疼了!” 许兮菀说着用两只手指按住唇角,然而眼睛又控制不住的弯起来,她见许知意好像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气的晃了晃她的胳膊:“我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在听啊。”许知意在账本上核对了下数字,拨弄了两下算盘,道:“董北萝又回来了,还是很尴尬很丢人的那种,听说衣不蔽体?” “对对对!”许兮菀得到回应后,感觉自己又行了,激动的道:“啧啧啧,都被人看光了!现在外面传的最热闹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等许知意搭话,她忍不住的脱口而出道:“就是董陆两家的婚约!” 许知意的手指顿了顿,蹙眉看过来:“不是说董北萝还是清白之身吗?” “呵呵!肯定是假的,这么说也就是想骗骗傻子,可大家都不是傻的好吗?难道他们要说,啊,我的女儿不是清白之身?”许兮菀夸张的翻了个白眼:“你居然也会相信?这件事就是抵死不认,真承认了,就什么都毁了。” 许知意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在西凉女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你说的婚约,又是怎么回事?”她好奇的问。 许兮菀搓搓手,冷哼声:“还能怎么回事?就是董家觉得现在自己家闺女名声差了,想用婚约来催促陆廷野尽快完婚呗!只要他们成了亲,那董北萝是清白之身,就更有了可信度。毕竟陆家那样注重名誉的门第,不可能娶一个被人玩弄过的女子吧!听说董大人已经邀约陆大人见面,但结果如何还不知道。” 她说完长长的叹息了声:“希望公子野不要那么蠢,头上戴绿帽可还行?” “你少说两句吧。”许知意心中不舒服:“别人的事情,你这般激动作甚?” “好玩啊!”许兮菀啧啧声:“反正经过此事,董北萝是别想再翻身了!就这以前还看不上我们许家,啊,我呸!现在她敢出来吗?只怕一出来,全京城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给淹死!” “得了。”许知意拨了拨算盘:“我要算账,你回你的别院去。” “行行行。”许兮菀就是过来找她吐槽的,话都说完了,便不打算停留,走的时候还道:“鲁公子最近在忙什么?” “不知道。”许知意半真半假的回答。 鲁恪还在跑点心铺的事,毕竟想要成为皇商,竞争激烈,并不容易。 她拜托鲁恪帮忙,鲁恪算是非常尽心的,中间有很多关节都指望着他去疏通结交,是以这些天来,对方每天都在应酬,连她送去的信,都鲜少得到回应。 许兮菀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小声的嘟囔道:“那是你兄长,你怎么也不知道关心一下?” “我们的感情,不靠这些有的没的联系。”许知意挑挑眉:“您有意见吗?” 要是搁在以前,许兮菀肯定随手抓起鞋甩她那张俏脸上,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要和鲁恪有所进展,还得依靠着许知意,自然硬生生忍下了她的挑衅,尴尬的笑笑道:“当然没有!我就是觉得虽然你们感情好,但适当的关心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有助于你们更加亲密。”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许知意音量稍稍拔高,可面上还是那副样子,连眼皮漫不经心抬起时,都透露着嚣张。 许兮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端着笑容,道:“没有,就是看看你能不能再帮我约一次鲁公子。” “你自己不会约?”许知意问。 许兮菀心想我要是自己能约到,还用来天天拍你马屁,看你那张臭脸? 她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慢吞吞的道:“他没回我。” 许知意不客气的笑起来:“我看你们上次亲密的架势,还以为你们隔天就要拜堂成亲了呢!” “许知意!” “在呢。”她懒洋洋的开口,停下正在拨弄算盘的手,说道:“有何指教?” 许兮菀有所求,不敢硬刚,立刻怂了下来:“指教不敢,就是想请你再帮我约一次。” “成啊。”许知意嘻嘻笑,伸出两根手指头:“还是老价格,觉得行我就帮你!” 许兮菀彻底绷不住,她瞪圆了眼睛道:“还二百两?我以为咱们感情亲密不少,你给我个亲情价呢!” “那是你以为的,我不觉得咱们关系亲密了,再者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咱俩不是一个人生的。”许知意摇头晃脑:“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反正我要的价绝对物超所值。” 许兮菀气呼呼的走了。 她要是真有银子,肯定想都不想的给了她,关键是这么多年存的钱已被她套的差不多。 想到这里,董北萝闹出的笑话,都无法驱散她内心的愁苦。 许兮菀从小南轩出来,就见青桥朝她挤眉弄眼。 她近来脾气好了不少,青桥的性子也比之前活泼,她疑惑的道:“你怎么了?” “夫人请您过去。” 赵娇娥自打管家大权被许知意接走之后,整日过得是无所事事,悠哉至极。 府上的大小事情,都不用她插手,而府上的下人短短时间内全都叛变,有事就找许知意,总之,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官太太,什么都不用管,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就行。 换成旁人,自然高兴不已,这过的不是神仙生活是什么? 赵娇娥并不乐意,她不管家之后,明显察觉到下人们对自己不那么恭敬了。 她早就习惯了过去几年里被高高捧起的感觉,她享受那种虚荣,更热衷于手握大权的快感,可惜在府上说一不二的时期一去不返,如今只剩无限伤感和惆怅。 赵娇娥不甘心,然而自己又失了宠,短时间内,不能与许知意抗衡。 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她养了只狗,每日对着狗说话,才能找到些许乐趣。 今日叫许兮菀过来,是因为她得到个重要的小道消息。 第141章 有把握拿下他吗 “雪白!雪白!快过来!你阿姐来看你了!”赵娇娥对着一条白色狮子狗说道。 许兮菀一进门,眉头就皱起来,嘴上念念有词的道:“阿娘,你赶快打住吧!我的确很想当阿姐,你给我生个弟弟妹妹都行,但我绝对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只狗叫阿姐。” “什么狗不狗的!”赵娇娥把狮子狗抱在怀中道:“它叫雪白,是个弟弟。” 许兮菀当着她的面,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坐下来转移了话题:“叫我什么事?” 她靠在椅背上,神态慵懒。 赵娇娥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吗?我看你这几天倒是天天往许知意那个小贱蹄子的小南轩里跑,她是勾着你的魂儿了?还是给你钱了?一天到晚倒是不见你来我这里,要不是我叫人通知,你怕是连你这个阿娘都忘记了。” 许兮菀嘴角一扯,敷衍笑着道:“阿娘说的夸张了,忘记谁都不会忘记你啊!” “那怎么不见你来找我?”赵娇娥当即回敬道。 许兮菀轻咳了声:“因为我怕给雪白当姐姐。” “你!”赵娇娥瞪眼睛:“贫嘴!” 许兮菀嘿嘿道:“阿娘,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啊?” 赵娇娥朝她睨了眼,依然我行我素的说自己想说的:“我可告诉你,离许知意远点,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大小姐之位了?府上的其他人见风使舵,你是我的女儿,天天跟她混在一起,像什么话!这不是让别人更嘲笑我吗?别忘了,她夺走了我的管家大权!我们和这个小贱蹄子不共戴天!她要不死,你什么时候才能上位?” 许兮菀原本听的并不走心,此刻忽然一怔,张着的嘴巴,完美诠释她的震惊。 “娘亲?”她打着结巴说:“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什么说什么?”赵娇娥并没意识到一不留神说漏嘴,继续道:“这个小贱蹄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现在居然这般棘手,你的大小姐之位,我看你爹的那个样子,怕是遥遥无期了,说到底,你爹靠不住,还是得要我们娘俩自己争取。” “你要害死许知意?”许兮菀失声说道,气的抠着手指道:“娘亲!” 赵娇娥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看着对面女子眼底的震惊和恐惧,脸上闪过阴霾。 几年前许知意坠井的事情,除了她并无知情的人,至于楚宁的去世,她更没给许兮菀讲,她的这个女儿,胆子太小,这不才说漏了一句话,就吓成这副鬼样子。 赵娇娥嘟囔道:“我这就是随便说说,谁让这小贱蹄子想把我整死!” “管家一事上,确实是你有错在先。那都是我们许家的银子,你怎么能够给了外人!”许兮菀据理力争。 赵娇娥抱着狗的手用力,大概是弄疼了雪白,它发出叫声,而后从她身上跳了下去。 赵娇娥心头犹如火浇,啐声骂道:“好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现在你胳膊肘子学会往外拐了!那是什么外人!那是你娘亲我的娘家人!怎么就是外人了!我哪里有错!我告诉你!我没错!” 许兮菀被她吼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爹说了,一家人要以和为贵。你不要老想着去整许知意,之前栽过几次,吃过多少亏,心里没点数吗?什么大小姐之位,我现在根本不想要了!你也别瞎折腾了!” “哈!”赵娇娥无语,狂笑道:“现在嫌弃我无能了是吧?老娘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那大小姐之位是我要坐的吗?是谁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的?” “那是以前!她以前是个疯子,我想坐大小姐之位怎么了?”许兮菀被她刺激,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气急败坏的说道:“接连两次和她斗,你还不明白吗?真当她还是以前任我们宰割摆弄的呆瓜?反正我累了,许家小门小户的,嫡女和庶女还能有多大差别不成?我不想再去争什么大小姐之位了,你也不必为我去算计别人的性命。” 她深吸口气,转而握住赵娇娥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眉眼微垂,看不大清神色。 “如果我这位置是要靠牺牲别人的命才能坐到的,那我也不会有好下场。” 赵娇娥从未见过这么认真成熟的许兮菀,在她的眼前,她始终是任性的、骄纵的。 然而此刻她忽然抬起头来,两眼目光清透,嘴角倔强往下压。 赵娇娥心软下来,叹息道:“可是不坐大小姐之位,你哪能有好姻缘?” 她想到自己听说的小道消息,忽而记起喊她过来的正事,忙抢着说道:“董家千金的事情你听说了吧?她被找回来了,但是失去了清白,现在妄想让陆家站出来,娶了董北萝好让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但是陆家好像不大愿意。” 许兮菀点点头:“然后呢?” “以陆家的身份,若是不愿意,还有谁能够拦得住?况且,此事本就是董家有错在先,陆家趁机提出解除婚约,倒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啊,整个京城,除了董家能够勉强与陆家相配,其余的都差不多,所以,你也有可能成为公子野的女人,只要争取,还是很有可能的。” 原来赵娇娥打的是这个主意。 许兮菀捏了捏手心,低低的道:“但是女儿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什么?”此话如雷贯耳,赵娇娥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哪个!你你你你!” 她说了半天,还没把话说完,最后索性道:“是谁家的公子!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许兮菀轻咳了声,说道:“是鲁家的,鲁恪公子。” “那位皇商鲁家?”赵娇娥立刻想到了对方的来头。 许兮菀脸上飞起红云,羞羞的点点头:“之前鲁公子来过家中几次,因缘际会,女儿与他有过交集,鲁公子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浪荡不羁,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女儿经常在大姑娘的小院里,也是想借她与鲁公子的关系,给自己多创造见面相处的机会而已。”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的通了。”赵娇娥思忖着,半晌后她才拍拍她的手背,说道:“那鲁公子对你如何?” “他对女儿很好。” “可有娶你之意?”赵娇娥问道。 许兮菀脸更红了,少女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女儿正在争取。” “这样。”赵娇娥灵机一动,计从心生:“陆家我先帮你盯着,鲁家那里你自己加把劲儿,如果能够搭上鲁公子,他们是商,我们是官,两家相结合,你还能当个正妻。去了陆家的话,就只能当个妾室,日子到底不大好过。你有把握拿下鲁公子吗?” “当然!”许兮菀自信的道:“不过话说回来,娘亲怎么笃定,陆家一定会退婚呢?” 第142章 尽快完婚 陆家的确有退婚的念头,在来的路上,陆钏海就在反复思考这件事。 他们家的门第,不允许有污点的女人,更何况,董北萝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侮辱。 真要让陆廷野娶了她,那将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戳着脊梁骨提这件事。 到时候整个陆家都无可避免,不光是陆廷野,陆家的每个人,都会被人用此事羞辱。 作为陆家的当家人,他怎么可能让整个家族的脸面被肆意践踏? 陆钏海退婚的念头越发强烈,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是对方是小门小户,出了事后,他压根都不用出现,就能强硬的把婚约作废。 关键问题在于,那是董家,董家如今在官场上的地位,甚至比陆家还要高一些。 陆家多亏祖上庇护,至今还有一些官位高的空名衔,董家可都是实打实的权力啊。 是以,如此一来,退婚一事就得好好琢磨琢磨,要怎么开口才能不得罪人。 马车在董府门前停下,陆钏海下车的时候,就见陆廷野已经在候着。 门口有两个小厮,不多时,董郡贤亲自从里面赶出来迎接,陆钏海眉头跳了跳,暗道今天恐怕是场鸿门宴,他朝陆廷野看去,对方眉目如寒霜,心中的不爽淋漓毕现。 换成谁这事都高兴不起来。 陆钏海悄然叹息,迎上董郡贤,两个老哥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着,进了董府大门。 正厅上早就备好茶和点心,姬氏居然也来作陪,她上了妆,气色看起来勉强不错。 董郡贤心里头跟有只小手不停的挠一样,根本不等几人坐稳了,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道:“陆老哥,今天请您过来的目的,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家小女今天早上刚回府,她一个姑娘家这几天没少吃苦…中间发生点意外,导致现在城内流言蜚语满天都是。” “有所听闻。”陆钏海适时插了一嘴,说道。 “对啊!”董郡贤脸色难看:“那些都是乱传的!阿萝至今都是清白之身!她那时虽然模样狼狈,但是真的是干净的,奈何京城人民根本不听事实如何,只会按照他们的臆想,大肆宣扬,导致现在对阿萝的议论可谓污秽至极!” 陆钏海不言不语,坐在下座的陆廷野,端起茶不咸不淡的抿了口,情绪隐晦不明。 董郡贤没能得到对方义愤填膺的回应,脸上有些尴尬,他重新端起架子,轻咳了声道:“事情酝酿发酵至今,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如果不对此事做出回应,只怕还越传越凶,思来想去,陆老哥,我觉得此事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陆钏海虽无心官场,一心只想着经商挣钱,但他心思活络,岂会不知其中的弯弯曲曲? 他就知道董郡贤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不等他开口,对方就说:“你看,阿野与阿萝的婚约早就定了下来,如今阿萝清白难以自证,不如就让两个小辈尽快完婚,这样一来,谣言就会散去,他们二人打小就情投意合,此时我董家遇上了麻烦,咱们为联姻,你若是不帮我一把,这事儿还真没办法收场!” 陆钏海紧抿着唇,气的直吹胡子。 他家难道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很像接盘侠吗? 什么叫阿萝难以自证清白,就要拉着阿野尽快成婚? 为了解决董家的困境,索性不要脸皮的把陆家也拖下水! 损! 真损! 如此厚颜无耻的主意,他居然也想的出来,还大言不惭的说出来了! 他那语气什么意思,合着他要是不帮他,他就没法收场,就要记恨他不成? 陆钏海捏紧了拳头,对上董郡贤的目光,说道:“董老弟,你说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按道理来说,你我联姻,确实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董家遇到麻烦了,陆家出手相帮,这是应当做的,可眼下你们的麻烦,那是寻常麻烦吗!” “怎么不是?”董郡贤同他理论:“我们阿萝的名声现在全毁了!” “所以你就让我们家娶一个名声全毁的女子!你安的什么心!有你这么坑人的吗!”陆钏海情急之下,说了出来:“这事要是让陆家祖宗知道了,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董郡贤知道陆家重名声重清白,他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着要二人成婚的—— 试想,向来都重清白的陆家府邸,居然在风浪尖上,迎娶董北萝,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董北萝是干净清白之身,不然怎么能够得到陆家的认定,还能将婚事办的盛大? 这是是董郡贤打的算盘。 他不疾不徐的讲与陆钏海,陆钏海听完冷哼了声:“合着我们陆家就被白利用一番?董老弟,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此事我们一旦同意,就等于将陆家拖下了水,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您落下个信守承诺的好名声啊?”董郡贤忽悠道。 “呸!我一大把年纪要那个好名声做什么!”陆钏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道:“我儿阿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他以前什么身份,回到京城中做了少尹,都会被人嘲笑,他在被人嘲笑贬低的时候,董老弟没有伸出援手吧?” 董郡贤被说的脸上通红:“怎么没有?我不是同意阿萝与他的亲事了吗?” “你那是同意吗?你那是看上了我们陆家的家世地位!”陆钏海见他如此不要脸,索性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尽快完婚这事我不会同意,阿野正有望晋升,摊上这么个丢人的未婚妻,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让她影响他的仕途?” 董郡贤品着他的话语,眉头皱的老高,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来。 他重重的放下茶盏,问道:“那陆老哥你什么意思?” “我们要退婚!”陆钏海掷地有声的道:“陆董两家解除婚约!” 陆廷野眉头挑了挑,不动如山的看过来,旋即还是冷着那张脸,散漫的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姬氏闻言呜的哭出声来,董郡贤腾的站起身,一拍桌子道:“陆老哥!你这事做的不厚道啊!这不是趁我病要我命吗!本来外面满是对阿萝恶意的揣测,你在这个关键时候不帮忙就算了,还要解除婚约,不正是让老弟我雪上加霜吗!陆老哥,我自问多年来不曾亏待你,你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陆钏海是在谈判桌上练出来的一身本事,抛出此番话,无疑就是先将对方逼至绝境,再慢慢收网。 对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在董郡贤说完之后,他反倒是换了口吻,没有先前咄咄逼人的强势,慢悠悠的温和开口:“你我有多年情意,我并非真的要置你于死地,所以,解除婚约一事,可以等这件风波过了,我们再寻个合适的由头,心平气和的解除,这样双方脸面都好看。” “那眼下呢?”董郡贤问。 陆钏海带着礼貌的笑容:“眼下的难关,你们要自己度过了。” 第143章 成全她的心思 董郡贤把能砸的全都砸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未停止过,最后累的跌坐在地上,又被瓷器的碎片割破了手,越发暴怒,嘶吼了两三声,吓的姬氏都不敢言语后,他突然闭上眼睛,仰面倒地。 姬氏六神无主,哭着跪在身边,连声发问:“老爷…老爷这下该怎么办?” 只能硬扛了。 陆家虽没有出手相帮,叫他不得不再过一段时间煎熬的日子,但好在对方顾全脸面,没有做出落井下石的龌龊事来,他们没有将解除婚约一事宣扬出去,倒让他松了口气。 他下令府上所有人都深居简出,近段时间,不准在外出风头挑事。 对董北萝的监管更严,她被关进了小屋里,一开始哭哭闹闹,后来人便变得沉默寡言。 董北萝成了姬氏人生的污点,她恨不得她消失,怎么还会像从前那样关心爱护她,是以自打那日之后,姬氏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府上其他人也忘记了她的存在。 京城热闹多,经常是看完东家的热闹,又有西家的热闹接上。 但董家身份地位摆着,其他热闹看看就算,大家没事的时候,还是会将董北萝拿出来。 外面闹得再凶,议论的再沸腾,董家都从未做出过任何回应,对任何事都持装死态度。 董家与陆家是联姻,在董家处得不到回应,百姓们便想去陆家人嘴里套话。 陆家人接连遭遇被人围堵追问的事情之后,陆钏海同样下令如非必要不准外出。 事情的热度慢慢降下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月。 京城从夏天步入秋天,树叶逐渐变黄,成群结队的往下掉,街道上总是随处可见枯瘦的叶子,被汲取所有的美丽,干瘪的落下,然后被践踏。 天气转凉之后,茶馆的生意便有了起色。 大夏天的人们,总是不爱喝热的,更没闲心坐在茶馆里品茶。 毕竟动一动都满身大汗,谁受得了在厌恶袅娜的茶馆里坐上大半天? 然而到了秋天,在寒冽的风中,在灰蒙蒙的雾霾天里,坐在茶馆里,喝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茶,温热的茶水从口进入,顺着滑落经过胸腔,一直到胃里,通体都被烧着般的暖和。 “不冷了吧?”许知意看着满脸奔波苦的鲁恪,目光是心疼的:“兄长为了我的事情,听说近来没怎么休息过,眼看着胡子都该刮了。” 鲁恪摸了摸下巴,哈哈笑起来:“你同我客气什么!总算是把事情给你办下来了,你第一次托我办事,还是我最擅长的方面,我若是办不成,那在你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啊!” 要做皇商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因为要打通很多关节,尤其是这种吃的点心。 需要通过层层关卡,最后才能送到皇帝跟前,而且还要得到喜爱才行。 “皇上盛赞不已,足以说明娇娇你的手艺不错!”鲁恪提起来这件事,骄傲的道:“就连太子也连声夸赞,还有五皇子!他与太子向来不对付,本以为要在这件事上找由头和太子作对,没想到难得听他夸奖,如此下来,皇上才有意将你的点心招为皇商。” 许知意仿佛看到源源不断而来的金山银山,整张小脸乐的通红。 她双眼冒光,太激动了,兴奋的抓住鲁恪的手,不停感谢道:“都多亏了兄长!你…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实在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就…就是你想吃什么,我以后都给你做!我给你做一辈子!” 鲁恪笑哈哈的说好,少女的皮肤嫩滑,手心干燥,握着他时,力道都绵软软的。 这些日子费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去的心思,蹭的浮上来作怪。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片刻,摇头挥去那些心猿意马后,说道:“手续还在慢慢办理之中,办好的话也要到三个月后,届时需要去签字,领皇商专属的牌子,还有文牍,万一日后有什么机会,皇上给封赏个官职也说不定。你是还有个弟弟吧?” 冷不丁的提到许邕,许知意怔然片刻,才道:“对,他在祖母楚家居住。” “到时候让他去签字。”鲁恪说道。 许知意不解:“为什么啊?这明明是我的铺子,我的生意,凭什么让他去?” 他们两个关系不和是真,许邕压根看不上她,她干嘛还要白白给他送好处? 有像她这样把脸伸过去叫人抽的吗? 不是贱得慌是什么? 鲁恪耐心解释:“西凉还未有一个女皇商,做女皇商比男皇商的要求高不说,皇家给的优惠免税等好处,你只能享受不到五成。没办法,行商总归是贱业,皇商比寻常商人要高贵些,但在皇家面前,仍是没有半点选择权。我出这个主意,也是为了你好,你想,若是你的铺子日后想长远发展……” “我懂。”许知意懊丧的叹气:“那就按兄长所言,此事我稍后寻机会同许邕商量。” 鲁恪想了想,沉吟着道:“许邕是许家嫡长子,许大人又为官员,日后发展前途无量,你慢慢做,少不了好处的。将来许家发达了,谁不得念着你的好?再者,只是落许邕的名字而已,到时候真正掌权的还在你。此事成了,你可真是许家说一不二的大小姐了,别说在府上横着走,就是将来到了京城,都没谁敢像先前一样小觑你。” 许知意万分感谢,郑重其事的敬了对方几杯茶才作罢。 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短,鲁恪解决完一件大事,想早早回府歇着,二人并肩往外走。 刚打开房门,迎面走过来一个窈窕纤瘦的女子,直直朝着他们撞来。 许知意嘴角抽抽,稍稍侧身,就见那女子钻进了鲁恪怀里,发出相当做作的惊讶声:“啊!是鲁公子!怎么会这么巧?你也是来喝茶的?” 这就有点假的过分了啊! 许知意没眼看,耷拉着视线,头顶传来鲁恪的声音:“你是…许二姑娘?” 他将她扶着站好,许兮菀仿佛才注意到许知意,又夸张的发出惊讶声:“啊!阿姐!” 许知意被她叫的耳膜疼,硬着头皮道:“你还抓着鲁公子的手做什么?” 许兮菀满脸通红的松开,从刚才的震惊变成了连声的道歉。 鲁恪不以为意:“无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二姑娘也来喝茶?” “是…是啊!”许兮菀笑笑:“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鲁恪点头:“同娇娇说了点事情,准备回去了,那二姑娘改日再见。” 许兮菀花了二百两银子才能见他一面,怎么舍得现在就放他回去? 她轻轻扯扯鲁恪的衣角,娇羞的道:“上次在庙会上多亏了有鲁公子的悉心照料,本来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请您喝茶吧?” 许兮菀朝许知意看了眼。 许知意不得已,笑呵呵的道:“是啊,兄长,她上次就说要谢谢你,尤其是董家千金一事后,她惊觉那天鱼龙混杂,多亏有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才没有走丢。你就成全她的这份心思吧!” 第144章 什么品种的猪 鲁恪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停留辗转,她们二人的一唱一和,令以前许多事情都变得有迹可循。 他看向许知意,少女白皙的脸蛋上,有尴尬有无奈,还有自作聪明的狡黠。 初秋的阳光并不强烈,带着几分女人的温柔,轻轻落在她的面庞,那双墨黑的眼睛里便盛满了破碎的光影,风吹动她的头发,几绺细软的发丝随风飞扬,让她生出几分柔弱美感。 鲁恪失笑着垂眸,或许有些事情,应当早点说清楚的好。 他对许兮菀点点头:“好。” 许兮菀的脸上缀满了红晕,她仰着头看他的时候,里面全是一个少女对男子的爱慕。 好不容易给他们创造的二人世界,许知意当然不会不识趣的前去捣乱。 她借机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二人并没出声留她,反而催促着她离开。 许知意拔腿就跑,不愿意多停片刻。 集市上的热闹一如往常,日月常新,这座古老的城池却年复一年。 小摊小贩们照样和之前见过的差不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京城最近的热闹。 许知意并不着急往府上赶,脚下便慢下来。 她沿着东西大街朝点心铺而去。 经过最繁华的地方,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些家长里短。 “刘阿婶家的那个女儿昨个儿出嫁了,你们晓得伐?哎哟,那排场真叫人眼红!” “有什么可眼红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去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当妾!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吗?刘阿婶也索性没脸了,为了那么点银子,狠心将自己的闺女卖去冲喜,可真是丧尽天良!” “刘阿婶也是没得办法了嘛,她夫君早早的去了,剩下她领着六个孩子,不要吃不要喝的呀?那丫头下面都是男娃,六十岁老头怎么了?只要有钱,舍得给丫头,刘阿婶一家人就都能活下来!你现在在这里说人家不要脸,那倒不见你平常出手相助啊!装什么装!” “你说谁呢你!刘阿婶是你娘还是你亲戚,老娘说她不要脸,你上赶着替她开脱什么?哈!我干嘛要对她出手相助!她的不幸是我造成的吗?她夫君死了是我害的?我呸!老娘就说!刘阿婶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卖!老娘就说!老娘就要说!” 几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周边原本听热闹的,这会儿都凑上去劝架。 许知意嘴角微抽,离她们远了些,看她们的架势,像是随时要打起来。 好在她走出大老远,骂架的几个人还都是嘴上功夫。 她松了口气,却在经过几家店铺时,听到熟悉的名字,她下意识去留意内容。 “那位公子野可真是厉害!听说马上又要升官了!” “是嘛!”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的道:“人家有阿爹和家世帮扶,有什么奇怪的?” “你这就不客观了,公子野有没有本事,大家都有眼睛,您可别给这儿阴阳怪气的不当人了。再者,你这酸的也不是地儿,人家有家世不用,难道留着让你用吗?你倒是想蹭上陆家的光!” “陆家有什么稀罕的?给我蹭我还觉得恶心呢!”那细嗓子硬气的道。 “呸!你是个什么品种的猪这么自信?就你这样还想蹭陆家的光?您原地做梦都比这现实!我照着您脸上来泡尿您可快醒醒吧!你也就敢在这私底下说两嘴,怎么不见你去陆少卿面前说?”说话的人重重的嗤了声,侮辱性极强的道:“我看您压根就不敢!” “呵呵,我是不敢当面说,但我也要比背地里还要捧公子野臭脚的你们强!你们真是跪的时间久了,站都站不起来!这么喜欢当奴才,回头给你们送个匾上面写上一等奴才!” “说大话倒是挺会说,可惜有些人只有嘴,没有脑子。我看你穷酸的都觉可怜,恐怕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半个匾贵,就这您还给这儿摆什么阔啊?赶紧回家躺棺材里面等死吧!” 许知意战战兢兢的走过这段路,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京城老百姓们都这么会骂人?这一个个的喷子各有所长啊! 最最值得惊讶的是,为何谈论别人的事情,他们都能真情实感的喷起来? 她觉得好笑又可爱,还真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忆起刚才听到的消息,忍不住想,陆廷野又要升官了? 从少尹到少卿,才短短三个月,确实挺厉害。 少卿是四品大官了,比六品的许逸申还要高,只不过官位越是往上,晋升就越难。 就拿陆钏海来说,他是正一品,然而挂了个空名,真正的权力也就正二品那般。 这么多年了,始终就停在正二品的官位上,动都不带动的,仿佛在那安家了。 “嗨!” 她正走神之际,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下,吓得她思绪回笼,转头去看,对上张笑意盈盈的脸。 许知意惊喜的扬扬眉,道:“阿梨姐姐!” 楚梨双手背在身后,朝她点点头,随后将手伸出来,掌心有颗红纸包着的糖块儿。 “给你吃的!”她说:“刚才我就瞧见了你,你在想什么?走路都不专心!” “在想买点什么零嘴回去。”许知意答:“你怎么也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她笑着道:“哈哈!其实是来给阿婆买药的。” 许知意上次被绑走之后,就鲜少出门,后来庙会走了一遭,回来仍闭门不出。 这么算来,距离上次去楚府,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她感到愧疚,脸微微发热:“我有些日子没去看阿婆了。” “是啊!你还记得啊!阿婆总是隔三差五的念叨你。你竟是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再去!”楚梨说着,眉宇间染上几分哀愁:“你以后有空常到府上来吧!姑姑还在世的时候,阿婆就放心不下她,现在她去世多年,阿婆又开始放心不下你和邕哥儿,前两天她半夜被梦魇着了,醒来后就哭,说你命苦,说你可怜,还把邕哥儿叫醒,絮絮叨叨了大半宿。” 许知意总觉得楚梨说话时声音哽咽,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她与她并肩走了一段路后,说道:“正好时间还早,我今天就随你去看看阿婆吧!” 第145章 情况不太好 许知意不能空手拜访,故而买了些点心,又带上些时令瓜果,才大兜小兜的往楚府走。 她与楚梨年纪相仿,二人本就互有好感,三言两语之后,话题便打开了。 许知意问起怎么是她来买药的,楚梨才呀了声道:“本来都是邕哥儿的,他接了这档子的活儿,但是他前两天摔住了腿,最近都给家里养着呢!你看我最近忙的,竟然忘记把这事儿告知与你了!” “怎么会摔住腿?” 楚梨蓦地抿了抿唇。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这本之所以难念,全是因为二叔家。 二叔为人就高傲,娶了二婶儿姜氏后,姜氏是个霸道的,两口子强势的厉害。 她娘亲令氏爱清净不爱与人争,凡事都教她忍让,他们一大家子对二叔家都妥协着。 如此一来,二叔一家变本加厉,就连两个孩子都学到了精髓,从小就在府上横着走。 堂妹楚烟和堂弟楚玉榧平时就是小霸王,对她还有所收敛,对许邕那是隔三差五的找事,反正总要欺负他的,不是往他屋子里偷偷塞死老鼠,就是把他的衣服都剪破,让他不得已缝缝补补穿补丁,更过分的,前两年半夜在他门外放火,还好发现的早,不然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阿爹作为楚府的当家人,那次狠狠的责罚了楚烟与楚玉榧,连二叔都难逃训斥。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小家伙有所约束,可是好景不长,近来又频频作恶。 许邕摔住腿,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将他从台阶上推下去。 人家在前面走的好好的,楚玉榧从后面狠狠踹了一脚。 看着许邕在台阶上滚得满脸是血,始作俑者的他们乐的捧腹大笑。 许知意未曾亲眼所见,只是听说就觉得火气上涌,喉头有什么东西,压的她难受。 她哑着声音问:“后来呢?” 楚梨肩膀抖了抖,极力把那份愤怒压下,才尽力用平缓的语气开口说道:“后来,二婶儿说他们就是开玩笑的,哪里想到邕哥儿这么不经推,竟然摔了下去,还摔断了腿!” “最后怎么解决的。”许知意淡淡的问,心中其实猜到了。 楚梨声音低了几分,叹着气道:“二婶儿拿了给邕哥儿看腿的费用,训斥了楚烟二人。” “装模作样的训斥谁不会?”许知意哼声:“他们不会长记性的。” “邕哥儿这几天情绪都不大好,连书都不看了,整日就是睡觉,我同他说话,他都不爱搭理的。你若是去了……”楚梨想到二人的关系,尴尬的道:“算了,你去看看他就好,他那脾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怪的很,他若是不给你好脸色,你当阿姐的,就念着他还小不懂事吧。” 许知意摆摆手:“他不给我好脸色,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你们姐弟俩,”楚梨话说了一半,跺了跺脚:“若不是姑姑去的早,你们何至于到这般地步?” “过去的事儿就别说了。怪没劲的。”许知意挽住她的手:“人要往前看。” 楚府的管家还是上次那个,见着许知意后,笑盈盈的喊姑娘。 许知意也笑了笑,将大兜小兜的东西交给他,之后随楚梨去看阿婆。 恰好撞上阿婆醒着。 她一看到她,忙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的道:“是娇娇吗?” 许知意心里发酸眼睛也酸,看着苍老憔悴的阿婆,泪水就在眼眶打转。 她忙走过去,一把握住她伸来的手,点点头:“阿婆,是我,好久没来看你了。知道您想我,今天就来看看。” “啊……”阿婆说话要用力喘气,她笑起来都是呼哧呼哧带着风的,说道:“是想娇娇啊,日日都盼着娇娇来……可是你都没来。” 老人哭丧着脸,本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更是沟壑纵横,看起来像只干瘪的苦瓜。 许知意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说道:“娇娇错了,娇娇以后天天都来陪你好不好?” “好……”阿婆满意的看着她,眼神是混浊的,目光是散漫的,但笑容是真实的。 许知意强忍着澎湃的内心,呼吸间都是疼的。 阿婆的情况不大好,出气比进气多,说话时都略显痛苦,生命正在悄无声息流逝。 衰败与落幕,总让人感到遗憾,感到失落。 许知意不想让自己影响到阿婆,强颜欢笑,她将带来的点心,喂了阿婆一些。 她并没有吃多少,楚梨哽咽的说,这些日子吃的越来越少了。 许知意抿唇,没说什么,见她面露疲态,说要唱歌哄着她睡会儿。 “娇娇要回去吗?”阿婆不安的道:“阿宁呢?阿宁怎么没来?” 阿宁指的是她去世的娘亲。 楚梨捂着嘴细细呜咽:“阿婆最近时不时开始胡言乱语,总说自己看到了阿公,有时候还有姑姑,她昨天跟我说,姑姑说自己在一个非常安宁的地方,要她过去一块儿享福……” 许知意手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回答:“阿娘没来,阿娘有事,娇娇不会走,阿婆醒来之后,还会看到我。你乖乖睡觉,好吗?” 她睡眠曲才唱到一半儿,床上的人就没了动静。 楚梨动作轻缓的帮她盖好被子,两个人对视一眼,先后走出房间。 “大夫怎么说?”许知意沉吟片刻,开门见山的问:“这药估计也吃不了多久了吧?大夫说还能有多少日子?” 楚梨的伤心再也绷不住,捂着脸一抽一抽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不到半年了。怕是今年的新春都过不去。” 许知意又问:“舅舅们都知道吗?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生老病死谁都无法做什么,我就是觉得伤心,阿爹让我好好陪陪阿婆,也交代大夫尽力去治,哪怕有一丁点希望都不能放弃。”楚梨取出帕子擦了擦脸,道:“再过两个月就是阿婆的寿辰,阿爹说到时候好好给阿婆办办,沾沾喜气,说不定就能活的更久些。” “会的。”许知意郑重其事的开口:“一定会的。我大舅呢?” “阿爹出去跑生意了,前几天刚走,二舅也没在家,他们两个总是在外面跑的多。” “行。”许知意到现在都没见过两个舅舅,见楚梨这么说,只好再找机会,她日后勤来着点楚府,总有机会见到,她说:“我想去看看邕哥儿。” 第146章 服吗 许邕与楚玉清住在一个院子里,楚玉清与楚梨是同胞姐弟,许知意还记得那个小胖子,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看着就憨厚,给人的感觉是个乖巧懂事的。 他们的院子在楚梨的隔壁,两个人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 楚玉清的声音很好辨别,带着奶音,还有些耿直的沙哑。 他嘟囔着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太坏了!居然把邕哥儿推下台阶!幸好他没个好歹,要是他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看你们怎么赔!” 紧跟着说话的是道清脆的女声,像是黄鹂鸟一样叽叽喳喳。 许知意一下就认出,是二舅母家的姑娘楚烟。 她口吻不以为意的嗤了声,然后相当傲慢的说:“他这不是没出意外嘛!不就是摔断了腿嘛!大夫说只要养养就能好,所以,根本就是小事!他一个男孩子,谁知道那么不经推啊!再说了,他还得感谢我呢!” 许知意听着这番言论,真想冲进去抽她一巴掌,就连在旁边站着的好脾气楚梨,都气的提步要往里面进。 许知意拉住她的衣袖,朝她摇摇头。 楚梨满脸不解,低声发问:“为什么?” “我看看狗嘴里面还能吐出来什么象牙。”她扯起一抹笑,漫不经心的抬眉。 这瞬间,楚梨从她眼里看到了些许别的东西,她还在迟疑着,里面的小姑娘又说话了。 “要不是我,他能在府上躺这么久吗?能好好休息吗?是我让他现在这么轻松,他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楚烟哼哼着:“你干嘛?楚玉清,我跟你说,这个府上还没有我想去去不了的地方,你给我赶紧让开!” 楚玉清本来就没有楚烟年纪大,这会儿被她一唬,吓的声音里都带着委屈。 他磕磕绊绊的问:“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伤害邕哥儿,我就告诉阿婆去!” “哈哈哈哈!”楚烟完全没在怕的:“我来看看邕哥儿啊,他不是摔断了腿么,特意来慰问,这你都要去告状?你是告状篓子吗?哼!你想去的话,那你去说啊!阿婆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自己都快不行了,你还跟她告状去!?笑话!” “楚烟!”楚梨听到这里,完全忍不住,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出去,她像只愤怒的刺猬,双手握拳的立在楚烟跟前,楚烟哟了声,就见楚梨举起了巴掌,她非但不怕,反而把脸往前一伸,挑衅道:“你敢打我?你打啊,你打啊,我就是借给你十个胆子,你都不敢!” “你!”楚梨一直都知道,这个堂妹目中无人,根本不把他们一家子放在眼里,但是真的被她如此嘲讽,还是觉得脸上一阵阵滚烫,她举着的手,轻轻颤抖着,手掌握成拳,又慢慢的松开。 “不敢吧!”楚烟越发猖狂:“我就说了你不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整天端着个架子,小小年纪俨然有了老妈子的气质,看着都觉得恶心!你也就会嘴上说些礼义廉耻,我就不信你敢真的打我!” “啪!” 楚烟还欲要乘胜追击,然而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抽了回去。 她脸上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划破了肌肤,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竟然摸到了血。 “啊!” 她吓的失声叫出来,半边脸都是麻木的,这才想起去看打她的人。 面前的少女双眼含笑,脸上没有半点抱歉之意,她两只手揣在身前,下巴微微扬起。 楚烟一直都认为自己生的漂亮,可不得不承认,许知意的美,已经超出了这个年纪的认知,她不仅有着少女的纯,还有着女人的媚,尽管不符合西凉当下盛行的审美,可她的五官精致到无法挑剔,即便是现在,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脸都是一件艺术品。 内心的嫉妒像是被人打翻了一样,所有阴暗的恶毒的小情绪倾泻而出。 她尖叫着道:“许知意!你凭什么打我!” 许知意? 她来了? 几个人就在门口争执,在房间里躺着的许邕,将他们的话听得真切。 他一直都知道楚烟擅长诡辩,嚣张跋扈惯了,也清楚楚玉清不是她的对手。 楚烟肯定会闯进来,再对他进行番羞辱,许邕有所预料,并不觉得难受。 他早就习惯了,这么多年在楚家的日子里,这样的事情,经历过很多次。 他甚至想,等下楚烟进来,他就还摆着那张臭脸,实在忍不住吓唬吓唬她。 没料到许知意居然来了。 她来做什么? 听动静好像她还打了楚烟? 为什么? 许邕心中忐忑没底儿,就在这时,外头的声音响起来,是记忆中的女声。 清冷又清晰,和先前一样,带着高高在上的骄傲。 “看你小姑娘生的人模人样的,哪里想的到竟然说不出一句人话,你的娘亲没把你教好,我不介意替她教育教育,无非就是多打几巴掌的事儿。”许知意嗤笑着,她凑近了,一抬手,吓的楚烟后退了几步,她笑的更得意,道:“有你这么说长辈的?这话你敢不敢说给你阿爹听,要不我替你传达过去?” “你!”楚烟梗着脖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她:“你休要搬弄是非!到时候我就说!就说你突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看我阿爹是听谁信谁!” “哟!”许知意不由得鼓掌,钦佩的看着她:“你这年纪不大,坏心思倒是一个接一个!前有仗势欺人,跋扈嚣张,后有颠倒黑白,反口咬人,要我说,我二舅肯定是信你。” 楚烟冷哼:“那还用你说!” “所以既然如此,我就不妨把罪名都坐实了!”她嘻嘻笑着,猝不及防间,猛地照着她脸又来了一巴掌,这一把掌声清脆响亮,足足让在场的几个人,以及房间里的许邕都始料不及。 他先是惊了下,然后想坐起身朝外面看,就在这时,许知意淡淡的声音传来。 她问:“服吗?” 楚烟分明感觉到她的指甲故意划在脸上,被她刮过的地方,刺痛的疼。 伸手一摸,果然又有血。 年轻的姑娘家最注重样貌,左右两边脸都被她划破了,她冲过去要跟许知意扭打。 许知意轻而易举的将她推开,并且将她反手剪住,推开门,把人往里面一推,楚玉榧还在愣怔之中,又被她狠狠从后面踹了一脚,小男孩没注意脚下,被门槛绊到了,整个人重重的扑通趴在地上,全脸朝下,五体投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楚梨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许知意,会来这么一出。 她跟着跑进来,与床上震惊的许邕视线相对。 许知意是最后进来的。 她不知有意无意的,踩在了楚玉榧的手指上,疼的小男孩叫出声。 第147章 这都不叫事 小孩子到底吃的好,叫声洪亮,扯着嗓子的干嚎,还偏要把声音拖得更长。 楚烟见状也凑热闹,伸长脖子张嘴叫,小小的房间里,顿时嘈杂无比。 门外有响动,楚梨担心把人招来,到时候更不好收场,忙压着声音的劝。 “都干嘛啊你们!”她拧眉看向楚烟:“阿烟!把嘴闭上!” “凭什么!你叫我闭我就闭?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楚烟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过,这时候更不可能给她面子,变本加厉,故意挑衅的抬高了音调,乍听嗓子都快要裂开。 她边喊边看许知意,见楚梨去劝许知意,那人居然还笑,满脸妩媚,晃的她眼疼。 最看不惯这种长得漂亮点就把自己当回事的女子了! 她刚刚可是划破自己的脸了! 楚烟觉得死活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在楚家的地盘上,许知意还敢这么放肆?! 她今天非要把阿娘喊过来,给她主持公道! 看许知意以后还怎么来楚府! 楚烟暗暗下劲儿发力,她张大嘴,忽而看见许知意轻笑了声,朝她走过来。 她有点愣,哪知对方根本就是个泼妇,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到跟前。 楚烟吓的叫起来:“你做什么?!” 许知意把她的嘴捂住,顿时声音就变得发闷混浊,她还想要说话,就又见她举起巴掌。 楚烟顿时噤声。 楚梨在旁边低声道:“娇娇!” 许知意哼了声,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楚梨本来胆怯害怕,这会儿眼睛忽然一亮,再也不顾许知意的钳制,拼命挣扎着叫道:“阿娘!阿娘救我!” 帘子被掀开,走进来的正是姜氏。 她出身好,平时吃穿用度都是精细的,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皮肤保养的好,眼角的细纹若不细看,是根本看不出的,她上了妆,五官分明,唯独那张红色的唇,有些违和。 许知意还是刚才掐着楚烟脖子的姿态,这一幕落进闯来的姜氏眼里,是巨大的冲击。 姜氏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姿态,精致的脸上,表情有些裂纹。 她拧着眉道:“许知意!你又发什么疯!” “啊!” 她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的人忽然哭出声,姜氏才发现楚玉榧的存在,险些晕过去。 “我儿!你怎么在地上!”姜氏扑过去将他拉起来。 楚玉榧满脸都是血,门前的大牙也磕掉了半截,因为脸朝下扣着而引起的短暂窒息,让他的脸色都憋成了酱紫色。 先前他那一跤摔的不轻,人都是麻的,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会儿才嗷的放声大哭。 姜氏把他当做心肝宝贝命尖子,平时就恨不得捧着含着,此刻见状眼睛都气红了。 她恶狠狠的盯着在场的人,狠声问道:“是谁!是谁做的!” 楚梨不敢,楚烟不会,许邕腿脚不便,所以这话,问的就是许知意。 许知意面带歉意的走上前,话说的却似曾相识,她道:“不就是摔了一跤,磕掉了半颗牙嘛!又没出什么意外,根本就是小事,他一个男孩子,谁知道那么不经推啊!我就是顺手将他往屋子里面拽,他自己却被门槛绊住了。二舅母,这你要是非怪在我头上,那我就认了吧。” 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 瞧着人模狗样的,一开口就能把人气的当场去世。 姜氏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才咬着后槽牙道:“这不是大事吗?他的牙都磕掉了!我要是再晚点把他掀过来,人都没了!” “不是人还在么!”许知意幽幽的反驳道:“还喘气呢,二舅母你咋还自己诅咒上表弟了?” 姜氏和许知意先前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她一直都看不上这个疯癫的外甥女,觉得丢人又跌份儿,后来听说许知意不疯了,上次来楚府的时候,跟过来看了场热闹,但也并没正眼看过,更不屑和她说话。 此刻面对着野路子,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瞪着那张酷似楚宁的脸,依稀仿佛看见了当年她艳冠京城的影子,她说道:“你这个丫头,牙尖嘴利!我要喊嫂子过来主持公道!” “喊我做什么?”令氏是听到下人来报,才赶过来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一进门见到楚烟和楚玉榧的模样,脸色突变。 她是个主张家和万事兴的主,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她吃点亏也无妨。 楚梨正紧张地看着她,又为难的看看许知意。 令氏给她递了个眼神,这才走过去,将姜氏扶起来坐到椅子上,问许知意道:“娇娇,怎么回事?” 许知意大大方方的回答:“刚才玉榧弟弟摔倒了,就成这副样子了,我说不碍事,二舅母非说是大事,大舅母,你来评评理,这根本就不值一提好吧!不就是摔了一下吗?小孩儿不摔不长个子,不就是磕掉半个牙么,又不影响吃饭不影响睡觉的,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就为了这点事,二舅母便生出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啧,真是,你看看我家邕哥儿,摔断了腿都不叫事,跟他一相比,玉榧弟弟才哪到哪儿?” 她看到在场的人面色尴尬,并不收敛,而是把话头一转,递给许邕道:“邕哥儿,你说说你摔断腿,叫事儿吗?” 许邕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出头,虽然平时确实不大喜欢她,但这件事干的叫人心里直呼过瘾爽快。 他别别扭扭的道:“不就是摔断了腿么,不是大事。” 许知意一拍腿,嘿了声:“所以说,磕掉牙叫事吗?叫事吗?” “……” 令氏对前几天楚烟和楚玉榧欺负许邕的事也有怨言,这会明白过来,轻咳了声:“我看榧哥儿伤的也不重,只不过是看着吓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再者说了,是他自己没看到门槛子,这事要赖在娇娇身上,确实不妥。娇娇早年丧母,经历坎坷,阿云啊,您就别为难孩子了。” 姜氏全名叫姜云,闻言憋着的一口气在胸腔里是上蹿下跳。 她不回复令氏,将楚玉榧拉到跟前,问:“可有什么不舒服?” 楚玉榧泪眼婆娑,呜声说道:“有点头晕。” 许知意想都不想的道:“只是头晕而已,这都不是事儿,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姑娘家娇滴滴的,头晕都要拿出来说说?榧哥儿这么娇贵可不行啊!” 楚玉榧不敢再开口。 姜氏深吸口气,恶狠狠的瞪过去,恨不得用眼光将她戳死。 第148章 是她得罪了我 许知意脸皮多厚啊,前世在几百万人面前搞直播,都是面不改色不怯场的选手。 被区区一个人盯着看,她别提多自在了,甚至卯足了劲儿和姜氏对视。 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乌黑的像是葡萄,倒不是多有杀伤力,就是这副样子气人。 姜氏心塞,率先败下阵来。 她深吸口气,知道在楚玉榧的事情上,讨不到好处,转而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 楚烟刚才就来到她身边,这会儿捂着脸,眼泪往下掉,真是我见犹怜。 姜氏蹙眉,喊她把手拿开,房间里的人都将视线看过来,看到楚烟时,吃了一惊。 她左右两张脸上都有个巴掌印,上面五个手指都清晰可见。 白皙的肌肤,稍微受点伤,看起来都会显得可怖,更别提有两道血痕了。 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不消多说,姜氏知道楚烟有多爱惜这张脸,先前楚玉榧的事情,让她几乎不能保持修养,这会儿看到楚烟,完全炸了。 她大声叫道:“谁干的!是谁!这总不会是烟儿自己抽的吧!” “这倒真不是。”许知意厚颜无耻的开口:“纠正一下,这是我抽的!” “你!”姜氏抬手就要照着许知意打过去。 许知意侧身一闪,她的手臂就被人在空中拦住。 是令氏制止了她。 令氏平时唯唯诺诺,但该挺身而出时,丝毫不含糊。 她端出当家做主的姿态,呵斥道:“姜氏!你究竟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我就是把你放在眼里,也不耽误我抽这小贱蹄子!” “姜氏!注意你的用词!”令氏再度出声:“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姜氏耳边充斥着声音,都不是她爱听的,她使劲一甩,将令氏甩了个趔趄。 她骂道:“我什么样子?我儿子摔了,我女儿被人打了脸,我还能是什么样子!难不成笑眯眯的说打得好打得妙吗!?” “那也不是不行啊。”许知意面上笑嘻嘻,目光却很冰凉,她的视线与姜氏的交汇在一起,就连姜氏都被其中的寒意,骇的缩了缩脖子。 这样冷冽可怕的眼神,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丫头身上?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姜氏以为是幻觉,但很快她知道不是。 只听许知意继续道:“二舅母,你先别着急生气,听我说完。没错,的确是我抽的楚烟妹妹,那不过是和她闹着玩的,她之前不是还和邕哥儿也闹着玩的吗?说是把他直接推下台阶去!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相处方式,这样吧,您要是真觉得我过分了,那我让她抽回来,不过,邕哥儿的账我是要讨的,现在给你的选择是,一,她抽我,然后我把她从台阶上一脚踹下去,二就是这件事到此作罢。” 她歪着头看她,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挑衅,更似嘲讽。 “选啊。”她慢慢出声:“总要做个选择的。” 姜氏抿了抿唇:“小孩子不懂事,你又何必计较?而且烟儿也已经被训斥过了。” “我难道不是小孩子?”许知意睁大眼睛,扑闪闪的看着她:“二舅母又何必同我计较呢?怎么,你家孩子是孩子,我这没娘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姜氏嫁到楚府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再计较下去,结果只会更惨烈。 楚烟已经挨了两巴掌,楚玉榧也磕掉了半颗牙,算就算了吧。 她软下语气,勉强笑着道:“是啊,都是小孩子,舅母不会同你计较的。” 许知意笑起来:“那就用小孩子的方式,来正式给邕哥儿道个歉吧。烟儿妹妹,玉榧弟弟,自这件事发生之后,你们还没道歉吧?” 楚烟抬头看了她一眼,同样都是这个年纪的姑娘,为什么她站在那里,像是会发光般。 她内心极度不平衡,这样的许知意,越发将她衬托的灰暗。 明明她也是明媚惊艳的女孩子啊! 楚烟努努嘴,撒谎道:“道过歉了。” “是吗?”许知意瘪瘪嘴:“我没听到的,不算,现在,立刻,再给邕哥儿道歉。” “你!”楚烟气的脱口而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许知意了然的点点头:“是没必要,但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懂事的做出疯狂的事情来。反正我在外面的名声都坏透了,不介意再更坏一点。”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地方,嘻嘻笑着道:“我没的是名声,你没的可能是命哦。” 干嘛和一个疯子计较? 姜氏暗暗的想,到底推搡着不情不愿的楚烟和呆愣愣的楚玉榧二人,走到许邕面前。 他们齐声道歉,声音小的却和蚊子音差不多。 许知意特意点出来听不见,楚烟欲要反驳,被姜氏呵斥道:“大些声!没吃饱饭吗?” 楚烟呜呜的哭着,闭着眼睛喊着道歉,然后拔腿就往外冲。 姜氏吃了这么大的憋屈,也不愿意再停留,冷着脸扭头离开。 被充斥满的小小房间里,顿时空出来。 短暂的沉默,令氏发出一声叹息。 她走过来,轻拍许知意的肩膀:“这下你怕是得罪她了。” 许知意纠正的说道:“大舅母此话倒是错了,是她得罪我了。” “你啊!”令氏微怔,有那么片刻的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楚宁的存在,她暗道自己产生的错觉,无奈的笑笑,道:“总之这些日子,还是稍微避着他们一家便是。不过经过你这么一闹,日后他们就是想找邕哥儿的事儿,恐怕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楚梨低声道:“也是该有人治治他们了!不然还真在府上作威作福了!谁家的小孩子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这次是把人从台阶上推下来,下次呢?下下次呢?万一哪天他们推人进池塘,也说是贪玩,到时候酿成大祸怎么办?” 她情绪激动,抹了把脸,对着许知意说:“反正娇娇做的对!” 令氏有片刻的哑口无言,末了点点头,说道:“为娘并没有说娇娇的错,这次做的很好,只是……罢了,你们姐弟俩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好好说会儿话吧,阿梨,你同我出去,邕哥儿腿上的药膏该换了,你去取来,趁着娇娇在,让娇娇给邕哥儿换上吧。” 楚梨本不想走,听到这里,脸上才带上笑容。 她眼角还挂着泪儿,嘴边上扬的弧度,看起来楚楚动人。 “娇娇!邕哥儿,那你们先说说话!”楚梨随着往外走,道:“我去去就来。” 第149章 不会念你的好 让她和许邕共处一室,这可太遭罪了。 许知意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哪哪都不舒坦。 她和许邕不对付,倒不是不对付,就是许邕看不上她,没必要上赶着去挨嫌弃。 令氏和楚梨走了有一会儿,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得离许邕远远的,当然,许邕也没有发话,请她坐近一点,许知意乐的自在。 她还真怕坐近了,和许邕相看两生厌,最后再动手打起来。 她肯定是能打过许邕的,毕竟他瘸了条腿,行动不便,就是…她不想趁人之危。 许知意胡思乱想着,视线也到处乱飞。 她一开始盯着地上的光斑,然后落到绣花鞋上,最后想到街上听来的有关陆廷野的话。 “喂!” 正想的出神之际,突然一道男声,差点没给她送走。 许知意迷茫的抬头,循声对上许邕并不友善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没有理会他,复又低下头。 许邕准备好了的话,在遇上她这样的反应后,顿时卡在喉咙里。 她是犯什么癔症? “喂!”他再度开口:“叫你呢!” 许知意笑出声来,她挑挑眉,那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你叫谁?” “叫你呢!”许邕回答。 “我是谁?”许知意继续追问:“我就叫喂吗?” “……”许邕抿了抿唇,知道她在故意找茬,本想叫她的名字,可对上那样直接的目光,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来,他别别扭扭的,终于一狠心一咬牙,低声而快速的道:“阿姐!” 许知意翘着二郎腿,不疾不徐的朝他瞥来,说道:“说什么?大点声,你摔断的是腿,不是嗓子吧?” 这人得寸进尺! 他都喊阿姐了,她怎么不知见好就收啊! 就没见过她这么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许邕气的腮帮子鼓的老高,常年对她的厌恶反感,即便她今天帮了自己,那声阿姐他还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喊出来,所以,憋了半晌,他索性直接开口道:“我不会念你的好,我又没让你替我出气。” “害!”许知意失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反正你忘恩负义又不是一次了。无所谓,幸好我也没指望你记着我的好,而且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为了你才去做的这件事。你记着念着谢着,于我有什么用?” “那你……”许邕得到了自己期待的答案,心中又不是那么畅快。 不知为什么,莫名的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努了努嘴,不是很相信的道:“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许知意代他说完,啧了声:“给二舅母下马威呗!借给你出气,顺便为自己立威,叫他们一家人都知道,我许知意不是好惹的。” 许邕哼哼唧唧的道:“你是不好惹,你疯疯癫癫的……” 他话还没说完,许知意突然站起来,噔噔噔几个快步走到他床边,居高临下看他。 许邕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你做什么?” “抽你。”许知意把手掌举起来,话音刚落就要照他打去,许邕侧身躲过,问:“你好好的打什么人?!” “教你好好说话。”许知意又抽一巴掌。 这下落在了他的脑门上,束好的发髻被打乱,他顿时青丝敷面。 许知意不解气的道:“再有下次,就直接照着脸打。” “有你这样的姐姐吗!”许邕把头发往后一甩,对她的行为相当无语。 “有你这样的弟弟吗?”许知意咄咄逼人的反问。 许邕语塞,不知哪句话触到了他的神经,他突然发作,一只手狠狠拍在腿上,快速的说:“我这样的弟弟怎么了!你有尽过一天当姐姐的责任吗!从我出生开始,你带给我的就是羞辱!是,我是不好,可你这样的姐姐又好到哪里去!你凭什么说我!这么多年都没管过我的死活,现在又来做什么!我需要你管吗!你们都是这样!都是这样!想起来的时候,管管我,更多的时候,将我抛之脑后!我需要你们这些偶尔的关心吗!与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忽冷忽热的靠近,还不如一开始都别理我!” 许知意有很多话要说。 她想告诉他,人生中有很多意外,她的经历是意外,他的也是。 她还想说,她不是不管他,而是疯癫的连自己都管不住,无暇去顾及旁的。 她想让他不要误会她不要这么快下定论! 然而对上那双湿润的悲伤的眼睛,纵然有千言万语,瞬间都变得苍白无力。 这是一个七岁少年的心碎与哀痛! 她保持着沉默,或许该怪她,或许又谁都无法去责怪。 “你知道……” 他歇斯底里的宣泄过后,声音还沙哑着继续开口。 许知意没想到他还有话要说,目光悲悯的朝他看去。 许邕低垂着头,交替的来回抠着手指,他说:“你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猫咪,风里闯雨里去的,你觉得它可怜吗?” 许知意没有回答。 许邕自顾自的说:“它不觉得它可怜。你知道什么时候它觉得自己最可怜吗?” “什么时候?”有什么情绪在心中翻滚,许知意脱口而出的问。 “你摸了它抱了它还给它吃的,但你没有带它回家。” 楚梨去而复返时,刚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许邕在床上躺着,双眼微阖,似乎是睡着了,但细看,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许知意在旁边坐着,和方才的神采飞扬大不相同,看着颇为失魂落魄,她都走到身前了,对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了句:“你回来了啊!” 楚梨给她示意手中的药膏,从口袋里取出点绷带,道:“现在就换药吗?” 她指了指许邕,又问:“邕哥儿睡着了?” “没睡。”说话的是许邕,突然开口,让楚梨惊得缩脖子回头看,言语慢吞吞的:“啊…那就现在换。” 她有意缓和许知意与许邕的关系,将药膏塞进许知意手里,谁知道许邕看见后,一把夺过去,闷声自己卷起裤腿,换起药来。 他动作麻利娴熟,将旧的绷带换下,敷药再缠上新的,一气呵成。 许知意平静的看着,看他眼角微红,倔强的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许邕换完了药,说自己要休息。 楚梨隐约猜测,在她不在的时候,二人间发生了什么,她不好意思直接问,叮嘱许邕乖乖睡觉,之后拉着许知意出去了。 第150章 撞破 天色渐晚。 楚梨拉着许知意回到她的小院里,才好奇的道:“你们吵架了?” “恩。”许知意点点头。 楚梨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她组织了下言辞,才道:“不知为什么,邕哥儿见到你时,就竖起了浑身的刺儿,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娘亲和阿婆都说他懂事的叫人心疼。你莫要同他计较,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忽然想起身边姑娘的经历,接下来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要说姑姑家的这两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惨。 她索性闭口不提这个,道:“罢了,以后你们慢慢相处,总能知道都是为着对方好的,你们身上流的是相同的血,邕哥儿也是一直都念着你的,等心结打开,一切就好了。你今晚要留在这里住吗?” “想在这里小住几天。”许知意回答:“阿婆念着我,这些年我得了疯病,没能在身边尽孝,如今阿婆病重,弟弟摔住了腿,我实在忧心。” “好好好!”楚梨高兴:“那你晚上住我院子里,我叫人给你收拾间厢房出来。” “谢谢阿梨姐姐。” “你我二人何必言谢。”楚梨招呼人去张罗了,又叮嘱她道:“你得去一封信给姑父,好让他心安。” 许逸申这几天公事繁忙,他是属于那种做事用功的人,不然也不可能高中进士。 他回到府上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间,意外见到楚府来人,还当是做梦。 几番询问过后,才知许知意被留在了楚府做客,要小住几日才回来。 “可以是可以。”许逸申捋着胡须笑道:“娇娇与楚家多走动,也是我乐意看到的,不过你方才说,邕哥儿摔住了腿?可是很严重?怎么好端端的会摔住腿?” 来人是楚府的管家,出发前被令氏特意叮嘱过,因此含糊着道:“小孩子贪玩,不过这件事令夫人已经处理过了,还算公正,许大人就别再追究了。” 许逸申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精,听出此事另有隐情,其实心中是隐约愤怒的。 许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他官做的不算太高,可许邕是府上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怎么到了楚家,还要被几个小孩子欺负? 他一个官家,不嫌弃出身商贾的楚家,楚家那几个毛孩子,还敢爬到他儿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他老早就有意向,将许邕带回府上养,可频频被阿婆拒绝,说许邕在赵氏手上讨不到好。 因为其态度坚决,这些年始终没能成功,许邕也就一直留在了楚府。 这次许知意在楚府多住几日也好,与许邕搞好关系,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他接回来。 许逸申与楚府管家客套了几番后,将人送出了府。 他通知人去告知小南轩院子里的两个人,叫他们明日上楚府伺候去。 青山与青果二人收到消息,很快就将行礼打包好,早早的睡了。 没过多久,不知情的许兮菀,轻轻推开了小南轩的院门。 见到满院的漆黑,她低声叫了句,没人应答。 她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今天白天约到了鲁恪,对她来说,本是喜事。 但没料到鲁恪看穿了她的心思,且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不给她留半分机会。 “许姑娘为人很好,但在下暂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恐怕会辜负许姑娘的心思。若是姑娘不想芳心错付,还是另寻他人比较好,鲁某,并非良人之选,也并不是姑娘命定的可以依赖终生的人。” 茶水苦涩,她心里更苦。 满怀期望的去,满怀失望的归。 她的忧愁无法排解,想了一下午,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或者说,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得到鲁恪的真心?她思来想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许知意,她想问问她,可是没想到,她从下午到黄昏再到深夜,都没有回来。 是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她去哪里了? 阿爹知道吗? “谁?谁在那里!”许兮菀被吼的吓一跳,只见从耳室走出来个小姑娘,单看身段就知道是青果。 青果走上前,就着檐下的灯笼,看清是她后,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道:“二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家姑娘呢?” “姑娘在楚府上过夜,今天不回来。”青果道:“二姑娘有事也得等哪日姑娘在的时候再说,这大半夜的,您不呆在自个院子里,跑来我们这儿吓唬谁呢!” “她不回来了?那我进去坐坐总可以吧!”许兮菀说着就要往里面进,毕竟她是主子,青果见拦不住,只好道:“那你别乱动!要是少了什么坏了什么,我家姑娘可不像从前那般好拿捏,定是要找你算账的!” 许兮菀手扶着桌边,缓缓坐下,然后两眼放空,神色怔怔然的。 她这副样子,活像被谁吞没了心智,大半夜的十分瘆人。 青果叮嘱的声音渐渐变低,最后只嘀咕着道:“算了算了,你爱待就待着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去楚府,你自己在这儿吧!反正我再说一句,要是少了什么东西,到时候二姑娘您可脱不了责任!” 絮絮叨叨的声音,总算消失了。 许兮菀捂着脸,每当寂静来袭,脑海中就会回响起鲁恪那番拒绝的话。 她觉得无地自容,再想想自己做过的蠢事,更是满脸通红。 她趴在桌上,试图挥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 房间里归于平静,女子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门被轻轻推开,陆廷野侧身闪进来,他刚在外面还好奇这么晚了,小女人屋子里怎么还点着灯,结果一抬头,看到纤瘦的姑娘,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在等他? 知道他要来吗? 陆廷野勾了勾唇,心想竟然真有心有灵犀一事。 他今天升了官高兴,被同僚们拖去喝酒。 喝酒的那会儿就很想她,寻思着今晚怎么都得来看她一眼。 现在人来了,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失笑着靠近,忽然将她打横抱起。 睡梦中的小女人大概是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短促的嘤咛。 陆廷野皱起眉头,他是喝了不少酒,但不至于产生错觉。 若说刚才看花眼,是有可能的,但抱在怀中的女子,与过往的感觉不同,尤其是她一出声,陆廷野就意识到了不妥。 他低头看去,怀中的女子也慢悠悠的醒来,模样清丽寡淡,双眼迷蒙,在看到他时,对方的眼睛忽然睁大,结结巴巴的道:“陆…陆…陆少卿……” 陆什么少卿! 陆廷野抬手在她后颈上用力一敲,许兮菀发出声闷哼,彻底晕了过去。 第151章 闻着味儿找来 陆廷野将许兮菀丢在地上,眉头拧成了川字,有短暂片刻,他怀疑自己醉酒走错了地方,到门口反复看了两遍,确实是小南轩没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是许兮菀待错了地方。 大晚上的她不在自个屋里,跑许知意这里来做什么? 要吵架吗? 弱鸡还真能挑事。 许兮菀根本不是他女人的对手。 陆廷野掀起唇角嗤了声,信步越过屏风,走到里屋。 床上铺盖平整,并无许知意的踪迹。 深更半夜的她居然夜不归宿? 陆廷野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 他是因着董北萝的事情被缠住了脚,故而有些日子没过来。 没想到他刚忙完就慌着来见的小东西,先他一步,送了个巨大的惊喜。 陆廷野在她床边坐了会儿,从容离开。 入了秋的夜晚,暮色比盛夏的要寡淡,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星璀璨。 松上隐在黑暗中,如实报告自己所知的情报。 陆廷野听完,阴霾密布的脸上,才有几分舒缓。 “这么说,是去楚府了?”他问。 “是的。”松上道:“且听那意思,会在那边小住几日。” “成。知道了。”陆廷野纵身上马,打发他道:“你回去吧,明儿我休息一日,也放你一天假。” 松上明知故问:“公子不回陆府吗?” “回什么陆府,”陆廷野觉得他挺不解风情的,嗤了声道:“哪里有女人,哪里就是我的家。要回你自个回,别带上我。” “……” “去参观下楚府。若是爹爹问起,便答我有公务在身。” 轻狂的男子,扬鞭策马,墨色的披风在夜风中扬起,随之一并消失在漫漫长夜尽头。 整个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还没有陆廷野想去去不了的府邸。 小小的楚府,于他而言,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他驾轻就熟的来到后院,一一寻摸,他隐约记得听许知意讲过先前来楚府的经历,循着记忆再加猜测,还真让他找到了楚家大姑娘楚梨的别院。 陆廷野啧了声,他可真是平平无奇小天才。 小天才避开主屋,直奔客房而去。 夜色正浓时分,四周静悄悄的,那声轻轻的“咔哒”声,随风飘散,如梦般不真切。 陆廷野闪身进了屋子,客房不算大,黑暗中自由视物的他,一眼就扫完了。 他深吸了口气,不由得挺了挺腰,空气中充斥着独属于她的淡淡的香味。 不是香料的那种味道,而是在她身上无数次嗅到的天生的体香。 陆廷野心思微动,忙压下那份悸动。 他轻手轻脚的来到床边,那熟悉的睡颜,娇俏的小脸,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睡得沉,换了新地方,并不见半分不安与紧张,呼吸也轻轻浅浅的。 陆廷野半弯下腰,盯着她看了许久,小女人都没醒。 他使坏的朝她吹了口气,卷翘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有转醒的趋势。 然而实际上,她只是换了个姿势,还是没睁眼。 陆廷野心道,还真是头小猪。 他用指尖在她嘴角两侧戳了戳,这下小女人迷迷糊糊间嘤咛了声,倏地睁开眼。 面前有道高大的倾身而来的黑影,她眼睛霎时睁圆,抬起手去推对方的脸。 被他先一步押住。 许知意僵住,软糯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听在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陆廷野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蛋,又把她抱起来往床铺里面挪了挪,随后自然而然的躺下来,与她共享同一张被子。 他将胳膊伸过去,示意她脑袋压上来。 许知意嘴角瘪了瘪:“不要,上次这么睡之后,我脖子疼了半天。” “现在先靠过来。”陆廷野哄着她:“好久没见了,快来亲热亲热。” 他这人说话没谱儿,一开口就知道是老色胚了。 许知意黑暗中瞪他,眼神劲劲儿的,看的他身上热热的。 他才不管她怎么佯装凶狠,长臂一伸,将她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刚入屋时闻到的淡淡的香味,此刻在鼻尖浓郁的散开。 陆廷野心满意足的吸了口气,脸就埋在她的脖颈间。 许知意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 这么危险的姿势,她很担心他会控制不住擦枪走火。 倒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很清楚自己对陆廷野,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 他好像身上总是火热的,不到片刻的功夫,被窝里便烧起来。 一个人独处时夜半的寒凉,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许知意脸渐渐热起来,从他有力的臂膀中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陆廷野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再往下稍微挪一点,就是她挺翘的臀。 他还在想入非非,对方呼出的香气,就扑在脸上。 他嗤笑了声,心猿意马的在她腰上轻拍了下,得意的道:“不是先前就同你说过,躲到哪里都能找到。” “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他低头看她,与她清亮的眼睛相对,他修长的指尖在她鼻头上刮了下:“因为你是我的人,我闻着味儿就找来了。” 许知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但一想楚梨就在隔壁,赶紧又贼兮兮的压下。 她学着他的样子,戳戳他的鼻尖:“这么说你是狗啊!” 陆廷野假装生气,把眼睛瞪的大大的,鼻孔也对着她,他掐着她腰上的嫩肉,用气声儿凶巴巴的道:“小东西!你再说一句试试!” 许知意才不会怕他,他越凶她笑的越欢,又担心被楚梨听见,小手捂着嘴巴,两只眼睛弯的像月牙。 她压低声音道:“试试能怎么样?” “小心我咬你!” 她笑的前俯后仰,在他身前也乱蹭。 陆廷野被她到处点火,忽然伸手箍住她,他在她额头亲了下:“怎么到楚府住了?” 他的声音沉稳,莫名叫人心安,许知意没有设防,将阿婆与许邕的事情都说与他听。 陆廷野沉默着揉揉她的脑袋,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不必害怕。” 许知意窝在他温暖的怀里,当真觉得安心许多。 她做了个美妙的梦。 梦里她就是许知意,娘亲没有早早离世,她也没有疯疯癫癫,和弟弟一起长大。 弟弟是个护姐狂魔,嘴巴甜,总是会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而她日日沉浸在爱与幸福中。 阿婆经常喊娘亲带她回来吃饭,娘亲与大舅母交好,两个人在一起总能说上半天话。 梦境到后来,不知怎么,陆廷野出现了。 他穿着鲜艳的红色婚袍,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在炮竹声中将她迎上了花轿。 许知意忽的笑出声,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这下醒来了。 面前的俊脸与梦中眉目如画的男子重合,她竟一时分不清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第152章 你不是小猫 陆廷野醒的早,身体的本能比他醒的更早,怀中温软的身体令他躁郁。 他看着熟睡的、浑然不觉危险的她,忍不住想,这么个单纯心思的女人,但凡碰到的不人是他,都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毕竟有哪个男的能像他这样坐怀不乱? 啊…… 其实他也不是坐怀不乱,他虽没做不适的举动,但心里头早就乱的不行。 毕竟他起的反应做不了假。 至于为什么没把她办了,陆廷野啧了声,不过是念着她年纪小,又顾虑着她的名声,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才忍了又忍,这么一琢磨,他当真称得上一句心地善良,陆廷野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他醒了就睡不着,躺在她的身边,哪还有心思睡觉? 小女人呼吸声浅浅的,在安静的清晨,依然清晰可闻。 他百无聊赖的玩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很软很顺,在掌心只那么薄薄的一撮,有时候会滑下落到她脸上。 许知意正睡得香甜,约莫是发丝柔软,令她感到有些痒,她闭着眼睛伸手拨了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落在陆廷野眼里,觉得好笑好玩。 他调整了姿势,一只胳膊仍被许知意枕着,另一只手则拿头发在她脸上轻轻的戳。 一来二去,许知意终于醒了。 她带着起床气,脸色是不爽的,眼睛里还泛着没睡醒的水雾。 “哟,您醒了。”他懒洋洋的笑着道。 许知意哼了声,思绪并没断片,重新闭上眼睛,用还没醒的嗓音道:“别吵。” “还困?”他明知故问。 许知意乖巧的点点头,她在府上睡得早,昨天因为陆廷野半夜突然过来,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睡得就晚了,且现在天还没亮呢,她一般起床要到太阳出来。 “再睡会儿。”她说。 “睡什么睡啊,来说说话。”陆廷野说道。 “说什么啊……”她有点无语:“我想睡觉。” 她翻身准备继续睡,还没动作,就被男人压住了胳膊,紧跟着他的气息靠近,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他的唇很凉,这个吻也凉的。 许知意睁开了眼睛,反应迟钝的奇怪的看着他,陆廷野道:“准备在这里住多久?” 这个吻把她的心搅乱了。 她叹了口气,胳膊蒙在眼睛上,过了会儿,声音闷闷的道:“先住几天。” “成。”陆廷野道:“今天打算做什么?” “还不知道。”她其实也没计划,如实说道。 “那去看戏?”陆廷野提意见,道:“在梨园看戏,许多人那种,去过吗?” 许知意作为姑娘家鲜少出门,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许逸申对她出门更严加管控。 这么多天在府上不是看账本就是管家,要么就是听许兮菀絮絮叨叨的说她少女情怀。 她一个头都要变成两个大。 她其实不大喜欢听戏,确切的说是没听过,但不知为什么,从陆廷野嘴里说出来,就觉得这件事特别值得期待。 “没去过。”她眨了眨眼睛,半清醒半糊涂的:“梨园是什么样子的?” “那今天带你去,好不好?”他循循善诱着,就像将羊往自己窝里拐的狼似的。 许知意笑了笑,找到别的关注点:“你今天不用当差?听说你已经是陆少卿了,恭喜恭喜啊,你这官升的还挺快。” “等再升高点,就能娶你咯。”他靠过来,在她脖颈间嗅了嗅,撒娇般的开口,连声音都变得像是被水泡过的温柔:“娇娇一直在长大,不升快点不行啊。再不快点,娇娇就要被人抢走了。” 他的头发蹭在她脸上,痒痒的带着点不适,许知意推了推他没推动,她心下怅惘,拍了拍他的胳膊,道:“问你个问题,你在路边看到一只流浪猫,刮风下雨天捡东西吃,你觉得它可怜吗?” 陆廷野蹙眉:“它为什么要刮风下雨天出来找吃的,天晴了再出来不行吗?” 许知意听了直呼内行,有那么瞬间,她想直接一巴掌拍他头上,但她忍住了。 她心平气和的道:“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天气问题,你就说它可不可怜。” 陆廷野哦了声,道:“它可怜不是我造成的,我只养你这只小猫,不养旁的。” 和直男聊天,就要面临你们可能在两个频道上的处境。 许知意没了耐心,声音也冷起来:“你就说它可不可怜?” 陆廷野终于意识到不太妥当,朝着许知意看了眼,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轻咳了声,小心翼翼的道:“那它确实挺可怜的。” 总算能够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了,许知意不疾不徐的道:“你觉得它可怜,但是它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你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觉得自己可怜吗?” “我又不是小猫,我怎么知道?”陆廷野想都不想的回答。 许知意使劲蹬了他一脚,也顾不上什么煽情了,方才酝酿好的情绪,全都被他给搅和的一干二净,她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闷闷的道:“你摸摸它的头,对它轻声细语,给它吃东西,然后你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说之前不知道陆廷野能不能听懂,说完之后断定他肯定听不懂了。 她也不去强求,转而换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去听戏?” “等下起来吧。”他接过话音,与她拉开了点距离。 许知意想了想,说:“我可以带阿梨姐姐吗?我自己去听戏的话……” “可以。”陆廷野失笑:“你想带谁就带谁。” “好。”许知意说道:“起来吧,你还不走?等晚点就会被人看到!” “不急。也不会有人看到。”他这么说着,忽然是在她眉间吻了吻,这个吻来的猝不及防,许知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就见男人眼神深邃,认真的道:“娇娇,你不会是那只小猫。我不会让你这只小猫沦落到那样的地步。” 我会给你准备好精致的猫窝,还有一切需要用的上的东西,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虑,不会让你在刮风下雨天,做只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在意的小猫咪,孤独的出来捡食。 他看到她愕然的模样,捏捏她的鼻子。 “记住了,你是只有家有主的小猫。” 晨起的光渐渐照进来,让两人间的氛围,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他心随意动,温声的问:“那么这只有家有主的小猫,请问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男人的甜言蜜语让女人意醉情迷。 许知意心中这么叹息着,脸颊还是烧的滚烫。 她低低的应了声,眼看着他的唇越来越靠近,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青果吵吵闹闹的道:“姑娘!姑娘你起了没?老爷打发我和青山过来伺候你了!” 青果说着,人已经轻轻推开了门。 床上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去,很快,许知意反应过来,一把拿被子蒙住陆廷野的脑袋,把他往下面藏:“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第153章 看着像快死了 幸好屋子里面有屏风,许知意听到动静后,就叫停了青果。 她让她在外面候着,青果感觉奇怪,不解的问:“姑娘,为什么啊?你不需要奴婢伺候吗?” “还想再躺会儿。”她说:“爹爹喊你们过来的?” “是啊!昨天晚上我和青山都打算过来,要不是看太晚了,怕来了引起麻烦,我们早就来了呢!所以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催着青山出发过来。”青果骄傲的说。 许知意嗯了声:“管家给安排住所了没?” “都安排好了,就在隔壁的耳室。”青果有问必答,道:“青山在柴房。” 许知意稍稍放心,被子下面总归藏着个男人,她催促着她离开后,才喘了口气。 “你赶快走吧。”她对陆廷野说道:“你说的梨园在哪里?” 西凉近些年朝局稳定,经济繁荣之后,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也丰富起来。 光是梨园就有好几家,许知意这么问,也好清楚知道要去的是哪家。 陆廷野想了想,说:“就去东一街上的那家,叫画楼西畔的。知道地方吗?” 那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梨园了,去的人非富即贵,里面基本都是名角儿。 许知意就算没去过,也见过路过——占地面积很广,门头也大,自然有所留意。 她表示知道了,说道:“等下我把青果支走,你想办法离开,趁着人还都没醒。” 陆廷野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无比。 他换成托腮的模样,朝她道:“你怎么慌着赶我走?” “我能不慌吗!”许知意无语的翻白眼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出现在我屋子里,成何体统?还要不要清誉啦?你别给我赖着不动,赶快起来。” 她坐起来去拽他,小细胳膊连肉都没有几两,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眼瞧着小女人朝他瞪来,陆廷野赶紧在她发飙之前有了动作,他就着她的力道,坐起来,叹了口气道:“好好好,为了娇娇的名声,我走,都听你的。但是你可别忘记了,画楼西畔,咱们约好了。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到时候我会让人来找你。” 许知意猜测着说:“是阿芷吗?” “恩。”陆廷野掀开被子,边穿鞋边道:“她虽然比较好奇你我,但嘴巴还是严实的。走了。” 许知意赶紧打发青果去准备洗漱的热水,催着青山去看许邕有没有要帮忙的。 陆廷野开玩笑的说:“还挺会打掩护的。” “快走吧你!”许知意瞪他:“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半夜三更来寻我。” “成。”他还是答应的爽快:“娇娇不喜欢,那就不来,想也不来,就忍着。那娇娇想我的时候,能不能告诉我?到那个时候我再来找你。” 许知意没有给他回答,因为青果那丫头动作麻利,已经端着水要冲进来。 她赶紧一把推着陆廷野,叫他从后窗翻出去,才彻底松了口气。 “姑娘怎么在这里站着?”青果得到吩咐走进来,见她居然起身了,还有点意外的道:“近来天气是凉了许多,你穿这么单薄,也不怕受了风寒,快多添件衣服。” 青果照顾她可谓是尽心尽力,伺候着她梳妆的时候,提起来昨晚许兮菀寻她的事情。 “二姑娘不知您在楚府,大半宿的还跑来咱们小南轩要见你。我说了您不在,她还非要进屋去等,姑娘,您说她等您干嘛呢?”青果瘪嘴,手上干活还是相当利索,她嘀咕着道:“她昨天的脸色可不好了,害得我还以为她要来找您寻仇呢!” 许知意重复道:“她脸色不好?” “对啊!失魂落魄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精气神儿。”青果将最后一只发簪插进她的发髻里面,然后叫她看看满意与否,又说道:“今天早上才吓人呢!我喊青山来楚府时,忽然想到她,就进屋看看她还在不在,结果您猜怎么着?” 她故意停这儿不往下说,急的许知意埋汰她:“你改日直接去说书得了,还留悬念呢!” 青果嘻嘻笑道:“咳,我刚推开门,就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吓我好大一跳,去探她鼻息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着的,姑娘您说,她要是死在您屋子里,那您可就洗脱不干净了。”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许知意被她的言论惊到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寻死。” 青果小声的道:“我这也是有迹可循,合理猜测,姑娘,你是真没看见昨天她那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说她随时会去跳琉璃湖我都相信。不过,幸好她没事,我把二姑娘扶起来,她也只是睡着了,好像还挺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地上,但后来她好像突然噤声,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在瞒着奴婢。” “人家和你又不熟,瞒着你也正常。”许知意不愿多说:“后来呢?她回自己别院了吗?” “回去了,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青果道:“她怎么了?” 许兮菀的反常,许知意很快联想到原因,有可能与鲁恪有关。 难道是表白失败被拒? 除了这个可能性,她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毕竟在此之前,她都是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不知道。”许知意顺嘴回了句:“没准儿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如果许兮菀被鲁恪拒绝,那她肯定会再来找她的,她那个性子,藏不住秘密的。 许知意醒来没多久,隔壁屋子的楚梨就醒了。 她洗漱完过后,敲了敲门,招呼她一起去吃早饭:“娇娇,到阿婆那里吃饭?” 阿婆老年人,成日睡得多,早上也醒的早,二人过来时,小圆桌上摆好了饭菜。 阿婆难得借着嬷嬷的搀扶,坐到了桌边。 她此刻还是清醒着的,见到许知意,叫了声:“娇娇昨晚睡得好不好?” “好啊!有阿婆和阿梨姐姐在,我在楚府怎么会睡不好,这里就是自个的家啊。”她说话讨巧,就算能品出她的故意迎合,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阿婆和楚梨纷纷笑起来,嬷嬷在旁边伺候开饭。 “邕哥儿那边派人去伺候了吗?”阿婆关心这位从小长在自己身边的外甥,清醒的时候,少不了要念叨几句。 楚梨搭话回答:“一大早姑父就派了下人过来,青山已经去照顾邕哥儿了,阿婆你呀好好吃饭,等邕哥儿腿脚好点,叫她来跟前看看你,省得你惦念。” “我倒是觉得今个儿身体不错,在床上躺了一阵子了,也是该活动活动。”阿婆朝外面看了眼:”今日天气不错,上午就在院中走走,顺便去看看邕哥儿。” 第154章 人比人气死人 阿婆有自己的想法,她们并不会劝阻,老人家喜欢做什么就由着她,再者说来,总是在床上躺着不活动终归也是不好的,越是身体虚弱,才要适度活动,这样才能增强体质。 许知意吃完饭后,陪着阿婆休息了会儿,之后在楚梨和嬷嬷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隔壁院。 许邕用过了早饭,正在床上看书,他从小到大的功课都不错,这些许知意是知道的。 许逸申还为此沾沾自喜过,说许邕像极了少年的他,知道在学业上面下功夫。 楚梨也曾经夸赞过许邕,自从进了学堂之后,学业就没有叫人担心发愁过。 见着阿婆过来,许邕显然很吃惊,少年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副神态极大的取悦了阿婆,将拄着的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磕,说道:“怎么?才几天没见的功夫,就认不出老婆子我了?” “不…不是……”许邕语无伦次,旋即笑弯了眼道:“阿婆您出来走走,我真高兴。早前就说过了,不能总给床上躺着,看来我这腿,伤的好!阿婆来看我,我好高兴。” “你这臭小子!话都不会说!”阿婆听完又气又觉好笑:“什么叫你这腿伤的好!哪有这么说自个的。” 在阿婆面前,许邕才表现的像这个同龄人的小孩一样。 他撒娇的吐吐舌头,调皮灵动的模样,和平时在许知意面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 充满朝气,而不是满脸阴霾,温和善良,而不是尖酸刻薄。 许邕没再读书,陪着阿婆说了些话,在聊到他腿上如何时,他说自己已无大碍,甚至作势要下来走走看。 楚梨担心不已,忙制止道:“大夫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不能乱来!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不把腿伤养好,以后长不高个子,留下什么后遗症,那才不划算呢!” “就是就是。”阿婆絮絮叨叨的列出腿的重要性,明里暗里的劝他。 许邕叹息:“我真没事!我只是伤了一条腿,又不是两条腿都不能下地。” 阿婆立刻板着脸呵斥道:“你一条腿怎么下地?” “喏。”许邕指了指放在门后的一副拐杖,说道:“青山带来的,说是我阿爹连夜叫人给我找的,让我看看能不能用。阿婆,我可眼馋那副拐杖了,你就让我试试呗!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难道真要让我这一百天都在床上躺着?连阳光都瞧不见照不着的?” 楚梨纠正他说道:“你哪里瞧不见阳光了,最多是照不着而已。” 许邕立刻哭丧起脸来:“照不着阳光也很惨了!阿姐!” 楚梨有心帮许知意一把,看她在这边干巴巴杵着不说话,到底于心不忍,说道:“我们说了都不算,你得问娇娇,娇娇若说让你用,那你就用吧!” 许邕脸色变了变,阿婆并没有发觉,她一直都以为这些日子以来,许邕与许知意都是和谐相处,关系融洽的,所以这会儿经过楚梨的提醒,她才发觉许知意的沉默。 她拉过许知意的手,道:“怎么不说话?” 许知意无奈看了眼楚梨,楚梨耸耸肩,她这才应声道:“刚在看这副拐杖。” “娇娇,你说说让他试试还是再过段日子?”阿婆好巧不巧的又道。 许知意悄无声息的叹气。 她注意到许邕那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神,还有微微下撇的嘴角,还能猜不出对方心思? “他想试试就试试呗。”在他没有说出别的话之前,许知意说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喜欢玩的,你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床上三个月,也不太现实,阿爹费心寻来的这副拐杖,我看着挺不错的,若是他能用上,也可以没事出去溜达着解解闷。” “成!”阿婆果然说到做到:“娇娇都说试试,那就让他试试,青山?” 青山将拐杖拿到跟前,许邕慢吞吞的挪到床边,先用胳膊夹住一只,然后稳稳的架住另一只,他单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受伤的腿悬空。 “走走看?”楚梨看的紧张,说话声都不由得变小了,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 青山在这时候道:“邕哥儿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摔倒的。” 许邕莫名其妙的轻哼了声,谁都没有在意。 他的确很聪明,一开始走的几步,看得人心都是悬着的,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其中的秘诀,越走越稳,甚至还架着拐杖独自围绕着房间走了好几个来回。 楚梨高兴坏了,连声夸赞他,阿婆更是笑弯了眼,对这个疼爱的外甥竖起大拇指。 相比较之下,许知意反应平平,她只是静静看着没说话,毕竟人家许邕估计也没想要她的夸奖,但她在注意到许邕有意无意朝她看过来几眼后,似乎品出来点味道。 在许邕再次架着拐杖从她身边经过时,她不知怎么,照顾着小朋友的情绪,说了句:“进步很快,确实很聪明啊!” 对方立刻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嗤,许知意微微挑了挑眉,还真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莫名其妙的别扭心思啊。 阿婆到底是病重的人,早上就那么一会儿精气神儿,在许邕处待了没多久,就困乏了,几个人看她脸色微微发白,都很担心,忙帮着嬷嬷一起将阿婆送到了床上。 她很快就睡着。 几个人蹑手蹑脚的退出房间,早起时的那份欣喜情绪,荡然无存。 楚梨性子柔,情感也最丰富,她从小就和阿婆的关系最亲密,自然见不得阿婆这般模样,从房里一出来,就在旁默不作声的落泪。 许知意将帕子递给她,道:“如果需要的话,就用。”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她心中清楚,可她依旧悲伤,所以她从不在这件事上安慰别人,每个人都有表达情绪的权利,在她想要表达的时候,安静的听着就行,而不是去劝她要看开这件事,对方或许比想象中的看的更开,只是仍旧无法遏制情绪所带来的悲伤感受。 许邕也拄着拐杖跟来了,就坐在连廊下的柱子旁,小脸紧绷着,不似方才神采。 管家通报陆心水找上门的时候,才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许知意回过神来,暗道陆廷野还真是动作快。 “陆心水?”楚梨问道:“可是鼎鼎大名的陆家那位五姑娘?” “就是她。”许知意不想被看出端倪,差管家将人请到府上来。 陆心水先前没来过楚府,也是刚刚知道许知意的母亲原是楚府的。 她跟在管家身后,将楚府的结构一一看在眼里,然后进了座小院,一眼就瞧见了三个人中最模样惊艳的姑娘,她生的像浓墨重彩的画,五官都艳的很,妩媚而多情,叫人无法忽视。 “娇娇!”她欢快的叫出声,迈着小碎步,朝许知意跑过去,将她虚虚的抱了个满怀:“有些日子没见了,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155章 我都听到了 陆心水说这话,绝对不是吹嘘,更不是恭维,以她的身份地位,说这话纯粹就是感叹。 她是真的佩服许知意,更惊讶无比,仿佛每次见她,都会发现她比上一次要好看。 许知意的美,不是西凉大众的审美偏好,但不得不否认的是,她确实算不上难看。 单单揪出来任何的五官,都是精致的存在,拼凑到一起,更独有一种风韵,在清纯少女与魅惑女人之间游走,值得一提的是,谁都不会觉得违和,妩媚与清纯,在她身上能够同时出现,且致命的迷人。 难怪他哥一个常年吃素不吃荤的男人,见着她都像是魂儿都被勾走了一样。 陆心水同情她的好友董北萝,但也更希望她的兄长找到自己所爱。 至于她兄长和董北萝的婚约也好,她不做评价,也不想掺和。 现在董北萝的处境…… 不知不觉想到这里,陆心水眉眼耷拉下来。 董北萝算不上好过,自打失踪一事被传出来,紧跟着她的名声就破落不堪。 董家没有再提婚约一事,陆家也没有就此发表过看法。 京城每日都有新的事情,这件事仿佛被淡忘了。 只是前段时间她去看望董北萝,还是和往常一样被拒绝,可见此事对她伤害很大。 这时候的陆心水并不知道,董北萝有今天,全是因她自作自受,惹上不该惹的人。 她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陆心水只短暂的跑神,就被许知意拉回来,询问她来寻她做什么。 “我想你了来寻你,不行啊?”陆心水故意夸张的哼哧哼哧喘气。 许知意失笑,无辜的眨眨眼睛:“我哪有说不行,单是问问怎还攀扯出有的没的?” “哼!”陆心水到底是大小姐,骄纵脾气上来了,说话也霸道的蛮横:“你总是不来寻我,次次都要我来寻你。我看我与你做朋友是真心实意,倒是你不把我当朋友。” 许知意连呼冤枉,就在这时,一直闭口不说话的许邕,突然来了句:“她还没空来看我这个弟弟呢,不止是对你如此。” “诶?”陆心水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 她看着这个七八岁的少年,认真观察了番,视线在他与许知意脸上来回移动,忽然道:“你和娇娇长得有点像啊!” 许邕与许知意是像的,都继承了楚宁的美貌,只不过许邕是男孩子,多了些阳刚硬气。 不过从眉眼上来看,仔细端详,还是能够看出来是一家人的。 楚梨笑着解释道:“陆姑娘应没见过邕哥儿,他是娇娇的亲弟弟,早些年一直养在阿婆身边的。” “哦!”陆心水脑子反应还算快,她想到许知意前几年的疯癫状态,说道:“怪不得呢,哈哈!她也不来看你啊!她之前不来看你不是情有可原么!最近不都是过来了?还来这里住着呢!不都是为了你和阿婆?” 楚梨以前对于陆心水的认知和了解,都起源于外界的那些言论,本人并未有过任何接触,所以在她说出这番话时,顿时从情感上,感觉彼此关系拉近不少。 她这次发自内心的笑,附和说道:“是啊,娇娇每次过来,都舍不得走呢!还带了不少点心过来,自然是记挂着这个弟弟的,你啊,对你阿姐的误会也太深了些。” 许知意瞥了眼许邕,见抽条的少年脸色微沉,及时挽住陆心水的胳膊道:“你今天寻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啊!” 经此提醒,陆心水哎哟了声,佯装拍脑袋的道:“瞧,小丑竟是我自己,说半天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你知道画楼西畔最近出了新戏么?我想去看,苦于寻不到人陪同,便想到了你。就在今天下午,你可千万不能拒绝我!” 她扬起下巴,奶凶奶凶的道:“哼哼,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位置我都订好了!你必须得去,你都好久没有找我玩了!” 她威逼利诱带撒娇,谁能扛得住? 许知意妥协道:“好,陪你去。我可以带阿梨姐姐一起吗?” 楚梨刚想摆手说她不去也行,就听陆心水大大方方的道:“带啊!你想带邕哥儿也行,不过我看着邕哥儿这腿脚,像是摔住了行动不便啊!” 许邕才不想和女孩子去看戏,他本身就不怎么喜欢看戏,不屑的出声道:“你们去,我要在府上看书。”他说完架着拐杖往别处去了。 楚梨很识趣,见陆心水欲言又止,聪明的说要去准备下午出门穿的衣服,再去同令氏汇报声,人也消失在小院里。 四下再无旁人,陆心水几个箭步冲过来,抓住许知意的手腕,说道:“你是不知道我三哥有多凶,我要是不来,他能用眼睛剜死我,他平常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凶残霸道吗?你怎么能忍受他的啊!” 她用目光审视她,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啧啧道:“就你这小身段,这小身板,算了,他肯定不舍得。他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诶,娇娇,我就特别好奇你俩的事,你能不能跟我稍微透露透露,透露丁点就成,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想象。” 这副样子,可以说是相当卑微的吃瓜人了。 许知意忍俊不禁:“你想知道什么问他去呗。” “我要敢问他,我还来问你做什么!”陆心水叹气:“你怎么驯服我三哥的,感觉他现在就特别听你的话。你叫他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叫他站着,他绝对不敢坐着。” “那你就错了。”许知意举反例道:“我叫他离我远点,他可完全没听进去。” 陆心水忽然捂住了嘴,像是了解到内幕般的:“哈哈哈!我懂了!是我三哥穷追猛打的,啊,我完全想象不到啊!他那样的人,会对一个姑娘家上心,还主动出击?啧啧啧……诶?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墙角处的许邕,正安静的拄着拐杖,看着她们。 陆心水尴尬的轻咳了声,陆廷野特地嘱咐过,他与许知意的事情不许旁人知道,她也特意在别人都走完之后,才提起此事的,浑然不觉什么时候,对方就站在了那里,也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眼下可怎么办? 她看看许邕,再愧疚的看看许知意,还不等问话,少年先沉不住气的道:“我都听到了,所以你三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野吗?他和她是什么关系?” 第156章 甩不掉的灯泡 陆心水自然什么都不会说,还迅速的逃之夭夭,留下许知意收拾烂摊子。 许知意对上他的目光,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你听岔了。” 他才不会听岔呢! 她不跟自己说,他还有别的办法。 眨眼就到了下午,午后许知意二人准备出发时,见许邕倔强的拄着拐杖跟来。 楚梨大为震惊:“邕哥儿怎么也出来了?来门口透透气?” “我和你们一起去。”他不甚自在的说:“突然就觉得去看看也不错。” 楚梨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也要去听戏?” “不行?”许邕皱了皱眉:“男子不能去梨园听戏吗?” 不是不能,而是你以前就不喜欢听戏,这确实有点突然,但楚梨看到许知意,又隐约明白过来原因,并且暗暗高兴,她想,邕哥儿其实也是有心和许知意好好相处的,只不过碍于面子,好好的话就是不好好说罢了。 “哈哈哈!”楚梨笑着道:“可以啊!当然可以!只不过你要去的话,我们就得换辆大马车,你且等等,我招呼管家去换。” “恩。”许邕不自在的答了声,他自以为毫无痕迹的朝着许知意看了眼,对方拧着眉,神色看起来很苦恼,他不屑的轻嗤了声,想到自己的猜测,表情冷下来。 管家还是有些担心许邕的腿脚,搀扶着他上马车时,格外小心翼翼,甚至提出要背他上去。 少年的自尊心作祟,哪里肯答应,严词拒绝后,大半晌才坐下来,额上还累出了汗。 “出发!” 楚梨很高兴,她不是头一回出门,但和许邕许知意一起,这是破天荒呢。 他们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楚烟领着楚玉榧出来,见状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去画楼西畔听戏。”管家乐呵呵的道:“没想到许姑娘和陆家千金交好,这次还是陆家千金亲自上门请她去的呢!画楼西畔烟姑娘可知道?就是咱们京城最大的梨园,去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这么一说,倒是希望许姑娘和梨姑娘都能遇到自己的好姻缘!” 楚烟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头翻涌着酸味儿。 她满满都是嫉妒和不甘,尤其是想到许知意那张媚丽的脸,就觉得火气上头。 “呵呵!去画楼西畔而已,说的跟谁没去过似的!再说了,就算她们去了,难道人家那些非富即贵的就都能看上她们?”楚烟狠狠的把嘴巴一瘪:“做梦都比这现实!” 管家兜头挨了一顿冷水,一时说不上话来,只能道:“哎哟!烟姑娘,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许姑娘和咱们府上是亲戚,她若是嫁的好了,以后咱们楚府不也跟着沾光?” “我哪里还需要沾个傻子的光?”楚烟说话本来就霸道刻薄,被管家这么一说,当即才不管不顾的道:“我爹爹说了,这次去做的是大生意,若是谈成了,我可就是富商家的大小姐,京城哪家小姐敢小瞧我!到时候她许知意来沾我的光,看我怎么羞辱她!” “诶……烟姑娘,你这话……”管家还欲多说,就见楚烟领着楚玉榧,一溜烟的跑远了,应该又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疯着玩。 初秋的午后,空气中氤氲着的热,是淡淡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车厢里的几个人心思各异,谁都没说话。 许知意昨晚被陆廷野打扰,没睡好觉,这会儿马车晃晃悠悠的,人也跟着犯困。 许邕看似目不斜视,只盯着放在腿上的手看,实际上心思全留在其他人的动静上。 他注意到许知意时不时的打盹儿,忍不住想,她昨晚干什么去了,等意识到自己在猜测什么,又别别扭扭的懊悔,他管她那么多做什么!跟他又没有多大的关系! 他困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反反复复。 唯独楚梨和往常无异,她见许知意瞌睡,瞧着许邕也无心思交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画楼西畔在京城最繁华的东大街上,秋高气爽,最是京城热闹的时候。 天气凉爽,不似盛夏时分的酷热,人们穿着薄衫,自有一番悠闲自得。 熙熙攘攘的叫卖吆喝声中,夹杂着男女的嬉笑,尚未下车,就感觉到愉悦。 楚梨刚叫醒睡着的许知意,马车便停了下来。 “到了!” 青山招呼了声,青果手脚利落的跳下车,随后打开车门。 “姑娘,公子,到地方了!” 她取出脚踏凳,许邕先拄着拐杖微微弯腰走出来,青山有眼力劲儿,赶紧上前。 他是练家子,架着许邕的胳膊,借给他力气,整个过程很迅速且顺利。 因着许邕架着拐杖,多少与旁人有异,站在人来人去的梨园门口,引得不少人瞩目。是 他不过是个七岁多的小男孩,被盯得有点脸红,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还没下来?” “来了来了。你慌什么。”许知意睡的两眼惺忪,嘟囔着说,利落的跳下马车,楚梨也跟在身后,这会儿已经有梨园负责接待的小厮上前来,客客气气的朝她们道:“三位贵客,小的带您几位进去,不知道咱们的位置是在哪里?” 画楼西畔非常讲究,但凡来看戏的,都得提前预约定位置。 位置不同,价格不同。 最好的位置,最贵的价格,如果遇上包厢包场的,那价格更是高到离谱。 许知意回答道:“我们是和陆家五姑娘一起的,她已经来了吗?” 在这种场合做工的小厮,各个都是人精,对京城里面的权贵人家,熟悉的了若指掌。 听许知意这么一开口,当即明白过来,眼前人是陆家姑娘的贵客,那不论如何都得小心伺候着。 小厮笑眯眯的道:“啊,原是陆千金的朋友,陆姑娘方才到了,不知姑娘身份,还望您谅解,小的需要提前通报一声。” “还通报什么?”说话的是掌柜,他出来透透气,将几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顿时想到陆心水来时的嘱咐,笑的客气而恭维,迎上来到:“是许姑娘吗?” 许知意莞尔:“正是,您是……” “鄙人是这里的掌柜,哈哈!许姑娘您请跟我小人来,陆千金来时就告知小的,是小的没有通知到位。几位,请跟我来。”掌柜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忙赔笑,热情的去搀扶住许邕,一行人这才进了梨园。 第157章 我付出了太多 陆心水定的是包厢,还是位置最好的那间包厢,有掌柜带路,但凡迎面遇上的人,纷纷让行,别提多客气恭维。 楚梨和许邕都是头回来这样的场合,多少有点紧张。 许知意还好,先前跟着陆廷野更大更官方的场合都参加过,表现的还算淡定。 但不得不说,画楼西畔真是有钱,入眼所见,处处都透露着奢靡的金钱气息。 掌柜在包厢门前停下,恭敬的点头哈腰,敲了敲门,道:“陆千金,许姑娘到了!” 里面很快传来陆心水欣喜的声音:“快快快,是娇娇吗?” 许知意推开房门,正对面摆放着几张舒适的躺椅,一字排开,在躺椅最前面,是栏杆。 栏杆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子,的确是最好的位置,不仅将台上看的一清二楚,就连台下那群观众座椅,都看的真切。 画楼西畔的包厢总共有两层,他们待着的是二楼,最上面还有一楼。 总体来说,三楼有些偏高,位置是不如二楼正中央的这间包厢好的。 掌柜功成身退,客客气气的离开,楚梨则和许邕相继进入,青山和青果在最后。 陆心水已经早早躺在了椅子上,她伸展腰身,正在剥橘子吃。 听见动静回头看,张着的嘴巴微微愣住,她眨眨眼:“啊,你弟也来了?” 她想到上午不小心说漏的嘴,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许知意应了声:“说是突然想过来听戏。” 陆心水扯扯嘴角,呵呵笑着问:“是么?” 许邕回答的一本正经:“是啊,偶尔尝试下新事物,也是好事。” “说的是。”她更尴尬了:“那你坐!青山,扶着邕哥儿坐下。阿梨姐姐也快坐!” 陆心水很好相处,她性格好,遇上有好感的人,基本是个自来熟。 她挨着许知意坐,然后许知意旁边是楚梨,最边上是许邕。 青果在旁边剥橘子,青山双手揣胸,警惕的留意四周。 趁着戏还没开唱,陆心水悄悄凑过来,脑袋蹭着许知意的脑袋,低声问:“那个…邕哥儿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不知道。”许知意用气声回答,哀怨的看她几眼:“还不是都怪你!” 陆心水无奈,替自己辨别:“我哪儿知道他神出鬼没啊!要是看见他在,我肯定不会说啊!他应该都听进去了,这可怎么办!我还没敢跟我三哥讲,你说,你弟弟知道这个,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许知意想了想,说道:“顶多更讨厌我了。你也知道,他对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无妨无妨,不是大事儿。这是快开唱了吧?” 戏台子上已经有人在清场了,先前见过的掌柜,站在台上,笑呵呵的感谢众人捧场。 紧跟着又有一个人上来报剧目,戏台上的帘幕拉起来,二胡梆子声起,便没人再说话。 戏是好戏,挺热闹的,讲的算是个阴错阳差的爱情故事。 看到一半的时候,包厢的房门被敲响了。 青山走过去开了门,见是掌柜在门外。 他送了盘新鲜的葡萄过来,同时说道:“烦劳您通知声陆千金,小人有话要告知。” 青山把葡萄送进去,没多大会儿,陆心水来到门口。 她将门关上,站走廊上问道:“什么事儿?” “那个……”掌柜脾气很好,还是笑呵呵的道:“公子野就在楼上,他让小人特意来同跟您说一声,问问您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儿了?” 陆心水嘴角一抽,道:“知道了,你去回他,说我没忘记,叫他等着得了。” 她哥可真会使唤她! 陆心水心事重重的回到椅子上,她抓起葡萄吃了几个,酸酸甜甜的,不愧是从南疆那边运来的,听说那边光照充足,葡萄也好,还是瓜果也罢,尝起来都很甜爽可口。 这会儿戏台子上,正演到有趣的地方。 一对儿年轻的男女因缘际会下不打不相识,之后男子与女子几次三番的遇见过程中,闹出一系列笑话,而此时正上演的内容是,男子即将发现女子女扮男装的真相。 “哎哟!”安静的包厢内,陆心水忽然叫出了声,几个人被吓一跳,还是迅速关切的询问她:“你怎么了?” 陆心水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疼,疼的厉害!” 楚梨紧张时小脸很容易就变白,她着急的道:“那怎么办?青山,你快去请大夫!” “不用不用!”陆心水暗道楚梨可真是实心眼的好骗,她拉住许知意的手,说道:“应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你们来之前,我还吃了碗冰糖水,哎哟!娇娇,你陪我出去方便一下!” 许邕猛然听到女子如此不矜持,忍不住轻咳出声。 陆心水拉着许知意起身,青果也打算跟来,许知意见陆心水的眼色,道:“你留在这里看戏吧,不必担心,这里都是认识阿芷的,没人那么不长眼。” 两个人顺利的出了包厢,陆心水的哎哟声,还回荡在整个走廊。 她拉着她往楼梯的方向走,许知意本以为要下楼,谁知道却上了三楼。 “如厕不是在后院吗?”她不解的道:“难道在三楼?” “当然不在。”陆心水叹气:“可是有人在这里啊,还催着我将你赶紧带上来!啊,为了你们,我实在付出了太多。” 两人说话间,已经站到了包厢门口。 陆心水敲门时,叫了声三哥,门从里面打开,松上微微颔首,退至一旁:“五小姐。” “松上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副冷冰冰的脸啊!”陆心水嘟囔着,领着许知意自由进入,她将她往前推了推,道:“三哥,人我给你带来了,我跟你讲,我也不走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才出来的吗?我现在回去,肯定惹人生疑,你是不知道,她那个弟弟也来了。” “邕哥儿?”陆廷野方才就转过头来看她们,只不过眼睛只直勾勾的盯着许知意,这会儿他问:“邕哥儿不是摔倒腿了,还身残志坚的跑大老远来看戏?” 他说着扬了扬眉,不满二人的距离,索性站起身,几个健步来到许知意跟前。 男人个子高,尽管此刻有几分慵懒,站姿并不挺拔,但吊儿郎当仍旧极具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轻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怀中一带,笑着问:“站的离我这般远做什么?还能吃了你?” “哎哟!我的眼睛!”陆心水夸张的道:“三哥,你这眼神就恨不得把人家当场吞了,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这屋子里还有旁人呢!” 松上识趣的往外走,陆心水无语,死赖着道:“我不走!我还要看戏!” “隔壁看去。”他道:“给你开好了包厢,等会儿陪她一块儿回去。” 陆心水不得不佩服:“为了这场约会,你也真够面面俱到的!得!我碍眼!我消失行了吧!” 她临到出门,仍不放心的道:“三哥,你可别不分场合的把人给吃了!我可是要囫囵把人带回去的!” “就你话多?”陆廷野蹙眉:“还不快滚?” “呵呵!”陆心水一跺脚,把房门从外面给他们关上。 第158章 娇娇是甜的 “过来,给你买了点心,还有冰汤圆。”他就这么半拥半抱着她,来到了椅子上。 陆廷野先让她坐下,自己才非要坐一起凑过来。 这间房的躺椅,比楼下的要大要舒坦,两个人一并,不会有丝毫拥挤。 许知意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无奈道:“不是还有张躺椅吗?” “挤着暖和。”他随口说道:“我就想同你坐这么近。” 他将点心捧到她跟前,许知意一下就认出是自己铺子里的,颇有些惊喜:“这个很好吃,里面的馅儿是用绿豆熬的,糖放的也不多,就算多吃几个,也不会感到腻味。” “张嘴。”陆廷野宠溺的道:“想吃还得我喂到嘴边,你这只小懒猫,也只有我肯这么伺候你了。” 许知意不赞同的道:“青山和青果也乐意。” “他们能和我一样?”陆廷野不屑道:“我伺候的最尽心。” 许知意没听出他什么意思,摇头晃脑的反驳:“你哪里尽心了?” “这么尽心。”他咬住绿豆糕的一侧,忽而倾身上前,许知意本就躺在椅子上,被男人这么突如其来的压过来,有些惊讶,就在这时,她脑袋被他轻轻扣住,嘴里被塞进来甜糯的绿豆糕。 陆廷野没有退开,仍在她身上,乌黑深邃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二人距离很近,几乎鼻尖碰鼻尖。 “好吃吗?”他问。 “好…”许知意才想起来咀嚼,慢悠悠的道:“好吃。” “是吗?”陆廷野淡淡的反问,随后说道:“我尝尝。” “恩?” 眼前的俊脸迅速放大,他像是提前知道她会躲闪一样,将她稍微压紧了些。 男人的唇出乎意料的柔软,和他给人冷冰冰的感觉不同,此刻格外的滚烫。 许知意睁圆了眼,他轻轻挤了进来,她忍不住发出唔的一声,低沉的笑溢出。 他安慰她说道:“别紧张。” 整个包厢的设计,是半开放式的,躺椅前面就是栏杆。 许知意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外面吊挂着的灯笼。 她下意识的吞咽下那小口绿豆糕,小小的天地只剩他的唇舌在兴风作浪。 初秋的半下午,气候不比夏日,房间里温度本来不算高,但她却觉得热。 脸颊热,眼睛热,身子也热。 他像是吻不够似的,好不容易退出了她的领地,仍然在唇边徘徊,柔软的唇时不时的蹭过来,然后就像小孩子一般,一会儿亲一下,一会儿亲一下,他笑起来的时候,会亲她,听她说话时,也会凑过来亲一下。 总有各种理由,就是不肯离开。 许知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不稳。 她羞涩的低声道:“你太重了,能不能起来?” “可以。”他总是很爽快的答应,然后当真侧身躺下,许知意松了口气,腰上伸过来一只手臂,拥着她将她抱到了他身上,两个人姿势变换,成了她在上面,他在下面。 许知意瞬间脸更红了。 刚才大概是他有意藏着,换了位置后,那锋芒再也敛不住,感受的格外真切。 “陆廷野!你!”她咬着唇,到底在这件事上面皮薄,见男人眼睛里带着坏坏的笑,巴掌拍在他肩头,有点气急败坏的道:“你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不是感觉到了吗?”他没脸没皮的道:“是你非要嚷嚷着换位置的,本来我还能装装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全给你看见了。” “你!”许知意脱口而出:“我要知道你是……” “不行,你得对我负责。”陆廷野故作娇羞的道:“人家可都被你看见了,也感受过了,你若是抛弃我,我就让你名声扫地!” 许知意纠正他:“我和你什么都没做,你别把话说的那般含糊。” “啧啧,现在可都不承认了是吧?”陆廷野把嘴巴一瘪:“好狠心的女人!用过就丢!不行,我必须要狠狠惩罚你!” 他力气大,按住她的脑袋,自己也凑上来,一个吻恨不得吸光她所有的呼吸。 许知意只觉得呼吸变困难,再然后,听见他轻笑,才顿觉舒服顺畅了许多。 “甜的。”他舔着唇,意犹未尽的道:“吃饱了。以后多买点绿豆糕。” “……” 许知意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果不其然,就听他下一句道:“我还可以喂你。” “陆廷野!” “愿意为娇娇效劳。”他看她拧着眉头,用手指轻轻抚平道:“不高兴了?” 许知意别别扭扭的道:“你总哄骗我。” “我何时是哄你骗你的?”陆廷野托着她,让她坐到一侧腿上,她半边身子仍趴在他身前,他低头看她,道:“心上人面前,每一句都是真心话。你若不信,神明在上,我若有半句谎言,就咒我此生得不到最爱。” 每句誓言都是沉甸甸的,他神色也不同寻常的冷静肃杀。 许知意与他视线相对,在那里面,看到了绝对的纯粹与真挚。 她低下头,不经意注意到那令人尴尬的地方,脸又瞬间涨红了。 陆廷野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道:“邕哥儿来了?” “恩。”许知意想了想,还是老实同他交代:“今天阿芷同我说起你的时候,被邕哥儿听到了,他应是想到别处去,问你我二人的关系。” 眼前浮现出许邕的那张脸,和许知意有些相像,他很难反感起来,尽管先前确实打了他一巴掌,许邕看着就不是个脑子笨的,见微知著,猜到也不难。 陆廷野笑着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他听岔了。” 陆廷野没忍住,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他说:“娇娇,你这撒谎水平有待提高。” 许知意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那你说我该怎么回。” “如实说呗。”陆廷野道:“他都猜到了,你还瞒着,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啊?越是哄他,他越是不信,我还说以他和你的关系,今儿怎么会跟着一起来看戏,原是因此。” 许知意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道:“他要是知道你我关系,少不了又是冷嘲热讽,你说一个长得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嘴巴这么毒?” “嘴巴毒的人,心里头都苦。”陆廷野揉揉她的脑袋:“他小时候就寄人篱下,你二舅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多多少少日子会过得不太顺。”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许知意听他的口吻,忍不住道。 陆廷野得意的扬了扬眉:“跟你有关的,自然是要知道的。言归正传,邕哥儿心肠不坏,学业也知道用功,就是嘴巴是真讨厌,他要是像娇娇这么甜,你说多讨人喜欢?” 他说着说着,唇又贴上来。 第159章 险些被发现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去的情绪,因着这个吻,再度涌上来。 许知意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无语的瞪了他好几眼。 陆廷野失笑,无奈的解释道:“这个真没法控制。娇娇,你不能强人所难,我若是对你没反应,那你才应该怀疑我待你的感情。”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起来?”许知意被他压的难受,僵着身子保持同个动作,根本不敢乱动,生怕自己不经意的行为,惹得他欲念上头,她到头来讨不到一点好处。 陆廷野稍稍抬了抬身子,仍是没肯离开。 他把脸在她面颊贪婪的蹭了蹭,道:“不起,再抱会儿,你给我缓缓。” “不许再亲了。”许知意低声警告道。 “恩。”他含糊的说着,半晌,声音从她脖颈间发出来,闷闷的道:“你说这是在惩罚谁?我这小半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上天怎么派你这么个小妖精来折磨我?看得见吃不着,实在是磨死人。” 她听着他说浑话,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陆廷野说再抱会儿,还真就老老实实的抱了会儿,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刚坐起身,一勺一勺的喂她吃糖水,门外就响起了陆心水的声音。 “三哥!三哥!”她轻咳了声:“差不多得了!约莫有两刻钟了,我们得回去了!再不回去,怕他们得出来找!” 陆廷野喊她进来,陆心水笑嘻嘻的,见到两人时,好一番挤眉弄眼,充满深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那股劲劲儿的样子,直叫许知意想要捶她脑袋。 “咳咳!”她故意清了清嗓子:“那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位注意克制!” 许知意作势瞪她,骂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做!” “哟!”陆心水翻白眼道:“麻烦你能不能先把衣领整一整再说这话,不然可信度实在太低。” “恩?”许知意不明所以。 陆廷野朝着陆心水瞥了眼,道:“转过身去!” “哦哦!好的!”陆心水识相的捂住眼睛,再慢吞吞的转过身去,再悄然回头时,见陆廷野正给许知意整理衣领,方才他压在她身上,两个人吻得意乱情迷时,他的唇流连在她白皙香嫩的天鹅颈上,以至于此刻肌肤上还残留着引人遐想的旖旎痕迹。 许知意自然看不见,陆廷野瞧着就觉得情动,强忍着给她整理好。 “还没好吗?”许知意低声道:“你…下次不许了。” 陆廷野没说话,淡淡的勾了勾唇,两人的对话传入陆心水耳朵里,酸的她受不了。 她把手放下来,轻咳道:“行了行了!我看整理的差不多了,娇娇,咱们快些回去吧,再晚点的话,只怕阿梨姐姐和邕哥儿得把梨园翻个底朝天!” 许知意忙慌慌张张的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她跑,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陆廷野捏了捏眉心,养不熟的小东西。 “去吧。”他说道:“等下听完了戏,阿芷,记得把她送回府。” 陆心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道:“这还用你说?” 她心里头暗暗吃味儿,以前她跟他出来玩,她哥都没这么关心过! 果然妹妹和自己的女人,还是差了好大一截! 她哥这心太偏了吧? 陆心水挽住许知意的胳膊,两个人从房间里出来,经过门口时,松上低低颔首。 “你看刚才那段戏了吗?”陆心水纯心捉弄她道:“就是那段二人互诉情愫……” “陆阿芷,”许知意掐了掐她胳膊,引得她忍笑看过来:“怎么了?我在跟你讨论戏呢!” 讨论什么戏,方才在屋子里,她只顾着和陆廷野讨论接吻的学问了,哪里听戏了? 许知意故作凶狠,咬牙切齿的道:“我看你是在讨打。信不信我挠你痒痒?” “哇!你这么狠的吗?”陆心水忙配合的抱拳甘拜下风道:“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乱说了!小的心里头都明白,嘴上绝对不会说的!你放心!” “陆阿芷!”许知意稍微拔高声音,陆心水和她对视两眼,二人均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她拍拍许知意的手背,道:“得了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说好吧!真是的,你就是谁都信不过,都得相信我啊!” “你还记得今天上午在楚府发生的事情吗?”许知意幽幽提醒她。 陆心水立刻想到那极度尴尬的一幕,连带着想到了尴尬到不知所措而逃走的自己。 “打住。”她喊停道:“你不说,我不说,我们还是好朋友。” 她们两个说笑的过于专注,以至于谁都没有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与拄着拐杖上楼的许邕面对面时,才立刻收敛笑意,看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心水只想抽自己嘴巴子,她这张嘴是开过光吗,怎么总能招来许邕。 “邕哥儿。”许知意冷静下来道:“怎么不呆在屋子里面看戏?” 陆心水帮腔道:“就是说啊,腿脚不方便为何还要到处乱跑?这楼梯修建的也不好,您可千万别再摔着了!” “不会,我很小心。”许邕朝她们身后的那个人扫了眼,眉头紧拧着道:“再者,青山陪我来的。” 陆心水自然看到了青山,那么大的人就在他身后,她又不瞎,这么说无非是转移话题。 她笑了笑,道:“青山得把邕哥儿看好了,你们上来做什么啊?” “见姑娘与陆小姐一去不返,邕哥儿担心二位迷路了,便出来找找。”青山说道。 陆心水尴尬的摆手笑道:“哎,迷路是不可能的,你阿姐说是头一回来画楼西畔,没有见过这般豪华的梨园,很是感兴趣,我们就到处转转。” “转完了吗?”许邕看向许知意。 他虽位于低处,但是眼神却格外的强烈,并不像是七岁少年的目光,他笔直的看着她,继续道:“戏曲都快到尾声了,你们还要继续看吗?” 许知意淡定点点头:“好,那就一起回去吧。” 许邕深深的打量了她,见她神色行为都如常,点头收回目光:“走吧。” 他转身下楼,青山忙搀扶住,许知意与陆心水跟在身后,两个人再无言语。 一行人沉默的回到包厢,楚梨回头看到她们,又将注意力转移到戏台子上,问道:“陆姑娘怎么样了?肚子还难受吗?” 陆心水只能继续撒谎道:“好多了,应该就是贪凉,吃坏了。” “恩。”楚梨说着塞了个葡萄,道:“看戏吧,这戏还挺好看的。” 许知意重新坐回椅子,目光直视前方的戏台子,许邕坐下后,一开始没有特别大的反应,过了会儿,时不时的朝许知意看去。 他看的次数频繁,就连沉浸在戏曲里面的楚梨都察觉到了,她悄悄将自己靠在椅背上,这样不阻碍许邕的视线,许邕意识到后,面皮暗暗发热,他咬咬牙,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戏台上。 第160章 远离那个疯子 画楼西畔一场戏,满打满算一个半时辰,看完后,正赶上下午茶的时间。 陆心水整日就是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事,见戏散场后,邀请几人去吃茶。 “我知道有家新开的茶楼铺子,环境雅致,里面的茶也要比市面上的新,听其他人说过,但凡去的人都说好,外面都传老板还是宫里的人呢!咱们去尝尝?吃完了茶我就放你们回家,娇娇,你好久没陪我了,你自己说,是不是今天应该让我尽兴?” 许知意忍不住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从胡搅蛮缠蛮不讲理这方面来讲,陆心水和陆廷野可真是如出一辙的套路。 想到陆廷野那个男人,她嘴角的笑就忍不住,更不可能拒绝她。 她纵容着道:“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阿梨姐姐和邕哥儿有没有兴趣?” 陆心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朝楚梨撒娇,嗲声嗲气的道:“阿梨姐姐~” 楚梨的性子本就不算太外放,兼之未出阁总是害羞的,被陆心水这么一闹,红着脸答应下来,至于许邕,他今天出门时,就漫不经心的,不知在想什么,此刻也是胡乱的点点头,旋即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好咯!所有人都同意,那我们就去新开的茶楼吃下午茶!” 一行人从专属的通道离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陆廷野从楼上向下看,啧了声幽幽的道:“我怎么觉得有天还得和自己妹妹抢女人?” 松上低声的回答:“公子,他们去街尾新开的那家茶楼里,咱们要跟去吗?” “不去了。”陆廷野对自己很了解,无奈道:“真要跟过去,我断然是不舍得她的。” 他说的还算含蓄,实际上看见许知意,就什么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想和她厮混消磨。 做什么都好,说话,或者沉默,再或者做些两个人都爱做的事情。 总之,和她在一起时,满脑子便都是她,满脑子都是想抱抱亲亲。 再想下去,又要失控。 陆廷野深吸口气,将那些念头挥掉,问起来:“应厚现在在哪里?” “早就出城了,董家的人什么都没查出来,也没有继续追究,董姑娘的名声已毁成既定事实,与咱们府上的婚约也保不住,这几日您也在朝上看到了,董大人的人,总是与我们大人作对唱反调,怕是记恨上咱们府上了。”松上有问必答。 陆廷野不以为意:“记恨罢了,不至于伤筋动骨。董家与我们家都是力挺太子的,实属同个阵营,董家针对陆家,有情可原,太子也知晓,故而体谅他,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董郡贤若是再跳的高些,太子就会收拾他们。但那个老家伙心中有数,不会做的过分,纯粹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爽,给咱们添堵。” 他嗤笑了声:“这些小动作就让他做,全当我尊老爱幼了。宫里什么动静?” 就算跟在陆廷野身边多年的松上,都不得不佩服,他在官场上面的天赋,就像是天生就是这块料儿。 以前在军中,和现在在官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在军中有拳头有战功,就胜过一切,然而到了官场,官位高低往往不仅仅因为能力。 可以影响官职的因素太多了。 有时候是家世,有时候是能力,有时候是人脉,有时候是运气,更多的要靠谋略。 家世人脉运气,只能混个还差不多的职位,但能够爬多高,最终看的是能力与脑力。 陆廷野进入官场,如鱼得水,做起事来游刃有余。 外面的人只知道他短短时间内,靠自己得到太子重用,还官至四品,令人称赞不已。 只有他清楚,私下里的他有多么拼,默默的做了多少事,结果就是他现在的人脉惊人的可怕,不仅陆府有他的人,整个朝廷的官员府上、包括连对旁人来说最难打探的皇宫,他都有自己的途径,插进了属于自己的眼睛。 松上心中涌动着敬佩之情,说道:“宫里一切太平,还是和先前一样,皇上让太子协理朝政,五皇子日日都前去请安问候,但在皇上面前,倒也表现的兄友弟恭。五皇子的势力仍不可小觑,上次您帮着太子在皇上面前挣足了脸面,交代给五皇子的差事,这次他也办的漂亮,得到了皇上的嘉奖,五皇子特意还提到了咱们陆府,言辞之间阴阳怪气的,似乎是对您不满。” “五皇子对谁满意过?”陆廷野笑起来:“那就是个疯子,整日看谁都不顺眼。” “公子认为将来这天下,一定就是太子的?”松上蹙眉,说出自己的担忧:“五皇子虽然是疯子,但他的拥护者众多,不可否认的是,在杀伐决断方面,他丝毫不逊色于太子,如今老爷一门心思的拥护太子,早已惹五皇子不快,属下就是担心,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变故,不是太子坐上那个位置,五皇子怕是对咱们陆府恨之入骨,不挫骨扬灰不足以消气。” 陆廷野知道他的意思,轻笑了声:“你知道官场最记恨的是什么吗?就是两面三刀,看似谁都讨好了,实际上谁都没讨好,到时候不管谁上位,都不会留你。” “公子,属下也只是在为陆府着想。”松上回答。 身在官场,才知其中凶险。 走错一步,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陆廷野要走的这条路,手里捏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还有陆府上下、陆家全族的命。 实在没有办法不谨慎小心,仔细算计,步步为营。 陆廷野颔首,自顾自的说道:“五皇子行事诡谲,毫无章法,总是兵险奇招险招,但往往还能大获全胜,外人都道是运气,我却觉得其中实力占大多数。真如你所说,将来这把龙椅谁能坐上,还尚未可知,只是爹爹一门心思拥护太子,认为太子是正道,我总不能与他背着来。况且,太子是皇上钦定的龙椅继承人,胜算终究是大点的。” “可是皇上对我们陆府,似乎是有别的想法。”松上说道:“太子会不会与皇上是一样的?如真是那般,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那我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如今的皇帝有意压制陆府不然也不会拿陆廷野开刀,但近几个月陆家表现的忠心已经足够,皇上想必明白,陆家到底是名门大家,动了陆家,肯定会引起轰动,陆廷野心想,皇上心中比谁都算的清,至少眼下来看,陆家是安全的。 第161章 司公子买单 “怎么会遇上这个疯子?”陆心水小声嘀咕着。 许知意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他到底是五皇子,我们理应恭恭敬敬的。” 陆心水控制不住的道:“倒霉!真倒霉!早知道会碰上他,打死我都不吃这顿茶。” 他们一行人从画楼西畔出来,坐马车到东大街的街尾,这里正是那家新茶楼。 谁知道一下马车,就瞧见前面的轿子里,钻出来个衣裳华贵无比的翩翩公子。 陆心水是欣赏美色的,难免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对方抬起头时,令她们始料未及。 俊美似女人的容颜,表情是森凉的,眼睛是阴鸷的,但嘴角的那颗红色朱砂痣绝美。 原本冷如寒刀的男人,因着这个小小的痣,顿时生出几分情与欲来。 许知意对司征尘的印象不算好,她还记得他做过的疯狂的,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没想到陆心水见到他之后反应更大,竟然直接打算再换个地方。 两个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她拉着她,扭头打算去通知楚梨与许邕。 就在这时,原本没认出她们的司征尘,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说不引起众人的注意,是不可能的。 东大街的街尾,多是茶馆茶楼,而这些地方,又向来受官员们的喜欢,他们谈论事情就喜欢在这里,因此,大街的街尾比其他地方要安静,所以司征尘这道笑,临街的人都听到了。 陆心水暗戳戳的翻白眼:“这笑是要吓死谁?”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那道阴恻恻的冒着寒气的声音道:“这不是陆家五姑娘吗?怎么见了本王也不打声招呼?你可一点都不可爱啊,还记得上次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吗?现在这年头,你们女子都这般薄情?明明上次见面,我们相处的很好的!” 陆心水用力想忘记的事情,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重新提起。 从早上开始的好心情,瞬间因着遇见他,而破坏了一大半。 陆心水皮笑肉不笑的转过身,一并拉着身边的许知意,她恭敬的回话,只是口吻听不出有多少敬重,她说:“小女子见过王爷,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没见,的确有些眼拙,没认出来您,经过您提醒,我才想起来,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六年。” “是吗?”司征尘对她的话怀疑,惊讶的挑了挑眉:“都这么久了?但为何你那哭成花猫脸的样子,还在我脑海中记忆犹新?” “……” 陆心水言不由衷的称赞:“只能说王爷您的记性太好了,我等望尘莫及。” 上次两个人还都是年少时,她有次跟随娘亲去宫里,遇见了司征尘。 司征尘的模样很具有欺骗性,他长得好看,正是六七岁的小丫头,对长得好看的男子,具有不可言说的好感,她不知他身份的前提下,跟在他身后跑,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特别甜。 “哥哥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要去吗?”他笑盈盈的发问,就算至今想起来,那个笑容任谁看了都觉得温柔和煦,只是想到他做的事情,便顿时觉得他可怕又变态。 陆心水六年前单纯的跟着他去玩,后来他带她去看他捉到的死老鼠。 他把死老鼠都像战利品似的,摆在她跟前,朝她炫耀,还问她要不要摸摸它们? 陆心水浑身不受控制的起了鸡皮疙瘩,吓的哇哇大哭。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在旁边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说她胆小又愚蠢。 那次从宫里回来,她发了场高烧,都以为她是感染风寒,实际上她是吓坏了。 一场病足足拖了半年才好,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司征尘避而远之。 陆心水没等到他的回答,从思绪中抽身,紧跟着道:“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那我们就……” “哎呀呀呀!”司征尘又大笑起来,他拍着掌,慵懒的迈着优雅的步子上前,像极了森林里捕猎的老虎一般,陆心水拧眉,对方已经来到跟前。 他的个子也很高,和陆廷野不相上下,但他很显然体格单薄,给人的感觉孱弱又病娇。 “哎呀呀呀!”他还在神经兮兮的重复着同样的话,突然他微微弯下腰,许知意正微垂着眼睛,猝不及防一张脸迅速放大,心脏都漏停了半拍,她匆匆的后退了步,颇有些惊魂甫定的看着他。 这个模样,大大取悦了司征尘。 厌世的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 他像是没看到许知意的表情,朝她摆了摆手:“咱们又见面了!” 陆心水下意识的想上前,被司征尘瞥了眼,她顿时蔫了,小声的道:“王爷认识娇娇?” “哎呀呀,原来叫娇娇啊!”司征尘啧了声:“好名字!本王不仅认识她,上次还同她约会了呢!” 东大街街尾的茶馆酒肆,时常都会有在官场上混的人到此,别看他们在外面说了这么久,碍于司征尘的名声没一个人敢出来看热闹,可暗地里的眼睛一双没少,耳朵更是一个个竖的直直的。 司征尘可以不管不顾的胡言乱语,许知意却不能任由他这般造谣。 她拔高了些声音,解释说道:“王爷认错人了吧?小女子却从未见过你!” “是吗!”司征尘失笑:“兴许是本王认错了吧!不过,今天之后咱们就认识了!走吧,陆家千金,还有这位娇娇姑娘,今天本王请你们喝茶!” 要换做旁的纨绔子弟,陆心水直接一个巴掌就甩过去,顺便还会骂声也不看看你们什么德行,配请本姑娘喝茶? 可这人是司征尘。 司征尘谁啊,最风头正盛的皇子,那是与皇上还有当今太子都敢叫板的人物。 人家有权有势,玉树临风,请你喝茶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但脑海中那些死老鼠的惨状时不时浮现,陆心水硬着头皮道:“不…不了吧,看王爷您应该是来谈事情的,我们小姑娘家,就不打扰您了!” “不去?”司征尘倏地从他的随从侍卫剑鞘里抽出把剑。 那剑泛着寒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眼睛似被割伤了般不敢直视。 他慢吞吞的欣赏着这剑,时间瞬间变得很慢,突然,他将剑尖指着陆心水,问:“你说,美人的喉咙,是不是要比旁些的更容易割断一些?” 陆心水呆呆的,后背僵直,先前的恐惧,此刻密密麻麻的爬满后背。 她手心都起了薄汗,正当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娇软的女声不疾不徐的响起。 “那就谢谢王爷的茶,不如我们进茶馆再聊?”许知意莞尔,眼含笑意直直的看向司征尘,并不躲避他审视的目光。 第162章 把衣服脱了 许知意有幸同司征尘有过短暂的交集,还是那次在陆董两家的订亲宴上面。 依照她对他的了解,此人适合顺毛,顺着他来,还能全身而退,若是忤逆,他则会发疯,其实像他们这种出生就站在别人穷极一生才能到达的终点上的赢家来说,没有一个喜欢被人拂面子的,所以,你若是顺从,他便会觉得你同旁人没什么区别,没劲且无趣。 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消减了兴趣。 相反,你若是非要和他唱反调对着来,那可大大的取悦了他。 司征尘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的往茶楼里走,跟在身后的一行人,各个面色不虞。 楚梨还好些,她向来话少,表情也总是寡淡的,一时看不出真正的情绪来。 许邕与陆心水,简直快要把不爽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许知意特意拉着他们走慢了些,等与司征尘拉开足够的距离,才叮嘱他们道:“切记少说话,凡事顺着他来,莫要惹毛了他,不然我们今天谁都别想完整的回去了。” 陆心水委实被吓到。 若说西凉无法无天第一人,当属五皇子司征尘无疑。 别说对她们痛下杀手,就是朝廷的大臣,他都曾经直接在朝堂上用剑削下对方的头发。要不是那剑尖偏了些,恐怕掉的就是脑袋了! 许知意见她走神,拧了拧她的手心:“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陆心水才愣愣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新开茶馆里的诸人,对司征尘很是恭敬,特意给他开了间最好的包厢,房间大且宽敞明亮,进来上茶的不再是穿着灰扑扑衣裳的伙计,而是穿着轻纱艳衣的妙龄女子,她们身段婀娜,凹凸有致,各个面带笑容,一口一个王爷,喊的人身子都酥了麻了。 司征尘似乎很受用,至少从表情上看,他笑的很平和。 至于其他人,颇有些不自在。 许知意感觉还好,甚至饶有兴致的点评哪个姑娘身段最勾人。 陆心水则呈现呆愣放空的神态,不知在想什么。 楚梨兴许没想到,只是来吃个茶,竟然和逛窑子有的一比,羞涩的连眼睛都不敢抬。 最夸张的是许邕,小家伙从脖子到脸都是通红的,许知意怀疑他随时都要暴走。 曼妙女子分为两拨人,一拨人作势要弹琴跳舞,另一拨人则上前洗茶泡茶。 她们稍稍靠近,身上带着的香味便萦绕在几人的鼻尖。 许邕没受住,以手掩鼻,打了个大喷嚏。 这一个喷嚏声出去,包厢里的动静都停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许邕顿觉尴尬,偏偏在这时,司征尘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是受不住这香味儿?” “他年纪还小。”许知意缓缓的道:“惊扰王爷了,要不就先让他回去吧?” 司征尘不赞同,把眼睛向上一挑,嘴角的那颗朱红的痣,也随着轻轻的动。 他扬起嘴角笑,随手捞过来一个姑娘,把她塞到许邕怀里。 许邕作势要躲,被他厉声呵止住:“躲什么?多闻闻这香味总会习惯,男人嘛,早晚要接触女人的,你是不知道女人的好,才会见她们像见了猛虎野兽,等你知道了女人的好,怕是整日搂着抱着不撒手呢!” 这话此时说并不合适,除了司征尘之外,其余的全是姑娘家。 就连许邕都直蹙眉,然而司征尘却笑了笑,自顾自的端起茶饮了口。 他仿佛毫无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道了句:“好茶好茶!你们怎么不喝?” 许知意深吸口气,朝着许邕看了眼,见他面色冷如冰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就是这么一下触碰,点燃了他的愤怒,他下意识的甩开她,不料一只杯子被带翻。 杯子跌到地上,落下声响,混在歌舞声中,是那么的突兀。 司征尘叫停了正在弹琴的姑娘,舞蹈也随之停下来。 他单手托腮,歪着头看过来,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来那只掉落的茶盏,重新放回桌上。 很寻常的动作,旁人做来,兴许谁都不会害怕,可司征尘越是平静,她们越是紧张。 突然,他笑着问:“邕哥儿,我这茶不好喝?” 许邕被点名,他是官家公子哥,自然听说过司征尘的大名。 七岁的男孩子,被吓得不轻,当即回答说道:“好…好喝!” “你喝都没喝,就说好喝?”司征尘变了脸色,笑的残忍而阴森。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方才那只被捡起来的茶杯,就被他拍成了齑粉。 陆心水惊呼出声,眼睛盯着他的手,从指缝间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吓的捂住了嘴巴。 司征尘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继续发问道:“本王赏你喝的茶,你敢不喝?还敢摔茶杯?哎哟哟哟,谁给你的胆子?怎么,是不是看不起本王?!” 许邕早就人傻了,百闻不如一见,在此之前,他对司征尘的印象,都只停留在传说里。 传说他暴怒无常,手段凶残,然而当施加于自己身上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感受。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镇定,谁知道眼下却是这般不堪。 “我……”他结结巴巴的开口。 司征尘却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急速流逝的空气,让他险些窒息。 他听见他冷冷的开口:“我?在本王面前你敢自称我?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不真切,许邕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光。 “王爷!” 一道有力清脆的女声,将他思绪拉回来,他斜着眼睛,看向说话的许知意。 她缓缓跪下,郑重其事的道歉道:“这一切都是小人的错。方才是小人不小心碰到了邕哥儿,他正在想事情被吓到后,才会失手打翻茶杯。您若是责怪,就尽情责怪小人吧。” 司征尘脸色稍霁,幽幽的问道:“是这样吗?” “是的!”许知意道:“小人绝对不敢欺瞒王爷。” “哼!”他甩手将许邕丢开,嫌恶的取出帕子,慢悠悠的擦拭手指。 包厢里鸦雀无声,在场的人无不低垂着视线,紧抿着唇。 司征尘擦完手指才看向许知意:“成,既然一切都怪你,那本王责罚你不算过分吧?” “只要能让王爷消气,小人愿意受罚。”她平静的回答着,实际上心里惴惴不安。 司征尘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个人像是没有底线的,天知道他会想出什么恶心人的法子。 “说的倒是好听。”他再度开口,笑盈盈的道:“那本王就罚你把衣服脱了,现在就开始吧?” 第163章 陪本王一晚 司征尘绝对是许知意见过的最变态的人了,他和陆廷野的不按常理出牌,还完全不同。 陆廷野是只要别去招惹他,他就懒得同你计较,人家要做的事情多了,没那么多空搭理你。 司征尘是但凡碍着他的眼了,甭管有没有招惹他,和他有没有关系,他都要管。 反正他整天到晚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闲出屁来了,所以丁点大的事情都要往大处闹。 他看什么都不顺眼,整个人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股愤愤的情绪。 就像只充满了气的气球,每日净盼着有谁不长眼的扎破气球,他好炸人一脸。 也不知道他整日读的都是什么,惩罚人的法子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还特别叫人难堪。 他嚣张跋扈惯了,浑然不知别人的脸面也是脸面,他并不在乎除他之外的人的尊严。 “王爷莫要欺人太甚!” 陆心水坐不住,就算再害怕,可娇娇是她朋友,更是她三哥看上的人,一个姑娘家的衣服怎么能随便脱下来,况且,司征尘摆明了故意羞辱她们,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不会有更不要脸的惩罚在等着。 她鼓足了勇气,飞快的说道:“娇娇是六品官员许大人的嫡女,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怎么能由得你这般胡来?王爷惩罚别的,尚且说得过去,这般做,是想置一个姑娘家于死地!” 司征尘一怔,旋即鼓起掌来,一下又一下的。 他称赞陆心水:“陆姑娘所言极是,若本王铁了心的就让她当场脱衣服,你能奈我何?你搬出许家,是想把许家也拖下水,那本王就如了你的意,今天她要是不脱衣服,这事没完,到时候本王不仅将这笔账记在她头上,还记在许家头上,甚至也要记在陆家头上。” “王爷当真要如此?!许家与陆家,都是本朝的官员!” “本朝官员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区区一个臣子而已,竟然还敢吓唬到本王头上来了?”司征尘惊叹道:“妙啊妙啊,本王差点都被你们吓死了呢!陆心水,你也要插手是吧?那你们两个一起脱!” “你!”她愤愤的举起手指,直指司征尘。 司征尘不为所动,反而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挑衅的朝她举了举。 就在这时,许知意握住陆心水的手指,朝她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我脱便是了,陆姑娘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您原谅她。” 司征尘啧了声,他本就是不依不挠的性格,要是放在之前,谁求情都不管用。 可他稍稍低头,就望见了那双秋水般饱含柔情的眼睛。 她的眼睛乌黑澄净,有种叫人心安的魔力。 司征尘哼笑了声,想到自己方才瞬间的心动,索性放声大笑。 他觉得离谱,这么多年他对女人一直都是厌烦的,难得看到许知意,竟然不那么讨厌。 “哈哈哈!”他笑着道:“好!只要你脱,本王就原谅她,不同她计较!” 他倒要看看,她只是嘴上说说,还是真的敢做! 司征尘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么重要,但他向来不在乎,反正针扎不到他身上,他不会觉得疼,旁人从未体谅过他的处境,所以他也不必体谅别人的。 他换了个姿势,歪歪斜斜的靠在一旁,二郎腿一翘一翘的,懒洋洋催促道:“脱啊!” 许邕紧紧攥着拳头,半晌都发不出一句话,唯独红了眼睛,能够泄露出此刻情绪。 “王爷……”就连楚梨都忍不住开口,但很快被司征尘打断,他说道:“谁要是再说话,就跟她一起脱!” 许知意担心事情再生变,深吸口气,迅速的把外衫脱了。 她看向他:“还要再脱吗?” 少女退去外袍,纤瘦的身量便显现出来。 司征尘的表情没有变化,继续道:“脱呗!” 许知意将第二件也脱了,只剩下里衣和里裤。 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她握着里衣的手微微停顿,而此刻的司征尘,也歪着头看过来,那目光似乎是在挑衅。 许邕已经闭上了眼睛。 许知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正要继续动手时,忽然被叫停:“停下吧,剩下没脱掉的,今晚到本王的寝宫来,本王有一宿的时间,可以亲自监督你脱。” 司征尘从怀中抽出扇子,一口饮尽了茶水,哼着小曲笑哈哈的离开了房间。 楚梨和陆心水忙扑过去,手忙脚乱的将衣服递给许知意。 等她穿好后,包厢里几人皆陷入沉默。 楚梨忽然呜呜的哭出声来,她小声的啜泣着道:“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今日还不如不来!” “都怪我!”陆心水安慰她道:“要是我不来吃茶,就不会遇见这个疯子!” “那现在怎么办?”楚梨看着许知意,担忧无比:“王爷的意思是,让娇娇陪他一晚?” “疯子!果然是疯子!阿爹和兄长们所言非虚!皇室里怎么出了这种败类!”陆心水气的口无遮拦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去死,这么个祸害,早早死了所有人都得放鞭炮庆祝欢呼!” “你也别说这些气话了。”许知意说道:“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一旦被他缠上了,怕是要不死不休的。顺着他的意,估计还能落个好下场。” “能有什么好下场?”陆心水再忍不住,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你今晚要去了他的寝宫,名声可都没有了!” “我偷偷去,只要我不说你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许知意道:“而且,依我看,他对我只是捉弄,并没有那份男女之情。你们宽心吧。” 陆心水欲言又止,她说的轻巧,哪能真正对此放心? 她要去见的不是旁人,是整个西凉最难搞最变态的五皇子司征尘! “这样!”陆心水给她出主意:“你今晚不要主动过去,他说不定等下就忘了!他若是真要计较,大不了就算到许府与陆府头上来好了!我们陆府难不成还怕他吗?” 陆心水想的太简单了。 陆家是家大业大,但说到底也是个臣子,自古以来,哪有臣子能与君明着对抗的? 许知意怕她愧疚担心,一口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要沉重上好几倍。 楚梨与许邕都惴惴不安,倒是许知意,与寻常无异的去看了阿婆。 而另一边的陆心水,惦记着司征尘与许知意的事情,一回来就直奔陆廷野的小院。 第164章 赴约 “我三哥呢?”她着急的问管家:“他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不在府上?” “公子出门去了,至今未归。老奴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管家老实的回答。 这可把陆心水给气坏了,越是关键时刻,越是掉链子。 她不得已,只能重新返回画楼西畔去寻,然而画楼西畔也没有他的踪迹。 掌柜认识她,见她如此神色匆匆,还当出了大事,关切的询问有没有可以效劳的。 陆心水不客气的问起陆廷野的行踪,对方只答说是她离开后没多久,陆廷野就走了。 “没说去哪里?”她急的失了智。 掌柜尴尬的扯着嘴角笑笑:“陆小姐您这话问的,陆少卿去哪里,小人怎么会知道?” 她摆摆手,心烦意乱的走出来,重新回到了府上,恰好遇到了一并回来的席苍。 席苍见她神色不虞,关切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陆心水眼睛一亮,道:“席苍!你现在有事没?帮我去寻寻我三哥!” 席苍可以说和她一起长大,为人忠厚老实,非常值得信赖。 他手下有不少人脉,若让他帮忙寻找,比起她势单力薄,要强太多。 席苍没有多话,点头就答应下来。 陆心水再次嘱咐:“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就说有急事,关于她心上人的!” 席苍的眼皮跳了跳,里面涌动些许旁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事情交代给席苍之后,陆心水还不能完全放松。 她暗暗祈祷着,希望司征尘把今天下午在茶楼里面的事情忘掉,最好忘得一干二净。 可司征尘怎么会忘呢? 百无聊赖的过了多年,才寻着这么个有趣的小东西,她越是朝他妥协,他越是完全被迷住,不管出于哪种因素来说,他都很清晰的认识到,许知意在他这里,与旁人是不同的。 他对她正感兴趣呢,所以从茶楼出来,就嘱咐手下傍晚时分去楚府接人。 忘记是不可能忘记的,这是头等大事。 夕阳洒下金辉,万物即将归于宁静,在夜色即将到来之前,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停在了楚府门口。 楚家是做小本生意的,算的上是小富人家,居住在整条街巷的人家,家世都相差不多。 大家平常都自诩是见过世面的,奢华的马车自家也有,但是像楚府门口此刻停着的这辆,别说家里有,就是见都是头一回见,有些好奇的人,夸张的守着看,不多时,就聚集了一群人。 楚府的管家,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门口停了辆马车。 他一开始没注意,因着楚家没有这么有钱富贵的亲戚,若是远房的哪个表亲突然发达了,也不是不可能,但府上没有收到过远房的来信,想来也不会是,所以,他也只是跟着凑热闹的看看。 街坊邻里都是彼此熟悉的,见着面都会聊两句。 “真好看这马车!只怕主人也会来头不小!” “你若要说主人的大来头,京城里面有这般排场马车的能有几个?” “那几家?”有人心照不宣的开口:“这是谁家攀上了高枝啊!实在了不得!” “别说,我瞧着这马车像是宫里面的,早年的时候,有幸见过几辆打宫里出来的马车,应该就是这个样式的,只不过没有这个华贵!” “我的天哪!那你的意思是,这人搭上的已经不是京城那几位了?而是宫里的贵人?这马车是来接谁的啊!老楚,停在你们家门口,会不会是来接你们家的人!” 管家连忙摆手:“你们诸位可说笑了,咱们小门小户的,哪能入此贵人的眼啊!” “那他为什么偏偏就停在你们家门口?” “这……”管家也很想知道啊,他挠了挠头,不解的道:“我真不知道!” “可马车在这里停着,总不是个事儿啊,到底是来找谁的?老楚,你们家不是有两个姑娘家么,是不是来接他们的?” 管家闻言,方才还笑着,瞬间板起脸来。 他冷声道:“这话什么意思?谁家的姑娘大半夜的还出去?你若是眼红,就跟人家商量,叫人家把马车停在你家门口,别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些话来恶心人!我们家的姑娘,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她们的清誉,哪能让你三言两语都给诋毁了!诸位在场的街坊邻居,都给我老楚做个证,这人纯粹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日后我家的姑娘名声有损,就和他跑不了关系!都是他泼的脏水!” “哎哟我去,老楚你也太狠了!我不过开了句玩笑话……” “有你这样开玩笑话的吗?”管家瞪眼睛:“我若是这么拿你家姑娘开玩笑,你怕是举着刀追五条街都要砍到我!” 那人抿了抿唇,只尴尬的笑,但是却没再说什么。 “散了散了!”管家出来看个热闹,还塞了满肚子的火气,不满的回了府。 他气势汹汹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来到后院的时候,正好被许知意看到。 许知意笑着问:“怎么了管家,谁惹你不高兴了?” 管家讪讪的回答:“是娇娇姑娘啊,没…没什么,就是和人拌了两句嘴而已。” 许知意继续慢吞吞的给花浇水,状若无意的道:“我听外面闹哄哄的,怎么回事?夜色都快上来了,难得和寻常不一样,今日现在还有些热闹啊。” 管家藏不住话,被人提了个开口,就忍不住全都说出来。 他哼了声:“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辆马车,不是一般的华贵,有人说是从宫里来的,就停在咱们家门口,引得街坊邻居都出来看,是以才议论纷纷,到现在入夜了,还不消停呢!” 许知意的手一顿,动作都有些僵硬,但管家沉浸在情绪里,并未察觉。 他想到了刚才吵的那架,道:“还有人想趁机冤枉咱们府上的姑娘,说是几位姑娘都搭上了权贵之人,话里话外都是些粗鄙的不堪入耳的念头,龌龊!下作!被我给怒怼了回去,如若不然,只怕明日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 许知意深吸口气,道:“是吗?那马车真那么华贵,我倒是还未见过呢!” “老奴也从未见过呢!是真真好看,就是不知道是来接谁的!”管家这才注意到她在浇花,赶紧接过手中的活,笑着道:“娇娇姑娘,您回屋歇着去吧,这事交给老奴来办。” 许知意真没心思再待在这儿,她知道马车是来接谁的,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司征尘果然没打算放过她。 他连她在楚府都知道,她若是不去赴约,她敢肯定,对方的人一定干得出进府抢人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未开封的信。 第165章 我要你管了吗 可恶的司征尘! 这厮怎么如此不要脸! 她和他熟吗? 两个人满打满算才见两次面,做什么要在信中叫的肉麻又亲切? 呸! 许知意把信件摔桌上,仍是不解气,看它烧成了灰,胸中的浊气才驱散几分。 他是故意的,且他很笃定,即便冒犯她,她也不得不从了他的意,坐上马车去见他。 陆心水今天说司征尘的话,一点都没错,他可不就是仗着权势欺负人的变态么! 许知意是要去赴约的,只是得等夜色再浓几分,到那时候出去,方才不会引起注意。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凉到心底,令她思绪更加清明几分。 她一抬头,倏地坐直了身子,好家伙,窗外不知何时起,就立了道黑乎乎的影子。 “谁!” 她怒喝出声,那影子才动了动,很快也响起楚梨的脚步声。 楚梨才从阿婆处回来,大老远的就看到了许邕在檐下。 她之前怕惊扰他,这时候才说道:“邕哥儿,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去?娇娇,是我和邕哥儿,你别害怕。” 许知意来到门口,斜斜的倚着门板道:“有事就进来说。” “你真的要去?”许邕沉不住话,檐下灯笼的光影照过来,他满脸严肃的发问。 许知意挑了挑眉:“你说呢?” 要是换成别人,不去便不去了,偏偏遇上变态又神经的司征尘,惹毛了他,后患无穷。 为了避免他把这笔账算到陆家许家楚家头上,今晚这一趟,她必须去,怕也得去。 所有人都很清楚该如何做决定,包括许邕,可他仍避免不了的觉得憋屈。 他抿了抿唇,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楚梨见状,低声的唤了句:“邕哥儿……” “为什么?”他突然咬着后槽牙开口:“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为什么总是你摊上这种事!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他!你怎么就是个惹事精!你能不能安分点,能不能老实点,能不能不要顶着这么一张脸到处招摇过市!你要勾多少个男人才能觉得满足?你就这么想做男人的玩物吗!” “许邕!”楚梨听不下去,她不明白,为什么看着长大的少年,会说出这么咄咄逼人的恶劣的话,她难以置信的呵止他,目光茫然而不解的问:“你在说什么!这怎么能是你阿姐的错?明明错在五皇子!” “怎么不是她的错!”许邕想到先前还有个男子为了她出头,就愤愤不平的继续道:“她若不去招惹那些男人,那些男人怎么会找上门来?” “那些?”许知意嗤笑:“哪些?有哪些男人是我招惹了,但我竟然不知道的?” 许邕血气上涌,不管不顾的吼道:“你装什么装!陆家三公子不是吗?那晚的那个男人,还有之前的郑公子,以及这次的五皇子!你是个姑娘家,能不能矜持自重点!” “许邕!你这次过分了!”楚梨气的咬牙,她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怎么能这般冤枉你阿姐!她与五皇子本就不认识,那五皇子什么德行,外面都在传,你会不知道?况且……” “况且此事是谁一开始招惹的事端?”许知意冷冷发问:“见过没良心的,真没见过这般没良心且不长眼的,是谁打翻了茶杯险些被掐死,我又是在替谁解围才摊上这档子破事!” “我又没让你管!”许邕握着拳头叫道:“我让你管我了吗?!他要掐死我,就让他掐死好了!这么多年了,我哪一天都不想活,死了好,死了清净,死了我倒是解脱了!我什么时候求你替我出头了!是你自作多情!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你错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感激你!不会!绝对不会!” 树上栖息着几只乌鸦,受到惊吓后,扑棱着翅膀,拍拍飞远了。 夜晚的小院更加寂静。 沉默无声蔓延,秋凉如水,更凉的是人心。 许知意有些无措的耸耸肩,胸中本来积攒了许多要说的话,但却在一瞬间,那些话全都融化了般,她张了张口,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鼻头也跟着泛酸,眼泪就快要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抬头看向远处,小院围墙遮不住的那颗枝干遒劲的老树上,有两个鸟窝。 她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手指胡乱的抠着,倏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娇娇……” 许知意走进屋子,轻轻关上了门。 廊下两人皆脸色难看。 树干上的那两个鸟窝,不知被什么惊到了,一片飞鸟呼啦啦的划过夜空。 楚梨气的直掉眼泪,她使劲儿抹了把脸,拉过许邕拖着往她的屋子里走。 许邕腿脚不便,大概没想到她的突然动作,拐杖都丢到了地上。 他作势要去捡,楚梨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急又霸道,他没辙,心里窝着团火,于是索性只瘸着一条腿被拖到了隔壁屋子里。 许邕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梨。 在他的印象里,楚梨是温婉的,是无论何时都面带笑容的。 像现在这样,烛光中的她,唇角紧抿,脸色凝肃,是第一次见。 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慌,联想到方才的事情,又涌上来一股别扭。 他没说话,在等着楚梨开口。 楚梨控制不住的掉眼泪,她深吸口气,到底忍不住,说:“阿邕,你怎么可以那么伤她?她是你的亲姐姐!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一步,是她的错吗?” “那是我的错吗?!”许邕被人踩住了尾巴骨似的,险些就要跳起来,他猛地向后靠在门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顺着往下滑,最后一下子摔坐地上,他捂住脸,声音闷而混浊的道:“一出生娘亲就去世,阿姐就疯癫,寄人篱下是我的错吗!?我有什么错!啊?!是我错了吗?” 他歇斯底里的哭,积攒了七八年来的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他哭的越大声,像是就能宽慰这些年来的伤感一样。 是谁的错? 许知意回答不上来,她只是理了理衣服,上了点淡妆,然后轻轻的走出了小院。 那辆马车果然还在,见到有人来,似乎也不惊讶,想必司征尘早就吩咐过。 “走吧。” 她爬上去,低低的道。 驾车的人看不清楚长相,夜色太浓,她也没心思,甚至连对方的年龄都没太留意。 西凉宫廷的规矩,是成年的皇子,可以在宫外开府建邸,只有太子才能住在东宫。 司征尘是个飞扬跋扈的主,不能在宫里住,就算住到宫外,也要建最大的王府。 他的王府就坐落在距离皇宫的两里地之外,马车还未到,便隐约可见其辉煌奢豪。 第166章 脱离掌控 司征尘不是一般的嚣张狂妄,皇帝所有的儿子都在尽力维持自己的好形象,好在皇帝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从而增加在夺嫡中的筹码,只有他依然肆意妄为,毫不收敛,做所所为全都是凭着自己的喜好。 若说京城里除了皇宫之外,还有哪个地方是通宵达旦亮着的,那就只有他的王府了。 “姑娘,到了。” 马车停下的时候,许知意才收回思绪。 她抬眼望着这座极度奢华的府邸,真是个从细枝末节就能看出来精巧精致的地方。 眼前浮现出司征尘的脸,俊美非常,和漂亮的瓷娃娃一样。 如此一想,那般好看的人,住在这般好看的院子里,才是理所当然。 “王爷说,让您顺着亮着的灯笼一直往前走,之后您会看见他的。” 许知意深吸口气,点了点头,说不紧张是假的,还有点小小的恐惧。 她知道司征尘变态,但默默的祈祷着,应该不至于突然就要了她的命吧? 这座院子建的真好,亭台楼阁,假山水池,秋夜的风吹过来,裹挟着湖水的湿凉。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耳边只有脚步声,偶尔湖面上鱼儿跃起的动静,还能把她吓一跳。 许知意看见了小厮说的那扇门,房门大开,迎面而来的就是张夸张诡异的屏风。 那屏风背景是纯黑色的,上面有不规则的红色血迹。分不清到底是血迹还是颜料。 她希望是后者,因为如果真的是血迹的话……看血量得有好几个人吧? 她不受控制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正常人有几个会在家里摆放这种看着就瘆人胆寒的屏风? 司征尘居然还放在自己的寝屋! 有病吧有病吧! 许知意心中骂着,脚步放的很轻,还是没躲过司征尘的注意。 他就在屏风后面,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忽然哈哈笑起来。 明明爽朗的笑声,大抵是因为出自他,也因为面对着这么张屏风,总觉得寒气四溢。 “你可总算来了,小东西。”司征尘幽幽的开口。 许知意打了个机灵,此刻她堪堪越过屏风,看到了内里的情况。 司征尘大抵是沐浴过,身上穿着黑色的里衣里裤。 许知意还是头回见到这种颜色的里衣,穿在他身上,好看是好看的,可就是鬼里鬼气。 他皮肤很白,模样俊俏绝美,尤其是唇角的朱砂痣,在烛火中,显得格外妖娆。 他的目光像是毒蛇般的冰冷,牢牢锁在她身上的时候,几乎令人窒息。 她抿了抿唇,后知后觉的想到行礼,司征尘不疾不徐也不催,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她。 从始到终,头顶上的那道冷冽视线,就未离开过。 许知意的心都被压的沉了几分。 她行礼过后,低垂着视线,没有看司征尘。 “抬起头来。”他道。 她心中悄然叹气,暗道该来的躲不掉,缓缓迎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司征尘扬了扬眉,唇角的那点朱砂痣,愈发嚣张红艳。 他嗤了声:“确实有几分旖旎姿色。你这般瞧着本王,倒是让本王生出些男女之情。” 于是许知意赶紧把眼垂下,又惹得他一阵发笑。 他笑罢了才说道:“知道你错哪了吗?” 许知意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把自己放的低了又低,捡着好听的话哄他。 她一条一条的慢慢说道:“第一错在毁了王爷赏茶的好心情,第二错在带邕哥儿污了王爷的眼睛,第三错在不该与王爷对视。” 司征尘久居高位,什么人没见过,许知意话里有几分真心,更是一听便知。 好在他今天心情还不错,即便是假话,听着也觉得不算心烦,若是放在他不爽的时候,拿刀砍人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他给面子的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本王罚你,你可有怨言?” “不敢有怨言。”许知意回答。 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准备,司征尘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能让他泄愤,这件事就能揭过去,不会再牵连到许府楚府甚至陆府。 只委屈她一个,便什么都好说。 司征尘哼了声:“你倒是知趣又精明。” 许知意莞尔:“只要能让殿下消气,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不知殿下的惩罚是什么?” 两次见她,她都是这般淡定,淡定的叫他感到惊奇同时,又不可控的觉得被吸引。 司征尘多年没有过心动的感觉,就算再美丽的女子,他都认为不过是团精致无趣的肉罢了,所以在第一次与她见面之后的日子里,却仍频频想到她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他那时候不知道她的身份,以为偶尔起的情愫,最后会因得不到而消散。 万万没想到,上天让他再遇到她。 她比上次相见要好看太多,那时候在陆府的废弃后院里,她狼狈而不堪。 再见时那双小鹿般的纯净双眸,里面露出惊愕的目光,竟然大大取悦了他。 在某个非常短暂的瞬间,他很确定他想得到她。 这是犯了大忌。 他很早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目标,穷极一生都要坐到那张椅子上去,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让女人影响了自己,女人是邪魅娇气的生物,会恃宠而骄,也会左右他的判断,腐蚀他的心性,所以他从未有过特别亲近的女人。 就算偶尔起了兴致,想要发泄,用过的女人也是随后就处理掉。 他决不允许有女人仗着丁点的不同,就自认自己在他心中占据了独特的位置。 女人大多都是蠢的。 他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把她们当做工具,他发誓没有一刻是放在心上的。 甚至有些女人,直到尽兴用过以后,他连对方的脸都不曾记住。 许知意不一样,她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脑海中,他连她的五官都能描摹出来。 偏偏她对此毫不知情。 这可太好笑了!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女人,都是比他先沦陷的,可他这次先栽了,对方却并未动情。 司征尘是个狠人,而狠人之所以狠,不仅是因为对别人狠,而是对自己舍得下狠手。 在一切尚未完全脱轨之前,他要亲手斩断这段本不该也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 他是要登顶的男人,心中怎么可能拥有感情? “跪下!”司征尘歪着头看她,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却很凉。 第167章 挨鞭子 许知意毫不犹豫的跪下,她体态很好看,少女的丰腴随着时间的流逝,悄然变的凹凸有致,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股媚意,偏偏这种与生俱来的媚,与俗世间的下流故作娇憨不同,她更自然纯粹,更具有杀伤力。 她即便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表情都不必有,就宛如最烈的药。 司征尘拧着眉,不动声色的微微躬了躬身子。 他看着她的脸,声音略微沙哑的道:“脱衣服。” 许知意脸上现出些惊慌,借用下一句问话来掩饰内心的忐忑:“脱几件?” “你想脱几件?”他嗤笑。 许知意老老实实的道:“一件都不想脱。” “那就听你的,先脱一件。” “……” 许知意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己说错了,还是他听岔了? 她来时特意多穿了几件,在脱掉外袍之后,里面居然还是件外袍。 司征尘哈哈哈哈抚掌大笑,他指着她道:“跟本王使小聪明?脱吧,什么时候脱的只剩一件了再停下来。” 这混蛋究竟要做什么! 他该不会真的要对她用强吧? 她边磨磨蹭蹭的脱着,边悄悄抬头看他。 对方的眼睛黑的像浓墨,但就是没有她在陆廷野眼中看到的那种翻滚的欲。 他应该就是想羞辱她! 不得不说,这法子确实变态! 许知意到底还是单纯了,到底还是低估了司征尘的变态。 她脱得只剩一件肚兜的时候,他叫她转过身去。 入了秋的夜晚,屋子房门大开,凉风与寒意,不客气的侵袭涌入。 她冷的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就在这时,尚未分清是错觉与否,后背就有一道鞭子重重抽来,猝不及防之间,她被抽的浑身发僵,不受控的往前扑,就连脑袋都是空空的。 司征尘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又一鞭子抽下来,就打在上一鞭的位置上! 许知意顿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在后背上撕裂开一条口子,然后越扯越大,越扯越深。 “痛吗?”司征尘在她身后站着,许知意疼的额头发汗,看着地上落下的瘦长的影子,诚实的哆嗦着回答道:“疼…是疼的……” “哈哈哈哈哈哈!”司征尘回答:“本王怎么不觉得疼呢?!本王只怕不过瘾呢!” 说话间又一鞭子抽下来。 疯子。 许知意在心中骂着,后槽牙死死的咬着。 她越是不发出声音,司征尘越是觉得不爽利。 他再度抽下来一鞭,用足了力气,笑着大叫道:“你倒是叫出声啊!求本王啊!” 变态! 许知意想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都有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 冷汗涔涔的顺着额头往下淌。 她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哭腔道:“小人知错了……殿下…求殿下……放过小人!” 司征尘该感到畅快的,也该心生厌恶的。 狗一样趴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没有任何的尊严可言,和他以前泄欲时候的女人一样。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性趣呢? 是啊。 就是为什么还会有呢? 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又一鞭子抽下去,她忍不住短促的低吟出声,这一声直叫他头皮发麻。 那雪白光滑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鲜红的伤口,血肉模糊,莫名引燃他的欲念。 既然无法压制内心的悸动,索性得到后毁了她。 就像之前他用过的所有女人一样。 这个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顶多他为她有过片刻的心动,但这份情绪,除了他谁也不会再知晓。 他会占有她,然后杀了她。 司征尘把鞭子扔掉,缓缓走上前,蹲在她身边。 他的手指按在她伤口上,疼的她两眼泪汪汪的看过来,目光中除了祈求,还有愤怒。 很好。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倔强有个性。 她不怕他,她在怨他。 司征尘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渐渐朝她逼近,二人距离近的,他的唇落在她鼻尖上。 他问:“你在怪什么呢?原该本王怪你才对。” 怪你搅乱了我的心绪,怪你让我变得和普通男人一样,怪你使我产生了最世俗的念头。 我是注定要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能够被儿女情长绊住了脚? “你没资格怪。”司征尘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由他亲自抽出来的鞭子伤口,感受着指腹下面的颤栗,还有她身体及鲜血的温度,从下到上,最后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许知意疼的不争气,掉下来眼泪。 她不想说话,恶心之感强烈,几乎就要吐出来,又被她强行忍了下去。 夜更深更浓了,入了秋的夜,竟然这么漫长吗? 黎明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司征尘抽完了鞭子,还会有别的惩罚吗? 他…… 许知意蓦地怔住,浑身僵硬,身后传来的巨大冲击,不亚于被抽鞭子时候的震撼。 他、他在做什么? 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肩头上,她有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很快被验证。 他轻轻咬着她的肩头,唇贴在肌肤上,舌尖细细的扫过。 “王爷!” 许知意惊的要跳起来,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顿时倒抽口冷气。 她很快被粗鲁的按了下去。 因为司征尘的力气太大,她很狼狈的趴在地上,再想动弹时,他一只腿横压过来。 他的唇从肩头往下,轻轻舔过流血的地方,许知意方才没哭,这时候终于求饶。 “王爷…别……别这样!” 他并不想理她的话,事实上只要他想做的事,他从没在乎过女人的感受。 今天他也是这么想的,反正这个女人,过了今晚就要死了,可她哭哭啼啼的声音带着魔性,直往他心里钻。 他叹了口气,将她翻过身来,居高临下看过去。 光在他身后,他穿一身黑,五官模糊看不清,表情兴许一如既往的冷淡。 许知意哆嗦着,小声的道:“求你……” 他捏捏她的脸,觉得好笑便笑了,他将腿从她身上挪开,温柔的道:“求也不管用,乖乖的享受就是了。” 许知意浑身都在抖,她的手去抽头上的玉簪,被他发现了意图,随手将玉簪抽出来,丢到了门外。 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配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令他笑出声。 第168章 来接我的女人 他弯腰轻轻俯在她身边,心里头隐隐有种失控的情绪,强忍着变得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吹气,轻轻的说道:“别怕,本王会轻点的。” 他的手心微凉,触碰到她的胳膊上,许知意被压制的无法动弹,眼圈越来越红。 “哭什么呢?”他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他的俊脸在眼前放大,灵活的舌尖在她脸上舔了舔,惹的她厌恶的偏过头去躲闪。 司征尘不在意。 人都在他身下了,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反而会徒增趣味儿。 她若是如砧板上的死鱼一样动也不动,那他估计才觉得作呕呢。 司征尘的吻,移到了她的下巴。 他像是属狗的一样,吻也是啃咬,在她的脖子上,下巴上都留有牙印。 许知意觉得恶心,忍不住骂出声来。 这一骂,叫他意外又惊喜。 他啧啧称道:“骂的好听,你越是骂,本王越是兴奋。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他的唇要顺势往下,许知意含糊不清的呜咽出声,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惊叫声。 好事被打断,司征尘的眼底,迅速涌上残忍的阴霾。 他嗤笑了声,随后倏然起身,大阔步的往外迎。 他倒是要看看谁这么晚了,活腻了敢来搅和他的兴致!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发出幽静的光,还算茂盛的树枝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司征尘快步来到院中,意外看到的是一身黑色长袍,面如冠玉的稀客。 对方手中持着一把长剑,剑刃上沾着尚未干涸的鲜血,想来时不久之前刚染红的。 他脸色阴沉的难看,脚步飞快,片刻都不停留,府上的小厮紧跑慢跑还跟不上。 即便此刻见到他,对方也神色不变。 司征尘挂着几分薄笑,缓缓开口:“不知陆少卿这般深夜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 风中还残留着他的声响,陆廷野目不斜视的经过他,径自往身后的房间里去。 普天之下,还是头回有人敢无视他的问话! 司征尘歪着头舔了舔牙,表情几经变化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骂声。 他深吸口气,似笑非笑的跟在陆廷野身后。 对方进了房间,越过屏风,在看到地上趴着的小小女人时,脚步猛地顿住,身形有片刻钟的僵硬之后,他一手执剑,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最终来到她身边,毫无征兆的跪下来。 “娇娇。”他粗粝的大手托住她的脸蛋,拇指轻轻的为她擦掉眼泪:“我来了。” 许知意泪眼婆娑,以为是在梦中,直到肯定包裹着她的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感,才咬着唇朝他张开手臂。 陆廷野心都要碎了,本想将她打横抱起,后来看到她背上的鞭伤,呼吸凝滞。 “我背着你。”他在她额上吻了下,二话不说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边伺候着她穿衣服,边旁若无人的道:“可能会蹭到伤口,但是也没有法子了,娇娇乖,先忍忍,等回去了我给你上药。” 司征尘印象里的陆廷野绝不是眼前这样。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相信,这般温柔的口吻,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那种酸酸的涨涨的感觉再次充斥着整个心脏,尤其是那个当着他面的极为珍视的吻,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的嫉妒。 惯常挂在嘴角的笑,变得冷淡下来,他唇线渐渐笔直,目光随之凉下来。 他静静的立着,看着陆廷野将她背起来,看着他温声哄她,看着他提步要往外走。 从始到终,仿佛他这个府邸的主人完全不存在一般。 司征尘简直要笑了。 他啧啧了好几声,陆廷野恍若未闻,逼得他忍不住动怒,呵斥道:“站住!” 陆廷野当真没再继续往外走,他背着她,偏过来视线,是冷的是淡的是带着刺的。 他没有说话,居高临下的微微扬着下巴。 司征尘看着他,又看向趴在他背上的女人,她将脸贴在他身上,挂在他脖子上的两根纤细的胳膊,紧紧的抱着他缠着他,足以可见她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令他冷静,反而让他有些愤怒。 他咬着牙,故意发难道:“本王有说让你把她带走吗?” 陆廷野笑了,漫不经心的反问:“我来接我的女人,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挑衅的没有用敬称,也丝毫不避讳二人的关系,事实上,他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自己养着护着舍不得碰的姑娘,被他用皮鞭抽的奄奄一息,甚至还在她身上留下牙印,他恨得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现在开始的任何一刻,都有可能爆发,或许,他本身就在暗暗期待着打一架或者旁的。 如果是放在以前,女人不过是工具而已,司征尘不会因为这个起冲突。 要么一起享用,要么送给他就是了,区区女人,何足挂齿,更妄论动怒了。 女人不值得也不配他生气。 可现在这个,面对着陆廷野的话,他忽然就觉得受不了。 “她是本王看上的女人,本王没有同意,她就不能走!”司征尘阴恻恻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那我就看看,谁能拦我!”陆廷野也不惧,身体里的每个器官都在叫嚣,都在发飙,都在渴望着一张酣畅淋漓的血祭,他红着眼朝对方看去,这副模样,成功激怒了本就在暴走边缘的司征尘。 他大笑着道了三声好,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着一拳朝陆廷野打来。 陆廷野不含糊,迅速拔剑,他背上背着许知意,所以他的出招招招狠戾,完全不顾及对方是王爷身份,几乎每一次都直奔命门而去,打的霸道又强势。 司征尘有些功夫,且属于上乘的,但对于从小就在死人堆里历练,日夜与鲜血作伴为伍的陆廷野来说,他还是太过稚嫩,在他跟前,完全不够看的,果不其然,他很快败下阵来。 陆廷野的长剑直奔他的心口而去,司征尘神色大骇,下意识的躲闪,殊不知陆廷野只是做了个假动作,他真正要刺的地方,是他的脸。 眼看着那长剑就要刺入他的眼睛,司征尘懊悔的反应过来,他的速度是快的,但陆廷野更快,手臂一侧,稍稍偏了点方向,长剑划破肌肤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将剑收回,掀起唇角,极尽嘲讽。 司征尘的左眼下面,有一道长约一指的剑伤,从他的眼角,一直蔓延到耳朵旁。 淋淋的鲜血往下淌,流到他嘴边,他轻舔了舔。 “王爷!” 王府的守卫将陆廷野团团包围住,想上又犹豫不决的等候着发落。 司征尘咬了咬唇,嗤笑出声:“让他们走!” 第169章 给娇娇吹吹 司征尘很清楚,他不是陆廷野的对手,这群废物也不是,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对她动心,因为软肋一旦被抓住,置他于死地就变得很简单。 弱者才会有弱点,强者无坚不摧。 要说最让他奇怪的,还是许知意是陆廷野的女人。 看陆廷野那不要命的疯样,连他都敢动手,陆廷野对她恐怕不是玩玩而已。 她原是他的人啊…… 这有点难办。 司征尘是欣赏陆廷野的,且有心思将他招揽至自己麾下。 然而今晚的事情过后,二人关系怕是变得恶劣,但不论怎么说,还是要保密。 “谁都不准说出去!”司征尘吩咐下来。 他得好好思量思量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出了王府,门口停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有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 松上将车门打开,陆廷野抱着许知意走上去。 席苍在外面低声道:“公子,王府这边用属下帮忙处理吗?” “不必。”陆廷野小心翼翼的护着许知意,他的手尽量不去触碰她的后背:“回府吧。” “若是大人问起来……”席苍欲言又止,提醒说道。 陆廷野无心再顾及别的,实际上他一刻都不想等,恨不得把她带上自己的标签,让所有人见到她,就敬着让着避着,不敢再伤害她,甚至不敢再惹她皱眉。 “随便你怎么说。”他深吸口气:“你是父亲的人,自然是要效忠父亲的。” 席苍微微颔首,恭敬无比的道:“谢公子体谅。” 陆廷野没有将许知意送回楚府,她若是安然无恙,他尚且都有几分不舍,更何况是眼下这般情况。 他抱着她时,手都是颤抖的,压着心疼与怒火,道:“回府。” 车子在陆府正门停下,陆廷野下来时,怀中抱着个姑娘。 那姑娘被藏的好好的,丁点模样都看不见,管家伸长了脖子探头,仍是什么都没见着,不过这并没有打击他八卦的积极性,要知道,府上的公子丰倒是隔三差五就和姑娘鬼混,带回家的也有几个,但这事发生在陆廷野身上,就非常值得玩味儿了。 他们家的公子野,是个不近女色的男子呢! 前段时间刚闹出了董姑娘的那出事,这抱回家的是董姑娘,还是另有其人呢? 陆廷野知道此举会引起府上的震动,但无所谓了。 他抱着许知意一路回到自己的别院,然后派松上去请大夫过来。 整晚都没睡,悬着一颗心的陆心水方收到消息,拔腿就朝着这边赶来。 她畅通无阻的见到了陆廷野,还有他怀中两眼通红,穿着她哥衣服的许知意。 “娇娇!”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她哆嗦着愣在原地:“你…没事了,别怕。” 她不敢问也不敢听回答,因为一开口,对许知意来说,都是种伤害。 今晚她遭此一劫,说来说去,根源都在于她。 要不是她非要去喝茶,又怎么会遇到司征尘? 要是没有遇到司征尘,许知意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心水眼泪忍不住,她不知说什么好,两只手垂在身前,人也乖巧的立在一旁。 陆廷野不赶她,她便赖着不走。 陆府都有住家大夫,不过他很少为陆廷野诊治过,听说这次要来陆廷野的小院,还着实吃惊了许久,毕竟从小到大,陆廷野便都是野蛮的生长,三天两头受伤见红是常事,他自己也不在乎,只要不是断手断脚的,第二天依然照样到处野。 等进到房间,看见床上躺着的姑娘时,大夫才反应过来。 他欣慰又好奇,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陆廷野这么上心,不是说前段时间的董姑娘… 大夫还在胡思乱想,就听陆廷野沉沉的吩咐:“给她看看。” 他连忙回过神来,低声应下,亲眼看着陆廷野,将姑娘的后背暴露出来。 大夫见状瞬间变了脸色。 鞭伤触目惊心,因为皮肤很白,鲜明的对比,看着更叫人心疼。 下手的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用了十足的力气,抽的她皮开肉绽。 大夫看向陆廷野,陆廷野皱眉:“你看我做什么?给她看!” “是。” 陆廷野虽然几年前就不经常在京中,但府上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是几位公子哥中最不好的,性格乖戾,行事全凭喜好,真要想做什么事情,就是府上的大人都拦不住。 大夫是个有眼力劲的,斟酌着开口道:“公子,清理的事情,是小人来还是您来……” “你说怎么清理。” 大夫轻咳了声,道:“小人刚才诊脉了,也查看了伤势,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些皮肉伤,清理干净后,再敷上些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但要注意的是,衣服要穿最精细柔软的那种,敷完药的半个时辰后,再穿衣便不碍事。” 他从药箱里面取出来一罐子药膏,交给陆廷野,吩咐早晚涂抹后,便不再停留。 “你还不走?”陆廷野看着陆心水:“阿芷,回去睡觉去!” “娇娇没事吧?”陆心水不放心的道。 陆廷野蹙眉:“大夫说的,你不是都听到了?” “那要不要我帮忙上药?”她愧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森凉的目光吓的顿住了,陆心水咽下口水,假意咳嗽道:“啊…确实是天太晚了,那三哥你记得给她上药…我就,就先回去睡觉了哈!” 陆廷野叫人送进来盆热水,沾湿毛巾后,轻轻擦拭她的后背。 身下的人儿从进到屋子起,就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也不动弹,姿势还是同一个。 他起初以为她睡着了,尽管手下放的很轻,然而伤痕累累,稍微触碰,还是让她起了反应。 她突然瑟缩了下,声音闷闷的传来:“轻点。” “醒着呢?”陆廷野以前给自己上药,大手大脚的,从未有过这般小心翼翼。 许知意嗯了声,疼痛让她倒抽了口凉气,委屈和小脾气涌上来:“你轻点呀!”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似乎沾染着水汽,在王府上那个冷冽凝肃的男人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变得笨拙和无措。 陆廷野只觉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他懊悔的道:“弄疼你了?” “恩。” “那我再轻点好不好?”他心都快碎成一瓣瓣的,哄小孩似的道:“给娇娇吹吹。” 第170章 不亲亲我吗 陆廷野发誓他没这么温柔过,要是以前有人跟他说,有一天他会这般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他打死都不相信。 他给她上完了药,吩咐她就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不要乱动,才刚转身,就听见床上有动静,见是许知意居然要起来。 “坐起来干嘛?”他邹着眉头问。 许知意仰头看过来,烛火落在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更加动人。 她瘪瘪嘴道:“回楚府,阿梨姐姐还在等我,她会担心的。” 陆廷野淡淡的道:“吩咐人说过了。” “啊?”许知意呆呆的道:“你怎么说的?” 陆廷野读懂她的话里深意,回答说:“借的是阿芷的名义,你放心好了。今晚就在这里住下,等明日天亮了,我再送你回去。” “在这里吗?”许知意打量了眼房间的摆设,抿了抿唇,脸颊不合时宜的飞出两朵红晕。 陆廷野乐了,龇牙笑道:“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害羞什么?先前我去娇娇的床上睡过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害羞啊!” 许知意被闹得脸红,索性把脸埋进去,熟悉的味道顿时将她包围。 她闭着眼睛,后背有他吹来的微风,轻轻柔柔的。 “你得罪了五皇子,没事么?” 闷闷的声音响起来,陆廷野正打算脱掉外衫,闻言手顿了顿,旋即又道:“没事。” “是吗?” “别操心了。”陆廷野转过身来,揉揉她的脑袋:“能有什么大事?” “可……” “别什么可不可的了,做这些事都是我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那么就意味着,什么样的结果都愿意承担,有勇气承担,你一个姑娘家,心事这么重做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的啊?你就闭着眼睛睡觉便行了,要是真睡不着,我陪你做点什么?”他吊儿郎当的询问。 许知意扭过脸来狠狠瞪他。 陆廷野挑衅的扬了扬眉。 她动作缓慢的将一个枕头,摆放在了床正中央,将床分为里外两半,说道:“你在外面睡,我在里面,不许越过这个枕头。听到了吗?” 陆廷野盯着枕头看了会儿,突然将它抓过来,扔到椅子上。 “去他的枕头。”他不理会她的规则:“人就在跟前,偏要抱着睡。不抱不准睡。” “陆廷野!”许知意提醒他:“我身上有伤呢!” “我会小心避开。”他心疼了,妥协的道:“挨着睡,不乱碰行不?” 许知意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司征尘有没有对我,如果我不干净了……” “为什么要问?”陆廷野笑起来,他已经坐到了床边,这会儿索性侧躺到她跟前,近在咫尺的距离,更方便他作乱,他粗糙的指腹,在她鼻尖戳了戳,说道:“不管你什么样,我都认定你了。即便他对你做了什么,那也不是你的错。一个女人的干净与不干净,又能说明什么?世俗间有很多东西,我并不认同,也不会用来作为判断的依据。” 他在她眼睛上吻了下,叹息着道:“我知道娇娇有多好有多值得,就足够了。” “睡吧。”他轻盈的一吻过后,准备离开,没有想到,许知意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侧躺着,纤细的手腕,虚虚的挂着,但挽留的意味浓重。 他愣了愣,眼中染上些笑意,索性保持着姿势没动,问:“你这样我会误会。” “不亲亲我吗?” 身下的女人,半张脸被烛光照耀,她的肌肤光滑白皙,连毛孔都看不到。 她头回对他撒娇的索吻,如此主动,如此诱人,满怀春情的邀请他去品尝她的甜美。 他问:“想怎么亲亲?” 低淳温厚的声音,她没有喝酒,已经醉的糊涂。 许知意支起身子,朝着他靠过去,她的吻落在他的下巴上,男人短而刺的胡茬,令她皱了皱眉。 “亲错地方了。”陆廷野失笑道,自然而然的半托住她:“今天教你接吻,好好学。” 主动权落到他手上时,事情变得不可控。 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面的如暴风雨般的热烈与势不可挡。 她所有的空气都被吸光了般,像是被救起的溺水的人,艰难的喘息着,但她仍牢牢的抱着他,抓着他,不想让他离开。 陆廷野能够感受到今晚她与寻常的不同,更热情,更主动,更叫他招架不住。 以前他就知道她是妖精,现在才知道,以前她多没把他看在眼里。 她要是真想要一个人死心塌地,像现在一样撒娇温顺,便能让他甘愿俯首称臣。 他早就被她吸引的魂儿都没了。 吻从脸颊落到唇上,再落到她的下巴,顺势往下,到处点火。 他亲吻她的脖颈,又香又软,她到处躲闪着,他便转战阵地,落到她的后背上。 许知意僵住了身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声音又细又娇:“别…别亲那里……” 他避开那些上过药的伤口,亲在任何完好的地方,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的腰上。 “别再往下了……”她娇滴滴的哀求,似快乐似痛苦。 陆廷野脑中一片空白,精神紧绷,身体紧绷,他深吸口气,将她翻过身来。 “娇娇。”他说:“还要亲亲吗?” 他眼中有翻滚的欲,还有浓郁的欢喜,以及猛烈的宠溺。 许知意抓着他的手,轻轻的捏了捏。 陆廷野抹了把脸,吻在她身前的时候,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宁愿死在温香软玉手里的人。 入了秋的房间里,温度却很高。 陆廷野没敢再继续,稍作惩罚性的在她肩头吮了个痕迹,喘息着离开她。 “先睡,我去冲个澡。” 许知意咯咯的笑。 他瞪她一眼:“还笑得出来?要不要我……” “不要了。”她撒娇的道:“你快去冲澡,等下陪我睡觉。” 这个请求太美妙了,他完全无力抗拒。 陆廷野退出房间,准备去净房洗洗,没想到廊下立着席苍,不知在这里侯了多久。 他朝他递了个眼色,席苍很识趣的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走远了些,才说道:“公子,大人要见你。” “为今天的事情?”陆廷野问道。 他夜闯王爷的府邸,尤其还是司征尘的府邸,被陆钏海得知,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勃然大怒,等不到明天就会训他,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席苍嗯了声:“也不全是。公子去了自然明白。” “再等会儿吧。”他淡淡的道:“我要哄她睡着了再去。” 席苍眼中浮现出几分愕然,但多年来的素养,让他很快将情绪完美的掩饰下去。 他平静的道:“好,公子尽快。” 第171章 打的好主意 陆廷野最终还是没能洗成冷水澡,站在廊下被秋夜的风吹了片刻,那份心思早就消散。 他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特意放轻手脚。 等来到床边低头一看,小女人却睡着了。 她依然是趴着的姿态,后背的伤历历在目,眉头微微蹙着,一只手紧紧的攥着被子。 陆廷野弯腰给她搭被子的时候,大概是有所察觉,她娇声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他将她额头的碎发撩开,落下一吻,道:“睡吧。” 她嘟囔着嘴,努了努后,下撇的嘴角,渐渐放松变得平和。 陆廷野轻笑了声,又看了她会儿,在临走之前,小女人忽然换成侧躺的动作。 红色的肚兜因睡觉的姿势,而变得不那么听话的贴在身前,若隐若现露出白皙的边缘。 他索性用被子将她蒙的严严实实,这下眼不见心不烦。 妖精。 睡着了也折磨他。 陆廷野深吸口气,逃跑一般的出了房间。 席苍还在等着,他立刻脚步微顿,定了定神,神色才恢复如常。 二人沉默不语的来到主院,席苍躬身道:“公子请吧,大人在等着你。” 陆廷野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狂风暴雨,但他并不畏惧,或许这场暴雨早就应该来临。 当时他就不应该答应下来那场订亲,否则哪还会招来如此多的麻烦? 早早就给她盖上属于自己的章,看她顶着他的名头,谁还敢不长眼的找她不痛快! 陆廷野冷着脸推门而入,迎面而来一个茶盏,这对他来说,连偷袭都算不上。 他侧身迅速避过,脸上的表情沉了几个度。 “父亲。” “你还知道有个父亲?”陆钏海似笑非笑的发问,在等待他过来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已经从震惊震怒到趋于平静,但到底是件大事,他很难平心静气的开口,阴阳怪气的道:“我还是头次听说,有让老子等儿子的!那么个女人,我看真是要吞了你的心智!” 陆钏海觉得男人有女人无可厚非,甚至宠女人也是应当的,但绝对不能失了分寸。 很显然,陆廷野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不是一个理智成熟的男人。 司征尘是什么人?他是疯了吗,胆敢和他抢女人!还不要命的从他府上带回来?! 陆钏海站了太子的队,就意味着与五皇子势不两立。 司征尘估计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找陆家的茬,这下倒好,陆廷野亲自将把柄送上去! “你是要将陆家害死才高兴吗!?”陆钏海气的骂出声来:“她根本不配你这么做!” 他听席苍说,今日被司征尘带走的女子,不是旁的,正是之前陆廷野看上的、死活都要娶的许家的那个疯癫姑娘,他没想到当初制止了他的胡作非为,这么多天过去,他居然还没忘记她,还和她有联系,并且为了她,再次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 这个女人真是好有手段! 陆钏海气急败坏,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咄咄逼人的继续道:“你去将她带回来做什么!没准还坏了她的好事!说不定这次勾搭五皇子,就是她主动的!那么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攀龙附凤的心思路人皆知,只有你不肯相信是真的!” “不是我不相信。”陆廷野总算找到插话的时机,他轻笑了声:“而是这本就不是真的。她不会主动勾搭人,是我缠着她不放,我之前就说要娶她,您若是准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烂事?不过既然你又因此事同我发火,父亲,儿子便给你一句准话,她,我要定了,你阻止也没用,我罩着她,你最好别让你的人碰她,否则别怪儿子没有提前同你打过招呼。” “你!”陆钏海头回被自己儿子威胁,惊讶的难以置信,睁圆眼睛连声发问:“你!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还望父亲原谅儿子的不孝,但她是底线,父亲别碰,你我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他轻笑了声:“至于司征尘,您放心,此事他不会声张,说不定还会帮忙掩饰。” 一通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砸在陆钏海心上,砸的他头晕目眩。 他不知说什么,跌坐在椅子上,对面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从容淡定,意得志满。 陆钏海猛然想到许多以前未曾注意的细节。 他的眉头拧的越来越深,看向陆廷野的目光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隐约可见的惊恐。 “你……”他缓缓的开口:“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娶董家千金?” 陆廷野啧了声:“想要我娶董北萝的,不一直都是父亲吗?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她了?” 内心的猜测被验证,陆钏海捂着心口,不死心的继续问:“那你为什么答应下来?” “我不答应,父亲会放我出去吗?”陆廷野瞥了他一眼,说道。 陆钏海只觉头脑发昏,他一生都自诩精明,在商场无往不利,从没想过,自己养的儿子,会反将他一军,想通其中一个关节,他猜到其余的事情,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抿了抿唇:“那董家姑娘发生那种事情…是…是你做的吗?” 陆廷野没有隐瞒,大大方方的道:“是我。” “你!”人愤怒到极致,竟然变得理智,陆钏海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笑出声,他噙着嘴角,深吸口气道:“你打的好主意!就算你要娶许家那个女人,也没必要这么对董北萝下手!她是名门千金,你这么做,不光是毁了她的名声,更是她的一生!你怎么下得去手!便是看在陆董两家的关系上,你都不该算计她!” “我算计她?”陆廷野满脸不屑:“她是什么东西,也配我费心思算计?!若不是她对娇娇下手,我哪里会把她看在眼里?她对娇娇做的事情,我不过有样学样,用她的办法对付她,怎么就残忍刻薄无情了?她毁掉别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别人能不能活?” 陆廷野低着头,两只手在身前慢条斯理的摆弄。 陆钏海像是被他的话惊到了,他倒是知道女人间的争斗向来残忍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可怎么都没想到,高高在上如董府的女人,也会跟个不知名的小户女子计较! 陆廷野抬头,笑的温和,但陆钏海知道,他并非像看起来的这般好说话。 他说道:“别再操心我的事,我娶定了她,父亲最好别起旁的念头,早点歇了吧!” 第172章 叫宝贝 陆钏海还能起什么念头,陆廷野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就差没有明说了! 他连和董家的婚约都能搅和掉,整个京城,还能有谁比得过董家呢? 若是再不识趣不死心的重新定门亲事,他没准还能效仿着给毁了! 许家那姑娘究竟有什么魔力? 怎么让陆廷野和司征尘都失了分寸? 陆钏海打算先将此事压一压,他需要慢慢思考思考,再做定论。 这一宿有人睡得香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温香软玉在怀,念头万千,愣是僵了一晚。 陆廷野很难控制住自己,一晚上不知亲了她多少次,每次都惹得小女人睡梦中发出短促的嘤咛,才不情不愿的停下来,等她重新睡熟了之后,他再贱兮兮的吻过去。 反正他是睡不着了,她又软又香,对他来说是折磨。 临近天亮的时候,睡意浓沉,抵抗不住,他才闭上眼睛。 没想到没多久,小女人幽幽醒来。 她睡得是不错的,察觉到身边有人,她凑过去,拥住他的腰。 “陆廷野……”她软软的跟他撒娇:“你睡醒了吗?” 陆廷野才睡着就听到女人的声音,耐着性子握住她的手,用鼻腔发声:“没醒,睡着呢。” “我有点渴。”她爬过来,压在他心口,请求道:“你能不能给我倒点水过来呀?” “……”陆廷野叹气,含糊不清的道:“亲下。” 昨晚他宛如天神降临的出现,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其实她一直都盼着他来的。 她视他如难得的救赎,一颗心依恋他,交付他,渴望他,她是爱他的。 原来勇敢只在一瞬间。 “不亲。”她故意道:“除非你叫我一声。” “娇娇。”他被搅和的睡不着了,睁开眼睛时还有些发酸发涩,他又道:“娇娇。” “叫宝贝。”许知意得寸进尺的道。 陆廷野意外的看过来,见到她面上明媚的笑时,得逞的扬了扬唇:“宝贝。” “去倒水。”许知意指使他:“渴了。” “好。”他捏捏她的小脸蛋:“给宝贝娇娇倒水,不能渴着你。” 男人掀开被子下床,修长笔直的腿,在熹微的晨光中,竟散发着勾人的欲。 陆廷野伺候她成了习惯,丝毫没有觉得,大清早被女人指使着有什么不妥。 他把茶水端到床边,许知意半支着身子,懒得动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不要了。”她摇摇头,乖巧的模样一下子击中他的心,偏偏她不自知,又道:“谢谢。” “我好不好?”陆廷野将茶杯送回桌上,问的惹人遐想。 许知意嘻嘻一笑:“好,你最好了。” “那你嫁给我呗。”他打趣她道:“等娇娇再长大点,就给我当新娘子,好不好?” 许知意怔了片刻,哼哼的说道:“我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的婚礼要轰动京城,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把我放在掌心。什么凤冠霞帔啊,什么十里红妆,我都要,怎么张扬怎么来,不然才不要嫁给你。” 陆廷野认真的听着,等她说完,挑了挑眉,颇为漫不经心:“就这?” “怎么?”许知意脸压在手上:“你不愿意?” 陆廷野笑出声:“我还当要求有多难呢,你这不叫要求,即便你不说,我也会给你。” “哄我的?” “才懒得哄你。”陆廷野招呼她起床,说道:“没那闲心,骗子才哄人,我又不是。” 松上一大早就跑到裁缝铺去买了新衣,许知意后背上的伤口,必须要穿最柔软的布料才行,陆廷野将他带回来的衣服亲自检查了遍,叮嘱许知意换上。 新买的衣料,确实比她之前穿的要好,后背的伤上了药,没有先前那般疼痛。 两个人刚收拾妥当,陆心水就来了。 陆廷野吩咐她说:“等会儿你把她送回楚府去。说辞还用我教你吗?” 陆心水心领神会,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原定的计划里,陆廷野升任陆少卿之后,就要去查江南地区的一桩大案。 昨日是太子允诺给他的假期,他本来打算陪许知意看完戏就走的,实际上要不是听见许知意出事了,他可能这会儿已经在去江南的路上,因事行程耽误了一天,他今天说什么都要出发。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在京城,你有事的话就来找阿芷。”陆廷野说道。 许知意点点头:“要去哪里?” “江南有点事。”他没明说,事关公务,许知意还是知道的少为妙。 陆廷野看着陆心水和许知意上了马车,才启程前往江南。 楚府上此刻的情况,并不太好。 阿婆一大早醒来,吃了药便猛吐不止,令氏和楚梨帮忙打扫清理之后,要哄着她休息,她却叫嚷着提到了许知意,非要看到许知意才行。 “娇娇呢!她不是回来住了吗?怎么不来看我?” 她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癔症。 令氏并不知道昨天在茶楼的事情,故而也不知道许知意不在府上一事。 她对楚梨道:“你快去喊娇娇过来,她今天怎么没出现?” 楚梨硬着头皮道:“不…不知道呢,兴许是不舒服吧,我去看看。” 她闷着头提步往外走,许邕拄着拐杖跟在身后,道:“我也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楚梨小院走,等推开许知意的房门,不出所料的没有看到人。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可以确定确实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许邕脸色难看,道:“这下要怎么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昨晚不是有人送信过来吗?” 昨晚半夜的时候,有人朝楚梨的房间射了一支箭,是陆心水叫人递来的信儿。 虽然信上叫她安心,到底没亲眼见到许知意,她很难不担忧。 楚梨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许邕抿了抿唇。 他没说自己昨晚一宿都守在小院门外。 “信上怎么说的?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说,已经直接回许府了?” 楚梨观他的神色,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也挂念着许知意,便如实交代。 然而在得知信是陆心水送来的之后,许邕莫名其妙嗤笑了声。 第173章 骗身骗心 许邕的笑让楚梨感觉怪异,她朝他瞥了眼,温声开口:“阿邕,人与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以后见着你阿姐,你应当对她态度好些,莫要等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 “她配吗?”许邕反驳道:“可真是长了本事!将这些男人玩的团团转。” 如果信件是陆心水送来的,那便说明,陆家三公子解决了这件事。 司征尘不是好惹的,陆家三公子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他是不是该称赞他的姐姐有手段! 确实算得上有些本事。 能把不近女色常年混迹军营,心思阴晴不定的陆廷野,哄得服帖肯为她出头,就是很多姑娘家做梦都不敢想的,她现在一定沾沾自喜吧? 许邕唇角勾着,嘲讽鄙夷之情毕现。 楚梨把话咽了回去,当今说这些毫无意义。 她只呵了声:“娇娇不是那种人,你别再乱说。走吧,回阿婆那处,就说她身体不舒服,暂时过不去。” 许邕努了努嘴,没有表态,但在楚梨往外走的时候,他也拄着拐慢吞吞的跟在身后。 令两个人出乎意料的是,在回院子的路上,居然与打外面回来的许知意碰见。 她走的很慢,身边还跟着陆心水,两个人均提着餐盒,正有说有笑。 许邕眯着眼睛,别人都在为她担心,她居然没事人一样,还能笑得出来? 呵呵! 亏得他浪费的那些感情! 担心她做什么,人家搭上了陆家,哪里还需要他们区区楚家的嘘寒问暖! 许邕突然加快脚步,狠狠的撞过她的肩头,不说话,头也不回的直奔屋子里去。 “邕哥儿!”楚梨见状,气恼非常。 她咬着唇盯着对方的背影,他似没有察觉,就连撞到了许知意,也并不道歉。 陡然生变的氛围,令下人们不敢言语。 有人为他掀开帘子,他架着拐杖单腿跳过门槛之后,人便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陆心水扶住许知意,旁人不知她的伤,她却是亲眼见过的。 她心疼的道:“阿邕是眼瞎了吗!没看到这么大个人给这儿站着?怎生见了阿姐,连句话都不说!” 倒是许知意反过来安慰她。 她拍拍她的手掌,说道:“走吧,他拄着拐杖走路并不稳,兴许是无心之举。” “你还替他圆!”陆心水看的分明:“他拄拐不稳,撞人倒是挺稳的!哼!” “便是说这些又有何用?”许知意朝她看过来,无奈的努努嘴。 楚梨缓解尴尬,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接过餐盒,将一大早阿婆醒来后的事情说给她听。 “现在正闹着要见你呢!你若是身体不舒服不乐意去,要不就……” 许知意摇摇头:“我没什么事,阿婆闹起来,你也知道的,我随你过去哄哄她。” 楚梨见她同意,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行几个人沉默寡言的来到小院。 站在院门口,就听见阿婆的哭闹声。 楚梨眉头揪着:“还闹呢,这次闹得时间可不短。” 许知意拉拉她的手:“咱们快些进去。” 阿婆病重之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偶尔糊涂也是有的,但多是哭闹上一阵就好了。 这次约莫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不管是怎么哄着劝着都不听,非要看到许知意才罢休。 “来了来了!”许知意站在门口,无奈又宠溺的道:“阿婆!我在这儿呢!” 阿婆哭的两只眼睛都红通通皱巴巴的,苍老的脸上爬满了沟壑纵横的纹路,原本混浊空洞的目光在听到轻柔娇软的声音时,愣了愣,旋即渐渐染上星点亮光。 她朝前伸出手来:“娇娇…是娇娇吗?” 许知意连忙快步迎上去,口上应答着:“是我!阿婆今天早上怎么不听话啊?” 阿婆的手枯瘦如柴,搭在她手背上的时候,并不怎么舒适,然而她握的很紧。 “你去哪里了?”老人关切的问:“我醒来没看见你……” “去外面给阿婆买汤包去了。”她说道:“听说这家包子不错,就想让阿婆尝尝。” 楚梨将餐盒送过来,打开盖子,果然瞬间香飘四溢,浓郁的汤包味儿刺激着味蕾。 许知意笑的眼睛弯起来,道:“阿婆要吃吗?” “要!” 有许知意这番连哄带骗的,阿婆一改方才的哭闹,胃口都比寻常好,吃了三个汤包。 之后一群人陪着有说有笑,阿婆才觉得困乏,然而依旧拉着许知意的手不放。 她说起以前的事情,不停的叫着阿宁,许知意知道,她又将她认成了她的娘亲楚宁。 在场的人并没有谁主动纠正,大家难得达成了一种默契。 等阿婆说累了,说的睡着了,他们才有序不紊的、轻手轻脚逐次离开房间。 姜氏困得不行,在屋里时哈欠连天,刚出门就连招呼都不打的离开了。 楚烟和楚玉榧才不乐意多待,他们嫌弃阿婆屋子里面有味儿,连进都懒得进。 要不是不想面子上过不去,兴许连出现都不会出现。 是以他们跟着姜氏扭脸就走,也没人说什么。 令氏似是习惯了老二家的这番做派,冷眼瞥了几眼后,朝着几个小辈点点头,自顾自的领着大夫去讨论阿婆的病情去了。 屋檐下又剩四个人。 楚梨看看陆心水,看看许知意,索性一把拉过她们二人的手,拖到了自己的小屋。 许邕腿脚不便跟不上她们,只看着离去的背影,半晌狠狠的用拐杖砸了砸地面。 不告诉他发生何事,他还不稀罕知道呢! 反正他嫌弃许知意嫌弃的要死! 他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姐姐?! 算了,她愿意和谁鬼混和谁鬼混,被人骗身骗心,才有她哭的时候呢! 到时候看他怎么嘲笑她! 许邕深吸口气,即便这么想,脸色还没好多少,可碍于面子,他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 “娇娇,你真没事?”楚梨关上房门,仍不放心的道。 许知意笑道:“这次多亏了阿芷和陆少卿,不然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陆少卿三个字在唇间经过,楚梨默了默,道:“陆少卿……” “是我求我三哥帮忙的!”陆心水解释说道:“他正好手头有案子,与王爷有些许牵连,便拜托他夜深走一遭。”她嘻嘻笑着:“还好我三哥面子大,王爷这才肯将人还给我!昨天太晚了,娇娇又受了惊吓,故而我留她在我那处住了晚。” 楚梨其实还想问许知意与陆廷野之间的关系,但转念一想,既然相信她,又何必多问。 在这些日子与许知意的接触中,楚梨知道,许知意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柔弱,相反,她有主见,有决断,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一个对自我认知很清晰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允许自己陷入绝境。 第174章 就是喜欢他 陆心水待了半个时辰就走了。 其实她还想多留,但看许知意眉宇间的疲惫,又担心她的伤,便想着让她多休息。 她低声对她道:“药膏记得要用,让青果帮你涂抹便行。” “我去王府的事情是瞒着她的。”许知意道:“昨天打发她和青山回许府了。”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当初瞒着,那么鞭伤一事,也不能让她知道。 陆心水理解的道:“那不然我每天都过来寻你,再给你上药。” 许知意笑:“你别来回折腾了。” “才不是折腾!三哥说让我照顾你,我哪敢不从啊!”陆心水道:“就这么说定了!” 许知意的伤在后背,她爱惜身体,又是爱美的姑娘,当然不希望留疤。 见陆心水自告奋勇,欣然答应下来,陆心水心满意足才离开。 她走之后,许知意打算睡一会儿。 后背的伤到底还是滚烫刺痛的,令她不免生出些烦躁,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 许知意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楚梨来喊她,她才幽幽转醒。 只不过这顿饭吃的两人都没胃口。 令氏早上与大夫聊过后,就同楚梨说了事情,大夫说阿婆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脉搏有气无力,说是这个秋天可能都过不完。娘亲已经写信给爹爹和二叔了,希望他们能够早点回来。”楚梨无声落泪:“阿婆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重了?” 许知意叹气。 不是突然病重的,只是突然才发现,或者早就发现,现在才终于肯面对现实而已。 “药还是要继续吃,总归能拖一日就拖一日。”许知意说着:“总得让舅舅们见上最后一面才行。这是舅舅们的心愿,怕也是阿婆的心愿。” 得知阿婆的病情加重之后,下午楚梨和许知意没事就待在房间里陪着。 阿婆睡觉,二人便沉默寡言的各自看书。 半下午的时候,许邕拎着个餐盒立在门口。 门帘掀开,入了秋的夜风,裹挟着寒气涌进来,楚梨与许知意不约而同的皱眉看去。 只见身姿笔挺的少年面色阴沉,唇线紧抿着,不悦的道:“出来!” 楚梨蹙眉:“邕哥儿,你叫谁呢?” “不是叫你。”许邕直直的看着许知意:“还不出来?” 楚梨无奈,隐隐的带着几分生气:“好好说话!” 许邕猛地摔下帘子,单手拄拐,拐杖在地上敲下一阵阵清脆声响,也敲的人心口发疼。 许知意缓慢的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剧烈的话,会牵动到伤口。 她朝着楚梨递了个眼神,摇头道:“我去看看。阿婆这边你先看着点。” 许知意出了房间门,没看到许邕的身影,不过见着小东,他是在许邕身边伺候的。 小东脸色尴尬,跟她指路道:“邕哥儿往您的院子去了。” 许知意其实不算个好脾气的,对许邕也没什么耐心,但又觉得,她没必要和个孩子计较,故而每次他发脾气,她都懒得理他,可这一来二去,他没有半分收敛,还总是让她处境难堪,她感觉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后背上的伤在衣服上摩擦生疼,似烧起来般的难受,与她此刻的心情相差无二。 她揣着团火气,走的快,没多久就追上了许邕。 “你给我站住!”许知意叫停他:“有话就快说,成天到晚给谁甩脸色看呢?别人都欠你还是怎么着?一看你哭丧着个脸,就很难叫人心情舒坦。你既对我有意见,看我不顺眼,便离我远远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何苦天天要来我跟前跳,你遭罪我也遭罪!” 许邕干脆不走了,转过身来,这番话像是踩到了他的尾巴骨。 他呵呵冷笑着,突然奋力的将拎着的餐盒狠狠砸在地上! 餐盒四零八散的,里面装着的饭食和点心全都洒出来,石子路上顿时变得肮脏凌乱。 瓷碗摔碎,汤汁飞溅。 许知意没有后退,任由碎片和饭食落到鞋面和衣裙上。 她眸中眼神如镀上层寒霜,锁在他身上:“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我甩脸色给谁看?!你以为我稀罕!以为我乐意!?你怎么不问问自个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他激动的整个人身子都在抖,倏地指着她道:“明明最恶心的人是你!你有脸说你在王府经历了什么吗?你有脸说你昨晚是在谁的床上睡的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就这么下贱的吗?!从这张床上爬下来,再上另一张床?” 许知意笑起来,因为他没来由的猜测,实在可笑。 她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少年,满脑子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想知道。 她只能告诉他:“龌龊之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我昨晚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没有必要同你交代,也无需跟你解释,毕竟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说什么你还会听吗会信吗?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那……” “我有!”许邕叫道:“这是陆家三公子给你送的饭食!他可对你真上心!” 许知意看着被摔成稀巴烂的饭盒,冷声发问道:“你凭什么把给我的东西摔了?” “心疼了?”许邕咬牙:“你可真好骗!他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喜欢你?就算你现在有些本事,哄得他肯为你出头,哄得他将你短暂的记挂在心上,那又怎么样?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对你只是玩玩的事实,他有自己的未婚妻,他会娶你吗?你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区区几顿饭,就把你收买了,对你丁点好,就觉得非他不可,你的眼皮子是有多薄!” 许知意呼吸剧烈的起伏着,她有种恨不得和他扭打一顿的冲动。 她抚着心口,狠狠咬了咬舌尖,刺痛让她冷静下来。 “是。”她气极反笑:“毕竟对于一个没有娘,爹不疼,弟弟不爱的我来说,他对我的丁点好,我都视若珍宝,我的阿爹只会将疯癫的我丢在一旁不管不问,我的弟弟只会嫌弃我丢他的脸恨不得我去死,只有他,把我当成一个得了病的可怜人。他对我玩玩又怎么样?一个只想玩玩我的人,都记得我吃饭的喜好,会给我出头,会因着我跟权势滔天的人叫板作对,即便人不在京城还记挂着我饿不饿冷不冷,特意叮嘱人来给我送吃的,吩咐人照顾我,我为什么不能动心?我就是喜欢他,就算他只是玩玩,也乐意被他玩!这是我的事,我的感情,你凭什么指指点点,就凭你牙尖嘴利,凭你阴阳怪气,凭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不曾嘘寒问暖不曾冲锋陷阵,只会拿言语一次次戳我的心吗?” 第175章 你得赔我 许邕被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铁青色。 他激动的握着拳头,半晌憋出来一句:“你不要不识好歹!” “谁是好谁是歹?你是好,他是歹吗?”许知意哂笑。 许邕挖空心思,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他站在阳光下,却感觉到浑身冰冷,这种冷,比多年来不被人记挂的感觉还要森凉。 寒意从脚底爬上来,窝藏在心中的情绪翻江倒海,叫嚣着要往外冲。 他感觉浑身都是愤怒,强大的力气几乎要将他的筋脉撑爆,可又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身体变得无力,就连指尖都是绵软软的。 “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奋力的一字一顿的说:“他只是玩玩你!他会抛弃你的!到时候看谁还会要你!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都做别人嘴里的谈资吗?” 许知意蹲下身,缓缓的捡起被他摔坏的餐盒。 她道:“各人有各人的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下次别再这样摔东西了。你摔的是别人的一片真心,你无所谓,我觉得难受。” “哈!哈哈!哈哈哈!”许邕夸张又冷漠的大笑三声,不知为什么,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流,这让他感到很丢面子,他胡乱抹了把脸,道:“他对你有什么真心?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招惹罢了!” “你又知道了。”许知意淡淡反驳:“他什么样子,对我什么意思,我比你清楚。我选择喜欢他,便选择接受喜欢他带来的一切,包括最糟糕的后果,这是我对这段感情的付出,况且,感情本就不是可以计较得失的,也不是能够用多少来衡量的。你说我眼皮子薄,被他丁点小恩小惠就俘获,其实是不对的。” “我若是不愿,金山银山搬来眼前,也不会眨下眼。但只要那个人是他,别说有小恩小惠,就是没有,他只要朝我笑笑,我就心甘情愿跟他走。”许知意将碎了的盘子放回散了架的餐盘:“有件事你没搞清楚因果,并不是他对我好,我才会喜欢他,是因为我先喜欢他,所以才接受他对我的好。”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许邕哆嗦着重复说道,他转身就走。 拐杖甩的飞快,有好几次险些踉跄,都被他稳住了身形。 许知意只瞥了眼,便继续拾捡饭菜。 确实都是她喜欢吃的,有两道菜还是昨晚两个人闲聊时提到的。 他果然都记得。 陆廷野送来的菜是不能吃了,汤也全部都洒了。 许知意回去检查了遍,看着破破烂烂的餐盒,心中不由得生气。 她肖想了一天的大虾,就这样泡汤了。 许邕怎么这么大的劲儿? 她觉得此事不能这么下去,多少得让他肉疼一把,兴许才能长记性。 不然下次人家谁再送来点好吃的,她味儿都还没闻到,再被他给摔了丢了怎么办? 对! 教训教训他! 这是许知意头一回单独来许邕的小院。 黄昏时分,夜色还未完全降临,橘色的夕阳依依不舍的渐渐西沉。 小东正在小院内哼着小曲劈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吓得他斧头都差点扔了。 “姑娘!”小东惊讶的叫出声:“您来找邕哥儿?” 旁人不清楚,他可门清,知道姐弟俩感情相当不和,见面多数要吵架。 以前是许邕找上门吵,怎么这回许知意亲自来宣战了? “他人呢?”许知意不答反问:“在房间里没?” “在呢!”小东下意识说道:“小的回来之后,邕哥儿就给屋子床上趴着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小的也不敢问。” 许知意点头往里面走,小东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妥当。 正要开口,就听她说:“成,我进去看看他,你继续忙你的。” “……好吧。”小东担忧起来,只希望这两位祖宗可别又吵起来,他不会劝架的呀! 许邕的房间里飘荡着药香味儿,和他身上沾染的味道是一样的。 他的腿还没好利索,每日都会有大夫来给他敷药上药。 因着夕阳西下,光线越发昏暗,不仔细看,还真没找到许邕在哪。 他盖着棕色的棉被,就趴在床上,只能看到个后脑勺,也是乌黑的,初看真不打眼儿。 “要吃晚饭了吗?”他听见有人进来,头都不回的开口:“我还不饿,不想吃……” “许邕。”许知意打断他的话:“是我。” 这一嗓子,趴着的人立刻浑身僵硬,他愣了半刻钟,才犹豫着转过头来。 少女曼妙的身段,在半明半暗中,清晰可见。 他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思绪在飘,声音也是飘的:“你…你来我屋做什么?” “起来。”许知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许邕拧眉,猜不懂她的来意,等坐直了身子,才发现她提着的是白天那个摔坏的餐盒。 “做什么?”他闷闷的,嗓子还有些怪异的沙哑。 许知意看不清他的脸,索性叫道:“小东,进来把灯点上。” 许邕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忙失声制止道:“点灯做什么!你要说什么话就赶紧说!” 小东已经跑了进来,看着基本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连声道歉说:“这就点!” 许邕慌了神:“不许点!” “点!”许知意蹙眉:“小东听我的,点完你就出去!” 被夹在中间的小东很是为难,险些哭出声来,得许知意的吩咐,飞快的点完溜走了。 “哟呵!好家伙!” 许知意嗤笑着扬了扬眉,总算知道许邕拼命制止点灯的原因了。 他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眼角还带着水盈盈的泪花。 感情是哭了半下午? 许知意若无其事的发问:“你眼睛怎么了?” “睡觉睡的。”他低声含糊的说道,不耐烦的继续问:“现在灯也点了,你来到底是做什么?” 许知意阴阳怪气的道:“睡觉把眼睛睡这么肿,你可真厉害!” “对!我就是厉害!怎么着?”许邕抿唇:“你要没事,你就……” “有事!”许知意把餐盒摆到他跟前,掀开裂开的盖子,问:“里面都有什么菜?” 陆廷野在吃穿方面,从没委屈过她,大抵是心疼她昨晚挨了鞭子,特意叫人送了菜品补补,什么人参鲍鱼,燕窝大虾的,全都是顶顶好的,即便被洒了,沾染了泥土,但味道仍闻着嘴馋。 许邕不以为意的报了菜名后,许知意朝他摊开手掌,道:“这都是我想吃的,你把这桌菜毁了,得赔我一桌。我要一模一样的,你若是不赔我,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许邕咬牙,他就知道她来找他没好事。 他凶巴巴的道:“赔就赔!哪里的菜,叫人照样点一桌送过来。” “留仙楼。”许知意幽幽的道:“拿钱啊你!” 第176章 阴云笼罩 听到留仙楼三个字的时候,许邕就知道这顿饭不会便宜,但没想到居然能花六十两。 他在楚家这么多年,平时吃穿用度都是不用银子的,大舅母令氏当家,每月还会给他一些零用钱,攒了小几年,也不过才有一百多两,现在倒好,一顿饭吃掉了他一半儿的积蓄。 肉疼! 他看账单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这么一小碗燕窝,就要二十两银子? 留仙楼怎么不去抢! 还有这普普通通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樱桃,竟然要五两银子? 呵呵呵呵! 要知道砸那一下,能花走这么多银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冲动的啊! 许邕看着瞬间扁下去的银袋子,现在就是觉得懊悔,无比懊悔。 “你确定不吃一点吗?”许知意端起燕窝喝了口,赞叹出声道:“味道不错,怪不得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到留仙楼吃饭,确实是能满足口腹之欲。你要是想吃的话,就吱一声,我总不至于小心眼到连一顿饭都不让你吃。” 许邕无语道:“你为什么不回你自己屋吃去?” “吃了还得收拾。”她有理有据的道:“今天你摔坏了餐盒,还是我收拾的。” 许邕认命的道:“那你快吃,吃完了就回去。” “你催什么?”许知意皱眉:“你要是想吃就吃点。” “我不饿。”许邕不耐烦的说:“也没心情。” 许知意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劝,总不能她亲自喂他吧? 她当然知道这顿饭花了许邕的不少钱,所以才越要认真的品味,故而吃的很慢,每一道菜都细嚼烂咽,还时不时的做三两句点评。 许邕其实肚子有点饿,眼前有美食,却不能吃,耳边还有人叨叨叨的说个不停,实在烦不胜烦。 “你吃饭还要说话,嘴巴能使唤的过来吗?”他忍不住嘀咕。 “劳您费心。还能忙得过来。”许知意没脸没皮的道。 许邕就感觉自己怒气冲冲的攒了力气,一拳头狠狠砸下去,最后全部砸进了棉花堆里。 他索性没再看,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嫌糟心用被子蒙住脸,所有声音变得不真切起来。 许知意折腾完,是在一个时辰后。 她心满意足的吩咐小东收拾餐桌,而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之间的争吵谁都没有再提,实际上,自那日之后,楚府便笼罩在密布的阴云之下。 阿婆的病情急转直下,从一日三次汤药,变成了一日六次,昏迷的时间逐渐拉长。 近段时间以来,秋色愈来愈浓,寒意愈来愈盛,萧瑟的风像是要把所有生命力衰败的事物带走,枯黄的落叶等不到冬天,许知意不知道,虚弱糊涂的阿婆能不能看见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和楚梨一起,和嬷嬷们帮忙将阿婆的衣服换好,阿婆身体差劲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就像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失禁。 令氏心地善良,人也软弱,见状只会哭,同时不停的追问,家里两个男主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姜氏觉得晦气不止,方才到这儿来时,还一阵埋怨,说这种肮脏事把她叫过来做什么,不是有下人会照顾么,非要让她过来挨这一顿恶心才罢休? 许知意听得心中怒火乱窜,直接怼她:“你不乐意待,没谁求着你在这儿,脚在自己身上长着,实在不行就走,又嫌弃着脏乱又害怕街坊邻里说你闲话,二舅母怎么什么便宜都想占着?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儿呢?” “你胡叭叭什么呢?小模样生的倒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就是成天到晚一开口说不出几句好听话来!你可别忘了,我是你舅母,是你长辈!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 “二舅母确定要和我搬出来辈分一说?阿婆还是你婆婆呢,你唤她一声阿娘,怎么人临到病床上了,自个倒是躲得远远的,连把手都不搭?”许知意把嘴巴一瘪,嗤声道:“你也就仗着这几年阿婆身子不行了,放在刚进门那会儿,你敢这么嚣张?” 姜氏被戳中了痛处,手指指着许知意颤了半天,最后到底不甘心愤愤的摔下手。 这个小丫头片子真是邪乎了,以前温温吞吞的,现在一张巧嘴无人能敌。 她先前吃过亏,眼下又没落到好,虽气急败坏,却硬是压下这股火。 老家伙快死了,等一下葬她就分家! 这群小家子气的穷酸亲戚,她是再也不想有联系! 楚举的回信上说,再有十多天就到家了,等楚举回来,她要好好同他告状! 她要叫他看看,趁着他不在府上,他这些所谓的家人亲人是怎么欺负她的! 阿婆病重的事情瞒不住,许知意抽了一天回许府。 许逸申恰好在家,见到她好一顿嘘寒问暖,在得知阿婆之事后,许逸申沉默片刻。 他道:“等下你去那边的话,去仓库拿出咱们府上的一些人参燕窝送过去。趁着还能吃点的时候,让她多吃点吧。” 许知意回小南轩收拾了几件衣服,快要进入晚秋,偶尔晨起说话时,都有了哈气。 她先前穿的衣服太过单薄,昨日还打了喷嚏,也不知是受了凉还是被谁记挂着。 青果哭哭闹闹的说要跟她一起回楚府,她实在拗不过她,便带了她一起。 只不过青山还留在府上,让他调查楚宁去世一事,据说又有了新线索,许知意吩咐他这回一定要跟紧了,可别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她从小南轩出来,隔壁院子紧闭,她心中有几分怪异,问起青果来:“许兮菀最近都忙什么呢?在家可还老实?” 赵娇娥见她不在府上,起了当家做主的心思,有天跟管家要账本,说要帮着管账。 许知意并不意外,嗤笑了声:“后来呢?阿爹怎么说的?” 以她对许逸申的了解,没准就真的应允了赵娇娥。 青果有样学样的双手揣胸,说道:“以后你别想这档子事了,管家交给娇娇,你就没事养养狗遛遛狗!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兮菀,她近来神思恍惚,郁郁寡欢,你这个当娘的,应该多上点心!” 许知意委实怔然。 记忆中这是许逸申第一次这么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她苦笑着摇摇头,问起来:“许兮菀郁郁寡欢?出了什么事?” 青果挠头说:“谁知道啊,反正那晚之后就跟没了魂儿一样。” 许知意猜测跟儿女情长有关,不过眼下她没空理会,也不关心她的感情,只要她不在府上作妖,那她才不会管她。 第177章 都怪我 许知意再回楚府的时候,许逸申也跟着过来。 自从楚宁去世之后,只有在逢年过节时,他才会来拜访阿婆。 先前的时候,他过来并不受待见,遭几次冷眼后,再提到楚府便有些怵气。 令氏作为当家主母,人是温婉的,对待这位姑爷,称得上客气。 阿婆昏睡过去,许逸申沉默的在房间里待了半刻钟,与令氏讨论了下病情。 他斯文的脸上镀上层阴霾,离开的时候,特意又把许知意叫道跟前。 “好好照顾阿婆。”他叹了口气道:“还有你弟弟,他对阿婆感情深厚,你多留意留意他,你要记得劝说他,来日阿婆离世后,让他跟着你回许府。你与他要好好相处,他是弟弟,凡事记得多谦让容忍些。” 许逸申想把许邕接回家不是一天两天,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总养在外面说不过去。 许知意面无表情的听完他的话,平静的点了点头。 阿婆病情的加重,对许邕来说,的确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他的眼睛连日来都是肿着的,每天天还不亮就拄拐来到阿婆房间守着,虽然瘸了一条腿,行走不大方便,但只要阿婆醒来,有什么要求,他基本上都是随叫随到,亲力亲为,除了吃饭如厕之外,基本一整天都会泡在阿婆身边,直到晚上睡觉。 有时候也不讲究,好几次许知意过来时,都看到他趴在床边睡着,眼角都是湿的。 小小的少年,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失去,所以才试图抓住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以为这样就可以挽留住心心念念的所有,可现实与命运是残酷的,从来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对你格外开恩。 天气越来越冷,许知意换上了厚衣,这天早上起来,发现窗户外面居然落了霜花。 日头出来的晚,夜幕朦胧昏沉,屋檐下的灯笼,幽幽的散发出暖黄色的光。 晶莹的白色霜花生在窗户上,许知意凑近了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出口热气,霜花就融化了。 她紧了紧衣领,隐隐往脖子里面钻的寒意,似乎少了些。 许知意这半个月来的行程,日复一日的相似。 早起收拾妥当后,就会到阿婆的屋子去,她近来精神好许多,偶尔会清醒。 大夫说有可能是回光返照,被许邕阴沉着脸发了顿脾气,许知意却知道,大夫没说错。 她知道许邕在担心害怕什么,少年不敢接受真相,所以故作凶狠来伪装自己。 阿婆的日子没几天了,府上的人心里都清楚,所以气氛一日比一日低迷。 许知意到屋子里的时候,许邕已经在了。 他不知几时来的,或许压根昨晚就没回去,因为她离开前,他还没走。 她的动静不算大,还是惹得他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眼睛只睁开一只,脸上写满惺忪。 “回去睡会儿去。”许知意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说道:“一晚上这么个姿势,身子不僵吗?” 许邕没回话,悄悄活动下腿,那种麻痹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他捞起一旁的拐杖,熟练的架在手臂下,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许知意瞥了眼,又抿了口凉透的茶水。 阿婆还在睡着,睡颜安详的叫她心生紧张,她忽然漏了拍呼吸,反应过来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胸口。 呼—— 还好,还有起伏。 许知意觉得屋子里面有点冷,思考着要找大舅母令氏说一下提前生炭盆的事情。 毕竟阿婆上了年纪又生了病,现在身体虚弱,自然要比寻常时候提早保暖。 没过多久,楚梨就过来了,见到她问许邕去哪,许知意猜测道说是回屋睡觉去了,两个人便沉默的和往常一样,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 楚梨托腮靠在桌旁,突然喃喃自语的道:“你说我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说在路上了吗?”许知意从书中抬起头来:“昨个舅母也念叨,怕是就这几日了。大舅舅此次去的时间有多久了?” “四十二天,不,算上今天的话,就是四十三天了。”楚梨对父亲离开的时间记得很认真,她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每次阿爹出门,我都不乐意,你知道的,咱们楚家做的是香料生意,每次都要去漠北等地,路程遥远,且语言不通,那边是陌生之地,总担心他会被欺负。” 许知意保留着原主的部分记忆,印象里的大舅舅,是个敦厚温和的人,不然也不会教育出像楚梨这么温柔的人儿。 她笑着安慰她说道:“你放心好了,大舅舅是个很好的人,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帮他的,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会保佑大舅舅的,我觉得呀,你是杞人忧天,大舅舅在外面跑了多年,不会有事的,而且身边还带着家丁呢,放宽心,耐心等待便是。” “可是……”她欲言又止,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很不好。” 许知意想都不想的回答道:“梦都是反的。” 楚梨抿了抿唇,原原本本将梦境说出来,她梦到了大舅舅楚栋,梦见他说自己再也回不来了,还让她照顾好阿娘和弟弟,她在梦里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她就看到他的身体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虚无,最后化成了一道白光,彻底消失在梦境里。 楚梨从梦中惊醒,感觉怅然若失,接下来的后半夜,怎么都没睡好。 怪不得许知意今天见到她,总觉得她面色疲惫。 “你这就是太想念大舅舅的缘故。”许知意只好说道:“我有时候也会做梦,梦到类似的情景……”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管家惊喜的声音。 许知意立刻起身,掀开帘子,就听见他大声叫嚷着:“回来了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楚梨从人中探出头来,激动的问道:“是爹爹和二叔他们吗?!” “是嘞是嘞!”管家搓着手回答道:“大老远的看到了马车,约莫一刻钟后就到了,老奴来喊下人们,等会儿帮忙去卸货呢!” 许知意朝楚梨挑了挑眉:“你看,我就说大舅马上就要到家了!这下相信了吧!” 楚梨眼睛通红,连连点头,她一把抓过许知意的手,挽着她往外跑:“快来!跟我去见阿爹!阿爹之前一直念叨你,若是看到你好起来,定然会很高兴的!” 第178章 心生不安 每次楚栋与楚举做生意回家,都是府上最高兴的时候,管家的消息刚一放出,大家伙儿都涌了出来,就在门口候着,令氏与姜氏也喜上眉梢,二人穿戴的整整齐齐,一扫之前见面时的冷淡,时不时还能聊上几句,倒像是感情融洽和睦的样子。 许知意被楚梨挽着手臂,她手下用了些力气,看得出来很是激动。 她高兴的说:“爹爹以前每次去外面跑生意的时候,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你看到我屋子里的那些木雕小人了吗?上了层红漆的那几个,都是爹爹从漠北等地带来的,他说他们那的姑娘家穿的衣服,都非常好看,上次回来还给我带了一副漠北少女画像,当真一点都不假,我就央求着爹爹给我也带回来两套。” “漠北姑娘的衣服?”许知意很擅长和人聊天,她接过话题,真诚而好奇的询问:“那是什么样子的?” “唔……”清晨的阳光照在楚梨脸上,她两颊红扑扑的,词穷到暂时拧眉,顿了顿又接着说:“就是她们有那种发饰,还有各种装有翎毛的帽子,等会儿阿爹回来你就见到了,到时候两套衣服,你一套我一套,娇娇你这模样,穿上肯定好看!” 许知意感谢的笑道:“我过过眼瘾就罢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什么叫夺?”楚梨不赞同的拍拍她的手:“你我的关系,我是愿意送你的,真的很好看,我送你的你敢不要?看我不同你闹!” 少女平日都是端庄典雅沉稳的形象,兴许是因着自己的父亲要回来,今日的她才有了属于同年龄姑娘的活泼灵动,有了经常在楚烟身上看到的飞扬的得意和骄傲。 受身边人情绪感染,许知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阳光烧着时,街头巷尾都渐渐熙攘起来,大家都是邻居,对彼此家的情况还算了解。 瞧着楚府每隔一段时间上演的这种场面,都会招呼两声,问是不是两位当家的要回来。 令氏与姜氏端着架子回答,周遭人嬉闹说笑,言辞中颇有些艳羡。 楚家的生意自然比不上陆鲁等之类的大世家的,但在这条街上,算是做得很成功了。 香料可是新鲜玩意儿,哪个女人家不稀罕? 京城哪家提到香料,都无法避过楚家。 “哟!两位当家的可真能干!” “这回又带回来不少香料吧?你们家的生意可越来越好了!” “对了,楚夫人,这次回来还有新货吗?上次在你这儿拿的货,我用的贼好!” “是吗是吗?是哪个味儿的香料?夫人说出来,让咱们也知道知道呗!” “……” 女人聚集在一起,总是不会缺乏话题的。 约莫在两刻钟后,一辆马车从街角拐进来。 管家激动的哎哟出声,道:“二位夫人!老奴人上了年纪,可这双眼睛真是管用!一丁点都没看错呢!” 令氏会说话,称赞道:“管家您在府上做了多年,认咱们家的马车的功力,那是无人能比。” 管家被明里暗里的夸了顿,心里美滋滋的。 他躬身行了个礼,颠颠的跑着前去迎接,其余家丁见状,也都迎上去。 “怎么只有这么几辆马车?”姜氏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蹙眉说道:“走的时候不是有十辆的吗?怎么只有一半儿了?” 令氏比她要沉稳,说道:“再等等。总有些慢的,着什么急?” 姜氏被怼了顿,隐隐不悦,说道:“怎么能不着急?这一辆马车的香料,可都是真金白银呢!少一辆就要损失些银钱,骤然少一半的马车,得亏多少钱呢。我这般担心,为的不还是咱们楚家的生意么?” “知道你心肠好,我也没说你半句不是,只是叫你等等看。”令氏四两拨千斤的道:“怎么还跟我吹胡子瞪眼睛了?” “我哪有?”姜氏不悦,当着众人的面子,不好发作,道:“大嫂你想多了,我一着急就会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同我计较上了?” 要是比茶言茶语,令氏自知不如姜氏。 姜氏生的貌美,又惯常喜欢撒娇,把二弟楚举哄得是一愣一愣的,什么都听她的。 她知道她的为人,也不愿意拆穿,多年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过。 今天大喜的日子,她更不愿闹出事端,白白让街坊邻里看了笑话。 两位当家的一起回来,在阿婆生命弥留之际,一家人能够团圆比什么都好。 她温柔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为首的那辆马车,马上就要到跟前。 姜氏动作比她要快,迅速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和妆发,笑盈盈的扭着腰肢朝前走去。 令氏正了正脸色,注意到楚梨和许知意不知何时都跑上前去,也赶快跟了过去。 楚梨告诉许知意:“阿爹和二叔每次都会坐在第一辆马车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知意眨眨眼睛:“我猜是因为想快一点见到你们。” “哈哈哈哈!”楚梨笑的再度红了脸,她幸福的点点头:“是的,阿爹也是这么说的,虽然马车是一起回来的,但是坐在第一辆里面,要比坐在后面的,更早些见到家人。”她自己重复解释了遍,又带着些许娇嗔看向许知意:“你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许知意耸了耸肩,但笑不语。 她能理解任何真挚的感情,分别多日,有谁不想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见到最在乎的人呢?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英俊邪气的脸,薄如刀刃的眼皮之下,有着漫不经心的目光。 两个人自上次见面又有半个多月,她背上的伤都快已经结痂了,他还是没回来。 许知意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有点想他。 “娇娇!”她的手臂被人摇了摇,才意识到大白天的居然思春走神,她脸上染上些几分羞赧,笑着看向楚梨:“怎么了?” “走啊。带你见阿爹去。” 然而不等她们挤到马车跟前,车门便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的不是楚栋,也不是楚举,而是跟在二人身边陪着跑生意的管事海叔。 海叔是许邕身边小厮小东的父亲,海叔头上破了个窟窿,缠着绷带,左胳膊也吊在身前,他满脸疲惫,眼窝深陷下去,见着他们时,大男人瞬间眼圈通红。 令氏心生不安,思绪繁杂,问话都是下意识的道:“怎么了?老爷和二叔呢?” 第179章 遭遇不测 海叔张嘴呜咽出生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按理来说,海叔年近四十,这半辈子跟着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 一般的小打小闹,还真不会让他眨眼,而此刻不仅变了脸色,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难道是…… 姜氏顾不得什么风度了,着急的说道:“问你话,你倒是说啊!大爷和二爷呢?” 海叔只呜呜的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现在豆大的泪珠,看得人更加心疼。 楚梨两腿发软,先前的欣喜,变成此刻的胆怯。 她像是溺水的人儿一样,紧紧挽住许知意的胳膊,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许知意同样是惊讶的。 她本以为是件喜事,然而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根本不像啊! 感性告诉她,不要往坏的方向去想,理智又时刻在提醒,事情只可能变得更糟。 真出事了吗? 海叔不说话,着急上火的不只是姜氏,令氏在短短的时间内,情绪起伏不亚于任何人。 她其实想要问的,比姜氏更多,甚至想逼着海叔说出事实,但她到底忍住了。 作为楚府的当家女主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应该比旁人表现的淡定沉稳。 她得稳住大局。 如果事情朝着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总要提前应对措施的。 令氏等海叔哭了会儿,然后招呼管家将他搀扶下来。 管家满脸写着疑惑和莫名的难过,他看着这位老管事,不甘心的朝着马车里探头。 里面空荡荡的。 海叔下了马车,才发现他腿脚不方便,他原本走路是正常的,现在一条腿一瘸一瘸的。 管家搀扶着他得需要些力气。 “路上出事了?”姜氏实在受不了,出什么事儿就直说,现在只会让人觉得心急如焚,火烧火燎的,她简直忍不住想发脾气。 海叔这才有了反应,缓慢而悲伤的点了点头。 姜氏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人反而愣住了,有短暂时刻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楚烟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我的阿爹!我的阿爹在哪里?我要我的阿爹!” 她抱住姜氏的腿,眼泪说来就来,失去亲人的恐惧顿时笼罩着他们,直到此时,原本围观的人才渐渐有了小声的议论。 都以为楚家这次会和以前一样,谁想到意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临。 楚家两位当家的男人,都是个顶好的人,楚老太的家教良好,所以街坊邻居都与楚家交好。 看着他们家发生事故,这时候纷纷难过起来。 “到底怎么了啊?!也不把话说清楚!” “楚家大爷和二爷,不是经常出入漠北等地的吗?都已经如此熟悉了,怎么还会发生意外?” “意外这事儿谁能说得清呢?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 “你小点声!楚家大爷和二爷若是全都出事,那楚家的家业……” “不是还都各自有儿子的吗?” “那儿子不都是才五六岁的样子?能够接管得住偌大的家业吗?要我说,不是我故意把人往坏处想,我觉得这海叔就很有可能……” 明明人来人往的街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许知意头顶是太阳,心却越来越沉。 楚梨起初是压抑的哭声,到后来止不住,抱着她哭个不停。 她的衣角被她擦了眼泪,就连衣袖都没逃过一劫。 楚玉清虎头虎脑的,反应要比寻常人慢,等看到自己阿姐哭,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一张嘴直接嚎啕大哭,哭声响天震地,不少人朝他看过来,指指点点,也浑然不在意。 许邕蹙眉呵止他:“哭什么?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倒是上赶着哭上了?” 他只有在对许知意的时候,言语才会变得刻薄尖酸。 即便此刻楚玉清的哭闹让他感到厌烦,还是保持着最体面的措辞。 许知意蹲下给楚玉清擦了擦眼泪,正欲开口说话,突然看到楚玉清张大了嘴巴。 她意识到什么,再看楚梨和许邕等人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去。 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正从街角慢慢的走出。 所有抬棺材的小厮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上系着孝巾,而为首的那个人,则穿着白色孝衣,他走的很慢,脚步蹒跚,两眼目光空洞洞的,在看到楚府门前的人时,脸上现出难以言喻的悲伤。 “夫君!”姜氏喃喃自语,生怕自己看错了,盯着来人看了片刻钟,终于再度拔高了声音,激动的叫道:“夫…夫君?” 她拎起裙角,快速的朝他跑去,等抱到带着体温的人时,喜极而泣。 她因为激动,说话变得语无伦次:“我…我还以为…你和大爷都……大爷呢?大爷……” 姜氏被楚举推开,站稳后看着面前巨大的棺材,动作迟滞的看向令氏。 令氏险些晕倒在地上,被许知意托住,她担忧的叫道:“舅娘。” “二叔……”令氏感觉两腿都不听使唤了,一步一步挪到跟前,她现在说话完全是下意识的,逻辑什么的全都顾不住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楚举,道:“大爷呢?他…他怎么没有回来啊?” 楚举眼眶微红,突然毫无征兆,当街对着令氏跪下来。 许知意心跳了下。 楚举低垂着头,不敢看令氏的眼睛,姜氏在旁不知所措,就听到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嫂,大哥他回来了…我把他带回来了……我们…我们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帮悍匪,是游走在漠北区域最猖狂嚣张的悍匪,多年来他们行踪成谜,哪里曾想到,竟然被我们遇到了!” 令氏险些要晕过去,她仰着头,身子朝后仰。 许知意一个人扛不住,许邕见状忙上前,连丢了拐杖也不以为意。 “二舅,先带大舅母回府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楚举一时想不到,眼前的这位明艳的少女是谁,但看她的面容,又觉得无比眼熟。 眼下四周都是人,楚家的私事,确实不方便拿出来说,他看令氏的状态也很差劲。 “好!”楚举慢吞吞起来,说道:“那就回府说,大嫂,咱们先回府。” 令氏摇摇头,她两眼痴痴的望着那口棺材,颤巍巍的出声道:“这是他吗?” 楚举愣住,一咬牙,狠心点点头。 令氏呜咽出声,彻底晕过去。 第180章 要保密 楚府现在乱成一锅粥,有在家中做事的嬷嬷来帮忙,和许知意一起将令氏送回房。 楚举悲痛的吩咐人将棺材缓慢送进府邸,在正院停下棺。 管家伤心欲绝,还是强忍着情绪,帮忙一起操持许多后事。 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然发展到如今,他们能够做的,就是送他好好上路。 许邕让小东去请大夫。 大夫来给令氏看过之后,说是伤心欲绝气急攻心,故而才会晕倒。 他给开了些静心养性的药,叮嘱在场的人莫要过多刺激她,不然只怕情况会变得糟糕。 令氏陷入昏迷,姜氏便主动操持起家中诸事来。 但她平时最常做的就是打牌吃茶,多年不管家,很多事情骤然压下来,竟有些无措。 在她绷着脸第三次发脾气斥责下人的时候,许知意看不过眼,沉声搭起话来。 她有一种自带的气质,说话时声音凝肃,让人忍不住认真聆听。 有条不紊的安排了几个女婢去做事之后,她注意到姜氏震惊而疑惑的眼神。 许知意微微扯了扯嘴角:“许府现在是我在当家,这些事比较熟。” 姜氏说不上现在什么心情,盯着她看了片刻后,一扭腰身,转头离开了房间。 楚烟和楚玉榧不愿意多待,颠颠的跟上,房里只剩下楚梨姐弟二人,还有许知意二人。 短时间内令氏是醒不过来的,楚栋去世的事情,给她的打击非常大。 楚梨半跪在榻边,眼睛紧紧闭着,泪水还是不停的流。 楚玉清大概是哭累了,脸埋在她身前,只哼哼的干嚎着。 许知意取出帕子,极度轻柔的给她擦眼泪。 手指刚刚碰上去,就被瑟缩着躲开,身体在颤,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也跟着晃晃悠悠。 许知意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擦么?” 楚梨呜咽着咬唇,她看的眼睛发酸,将帕子塞到她手中,抬眸时,与她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泛着可怕的红,唇都被咬的没有了颜色,就那么可怜的看着她。 许知意抱住她,轻轻拍了拍,说道:“我去前面看看丧事的筹备,你若是不想去,就在这里陪着大舅娘,她若是醒来,好生照顾便是。” “邕哥儿,等下叫大夫再给你看看腿。方才丢了拐杖,也不知碍不碍事。” 令氏晕倒后,是许邕和她一起托着的,才不至于她摔在地上,那会儿情急,许邕丢了拐杖,看着站立是不成问题的,就怕他哪里不舒服,所以许知意才会这么说。 许邕没有当面反驳她,兴许是突发事情的震撼,也兴许是他意识到了眼下的悲伤气氛。 许知意到前院时,棺材已经停放好了,主厅入眼全是凄凉的苍白之色。 管家刚买来了白色的蜡烛,楚举正将蜡烛摆放到灵牌左右。 这个男人生的不错,即便现在上了年纪,眉目之间都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美。 他不过才四十岁出头,此刻却佝偻着后背,走路时一颤一颤的。 许知意盯着他出神,对方注意到她时,眼睛中再度浮现出那种沉沉的疑惑。 他蹙着眉头朝她走来,一只手托着腰身,动作迟缓。 “你是……”楚举有所猜测,小心翼翼的求证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二舅舅。”许知意点头道:“我是娇娇,是许家的姑娘。” 楚举一怔,不可思议的表情越来越盛,他结结巴巴凌乱的道:“是娇娇,宁妹的女儿娇娇?” “是我。”许知意解释说道:“早年不小心得了病,最近病好了,听说阿婆身体不大好,我便过来这边照顾着。舅舅们都不在家中,不知情也是自然。” 楚举确实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许知意了,认不出来实在正常。 先前楚宁还在世的时候,隔三差五会带着孩子回来看看,那会儿许知意还是小小的一只,脸蛋圆圆的,远没有眼前的精致和漂亮,后来她病重再加病逝之后,许邕来到了楚府,再之后,许知意从未露过脸。 那么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闹出来大笑话。 实际上楚举确实也不希望她来楚府。 没想到这疯病还能好! 他盯着许知意,仔仔细细的看了会儿,隐隐约约看出些前几年熟悉的影子来。 样貌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区别在于少了幼时的肥胖和娇憨,轮廓清晰而立体。 多年不见的疏离,萦绕在楚举心头。 他看着许知意,当下的情况,脸上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是欣慰的道:“老天爷开眼,让你疯病好了,你娘亲在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病,现在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许知意乖巧的点点头,她说道:“是的,兴许是娘亲保佑,故而疯病才能好。” 楚举观她说话逻辑清楚,口齿伶俐,心中感到宽慰,但这是在主院的灵堂前,女孩子家向来是避讳来这种地方的,他作为长辈,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于是说道:“娇娇,没事就到后院去,等到开吊那天再过来。” “舅舅,我有事。”她走近了些,接近正午时候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白皙无暇的肌肤照的更加剔透好看,楚举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少女时期的楚宁,神情变得有些柔和,他耐心的问道:“什么事,你说。” “舅母应该在信中同你提到过,阿婆的身子不太行,大夫说……”她抿了抿唇,很难将离世二字说出口,顿了顿说道:“我担心阿婆知道这件事,会大受打击,病情再因此受到影响,所以大舅舅不幸离世,还希望能够保密。” 楚举恍然,缓慢的点了点头:“你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还是你思虑的周到。” “那这件事……”许知意再次提到。 “我会差人保密的。”楚举说道:“就是娘亲那里,还得派人看好,万不能让人说漏了嘴,或者让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阿婆偶尔会清醒,若是她问起来……”许知意继续道。 楚举了然的说:“我会想好说辞,就说大哥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第181章 他有目的 楚举召集了下人,责令他们每个人都保密,谁也不能在楚老太面前乱说什么。 若是谁走漏了半点风声,后果自负。 楚府并不是特别富庶,在府上做工的,也都是楚家多年的佣人了。 大家虽然平时是以主子奴才相称的,但彼此的感情,基本是看做亲人的,因此即便楚举没有明说,他们也能知道此举的目的,是不想刺激到楚老太,纷纷答应下来。 正中午的时候,灵堂搭建好了,因着不想惊动楚老太,所以没有请唢呐班子。 白色的布条挂满了楚府的里里外外,除了阿婆的小院。 京城里面做香料的楚家家主楚栋,此番去漠北遭遇意外的消息,也紧随其后的传遍了京城,半下午时分,就有一些相熟的人,前来吊唁。 这些许知意都不知道,她得守着楚梨,楚梨的状态不太稳定,正午时分哭晕了过去。 设身处地的试想,便能体会她的感情。 状态上最好的,就是楚玉清,可能仅仅因为他是小孩子,还不太懂永别意味着什么。 令氏一直没醒,睡了一天一宿,楚梨也是,许知意当天晚上,是和她在一个屋子睡的,因为担心她会生出什么意外来,到底放心不下,亲眼看着才行。 楚梨睡到半夜,呜咽的哭出声,其实起初她开始啜泣的时候,许知意便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哭声压抑不住,她才睁着眼睛倾听。 安慰什么些好呢? 本该是欢喜的日子里,偏生出了这种意外。 如果大舅舅楚栋平安归来,今天晚上整个楚府应该充满着欢声笑语吧。 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见面,所以在还能相见的时候,应当好好珍惜,至少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楚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累了便歇着,歇够了便继续哭,最后哭着哭着睡着了。 许知意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就这样听了大半夜。 等她终于停止哭声,抽抽搭搭的哭泣变成了平缓的呼吸,才慢吞吞的坐起身。 她给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才重新躺下。 次日一大早,她醒来的时候,还愣了片刻,毕竟多年来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 骤然床上突然多出来个人,还不是陆廷野,这惊吓可想而知。 “娇娇。”楚梨的声音都沙哑了,没有平时的温柔好听,说道:“醒了?” “恩。”许知意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道:“你要去给舅舅守灵吗?” 楚梨穿了一身的孝衣,她像是突然就瘦了许多,尖尖的下巴,越发惹人怜爱,尤其是她的腰肢,细的不堪一握。 她眼圈又红了,但极力的吸气,想要忍回去,说道:“恩。” “我陪你一起。”许知意起身,问道:“有我的孝衣吗?” “阿婆需要你看着,不然怕她会起疑。”楚梨哽咽的说道。 许知意没有否认,只是又道:“怎么说我都应当去磕个头,阿婆那边等下回来了再去。就这么说定了,我看那边有套孝服,是给我的吧?” 的确是给她的,穿上正合适。 许知意和楚梨来到前院时,许邕已经在了。 他眼睛下面有着圈淤青,想来昨晚是没怎么睡好。 在他身边左右坐着的是楚玉清和楚玉榧,两个小家伙应当是被人教导过,一改平常的调皮和嬉笑脸,这会儿都规规矩矩的跪坐着。 许知意出现的时候,许邕朝这边看了眼。 她目不斜视,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随着楚梨到一旁跪着守灵。 楚栋意外离世的消息传出去后,自昨天下午起,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 楚家的生意在京城做的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来吊唁的,除了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有街坊邻里。 楚栋名声在外,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无论谁提起来都要说一声好。 所以来祭奠的,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很难过,是肉眼看得见的难过。 许知意跪坐的两腿发麻,悄悄变换姿势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闹。 楚梨坐直了身子,拧着眉头,满脸严肃的看过去。 府上现在在办丧事,谁会在这个时候闹出点事来? 不多时,管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在楚举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楚举脸色突变,慌乱的起身,拎着衣角就往外面疾步走去。 许知意皱眉,楚梨却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怎么了?难道是又出什么事了?”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的,二舅舅会处理好的。” 楚举离开后没多久,就回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他走在前面,步伐沉重,许知意探头看去,在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来人时,心中骤然蔓延出无边的恐惧。 她脸色发白,明显的变化,落入楚梨眼中。 楚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同样看清来人后,失声的道:“他…他怎么来了?” 司征尘那张脸,但凡见过一眼的,又有谁能够忘记呢? 他长得太出色太优秀,当然,也因为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提到名字就会胆战心惊。 他来做什么? 许知意和楚梨一致认为,他来到这里,不会怀什么好心思。 她们没有忘记,上次在茶楼的时候,只因一点小小的失误,他那大发雷霆的样子。 楚梨的胆子没有许知意的大,她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的问道:“怎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知意也不知道啊! 上次在他的王府上,陆廷野闹得那么难看,甚至还和他刀剑相向,她以为是个聪明人的话,司征尘就不应该再来招惹自己。 陆廷野在他脸上划伤的伤疤,已经基本上快好了,但是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一条浅粉的疤痕,当时许知意担心他会拿此事做文章,对陆廷野或者陆家做什么,没想到事发后,他居然一声不吭的将事情压了下去,不仅是对她,就连对陆家,好像都放过了一样。 隔了一段时间的此刻,他再次出现在眼前,许知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她认为他来这里有目的,而至于目的是什么,目前并不知道。 第182章 与她有交情 司征尘的到来,当真是令楚举摸不着头脑。 楚家做的香料生意,规模并不算大,且他们的货,还没到可以供给皇家使用的地步。 司征尘这种级别的人物,别说平常他根本都见不到,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楚府什么时候能和这种权贵攀上关系? 一开始管家来通知他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假的,等亲自跟出去,见着人时,顿时惊呆。 眼前人的气度样貌,绝非池中之物,果真是那声名在外的五殿下。 他是来祭拜的吗? 楚举点头哈腰,全程都是懵懂茫然的。 他跟在司征尘身后,直到进到正院,才惊觉不是做梦,而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管家也是头回见着司征尘,偷偷瞟了两眼,还是觉得好看归好看,吓人也是真的吓人。 他收回视线时,还有些胆战心惊,说话声都比寻常低了两度。 “二爷。”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已经到灵堂了,您看……” 楚举回过神来,朝他摇了摇头,他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谁知道司征尘来这里做什么啊,但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不过分,不把灵堂拆了,那就都由着他,毕竟这可是位得罪不起的主子啊。 楚举神色并不轻松,他斟酌着用词,说道:“王爷,这就是家兄的灵堂。不知王爷到此……”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征尘抬手打断,楚举立刻噤声。 在场的人,全部都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这位祖宗声名在外,情绪阴晴不定,他们都盼着,可别在灵堂上闹出什么事来,却见他只是笔挺的立着,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忽然,他轻笑了声。 要是换成别人,在灵堂上发笑,肯定会被赶出府邸。 对方是司征尘,谁敢谁又能啊。 好在他笑声短促,很快停下来。 正厅立时有些安静的过分了。 就在这时,司征尘看向楚举,缓缓说道:“我想上柱香。” “啊?”楚举一怔,急急忙忙的道:“啊,可以可以!小人这就安排!” 多么震撼的消息啊! 楚举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楚栋何时与司征尘认识的,但不重要,司征尘在此时的这柱香,对未来楚家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司征尘到来之前,他们楚家能够攀得上的最大的官,也就是五品官员,还多亏是许逸申搭的线。 楚举有过悄悄怀疑,司征尘没准就是来看热闹的,他们谁都不可能和司征尘有交集啊,他不知道的是,许知意和楚梨在看到司征尘出现时,都变了脸色。 楚梨白着脸,轻轻拉扯许知意的衣袖,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知意还想知道呢! 她冷着脸摇了摇头,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司征尘身上,对方有所察觉,朝她看来的时候,那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看到他朝她勾了勾唇。 事出反常必有妖。 许知意反手握住楚梨,轻拍了拍她,低声回答说:“静观其变。” 楚梨抿了抿唇,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有人送过来几炷香,楚举毕恭毕敬的递给司征尘,司征尘这才慢悠悠接过,像模像样的上了柱香。 香也上完了,人还不打算走,偏偏楚举还不能催,但也实在找不到话题,只能尬聊。 “王爷是特意来祭奠家兄的吗?”楚举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司征尘没有否认:“是,听到了消息,这不就过来看看。” 楚举受宠若惊:“啊,王爷今日到来,实在是意料之外,只是小人不知是何时,您与家兄有所联系的?怎么没听家兄与小人说过。” 司征尘知道他误会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与楚栋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与府上娇娇姑娘,有些情谊,怎么,娇娇没有同你说吗?前段时间我们二人还一起吃茶来着。” 他口中说的娇娇,令楚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注意到司征尘的视线,缓缓转移过去,最终落到一张娇俏明艳的小脸上。 楚举猛地记起来,娇娇,不就是楚宁的女儿许知意吗? 等等! 他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视线在许知意与司征尘身上来回转。 这两个人怎么会有交集? 许家是小门小户,怎么可能攀得上司征尘? 楚举以为自己将内心的波动藏匿的很好,殊不知他的神色早就将他出卖。 司征尘冷眼旁观,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嗤声道:“楚二爷,怎么好像不相信的样子?” 楚举被点名,忙否认说道:“哪儿能啊,小人完全是因为没有想到,我们娇娇会有这等福分,与王爷还有交情呢!小人还纳闷儿呢,说王爷您怎么会大驾光临,原是因着娇娇的原因,娇娇这丫头,提前也没同我说过您会来,若是说了,小人定会准备的更加充分……” “不怪她。”司征尘替她说话,道:“我过来也没告诉她。” “哦……”楚举拖着声音,慢慢的回答。 司征尘不打算再停留,他看着入目全是惨白色,就觉得一阵心烦,于是说道:“能不能让娇娇送送本王,正好本王有些话要对她说。” 楚举哪里会拒绝,朝着许知意招手:“娇娇,王爷是你的朋友,怎么也不提前说,快,去送送王爷吧!” 真是好大的架子。 被人来祭奠,都没见过要求人送的,他倒是主动要求,不愧是五皇子。 楚梨紧张的握紧了她的手,许知意递过去个安抚的眼神,她终是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她走到楚举跟前,楚举看她的眼神,明显与先前的不同,除了有几分不可思议的震惊之外,还有几分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恭敬。 许知意微微点头道:“二舅舅,那我去送送王爷。” 他了然的摆摆手,又冲着司征尘行礼:“小人恭送王爷。” 司征尘自打许知意站起来之后,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 他看着女子出色的侧颜,那双灵动妩媚的双眼,让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许知意经过他时,朝他冷冷的瞥了眼,司征尘不气反笑,双手背在身后,信步踱上去。 第183章 死了这条心吧 她能够感受到男人的灼热视线,定定的黏在她身上,似乎还能猜到他眼下的表情。 起初有几分不自在,然而一想到他做过的事情,心中就只剩下愤怒。 她步子迈得很大,走路都似带风,府上许多下人见状都直接避开。 司征尘看似步调优雅,然而一步不差的跟着。 他看她的动作暗暗发笑,小声的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就这般不想和我相处?” “知道还问?”许知意头也不回的道:“王爷应当清楚,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愿意再看到你,那晚你对我做的事情,让我很难再给你好脸色,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再来自讨没趣,还是说,你脸上的疤好了,就忘记疼了?” “哟!”司征尘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许知意是第一个。 她还真是胆子大。 他舔了舔唇,意味深长的追上来,斜斜的看着她。 被他盯着,许知意只当未见。 司征尘啧了声,他看上的小东西,以前胆怯的把自己的利爪藏的好好的,现在居然敢伸出来挠他了,是多了几分情趣,但也莫名的叫他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腕,许知意始料未及,下意识的要甩开。 二人已经走到了楚府门口,因着楚府办白事,陆陆续续的人进进出出。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人看在眼里。 司征尘抓的力道大,许知意甩不掉,当真有些生气。 她一生气起来,情绪就会激动,脸颊和眼尾都是红的。 “放手!”她咬牙呵斥道:“司征尘!” “连本王的名字都敢叫出来。”司征尘扬了扬唇:“小东西,是我给你惯坏的吗?” “你放手!”许知意不理会他,她越挣扎,他越收越紧,已经有路人好奇的看过来,司征尘索性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许知意扑腾的更厉害,他便微微低下头,咬着她的耳垂道:“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在这里办你!” “你敢!” “你可以试试!” 许知意抿紧了唇,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来一个大窟窿。 “不挣扎了?”司征尘慢条斯理的啧声:“乖乖听话什么事儿都没有,非要同本王闹。” 许知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内心的冲动。 她深吸口气,说道:“我不跑,你把我放下来。” 身上还穿着孝服,路过的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隐约可以听到楚梨楚烟的名字。 许知意不想因为自己,而把别人也拖累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 “马上就到了。”司征尘说道:“等下放你下来。” “……” 当她没说! 司征尘说的马上就到了,是因为他把她带到了他的马车上,这次的马车和上次那辆通体乌黑的不同,而是棕褐色的木头制成的,看起来少了几分压抑,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贵气,一样的是,内里的空间很大。 许知意被丢到了短榻上,榻上很软,还有个暖手的小火炉,尽管现在还没到冬天。 车厢里点燃着熏香,很清新的一种香味,与他身上的倒不是一样,不过许知意顾不得。 她总算得到了解放,立马坐直了,严阵以待的看着司征尘。 司征尘轻笑了声,令她有些毛骨悚然,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他的眼神隐晦不明。 “身上的伤好了吗?”他突然发问,怕她不明白似的,提醒说道:“后背被我抽的。” 果然人厚颜无耻,真的能天下无敌。 抽都抽了,这会儿又来问什么? 许知意没好气的道:“好了些,怎么,今天还要抽?” “倒也不是,没带鞭子出来。”司征尘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气的许知意险些想要暴走。 对于没脸没皮的人来说,她反而淡定下来,呵笑着道:“有什么话直说吧,王爷。” “那本王也不兜圈子了。”司征尘靠在车壁上,朝她睨过来,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朵娇花没主呢,原是早已搭上了陆家的三公子,上次他为你出头,那是本王愿意给陆家面子,你该不会觉得他能一直护着你吧?” 许知意看过来:“看来王爷是真的还想在脸上挨一剑,正好,左右对称。” “你少来吓唬本王。”司征尘打断她:“陆廷野出京了,你现在可没人撑腰。再者,就算他在京中,一个小小的陆家,本王还真是没放在眼里,不过是因为对你还有点兴趣而已,你莫要因此而蹬鼻子上脸,在本王面前拿乔起来。” 他忽然靠近,说道:“跟他不如跟我,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许知意拒绝的很果断:“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我回去了。” 司征尘眼睛转了转,道:“要不这样,你还可以继续跟他,但也不要拒绝我。偷的更刺激。” 许知意推开他,来到马车门口,她回头看他,脸上写满厌恶。 “王爷若是不怕得罪陆廷野,就大可以将此话同他说。”她把话撂下:“实在没必要来吓唬我这么个小姑娘家,您若是不怕陆廷野,又何必等到他不在京城的时候,才会在我面前出现呢?” 司征尘近来没找许知意,一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二来是抽不出空。 当然,兴许只有一点点陆家的原因。 他知道父皇对陆家有别的想法,但至少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他也必须得正视陆家,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至于陆廷野……他是欣赏他的功夫,可还不至于到畏惧的地步。 司征尘被挑衅,凉凉的开口:“一个陆廷野,还当成宝了?陆家都快要完蛋了,他陆廷野算的了什么东西?你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本王,本王不妨告诉你,这次若是选错了,以后有的是你求本王的时候!” “不用考虑了。”她潇洒的跳下车,声音不大不小,却极其坚决的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司征尘差点要为她鼓掌。 第184章 她不会难过吗 “王爷,要去把许姑娘抓回来吗?” 守候在马车外面的侍卫,沉着脸色例行公事的发问。 司征尘半靠在车壁上,瞧着那纤瘦婀娜的身姿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他凉凉的嗤笑了声,将车门关上,幽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抓回来的多没趣儿,等美人主动上门求我,那才是好戏的开始。” 他见过太多会挣扎的普通猎物,丝毫成就感都没有,会反抗才能最大限度激起他的征服快感,如果许知意和以前的女人一样,他又怎么会对她念念不忘,又怎么会即便翻了个跟头,还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分,回想起那晚上她的身体,她的白皙肌肤,甚至是她身上散发的香味呢? 越是得不到,越是令人亢奋。 司征尘搓了搓手,已然起了些许反应,他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催着人离开。 这晦气的地方,看一眼都觉不爽,要不是为了找个由头看她一眼,他才懒得过来。 至于楚家? 算什么东西。 趴到脚边给他舔鞋都不够格。 大街上那辆奢华尊贵的马车,缓缓的离开,躲在门后看了半天的许知意,松了口气。 面对着司征尘,她面上不显露情绪,内心实则厌恶又烦躁。 谁知道怎么会摊上这种人? 很明显她是被缠上了,且从司征尘一来二去的对话里,他不止一次对她表现出想法。 他不会藏着掖着,直接而直白,明示她做他的女人,确切的说,是做他的宠物。 这可太烦了。 俗话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偏偏司征尘是最大最坏最嚣张得势的小人,她不管怎么做,只要不顺他的意,他都不会善罢甘休,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许知意不想把陆廷野扯进来,然从目前来看,陆家早已进入这片沼泽之中。 只是…… 她拧着眉头,不禁回忆起司征尘方才情绪激动时说的一番话。 “一个陆廷野,还当成宝了?陆家都快要完蛋了,他陆廷野算的了什么东西?你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本王,本王不妨告诉你,这次若是选错了,以后有的是你求本王的时候!” 陆家快要完蛋了? 她为什么没有听到风声,难道说在朝堂上又有了什么新动向? 身处官场之中的人,没有一个是永远安全的。 有人平步青云,有人虎落平阳,多得是今日起高楼明日楼塌了的事情。 根粗叶茂的世家,一日衰败的事情少见归少见,可也有先例,真要是犯了大事,别说根本用不来一日,只怕半日都能家破人亡,几代人的辛苦耕耘,从此化为过眼云烟。 司征尘一定是提前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把那句话说的如此顺畅。 陆家犯事了吗? 陆廷野知道吗? 许知意心中思虑着,一转身看到管家,正面露犹豫,彼此视线相对时,管家讪讪的笑笑,说道:“姑娘,王爷送走了吗?” “刚走。”她定了定神,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先压下,专心回答道:“怎么?” “啊!”管家对许知意恭敬了许多,他真是没有看出来,这么个俏生生的丫头,居然能够和整个西凉权势遮天且最难搞的皇子有所交集,此时此刻言辞之间都带了几分客气,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二爷看你去了这么久,担心生出点什么事来,所以叫老奴特意来等着您。” “无事,二舅舅挂念了。”许知意说完,稍微颔首,重新回到灵堂。 楚举一见着她,其实就想迎上来问问,可到底是在灵堂前,且他对着楚栋心有愧疚,左右还是忍了下来。 他看着她从身边经过,只点了点头,等她重新跪在棺材一旁时,又多看了眼。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这次回来,他这位外甥女带来的惊喜可太多了。 不疯不傻已然足够震撼,竟然还与司征尘有关系,就在刚才的间隙里,他还听管家说了她被郑承渊、鲁恪等人认为干妹妹的事情。 她竟有如此本事,不可小觑啊! 楚举打小就跟着做生意,多年来的浸淫,早已成为个成熟的商人。 他在第一时间里嗅到了商机,和许知意搞好关系之后,以后肯定好处多多。 楚举满意起来,正好就在这时,又有旁人来吊唁,他便打起了精神,暂时将这件事压下来。 许知意刚坐下,就被楚梨拉住了手,她担忧的打量着她:“他叫你出去…有事儿没?” “能有什么事儿?”她轻哼了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咱们西凉还是有王法的。他虽然平常无法无天惯了,可毕竟身为皇子,上面还有皇帝在压着,不敢太乱来。” 楚梨半信半疑,但确实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异样,算是勉强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只是…上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直没说,我也没敢问,生怕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的地方,徒惹你伤心难过。” “真没什么事。”许知意笑笑:“就像我说的那样,那天晚上阿芷请了她三哥,公子野以公务为名将我带了回来。其他具体的细节,等合适的时机我再跟你详谈,有人过来吊唁了,我们先别说了。” “好。” 许知意一直在灵堂待到半下午,跪的两腿发软发酸,才往后院去,因为有人来说,阿婆醒了,又再次急慌慌的到处找她,一并找的还有阿邕。 她和许邕一起往后院走。 昨天许邕不用拐杖之后,竟然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能够直立行走了,这可高兴坏了。 他早就烦透了那双拐杖,搞得自己行动不方便,然而此刻点着脚尖一瘸一瘸的,他都觉得比拄拐好多了,虽然因为大舅舅楚栋的去世,脸上沉重而悲伤,但他的精神状态要比之前的要好,充满了活力,这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许知意看他走的慢,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了脚步。 然而许邕跟上来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他为什么会缠着你不放?上次让你去他府上,这会儿都追到楚府来了,你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有自己的判断,心中早就有了想法,根本不等许知意回话,就火急火燎的接着说道:“我不管你和他什么关系,总之你们做什么都走远点,要是让人看到再传出去,这事儿怎么收场?你说!” 许知意不疾不徐的白了他一眼:“怎么收场都是我的事,再者说了,你要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缠着我不放,不应该问我啊,刚才你应该追出去直接问他的啊!” “我……”许邕一噎,莫名其妙的来了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许知意用同样的话回答道:“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我才没有。” “那就好。”许知意轻哼:“走吧,马上到阿婆跟前了,我知道你对我不大喜欢,但在阿婆面前,该演戏的时候还是要演的,你懂吧?” “比你懂,这还用你说?”许邕把脸一撇,然后竟然比她还要快一步的钻进了屋子里。 阿婆的精神远比昨天的要好,大概真的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她见到许知意之后,提到的还是做梦梦见了楚宁,说是楚宁问她的两个孩子怎么样,她醒来之后,便急切的想要见到他们。 “我好好看看你们,等回来到了那头,见着阿宁,也能给她个不错的交代。”阿婆笑着笑着,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顿时让许知意和许邕微微发愣。 许邕还是年纪偏小,嘴角一撇,难过悲伤之情呼之欲出。 许知意怔然之后,失笑着说道:“阿婆说什么呢,阿婆还要长命百岁,娇娇还没有成亲,阿婆难道不想要看看娇娇嫁给什么样的夫君吗?还有邕哥儿,都说他是个读书的苗子,阿婆努努力,再多活一些年头,说不定就能看到他金榜题名的场景呢!” 阿婆脸上的褶子深深的,她笑盈盈的拍着许知意的手:“你说的这些画面,谁不想看到呢?阿婆也愿意多活几年啊,只是阿婆都活了一辈子了,这么大的年纪,自己身体什么样子,难道心里真不清楚?你们平日里都把情绪藏着,不敢让阿婆看见,阿婆理解你们的苦心,真当做不知情。然而眼下身体状况不太行了啊,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也是必须接受的事情。” “呜呜……阿婆!”许邕扑通跪在床边,他将脸贴在她手背上,清泪潸然而下。 阿婆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似乎是在对他们说,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道:“这些日子,眼神似乎越来越不好了,神智也不太清醒,偶尔会在大白天看见星星,我常常听人说,人在死前的一段时间,总是会看到些奇奇怪怪的画面,以前是不信的,现在不由得不信。” 许知意静静的听着。 “其实阿婆对死亡,倒也不是特别害怕,毕竟是那边有着先我而去的夫君和女儿,这么多年他们在那边应该过得不错,适应了生活,我到那边去了呢,就可以与他们团圆,只不过是换了个世界重新生活而已,唯独感到遗憾的是,没能亲眼见到像娇娇说的那些画面。”她拉住许知意的手:“娇娇是个好姑娘,从小就生了病,这几年来大概是过得最艰难的日子了吧。” “不知道。”许知意呵呵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来让她放心,说道:“艰难什么的,其实记不住了,因为我那时候已经疯癫了啊。” 阿婆也跟着笑:“你这心态不错,到现在还能跟阿婆开玩笑。” 许知意解释说道:“才没有开玩笑,是真不觉得苦,真要说苦,我是苦的,阿爹也是苦的,阿娘自然不用说,至于阿婆你,心中也苦,还有邕哥儿,摊上我这么个姐姐,他也苦,因为少不了要被人拿来说事,真要说起来,最不苦的就是我了,我只是疯癫了而已,闹出来的笑话,却要你们这些清醒着的人来承受。” 她轻松的耸了耸肩。 阿婆打断她道:“你能这么想,阿婆很是欣慰,我其实能够看得出来,邕哥儿与你关系不和。” “阿婆……”许邕始料未及,他慌张的解释道:“没有的…我与阿姐……” “少来,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就像你阿姐说的,少年心高气傲,自尊心强,寄人篱下,让你在最张狂嚣张的年纪里,学会了忍耐与收敛,你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娇娇没有得疯病,那么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些年来,他一直掩饰的很好,他以为阿婆不会知道。 他对许知意的感情,只对她一个人说过,难道说,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是她跟阿婆说的? 许邕缓缓转过头去,阿婆无奈的叹气道:“别看你阿姐,不是她说的,我方才都说了,你做什么想什么,我都知道。这个答案,以前其实我就想告诉你,但后来觉得,毕竟是要走的人了,还能陪你多少呢?有很多的道理,是需要你自己亲自去体会去领悟的,不过目前来看,你确实没有领悟到,那阿婆不妨说的透一点。人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不要总想着如果怎样就会怎样,那毫无意义,不如多想想,眼下已经成了这样,怎么做才能将拿到的牌打成最好的牌。” “你不该怨你阿姐,也不该再与她有隔阂。”阿婆说了这么多话,显然有些累了,她靠在床头,喘着气说道:“你们本是至亲血肉,若是你们的娘亲,知道她走之后,你这般对你的亲姐姐,她会有多难过?你阿姐是个女孩子,你应该多保护她照顾她,而不是日日与她吵架。她不同你计较,那是她疼爱你,但你万不能因着她对你的爱,就肆无忌惮的消耗。人心都是肉长的呀,你伤害她,她不会难过吗?” 许知意最不喜欢煽情的话,但是此刻,眼泪忍不住留下来。 她以为她不会哭的。 第185章 势利的舅舅 阿婆后来没有再明说什么,提起了以前的许多事。 她跟讲许邕小时候的成长趣事儿,因为体力不支的原因,语速很慢,喘气艰难。 许知意试图劝说她要她休息,被她一句话彻底堵住了话头。 “时间不多了,死了之后自会长眠。今天老婆子我精神好,你就多听几句吧。” 许邕眼睛红通通的可怕,他紧紧抿着唇,放在袖中的拳头握成一团。 谁都无力与时间的流逝抗衡。 在阿婆的讲述之中,许邕小时候就是个很乖的孩子,寡言少语,凡事忍让。 楚府上下的长辈,都对他心生好感,很是喜欢,正因如此,才遭来楚烟等人的嫉妒。 楚烟飞扬跋扈,嚣张惯了,可说到底还是家里人宠溺出来的。 阿婆嘴上念叨着她的不是,少不了还要帮着说几句好话,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 许邕不怪,许知意也不怪。 寄人篱下,能够一碗水端平,那是再好不过了,但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人性本就如此。 但阿婆对许邕的好坏,不应该与旁人比,平心而论,她对这个外甥是格外好的。 所以许邕才会这般难受。 阿婆越说声音越浅,越说语速越慢,她的眼皮慢慢垂下,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有那么瞬间,许知意的脑袋是无法思考的,还是她的手被许邕碰了下,才反应过来。 “阿婆她……”许邕的眼泪就在眼眶打转,似乎她一点头,情绪就会奔涌而出。 许知意屏住呼吸靠近,然后大大的松了口气,她朝着他摇头。 阿婆只是累的睡着了。 许邕愣住,感激而欣喜的多看了几眼后,眼泪不受控的掉落。 他自觉丢人,忙擦了擦,后在对上许知意平静的眼神时,索性不加遮掩。 两个人蹑手蹑脚从房间里出来,外面竟候着楚举和姜氏二人。 楚举忧心忡忡的上前:“你们阿婆……” “睡着了。”许知意看到他松了口气,注意到他身上没有再穿孝服,显然是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她好奇的多问了句:“二舅舅与二舅母这是要见阿婆?” “有些事要同娘亲说的。”楚举回答。 他虽然成家多年,但之前在阿婆没有病倒时,整个楚府都是阿婆在当家,导致两位舅舅养成了习惯,每次从外面跑商回来,都要来同她讲讲这一路的所见所感所获。 许知意好心提醒道:“阿婆刚睡着。” “这么快又睡了?”楚举担忧的道:“刚熬好的药还没喝呢。” 许知意说:“不如就用火温着,等阿婆醒来后再喝。舅舅的事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 姜氏历来看许知意不是很顺眼,之前楚举没在家中的时候,这死丫头片子可没少让她的孩子吃哑巴亏,现在仗着楚举回来了,她可得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不等许知意说完,她就打断道:“大人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指指点点?娇娇,倒不是当舅娘的说你,虽说这几年你无人管教,可也老大不小了,该知道的礼数,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懂的。你舅舅要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她的不满不屑,就连身边的许邕都变了脸色,许知意自然听了出来。 她没有反驳,赞同的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反倒是听见楚举低声呵斥的声音。 楚举是喜欢自己这位妻子的,美人知趣又富有情趣,身娇体软,说话声都是酥的。 她平时在府上作威作福的事,他都是知道的,因为宠着她,所以向来没怎么计较。 其实在今天之前,姜氏这般对许知意,他是不会管的,但眼下不比从前啊! 许知意认识许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得罪她,得不偿失,前路更加难测。 楚栋离世后,楚家的生意,就会交到他手上,外面对他的评价,远不如楚栋。 都说他的兄长在经商方面具有天赋,而他不过平平无奇,一切都仗着有兄长帮扶。 他若是能够在兄长去世之后,挑起生意,还将生意做大,外界的评价就会因此改变。 至于能否让他扬眉吐气,关键就在于许知意。 若是和她交好,利用她的人脉关系,打通些许关系,楚家的生意定会蒸蒸日上。 他的计划都已经做好了,岂能任由人打乱? 楚举的呵斥,顿时让场面发僵。 姜氏还以为自己听错,满脸疑惑的看过去,对上冷冰冰的眼神,蓦地不敢出声。 楚举冷哼了下:“娇娇这几年都在生病,你当舅母的不心疼便算了,这会儿还在这里阴阳怪气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她对我指指点点,倒是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既然娘亲在睡觉,那就晚点再来是了。你身为舅母,这也值当拿出来拿捏小辈的?” 姜氏被楚举哄着宠着的多了,自然知道这男人心里是有自己的。 这会儿突然帮许知意,虽说她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聪明的什么都没再反驳。 她尴尬的张了张嘴,装出来一副懊恼的模样,道歉道:“是…二爷教训的是。” 楚举很满意,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宠这个女人多年,最主要的是聪明知进退。 他对许知意说道:“你舅母心直口快,其实没什么坏心思。那什么,现在天色也已经晚了,你和邕哥儿今天也累了,赶快去吃饭吧,娇娇啊,你在府上住的还习惯吗?” 最怕突然到来的关心…… 许知意被他们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弄的有点懵,本能的回答道:“习惯。” “那就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管家开口,这里就是你家,好好住下去就行。我看阿娘很喜欢你,想来她也是愿意让你陪着的。”楚举仿佛这才注意到少女的成长一般,称赞的道:“这么一眨眼,我们娇娇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我看着心中很是欢喜,想必泉下的宁妹知道,也会高兴的。” 莫名其妙一顿好话,实在是有点骇人。 许知意强自镇定,乖巧的点点头,才和许邕一起道别,离开了小院。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的姜氏,确定二人听不见时,才哀怨的瞥向楚举。 美人媚眼如丝,多日不见,楚举是念着想着的,他本就宠她,看她如此撒娇,忙走过去将她半拥半抱住,他们此刻已经到了自己的屋子,楚举把房门关上,在她脸上亲了口。 姜氏瘪嘴:“做什么啊?刚才不还是凶我?” “哎哟。你没事去招惹娇娇做什么?”楚举解释说道:“她现在可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为夫久不在京中,对京中的情况算是不大了解的,可你还不知道吗?郑家公子,鲁家公子,都认她做妹妹,且对她与旁人不同,她的人脉,叫人眼红啊!” 姜氏自然知道,可她有自己的判断,不屑的说道:“夫君也说了,是认的干妹妹,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那些公子哥们不过喜欢这么玩罢了,至于以后谁知道还把不把她放在心上,咱们又何必对她如此恭敬畏惧?” “说你是妇人见识短,还真没错。”楚举接过她泡的茶,任由她给自己按摩肩膀,说道:“以后如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人家正得宠,现在的人脉就可以利用。你过来,听我细细跟你说。” 姜氏把脸凑近,楚举的话,一一在耳边炸开。 她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睛:“五皇子居然为了她来府上吊唁大伯?” “是啊!”楚举看她的反应觉得好笑,心想自己也不算太震惊的,说道:“所以说,你以后对她客气点,之前你总念叨着,要发大财,眼下能不能发大财,希望全在她身上了,你可别给我搅和了!若是不听话,坏了好事,别怪我丑话没说到前头去。” 姜氏立刻改口,哄着他,安抚他的情绪道:“我这之前不是不知道她的人脉和本事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会再去招惹她了啊,我将她当祖宗一样供着,总成了吧?” 楚举总觉得还遗忘了点什么,半晌想起来后,说道:“对了,叫烟儿和榧哥儿也都收敛着点,还有,邕哥儿这么多年在咱们家,那俩小家伙没少折腾人家,娇娇现在肯定是向着他的,你别叫他们惹事。” 姜氏心中一咯噔,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了。 她幽幽的斟酌着开口,眼睛留意着楚举的神色,说道:“那…那要是已经得罪了怎么办?” “什么?!”楚举防不胜防,本来楚栋的事情,就让他操心劳累,现在又告诉他,家里面还有一堆烂摊子的事情等着处理,他深吸口气,盯着姜氏,说道:“你不如一口气全部说了,我不在府上的时候,你们和许邕还有娇娇之间发生过什么?” 姜氏后悔极了,本以为许知意随意可以拿捏,哪里知道她还长出了这么大的本事。 楚举听完她说的,当真是有些生气了。 怪不得他看许邕腿脚不便,原来是他的那对好儿女造成的。 怪不得连姜氏对许知意刻薄,原来是许知意教训过烟儿和榧哥儿。 偏生姜氏这会儿还在娇滴滴的说:“烟儿和榧哥儿都受到了惩罚,你说都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儿的,按理来说,娇娇还是当姐姐的,怎么能和一家人如此计较呢?你是没见当时榧哥儿满是血的那张脸,要多可怕有多可怕,跟个血人似的,还有烟儿……” “够了。”楚举道:“那也是他们活该,上次的道歉不够诚意,你现在就去置办点礼品,等晚上的时候,我带着他们亲自去给娇娇和邕哥儿赔礼道歉。” 姜氏被话噎住:“有必要吗?” “当然有!” 许知意觉得离谱,她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还有他身后的楚烟与楚玉榧,嘴角一抽。 “这是给我和邕哥儿的?”她重复着发问,生怕自己听错了:“为什么啊?” 许邕瞥了眼,他在许知意的屋子里,白日里阿婆的那番话,令他触动很大。 他想和许知意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尴尬,索性就赖着不走,但也沉默不开口。 磨磨蹭蹭的,就等到了楚举等人的到来。 楚举笑了笑,说道:“方才才知道,原来邕哥儿的腿,都是因为烟儿和榧哥儿的胡闹导致的,加之上次两个孩子的不懂事,还惹得娇娇不高兴,你舅母是个护短的,我可不惯着他们,这件事总归要给个交代才是。” 许知意觉得楚举的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对他爱答不理,到了半下午时,确切地说,司征尘到来之后,他就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仔细品品,还能猜不出来原因吗? 她知道他误会了,隐约知道他的所图,并不介意狐假虎威,反正她能得到实际的好处。 “都是一家人,小孩子间打打闹闹是常事。”许知意不过也就比楚烟大了两岁,但这会儿却像模像样的开口道:“但烟儿此次闹得实在有些过分,之前我也心疼邕哥儿,就教训了一下。” “教训的好!”楚举忙附和的道:“这丫头就是欠管教!” “那舅舅以后可要好生管管了!咱们一家人不计较,若是出去外面闯了祸,别人是要计较的!”她轻咳了声:“就拿这条腿来说,惹到了权贵之人,人家可不差你这点礼,万一要叫你还条腿,可怎么办才好?” 楚举知道这并非吓唬人,像是听训的乖巧,连声应是。 许邕看着好笑,记忆里的楚举,在他面前都会端着架子,冷着脸,这位二舅舅其实一直不大能看得上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看到他的不同面,竟还生出几分不自在不习惯。 许知意收下了礼品,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楚举自以为滴水不漏不动声色的打探她与诸位世家公子的关系,其实她心里都门清,更加验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一番太极打下来,楚举离开时,对她的态度更加亲切和蔼。 第186章 接受事实 楚栋出殡的前一天,需要彻夜守灵,然而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就有不少人来祭奠。 前院的动静不算小,但有楚举的吩咐,下人们都特别小心,没敢传到后院。 阿婆近来的状态更差了。 自打上次拉着许知意与许邕说了那么久的话,之后就突然陷入了昏迷。 她生病严重时,昏迷的情况也发生过,但从没有像这回一样,足足有四天不省人事。 令氏已经接受楚栋离世的事实,她像是住在灵堂似的,醒了就哭,哭累了睡。 楚梨见着自己的娘亲如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般,心痛之余,还要勉力打起精神照顾楚玉榧,原本是一家四口,父亲不幸离世后,只剩下孤儿寡母,母亲已然无力无心,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应该站出来。 楚玉榧连着几天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小脸上的笑容几乎不再有,整日也看着恹恹的。 因着这天来吊唁的人很多,许知意等人基本上都是在灵堂度过。 人来人往,声音喧闹,多次痛哭,每个人都筋疲力尽。 终于来到了晚上。 这天要守灵,寒秋已至,到了夜深时分,气温更低。 许邕一瘸一拐的走到许知意身边时,她还有几分惊讶。 这几日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但一来二去的说不了几句话。 她看着许邕,对方开口了,说道:“我陪你回去一趟,去取件厚衣服过来。” 楚梨眼睛微微发肿,不过笑着开口催促说:“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去,娇娇,你再顺便帮我也取来一件,我就不用回去了。” “好。” 许知意站起身,盘腿久坐让她两腿发软发麻,许邕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瞬间,他飞快的偏过头。 许知意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站定,信步往后院走。 他们一前一后的回到小院,先去楚梨的屋子取了衣服,后才来到她的房间。 屋子里氤氲着淡淡的香味儿,和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样,属于女孩子的清香。 许邕莫名的有些脸红,他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口,不肯再往里面走,说道:“我等你。” 许知意应下后,径自走到里屋。 她一走,许邕才放松许多。 他松了口气,粗粗打量房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说:“你最好再多添件衣服。” 这几天晚上,许知意和楚梨都回来的早,他和楚玉榧作为男孩子,从前院回来都到半夜,对夜半人静时候的温度十分了解。 “知道了。” 许知意换好衣服出来,两个人作伴去看了阿婆。 阿婆还是没醒,不过看到微微起伏的心口,他们都松了口气。 一路沉默无言。 彻夜守灵是件很劳累疲惫的事情,许知意困的眼皮子打架,她靠在墙边怔怔然时,管家又从外面走过来,先是下意识的朝着许知意看了眼,而后才转向楚举。 “二爷,又来了几位公子哥,都是许姑娘的朋友,得知此事,特意来祭拜。” 有司征尘在前,楚举早就很淡定了,他想到了那几位世家,面露激动与紧张。 “是郑大人吗?” “是的。”管家道:“除此之外,还有鲁公子,彭公子,陆家姑娘和公子丰。” “陆家的人也来了?”楚举始料不及,心中油然而生出对许知意的敬佩之情:“快你告诉娇娇,叫她同我一起到前面迎客。” 这次是陆心水提议要来的,陆景丰得知后,也嚷嚷着要过来。 陆心水很是惊讶,她知道自己的四哥对许知意态度不算好,便多问了几句。 陆景丰决口不提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只道:“你都知道的事,我自然也知道,这以后就是小嫂子,遇上这种事,三哥没来,我不得帮着过来看看么?好歹也表表心意。” “表心意是假,示好才是真吧。”陆心水不客气的拆穿他。 陆景丰瞪了她几眼后,兄妹两个便上路了,途中遇到鲁恪一行人,完全在意料之外。 鲁恪对许知意的心思不知从何时变了,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道不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见着她的时候,想念的次数比以前要多,也更要热烈。 他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刻意躲着不见,又心里念的厉害。 在得知她的舅舅离世时,他脑海中的第一念头居然是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见她了。 鲁恪不想表现的很明显,多年来他都是花花公子,从未为哪个女人上过心。 他和往常一样,找到彭和济,“不经意”的将这件事说了出去。 彭和济是什么人他很清楚,果不其然,三两句结束之后,就讨论到要不要来吊唁。 他借势应下,郑承渊向来不太在乎这种事,他属于天才,在人际交往方面比较迟钝。 三个人达成一致,等他下朝后,相约而来,路上遇到陆家的两位,便互相寒暄着。 鲁恪和陆景丰玩过一段时间,毕竟都是京城圈子里有名的纨绔。 他们在门外随便聊着些什么,不多时,听见了脚步声,便都正了脸色,朝来人看去。 许知意比上次见面还要瘦,似乎也长高了,穿着白色的孝服,孱弱而叫人心生怜惜,她身后是沉沉的夜幕,稀薄冷淡的光照过来,那张俏丽惊艳的脸,美的勾魂。 楚举先到达跟前,朝他们客气的寒暄,许知意随后而至,声音淡淡的:“你们来了。” 她眼尾带着淡粉的红,明明是悲伤的,仍旖旎的令人无法转移视线。 陆心水是姑娘家,走过去将她轻轻的抱了抱,说道:“带我们进去看看舅舅吧。” 楚举识相的没有插话,他其实心中清楚的很,要不是许知意,楚家这地界上,这几位祖宗是来都不会来的。 一行人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并没有过多谈论什么。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说别的话都不大合适。 他们吊唁完毕就准备离开,谁知道就在这时,经常照顾阿婆的那个嬷嬷,慌慌张张的冲到灵堂来,见着楚举急切的说道:“二爷!不好了!老太太非要闹着过来,谁都拦不住,她马上就要到了!” 楚举大惊失色。 楚栋离世的事情,没打算告诉老人家,毕竟她上了年纪,又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他担心她受到刺激,特意叮嘱人藏着,谁知眼看就要瞒过去了,居然前功尽弃! “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楚举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的问道。 那嬷嬷当即大呼冤枉,解释说道:“不是老奴啊!是老太太醒来后,忽然二话不说的就往外面冲!嬷嬷们拦都拦不住,看老太太的样子,也不敢拦啊!” 楚举这下没辙了,急匆匆的往外走,经过几位世家子弟时,讪讪的说道:“抱歉,家中有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 他拔腿就往后院走,生怕晚了一步,楚栋离世的事情就瞒不住。 然而还是晚了。 楚举脸上的慌张神色还未完全收敛,就与阿婆在门口撞见,彼此四目相对。 他张了张嘴,低声叫了句:“娘。” 阿婆的神色很难看,冷着脸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抓着拐杖,慢慢的越过他。 “娘!”楚举后退一步,快速挡在她身前:“大晚上的您不睡觉,天儿还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我送你回去吧?听嬷嬷说你刚起,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阿婆一言不发,但是却甩开了他的手,长期的卧床让她十分虚弱,可抗拒也显而易见。 楚举算是孝顺的,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也因为姜氏的家境不错,而生出隐隐的优越,不过在对待亲情的态度上,还算能过得去,尽管有些护短。 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忤逆过阿婆,所以现在,也愣是不敢再刺激她。 “娘!”他声音软下来,说道:“你…你要做什么?你吩咐儿子去……” “你大哥呢?”老人开口,嗓子里面像是卡了一口痰。 楚举语塞,目光躲闪,不敢再看她。 阿婆眼中涌上些了然的湿意,她再次拄着拐杖,慢慢的越过他,来到前院。 入目的惨白,霎时刺激了她,她站立的姿势都变的不稳,晃晃悠悠,似随时要倒下。 许知意小跑着过来,眼睛里面噙着泪水。 她虽未曾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能够理解,能够感受到此刻她的悲伤。 人在悲伤时,眼睛里的光是消失的。 阿婆被许知意搀扶着,没有再上前一步。 她立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灵堂,没有在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邕死死的咬着唇,眼睛红红的。 来拜访还未离去的陆心水一行人,见到此情此景,也很难不动容。 秋夜的晚风吹来,令暮色染上几分灰败。 寒意侵身,许邕说的没错,到了晚上,确实能够感受到冬天即将来临。 她控制不住冷的轻轻打颤,这些细微的动作,一丝不落的被鲁恪看在眼里。 他微微垂下头,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至少此刻他没有立场做什么事。 许邕走了过去,搀扶住阿婆的另外一只手,他从小就被阿婆疼,便低声劝着说:“阿婆,我们已经看过大舅了,您身子差,我先扶您回房,好不好?” 阿婆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哀伤的呜咽,而后两眼一翻,竟然是再度晕了过去。 场面顿时变得兵荒马乱。 许知意和许邕极力挽住她,楚举也来帮忙,一伙人手忙脚乱的将她送回房间。 大夫被催着赶来,诊断过后是哀伤过度,但他表情凝肃,被楚举追着问,才艰难的说出让他们准备好后事的话,说也就在这几天了。 楚举当场就崩溃了,一个中年大男人,眼泪鼻涕无声横流,看的在场人不忍。 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轻轻的道:“二爷,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走这么一遭。” 许知意知道要离别,可她没有想到,离别的时间来的这么快。 楚栋下葬的当天,阿婆就去世了,仿佛她昨天起来到前院,就是为了亲自目送她的儿子。 她昏迷之后,再也没醒过来,人也是在昏迷之中走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走的干脆利落,似是毫不留恋人间。 楚家最近笼罩在阴霾之中。 刚刚送走了楚栋,又要筹备阿婆的葬礼。 许知意做好了准备,但是眼泪与情感并没有,它们还是汹涌的往下流,导致两眼肿胀。 许邕变得比之前更沉默,他倒是没怎么哭,只是嘴巴被咬的有些可怜。 阿婆离世的消息,自然是要通知许逸申的,许逸申当天就过来了,帮着筹备该准备的。 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理应将她好好的送走。 楚栋离世时,令氏过于悲伤,魂不守舍,时日久了,也渐渐的恢复过来。 府上的事还要她操劳,她勉力打起精神,脸上虽然还蒙着层沮丧,但能看出些精气神。 鲁恪三个人,在吊唁之日又来了,恭敬的上了香之后,就没再多停留。 司征尘没有亲自来,不过派人代表来了,那代表对许知意说他近来没在京城,许知意根本不感兴趣,倒是楚举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回来时言辞间里外都在指责她的态度。 最让许知意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陆廷野来了。 他是和陆心水陆景丰一起来的。 男人一看就是刚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他本是冷着脸的,任谁看了都不敢靠近,下人们纷纷远离,然而在看到许知意的时候,骤然平添了许多柔和。 他隔着那么多人,漫不经心的看过来时,许知意知道,他只是在找她。 他没有给她太多的表情,甚至神色还是冷的,但那双眼睛里,写了太多的情意。 许知意瘪瘪嘴,心头的悲伤和委屈思念,一股脑的混着涌上来。 眼眶热热的,湿湿的。 陆廷野和陆心水行礼之后,便走了,许知意没有去送他们,然而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她才清晰的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思念有多重有多深。 阿婆次日下葬时,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不算小,淅淅沥沥的,染着忧愁和哀伤。 许知意回到那间小屋的时候,感受到炉火的暖意,意外的加快了脚步。 她果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他松松垮垮的坐在床边,闻声抬眸看来,漆黑浓沉的眸子里,有火光在跳跃。 第187章 无法抗拒的心动 许知意在外面吹了寒风,淋了秋雨,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潮湿的。 回来的路上,整个人都在轻轻打颤,此刻寒冷与温暖相遇,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她的脸肤色白皙,沾了水汽的头发,湿漉漉的垂搭在脸侧,越发衬的肤色动人。 白色的孝服方才就被嬷嬷们拿去整理了,只穿着原本的长衫,是一袭水蓝色的袍子,领口裹着纤细秀气的长颈,裁剪得体,将她的起伏全都一览无余。 陆廷野嘴角噙着抹笑,细细的打量着她。 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又瘦又直的两条长腿,俏生生的安静立在那里。 眼神无辜,表情勾人。 多日来的思念泛滥着倾泻而出。 他看到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朝她招招手,见小女人还傻乎乎的站着,索性走过去。 一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指,他不悦的皱了皱眉:“这般凉?衣服也发潮,去换了。” 他的手心很热很干燥,细碎密麻的暖意,在触碰到的那刻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许知意像是抓住了一团火,烧的她感觉热烘烘的。 她望着多日没见的陆廷野,嘴巴瘪了瘪:“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他低头睨过来:“你在这儿,我还能去哪儿?” 许知意忍不住弯了弯唇:“过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吧?” “怎么还真像是偷上了?”陆廷野嗤笑,摸了摸她的脸,果然也一样的冰冷,他眼中染上几分心疼,说道:“今天天冷,怎么不知道穿厚点?” “穿厚了的,但还是冷,天下雨了。”许知意解释说道:“风吹得雨丝都歪歪斜斜的,即便打了雨伞,它们还是往伞下钻。” “说话声音都在发抖。”陆廷野拉过她,不容置疑的将她带到里面。 许知意这才发现床上放着两个大包裹,她眉头才皱起来,就听身边的男人说道:“正好给你买了几件新衣服,挑一件换上,你先换着,我去取巾帕来给你擦头发。” 熟稔的口吻,让她有短暂的愣怔。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已经存在多年,他们彼此依靠,共同生活。 等他走后半晌,她才失笑着回过神来。 陆廷野的眼光一向很绝,从他平日的装扮上就能看出来,他的审美很好。 给许知意买的新衣服,每一套的颜色搭配与款式,都完美无可挑剔。 他很清楚她的美,也知道如何表现她的美,那些其他女子穿上只会觉得俗气土气的艳丽色彩,穿在许知意身上,说一句令百花黯然失色都不为过。 娇美的容颜,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人魂魄。 她挑了件蓝色的衣服,还在服丧期间,阿婆的三七还没过,她不想招惹生事。 刚刚穿上里面的吊带时,正要套里衣,脚步声渐近,她惊慌失措的抓着衣服呵止他,陆廷野只闻所未闻,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停下,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 “伤好了许多。”他喉头发紧,绷着声音说道。 许知意不自在极了,小声的应了下,而后将里衣套上,这才没有那么尴尬。 陆廷野让她先穿衣服,自己则在旁等着,换上了新衣服之后,确实比之前暖和了。 屋子里面的炭盆,烧的噼里啪啦的,大概是错觉,她觉得脸颊也烧的火热。 陆廷野问起那管药膏,许知意说用完了,他坐下来后,给她擦头发。 两个人一时无语。 他的动作轻柔,过了会儿,问道:“我看看你的伤?” 许知意脸红:“不…不要。” 陆廷野轻笑了声,点点头:“那就都听你的,伤好了就行。司征尘有再来找过你吗?” “你要听实话?”许知意抿唇,心中有所顾虑。 她其实不大愿意让陆廷野与司征尘因为她而为敌,这两个人都非常人,真要硬碰硬的,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 陆廷野捏捏她的鼻尖:“罢了,不必说了。” 许知意叹气说道:“他只是心血来潮,上次你为了我,硬闯王府的事情,他不知为什么没有计较,但既然没有计较,那就是好的,下次你做事,断然不可以再那么冲动。” “事关你我才会冲动。”陆廷野淡淡的道,话里的情意却很重:“关于你,我寸土不让。他我会去处理,只要娇娇心中有我,这便什么都够了。” 他将她抱起来,轻轻的吻她额头,许知意的小手抵在他身前,有气无力。 柔软的唇向下移,摩挲着她的眼睛,鼻尖,辗转停留在她的唇前。 许知意呼吸都变得轻缓几分。 浓密的睫毛轻飘飘的颤啊颤的,夕阳西下,屋子里的火苗在上面跳舞。 陆廷野浅尝了口,作恶的舔了舔她的唇。 男人见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姑娘身娇体软,肤白貌美,像是他做什么都不会拒绝。 他是有旁的想法,可他是将她放在心上的,知道此刻的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个吻慰藉了他多日来的思念,他没再动手动脚,转而拿起床上的另个包裹,里面装满了许多路上见到买的小玩意,什么胭脂香膏,还有面脂首饰之类的,都是他挑给她的。 大老爷们没买过这种东西,实在看不出胭脂的颜色有什么分别,但他很听小摊贩的话,把所有的颜色都来了一盒,所以东西多的铺满了床。 他压低了声音,沾沾自得的同她讲这一路上的所见,甚至还告诉她,他现在已经能够区分出许多胭脂的颜色了,还知道了姑娘家流行的妆容。 “但我觉得娇娇化什么妆都好看,不化也好看。” 许知意被哄的两眼弯弯,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惦记在心上的感觉,这种不管她说什么,都会有人顺着她哄着她的感觉,是真正让人无法抗拒,心甘情愿沦陷的。 天色完全暗下来,屋子里面却没有点灯,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闲聊。 炭火盆里发出的光,将一角照亮。 陆廷野问她什么时候回许府,许知意回答说就在这几日,还提起了许邕。 她撒娇的说到许邕摔了他送的饭菜那件事,放在以前,这点细枝末节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连听得兴趣都没有,然而这会儿却托着腮,比上朝听朝政都要认真。 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道身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了许久。 第188章 吞并家产 许邕是来给许知意送手炉的,阿婆下葬后,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才发现她落下东西。 他的腿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不需要再借助拐杖,只是要比正常时走的慢些。 等来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晚了两刻钟。 楚梨不在院中,被大舅娘和二舅叫到前院去,好像是要商量楚家生意的正事儿。 他们没人喊他去,他也不乐意上赶着自讨没趣。 许邕清楚,多年来能够留在楚府,都是因为阿婆的原因。 如今阿婆离世,他的生父及家人都在,他是要回到许家去的。 所以不让他参与楚家的事情,情有可原,他并不心生怨愤。 他挪着两腿,缓缓来到许知意的小屋外,却意外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许邕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悲伤过度产生的幻觉,所以屏住呼吸,竟没有离去。 黄昏时分的小院儿很安静,除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再无其他。 那二人就在一墙之隔,尽管压低了声音,可他还是听得真切。 他认出了低沉的声音是属于谁的,就在阿婆开吊的那天,这个人还亲自来过。 是陆廷野。 许邕对他印象很深,毕竟他在京城本就声名在外,加上那张脸,谁都不会忘记。 在此之前,他与他有过交集,虽然并不是特别愉悦,也曾经通过陆心水说漏嘴后等诸多蛛丝马迹,隐隐有过猜测,但是亲耳听到,亲自验证,给他带来的震撼,更具有冲击力。 他发现自己错了,好像错的离谱。 如果陆廷野只是玩玩而已,大可不必做到这般地步。 他会在赶回京城的第一时间来见她,衣服上还沾染着疾驰带来的尘土。 还会从外地出差回来给她带些新鲜玩意,不为别的只为哄她开心,这份心意难得。 他愿意耐心的听她讲一些在他这个亲弟弟听来,都觉得无聊没营养的废话,还听得津津有味,认真的回复她,会说些话安慰她刚刚失去亲人的痛苦,还会在她做出决定前给予适当的建议。 太多的事情,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个在传闻中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也会温声细语的说情话。 那个在外人看来冰冷无情,残酷狠戾的男人,竟然也和普通男子一样,低声撒娇。 许知意的声音里充满着对他的依赖,而他每说一句话,都带着浓浓的宠溺。 许邕一开始是愤怒的,听着听着,心情变得平和。 他就靠在窗边,听他们絮絮叨叨,注意到嘴角忍不住上扬的时候,他才惊醒过来。 许邕看着寂寂的院子,又低头看看手炉,悄然的离开。 房里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来过又离开,陆廷野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说要走。 他刚从外面回来,朝堂里面还有事情要处理,如今不比之前的时候,公务压身,实在太想她,才忙里偷闲的过来,但真不能久留。 他在她唇上使劲儿亲了口,恋恋不舍的往外走。 身后的视线黏在他身上,令他的脚步也像是生了根。 许知意巴巴的瞧着,让陆廷野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停下来,无奈转身。 两个人远远看着彼此,他朝她张开手臂,说道:“抱吗?” 许知意小跑着过去,被他抱了起来。 他微微喘着气,低头亲了下,说:“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不走了。” “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许知意瘪嘴:“我就是好久没见到你。” “这么粘人的吗?”陆廷野坏坏的笑:“你要是早这么撒娇,我肯定很快就被攻破防线。” 他对她向来没有抵抗力。 陆廷野又抱了会儿。 他是真不想走,但太子正用他,他还想借机往上爬。 只有爬的高些,才能把她保护的更好。 小女人身上自带香味儿,有点点甜,在他鼻尖萦绕。 他心思四起,腿沉的像是灌了铅,就在他挣扎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这下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许知意立刻跳开,把他往外推。 刚刚还抱在一起情浓意浓的两人,此刻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陆廷野怔然,面前的小女人脸上早就没有了娇羞,她示意他先藏起来,见他似乎没懂,推着他藏到了柜子里。 得。 更像是偷情的。 陆廷野看着紧闭的柜门,闻着柜子里散发的木香味,就觉得离谱。 他漫不经心的听着,来人不是别的,是小东,说是前院出事了,许邕也赶了过去,还挺生气的,好像是令氏与二舅舅一家发生了分歧冲突,现在闹得不可开交,许邕险些大打出手。 他寻思着府上如今能够管住许邕的,确实没谁,就司马当成活马医的来找她。 许知意的声音没有和他在一起时的柔情,冷静的道:“带我去看看。” 她临走前,看了眼房间里的柜子,大概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双眼睛在看她。 还未踏进前院,就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冷沉气氛,下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垂眉顺眼。 许知意看到了管家和海叔,他们二人脸色严肃,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许邕涨红了脸的坐在椅子上,听到动静时,恶狠狠的剜过来。 在看见来人是她时,表情有分无措,但明显没有那么犀利。 许知意朝他点了点头,少年微微张唇,然后低头看腿。 在许邕旁边坐着的是楚梨,脸上泪痕未干,显然是刚哭过。 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令氏紧挨着她,心口剧烈的起伏着,拳头还握着,许知意猜测是刚吵过一架,在她对面立着的二舅楚举,和她的状态差不多,也是拧着眉,大概正在气头上,就算见到许知意过来,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句:“大嫂,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令氏被他这么不要脸的话给气的当场笑出来,她一直都是温婉贤惠识大体的形象,骤然这么失控,声音比寻常都要高一些,说道:“二叔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想分家,现在娘亲刚去世,就迫不及待了!恰好赶上大爷去世,你就厚颜无耻说出帮我掌管生意之类的话!你对大爷手上产业的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第189章 给她面子 楚举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两只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家和万事兴再也不提,只死死的盯着令氏,就连声音都宛如淬了毒的寒凉。 “大嫂!你休要胡言乱语!冤枉好人!”他步步逼近,咬牙切齿的道:“我自己手上难道没有产业吗?还在乎大哥那点产业?我说了多少遍了,是帮你们掌管着,等玉清长大之后,该是你们的东西,照样会原丝不动的还给你们!我这明明是为你们好,给你们操碎了心,你们不要不领情,还反咬我一口!” 令氏把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闻言不客气的笑出声来,她说道:“红口白牙话说的好听!到时候谁知道你还会不会这样做?再者说了,你也说你是为我们操碎了心,就当我们不领情罢了,大爷名下的产业,我会教着清哥儿学习管理,二叔你打点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楚举更气了,冷不丁的一掌拍在桌上,茶杯里面的水溅出来,滴答滴答的往下淌。 许知意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此刻楚举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声呵斥道:“大嫂在开什么玩笑!?你会打点生意?你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从未接触过生意,难道非要把大哥留下来的心血给糟蹋了不成?” “二叔这话说的可有失分寸。”令氏不卑不亢的缓缓回敬道:“那是我夫君的心血,我才是这个天下最不舍得糟蹋他心血的人,我跟在他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懂一些,若真要论起打点生意,也不输给你。” “哈哈哈哈!说大话谁不会!大嫂能把算盘用明白了不?”楚举冷嘲热讽道:“不要自以为会了些许皮毛,就认为会做生意,你知道咱们进货的渠道吗?你会跟着去进货吗?和人谈判过吗?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别告诉我说你都会!妇道人家,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出门抛头露面逞什么能丢什么人,真要让街坊邻里知道了,还以为咱们楚家男人都死光了,居然让一个女人出来闯荡!” 姜氏原本一直立在楚举身边,她小心翼翼的将茶杯收拾起来,见楚举脸色不佳,帮着阴阳怪气的插了句话,说道:“大嫂,二爷话糙理不糙,咱们女人就是那娇花,让男人好生养着就得了,那些出门闯荡风里来雨里去的苦差事,交给他们做去!二爷没别的坏心思,就是想着,女人家出去做事,到底是不方便的,这才想帮你一把。这世道啊,就是这样,你犟也犟不过来,你若是执意不听二爷的劝,将来丢的可都是咱们楚府的脸,大爷在九泉之下若是得知此事,怪罪二爷不说,还要怪罪你。” 令氏气笑了:“我怎么就丢了楚府的脸?” “你出去奔波,人家还当咱们府上没人了呢!”姜氏凉凉的道:“你这做的事儿太难看了,叫人左右不舒坦。” 令氏以前知道姜氏和她观念不和,所以向来是不愿与她起冲突,可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对方刻薄的话三言两语就能激的她血压飙升。 她脸瞬间爆热,气的说话直白而尖锐:“你们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吞了大爷的东西?!我告诉你们,我不同意!大爷的东西,就是我们清哥儿的,大爷去了,但你们也休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姜氏拔高声音,索性撒泼道:“谁要欺负你们啦!大嫂你还讲不讲道理啦!帮你们居然被说成欺负你们,天下还有这种好笑的事儿?” “我不管你们怎么说!这事儿没得商量!”她愤愤的抿唇,握着拳头看向楚举:“二叔,把我们大爷身上的印章交给我!” 他们做生意需要与人签订契约,需要用到刻章。 令氏没在楚栋的遗物里面找到印章,笃定被楚举收了起来。 没有印章,就算她是楚栋明媒正娶的妻子,楚栋原本名下的产业都不会认她。 这是楚家一开始经商时就定下的规矩。 楚举的这种行为,明摆着就是要抢了! 下作! 令氏见他不动弹,继续逼问道:“交出来!” “嫁到楚家的女人不许出门抛头露面!”楚举不答反问,吃相难看的道:“印章交到你手上,有什么用?清哥儿会用?” “我叫我弟弟来帮忙打点总行了吧!?”令氏都快要被逼哭了。 楚举笑出声来,呵呵道:“说来说去,还是想把我们楚家的生意变成你们令家的!大嫂,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令氏被气的整个人都在抖,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楚举,急促剧烈的呼吸着。 楚举佯装没有看到,脸色没有先前的紧绷,似乎是在暗暗得意成为了这场争辩的胜利者。 正厅里有小声的呜咽,来自于楚梨,而楚玉清早就被吓傻了,瞪圆了眼睛呆呆的坐着。 许知意就是在这时候出声的。 她轻笑了声,打破了冷凝的气氛。 “二舅舅,娇娇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她问的客气,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他,明明明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姑娘,楚举却感到了极大的气场,十分具有压迫性,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些那两个男人的影子。 若是不知道许知意身后的人脉,楚举根本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现在不仅要多看,还要高看她,他知道许知意与楚梨关系好,猜到她会帮着令氏,但他已想好说辞。 他淡淡的点头,深吸口气,冷静的说道:“是娇娇啊,你怎么过来了?天这么冷,还专门跑一趟,可穿厚了些?” 许邕恨不得把眼睛一翻,这恭维巴结来的真是猝不及防。 许知意温和的笑笑,看着也就是个好看的少女,而且笑起来特别乖巧。 楚举不由得把戒备心放低了。 许知意说道:“不冷,穿的很厚了,二舅舅,你把大舅的印章拿出来吧,大舅家不是还有清哥儿么,理应家业是应该传给清哥儿的,清哥儿年纪虽然小,但眼下已经识字读书,并非完全不懂事,再者说了,经商这种事情,谁都会有第一次,不学永远都不会,你若是真为了大舅一家子好,把印章交出来,实在不放心的话,你就多带带清哥儿。” 楚举一噎,火气蹭的窜上来,幸好他还记着许知意不能得罪,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说道:“清哥儿年纪太小了,这…这很多事儿他都弄不来呢!” “所以我才说让您帮着带带,其实这事也好弄,您也知道,做生意就是谁拿着印章谁才是掌权的,你若是没有那份私吞大舅家产的心思,就不妨大大方方交出来,难道非要拿着印章,你才能帮着清哥儿?那可不是帮吧,二舅舅,咱们都是一家人,谁也不乐意搞得彼此难堪。”许知意还是软软糯糯的笑着:“既然没那份心思,就别做些瓜田李下的事情叫人心生怀疑。” 她确实没有像令氏那么气急败坏,然而她的话却句句诛心,令他脸上像是被烧着一样。 楚举强撑着狡辩,说道:“这不是清哥儿年幼,做生意经常要用到印章的…带在我身上更方便一些。” “清哥儿年幼怎么了?年幼不代表成不了事,我们邕哥儿现在可是皇商呢,就东大街上的那家如意点心铺,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二舅听闻过吧?就是我们邕哥儿的手笔,皇商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流程都走完了,就等邕哥儿回去刻章,再到宫里磕头谢恩事儿就成了。清哥儿比阿邕年纪是小了两岁,但未来不可限量呢。”许知意冷不丁的将此事提出来。 在场的全都惊呆了,包括许邕本人。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许知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铺子他去过,那是许知意的铺子? 不!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那家铺子成了皇商,而他才是整个铺子的掌权者?他成了皇商? 这是什么天上才能掉下来的馅饼儿吗? 是在做梦吗?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许知意对许邕的反应很满意,说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相信的事情阿姐还真帮你办成了,等过些日子回到许府,你就去把皇商要走的流程都走了,之后没事就好好教教清哥儿,二舅舅多年经商,很多东西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许邕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句问话:“啊…阿姐,我真成了皇商?” “这事做不了假。”许知意状若无意的说道:“托了鲁家公子帮忙,阿姐相信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一定能做好的。” 她话锋一转,看向楚举:“二舅,你看,清哥儿和邕哥儿虽然都年幼,这也正是他们难能可贵的地方,人家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万万不能因为年纪,就轻视他们未来的无限可能。” 楚举要炸了! 他不是被气的,而是被震撼到的! 皇商的事情,的确做不了假,而且这事无中生有,被查出来是要坐牢的。 许知意绝对不是在胡编乱造,是真的确有此事! 她…她她竟然有如此手段! 楚举完全裂开! 他觉得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震惊又呆愣,因为嘴角都在控制不住的轻抽。 直到许知意再次开口,她走近了些,微微倾身,说道:“二舅舅,你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 若是这事不如了她的意,以后别想着找她帮忙了! 就他看来,许知意才是真真正正的狠角色! 从她不再生病,到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不仅结交了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们,还不动声色的让许家成了皇商一族! 要知道成为皇商,必须需要过硬的人脉。 试问哪个成为皇商的家族,没有几十年的积累,和几代人的经营? 许知意说的那个点心铺,才兴起来区区一两个月,就被破格提成了皇商。 这绝对不是鲁家奔波就能办到的事情,皇宫里面肯定也有非常强势的后台。 是五皇子司征尘? 还是和陆廷野有关的太子爷? 不管是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传递给楚举的信息就是,许知意厉害! 这样的女儿,他怎么就没有呢! 他脸都僵了,尴尬的干笑了几声,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佯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啊!娇娇说的对啊!倒是二舅舅一时糊涂了,想的太狭隘了,正如你说的一样,年纪小才有更大的进步空间,那就听娇娇的,印章在这儿。” 楚举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枚印章,朝着呆愣的楚玉清招手,道:“清哥儿。” 楚玉清吓傻了,被叫到名字也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楚举面露尴尬,许知意则走过去,拉过楚玉清的小手,领着来到楚举跟前。 她从容的取过印章,对令氏说道:“大嫂,你来看看,是这枚印章吗?” 对于事情的戏剧性发展,令氏始终是云里雾里的。 她狐疑的上前,被许知意握住手,少女的手心热乎乎的,让她的思绪也跟着回笼几分。 在那双明亮漆黑眼睛的注视之下,她抓起印章看的仔细,终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楚举松了口气笑道:“还是娇娇脑子好使,我也就是关心则乱,才会闹出来这么一出,都是因为挂念着嫂子,心疼大哥的心血。” 他的话是真是假,根本无需辨别,众人心中自有评判。 无非是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们给他面子,不乐意拆穿罢了。 许知意见令氏不想开口,和事老的回答道:“二舅舅的心意我们都懂,只是法子用错了,人都有糊涂的时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日后清哥儿还指望着您多教教呢,还有阿邕,也要跟你多学习。” 楚举连忙答应下来,他笑眯眯的恭维说:“邕哥儿都成了皇商呢,可真有本事,什么时候去走流程啊?要不要我陪着去?” 许知意好不谦虚的道:“他能成皇商,还多亏了我呢,说到底是我有本事。” 这点楚举可不敢否认:“是呢,娇娇真厉害。” 第190章一起回家 楚举计划中的好事被打断,本该愤怒非常,然而这回,他真不敢泄露半点情绪。 看着许知意挽着令氏的手离开,他连忙赔笑,笑的嘴角都僵硬了,才将这些祖宗送走。 姜氏脸色灰败,恨得咬牙切齿。 赶在她发作之前,楚举朝她使了个眼色:“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隔墙有耳,千万别再把什么不应该的传到了许知意的耳朵里,那丫头邪乎的厉害,主意也一茬一茬的往外涌,若是放在之前,她不足为惧,整个许府,楚举都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人家许家马上就是皇商,地位大不相同,若是日后再斡旋走动,成为新兴的出色皇商也极有可能。 两个人胸口都窝着一团火,先后回到自己的小院。 姜氏脸完全耷拉下来,气急败坏的叫人把门关上,房里只有她和楚举,当即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说道:“怎么回事?那印章就这么还给了令氏?咱们不是之前说的好好的么,大爷名下的产业,才是楚家生意的大头,你手上这点,才哪儿到哪儿啊,难道就要将那么盈利的产业,全部都交给大嫂和那个黄毛小儿去糟蹋了吗?!” 姜氏出身较好,娘家也是做生意的,和楚府有所往来,姜氏嫁给楚举,其实在姜家众多姐妹中,算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比不上嫁的最好的,也没有最差的那么不幸。 她在姜家家族中,说话的分量并不重,这些年楚家起来,才跟着慢慢有了话语权。 她无数次的羡慕家族里的堂姐,之前大家都未出阁的时候,她的堂姐处处比不上她。 就因为她后来嫁给一个富商给人当续弦,没少帮家里,给家里拿银子,被全家人追捧。 她当然不甘示弱,也跟着往家里塞钱,帮扶家里的人,可楚举在楚家的身份地位,总会被人拿来说,他们会引用外面的传言,说整个楚家最有才的是楚栋,二爷楚举不过是个混子罢了,没多少真才实学,姜家人都举得她过得艰难,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姜氏一直在找机会扬眉吐气,好不容易一个意外,大爷楚栋死了,她赶紧撺掇着楚举夺了大爷的家产,好让她在自个娘家人面前出口恶气,二人密谋着商量了整整好几个晚上,所有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实在是可恨! 她想大声尖叫! 姜氏这几天做梦,都梦到她回姜家耀武扬威的画面了,结果现在一切成了梦幻泡影! 她都快要气哭了,双眼红通通的看向楚举,嘴巴咬的死死的。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楚举正愁着无处发泄呢,难道他此刻心里就好受吗? 他一把坐进椅子里,深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不给能如何?谁敢得罪许知意?她现在是皇商,身后还有几个大名鼎鼎呼风唤雨的男人,我可惹不起!他们愿意折腾就折腾去,日子这么长,我还真不信那黄毛小儿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咱们现在先别正面同他们起冲突,静待时机!” 姜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了。 她呜呜的呜咽出声,气鼓鼓的跺着脚在房间里转了圈,然后扑在了床上。 楚举心烦气躁的使劲儿抹了把脸,嘟囔道:“哭吧哭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最近少去招惹令氏,更别招惹许知意,真要想对令氏使绊子,也别做的太过分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大哥和娘亲若是泉下有知,少不了要埋怨我。” 姜氏还是头都不抬的哭,含糊不清的说:“你那好外甥女什么时候回许府去?难不成还要赖在咱们楚府了?有她在,我做什么不都得她给搅和了?呜呜呜……她都那般坏名声在外了,怎么还能翻盘呢?怎么一个个的富家公子都围着她转?” 楚举说了一句话,辨别不出情绪:“你也不看看她那张脸,整个京城能找出来几个像她那般的?” 女人对女人在容貌上的嫉妒,是不分年纪的。 姜氏自诩美人,但凡见过她的,也无不夸奖她模样的,可平心而论,许知意比起当年艳冠京城的楚宁而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真是独得上天宠爱。 “跟个狐狸精一样。”她瘪瘪嘴道:“呜呜呜…这次回姜家,又要被冷嘲热讽了!” 楚举心里烦的很呢,哪里还有闲心管她的小情绪,直言直语的道:“你们女人家就喜欢没事聚在一起瞎聊,攀比来攀比去的,实在是不上台面!” 二人的好计划没成,谁都没有好脾气,姜氏又被平白数落嫌弃了顿,呜呜哭的更大声。 楚举为寻清净,懒得再待下去,他去仓库整理此次运回来的香料,路上看见许知意才从令氏的小院出来。 许知意在这件事上出手相助,令氏十分感动,回到小院后,抱着已逝楚栋的灵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楚梨本就强忍着,见自己母亲落泪,也跟着哭,至于楚玉清更是嚎啕不止。 许知意与许邕沉默又尴尬,默契的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令氏发泄过后,便冷静下来。 她对许知意道谢,同时又提起皇商一事,令氏同样意想不到,先确定事情的真实性。 许知意知道她没有恶意,便将来龙去脉说了遍,过后得到她连声称赞。 “好!”令氏擦着眼角的泪,说道:“你大舅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记挂着你这个外甥女,说你是最像宁妹的,尽管你那时候还疯疯癫癫,但每次提起你,他都是喜爱非常的。本还想着这次他若是能够平安回来,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到底是没有这个缘份。” 不知不觉转到了伤心话题之上,令氏哽咽着片刻,道:“但他知道你还在坚强的生活着,泉下也会欣慰的。” 许知意打算再过两日就离开楚府,令氏再三劝说她留下来,都被她带着歉意的拒绝了。 她来到楚府小住,原是为了照顾阿婆尽孝道,如今阿婆仙逝,她还在许府当家,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是以她用想念许逸申为借口推脱,令氏便不再好阻拦什么,只是叮嘱她以后没事多来走动走动,最好能在生意上帮着点。 令氏肯相信她,许知意自然会全心对待。 她要回许府,自然是要带走许邕的,许逸申先前已经明里暗里的提到过多次。 二人从小院出来时,许知意还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没想到许邕竟然主动说道:“我明天开始收拾东西,后天同你一起回家。” 第191章 再帮我一次 许知意把许邕要一起回家的消息,差人提前告诉了许逸申,可把许逸申高兴坏了。 恰好他们二人回家这天,正赶上他休沐,一大早许逸申醒来后,不停的催着管家问。 “还没回来?”许逸申坐立不安,担忧的道:“该不会是路上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管家将他的兴奋与紧张都看在眼里,宽慰的劝说着:“不会的,老爷您也知道,楚府与咱们许府有些距离呢,回来的晚一些都是正常的。咱们大姑娘近来办事得力,她既然说了邕哥儿要跟着一起回来,那肯定就不会有差。” 提到许知意,确实让许逸申放心。 他稍稍安心道:“对了,给邕哥儿准备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许邕自打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阿婆带到楚家了,府上有给他留院子,但一直没住人。 这次得知少年要回来,他特意叫人把里面的家具都换了一遍,连床褥都是崭新的。 “都收拾好了。”管家笑眯眯的回答道:“老爷您就放心了,就连邕哥儿平日最喜欢喝的茶,用的熏香,都是照着他在楚府的喜好来的,到底是咱们府上唯一的公子,吃穿用度,只能比楚府精细,不会比那边差,真要弄的差劲了,可不得闹笑话么!” “对对对!”许逸申赞许的看了眼跟随在身边你多年的老搭档,道:“还是你懂我。” 赵娇娥在旁边当木头桩子,什么都没说。 她自个没儿子,楚宁死后多年,都在努力,但就是无果。 不是不能生,而是没那缘分,许逸申也不愿意给她机会。 她算是知道许逸申这个人有多狠了,尤其是现在,她眼巴巴的发馋时,才恍然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真心实意,到头来竟然是个愚蠢的笑话。 许逸申这么多年由着她,无非是因为她是府上的女主人,并不见得对她有多少真心。 她挖空心思的照顾他,满腔爱意和美好青春都交给了他,她以为至少能够感动他,让他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是怜爱着她,想呵护着她的,然而并没有。 他居然连个孩子都不给她。 以前都是在自欺欺人,现在有了对比,才知道自己傻得可怜。 赵娇娥低下头,眼泪即将汹涌而出,可她不能哭,辜负她的人还在笑,她决不能丢人。 她握了握拳头,像是从一场荒唐的梦中醒过来。 在场的人没有谁注意到她的异常,许逸申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即将回来的儿子。 至于许兮菀,最近一门心思都在鲁恪身上,那次被拒绝之后,她又制造机会偶遇了几次鲁恪,但是鲁恪对她的态度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温柔,简直是冰冷又疏离。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改变,越发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她其实期待着许知意的回来,只要她回来,或许就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就算不能,以她的名义约鲁恪见面,鲁恪也会看在许知意的面子上,温柔的对她。 许兮菀何尝不知道自己魔怔了,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真的就是很迷恋那个男人啊!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日头渐渐升高时,小厮气喘吁吁的小跑着冲进来报信儿。 “回来了回来了!姑娘和邕哥儿都回来了!” 许逸申腾的起身,招呼人往外走,说道:“快,去接邕哥儿回家。” 他们到的时候,许知意与许邕刚刚从马车上下来。 许邕的腿好的七七八八,平日生活是基本没有问题的,他在楚府住了多年,回来时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三大箱子,这会儿刚落地,正招呼小东吩咐人抬进府里。 小东原是楚家的下人,是海叔的儿子,但他打小跟惯了许邕,二人亲密无间。 得知许邕要回许府的时候,小东很是伤心,跟楚举求情,说要一起跟过来伺候。 楚举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但凡涉及到许家那姐弟两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拒绝。 小东人小鬼大,一张巧嘴能说会道,他属于自来熟,很快与许府的下人打成一团。 众人说说笑笑的开始搬箱子时,许逸申到了。 他很激动,故而走的很快,到现在气息还急促的喘着,并不平缓。 “阿邕!”他中气十足的叫道:“回来了?” “爹爹。”许邕走上前,客客气气的行礼。 他对这位父亲没有埋怨,这些年许逸申对许知意如何,他有所耳闻,但在对他的事情上,事无巨细都很体贴到位,他对他的关怀和在意,许邕是能够感受到的,因此,对他的态度也好很多。 许逸申高兴又感动,人到中年的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鼻头泛酸。 与儿子分别七年,每一年都看着他的成长,心里头感慨万千。 从今天以后,总算能够体会到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了。 许知意刚才在车上打盹儿,深秋已到尽头,已经隐约有寒冬的架势了,她怕冷的厉害,本来要从车上下来的,感觉到寒风吹面,立刻又钻了进去,直到听见人声,她才下来。 许逸申对她改观之后,喜欢的厉害,只笑眯眯的说她瘦了,一家人便进了府。 许邕紧跟在许逸申身后,许知意慢悠悠随后,青果搀扶着她,在她身后的是许兮菀。 她还没走两步,许兮菀就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行走,高兴的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许知意脱口而出的逗她:“想我了?” 许兮菀一噎,朝她瞪了眼,并不回答,反而说道:“你在楚府住了也有一个多月。” “差不多吧。”许知意说道:“按理来说你该高兴才是,我不在府上,你不正好过一把大小姐的瘾吗?” “我现在已经不想那件事了。”许兮菀坦白的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你帮忙。” 许知意看她这个态度,就猜到是关于鲁恪。 等回到她的屋子时,许兮菀也跟过来,开门见山的道:“你再帮我约他一次。” “你们不是自己约上了么?怎么还找我?”许知意搓了搓两指:“找我可是要收费的。” 第192章 应当上告祖宗 许兮菀一开始确实挺反感许知意收费的行为,时间久了,竟然觉得这样还挺不错。 两个人之间纯粹是金钱关系,她不必对她低声下气,更没必要刻意讨好她。 她手头的积蓄并不多,但是愿意为了鲁恪,再花上一大笔。 许知意为人爽快,迅速答应下来。 许兮菀低声的道:“谢谢,那我等你消息。” 她最近瘦了很多,腰肢细的吓人,本就不算丰满的身材,此刻乍看像是副行走的骨架。 许知意见她要走,十分罕见的叫住了她:“府上最近没让你吃饭?” “怎么说?”许兮菀不明所以。 许知意拧着眉说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风一吹好像就要倒似的。” 她十分怀疑她那两条腿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断了。 许兮菀面露尴尬,没好意思说她近来茶饭不思,宛如患了相思病。 “京城历来都以瘦为美。”她随意撒谎道:“我还想着再瘦一些才好。” “你可拉倒吧。”许知意没好气的缩了缩肩膀:“你要当白骨精吗?美丽固然重要,健康才更重要。再说了,你这么瘦哪里好看了?还不如从前呢!” “你!”许兮菀把眼睛一瞪,作势要同她理论。 许知意可没那个闲心,朝她摆摆手,叫青果赶人:“快走吧你,我等会儿还要去隔壁院子看看。” 许逸申领着许邕去看给他准备的院子,就在她隔壁,到底不愧是府上嫡子,那院子比她的两倍还要大,许知意打算过会儿好好去参观参观,顺便同他提一提皇商的事情。 许知意到许邕小院时,许逸申还没走,拉着他正在喝茶下棋。 见到她过来,招呼她坐一块。 许知意没有推辞,她对下棋不感兴趣,自然也看不大懂棋盘上的厮杀,不过她能从许逸申的表情上,判断出他是否得势。 二人似乎陷入了僵局,一盘棋下了有半个多时辰,终于,还是许逸申败下阵来。 他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上眉梢,拉着许邕一阵夸奖,说他将来一定大有所作为。 许知意找到空隙插嘴道:“何必等到将来,咱们邕哥儿已经成皇商了呢!” 如意点心铺的事情,是她瞒着许逸申的。 等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许逸申半晌没回过神。 他呆愣愣的看看许邕,而后又满脸的震惊看向许知意,嘴角下压了好几次,才小心的舔舔唇:“这是真的吗?” 许知意其实对许逸申的印象不大好,但眼前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憨厚。 她忍不住笑出声,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许邕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迟疑的跟着说道:“是真的。” 许逸申的表情特别有趣,先是震惊,然后怀疑,再然后震惊,现在是兴奋。 他嘴角两侧的肉一抽一抽的,精明犀利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泛着泪花。 许邕轻咳了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阿姐厉害。” “爹爹当然知道。”许逸申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激动的看向许知意,哽咽的开口:“爹爹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们会这么好……” 自楚宁去世后,许知意疯疯癫癫,闹得整个许家在京城丢足了人。 他觉得自己完蛋了,纯粹的破罐子破摔,在官场上当鸵鸟,回到府上什么事都不想管。 他任由赵娇娥作威作福,实际上也隐隐约约把许知意当成所有不幸的开端。 是她的疯癫,才导致楚宁想再给他生个儿子,才导致她因身体虚弱而产后离世。 是她的疯癫,才导致整个许府沦为京城笑柄,才导致他在官场被人耻笑,晋升无望。 是她的疯癫,才导致他与亲生儿子无法相伴,才导致整个家支离破碎,阴阳相隔。 他是介意的,是愤怒的,是埋怨的。 他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甚至悄然盼过许知意早早离世,那样他就解脱了。 许逸申做梦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他的女儿病好了,还成长的比任何姑娘家都要好。 她像是上天的礼物,熬过了最难熬的低谷期,带给他的全部都是惊喜。 以前只知道她有管家的才能,现在才知道,她表现出来的才能,只是真实能力的一角。 许逸申太兴奋了,整天脸上都是红光满面的,当天晚饭时一家人齐聚,就迫不及待的宣布了皇商一事。 赵娇娥始料不及,反应过来之后,情绪颇为复杂。 许家能成为皇商,她以后的日子要更舒坦,至少吃穿用度方面,得高出好几个档。 可这事是许知意做成的,挂了许邕的名头,即便她能从中受益,仍让她如鲠在喉。 那两个是楚宁的孩子! 她一心想要毁了的孩子,多年后,居然比她精心栽培的女儿还要出色。 她怎么可能不愤怒,怎么可能甘心? 赵娇娥的视线落在许逸申脸上,那男人春风得意,就差没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 他当然高兴! 他喜欢楚宁,喜欢她生的孩子,之前许知意没疯癫时,他就格外宠溺。 要不是她使计让许知意变成疯子,要不是她自己奋斗努力,挤走楚宁,她能有好日子? 赵娇娥一点都不后悔,唯一觉得自己不够狠的,是没把他们姐弟两赶尽杀绝。 那时候到底太年轻了,还有所顾忌,担心会得报应,现在看来,心软是做不成大事的。 要是许知意与许邕死了,整个许府都是她的天下,她的女儿至于成不了大小姐吗?她至于生不出来儿子吗?她还会沦落到这般遭人嫌弃、连下人都冷嘲热讽的地步吗? 许逸申心里没有她,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她早该相信的。 好在现在一切还不算晚。 许逸申辜负她,欺负她们母女,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赵娇娥调整好情绪,她看到许逸申笑的见牙不见眼,也勾了勾唇,只不过眼神很凉。 她笑盈盈的说道:“咱们大姑娘真有本事,什么时候兮儿能有你一半的能干,那我就高兴了,真是没想到咱们许府有天还能成为皇商,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兮儿,你以后没事多跟在你阿姐身边,好好学着些,对了老爷,这等好事,要不要上祠堂给祖宗们烧柱香?” “自然是要烧的,还要带着你们一起去,不过得等流程走完,旨意下来才是。”许逸申满意的捋了捋胡须,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近段时间挺不待见赵娇娥的,但此刻她说话和他胃口,令他看她都顺眼许多。 第193章 没出息的东西 一顿饭气氛和谐,许逸申饭后说要去祠堂里面坐坐,领着许邕一起去了。 许知意吃饱就有点犯困,加上天气越来越冷,她便不乐意动弹。 等该走的人都走掉,赵娇娥才招呼下人收拾房间,随后对还傻坐着的许兮菀使眼色。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许兮菀隐约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 这些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问过她与鲁恪的进展,都被她糊弄敷衍了过去。 次数多了,赵娇娥肯定会起疑。 许兮菀知道,她一心想让自己嫁个好人家,她也能跟着面上有光。 如果和鲁恪成不了,那么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帮着给她物色人选。 赵娇娥走得脚步很快,兴许是心里头的那团火气无法发泄,只能借用此种办法。 等刚进到屋子里,她就等不及的发问:“你和鲁公子怎么样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 许兮菀悄然叹了口气,还是沿用之前的说辞,道:“正在了解,我又让许知意帮忙约了鲁公子。” “这么久了你还是要借她的手才能约到鲁公子?”赵娇娥是过来人,自然听出来言外之意,当即怒从心生,不免说话刻薄起来,道:“没出息的东西!你看看许知意那个贱丫头,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得男人围着她团团转,又给她办事又是讨好她,你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不是废物是什么?” 赵娇娥脾气不大好,许兮菀是知道的,但至少从没有这么言辞难听的苛责过她,导致许兮菀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嘴巴因为震惊而没有合上。 “那鲁恪不是花名在外吗?来者不拒的男人,居然也对你没兴趣!你能办成什么事?哼!倒是我以前小瞧了许知意那个贱丫头,没想到她倒是手段不低!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不!”许兮菀回过神来,摇摇头:“娘亲,我…我又约了鲁公子,这次一定能成功!以前是我不知道他的喜好,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这几天了,肯定会有转机的!” 赵娇娥倒不是真的厌恶许兮菀,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从小花了心思培养的。 只是她如今着实心碎又愤怒,被许逸申伤透了心,又被许知意姐弟二人刺激到了,再看自己不成器的女儿,自然是千般万般的不好,可等她稍稍冷静,看到她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内疚感便涌上心头。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当真喜欢那鲁公子?” 许兮菀脸颊红了红,缓缓的点了点头。 赵娇娥眼前一黑,心想傻女儿,喜欢能有什么用,若是男人对你不在意,你的这份情意便会沦为天大的笑话啊! 她想到自己的遭遇,自嘲的摆了摆手:“罢了,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这次不成,以后你的终身大事,为娘就全权负责了。” 许兮菀正要松口气,闻言顿时又紧张起来。 赵娇娥并未察觉,只是道:“若是鲁公子当真还对你没那门心思,就算了。京城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比比皆是,何必干巴巴的在他身上吊死呢?” 鲁恪确实对许兮菀没有半点兴趣。 他是看在许知意的面子上,才答应出来见面的,其实来之前,他早就猜到会有许兮菀。 当初许知意在楚家的时候,许兮菀就给他递了多次帖子,都被他忽视了,如石沉大海。 许兮菀想见他,而他想见许知意,所以许知意邀请,他便来了。 楚家接连两位亲人去世,他想许知意心中一定不好受,特意寻了些小玩意来送给她。 许知意比之前还要清瘦,但是她的容貌并不寡淡,那张脸婴儿肥的时候,便十分妩媚,如今瘦下来,则美艳惊人,饶是那天底下开的最绚烂的花,都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这个小木马真好玩。”许知意眼里放光,惊喜的说道。 鲁恪送的小木马,放在桌上是会摇晃的,类似于前世的不倒翁。 在小木马身上还坐着个小人,小人手里还拎着缰绳,身体也跟着前后的晃,栩栩如生。 她看的认真,鲁恪看她看的认真,谁都没有注意到,许兮菀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 许兮菀太懂那样的目光了,因为她曾经无数次用那样的目光看向鲁恪。 这场约会,她其实是想找机会同鲁恪再说清楚的,她不要求他能娶她,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偶尔见见面,她什么都愿意做的,哪怕他像对其他女人一样,终是对她舍弃,但至少她曾经短暂的拥有过快乐,不是吗? 许兮菀什么都没有说,回去的路上失魂落魄,被许知意问起,她也不愿开口,闭眼假寐。 许知意低声的嘟囔了句:“是不舒服吗?” 她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那一刻无边的嫉妒涌上来,在喉咙间作乱,她想歇斯底里发泄,质问她为什么是个狐狸精,为什么要惹得男人都对她青眼有加,可是那样的话,她更觉得自己可悲,可怜,可恶。 马车在许府门口停下,许兮菀下了车,匆匆的往后院走。 许知意叫都叫不住。 她觉得今天的她,比之前都要反常,细想一下鲁恪的所作所为,几乎全程都没有同她说一句话,也大概能够体会到许兮菀的心情了。 许知意看得出来,鲁恪对许兮菀没有念头,然而感情的事情,谁都无法强求。 许兮菀伤心欲绝的回到小院,没多久赵娇娥就过来了。 几乎不用开口询问,看她那垂头丧气灰扑扑的样子,赵娇娥就猜到了战况。 “失败了?”她坐下来,心疼又无奈的拍怕她的手:“这次以后,可以安心嫁给别人了?” 许兮菀眼泪无声的流,她一把扑到赵娇娥的怀里,忍不住嚎啕道:“呜呜呜!娘亲,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喜欢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许知意!我到底哪里差了?呜呜呜!我不甘心不甘心,阿娘,你帮帮我,我真的想成为他的人!” 第194章 不行就下药 赵娇娥看着最疼爱的女儿这般痛苦,咬了咬牙问道:“你真就这般非他不可?” “呜呜呜…娘亲帮帮我!”许兮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重复说道:“帮帮我!” 赵娇娥叹了口气,她吃的米比她走过的路都要多,自然是有法子的,只是有些冒险。 但如今走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不敢冒险的呢? 若是事情成了,从此扬眉吐气,这个家中以后谁做主还两说。 如果事情不成,充其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顶多丢个脸。 到时候事情闹大,无论如何都能把许兮菀送进鲁家的大门,怎么算她都不吃亏。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况且看到许兮菀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她就来气。 “行!”赵娇娥做下决定,斩钉截铁的说:“阿娘帮你!你莫要哭了!” 许兮菀眼泪儿还挂在脸颊上,亮晶晶的摇摇欲坠,她迷蒙的看向她,表情无比呆滞。 “呜……阿娘肯帮我?”她没回过神来,咬到了舌尖,啧了声道:“怎么帮?” 赵娇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她问:“真想做鲁恪的女人?” 她眼圈红通通的,闻言脸颊也蒙上了一层淡粉色,半晌才缓缓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若是做不成正妻呢?”赵娇娥又问,步步紧逼着问。 许兮菀抿了抿唇,在极具压迫的凝视之下,硬着头皮再度开口。 “那也愿意。”说出这句话之后,好像再说什么,都没有太艰难,她道:“做妾也愿意,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出身与地位,就算他对我有心,也是很难做成正妻的,娘亲……我…你有法子吗?” “知道了。”赵娇娥幽幽的道:“法子有是有,就是看你敢不敢了。” 一听到有希望,许兮菀立刻振作起来,连说话声都透露着兴奋。 她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娘亲,你快说说看。” 赵娇娥附在她耳边悄然说了几句话,而后看到她耳朵变红了,紧跟着脸像是燃烧起来。 她瑟瑟缩缩的道:“这样…能成吗?” “身体也是女人的武器,他本就是个花花公子,这种事能不娴熟?况且到时候人都给你下药了,就不信他不碰你,他一旦碰了你,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有为娘替你操持着,你就安心做鲁家的姨娘吧!”赵娇娥自信的说。 许兮菀多年依赖赵娇娥,她脑子愚钝,不算是聪明的类型,而且还没有自己的主见,所有的认知和三观,都是跟着赵娇娥走。 赵娇娥都打了包票的事情,她认为就是十拿九稳。 她不觉得赵娇娥的做法是错的,甚至已经隐隐的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做呢?”她小心翼翼的,还带着些许激动。 赵娇娥嘴角一抿,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心急,好好等着,这几天娘亲给你些册子,你先看着学着,到时候好派上用场。” 许兮菀娇羞的垂下眼,羞涩的唔了声。 之后两日许知意带着许邕去走了皇商的流程,少年腿脚恢复的不错,又特意置办了新衣裳,穿在身上,倒显现出几分与年纪不符合的稳重来。 他长得很好看,与许知意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更阳刚,举手投足之间,煞是迷人。 许邕独自进宫领旨,许知意则等候在高高的宫墙之外。 说不羡慕是假的,她也想亲自走过这个流程,然而西凉的律法如此,她并不能任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宫,似乎与记忆中的没有太大区别。 红色的墙,黄色的瓦,阳光照耀下的琉璃绚烂,威武的士兵腰悬长剑,高大的马车停成长队,有穿着官服的人来来往往,他们有些根本没朝这边看来,有些则好奇的瞥了两三眼。 直到陆廷野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本打算直接上车走人,结果被松上提醒了句。 “公子,那边好像是许姑娘。” 他能惦记哪个许姑娘,几乎在瞬间就停住脚步,心有灵犀般,捕捉到她的身影。 纤瘦而窈窕的身姿,从这边看去,细长的一道,那腰肢细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少女今天穿艳色的衣服,上次他去外地给她捎回来的,酱红色的上衣穿在她身上,将她如玉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皙动人,虽然只露了半边侧脸,仍然难挡其风情。 上了年纪的官员,仅仅粗粗看了眼,但是像他这般年轻的,可没少投去视线。 陆廷野吃味的舔了舔唇,随后大阔步的朝她走去。 松上在旁小声提醒:“公子!” 陆廷野状若未闻般,脚下飞快,眨眼间就来到她身后。 少女不知在想什么,半晌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偶然低头间看到地上的影子,才好奇的转过身,便对上一张似笑非笑,满眼爱意的俊脸。 许知意怕冷故而穿的厚,毛茸茸的白色衣领贴着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脸蛋,黑漆漆的眼睛,颜色分明,骤然撞见,让他暗觉惊艳。 她有些意外的兴奋,笑眯眯的说道:“你下朝了?” 陆廷野见到她就高兴,在朝堂上的不悦全部烟消云散。 他因着她心里暖暖的,回答说:“下朝了,你来等我?” 许知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提醒他说道:“到处都是人,你别乱说话。” 陆廷野啧了声:“你还真当我和你是偷的?” 他忽然靠的更近,许知意距离皇宫的大门有一段距离,站着的这个位置,被陆廷野挡住,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陆廷野,看不到瘦小的她。 陆廷野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吻了口,然后给她缓缓的搓揉着。 “天冷怎么不带个手炉就出来了?在等邕哥儿走流程?进去多久了,到现在还没办好?”他自顾自的说话,手上也没闲着,本就温热干燥的大掌,很快将她的手也烧的热乎乎的。 男人低垂着眉眼看她,里面满是温柔。 许知意耐心的一一回答他的问题,说:“起晚了出来的着急,便什么都没带,邕哥儿一大早就进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出来。”她说着,又看看男人,嘴角带着笑意说:“你呢,等下还要去忙吗?” “去忙的。”他说:“我也不能久留,这就准备走了。” 许知意知道他公务缠身,乖巧的点了点头。 陆廷野对松上说:“去我车里把手炉取来。” 松上领命而去,脚步声渐远,许知意的视线被男人遮挡的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等那道声音越来越不真切,眼前的男人忽然弯了弯腰,她被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许知意抬头看他,亮晶晶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进去。 他心脏跳的剧烈,低低的飞快说了声:“趁着没人发现,快过来亲一下。” 第195章 宴请 许邕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看见许知意满脸通红,耳朵和嘴巴都没能幸免。 初冬的风比之前更刺骨,阴恻恻凉飕飕的,他当她是冻的,忙把自己的围巾取下。 等到要把围巾递给她时,才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许邕拘谨的抓着围巾,呆呆的愣着,做什么感觉都不合适,动作一时显得滑稽。 许知意还在回想刚才那个大庭广众之下的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并没有注意到许邕的无措。 直到她的脖子上一暖,才吓的回过神,然后就见身姿挺拔的少年,冷着眉眼,面无表情的将围巾一圈一圈的系在她脖子上。 “知道自己怕冷,就多穿点,你若是没有围巾,回去叫人给置办两条。”许邕别别扭扭的道:“冻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里虐待你呢。喏,我也不会给人系围巾,你自己弄吧。” 说是让许知意自己弄,他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搭把手。 到后来许知意索性放手,等他给她系好之后,她笑盈盈的歪着头看他:“真暖和。” 漂亮的妖精。 许邕腾的脸红了,到底还是年纪小,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走。 走半晌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朝她不耐烦的说了声:“你回不回去?事情办完了,还不走吗?” “走啊。”许知意小跑着追上来,精致的美人顿时生动鲜活起来,她靠近了些,脸上的红云犹在,说道:“谢谢你的围巾。” 许邕尴尬的瘪瘪嘴:“不必,快些回去吧,阿爹还在府上等着。” 他说完脸上燥的很,飞一般的钻进马车。 许邕成为皇商的消息,在下午旨意送到许府时,便传了开来。 顿时街坊邻里无不羡慕,纷纷提了礼来道喜,许逸申忙的不可开交,笑的合不拢嘴。 当天许府门前车水马龙,时不时的还有官场同僚派人来道喜。 许逸申挣足了面子。 许邕自然要陪着应酬,许逸申有意栽培他,许知意身为女儿家,正好乐的自在。 不过她同样也收到了不少道喜的,比如说陆心水,亲自上门道谢,还赖在她屋里不走。 陆心水吃着她亲手做的糕点,满足的长叹了声,美滋滋的道:“说真的,平时我觉得他是花花公子,身边的女人多,可从没有过上心的,没想到对你还有几分真情实感在。要我说,这事你得好好谢谢鲁恪。” 许知意深以为然。 在这件事上,鲁恪出力不少,如果没有他从中帮忙,她势必还会走许多弯路。 许知意说道:“是要谢谢他,我打算在留仙楼宴请他。” “那不如多叫几个朋友好了。”陆心水提建议道:“人多热闹一点啊,而且,要是我三哥知道你单独请鲁恪的话,那就有人要倒霉咯。” 她笑嘻嘻的打趣道:“我叫上我平日玩的好的朋友,阿萝自打之前出事之后,就很久没有出来热闹过了,趁着这次我再喊她出来,看看她是否愿意露面,你呢,既然要宴请鲁恪,不如把郑公子,彭公子一起叫上。”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许知意点头之后,就差青山去留仙楼定位置。 留仙楼是京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基本上次日的位置,都会在前一天定完。 青山回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告知,今日那里没有地方,订到了次日。 次日刚刚好。 许知意当天下午拟好名单,派人去递了帖子,她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自然没被拒绝。 许兮菀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赵娇娥叫到跟前。 “这次她宴会诸位朋友,你想办法过去。”赵娇娥出主意:“你不是近来和她关系缓和了许多,软磨硬泡,一定要让她带你去。” 她意有所指的道:“我之前让你耐心等待的机会来了,无论如何都得抓住。” 许兮菀当然清楚,就算没有赵娇娥,她也打算去求许知意的。 想到二人之前密谋的主意,她仍有些隐隐的担忧,问道:“阿娘,药你有吗?” “当然准备好了。”赵娇娥气定神闲的道:“你先把许知意搞定,等晚点我教你怎么找机会用这种药。” 她给自己女儿准备要用的药,当然是万分上心的,花了她一大笔银子呢! 转念想到,若是冒险事成了,最后受益的还是她们,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许兮菀从赵娇娥小院出来之后,顺路来到许知意的小南轩,陆心水还没走,正在闲聊。 她敲了敲门,青果通报过后,将她带到屋子里来。 天气越来越冷,许知意的小南轩却暖和和的,一进来就感到热意扑面而来。 许兮菀有些好奇:“府上何时生上炭盆了?怎么我那院子里还没有领到炭?” 她路过炭盆的时候,看了眼,小铜盆里面没有任何浮起的灰尘,也没有任何古怪的气味,从燃烧的炭灰来看,应该就是上好的银骨炭。 许兮菀兀自猜测,阴阳怪气的道:“姐姐管家之后,倒是会让自己享受。” 陆心水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哎哟哟的拔高了音调:“你成天能想点有用的吗?娇娇还不至于贪府上这点炭,说来也是,这都入冬了,怎么你们家还不让烧炭?府上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家,也不怕冻出个好歹来。这些炭是我心疼娇娇受冷,怕她染上风寒,特意拿过来给她用的。” 她瘪瘪嘴,朝许兮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些炭自然是她送来的,只不过并不是她的主意,还是她那个疼媳妇的三哥想得周到。 许兮菀弄清真相后,面露尴尬,她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姑娘,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姐姐管家辛苦,就算犒劳犒劳自己也是应当的。” “是吗?”陆心水拖长了音调,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许知意轻拍她的手,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问起许兮菀的来意。 等听她说完,许知意面露难色,这可让许兮菀紧张不已。 她再三小心翼翼的表示:“我就是…就是也想去看看,阿姐…你就带我去吧。” 这声阿姐叫的在场两个人都为之震惊。 陆心水与许知意交好,对她家里的情况,了解的比较透彻。 她惊恐的搓了搓手臂,想把鸡皮疙瘩甩掉,狐疑的咳嗽出声。 许知意愣愣的,心里头门清,她知道她奔着鲁恪去的,可对上那双水雾迷蒙满含期待的眸子,到底于心不忍,慢悠悠的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只要别闹出事来就行了。” 许兮菀连忙保证道:“我很听话的,绝对不会搞砸的。” 等她乐的屁颠颠走掉之后,陆心水瘪瘪嘴,不解的问:“你干嘛答应她?你们不是向来不和吗?她去宴会上,我怀疑绝对没安好心。” 第196章 你不舒服吗 许知意叫陆心水莫要担心,许兮菀脑子不灵光,且她对鲁恪一腔爱意真诚而炽热。 “她不会乱来的,应该只是想多看他几眼而已。” 陆心水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她喜欢鲁恪?她眼神坏掉了?喜欢谁不好,喜欢个如风般抓不住的男子,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纨绔,身边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正儿八经的姑娘家,谁会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她不屑的道:“他可并不是良人。” 许知意啧了声:“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呗。”许知意回答。 她把小手炉捧在掌心,温度刚刚好,贴在脸上时,舒服的令人想发出感叹声。 陆心水被她这番神经兮兮的发言吓的想吐,不客气的呵呵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鬼话。坏男人谁会喜欢啊,反正我不喜欢,我喜欢的男人……首先得有满身正气,然后行的端做得正,对,像我三哥一样,从外表上看就能给人安全感。” 许知意拧眉:“你三哥哪里给人安全感了?大概只有你看到他觉得是这样吧。” 陆心水兴致勃勃的和她探讨起来:“你第一眼见我三哥,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知意如实说,顿了顿,不自在的补了句:“长得不错归不错,可是有点凶巴巴的。总之,没有你说的安全感,我看到他,只想逃。” “哼!你逃到哪里去?我三哥看上的女人,你还想往哪里逃?”陆心水得意洋洋的哼声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这是什么道理?” “坏男人,人人都觉得他无法掌控,所以人人都野心勃勃的想将他收服。”许知意耸耸肩:“所以就有前仆后继的傻女人,飞蛾扑火一样的冲上去,总觉得自己会是坏男人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例外,是那个终结者。” 陆心水听得云里雾里,慢悠悠的道:“这不是贱么?坏男人烂男人,就应该让他们发烂发臭,好的姑娘家就应该乖乖的远离他们,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和他们纠缠不清?为什么要去征服他们,他们有值得姑娘们浪费时间与精力的资格吗?他们配吗?姑娘家就应该高兴快乐的活在阳光下,不要主动去招惹深陷黑暗泥泞沼泽的坏人。因为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你不仅没有让他们脱离黑暗,反而被他们拖进深渊,成为祭品。” 许知意意外她的通透和果决,哈哈笑着轻拥住她的肩膀。 她声音沉沉而认真的说道:“是啊,若是姑娘家都能像阿芷这么清醒就好了,可是就是有许多姑娘,觉得自己是普度众生的菩萨,想要用爱感化一个人,但她们不知道,一个人是无法改变另一个人的,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想要改变。” “菩萨的事情就交给菩萨去做好了,凡人只有肉身,没有金刚不坏的金身,所以不要想着拯救别人了,能拯救自己就很厉害了。”陆心水笑眯眯的眨眨眼睛:“阿娘从小就告诉我,人首先要学会爱自己,然后才能更好的去爱别人。” 许知意点点头:“阿芷说的真棒。” 毕竟是入了冬,天一日寒过一日,有太阳时,还没有那么寒气逼人,等日头西落,阳光敛尽,暮色毫无声息的席卷大地,就连空气里都是带着寒刀般的凉。 陆心水下了马车,冻得哆哆嗦嗦,回到屋子时,顿时被温暖包裹。 她脱掉长袍披风,绕过屏风,哎哟呼出声,看清是陆廷野时,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三哥,你怎么也不出声,吓我一大跳。”她坐下来,道:“今年的炭挺好用的。” “给她都送去了?” 陆心水瘪瘪嘴:“那我敢不送么?三哥吩咐的,一分不差的都送去了,都没敢贪污。” “你若是连你小嫂子的东西都敢贪,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所以我不敢啊!”陆心水道:“说吧,三哥你来这里,是想问什么。” “我没事就不能来?”陆廷野显然底气不足。 果不其然,被陆心水抓到了把柄,啧啧两声:“自打你瞧上了小嫂子,我这地儿你每次来都是为了谁,不心知肚明么?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问完了我还准备洗漱睡觉呢。” 陆廷野和她熟悉亲昵,也不拐弯抹角,不客气的道:“你们今天下午都说了什么?” “……” 陆心水一言难尽的看向他。 合着人家什么都想知道,丁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她搓了搓手指,陆廷野失笑,从怀中抽出块金条,立刻哄得她眉开眼笑,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把两个人的对话,尽全力的还愿出来。 “明天要在留仙楼宴客?”陆廷野琢磨着:“我明日有公务,要去趟近郊,回来的会晚一点,不知能不能赶上。” “人家又没请你。”陆心水翻白眼道:“三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有个词叫不请自来。”陆廷野把大掌按在她的脑袋上,低声嘱咐她说道:“明天喊老四跟你一起去,席间多帮我盯着她点,若是有人灌酒,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心水简直要跳起来,指责她亲哥有异性没人性。 她指指自己:“三哥,你不会让我去给她挡酒吧?她明天是东道主,这酒肯定少不了要喝的。不过你放心好了,都是熟悉的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那也得多多留意。”陆廷野拍拍她的头:“事情办好了,再给你块金条。” “好说好说,金条不金条的无所谓,主要是我喜欢小嫂子,也实在担心她。”陆心水立刻改口,要说亲昵有多亲昵的道。 陆廷野嗤了声,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次日大早起,居然下起了霜,地上有着薄薄的一层白,踩上去时脚印明显。 天是阴沉沉灰蒙蒙的,宛如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霾。 许知意要在留仙楼宴请鲁恪等朋友的事情,昨晚同许逸申说过了,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他还让她带着许邕去,许知意本就有这个打算,答应下来。 她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说点心铺的实际负责人是她,但她也是认许邕这个弟弟的。 因着有意栽培他,让他跟在身边多结识点人脉,不是坏事。 成为了皇商,许逸申出手阔绰起来,居然说要为这次的宴请买单。 这对许知意是意外之喜,但他态度坚决,她就没有推脱。 下午要出门时,居然下起了大雪。 许知意穿的很厚,依然觉得冷,好在有手炉,上了马车,里面也生好了炭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冬眠动物,一到大冬天,就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 “你不舒服?”许邕问。 他看她上车后就靠在车壁上打盹,两个脸蛋儿红扑扑的,担忧的皱眉问道。 第197章 她也会来 许知意提拉起沉沉的眼皮,混沌的睡意还在慢慢发酵。 大概是因为寒冷的天气,令她的思维也跟着变得缓慢。 她半晌后慢吞吞的说道:“没有,就是冷。” 许邕看她那瑟缩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姑娘家身子就是虚弱,你这般怕冷,等明日让府上的大夫来给你看看,实在不行就开些药调理调理。喏。” 他大方的将怀中的小手炉,自顾自的强势塞到她手里。 许知意只觉得怀里顿时暖和了许多,等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少年已经闭上眼睛假寐。 如果不是他通红的耳垂,许知意差点就被骗了过去。 她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秀气的侧脸看了会儿,没来由的觉得可爱,轻轻笑出声来。 少年身体越发紧绷,睫毛不自在的轻颤着,单纯又好糊弄。 许知意瞌睡的厉害,浑身都是暖呼呼的,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叫醒。 “到了?”迷迷糊糊中,她含糊不清的问。 “还没有。”回答她的自然是许邕,紧跟着他的声音变得更清晰:“先把你叫醒。” 许知意没弄明白,瘪瘪嘴又要继续睡,随口吩咐道:“等下到了再叫我。” 许邕不同意,瓮声瓮气的道:“你先别睡了,现在不是夏天,京城的冬天温度很低,你在车上睡了个热身子,等会儿一下车,沾了凉意,又要受风寒。醒醒别睡了。” 他说完这番话,再看许知意,没想到她居然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诡异。 许知意从未体验过毒舌弟弟的关心体贴,许邕也从未这样关心过他最讨厌的姐姐。 尴尬悄无声息的蔓延。 许邕率先别开眼。 许知意低低的吹了声口哨,响声充斥着小小的车厢。 “你!”许邕本来脸颊发烫,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念叨说:“女孩子家不许吹哨。” “啊?为什么啊?” 她眼白与漆黑的瞳仁分明,因为刚睡醒的原因,睫毛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汽。 许邕轻咳了声,莫名来了些乱窜的火,说道:“那是街上的地痞混混才吹的。” “啊……”她了然的长叹了声:“那不吹了,都听邕哥儿的。” 许邕都盘算好了说辞,哪知她突然这么乖巧,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直到马车停下,他还觉得有些莫名。 许知意下车时,身子凉了许多,但仍觉得冷风过分,身上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留仙楼的掌柜是知道这顿宴请的,早早的立在门口迎接。 许知意以薄纱遮面,只露出双眼睛,与许邕并肩往里进,许兮菀沉默的跟在最后。 掌柜不敢抬头,自然没有认出来这个如今风靡京城的官家小姐,就是先前在这处做工的那个丑到不能露面的女厨子,他甚至还在许知意离开后,觉得这位官家小姐生了副好相貌。 小二不解的问:“掌柜何以得知?我怎么没瞧见那姑娘的全貌?” “你懂个屁!”掌柜看他愣头青的模样,没好气的说:“那双眼睛就极为勾人,她的其他地方,定然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小二被说服,回想着刚才的惊鸿一瞥,喃喃的道:“眼睛确实很好看,只是小人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你见过个锤子!”掌柜一巴掌拍他脑门上道:“赶紧去忙你的去!” 小二悻悻的瘪瘪嘴,他又没有撒谎,明明真的给他种很熟悉的感觉啊。 许逸申这次下足了血本,订了个超大的包厢。 许知意是东道主,来的早,她领着一行人进到屋子里时,意外发现陆心水居然先到了。 两个人见面,陆心水很是得意,许知意则颇有些惊喜:“你怎么比我来的还早。” “娇娇请客,当然要捧场,我特意一整天都没吃饭,就等着晚上这顿呢。”陆心水眨眨眼,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今天我要把你吃穷!” 许知意噗嗤笑道:“那你可得使点劲儿吃才行。” “瞧你这口气狂的。”她朝她招手:“你过来坐,今天晚上咱们就坐一起,谁都不能把咱们分开。” “好。” 许知意落座后,许邕紧挨着她坐下,许兮菀则环顾了一周,最后心神不定的坐下来。 她的一举一动,不约而同落在另外三个人眼里。 许邕回到许府之后,不待见赵娇娥和许兮菀,多年来他都没待见过,对她们很冷淡。 他才不关心许兮菀为什么这副样子,然而陆心水闲来无事,拉过许知意耳语。 她就快要亲到她耳朵上了,呼出来的气息痒痒的,道:“我怎么瞧着她不对劲啊,怎么感觉失魂落魄的,你看,两眼空洞,表情呆滞,四肢僵硬。嚯!” 许知意被她一惊一乍吓的头皮发麻,拧眉嫌弃的看过来:“怎么。” “你说她该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 就知道从她嘴里不会说出什么靠谱的猜测。 许知意捏她手心:“你别乱说,人家就是为情所困而已。” “她这可被困得不轻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困在十八层地狱了呢。” “嘴上积点德吧。”许知意从桌上夹起酒楼里送的小零嘴,塞到她嘴里。 陆心水轻哼了声,想到她三哥的叮嘱,又道:“咳咳咳,我三哥虽然人不在,但是还惦记着你,特意说过了,让我今天晚上全程盯着你,不能让你出什么意外。” “他想多了。”许知意心里升腾起暖意,笑着说道:“都是些相好的朋友,能有什么意外。” “就是说!”陆心水与她想法一致,不由激动起来:“我还没见过我三哥……” 许兮菀猝不及防看过来的眼神,犀利中慢慢浮现出疑惑,让陆心水意识到说漏了嘴。 她尴尬的笑笑,迅速提声补救道:“我还没见过我三哥呢最近,他都挺忙的,不过今天我四哥会来,对了对了,董北萝也会来,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是被你一打岔给忘记了。” “董姑娘会来?”许知意嘴角抿了抿。 她没告诉陆心水,有关董北萝害她的事情,她自然而然也不知道她们之间其实有很深的隔阂。 昨日陆心水说要请董北萝的时候,许知意有心阻止,可没找到合适的措辞,便暗暗想着,董北萝出了事之后闭门不出,与她也有仇,应该不会来。 结果她大错特错了? 陆心水对董北萝要来也很兴奋与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喋喋不休的继续道:“惊喜吧!她之前遭遇了不幸,肯给你面子,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我们三个今日要好好说说话!” 第198章 各怀心思 许知意邀请的都是些熟识的人,鲁恪与郑承渊、彭和济二人是一起来的。 他们来的较早,房里除了许知意等一行人之外,还没有其他人。 几个人先后落座,鲁恪等人坐下后,与许知意交谈了几句,随后陆心水的小姐妹来了,许知意被拉去说话,他们三个男子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自顾自的聊着。 许兮菀看见鲁恪之后,更紧张了。 她悄悄的攥紧了手,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闪躲。 临行前赵娇娥给了她一剂药,她知道那是做什么的,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是心跳加快,身体不受控的颤抖是怎么回事! 彭和济是个老好人,他坐得位置,正好是挨着许兮菀的,大概有所察觉,蹙眉看过来,见到她脸色都白了,忍不住的问道:“许家二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 “不。”许兮菀尴尬的摇摇头,她捂住脸,含糊的道:“没…没有。” 郑承渊闻言朝这边扫了眼,不过他对女人向来没什么兴趣,更不要提他没看上眼的女人,很快就和之前一样,若无其事的继续交谈。 许兮菀一直在留意鲁恪的反应,只是这次,他和郑承渊的举止如出一辙。 她抿了抿唇,脸色更白几分。 他…他竟然对她无情到这种地步,连多看她几眼,给她个表情,都如此苛刻? 许兮菀悲从中来,一张小小的脸蛋几乎快要拧巴成苦瓜。 彭和济目睹她的变化,越发不放心的追问道:“你真的没事吗?不然告诉娇娇,趁着晚宴还没开始,去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许兮菀找回些许理智,摇了摇头,勉力朝他笑笑,只是这一笑,更叫人看着凄惨。 她说道:“就是屋子里面太热了,感觉有些闷得慌,前些日子我身子都不大好,想来的确是有些不大适应,我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缓慢的站起身,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子,而后走到许知意旁边。 “我出去透透气。”她说。 许知意正忙着同许邕介绍落座的诸人,得空眄她一眼,道:“早些回来,别走远了。” 许兮菀唔的应下后,迈着小碎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谁都没有多看一眼。 留仙楼不愧是整个京城最热闹最尊贵的酒楼,几乎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且来此处的人都非富即贵,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都能看出来,与街头巷尾的那些普通老百姓是完全不同的。 许兮菀漫不经心的走着,见着小二便打听起后花园来。 留仙楼的后花园也是一绝,有假山小湖,还有一年到头开不败的花草树木。 园内还搭有台子,时而会有妙龄美人在上独奏琵琶,时而会有婀娜的姑娘在上起舞。 总之,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小二显然对酒楼里的后花园很是为之骄傲,似炫耀似夸奖的给她指路,还告诉她,今天的节目是一出戏,此刻刚刚开始没多久,她这会儿去正正好。 留仙楼的装修极为讲究,白日便美不胜收,入了夜之后,有万千灯笼与星光点缀,沉沉夜色为背景,更加叫人心神向往,称赞不绝。 舞台是搭在湖泊正中央的,由一条长约二十多米的浮桥连接。 正中央的戏子们正咿咿呀呀,时不时的走着台步交换位置。 许兮菀眼睛盯着舞台,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她的手里捏着那包赵娇娥给的药粉,正愁着不知如何下到鲁恪的酒里。 冷风习习,脸被吹得有几分发僵。 舞台上的一个人正喝的醉醺醺的,而另外一个花旦则瞧然走过去唤他。 许兮菀先是拧着眉,而后忽然笑起来。 阴郁一扫而空,她重新振作,提着衣裙快速往包厢走。 走之前房间里只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波人,她回来的时候,推开再看,明显被惊住。 不算小的包厢里,座位几乎都满了,她这么闯进来,无数双眼睛立时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顿觉尴尬。 许知意帮忙解围道:“这位是家妹,许兮菀。兮菀,身体还不舒服吗?” “透透气好多了。”她顺势接过话题,乖巧的道:“谢阿姐关心。” “那快坐下吧。” 在场的人本目露探究,见许兮菀与许知意间感情和睦,并不像外界传言那样,皆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许兮菀朝众人福了福身子,迅速的坐下来。 许知意见人都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便起身,朝众人致辞。 她其实并不习惯这种场合,说的话也很通俗易懂,来人中有陆景丰,他是得了吩咐的,特意来给他的小嫂子捧场,许知意前脚刚说完,后脚他就鼓动着人夸赞起来。 陆景丰很适合活跃气氛,三言两语之后,顿时变得热闹欢乐起来。 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很多,大家彼此都有交情,最初的几分不适尴尬过后,一个个都放开了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董北萝坐在许知意与陆心水之间,这是陆心水强烈要求的。 她拉着她一顿嘘寒问暖,董北萝变了许多,人变得沉默寡言,不似之前那般有锋芒。 面对着陆心水的喋喋不休,她从容不迫,回答的比较少,但也不至于令人难堪。 几次三番下来,这般行径,只会叫人越发心疼她。 以前明明是多么张扬,多么活泼的一个姑娘家啊! 陆心水在董北萝来之前,几乎对每个人都叮嘱过,是以,董北萝出现后,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件伤心事,甚至连对她的态度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许知意与董北萝本就关系不算特别亲昵,这次她来之后,也没有表现的特别热情。 酒过三巡,包厢里每个人都喝的有些上头。 许邕年纪小,被陆景丰和彭和济等人,拉着劝了几杯酒,人便脑袋一晕,栽倒在桌上。 他喝醉之后,人是安静的,只呼呼大睡,与大呼大叫的彭和济,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知意哪能想到,彭和济会喝醉,更没想到,他会在喝的酩酊大醉后,嚷嚷着要跳舞。 在场的人没谁阻拦,也都不想拦着。 就见他捏着兰花指,在空地上沉重笨拙的起舞,没跳两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众人哈哈大笑,许知意一个头两个大。 她喝了点酒,作为东道主,滴酒不沾是不礼貌的。 大概鲜少喝酒,也或许是因为酒是好酒,入口不觉得涩,没多大会儿,脑袋便发晕。 她感觉头重脚轻,还是晃晃悠悠的起身,去查看地上的彭和济。 “他没事。”鲁恪不知何时跟过来,淡淡的酒气熏着她,许知意的大脑越发混沌,慢悠悠的说道:“那…那就好。” 她醉酒的样子,有点呆呆的愣愣的,娇憨姿态尽显。 鲁恪并没有醉的很深,可这一刻,少女身体的馨香与酒香交织,让他有些迷失。 他慢慢的朝她靠去…… 第199章 推波助澜 “阿姐!” 许兮菀几乎是咬牙叫出来的,旋即快速跑到二人跟前。 从方才起,她的视线始终黏在鲁恪身上。 她看到他站起来,再看到到他想混乱中亲吻许知意,一举一动,清清楚楚。 藏在内里的那颗心,被人揉碎了般,她面上还不能表露出分毫。 她无比厌恶许知意,可至少此刻,她不能表现出来。 许知意有点懵,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的脸,想半天才想出来名字:“许兮菀?” “是我。”许兮菀垂下眼,关心的道:“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吧。” “可是…彭公子……” 鲁恪摇了摇发重的脑袋,想极力甩掉那抹浮上来的冲动。 “他没事。”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的开口:“你听兮菀的话,先起来。” 这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般的称呼,以往他都是叫自己许二姑娘,克制又疏离。 许兮菀耳垂粉红,转念想到,大抵是因为喝了酒,目光复又变得黯然。 许知意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有气无力,身体绵软。 她单只手撑着腮,歪歪斜斜的靠着。 鲁恪看着她那张娇艳的脸,绯红的腮,泛着水光的唇,明白是酒意在作祟。 他深吸口气,垂眸闭眼,慢慢揉着眉心。 许兮菀见状,乖巧的道:“我去叫人煮些醒酒汤过来。” 留仙楼有贵客,自然是要通宵达旦的营业。 包厢里醉酒的人占了大多数,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处在完全没醉的状态。 许兮菀说道:“等下喝了醒酒汤,大家依次清醒回来,再回府上也不迟。” 留仙楼服务到位,早就准备好了醒酒汤,就等着贵客们开金口。 两三个小二将汤锅端进来,放在入门的矮桌上。 他们本来要帮忙盛汤的,被许兮菀给打断了,说道:“你们下去忙吧,这里有我伺候。” 小二们一个比一个机灵,知道有些贵人中是分身份高低的。 他们猜测着眼前这位姑娘,也是有意讨好在场的其他人,便没有抢着。 房门重新关上,身后是醉的糊涂的众人,许兮菀手心隐约冒汗。 她以此盛汤,逐次端给一些她并不熟悉的人,到给鲁恪的那碗醒酒汤时,警惕的回头频频看了两眼,才小心翼翼飞快的将药包打开,放进去些许,紧张的哆嗦着把汤和药搅匀。 许兮菀自以为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全程都被清醒的董北萝看在眼里。 片刻后,她若无其事的将醒酒汤端给鲁恪,温声哄着道:“鲁公子,醒醒酒吧。” 鲁恪不疑有他,且他现在急需清醒,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许知意的欲即将克制不住,他不想因着醉酒而闹出什么令他后悔的不愉悦的事情,端过她递来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许兮菀的心砰砰直跳,既激动又兴奋。 原来她担惊受怕的事情,竟这么简单做成了! 看着鲁恪喝下了自己准备的药,她便无心再待在这里。 虽然还是在帮忙盛醒酒汤,然而眼神时刻留意着鲁恪。 她在观察他。 阿娘说过此药用完之后,会有一两刻钟是昏迷的,再之后便在床上有如神助。 许兮菀脸又飞红,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带着嘲弄的女声。 “汤都要洒出来了!” 她太专注于鲁恪,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何时来了个人。 惊魂甫定慌慌张张的抬眼,便对上一张没什么表情,居高临下睥睨她的脸。 她认识董北萝。 董北萝生的不算特别好看,可是家世比她好,她想过要巴结她,但屡次被嘲弄。 先前她出了那种糟糕的事,许兮菀还幸灾乐祸过。 她心里巴不得她彻底被毁了,哪里想到,这个女人脸皮这么厚,居然还敢出来招摇。 许兮菀拧着眉,不甚愉悦。 董北萝未失清白前,看不起她就算了,现在都成了双破鞋,凭什么还颐指气使的说话? 她轻哼了声,将汤碗放下,白了她一眼:“没洒,董姑娘眼神不好么?” 董北萝笑笑,叫住转身要走的她。 许兮菀奇怪的看着她。 董北萝走近后,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得到的音量说道:“你刚才下的药,药粉还有吗?” “什么?”许兮菀震惊过后,下意识的否认说:“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董北萝挑了挑眉,不客气的拆穿她:“别装了,你下给鲁恪的药,剩余的给我。不然的话……” 她看向那张圆桌,下巴微微抬起,威胁意味满满的说:“我现在就去告诉他,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别!”许兮菀怕了。 她为了这一天,已经豁出去了,完全经不起半点挫折与变故。 鲁恪已经喝下了那碗下了药的汤,只需要她将他送到楼上的厢房里,她就会是他的人! 就差临门一脚! “我给你还不行吗?”她颤抖着的声音里带上哭腔,从袖中取出剩余的半点药粉,小声说道:“你别说出去,这药用完之后会有两刻钟的昏迷,之后就会……” “不用你多说。”董北萝一脸了然的样子,从她手中夺过药粉,道:“我知道的。” 她刚才起身时,就仔细查看过在场的人,基本上都喝的醉醺醺的。 即便没有昏过去,也都是眼神空洞的在发呆,发疯。 谁都不会注意到这边。 她盛了一碗汤,然后背对着众人,当着许兮菀的面,将药粉洒了进去。 “你要给谁用?”许兮菀觉得脖颈发凉,不知怎么,突然瑟缩着开口问道。 董北萝将汤与药搅匀,突然把碗递给她。 许兮菀不理解的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去端给许知意。”董北萝慢悠悠说道:“刚才鲁恪看她的眼神,你也看到了。” 许兮菀没想到她连这个也知道,忍不住有些急切的道:“所以你要做什么?” “我在替你扫清障碍。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狐狸精。”董北萝添油加醋的说道:“连自己妹妹喜欢上的男人,她都不放过,她都要勾引,既然这么缺男人,我就替她好好找几个!” 许兮菀惊恐不已:“你要找人……” “是!”董北萝打断她,恶狠狠的道:“你如果不帮我,我就搅和了你和鲁恪的好事。你如果帮我,今晚包括之后的事情,我都会帮你。” 她顿了顿,继续劝说道:“据我所知,你和许知意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她的事情,其实与你无关,对吧?许二姑娘,应该知道怎么做个聪明人。” 董北萝将碗放在她手里,许兮菀半晌后,才缓缓的端住。 她轻笑了声:“快去让她喝了,之后你就可以带着鲁公子离开。春宵苦短,二姑娘要珍惜才是。” 第200章 为什么不能是他 许兮菀的手都是颤抖着的,脸色惨白的惊人,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 若是此刻许知意是清醒的,自然能发现她的异样,可她现在醉的迷糊糊的。 许兮菀把汤端给她,连话她都听得不太真切,胡乱的喝了下去。 之后没过多久,她也趴在了桌子上昏睡过去。 在她旁边的陆心水,很早就醉倒了,这会儿睡的还流口水。 “还不走?”董北萝皱眉说道,然后指了指鲁恪:“不想?” 许兮菀红着脸,低头缩肩的从她身边经过,然后搀扶起鲁恪。 鲁恪陷入了昏迷状,许兮菀将他拽起来,在小二的搀扶下,两个人上了楼上包厢。 三楼的包厢是用来招待一些贵客留宿的,价格不菲。 许兮菀早就订好一间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送到床上。 小二有心讨好,说道:“鲁公子醉的不轻啊,要不要再喝点咱们的醒酒汤?” “不必了。”许兮菀绷着声音说道:“他方才喝了些,只是有些困,楼下包厢里还有诸多贵客,麻烦你帮着去安置一下,这里有我就好了。” 小二哪里敢说不,笑盈盈的应下后,退了出去。 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在眼前,她却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许兮菀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睡颜,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与他会离这么近。 近到他对她而言,几乎唾手可得。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每一下的跳动,都能清晰感受到。 鲁恪生的并不丑,典型的花花公子长相,样貌风流,气质倜傥,平常见到他,总觉得他对她过分疏离,可是现在不会了,他安静的睡着,乖巧似孩童,一下子就激击中了她那颗柔软的心。 许兮菀大着胆子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纤细的指尖,贪婪的不肯放过每寸皮肤。 她还是怕的,看到他睫毛轻颤,真担忧他会醒过来。 许兮菀觉得自己兴许也需要喝点酒。 趁着他现在还在昏迷,她起身去外面找小二。 拉开房门时,没看到小二,倒是看见董北萝正搀扶着许知意,进了对面的屋子。 董北萝也看到了她,但全程装作不认识一般。 等二人进了房,她还愣着没走,没多大会儿,董北萝就出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的阴涔涔的,令人顿觉毛骨悚然。 董北萝朝她笑笑:“晚上好好享受你的,这边出现任何声音,都不要多管闲事。” 许兮菀隐隐约约知道要发生什么,内心备受煎熬,同时又隐隐期待着。 她想,如果许知意被人糟蹋了,那么鲁恪就不会对她动心了吧? 她听说他只碰干净的女人,而她与许知意一对比,一个洁身自好,一个被人玷污…… 对。 不关她的事。 一来她没有给许知意下药,二来她没有找男人玷污她。 所有的所有,就算事情败露,都怪罪不到她头上来。 她只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熬过今晚,想要得到的就都会得到。 许兮菀脸上一片白一片红,在她居高临下的注视下,只觉坐立难安。 她努了努嘴,又轻轻的咬了咬,才哼声道:“我管别人做什么?董姑娘真是说笑。” 许兮菀转身就走,直奔二楼。 二楼都是包厢,是找不到酒的,她也不愿意回原先的厢房,做贼心虚的怕见到脸熟的人。 辗转片刻后,她来到一楼,找掌柜要了瓶酒。 掌柜问了是什么字号的厢房,说等下找小二亲自送上去,因着天凉了,酒要先温一温。 恰好许兮菀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还有饭菜的气味,隐隐泛着恶心。 她顾虑着,等下会让鲁恪感到不适,从而失去对自己的性趣,便想着先回屋子赶紧清理一番。 这是她与鲁恪的第一次,想给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忆,不想闹出不愉快。 许兮菀回到屋子里时,没进里厅,而径自走向另一侧的偏厅。 留仙楼的厢房分为三个部分,里厅,外厅,和偏厅。 里厅是用来留宿休息的,外厅则是接待客人的,至于偏厅,是个小小的书房。 偏厅与外厅用一扇屏风隔开。 许兮菀端了水进去,水温不热,可眼下顾不得了,她将沾染了饭菜味的衣衫取下。 将毛巾沾湿后,轻轻的擦拭着身子。 她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内厅里昏迷的鲁恪。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鲁恪早就不在了。 方才她在楼下耽搁了一会儿,鲁恪就是在那时醒来的。 他平时酒局多,酒量惊人,今天尽管喝了不少,但还保持着残留的理智。 醒来后的他,浑身不大舒坦,像是被火烧着一样,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 鲁恪混迹风月场,察觉到下身的不对劲之后,便有所猜测。 他看到房间里没有旁人,便快速的冲了出去,他打算去找相熟的女人。 结果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董北萝。 他脸色涨红,董北萝便询问他怎么了。 闻着女人身上的体香,理智在一寸寸瓦解。 他摇了摇头,身子僵硬,提步要走,就听到她说:“娇娇喝醉了,浑身发烫,我正打算去找大夫呢,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娇娇?”鲁恪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皱眉问道:“许娇娇?” “对啊。”董北萝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反而请求他道:“碰见了鲁公子,那就太好了,你先进去看着她,我看她不对劲,怕她出什么意外,我这就去请大夫。” 鲁恪心中正天人交战。 这是极大的诱惑。 他知道,一旦答应下来,便相当于是一次极为奢侈的放纵。 不应该这样,至少不应该这样对他的娇娇。 然而他又想,或许这就是天意呢,像娇娇那样的人,或许得到她,就能得到她的心呢。 她并不反感自己不是吗? 她并没有喜欢的男子不是吗? 她早晚都要嫁人的,那么为什么不能嫁给自己? 鲁恪的家世不差,他对她一片真心,纵然以前年少无知流连花丛,但他以后愿意改正。 “鲁公子?” 他长久没有回答,董北萝轻晃了他的手臂。 鲁恪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尴尬而局促的躲避开她的目光:“好。” 他深吸口气,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关门后,随手将房间反锁。 董北萝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故作不放心般的在门口叮嘱:“麻烦鲁公子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知道了。”他声音压抑的可怕,双眼因克制着极强的欲,而涨得通红。 第201章 她哭了 董北萝等脚步声走远,才将房门从外面锁上。 倒是省了去找几个男的,鲁恪自己送上来,不如将计就计,撮合他和许知意。 鲁恪对许知意有心,今晚过后,一定会想办法求娶她。 鲁家与陆家不同,鲁家没有那么深的门第观念,且鲁家父母很宠溺鲁恪。 他流连花丛这么多年,终于想要成家,只怕鲁家父母会乐的合不拢嘴。 鲁恪娶了许知意,不管谁娶许知意都好,反正不能让陆廷野得到。 陆廷野想要退婚,还不是因为想娶许知意,但是她不会同意的。 他是她的! 他与她有婚约! 他只能娶她!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鲁恪求娶许知意的场景,忍不住笑弯了眼。 至于许兮菀那个蠢货,到手的男人都能让飞了,活该她没这个命。 等她发现,自己想要的男人,还是和许知意搞在一起后,只怕会恨得牙痒痒。 从此许家别想有安生日子了,姐妹两个会为爱反目,斗的鸡飞狗跳。 妙啊,真妙。 董北萝被自己无心的布局所折服。 她拍了拍手,功成身退的离开了酒楼。 夜色越来越浓,晚风轻轻的吹。 或许是他中了药之后,感官变得敏感,又或许是他蠢蠢欲动的心在作祟。 鲁恪踏入房间,就闻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香味。 这味道不浓郁,反而很好闻,就是不知道如何,令他的渴望越发强烈。 他身体紧绷,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 还未来到床前,只看到此情此景,就忍不住血液倒流。 女子衣衫凌乱,原本紧紧贴合着修长脖子的毛茸茸衣领,此刻敞开着,露出白皙肌肤。 她的曲线很是美好曼妙,隔着层薄薄的纱帐,若隐若现,活色生香,令人难以自持。 鲁恪虔诚的跪在床边,从她身上传来的气息,更加浓郁。 他深吸口气,颤抖着手的去抚摸她光滑白皙的脸蛋。 鲁恪知道心中的恶魔逃出了笼子,正在一步步的将他吞噬。 他心甘情愿的与它做这场魂与肉的交易。 “娇娇……” 他颤抖着叫她的名字,许知意一无所知。 她觉得难受,有如燃烧般的滚烫。 除此之外,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失控的横冲直撞,在叫嚣着,在奔腾着。 她抓不准那是什么,但是极其的想念陆廷野。 混乱之中,好像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 是他吗? 她听不真切,张了张嘴,想叫出名字,可是浑身无力,就连简单的说话都做不到。 “娇娇,你在说什么?”鲁恪问道。 他贪婪的看着她,一举一动都恨不得记在眼底刻在心底。 他以为她要说话,结果并没有,她又继续昏睡。 鲁恪忍得难受,二人极近的距离,她的肌肤像是天生带着香气,每分每秒都是挑战。 许知意身体里的药开始起作用,她胡乱扒拉着衣服,领口越扯越大。 屋子里面烧着上好的炭,无疑是更好的催化剂。 鲁恪看的目不转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床边。 就在这时,许知意眼神迷蒙,微微张开。 他心中生怯,没想到对方却朝他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对他来说是盛情邀请。 鲁恪眼圈发红,竟缓缓流下眼泪。 他声音发哑的道:“娇娇…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以前有过那么多女人,他从未立下过任何誓言。 然而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坚定而决绝:“明天我就去许府提亲。” 鲁恪轻轻的解开她的围巾,能够感觉到滚烫的肌肤,就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他解过不少女子的衣服,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认真、心潮澎湃、且还幻想着以后。 身下的女子眼睛又睁开了些,大概是他的动作有些大。 鲁恪低头,看到那双乌黑的眼睛,顿时紧张的道:“我…我会轻点的,娇娇。你…你乖一些。” 许知意起初觉得这个人很吵,听着不像是陆廷野的声音,然而睁开眼,身影模糊。 他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 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嘴巴和身体都不听话。 他好像在解她的衣服,她下意识的反抗,四肢绵软无力,对方并没有停下来。 许知意急了,拼尽了全力,叫了出来:“别!” 鲁恪一怔,旋即垂下眼睛。 他给自己找借口,安抚性的对她说:“你被下药了。” 即便如此,身下的人仍在躲闪着,她急促的喘着气,心口的起伏,就在他的掌下。 鲁恪理智全无,低声而快速的道:“我这是在帮你…娇娇,我会负责的,我不是负心汉。”顿了顿,他又道:“或许以前是,对别人是,但对你不是。” “不……”她摇摇头,张大嘴呼吸,犹如一条溺水的鱼,只不停的道:“不……” 思念疯狂蔓延,陆廷野的脸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她忽然呜咽出声,眼泪也跟着淌下来。 这一幕落在鲁恪眼里,让他停下了正在继续的动作。 他捂住脸,使劲儿搓揉了把,看到美人红着的眼眶,怯生生的眼神,骤然起身骂了句。 鲁恪万分纠结,烦躁的走到外厅。 他从未有过如此进退两难的时刻。 以前的女人,大家在一起都是心甘情愿的,至于过后分开,打发她们他也很有一套。 好不容易动了真心,连以后都想好了,她却在他的身下,哭红了眼。 他一脚踹翻了一张椅子,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恰好就在这时,许兮菀发现鲁恪不在屋子里,着急上火的出来寻找。 听到对面房里的动静,她停下来片刻,然而很快又离开。 董北萝说过,叫她少管闲事,她必须得忍住。 真要怎么样,那也是许知意的命! 谁叫她不知怎么得罪了董北萝! 许兮菀心神不宁的匆匆来到先前待过的包厢,里面的人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许邕。 她没看到鲁恪,转身要走,恰好与正冲进来的小东撞到了一块。 两个人都走得急,这一撞皆是头晕眼花。 小东比她先出声,哎哟哟的踉跄后退,好在青山与青果跟在身后,扶了他一把。 许兮菀就比较惨了,她直接跌坐在地,形象狼狈。 青果惊讶的叫出声,后知后觉的道:“二姑娘!” 她过来搀扶她,环视了眼,没看到许知意,当即有些担心的问道:“二姑娘可曾见过我家姑娘,奴婢在外面等了许久,见其他贵客都陆陆续续离开,始终不见你们出来,掌柜说可以上来看看,结果…怎么只有你和邕哥儿啊,姑娘呢?” 第202章 得偿所愿 许兮菀心里发紧,故作糊涂的道:“没…没看到啊,我刚才出去的时候,她还在呢!” 她生怕怀疑到自己身上,继续引导着说:“她今晚喝了不少酒,会不会是喝醉了,自己跑出去了呢?兴许到后院去了吧!要不我们分头找找好了。” 青果立刻慌了神,小脸都变白了:“青山,快快快!找不到姑娘,事情可就大了!” 青山比她冷静,分析说道:“我们一直都守在外面,没看到姑娘出去,所以应该就是在酒楼之内,你别先自己乱了阵脚。这样,你在这里等着,若是见到姑娘回来,就守着姑娘,我出去外面找找,没有结果就会来这里和你汇合。” 只能有这个法子了。 青山离开后,青果则给许邕倒了醒酒汤,亲自喂他喝下。 许兮菀看了会儿,借口要帮忙去寻找,也匆匆离开了。 她还没找到鲁恪,而鲁恪现在可能是什么状态,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难道她辛辛苦苦担惊受怕小心布局,最后竟要造福别人,被旁人捡了便宜去? 坚决不行。 鲁恪到底往哪里跑了啊! 许兮菀毕竟心虚,就算寻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寻,不敢有所声张。 然而找了一圈,不仅鲁恪没有下落,就连许知意也仍毫无音讯。 许邕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迷迷糊糊间得知许知意不见了,顿时清醒无比。 少年脸上满是愤怒,叫来掌柜询问此事。 掌柜哭丧着脸求饶,表明自个真不知道。 “那么大一个人好端端的说不见就不见了?”许邕扶着桌子,年纪虽小,但眼神却很具有压迫性,说道:“掌柜,我们要一间房一间房的搜。” 掌柜见惯了大风大浪,怎么会被一个黄毛小儿吓唬住。 他立刻绷着脸表示不行:“哎哟,我的小祖宗诶!您当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儿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现在深更半夜,该休息的都休息了,谁敢上去打扰啊,就算要上去,许公子,您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到那个身份,能不能得罪的起别人才是!”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掌柜知道许邕近来风头足,不过就算风头再盛,也不过是个小商人而已。 他又不是没见过达官贵人,对许邕客气是客气,还不至于为了他丧失理智。 试问来此的哪个不是有家世有背景的? 他大可不必为了个小小的许家,而去做些吃力不讨好,甚至还看不到来日的事情。 许邕聪明,迅速听出掌柜话中的不屑与鄙夷,愤怒冲上心头,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冷冷的声音不怒自威:“那本官呢?本官够不够格?” 陆廷野高大挺拔,面上染着层霜。 他的表情极度阴沉,犀利的眼锋扫过,瞬间割裂空气。 掌柜自然认识这位主子,短暂的惊恐之后,脸上堆满了虚伪畏惧的笑。 他点头哈腰的上前,客气无比的道:“是陆少尹,您自然够格了!呵呵,小人不知陆大人您大驾光临,陆大人也是为了许家姑娘失踪一事而来的吗?” 陆廷野不言语,似笑非笑的低头睨他。 掌柜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作势抽了自己两耳光,道歉说:“小人多嘴,小人该死,大人您请便!” 陆廷野若是不高兴,自然有千种万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可眼下最重要的人是许知意。 他摆摆手,身后一行人立刻挨着房间搜查起来。 许邕方才吃了瘪,脸色难看,这会儿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 他红着眼眶看向陆廷野,陆廷野无心顾及旁人,阔步走了出去。 今晚他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还是特意先去了陆心水的小院。 他将陆心水喊醒,问许知意的下落,谁知陆心水喝多了,被叫醒的时候还有几分醉意。 陆廷野提到许知意,她顿时惊恐失措。 他立刻意识到不妥,不由分说的带人来到留仙楼。 没曾想还真是出事了! 怪不得他这一日,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时不时的就会想到许知意。 陆廷野紧张的心都在微微发疼,他身世好,官位高,加之为人处世向来嚣张狂妄。 很跨二楼的所有包厢,都被搜查过,却并没有许知意的踪影。 “上三楼!” 陆廷野说要去哪里,没有人敢阻止,掌柜缩着脖子,哭丧着脸跟在身后。 一行人动作匆匆,松上一眼就看到三楼那间从外面上了锁的屋子。 “主子!” 陆廷野面无表情,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走了他鞘中的剑。 长廊灯火通明,寒刀幽光冷凝。 掌柜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缩着脖子不敢再去。 陆廷野动作快准狠,手起剑落,那把看似坚固无比的锁,就这样被一劈为二。 他将剑丢给松上,又是一脚,房门发出轰然声响,就连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发颤。 迎面有股淡淡的香味传来,陆廷野拧眉,他的目光了无波澜,步子却飞快。 “在外面等着!” 他害怕自己猜测的是真的,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她的难堪。 正厅很是凌乱,花瓶与桌椅散落。 从内厅传来低低的嘤咛,即便细若蚊蚋,可过于安静的环境,仍如闷钟敲在他心头。 陆廷野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不敢出气,一步一步的靠近。 那扇遮挡视线的屏风,终于离开视野。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行动已经先理智做出了决定。 他一把将半跪在床边的鲁恪抓起来,猛然就是一记重拳砸过去。 鲁恪瞬间流出鼻血。 陆廷野并不罢休,又一记砸过去,将他狠狠丢在地上。 他似簇燃烧着的火,这团火烧的热烈,烧的他险些理智全无。 床上的小人低低的叫着,含糊不清,不知在说什么。 陆廷野看她衣衫散落,好在衣服还都在,他用薄被将她小心翼翼的包住,抱在怀中。 门外无数人等着,许邕见状,凑上前去。 “青山!” 青山欲要接过许知意。 陆廷野眼角发红,朝他瞪了眼,立时无人敢出声。 他能感受到怀中女人的不安,淡淡的说:“我送你们回府。” 许邕识时务,和一群人上了马车,谁都没有留意到许兮菀。 等他们走完之后,许兮菀才小心翼翼的闪出来,她快速的上三楼,果不其然,鲁恪还倒在地上。 她上前试探,男人浑身滚烫,她的手刚触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抓住,狠狠压在了身下。 许兮菀惊慌的叫出声:“啊!” 鲁恪捂住她的嘴,粗鲁的扯她衣物,她感受着男人的动作,竟然不再害怕。 是了。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第203章 把她当什么 许知意很不好受,特别不好受,她感觉自己是团火,烧的旺盛,几乎要融化了般。 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有什么香味幽幽的钻进鼻腔,她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喘息的很急,心口被什么东西压着,身体也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黏糊糊的汗密密麻麻的贴在肌肤上,意识混沌之际,她好像知道自己被抱了起来。 要去哪里? 谁带走她的? 她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很沉,她想摆脱这种蒸笼般的热,下意识挣扎,可惜有气无力。 在扭动身子,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之后,许知意难过的哭出声。 细碎的呜咽从薄被下传出来,陆廷野冷如寒霜的脸上,露出些许裂缝。 他悄悄拉低点被子,看到张红透了的俏脸。 樱桃嘴微微张着,晶莹的泪珠儿,在月色下发亮。 天生的尤物,羊入虎口的尤物。 陆廷野出神之际,小东西得了甜头,索性把两只手也伸出来。 修长白皙的手腕,悄然抓住他的衣衫,他蹙眉,就被搂住了脖子。 她借力爬上来,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前。 滚烫的体温,带着香味儿的呼吸,她的脸蹭到了他的,顿觉舒适无比,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本就是他的心上人,岂能经得起这般撩拨? 陆廷野知她风情万种,只是没想,竟是这般要命的勾人。 他搂住她的腰身,明知她不清醒,还是对她说:“难受?” 她的小脑袋抵在他肩膀上,缓缓的点了点头,整张小脸都不悦的拧巴到一块儿。 “那知道我是谁么?” 她摇了摇头,陆廷野轻笑,却见她又抬起头,强撑着眼皮端详他。 “能认出来吗?”他问。 许知意眯眯眼,又使劲儿睁大,随后不知哪儿来的脾气,似乎是恼了,把嘴一瘪。 她凑近了点,滚烫的呼吸柔柔的落下,两只胳膊收紧,陆廷野满心都是旖旎的念头。 他轻轻捏着她的脸颊,小女人的唇擦过他,叫他倒抽了口气。 许知意在点火。 她吻他的手背,湿漉漉的舌尖擦过肌肤。 陆廷野头皮发麻,将她按到在软塌上,低头吻她的唇,含糊不清的细碎声响溢出。 “陆……”她呜咽着:“阿野……” 陆廷野一怔,耐心的道:“难受…阿野会帮你…只是你要乖一点。” 这是在马车上,他当然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 幸好中了那种药,也并非只有那种途径可解。 他亲吻着她的每寸土地,极尽温柔的伺候她。 她得到了满足,累的沉沉睡去,陆廷野满身的汗,却和中了药一样,难以忍耐。 他给她盖好薄被,稍微打开车窗。 寒冬腊月的冷风灌进来,挂在树枝间的那轮月亮越发朦胧。 虽然已夜深,但许家的子女都未归家,许逸申始终放心不下。 他知道他们今日去留仙楼宴客,下朝回来便在府上等着,想询问下宴会的情况。 等来等去,都快到了深夜,还是不见人回来。 正准备差人去酒楼打听,就听管家说有几辆马车朝着府邸而来。 许逸申匆匆穿上衣服,亲自迎接,见到了许邕,还有被陆廷野抱在怀中的许知意……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想不通陆廷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抱着许知意。 “陆大人!”许逸申客气的开口:“您这是……” 许邕抢着开口,说道:“阿姐喝多了,耍酒疯,恰好遇上了陆大人,就烦劳他送回来。” 只字不提在酒楼里发生的意外。 陆廷野赞许的看了许邕一眼,没有否认道:“是这样,许大人,本官可以进去了吗?” 许知意得到了释放,药效已经退去。 陆廷野把她送进房间里后,同样聪明的没有提中药一事。 临走前他与许邕交换了个眼神,短暂的瞬间,目光交汇后又彼此若无其事的移开。 许逸申悬了一晚上的心落到实处,和许邕从小南轩出来,经过许兮菀的院子时,才猛然记起,许兮菀今天也跟去了留仙楼,而方才压根没看到她回来。 “你二姐呢?”许逸申抓住许邕的手问道。 许邕摇摇头:“不知,我在找阿姐,她说帮忙去找,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你!”许逸申没舍得责怪他,就在这时,赵娇娥明事理的道:“老爷别担心了,我这就派人去酒楼接她,您明天早上还要上朝,先回去歇着吧,我的人若是找不到,再来打扰您。” 相比较平常,他今日算是晚睡。 许逸申听从了赵娇娥的建议,叮嘱她好生操办此事,顺便絮叨的责怪了几声。 赵娇娥耐着性子听,笑的脸都有些僵。 她当然不会派人去找许兮菀,照现在的情形猜测,与鲁恪的事情应十拿九稳。 赵娇娥就等着她钓个金龟婿呢,怎么可能去搞破坏。 天一寸寸的亮起来,漫长的挞伐才终于停止。 许兮菀基本上整宿都没怎么睡,疼痛与愉悦交织,鲁恪并不温柔,像是要弄死她。 她的后背摩擦着地面,还能感觉到血液在淌,然而鲁恪没有顾及她的求饶和哭泣。 不过幸好后来转移到了床上。 房间里没有了声音,可真安静啊。 她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天,又看看身边睡着的男人,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起身。 许兮菀坐着缓了许久,两腿方慢慢恢复知觉。 过程是痛苦的,好在结果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成了鲁恪的女人,接下来就是让他将自己娶进家。 许兮菀幻想着美好睡去,等醒来时,天光大亮,身边的位置空了。 她慌张起身,头顶传来幽幽的声音:“醒了?” 许兮菀见到鲁恪,面颊发红,低垂着头,应了声:“恩。” “昨晚的事……”鲁恪顿了顿,他看着她,女人满含期待的眼神里,充满了可笑愚蠢的奢侈念头,令他忍不住笑出声,他扬了扬眉道:“昨晚的事,抱歉,我被下了药,谢谢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都可以提。” 补偿? 许兮菀惊愕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你说什么?” “我说昨晚谢谢你的帮助,你多少钱,我买你一晚。” 许兮菀因为太惊讶,以至于下巴都没来得及合上,结结巴巴的道:“什么?” 鲁恪此刻穿戴整齐,恢复了平常纨绔公子的模样,他居高临下,表情颇为冷漠。 仿佛昨天和她抵死纠缠的并不是他一样。 “我说。”他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不带任何情绪:“你要多少钱。” 许兮菀从未受到过如此奇耻大辱,就像她从不知道,原来他说话也可以这般诛心。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勾栏瓦肆里面的那些廉价女子吗? 第204章 是不是你搞的鬼 许兮菀气的身体发冷,牙齿颤,她紧紧攥着被子,牢牢的包裹住自己。 “五千两?”鲁恪见她不答话,轻笑着报数:“还是一万两?” 他对女人一向出手大方,这也是为什么明知他不是良人,还是有许多姑娘前仆后继。 只要能够搭上他,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宿,也胜过几年甚至一辈子的奋斗。 鲁恪没什么耐心,随便拉了张椅子坐过来,翘起二郎腿,颇有些烦躁的哼了声。 “想要多少自己说个数。” 许兮菀眼睛发红,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流。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想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她。 望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俊脸,却在一瞬间,忽然失去了勇气。 “你…”她想到昨晚的温情,仍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哆嗦着道:“你昨晚说,会对我好,还会…还说要娶我。” 许兮菀并没有胡乱编造。 这些话鲁恪都说过!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满心欢喜的以为睡醒一觉后,等待着的是美好与幸福! “你说的,你答应我的……你说你爱我,为什么睡醒一觉后,一切都变了!”许兮菀跪坐起身,她巴巴的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接受现实的重复道:“你在骗我是不是?你还是会娶我的对不对?昨晚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的,你不能不对我负责啊!你怎么能对我那般之后,又说这种话伤我!” 鲁恪静静的等她说完,脸上露出不齿的轻蔑:“许二姑娘怕不是发梦了吧!” 许兮菀着急的解释,说道:“不,我没有!这都是你说的!你不能这样!自己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承认呢!你不对我负责,我就…” “就怎么样?”鲁恪嗤笑,毫不留情的拆穿她:“我看在娇娇的面子上,不忍拆穿你,你倒是还想蹬鼻子上脸,许兮菀,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男人骤然改变的态度,令她惊觉他的善变与可怕。 她的小脸从惨白变成铁青,紧抿着唇,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十分难堪。 只见鲁恪缓慢勾起一抹笑,在熹微的晨光中,这笑容竟染上几分伤残忍与冷漠。 他慢吞吞的质问:“你当我是傻子?昨晚所有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那碗醒酒汤是你端给我的,我真没想到,出身官家的你,会用如此下作的法子!你和那些窑子里面的女人有什么区别?自个先作践自己,就别怪我出言伤你!” “我……”许兮菀万万没想到,鲁恪会联想到这么多,语无伦次的说:“没有!我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疯狂摇头,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心虚还是心惊。 “没有那这是什么!”他摔下来她提前多准备的、没派上用场的小半包药粉,阴涔涔的道:“在你衣服里面发现的!” 许兮菀的脸色更难看,眼神躲闪,不敢去看他。 事到如今,似乎都成了死路。 她知道此事不能承认,一旦承认,那么所有的就全完蛋了。 她死死咬着牙,态度无比坚决的说:“我不知道!这是有人冤枉我的!这是有人陷害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鲁恪眉眼发寒的瞧着她,眸底翻卷着的细浪渐成滔天之势。 蓦地,他啧了声,懒得再与她纠缠些没用的。 他短促的笑起来,很快戛然而止。 “鲁公子……”许兮菀怕的声音发哑,嗫嚅的道:“你…你相信我…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我牺牲了自己帮了你,你应该报答我的!” 鲁恪慢条斯理的起身,微凉的手掌轻拍着她的面颊。 她双眼失神的看向他。 鲁恪笑了笑:“是哦,突然觉得你说得对,那你好好等着。” 他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离开了房间。 许兮菀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来。 她抿了抿唇,仍没弄懂他临走前的那句话,但她应该回府了。 一宿未归,即便知道府上有赵娇娥在帮忙打掩护,还是有所顾虑。 好在她回去之后,除了青桥,并未有人询问。 她对青桥向来不算友好,动辄大呼小叫,随意糊弄了两句,青桥果然没再问。 “你去打点热水过来,“许兮菀说道:“我要沐浴。” 青桥留意到她脖子上的痕迹,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她其实无意间听到过许兮菀与赵娇娥的谈话,眼下来看,恐怕是与鲁公子的事情成了。 如果她能再加把劲,嫁进鲁家,作为贴身丫鬟的她,以后少不得能捞许多油水。 青桥识相的保密,把洗澡水准备好之后,打算献殷勤,亲自伺候许兮菀。 “不用!”许兮菀知道自己身上有多狼狈,果断拒绝道:“你在屏风外面等着就是。” 青桥没有坚持,温声应下后,缓步退至屏风之后。 温热的水将她温柔包裹,缭绕的热气蒸腾,她靠在浴桶边缘,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她想的自然是关于鲁恪的,混乱的一晚在她脑海中作祟,漫无边际的乱想。 想到他说的要好好报答,忍不住猜测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又想到二人的肌肤之亲抵死纠缠,蓦地,眼前毫无征兆浮现出许知意的那张脸。 在留仙楼的时候,许知意被董北萝送进她对面的房间,那么鲁恪是自己跑进许知意的房间里的?可是鲁恪只能从里面上锁,又是谁从外面把门给锁上的呢? 是董北萝吗? 她怎么能这样! 许兮菀倏地睁开眼,一手气愤的拍在水面上。 董北萝骗她说会找男人作践许知意,结果扭头就把鲁恪给送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些细枝末节,似乎明白了过来。 许兮菀不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几乎就差把真相摆在眼前了。 她如果再猜不出来,那是真的傻。 董北萝喜欢陆廷野,而陆廷野痴恋许知意。 从昨晚他一剑劈开门锁,还有后续的紧张态度来看,足见其对许知意的在乎。 这也难怪董北萝与许知意结怨,难怪她恨不得毁了许知意。 许兮菀记起许知意住在楚家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许知意屋子里见过的一个男人。 在此之前她都当那是做梦,今日再次回想,越来越觉得那道身影,与陆廷野重合。 难道说他们很早就暗度陈仓了? 这两个不要脸的狗男女! 最贱的就是许知意了! 明明已经搭上了陆廷野,为什么还要迷惑鲁恪? 这么一个浪荡不知检点的野女人,那些男人的眼睛都被糊住了吗,怎么都看上了她? 第205章 心存侥幸 许兮菀越想越气,觉得许知意之所以受欢迎,全靠那张狐狸精的脸。 她由嫉妒变得愤怒,转而又懊悔起来。 懊悔昨晚应该看好鲁恪的,那样的话,许知意被人乱搞的事情,就会天下皆知。 到时候是个男人都会嫌弃她,别说陆廷野与鲁恪了,她怕是倒贴都没人要。 天大的好时机,都怪她没用! 或许她应该再找董北萝与她合作一次。 她们两个人有共同的敌人,董北萝为了夺回陆廷野,而她为了守住鲁恪。 许兮菀津津有味的打算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疏忽了。 直到赵娇娥亲自找上门来。 “事情如何了?”她迫不及待,问话也直白:“成了吗?” 许兮菀脸红,低头点了点,赵娇娥注意到她白皙脖子上的痕迹,噗嗤笑出声。 “我就知道我的女儿一定能行的!那鲁公子尝了你的身子,算是甩不掉了。今天白天醒来后,他看到你躺在身边,说了什么?有没有承诺要来咱们府上提亲?”赵娇娥搓搓手,两只眼睛满含期待。 许兮菀脸色稍变,赵娇娥养她多年,立刻注意到异样,脸色跟着变了,不悦的拧眉道:“他什么都没说?还是你偷偷跑回来,他压根不知道你的存在?” 赵娇娥压抑着火气,用手指着她,说道:“你别告诉我你这么蠢!” “没……”许兮菀小声的道:“他知道是我…” “然后呢?”赵娇娥观她似泫然欲泣,立时感觉到不安,绷着声音追问道:“你怎么同他说的,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许兮菀向来不聪明,而鲁恪是混迹花丛的纨绔公子,赵娇娥担心她吃亏。 早上二人的争吵与羞辱,犹然充斥在耳边。 许兮菀忍不住呜咽出声,她像只迷了路的小鹿,彷徨而迷茫,只能抓住赵娇娥这根救命稻草,试图寻求帮助,帮她指明出路。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谁知赵娇娥听完,暴跳如雷,对她破口大骂。 “事情办成这样,你告诉我成了?你这不是被人白睡了吗?我就知道鲁恪不是个好糊弄的,他要是那么容易被哄,家里的小妾都不知道娶了多少房了!”赵娇娥使劲儿用手戳她的脑袋,恨得牙痒痒:“你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用!废物!老娘辛苦栽培你十几年,心血全白费了!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我不如生下来就把你掐死算了!” 许兮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接连而来的打击,令她忍不住想晕过去。 “阿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你女儿啊!”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中用的女儿!”赵娇娥气急败坏的重新坐回椅子,多日来积攒的阴郁与愤怒,一时之间倾泻而出,她看着她灰扑扑的模样,又想到许知意与陆廷野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对着她就是一顿打。 巴掌落在她脸上,头上,身上,许兮菀足足吓傻了,硬生生承受了这顿发泄。 “哭!你还有脸哭!”赵娇娥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骂她:“老娘都没哭呢!我替你做了多少,给你铺了多少路,你看看你现在,还是比不上许知意!人家疯疯癫癫四五年,结果现在又是这个哥哥,又是成为皇商,还搭上了陆家!但凡你有她的十分之一,我都不至于气成这样!” 许知意,许知意,怎么又是许知意! 她一天到晚到底要听到多少遍这个讨厌的名字! 是不是只要她活着,她就永远比不过她,永远什么都得不到! 许兮菀痛苦非常,没有任何一刻,她希望许知意去死! “我要杀了她!”她冷不丁的站起来,咬牙切齿的说:“杀了她,他们就都不会惦记了!” 赵娇娥被吓坏了,但看她跟魔怔似的,竟真的要往外走,赶紧冲过去拉住她。 许兮菀力气非常大,她被绊了个趔趄,许兮菀却没回头看,赵娇娥爬起来,冲过去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直抽的她当场嘴角出血。 许兮菀懵在原地,赵娇娥恨铁不成钢的骂:“你想死别拖着我死!说你没脑子,还真是从未让我失望过!就算想要让她死,也不用这种同归于尽的办法!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京城的那些权贵!对了!” 赵娇娥方才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直到此刻,电光火石之间,才猛然记起来。 她打着哆嗦道:“依照陆廷野对她的在乎,昨晚他又亲自将许知意抱回来,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办…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真要追究此事,我们就完了!” 许兮菀也后怕起来,但她仍怀抱着侥幸的心思,小声的说道:“不,应该不会吧!给许知意下药的不是我,是董北萝!就算要查,也会查到她身上!” “对对对!”赵娇娥连连点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是,你说的没错,那药是你拿来给鲁恪的,至于为什么后来给董北萝,你就说是她威胁你的,反正得把事情撇清。” 母女两个愣怔怔的。 她们没想到许知意会搭上陆廷野。 提到陆廷野,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恐惧。 赵娇娥并没有猜错,陆廷野确实是个有怨报怨的人,谁碰了他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昨晚他抱许知意离开的时候,打了鲁恪一顿,第二日下了朝,就约好鲁恪见面。 鲁恪脸上带伤,陆廷野见状,也没什么表示,这是他应得的。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房内的氛围很是严肃。 鲁恪先开口的,第一句问道:“娇娇如何了?” 陆廷野拧眉,冷冷发问:“这是你该问的?” 鲁恪失笑,他与陆廷野有些交情,向来也给陆家的人面子,但此刻他却收敛起笑容,声音很凉的道:“敢问公子野与娇娇是什么关系,你昨晚带走了她,我问一句都不行?” “你该庆幸你昨晚没有碰她,不然现在就是一具尸体。”陆廷野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问:“一具尸体,有什么资格来问东问西?” 男人强烈的占有欲涌上来,他不服的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给你下药的人是谁?”与此同时的陆廷野也问道。 第206章 替人办事 许兮菀谨遵赵娇娥的叮嘱,打算近段时间都闭门不出。 谁知道次日的下午,就收到了鲁恪的信,邀请她一聚,意有所指想谈昨晚的事。 她一边欢喜,一边又紧张激动。 许兮菀拿不定主意,立刻去找了赵娇娥。 赵娇娥得知后,忙不迭的催促她:“既然他有心还想与你见面,那你要把握住机会!” 许兮菀也是这么想的。 她高高兴兴,满怀期待的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匆匆出门了。 鲁恪约她见面的地点,还在留仙楼。 他那样的身份,上别的酒楼,都是有损面子。 许兮菀在路上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忧鲁恪要与她秋后算账,一会儿又盼着他对她负责。 其实她想要的真不多。 只要能够做成他的女人,有没有名分什么的,她不在乎。 她和那些他以前的女人都不同,她们和他在一起,大部分都为了钱,她不是。 她真的喜欢他啊! 许兮菀希望他能够看清她的真心,然后好好珍惜她。 留仙楼的掌柜是个有眼力劲的,见着穿金戴银的大家闺秀,满面春风的迎上来。 在听到她报出鲁恪的名字时,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笑成了眯缝眼。 “小姐,您楼上请。” 许兮菀上楼进到房间,屋子里点着熏香,味道好闻,很上档次。 她再走几步,看到了鲁恪,还来不及高兴,视线落在一旁,立时怔在原地。 陆廷野怎么也在? 心中的恐惧顿时涌上来,她抿着唇,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连笑容都非常勉强。 “鲁…鲁公子!”许兮菀结巴的开口:“陆少尹您也在啊?” 鲁恪本来没兴趣,要不是为了许知意,他才不想与她多见一次面。 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饮了两口,并不答话。 许兮菀的心里七上八下,隐约感觉到不祥的预感,身子不受控的轻轻发抖。 她不敢直视陆廷野,小心翼翼的投过去一瞥,恰好与对方视线相撞,吓的忙收回来。 房间里面点了熏香,味道虽然清淡,但有些偏女性化的甜腻,陆廷野很不喜欢。 他不乐意再多待,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许二姑娘。” 许兮菀迷茫懵懂的回道:“啊?” 在反应过来,问话的是陆廷野时,她态度不自觉的恭敬了几分:“陆大人……” “本官名声在外,你应该听过。”他轻笑了声:“向来没什么耐心。” 许兮菀怔怔然的点头。 陆廷野看她呆愣的样子,蠢的可怜,嗤声道:“所以,最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是答错了,或者故意说谎,那么我可不保证你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分明就是威胁! 陆廷野轻飘飘的口吻说出来,根本不逊色于冷言冷语的压迫! 许兮菀本来就胆子小,看到陆廷野时,胆子便只剩下一半,被这么一吓唬,只剩害怕。 她哆哆嗦嗦的点点头:“我…我一定老实交代。” “药哪里来的?” “我……”许兮菀看看鲁恪,呜咽哭出声:“药…药是我娘亲给的。” 她不敢看鲁恪,低垂着眉眼,口吻委屈巴巴的道:“呜呜…我…我找了那种药,只是想给鲁公子用的,我没有给许知意下药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做过那件事啊!” 她情绪激动,身子颤的更厉害。 鲁恪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朝她看了眼。 尽管早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念头,但得知她如此下作龌龊的手段,还是觉得恶心。 他凉凉的看了眼,低声骂了句:“不知廉耻。” 房间里就三个人,在场的都听的真切。 许兮菀顿时一僵,而后哭的更凶。 陆廷野拧眉:“那给许知意下药的人是谁?” 许兮菀不敢隐瞒,还是哭哭啼啼的道:“不是我…呜呜…不是我……是董北萝!我以为所有人都喝醉了,谁知道她看见了我下药的全过程,还跟我要了药,让我去哄着许知意喝下去,我什么都没做…是她下的药……”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陆廷野是今天才知道董北萝也去了昨天的宴会。 董北萝既然早就知道他与许知意的关系,对许知意肯定怀恨在心。 她惯常会用龌龊的法子,本以为上次的教训,她会有所收敛,看来却变本加厉了。 陆廷野顾及脸面与情谊,觉得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毁了清白,便是毁了名声,所以处处对她手下留情,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那对她就没必要留有余地。 跳出来找死的东西,就送她下地狱好了。 他还是头回见这么上赶着往深渊里跳的人。 许兮菀哭的筋疲力尽,最后晕倒在房间里。 两个男人谁都没有理会。 鲁恪率先离开,连看都懒得看她。 他最痛恨被别人设计,许兮菀敢在他头上动土,这辈子都没可能做他的人。 至于陆廷野,在屋子里喝了半盏茶,才从留仙楼出来。 冬越来越浓。 暮色降临时,天空飘起了雪粒,细细碎碎千万颗,打在脸上,带着酥痒的痛意。 马车从幽暗处缓缓驶出来。 陆廷野钻进车厢后,双眸变得越发幽邃,光波流转,情绪隐晦不明。 “松上。”他低声开口:“帮我去做一件事。” 暮色完全降临下来之后,府上檐下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董家一处别院,要比寻常的时候更安静。 这里是董北萝的住处,以前她备受宠爱,后来发生了意外,性格变得稀奇古怪。 伺候她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她,遭来一顿辱骂毒打。 董北萝一般都睡得很早,只不过今晚特殊,确切的说,从今天早上,她都不太正常。 早上的时候,院内的下人,都注意到她情绪的兴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大家有所疑惑,但是不敢问也不敢说。 毕竟这样满面笑容的她,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他们估摸着和昨晚的宴会有关,心想大概是姑娘彻底走出了阴影。 其实董北萝没有发生意外之前,对他们这些下人还是比较不错的。 如果她能恢复正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董北萝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半下午,越是临近黄昏,她脸上的笑意越浅。 她在等外面传来令她高兴的好消息,可是整整一天了,连半点风声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呢? 明明昨晚她对许知意下了药,就算许知意有心将这件事压下去,可鲁恪会同意吗? 她以为今天一大早醒来,至少要听到鲁恪上许家求娶的消息的! 为什么没有啊! 难道昨晚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董北萝很难保持冷静。 她冷着脸,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下人去打听消息,等星星寥落时,她的人回来了,带来的却是叫她雷霆震怒的消息。 “什么!”董北萝暴跳如雷,整个安静的小院都能听到她的愤怒:“你说什么!” 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厮,缩着肩膀,脸色吓的发白。 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说道:“昨晚在留仙楼,什么都没打听到,说是有人特意打点过得,不过小人还是花了点手段,找了些熟识的人,打听到了一点,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后来陆少尹带了一大堆人马过去,深更半夜查房,后来抱着一个姑娘出来了,只是谁都没有看到那个姑娘是谁,也不敢胡乱猜测。” “那还用猜吗!?”董北萝失声尖叫,除了许知意,还能是谁! 陆廷野真的把那个贱女人放在心上,她明明得到消息,听说他昨晚有事脱不开身。 哪曾想为了她,他第一时间赶回京城,还将她救了下来。 糟糕! 昨晚许知意被他下了药,他就走了她,又对她满腔爱意,难道他们两个已经? 董北萝气的浑身发抖! 为什么次次的好事都能发生在许知意身上! 她想给她个教训,最后竟然让她得了便宜! 如果所有猜测的都是真的,那么只怕陆廷野被迷得更加神魂颠倒! 董北萝气的张嘴呼气,一巴掌狠狠抽在小厮脸上,小厮敢怒不敢言,其他下人也胆战心惊。 她打了一巴掌,还不够解气,满屋子乱转,抓到什么就摔什么,一时间鸡飞狗跳。 “滚啊!”董北萝大叫着:“都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最近她隔三差五都要发疯,脾气阴晴不定,大家都不想继续留在这里遭受晦气。 一窝蜂的人瞬时间散了。 董北萝狠狠的发泄了顿,直到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这香味她并不习惯,下意识的醒了过来。 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董北萝张口欲唤女仆,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喉咙又疼又涩,呼气吸气,都像是犹如火烧,脑袋也沉的像是灌了铅。 本来烧着炭盆的屋子,本不该这般冷的,然而她却冻得直打哆嗦。 董北萝暗暗的想,这群下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不就是把她们吵了一顿吗?这么冷的天,竟然连炭盆都不给她烧了! 是不是看她现在失宠了,自己的未婚夫又抱着别的女人,他们就觉得她翻不了身? 一群势力的家伙! 董北萝越想越气,心道明天早上,一定要狠狠的把他们训斥一顿! 她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有道挺拔高大的黑影,越来越近。 直到一双手,毫无征兆捂住了她的嘴。 董北萝大惊,这才注意到,魁梧的身影倾然压下,让她彻底变得毫无反抗力。 男人的力气很大,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完全制服。 她起初是想抗拒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身体里的野兽骤然苏醒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燃烧,她变得好像不是自己,变成了火,热烈的燃烧着。 董北萝次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赤身的,什么衣服都没穿。 下身传来极度的不适感,让她猛然记起,昨晚曾经发生的种种。 她难以置信,激动的起身,昏沉的脑袋,令她发出短促的低吟。 不! 怎么会这样? 在自己府上,在自己屋中,居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去了贞洁? 她辛辛苦苦守着的最宝贵的东西,是要献给陆廷野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北萝忍不住嚎啕大哭。 下人们听到她的声音,关心的在门外询问,又让她一顿发脾气。 她害怕他们闯进来,看到她的样子,只能一个人把这悲苦咽下去。 她不能说,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能知道这件事! 外界对她的评价已经很恶劣了,若是此事再传出去,想想都知道会有多难听! 董北萝捏紧了拳头,恶狠狠的咬牙。 她要查清楚究竟是谁! 休息了大半天,到下午时,她才起身。 早上爆哭的痕迹,俨然完全看不出来,她找来了院子里的侍卫,名叫董全。 董全跟在她身边有好几年,身形魁梧高大,为人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对她忠心。 她再三吩咐他,晚上要寸步不离的守夜。 董全低头答应下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抹嘲讽的不屑的笑容。 当天晚上,董北萝虽然很早就躺在了床上,但是不敢睡。 毕竟昨晚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她很担心,今晚那个人还会再过来。 她强自撑着精神,熬到了后半夜,发现都风平浪静时,才终于扛不住的睡过去。 然而没过多久,她再次闻到了那股甜腻的香味。 董北萝惊醒了,太过难忘的回忆,让她陷入了恐慌。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混沌模糊,不过却惊奇的与昨晚的记忆一一重合。 甜腻的香味,高大威猛的男人,再然后是他毫不留情的贯穿,猛烈无休止的挞伐。 董北萝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只知道次日根本下不来床。 她本来想怒斥董全办事不力的,最后只干巴巴的躺在床上。 事情并没有结束。 接下来两天还是如此,她终于将怀疑的箭头指向了董全。 董全并不否认,没有丝毫畏惧的笑着道:“姑娘莫要怪我,属下也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替人办事?”董北萝追问:“替谁?” 董全微微发笑:“姑娘您得罪了谁,心中没有数么?” 第207章 送你一头小猪 许知意其实从留仙楼回来的次日,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关于宴席上的记忆开始时还是清晰的,越是到夜深,便越是混沌凌乱。 要不是许逸申特意问起她与陆廷野的关系,她都不知道,竟是陆廷野将她送回的府上。 她自然没有公开与陆廷野的关系,只说他是看在陆心水的面子上,才会对她格外关照。 许逸申大概半信半疑,想来是出于面子,到底没有细问。 许知意有些想见陆廷野,但那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接连好几日都没有踪迹。 她莫名生出些恼火。 似乎在两个人的感情中,从来都是他占据着主导地位。 什么时候他想见她了,便霸道的随意出入,而换成她想见他,则要等着他来找。 以前没对他这么上心的时候,自然无所谓他出现,现在不同,总觉得他在牵动她的心。 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 许知意尽量克制着对他的想念,反而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越来越多。 说他因着再一件差事办的漂亮,更得太子偏爱,日后前途无量。 说陆家最近似乎有一笔生意做得格外成功,若是能够敲定,只怕又是可观的收入。 说陆廷野年轻有为,样貌养眼,是多少人心中的乘龙快婿,董家已经迫不及待催婚了。 许知意听得心烦意乱,大概是白日听得多了,到了晚上做梦时,模模糊糊的梦到了他。 起初她梦到的只是一间房,摆设与家具都似曾相识。 雕花镂空的窗户,奢靡明艳的床褥,屋子里袅袅蒸腾着的烟雾…… 明明是在梦里,她却隐约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她看到纱幔之后的床上,似乎陈着具曼妙的身体,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身段婀娜迷人。 许知意不知自己是怎么进到纱幔里面的,但是却将床上人的脸,看的真真切切。 她见过这张脸无数次,是从小看到大的。 她还在出神之际,放么那处传来了动静,没过多久,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来。 他喝得脸颊通红,但却能够看出尚存着几分理智,因为他在叫她的名字。 许知意张了张嘴,想叫鲁恪的名字,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她急的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自己,没想到少女脸色潮红,神色异样,她不停的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似乎极度的不舒服,领口被扯的越来越大,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迷茫无措,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就看见印象里进退有度的鲁恪,突然激动的朝床上的人儿扑了过去,他将那个她压在身下,二人贴的紧密,床上的那个她毫无反抗之力,她看到自己软绵绵的任人宰割,而鲁恪也只是趴在身上,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许知意不解了。 梦境太真实了,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更奇怪的是,她听到了鲁恪在说话。 “我会对你好……娇娇……我会对你负责……” 鲁恪到底在说什么啊? 许知意烦躁不已,她很想推开他,然而床上的那个她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有个人冲进来,将鲁恪一把拖下去,狠狠砸了两拳。 陆廷野动作生猛,气质凛然,没有人敢阻拦,他停下来时,鲁恪满脸都是血。 即便是在梦里,许知意还是被这样的惨样,吓的打了个哆嗦。 她以为她会醒的。 梦并没有结束。 她看到床上的那个她被陆廷野小心翼翼的包裹住,抱着坐近了马车。 再之后戛然而止。 许知意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青果说她睡了许久,怎么叫都叫不醒,险些要去喊大夫了。 许知意疲惫揉了揉眉心:“不必了,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姑娘睡这么久还累?”青果不安的关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开些药吃着也好?” “都说是药三分毒,不吃也罢。”许知意吩咐她去准备热水洗漱,便陷入了思绪。 梦境与记忆中的事情,发生了重合。 那个梦不是梦,而是当晚发生的事,只不过之前她记忆混乱,如今恢复了而已。 她不仅想起了前面发生的,还知道两个人进到马车里,发生了什么羞耻的事。 他居然那般亲吻她…… 许知意脸烧的通红,浓浓的羞涩过后,便是疯狂的想念。 他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为何这几日陆廷野却不来见她了? 按照他的性子,这并不应该啊。 她想,临近过年的前两个月,朝中总有做不完的事,他应该也是忙的脱不开身。 许知意简单洗漱过后,被告知陆心水来探望她了。 她忙叫人请进来。 陆心水已经成了府上的常客,许逸申有意让二人结交,自然每次都很是欢迎她来。 陆心水出身好,性格好,每次过来都很阔绰,府上一众下人,也十分喜欢她。 青果特意泡了好茶,还烧上炭盆,她一进来,就将备好的手炉交给她。 陆心水笑的开朗,道:“谢谢青果。” “同她客气作甚。”许知意打趣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我看雪又下大了。” 她在家的这几天,京城里面下了雪,雪不算小,都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天冷的时候,许知意便不爱动弹,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笑称自己也是会冬眠的。 陆心水瞧着她,啧啧的两眼冒光。 少女穿一身绯红的袄裙,白绒绒的衣领贴在娇艳的脸上,下颚明显,骨相极佳。 灵动乌黑的眼睛,眼皮微垂,带着几分失神与恍惚,小巧的唇微微张着,带着几分笑。 生成这副妖精模样,她作为个姑娘家,都被勾的只剩下三分魂儿,别说是男人了。 她顿时理解了她三哥。 这谁能扛得住啊? 难怪素来不近女色的三哥,总是为她做出很多出格的事情来。 人家这张脸,整个天底下都找不出来几张。 许知意一开始确实没注意到她视线,直到对方眼神太过火热,她才蹙眉转过来:“做什么这么盯着我?” “瞧你好看呗!”陆心水夸奖人的话张口就来:“你就这么盯着我看一看,我的心都要受不了。” “少贫嘴。”许知意歪了歪头,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来我这儿作甚。” “看你呗!”陆心水没个正经样子,笑嘻嘻的道:“都说了你好看,多看几眼长寿。” 许知意索性不再追问,反正她到后面都会说的。 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聊,她有心说起那晚宴会上的事情,陆心水便提到了。 她说:“你是不知道,我那晚也不巧喝多了,因为看到阿萝恢复过来,难免高兴嘛,这一高兴喝多了,就把你给忘记了,回到府上后,都睡了一觉,还被我三哥拉出来,询问你的下落。” 许知意眼前浮现出那个画面,甚至清楚的还能想象出,陆廷野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陆心水继续道:“后来我三哥去找你了吧?你没事吧?” 她显然不知道当晚发生过什么,估计消息也是被陆廷野封锁的。 许知意笑笑,不以为意的道:“我能有什么事,喝多了而已,后来被他送回来的。” “我三哥对你是真上心。”她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半晌说道:“他是看不上阿萝的,想来和董家的婚约早晚是要解除的,这么一想,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早在他提出想要娶你的时候,阿爹同意了,哪还能有这么多麻烦事呢。” 许知意不置可否,实在也不知说什么。 “对了,我这次来,三哥让我告诉你,他近日忙的脱不开身,昨天他就又出城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临近年底,大案特别多,他被太子看重,自然要为太子分忧。”陆心水说着,坐近了些,挽住她的胳膊:“三哥求你别生他的气,他其实每天都在你睡着之后来看过几眼呢。” “是吗?”许知意瘪瘪嘴:“这话说得聪明,我睡着之后哪里还能知道?他说来看过,我自然不知道,就是没来看过,还不都是由他说的算。” 陆心水当即不赞同:“我三哥才不屑与在这种小事上骗人呢!他肯定来看过。” 许知意知道她说得对,但还是心里不顺畅,轻哼了声:“谁稀罕他啊,他来不来看我,我才不在乎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陆心水拆穿她:“还有一件事,宫里再过段时间就会有祈福大会,是皇上专门请了寺庙的高僧到宫中做法事的,历年来大臣们的家眷也可以参加,到时候我们一起?” 天气寒冷,许知意不太爱动弹,推脱说道:“只怕我们许家小门小户是没资格的。” “若是得了资格,咱们一起去。”陆心水想了想说道。 毕竟这种祈福大会,什么官职的人能够去,都是皇上说了算的。 陆心水在府上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临走前才想起来身上还揣了东西来的。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色的袋子,丢给许知意:“送给你的。” “什么啊?”许知意赶忙接住:“你小心着点,差些就砸到我了。” “我哪儿敢砸到你啊,你现在可是我三哥的宝贝疙瘩,我宁肯砸到自己都不舍得砸你。”陆心水笑的咯咯的:“至于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三哥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陆心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这个人明媚活泼,像是永远都没有烦恼似的。 就算是偶尔不开心,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女孩子间最幼稚的比较与竞争。 许知意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不见,才好奇的打开红色锦袋。 锦袋上面绣着花纹,是凤凰的图样,看得出来做工很是精细。 打开锦袋,从里面倒出来一个小吊坠。 吊坠是黄金的,隐约能看出形状,像是只小猪脑袋。 脑袋颇为圆润,两只大耳朵栩栩如生,尤其是猪鼻子,鼻孔张得很开。 两只眼睛笑弯了,雕刻的非常形象,俨然一只呆头呆脑的小猪,活灵活现。 许知意惊讶不已,吊坠上面还拴了根红绳,长度应该适合挂在脖子上的。 她生肖正好是属猪的。 陆廷野写了字条放在里面。 他这个男人,做了好事,从来都不会不留名,习惯性的会在她跟前炫耀邀功。 他要她记住为她做过什么,要她记得他的好,一点点增加对他的好印象。 心机不少,却又真诚的叫人一眼就能够看穿。 他对她邀功,更像是在对她撒娇。 “送你的,喜欢吗?”他每次的信都很直白,下一句更是直接显露本性:“喜欢的话,下次见面记得亲我。除了娇娇的吻,我什么报酬都不要。” 色胚。 许知意准备把字条烧掉,但鬼使神差的,还是将字条存放了起来。 傍晚的时候,许邕上学回来了。 他特意拐了趟点心铺,从那边拿回来了账本,来她屋子里研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 他们姐弟似乎因着阿婆的去世,关系缓和许多,彼此间不再剑拔弩张。 许邕学东西很快,有很多地方几乎一点都透,也不知同谁学的,天生的做生意这块料。 他说以前大舅楚栋在世的时候,曾经跟着学过一点,知道些许皮毛。 “那时候你才四五岁大吧?”许知意推测着。 许邕点点头:“是的,不过识的些字,也认识几个数。” 许知意有些饿,叫青果去端些点心来,同时叮嘱他继续看,又不懂的再问。 青果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封信。 “谁送来的?”许知意无精打采的接过。 看这天明天还会下雪,这么冷她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屋子里窝着,谁邀请她都不乐意动弹。 她嘀咕着打开,等看清是鲁恪的邀约时,改变了主意。 有些事情,她想的差不多,所以打算当面说清楚。 鲁恪约她见面的地方,是在点心铺旁边新开的茶楼。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今日雪下的确实纷扬,下了马车才走一小段路,到茶楼的时候,如瀑的青丝上已经沾染上薄薄一层白。 第208章 蠢货 鲁恪和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她,他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体贴而宠溺。 许知意从未往别处想过,因他次次举止都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况且,他本就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鲁恪对她会有那般心思。 “我看雪下的不小,来的时候路上滑吗?”他神色无异,主动聊起来。 许知意笑笑,说道:“有点滑,所以走得慢,比约定时间要晚些。” “无妨,只是等了一会儿而已,又不碍事。” 两个人进到包厢,里面点着熏香,许知意微怔,很快闻出这是龙涎香。 与那晚甜腻的香味不同,令她多少放松了些警惕。 鲁恪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等她落座后,才吩咐人上茶。 他说茶楼里面又进了一批新茶,怕是今年春节前的最后一批新茶了,今年似乎多雪,不仅京城隔三差五的下雪,就连江南都比往常要湿冷些,才入冬一个多月,下雪的次数比往年整整一个冬天的都要多。 “下雪次数多了,也不是件好事。”他随意地说着:“怕是会引起雪灾,到时候老百姓的日子终将不好过。” 许知意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搭话:“当今圣上英明,自然会比我们思虑的远。” 鲁恪闻言尴尬的笑笑:“说的也是。” 许知意抿了口茶,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转入正题问道:“兄长找我来还有何事?” 鲁恪顿时紧张起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把话说清楚。 他对许知意有那个想法,甚至不介意她与陆廷野的关系,反正陆家也不可能会娶她。 只要她愿意,他可以给她一个家。 在来之前,该说的话,排练过无数次,可现在面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无措起来。 他微垂下眼,讪讪的笑笑,故作镇定的道:“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你说。”她轻轻放下茶盏,目光真诚而认真。 鲁恪捏了捏手指,指节略显发白,他嘴唇动了两下,才道:“那天晚上……” 他说他是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做出不合适的举动。 他还说庆幸仍有理智,没有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下药的人找到了吗?”许知意沉默片刻问。 “找到了。” “那就好。” 鲁恪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会处理这件事的。只是拖累了你,你最近还好吧?”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许知意并没有过多回答,点点头以作回应。 鲁恪脸色浮起几分尴尬:“那晚…娇娇……我是说,如果你想追究的话,我可以负责的。” 许知意抬起头来,不解的道:“追究什么?我们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那你和公子野……” “鲁公子,”许知意这般称呼他:“这些不是你该问的。” 他自觉失言,抿了抿唇,垂下的袖子里拳头捏的紧紧的,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其实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是想告诉你,我对你……” 许知意抬手打断了他:“我一直都把你当兄长,也不希望这种关系有什么变化。对了,冬天天太冷了,还是少见面的好。” 她从来都是这样,果断而直接,连半分幻想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鲁恪自以为和她关系匪浅,多少会得到不同的待遇,至少应该温柔些,然而并没有。 在拒绝别人的时候,她给的那一刀,是同样的痛。 不知道在陆廷野跟前,她也是这样吗? 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晚的明艳与娇媚,举手投足都像是沾染了欲,勾魂摄魄要他的命。 他最初只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是那晚改变了他们的关系,导致现在连只远远的观望,都成了件奢侈的事情。 她知道了他的心思,知道了那晚的荒唐,对他态度大变,客气的称呼他为鲁公子。 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鲁恪情绪激动,胸中愤怒的火焰烧的热烈。 他招手叫来小厮,很快小厮便直奔许府而去。 许兮菀收到消息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拒接,她还记得上一次收到鲁恪的信,邀约她见面,她满心欢喜的跑过去,结果发现等待着的是场噩梦。 他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为什么还要叫她去? 她真的害怕去见他,可是又隐隐的带着几分期盼。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鲁恪了。 他说要给她个交代,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万一这次他叫她过去,就是想聊聊两个人的关系呢?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足以让她为此冒险。 许兮菀战战兢兢,到底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座别院,她认出这地段,知道价格不菲。 有小厮在前面带路,进了两扇门之后,小厮朝她颔首,示意她独自前往主屋。 许兮菀轻轻推开房门,忽然眼睛被人捂住,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抵在了门上。 “唔……” 鲁恪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他的手在她身上点火,问道:“想做我的女人?” 许兮菀惊喜万分,激动的连连点头。 鲁恪看她的蠢样,就觉得可恶。 他将她粗鲁的拉到里间,一下子摔到床上。 眼睛得到解脱,视线豁然开朗。 她虽然摔的浑身都发疼,可是在看到鲁恪的瞬间,其他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 “鲁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啊?”许兮菀明知故问。 鲁恪轻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人。 她满眼都是对他的爱慕,里面难掩缱绻的情意。 他本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是许知意的妹妹,可她却阴狠恶毒的算计他,算计许知意! 实在不能忍! 他与许知意成为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 鲁恪冷漠的想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我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他俯身压了上去。 许兮菀犹如死过一遍。 她与鲁恪仅有的两次中,他在床事上表现的都很凶狠,她其实很疼,但她不敢出声。 她知道鲁恪有很多选择,肯和自己做这种事,便是自己与别的姑娘不同。 这是独特的恩宠,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恪。”她娇羞的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实:“我们这是……算什么呀?” 鲁恪已经穿好了衣服,闻言暗自发笑,并没回头的问她:“你说算什么?” 许兮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你说会给我个交代。” “给我生个孩子。”鲁恪凉凉的说:“然后我会娶你。” 本来就是个局,他没有多少真心,然而身在局中的许兮菀,却像是看到了希望。 她兴奋的坐起身,轻轻拉住他的衣角,问道:“当真?” “当真。”鲁恪看着她,面上带着薄笑:“怀上孩子,我就娶你。” 许兮菀高兴的脸颊都染红了:“我…我会努力的!” 鲁恪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你要争口气,你也知道,想要嫁给我的姑娘很多。” 许兮菀知道生孩子得靠运气,有时候运气好,一次就能中,有时候则不然。 她从鲁恪的别院出来后,就去了医馆,叫大夫开些调理身子,有助于受孕的药。 竞争力太大,她得多下些功夫才行。 只要能够嫁给鲁恪,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他今天说的是如果怀上孩子,就娶她,用的是娶她,这是允诺给她正妻之位。 她希望是个男孩,这样子位置才能坐得更稳,不过事情没成之前,还是得先瞒着。 许兮菀隐约感觉到,鲁恪对她是有几分心思的。 他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能要两三回,每次都很凶。 虽然事后她难受的厉害,但是一想到,是和最爱的人做的那种事,就只剩下欢喜。 他说他被她的爱所感动,还夸她与外面那些只肖想鲁家财富的姑娘不同。 许兮菀为之感动,自己的一片真心,总算能够被他看到了! 二人的感情变得甜腻起来,甚至有好几晚,他都想要她陪着在别院过夜。 要知道,他虽然女人多,但是外面都在传,还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在他身边过夜呢。 可惜她扫兴了。 她与鲁恪的事情,是瞒着府上所有人的,就连赵娇娥都不知道。 若是晚上不回去,势必要露馅。 “那你回去吧!”鲁恪看她为难的神色,冷下脸来:“来人,把她送回去。” 许兮菀抿着唇,只好好声好气的哄着:“阿恪,我明日再来陪你,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鲁恪嗤笑了声,翻身背对着她。 她半跪在床边,侧过来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远,鲁恪皱了皱眉,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眉宇间的愁绪越来越浓。 许兮菀悄悄的回到别院,万万没想到,一进门,竟然看到赵娇娥在屋子里。 “阿娘!”她吓的捂住心口,无语的道:“你什么时候来了?” “我在等你。”赵娇娥冷着脸,神色看起来很严肃:“你去哪里了?” “我……”她给青桥使眼色,等人离开后,才走到她身边挽住赵娇娥的手,道:“我出去见鲁公子了。” 本来难看的脸色,在听到鲁恪的名字时,有所缓解。 赵娇娥眼露期待:“他打算怎么办?要给你个名分吗?” “对!”许兮菀只透露好消息,说道:“最晚也就是下个月,他说会让我进鲁家的门!” “之前不是还一副不想负责的样子吗?”赵娇娥怀疑:“怎么突然转变了?” 许兮菀害羞的说:“他对我是有情意的,只是你也知道,他那样的人,最讨厌被人设计,我给他下药的事情,触到了他的底线,他生气,所以才会说出那番难听的话。后来,他还同我道歉了!” 她满足的说道:“娘亲,你也知道他那种身份的人,平常高高在上,若不是真正的在意,怎么会同我这个小女子道歉呢?” 赵娇娥欣慰的道:“既然都说了是误会,解开就好了。这么说,你今天这么晚是去见他的?” “对啊。” “以后不要回来太晚了。”赵娇娥叮嘱了几句,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隔壁小院的门关关合合,在深冬的夜晚,听得无比真切。 许知意窝在椅子里面看书,打着哈欠道:“明天吃涮羊肉吧!” 旁边坐着的男人回答道:“好吃吗?” 许知意啧了声:“好吃,你明天要一起?”她努努嘴:“不是说要去查案?” “明天晚上回来陪你吃。”他说:“白天要忙。” 许知意哼声道:“不要等你,我中午就要吃。” 陆廷野将卷宗放到一旁,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许知意笑着勾住他的脖子,说道:“你又想干嘛?” “你说干嘛?”陆廷野把她放床上,少女趴在上面,他在她臀上轻轻拍了拍:“不听话教训你。” “哎哟!”明明没有用力,她却夸张的压着声音叫道:“好疼啊!” “给娇娇吹吹?”他喉结滚了滚,说道。 记忆翻滚,她想到了那晚他的温柔,脸瞬间红了,忙不迭仰面躺好,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疼了。” 陆廷野失笑:“早点睡,我再看会儿卷宗。” 许知意闭上眼睛,瓮声瓮气的道:“你以后要是忙的话,不用来陪我。” “想来。” “好吧。”她躺着睡不着,男人就在身边,清冽的气息萦绕在鼻腔,令她心猿意马,她不自在的找话题,说道:“最近许兮菀好像出去的次数挺频繁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陆廷野头都不抬的说:“我有次看到她和鲁恪在一起。” “他们?”许知意忽然想到那晚:“他们在一起了?” 陆廷野点了点头。 “……” 许知意对此一言难尽。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脑袋混沌一片,又什么都说不上来,索性不再想。 烛光下男人侧脸绝美,轮廓好看的令她心动。 许知意侧身看过来,想到青山说的话,头回主动问起来:“青山看到你去董家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婚约的事。”陆廷野说道:“处理退婚的事宜,好早日迎娶娇娇。” 第209章 满城风雨 先前董北萝出事后,董郡贤虽气恼陆钏海落井下石的行径,但到底没舍得撕破脸面。 陆家这棵大树,不是谁想傍就能傍上的,他们董家能够和陆家扯上关系,没少出风头。 就拿订立婚约的这小半年来说,董郡贤在官场上的人脉,比之前不知道要厚了多少。 以前巴结不上的,因着陆家这层关系在,竟然来主动对他示好。 董郡贤从中受益,尽管知道陆廷野有意解除婚约,为了好处,便愣是拖着此事不提。 距离那件事,差不多过去三个多月,陆家没主动提,他倒好像是完全忘记了似的。 不仅在朝堂上,照样以准岳父自居,还处处端着架子,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陆廷野给他面子,不愿拆穿他,希望他适可而止,但他显然利益熏心,沉溺其中。 陆钏海为人向来以和为贵,鉴于双方都是同朝为官,他不希望事情做的太绝。 陆廷野顾及情分,在外只言不提,但退婚一事不能再拖,便亲自写了封拜帖求见。 谁知道董郡贤做起戏来竟然如此炉火纯青! 明明知道他此行目的,还在竭尽全力的撮合他与董北萝。 陆廷野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强忍着听他说了几句话后,出声打断了他。 他没什么兴趣,听董北萝对他的感情有多浓烈,他只想退婚。 董郡贤拒绝了他。 “并非是我有意为难贤婿,只是如今退婚,时机不大妥当,你也知道前段时间阿萝发生的事情,当时你的所作所为,赢得了朝内外的一致好评,就连皇上和太子都因此对你刮目相看,说你重情义,若是时隔没多久就提退婚的事情,只怕会让人有所议论。再者,现在京城人都知道阿萝的状态,万一她出点什么事情……” 他话没有说的明白,但陆廷野听得真切。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董北萝若有什么好歹,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到时候不管是好是坏,反正对他的名声有影响。 陆廷野并不在乎什么名声,可董郡贤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 “我自然知道贤婿不在乎些虚名,但想来贤婿慌着解除婚约,应是有了心上人,我给的建议便是,不妨你们等上一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解除婚约再另娶心上人,旁人会怎么议论那位姑娘?你也知道,京城里面的百姓最不缺的就是舌头长的,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能撺掇的成了天大的事,到时候可想而知,不管您与那位姑娘是两情相悦也好,还是旁的,总归是摆脱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 陆廷野必须得为许知意考虑,得对她负责。 他有多宝贝她,就有多么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哪怕是点流言蜚语,哪怕她根本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他还是不希望她为此沮丧。 本来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不想告诉许知意的,哪里知道竟然被青山看到了。 他的小女人头回主动问起,陆廷野并不愿隐瞒。 孰料他正准备解释时,小女人却红着脸往被窝里面缩,娇嗔开口:“谁要嫁给你了?” 陆廷野微怔后,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屈的瞧着她。 许知意无语的问:“做什么这副样子?” 他矫情的说道:“娇娇要是不嫁给我,我就只能当光棍汉了,呜呜呜。” 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实在是可怕,许知意搓着胳膊,直呼起鸡皮疙瘩。 两个人没敢闹,深冬的夜晚万籁俱寂,几座院子连着,动静稍大点,府上便都知道了。 许知意乐的朝他翻白眼,他便跟着挤眉弄眼。 他们玩闹了会儿,陆廷野见小女人困得眼泪连连,索性抱着她哄睡。 日子平静的过。 深冬时节的京城,干燥而寒冷,凛冽的寒风,拍打着窗户。 许知意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 点心铺的事情,许邕如今能够上手,春娘有事基本上都会找许邕。 许知意到了冬天犯懒,偶尔心痒才会做些新的点心,不过她在这事上面有天分,基本上每种新品都备受欢迎,继而在京中引起一阵狂潮。 临近年底,许逸申比平常要忙,早出晚归,披星戴月,鲜少见面。 府上的事情有许知意打理,他完全放心。 陆廷野近来风头更旺,刚办了件漂亮的案子,加之太子有意提拔,无人能比他风光。 如此一来,恭维董家的人更多,街头巷尾莫名其妙的有了传言,说是陆董两家好事将近。 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许邕一整天都是阴沉着脸,好不容易下了学堂,回府后直奔小南轩。 青果正在煮绿豆粥,同他问好道:“邕哥儿,今天这么早就下学了?” 许邕胡乱应了声,问道:“我阿姐呢?” “在屋里呢!”青果道:“姑娘新得了话本,正看的入神呢!” “行,我去看看她。” 屋子里烧了炭盆,房间里暖烘烘的,许邕一身寒气进来,还有些不适应。 他前脚刚进屋子,后脚就听见慵懒的女声:“是邕哥儿吗?” 许邕紧绷的脸色,有些许缓和,温声说道:“阿姐,是我。” “下学了?” “今日雪大,先生恐天黑路滑,故而早早下了课。”他边解释,边坐下来,说道:“阿姐在看什么话本?” “随便看看,马上看完,你坐会儿。”她这么说着,又翻了一页。 许邕低声应下,目光落在她脸上。 大概是长时间处于暖和的环境中,她的两腮犹似染了胭脂,白里透粉,格外娇艳。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颤的晃动,她看书时表情认真,幽黑的瞳仁,沉而专注。 许邕抿了抿唇,转念想到外面的传言,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顿时再度起了波澜。 “阿姐。”他忍不住道。 许知意堪堪翻完最后一页,颇有些意犹未尽。 她还沉浸在故事情节里,下意识的回答道:“什么?” “你知道外面的传言吗?”许邕开门见山的问。 许知意拧眉,摇摇头:“什么传言?我近来没出去。” 她天天宅在家,许邕是知晓的,便三言两语的将董陆两家的婚事告知她。 他带着情绪,别扭的道:“若是陆廷野敢骗你,我…我定饶不了他!” “他们成亲的日子定了?”许知意不疾不徐的问道,情绪没有多大起伏。 “没有。”许邕说道:“可无风不起浪,说不定事情已经定了,传出来是早晚的。” 许知意神态淡定,口吻淡然的道:“应只是传言罢了。” “万一呢?”许邕坚持问道:“万一他真的要娶董家的千金,阿姐你又当如何?” 许知意沉默片刻,嗤笑道:“他娶就娶呗。” “那你呢?”许邕替她打抱不平:“你怎么办?” “他若辜负我,我又何必要他?”许知意淡淡的说:“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么?” “可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许邕握着拳头,不甘心的说道:“明明我看他对你很是上心,早知道他只是玩弄……” 事情尚未辨明真假,这顶大帽子已经给陆廷野扣上了。 若是他在场的话,定然要大喊冤枉。 许知意暗暗失笑,她打断他,揉着眉心道:“这件事你别操心了,我会找他问清楚的。你衣服上沾了雪,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许邕见她打定了主意,气的直鼓腮,但到底心疼她,什么都没发作。 相比较于许邕的在意,许知意倒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知道流言蜚语有多可怕,也清楚两个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是信任。 陆廷野待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 她不愿意像外人那样揣测他,质疑他,只是陆廷野没在京城,她也没办法求证。 这件小插曲,许知意很快就抛在脑后,原本对她就不是什么大事,哪知传言愈演愈烈。 没过几天,就传出董家正在筹备婚礼的流言来。 董郡贤自然没有任何回应,任由百姓们议论纷纷,陆家也没有动静,只有陆心水着急上火。 她匆匆来见许知意,解释说道:“我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总之,我们家都不知道董家在做什么!娇娇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三哥,他对你是有感情的,至于阿萝,只是她单相思而已。我现在见不着她,也没办法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传言,那就是假的。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许知意反过来安抚她:“你别这么紧张,我没有误会他。” “那就好!我就知道娇娇最通情达理了!” 董家筹备婚礼的事情,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因为陆家没有动静,热度渐渐降下来。 总之传言就是起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莫名其妙。 又到月底,许知意在核对府上的开支,青果在旁边折元宝,屋子里的炭烧的噼里啪啦。 再过几天就到了鬼节,要去给她那早早过世了的娘亲烧纸钱。 许知意忙完后伸了个懒腰,坐在小板凳上,和青果一起折。 她不会折元宝,好在学东西很快,不多时就能够出师,只是样子没那么好看。 “能用就行。”许知意笑盈盈的说着:“这东西注重的是功用。” 青果附和的道:“是是是,姑娘说的对,今年要是让夫人见着你与邕哥儿一起,只怕九泉之下都会笑弯了眼。她过世这么多年,临走前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和邕哥儿能够平安长大。” 许知意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掀开。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见来人是青山,纷纷好奇的扬了扬眉。 许知意问道:“怎么了?” “外面来了个鬼鬼祟祟的妇人,已经在府门外转了两三天了,我看她形迹可疑,索性把她抓了起来。”青山征求她的意见:“姑娘,您看要不要见见她?” “妇人?”许知意觉得奇怪,点头道:“那就带她过来吧。” 青山去而复返,很快就领着一个模样寒酸的老妇人进来。 老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的,个头不高,有点驼背,头发几乎灰白,满脸都是皱纹。 她有双混浊的眼睛,塌鼻头,薄而小的嘴巴,此刻正向下撇着,看起来更添几分刻薄。 “抓我做什么!”见到许知意,她气焰没有半分收敛,扯着嗓子叫道:“你们凭什么随随便便抓人!” 青山拧眉呵斥道:“你在我家府门外鬼鬼祟祟的转来转去,我们姑娘还想问你做什么的呢!” 老妇人闻言,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许知意。 许知意被她看得直蹙眉,就听她问道:“姑娘?你是……啊!” 老妇人夸张的叫出声,旋即跌坐在地,结结巴巴的道:“你是…你是哪位姑娘?” “还能是哪位?”青果瞧她这样,忍不住嗤声道:“许家大姑娘!” “啊!”那老妇人模样更惊恐了,她瑟缩着肩膀,甚至看都不敢再多看许知意一眼,只低着头不停的道:“快…快放了我!我就是路过!你们抓我做什么!” 许知意觉得她的反应很是奇怪,尤其在看清她的长相后,脸上的害怕不是假装的。 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老妇人,为什么她会见到她,会露出这种神色。 她心中存疑,但不管怎么问,那老妇人都蒙着脸,一个劲的求他们放了她。 “放了她吧。”许知意给青山使眼色:“下次别再乱抓人了。” 老妇人被拖着离开时,又飞快的看了许知意一眼。 许知意恰好与她目光相对,就见她吓的忙捂住半张脸,那样子活脱脱像是见了鬼般。 “去找人跟着她。”她再度吩咐青山道:“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老妇人大概是受到了惊吓,从府里出来后,直接回了家,次日也没再出现在府门外。 谁知道第三天,她出现在了许府的后门。 许知意得知后,叫来青山,交代了下去。 许府的后门平时出入的都是些下人,这天太阳刚升出来没多久,给府上送菜的人就来了。 因着到了结账的日子,管家特意在门口等着。 给送菜的小贩结清了账,他正准备回府时,就被人拉住了衣袖。 “管家!是你啊!”老妇人可算找到了个认识的人,激动的道:“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之前在府上做过的阿晴婆子啊!” 第210章 饿死她拉倒 管家冷不丁被吓了跳,有些惊魂甫定,他看着来人,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晴婆激动的继续说道:“原先伺候着大夫人的,还特意送了大夫人一程。” 这么一说,管家有了印象。 他回过神来,拖长了声音不确定的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是很早不在府上做了么?你这怎么又回来了?” 当年离开许府,晴婆是迫不得已,不过原因自然不能细说。 她尴尬的笑笑,说道:“这不是最近又过不下去了么,家中出了点事,所以便寻思着找到以前的主家,看看能不能给条活路,那个管家大人,还烦劳您通报下,相信二夫人应该是认识老奴的,老奴谢谢您了……谢谢了!” 管家上下打量着她,表情很是犹豫。 先不说府上如今不缺人手,就是要寻帮佣,也是找些年纪轻干活利落的。 眼前的晴婆模样苍老憔悴,看着似乎是病殃殃的,他可不敢用,更不敢收。 他沉默着没说话,晴婆心中没了底。 她忧心忡忡的拧着眉,小声的道:“管家大人,你别看我上了年纪,还是很能干的!二夫人不是当家的么,她对老奴有印象的,烦劳您通报声,这些就当是多年未见的见面礼。” 管家袖中被塞了一个钱袋子,分量不是很重,应该也没多少铜板。 他不动声色的将钱袋子收下,故作勉强的道:“那行,你且等着吧,我这就去通报。” 晴婆立马感恩戴德的道谢。 管家自然没让晴婆进府,他从后门入,不是直奔赵娇娥的院子,而是来到了小南轩。 如今府上的当家人早就没赵娇娥什么事了,全都是许知意在管理。 管家是个有眼力劲的,分得清大小王,对许知意那叫一个忠心耿耿。 许知意得知后,立刻应允下来。 前后不出半刻钟,管家又重新站到晴婆跟前。 晴婆小心翼翼的讨好道:“管家大人,可以…可以带老奴去了吗?” “自然是可以的。”管家拿乔道:“你且跟我来。” 在楚宁过世之后,晴婆就不在许府做工了,那时候的许府还没如今富庶,府邸比较简陋,如今时光辗转,五六年间许逸申升官了,俸禄多了,府邸装修的也像那么回事。 亭台楼阁,假山水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晴婆边看边感叹,同时隐隐带着兴奋。 看来没赌错。 许家是有些底子的,赵娇娥这些年管家,肯定捞了不少钱。 她还在组织说辞之际,管家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 晴婆习惯性的带上笑容,点头哈腰的道:“谢谢管家。” 赵娇娥最近这些日子都很安分,她正忙着私下里给许兮菀物色合适的夫家。 虽然许兮菀说搭上了鲁恪,可鲁恪迟迟不来提亲事,到底没法让她安心。 她瞧着自家闺女一头热,说也不敢说闹也不敢闹,生怕许逸申知道,那就全完了。 不得已只能偷偷想法子,提前做两手准备。 若是鲁恪来提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美事,若是他不来,好歹还能找到人接盘。 只是接盘的人得好好选选。 家世太好的,肯定不行,家世太差的,她也看不上。 要找个门当户对,她们还能拿捏的住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赵娇娥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睁眼想闭眼还是想,想破了脑袋,还没挑到合适人选。 别提多愁了。 她正烦躁着呢,下人说有人求见,想都不想的回绝了。 “不见。”赵娇娥捏着眉心:“没看见我正忙着呢么!” 伺候她的是跟在多年的女婢,人称苗婶儿,她给下人使了个眼色,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时候,才低声劝说道:“夫人,这人恐怕你得见一见,是咱们的老朋友呢。” “什么老朋友?”赵娇娥一时没反应过来,无语的道:“谁啊!” “晴婆。” “那是谁?”赵娇娥没印象,她实在不记得这号人物。 苗婶儿轻咳了声,走近了几分,稍稍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见她脸色变了。 “她?”赵娇娥眉头皱成一团,隐隐带着愤怒道:“她不是远走他乡了吗?” 苗婶儿也无比好奇呢,嘟囔着附和道:“谁知道她怎么又回来了,她找您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肯定是为了那件事!”赵娇娥气的站起来,绕着房间走了两圈,咬牙说道:“当初答应给她的钱我可一点都没少给,她该不会还想再讹我吧?这老家伙,把她带进来,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苗婶儿轻咳了声,说道:“夫人消消气,咱们静观其变。” “去吧。”赵娇娥理了理鬓发,深吸口气。 她倒是想消气,可一天天的净是些不顺心的事儿,怎么最近就没碰到点好事呢? 晴婆侯在小院儿外,东张西望,寒冷的被风吹的她面皮发紧,牙关轻轻发颤。 就在这时,有人招呼了声。 “晴婆?” 她循声看去,见到是个梳着发髻的妇人,妇人有几分面熟,她一时叫不上名字。 苗婶儿善解人意的道:“我是苗婶儿。” 晴婆记起来了,忙笑盈盈的问好。 苗婶儿看着她躬身行礼,嘴角几不可见的瘪了瘪,旋即不着痕迹的道:“进去吧,夫人在等着您呢。” 屋子里面要比外头暖和多了。 许知意当家后,府上用的都是上好的炭,她没那些闲工夫,在这些小事上作难人。 香薰味儿夹杂着炭香味儿,在封闭的空间里氤氲,入鼻都带着几分暖意。 晴婆冻僵了的手脚,渐渐恢复了些许知觉。 她在外面的时间太久,衣服上披着层薄薄的雪,遇着热气儿后,化成水往下落。 屋子里很静,滴答滴答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晴婆尴尬的笑笑,对着面前座位上的女人行礼:“见过夫人。” 赵娇娥这些年保养的还算得当,与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差别。 先前晴婆还没离开许府的时候,她身上是没这么大的气场的,那会儿要温婉些。 此刻妆容精致的女子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睥睨,让她觉得棘手。 来之前她没想到赵娇娥会变得这么难搞。 晴婆重新站定,道:“夫人这些年过得如何?看您这样,满面红光,想来是不错。” 以前楚宁在世的时候,赵娇娥要伏低做小,自然对下人极好极客气。 她不想让许逸申听见半分不好,那样会影响她在许逸申心中的形象。 事到如今,得知自己几斤几两,她再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自然就暴露了本性。 赵娇娥正烦着,没心情听她吹嘘拍马,懒懒打断她:“直说吧,你来做什么?” 晴婆有些发怔。 她没想到赵娇娥是这样的,张了张嘴,呆呆的道:“啊?” 赵娇娥蹙眉,看见那张苍老丑陋的脸,就觉得无比晦气:“你来做什么?不说就回去,没心情听你在这里阿谀奉承!晴婆是吧,早五六年前你就不在府上做工了,怎么又回来了?” 到底是身份不同,晴婆点头哈腰的道:“想再回来做工,还请夫人给个机会。” “你都多大的人了?我看你走路都费劲,还能干活?”赵娇娥不客气的道:“许家可不养废人,到你这般年纪了,就应该让你孩子养着,还出来折腾做什么?回去吧,府上不招人,招人也不招你这样的。” 被劈头盖脸说了顿,晴婆面上挂不住。 她虽还笑着,不过明显能看出来很是牵强。 “夫人……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还请您格外开开恩。”晴婆抿了抿唇:“当年老奴没少替您办事,您就看在多年的情分,和老奴对您的耿耿忠心之上,给老奴安排个活儿计吧!” 赵娇娥当即有点发火。 她这是什么意思,暗戳戳的提到当年,是不是想威胁她? 这老不死的,她凭什么!还真以为知道那件事就能拿捏住她? 她呵呵冷笑:“那你可求错人了!如今这许府的当家人,不是我,真不是我不帮你。” 晴婆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做工,能够到许府做工,是她额外的要求。 她抿了抿唇,见计划行不通,只好重新开口,说:“那老奴还有一事相求。” “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赵娇娥不耐烦,瞥见苗婶儿的眼神,深吸口气,咬着牙说道:“还有什么事儿,一起说了!” “想同夫人借点银子。”晴婆瞧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但是极为坚定的说道。 这笔银子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不管赵娇娥同不同意,反正她不给,她就闹! 赵娇娥闻言果然脸色耷拉下来,实际上她想笑。 什么东西啊,哪来的东西张口闭口就要同她借点银子,凭什么,凭她脸大还是脸皮厚? 难道她赵娇娥是顶着张观世音菩萨的脸吗? 她看起来就那么好说话好糊弄的? “哟。”赵娇娥咯咯笑了笑,饱含嘲讽的道:“借多少啊?” 晴婆听出她口吻中的不对劲,继续装作未闻的道:“二百两。” “哟呵!”赵娇娥夸张的叫出声,惊恐的看向她:“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啊!” 正因为不是小数目,晴婆实在没法子了,才不顾路途遥远,跑到京城来寻她。 她搓着手指头,低声的哽咽着开口:“是啊,还希望夫人帮帮我。我儿子和人打架,一不小心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对方说什么都要二百两,说是赔偿,若是不行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儿子送官,或者也打断他的一条腿!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去坐牢,或者丢了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夫人啊,您就看在老奴为您做的那些事上,帮帮老奴吧!您的大恩大德,老奴永生难忘!”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反反复复暗戳戳的指当年的事,到底是在求还是在威胁? 赵娇娥是什么人,从来没有好心肠,反正就算被打断腿,也跟她没关系。 她才不在乎。 她呵呵笑着道:“怎么就打架把人家的腿给打断了呢?要我说,不如就让他去坐牢,年轻人嘛,不长点记性怎么行,你这样不能老惯着他,指不定以后还给你找麻烦呢!” 晴婆呜呜的道:“他年纪还小,这次已经知道错了,相信以后会改的,我是他的阿娘,我若是不帮他,他这辈子就毁了!夫人啊,您是活菩萨心肠,求求您了!您就帮帮老奴吧!” 她说着扑通跪下来。 赵娇娥不疾不徐的扫了她一眼,还是说道:“晴婆啊,我真没二百两,你别看我现在是夫人,手头真不阔绰,你这二百两要的也太多了吧!” 她明显就是在说谎! 单不说戴的首饰,穿的衣服,就连屋子里的许多摆件,都值不少钱。 晴婆早年也是在有钱人家做过工的,当然是识货的。 她猜出她不愿意帮忙,索性撕掉那层窗户纸,说道:“这二百两对我来说,确实是天文数字,但对于夫人来说,动动手指头就有的事儿,老奴走投无路才来寻你,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愿意过来叨扰您。您若是不帮,就别怪老奴不小心把当年的事情说出去。” 赵娇娥索性给她来个不认账,不解的皱眉道:“当年什么事情?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晴婆万万没想到,她会来这手,当即人都愣傻在原地。 她气的直打哆嗦,指着赵娇娥道:“夫人何必装疯卖傻!你若是不承认!我就跑到许大人跟前,把你如何害死楚宁夫人的事情都告诉他!到时候鱼死网破,谁都别落到好!” “你有本事就去,大人才不会信你的鬼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有什么证据?你就只有一张嘴,谁会信你?我还说是你找我借钱不成诬赖我,到时候看看大人信谁的!”赵娇娥双手环胸,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老毒妇!真是好歹毒的心!那是我的钱,我就不借,就不借!” “你你你!”晴婆大哭大闹,转身往外跑:“我…我去就去!我这就去找大人!” 赵娇娥连忙给苗婶儿使眼色,她近来不得喜爱,千万不能被这老不死的给一顿搅和。 “给我拦住她!”她叫道:“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疯婆子,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不成!” 晴婆这几年过得不好,身上都是伤病,哪里是苗婶儿的对手。 她被狠狠扑在地上,脑袋磕的生疼,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苗婶儿看向赵娇娥,征求她的意见。 “把她绑起来,扔到柴房去!”赵娇娥冷声说道:“这老不死的还敢威胁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把她处理了!哪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好生看着,不准给她吃的喝的,饿死她拉倒!” 第211章 还有阿姐在 晴婆进了赵娇娥的院子,再也没有出来的事情,许知意是傍晚时分才知道的。 她看向青山,不确定的问道:“管家当真这么说的?” “恩。”青山说道:“您之前吩咐过,要盯紧她,管家自然上心。” 许知意略加思索,朝着他招招手,见他倾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去吧。” 夜深人静时分,一道黑影摸黑溜进了赵娇娥的院子。 那人绕过正厅,在其余几间房一一搜索,最后在柴房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晴婆。 她本就苍老憔悴,此刻就着稀薄的月光,她的面颊发肿,显然是遭受了毒打。 青山摸清了地方,悄然离开。 次日京城又下起了雪。 都说今年的冬天是个湿冬,光是入冬以来,纷扬的大雪都下了好几场,小雪数不清。 青山等许知意收拾完毕,才进屋来汇报情况。 “在柴房里。”他说:“看样子是受过教训。” 许知意琢磨着道:“之前让你去查晴婆的底细,是不是之前我让你找的那两个嬷嬷。” “昨晚属下也才确定,她正是当年夫人临死前,伺候夫人的两个佣人之一。” 许知意呵笑了声:“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姑娘打算如何做?”青山询问道。 许知意抱着热乎乎的手炉,整个人陷在躺椅里面,懒洋洋的道:“先想办法把人弄过来。” “她在夫人院子里,明目张胆的去要不合适。”青山提议:“只能趁她们不在府上,属下把人带出来。” 许知意以手掩唇,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才说道:“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机会么。” 楚宁的忌日快到了。 前几年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赵娇娥操持的,其中就包括这件事。 赵娇娥有心讨好许逸申,特别喜欢在他面前表现,所以楚宁忌日的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年许逸申才会看在她多年付出的份上,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今年许知意接管许家之后,还是头回操办此事,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都要向赵娇娥请教,于是当天晚上,恰好赶上一家人例行聚一起吃晚饭,许知意提到了这件事。 “阿爹,娘亲的忌日快到了,有些东西要置办,先前不都是夫人帮忙的么,今年换成了我,所以我想明天同夫人一起上街,买买需要的。”许知意乖巧的开口:“阿爹,你觉得可以吗?” 事关楚宁,许逸申从未不答应过。 提到已故的爱人,他眼中蒙上层厚重的悲伤,很快被压下去。 看着面前懂事的女儿,他赞许的点点头,略带几分哽咽的开口:“好,赵氏,你明天抽空陪娇娇出去转转。” 赵娇娥惯常会说话,讨巧的道:“老爷放心,我自是记得大夫人的日子的,原本还想着主动去找姑娘提起此事,没想到姑娘真是有心,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这份孝心,实在叫人感动。我明儿自然有空,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娘亲命苦,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活着的时候也没享过什么福气,以前我不懂事,病好了之后,若是去到她坟前,将此等好事告诉她,倘若她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十分高兴的。”许知意说着,抹了抹眼角,情绪感染到许逸申,一时之间,饭桌的氛围便变了。 事情便敲定下来。 许邕次日休沐,大早起就来到了小南轩,表示要一同前去。 许知意没有拒绝,收拾妥当后,带着许邕来到前院,就见赵娇娥已经在等着了。 “姑娘。”赵娇娥主动示好:“咱们这就出发吧?今天天冷,你可得穿厚点,姑娘家最是受不得寒凉,若是毁了身子就不好了。” “多谢夫人关心。”许知意眼波没什么波澜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只有夫人一个人?妹妹呢?” “兮儿啊,”赵娇娥说道:“她入了冬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直都在屋里养着呢。” 许知意露出了然的表情,幽幽的说道:“怪不得昨天看她病恹恹的,吃饭时好像也没有什么胃口,既然是染了风寒,有没有请大夫看看?” 赵娇娥心中翻白眼,她才不相信许知意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许兮菀,但面子工程该做还是得做,她笑盈盈的道:“是了是了,已经请过大夫看了,说是让她好好休养,少出门为妙。” 许知意哦了声,没多问,表情也是漫不经心,一看就知是在敷衍。 赵娇娥被噎了下,瘪瘪嘴,什么都没再说。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他们各自分开乘坐,朝着东大街而去。 入冬之后,街上没有夏天时热闹,来往的行人少了许多,就连烟火气都是寂寥落寞的。 不得不说,赵娇娥在操办楚宁忌日这件事上,舍得花大价钱,虽然这些钱都是许逸申出的,小的香火蜡烛,大到纸扎唢呐班子,都算得上是京城最好的。 许知意跟在她身后,老老实实奔波了一天,对她的所作所为,挑不出错,还相当敬佩。 赵娇娥态度温和,明里暗里的阿谀奉承,完全看不出她以前的凶悍刻薄样。 这么会变脸,能够在许逸申身边呆这么久,实在情有可原。 回到府邸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许逸申还没回府,她与赵娇娥没话说,便各自先回了别院。 许知意让青果记下今天的几个店铺,她稍后再汇总开支,旋即叫来青山。 “事儿成了么?”她累的瘫在椅子上,抱着手炉懒懒的问。 青山颔首,回答道:“人带来了,关在柴房,这三天她滴水未进。” 许知意挑挑眉:“赵娇娥想做什么,要把她饿死?” 青山轻咳了声:“属下来问问姑娘,下一步要如何处置她?” “你把她带来见我。”许知意捏了捏眉心,突然补充问道:“人还活着吧?” 晴婆虽说活着,但和死差不多了,毕竟好几天滴水未进,走路都没力气,还是被人架过来的。 青山将她丢在地上时,她看清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惊恐的瞪圆了眼睛,却怎么都挣扎不动,只能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万分畏惧的缩着脖子,连看都不敢再看许知意。 她当然要怕。 楚宁就是死在她手上的,眼前如此酷似她的一张脸,让她几乎以为是她回来了。 “不!”她张了张嘴,从喉咙眼里艰难的发出声音:“别……” 许知意好整以暇,她不是头回在晴婆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现在非常淡定。 等她终于发不出声音时,她才啧了声,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朝她看来,目光轻蔑。 “晴婆?”许知意道:“你做了什么事,竟然得罪了赵娇娥。我看你这样子,差不多也快饿死了,你说本姑娘是让你死呢,还是就这么见死不救呢?” 晴婆渐渐回过神来,过往与现实交织,令她理出点头绪来。 脸是相似的没错,声音却不像,更不同的是,已故的楚宁,从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这种话。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娇滴滴温温柔柔的,满身的书卷气,纤瘦而脆弱的不堪一击,即便是她们对她下毒手,最后害死她的时候,她的愤怒与震惊,都温柔的毫无震慑力。 晴婆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自楚宁之后,再没见过和她一样如水般温柔的女子。 眼前猛然浮现出她死掉的惨样,骨瘦如柴,活像个骷髅架子,身上大大小小都是淤青和针眼儿,就连皮肤都泛着不自然的颜色。 “啊!” 她失声叫出来,对上双灵动却犀利的眼睛,对方直直的盯着她看,她打起哆嗦来。 许知意平静的挑挑眉,不言不语,气场却强大,令人感到难以适从,不敢与之对视。 “想死还是想活?”她问话的口吻,仿佛询问的只是天气好坏。 即便如此漫不经心,晴婆不敢质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惹得许知意发笑。 “想死?”少女娇柔的声音,淡淡的问。 不不不! 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死了,她的儿子怎么办! 晴婆连连摇头,动作非常激烈,模样也很是滑稽。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拍了拍手,青果端着准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晴婆饿的两眼冒绿光,明明浑身脱力,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闷头照着就冲过去。 青果见她恶狼扑食一样,僵在原地,瞬间托盘就被人抢走,再低头看,晴婆已经在狼吞虎咽。 “……” 青果拧着眉,嫌弃之情油然而生。 她嘟囔着道:“姑娘,你看她!可仔细点吃,千万别噎死了!” 许知意啧了声,同样说道:“你慢些吃,噎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吃完我问你点事,你若是不老实回答,我自然有别的办法送你上路。”她打了个响指,问道:“听明白了吗?” 晴婆身子僵了僵,吞咽食物的动作变缓了几分。 许知意也不催促。 约莫片刻后,她缓慢的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许知意窝在椅子里面打盹儿,晴婆发出的窸窣声响,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炭火声,略显的热闹。 在这样的热闹里,她睡得呼吸平缓,似乎还做了个梦,具体记不清了。 青果把她叫醒,说是晴婆吃完了。 许知意打着哈欠,脑子却很清醒,先问起她来找赵娇娥做什么的。 “你可想清楚了再说,”她在她开口前,关切的提醒道:“本姑娘可不是个善茬,若是你当我在吓唬你,你可就真的太蠢了,老实说,若是被我发现有一句谎话,那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下辈子多注意点。” 晴婆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猛点个不停。 在被关押在柴房的三天里,她如何不清楚赵娇娥的意图。 她不讲情面,自己又何必顾念旁的。 当年的事情,她最多就是个帮凶,真正害死楚宁的人是赵娇娥。 眼前的姑娘若是寻仇,就让她去找赵娇娥斗个鱼死网破。 晴婆一不做二不休,把来找赵娇娥讨钱的事说了,愤愤的指责她心肠歹毒。 许知意趁势追问,对于六年前楚宁去世的真相,终于不再是模糊的猜测。 “姑娘!姑娘饶命啊!”晴婆机灵的磕头求饶道:“当年老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老奴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赵姨娘手中,若不照她说的做,老奴一家都会没有命的啊!姑娘!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赵姨娘!不关老奴的事情啊!还请姑娘放过老奴!饶老奴一命!” “放过你!你是在做梦!”不等许知意开口,门帘忽然从外面掀开,怒气冲冲的少年,疾步走进来,他狠狠的一脚踹在晴婆身上,直踹的她两眼发直,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连声哼哼。 许邕不解气,狠狠踹了好几脚,晴婆经不起这般毒打,竟然嚎啕哭出声。 许知意偏过头不去看,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就是现在死了都不足以弥补犯下的错。 “饶你一命!你凭什么!当初你们那么对她的时候,内心可曾想过要绕她一命!”许邕扯着嗓子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与悲愤,他死命的握着拳头,一字一字就像是从牙齿缝中蹦出来的异样:“今天我就是打死你,都是你应得的!” 少年像头发了狂的小兽,呜咽着冲上前去,他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大喊大叫着,到最后竟然不顾形象的哭了出来。 他哭得很伤心,眼泪横流,鼻头也红通通的。 在场的青山与青果,都于心不忍的跟着落泪。 许知意红着眼眶,等他一脚踹空,趔趄着摔到地上时,她忙冲过去,跪坐在他身边。 “呜呜呜呜呜!”许邕哭的断气了般:“呜呜呜呜…阿姐!阿姐!娘亲,娘亲死的好惨!呜呜呜呜!” 他一头栽进许知意的怀里,整张脸深陷其中,声音发闷发沉。 许知意抱住他的头,不停的温柔抚摸着他:“乖……还有阿姐在,阿姐会陪着你的,不怕…不怕啊。” 第212章 算计你的爱 晴婆的事情,令许知意心事重重,她吩咐青山将晴婆关押起来,不许声张。 赵娇娥囚禁晴婆,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 她让人留意着那边,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有小小的动静,但后来竟归于平静。 想来也是自知没法曝光,人跑了也无奈,只能闭口不言。 她怎么都没想到,苦苦寻找的晴婆,就在与她距离不远的一间小院里。 青山问起她如何处置晴婆。 许知意得好好思量思量。 晴婆做了那种亏心事,定不能便宜她,残害主人的奴仆,自古以来哪个有好下场? 许邕态度坚决,一副誓死都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他主张将此事告知许逸申,走正当的流程,送到官府里面去,让她坐牢,甚至偿命! 许知意隐隐有些忧虑。 楚宁去世将近七年,什么证据都没有,如今就凭她一张嘴,可信度太低。 毕竟提到坐牢,有哪个不害怕? 万一到时候送到衙门里面,晴婆当场翻供,咬死不承认,谁都无可奈何。 若是赵娇娥反过来再咬她一口,境况越发雪上加霜。 私密的家事,闹得人尽皆知,令许逸申下不来台,他心中多少也会对她有些想法。 许知意并不想做蠢事。 她若是出手,就要锤死她,让她没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不能的话,她会静静等待机会。 “娇娇能这么想,真厉害。”陆廷野大晚上的又跑过来,不知从哪儿买来的新鲜的草莓,个头大,模样好看,一个个红艳艳的,非常饱满,在烛光的照耀下,色泽极佳,怎么看都有食欲。 许知意尝了个,肉多汁少,满足的眯着眼睛。 陆廷野看她这嘚瑟样,忍不住凑过来,在她脸上重重的吧唧亲了口。 夜深人静时分,许知意蹙眉,警惕的看着他:“你小点声,别给人听见。” 她总是一副偷晴的样子,令他哭笑不得。 陆廷野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自然而然的又递了个草莓过去,恰好送到她嘴边。 许知意一口吞掉后,才想起他刚才的话,说:“你也这么赞同的?但是这件事难就难在,如何告诉父亲,万一赵娇娥反口咬我,万一晴婆改口呢,这么多年过去,人都已经成了副白骨,自然没有什么证据可言。先前不知道娘亲去世的真相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我怎么能再视而不见,不管不问呢?” 她愁眉苦脸的抓了抓长发,抿抿唇,就连咀嚼草莓的动作,都变慢了几分。 陆廷野跟着尝了颗草莓,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酸的。 他吃不惯,咽下之后才道:“娇娇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似是而非么?” “什么意思?”许知意不解,看他这样,知道是在提醒她,拧着眉道:“有话直说。” 陆廷野失笑,低声的笑道:“好好好,人的心理很奇怪,越是似是而非的事情,越说的含糊不清,他越是坚定那就是真相。而当你真的把真相捅到他跟前,他又会因为证据不足而再三怀疑。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东西,你不需要凡事都讲的太清楚,留有几分想象的余地更好,因为人的想象力,往往会把事情想的更糟糕。” 许知意目光渐渐清明,竟然有些佩服陆廷野。 陆廷野继续道:“你只需要在许大人心中,种下颗怀疑的种子,稍微浇水,这颗种子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比起来相信你,他更相信自己,更相信自己心中的那棵大树。” “懂了吗?小笨蛋。” 他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下,宽大的手掌捏住她娇嫩的脸,下意识的捏了捏。 许知意撅起嘴,慢半拍才全部想明白,旋即兴奋的看向他。 陆廷野被盯得发毛,眨眨眼,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坏?”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竖起了大拇指,朝他道:“厉害啊!兄台!” “算计人心而已,谈不上厉害。”陆廷野勾了勾唇:“不过是区区小计,娇娇过奖了。” 许知意懊丧的承认道:“即便区区小计,我都想不到。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你只要能够想到我,那就比什么都强。”他看她眉目舒展,又喂了颗草莓,说道:“娇娇想不到,不是还有我么,我替你想,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做。” 许知意笑意渐浓,故作矫情的哼哼道:“那你有一天会算计我么?” “我一直都在算计你啊。”陆廷野大方承认道:“算计你爱上我,算计你留在我身边,算计你如何眼中才能只有我,算计我又当如何才能在你的心上住的更久一些。除此之外,我还想算计你的时间,想你多些时间陪我,再多一些,仿佛再多再多的都不够……” 许知意沉醉在陆廷野吻里,后来他说了什么,她都记不清。 次日醒来后,许邕再度过来时,问起如何处置晴婆一事,她才恍惚间记起,陆廷野包揽了此事。 至于他要做什么,怎么做,她全然不知道。 “先等等。”许知意将自己的担忧,说与许邕听:“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同你一样,但我们若是出手,就一定要有想要的结果,我从不喜欢做没有任何结果的事情,那样所有的努力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等?”许邕开口时声音是沙哑的,情绪仍旧略显的激动,他深吸口气,咄咄逼人的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只要一想到娘亲是那么去世的,就心痛的无法自已!” 他走过来,半跪在许知意跟前,他趴在她的腿上,仰头看向她。 许知意看到他两眼浮肿,眼下有乌青,显然是昨晚没有好好休息。 她长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安抚他。 许邕哽咽着道:“昨晚我梦到了阿娘,阿娘在哭,呜呜,阿娘在哭啊阿姐,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我想想办法。”她说:“就这两天,邕哥儿,你这次信我好么?” 身形纤瘦单薄的少女,表情悲戚,目光却坚定。 泪眼模糊中,许邕却觉得她是那么可靠,出现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 是因为她的人脉么? 还是因为她不吭不响的做成了皇商? 或者是因为在阿婆去世时,她的种种表现? 总之,许邕突然意识到,她是可以依靠的,他的身后不再是空荡荡的。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答吧落到手背上。 他慌张的低下头,轻轻擦了擦,轻而缓慢的握住少女的手。 “阿姐,我信你。”他喃喃的道:“其实我一直都信你的。” 就像小时候那样,长在阿婆家里,知道自己有个阿姐时,坚定的相信她会来接他回家。 她把他接回了家,所以这次,她也会帮阿娘讨回公道。 许知意其实没想到合适的法子,不料傍晚的时候,陆心水来了,同她要走了晴婆。 她猜到这是陆廷野的要求。 许知意答应陆心水,趁着夜深人静时,让青山把晴婆送出了府。 次日依旧风平浪静,因着再过五日,就到楚宁的忌日了,有好多事要处理。 许知意忙碌一天后,傍晚用过饭后,听说许逸申回来时,脸色不愉,之后便去了雅堂苑。 雅堂苑是楚宁在世时居住的院子。 早在楚宁去世后,许逸申恐怕睹物思人,过于伤情,便叫人锁了院子。 从那时候开始,院子便废弃了,府上的下人,都不敢提,知道那是禁地。 所以许逸申去雅堂苑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他几乎才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府上便都传开了。 许知意暗暗吃惊,特意叫青山留意着,结果许逸申进去一个多时辰都没出来。 “还没出来?”许知意担忧的问道,许邕也在她屋子里,闻言说道:“要不要我们进去看看?” “可是雅堂苑是禁地,没有老爷的批准,姑娘与邕哥儿去的话……” “那是我们娘亲生前居住的地方!难道我们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吗?”许邕拔高了声音,冷言冷语的道:“阿姐!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许知意确实打算过去看看。 楚宁又不是只有今年才过忌日,之前他都没有去过的地方,突然做出如此异常的举动。 她得去打探打探,是不是陆廷野做了些什么。 许知意穿上了披风,带着许邕前往雅堂苑。 快到雅堂苑时,大老远看见了院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赵娇娥。 天色昏暗,灯笼发出的光也幽幽的,照的她那张脸格外惨白。 他们到来的动静,吓得她缩着脖子,等看清是他们时,才讪讪的不自然笑笑。 “原来是大姑娘和邕哥儿啊!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她说话时,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吓的。 许知意点头:“听说爹爹过来了,许久都没出去,便来看看,既然夫人您也来了,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去啊?” “啊?”赵娇娥尴尬的道:“这个地方,生前我都没资格进,现在没有老爷的吩咐,自然不敢进去。姑娘你也知道的,再过几日就是阿姐的忌日了,恐怕是老爷在里面伤心着呢,姑娘和邕哥儿想来也是担心老爷才赶过来的吧?” 恰好在这时,风吹动树枝,原本藏在树枝间的雪花飘下来,钻进了她的领口。 她吓的跳起来,发出一声惨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许知意二人着实吓得不轻。 许邕还以为她要动手,忙一个阔步窜到许知意跟前,做出格挡的姿势。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 赵娇娥耷拉着眉眼,不自在的道:“那个…没事……就是突然脖子一凉。” “夫人这么害怕的样子,我还当见鬼了呢。”许知意调整情绪,凉凉的开口:“该不会是夫人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吧?” 许邕死死的攥着拳头,他需要极力的克制着,才不会失控的冲上去暴打她。 就是眼前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娘亲! 如果不是她作祟,他们现在一家人应该很幸福的! 许邕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间溜出来:“谁做了亏心事,自然有报应!老天都是长着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说不定今天晚上,就有厉鬼来索命了!” “你怎么这么坏?”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竖起了大拇指,朝他道:“厉害啊!兄台!” “算计人心而已,谈不上厉害。”陆廷野勾了勾唇:“不过是区区小计,娇娇过奖了。” 许知意懊丧的承认道:“即便区区小计,我都想不到。这难道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吗?” “你只要能够想到我,那就比什么都强。”他看她眉目舒展,又喂了颗草莓,说道:“娇娇想不到,不是还有我么,我替你想,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做。” 许知意笑意渐浓,故作矫情的哼哼道:“那你有一天会算计我么?” “我一直都在算计你啊。”陆廷野大方承认道:“算计你爱上我,算计你留在我身边,算计你如何眼中才能只有我,算计我又当如何才能在你的心上住的更久一些。除此之外,我还想算计你的时间,想你多些时间陪我,再多一些,仿佛再多再多的都不够……” 她吓的跳起来,发出一声惨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许知意二人着实吓得不轻。 许邕还以为她要动手,忙一个阔步窜到许知意跟前,做出格挡的姿势。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 赵娇娥耷拉着眉眼,不自在的道:“那个…没事……就是突然脖子一凉。” “夫人这么害怕的样子,我还当见鬼了呢。”许知意调整情绪,凉凉的开口:“该不会是夫人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吧?” 许邕死死的攥着拳头,他需要极力的克制着,才不会失控的冲上去暴打她。 就是眼前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娘亲! 如果不是她作祟,他们现在一家人应该很幸福的! 场面顿时变得尴尬。 第213章 自抽巴掌 许知意帮着将许逸申搀扶起来时,他还是愣怔的。 院子里长时间无人打扫,到处显得脏乱差,倒是有几个石凳,但此刻布满积雪。 许逸申半压在许邕身上,看到许知意的脸时,眨了眨眼,嘴角竟然耷拉下来。 许知意见状温声问道:“阿爹,怎么了?” 他的样子实在是奇怪。 许逸申忍不住呜咽起来,几十岁的男人,强忍委屈憋红了眼的样子,令谁看了都动容。 他摇头不语,眼泪止不住的流。 许邕是个孩子,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事情,无措的频频看向许知意。 许知意叹息着没说话。 夜晚的风吹起来,屋檐下的灯笼,光线幽暗,低低的啜泣声,越发哀戚。 约莫过了两刻钟,许逸申才止住了声音,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站直身子,摸了摸许邕的脑袋,说道:“走吧。” “阿爹。”许知意走过来,自然而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该去吃饭了。” 许逸申点点头,心中的愧疚感再度油然而生。 望着这张酷似楚宁的脸,他没办法不去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就在两天前下朝回府的路上,马车前面,突然有位老妇人横冲直撞过来,拦住了去路。 因为那时候天色晚了,路上并没有什么人,他有些疲惫,就叫下人快些驾车。 哪曾想会出这般变故。 马车冲的太快,直直将老妇人给撞翻在地,当即人就直挺挺的躺着了。 许逸申钻出马车时,下人恰好上前查看。 老妇人没什么大碍,但表情很是紧张,从地上爬起来后,频频向后看去,像是被谁追赶似的。 许逸申蹙眉,低声询问她如何,结果对方一扭头看到他,忽然大叫出声。 寂静的街道,骤然响起的惨叫,凄厉而突兀。 在场的都吓了好大一跳。 还不等许逸申反应,就见那老妇人扑通朝着他跪下,连声求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不是我!真不是我做的!” 她嘴上念念有词,不停的重复着,看样子疯疯癫癫,脑子像个不正常的。 许逸申并不认为是撞了这么一下,把脑袋撞坏的,估计原本就有病,不然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见和她沟通无果,他不打算浪费时间,朝小厮使了个眼色,就打算离开。 谁知道那老妇人冷不丁的磕起头来。 “疯子!” 许逸申不悦的说道,甩着袖子,头也不回的往马车上走。 就在这时,老妇人却提到了个熟悉的名字。 “你说什么?”他不由自主的转过身来,拧着眉不确定的道:“你刚才提到了谁?” 老妇人打着哆嗦,飞快的看了许逸申一眼,旋即跪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抖。 许逸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重新踱步回来。 他咄咄逼人的追问道:“我让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老妇人抖了两抖,像是被这一声怒吼吓到了般,猛地抬起头来,大叫道:“老爷饶命!都是赵姨娘的错!都是她让小人那么做的,小人不是故意害死夫人的!” “哪个赵姨娘!”许逸申不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 “赵姨娘!”老妇人提到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她说害死夫人以后,她就可以当夫人了!说好给小人五十两银子,结果最后只给了三十两!她掉钱眼里里面去了!明明当初要不是我,她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如今成了许家的当家主母,就翻脸不认人,还想把我害死!哼!我诅咒她!诅咒她不得好死!” 她面上的表情,变换丰富,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狰狞恶毒。 小厮见许逸申面色不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大人,咱们回去吧?我看这婆子像是疯子。” 谁说不是呢。 许逸申也觉得像疯子,可她说的话,到底让他没办法安心。 他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得弄清楚,吩咐小厮道:“把她带回去!” 小厮虽然迟疑,可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谁知要去抓那老妇人的时候,她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笑声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小厮心里发毛,瑟瑟缩缩之际,从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浩浩荡荡,为首的男人高大挺拔,人群中闪闪发光。 许逸申颇为意外,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时间,见到陆廷野的次数比之前频繁。 他同来人行礼:“下官见过陆少尹!” 陆廷野先看到的是地上的晴婆,摆了摆手,身后立刻有士兵,气势汹汹的上前,将她擒住。 上一秒还在怪笑的婆子,下一秒突然大哭,连声求饶,甚至还把玉皇大帝都搬出来了。 “疯婆子!”陆廷野嗤了声,这才注意到许逸申,点头道:“许大人,这么巧?” 许逸申赞同的道:“确实是有些巧,下官正打算回府,不料遇到了这个疯婆子。” 陆廷野没什么情绪的道:我看她是装疯卖傻,该疯的时候疯,该清醒的时候一点都不糊涂。” “她不疯?”许逸申抓住了重点。 陆廷野淡淡哼了声:“谁知道呢。” 他见人抓到了,准备打道回府。 许逸申心中犹如猫抓似的,破格的扯了扯陆廷野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 陆廷野蹙眉,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许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啊…” 对方冷冰冰的态度,让许逸申回过神,记起自己什么身份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他重新拉开合适的距离,毕恭毕敬的道:“陆少尹莫见怪,下官想问一下,这个老妇人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您要将她抓起来啊?” 陆廷野扬眉,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认识?” “兴许认识。”许逸申琢磨着说道:“她方才提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所以下官有些好奇,兴许此人与下官的家事还有些关系,故而想要了解一下。” “这样啊。”陆廷野朝着远处夜色下还在发疯的老妇人看了眼,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她的儿子犯了事,把人腿给打断了,现在人家要求给个说法,她倒好,带着儿子跑到了京城来,这不被抓了么,此事不算大事,但总归要有个解决方法。” “是是是。”许逸申不敢质疑,说道:“陆少尹您说得对。” “至于你刚才说的,她如何就与你的家事有关了?”陆廷野道:“她之前在你家府上做过?” 许逸申摇摇头,不确定的道:“应当是有段时间了,下官也不敢确定,毕竟家中诸多事宜,都并非下官亲手打理的,只是实不相瞒,方才她所言,似乎与下官去世的妻子有关,所以……” 许逸申目光灼灼,看着陆廷野,郑重其事的朝他鞠了一躬。 陆廷野眼皮微垂,嘴角几不可见的扬了扬。 他客客套套的讲:“许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行此大礼?” 许逸申说道:“所以还请陆大人帮忙,不妨问问她,是否与当年下官妻子去世一事有关。” “既然是与发妻有关,本官自然会帮你这个忙。”陆廷野答应下来:“有消息了会通知许大人的。下官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许逸申自打那天回来,心心念念的便是此事。 其实他每天都在等结果,但陆廷野位高权重,为人性格又阴晴不定,他不敢去催,生怕惹恼了他,到时候自己讨不到好果子吃,只能耐着性子等。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他本以为陆廷野都忘接了这回事,谁知道今天下午,他突然被陆廷野拦住,说关于那件事情有了眉目。 许逸申在去监牢的路上,心情忐忑不安,他想要知道真相,又害怕得知真相。 与其相信他的妻子是被人害死的,他宁可希望她是生病离开的。 那是他最深爱的人啊! 许逸申时隔四天后,再次见到了那个疯婆子。 她被吊在监牢的木棍上,身上被打的鲜血淋漓,发丝凌乱敷面,表情生无可恋。 许逸申出现时,她受到了惊吓般,身子不受控的疯狂发抖。 陆廷野在旁边道:“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人疯疯癫癫的,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许大人你要问什么,不如亲自问吧,至于之前你问过的,她是否在许府做过,本官倒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陆少尹您请讲。”许逸申忙说道。 陆廷野拉了张椅子坐下,幽暗的监牢里,他却尊贵优雅的宛如神祗。 他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单手撑在把手上,支着下巴,神态懒洋洋的。 “这个人叫晴婆,早在八九年前,确实是在府许府上做过,在许大人的妻子楚氏生病的那几年中,都是她在身边伺候着的,后来就连楚氏不幸离世,她也在身边。”陆廷野啧了声:“本官派人查过,因着她在府上照顾着尽心尽力,管家颇有印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人的妻子过世之后,她突然就离开了许府。或许其中的原因,只有大人您,以及她本人知道吧?” 许逸申什么都不知道,单看晴婆的面相,完全不像当年的她。 要不是这个名字还有点熟悉,他几乎都记不起来这个人。 楚宁离世后,他沉浸在伤痛中,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交给赵娇娥处理的。 为什么会交给赵娇娥,是因为她在操办楚宁后事的时候,万事都很上心。 兴许晴婆等人的离府,就是她同意的。 然而许逸申很快反应过来。 一般情况下,下人在府上做的年限久了,都不会轻易的再换东家。 年限久资历深月钱也多,像晴婆这种,照顾病故的夫人算是有功的,待遇不会查到哪里去。 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突然离开。 一定是有猫腻。 以前从未注意过的细枝末节,在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隐隐带领他走进当年的真相。 许逸申问话全程都是颤抖着的。 越是害怕真相,真相离他越近。 尽管那个晴婆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时不时都要蹦出些不着边际的话,但从她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他还是能够拼凑出,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陆廷野围观了全程,说道:“许大人,此老妇脑子不太正常,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你当自己判断。” 许逸申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反问道:“疯子会说谎吗?” 陆廷野呵笑了声:“许大人你说呢?” 疯子若是会说谎,便是会思考,会思考的怎么能叫疯子呢? 许逸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上的,他魔怔了般,浑浑噩噩,不知不觉来到了雅堂苑。 他一直都以为他的楚宁是病死的,因为楚宁的身体一直都比较弱。 尤其是在生许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自那之后,大病小病没断过,府上始终布满阴霾。 他一直都不大喜欢赵娇娥,但看她知进退懂礼数,对楚宁也是温柔讨巧,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身边养了如此狠辣的毒妇。 许邕的难产是她有意造成的,娇娇坠井也是她设计的,就连最后楚宁去世,都是她迫害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被这么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毁了他最心爱的女人,还险些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能怪谁呢! 当时也是他选中的赵娇娥啊! 楚宁是替他张罗着纳妾一事,但当时交给他挑选的是三个女子,楚宁拿不定主意,让他来做。 他有意无意的在赵娇娥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楚宁便懂了。 赵娇娥的确长得好看,看着也乖巧,他本以为是三个人中最好相处的,没想到,他挑来挑去,挑了个刽子手! “阿爹错了!” 许逸申越想越觉难过,不由悲从中来。 他忍不住放声道:“是阿爹对不起你们!是阿爹的错!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他,楚宁不会难产甚至不会死,如果不是他,许知意也不会疯癫多年! 若说他对楚宁还算不错的话,那么这几年他对许知意的所作所为,简直不配为人父! 明明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啊,他还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任由她自生自灭! “娇娇!”他抓住她的手,哽咽着道:“是爹爹对不起你!” 许知意摇摇头:“不,阿爹没有对不起我,阿爹你怎么了?” “阿爹错了!”他猛地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哭泣道:“阿爹错大发了!” 第214章 休妻的心思 许逸申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他情绪激动,哭着连抽自己好几个巴掌,趔趄着摔倒在地,许邕紧张的要去搀扶,他索性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眼泪肆意的流淌。 许邕受到情绪感染,哭丧着脸看向许知意:“阿姐,怎么办啊!” 许逸申不知哭了多久,最后竟呜咽着晕过去。 青山把人背出来时,赵娇娥脸色吓得发白,急急追问道:“怎么了这是?大人怎么了?哎呀,这身上衣服怎么还湿了?大人该不会是突发什么疾病吧?” 她声音里已染上悲伤。 许知意轻咳了声:“没事,思念我娘亲而已。” 提到楚宁,赵娇娥自觉失声,以前楚宁活着的时候,府上没人记得她,现在楚宁去了这么多年,许逸申还做什么今天整出这副样子来? 有什么事值得哭的这么伤心? 她隐约觉得不安,可等不及再问,许知意已经领着许邕离开。 赵娇娥张罗着让府上大夫来了趟,确定许逸申只是伤心过度,并非生了什么疾病,才稍稍宽心。 “大姑娘啊,”她笑盈盈的走上前,轻拍许知意的肩膀,关切的道:“老爷这里有我看着,你带着邕哥儿吃点东西去,你们两个也慌张了大半天,说来也怪,今天老爷怎么哭成这样?” 许邕没搭理她,许知意轻哼了声,说道:“不是说因为思念我娘亲么,怎么还问,真不信的话等阿爹醒来,你自个再问不就得了?” 她说完翻着白眼,扬长而去。 赵娇娥在身后气的咬牙。 这小贱蹄子现在真是越来越摆谱儿了,眼瞧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再过几天要你好看!”赵娇娥咬牙切齿的想,看到还在一旁干巴巴杵着的许兮菀,忍不住火气上涌:“你还愣着做什么?不吃饭啊?我怎么发现你最近神神叨叨的,总是一副迷糊样,让你来看你阿爹,你来了就像是定住了似的,没看到人家许知意怎么做样子的吗?” 许兮菀近来不适,晨起黄昏时会干呕不止,饿得快但是闻着饭香便觉反胃,她被折腾的精神不济,人跟着也变得比平常呆滞。 “阿娘,爹爹没事吧?”她像个陀螺,拨一拨转一转,赵娇娥提到,才像样子的问两句:“大夫来过了吗?” “……” 赵娇娥差点被她气过去。 说这两句话还不如不说! “你给我滚出去!”她指着她骂道:“别让我看见你,看见你就想骂你!滚出去!”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跟着鲁恪后变傻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多,赵娇娥前不久被晴婆搅乱心情,后又天天见不着许兮菀,很多话只能憋着。 本以为许兮菀和鲁恪应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今天看到她状态不对,才觉得等这段时间过了,一定要好好问问,趁早为婚事做打算。 谁知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许逸申犯了梦魇,半夜吓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边趴着的女人时,先是一怔,随后勃然大怒。 他毫无征兆的发飙,一巴掌抽到赵娇娥的脑袋上,赵娇娥当真是叫着惊坐起身,捂着后脑勺愤怒的看过来,见着是许逸申,人跟着似终于睡醒了般,表情抽搐了几下道:“老爷,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噩梦吓住了?!” “出去!”许逸申大叫道:“你给我出去?!” 见她还不动弹,许逸申气急败坏,猛地抓起枕头,用力朝她砸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赵娇娥躲闪不及,硬生生又挨了一顿打,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再生气也得忍着。 她眼泪汪汪的望着,无比委屈的道:“老爷,你怎么了啊?我是娇娥啊!您醒醒啊!” “说的就是你!给我滚出去!”许逸申吼的两眼发红,就像是一头暴怒中的野兽,乍看仿佛走火入魔一样,嫁给许逸申这么多年,赵娇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哭,吓得瑟瑟缩缩站起身,逃跑一样的冲出门外。 她的心跳的飞快,屋外的冷风,吹得面上的眼泪都凝固了般,她身体打着颤,心里却烧着火,越想越觉得自己活的窝囊。 这叫什么事!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难不成真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吗! 赵娇娥恶狠狠的回头看了眼,一路咒骂着回别院,然而她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不讲道理。 她前脚还没走到院子,后脚身后就有一群家丁追过来,为首的人是管家,他面色如夜色一样沉,手一挥就叫人把她围住了。 赵娇娥不明所以,本就挨了两顿打,火气正旺盛,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时候来找她的不痛快。 她厉声发脾气,说道:“大晚上的都不睡觉,你们做什么?来我跟前示威呢?你们都算什么东西,没睡醒还是疯了?!” 自打许知意当家后,管家就没把赵娇娥放在心上过,就算面对着她的暴怒,他也面色如常,没什么波澜,只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夫人,大人说让您去外院居住一段日子!还请您现在就跟老奴离开!” “什么?”赵娇娥不敢置信:“为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让我去外院住?不行,你们是在骗我,我不去,我要见老爷!” 她说完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万万没有想到,平时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下人们,这个时候明明看到她这么生气,居然还一动不动,根本都不让开路。 赵娇娥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失控,她瞪圆的眼睛,尖声的问道:“你们疯了吗?都给我让开,赶紧让开!你们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还想不想再呆在府上了?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我让开,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尽管她色厉内荏,态度凶狠,可在场的没有一个给她面子,若是放在以前,她还是当家主母的话,大家自然是畏惧的。可眼下她的权利被许知意架空,在府上只落了个空名头谁又会害怕呢? 再者说了,府上谁最大?肯定是许逸申,今天晚上可是许逸申发的话,他的命令谁敢不听? 大冷天的,管家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完,继续回去睡觉,见她态度恶劣,并不配合,于是也失去了耐心,变了脸色,冷笑着嘲讽道:“您以为您现在是什么地位?有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吗?大人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了,不想再在府里看到你,你若是乖乖配合,没准以后还能回来,若是不配合,别说住外院了,只怕从此不是许家的人!” 这番话说得十分严重,赵娇娥敏锐的从中嗅到一丝丝不寻常的气味,她吓得浑身发软,连声音都是打着颤的:“管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些天来我小心谨慎,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半步,可大人打我不说,为什么还要突然把我赶出府去?” 管家阴阳怪气的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向来待人宽厚,如果不是你触犯的底线,他又怎么会把事情做到这般绝?你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好好想想这些年自己究竟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大人的事情?” “我…我没有啊,我对大人的感情天地可鉴,我苦苦守候大人这么多年,难道大人竟没有一点点感动吗?”她说着说着,目光在触及内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时,忽然间失去了底气,只因为她想到了几年前的事。 是了。 一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 只有在事情有关楚宁的时候,他才会发这么大的火。难道说那件事情被他知晓了? 赵娇娥并没有得到答案。 他还在思考之际,就被这被人连拖带拽的毫不客气的请了出去。她们对待她没有半分恭敬,粗鲁的动作,恶劣的态度,将它狠狠地塞进了车厢,然后猛地关上了门,甚至还不等她坐稳,马车就冲了出去。 赵娇娥在思考后路。 如果真的是那件事情曝光的话,许逸申没有把她送官,饶她一命,就代表他还是看重两个人多年的感情,他愿意给她一条活路,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不是吗?况且,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一不做二不休,许逸申对她无情,她也不会再将整颗心掏给他。 马车停下来时,她看到了所谓的外院。 破旧的院墙,到处都透露着死寂的阴森森的气息,根本不像是人居住的,更像是一座鬼屋。 赵娇娥在路上的想入非非,顿时变成了笑话。 许逸申怎么能这么对她,这么羞辱她! 她转身要跑,被人拦住,三下五除二的将她押进了院子里,然后落了锁,半句话都没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冷风呜咽,天地似在低低哭泣。 赵娇娥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蹲下紧紧抱住了自己。 她恶狠狠发誓般的想,绝不能就这样玩完。 她的一生都交付在许逸申身上,并且可悲的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回应,她的感情更像是一个笑话,而她的人生是这场笑话的牺牲品。 她一直妄图取代楚宁,在许逸申心目中的地位。 她自认自己对许逸申付出的感情,绝不比楚宁的要少。 可是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讲道理的,从来不会因为付出多少来衡量感情的深浅,有些人就注定是别人一生中难以跨过的劫难,有些人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付出了,一切都得不到的东西。 以前的她得不到,但是她认死理,现在的她却想明白了了,既然得不到真心,那她总要得到点别的吧,得到些可以依靠的住的东西,比如说许家的家产,再比如说因为许家的地位而带来的其他的好处。 多年前楚宁的事情瞒不住了,她在许逸申那里,一时半会是翻不了身,她不在府上,就没人帮她说话,自己的女儿又是个蠢货,肯定指望不上,至于许知意和许邕两个人,和她本就不对付,一旦知道彼此间的深仇大恨,不把她扒皮抽骨算是轻的。 她必须得再往府上安插个自己的人。 赵娇娥彻夜难眠,就在院子里面吹了一整夜的冷风,次日一大早,她人几乎被冻傻了,但是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兴奋的搓了搓手,忽然觉得,被赶出府简直是绝地逢生。 赵家娥这边正在因为找到了新的出路而沾沾自喜,另一边府上的许兮菀情况却不太好。 她最近困乏的很,几乎天还没黑,就要躺床上睡觉,昨天晚上恰逢许逸申出了事儿,耽误了会,重新回到院子以后,她一觉睡到天大亮。 要不是青桥提起,她最近正沉迷在与鲁恪的恋情中,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的娘亲。 “被赶出府去了?为什么?娘亲犯了什么错?”她激动的说道,要知道正儿八经的夫人,没有大错是不会被发往外院的,在西凉,一个女人被夫君赶到外院去,就意味着夫君已经动了要休妻的念头,甚至往更坏处想,就是动了杀心也是有可能的。 青桥不敢撒谎,同时隐隐觉得晦气,当时她一门心思跟着她们,就是觉得来日可以飞黄腾达,没想到这一年来,却是每天都在走下坡路,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人也是沮丧无比的。 她说道:“千真万确,不敢有假,昨天晚上的动静可大了,现在府上都传遍了。这次老爷的态度好像很坚决,实在不知道,夫人究竟犯了什么错。” 是啊。 许兮菀也好奇极了。 赵娇娥不管家之后,每日安分守己,未曾有任何行差踏错,最近这段日子更是连自己的小院都没有出过,他怎么可能惹到许逸申呢?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去找爹爹问清楚!” 许兮菀跑到书房时,许逸申正好在,见到她丝毫不意外。 第215章 姑娘有喜了 许兮菀一直都畏惧许逸申,感情并没有多么亲昵,对他更多的是敬重,只因打小起,许逸申就不怎么待见她,她一年到头见到许逸申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见到,许逸申也总是宠溺着许知意,未曾将目光分给她片刻。 那时候他是真的偏爱许知意。 即便到了后来,许知意变得痴傻,令他一次次丢脸后,他才对许知意疏远,开始重视她。 所谓的重视,就是比之前多见了几次面,多说了几句话,然而谈话内容除了围绕着功课就是训诫,和他对许知意完全不同。 他会夸许知意可爱,夸她穿的衣服好看,哪怕许知意只是做了件很小的事,在他看来都非常了不起。 许兮菀与他之间,始终是有隔阂的。 许知意可以对着许逸申撒娇撒泼,她不能,她不曾拥有偏爱,所以无法像许知意那么肆无忌惮。 许兮菀回过神,面对着许逸申,顿时紧张起来。 她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好,许逸申表情都是淡淡的,她主动提起话题,问起来:“爹爹,我听说娘亲去了外院,这天寒地冻的,外院连个火盆都没有,娘亲去那边可怎么度日?” “你若是担心,不如就搬去和她一起住。”许逸申冷冷的道,见许兮菀噤声后,忍不住冷哼道:“为父做什么决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质疑?” 许兮菀本就害怕许逸申,被这番话吓得忙低下头,嗫嚅着道:“不,爹爹,兮儿没有质疑你,兮儿只是不知道娘亲犯了什么错,现在府上的下人都对此议论纷纷,兮儿心中也生疑,实在不解才想着来问问爹爹。” “她自然是犯了错,我才会做这种决定,不然好端端的我会把她赶出去吗?”许逸申说道:“你以后没我的批准也不准去见她,上梁不正,免得她教坏了你!对了,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听说你隔三差五就往外面跑,这么冷的天,往年你不都是整个冬天待在府上的吗?如今倒好,外面有什么东西勾着你的魂吗?” 许兮菀打了个哆嗦,眼睛紧紧的盯着许逸申。 她不知道他只是胡乱猜测,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紧张的咬到了舌头,啧声说道:“没,外面有家茶馆的茶不错……既然爹爹开口,那女儿以后少出门就是了。” “嗯,身为官家小姐就该有官家小姐的样子,你娘亲平时教你的那些行事,实为不妥,你当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许逸申提到赵娇娥,拳头捏的死死的,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情绪波动,但站在对面的许兮菀明显看到他气的耳朵都发红。 她小心翼翼的连忙应下,不敢表现出半分违逆。大概是吓得,或许是昨晚混沌做了一宿的梦,晨起她便觉得头昏眼花,此刻连连低头行礼,只觉得胸中的那股恶心感又犯了。 许兮菀察觉不妥,迅速道别,谁知还是在转身之际,头晕的厉害,眼前发黑,竟直直的要倒下去。 青桥在她身旁,脸色剧变大叫着扶住她。 “姑娘!姑娘!” 许逸申皱眉,毕竟事发突然,许兮菀又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厌恶痛恨赵娇娥是真,对许兮菀还是有几分情义的。 “怎么回事?忽然间为何晕倒了?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许兮菀大早起晕倒的消息瞒不住。 许府就这么大,况且许知意现在管家,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都有人会跟她汇报。 “怪不得刚才隔壁闹闹哄哄的,原来是晕倒了。大夫去了?”许知意站起身,将没来得及剥的瓜子扔回去,叫上青果说道:“那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过去慰问慰问。” 许兮菀晕倒,青桥守在屋子里,没有人在外面,她们便直接进入到房间。 许逸申也在,看见她过来,绷紧的脸色顿时柔和许多,只是表情复杂,像是高兴又愧疚,他亲自迎她,道:“娇娇。” 许知意问好:“爹爹。” 她没有忽视他眼底藏着的情绪,越发坚定猜测,是陆廷野做了些什么,不然无法解释许逸申最近的反常。 许逸申点点头,现在看到许知意,就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就想到因为他而离世的楚宁,他不敢再与她对视,迅速的转过头去。 大夫诊脉时,房间里面很是安静,突然,他发出道惊疑的声音,许逸申回过神,问道:“如何?兮菀怎么了?” 大夫的表情有几分尴尬。 他摇摇头,自顾自的说着不应该之类的话,然后又重新按上她的手腕,说道:“老夫再诊断一次,兴许是错了?” 许逸申蹙眉:“大夫您尽管说,我…我有心理准备。” 您是有心理准备,关键他没有啊! 大夫心里嘀咕着,手都是发抖的,可是即便又诊断了次,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 不是他出了错,而是对方真的有了身孕。 大夫有些失神的起身,朝许逸申行礼时,人是漫不经心的,许逸申叫住他,他讪讪的轻咳了声,说道:“大人。” 许逸申冷着脸色:“兮菀到底如何了?大夫,你不妨直说,我们都这么久的交情了,不必藏着掖着。” 大夫叹息着说道:“小女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许逸申惊讶无比,他当然不肯相信,许兮菀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她嫁不到好人家就算了,许家的脸面呢,他的脸面呢? 他最近这十来年已经够丢人了,不想许知意刚给他长了脸,又让许兮菀全部给丢光。 许逸申拉住大夫的手:“你没有诊错?” 大夫摇头:“没有,老夫在府上做了好些年,又怎么敢糊弄大人呢!” 许逸申气的真想狠狠扇许兮菀几巴掌。 “怎么会?”他捏着眉心:“兮菀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大夫,这种事情你千万要保密,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事关兮菀的终身幸福,事关许家的脸面尊严,你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大夫是多精明的人,他知道若是自己管不好嘴巴,就会有人来替他管,他还想活着,再三保证不会乱说后,才慌不择路的匆匆离开了许府。 “混账!”许逸申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账东西,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青桥!” 青桥真希望自己现在就晕过去,她哆嗦着上前,扑通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利索:“老爷…老爷……奴婢在。” 许兮菀现在还昏迷不醒,许逸申没办法出气,自然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不由分说走过去,一脚踹过去,质问道:“你就是这么看着姑娘的?姑娘把肚子都搞大了,你竟然帮着一起瞒着?” “冤枉啊!”青桥哭泣着道:“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也不知道姑娘有了身孕啊!求老爷明察,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天天跟在她身边,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许逸申根本不信她的话:“到现在你还不老实?行!我这就把你卖到花楼里去!” 许逸申这么一吓唬,青桥脸色发白。 她趴在地上求饶不止,一股脑的往外倒豆子般说道:“老爷!奴婢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先前因着大姑娘的原因,姑娘与鲁公子结识了,后来有过几次缘分,姑娘便把鲁公子放在了心上。” 许逸申疑惑的道:“你说的鲁公子,是哪个?花名在外的鲁恪?” 青桥连连点头,飞快的看了许知意一眼,说道:“就是与大姑娘交好的鲁恪公子。” “那你的意思是说,兮菀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鲁恪公子的?”许逸申反应过来。 青桥不敢确定,她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也不清楚,因为之前鲁恪公子对姑娘并没有什么兴趣,是姑娘一直对鲁恪公子念念不忘,甚至还请大姑娘帮忙呢,这件事大姑娘也知道的,只是后来好像无果,在此之后,姑娘就没有和鲁恪公子再见面过,所以姑娘肚子里面的孩子,父亲是谁,恐怕只有姑娘自己心里清楚吧。” “你知道她和鲁恪的事?”许逸申看向许知意问道。 许知意解释说:“父亲,刚青桥说的很清楚,她请我帮忙约见鲁恪,但是后来二人是否有联系,我并不清楚,她当时说有要事要对鲁恪说,我不好多问,又想同她交好,故而才帮忙。”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许知意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许逸申当然相信许知意,本来就对她偏爱,加之刚得知楚宁去世的真相,他格外愧疚,无论许知意做了什么,他都愿意原谅她,更何况她是那么的好,好到让他越发觉得无颜面对。 他表示道:“娇娇,爹爹相信你。” 许知意虽然是这么说,心中是有所猜测的,她觉得有很大可能就是鲁恪的,毕竟许兮菀对鲁恪有多深情,她是知晓的,她不相信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爱上别人。 她沉默不语,许逸申长吁短叹。 青果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二姑娘好像醒了!” 许知意哎哟了声:“还真是。” 许兮菀只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是在书房,眼下看到环境是自己的房间,又看到许逸申与许知意都在,僵着身子道:“爹爹,我…我怎么晕倒了啊!” “你还好意思问!”许逸申冲过去就是一巴掌:“你还未出阁,你怎么能怀孩子呢!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许兮菀迷迷糊糊的,被这巴掌抽的脑袋空荡荡,她脸上火辣辣的疼,难以置信的说道:“什么?!我居然有孩子了吗?我真的有孩子了吗?阿爹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吗?” 她没有半分愕然害怕,原本蔫蔫的表情,竟然露出几分欣喜与激动。 她若是痛哭流涕,许逸申还能安慰自己,她年纪小,被坏男人给骗了,这样他好抓住那个人,狠狠地出一顿恶气,可是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自愿且知情的,甚至可以说是在期待盼望着这个孩子。 许逸申平时顾及形象,做什么事之前都会想想是否合乎身份,此刻怒火攻心,直冲脑门,他随手抓起东西就往她脸上招呼。 许兮菀猝不及防,痛的叫出来,她到处躲闪,求饶道:“爹爹怎么了!你别打我啊!疼啊!爹爹!我现在怀了身孕,你要是把我孩子打掉了,我就进不了鲁家的门了!” 许逸申手一顿:“孩子真是鲁恪的?” 许知意也惊了:“你在说什么?你和鲁恪?” 许兮菀见把鲁恪搬出来果然好使,莫名想到了自己以后风光幸福的日子,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继续说道:“没错,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鲁恪的,他答应我,只要我怀上孩子就娶我进家门,现在我既然怀了孩子,就应该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爹爹,你派人去送信,他肯定会来看我的,你就等着送我出嫁好了!” 许逸申半信半疑:“他若是爱你,中意你,自会早早的将你娶回家,而不是等你怀了身子才提成亲一事,你小心被他骗了!” 许知意觉得许逸申说的有道理。 她与鲁恪交往的时间久,对他了解不算浅,据她所知,他虽然流连花丛,但绝不是一个不敢负责不肯负责的人,他若是对一个姑娘有想法,绝对会像追求她一样,下足功夫尊重对方,肯定是要先娶回家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什么怀了身子再商量成亲事宜,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许知意甚至都想问一问,许兮菀认识的那个鲁恪,是不是真的鲁恪,简直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许兮菀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她抚摸着还没有隆起来的肚子,催促道:“爹爹你快派人去啊,他不会骗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你相信我!” 毕竟现在许兮菀怀了身孕,若是男方愿意负责任,双方尽快把亲事办了,这也算是一门好亲事,毕竟鲁家财大气粗,鲁恪风流也不是大毛病,有真才实学,能嫁给他,实属上等婚。 他压下肚子里的火,听从了许兮菀的话,派人去请鲁恪。 第216章 把孩子打掉 鲁恪听说是许家来人,还以为是许知意的邀约,心中忐忑的到达后,看清屋子里面的状况,顿时明白过来此番所为何事。 他先笑着同许逸申问好,随即才看向许知意,扬了扬眉,口吻一如既往的亲昵,完全听不出任何的生疏,若不是许知意记忆深刻,二人之间那些不愉快,仿佛并未发生过一般。 他不解又宠溺的道:“怎么了娇娇,急急忙忙找人请我过来是为什么啊?” 鲁恪的表情太过自然,态度太过随和,和平常无异,令人看不出不同。 许知意不知他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情,有短暂的愣怔。 直到看见鲁恪朝她眨眨眼睛,才回过神来,解释说道:“是有些事情,但不是关于我的,而是和我的妹妹兮菀有关,我爹爹邀请你过来,是为了商议你与兮菀的婚事。” “婚事?”鲁恪微微惊讶,脸上细微的表情,恰到好处,既不夸张,又不做作。 他失笑的耸耸肩,挂着无辜茫然的苦笑道:“什么婚事?我怎么不知晓?” 许兮菀从鲁恪进门后,视线就死死的黏在他身上。 她对这个男人有着近乎于执着的着迷,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而易举的撩拨她的心弦。 之前他说过只要她怀了身孕,就会娶她过门,她从未怀疑过,这句话是个谎言。 所以就算此刻得到他这样的回答,许兮菀也没有往旁处想,反而羞涩的提醒他道:“鲁郎,现在不必瞒着爹爹了,你我二人早已情投意合,你之前说过,若是我有了身子便娶我过门,我今日才得知,原来我已有身孕两个月了,鲁郎啊,我们有孩子了,是你的孩子啊,我很高兴,你呢?” 鲁恪先是轻咳了声,而后脸色变得古怪又尴尬。 许逸申蹙眉,说道:“鲁公子,男子汉大丈夫,做过的事情要有勇气承认才是。” “许大人说的是。”鲁恪并不反驳,只见他嘴角勾了勾后,双手抱拳朝着许兮菀鞠了一躬。 这么一来,不仅许兮菀没明白,在场的许知意等二人,全都一头雾水。 许逸申脸色沉了沉,不好的预感渐渐浮现在心中。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鲁公子这是何意?” “二姑娘怀有身孕,我自然高兴,恭喜二姑娘,只是你方才说,孩子是你与我的,这鲁某怕是不能苟同。”鲁恪面上的笑意渐渐失去,口吻变得相当正经。 许兮菀的笑容僵在嘴角,她像是被惊到了,先是不解,而后隐约带着生气。 她激动的身子稍稍向前,攥着被角说道:“鲁郎,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这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孩子是谁的,二姑娘心中最清楚不是?”鲁恪轻笑了声,转而气定神闲的看向许逸申,说道:“许大人,鲁某并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只是我做过的事情,负责可以,我没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负责?” “你什么意思?”许逸申的手轻轻发抖,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是你的?” “自然不是!”鲁恪斩钉截铁的说道:“鲁某承认,确实与二姑娘之间有过些许关系,但也仅仅止于普通朋友的关系,绝不是二姑娘口中所说的肌肤之亲。实不相瞒,” 他顿了顿,似乎有难言之隐,看看许知意,叹息着又将视线落到许逸申身上:“先前二姑娘对鲁某有些心思,鲁某是知道的,只是鲁某心中另有所爱,千真万确对二姑娘没有那份情意,鲁某早就与二姑娘说的很清楚了,至于之后,与她的接触少之又少,私下未曾见过面。” “许大人,试问两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肌肤之亲呢?” “不!”许兮菀听明白了,情绪激动的坐起身。 她动作迅猛,掀开被子快步走下床,来到鲁恪跟前,因为虚弱,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鲁恪说时迟那时快的退后两步,只用右手轻轻托住她,言辞之间无比的客气生疏道:“二姑娘还请小心,男女有别,请您自重。” “鲁郎!”许兮菀难以置信,巴巴的看着他,说话时身子都在颤:“鲁郎,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你在逗我玩是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跟爹爹说实话,你别怕,孩子明明就是你的啊,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 “二姑娘,我念你是个姑娘家,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欺人太甚!”鲁恪冷声呵斥道,顺便将她推开。 许兮菀站立不稳,踉跄着朝后退,许知意见状,不由自主的扶了她一把。 她却不领情,奋力甩开许知意的手,再度冲上前去,她抓着鲁恪的衣领,带着哭腔质问道:“鲁郎!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是你的骨肉啊!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什么不认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二姑娘你可有心?”鲁恪脸上一副受伤的样子,拧着眉痛心疾首的问道:“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示爱,你就如此痴魔?孩子若是我的,我怎么会不认?我们堂堂鲁家,别说养一个孩子,就是养十个孩子养十个你,都是绰绰有余的,可关键孩子真不是我的!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这件事扣在我头上呢?” 他继续沉痛的道:“若是别的事,我认便认了,但是亲生骨肉这种事,真没办法认下来。对不起二姑娘,事到如今,你不妨同许大人直说了吧,孩子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他既然说了要娶你,那你应该去找他,还是说那个人不娶你,你便想胡乱攀咬,让我做这个冤大头?” 鲁恪冷哼了声:“我们鲁家历来待人亲厚,家训也是与人为善,但绝不代表我们就愿意吃下哑巴亏,任由旁人欺负。” “撒谎!你在撒谎!鲁郎,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就是你的孩子!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变成了这样,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说你喜欢女儿呢!你还说你希望我生个女儿呢!” 鲁恪索性失去耐心,嗤笑道:“二姑娘可真是会编故事!就连我都要差点信了呢!” 许兮菀现在就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她只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着他的话,疯狂的摇头否认。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孩子就是你的!你为什么不敢说!”她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从最初还算保持冷静理智,到后来像是失心疯一样的大喊大叫,她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突突的跳着,恶狠狠的瞪着鲁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纤瘦的女子,快要挂在他身上,她张大了嘴巴,仿佛随时都会咬他一口。 “胡闹!”许逸申看不下去,亲自走上前,将许兮菀扒拉下来。 许兮菀完全陷入了疯狂,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胡乱扑腾。 “爹爹!”她抱着头尖叫着:“他撒谎!就是他!就是他!” 鲁恪丝毫不顾及此刻许兮菀游荡在崩溃边缘的情绪,继续咄咄逼人的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鲁恪没有做过的事情,无论你如何冤枉我,都不会改变事实,就算你到衙门去告,我也还会说,我与二姑娘只是普通朋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肚子里孩子是谁的,该找谁找谁去,别想赖上我!” “啊!” 许兮菀是痛苦的抓着头发,双眼发红,睚眦欲裂,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后,再度晕过去。 这叫什么事? 许逸申情绪复杂到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许知意忙叫人接住许兮菀,然后派人去请大夫,场面顿时混乱不已。 大夫去而复返,因着房间里多出个高大挺拔的英俊男子,不免多看了眼。 虽心中猜测,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 这次许兮菀是因为情绪过度,气急攻心而晕过去的。 大夫小心翼翼的再度离开,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兮菀昏迷不醒,许逸申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他看着干杵着的鲁恪,满是愁绪。 如今两个人各执一词,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并且方才从许兮菀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像是装的。 事实兴许就是她与鲁恪有了肌肤之亲,怀上鲁恪的孩子。 可是许逸申没想明白的是,像鲁家这样的大家族,十分重视子嗣。 如果真的是鲁恪的孩子,他没理由不承认啊? 正如他自己所说,鲁家家底厚,养十个孩子都绰绰有余。 再说鲁恪与许知意的关系匪浅,二人情谊深厚,若当真是他的孩子,简直就是亲上加亲,他更没有理由不承认了,他愿意与许知意结交,肯定不会看不上许家。 思来想去,许逸申心中坚定不移的念头,慢慢动摇了。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等一行人离开房间后,特意叫住了鲁恪。 “鲁公子,请留步。”他还带着标准的客套的笑,只是眼底是寒凉的。 到底是混迹官场度年的老狐狸,真要盯起人来,颇有几分压迫感。 就连一向觉得他畏畏缩缩的许知意,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很难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强势的气质。 鲁恪还未完全从激动的情绪中走出来,抿着唇朝他颔首。 许逸申斟酌着开口:“鲁公子,如今没有旁人,你不妨同老夫说个实话,你与兮儿……” “哼!”鲁恪重重发出声响:“许大人,我还能骗你不成?事情究竟如何,你不如去问你的女儿,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反正这个孩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也别想赖在我头上。我这是看在娇娇的份上,才不同您发火,但您也要适可而止。”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走出大老远才道:“娇娇,我走了,改日再见。” 许逸申平时是儒雅的讲究人,这回怎么都压不住情绪,愤愤的骂了句脏话。 他问许知意:“娇娇,这事你怎么看?” 许知意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人说谎了。” “你觉得谁说谎了?”许逸申继续问。 许知意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我真的不知道,但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许逸申气呼呼的道:“哪有黄花大闺女还没成亲就先生个孩子出来的?这孩子要不得,必须得打掉!” “可是看她的样子,怕是不会同意。”许知意指的是许兮菀,她那副疯癫痴魔的样子,显然是把肚子里面多出来的那块肉当宝贝疙瘩了,她指望着那块肉,能够把她送进鲁家的门,能够让她得到鲁恪全心全意的爱。 事实上却是,一个男人若是爱你,爱屋及乌会爱你的孩子,若是不爱你,你就算鬼门关前走一遭生下来他的孩子,他看见也只会觉得烦躁厌恶,而不会想起你究竟为了这个孩子,曾经冒了多大的险。 他爱你,所有关于你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上天的馈赠。 他不爱你,所有关于你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上天的磨难。 许知意还在胡思乱想,许逸申就自顾自的霸道说道:“她不同意有什么用?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同意与否?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有她说话的份儿吗?我若是由着她这么下去,那才叫胡来!” 许逸申咬牙切齿的道:“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绝对不能!” 许逸申打发走许知意,就吩咐邢大婶去约大夫过来。 看鲁恪的态度,是死活不想认了。 这件事不能闹大,本就女子吃亏,闹大的话,许兮菀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仅对这件事保密,还要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处理妥当。 “开吧。”许逸申深吸口气说道:“坐胎药,一定要处理的干干净净才好。” 大夫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坐胎药对女子身子损伤很大,若是这孩子能够找到人负责,也未尝不是好事啊,老爷,此药是不得已情况下才为之的。” 许逸申何尝不知,他痛苦的搓了搓脸:“开吧,别多说了。” 第217章 我要的是你 许逸申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态度坚决,大夫不敢不从。 昏迷过去的许兮菀,没多大会儿就醒了过来。 她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人愣愣的,只睁圆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房顶,不发一言。 没过多大会儿,青桥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 她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喝药了。” 许兮菀打了个哆嗦,惊恐的看过来,尖叫着问:“什么药!我不喝!我不喝!” 青桥面色难看,硬着头皮道:“就是大夫开的药,有利于凝神静气的。” 她盛了一勺子药,试图送到她嘴边,行至中途,被狠狠拍掉。 许兮菀瑟缩着躲进床榻里面,疯狂的摇头道:“我不喝!拿走!快拿走!” 她用手捂着腹部,做出保护的动作,姿态小心翼翼,眼神极为警惕。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身上,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变得仇恨。 许逸申本就痛恨她的不自爱,搞出这种破事,此刻见她还与自己作对,气的怒骂出声。 “你说不喝就不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做主!你不喝难道要留着这个孽种,当整个京城的笑话吗!好好的姑娘家,理应珍重自己,你倒好,完全不把自个当回事!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皮倒贴给人家的!” 他字字诛心,继续恶狠狠的骂道:“你都不把自个当回事,又有谁会尊重你!你有今天,都是你活该!是你应得的!你谁都怪不得!要怪就怪自己鬼迷心窍!” 许兮菀的情绪,本就在崩溃边缘,此刻放声大哭。 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疯狂的摇着头:“我不喝!我死都不喝!这是我和鲁郎的孩子,他今天说的是气话,他不会不要我的!之前都说过会娶我,我不信他会对我这么薄情!” “你信不信又有什么用!”许逸申恨得牙痒痒,再听下去,他怀疑自己会气的抽她,直接摆手招呼下人们上前:“都给我上!把她的嘴掰开,灌都要给我灌进去!” 许逸申特意叫来了府上的嬷嬷,她们个个肩宽膀圆,力道自然要比青桥青果的大。 两个嬷嬷上前,一只手就将许兮菀从床里面捞了出来。 许兮菀难以置信的尖叫出声,旋即嫩脸被死死捏住,她的嘴巴被迫张开,合都合不拢。 许逸申不忍再看,背过身去,声音斩钉截铁。 “给我灌!” 许兮菀被人前后钳制着,手脚被压着,无法动弹,只能用力瞪大眼睛。 苦涩的药猛地窜进嗓子眼,她极力反抗,呛的痛苦咳嗽出声。 许逸申呵斥道:“继续灌!让她咽下去!” 嬷嬷们不敢不卖力,一顿折腾过后,许兮菀筋疲力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整碗药被全部灌了下去,她的衣领湿透了,人仰面倒在床上,生无可恋。 许知意抿唇,偏过头去。 许逸申听到动静,回过眼看她,绷着声音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出去!等孩子没了,好好养养身子,我会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家让你出嫁!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必须守口如瓶!听到了没有!若是谁传出去,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满屋子的下人瑟瑟发抖,哆嗦着连声应下。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药味儿,许逸申脸色铁青,一刻都不多留。 临走前注意到许知意,关切的道:“你也早点回去,别再待在这里。” 本来他不出声,许兮菀还没注意到许知意,经过提醒,她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许知意察觉到,与她视线相对。 她此刻的样子很是狼狈。 衣领湿哒哒的,嘴角还挂着药渍,眼泪不受控的往下淌,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许知意面露不忍。 她对许兮菀不喜欢是真,但看到她沦落到这种地步,仍会感到几分唏嘘。 许兮菀现在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同情。 她叹息了口气,说道:“管家,这些日子多给二姑娘补补。” 管家意外,旋即答应下来:“姑娘放心,老奴这就通知厨房,一定将此事放在心上,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许知意颔首,对许兮菀说:“此事对身体损伤极大,好在还可以调理补养,你近段时间要谨遵医嘱,卧床休息,爹爹说了,等你养好了,就会给你说门满意的亲事,至于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你在装什么假好心!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变成现在这样,你心里是不是已经高兴死了!”许兮菀越听越愤怒,她攥紧拳头,伸长了脖子同她争吵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最听你的话了!是不是你不让他认我和孩子的!” 许知意莫名其妙被扣上个罪名,气极反笑,体谅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不欲与她过多纠缠,只是简单明了的解释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做过,至于你有孩子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别血口喷人,你好好休息。” “青果,我们走。” 许兮菀不依不挠,完全没把许知意的话听进去。 她激动的坐起身,然而药效发作,顿时疼的她蜷缩在床,像只煮熟的虾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房门的方向,口中断断续续的大喊。 “许知意!就是你!就是你做的!我恨你!你拆散我的亲事,你还害死我的孩子!”她腹中犹如什么东西在发疯的大力绞着,再度痛的发出凄厉叫声:“许知意!我要你血债血偿!我恨你!” 许知意沉着脸走出来,许邕立刻迎上。 院子就这么大,许兮菀叫的撕心裂肺,但凡长耳朵的都听到了,许邕也不例外。 他可没有许知意那么能沉得住气,隔着层门板叫道:“真是疯了!怎么逮谁咬谁!你有今天这个下场,是你活该!凭什么怨这个怨那个!我要是你……” “阿邕!”许知意打断他,朝他郑重的摇头道:“别说了。” 许邕心中有气撒不出,不得不看在他最喜欢的姐姐面子上,而就此作罢。 他瘪着嘴嘟囔道:“不说就不说!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我说,阿姐你管她作甚!反正这种人早就对你有看法,你就算再对她好,她也不会领情的。” 闹了这么一大出,光是许兮菀犹在耳畔的哭喊声,就足以令她头昏脑涨。 许知意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边往外走边说道:“是理应如此,她对我有看法,是她的事情,我按照礼数,确实应当吩咐下人对她多加照顾,不能因为她失礼,我便跟着失礼。” “她都这样骂你了……” “她骂我又少不了几斤肉,再者,我现在当家,府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许知意说道:“况且虽说她是自作自受,但见着此刻的模样,确实十分可怜。” “不是吧阿姐,你居然还在心疼她?”许邕嗤声。 “我是心疼天下的姑娘。”许知意听他阴阳怪气的口吻,轻轻的敲他脑袋,道:“在男女关系中,女子始终处于弱势。发生这种事,终归是女子吃亏较多。所以,还是希望女子比起爱别人,能够更爱自己,而你们男子呢,” 她作恶般的使劲儿揉了揉身边少年的脑子,许邕羞涩又拘谨,嘀咕道:“别摸我头。” 许知意没有理会他的抗议,自顾自的说道:“你们男子最应该学会的就是承担责任。” 承担动心的责任,承担每做一件事带来后果的责任。 要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往后人生中的每次巨变。 “你觉得那个人是鲁恪吗?”许邕在夜色中幽幽发问。 许知意低垂着视线,什么都没回答。 两座院子毗邻,隔壁院子一宿都在鬼哭狼嚎,许知意便一宿都没睡踏实。 到后来索性睁着眼睛等天明。 许兮菀哭闹叫喊着,时不时都会蹦出来她的名字,咬牙切齿,似恨入骨髓。 青果听见都吓得来出主意,说道:“姑娘,要不同大人说,让二姑娘也去外面住上一段时间吧?奴婢听着这叫声,真害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院子里不是还有青山么,他会保护我的。”许知意同她聊天,说道:“你睡吧。” “奴婢睡不着。” 冬天天冷了,屋子里面烧着炭盆,因着要夜半三更添炭,青果便搬到了外间睡。 许知意打趣着道:“怎么,吓住了?” “恩……” 许兮菀的惨叫声,死去活来似的,听得都觉惊心动魄。 “不用怕。”许知意道:“睡吧。” 许兮菀几乎叫了一晚,嗓子叫哑了,音量越来越小,天蒙蒙亮时,才渐渐消停。 许知意脑袋嗡嗡响,熬了一宿,终于在声音消失之后,坚持不住的睡了过去。 许府虽然发生了大事,但是谁都守口如瓶。 在天亮之后,依然各司其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许逸申照常上下朝,许邕依旧和往常一样去上下学,府上的下人则各自忙碌。 有些小小的变化,逃不过众人的眼睛,大家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说。 许兮菀住的小院,开始有家丁看守。 送往许兮菀小院的饭菜,也变得比其他院子丰盛许多。 除此之外,管家特意从库房挑选了些人参之类的大补品,另有大夫住进小院,随时看顾。 这些变化只有知情的下人能看出来,没想到陆廷野才待了半下午,就有所察觉。 他又是才从外地回来,跑马跑的急,大氅上面的雪还没完全消融,靠在内厅的软榻上,很快就沾湿了。 许知意蹙眉,无语的道:“都说让你把大氅脱了,你看现在……” 她指了指那潮湿的一片水迹,翻了个白眼。 陆廷野失笑:“姑娘家,怎么人家一来就要人家脱衣服,你坏坏。” 许知意差点被呛住,吓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正经说话。” “是你先不正经的。你这个贪图我美色与年轻肉体的坏女人。”陆廷野还同她较上劲儿了:“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想得到我,那行吧,你来吧。” 他把长氅脱掉,丢到一旁的椅子上,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朝她挑眉看来。 许知意乐了:“得了吧你。别转移话题,把我的贵妃榻弄湿了,你打算怎么办?” “给你换张更新的,更大的。”他说着:“对了,刚才我来,怎么隔壁院子多了家丁看护。” 许知意道:“夫人被关到了别院,爹爹不让她们二人见面。” 陆廷野看她说的一本正经,差点就要信了。 他嗤了声,在她鼻子上刮了下:“小东西,现在连我都会骗了?” “什么?”许知意瘪嘴:“我哪有骗你。” “你出了什么事,许家有什么大事,我能不知道?”陆廷野捏捏她的嘴,又贪恋的用手指在她唇上擦过,少女的香味钻入鼻尖,熏的心中也发痒,他凑过去在她唇上落下轻盈一吻,说道:“她那是自作自受,倒是没想到鲁恪办事这么狠绝。” “真是他?”许知意重复道。 “不是他能是谁?你早就猜到,不敢信而已。”陆廷野啧了声,说道:“以后离他远些,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莫要再同他有不必要的接触。” 许知意蹙眉:“你在限制我的自由?” “只是担忧你的安危。”陆廷野把下巴压在她肩上,说道:“他对你有意思,且险些酿成大错,若他只是想想,我自然不担心,甚至他光明正大同我竞争,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我自信他比不过我,但他动了这些阴损法子的念头,我不仅瞧不上他,还不得不防着他些。” 许知意看着他如墨夜的眼睛,抿了抿唇:“若是我不幸发生这种事……” “那我就把他杀了。”陆廷野眼中闪过阴狠,薄凉的道。 “你在意我的贞洁?”她微微侧头。 陆廷野失笑,将她拉进怀里,抱得更紧:“我自然在意你的贞洁,但不仅仅在意这个。若是你与旁人情投意合下失去的,我当然尊重你,只能怪我来得晚,未能比他更先找到你,若是你不情愿失去的,我理当替你出头。” 他托住她的下巴,大掌在她脸上轻轻揉了下:“我要的是你,是万千灵魂中最让我着迷的你,区区皮囊与贞洁,是最不值一提的一部分。” 第218章 心狠 许兮菀失去孩子之后,整个人很消沉,基本不出小小的院落。 前有赵娇娥,后有许兮菀,许府在这个冬天,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阴霾之下。 时间悄无声息的步入深冬。 早前刚入冬时,下过几次雪,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纷纷扬扬,足足下了两天。 积雪层叠堆积,厚厚的没过小腿,呼出的白色雾气,在寒风中似能结冰。 许逸申知道许知意怕冷,特意吩咐过,给她的屋子里多加了三个炭盆。 上好的银骨炭,没日没夜的燃烧着,外面冰封雪冻,屋里暖和如春。 许知意趴在窗户口,隔着木雕窗户看小院。 青山正在扫雪,他这个人踏实,做事也很认真,扫雪这种小事,他做的一丝不苟。 青果在旁边监工,话说的多,活儿做的少,时不时还要指点两句。 青山脾气好,虽然脸上的表情是冷的,但无论她说什么,都会乖乖听话。 两个人搭配着干活,院子里的积雪,便被清理了一大半儿。 许知意要求堆雪人,许邕最爱玩闹,穿的厚实加入了两个人。 一番通力合作之下,雪人已经初具雏形。 胖胖的圆圆的身子,脑袋正在紧锣密鼓的制造中。 天寒地冻,真正劳作起来,丝毫不觉得冷。 青山与许邕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火力旺盛,这会儿热的脸颊通红,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热气,就连青果都觉得手脚如同火炉蒸腾般,丝毫不觉得冷。 许知意看他们忙碌,都觉得有些疲惫,招呼他们道:“要不要进屋喝口茶歇歇?” “不用了。”许邕回头笑着道:“马上堆好了。” 果然不出两刻钟,娇憨丰满的雪人就诞生了。 许知意直呼可爱,顾不得严寒,小跑着从屋子里冲出来。 她穿的厚实,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还系着围巾,围巾毛茸茸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灵动如秋水的眸子,白雪成了洁白的背景,她脸上的五官越发动人,就连腮边的那两朵粉,都比平时艳了几分。 她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但凡她出现,周遭一切都瞬间变得黯然无色。 许邕慢悠悠回过神来,才问道:“阿姐,你不冷吗?” “不冷。”她托腮端详着雪人,称赞道:“好看,就是光秃秃的感觉少点什么东西。” “少什么啊?”许邕试探的问道:“难道是少两只胳膊?”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你哪里见过雪人有胳膊的?” “别人的没有,我们的可以有。”许邕瘪瘪嘴:“那不是少胳膊,是少什么啊?” 许知意挑了挑眉,自顾自的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上前给雪人戴上。 她退后两步看了眼,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顺眼多了……唔。” 才刚取下围巾,寒风便瞅准了时机,从四面八方往她领口灌,冷的她直打哆嗦。 许邕忙取下自己的,将她拉到跟前。 少年的个头,与她差不多,自然亲昵的将围巾裹在了她脖子上。 还是和之前的一样,遮住了大半张脸,留在外面的挺翘的鼻和水汪汪的眼睛,在这样的天寒地冻里,显得格外具有生机。 许邕的围巾颜色是墨色的,她先前戴着那条是粉色的。 暗沉的颜色,衬托的她的肤色更加娇嫩。 青果看的目不转睛,脱口而出道:“姑娘好美。” 许知意朝她瞥了眼:“学聪明了,想偷懒先拍马屁?” 青果跺了跺脚:“才不是呢,是真心实意的想夸姑娘。” “成了成了,知道了。”她在屋子里待得闷,只是出来透透气,如今看完了堆得雪人,顿时兴致恹恹,提步往屋子里面走:“你们继续扫雪,我进去烤火去。” “好嘞!姑娘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监督青山的。”青果笑盈盈的应下。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对方似乎是飞奔而来。 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响,一声近过一声。 因着近来府上太多安静,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脚步。 许知意好奇的嘀咕道:“什么情况?” 许邕就在身边,闻言回答道:“不知。” 两个人话音刚落,小南轩的门就被推开了。 管家累的大喘气,表情泫然欲泣,一双机灵的眼睛,逡巡过小院,立刻锁定在许知意身上。 “姑娘!”他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哭丧着道:“老爷出事了!” 大雪下了两日,城中积雪深厚,即便如此,在朝为官的还是要日日出行早朝。 当今圣上十分勤勉,登基多年来,从未因恶劣天气而罢朝过。 官府命人清出来一条通道,以供官员们上下朝。 许逸申近来忙,回回回府都要到夜幕浓沉之际。 今天因着雪下的太大,皇上难得早早的下了朝,许逸申也因此得以早些回府。 谁知在回来的路上,有只马掌不慎脱落,马儿脚下打滑,马车竟然侧翻。 许逸申直接从里面倒栽出来,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脑袋都破了,流了好多血。 随行的马夫也摔的不省人事,幸好有个晚归家的小娘子,见状把人给救起来。 她号召着周边店家帮忙,又有人告知马车是许家的,这才将消息和人送回府。 许知意跟随管家来到主屋,大夫正在为许逸申诊治。 她注意到门口还站着一个娘子,模样约莫有三十多岁,相貌生的不错,还有几分熟悉。 “是你救了我阿爹?”许知意走上前,客气的问道。 管家先前已经与这个女子有过交流,朝她点头介绍说:“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 “大姑娘好。”那娘子福了福身子,说道:“救下大人的正是民妇。” “谢谢您了。”许知意亲自将她扶起来,感激的握住她的手:“若是没有你,情况恐怕会更糟糕。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民妇姓薛,名依娴。”她回答说道。 “原来是薛娘子,您的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感谢是好,如果您不嫌弃,我备上了一点薄礼,还请您笑纳才是。”许知意给管家示意了个眼神,不多时,就见青果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个小木匣子,缓缓走了进来。 许知意带着笑容,客气的道:“薛娘子,这些是谢礼,您请收下。” 薛依娴受宠若惊,然而很快想都不想的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原本只是出于好心,并未曾想过要什么谢礼,许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们西凉朝若是想长治久安,需要的正是无数个这样的命官,如此一来,我更应该出手相救。” 许知意没想到薛娘子看起来像个风尘中人,说的话倒是如此明事理,颇有几分意外。 她赞赏的看向她:“薛娘子此话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就更不能收下这份谢礼了。”薛依娴摆摆手:“大夫好像看完了,姑娘还是先看看大人伤势如何吧?” 许逸申的伤势不容乐观。 他的脑袋被磕破了,流了血,大夫缝了四针,算是比较凶险的了。 他的腿也摔断了,人当时是直接从里面甩出来的,力道极重,两条腿都断了,得静养。 除此之外,身上前后都有大大小小或轻或重的伤痕。 大夫拧着眉,见许知意脸色不好,叹了口气安抚她道:“只要大人能够醒过来,就算脱离危险了。只是醒过来后,还要看他的具体情况,姑娘你也知道的,伤到了脑袋,兴许会产生别的后遗症也不一定。” 许知意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道:“你的意思是,阿爹可能会失忆?” 大夫不容乐观的提醒:“兴许还会变痴傻。” “啊?” 房间里的下人有些控制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但很快又全部都保持沉默。 许知意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许邕发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小人也不知。”大夫小心翼翼的说道:“近两天多多留意吧。若是还没醒,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等着。” 许邕质疑道:“若是一天不醒,就等一天,一月不醒,就等一个月?” 大夫尴尬的点点头,在对方几乎要吃人的眼光中,轻咳了声,不自在的道:“估摸就在四五天之内。” 许知意无意过多为难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许邕心情烦躁,眼睛死死的盯着鞋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出大气。 “真是倒霉!莫非府上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许邕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这段时间,府上就没太平过!阿姐,明日请人过府上来看看吧!” 许知意在他脑门上敲了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夫,你给爹爹开些药吧,他摔断的腿,给接上了吗?” “接上了。”大夫见话题又扯回来,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断了的腿都接上了,之后只需要静养即可,主要是脑袋上的伤,现在就等着看大人能不能够醒来了。” “辛苦您了。”许知意捏了捏眉心,说道:“您近日就还是住在府上吧,爹爹有什么情况,您也方便照看。” 大夫不敢不从,回答说:“全凭大姑娘吩咐。” 许知意给管家递了个眼色:“你派人给大夫收拾出来一间房来。对了,大夫,还劳烦您请给这位娘子也诊断下,方才我看她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兴许是崴到了脚踝。还请您帮忙看看。” 薛依娴惊讶不已,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客气的推脱着道:“不碍事。” 许知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恩人不肯受谢礼便罢了,难道叫人给你看看脚这种小事,也不肯接受吗?若是你的脚因着救我阿爹才伤的,那我多过意不去。” 她口吻恳请道:“就让大夫给你看看吧。” 薛依娴生了张鸭蛋脸,眼睛圆圆的,显得人真诚而憨厚,但她的长相实际上是清纯中带着些许妩媚的,许知意只觉得她的模样有几分熟悉,一时也说不上来。 大夫给薛依娴诊治,确定她的脚确实是崴住了,他给她擦了药,叫她回去卧床休养。 许知意注意到她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手脚并不像是常年做活的普通民妇。 本想多打听几句,后又觉不妥,便什么都没问,只是吩咐管家差人把她送回家。 “薛娘子今日相助之事,实在是再三感谢,我过两日会亲自登门看您,还望您莫要觉得我叨扰才是。” 薛依娴忙说不会,简单寒暄过后,才离开许府。 夜色无边无际,许府门前的这条街,积雪再度变得厚实。 一脚踩下去,雪盖过鞋面,裹着小腿肚,冷的人直打寒颤。 青山原本想赶马车送她,被她拒绝了,说是这种天气里不敢坐马车,于是两个人改为步行。 好在薛依娴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这条街上最大的那家花楼后巷。 青山得知她住在这里,有些微微吃惊。 薛依娴面色羞赧的道:“早些年身世不幸,双亲意外离世后,被远方叔叔收养数月,便被卖到了窑子里面,倒是在里面过了数十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便在这里买了间小院住着,还望莫要见怪我这样的身份。” 花楼后巷里面的院子,住的人大多以前都是窑姐儿。 青山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沉默的将她送进小院后,就道别离开。 等确定他走远后,薛依娴才慢吞吞的走进院子。 有人等不及,院门刚关上,声音便飘出来:“今日如何?上钩了吗?” “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薛依娴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方才表现出来的怯懦与温婉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变成个举手投足间风流十足的女子,她走进里屋,嗤笑了声:“你这招可真够狠的,怎么说也是你多年的枕边人,你竟舍得如此下狠心?大夫可是说了,他能不能够醒过来还是回事呢,就算醒过来,脑子正不正常又得另说,你说你这事儿弄的,我可丑话先说在前头,他要是就此嗝屁了,咱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第219章 当面感谢 赵娇娥放下茶盏,嫌弃的道:“他要是死了,还能有你什么事儿?我现在虽说被赶到了外院去,但许家夫人的名号还在,他死了正好借机回去,便不说别的,总能捞些银钱。” 薛依娴捂着嘴怪笑了两声,随后扭着腰身,慢条斯理的坐在她对面。 她卖弄风情的勾了耳鬓的碎发,口吻软下来:“我自然是不希望他死的,毕竟他死了的话,才能捞多少钱,许家那么大的家产,到时候可都是那位大姑娘和公子哥的,分到你手上时,估计都只剩下渣渣了,他不死,咱们的好日子才有保障。赵姐儿,我方才同你开玩笑呢,知道你疼我,这种好事都想着我。” “哼!算你嘴甜会说话。” 赵娇娥娇嗔的说着,面上的表情却是冷的,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下,眼底偶尔浮起鄙夷的光。 她正了正脸色,又继续说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咱们的约定白纸黑字上都写着,到时候得了家产,我七你三,别忘了,你的造化还都是我给你的机会。” “行行行,您多出来几分,是我孝敬您的。”薛依娴客气的道,看起来还是十分高兴:“只是下一步咱们要做什么?眼下许逸申昏迷不醒,许府还由许知意掌管,我看那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却很深沉,为人处世周到且世故,是个狠角色呢。” “这丫头邪乎的很。”赵娇娥开了话题,又不愿意多讲,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她手上栽的跟头,就觉得无比晦气,故而只粗略的岔开话,说道:“她手段厉害的很,总之,不能与她为敌,她今天对你印象如何?” “应当还不错。”薛依娴骄傲的道:“客客气气的,不算讨厌。” 赵娇娥顿了顿,说道:“那就还行,你要同她搞好关系,然后才能放松她的警惕,但又不能过于热情,那样恐怕会引起她的怀疑,不如……” 她亲昵的拉过薛依娴的手,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没多大会儿,发出几声窃笑。 月亮爬到正当空,深冬的夜色,没有夏季时分的清透。 云朵宛如墨染般,成簇成簇的堆积着,星星沉睡了般,藏在浓郁的云层后。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屋子里的炭盆,烧的噼里啪啦。 许知意浑身冒汗,热的在睡梦中把腿伸到了被子外面,谁知却触碰到另一条腿。 她当即惊醒。 因为陆廷野隔三差五就会突然出现,她睡得迷迷糊糊中还记挂着,未曾喊出声。 耳边有热气喷洒,男人低沉的笑声压过来:“怎么不叫?” 许知意热的脸颊滚烫,推开他,二人拉出些距离来。 “什么时候来的?” “听说岳父大人摔的人事不省,特意来看看怎么回事。” 青果就在屏风外面的隔间睡着,陆廷野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连屋外落雪声都清晰可闻。 许知意言简意赅的回答:“马掌脱落。” 陆廷野扬了扬眉,若有所思的道:“马掌不是每天都会检查的吗?好端端的如何脱落?” 本来还困顿的许知意,愣了愣,旋即皱着眉,被点醒了般说道:“人为的?” 黑暗中男人嗤了声,大掌精准的托住她的下巴,捏了捏道:“查查比较好。” “好。” 许知意见他这两日来的频繁,不免好奇起来:“近来没案子?” “有。”陆廷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过不了两天又要外出查案,珍惜这几日光景吧。” 许知意发笑:“你不在京城中,我还自在呢,哪里用像现在这样,跟做贼似的。” 陆廷野的笑容淡了几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想告诉许知意,已经同陆钏海做了约定,等他此番从外地经商回来,就将此事宣告天下,等过了年,就筹备二人成亲一事。 他一刻都等不及,还是觉得晚上能抱着香香软软的姑娘入睡,是人生最大的美事。 因为不想让她失望,所以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他学会了忍耐。 他摸摸她的头,凑过去亲了口:“你说谁像做贼呢!” “你啊!”她躲闪着他,作势要咬他,谁知男人直接将脸凑过来,被她咬的结结实实。 许知意唔了声,继续道:“你就是贼。” “我偷你什么了?”陆廷野不依不挠,非要逗弄她。 许知意压低着笑声,微垂眉眼,羞涩的低声道:“偷我的心呗!” “那可是个好东西,偷走了谁还还啊。”他洋洋得意,轻抚她单薄的后背,说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它的,不会让它受伤,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许知意把脸埋进他的身前,在某个瞬间,她以为会一直这么甜蜜下去。 许知意次日就叫青山去调查脱落的马掌一事,结果得知确实像是有人为的痕迹。 青山说道:“所以属下猜测,应当是有人故意为之。属下问过看管马匹的下人,对方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没说出来。” “要么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知情不报。”许知意说道:“你直接问,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青山担忧的问:“姑娘,眼下我们应当如何?” “静观其变吧。”许知意说道:“漫无目的的行动,不如什么都不做,既然对方搞出来这么一件事,肯定会有后招,我们要比对方还能沉得住气,才能猜透对方的意图。” 她说话时头脑清醒,逻辑清晰,与夏天时候的疯癫姑娘完全不同。 青山心中暗暗惊讶,敬佩不已。 许知意又问起来:“爹爹醒了吗?” 青山微垂视线,说道:“暂时还没有,早上邕哥儿去看过了,对了,邕哥儿今天考试,等考完试,学堂就会放假。” 许知意算了算日子,惊讶道:“不知不觉竟然快要过年了吗?” “还要一个多月呢。”青果笑着说道:“不过也快了,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个多月的光景,眨眼就过。说起来,这应当是姑娘近些年来,过得第一个春节呢。” “是啊。”许知意耸了耸肩:“希望爹爹能够早早的醒过来,好好过个年。” “会的。”青果双手合十祈求道:“姑娘人好,老天爷会听到你的祈祷的。” 大概正如青果所言,上天听到了许知意的心声,半下午的时候,许逸申醒了过来。 大夫第一时间给他检查,庆幸的发现,先前担心的情况,都没有发生。 许逸申虽然摔到了脑袋,但是没有类似于失忆啊、痴呆啊的现象,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夫松了口气,连声说道:“老天保佑,老爷平时多行善积德,都被老天看在眼里。” 他拍的自然是马屁,众人只听听,并未完全计较。 许逸申无大碍是喜事,谁也不会去关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许知意在旁道:“爹爹此次,真是叫人担心坏了。” 许逸申听到她这么说,心中暖暖的,将她叫道跟前,感慨的说道:“我的娇娇长大了啊,我听管家说,在我发生意外之后,娇娇有条不紊的处理,同时还要兼顾着这么大的府邸,实在不易,我的娇娇果然没有让爹爹失望,爹爹很欣慰。” “都是我应当做的。阿爹如果真的欣慰的话,就赶快养好身体。”许知意撒娇的说道:“娘亲早早的去了,你若是再出点事,我和邕哥儿可怎么办才好。” “爹爹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怎么也得看着你和邕哥儿成家立业才好,不然到了九泉之下,可该如何向你们的娘亲交代。” 许知意的话,让许逸申此番特别有感触。 他看着到了嫁人年纪的许知意,少女模样姣好,身材窈窕,如今又在京城闯出了名堂,同朝为官的同僚们,看到他不再是嘲笑鄙夷,大多都是恭维讨好,他就知道,他的女儿有出息了,名声转好,也是时候该谈谈终生大事了。 时至今日,他的娇娇,可以选择的范围更广,可以挑选的公子哥也更优质了。 许逸申本来也不着急,觉得还能再把女儿留在身边两三年,可许兮菀的事情提醒了他。 女儿大了,留是留不住的。 与其等她们自己闹出来丑闻,不如早早的就给安排好归宿,省的横生枝节。 许逸申不是没听到些风言风语,许知意成了京城名媛们最喜欢谈论的话题,而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许知意同鲁恪互生情愫,有说许知意同丞相之孙郑承渊日久生情,还有说许知意同陆廷野不清不白的。 鲁恪家世好,可许兮菀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敬而远之,故而丝毫不再考虑。 郑承渊才能高,然而目中无人,擅长唇枪舌剑,他怕许知意嫁过去吃亏受气,早早淘汰。 至于陆廷野,那是个什么狠角色,他坚信那样的人物,许知意是拿捏不住的。 他想给许知意找的,既要出身好,还要有才能,最重要的是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 这样许知意嫁过去,夫妻两个才能相敬如宾,感情也才能细水长流。 许逸申见她在跟前,想到什么也没有拦着,说道:“娇娇也大了,等过了年儿呢,爹爹就把你成亲一事提上日程,说什么明年都要把你给嫁出去。” 许知意哪想他冷不丁的提到这个,当即震惊又无语,委婉的表示说道:“娇娇还想在爹爹身边多待两年,爹爹这么快就要把我赶走了吗?” “什么叫赶走?”许逸申轻咳了声,脸上的笑容是慈爱的,说道:“再多待两年,你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街坊邻居都会责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此事阿爹心意已决,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当你的新娘子吧,爹爹一定给你挑个最适合你的。” 许知意看他兴致勃勃,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扫兴,况且此刻发生争执毫无意义。 反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急于一时半刻,总能再慢慢想法子。 她甜甜的笑了笑,说道:“那就有劳爹爹为我操心了,所以在年前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爹爹一定要好好静养,病体痊愈了再来操劳我的事情。” 许邕心里还在想她与陆廷野的事情,注意到她的眼神,连忙附和说道:“姐姐说的没错,爹爹你要保重好自己。” 许逸申点点头,身体是疼痛的,心中却是暖的。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面走来。 许知意挑了挑眉,见他似有事要说,道:“直说吧,都不是外人。” “是这样的。昨天那位薛娘子,又在门外求见。”管家道。 许知意立刻想到是哪位:“她又来了,不是崴到脚了吗?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管家哭丧着脸:“这谁知道呢,她说求见姑娘,小人这不就来通报了么。” 许知意的朋友,许逸申都有所了解,偶然听到陌生的名字,不禁好奇的问起来:“薛娘子是哪位?” 许知意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认识的朋友都是些黄花大闺女,他不由得生疑。 “是昨日将爹爹救起来的恩人。”许知意解释说:“名叫薛依娴。” 许逸申略感到激动:“既然是恩人,自然应当请进来,好生感谢一番的。” “昨日我待爹爹谢过,不过赶巧她今天又过来,父亲想见见,那就请她进来吧。” 许知意吩咐完,管家便匆匆离去,不多时,去而复返。 管家虽上了年纪,但精气神十足,阔步走在积雪地里,跟在其后的那位娘子,一瘸一拐,看起来便觉得十分吃力。 许知意见他们进了小院,立刻差遣青果去搀扶。 薛依娴今日穿的是素雅的月白色冬裙,上面穿着的是墨蓝色的衣袄。 她模样生的娴静,这身衣服的衬托下,那种气质越发迷人。 许知意远远的看着她,忽而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唇角。 “薛娘子。”她招呼她道:“脚还没好,怎么又出来走动?” 薛依娴羞涩的笑了笑,说道:“不碍事,昨天我用了跌打损伤的药,已经好很多了,说起来这药还是京郊外一位老郎中的秘方呢,我用着不错,便想到了许大人,拿给他用用看看如何。” 许知意立刻表示感激不已:“难为你有这份心,竟然还惦记着我爹爹。” “对了,许大人醒来了吗?”薛依娴关切的问。 许知意笑笑:“借您昨日吉言,今日还真就醒了,他听说是你救了他,非要当面感谢你,你跟我过来见见他吧。” 第220章 葬身大海 薛依娴没少从赵娇娥嘴里听过许逸申的名字,当然,许逸申在京城里面名头响亮,早前年轻的时候,因为娶了一位儿艳丽的大美人,没少出风头,前几年则因为痴傻疯癫的女儿,而丢尽了脸面。 他的人生算得上大起大落,京城人士,但凡喜欢聊点家常的,都对他比较熟悉。 薛依娴以前在花楼里时,白日没事,睡醒了便是东家西家的窜。 因此许逸申的名字听过不少遍,但昨日是头回见着真人。 她到的那会儿,许逸申摔的人事不知,满脸都是血,模样可怖,容貌根本看不清。 薛依娴觉得,年近四十的男人,不可能有多好看,然而今天见到许逸申时,倒是惊了。 许逸申虽然还在病中,面色苍白,但轮廓却很好看,模样斯文,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而斯文,彬彬有礼的同时,又叫人感觉到些许疏远的客套与冰凉。 他保养得当,面上不见皱纹,不笑时有些严肃凝重,笑起来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薛依娴在花楼时,见过不少好看的男子,但大多都是二十出头的,但凡到了许逸申这个年纪的,大多满脑肥肠,龌龊下流,容貌拉胯的厉害,挑不出几个好看的,别说是好看的,就是寻常模样的都少。 许逸申是股清流。 薛依娴向来对好看的男子有好感,暗暗惊叹赵娇娥眼光居然还不错。 “奴家见过许大人。” 她生了张温婉的脸,妆容画的很淡,皮肤白皙,多年的经验,让她很懂得拿捏男人。 没有人会讨厌温声细语,楚宁就是这种类型的女子,许逸申自然格外偏爱。 他本来还严肃的表情,闻声有几分松缓。 “起来吧。”许逸申客气的说道:“明明你是救命恩人,怎么还向我行礼?实在是折煞我了,薛娘子是吧,多亏了您昨日的出手相帮,不然天寒地冻的,我若是在雪地里再多待些时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薛依娴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许逸申只看了一眼,立刻愣在原地。 并不是因为她长得与谁相像,而是她身上的气质,文静贤惠,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许逸申万分惊讶,怎么可能不意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楚宁也去世有七八年,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就会想到她。 次次午夜梦回之际,总能记起那个天底下最温柔的女子,在他怀中撒娇,冲他莞尔轻笑。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气质,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 如今竟然在她身上重现! 若说许逸申一开始只觉得是个意外的话,那么此刻,他竟然莫名的相信,他们之间有某种奇妙的缘份! 许逸申的表情过于明显,就连许知意都看在眼里,更不要提薛依娴。 然而她却像是假装没有看到般,自顾自的回答道:“都是我应当做的,大人不必特别挂在心上,我想,换成是任何一个人撞见了这种事,都不会视而不见,都会出手相帮的,说到底,也是我与大人有缘分吧,才能有机会救到大人,不然像我这般出身的人……哪能有机会接触您呢?” 她不经意的抛出话题,又迅速的在恰当的位置不再继续。 “大人的伤可好了?”她问。 许逸申如实交代:“还未有。” “我自己用的一管药膏,感觉不错,今日过来时便带上了,希望能够对大人有用。”她说着看向许知意,继续补充道:“不过,大人府上有大夫,兴许也用不着,若是大人用不着的话,可以再还给我。” 薛依娴嘴角微微上扬,不疾不徐的说话语速,听起来十分舒坦。 “我还可以继续用。” 许逸申慢悠悠的回过神来,心生的好感,让他比寻常还要温柔。 他笑着说道:“是救命恩人的一片好心,我自然是要用的,薛娘子实在是感谢你。” 两个人客套的寒暄了几句,毕竟房间里还有旁人,主要是许知意和许邕也在。 许逸申不想表现的太明显,言辞之间循规蹈矩的。 后来没过多大会儿,薛依娴主动提到离开。 “药膏呢?”管家把人送走之后,许逸申看向许知意,笑道:“毕竟是恩人的一番心意。”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道:“爹爹,你别怪我多心,我也是为了你好,药膏我要先让大夫看一下,验过之后,若是没问题,再给你用也不耽误。” 少女脸上表情认真,不知不觉中,竟然成长的能够独揽大局。 在他从未在意的时候,他的女儿逐渐朝着他期待中的那样生长。 许逸申感慨片刻,才轻轻拉过她的手,说道:“娇娇能有这份心是好的,况且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既然整个府上都是娇娇做主,那爹爹就都听你的安排,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知意与他的关系,近来和谐许多,但她并不能像真正的原主一样,做到亲密无间。 类似于这般亲昵的接触,她内心还是觉得有些羞涩的。 她轻咳了声,眼前浮现出方才的画面,终还是欲言又止。 “那阿爹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对了,你妹妹这两日如何?”许逸申提到许兮菀,近来脸色都是耷拉着的。 许知意回答道:“好好的待在府上,身子养的差不多了。” “恩。”许逸申不放心:“一定要记住,看好她,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来。” “外院那边的呢?”事赵娇娥,许知意这是第一次发问。 “不用管她!”许逸申烦躁的说道:“那都是她应得的!就让她在那里自生自灭好了!” 许知意低垂下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唇角,声调平静无波:“都听父亲的。” 许知意告退离开,许邕请许逸申多加保重,也迅速追了上来。 “阿姐!”他在身后唤她,三两步便与她并排前行。 两个人衣服相碰产生的摩擦声,窸窸窣窣,伴随着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响,一时让四周热闹起来。 许知意应了声,衣袖被扯了扯,很快一个小手炉被塞过来。 “暖着。” 许知意失笑:“就这么点的路,哪还用得着这个?” “给你你便用着。”许邕少年气的说道:“你们女孩子不都是经不起寒凉的吗?” “啧啧。”许知意笑着将手炉揣衣袖里,挑眉看向他:“小小少年,懂得挺多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经不起盘问,脸颊烧的通红。 他脸色发窘,含糊其辞的道:“反正我就是知道,都听别人说的。” “哪个别人啊?”许知意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许邕一跺脚,积雪飞溅起来,他哪里敢真的同许知意生气,悻悻的换了话题道:“阿姐,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爹爹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你阿姐长眼睛了。”她瘪瘪嘴:“自然都看到了。” 许邕闻言激动的道:“可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虽然说她救了阿爹。” 她走的慢,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的雪。 有些被压在到下面的,自然是结成了冰,硬邦邦的一团,有些浮在表面的,一踢就能飞起来。 许邕哼声:“就是不喜欢,难道他救了爹爹,我就得喜欢她吗?感激是感激,但这并不影响我讨厌她。” “为什么讨厌?”许知意好奇:“她长得挺温婉的。” “直觉!”许邕和她敞开心扉后,彼此间无话不谈,姐弟两个经常混在一起,说话也随意,他继续嘟囔道:“总觉得她不是这样的,看起来野心勃勃,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阿爹时候,就好像小东看见了肉一样。” 他这个比喻,实在叫人无语。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小东若是知道你这么说,又要同你置气。” 许邕见她歪了话题,气的跺脚:“阿姐,我在同你说这个薛娘子的事情,她若是进门,我是不依的。” “这个府上你说了算?”许知意嗤笑:“爹爹若是执意,你能如何?” “反正我不同意。”他索性不讲理道:“你也不许同意,我们都不同意,看爹爹如何办!” “行了行了,别操心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呢。”许知意说道:“还没到那一步呢,真到那一步了,再说该怎么办的事儿。” 这话到底是安抚许邕的。 回到小南轩后,许知意满脑子都是有关薛依娴和许逸申的画面。 许逸申这个人,许知意是知道的,平时算不上好女色,府上一开始只有楚宁,后来因着楚宁身体虚弱,恐怕无法给他生个儿子以继承家业,才又纳赵娇娥为妻。 赵娇娥是有些姿色的,不然也不会入了许逸申的眼。 多年来府上始终没有再添新人,许逸申算是清心寡欲的。 他都年近四十,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男女之事不晓得,缘何会对薛依娴一见钟情呢? 许知意回想起许逸申见到薛依娴后的种种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到深更半夜,从梦中醒来,才大着胆子往楚宁身上猜测。 这个毫无根据的猜测让她兴奋。 次日一大早,她就叫来管家,询问他是否还记得有关楚宁的点滴。 管家在府上做了多年,自然了若指掌,许知意询问他对薛娘子的印象,得到的答案是似曾相识。 大概找到原因了。 若是一个人觉得似曾相识,恐怕只是偶然的巧合,若是好几个人都这么觉得,那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看来薛依娴还是得查。 许知意把这件事交给青山,同时叫自己的人去盯紧赵娇娥。 “对了,去把大夫叫过来。” 大夫检验了薛依娴送来的药膏,确定里面成分安全,确实有助于跌打瘀伤。 许知意微微有些迷惑,问道:“药膏呢?” “大人在听说药膏无异之后,已经要了过去,还吩咐小人给他上药。”大夫看许知意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夹在许知意与许逸申之间很是为难。 虽说管家是许知意,但许府是许逸申的府邸,许逸申才是说话最管用的人。 许知意无语,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行,既然药膏是好的,那就让他用着吧。薛娘子今天没有来吗?” “啊……”大夫不好意思开口:“来了,说是来看大人,已经被大人请进了屋子里。” 就知道是这样。 许知意面无表情:“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预感成真了。 好不容易府上才赶走赵娇娥,又来了个薛依娴。 若是薛依娴身家干净,真心实意的,她也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 只是薛依娴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给人的感觉又奇奇怪怪,由不得她不多心往别处想。 许知意怀疑有人布局谋划,而至于幕后之人,除了赵娇娥再无其他。 她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目前所有的都只是猜测,并未抓到蛛丝马迹,派去青山去查,也只查到薛依娴的身份,不见她与赵娇娥有什么联系。 “那女人今天又来了!”许邕学堂放了假,早上起床后,就泡到了小南轩。 以往还会用心的做功课看书,这几日他总是留意许逸申院里的情况,尤其对薛依娴非常憎恶,偏偏薛依娴还日日都来,还被许逸申奉为贵客,可把他给气坏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脚都崴了,还不老老实实的待着,她是自己没有家吗?非要每天来咱们府上碍人眼?” 许知意道:“你觉得碍眼,旁人不觉得。” “我看阿爹才是糊涂呢!多大的年纪了,实在是一提到就烦。”许邕挠了挠头,不耐烦的道。 屋外今天难得没下雪,但是天灰蒙蒙的,才半下午,已经暗沉的仿佛夜晚。 青果猛地推门进来,把正在谈话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许邕拧眉不悦的道:“青果,后面有狗在追着你吗?” 青果喘着气儿,说道:“姑娘,邕哥儿,奴婢刚才听到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陆家出事了!听说他们的商船在海上遇到了海啸,几乎全军覆没!陆大人及其膝下的长子次子都葬身大海!” 第221章 通敌叛国罪当诛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许知意不敢相信其真实性,但还是被吓的身体发颤。 “阿姐!”许邕担忧不已,顾不得讨论薛依娴的事,紧张的看着她:“你还好吗?” 许知意很不好,脑袋是空的,思绪是乱的,入目只见灰蒙蒙的天,沉沉压在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毫无征兆的抓住青果:“你从哪里听来的,听谁说的?” 青果知道许知意与陆心水交好,这般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她心疼的看着她,带着哭腔道:“姑娘!街头巷尾都传开了!陆府嘈杂不已,哭声响震天,应当不是假的!听说是在西凉南部的海域出的事情,全军覆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回来报信儿的人也是死里逃生的!” 许知意有些站不稳,她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许邕不知所措,小声的问:“阿姐?要不要我再派人去打听打听?” 她猛地惊醒,两只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连连点头道:“好。你去,快去!” 许邕不敢耽搁,安抚她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阿姐你先别慌!” 青果兴许不知道她究竟在意什么,许邕隐约知晓。 他出了小南轩,就让小东去陆府附近走一圈,强调格外留意陆廷野的动向。 小东去而复返,只用了不到两刻钟。 他带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和青果听到的传言没有什么区别,陆家的确是出大事了。 陆钏海这次说是谈了个大生意,不然也不会亲自出外行商。 长子陆赢尒和次子陆继往,考虑到此次路途遥远,要去到西凉境外的海域,故而随着陆钏海一起出行。 谈合作时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哪里想到归途中,出现了意外,葬身大海,客死他乡。 京城大名鼎鼎的陆家,出现了这种不幸,很快就传开了。 死里逃生的人,是跟在陆钏海身边的侍卫,名叫席苍。 许知意隐约有印象,记忆中是个话少人冷的男子,年纪与陆廷野相仿,但气质更寒凉。 “陆府现在情况如何?”她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漏出来。 小东看她这模样,并不掩饰担忧,他下意识看向许邕,许邕朝他点点头,才敢继续开口:“府上现在一团糟,骤然间惊闻痛失夫君和两个儿子,陆夫人悲痛的昏厥过去。陆少卿在外查案,还不知道此事,现在府上主持大局的,是公子丰。” 陆家原本也算人丁兴旺,四个儿子,一个女儿,谁能料到一下子就折了两个儿子。 就连陆景丰这个京城出了名的纨绔,都不得已开始掌管府邸的事情,闻者纷纷唏嘘。 许知意关心陆心水的情况,问道:“五姑娘呢?” “也哭晕了过去……因不肯接受现实,还大闹了一场,最后筋疲力尽后,被送回房。” 许邕插话道:“阿姐,你要不要去看看五姑娘?” “等晚点就去,你先叫人去送个信儿,可想而知陆府现在乱成一团了,京城里面的其他官员呢?” “暂时还没有动静,应该都是同我们一样观望,毕竟消息刚传出来,陆府还未宣布,也不敢贸然行动。”许邕替小东回答道。 许知意深吸口气,抬起头来,原本娇俏的小脸,此刻蒙上层厚厚的阴霾。 “我知道了,你叫人去送消息吧。” 许邕本想让小东去跑腿,青山主动揽过差事,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陆心水还没醒来,委婉的拒绝许知意的拜访,只说府上事务繁忙,还望她体谅。 “是那位经常跟在陆柱国身边的侍卫说的,属下连公子丰的面都没见到。” 许知意能够理解。 陆景丰擅长吃喝玩乐,平时根本没有接触过府中诸多事宜,突然间接管一个几百口的府邸,对他来说想必很棘手,更何况此刻还要收敛悲痛的心情,保持理智,见不到人也正常。 既然对方都这么拒绝,许知意不好再勉强。 “那就等明日一早再去探探消息吧。”许知意说:“有人去给公子野报信了吗?” 青山回话说:“那位侍卫没有过多说别的,也没给属下询问的机会。” 许邕自从得知陆家出事后,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说道:“情理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已经有人去寻陆少卿了。” 当晚,陆府发布了声明,证实了陆钏海不幸离世的消息。 天下哗然。 深冬的寒冷夜晚,以前家家户户早早的入了睡,今夜大多都难眠。 陆府整晚灯火通明,京中在朝的官员,也纷纷思虑万千。 他们自然是要盘算的。 陆钏海是个官场上举足轻重的人,虽说没有多少实权,但毕竟陆家的地位摆在那里。 他不幸离世,自然都是要去拜谒的,只是在拜谒之前,还是要好好思量思量。 陆家其实早在多年前,重心就不在官场上,陆钏海擅经商,其长子次子也无心官场。 陆家的生意做得是如火如荼,赚的盆满钵满,在官场上也只不过是个空架子。 直到陆廷野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若是陆廷野还继续在军营中,以他的才能,现在肯定手握重兵,位高权重。 然而他中途犯了事,虽说被皇上召回来做官也有模有样,可在历史辉煌的陆家,以他现在的官职和成就,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愧对陆家的列祖列宗。 以前有陆家祖辈的荫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诸位不敢不巴结奉承陆家。 如今陆钏海一死,只有个区区副四品的陆廷野,那么到陆府来吊唁时,就得掂量仔细。 京城的文武百官,通宵都没睡,个个熬得眼睛通红,清晨起来连连打哈欠,前去上朝。 本以为当今皇上重视陆家,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会在朝堂上提起。 万万没想到,他们一上朝,就看见皇上阴沉着脸,难掩怒气。 百官们纷纷猜测是和陆钏海去世有关,岂料竟然比陆钏海去世还要严重—— 陆家竟然意图谋反,而且铁证如山! 陆钏海借行商为名,多年来出游至周边各个国家游说,为其合谋者提供西凉的情报,以求他们支持他发动政变,谋朝篡位,不仅如此,他同样也为其合谋则提供银钱支持,互惠互利。 当今圣上丢出了这些年来的书信来往,众位大臣依次传阅观看,脸色骇然。 墙倒众人推。 有官员嗅到了风向,尤其是多年来对陆钏海看不惯的死对头,立刻如疯狗般弹劾。 有一就有二,第一个站出来怒斥陆钏海不合适的所作所为后,接下来便络绎不绝。 好好的早朝,变成了对陆家的批判大会。 这种批判,不单单只是语言上的,还会带来实际的后果。 而这些后果,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沉默的人渐渐变少,各个变得义愤填膺。 他们仿佛忘记了,就在昨晚,他们还通宵思考到底该在吊唁时上多少礼钱。 人果然是善变的。 瞧着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沉默许久的司征尘,不屑的发出声嗤笑。 他啧了声:“是吗?” 嘈杂的讨伐声中,他音调不高,口吻也很轻,但就是奇妙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清晰而深刻。 龙椅上的司持圆着眼瞪过来:“你说什么?” 司征尘笑盈盈的行礼说道:“回父皇,儿臣只是在想,实在没看出陆柱国是这种人。” 司持敏锐的察觉出他话里有话,知晓他还要继续说,忍不住打断他说道:“你少时便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吗?” 他不太喜欢这个儿子,要不是为了制衡太子,是怎么都不愿意扶持他起来的。 毕竟司征尘是所有皇子中,脾气最难捉摸的,也最难控制的,偏偏又是实力最强的。 平心而论,就连太子与他相比,都要逊色几分。 几年前眼看着太子独自坐大,文武百官大有将他提前送到皇位上的架势,他害怕自己落得不好的下场,苦心孤诣思索后,才看上了司征尘,一手将他扶到了现在的位置。 至于喜欢,自然是谈不上的,他还是更偏爱太子一点。 他平时基本上不怎么理会司征尘,这个儿子每次开口,都会给他不痛快。 司持冷冰冰的说完之后,脸色更差劲了,他暗含压迫性的看了他一眼,希望他适可而止,然而司征尘肆意妄为,他不想给面子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司持不喜欢他,不见得他就喜欢司持。 他面上还是笑着的,眼睛里的光却是凉的。 “父皇说的是,儿臣只是奇怪,陆柱国通敌叛国一事,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怎么偏偏如今就被捅出来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陆钏海活该遭到了报应,也算是上天有眼,庇佑我西凉。” 他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妙啊妙啊!” 司持笑不出来,死死的瞪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不知是对陆家的深恶痛绝,还是对司征尘的不满,说道:“陆钏海通敌叛国,意图谋逆,本应诛灭九族,但考虑到陆家祖上对西凉朝做出的贡献与牺牲,朕顾念旧情,打算网开一面,但通敌叛国,性质恶劣严重,其家中男丁皆难逃死罪,至于其女眷则卖入官窑终生为奴。” 所谓的网开一面,还是要陆家断子绝孙。 男丁全部押进天牢,等候问斩,女眷的尊严与清白则通通剥夺。 狠。 真狠。 文武百官齐齐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是懵的,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冲击力太大,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唯独司征尘像是早就料到这种情况。 往常散朝后,有些相好的官员会边走边聊,今日散朝,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往回赶。 陆家啊,那可是根深蒂固的陆家,谁能想到一天之间就轰然坍塌? 陆家两辈人近百年的苦心经营,最后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抹杀掉百年的荣耀与光辉?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身处官场中的每个人,都不得不居安思危,战战兢兢。 他们本没有往别处想,不敢想,也不确定猜测的对不对,后来司征尘的那番话,无异于间接暗示了他们—— 陆钏海有没有通敌叛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家要倒台这件事,是早就确定好的。 身处官场之中,没有人是真正的傻子。 就算在朝堂上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都琢磨的差不多,如此怎么能不人人自危? 所有官员回到府上,都关起了门,闭口不谈陆家的事情,至于去陆家吊唁的事情,更是想都不再想。 董郡贤同样不例外。 他刚回到府上,就见姬氏慌张的迎上来,脸上神情严肃。 她张了张口,立刻被他打断:“阿萝呢?” 姬氏擅长察言观色,悬着的心扑通直直往下坠,她不敢确信的道:“在…在在府上的,陆家的事情…是真的?” 朝廷里面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住的。 董郡贤重重的点了点头:“这还能有假?我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差人在拟奏折了,这会儿禁卫军估计已经快到陆家了,陆家这次是必死无疑,真是倒霉!早知道陆家会有此一劫,我还做什么那么费劲的要去和他们攀亲家!” “那谁知道会出这种事,陆家好歹是高门大户,百年世家,就这么没了?”姬氏浑身发冷,犹自处在震撼之中,她表情呆滞,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忽然猛地收紧:“眼下怎么办?皇上该不会怀疑咱们董家也参与了通敌叛国吧?” “我也不知道啊!”董郡贤提起来就烦:“总觉得皇上今日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可千万别误会了才好!” “不行!”姬氏出主意道:“婚约得赶紧解了,咱们可要先把自己摘干净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摊上,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能想到的,董郡贤早早的就想到了,他问起董北萝,就是想说这件事。 姬氏说道:“你不用管她,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就算上次的事情是她不情愿的,可她现在居然又被个侍卫搞大了肚子,我真是不想认她,本来看她那么迷恋陆廷野,想着不顾脸面的闹大,说孩子是陆廷野的,好歹也算进了陆家的门,现在看来,倒也完全不必了。” 第222章 结果不容乐观 姬氏是真的厌烦这个女儿。 以前董北萝样样都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是她的骄傲,每次官家夫人的聚会上,她都为此得意洋洋,出尽了风头,当时的她哪里能想到,这个让她为之骄傲的女儿,会成为她不屑提及的耻辱。 她对她是失望的。 姬氏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子,视贞洁为姑娘家最宝贵的东西。 董北萝是她的女儿,可也是个女子,上次失了清白,便引起她的不满与嫌弃。 董郡贤让她在府上静养,步步为营的想着成全她与陆廷野。 她倒好,在自己的小院里不甘寂寞,又和低贱下作的守卫纠缠到一起。 实在是贱的令人发指。 若是第一次犯错,尚可原谅她年轻懵懂,可明知故犯再次做错事,那便是她的选择。 自甘堕落是最不可饶恕的。 姬氏想到就觉得恶心不已,索性对董郡贤说:“夫家,你等下便宣告与陆家解除婚约,反正看陆家这样子,是死定了,咱们也不必顾及什么脸面!都什么时候了,自然是先保全自个比较重要,至于阿萝,同她有什么可说的?她是做女儿的,一切当然是我们做父母的说了算的,难不成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发言权了?” 董郡贤经她提醒,也想到了近来董北萝做的混账事。 以前只当她是年幼不懂事,可她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完全摒弃尊严与莲池,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觉得厌恶非常。 他冷着脸默认姬氏的话:“同她说什么?她个不争气的东西,想把我气死才高兴!” “要我说,今天晚上就把她赶紧送到乡下去吧,外面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去养病了。”姬氏眼珠子转了转,精光毕现:“至于之后,就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姬氏的狠心绝情,出乎董郡贤的意料。 他猛地看过来,道:“那可是你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怎么了?她若是还认我们做她的爹娘,若是还惦记着自己是董家千金的身份,是万万做不出来这种事的,是她不知克制走到这一步,就休怪我们绝情!我们养她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给董家光宗耀祖的?不就是为了让她嫁个好人家,好给董家铺路的?她现在成了这样,还能有什么用处?不把她送乡下,难不成要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董家出了个未婚先孕的不要脸的不贞洁的女儿?” 姬氏越说越激动,脸颊通红,竟还落下泪来。 她呜咽着道:“老爷,我丢不起这人!” 董郡贤头疼不已,要说舍不得,多多少少是有点,但比起自己的名声,他还是觉得姬氏做的对。 “那就依你所说,把她丢乡下去吧。”他说:“只是如此一来,将来再想用联姻来结交,怕是行不通了。” 姬氏抹了把泪,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老爷,妾身另有良策。” 与其让这么一个淫贱的女儿给董家抹黑,不如找个听话懂事的姑娘来取代她。 董郡贤今天受到的惊吓够多了,一时间整个人都是麻的。 他头脑发懵,话说的并不利索:“这…这…你都打算好了?” “人都找好了,正找人训练着呢,等和陆家的这段风波过去,就可以慢慢的让她露脸。”说起来自己的杰作,姬氏忍不住眉梢上扬,她继续道:“真的特别像,单从模样上,我都分辨不出。” “好……”董郡贤说道:“回头让我见见再说,我这就去和陆家解除婚约,至于你,赶快把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送走,送的越远越好。” 姬氏用手绢在眼角抹了抹,娇声答应下,嘴角勾起满意的笑。 陆家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人人都得躲着避着,因此董郡贤的声明,很快就发布出来。 他生怕京城人不知道似的,特意将动静闹得很大,大张旗鼓的将当初的定情之物送到陆府,又当着无数围观群众的面,将定情之物重重摔在地上,足以表现其一刀两断的坚定心意。 而此时此刻的陆家,全府上下几百口的人,都被带到了大牢里面。 董郡贤特意派人搞出来这么一出,就是做戏给天下人看的。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许邕狠狠的啐了口:“当初为了攀附上陆家,董家可没少做小动作,尤其是能够和陆家结亲,董家宣传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现在一看陆家出了事,又是他跳的最高,撇清的最快,这德行也是叫人作呕!” 许知意愁容满面,思绪万千。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旺,可她还是觉得今天比往常都要冷。 她无意识的搓了搓胳膊,说道:“董家会这么做,在意料之中,他们当初就是奔着陆家的家世地位去的,如今陆家倒台,所图之物不复存在,这段关系自然也维系不下去。只是……” 许知意认为此事可笑,当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姐!你笑什么?”许邕认真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哪里想到她竟然笑起来。 这笑声来的突兀,委实没有半分道理。 许邕忍不住心想,该不会是过度担忧导致精神不正常了吧? 他拧着眉看过去,大概是目光热烈,令许知意收敛几分。 她正了正神色,回答他的问话,道:“想到一句话而已。” “什么话啊,能让你笑成这样,你同我说说。” 许邕知道陆家出事,许知意心中是最不好过的。 就在前不久,她在得知圣旨的第一时间,就派青山去陆家,想趁乱将陆心水救出来。 青山至今还没回来,结果应当不容乐观。 许邕知道她在故作坚强,神色上不显,精神实际处于高度紧绷之中。 难得见她笑,他不愿意扫兴,好奇的望着她。 许知意轻啧了声,舔了舔唇片,说道:“书上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无道理。” 陆廷野小心计算着退婚,反倒是横生枝节,戏剧反转般他竟被退婚了。 原以为退婚后,就能迎来幸福甜蜜的日子,然而现在,似乎是离向往的生活更远了。 之前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当时以为不可逾越的门第。 如今骤然将之与生死、与诡谲的政治风云相比,小小门第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许知意明白过来,顿觉怅然恍惚。 她忽然看不清二人的前路,就像她并不知道陆廷野如今的下落。 他是生是死? 他们是否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直觉告诉她,他那样的人,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至少也应该好好同她说句再见。 然而理性又让她清醒,他不回来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应找个地方躲避这个风头。 许知意不知道这场惊涛骇浪会延续多久,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不管是为了陆廷野,还是为了陆心水,亦或者仅仅为了她所求的那份良心安定。 第223章 恕我不能帮忙 青山果然无功而返。 哪怕他到达陆府的时间够早,然而天家要陆府的命,谁又能力挽狂澜的救回来? 他到的时候,陆府已经被重兵把守,不准出入。 哭天抢地的声音,从高高的围墙溢出来,似乎陆府正上空的天都是愁云惨淡的。 青山围绕着陆府转了好几个圈,就连许知意交代的,那座废弃的院子,他都没放过。 低矮的狗洞,是找到了几个,但是每隔五步十步远,就有士兵把守。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所有心思各异的围观者一样,静静的看着一切发生。 在陆府做工的奴仆们,被拷上粗粗的手链脚链,排成队一个接一个的走出来。 手持刀剑的士兵们,面色严肃,遇到走的慢的,则凶狠的扬起手中的鞭子抽打。 惨叫声四起。 这些在陆府做工的仆人们,平常也是无比得意神气的啊! 尤其是门房等有些小权的人,要来陆府拜访,谁不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然而高楼大厦一日坍塌,他们便被打回原形,成了谁都能欺侮谩骂的狗东西。 围观者发出阵阵唏嘘声。 奴仆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后,见到了京城最出名的纨绔陆景丰。 “他披头散发,走路一瘸一拐的,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打斗,上面还有尚未干涸的血迹。他一出来,围观人中便发出了讨论声,还有人挑衅的朝他谩骂吐口水丢烂菜叶。” 许知意用手捂住脸,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很沉的说道:“阿芷呢?” “陆姑娘衣不蔽体……”青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她抬手打断了。 许知意能够想象那个画面,甚至在场人说什么,她都能够猜到。 她声线终于有些颤抖,说道:“她们被送进了官窑里面?” “陆夫人没有。”青山有些不忍,哑着声音道:“她撞死在了柱子上,当场毙命。” 许知意表情痛苦,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是有希望的啊! 陆夫人惨死在陆心水眼前,陆心水可怎么办? 许知意知道,陆心水活泼可爱,同时她也是个过分被保护,所以很脆弱的姑娘。 家中逢此巨变,又接二连三遭遇噩梦般的经历,前路是可以预见的苦痛煎熬。 她能扛下来吗? 许知意突然站起来,无比坚定的道:“我要见阿芷。” “阿姐!”许邕叫住她:“你冷静点,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见的到她?整个京城除了我们,还有明处暗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尤其是宫里头的那位,谁与陆家走的近,谁就有可能遭殃,你比我聪明,不会不知道贸然行事的后果。” 他大概也意识到声音有些激动,稍微缓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想帮她,但此事必须得万分小心,爹爹抱病在家,就算不是,他的官职也不会有人卖面子,你不能把我们家也搭进去。” 许知意揉了揉眉心,情绪复杂。 一面感慨许邕变得成熟,一面发愁陆家事情的棘手。 她朝他递了一眼,算是安抚,道:“我会小心,爹爹官职不够,有人可以。” 许知意差人给郑承渊递了帖子,当天下午就收到了邀约。 两个人上次见面,还是她宴请鲁恪那日,再之后大家各忙各的,算起来也有近两个月。 郑承渊在宫中当差,平时公务繁忙,见他不太容易。 许知意是有些感动的。 毕竟在这个时候,他定然猜到了她求见的缘由,还愿意接待她,足以说明他对她在意。 她心中燃起了小小的希望,却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被打碎了。 “如果是为了陆家的事,不如别提,此事恕我不能帮忙。”郑承渊开门见山的道。 许知意的话到嘴边,再度生生咽下去。 她尴尬的笑笑,脸色并不自然:“兄长,实不相瞒,我求见您,就是为了此事。” “那便不必再提。”郑承渊本人就冷,说话刻薄犀利,他的家世和所处的位置,并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而他向来我行我素,活的猖狂且骄傲。 他极为精致漂亮的眼睛,在她身上顿了顿,继续面无表情的拒绝:“我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这事你管不了,也没人能管得了。陆家落到此种地步,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也不必为他们东奔西跑,他们自己犯的错自己造的孽自己得的果,就让他们自己受着便是,你上赶着去做什么好人,真把自己当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便是菩萨,也要先渡己,再渡人。” 许知意扯了扯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郑承渊以为她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正欲告辞之际,却听到她不卑不亢的说道:“兄长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我活在世上,总是无法时刻理智的,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感情与羁绊,诚然如您所说,陆家得此结果,非我之力可以造成,但我在意牵挂的是朋友阿芷。我没有想要做那普度众生的菩萨,我想做的只是见上阿芷一面,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够帮到她,令她不那么痛苦。” “你们原本是一个世界一个层次的人,彼此交往相处,才有感情可言,如今你与她有如云泥之别,你在天,她在地,你们之后的人生大不相同,她陷入泥沼无法翻身,而你前途锦绣,所以聪明点的,不应当与她再有关系,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两个人,不如早早的就断了。”郑承渊的目光极为平静,口吻明明不起波澜,却像最锋利的刀,直插她的心口。 外面接近黄昏,又下起了雪,刺骨的风从窗户缝隙漏进来。 许知意裹紧披肩,知道彼此三观不同,再多说也无益。 郑承渊错了吗? 没有。 他只是太过冷静,冷静到极致,身上的人情味儿便淡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任何感情都淡漠的人,会过得很好,因为他们在这样情感交织笼罩的人世间,纯粹而简单。 他们不关心爱恨情仇,只关心自己的前途,未来,以及可以获得的利益。 他们对感情的需求很低,认为那是最无用的东西,是阻碍他们变强大的包袱。 许知意深吸口气,平复好情绪,才将做好的糕点送给他。 “既然兄长帮不了忙,那就不多加打扰了,这是我最近做的新品,邕哥儿尝着不错,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她说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少女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即使穿着厚重的袄裙,还是难掩曼妙的身姿。 郑承渊看着桌上的食盒,又将视线放到她身上。 她朝他颔首,临别前忽然问道:“兄长,若是他日我出了事,你也会置身事外吗?” 第224章 怎么不求我啊 外面果然是下了雪,不过没有前几日的大,雪粒带着细碎的声响,扑簌簌的往下落。 地上镀了层薄薄的白,天色昏暗,店铺酒肆门前的灯笼,陆续被点亮。 昏黄的暖光,莫名让寒凉的夜,多出几分暖意。 这条巷子是出了名的酒巷,平时光顾者多为在朝为官的官员。 夏天的时候,人是最多的,就算入了冬,也丝毫不减。 今日来往者皆寥寥无几,不知是不是受陆家之事的影响。 巷子里的酒肆还没打烊,稀稀落落的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更添俗世烟火气。 纯粮食酿造的酒,架在小火炉上温着热着,白色烟雾袅袅蒸腾,酒味便越发醇厚幽香。 夜色越发的浓重了。 厚厚的鞋底踩在薄薄的雪上,很快那雪就被碾化了。 许知意看着身前细长的影子,悄然叹息了声。 郑承渊的拒绝,虽说在她的意料之外,但还是难以避免的感到失落。 失落归失落,她却不能因此责怪他什么,帮忙是情分,不帮也是他的选择。 只是郑承渊这条路走不通,她必须得再另寻出路。 彭和济前段时间离开了京城,去往老家有要事处理,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要不再去找鲁恪打听打听? 他交际广,为人有能说会道,兴许会有办法。 许知意想的太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盯上了她。 司征尘看着她漫不经心,看着她朝他直直的撞过来,淡笑着默许这一切发生。 他把她抱了个满怀。 许知意总算回过神来,慌乱的挣脱着退后,哪想对方并不松手,甚至放在她腰间的力道都紧了几分。 她品出不寻常的气味,拧着眉抬起头来,不期然对上冰凉的、带着戏谑的眼睛。 “是你?”她眉头拧的更深,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司征尘颇为受伤的道:“是我,小美人瞧见我,似乎不大高兴?” “放开我。”许知意冷声道:“没有人见到你会高兴。” “是么?”司征尘不以为然,幽幽问道:“无所谓,管旁人如何,反正本王见到娇娇倒是挺高兴的。说起来,咱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娇娇可有想本王?” “没有。”许知意拒绝的干脆:“王爷莫要自作多情。” 二人从初次见面开始,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没有一件算得上愉悦的。 司征尘病态且偏执疯魔,他的出现,对别人来说无异于是灾难,谁能跟他愉悦相处? 许知意暗道倒霉,哪能想到好巧不巧的遇见这么个瘟神。 她面色不佳,小巧单薄的身子,沉默的挣扎了几次,都难以逃脱他的禁锢。 许知意明白过来,她越生气,他就会越兴奋,索性深吸口气,不再做徒劳的抵抗。 司征尘的笑容有如毒蛇般的瘆人,他慢悠悠的开口:“学乖了?” 许知意不答话。 司征尘并不生气,反而笑的更高兴:“还是乖点可爱,今天这么冷,出来见谁呢?” 许知意嗤了声:“我有必要跟你交代么?” “娇娇又不乖了。”司征尘口吻危险,在她脸边吹了口气道:“那让本王猜猜。” 许知意偏过头,刻意躲闪着他灼热的气息,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个危险的男人,立刻马上瞬间从她眼前消失,最好是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司征尘半拥着她,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的点在她的肩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即便隔着厚厚的袄裙,她仿佛仍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许知意抿唇,就在这时,他再度开口:“你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如今陆家出了事,以你的性子,定然是坐不住要为陆家奔波的,毕竟陆家可是有你的心上人,彭和济没在京中,鲁恪这会儿在府上,你约见的人应该是郑承渊。” “……” 许知意从不怀疑他的聪明,但没想到,他对她的人脉也如此了若指掌。 她感到心惊,浑身的血都凉下来,并不仅仅是因为这夜晚寒风的吹拂。 “怎么这般看着我?”司征尘对上她的目光,龇牙道:“是不是觉得本王很厉害?” 许知意找回自己的声音,隐隐有些愤怒:“你调查我?” “对你感兴趣才调查你,娇娇该感到高兴才是,肯让本王在她身上专门花费时间的,你是第一个。”司征尘一副恩赐的调调:“别不识好歹,旁的女人本王多给一个眼神,都是在浪费生命,但娇娇不同,娇娇生的美,本王看着养眼,心情也好。不过以前你要跟陆廷野,现在他注定要死了,要不要考虑跟本王?” 许知意这些日子,害怕别人提到陆廷野,更怕别人说陆廷野要死之类的话。 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嗖嗖的烧起来。 “谁说他要死了?”她激动的道:“他不会死的,他会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很好,本王就喜欢娇娇这副单纯愚蠢的傻样。”他突然用力收紧腰间的手,疼的她瞬间涌出泪花来。 司征尘嘴角一勾,扯出抹残忍而绝美的笑容,口吻阴森森的道:“还不明白吗?陆家倒台,是因为有人想要他倒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胆敢跟天家叫板?你自个的脑袋在脖子上呆腻了,还要带着许家上下几十口的脑袋一块搬家?我的娇娇可真是个笨蛋啊,那就让本王跟你说明白些,我亲爱的小呆瓜,你的爱人陆廷野要死,陆景丰也要死,就连陆心水都不得好死,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改变些什么?郑承渊为什么拒绝你,因为他看的明白,因为他知道自个没那个本事,但是……” 他看见她满脸的惊愕和难过,好整以暇的啧了声,缓缓倾身直到视线与她持平。 娇俏的脸上,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轻而易举勾起他的邪念。 他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按过来,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舌尖触到她脸上,轻轻舔舐着咸咸的泪水,一下又一下,暧昧而温柔。 许知意感到羞耻,双手成拳往他身上招呼,司征尘轻笑着咬住她的下巴,柔软的舌尖扫过她的肌肤,含糊不清的道:“郑承渊不敢办也办不成的事情,本王可以,娇娇这么聪明,怎么不求我啊?” 第225章 拿出点诚意来 许知意下巴是麻的痛的,司征尘咬她的时候并没留情,他那个人向来不懂怜香惜玉。 “哟,有印子了。”他反而相当满意,左看右看的端详着她,说道:“这是本王留在娇娇身上的痕迹,真好看,若是有人问起,娇娇会怎么回答?” “狗咬的。”许知意闷闷的生气道:“你不就是狗吗?正常人做不出这事儿来。” 司征尘被侮辱也不生气,他从车柜里面翻出来一条巾帕,递给她:“擦擦。” 京城今年冬天多雨雪,方才在巷子里的功夫,发上已染一层冷白。 等进到烧着炭炉的车厢里,晶莹的雪粒儿便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实在不舒坦。 许知意没有推辞,正要接过来,他却改变了主意,心血来潮的开口:“我帮你。”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靠过来压住她的肩头,细细的给她擦拭。 男人的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她身上,里面包含着一个成年男子对一个女人的浓浓兴趣。 滚烫而真挚。 许知意深感不自在,低垂下视线。 她始终记挂着他刚才的话,问道:“你肯帮我?” “娇娇若是求我,怎会不帮?”他淡淡的说着,从容的口吻,仿佛谈论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想要我怎么求你?”许知意立刻道。 她知道司征尘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与其去猜测他想要她如何做,不如直接开口询问。 司征尘啧了声:“或许给我磕个头?” 许知意作势就要下跪。 若真的有这么简单,别说磕一个头,就是磕破了脑袋,她都愿意。 直觉告诉她,司征尘这般会捉弄人,此刻她有求于他,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办到。 司征尘果然笑起来,及时拦住了她,问道:“还真磕啊?” 许知意抿唇:“你在骗我?” “这可不是骗,这叫逗你玩。”司征尘抱着她坐在软榻上,纠正她说道。 许知意无意与他争辩,闭口不言。 马车缓缓开动,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司征尘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悠哉的捏着她的小脸仔细的看。 白皙的肌肤上,点缀着红色牙印,他因此莫名感到高兴,指尖轻轻拂过那个牙印,慢吞吞的开口:“陆家发展的势头,让父皇感到不安,从几年前力捧陆家时,兴许就已经产生了要除掉陆家的念头。” 许知意本来还因坐在他腿上不自在,听他讲起这个,不由专注起来。 “陆钏海没有做官的天赋,全靠祖辈的荫庇,入朝为官几十年,真正办的漂亮、能够拿出手的差事却没有几件,确切的说,没有一件,大多都是中规中矩不亮眼,好在,他经商厉害,这些年来给西凉纳了不少税,充实了国库,父皇为此嘉奖他,给他无数荣耀,却不想官员们阿谀奉承,各个以他马首是瞻,而陆钏海也是个蠢的,还当真膨胀起来,时日一久,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司征尘凉凉的开口:“那是帝王的臣,不是他的臣。他有今日,实属活该。” 许知意早知朝堂风云诡谲,步步是陷阱,此刻耳闻,感触更深。 “父皇先捧后杀,朝堂上的那些个大臣,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是以风头转的飞快,你再看看董家的反应,就应该知道这次陆家在劫难逃。” 许知意忍不住焦急道:“你不是说会帮我么?” “等价交换啊,娇娇。”他拍拍她的小脸:“帮你便要冒生命危险,那么我的娇娇,你又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这天下万事万物,你不付出些什么,又怎么会得到?没有那般便宜的好事,娇娇生的美,的确叫人心动,但此事,绝非你随便朝本王撒撒娇,本王便会闷头替你做的,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许知意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乌黑笔直的视线,仿佛能够看到他的心底。 司征尘挑了挑眉,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她的答案。 许知意失笑,语气却很严肃:“你不如直接说,你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爽快。”他大笑着称赞起来:“不愧是我的娇娇,聪明又直接。” “说吧。你知道我此刻别无选择,但凡你提的,我都无法拒绝。”许知意冷静的说道。 她明知他是在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还是无能为力,还是不得已的要依赖他仰仗他。 因为正如他所说,恐怕普天之下能够办成此事的,就只有他了。 本来她还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但经过他的提点,明白太子与皇上是统一战线。 太子是未来的王,他不会忤逆当今圣上的心思,甚至可能这场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并参与。 他清醒的看着陆廷野入局,看着他在局中卖力,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早就为他写好的结局。 许知意鼻头一酸,嘴巴无意识的向下瘪,眼眶发热随时都会涌出泪水来。 她为陆廷野感到心酸,那个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竟然被上位者这般当成棋子般玩弄。 他是那么的富有才能,是那么的能干睿智,是那么的信任且忠于这个王朝。 最后得到了什么? 家破人亡,坠入深渊。 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她也不允许他有这样的结局。 许知意犹记那个意气风发纨绔张狂的男子,站在人群中熠熠发光,宛如从天而降的神明。 就让他一直站在高处吧! 如果不能,也请让他健康开心的活着! 为此她愿意付出所有托举他。 许知意低头擦了擦眼泪,她很少哭,但这次她纵容自己哭,纵容自己想到那个人便热泪盈眶。 她问司征尘:“若是我身上有什么能够和王爷做等价交换的,还请王爷明示。” “来我身边。”他说:“把你的身和心都奉给我,就像对陆廷野那样。” 许知意愕然:“王爷有很多女人。” “她们乃庸脂俗粉,怎能与娇娇相提并论?况且,征服一个女人的心,看着你慢慢为本王沦陷,为本王意乱情迷,难以自拔,当是件令人愉悦的事。”司征尘靠近她,指尖勾起掉下来的一撮碎发,问道:“你若是答应,本王便帮你。” “好,我答应。”许知意斩钉截铁的开口:“还请王爷帮我。” 第226章 打算娶她进门 许知意私以为,像司征尘这般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会将她囚禁关押,做他的秘密情儿。 岂料他允许她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在他想见她的时候,要求必须出现。 这对她来说,倒也自在。 许知意答应下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问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帮我?何时帮我?我要保全陆景丰与陆心水,还有不明生死不知下落的陆廷野,若是按照你说的那般,只怕用不了多久,陆景丰就会被处死,但我不想他死。” 纵然陆景丰之前对她不算友好,可他是陆廷野血脉相连的弟弟,是他在世上的牵挂与温暖。 她不要他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她要他有所期待,有所归宿。 因为她可能、没办法、也不敢甚至不配再做他情感的港湾。 “娇娇,本王今日就再教你一个道理。”他轻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在她脖子上嗅了嗅,女人身体的清香刺激着他的五官,他把脸埋过去轻轻蹭着,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交给本王,我自当放在心上,不需要你来教本王如何做事。” 许知意只能等。 偏偏她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她心神不宁,胡思乱想,怕她的帮忙来不及改变结果,朝着最坏的结果想,然后惊出冷汗涔涔。 相比较之下,司征尘大概是和她做了约定,归途中人都是高兴的。 他靠在车壁上,轻轻的打着拍子哼着小曲儿。 许知意没办法像他一样,她感情复杂,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似乎看到点希望的苗头,难过的是,从不知希望有时也是绝望。 她亲手斩断了与陆廷野的所有可能,背叛了他们的感情,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将他抛下。 陆廷野不会要求她这么做,即便知道也不会同意,但她就是这么做了。 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没办法看着他跌入深渊,没办法看着他走向黑暗。 他或许将永远不会理解她,原谅她,她或许感动的只有自己,但她不悔,她心甘情愿承受所有后果。 马车停在许府正门口。 许知意长时间未感觉到颠簸感,才回过神来,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用想就知是司征尘的。 他单手托着腮,看她约莫有半刻钟,这会儿才噙着冷笑给她擦眼泪。 “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你为他落泪。”他凉凉的说:“在本王跟前还想别的男人,本王会生气的。娇娇,你当知道,本王有无数种下作的法子,让你属于我,你根本无法反抗,本王甚至完全不用付出什么,更不必替你做事就可以得到你,但本王没那么做,你好歹,得有点契约精神与操守吧?” 他帮她把眼泪擦干,见她倔强的小脸上满是哀戚,顿觉晦气的甩开手。 “滚下去。” 许知意沉默的垂下视线,动作麻利的下了车。 几乎在她刚站稳的瞬间,马车猛地如离弦的箭,飞奔了出去。 马蹄踏过铺满雪花的地面,泥土与雪花混合在一起,四处飞溅。 许知意的衣裙,包括白净的脸上,都不可避免的被弄脏了。 青山跟随一路,都是沉默寡言的。 他没资格管许知意与谁交往,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和西凉朝臭名彰著的司征尘同乘一辆马车。 “姑娘。”青山收回思绪,取出帕子道:“您要不要擦一下?” 她的襦裙上都是夹着雪的泥点,黑色的一小团,慢慢融化之际,那团乌黑就越来越大,相当不美观。 许知意道了声谢,而是取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脸颊,才道:“走吧,回府。” 管家方才起,目睹了全过程,看着许知意的眼神,敬佩又复杂。 敬佩的是,他家姑娘交际真是广泛。前有鲁公子郑大人不消说,后有陆家…诶,陆家现在不能提,后有皇宫里的五皇子。 复杂则是因为,司征尘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啊,姑娘怎么能和这种阴晴不定的疯子有交集呢?万一传出去,叫旁人都知晓了,不仅对姑娘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就连许府都会受到拖累呢。 民间可都传开了,五皇子司征尘有心与太子爷争那把龙椅。 万一太子爷因司征尘的原因,记恨上许家,他日登上高座之后,许家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管家再三斟酌,还是将此事告诉了许逸申。 许逸申拧眉,深感此事的严重性,沉声说道:“把娇娇叫过来。” 在一旁煎药的薛依娴闻言站起身来,温婉开口:“大人,既然大姑娘要过来,我就先避避吧。” 她站在那里轻盈福身行礼,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和楚宁一样的知书达理,懂得进退。 许知意并没有明着说不喜欢薛依娴,但态度上确实算不上友好,回回见到她,都是极为冷淡的。 许逸申能够理解她,但她怎么不理解理解自己呢? 他这么多年都没再见着一个如此这般像楚宁的,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不管是神态还是举止,都让他重回到多年前那场旖旎的梦境之中,他实在不愿意就这么醒来,哪怕明知是假的,是个替代品,他也甘之如饴。 他不想放手,不想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薛依娴是那么的懂他,懂他对楚宁的真挚的爱,懂他的孤单与寂寞,懂他的难过与思念。 他从未遇到如此契合的灵魂,他认为是上天可怜他,特意赏给他的恩赐。 所以,他想为了自己,再争取一回。 “不用回避,总归是要见面的,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许逸申朝她招招手,等薛依娴靠近后,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的说道:“我既然决定娶你进门,就必须要过娇娇与邕儿这关。” “应当的。” “邕儿我晓得,他与娇娇关系好,最是听娇娇的话,只要娇娇同意,他就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他年纪还小,至于娇娇嘛,她不满于你的出身,可这并不是你的错,若是你能选择,你也愿意做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我都到了这把年纪,自然不是特别看重这个,只要你跟了我之后,真心实意待我待娇娇与邕儿便好。” “大人……”薛依娴感动万分的看着他,泪水在眼眶打转:“大人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对姑娘与邕哥儿的。” “我信你。”许逸申心疼的给她擦眼泪,说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和我那逝去的前妻一样,你放心好了,等下娇娇过来,我便与她好好谈谈,她是个好姑娘,只要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早晚会同意你进门的。” 薛依娴乖巧无比的点头,同时退一步说道:“大人,其实进不进门对娴儿来说,并不重要,正如您所说,娴儿也到了这般年岁,不求名分,只求能够与大人相伴余生,娴儿就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愿意。”许逸申是重规矩的,说道:“无名无分的待在府上,传出去旁人怎么说,其他同僚会怎么看我,若是被当今圣上知道,少不了一顿训斥。这事你别管了,有我在,你放心。” 二人说话间,门外响起通报声,正是许知意到了。 薛依娴忙擦干眼泪,起身退到床边,态度中不乏满是恭敬。 许逸申扫了她一眼,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旋即看向进门的少女。 她穿一身艳红色的袄裙,将脸衬托的越发娇媚,比起来一年前的她,变化了很多,她的眼神漂亮而充满睿智与力量,小巧的鼻头笔挺立体,在那张小小的脸上,恰到好处,朱唇微启,煞是迷人。 相信再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像当初楚宁那样,艳冠京城,甚至比楚宁还要耀眼。 她的美张狂而肆意,是什么都藏不住的惊艳。 “爹爹。”她未到床边,先出声问好:“今日感觉如何?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可有按时吃药?” “吃了的,还有一副药,薛夫人正在煎着。” 许逸申特意提到薛依娴,许知意便看向床边立着的女人,颔首答谢道:“有劳薛夫人了,但是这种小事,府上自然有奴婢可以做,薛夫人崴到了脚,理应在家中静养,实在不该日日奔波,这样恐怕只会让伤势更重。我这是为您着想,您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薛依娴被说的脸颊滚烫,许逸申帮忙解围说道:“是为父让她来的,一人在府上实在无聊,刚好薛夫人过来,可以解解闷,至于她的伤,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来回奔波着跑跑,还有好处呢。” “是吗?”许知意淡淡挑眉,皮笑肉不笑的慢悠悠哼出声:“爹爹喊我过来有何事?” 许逸申能够感觉到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便跟着说道:“是有些事,方才我听管家说,你是从五皇子的马车上下来的?你怎么与他认识结交了?五皇子的名声,你应当听过,那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好人家的姑娘,可万万不能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许知意温顺道:“爹爹莫要担心,只不过是恰好遇上而已,女儿听闻琉璃湖上雪景绝美,今日便出去走了走,没有叫马车与轿子,这天儿马车也不安全,还不如步行。”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编的滴水不漏。 许逸申观她神色不似说谎,可还是隐约有不解之处:“五皇子一向不近人情,怎么会让你同乘?” “女儿也不知,到现在还纳闷呢。”她拧着眉:“外面还传他不按常理出牌,随性而为,兴许今日是心血来潮吧?怕是过了明日,他连女儿是谁都记不起来。” “说的有理。” 许逸申与司征尘同朝为官几年,没少见过这位在朝堂上抽风发癫。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总要有人下不来台,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如果心情好,说几句人话也阴阳怪气的听着不舒坦;若是心情不好,那可真是逮谁咬谁,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就连当今圣上都被他气的不轻。 说他今日是心血来潮突然善良,倒是有很大的可能。 许逸申反正就是不愿意她与司征尘有关系,不放心的叮嘱说道:“不论如何,他都是个危险人物,你不要看他模样俊俏,就对其产生不该有的心思。” 许知意无语:“爹爹,女儿哪是那般肤浅的人?再者说了,他还不如郑承渊呢。” “莫非你还惦记着郑承渊?”许逸申可没忘记,她为了郑承渊要死要活的跳河那件事。 许知意真是忍不住翻白眼:“爹爹,你想哪里去了,女儿只是在就事论事。” 许逸申尴尬的讪讪笑道:“没有就好,就算你真对郑承渊有……” “爹爹!”许知意跺脚。 许逸申顿时止住话题:“好好好,娇娇不乐意听,那爹爹就不提这个,我们说说陆家的事。” 陆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不过消息还是灵通的,京城里面的动态都一清二楚。 他知道许知意先前与陆家的陆心水交好,此时此刻,她不会不惦记陆心水。 “惦记是一回事,但你这次什么都做不了。”许逸申一本正经的开口:“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命,大楼将倾,你一己之力能奈他如何?你只能站的远一些,再远一些,以免自己被砸死,或是被散落的一块儿砖头砸伤。” 所有人都在教她如何明哲保身,只有她知道,她有必须迎难而上的理由。 许知意在许逸申面前,什么都没说,任由他教诲,全都真诚的受着,并保证听话不去参与。 “爹爹今天说了这么多的话,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许知意说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许逸申欲言又止,盘旋在心口的话,斟酌的时间够久了,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他看了薛依娴一眼,许知意挑挑眉,便见薛依娴走上前,二人两手相握。 许知意嘴角压下来。 “娇娇,为父打算娶薛夫人进门。” 许逸申说完,紧紧的盯着许知意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做父亲的,这会儿却有点紧张。 他隐隐约约害怕许知意不同意,因为其实他连怎么说服她的话,都还没整理好。 许知意哦了声,问道:“父亲决定了?” “啊……”许逸申小心翼翼,莫名底气不足的道:“是…是的。” 哪想她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好。只不过还请父亲先养好身子,等下地了再说吧,况且如今寒冬腊月日子也不大好,等您好了,差不多也就到来年打了春儿,再办也不迟。父亲莫不是心急着想近日就办?” 第227章 有人送花给你 许知意能够同意,这对许逸申来说,是意外之喜,要知道,他原本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的。 眼下她既然给面子没有阻止,他便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哪里还敢再咄咄逼人的不识趣? 他顿了顿,连忙解释说道:“不,爹爹都一大把年纪了,这事儿倒也不像年轻小伙子那般急切,正如你所说,便是想要如何,首先也得养好身体才是,娇娇考虑的周全,心中惦记着为父的身体,为父着实感动。” 许逸申说话时,总是留意着她的表情,她应允的莫名其妙,所以他总忧心她会反悔。 许知意假意并不知晓他的心思,闻言继续道:“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爹爹,我与邕儿并非是要阻拦你,天底下有哪个做女儿的不希望父母开心呢?只要薛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待你,娇娇就愿意接纳她,只因着爹爹欢喜。爹爹同我相商,自然是重视我的,我又如何舍得爹爹伤心?” 许逸申感动的简直想落泪。 这就是他养的好女儿,事事都把他放在心上。 听着这番感人肺腑的言辞,再想想自己往昔的所作所为,许逸申脸颊发烫。兴许是氛围感染,又兴许是情绪到位,他潸然泪下,说道:“娇娇…爹的好娇娇……” 以前他被猪油糊了心,放着这么好的女儿不宠爱,听信了赵娇娥的鬼话,做了猪狗不如的事情。 以后谁都不能挑拨他与娇娇的关系,他就算不信天下所有人,都相信他的娇娇。 天光黯淡,暮色由远及近。 许知意从金竹苑回到小南轩,招呼青果拿掸子来给她扫去披风上的雪粒儿,跑出来的却是许邕。 少年铁青着张脸,两只长眉紧紧蹙在一起,眉头的川字深深拧着,整个人气压极低。 他没瞧她,只耷拉着眼睛,到身边后,举起鸡毛掸子往她后背上招呼。 许知意看他那架势,忍不住叮嘱了句:“你可轻点。” 许邕哼了声,没好气的道:“我怎么舍得打你?只是帮你拂去沾染的雪尘而已。” “你阴着脸,我以为你同我有仇。” 许邕抿了抿唇,开口时说道:“我可听说了,爹爹想娶薛氏进门,阿姐你怎么还同意了?我们不是说好不同意的吗?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她,不想让她进门,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搅和了这门婚事。” “我何时说不帮你了?”许知意无奈的解释道:“父亲执意要娶,不答应又如何,他现在被迷得神魂颠倒,加之又受了重伤,我怎能再惹他不悦,影响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她看少年脸上戾气若隐若现,转过身,轻轻捏了捏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许邕抬起眼睛,瞳仁与眼白分明,直直的看着她,脸被捏的鼓起来,看起来又凶又可爱。 许知意笑笑,接着说:“人得学的活络点,嘴上答应下来,并不耽误背地里做小动作。就算父亲要娶她进门,中间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阿姐?”许邕眼睛一亮,难掩激动:“我还以为……还以为……” “嘴要甜,心要狠,懂不懂啊你?”许知意松开手,转而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板栗。 少年佯装吃痛的捂住头,还不忘追问:“那阿姐,你打算怎么做呢?” “小孩子别多问。”许知意见把他哄住了,心下松了口气。 她捏着眉心坐到了绣墩上,继续安抚道:“总之有阿姐在,放心好了,薛氏若是没问题,自然不会被我抓到把柄,若是有问题,那她肯定藏不住。” “那阿姐的意思是,她要是没问题,是不是就真的要进门?” “她怎么可能没问题?”许知意朝他斜去一眼:“等着便是。” 许邕担忧又生气了一下午,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给哄住了。 他见许知意的表情,想了想,问起别的来:“阿姐,陆府的事情有办法了吗?” “没有。”许知意黯然:“你坐着,阿姐去休息会儿。” 许知意哪里睡的着,自从陆家出事后,她没有一个晚上睡踏实的。 常态便是每晚睁眼到天亮,只有实在熬不住,才会睡上一会儿。 然而睡着了也不轻松,她会做梦,做各种奇怪的、凶险的、刺激的、有关于逃亡的梦。 梦里总有陆廷野。 时而是他被朝廷的人抓住,送到刑场,然后泛着寒光的嗜血大刀重重落下。 时而是他带着她逃跑,不料遇到追兵,两个人被逼无奈,从高高的悬崖上纵身一跃。 时而是他见到了她,得知她的背叛,得知陆心水与陆景丰都死了,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许知意总是急喘着惊醒,总是满背冷汗,忍不住轻颤,直到手脚慢慢恢复知觉。 她想陆廷野,想的厉害,即便见不到,只要能够听到他的消息也好,然而这竟成了奢望。 青山派出不少人,秘密搜集有关于陆廷野的消息,结果总是令人沮丧的。 许知意有时候总念叨着,这样也好,她的人找不到,便意味着旁人也找不到。 既然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没有他被捕的消息,那便表示他还活着,还很安全。 她总这么安慰自己,因为只有靠这样的自我安慰,才能将漫长的一天又一天熬过去。 许知意这次同样没有睡多久,甚至算不上睡,隐隐约约的总能听到青果与青山的对话。 她从床上起身,来到外厅,正巧青果走进来,两手捧着一盆腊梅。 这腊梅一看便知是珍品,花瓣丰满颜色明艳,扎在土壤里的虬枝宛如游龙。 许知意讶异,好奇的问道:“哪里来的花?” “有人送给姑娘的。”她笑嘻嘻的回答:“还有一盒糖果呢,喏,都在这里。” 许知意看向糖果,立刻记忆回笼,这种糖果以前陆廷野也给她买过,她曾说好吃。 是他吗? 她激动起来,心脏不可遏制的飞速跳动,砰砰砰的声响,听得真真切切。 “人呢!”她抓住青果的衣袖:“送花的人呢?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啊!”青果被许知意的反应弄的云里雾里,受惊般的结结巴巴道:“管家给奴婢的,说是刚送过来,他检查过,都是安全的,至于那送东西的人,如果没有猜错,应该还没走远吧?” 许知意拔腿就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冲到门口,管家见她这副样子,吓到了惊声道:“姑娘!哎哟,您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哎哟哟怎么连鞋子都没有穿,这么冷的天儿,您这双玉足要是冻坏了,那得遭老大的罪了!” 许知意这才惊觉她没穿鞋,也没穿披风,但她根本不觉得冷。 她顾不得解释,急切的问道:“人呢?送花和糖果的人呢?” 第228章 以为是他 管家看她这样,不由紧张起来,赶忙说道:“啊!走了啊!坐马车走的!老奴也不晓得上面的贵人是谁,反正有小厮下来,只说东西是交给姑娘您的,老奴不放心,特意叫人检查了下,就趁着检查的功夫,那辆马车便走了。” 许知意四下张望,根本不见人影:“往哪里走的?” 管家指了指东边的方向,许知意根本不带半刻停留,宛如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她的艳色衣裙在冰天雪地里,成了最动人的美景。 “啊呀!”管家看的入神,后知后觉的想到,快走几步追上去,边走边喊:“姑娘!姑娘您鞋子还没穿啊!” 他的话融进了漫漫夜色里,而许知意早就飞奔远去。 管家没法子,只好折回府邸,去吩咐青果提着鞋子追上去。 许知意一路疾跑,入了夜的街道上没什么人,车马更少,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了那辆车。 “停下来!” “停车!” “停车啊!等等我!” 距离相差的远,她不得不顾形象的着急大喊,同时逼迫着自己,跑的快些,再快一些。 想见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今天若是见不到他,她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停车!” 她跑的太快了,而下过雪到了晚上便结冰的地面又太滑,光着的脚丫踩到了衣裙,她猛地跌倒在地。 浑身被摔的生疼,在某个瞬间,她怀疑骨架都四零八散,将再也爬不起来。 迎面而来的冷风,兜头浇过来,她趴在地上,犹如趴在了冰块上,但她全然不在意,一双眼睛,只死死的盯着前面的马车,看着它继续远走,看着它没有半分要停下来的意思。 “别走……别走啊……快回头,回头看一眼啊!” 她委屈的哽咽开口,声音闷闷的,哈出的热气扑在雪地上,寒意仍将她冻的睁不开眼。 眼眶蓄着的泪水,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滚落下来,许知意死死的咬着唇,怕将悲伤泄露。 陆廷野,你个混蛋,说什么只要我想见你,你就会出现,你就是个骗人精! 我明明就在你身后,可你为什么不回头! 宽敞寂静的街道,马蹄声沉闷而有力,忽然,这道声音停下来,伴随着拉缰绳时引起的声响。 “吁!” 许知意愕然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过去。 马车停了? 真的停了! 她像是做梦一样,心情宛如过山车,上下起伏,方才还是低谷,此刻又被送上云巅。 身上的疼痛不再重要,她立刻重新充满力量,迅速爬起来。 那辆马车静静的停着,幽幽黄灯之下,沉默而低调。 寒意在光照之下无处遁形,可以看到薄薄的细细的水汽。 许知意一瘸一拐的走到马车旁,外面坐着的小厮,恭敬的退至一旁。 她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触,停顿半晌后,手指才慢吞吞的推开车门。 黑暗中男人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带着戏谑的眼睛,如鹰隼般落在她身上。 许知意愕然,下意识想要收回手自己,被那人拉住了手腕,轻轻一扯,她便不受控的被拽进去。 车门砰的关上。 车厢里光线昏暗,什么都是模糊的轮廓,但男人身上冷香,让她意识到犯了多大的错误。 怎么会是他。 不应该是陆廷野吗! 许知意僵着身子不敢动,心中涌起来的激动与热切浓烈,就像是正燃烧的火,被突然泼了盆水。 唰的一下全熄了。 她的心瞬间变得沉沉的凉凉的,再也翻不起任何的火花。 司征尘抱住她,男人的怀抱也是凉的,他啧了声:“没想到娇娇这么着急想要见我。花收到了?竟这般喜欢,本王还当那些女子都是骗人的,原不想真能讨你欢心。”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许知意情绪恹恹的。 她毕恭毕敬例行公事般的回答道:“谢谢你的花,还有糖果。” “吃了吗?”他继续问:“甜吗?” “还没吃,应该很甜。”许知意回答。 “是吗?本王却觉得应该不甜。”司征尘冰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惹的她忍不住汗毛耸立,她想要躲闪,猛地被他掐住了脖子,许知意惊讶,低呼道:“王爷!” “娇娇可真瘦,脖子也细的可怜。”司征尘如此说着,慢悠悠松开手,重新捏住她的脸。 他啧了声,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道:“但这天底下最甜的糖果,都不如娇娇,来让本王尝尝。” 司征尘毫无征兆凑过来要吻她,许知意骇然,身体本能的反感与抗拒,是怎么都无法掩藏的。 在他越来越近之际,她猛地偏过头,紧跟着一巴掌就追了过来! 冻的僵硬的脸不再麻木,复变得又痛又热。 “学不乖吗?”司征尘白日对她发了火,好心想哄哄她。 尽管这份好心就是心血来潮,但他多少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他特意挑了盆府上最贵的龙游梅,又买了最贵的糖果,听说姑娘家都会喜欢,他以为她会高兴。 小女人确实很高兴,屁颠颠的追出来是令他始料未及的,但很显然,他意外的太早了。 她把他当成了陆廷野。 如果早知道是他送的,怕是万万不会这么做。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愤怒又吃味,他急需发泄这份不悦,非要从她身上讨到点甜头,那样才不会让他看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没想到她居然敢拒绝他,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吗? “过来。”司征尘被激怒,声音从齿缝间蹦出来,格外低沉:“你把本王当成了谁,你又觉得你是谁,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身份拒绝本王?不过是个贱奴而已,本王来了兴致捧着你,还真当给你脸了不成?” 许知意抿唇不语,心口发凉,嘴里发苦,唯独脸烧的要将她吞噬。 她越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司征尘越是感觉不到半分征服的快感。 他恨不得将她掐死,将她毁了,省的她在眼前给他添堵,惹她生气。 还从未有人敢这么挑衅她。 司征尘阴阳怪气的哼笑了声,再度要吻她,不想她还是躲,他没忍住又抽了一巴掌。 “还不乖?” 司征尘共抽了四巴掌,一巴掌比一巴掌狠,很快她的白皙小脸上,出现了可怖的红色的巴掌印。 外面的光照过来,那张脸楚楚可怜又令人心疼。 她的嘴角往下淌着血,那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挑衅。 司征尘气笑了,舔了舔唇:“许娇娇,真有你的。” 第229章 见到阿芷 许知意被赶下马车,司征尘有心要惩罚她,让她在雪地里待两个时辰,不待够不准走。 他特意留下个小厮看管她,摆明了不打算给她求饶的机会。 许知意知道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今日她如此不给他面子,怕是他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她乖巧的立在路边,冷的直打哆嗦。 车窗从里面推开,原本沉着的脸,在瞧见她发颤的身体时,骤然笑出声。 他啧啧称奇道:“好好欣赏欣赏这京城的雪景,如果你还想见陆心水的话。” 许知意漆黑的眼睛里,瞬间被点亮。 她的心再度活跃起来,克制着激动,试探的问:“王爷,您这话当真?” 司征尘邪魅的扬了扬眉,关上车窗,并没有给她答复。 马车扬长而去,车轱辘在雪地上碾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这个夜晚好冷。 她赤脚立在雪地上,嘴唇很快冻的发紫,不多时脸色也变得苍白。 许知意开始还能抵挡住严寒的侵袭,只是轻轻的颤,后来越颤越厉害,怎么都控制不住。 司征尘派来的小厮看她可怜,消失了会儿,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些干草。 “姑娘您踩这个上面。”他低声道:“到底是要暖和点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许知意感激的看向他:“你会不会被拖累……” 小厮客气的笑笑,他跟着司征尘多年,哪见过他这么对一个女子上心。 他要是今晚真的让许知意冻出个好歹,那才真的要挨罚受训。 小厮见她还记挂着自个,温声劝说道:“您不必操心,奴才机灵着呢。” 有了这层厚厚稻草的帮忙,这双脚不至于被冻伤,然而毕竟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回到许府的时候,她腿是僵的,人是凉的,感觉浑身上下都在漏风,骨血里面的热意都被抽的干干净净。 青果见状人都吓傻了,心疼的抱着她直掉眼泪:“姑娘啊,我的好姑娘,您这大晚上的上哪儿去了,怎么回来成了这副样子,你可吓死奴婢吧!有什么事儿你让奴婢去做啊,冰天雪地的,奴婢找了半条街都没寻着你。” “冷。”她脸僵了,说话缓慢而呆滞。 青果忙将棉被抱过来,将她从头到脚牢牢裹住。 许知意还是发抖,奇怪的是,身上却慢慢的开始发热,但她仍停不住的抖。 青果招呼青山过来,青山见状,眸色暗沉,青果无暇顾及,说道:“快去烧水!” 许知意泡在浴桶里大半宿,所有的身体感官才慢慢恢复。 次日她还是感染风寒,发起高烧来。 大夫看完之后,长吁短叹,说道:“怎么能冻的这么严重,脚上都有生冻疮的迹象了!” 青果咬了咬牙,开始掉眼泪:“大夫你别总是说啊,这冻疮要怎么治,姑娘还尚未出阁,身上哪儿能留疤?不管用什么药膏,多贵的药膏,你都得把姑娘给治好!” “那是肯定的!”大夫叹息道:“不幸中的万幸,没把脚冻坏,不然恐怕以后都走不了路了,这几日好生养着,一日三次用热水泡脚,老夫这有上好的冻疮膏,仔细涂抹,相信不出半个月,这些冻疮都能消失,肌肤仍旧如玉般光滑。姑娘这些冻疮还只是刚有兆头,莫要担心,莫要担心。” 青果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只要治好了姑娘,不会亏待你的。” 大夫恭敬的表达忠心:“都是老夫分内的事情,姑娘不必客气。” 许知意冲他微微颔首,说道:“这件事就不用跟爹爹细说,只说我是感染风寒便可,他本人尚在养伤之中,若是再让他为我担忧操劳,恐怕不利于病体康复,真若是那样的话,岂不就是女儿不孝了?” 大夫对这位姑娘是心服口服,他是亲眼看着她成长,从疯疯癫癫到独当一面,掌管一家。 姑娘的孝心,整个府上都知道,即便得了疯病的时候,还不忘亲手给许逸申绣寿袍,扎的手上都是针眼儿。 大夫感动于她的一片孝心,不假思索的安抚她说道:“姑娘放心,眼下大人还是好好养伤重要,老夫知道怎么汇报。” 大夫离开后,青果给许知意上药,期间她都是漫不经心的。 青果下手轻,时不时询问她力道如何,每每抬头,都发现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临走之前,青果关切的问道:“如果需要奴婢帮忙,尽管吩咐。” 许知意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朝她摇摇头说道:“只是今天被冻得有些厉害,怔怔然发呆罢了,我没什么心事,你今天晚上也足够累了,早些歇了吧。” “姑娘有事吩咐奴婢,奴婢就在外间。” 整个内厅只留床头一盏油灯,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青果临走前,将床幔替她铺下来。 许知意抿了抿唇,事关司征尘,谁都帮不上忙,就连她自己现在都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遛她。 毕竟他那个人,嘴里的话没有几分真,她若是上当了,也是活该听信他。 一天一天又一天,整整四天过去,许知意仍未曾收到任何消息。 她几乎开始怀疑,那天晚上的司征尘究竟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只有她与他在场,就算是想要求证,都不知要寻谁。 许知意只能等。 她心如火烧,日日不止一次的打发青山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她的信。 整个小南轩都知道,她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 青果与青山忠心耿耿,猜测是与陆家有关,二人默契的谁都没有提及。 许知意再一次失望。 没有她的信,没有口信儿,没有任何与她相关。 “罢了!”她揉了揉眉心,果断的开口道:“青果,研墨!山不来就我,我便去见山。” 司征尘是否是耍她骗她,找他问问便知。 反正先前已经得罪过他一次,大不了这回再罚她站在雪地里罢了。 说哈答应她的事情,迟迟不兑现,岂不是故意给人添堵? 她等不及了! 许知意匆匆写好了信,交给青山,眼神信任的道:“秘密送到五皇子手里。” 立在身后的青果,唇微微开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来。 她寸步不离跟在姑娘身边,何时见过她与五皇子相结识呢? 青山表情很平静,领命阔步走出去,谁知道很快又去而复返,手上多出来一封信。 许知意微怔过火,立刻反应道:“给我的信?” 信果然是司征尘写来的。 这样一来,那日的谈话应当不是场梦。 还算他有点良心! 司征尘约她在醉人间门口相见,许知意在府上休养几日,冻伤的脚已经不妨碍走路。 她以前听说过醉人间,还是头回见到。 一点都不像花楼。 从外面看,高达二十多米内有四层的古楼,不见旖旎低俗,反而充满雅致与文艺气息。 许知意今日穿了身素白色的男式衣裳,头上戴着个帽子,脸是特意画成蜡黄的,没有了白皙肌肤做加分点,她是的样貌也平平无奇,任谁都想象不到,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会摇身一变成为个放人堆里压根不起眼的男子。 她按照司征尘的吩咐,找到了要见面的地方,就在醉人间门前两个柱子右边那根。 醉人间不比街头巷尾的那些普通花楼,这可是西凉的官方花楼,来这里的非富即贵。 许知意瞥了眼门口立着等候排队进入的年轻男子,看的目不暇接之际,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转过身,不见人影,转而看右边,俊脸近在咫尺,司征尘还有闲心同她闹这种愚蠢的游戏。 “瞧着便是娇娇。”司征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没忍住嗤声道:“这副丑样子,比起来娇娇那张,实在是惨不忍睹,反而充分展现了女娲造人时候的参差性和多样性。” 许知意不以为意:“脸能用就行,我们今天是出来办事的,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去见人?” “急什么?都带你来到这儿了,还能反悔不成,倒是少见你猴急的模样。”司征尘扬了扬眉,大概是今天在朝堂上他又成功的整到了人,所以心情看起来不错,笑的肆意而自信:“走,带你进去长长见识,潇洒潇洒!” 他这一嗓子根本没有拔高声音,可门口候着的都是些有耳听八方眼观四路的人精儿。 朝廷上的虾兵蟹将,他们不记得不要紧,一看见司征尘这张脸,怎能不刻在心上。 “哟!咱们五王爷来了!”小厮笑的热情似火:“您有段日子没来了。” 他朝她睨了眼,不屑的道:“你这种货色,也配同本王搭话?管事老鸨呢?” “奴才这就去请。” 没有人敢在司征尘面前摆谱儿,管事老鸨点头哈腰的跑出来,人还在两尺开外,带着敬意的声音便响起来:“王爷您今个怎么来了,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哎哟,这位俊朗的公子哥是……” 司征尘哈哈大笑:“本王的人。” 管事老鸨立刻恭维:“当真是生的好样貌啊!” 若是放在以前,许知意还有心情吐槽几句睁眼说瞎话,眼下离陆心水越近,她越迫不及待。 藏在宽袖下的小手扯了扯司征尘的衣袍,司征尘几不可见的扬了扬眉,嘴角笑意深了几分。 他们由管事老鸨带上了最尊贵的四楼,里面有司征尘的专属厢房。 “滚出去吧。”司征尘居高临下,冷眼朝着老鸨看去:“本王的吩咐,做的怎么样?” 管事老鸨笑呵呵的道:“都依照您的指示,那姑娘就在对门的房间里。” 许知意立刻将视线落到他身上,漆黑浓沉的瞳仁里,充满了激动与请求。 司征尘嗤笑了声,身子慵懒的往后靠,闭上眼睛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管事老鸨在这时识趣的悄然退出去。 许知意眼睛恋恋不舍的朝着对面的房间看过去,最终老鸨把房门关上,阻断了一切视线。 她沮丧的来到司征尘身边,福了福身子:“王爷。” “亲一下。”他懒洋洋的说着,语调寻常,却不容置喙。 许知意望着他,他闭着眼睛,指着自己脸颊。 她感觉很屈辱,可不得不承受这份屈辱。 她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靠过去后,在脸上擦了一下便立刻受惊般的退开。 司征尘没做声,她站着不敢动。 半晌后,他嘴角往下耷拉,许知意心突突的跳起来,生怕他不批准,手都不由得攥紧。 “去吧。” 她掉头就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跨入对面房间。 门打开的那瞬间,她情不自禁的立在原地,而房间里的人,似乎对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半点反应。 她就双手抱膝的坐在地上,无动于衷,宛如雕塑一样。 记忆中的陆心水,永远都是自信张扬明媚而乐观,有她在的地方,就充满欢声笑语。 何曾见过这样失落沮丧,万念俱灰的她? 她本来就不胖,但短短几日光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变成那么瘦那么小的一团。 许知意的心抽抽的疼。 她低声的叫她名字:“阿芷…阿芷……” 对方仍是没有动弹。 许知意以为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的走近,手刚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突然大幅度剧烈的手舞足蹈。 陆心水用足了力气,长长的指甲不客气的往她胳膊上手上招呼,很快就被划出伤口。 全程她都是埋着头的,像发疯的小兽般,口中发出呜呜的凶狠无奈的声音。 这些日子她都是这么度过的吗? 许知意懊悔万千,若是没有见过她之前的风姿,她此刻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心酸。 她强忍着蓄满眼眶的泪水,见她还在低低嘶鸣着,冲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陆心水挣扎的更剧烈,她便一遍遍激动的说道:“阿芷!是我!我是娇娇!阿芷!你抬头看看,我真的是娇娇!是那个你最喜欢的娇娇啊!” 挣扎的人动作僵硬,慢慢停了下来,她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静止,才颤巍巍的抬起头。 视线相对的那瞬间,她看见她的目光是空洞的,又渐渐浮上亮光。 “娇娇……”陆心水害怕宛如做梦,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又去触碰她的脸,真实的触感,温热的肌肤,都让她感到万分悲痛,她哇的朝她扑过去,泪水决堤汹涌而下。 第230章 请你珍惜自己 陆心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久久都没有停下来。 原本是天之骄女,却在朝夕间沦为阶下囚。 父母逝世,兄妹分离,家破人亡,前程未卜。 她原本以为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此生,尽享宠爱与荣华,成为京城中人人艳羡的官家女。 怎料中途会遭此横祸,从此让她走向了另一种与先前人生截然不同、天差地别的生活? 陆心水无法接受命运的愚弄,更无法接受听闻到的噩耗。 她哭的筋疲力尽,软歪歪的趴在她身前,仍止不住颤抖着打空嗝。 许知意怎能不动容,跟着默默流泪:“好了,地上凉,阿芷,我们起来说。” 她把她搀扶起身,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床边坐下。 许知意拨开她杂乱如枯草般的头发,露出张疲倦的悲哀的少女的脸。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的出来这些日子没好好拾掇过自己,原本白净的面皮儿都皴了。 她叹息了声,取出巾帕,小心托住她的下巴,仔细缓慢的擦拭。 陆心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她被困在这间房里已有半月,每天都盼着有人能够来救她,或者来看看她。 她有很多好姐妹,整个京城的名媛都是她的朋友,其中不乏有手段的。 然而可等来等去,最后没想到,许知意居然是第一个来的。 陆心水不由记起阿娘以前说的话。 阿娘曾说人脉中许多都是虚假的,无非是奔着陆家的财富和地位来的,包括她的那些朋友。 她并没听到心里去,自诩自信看人的眼光不会差,如今残酷现实给了她巴掌,让她明白过来,单纯愚昧有多么可怕可笑,除了能让她看起来更蠢,并没有显得她可爱多少。 阿娘…… 陆心水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突然。 阿娘明明就在她身边,挂着温婉的笑,告诉她即便以后的路再难走,都要坚强的活下来。 谁知道下一秒钟,她突然朝着旁边的柱子狠狠撞去,鲜血飞溅,她当即毙命。 这么多天过去,只要想到,她还是疼的心都在发抖。 她不敢闭眼,闭上眼那个血腥的画面就会出现,她那最爱笑脾气最好的阿娘,死不瞑目。 陆心水害怕的蜷缩在床角,双手抱着膝,脸下意识的往腿间埋,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 为什么? 为什么娘亲要她坚强活下去,她却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人间? 她怎么办,她怎么活,她被当成宠物一样豢养,等待着她的是可以预测到的悲惨未来。 堂堂京城最风光的官家小姐,沦为了只要花钱就可以玩的玩物。 这种比死还要难堪的折磨与羞辱,娘亲怎么可以这般残忍的要求她活下去? “呜呜呜……” 悲从中来,她抽抽噎噎的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爹爹…兄长们……” 许知意叹息,看到桌上还有未动过的饭菜,端到她跟前,劝说道:“阿芷,先别哭了,把饭吃掉,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饭吧?哭解决不了问题,我来这里是告诉你,一切都还有希望,你不要自己放弃,只要活着,事情就会有转机,而且,”她定定的说:“我会帮你,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陆心水猛地抬头,怔怔然的看过来。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乌黑,倒映出她那张娇俏而严肃的脸。 “你?”陆心水结巴的开口:“你?你怎么帮?现在都说我们陆家投敌卖国,所以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插手,你知不知道你会被我们拖累的!对!你会被拖累!一旦被拖累,你就要遭殃,就连许家都避免不了!” “你走!你现在就走!”陆心水后知后觉,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理清思绪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赶紧走!你就当不认识我好了!如果……” 她抿了抿唇,狠狠的哽咽了下,说道:“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我,那就再等等,等过了几年以后,陆家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而我渐渐被人遗忘陆家千金时,你再来寻我。” 陆心水推开她,麻利的从她手上夺过餐盘,随便丢在地上,然后起身拽着她往外走。 “你赶紧回去!”她急切的说道:“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来过这里!” 她瘦的可怜,虽然一开始就不胖,但还是瘦的过分了,短短时间里,似乎只剩下骨架,拉着许知意的手时,硌得生疼。 眼看着快到门口的时候,许知意快走几步,背靠在门上。 陆心水不解的看着她,眉毛拧成一簇,脸上的急切之色犹在。 许知意摇摇头:“不急,我这次能够过来,是托了人的,不必为我担心,旁人也不会知道。” 陆心水还是不信,醉人间这个地方,是朝廷的官窑,一般品级的官员,根本没人会给面子。 在遍地都是官的京城,许逸申那种六品小官,连半点特权都没有。 “托的是哪个?”陆心水问道,旋即想到郑承渊:“是郑大人?” “不是。”许知意不愿与她多说:“总之是宫里的人。” 陆心水看她神态笃定,不似作假,但也从她只言片语中,知道就算再问,她也不会明说。 “好吧。”她喃喃的道:“那你是来帮我的吗?” 许知意当然是来帮她的,不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有必须帮忙的理由。 两个人重新回到床边,许知意问起她在醉人间的情况。 陆心水说,自打她从陆家被带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这里没出去过,也没人进来过。 “每天到了饭点,就会有人把饭菜送过来,之后再有人收走。”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许知意问道。 陆心水摇摇头:“按理来说不应该,但是确实没有人来羞辱打骂我。” 许知意想到司征尘,不知是不是他做的。 她接着说道:“那就好,你一定不要轻生,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把匕首你放好,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你这么聪明,肯定清楚该怎么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生存是第一位,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你救出去,可是前提是,请你也要珍惜自己。” “你……”陆心水满脸歉意:“娇娇,你本不必如此,其他人就连陆家的一些旁支,都见风使舵,迅速与我们家撇开关系,生怕被拖累,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也害怕被拖累啊,所以我悄悄的来。”她调皮的眨眨眼睛:“不用替我担心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如果真的没办法,不用强求。我知道我们家这次摊上的是大事,父亲与母亲,以及两个兄长都去了,如今三哥下落不明,我虽然没有消息,可是猜想,按照皇家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全天下的缉捕他,三哥血气方刚,真害怕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到时候自投罗网,得不偿失。”陆心水用飞快的速度成长,说出这番话时,成熟冷静的叫人心疼。 她以前哪里用思考这些,天塌了有父亲母亲顶着,平时吃个糖豆,都娇气的要兄长去买。 世事催人成长。 陆心水渴望得到安慰,期盼的看着许知意,问道:“你说,三哥应该没事,是吗?” “恩。”许知意笃定的开口:“他会没事的,不会自投罗网,我相信他。” 陆心水松了口气,小声的呜咽出声:“那就好…四哥…我听说四哥要被问斩,如今关在大牢里面,怕是出不来了,你见过四哥了吗?” 她问的是陆景丰。 许知意摇摇头:“未曾。” 她能够来见陆心水,都得看司征尘的心情,像陆景丰所待着的大牢,此刻怕是苍蝇都飞不进去。 若是真如司征尘所说那般,皇家有心威慑陆家,杀鸡儆猴,必然是派了重兵把守。 营救陆景丰,并不现实。 陆心水眼神黯淡了些,说道:“便知是如此,四哥何时问斩,日子定下来了吗?” “还未。”这个许知意倒是知道的,她这些日子,每天都极为关注事件的进展。 “一旦日子定下来,娇娇。”她抓着她的手,真挚的请求道:“你可以派人给我传个信儿吗?” “当然可以。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照做的。”许知意叹息着开口。 陆心水又继续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我不必客气。” “他若是走了,还烦请你帮我四哥收尸。” 许知意用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即将涌出来的泪水。 她笔直的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随后缓缓的、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我定守约。” “如果…如果收到了三哥的消息…三哥若是回京城的话,势必会来找你。” 许知意读懂她的意思,了然的开口:“我会告诉你的。” 陆心水感到苍凉,本来那么幸福的一家,现在七零八散,生离死别。 她抱住她,不相信的道:“我阿爹真的通敌叛国了吗?我不相信,阿爹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信。”她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告诉她:“所以活着的人要努力活下去,只为了有一天,能够查出事情的原委,还他们清白。” “会有那么一天吗?”陆心水眼泪涟涟的看她。 “我会帮你。”许知意深吸口气,不容置疑的回答:“会有的。” 陆心水的精神状态太差了,当务之急就是要让她先燃起活下去的念头。 许知意后来拉着她说了不少的话,允诺给她许多事,主要是关于陆景丰与陆廷野的,少女的脸上才有几分血色。 “我总有一天要被带去任人挑选……”陆心水捂住脸:“我还没有嫁给喜欢的人呢!对了,娇娇,你能帮我打听一下,我们府上之前有个叫席苍的下人吗?” “就是跟在你父亲身边的那个?”许知意对这个人有印象,先前他随陆廷野出现过几次。 “是。”陆心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见他。” 许知意不敢满口答应下来,只说道:“我尽量安排。” 陆心水哀戚的道了声谢谢,她不经意看到她耳朵后面翻红的云。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陆心水下意识的叫出声,旋即躲在许知意身后。 她现在宛如惊弓之鸟,任何一个进门的人,都可能是要将她拖进万丈深渊的恶魔。 许知意看过去,那人身形高大,略感眼熟,等看到他绕过屏风走进来,才蹙起眉头。 陆心水自然也看到了司征尘,讶异的叫出声:“王爷?” 司征尘并不理会她,他不感兴趣的女人,约等于不存在。 他直直的看向许知意,说道:“该走了,时间够久了。” 许知意仍旧有些埋怨,低声的道:“知道了,你又何必来催?” 她特意没有同陆心水提及司征尘,眼下他竟然亲自跑出来,说上这么一番话。 “娇娇,你……”陆心水触及到司征尘寒霜般的目光,再无勇气说下去。 她从来都怕司征尘,以前陆家最风光的时候,远远见着此人,都得绕道走。 只是从两个人的对话来看,许知意难不成托的人是司征尘? 司征尘怎么可能好心帮她? 陆心水不忍往别处想,直到看着他们两个人消失,才转身扑到床上哭出声。 “你为什么要进去?”许知意出了门,沉默的忍了许久,终于说道:“你本可以在门外提醒。” “你怕什么?”司征尘嗤笑:“怎么,怕被心上人的妹妹看到你同我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他再度提醒她:“许娇娇,你现在是谁的女人?本王替你办事,你还想翻脸不认人?” 许知意垂下眼皮,淡声道:“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司征尘明摆着不给面子,直接把她拉到怀中,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抱着,他偏头看她,见她脸色铁青格外不悦,得意洋洋的哼起了小曲儿,说道:“若是不愿本王碰你,你大可以甩开本王。” 许知意没甩开,实际上她并无选择。 事关陆心水和陆景丰的事情,还有的是地方要求他。 两个人出了醉人间的大门,放眼看去,整条大街不算热闹,可醉人间门前却熙熙攘攘。 他们提步欲上马车,突然一个卖炭的老头儿,脚下一滑,竟然跌倒在二人身前。 第231章 不是他 京城里到了冬天,就会有许多卖炭翁,尤其像醉人间这样的地方,对炭的需求量颇大。 卖炭的老头身后还跟着两个龟奴,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醉人间里打杂的。 他们看到老头摔倒,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捧腹大笑出声。 许知意眸色稍凉。 她见老人衣衫单薄,头发花白,似怎么都爬不起来,故心生怜惜,缓缓弯下腰,搀住他的胳膊。 老人惶恐的朝她瞥来一眼,头发凌乱,面上皱纹纵横,只是那双眼睛,有些说不上来的犀利。 许知意有点恍惚,温声道:“老人家,地上凉,您摔住哪里了吗?” 对方摇摇头,不再看她,但紧张的浑身都在颤抖,他轻轻搭住她的手,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掌心。 她有短瞬的愣怔。 方才那个动作,是以前陆廷野最喜欢做的。 他喜欢在她手心里作怪,两个人在一起时,总要挠她掌心的软肉。 手上力道骤然减轻,她忙回过神来。 老人已经退开,毕恭毕敬的朝着她鞠了个躬,才退到一旁。 司征尘哂笑了声,用手勾了勾她的腰:“走了。” “哦。” 许知意漫不经心,没走几步,频频回头看向那个卖炭翁。 他佝偻着后背,半跪在雪地里,光影流转,交替落下,他处在阴暗光明交汇处,面色看不真切。 许知意心中生出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司征尘近来很喜欢与她有肢体接触,即便是坐在马车上,也要抱着她。 他的怀抱不同与陆廷野的,总是带着几分寒意。 许知意不适的蹙眉,对方并不在意,只是问:“都同她说了什么?” 她不乐意回答,敷衍的道:“你猜。” 司征尘哼笑了声,语调懒洋洋的:“不猜,你总归要求我。” 他的这份聪明与洞悉,实在是叫人愤怒又无奈。 许知意冷着脸,偏过头去,不欲同他多说。 一路无话。 马车停在许府门口,许知意跳下去,头也不回的进了门。 她本想提及陆心水拜托之事,请他帮忙调查席苍的下落,可念着他的话,赌气般的什么都没提。 至少今天不想提,因为她几乎可以想象,一旦开口,司征尘会有怎样讥讽戏弄的表情。 许知意心情低落的先去了金竹苑,进门时,正见薛依娴在伺候许逸申泡脚。 她手上戴着个白色的皮手套,引起了她的注意。 许知意冲着许逸申福身行礼:“爹爹晚上好。怎么伺候爹爹洗脚,还要戴上手套?” “是娇娇啊。这是药浴,薛夫人她似乎是过敏,前几日伺候我之后,应是过敏,手背上起了红疹,幸好我发现了,不然她还是不吭声,为父便让她准备了这副手套。”许逸申面色红润,精神状态非常不错,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盈盈的招手道:“娇娇刚回来?这般寒凉的天儿,又上哪儿去了?” “哦。”她说道:“去点心铺子里面走了走,春娘说有几款点心卖的不大好,让我想想法子。” 许逸申知道他这个女儿能干的厉害,自然没有往旁处想:“那也要注意身子。” “女儿省得的。” 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眼眶都红红的,顿时生出怜悯之意。 他关切的道:“既然回来了,天色不早,便回去歇着吧,屋子里的炭可还够用?” 许知意蓦地想到了今晚在醉人间门前遇到的那个卖炭翁。 明明彼此素不相识,为何会生出熟悉之感。 她平常在路上看到可怜之人,也会动恻隐之心,但绝不会像今天这般,念念不忘。 许知意犹记他指尖在掌心上的短暂触碰,指腹上有着薄薄的茧,粗糙而…… 他指腹上有薄茧? 轰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 她拔腿就往外面跑,留下不明所以的许逸申。 等出了门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催促着青山道:“快,去醉人间!” 醉人间依然热闹,冰天雪里的夜晚,灯火辉煌,熙熙攘攘。 绮丽的光斑寂寂无声照着地面,长街满满,夜色浓重,她在人群中并没找到卖炭翁的身影。 青山看她绕着这条街走了好几遍,忍不住出声道:“姑娘在寻何人,青山可以帮忙。” 许知意看着人来人往,骤然生出些怅惘。 她也不知自己是做何,指腹上有薄茧的人多了去了,她怎么会把卖炭的老头和他联系起来呢? 眼下风声这么紧,局势如此恶劣,进城要进行严密的检查,他不可能躲得过,更不可能冒险。 她太想他,过于魔怔了吧。 许知意摇摇头,淡淡的说:“没什么。” 夜色的确很晚,困意涌上来,眼皮子开始打架。 许知意准备打道回府,转身之际,眼尖的看到街头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勾着背,跛着脚,衣服上还沾染着血迹,身后背着的大篓子,几乎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 从这个角度看去,像是篓子长了腿成了精,正一步步的走进黑暗。 瞌睡虫立刻消失不见,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在做梦,迅速追上去。 “姑娘!”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一个姑娘家在外,终归是叫人放心不下。 青山寸步不离的紧跟其后。 他们渐渐与嘈杂喧闹分离,随着卖炭的老头拐进一条巷子后,便越走越深。 老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躬着身子走的并不快,巷子里安静,隔这么远,还能听到喘息声。 许知意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否认自己的猜测。 先前错把司征尘的马车当成了是他的,眼下又将这个走路都要喘气的老头当做是他。 他那般年轻力壮,挺拔健硕,怎么会走两步喘三喘般弱不禁风? 许知意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立刻返回。 反正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回去府上也睡不着,不如好人做到底,先将老翁护送回去。 这条巷子尽头,是座废弃的寺庙。 早年听说此处有高人飞升,故而香火鼎盛,后来在寺庙里发生了宗命案,这地方便成了凶地。 来烧香拜佛的人越来越少,时日一久,寺庙便荒废了,成为乞丐叫花子们的寄身之所。 老翁一步步走着,本来就跛着脚行动艰难,孰知他大概眼神不好使,踩到了一块冰上,人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背着的大篓子里,装着的黑炭,也呼啦啦的全招呼到他头上去了。 许知意惊的睁圆了眼睛,怎么眨眼功夫,他就被黑炭给埋了啊! 她见老翁挣扎了几下,竟再也不动弹,吓的冷汗都出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许知意还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冲上前去。 第232章 无语 眼下的情况,就挺无语。 老头被半筐子炭给砸的直翻白眼竟晕死过去。 青山尴尬的道:“姑娘,他晕了。” “我看到了。”许知意朝他瞥去:“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青山看看老头,又看看她,老实巴交的回答:“咱们与他非亲非故,要不就让他晕着吧,奴才听说了不少乞丐就喜欢用这种法子碰瓷,好敲诈一大笔钱,瞧着他就像是这种人,说不定等下他就睁开眼睛,赖上了咱们。” 话音未落,先前还晕着的老头,倏然睁开了眼睛,不假思索的,道:“你!你们!是你们把我撞倒的!哎哟我的腿,哎哟我的胳膊,哎哟我的腰啊,你们今天不拿出五十两银子,这事我老家伙跟你们没完!” 青山嘴角微抽,嘴巴笨拙的道:“明明是你自己摔倒的,怎么还讹上我们了!我们姑娘好心查看你的情况,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你若再胡来,我们就去报官!” 老头儿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声音粗哑,像是含了满嘴的沙子般,撒泼道:“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两个人两张嘴,我自然是说不过你们的!现在的黑白太容易颠倒了,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无耻!下作!” 青山气的七窍生烟。 他可算见识了什么叫为老不尊死皮赖脸! 瞧瞧这中气十足的口吻,哪里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再瞧瞧这恨不得跳起来吵架的气势,哪里是他所说的糟老头子? 素日里沉默寡言的男子,握着拳头,两眼发红,寒风中正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青山,来帮忙把这位老人家搀扶起来。” 轻轻柔柔的温婉女声响起,老头越发趾高气扬,甚至挑衅的朝着青山扬了扬眉,青山憋了一肚子火,走过去,单只手用力把他往上一提。 嗯?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头,脸色有几分难堪,默了默又吸口气,再次用力,把老头往上一提。 嗯嗯? 什么情况? 明明这老头看起来瘦骨嶙峋,怎么他居然提不起来? 许知意也发现了不对劲,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肯定是他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看不上我,对我怀恨在心,所以不想扶我起来!”卖炭的老头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哼声道:“既然他不想扶,那这位姑娘你来扶!不然我就躺地上冻死得了!” “你这不是不讲理吗!”青山冷着声音道:“我家姑娘清清白白,男女有别,你这糟老头休想得些便宜!” “怎么就男女有别了,今天我还看到她和别的公子哥搂搂抱抱呢!”老头扯着脖子道:“为何这便宜别人能得,我不能得?” “休要胡言!我家姑娘的名声,岂是你信口雌黄就能诋毁的?!”青山真想狠狠敲他一榔头,最好把他那张嘴用针线缝上,叫他再叭叭叭。 许知意说不上哪里怪,天寒地冻加之确实不早了,她不想再和一个老人家纠缠不清,叫上青山两个人合力把老翁给搀扶进寺庙。 寺庙居然只有他一个,往常这里成群结队的乞丐,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许知意只是短暂的疑惑了下,就被拉回思绪。 老翁进了寺庙,开始指使青山做事,一会生火一会烧水,后来捂着脑袋说头疼,非要让他去请大夫。 别说青山不厌其烦,就连许知意都觉得郁闷。 她真是越发糊涂了,看谁都像是陆廷野。 这胡搅蛮缠的糟老头子,哪里有他半分风姿? 赶紧把他打发了事! 青山离开前给了她一把匕首,并且将老头绑在了柱子上,他叮嘱许知意不要走开,他很快回来。 再有月余就到年关,外面冷风阵阵,呼呼有力的拍打着门窗,漏进来的风,把燃烧的篝火吹得旺盛,火星四处飞溅,隔着跳跃的火舌,许知意看到那个老头儿正阴沉沉的看着她。 她陡然起了身鸡皮疙瘩,恐惧在瞬间将她吞没,为了不被对方看出她的胆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将视线投到旁处去。 他绝不是陆廷野,陆廷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许知意开始懊悔,懊悔她的冲动与鲁莽,根本不该就这样跑来,对方是坏人怎么办,就算他真的与陆廷野有关,这样不管不顾的过来,会不会影响到他?会不会被人发现? 她的脸色几经变化,完全陷入沉思,根本没有看到对面老翁的目光复杂而宠溺。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外面忽然响起阵脚步。 脚步声轻盈而利落,似是习武之人。 听声音的重叠与整齐,来人不止一个。 许知意心生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看向老翁,怎料破庙内的烛火骤然间齐齐熄灭,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觉一阵寒刀般的凉风从面前经过,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夜幽幽静悄悄。 青山在一刻钟后赶回来,刚入寺庙就嗅到了陌生的气息。 他加快脚步,当看殿内漆黑一片时,心狠狠的跳了下。 “姑娘!” 他冲进殿内的短短瞬间,已经在脑海中想到了无数种可怕血腥的画面,谁知脚下踩到个软软的东西,紧跟着一道熟悉的嘤咛声响起。 跟随而来的大夫把蜡烛点亮。 险些绊倒他的,不正是许知意吗? 青山悬着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面上带着尚未消退的尴尬,他赶忙蹲下,询问事情来龙去脉。 许知意这才发现那老翁不见了。 “怎么会?你走之前不是绑着他了吗?”她不明白:“他怎么不见了?” “姑娘看看可曾少了什么贵重的物品,以我之见,定然是那老头见财眼开,见敲诈不成索性直接抢!” “应当不是。”许知意并没有少什么东西,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你查查看他是否藏在了这庙里?” 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一大晚上胡乱折腾半宿,折腾了个寂寞。 许知意遍寻不到那老翁的踪影,也不打算继续追查,叫上青山打道回府。 月亮苍凉而寂寥,白色月光如水浇注,那两道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司征尘啧了声,问身边的人:“小姑娘身段真是好,可着整个京城找,都找不出这般婀娜窈窕的妙人儿,你说是不是?” 第233章 有什么喜事吗 跟在司征尘身边的少年,名唤作逐星,是司征尘手下的得力干将,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 然而此刻他哪敢答话啊,这可是王爷看上的女人,只能苦着脸讪讪的笑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别说评价了,他敢看半眼,都担心会不会掉脑袋。 司征尘本就不指望得到回话,收回眼神时轻哼了声,本是慵懒的口吻,瞬间变的严厉起来。 “继续派人去追,去查,就不信逮不住他!” 逐星连声应是,垂下的眼神有几分发狠。 他方才带人去破庙里,没想到还未动手,就被那人看穿迅速逃走了,导致他们扑了个空。 主子断定那老头兴许和陆廷野有点关系,他起初不信,可交手后,又立时坚信不疑。 恐怕对方就是陆廷野! 只有陆廷野才会那般狡诈,才会有那般的身手! 不过令他感到讶异的是,眼下京城的巡视如此严密,他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逐星想到那个老头的形象,又兴许找到原因。 他知道世上有种神奇的易容术,可以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假如陆廷野会那种本事,混进京城来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的思维还在发散,一个巴掌拍到了脑门上。 逐星回过神,无视疼痛,立刻沉声道:“主子您吩咐。” “他下次的形象可能就不是那个老头了,但肯定还会接近娇娇,所以你们只需要盯着她便可,他会自动送上门儿来的,你们若是还抓不到人,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本王从不养废物。” 许知意并不知她被人盯上,跟随青山回到府上后,稍加洗漱便睡着了。 这一天太累了,与陆心水见面,耗费了精气神,后又遇到那个老头,算了,不提也罢。 她沉沉睡去,陆廷野再度出现在梦里。 许知意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格外热闹,竖起耳朵听,居然是从隔壁院传来的,不由惊奇。 隔壁院住的是许兮菀,因为小产一事,这几个月,她的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 “怎么这么乱?”她蹙眉,问起青果:“有什么喜事吗?” 青果面色红润的说道:“算是喜事,这不是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么,大人早上醒来吩咐,说是要给府上所有人都置办件新衣,大家伙儿都高兴呢,老爷还亲自发话了,说您和二姑娘可以置办两身,隔壁院的二姑娘,近来恢复的不错,您不经常在府上有所不知,她每天傍晚黄昏时,都出来散步,就在昨天,还亲自去探望了大人。” 这倒是新奇。 许兮菀小产后,日日以泪洗面,半夜三更的哀嚎,连小院都不出了,看样子极为消沉。 没想到还能振作起来。 许知意问:“她昨日看望爹爹,可有说什么?” 青果摇摇头:“奴婢当时不在场,什么都未听到,不过听说她与那位薛夫人倒是谈得来。” 许知意哦了声,笑起来,两只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许逸申特意吩咐,因此管家请的是京城织云坊的绣娘亲自登府。 织云坊在天下,是出了名的裁缝铺子,不仅在京城有店铺,天下各地都有规模不一的门面。 老板娘早年在宫中,是绣娘中的翘楚,贵妃们都争着抢着要她给做衣服,后来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因着贵人们不舍得,又特意聘请回去授课,多年以来她积累了不少财富和人脉,嫁人之后就开了织云坊,红的不可收拾,一塌糊涂,任谁提起都得竖起大拇指连连称牛。 织云坊从量衣、选料、裁剪、纹绣等各个流程,都完美到无法挑剔。 因此做出来的衣服那叫一个好看,当然价格也相当的不菲。 许逸申抠门小气惯了,万万没料到,此次他会这么大手笔,怪不得府上犹如过年般喜庆热闹,普通丫鬟都能有织云坊的衣服,便是自己不穿,转手卖出去,都能有一笔不少的钱呢,想想就高兴。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丫鬟们瞧着她,各个都欢欣鼓舞的行礼。 许知意连日来的阴郁心情,慢慢被冲淡了几分。 到达花厅的时候,热意如浪潮涌来。 丫鬟们人挤人的闹,许兮菀坐在椅子上喝茶,在她身边的,是近日府上常客薛依娴,她们二人时不时偏头交流些什么,果然如青果所说,似相处的十分融洽。 许知意的笑意淡了几分,就在这时,为首的绣娘走上前来,热情挽住她的手。 “这就是大姑娘娇娇吧!”这人生了张圆脸,整个人都珠圆玉润的,笑起来喜庆,一看就知是个有福气的,她有双机灵的圆眼睛,与人交流时,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真诚又热情。 许知意听说过织云坊的当家台柱,笑着道:“您是罗绣娘?” “哎哟小人的名字从姑娘嘴里喊出来,莫名好听了几分。”罗绣娘笑弯了眼,肉乎乎的手在她手背轻拍了下,道:“都在等着大姑娘呢,既然您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许老爷叫咱们来给府上人做衣裳,姑娘您也知,做衣裳要量身定做,这本该是我亲自做的,可昨个赶工,手有些抽筋,怕量不准,便让我手下的绣娘伺候姑娘,您看如何?” 对方情有可原,许知意也非胡搅蛮缠之人,便就势应允下来。 “织云坊各个都是厉害的角儿,罗绣娘您安排便是。” 罗绣娘用帕子捂住嘴咯咯咯爽朗的笑起来:“娇娇姑娘人生的格外好瞧,话也说的好听,我便是妇道人家,被瞧上一眼,都觉得魂儿要被您勾走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哪位有福气的,能够娶姑娘为妻。” 许知意听过的恭维话不在少数,尤其是许家成了皇商之后,哪个见了不得夸她几句,但鲜少有人能够像她这般,三言两语下来,叫人面皮发烫羞涩难当的。 滚烫的红晕,从脖子一直烧到面上。 她唔了声,恰好有个绣娘走上前,她如获大赦,忙将双手张开等着对方度量。 罗绣娘在旁边介绍说:“六绣娘是我得意弟子,别看她人高马大,似乎笨手笨脚的,这最难绣出特色的双面绣却是她的拿手本事。” 这位绣娘的确生的挺拔魁梧,若不是那张脸过分美丽,单看身材,她几乎要误以为是个男子。 第234章 糊涂的父亲 软尺从腰后缠过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她圈住,那双手在她腰上箍了下,旋即退开。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许知意量好尺码之后,便被罗绣娘请到一旁,商量款式。 府上现在由她当家,丫鬟们与小厮们的款式,都需要她定夺。 罗绣娘拿出几套方案,一一呈给她看,许知意犯了选择困难症,觉得每套都有特点,难以取舍。 “看姑娘这样,是暂时无法定夺了。”罗绣娘道:“那不妨让我给出出主意?” 许知意连声称好:“绣娘您经常做衣服的,定然知道什么最流行,我们府上的丫鬟们,都是豆蔻年华,各个爱美,爹爹难得出银子,那就都给她们做好看些,穿着好看,心情也好,做事自然尽心尽力。” “姑娘说的是,只不过这银子……”罗绣娘尴尬的笑笑,说道:“许大人说了,让您先垫付。” 许知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看看罗绣娘,又招手叫来管家,询问此事是否属实。 管家不自在的请咳了声:“啊,咳咳,姑娘啊,老爷是有此意,您也知道,老爷的银钱不多,他说还要留着迎娶薛夫人,故而便对老奴说,这笔开销算是借姑娘的,等他日有了,再还给姑娘。老爷还说了,姑娘若是没有钱,不如就先从铺子里面……” “想都别想。”许知意厉声打断他:“铺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出一份力了?还是出半点心血了?什么都没做还死皮赖脸的盯着那的钱,跟抢有什么区别?那是我的,说白了是邕哥儿的,谁都别想碰!” 管家也觉得老爷此事做的不妥,本该是件大喜事,现在他得到了好名声,钱却要许知意出。 许知意压着火,碍于外人的面不好发作。 她朝着罗绣娘点点头,说道:“衣服的要求还是一样的,不管是小厮还是女婢,都要做的好看,做的顶好看,银子方面你不必担忧,我自然不会拖欠你。” 许逸申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什么妻,就算要娶,也不能是薛依娴。 先前她答应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眼下他竟然开始算计她,连她的钱都不放过。 绝不能忍。 许知意不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但她不会让他们如意。 想要倒腾干净她的钱,不如她先下手为强,看他手上没了钱,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罗绣娘圆圆的脸上,笑出了褶子:“有姑娘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找我们织云坊,绝对不吃亏,保准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羡慕呢!” 许知意嗯了声,隔着纱帐,看到外面的绣娘,正在给薛依娴量尺码。 她扬了扬眉,一个主意浮上心头来。 花厅里还在热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安静的金竹苑。 下人们都在前院,许知意在门口敲了敲,便进到了房间里。 许逸申瞧着她过来,仍是一脸慈父的样子,说道:“娇娇怎么来看爹爹了,量好尺码了?” “恩。”她乖巧的在床边坐下:“我来找爹爹,是有件事想询问一下。” 许逸申的表情写着心虚,显然是猜到了原因,他笑的牵强,底气不足的道:“什么事啊?” “我听罗绣娘说,这次给府上做衣服的事情,爹爹打算让我出钱。” 许知意过于直接了,完全没有给他含糊的机会。 虽然许逸申也觉得此事欠妥,可真由她说出来,面上还是阵阵火热。 他本来想着直接从库房里面支出的,然而娴儿提醒他,成亲少不了要用到银子。 他便稍微算了算,这些年来虽然说勤俭持家,但花销依旧不小,所以并没有多么丰厚的存款。 做衣服是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还要过年,年后还要筹办婚礼宴请,存款立刻有些紧张。 年不能不过,筹办婚礼也是要的,短短数日,他越发觉得自己对娴儿情根深种,他一定要娶她。 所以,他才想到让许知意先拿出这笔钱,算是他借的。 对! 就是借的。 这么一想,许逸申仿佛找回点自信,说道:“是有此事,爹爹正想同娇娇说呢,你来了倒好。” “好。”许知意微微笑,两只眼睛看着他:“爹爹请说。” “……” 许逸申被弄的下不来台,要不是她的眼睛过于澄净,他都要怀疑她是故意要他难堪。 他不得已重新提起此事,最后特意强调道:“这笔钱算是爹爹借你的,爹爹可以写借契。” “都是一家人,爹爹这么说,显得生分了。女儿还真能让你写借契不成?”许知意体贴的道:“让女儿出了这笔钱,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爹爹可知道,府上的下人,有诸多对薛夫人没好感的,她们都说薛夫人是沾了我娘亲的光,因着和我娘亲相似,所以才能进咱们家的门,不然就她那娼妓出身,何德何能?” 许逸申脸色难看,他确实也因为楚宁的关系,才对薛依娴格外青眼有加。 “眼下薛夫人尚未进门,正需要立威搏好感,爹爹不妨趁此机会,拿出这笔钱,再将提议此事的好名声,让给薛夫人,如此一来,下人们感念薛夫人仁善和蔼,自然对她心生喜欢,等她进了门,再有女儿帮扶几次,府上下人谁还敢对她不尊不敬?” 许知意循循善诱着,见他表情松动,又继续劝说道:“父亲您品是不是这个道理?当然,这也是女儿的拙见,父亲不依,女儿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女儿是愿意给父亲出钱的,女儿甚至还想着,爹爹成亲时,要拿出点继续给您好生操办,毕竟咱们府上多年没有新人进来了,说什么都得办的风风光光的。” “娇娇你真这么想?”许逸申激动了,脑子飞速运转。 这笔做衣服的钱他出了,等到过年以及他成亲,许知意拿钱是她自愿的,那便意味着不用还。 和过年成亲相比,做衣服的钱才哪儿到哪儿,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他欣慰的道:“我的娇娇长大了,思虑十分周到,既然你都这么提了,那就照你说的吧,况且本就该爹爹出钱给你置办新衣服,我的娇娇是京城最好看的姑娘,只有织云坊的锦缎绫罗才能配的上你。” 许知意笑盈盈的起身行礼:“谢过爹爹,也请爹爹放心好了,女儿一定会好好替您办这事的,绝对会让薛夫人在府上大受欢迎。” 第235章 生出分歧 许知意说到做到,重新回到花厅,一眼在人群中找到薛依娴,热情的迎上去。 “薛夫人!” 少女声音清脆爽朗,笑盈盈的口吻,染上难以掩藏的激动与欣喜,引得在场人无不好奇看去。 谁不知道这位薛夫人近来得了老爷的宠爱,大有入主府邸做女主人的架势。 私底下议论纷纷,主要谈的是她那恶心下作的出身,没一个看上她的。 大家都是眼皮子活络的,知道府上当家的是许知意,自然都跟着她的脸色与喜好走。 知道许知意不太待见薛依娴,就连话都没说过几次,下人们更不把她放眼里。 谁知大庭广众之下,突然闹出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何。 众人各个竖起了耳朵,瞪圆了眼睛,静观其变,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剧情。 薛依娴表面上淡定无比,内心早就炸开了花。 她知道自己不讨这位姑娘的喜,一心将所有精力都花费在讨好许逸申身上。 此刻被她握着手臂,她隐隐心里发慌,勉强扯出一抹笑,说道:“大姑娘,唤我何事?” 许知意热情而感激的抱了抱她,此番举动更让她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不明所以的讪讪笑着,头顶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狐疑的道:“这是…怎么了?” “自然是要谢谢你。”许知意大声的道:“我听爹爹说是你向他提议,要给全府上下的人做衣裳的,为此还特意拿出自己的积蓄,您有这份心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大家伙都会铭记你的好的,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许府的下人十分配合,尤其是青果为首,当即跟着感动涕零的道:“薛夫人真是个好人!您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真是好!若是你将来进了府,肯定会对我们更好,只有您才配的上当家,像赵氏那样阴险恶毒的女子,早就该被赶出府去!” 青果是跟在许知意身边的贴身女婢,是府上当一不二的大丫鬟。 她振臂一呼,几乎所有女婢都随着她的话往下说,对薛依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原先的嫌弃不已,到现在的赞不绝口。 有说她有主母风范的,有说她大方阔绰的,还有说她和蔼善良气质卓越的。 小厮们也拎得清,他们才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只要当家的大姑娘说什么,他们都愿意配合。 薛依娴做梦都不敢想,她这般低贱卑微的出身,有朝一日能够被人如此恭维客套着。 她有些飘飘然,脚下仿佛踩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幸福感令她头晕目眩。 “薛夫人,您做了好事一声不吭,若不是我去问爹爹,恐怕还不知道呢!”许知意将她拉过来,特意说些引人遐想的话,压低声音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薛夫人有什么想法,不如同我商量,您也知道,我毕竟是姑娘家,到底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府上还是需要个主母来管事,你我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有些事情提前接触学着处理,等来日更方便上手。” 薛依娴就快要起飞了。 许知意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嫁到许家来,要让她管家? 她将来会成为名副其实手握重权的官太太? 嚯! 好消息从天而降,砸的她两眼直冒金光。 她一面怀疑着,一面又坚信着。 因为她知道许知意说的不错,她早晚是要嫁人的,而只要她进了门,以后府上就是她说了算。 她看着众多双眼睛,知晓这是千载难逢刷好感的时机,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姑娘何必声张,说到底一切都是老爷的主意,老爷体恤下人罢了,我万万不敢居功自傲。” 许知意神秘一笑:“行行行,薛夫人您谦虚,我也就不为难您了,总之您这份情我是记下了。” 青果连忙跟着说道:“奴婢也记下了。” 一时之间,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薛依娴整整一天都沉浸在这样的恭维中,等到了黄昏时,回到金竹苑时,喜上眉梢难以自制。 许逸申瞧着她娇红的脸,大抵猜到是何事,偏要明知故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屋子里只有彼此,薛依娴不必顾念礼数,娇滴滴的扑过去,高兴的说:“谢谢你老爷,为了我你做了这么多,我实在是感动,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体贴这么温柔过!” 许逸申安抚着她,同时叮嘱道:“娇娇是个懂事听话的姑娘,不管你进没进门,都不能与她起冲突,她是我最疼爱的女儿,你若真心待我,她不会给你难堪的,反而还会帮着你。” 薛依娴生怕许知意是糊弄她,忙将她对她说的话,转达给了许逸申。 许逸申更加感慨:“你看,我就说过,娇娇心地善良,一心只为这个家,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受了你,她让你跟着她学管家,那么你这些日子就同她多走动走动,别拂了她的面子寒了她的心,好好学,以后还真的要靠你帮我分担。” 若说薛依娴对许知意的话有所怀疑,那么她对许逸申则无条件的相信。 她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多痴迷,所以断然不会说谎骗她。 得知自己马上就是许家的当家主母,以后也能像其他官夫人一样交际,她兴奋的险些叫出来。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了很久,她回自个小院的时候,浑身的血还都是滚烫的。 然而看到门上的锁被人打开,她立刻沉了脸色,竟站在门口犹豫起来。 她知道来人是谁,除了赵娇娥不会再有旁人。 赵娇娥隔三差五就会过来,询问她进展如何,她指望着她害死许逸申和许知意,从而拿到许家的财产。 原本薛依娴自然是愿意和她合作的,可现在她却生出了别的心思。 那时候她没见识,赵娇娥说事成给她一千两,对她而言就是个天文数字,她当然受不住诱惑。 眼下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与六品官夫人以及许家当家主母相比,一千两白银简直不值一提。 今日那么多奴仆对她唯命是从的恭敬样,让她尝到了甜头。 她想以后都过那样的生活,吃用样样精细,奴仆下人随意使唤,还有个赚足脸面的官夫人身份。 薛依娴再也不想犯傻,做赵娇娥呼来喝去的棋子,但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她还得暂时忍耐。 第236章 狗咬狗 “哟,什么时候来的?”薛依娴走进来,拍落衣裳上的雪花儿,笑眯眯的问道。 赵娇娥轻嗤了声,半晌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若是不来,怕是有人想要翻天。” “您这说什么呢?赵姐儿,我怎么听不明白?”薛依娴心生不妙,佯装淡定的问道。 “呵呵,你是听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赵娇娥声音陡然冷下来,等薛依娴靠近之际,突然铿的声将茶盏摔到她身上。 薛依娴不明所以,就被一把抓住了头发,狠戾的巴掌,以迅雷之势啪啪抽在脸上。 她下意识的哀声求饶。 “还敢求饶?你这个贱人!”赵娇娥怒声骂着:“你们这种女人骨子里就是贱!就你这种出身下贱卑微的娼妓女,还妄想嫁给官家老爷,做当家主母?你大白天的发什么梦!就你?你也配?!我让你想!我让你做梦!” 她咬牙切齿的骂,每说一句话,巴掌就狠狠落下,长长的指甲刮在她脸上,痛的她几欲落泪。 薛依娴也不是个善茬,见对方竟然要毁她容貌,哪里肯依,手脚毫无章法的扑腾,一时之间赵娇娥竟有些招架不住,但她这次来,是带了人手的,左右两个大汉收到命令,上前一左一右将薛依娴给牵制住。 赵娇娥捂着凌乱的发髻,踉跄着站起身来。 “啪!” “啪啪!” 她左右开弓,卯足了力气,狠狠抽了她两巴掌。 “我呸!” 她照着那张肿起来的脸狠狠唾了口唾沫,然后才如斗胜的女王般,气喘吁吁的坐回椅子。 薛依娴被押着跪在她脚边,赵娇娥用脚踩在她脸上,她没法动,只能任由她碾磨。 赵娇娥咯咯咯的笑起来:“别以为你在许府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薛依娴,你的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若是敢觊觎许府的家产,我就有千种万种方法弄死你!你若是识趣,就乖乖听我的话,按照我的计划走,若是不识趣,我有法子把你抬举到天上,就有法子把你踩进深渊里。” 薛依娴吓的瑟瑟发抖,尽管心中有诸多恨意,可她很清楚,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能流露。 一旦惹毛了赵娇娥,她人多势众,且处于疯狂的情绪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稍加细想,她呜咽着开口道:“冤枉啊!赵姐你误会我了啊!那根本都不是我的主意,而是老爷的主意!老爷疼惜我……” “贱人!”赵娇娥被刺痛,又一巴掌扇过去。 她心属许逸申多年,从未得到青睐,然而她穷极一生得不到的,被这个昌妓轻易得到,她的内心怎么会感到公平,怎么会感到甘心? 她听不得旁人这么说,哪怕她知道,许逸申确实为她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 赵娇娥是九品小官员家的庶女,当年许逸申都嫌弃她出身卑微,可如今竟然不嫌弃被万人骑的薛依娴,这让她心里积攒了嫉妒的熊熊怒火,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 她抿了抿唇,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阴涔涔的笑:“再疼惜你有什么用,左右是个要死的人!我给你的药,你可有用在他身上?” “每日都是我亲自伺候他泡脚,放心好了,那毒会慢慢渗透到他身体里的。”薛依娴说道。 赵娇娥哼声,却不信她,朝着左右的大汉递了个眼色。 两个大汉掰开薛依娴的嘴,往她嘴里塞了个药丸。 “呜呜……” 她的抗拒无济于事,还是咽了下去。 薛依娴脸色突变,捂着喉咙,试图把东西抠出来,徒惹得赵娇娥发出清脆的笑声。 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她气急败坏惊恐的脸,气定神闲慢悠悠的说:“放心,毒不死,只要你乖乖听话,替我好好做事,就不会死,不然的话,活着也没有什么用。这种毒药呢是有解药的,每隔半个月我会给你部分解药用来压制毒性。” 薛依娴敢怒不敢言。 她这是要把她变成提线木偶,完全做她的傀儡。 身体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寒气儿,毫无疑问,赵娇娥的做法,过分的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很有可能到头来,她会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生根发芽,她屈辱的流着泪,哭诉道:“赵姐儿,你怎能这样对我,我们以姐妹相称,当初是你找上我,要我为你做事,如今你又不信我……” “谁跟你姐妹相称,你安分守己,我会这么对你?还不是因为你异想天开,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也不瞧瞧你那乌鸦样子,是荣华富贵的命?还不如给我好好做事呢,我再说一遍,如果春节前,我没看到许逸申第一次毒发,就不会再给你解药。” 赵娇娥优雅的起身,手掌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旋即扬长而去。 薛依娴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是没把那颗毒药给呕出来。 她筋疲力尽的跌坐在地上,说不清是地上寒凉,还是心中寒凉。 不行。 她不想死。 照赵娇娥的德行,到头来把她灭口也说不定。 她不要和她合作了,她要做官夫人,还要除掉威胁她的赵娇娥,可是要如何做才好呢? 她没权没势,如今能够仰仗的只有许逸申,许逸申心疼她…… 薛依娴计上心头,猛然抬手,自己又狠狠抽了几个巴掌,直抽的嘴角血流不止,才收手。 她看着铜镜里脸颊浮肿可怖的样子,忍不住怪笑出声,许久都未停下。 这边赵娇娥刚离开小院,那边藏在暗处的影子,也悄然离开。 影子一路疾驰,来到了小南轩。 “她们居然打起来了?”许知意小口的咬着点心,噗嗤笑出声:“这么精彩的狗咬狗场面,我居然没有亲眼见到,实在是可惜。要是我在,多少都会为她们加油助威的。” 青果嘴角抽抽,想到那两个恶毒妇人的算计,顿时觉得汗毛耸立,又恶心又下作。 她愤愤的说道:“姑娘,现在知道薛夫人和赵氏是合谋的,为的就是咱们许家的钱财,要不要告诉老爷啊?让老爷认清薛夫人的真面孔,这样就不会再娶她进门了!” “当然要告诉,不过不能直接说,得用别的方式。”许知意故作高深的道:“网已经布好,等鱼儿游进来,再慢慢收网,不急。” 薛依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加之她又故意给她画饼,叫她对未来的生活无限憧憬。 她绝对不会甘心再被赵氏欺侮下去。 许知意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吃完糕点后,从口袋里取手帕,哪想轻轻抖落时,粘连着一张字条。 字条飘飘扬扬落到地上。 青果眼尖的捡起来:“诶,姑娘,这是什么?怎么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许知意懵懂的扬眉:“拿来我看看。” 她缓缓打开字条,看清其上内容,呼吸一窒。 第237章 京城第一名妓 许知意彻夜难眠,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白日里的事情,尤其是后来捡到的那张字条。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口吻,恍惚间纸上的温度都是熟悉的,她无法平静,也难以平静。 她害怕这再次是场自以为是的梦境,甚至在某个瞬间生出不管不顾质问的冲动。 她从不觉得夜是如此的漫长,也从不觉床板竟是这般硬,让她怎么都睡不着。 次日一大早,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果然黑眼圈格外浓重。 青果见状震惊不已:“姑娘,您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瞧着像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青果并不知道昨天字条上写了什么,只记得许知意足足愣了半晌,才若无其事的将字条放到了口袋里,是以,她还当许知意在为陆家五姑娘的事情烦忧。 她关切的劝说着道:“陆家的事情,也不是您能管得了的,尽心尽力了便行。不过奴婢早上听管家说,外面都在传公子丰的行刑之日,说是等刑部把案子的流程走完,年前就要处决了他。” 青果本意是想宽慰她,说着说着便走远了,又念叨起来:“说起这公子丰的人生,就跟那戏文里说的一样,怎一个跌宕起伏了得啊。” “年前就要处决了他?”这句话戳中了许知意,她喃喃重复着,忽然看向青果,道:“那没多少日子了啊!” “是啊。现在距离年关也就月余,”她再度忍不住感慨说:“你说这公子丰,以前在京城里是何等风光何等潇洒的纨绔子弟啊,世人谁不觉得陆家如日中天,还能再风光至少百年,哪想到就这么没了。而且几乎是说没就没了,就是这么快,连带着陆家的子弟,都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啧啧啧。” 许知意无心听她感慨,她只知道,时间不多了。 昨日去看了陆心水,她不面临生死难关,只是受些屈辱怕是在所难免,如此一来,眼下最棘手的是陆景丰。 怎么才能把他给救出来呢? 她愁眉苦脸的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他定是奔此而来,他有法子吗? 许知意抿了抿唇,心事重重的吃完早饭后,问起昨日置办新衣一事。 青果提及乐呵呵的,她在府上做事多年,近些年还是头回遇到这种好事,以前楚宁当家的时候,逢年过节他们这些下人也有礼品可拿,自从赵娇娥当家后,抠门的要命,别说逢年过节给他们发东西了,不克扣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她笑眯眯的把许逸申夸了遍,又将底下人对薛依娴的评论转达给她。 对薛依娴嫌弃鄙夷的人没有先前那么多,毕竟许知意昨天做的那场戏很成功,以至于许多人竟然私下里盘算着该如何讨好薛依娴。 许知意点头,吩咐下去:“对,你带头去讨好,一定要好好恭维薛依娴。慢慢透露出讨好薛依娴是我的意思,这样一来,府上那些人精就都知道风向了。” 青果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啊!姑娘您难道真的要让薛依娴进府啊?” “就是不想让她进府才要这么做,你知道什么叫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吗?”许知意不欲过多解释:“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对了,你去请织云坊的罗绣娘过来一趟。” “哦。”青果似懂非懂的道:“啊?姑娘,您请织云坊绣娘过来做什么?昨日都量过尺寸了呀!” “我想把款式改改,你叫她来便是。” 青果回来的时候,说罗绣娘忙的厉害,脱不开身。 “这织云坊名气大了,里面的人也傲得很,说是太忙了,姑娘若是要改款式,不如亲自到店里走一遭,他们可抽不开人手,再上咱们这儿来,都忙着赶工呢。”青果忍不住嘟囔着:“这就是给皇家做衣裳的铺子吗?果然很傲。” “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了。”许知意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人家有傲的资本,不过是走一趟的功夫,刚巧咱们出去透透气,你去跟爹爹报备一声。” 织云坊就在最繁华的东大街上,与留仙楼不过隔着百米远。 许知意刚到,凑巧织云坊正走出来几位少女,穿着打扮皆为上乘。 她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先前见过的,其中有个还是老对头了。 她们正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仿佛并没看到她。 “平姑娘不愧是平家千金,出手就是阔绰,我们除了羡慕,别无他法啊!只是平大小姐,你好端端的送我们几个人衣裳,究竟是为何啊,有什么喜事不和我们分享分享?” 被前拥后簇着的少女,个头不高,五官平平无奇,妆容却画的精致。 兴许有珠宝的加成,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比其他几个姑娘贵气好看些。 平含桃噗嗤笑出声,似嗔似怒的将目光投向说话那人:“有什么喜事,你们还能不知道?就给那儿可劲儿装吧,能让我高兴的,当然是我的死对头倒大霉了呗!” 原本平家就与陆家是不分上下的尊贵,只不过陆家有祖上荫庇,而平家起家的历史比较短,没有多么悠久的历史,所以每当两家被拿到一块儿比较的时候,平家总是比不过陆家的。 陆心水为此沾沾自喜,常自诩京城第一名媛,顶着这个名头横行霸道。 平日里平含桃无论做什么,她都要攀比,还会在背地里冷嘲热讽。 平含桃烦不胜烦,就盼着什么时候她摔个大跟头,她好使劲儿嘲笑她。 结果还真就给她盼来了。 瞧瞧陆家这次,铁定爬都爬不起来,所以她说话自然不用顾忌。 她现在才是京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媛呢,陆心水算个屁啊,注定是窑子里给人玩弄的低贱之色,能和她相提并论? 几个人都是和平含桃经常玩的,陆家没倒台的时候,就和陆心水结仇。 因而说起陆心水的坏话来,堪称滔滔不绝。 “哈哈哈哈!陆心水不是老自称京城第一名媛吗?我看不如咱们去做个牌匾送给她,就叫她京城第一名妓好了!” “贴切!到位!绝了!”少女们咯咯的笑着:“听说下半月会拍卖她的除夜,你说到时候咱们要不要来捧个场凑凑热闹?” 第238章 我要见他 这种羞辱死对头的好时机,平含桃不想错过。 她眼睛亮起来,跃跃欲试,几乎迫不及待的道:“当然要来!不仅要来,还要拍下她,让她跪下学狗叫,她不是说她是高贵的千金小姐么,我还偏要让她认清楚现实!” “光让她学狗叫,哪只是小打小闹的羞辱。”说话的是董北萝。 她像是从之前打击中走出来,开始出门走动,但碍于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有些嫌弃她,就连站着都要同她拉开些距离。 平含桃瞥了她一眼,嗤声不屑的道:“董北萝,你的心真狠啊,陆心水和我有仇是真,但对你还不错,你以前是她的狗,现在陆家倒了,立刻来当我的狗,还如此恶毒的想主意迫害曾经的小姐妹,你怎么这么恶心这么不要脸?” “就是!”几个姑娘也附和着道:“还不快滚!我们都不稀罕带你玩,还天天死皮赖脸的往跟前凑,董北萝,你没有自尊吗?说你是狗,狗都没你这么贱的,走开了!谁要听你的坏主意!” 许知意眯着眼,静待事情的发展。 本以为按照董北萝那样的性子,当即会甩脸色走开。 董家没有了陆家的联姻,虽说不再特别风光,但显然要比平含桃身边几个姑娘能够拿的上台面,再怎么说董郡贤也是二品大员。 可董北萝笑了,脸色没有任何的改变,不疾不徐的道:“我有位远房的表哥,早年考取功名,在京中做官,可经常寻花问柳,以至染上一身的花柳病。若是他能够帮到你们,想必是他的荣幸。” “啪!” 许知意这巴掌干净利落,回音袅袅。 她收回手,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直直的看着董北萝。 她想说陆心水没有对不起她,想说她落井下石实在无耻,最后只是沉默的微微颔首:“麻烦借过。” 人的心一旦开始腐烂,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无力。 少女生的着实明媚妖娆,勾魂的眼眸,精巧的鼻,充满暗示意味的唇,红艳艳的像是最新鲜的樱桃,就算是处于愤怒之中,每一个表情,都叫人惊叹不已,不由感叹造物主对她的偏爱。 平含桃认出她,挑眉道:“许知意?” 许知意朝她看过来,眼神平静无波。 平含桃嗤笑了声,女人间的嫉妒来的轻易而简单,她上下打量她,带着压迫意味的道:“听说你家成了皇商,但也不过是个小小皇商而已,莫要得意忘形,你为陆心水出头之前,也得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什么叫配?什么叫不配?还请平家千金同我讲一讲,替最在意的好友出头,需要什么资本?”她口吻听不出愤怒,语调都是软绵绵的,宛如春末夏初的柔风,吹拂在心上,只叫人觉得酥酥麻麻的,但这只是错觉而已。 许知意的话并不客气,她微微歪头,见她不答话,继续道:“劝平家千金最好别将配不配的放在嘴边,只要配钥匙和配种的,才会见着谁就问人家配不配,您这般身份和穿着,实在不应自取其辱。” “你!”平含桃气急败坏,上前要抽她,被她一把推开。 平含桃被人扶住,火气越发翻涌,恶狠狠的咬牙道:“许知意,你伶牙俐齿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到时候能罩住她!区区一个许家能有多少银钱,敢在我们平家面前大放厥词!” 许知意莞尔,不回应她的愤怒,她越是狗急跳墙,她越是从容。 她扭着窈窕的身姿,错身走进织云坊。 平含桃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恶狠狠的跺脚。 她看向董北萝:“回去告诉你表哥,他派上用场了!那晚我不仅会过来,还要花大价钱买下她!到时候还要请许知意过来看看,看看她是多么无能的一个废物!” 织云坊门前发生的冲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许知意进到店里时,就见罗绣娘正捂着嘴笑,瞧见她后,对方先看向她的手,随即关切的来到跟前,拉起她的手吹了口气说道:“姑娘方才也过于用力了些,在里面听的我都胆战心惊,你看手心都打红了,疼不疼?” “有些。”她实话实说。 罗绣娘看向青果,道:“以后这种活儿,青果你要代劳的。” 青果心想她到底是个丫鬟,方才那几个可是世家千金,她哪里敢的呀。 许知意替青果解围道:“她胆子小,况且此事,也是我冲动了。” 许家小门小户,还没有横行霸道的资本,做任何事都要思前顾后。 只有他日成了人上人,才不会有这种顾虑与担忧。 罗绣娘瞧她眉眼低垂,也不知猜没猜到她所想,总之说道:“你今日来寻我何事啊,我这儿实在抽不开身,都忙着呢!” 忙着听八卦看热闹吗? 许知意没有拆穿她,只是说:“昨日我与您说的款式,又觉得不好看,想要再更改,不知可否?” “本来是不允许的,姑娘,款式一旦定下,咱们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所以昨个的时候,便再三提醒您是否确定,若是人人都像你般,一会儿一个主意,那改来改去岂不是麻烦死了,后续还有很多活儿都要重做。”罗绣娘拧着眉苦哈哈的说着。 许知意点点头,认真的看着她。 她的两只眼睛漆黑明亮,直勾勾的注视着,让罗绣娘有点无语。 她问:“许姑娘您看着我做什么?” “在等你说下去啊。”许知意笑:“方才您说本来是不允许的,那么现在呢?” “……”罗绣娘笑着骂她机灵鬼,道:“可许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我这么大都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自然要对你格外特殊点,您说要改款式是吧,走,咱们上里屋去说,您要什么款式我都给您改出来。” 二人进入包厢还没落座,许知意就开门见山的道:“我要见他。” 罗绣娘没了方才的嬉笑,神色严肃而正经,道:“主子等您多时,姑娘你们二人聊,我就在隔壁。等下离开时,只需敲三下门我便随你一同下楼。” 房门被关上,许知意呆呆的站着。 她打量着这间房,视线落在那张屏风上。 第239章 会有个了结的 屏风后有人影摇晃,隆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连暖意都染上种沉闷的厚重感,天地之间仿佛再无半点声响,街边的喧闹远去,呼呼的风声远去,就连她自己都几乎消融在这般紧张的安静中。 “娇娇。” 熟悉的声音,仿佛穿过远古的岁月洪流而来,许知意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境之际,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瘦了,眉目也变了。 眼中的意气风发肆意张扬,再也不见,所能窥探到的,是那双凝沉眸子里的冷冽与寒凉。 他像是突然间飞速成长,变得沉默内敛,却又充满危险。 许知意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缓缓伸出手。 陆廷野紧绷的下颚,有短瞬的松动。 他微微倾身,随后拉着她的手抚上他的面庞。 “不是梦。”他轻笑了声,说道:“我就在这里。” 许知意点点头,鼻头泛起一阵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肌肤是温热的,呼吸是灼烫的,二人接触的地方,仿佛能够触碰到彼此跳动的心。 陆廷野拥着她,来到软榻上坐下。 他捏捏她的鼻头,看着小姑娘强忍眼泪的倔强模样,心里也跟着抽抽的疼。 “对不起,让娇娇担忧了。”他这么说着,粗粝的带着细茧的手指,擦过她娇嫩的肌肤,继续道:“这不,我一回到京城,就来找我的娇娇了,只是未曾料到娇娇身边换了人。” 许知意顾不得情绪,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个卖炭翁是你?” 陆廷野在她手心轻拍了下:“我们怎么说都一起同榻共枕多日,你这个没良心的薄情东西,却连自个儿男人都认不出来,当真该打。” 他佯装大力的样子,落下来的掌却轻若羽毛。 许知意嘴角微微扯了扯,转而想到陆家如今的境况,便实在笑不出来了。 她不知此刻该怎么做才能给陆廷野以安慰,尽管他嘴上对此只字不提,可看的出来,他肯定连日没有睡过好觉——眼圈是黑的,眼窝微微陷进去,整张脸上大写着疲惫二字。 许知意低头,小手在他掌心轻轻的挠着,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头顶传来声音。 他问:“见到阿芷了?” 她愕然抬头,他怎么知道? 陆廷野看她表情,拧着的眉头不自觉松了些,似乎只有在她跟前,才能感到片刻的放松。 他刮刮她圆润的鼻头,说道:“你不是同司征尘去了醉人间?” “恩。”许知意回答道:“见到了,已经说服了她,我正在想法子将她救出来。” “娇娇想了什么法子?我也想知道,不妨同我说说。” 许知意抿唇,语塞道:“我…” “那就让我来猜。”他语调很平静,听不出波澜:“难道娇娇的法子,就是去找司征尘?” “我……” “他那个人可没有什么乐于助人的菩萨心肠。”他一针见血的道:“娇娇同他做了什么交易?” 许知意屏住呼吸,直直的看向他,她清楚的知道,即便她不说,他也什么都猜到了。 时间在这个瞬间静止凝滞。 她张了张嘴,心头情绪复杂。 她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又担忧接下来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伤到她。 心脏从没有跳过这么快,快的随时都会从喉咙眼里蹦出来。 她以为会在他的脸上看到愤怒、失望、或是嘲讽等其他任何会刺痛她的表情。 但是没有。 他居然在笑。 许知意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 没错。 陆廷野在笑,而且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许知意的心像是被谁掏出来,抛至半空中,毫无着落的感觉,令她感到恐慌和胆怯。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在怀中,鼻尖萦溢着的,都是他清冽的气息。 他笑起来时胸腔的震动,强烈而真实。 许知意被笑的莫名其妙,又羞又恼,双手握成粉拳,往他身上砸。 “你笑什么?松开我!” 陆廷野抱得更紧,他见她不安分,在她脖子上咬了口,唇贴着肌肤,说道:“我的傻娇娇。我怎能让你去为我做牺牲呢,你即便什么都不为我做,我都依然爱你,这种蠢事,下次不要再做了,若是来日遇到同样的情况,或者他日我出了事,娇娇要答应我,学会明哲保身,不要趟浑水,有多远躲多远,你在我心里是世间万物都无可比拟的珍宝,理当骄傲快乐的活着,我不要你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活着。” 许知意无法接受,热意涌上眼眶的道:“可是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她摇摇头:“我做不到,你明知我做不到。” 陆廷野亲吻她的眼泪,长长的叹息了口气。 他道:“不哭,我回来了,我在你身边,娇娇可以安心了。” “陆家的事情你有把握吗?”许知意忧虑重重:“如今京城还在四处搜寻你的下落。” “让他们搜去。”他不以为意,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口吻淡淡的道:“不必再与司征尘见面。” 尽管陆廷野什么都没透露,可许知意从织云坊回去的时候,仍松了好大口气。 她知道这个男人素来有手段,人脉也比想象中还要宽广,他说的话,她从未怀疑过。 就在她走后的没多久,一辆全身漆黑描金的檀木马车,停在织云坊门前。 陆廷野从窗口看下去,打了个响指,罗绣娘恭敬的推门而入。 “主子,您等的鱼儿到了。” “请他上来。” 罗绣娘扭着腰身下楼,还未到门口,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收敛起冷意,笑着迎上去。 “哟,我说咱们织云坊怎么忽然蓬荜生辉,原是五皇子大驾光临,五皇子,咱们今个过来是想随便看看呢,还是想挑选些什么,您好歹说句话,奴也好为您推荐介绍。” 她是个成熟且风韵的女人,五官算不上特别好看,但别有一种妖娆的风情。 司征尘无视她,进门后直接看向二楼。 罗绣娘心领神会,幽幽的道:“在等您呢。” 司征尘提起衣角,信步走上台阶。 第240章 不是你选择我 屋子里的炭烧的很旺。 司征尘在陆廷野对面坐下,喝下他为他倒好的茶,旋即扬了扬眉,道:“水温刚好。你应当知道本王不喜热茶,又憎恶冷茶,这盏茶的温度拿捏的刚刚好。” 陆廷野客气寒暄道:“随便泡的,王爷不必过分解读。” 司征尘嗤笑:“求人办事当有态度,你与娇娇相比,倒是差远了。” “自今日起,你们的约定便不作数。”陆廷野自作主张的道:“我说的,你也不要再见她。” 司征尘当即大笑出声:“好大的口气,陆廷野,你若还是从前的那个陆家,从前的那个陆廷野,我还畏惧你五分,现在陆家一倒台,你凭什么觉得,你有底气同我说出这种话来?你们陆家如今仅存人的性命,都捏在我手上,全看我高不高兴,你呢,当狗就得有当狗的觉悟。” “五皇子这话说来吓唬娇娇还行,但对我没用,你有多少筹码多少本事,皇上知道,太子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娇娇是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朝堂是男人们厮杀的战场,你不当把她卷进来,即便她想要进来,作为个男人,都应当拒绝,事实上,你引她上钩,无非是为了能够找到我,你很清楚,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司征尘捏着茶盏,坐姿并不雅正,他单条腿踩在椅子上,手搭在上面,漫不经心的提着眼皮。 他脸上挂着阴郁的笑:“本王竟不知道,你对本王意味着什么。” “因为你知道,陆家虽不是从前的陆家,但陆廷野却还是从前的陆廷野。”他慵懒的舒张开身体,靠在椅背上,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在军中待了整整十年,这十年的收获,绝非会因为一封明升实贬的圣旨而抹消。你在皇位的争夺之战中,所欠缺的,恰恰是我所拥有的,你着急忙慌的想赶在皇上与太子之前找到我,无非是想要保下我,让我为你所用,我关乎的,是你能够登基称帝,所以,我为什么不狂,为什么不傲,如今是你需要我,而非我需要你。” 司征尘的脸色一寸寸凉下去。 他自以为遮掩的精妙且不露痕迹,没想到在他依然是徒劳无功。 陆廷野将他剖析的透透的,正如他所说,他对他很了解,知道他的筹码,也知道他的目的。 他的所有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只要他想,甚至不用刀,就可以重创他。 丢失主动权的感觉,令司征尘感到狂躁不安。 他抿着唇,火气往脑门上涌,道:“你如今走投无路,陆家人的命还在我手上呢!” “王爷说错了。”陆廷野慢条斯理的纠正他:“陆家人的命,不在你手上,而在我手上。即便没有王爷,我也有法子救他们出来,整个皇室非只有你一个人,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六皇子,看似资质平平,实则私下动作频频,韬光养晦,只待时机,若是我亮出诚意,他们定然愿意冒险,因为他们与我合作,扳倒的可是最大的两个阻碍,何乐而不为?即便不是他们,太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太子与皇上,因为皇上扶持你来牵制太子之事,已有嫌隙,切近来太子安插的人,频频被皇上拔了出来,二人看似一心,实则不然,太子得我,便是在军中得了一大助力,登基称帝更有把握,届时何须畏惧皇上?至于你……” 他哼笑了声:“行事张扬跋扈,看似最有实力与太子一争高低,实则你很清楚自己的短板,你是被当今圣上一手扶持,用来牵制太子的,本就没什么稳定的根基,这两年爬的太快,在您身边见风使舵的人变多,手边可用能用之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往军队里面插入自己的人,难于上青天,而你知道,任何想要夺取权力的争斗,势必离不开强大的武力后盾。王权是用鲜血与牺牲堆起来的,无人为你牺牲,你又何谈称王。” 陆廷野端起茶盏,抿了口,气定神闲做出结论。 “所以,王爷,从来都不是我需要你,是你需要我。从来不是你选择我,而是你在等我选择。” 主动与被动的地位转变。 司征尘藏无可藏,他猛地站起身,素来猖狂的男人,朝他微微躬身抱拳。 “还请公子帮我。”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陆廷野哼笑了声,低眉睨他。 司征尘掀开衣袍,郑重其事跪在地上,沉声道:“还请公子助我成就大业。” 陆廷野问:”你的诚意。” “陆家人帮你救出来,他日我登基称帝,保你荣华富贵。”他说道:“还有许娇娇。” “如何?” “我会歇下这份心思。” “最好歇下。”陆廷野道:“你知道你唯一赢在他们的地方是哪里吗?” “是她。” 陆廷野摆了摆手:“起来回去吧。” 司征尘这才站起身,他说道:“陆家的事情,近日我便会办妥。” 罗绣娘进来的时候,窗户正大开,呼呼冷风灌进来,将屋子里的暖意吹散的荡然无存。 她冻得牙齿打颤,关切的道:“主子,不冷吗?” 陆廷野没有说话。 罗绣娘走过去将窗户关上,注意到陆廷野的目光说道:“主子是否在担心五皇子是否可信?” “本就不可信。”陆廷野回答道:“不过是彼此所需罢了。” 他何尝不是在一群人选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选中了司征尘。 司征尘这个人,能屈能伸,他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成就霸业,为了皇位什么事都肯做。 他为他下跪,无非也是因此,至于将来,他一旦得势,那么他就没有好日子。 同谁都是在与虎谋皮。 司征尘在等着他强大好一雪前耻,而他自然也会提防他,不会给他机会。 今后走的每一步,都将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不能出错,出错即意味着毁灭。 司征尘在等着他强大好一雪前耻,而他自然也会提防他,不会给他机会。 今后走的每一步,都将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不能出错,出错即意味着毁灭。 第241章 姑娘救我 多日盘旋在心头的愁绪散去,回到许府时,许知意眉目都清朗些许。 就连管家见着她,都忍不住道:“姑娘在外面遇上什么好事了?” 许知意忙含糊其辞的回了几句,等快步走进小南轩,才问青果:“当真这么明显吗?” 青果老实巴交的点头:“当真,姑娘在织云坊,聊了什么呀,不知道的还当您捡钱了!” “捡钱都没这么高兴。”许知意敲她额头:“其余的别多打听了,去给我煮碗银耳羹。” “遵命!”青果笑嘻嘻的:“姑娘高兴,奴也高兴,奴这就去做,再给姑娘做点菱粉桂花糖糕,管家昨个儿送来了两只大闸蟹,晚上给姑娘蒸一只,另外一只做成螃蟹馅儿小饺儿,姑娘看可还行?” 心情好,胃口就大开,许知意听得险些流口水,连连催促。 青果的手艺确实不错,满满当当一小桌的食物,都被她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撑死了。”她揉着圆滚滚的肚皮道:“撑的动都动不了,呼口气都要吐出来似的。” “姑娘还想吃什么?”青果边收拾边道:“给您泡点龙井茶?再做点山楂糕,消消食?” “你可别说了,再吃肚皮都要炸了。”许知意摇摇头:“我现在没胃口,不过你倒是可以做一些,邕哥儿在读书,怕是这会儿肚子都饿了,等你差不多做好时,他应当就会过来。” 许知意猜的果然没错。 山楂糕刚出笼,许邕就闻着味儿来了。 他穿藏蓝色的圆领长袍,眉目如画,掀开帘子后,先伸长了脖子,随后吸了吸鼻。 “山楂糕?” 许知意失笑:“就你鼻子灵。” 许邕笑哈哈的坐下来,直接要上手抓,被许知意拍掉,朝他道:“放着筷子不用?” 他努努嘴,尝了个山楂糕,皱了皱眉头:“太酸了,不好吃,青果,我闻见了螃蟹的味道,还有吗?快端上来,这些酸不溜秋、甜不拉几的东西,只有你们姑娘家才会喜欢。” 青果善解人意,盛了碗鸭子肉粥,又端上来盘鸡油卷儿。 许邕赞不绝口:“青果最好了,可饿死我了。” 许知意无语道:“怎么每天你读完书,都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读书耗费脑力体力啊,我可累了呢。”许邕的嘴巴塞的满满当当,说道:“不过,今天我读书的时候,听夫子说,讨厌鬼今天居然没有来。” “夫子还关心这个?”许知意讶异。 许邕的夫子有印象,一副仙风道骨的儒家风范,感觉随时都可以登云飞升,不像是关心世俗的。 许邕哼哼了声:“那是你的错觉,夫子比我知道的都多呢,他还同我讲了讨厌鬼的前半生。” 讨厌鬼指的是薛依娴。 许知意拧眉,忍不住道:“夫子真是博闻强识。” “那可不。”许邕咂咂嘴,吃完懒洋洋的靠着说道:“薛依娴今天为什么没来?” 许知意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暂时没来,等稍微晚些就来了。” 一直到黄昏,薛依娴都没有出现。 许知意虽然猜到了原因,在晚上看望许逸申的时候,还是主动问起。 许逸申说她去寺庙祈福了,要三日后才归来。 许知意故作嗔怒:“薛夫人怎么自个去了,我也想为父亲祈福,同她做个伴也好。” “为父也是早上收到信才知。”许逸申红光满面的道:“她有这份心,为父是感动的。” 本该在几天后才出现的薛依娴,次日晨起,便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小南轩门外。 彼时天还没有亮,她穿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罩的严严实实,活脱脱像是做贼。 青果点燃了房间里的灯,许知意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哈欠连天。 她看向薛依娴,不解的道:“夫人不是上山给父亲祈福去了么?怎么反而到我跟前跪着,我既不是观音也不是神明,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少不了要责罚我一顿,薛夫人您行行好,别来算计我这个单纯的姑娘家。” 薛依娴闻言不语,跪的笔直,突然,她猛地重重磕了个头。 许知意扬眉。 “姑娘救我!” 许知意笑意凉凉:“薛夫人何出此言?您好好的,何时需要我救?” 薛依娴膝行到许知意跟前,触及对方眼底的抵触,讪讪的停下,只用哭腔断断续续的道:“姑娘若是救我,小人愿为您做牛做马,就算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姑娘,求求您救小人一命。” “这会儿吃着苦头,知道求饶了,当初和赵娇娥合作的时候,怎么没料到还有今日呢?” 少女斜斜的倚靠在床边,金色的灯笼,光线打在她脸上。 她神态慵懒,眉眼都染了世间最烈的媚色,这般惊艳之色,落在薛依娴眼中,只剩惊恐。 她…她竟然全都知道?! 不等她震惊完,许知意又道:“你现在来求我,无非是想要我帮你除掉赵娇娥。毕竟她允诺给你的好处,哪里比得上官家夫人,你在府上这般大肆讨好下人,给父亲献殷勤,她怎么会不知道你打的主意?她拿捏着你的把柄,是你成为官家夫人之路的阻碍,只有除了她,你才能坐稳这个位置。” 薛依娴什么都不用说,懊丧的点点头。 “所以做衣服那件事,是姑娘给我下的圈套?” “你若是不贪心,我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也没用。”许知意缓缓说道:“我可以救你,但有条件。” 薛依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入了一条死胡同,赵娇娥靠不住,许逸申靠不住。 唯能给予她活路的,就是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她心里发凉,恭恭敬敬的匍匐在地:“多谢姑娘。只要让我活着,什么条件都答应。” “很好。” 次日是个大晴天,许知意眼泪涟涟的坐在铜镜前,任由青果梳妆。 就在这时,青山在门外求见,说道:“姑娘,金竹苑有事,老爷大发雷霆!” “是么?”她轻笑了声:“不急,多戴几个簪子,咱们再去看戏。” 第242章 发疯 金竹苑里气氛压抑。 许知意赶到时,正巧与许邕的视线对上,他朝她努努嘴,表情幸灾乐祸。 薛依娴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许逸申则青筋暴跳,两手紧握成拳。 “岂有此理!”他愤恨的骂道,嘴巴气的频频发颤:“贱人!实在过分!” 许逸申平常是个斯文的儒生,读圣贤书,做合乎规矩的事,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 薛依娴更委屈了,呜呜的道:“老爷,你可一定要为人家做主啊!” 她的脸发红发胀,有些伤口正溃脓往外翻,看得人只想作呕。 许知意故作震惊的惊叫道:“啊哟!薛夫人,你的脸怎么回事?” 不提还好,一提立刻踩在许逸申的痛点上。 明明前天见她,还是明艳动人,怎么今日再见,竟丑成这幅鬼样。 薛依娴闻言伤心的嚎啕大哭。 她扑过去抱住许逸申的腿,摇晃着说道:“老爷,我不想活了!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许逸申对她虽不说有多真心,可她这张脸神似他去世的妻子,他格外珍惜。 他心烦意乱,恶狠狠的道:“我给了她活路,她非要作死,就别怪我无情!” 许逸申招来管家,冷声吩咐道:“我在岭南有一处故居,送赵氏去那里安养晚年吧。” 岭南常年荒无人烟,因地理位置偏僻,且气候炎热潮湿,是西凉最贫穷破败之地,是以犯了错的囚徒,通常都会发往岭南流放,听说那里还有数不清的猛兽,一到晚上,猛兽成群结队的出没,撕心裂肺的惨叫,夹杂着震天响地的咆哮,绵延不绝。 许知意缓步上前,低声说道:“爹爹,这么对赵姨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正在气头上的许逸申打断:“我没把她送官就是对她的仁慈!娇娇,此事你莫要插手,与你无关,只听爹爹的决断便可。爹爹对这个贱人一忍再忍,如今已不想再忍!” 许知意只好乖巧的点头。 许兮菀姗姗来迟,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几乎眼皮一翻就要晕过去。 她摇摇晃晃的踉跄走上前,扑通跪在许逸申床前,大哭道:“爹爹!不要啊!为什么这么对阿娘,阿娘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别院,安分守己,她怎么会惹到你,纵然……纵然阿娘做错了什么事,可她为您生了女儿,延续了许家的血脉,您也不能把她送到岭南啊!那可是吃人的地方啊!您将阿娘送去那里,不是想要她的命吗!” 许逸申如今痛恨赵娇娥,连带着对许兮菀都反感不已。 诚然赵娇娥是给他生了女儿,可她险些害死他的另一个女儿,险些让他与亲生儿子生出嫌隙。 她让这个原本幸福的一家分崩离析,让他此生最爱的女子饮恨离世。 他先前顾念着情谊,给她一条活路,只让她待在外院。 她非但不知反省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 这种不安分的心肠歹毒的妇人,留着她只会后患无穷! “我要她的命?我看是她想要我的命!来人!把二姑娘送回听风苑,没有我的批准不准放出来!” 许兮菀气急败坏,束手无措之下大哭大闹,全然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许逸申看的连连皱眉,原本还存在的怜惜之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只觉丢人现眼,连声催促着道:“拖出去!快拖出去!” 许兮菀不肯走,抱着他的床角,小厮上前掰开她的手指,硬是把她给拉了出去,模样狼狈。 许逸申脸色难看的喘着气儿。 他疲惫的靠在床头,半晌叹息着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外面的风静悄悄的,刺骨的寒意,细细的割着人的肌肤。 “姑娘。”薛依娴带着面纱,跟上许知意,低声的道:“姑娘…我办好了,您答应的事……” 许知意扫了她一眼,她立刻小心翼翼的收了声。 等二人出了金竹苑,许知意叫住走在前方不远处的管家。 “管家,你们要去外院是吧,青山是个好帮手,不如让他也跟去帮忙。” 许知意如今在府上说话很有分量,管家没有拒绝。 半下午的时候,青山拿回来一个瓷瓶。 薛依娴得了解药,激动的叩首磕头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也谢谢姑娘在老爷面前,没有拆穿我与赵娇娥之间的事,若是被老爷知道了,老爷定然是容不下我的,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只是姑娘之前说帮我您是有条件的,您至今还没说是什么?小人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许知意将茶盏放下,笑道:“还真有件事,需要薛夫人帮忙。” 赵娇娥被赶往岭南的事情,传遍了京城,众人对此议论不已,纷纷猜测其中的内情。 而被谈论的许府近日再次蒙上阴霾。 许兮菀因赵娇娥的事情,没日没夜在听风苑大哭小叫,开始时还可怜巴巴的求情,后来见无人理会,索性破口大骂,她跟豁出去了似的,逮什么骂什么,骂许知意,骂许邕,骂红了眼时,连许逸申都被骂的猪狗不如。 许逸申本就因着赵娇娥阴郁暴躁,许兮菀来这一出,顿时气急攻心,口吐鲜血晕过去。 大夫过来检查病情时,许知意才知,许逸申竟然是中了毒。 “姑娘您看,唇色发紫,呕出的污血颜色发深发暗,不是中毒是什么?只是不知是何毒,解毒便比较麻烦,老朽倒是可以慢慢试,但是担心大人的身体受不住…也等不及。” 许知意蓦地想到薛依娴。 先前她偶然撞到她伺候许逸申泡脚,她那时候戴了副手套,因为太奇怪,所以印象很深。 薛依娴很有可能下毒,并且,她同她隐瞒了这件事。 许知意吩咐青山偷偷走一趟薛依娴处,看看能不能够找到类似毒药的东西。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毒药名叫断肠散,呈白色粉末状,乍看和面粉没什么不同,只是毒性相当霸道可怕。 凡中此毒者,初期只觉腹部隐约不适,似吃坏肚子,中期则胃肠皆如刀绞,痛的大汗淋漓,后期毒入五脏六腑,即肠胃腐烂,口喷恶臭,狂吐鲜血,神志不清而亡。 这种毒药可解,然而许逸申中毒多日,大伤元气,连着喝了三天解药,才有短暂的清醒。 许知意没有告诉他中毒一事,可他整个人醒来后,却迅速颓然消沉下去。 他不再提薛依娴,连话都很少说。 第243章 用银子砸死她 许知意与许邕日日前去陪伴许逸申,希望他能振作起来,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许邕恨透了下毒的人,用最狠毒的话咒骂,只恨不得她原地暴毙。 许知意默然不语。 薛依娴现在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得等把陆心水救出来。 自打上次见过陆廷野之后,他们二人便失去了联系,不过她每晚都会在屋子里收到一包糖果。 许知意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忙着处理,便乖巧的没有去添乱。 眨眼间就到了拍卖陆心水初夜的这一天。 醉人间早在两三天前就放出消息,造足了势,是以这天来的人,格外的多。 许知意穿上准备好的男装,借鲁恪的光,顺利进入醉人间。 在往楼上包厢去的时候,居然冤家路窄的撞上了平含桃等人。 平含桃也同她一样,换着男装,那张本就不怎么出彩的脸,顿时更显的平平无奇。 她瞧见许知意也很惊讶,转念又洋洋得意起来,不管周围人来人往,嘲讽的开口道:“我还当你不来呢,没想到你还真有胆量,不过来了也没用,正好我可以让你看看,你有多么废物。今天这个场合,可不是你说几句大话,就能把人买下来的,靠的是真金白银,所以,许知意,我劝你不想丢人的话,就揣好你那几个铜板,别白白给人当了笑料!” 董北萝也来了,她身边还跟着个面容虚白双眼肿大的男子,眉眼间都写满纵欲二字。 许知意的眸色凉下来,哼笑:“那就走着瞧吧,我倒要看看平姑娘能砸多少银子。” 鲁恪有心讨好许知意,故而许知意请他帮忙把她带进醉人间时,立马满口答应。 他打算替许知意保下陆心水的初晚,所以此番是带足了银子的。 若说有权有势,鲁家比不上平家,但如果比起来有钱,鲁家还没怕过谁。 他听着平含桃的话,忍不住发笑:“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以前陆心水在京城横行霸道的时候,这平家小姐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窝着藏着呢,现在陆家一倒台,竟然还跳出来上蹿下跳了,我寻思着,这种行径也就和阴沟里的老鼠臭虫差不多,偏偏平姑娘还不自知,就你浑身揣着的那点儿银子,够本公子塞牙缝么?” “你!”平含桃被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指着鲁恪的鼻子骂道:“鲁恪,你好大的胆子!” 鲁恪用折扇把她的手拍掉:“当自己是角儿呢?等着吧,一会儿拿银子砸死你,好叫你开开眼,别整日没见过几个钱,抱着点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平含桃快要气死了! 她明明在跟许知意说话,鲁恪插什么嘴出什么头!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还没想好什么回敬之词,就听见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 “都给这儿杵着干嘛?” 众人齐齐回身,见是大名鼎鼎的司征尘,不约而同的连忙行礼。 许知意退到一旁,目光在司征尘脸上扫过,便跳到他身边的那个容貌平平的男子身上。 她知道他是谁,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与司征尘一起出现? 司征尘好久都没有找过她,二人间的约定就像不作数了般,难道是因为陆廷野的关系? 陆廷野与他做了什么交易吗? 许知意想不通,全然没注意到走神,直到鲁恪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惊醒。 “王爷呢?” “走了啊。”鲁恪说道:“你方才盯着王爷身边的那个男子发什么呆?” “只是没见过而已。” “是没见过。”鲁恪不疑有他,他与许知意之间有隔阂,说话时小心翼翼:“兴许是王爷的门客。” “不知道。我们也进包厢吧。” 进了包厢没多久,楼下的舞台上,便款款走来一位风姿多情的中年女人。 她笑盈盈的拍拍手,只见一座巨大的铁笼从天上缓缓往下落,而在铁笼中间,坐着位妙龄少女。 少女衣裳单薄,蜷缩成团,脸深深埋在腿间,红纱附身,越发妖娆,叫人血脉喷张。 全场安静了数秒钟,旋即爆发出嘹亮的喧闹声,打着旋儿的口哨声不绝于耳。 老鸨冲着每个方向稍微福了福身,抬手止住了喧哗,说道:“今天拍卖陆家五姑娘的初夜,起步价一千两,加价为百两,价高者得,欢迎各位公子贵人多多捧场。” 她娇笑连连,拿着小锤子,在桌上敲了三下,朗声道:“我宣布,拍卖开始!” 陆家地位卓然,原本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攀附到的存在,可现在,陆家女儿只要给钱,就能享用她的第一晚,这是叫人多么振奋的一件事啊,这是多么出风头的一件事啊,别管最后能不能拍到,总之是露脸的好机会,就算得不到,他们也要把价格推向更高,反正让别的冤大头花冤枉钱,也能让他们兴奋! 就在锤音刚落下的那瞬间,争先恐后的加价声响起。 “一千二百两!” “一千八百两!” “两千四百两!” “三千两!” “四千两!” “……” 乱七八糟的加价声,时不时响起,而楼上的几个包厢,始终没有传出动静。 许知意不急,鲁恪也不急,他知道醉人间拍卖过的最高价,不过万两白银。 他经常混迹风月场所,自然知道行情,预估过陆心水的价格,撑死应该也就在五万两左右。 即便如此,为了能够让许知意高兴,为了帮她办成这件事,他特意带了十万两银票过来。 不怕拍不到。 果然,等价格飙升到一万两的时候,跟价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鲁恪这时候才慢条斯理的出声:“一万五千两。” 他一开口,楼下张望来张望去的众人,才恍然惊醒,原来包厢里还有人呢。 他们都以为是没人的,因为今天晚上,包厢都是安静不已的。 鲁恪话丢出去,立刻砸出来水花。 隔壁包厢,一道带着猥琐气息的声音传出来,说道:“一万五千二百两!” 鲁恪笑了笑,朗声道:“二百两也好意思跟价?一万六千两!” 隔壁坐着的就是平含桃。 她此番出来,是预估过价格的,身上带着的三万两银票,是自己多年的积蓄。 她的预算是二万两把人买下,毕竟只是为了羞辱她,她可不想全把钱投进去。 可鲁恪和许知意的嘲讽,又让她死活不肯丢了面子。 她狠狠心,索性想用个高的离谱的价格,把对方吓退,好不再同她争。 “三万两!” 平含桃紧张的攥紧手,三万两够多了吧,应该不会有人追加了吧,她不信鲁恪会为了许知意丢这么多钱。 第244章 卖出天价 这个报价如果只是用来买一名女子,实在是高到离谱,简直刷新了醉人间拍卖史的记录。 别说老鸨人被吓傻了,就连所有来凑热闹的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偌大的大厅,居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平含桃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砰砰作响,她紧张的同时,又格外挑衅的看向隔壁。 隔壁没有动静。 许知意果然怕了。 鲁恪果然不会再为她加价。 毕竟三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刚才不是还说大话么,等下看她脸疼不疼! 平含桃甚至起了邀请许知意一起来看陆心水是如何被欺负羞辱的念头。 她有些飘飘然,双脚宛如踩在云朵上。 董北萝在旁边吹捧着她,于是她忍不住开始幻想,等下陆心水送到她的房间里来,一定要让她扑在脚边给她当狗,她还要用脚狠狠踩在她的脸上,再用皮鞭抽她,听她求饶,看她失去尊严卑躬屈膝痛哭流涕。 楼下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爆发出热闹的议论。 老鸨兴奋的话都说不利索:“三万两!三万两还有人加价吗!” 平含桃紧张的竖起耳朵,人声鼎沸,她所有的注意力却都放在隔壁。 没有…没有声音…… 她兴奋了,险些要尖叫出声。 老鸨见无人追价,朗声道:“三万两一次!” 平含桃的美梦马上就要成真了,可却在下瞬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凭空蹦出来。 “十万两!” 鲁恪推开窗,在众人的仰视与惊讶之中,朝着舞台上的老鸨微笑颔首。 十万两! 天啊! 他们没有听错吧,真的是十万两? 一个女人居然卖到了十万两! 这…这…这纯粹是有钱没处花烧的慌吗! 楼下鱼龙混杂,但来此处的,都是平日里喜欢玩乐的,于是很快有人认出是鲁恪,大叫鲁公子。 鲁恪家中生意做的很大,又是赫赫有名的皇商,虽然没有入朝为官,可却扶持过不少官员赶考。 因此鲁家在官员中颇受欢迎,不少官员都有心与之交好。 得知是鲁家的公子哥,一个个用力挥手。 鲁恪朝着众人躬身示意,旋即隔空对老鸨道:“若是没有继续加价的,那么陆姑娘今晚……” 他胸有成竹。 前段时间因为误会与隔阂,她与许知意的关系越来越冷。 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更妄提她求他帮忙。 尽管此次她只让他帮忙把她带进来,没有多提别的,可鲁恪知道她在意陆心水,愿意为她付出。 若是为她办成此事,她在心里终归是感激自己的。 陆廷野下路不明,就算出现了,也是死路一条,再不能成为庇护她的存在。 他相信只要对她嘘寒问暖,真心以待,时日久了,她必定会明白他的情谊,愿意接受他。 鲁恪自认自己不差劲,纵然以前流连花丛,可发觉对她的感情之后,已经极为克制收敛。 思及此,他悄然偏过头,视线落在许知意身上。 她白净的小脸上写满紧张,左右手交叉紧紧叠在一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目光中写满悲悯与怜惜。 楼下的老鸨乐疯了,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她中气十足的道:“十万两啊!太谢谢鲁公子捧场了!十万两一次!” “十万两二次!” “十万两……” “二十万。” 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但这个天文数字,又再度掀起一场全新的狂潮。 如果说十万两是狂风暴雨,那么二十万两,无疑是地动山摇。 明天肯定会传遍京城! 到底是哪位贵人! 众人禁不住伸长了脖子朝楼上包厢看,然而看来看去,他们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位。 老鸨显然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况且,她是知道今天都来了那些贵客的。 如果说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 她心尖尖都是颤抖的,恐惧让她清醒,哆嗦着高声说道:“二十万两一次!” 自然没有人再加价,本来万两白银足可以买来消遣的玩意,最后竟然拍出此等高价。 荒唐! 胡闹! 但不得不说…财大气粗! 二十万两绝非一般人能够拿得出来。 众人对陆心水的兴趣,瞬间变成了买走陆心水初晚的男人究竟是谁。 老鸨当众招来小厮,低声吩咐他们去收银子,不多时,四个小厮便抬了两大箱子的白银下来。 既然收了钱,陆心水被送到了司征尘所在的包厢。 鲁恪全程都没说话,面色尴尬难堪。 他不知该如何对许知意交代,张了张嘴,艰难的说:“娇娇……我……” 房门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叩响。 许知意与他不约而同看去。 来人是个面生的,侍卫的装扮,脸很黑很臭的说道,司征尘邀请许知意到包厢坐坐。 鲁恪很担心,将她挡在身后:“娇娇,我陪你一起去。” 逐星蹙眉上下粗粗打量了他一眼,冷笑着道:“鲁公子最好识趣点,惹恼了王爷,对你没好处。” 许知意知道陆廷野在司征尘的包厢,所以放心许多。 她朝鲁恪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要不,你先回去吧。” 鲁恪不肯依:“不,我就在这里等你,我把你带了出来,自然是要送你回去的。” 逐星翻了个白眼,浪遍京城花丛的浪子,又开始演深情款款的戏码。 许知意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再劝,朝他微微颔首后,同逐星一起离开。 司征尘的包厢,与她所在的相隔十来米远。 推门进去的时候,陆心水也在。 许知意眼睛一亮,当即再也看不到旁人,她小跑着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阿芷!” 陆心水能够再次见到许知意,心中高兴极了。 她上次见过许知意与司征尘一起,原本被抬进包厢前,她甚至生出同归于尽的念头,结果看到司征尘,隐隐期待着许知意也在,没想到所想变成了真的。 她拉着她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眼眶里噙着汪汪泪水,看得许知意也颇为感慨。 “起来到旁边坐着。” 司征尘拧眉,见不得她们二人这般模样,冷声吩咐道。 他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却是平含桃与董北萝那伙儿,连带着那个病殃殃男子也被推进来。 司征尘过分俊美的脸上,露出阴涔涔的笑容:“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第245章 好玩吗 开始什么? 许知意脸上浮现不解,在场的人皆与她神色相似。 大概只有司征尘知晓他说的是什么。 “逐星。” 逐星会意,了然的拍拍手,随后从门外又进来两个人,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 箱子端正的放在许知意跟前,她不安的看向陆廷野,陆廷野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心便瞬间宁静下来。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房门重新关上,屋子并不算小,然而此刻房间里差不多有十多个人,便显得稍微逼仄。 陆心水蹙着眉头,与许知意手掌相扣。 干巴巴立在房中的平含桃与董北萝几人,只觉尴尬无比,尤其是平含桃,还带着隐隐愤恨。 凭什么? 她是平家的千金小姐,而陆心水不过是个下贱的阶下囚,为什么她却能坐着? 司征尘究竟是何意! 她心口憋着恶气,又不敢发问,整张脸色阴森森的,宛如罩着层厚重的霾。 逐星走上前,将箱盖掀开,赫然入目的,是一排排货真价实的银锭子。 这么大一箱,足足有几万两! 众人皆惊,一时无法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司征尘自有安排,他随手抓了几个银锭子过来,在掌中上上下下的抛着。 突然,他瞄准了站在正对面的平含桃,将一枚银锭子直直的砸向她的脑袋。 平含桃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等到想要闪躲之际,银锭子已经落下。 “唔!” 砸过来的是银锭子,不是花生米、不是纸团,而是有着真切重量的银锭子! 她痛的低呼出声,脑袋嗡嗡的,两眼噙着因痛意涌出的泪花儿,敢怒不敢言的看向司征尘。 “王爷……”她斟酌着言辞,“是不是小人做错了什么?” “自己猜。”司征尘故弄玄虚,却笑盈盈的说道,“本王砸的如何?” 平含桃委屈无比,但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能说,只一个劲儿讪讪的赔笑。 司征尘啧了声,道,“本王同你玩个游戏,等下你别杵着不动,本王砸你的时候,你要躲,若是躲掉了本王的银锭子,那本王就不砸了,若是躲不掉,那就要一直砸下去哦,你可要努力哦。不过,你也不能到处跑,逐星,给平家小姐画个圈,你要是出圈了,也算失败。” 平含桃哭丧着脸,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要同她玩这个游戏! “王爷……” 她想给自己求情,然而司征尘一摆手,显然并不想听。 她瞬间噤声,无能为力的默默流泪看着脚下画了个三尺左右的圆圈。 董北萝颇有些慌了神,她看着自己脚下同样画了圈圈,胆战心惊的看向司征尘。 她嘴唇相碰,害怕的想哭出声来,断断续续的嗫嚅道,“王爷…我…为什么……” “人多了好玩。”司征尘难得赏脸回应,他招来那个得花柳病的男子,将银锭子放在他手上,命令道:“你也来,等下你就照着她们砸,若是砸不中,就砍了你的手!” 男子吓的一哆嗦,银子险些拿不稳。 司征尘安排好之后,脸上笑意大盛。 他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歪歪斜斜的侧着身剥橘子,半晌没听见动静,整张脸立刻冷下来。 “磨蹭什么?不想活了?!” 西凉五皇子阴晴不定、残忍狠戾的名声在外,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那男子最先反应过来,点头哈腰的道:“小人这就开始,王爷还请消消气。” 他得保住他的手,所以砸过去的时候非常用心,全神贯注之下,平含桃和董北萝连连中招。 一开始他是迫不得已,后来玩着玩着,竟然生出了些许乐趣,不亦乐乎起来。 可怜平含桃和董北萝,被咋的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血流不止。 二人齐齐跪下求饶,司征尘才笑盈盈的说:“求饶做什么,这是本王赏给你的恩赐,试问这天下有几个人能有幸被银子砸到?好好受着吧,等砸完了这一箱,还有一箱,如果你们能活下来,那这两箱白银就是赏你们的。” 什么! 居然还有一箱?! 平含桃当即想晕过去! 许知意这才明白,是在帮她出气。 她见不得血腥场面,尤其是此刻二人脸上被砸的血肉模糊,令人生理性不适。 她用蒲扇遮面,小动作被陆廷野看到,他说,“你们先去屏风后喝茶。” 陆心水也有此意,她与平含桃的确不对付,可从未想过要她死。 她私以为二人间的攀比与吵闹,都是小女儿家的小情绪。 如果不是许知意告诉她,平含桃那些肮脏狠毒的打算,她完全没有往人性更恶劣的地方想。 她没有料到,就因为她们的小小恩怨,对方居然想毁了她,还想抹杀她的尊严。 平含桃活该! 她干脆利落的起身,在经过她的时候,忽然笑着问了句:“这个游戏好玩吗?” 陆心水居然在嘲讽她! 平含桃气急攻心,作势就要去抓她的脸! 她原本今天是要来看她求饶的,哪想二人颠倒,换成她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干净净! 银子砸的她脸疼,胳膊疼,浑身都疼,陆心水那个下贱的女人竟然敢笑话她! “啊!” 她大叫着扑过去,下一秒被人踹飞,死猪般重重趴在地上。 平含桃痛的在地上打滚,浑身蜷缩着,她倔强的看向那人,血淌下来模糊了视线也不在意。 是他? 可他是谁? 看样子应是区区门客,样貌平平,居然敢擅自动手?且司征尘竟没生气? 平含桃意外自己此刻思绪如此活跃,然而紧跟着又一个银锭子砸下来。 包厢里充斥着敲打声和被压抑的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安静下来。 司征尘看着昏死过去的血人,直嚷着恶心,催促逐星把人抬出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心水本已放松下来的情绪,瞬时变得紧张,她无措惶恐的看向许知意。 许知意拍拍她的手,低声的道:“不会有事的。” 陆家没有出事之前,陆心水就与司征尘没什么交集,她畏惧他,平时见面都会绕远了走。 她害怕他出现,单单那人身上的气场,就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然而走进来的另有其人。 陆心水看着这个样貌平平的男子,对方眼神漆黑而压抑,眸底浮现的浪,莫名带着几分熟悉感。 她不解的看向许知意,便听到有人温声唤她,“阿芷。” 第246章 获救 这道声音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幻想她的兄长宛如神祗从天而降。 现在是幻听吗? 陆心水怔然立起,她紧紧盯着走过来的男人,眼睛渐渐发酸发胀。 会是他吗? 她目光专注,一处都不肯放过,从他光洁的额头,辗转落到他平平无奇的五官。 不像。 没有半分像。 那双眼睛勉强同他的相似,是乌黑深邃的。 陆心水迷惘了,她拧着眉犹疑的看看他,又看看许知意。 “阿芷。”陆廷野低声笑着,“是我。” 他将人皮面具撕开,露出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这世上万千男儿,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陆心水没忍住,震撼来的太迅猛,她哇的大哭出声,朝着他扑去。 “我还以为……呜呜……我还以为三哥你……” 她曾经想过,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与陆家人团圆。 即便上次许知意劝说她活着就有希望,要打起精神来,她其实仍是不信的。 直到今日…… 她抱住陆廷野的腰,拽着他的衣角,狠狠发泄,哪知哭着哭着,人忽然就晕了过去。 许知意倏地瞪圆眼睛,脸色有点发白,小心翼翼的发问:“我去叫大夫。” “回来。”陆廷野拉住她的手,摇摇头。 逐星上前稍微探脉后,说是激动过度导致的暂时性昏厥,并无大碍。 陆廷野将陆心水抱回到床上,转头看向许知意。 许知意会意,朝青山递了个眼色,没过多久,青山去而复返,扛回来一个麻袋。 打开麻袋,里面装着的竟然是同样昏迷不醒的薛依娴。 她穿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打扮和醉人间里面的小厮无甚差别。 陆廷野朝着许知意点点头,“开始吧。” 许知意把陆心水叫醒。 这些天她都是惊着的,睁开眼的瞬间,依然和往常一样,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等看清面前的人是许知意时,思绪才渐渐回过神。 “娇娇。” 许知意拉住她的手,说道:“有什么话等下再说,眼下有正事要办。” 陆心水乖巧的点点头,她晕过去的种种,都不是她的梦,而是真正发生的。 许娇娇来了,她的三哥也来了。 她看见屏风上倒映出男人的影子,心里头便多出几分踏实感。 许知意丢给陆心水一套小厮的衣服,和薛依娴身上的一模一样,等她换上之后,又将她的那套妩媚露骨的衣服,换到了薛依娴身上,做完这一切,她探出头来,冲陆廷野点点头。 “阿芷。”陆廷野叫她,陆心水走到跟前,遏制着激动的心情,眼眶红红的应声。 他给她擦了擦眼泪,随后叫上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说道:“给她们易容。” 不多时,曼妙灵动的少女,成了个皮肤黝黑的小眼睛塌鼻子男人,而薛依娴则和陆心水的容貌一模一样,其相似程度之高,就连陆心水本人都啧啧称奇,竟难辨真假。 许知意还来不及感叹陆廷野身边高人的手艺精湛,便被搂住腰身往门外带。 醉人间没有夜晚。 越是夜深,此处越是销魂蚀骨,热闹非凡。 歌舞声绵延不绝,到处充斥着嬉闹欢笑声。 陆廷野周身贵气,即便他有张陌生平凡的脸,但所经过之处,无人敢对其无礼。 然而等下到二楼,许知意看到守在楼梯口的人,顿时有些慌乱。 不等她开口,鲁恪便迎面走过来,他无视陆廷野,径自来到她跟前,问:“事情办完了?” 许知意点点头,余光扫了眼停下来的陆廷野。 陆廷野眉眼清淡,看不出异常。 鲁恪没有认出陆廷野,但看他的打扮,还是客气的点了点头,“娇娇我带走了。” 他说着拉住她的衣袖,许知意下意识躲开,朝他摇摇头,“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今晚谢谢你。” 鲁恪想要追问是什么事,他可以帮忙,但他看到许知意眼里的坚定和疏离,抿了抿唇。 他本就与她生了隔阂嫌隙,不愿意再让她对自己感到厌烦。 “不用。”他说道,“有需要的话,随时开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不放心的走到青山跟前,说道,“一定要护好娇娇。” 陆廷野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淡淡扬了扬唇,发出声不轻不重的嗤笑,却极为嘲讽。 鲁恪本来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此刻也生出几分燥意。 他沉着气扫了眼陆廷野,在触及那双冷冰冰的眼神时,莫名的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会是他? 鲁恪拧眉沉思,不由多看了眼,心中的狐疑更甚。 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他真是想得太多,现在朝廷花了大力气寻找陆廷野,他聪明识相的话,就不会回来,不过他还是额外多留了个心眼,等出了醉人间后,就吩咐人盯紧许知意身边的男人。 鲁恪离开后,陆廷野等人也没过多在醉人间停留。 陆心水始终提心吊胆,直到一脚跨出醉人间的门槛,感受到外面冷风的侵袭,才恍然梦醒。 这近一个月来的种种经历,好像是真的画上了句号。 她离开了这个囚禁她多日的地方,也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陆廷野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出了门后,就上了马车离开,徒留下许知意。 青山把马车赶过来,许知意爬上去后,朝着小厮装扮的陆心水点了点头。 陆心水谨记她们的叮嘱,害怕惹人生疑,没有上车,而是和普通小厮一样,小跑着跟在车后。 这一晚的风很凉,凉的刺骨,但重获新生的感觉,让她浑身热血沸腾,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陆心水跟着来到了许府,住进了小南轩。 许知意领着她进到房间里,青果对此并不知情,看到个脸生的小厮,蹙眉道:“姑娘,这人我怎么没有见过啊?” “把门关上。”许知意吩咐。 “哦。” 青果重新踱步来到她跟前,看着这个小厮,又看看青山。 青山眼观鼻鼻观心,听见许知意叫他去歇着,便转身离开。 “青果,你去找套你的衣服过来。” “啊?”青果更加不解,屋子里的小厮明明是个男人,姑娘要她的衣服做什么。 “快去啊!” 许知意向来有主意,青果此刻并没多问,照做后,将衣服放到桌上。 “阿芷,你先去把衣服换上,脸上的东西也可以去掉。” 陆心水抱着衣服,进入了里屋,青果的视线恋恋不舍的收回,心中相当震惊。 “姑娘,奴婢方才似乎听见了你喊陆姑娘?” 她知道眼下陆家二字是不能提的,因此在提到陆姑娘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压下。 许知意扫了她眼,吩咐道,“这关乎许家的生死,你必须保密,不然到时候咱们都得完蛋。” “唔!”青果连忙捂住嘴巴,此刻情绪复杂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是知道许知意在想方设法的营救陆家的兄妹两个人,然而前段时间无果,她还以为姑娘放弃了,哪里想到她竟然不吭不响的将陆姑娘带了回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晚不是拍卖陆姑娘初夜的日子吗? 姑娘真有本事! 青果为人聪明,脑子灵光,自打许知意病好之后,对她是忠心不二。 她连忙发誓定会保密,表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许知意满意的道,“去准备点吃的。” 陆心水在醉人间的时候不敢吃不敢喝不敢睡,精神始终处于一种绷紧的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 此刻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再回想多日来的种种,不期然生出劫后重生的感慨。 她换上了许知意为她准备的衣服,是昂贵而舒适的,吃着以前吃惯了的山珍海味,眼泪却无声的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许知意朝她递过去手帕。 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扑进她的怀里,任由泪水放肆的流。 许知意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听着哭声断断续续最后停下来,才低头看她。 “睡着了?” 骤然在耳边响起的男声,差点把她的魂儿都吓飞,不过这道声音她是熟悉的。 许知意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陆廷野,点点头,“把她抱床上去吧。” 陆廷野赞同,然而却抱着她去了隔壁的屋子,回来时小心的将房门关上。 许知意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他走过来,弯下腰从后面将她抱住,她偏头看他,问:“怎么过来了?” “你说呢。”他回答。 许知意笑笑,“阿芷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自然放心。”他说,“但我依然想见你。” 许知意脸有点红,垂下视线,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说道,“不是才刚刚分开吗?” 陆廷野但笑不语,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说道,“鲁恪不安分。” 许知意不解的看过去,她以为他说的是今晚的事情,道,”今天是我让他带我去的。” 距离上次在织云坊见过陆廷野,已经有些许日子。 这些日子陆廷野再无联系过她,也未曾向她透露过任何营救陆心水与陆景丰的计划。 她得不到音信,自然要另做打算,想用自己的法子救出来陆心水。 她的确有求助鲁恪的心思,不然不会去找他帮忙。 但是在醉人间见到陆廷野之后,她便改变了主意,知道他会有所动作。 好在他们两个人的计划不谋而合。 她在见到陆廷野之后,完全忘记了还有鲁恪这么个人,直到从包厢出来,在楼梯间与他撞上。 许知意说完,静静的看着陆廷野。 陆廷野嗤笑了声,“我还没把他当成过情敌,他不够格,我说的是,他派人跟踪我。” “被你发现了?” “恩。”陆廷野挑挑眉,“这点跟踪人的小把戏,岂能瞒过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知意道,“他是对你生疑了吗?” 陆廷野不敢确定,说道,“等过段时间再看看。对了,薛依娴那边……” 许知意眯了眯眸子,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不用担心,她不过是干回老本行而已。” “你找我要的那个人,派上了用场?” 许知意起了主意之后,就又以制衣为由,跑了趟织云坊,不过没见到陆廷野,只见到了罗绣娘。 她同罗绣娘说明自己的来意后,便离开了,当晚就有一名极擅催眠的江湖人士登门造访。 许知意将他请进府上,又邀请薛依娴进府。 “她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陆心水,等她清醒过来,她应该没机会清醒过来。” 陆廷野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难得放松的刮了刮她的鼻尖,说道,“我的娇娇越来越厉害了。” 昔日陆家千金沦为醉人间的头牌,这条消息一连多日在京城发酵,街头巷尾几乎人尽皆知。 哪怕陆心水知道人人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并非真正的她,可是每每听到,难免会暗自唏嘘。 许知意安慰她,“人们都是擅长遗忘的,熬过这段时间,事情就会慢慢好起来。” 陆心水不想让她担心,强自打起精神来,不过她还有件心事,始终放心不下。 “我三哥怎么许久都没有出现了?”陆心水说道,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四天,她不确定的问许知意,“那天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 “是他。”许知意失笑,道,“他最近在忙公子丰的事情。” “我四哥什么时候处斩?” “说是日子就快要定下来了,就这两天吧。” “我三哥有主意了吗?”陆心水喃喃道,“他总是有很多办法,这次也不例外。对了,我听说四哥问斩那天,我们陆府的其他家丁都要问斩,娇娇,我先前托你打听的席苍的消息,可有下落?” 许知意摇摇头,“说来也奇怪,据说牢里并没有他,兴许是他不知何时逃走了。” “是吗?”陆心水意外,“他能逃到哪里去?他若是逃了,依照他对陆家的忠心,也应该想方设法的救我啊!对了,他有可能会去醉人间,薛依娴现在应该开始接客了,或许他会扮成恩客去找我。” 许知意见她这么在乎这个叫席苍的,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叫人去留意,你且放心好了,若是他真的去过醉人间,一定能找到。” 第247章 女人们的小心思 隆冬时候的半下午,夕阳敛尽光辉与温暖,华灯初上,风月场所逐渐开始热闹。 醉人间的灯笼逐次被点亮,沉睡了整整一天的高楼,方有缓慢苏醒的迹象。 楼里的小厮女婢们,正忙不迭的伺候着自家姑娘洗漱装扮。 人影穿梭,脚步重叠,喧闹嘈杂,烧的旺盛的火炉,使得整个醉人间的气温都升高几分。 再过一个时辰,醉人间每晚例行的狂欢便要开始了。 几乎每间房都忙碌了起来,然而三楼布置最奢华最引人注目的那间,却迟迟没有动静。 楼里不少姑娘都支着眼等着瞧好戏。 她们能不嫉妒么?能不关注么? 谁让那间房里住着的,是前几天以二十万两拍出初夜的陆家千金呢! 二十万两白银,对于她们这些姑娘家,简直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夸张的。 可偏偏人家就是做到了,就是卖了整整二十万两白银! 所有人都震惊,不仅醉人间里的诸人难以置信,整个西凉都对此议论纷纷,几天几夜不消停。 要知道,用整整二十万两白银,明媒正娶个妻子都是极为轰动的事情。 这还不算完。 二十万两只是个开始,在随后三天,对方又以每天一万两的白银将陆家千金包养了起来。 何为包养? 便是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豢养起来,不准她拥有别的恩客。 直到今天才结束。 消息一出来,不少人都乐呵了。 本来看贵客的架势,大家都猜测着兴许能包上一两年,甚至为她奔波周旋赎身。 谁曾想这么快听说她就被贵客腻味了,想来也是,到底是大家闺秀的姑娘,能有什么手段留人? 再者说了,人都到了醉人间这地界儿,还有必要成天到晚端着个架子装名门淑女么? 她自个不觉得恶心,旁人都觉得作呕。 恩客要找贤良淑德的,何必跑到醉人间,每个人自己家里都供养着呢。 陆家千金是个蠢货,活该被人抛弃。 醉人间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而姑娘多的地方,闲言碎语也多。 还未到正式接客的时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此事。 有看好戏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也有艳羡不已,打算寻机会去攀附交情的。 浓妆艳抹的姑娘们靠在门口,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突然,从走廊的尽头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个头矮,但身手麻利,她蹦蹦跳跳,活脱兔像个兔子,灵活的从人群中穿过。 醉人间里没人不识得这丫头,名唤含羞,是妈妈身边的得力小帮手。 含羞的手巧的很,能画出各种好看的妆容,还能梳出各种流行的发髻,甚至还会自己打造首饰。 姑娘们都愿意与她亲近。 哪怕她没大没小,每逢出场必然上蹿下跳,可大家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夸她可爱。 “哟!含羞,又跑这么快做什么去?你可跑慢点吧小丫头,注意脚下!” “含羞丫头,我家荷花姐姐的簪子什么时候做好啊?” “含羞丫头,还有我那双鞋子,你前个说给我绣上鸳鸯的,到底绣了没呀?你可别诓我!” “……” 身轻如燕的少女从人群中呼啸而过,直奔三楼,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她朗声回答道,“各位好姐姐们,你们的事情我自然都记得!都没忘呢!” “这丫头!” 有人得了回应,脸上的笑容深了些,同时也有人敏锐的发现,含羞去的是三楼那间屋子。 “她去那里做什么?”不知谁发问,立刻引得一阵不约而同的轻嗤声。 “妹妹可别装糊涂了,妈妈让含羞去她屋子里,还能有什么事?别搞得好像自个没被含羞伺候过一样!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这儿装什么聊斋呢!” 先前说话那人抿了抿唇,声音小了几分,到底还是带着女人的嫉妒的。 “她不是都被恩客抛弃了么?看这架势,竟然这么快又有恩客看上了她?” 她立刻被人不客气的嘲笑起来,说道,“人家二十万两打出了名气,不少有钱的公子官爷都起了一较高低的心思!只怕接下来一年,人家会恩客不断,在咱们醉人间荣宠不衰咯!要我说,醉人间头牌的名号非她莫属!” “哼!也就你稀罕那破名头,花魁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说到底也是见不得光的皮肉买卖,能卖出二十万两,咱们觉得是荣宠是无上的荣耀是身价,可人家之前是谁?堂堂陆家千金,会把二十万两看在眼里?她只会觉得羞辱吧?要我说姐妹们,咱们给这儿阴阳怪气些什么呢?都是些可怜人,人家陆心水是被迫沦落到这地方,你们呢?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怎么还又生出些优越感来了?” “莫莫,你这话说的太难听了吧!” 叫莫莫的翻了个白眼,”难不难听都是事实,咱们都下贱,有此命运已经是不幸,你还非要在一群下贱的人里面找平衡感找优越感和存在感,可笑不可笑?” “你!” “我什么我!”莫莫倏地把自己的羽毛扇子拿到身前,扑了两下道:“都仔细着点,再让我听见什么难听的话,我要是不小心告诉妈妈,那就只能怪你们自个倒霉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 在醉人间里,得势的、恩客是人中龙凤的,在妈妈和姐妹们就能说得上话,谁都不敢不给面子。 莫莫早年就被当朝三品尚书包了,一直到现在,人还是尚书的心头宠。 整个醉人间自然都要让她几分。 她这么一开口,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闲话的,纷纷谈论起了别的来。 楼下这场不见硝烟的腥风血雨,楼上的当事人毫不知情。 含羞来到门外,才发现房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她耐心的叫道,““心儿姑娘,心儿姑娘!您起床了吗?” 屋外传来女婢温柔呼唤,柔软大床上的女子拧着眉,不安的翻了个身,并未回话。 “心儿姑娘,妈妈催您起身了呢,眼瞅着已经半下午了,您该收拾一番,好晚上迎客啊!” “心儿姑娘?您若是再不起身,奴婢也没法交差了啊!您倒是睡醒了没有啊?!” 聒噪的声音持续了好久,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床上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浑浑噩噩的想。 好像有人在说话? 心儿是谁?和她有关系吗? 对方找心儿为什么她会听见? 薛依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全然陌生的环境,脑袋中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248章 迟来的羞辱 门外的那道声音还在不疾不徐的说着。 薛依娴茫然四顾,感觉失去过往一般,不然怎么会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印象? 这是在哪里? 外面是谁在说话? 是她认识的人吗? 她原来叫心儿的? 薛依娴摇了摇头,感觉脑袋很重,像是里面灌了铅一般。 生病了吗?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触及到柔软的棉被和绸缎,忍不住疑惑。 这么好的料子,看来她过得生活还不错? 房间里的装修很是奢华,充满着靡靡的气息,然而她并不反感,甚至觉得习以为常。 薛依娴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感觉好些了,才起身下床。 她隐约记起自己好像叫陆心水,所以叫她心儿姑娘,也很正常。 “心儿姑娘?心儿姑娘?我的小祖宗啊!您到底醒了没啊!” 含羞还在一遍遍的催着,冷不防眼前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十五六岁的女子,眼睛是惺忪的,模样是娇嫩的,只是精神看起来不大好。 她歪着头,目光充满疑惑,四目相对的瞬间,过了会儿后她上下打量她。 “你是谁?” 含羞赶紧自报家门,随即她又问,“这里是哪儿?” 含羞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状若乖巧的闪身进了屋,一一告诉她。 她叫陆心水,原是陆家千金,而后陆家犯事,她被送进了这里,成为花魁。 “心儿姑娘看来是伺候官爷伺候的太辛苦了,加之您昨天还发了场高烧,失忆也是正常的。” 尽管含羞这么说着,可她依旧觉得有哪个地方怪怪的。 薛依娴说不上来。 含羞不欲再多说,她来此的目的已然达到,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她忙将薛依娴按在梳妆台前上妆。 “心儿姑娘的第一位恩客,已经离开了,不过您名气已经出去了,以后会有不少恩客的,只要嘴甜讨巧点,在咱们醉人间里,日子还是能过的很好的。” 薛依娴使劲儿想,对于她说的许多事,都毫无印象。 她根本都记不起来,她的第一位恩客是谁,长什么样子,就算发生过什么,也该有感觉吧?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她趁着含羞不注意的时候,悄然的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唔! 是疼的! 那就意味着不是在做梦。 可为什么含羞所说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她都模模糊糊,混沌一片呢? 薛依娴人是懵的,不过含羞给她上妆结束后,时间推着她往前走,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 醉人间的夜晚开始了。 楼下传来的骤然热闹声嬉笑声,像是沸水炸开了锅。是 她问含羞是怎么回事,含羞捂着嘴还未说话,就听见房门被敲响,说是有恩客点了她。 含羞在旁问,“一晚?” 那人道,“一晚,格外财大气粗,而且是三个公子哥,看起来眉清目秀的。” 含羞贼兮兮的问,“多少银子?” 对方伸出三个手指头。 含羞立刻称赞,“大手笔啊,大恩客!” 她重新跑回到薛依娴身边,热情的说道,“心儿姑娘,以后你能不能过得好,就看你的本事了,这些日子里你接待的每一个恩客,都有可能成为以后救你上岸的稻草,所以你得把他们都得哄好了!” 含羞叮嘱过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薛依娴拧眉看去,确实是三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 公子哥进了房间,吩咐含羞退出去,三个人围绕着桌子坐下,视线落在她脸上。 薛依娴能够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恶意。 她有几分不安。 既然肯花大价钱来与她共度时光,自然是不会讨厌她的。 但怪就怪在,她从对方的眼神中,解读出厌恶憎恨之意。 问题出在哪里? 她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露出个笑容,不料这个笑容,像是点燃了对方的怒火。 “堂堂陆家千金,可真是下贱啊,竟然沦落到卖笑的地步了!陆心水,你以前不是很猖狂吗!?” 说话的是平含桃,上次她被司征尘用银子砸的鼻青脸肿,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有所好转。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司征尘,可她万万不敢去招惹对方,便把这笔账记在陆心水头上。 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花二十万两白银包下陆心水的人是谁,她知道。 本来她还想着,过段时间再来找陆心水的麻烦,谁让司征尘现在正在兴头上呢。 没想到司征尘的腻味来的这么快。 终于让她逮住了机会。 她顾不得脸上还微微浮肿着,上了妆略加遮掩,便邀上了董北萝他们一起出来。 上次没能羞辱她,这次一定要狠狠的羞辱她! 她要把上次从司征尘那里受的委屈与伤害,十倍百倍的奉还在陆心水身上! 平含桃说完,趾高气扬的看向她。 现在整个房间里她说了算! 她叫她往东她就得往东,叫她往西她就得往西。 虽然说不能弄死她,劲儿让她随随便便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她要留着她,隔三差五就来羞辱折磨她,直到她腻烦了才罢休。 “你是谁?”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这么一句问话。 薛依娴慢悠悠的开口,拧着眉注视着几人,表情真诚而迷惘,全然看不出半分装模作样。 平含桃本来就像是一只吹足了气的气球,闻言此刻迅速瘪下去。 她问什么? 她居然问她是谁? 她分明就是在装蒜! 平含桃嗤笑了声,索性将男子的毡帽取下来,一头乌黑茂盛的头发如瀑布般落下。 她不客气的骂道,“你怎么不再装的像一点?我是谁,你不会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怎么,被男人滋养了三两天,脑子都进水了?” 薛依娴认真端详了片刻,抿了抿唇,依然是毫无印象。 “不认识。” “哈!”平含桃已经断定,她是故意装不认识的,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好,好好,好得很啊陆心水,你不认识是吧,那么今天我就叫你好好认识认识!” 她把两只胳膊用力一揣,手交叉叠在身前,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着。 “把她给我按地上!” 随行的有一个男子,正是董北萝那不成器的表哥,他得了花柳病,平时就病殃殃的,不过他到底是男子,对付薛依娴还是绰绰有余,两只手将她提起来,重重摔到地上。 第249章 一洗前耻 薛依娴痛的眼泪汪汪,心中更是生气,她分明不认识这些人,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她。 她仰着脸看向平含桃,说道,“你若是这样,我就要告诉妈妈。” “今晚本姑娘包了你一宿,只要玩不死你,你就得受着!”平含桃恶狠狠的咬牙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谁?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吗?醒醒吧!陆家已经倒台了,你的爹娘都已经死了,你的兄弟马上就要问斩,就连你那最有本事的三哥,现在也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你还能指望谁来救你?又凭什么觉得事到如今还有人给你撑腰!” 平含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扭着腰身,慢慢来到她跟前。 她在她眼中看到疑惑与迷惘,积攒多日来到怨气,倏然间找到了发泄口,只觉心中舒坦。 “现在不装了?”她微微倾身,猛地毫无征兆的重重踩在她后背上。 “唔!” 薛依娴发出隐忍的低吟。 平含桃高兴的哈哈大笑,她太喜欢看她痛苦的表情了,当日她有多丢人,她就要她多煎熬。 “倒茶来。”她扫了眼董北萝,董北萝立刻会意,端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过来。 平含桃接过后,照着她的头就砸下来。 “啊!” 薛依娴躲闪不及,刚刚烧开的沸水浇到头顶,顺着流下来,烫的她嗷嗷怪叫。 她想要跳起来,无奈平含桃踩着她的后背,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 她在哭,平含桃等人轰然大笑。 “好玩!”平含桃拍手,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畅快的道,“真好玩!这也太有趣了吧!” 她低头看她被烫红的脸,有些地方已经起了大水泡,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着实叫人瞧着恶心。 她作势干呕,不解恨的一个巴掌抽过去,骂道,“你也太丑了吧!陆心水你怎么可以这么丑!怎么能这么丑!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活了!你可是千金小姐啊,居然成了妓女,你简直丢陆家祖宗的脸!你还活着做什么!?” 平含桃咄咄逼人,手上巴掌根本没停。 如今的平家,并非昨日可比,就算醉人间的妈妈对她这种行径有怨言,谅她也不敢闹到平家去。 平含桃有恃无恐。 她一直丑到自己手发麻发酸,才叫董北萝接替,继续抽她耳光。 薛依娴无力抵抗,对方人多势众,她只能不停的呜呜求饶。 哪里想到,她越是求饶,薛依娴越是高兴。 她嘴角都被抽出了血。 平含桃正玩得不亦乐乎之际,房门被敲响。 她拧眉,不耐烦的冷声问道,“怎么?本公子没有付过钱吗?今天晚上谁都别来扫兴!滚!” 门外的妈妈脸色尴尬。 她轻咳了声,道,“平家公子啊,是这样的,您自然是付过了银子,但是这位官爷,是太子身边的人,今天他来此,有要事呢。” 太子身边的人? 平家是依附太子的。 既然是太子身边的人,受太子的吩咐来此,想来确实是正事。 平含桃任性归任性,但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她叫停了董北萝,理了理衣衫,不出片刻,又再度成为个风度翩翩的少年。 她清了清嗓子,亲自打开了门,看着面前的老鸨,说道,“既然太子的人有要事,那么本公子他日再来便是,不过妈妈,本公子今日是付过了银子的。” 平含桃花了一万两来出气,已是出格,她万万不想再多花一分银子在陆心水身上。 醉人间里的老鸨,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精,立刻品出话中深意。 她笑盈盈的扭了扭腰身,一边整理发簪,一边说道,“今日事情有变,公子识大体,实在是让奴家感激不尽,您的这份恩情奴家记得,下次您过来,自然要好生招待。” 平含桃面带微笑,这才看向所谓的太子身边的人,只是这一眼,便叫她愣在原地。 怎么会是他? 她是眼花看错了吗? 这人难道不是跟在陆钏海身边的那个家奴吗? 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人? 平含桃太过惊讶,以至于呆呆的看着对方,半晌都没回过神。 老鸨面上尴尬,对其颇有怨言,低声道,“平公子?” 平含桃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你…你不是那个奴才吗?” “哎哟我的公子,您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老鸨可不想在她的地方闹出来难堪的事情,忙帮着解围说道,“公子来您跟我出来,那个…官爷,您有什么话要问,便进去问吧。” 平含桃难以置信,视线停留在席苍身上,不料那人生出不悦,眉头一皱,冰冷视线朝她射来。 她打了个哆嗦,心不在焉的被拖了出去。 席苍把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他走到薛依娴身后,看着这个背影,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陆心水。”他叫她的名字,“转过身来。” 薛依娴脑袋空空,不敢不从,她捂着脸转过身,在看到面前的男子时,依然毫无印象。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坏,会不会像刚才那些人一样残忍的对她。 她警惕而害怕的看着他,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却目不转睛。 席苍抿着唇,一时无语。 来之前他曾幻想过无数种画面。 他希望她被人折磨、羞辱,这样才能补偿这些年他受的苦,才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 可真的看到昔日娇滴滴的大家千金,成为男人的玩物时,他非但不痛快,还有些说不上的情绪。 她的脸原本白皙而娇嫩,此刻上面布满巴掌印,比之前肿胀了一大圈。 她穿着暴露奢华的衣服,却显得轻浮而廉价,毫无之前大家闺秀的端庄与娴淑。 她让他感到陌生,又觉得恶心。 席苍慢条斯理的坐下来,轻轻的啧了声,他双手交叉叠在腿上,静静的看着她。 “陆心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期待她发问,期待她震惊,期待她得知真相后痛不欲生的表情。 从母亲死在陆家大门外的那个寒冷的冬天开始,距今整整十年,他没有一天不处在这种等待中。 如今终于要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刻了。 这注定是值得铭记的一刻。 席苍微微歪头,嘴角的笑意加深,笑的是那么盛大,却又那么叫人感到心惊。 薛依娴打了个哆嗦。 第250章 你不是她 人人都在喊她陆心水,可她完全没有关于陆心水的记忆。 她不认识眼前的人,更不知道他希望她说什么。 她不敢开口,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男人年纪不大,模样阴沉但很帅气,他噙着冷笑看她,直盯得她头皮发麻。 薛依娴知道,他在等她开口,然而问些什么好呢?她又有什么资格问呢? 对方穿着华贵,来头不小,是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他来找她会有什么事情? 这里是醉人间,是供官员们作乐快活的地方。 所以…… 薛依娴两手紧紧相捏,脸上还在抽抽的疼。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所以微微偏过头,两眼低垂看向地面,轻声细语开口。 “官爷……”她缓缓的站起身来,说道,“请让奴家伺候你。” 席苍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脸上划过几分愕然,目光锁定在女人身上,问道,“你说什么?陆心水?你再说一遍?” 他简直想笑,更多的是愤怒,拳头不知何时间早已紧紧握成团。 来醉人间的路上,他以为她会哭闹,会向他求助,或许她会敏锐的发现,他身份的变化质问他。 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受了事实。 呵! 席苍失笑,他换成托腮的姿势,手指在桌上点,女人躲闪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她还会感到羞耻吗? “陆心水!”席苍猛然出声,“说话!我在问你话!” 薛依娴被他吼的脑袋更空,她两只手紧张的握着,放在身前不知所措。 “官爷……”她小声的道,“奴家……奴家不认识你啊,您到底想让奴家说什么!” “陆心水!才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居然就忘记了我?”席苍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跟前,在看到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时,瞳孔骤然猛缩,他手上的力度紧了紧。 女人的手硬邦邦的,龟裂的皮肤并不光滑,粗糙的指腹还有着一些细细的茧。 席苍意识到不对劲。 陆心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娇生惯养,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无论何事都有人替她做。 她的手应该是娇嫩柔软的,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看着赏心悦目,摸起来叫人神魂颠倒。 绝对绝对不会是现在他握着的这双。 不好的猜测,在心中发酵,浑身的血液都像是静止了般,片刻后又狂烈的四处奔腾。 他用力抓着她的手,拉到跟前看。 刚才的都不是错觉。 她的手保养的并不好,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那些细细的茧不可能是作假的。 所以…… 他手上越来越用力,眼睛发红的瞪着面前的女人。 薛依娴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一时忘记了说话,只张着两只瞳孔放大的眼睛,无措的看着他。 “官……官爷……” 她话音未落,就被席苍一把掐住了脖子。 “唔!” 薛依娴瞬间脸色刷白,她用力握住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 “官爷…你…奴家……” 席苍冷着脸,不理会她的话,另只手顺着她的脖子摸,没有发觉不妥。 这张脸一定是假的。 他毫无征兆的撕开她的衣服,露出淡粉色的肚兜,肌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薛依娴隐约猜测他要做什么,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谁知道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嗤笑了声。 “原来是这样。” 他让她不许动,从肩胛骨的地方缓缓往上撕,薛依娴听到声音,神情愕然。 一张人皮面具就这样被揭开。 薛依娴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席苍看着这张苍老丑陋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照着她踹过去一脚,她捂着肚子跌在地上。 “你是谁!?” 他说不出现在什么感觉,愤怒有,兴奋也有。 眼前的人不是陆心水,让他暴躁,然而她居然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又让他感到刺激。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席苍直接带着薛依娴离开了醉人间,直奔距离皇宫不过两里地的那座宫殿。 太子司宇珩居住在此。 他为太子做事,门房都认识他,通报过后,顺利放行。 席苍侯在正厅,浓沉宁静的夜晚,也浇不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着的那团怒火。 陆心水居然逃走了! 居然还真给她逃走了! 她是怎么离开的? 自从她被带到了醉人间,就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期间她曾经见过什么人,屈指可数。 许知意的那日到访,他是知道的。 那个姑娘在京城出尽了风头,受到陆心水的格外喜欢,就连陆廷野都与她不清不楚的,甚至还为了要娶她,不惜与陆钏海闹翻脸,为此受到了惩罚,被逼着与董北萝定了亲。 她离开后,陆心水应该还没被掉包,因为在拍卖初夜之前,那间房里根本没有再进任何人。 那么…… 算来算去,最有可能把陆心水掉包的时间,就是她被司征尘重金买下的那几天。 不。 不是那几天,而是拍卖初夜的那晚。 那晚上出入陆心水房间的人多而杂,有司征尘坐镇,就连老鸨都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 司征尘竟然与陆家有关? 不应该吧! 可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为何偏偏在陆心水拍卖那晚出现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 “席苍。”司宇珩唤他。 他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 司宇珩打着哈欠,面上没什么精神,陆家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所有精力都扑在上面,他疲惫的很,今天回到府上时,已经很累了,刚躺到床上,就听说他过来了。 席苍原是陆家的人,但为他做事已经有六七年了。 他每次带来的都是非常重要的消息,他不得不见。 “赐座。”司宇珩揉着眉心,半眯着眼看他,“何事需要大晚上过来?” “是非常重要的事。”席苍颔首,郑重其事的说,“陆心水不见了。” 司宇珩立刻坐直了身子,难以置信的道,“醉人间里的那个?” 席苍脸色凝重。 司宇珩瞌睡立时消失不见,他张了张嘴,急切的道,“怎么会不见呢?我们派了那么多人暗中盯着,就连醉人间都有我们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见了,去哪儿了?” 席苍摇摇头,说道,“属下不知,但是有别的发现,兴许能找到线索。” 第251章 旧恨 司宇珩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脸色发青,显然是中毒已久,但他对此并不关心。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通过这个女人,得知陆心水的下落。 陆心水丢了,这才是大事!是足够让父皇震怒的大事! “弄醒她,本宫有话要问。”司宇珩心烦意路的说道。 席苍照做不误,然而很快发现,醒来的薛依娴逻辑混乱,口齿不清,整个人疯疯癫癫。 司宇珩越发厌恶的拧起眉头。 他没什么耐心看人发疯,扯了扯衣领,带着几分暴躁问道,“她是怎么回事?” 席苍颔首道,“方才属下打晕她之前,便觉得不对劲,还请殿下同意请大夫来看看。” 因为事关重大,关系到陆家,关系到司征尘,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司宇珩大手一挥,“叫御医过来。” 屋子里的香烧成灰烬,窗外夜色更浓。 御医胆战心惊的过来,诊脉过后,斟酌着回话,说道,““回殿下,此妇人中毒已深,已无力回天,最多月余,就会撒手人寰,您看她面色发青,印堂黑气缭绕,命不久矣。” “将死之人?”司宇珩打断他说道,“可知是什么毒?” “断肠散,这毒本是慢性毒,可她服用的剂量足,故而在短短时间内霸道的毒性蔓延,早已深入五脏六腑,即便现在有解药,也无济于事。”御医叹息着继续道,“另外,她应是风尘中人,刚才老夫替她检查,发觉此人身患花柳病。” 司宇珩面色冷肃,沉吟着问,“中毒会让她脑子受影响吗?” “那倒不会。”御医斩钉截铁的说。 “花柳病呢?” “也不会。” 司宇珩嗤笑,“那你的意思是,她疯疯癫癫是装的?” 御医跟在太子身边做事多年,外界评价太子温文尔雅,他却知道太子并非看起来的那般好相处。 他最怕的就是太子的笑,此刻心都跟着颤了颤,说道,“不,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被人催眠。” “催眠?” 司宇珩知道江湖中流传着这种秘术,据说神乎其神,出色的催眠大师,能够篡改人的记忆。 他先前曾派人暗中搜寻过这样的人才,可惜每一个都是徒有虚名罢了,并无真才实学。 因着他没找到这样的人,自然而然的认为,关于催眠的所知,都是人们夸大其词罢了。 看来还得让手下的人继续搜寻。 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得到这样的奇人,那他能够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司宇珩跃跃欲试,先前还甚为可怖的脸色,此刻渐渐被兴奋之色所取代。 御医识趣的低下头。 席苍察言观色,聪明的保持沉默。 司宇珩想的有些远,他及时回过神来,屏退御医后,对席苍说,“如此说来,线索断了。” “倒也没有。” 席苍早有打算。 他对陆家的恨意,让他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一步步亲自将陆家推进万丈深渊,看着他们彻底疯狂与毁灭。 他要让他们全家都为他逝去的母亲陪葬。 他要让陆钏海为他年轻时的多情与背叛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要让陆夫人为当年的绝情与狠毒做出相应的赔偿,她曾经嫌弃她母亲的出身,他就要让她的女儿也沦落风尘,成为人人唾弃、人人鄙夷的、成为她用最恶毒诅咒不得好死的那种妓女。 席苍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寒冷的雪夜。 从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开始,他也永远活在了那个令他恐惧的、难过的夜晚,再没走出来过。 正是这样的仇恨与愤怒,才支撑着他熬过一天又一天。 他活着的所有信念,就是为了母亲报仇。 他要毁了陆家,要让陆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陆钏海与陆夫人咎由自取,是活该!他们死的好啊!死的太好了!但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让他的母亲活生生的冻死在陆家门前,冻死啊,那是多么痛苦煎熬的一个过程! 母亲经历过的痛楚,他们应当百倍千倍奉还,他本想将他们千刀万剐的!他们死的太痛快了! 好在还有他们的子女。 陆景丰现在任由他揉圆搓扁,陆廷野早晚也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陆心水就算现在逃走算什么呢? 他对她太了解了,不仅了解她的人脉,还了解她对他的感情。 现在他只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她藏在哪里,然后放出诱饵,她就就会主动上钩。 他们是他的猎物,没有人可以从他手中逃脱。 席苍缓缓的道,“属下猜测,此事兴许与许家有关,殿下,不如我们这样做……” 次日天一亮,便有一拨人悄然出了太子府。 这些人分别前往京城不同的妓院,妓院尚未打烊,方便他们一一拿着画像询问。 终于找到一个老鸨告知他们,画像上的人,是早年在他们这里做过的薛依娴。 “这位薛依娴以前是位窑姐,三四十年前也是风靡过风尘圈的,年轻时候貌美如花,时光不饶人,人老珠黄后,便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给取代了,不过她有一些积蓄,给自己赎了身,又租了个小院,日子一开始过的富足,后来突然染上了赌博,挥霍无度,渐渐变得拮据。” 席苍看司宇珩没有喊停,便继续往下说。 “她人脉广,经常为一些官家夫人办事,多是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夫人们出手大方,倒也能够维持她的开销,前段时间,她忽然与许家的那位续弦赵氏有了来往。” 司宇珩表情有些松动,“又和许家有关?” “正是。”席苍道,“再后来,便传出她要做许家夫人的消息,但属下的人,这两日在街头巷尾发现,有关于薛依娴的寻人启事,正是许家发出来的。” “许家并不知道薛依娴的行踪?”司宇珩思索着,“那这件事与许家究竟有关还是无关?” 席苍微笑,“兴许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司宇珩了然。 如果许知意知道薛依娴的行踪,那么她与陆心水失踪一事就脱不了关系。 到时候威逼利诱,不信她说不出陆心水的下落。 第252章 咱们别处聊 许知意脸色不大好看,从青山送回来消息的那刻后,她便陷入紧张与恐惧之中。 醉人间里面的“陆心水”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带走了!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什么吗? 许知意让青山仔细打听事情始末,然而老鸨对此守口如瓶,显然对方的权势格外具有威慑力。 她六神无主,脑子不停的转,想的全都是最糟糕的事。 假的陆心水被发现,那么真的陆心水失踪一事就瞒不住。 会怀疑到她身上吗? 许家会不会有麻烦? 尽管她早就放出去薛依娴的寻人启事,暗示薛依娴的失踪,许家并不知情。 但她到底做贼心虚。 许知意坐立不安,没想到当天晚上,收到了陆廷野的信。 他让她还按照原计划那么做,保持镇定,另外要求她将陆心水藏的更隐蔽些。 许府的府邸虽然不算豪华,但是其库房有个暗道,暗道连接密室,是她前段时间发现的。 密室里面没有居住过人,根本没有人去过的痕迹,所以她猜想,恐怕只有她知道这个密室。 她将陆心水安置在其中,备好了干粮和水,一天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让她上来透透气。 就这么胆战心惊的过了三天,醉人间“陆心水”不见一事,始终没有被曝出来。 日子似乎照常过。 许知意渐渐没有那么紧张,甚至暗暗祈祷着,这件事快些过去。 然而这一天,突然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殿下要来府上拜访。 “此事当真?”许知意问管家,几乎是从它手中夺过的拜帖,道,“我看看!” 太子的拜帖与寻常官员都不同,是封面上的字都是烫金的,其上的印章更是真的不能再真。 的确是司宇珩要来府上,说是听闻许逸申卧床多日,他特意来慰问探望,聊表心意。 这个理由叫人挑不出错来。 众所周知,太子殿下敦厚温和,秉性善良,对官员与子民一视同仁。 平常官员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会亲自派御医去诊断,这次来看望许逸申,完全不会让人生疑。 唯独许知意觉得,这个时间太过巧合。 司宇珩身为太子,他决定了的事情,她根本无力阻止。 但她心中始终惴惴不安,只默默祈祷着,司宇珩的到访,与陆心水的失踪没有关系。 许知意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下午的时候,司宇珩果然到了。 因为许逸申伤筋动骨,无法动弹,所以是许邕代替他,将司宇珩迎进府的。 “太子殿下请上座。”许邕字正腔圆,一本正经的说。 他后背挺直,面容凝肃,颇有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司宇珩带着温和的笑容,对他盛赞不已,又询问了皇商的诸多事宜,许邕的回答,让他频频点头。 “前途无量啊!”他称赞道,“小小年纪,便有此见地,实在叫人刮目相看。” 许邕只笑称道,“在太子面前,是班门弄斧了,对了,殿下来探望我父亲,不如让小人为您引路?”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二人进到金竹苑的时候,许知意正巧在屋子里面,实际上,她算准了时间过来的。 “阿姐!”许邕推开门看到她正在煎药,说道,“又煎药呢?” “是啊。”许知意回头,缓慢而优雅的起身,朝着司宇珩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司宇珩请她起身,说道,“许姑娘明艳动人,聪慧娴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许知意谦虚道,“太子爷过奖了。父亲就在里面,如今醒着的,在恭候殿下大驾光临。” 司宇珩道谢,提步进入里厅。 许知意等二人离开房间,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出了金竹苑后,姐弟两个齐齐输出口气。 许邕有些腿软,靠在墙上,问道,“阿姐,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很不错。”许知意揉揉他的脑袋,说道,“比阿姐想象中的好,我们邕哥儿已经长大了。” 许邕称是,“我要快快长大,好保护阿姐。” 他警惕的四下环顾,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子过来仅仅是为了看望阿爹?可阿爹早就卧床了啊,如今已有两个多月,他若是再不来,阿爹就痊愈了,怎么在这个时间点儿过来了呢?” 许知意同样怀疑。 先前陆心水的事情,她没跟许邕讲,所以眼下也什么都不方便透露。 她摇摇头,说道,“兴许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公务缠身,直到现在才有空吧!” “也不是没有道理。”许邕挠了挠头,叹口气道,“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怪怪的。” “你想多了吧。”许知意敲了他一个板栗,“小小年纪别总胡思乱想,你应该和同龄人的男孩一样,朝气蓬勃天真一点,而不是十分老成的样子,看着一点都不可爱。” 许邕翻白眼,“少年老成怎么就不可爱了?我这么操心,都是因为担心你啊!” 他呼出口气,说道,“对了,阿姐,薛依娴找到了吗?” “没有。” 许邕看看她,又低头嘀咕道,“她怎么会不见,上次在爹爹面前告发了赵氏的恶毒行径,爹爹现在疼爱她还来不及,她理应天天来府上卖可怜博同情的,这么好的机会,居然白白浪费,实在不像她的所作所为。阿姐,你之前说她一定不会嫁给阿爹,难道她的失踪与你……” “你又瞎说什么呢!”许知意朝他凶巴巴的瞪眼睛,说道,“我就是骗别人,也不可能骗你。若是知道她去哪儿了,我又何必报官,何必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呢?” 许邕很快被说服,说道,“说的也是,那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许知意松了口气,“等消息吧。” 许邕学她的样子,将脑袋靠在墙上,往后仰了仰,说道,“你说太子究竟是来干嘛的?” “不知道。”许知意将心中的猜测压了压,还是这么回答。 就在这时,屋门打开,他们齐齐转身看去,出来的正是太子爷司宇珩。 许邕带头迎上去,司宇珩朝他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许知意身上,说道,“许姑娘,本宫有话想对你说,咱们别处聊?” 第253章 对峙 “恭送殿下。” 许邕端庄行礼,鞠躬相送,直到马车声越来越远,才渐渐直起腰身。 他看向许知意,压不住心头的好奇,问道,“阿姐,方才太子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约我今晚见面详谈。”许知意如实回话。 “谈什么?”许邕问。 她摇摇头,“并未多说,殿下故作高深,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许邕不解的道,“太子久居庙堂,谈论的都是家国大事,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他总不可能跟你谈论如何治国平天下吧,莫非是殿下看上了你?要纳你为侧妃?” 他两眼瞪圆,一副受到严重惊吓的模样。 许知意见状没好气的嗤笑了声,“你还不如直接做梦,都比这个现实点。太子殿下什么身份,我们什么出身,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她毫不客气的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许邕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阿姐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你也不差啊,你看看你,肤白貌美,腿长且直,整个京城我都没寻出来第二个比你长得还要好看的姑娘,太子殿下身居高位是不假,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是男人,我最了解男人,男人啊,都是喜欢美色的,像阿姐这样容貌的,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撩动男人的心弦。所以,太子看上你,是有可能的。” “没可能。”许知意懒懒的道。 “有可能。”他坚持道,“公子野看起来清心寡欲,不还是拜倒在阿姐的石榴裙下?” 许知意微微侧目。 陆家出事之后,许邕小心翼翼,从未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她静静看着他,扬了扬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许知意有双过分漂亮的眼睛,平静注视着人的时候,目光却是强烈而灼热的,叫人无法躲闪。 许邕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慢慢的说道,“阿姐,我的意思是,公子野下落不明,若是太子殿下当真有那份心思的话,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这样认为?”许知意问他。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理了理思绪,条理清楚的说道,“太子殿下身居高位,手中握有足够的权力,能够护你周全,嫁进天家便意味着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阿姐你很好,所以你能够配的上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许知意笑了笑,和蔼的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现在还小,自然可以说出这番话,当你长大后,有了自己心仪的姑娘,你便会明白,即便你爱的那个人普通似尘埃,在你眼中依然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什么是最好的?我所爱的,便是最好。”她见他似懂非懂,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你呀,以后少操心别的,做好你的功课,再把家中的生意打点好,阿姐和爹爹都会欣慰。” 许邕乖巧的点点头,始终记挂着在意的事情。 他问,“阿姐今晚要去见太子吗?” 许知意隐约感到不安,她想此行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太子主动邀约,她没办法拒绝。 黄昏的时候,司宇珩特意派来马车接她。 许邕将她送到门口,目光中满是忧色。 许知意不想让他担心,尽量表现的无所谓,然而进到车厢里,恐惧再度袭来。 她一路上胡思乱想,后来思绪繁杂之际,竟然莫名的与“陆心水”被发现一事联系起来。 陆家的事情事关重大,当朝皇帝很是重视,太子司宇珩为皇帝分忧,自然对此事也很关注。 会不会是通过“陆心水”查到了她? 这种猜测,让许知意如坐针毡,这种焦躁感,越是靠近东宫,越是浓烈旺盛。 “许姑娘,到了。” 许知意被人带到偏殿,屋子里面的炭火烧的旺盛,热浪一阵阵迎面扑来,熏得她眼睛发胀。 “吱呀——” 金丝檀木座椅擦过地面的声音,迅速吸引许知意的目光。 她看到斯文儒雅的男人,含笑站起身来,点头朝她示意。 许知意立刻见礼。 “起身吧。”司宇珩说道,“过来的路上冷吗?这天儿越来越凉了,今年春节怕是会下大雪。” “不冷。”她逐次回答问题,说道,“殿下的马车里面烧着炭火,一点都不冷,若是春节下大雪,倒也是件好事,古人云瑞雪兆丰年,说明来年是个好年。” “许姑娘不光模样生的俏丽,话也说的漂亮。”司宇珩赞许的笑道,“不愧是能够将五皇弟迷的神魂颠倒之人。” 许知意脸色冷下来。 与司征尘的事情,她以为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 看来这位太子爷,果然有些手段,就连守卫森严的司征尘的府上,都有他的眼线。 她不做声,微微垂头,在这样的人精面前,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在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之前,她不想先将自己交代的一清二楚。 司宇珩扫了她眼,轻哼了声,“今天请许姑娘过来,倒是有别的事情。” “还请殿下明示。若是臣女能够帮上忙,定当竭尽全力。” 司宇珩重新踱步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的拍了拍掌。 几乎是同一时间,偏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在他们二人中间,押着一个女子。 许知意心中没来由的狠狠跳了下。 竟然是薛依娴! 最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薛依娴怎么会落在司宇珩的手上! 许知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司宇珩请她过来,为的是薛依娴的事情,定然是知道他们的关系。 她很快做出反应,惊讶的上前两步,看看薛依娴,又看看司宇珩,感激不尽又欣喜非常的道,“殿下!这……这……您是怎么找到的?实不相瞒,臣女曾经发出寻人告示,到处找寻薛夫人,都未有结果,本以为再无任何希望,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殿下,您是在哪里找到的?” 司宇珩把她的所有反应与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暗暗惊叹。 要么是这个女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她的演技过于炉火纯青,连他都未看出破绽。 他不动声色的按照原计划说道,“实不相瞒,是在醉人间里找到的!” “什么?”许知意蹙眉,看向薛依娴的目光变得反感,她脸色稍微变了变,说道,“薛夫人,你既然都要嫁给我阿爹了,怎么又重操旧业了?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以后要安分守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吗?你说要与过去决裂的那些话,难道都是唬我的不成?” 她捏着拳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薛依娴。 薛依娴没做声,只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空洞洞的看向她。 “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倒是说话啊!你去醉人间做什么!”她步步紧逼着发问。 薛依娴歪着头看她,一手抓着头发,一只手塞进嘴里,忽然,她咯咯咯的狂笑起来。 寂静的夜里,突如其来的笑声,令人毛发悚然。 许知意确实有被吓到,下意识的朝后退了步。 她有些骇然,短暂失神后,不解的看向司宇珩,问道,“太子殿下,她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她有点不对劲啊?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她…怎么了?” 司宇珩懒懒的撩起眼皮子,仍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寒凉,令人无法忽视。 他缓慢的开口,“她怎么了,许姑娘应当是最清楚的,难道不是你将她变成这副样子的?” “冤枉啊!”许知意脱口而出大声说道,“殿下此言何解?薛夫人早在好些日之前就失去了行踪,不然我也不会到处找人贴寻人启事,殿下您耳目众多,应当知道,我父亲对薛夫人有情,有意纳为侧室,在京城这么大的地界上,这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我是孝顺父亲的,尽管确实对薛夫人有所不满,但也不愿让父亲伤心,自然是同意了此事。” 她说道,“所以,太子您究竟是什么意思,薛夫人变成这样,我也始料不及!” “是吗?”司宇珩拍了拍手,“许姑娘好演技,若不是本宫知道事实如何,差点要被你骗过去,怪不得别人说,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会骗人。” 许知意手心后背全都是汗,内里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令她很难受。 她知道无辜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所以迷惘的、睁圆了眼睛,颇为受伤的看过去。 “殿下!臣女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司宇珩冷下脸来,声音也变得生硬,“你与陆心水交好,憎恶薛依娴,并不想她进门,所以你将陆心水与薛依娴二人对换,救陆心水离开醉人间,正好也解决了薛依娴,真可谓是一箭双雕,许姑娘好手段!” “臣女并没有!殿下所言,臣女都没有做过!还望殿下明察!切不可将猜测误以为是事实!” 许知意铿锵有力、不卑不亢的说道。 司宇珩盯着她看了半天,对方毫不畏惧的与他交换目光。 倏而,他轻笑出声,不加掩饰,越笑声音越大。 许知意的心扑扑跳的飞快,随时都有可能跳出喉咙眼。 司宇珩笑够了,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温柔的开口,“看来此事果然与许姑娘无关,本宫只不过是稍微试探下,毕竟你也知道,陆家一事关系重大,如今陆心水丢失不见,本宫不敢上报给父皇,想着要在父皇得知此事前,将此事办周全了,故而抓到些许蛛丝马迹,便着急想要查清楚,没想到用的方法不对,反而吓住了许姑娘。” “不过,许姑娘的脾气,很对本宫的口味。”他指了指她,“本宫很欣赏你。” 许知意头皮发麻,并不知道他这番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既然此事与许姑娘无关,那么本宫也不过多纠缠了。”他翘起二郎腿,说道,“薛夫人本宫替你找到了,就当是结交你这个朋友的礼物,许姑娘离开时,自然可以带走她,但是本宫要提醒一句,薛夫人好像不大对劲,似乎是摔坏了脑子,许逸申身为朝廷命官,若是洁身自好,自然不应当娶这样的女子进门,一来出身低贱,二来身患脑疾,以后麻烦诸多,许姑娘若是真的孝顺,不应该一味的纵容他,做出令天下人耻笑的事情,那是愚孝,你应该劝说他及时止损,这才是真正的孝顺。许姑娘,你以为本宫说的如何?” “殿下字字珠玑,教诲的是,是臣女以前过于愚钝,多谢太子殿下指点迷津。” 就在这时,从门外跑来一个小厮,小厮上前,附在司宇珩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退了出去。 司宇珩叹出口气,幽幽的道,“看来我这个五皇弟,是真把许姑娘放在了心上,本宫不过是将你请来小坐片刻,他这个疯子,居然带人手持利器的冲到了本宫的宫门口。从来只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倒是没有听过疯子也难过美人关的。” 他啧了声,起身走到许知意面前。 司宇珩是很高的,身材挺拔,模样斯文,举手投足间有股难掩的高贵与克制的傲气。 他稍稍低头,在她跟前突然吹了口气,说道,“许姑娘,你说若是本宫纳你为侧妃,我那个疯癫的弟弟,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许知意脸色发白。 他们皇家的人感觉没一个正常的。 随随便便张口闭口就能改变别人的一生。 司宇珩肯定不喜欢她,但他绝对有可能,只是为了与司征尘的斗争,而牺牲掉她以及一生的幸福。 许知意心中火气在烧,不过却是笑着的。 她说,“殿下说笑,您如皓月清辉,臣女只是萤火之光,哪里能够与您相配,还望殿下莫要再开这种玩笑,臣女不敢高攀,再者,臣女与五王爷并熟稔,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做出这种举动,好在五王爷行事无章法,向来随心所欲,所以,今日可能也并非是为了臣女。” 第254章 身死 东宫外果然有重兵环绕,司征尘就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他歪歪斜斜的倚着,以手撑腮,两只漂亮到过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正门口,在他身后的士兵们排列整齐,严阵以待,不约而同将手中的刀剑握的紧紧的,只待一声令下。 司宇珩的管家是从宫里拨的大太监,见状脸色紧绷,捏着细嗓子在与司征尘寒暄。 司征尘理都不理,他最是看不惯这些没有男人尊严的东西,瞧见就觉得晦气的紧。 “再出声就把你舌头拔了!” 他笑盈盈的说着,眼底温度很凉,吓的大太监当即瑟缩着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 司征尘哈哈大笑,跟在他左右的侍卫也捧腹笑起来。 大太监羞愤难当,红着脸爬起来,撅着腚往里面跑。 司征尘不屑的嘲讽道,“少了点东西,那还能是男人么?果然连男人的勇气都丢了!” 又是一阵哄笑。 许知意远远听到了吵闹声,没走多远,看到迎面跑来的太监,渐渐明白了传来的笑声何意。 等她来到门口,不出所料,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司征尘。 许知意唇角微微动了动,他总喜欢令人难堪,以此来作为乐趣。 司征尘同时看到了她。 “娇娇!” 他立刻从座位上起身,一个健步冲到跟前。 “你怎么样?”他看她走路不稳想要搀扶她,许知意却躲开他伸来的手,顿时让他无比尴尬。 空气陷入短暂的凝滞。 司征尘带来的士兵,面色凝重,他们知道,自己主子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么一说。 但凡有人不给他面子,令他难堪或者不悦,他才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绝不会留有情面。 “没事。”许知意面无表情的回答,与司宇珩的一番聊天,已经让她耗尽了精力,她在司征尘面前,没有必要,也懒得去虚与委蛇,所以她指了指后面被人搀扶着的薛依娴,说道,“还请王爷让人搀扶上薛夫人。” 从来都是他吩咐别人,还是头回被人吩咐。 司征尘舔了舔唇,啧了声,觉得这种感觉很是新鲜,说道,“成,有意思。” 他摆摆手,立刻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薛依娴抬起来,送进马车。 “王爷不必多送。”许知意推辞道,“有这辆马车,小女子已经感激不尽。” 司征尘看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嗤声道,“当谁愿意送呢!” 要不是陆廷野开了金口,他大好的夜晚,不在府上睡觉,出来乱晃什么? 不领情拉倒。 司征尘表现的并没有往心里去,然而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生气。 想他堂堂五皇子,虽然外面的传闻可怕,对他畏惧的女子不少,但因他外貌倾倒的女子也很多。 许知意究竟眼睛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讨厌他? 他当然不认为陆廷野是他的对手,只是眼下,他确实需要陆廷野的帮助,所以就不能惹毛他。 陆廷野在乎许知意,他对许知意必须收敛那份心思。 只是…… 脑海中邪恶的念头开始形成,司征尘并不认为有什么错。 他只会尊重对他有所利用价值的人,至于废物的感受,从来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中。 月亮藏进厚重云层之后,马车停在了许府门口。 除了有守夜的门房在之外,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就靠在门边,蜷缩成一团。 听见马车的动静,他打着哆嗦,伸展身体,缓缓站起身。 屋檐下的灯笼,将他白皙倔强的眉眼,照的一清二楚。 他惺忪的眼睛起初是条缝,后来缓缓睁开,眸光渐渐被点亮,惊喜的道,“阿姐!” 许知意刚跳下车,就被扑了个满怀。 她稳稳的抱住他,惊喜又心疼的道,“不是说让你回去等么?怎么在这里呢?深冬的夜晚温度很低,你不冷的吗?” 许邕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个手炉,塞到她的手里,说道,“给阿姐的!我不冷!你快暖暖,我来摸摸你的手,哎呀怎么这么凉。”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使劲哈着热气。 夜色中白烟缭绕,少年黑色的眼睛,闪耀着惊人的亮光。 “还冷吗?”他边哈气边搓揉她的手,很快就变得暖呼呼的。 许知意摇摇头,说道,“不冷了,我们先进屋。” 许邕后知后觉,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阿姐说的是,我激动的给忘记了,对了,我看马车里面似乎还有人,这么晚了,谁会跟你回来?” 士兵把薛依娴带出来。 许邕拧着眉头道,“她这是怎么了?要死也别死在咱们府上啊!还有气儿吗?” “邕哥儿。”许知意打断他,朝他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她失踪不见,是太子殿下的人找到的,今日太子殿下约我过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好了,别的暂时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我们先回府。” 许知意泡澡沐浴的期间,大夫来给薛依娴诊断。 等她出来,便得知了意料之中的消息。 薛依娴中毒颇深,无力回天,就算用最昂贵的药吊着,也无法留住她不断流失的生命。 大夫请示许知意的指示,许知意摇了摇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两个。 许邕本来就不喜欢薛依娴,对她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是对世事的无常,或多或少有些许感慨。 他抿了三次唇,张了五次嘴,才组织好语言,“明明上次见她还很健康……怎么会中毒?” “我会找机会同阿爹说这件事。”许知意没有回答他,说道,“今天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阿姐!”许邕走过来,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真诚又热烈,“太子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呢?”许知意佯装不解,“我们许府的寻人启事,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太子的人寻到了她,便来告知我,你知道的,太子向来敦厚亲民。” 许邕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别无选择的相信她。 这一晚许知意久久没有入睡。 或许是因为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朝着她无法预测的未知的方向发展,令她感到迷茫恐慌。 或许是因为薛依娴的即将死亡,让她清楚而深刻的意识到她的改变。 或许是因为许邕的那份信任,那样真诚的目光,灼烫了她的视线。 总之,她很久都没有睡着,她以为她这一宿都不会睡,没想到,次日睁开眼时,天是亮着的。 床边放了束开的旺盛的红梅,下面还压着封没有署名的信。 许知意四下看了看。 隔着窗户看到青山正在打扫院子,青果正在屏风之外绣花。 隆冬的阳光蔫蔫的,这个早晨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就是多出来的这封信。 她没有寻到那个人的身影,把信攥了又攥,才缓缓打开。 是陆廷野写来的,除了他,再也没有人会这么做。 他总是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时不时会留给她惊喜。 许知意继续往下看,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抚平。 陆廷野离开了京城。 他既然与司征尘达成了协议,就要开始做事,至于陆景丰,司征尘有办法。 陆廷野在信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让她不要再管陆景丰的事情,并且提出过段时间,司征尘会将陆心水转移到他的府上去,这样一来,她与陆家彻底撇清关系,也就不会被司宇珩起疑。 许知意将信看完,点燃烧掉。 她神色如常唤来青果洗漱,之后借口去了库房。 许知意有查账的习惯,这是府上众所周知的,她隔三差五去库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没有人对此起疑。 她进入库房后,将房门反锁,才悄然步入密室。 陆心水早就醒了,正在看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听见了脚步声,便来门口迎她。 “昨晚出了什么事?”她担忧的问道,“你昨晚没过来,我便猜测,许是有了意外。” “没什么。”许知意笑着道,“昨天你三哥来了,我便忘记了你这档子事。” 她没有同她提司宇珩起疑的事情,陆心水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提了那些事情,让她平白担心,还不如什么都不提,这样也让她能过些内心宁静的日子。 陆心水脸不由得先红起来,偏偏还要打趣她,“重色轻友的家伙!” 许知意任由她打趣,全盘收下后,说道,“我今日要出门,你好生待着,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四哥的事情……” “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此事。”许知意递给她安抚的眼神,“至于你说的席苍,目前还没有找到结果,其实这也是好的,没有结果就代表他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我的人寻不到,旁人也不一定就能寻到。如此一来,他是安全的。” 陆心水听出他的安慰,笑了笑,摇头道,“我知道你尽力了,不必太过强求,或许正如娇娇你所说的的,他不知藏到了哪个地方,其实他现在逃走也是正确的选择。我不怪他,只要他活着就好。” 许知意从库房出来时,满心想的都是席苍的事情。 她其实对此并不抱有乐观的猜测。 席苍是被一起抓进大牢里面的,朝廷的牢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逃脱?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会平白无故的消失吗? 答案是不会。 她绞尽脑汁,只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他已经死在了牢里,要么他确实已经逃了出来。 想要从大牢里面逃出来,就必须得有根基深厚的人脉。 陆家此事非比寻常,上头的人无比重视,所以后台够硬背景够强,才能将他从里面捞出来。 若是他还活着,恐怕也不是以前的、陆心水认识的那个席苍了。 所以许知意更偏向于,所谓的席苍,早已死了。 她心事重重的来到金竹苑,正碰到一起来同许逸申请安的许邕。 “邕哥儿。”她打招呼时,心思尚未完全收回,说道,“吃早饭了吗?” “没有,我不是一直都和阿姐你一起吃的吗?”许邕看她来时的方向,顺口道,“阿姐又去库房了。” “恩。”许知意说道,“那等下给父亲请安过后,去我小南轩吃,让青果给你做鱼肉粥。” “早上吃那个太腻了,换点清淡的吧。阿姐,我们府上最近财务有问题了吗?”许邕问道。 “什么?”许知意没反应过来。 许邕说,“以前阿姐也查账,但是近期好像天天都见你去。” 许知意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许邕说者无心,但就怕有心人听去。 她赶紧找理由,说道,“没有,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之前给府上诸人都做了衣服,我想着过年给大家发点粮食之类的,算是答谢大家一年多来的辛劳,便去库房清点盘算。” “阿姐说的倒是好主意,你想怎么做都行,反正现在是你当家。”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许知意推门要进时,被许邕拉住了衣角。 她扬扬眉,无声问道,“怎么?” “你要同爹爹说薛依娴的事情吗?” “瞒不住。”许知意道,“长痛不如短痛,总要告诉父亲的。” 许逸申得知薛依娴的事情后,反应要比想象中的平静。 他只怔然了片刻,才用手在脸上擦了一把,说道,“等她死后,就找个地方埋了吧,是父亲糊涂了,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能够嫁进府上来的,她命薄福薄,怨不得别人。之后她的事情,再也不用跟我说。” 薛依娴很快就死了。 是府上一个伺候她的女婢在一个清早发现的。 许知意遵循许逸申的意愿,叫人把她给送到外面埋了,身后事自然是没有办的。 她和许家没什么关系,他们肯替她收尸,已然是尽了情分的。 “你也别怪我心狠绝情。”许知意喃喃的道,“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许家恢复了平静,但很快,她也得到有关于陆景丰的消息。 青山在一个下午从街上回来,脸色沉的可怕,他进到小南轩,拉着她就往外走。 第255章 陆景丰的秘密 寒冽的风,刀割似的往脸上招呼,吹得人面皮发紧,冷气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挤。 许知意出来的急,仍随手捞了件围脖,即便如此,还是冻得上下牙齿打架。 他们出了府邸,正对门停着的就是辆马车。 青山神色严肃的道,“姑娘,请上车。” 许知意拧眉看向他,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城门。”青山说,“公子丰在那里。” 许知意立刻紧张起来,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说道,“他要行刑?” 青山欲言又止,而后摇了摇头,说道,“姑娘去了,自然就知晓一切。” 马车一路疾驰。 窗外的吵闹声和脚步声都变得模糊遥远,车厢里安静到可以清楚听到她的心跳与呼吸。 许知意的手心不知何时起了冷汗,黏答答的,反应过来时,她胡乱在衣服上蹭了蹭。 她在猜测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同时又忍不住产生怀疑。 陆廷野与司征尘合作,定然是以陆家人的安危作为条件。 事到如今,司征尘到底有没有法子救出来陆景丰? 许知意抱着忐忑的心情,度过了这煎熬的路途,等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尚未完全收拾好心情。 青山催促的声音响起时,半晌她才应了声,缓慢推开车门。 许知意有些被吓到。 高大的城门上,挂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冷风吹动,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晃,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围观的人很多,竟然将宽广的城门前赌的水泄不通,不知谁起的头,群情激奋下,有人努力朝他丢臭鸡蛋烂菜叶。 青山低低的道,“是公子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知意不解,“不应该是在大牢里面的吗?” 青山把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一一告知。 “半下午的时候,他从大牢里面被运出来,然后就被挂在了城墙头上,奴才并没有听到有关任何要处决他的命令。” “那这是做什么?”许知意深吸口气,冷风从喉咙直直的钻进了肺里,惹得她咳嗽起来。 周围嘈杂无比,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青山神色染上几分担忧,说道,“不知,兴许只是为了羞辱。” “他还活着吗?”许知意指了指那个浑身是血的血人,不忍多看的低垂下视线。 青山点点头,“还活着,但是入股哟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不出两天就会冻死。” “如果他们为了羞辱他,不会让他这么快就死掉。”许知意环顾了眼四周,注意力大多停留在高高的城墙上。 她看到城楼上立着一个男人,那人戴着白色的面具,只露出双空洞洞的眼睛,远远看去,宛如幽灵,在这样稀薄的光影之中,十足的骇人,她打了个寒颤,问青山,“那人是谁?” “不知。” “等下去查。”她收回视线,脑海中仍被那张面具所带来的恐惧感支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说道,“有办法把人救下来吗?” “姑娘!”青山忍不住拔高声音,提醒她道,“这件事恐怕本就有人在放饵。“ 她救陆心水一事,青山与青果都是知情的。 他将她拉到马车后,才继续方才未说完的话,道,“五姑娘失踪一事,随着薛依娴被发现,定然是纸包不住火,早就露了馅儿,皇家的人肯定知道有人在想方设法的营救陆家人,极有可能已经盯上了我们,所以这个时候放出来本该处以死刑的陆景丰,本身就是件值得深思的事情啊。” 许知意将脸埋在手掌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知是陷阱,可是……可是看到那样的陆景丰,谁能不心疼?不有所感触? 他原本是多么的风光,多么的嚣张,多么的贵气逼人? 如今呢?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像只畜生一样被绳索捆绑着四肢,吊在城楼上,宛如将士们的战利品。 而那些原本这一辈子都没可能与他有交集的平民,叫嚣着趾高气扬的朝他吐口水羞辱他谩骂他。 许知意以前想不通,为什么世家大族已经站在富贵的顶尖,还要不择手段的争权夺利。 现在有所领悟。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要不是最强大的存在,那么随时都会被踢下来,成为人人可宰割的羔羊。 覆巢之下无完卵,陆家这座大楼倒了,陆家之前所庇护的人,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许知意沉默了许久,才掀开窗帘。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看热闹的群众散去,但城墙上挂着的陆景丰,依然被风吹的轻晃。 她看的眼睛发酸,对青山道,“记住我让你查的那个人,另外,给司征尘送信儿,催他想办法救陆景丰。” “好。” “回府吧。”许知意疲惫的叮嘱道,“这件事务必保密,不要告诉阿芷。” “不会的。只要阿芷姑娘白天老实的待着,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青山说道。 城楼上的灯笼,依次被点亮,越是临近春节,气温越是逼人的寒凉。 那辆马车混在浩荡的人群之中,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消失在拐角处。 席苍收回视线,漫步下了城楼,他避开人群,来到一间小屋,说道,“她过来了。” “上钩了?” “应是。” 司宇珩将炭火丢进炉子里,说道,“若是陆心水不在她手上呢?或者说,陆心水已经出了城?” 给薛依娴易容的那个人技术有多么高超,自然不必说,所以陆心水也又可能用同样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京城。 席苍只思考了片刻,就下了定论。 “不会的。”他笃定的说道,“我知道陆心水,她如果得知自己兄长在京中,仍处在水深火热这种,绝对不会离开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救出来。况且……”他低声的透露说道,“她没有找到我,是不会离开的。” “哦?”司宇珩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暧昧,道,“难道另有隐情?” 席苍脸上的不自在更盛,有短暂的片刻,他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说出来。 他竟然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喜欢,这该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司宇珩盯着他看了片刻,缓慢的道,“那本宫认为,让你挂在城墙,兴许会比陆景丰有用。” “必要的话,属下愿意做出这种牺牲,只是就目前来看,还是让陆景丰挂着,意义更大一些,一来可以彻底摧毁陆家的声誉,方才殿下也已经看到,百姓们对陆景丰与陆家有多么憎恶,二来殿下不是还怀疑陆廷野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不会对自己的手足兄弟这般处境无动于衷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下来他。” “这些都是次要的。本宫只好奇一件事。”司宇珩慢条斯理,却又阴涔涔的道,“不知道我那傻傻的五弟,这次会不会再度忍不住拔刀相助呢?” “五皇子的所作所为,的确惹人生疑。”席苍说道,“若是这次再出手,恐怕就说不通了,陆心水的事情上,可以说他是心血来潮为美人,这件事……” 他心头莫名的浮现出某种猜测,而这种猜测,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怎么了?”司宇珩言简意赅的道,“有什么话,直说!” “殿下……”席苍慢慢的镇定下来,措辞准确的道,“五皇子为什么会救陆家的人?他究竟想做什么?还是说,他与陆家的人,比如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陆廷野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正是本宫所忧虑的。只是如今我们所能得知的太少,如今的突破点就在陆景丰,盯紧他,别让他死了。”他起身离开之前,说道,“再掉一会儿就把他放下来,别冻死了。” 月亮出来之前,浑身是血的陆景丰被人放下来。 他浑身冻的僵硬,兴许不仅仅是因为冻的,长时间的捆绑束缚,令他不得已保持同个姿势。 士兵们对他很粗鲁,毕竟是倒台陆家的人,早晚都是要死,何必像以前那么客气? 他们把他推进了一间小房,房子里面霉味儿很重,呛的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娇贵什么?还当自己是以前的公子哥呢?” 左右两个士兵,连推带踹的将他弄进去,准备关门之际,不知何时旁边来了个戴面具的人。 士兵二人见状,忙不迭的行礼。 戴面具的人懒懒的点了点头,摆摆手,士兵不约而同小心翼翼的连忙离开。 陆景丰仰头看着他,片刻后,又低下头。 席苍处在黑暗中,背后是万丈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个陆家最不成器最不中用的儿子,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陆钏海花大力气培养的,到头来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 陆廷野好歹还能在军营中建功立业,而陆景丰呢?整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吃喝玩乐。 明明他这么优秀的儿子,就在眼前,明明他母亲那么优秀的女人,足够与他相配。 陆钏海凭什么,凭什么不认他的母亲,凭什么不认他! 他真心觉得陆钏海死的太便宜了,他就应该等等再动手,等他到了京城再动手。 应该让他亲眼看看,他偏爱的儿子有多么的无能!而他作为他从小就不要的儿子,有多么出色! 陆钏海死的太早了,现在只是想象着他那副难以置信到发癫的表情,他就觉得畅快! 他应该亲眼见识见识的! 席苍情绪兴奋,他缓缓走进来,看着苟延残喘像是随时都会嗝屁的陆景丰,轻蔑的笑了笑。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提起脚在他身上踩了踩。 陆景丰拧眉,发出低低的呻吟。 他加大力气,故意踩在伤口上,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开始慢慢的往外淌。 陆景丰倒抽了口冷气,就在席苍以为他会求饶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出声。 他笑的畅快,笑的凄厉,屋外的风仿佛有所感应,刮的更猛烈,门窗都在框框作响。 席苍想要问他发什么疯,但是担心自己一出声,就会被听出来,几度欲言又止。 他静静的等着,哪知他笑起来没完,他听得烦躁无比,转身就往外走。 “席苍。”身后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是别伤了阿芷的心。” 席苍的脚步顿了顿,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半晌才偏过头来。 他将那张面具缓缓摘下,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陆景丰浑身都在疼,方才重新崩开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他在黑暗中,用手按压着摸黑止血,动作虽然缓慢迟滞,但是却从不出错。 “我在大牢里面,听说你不见了。”他笑了笑,“便有所猜测。” “你是如何认出来我的。”席苍执着的发问。 “很好认啊。”陆景丰扬了扬眉,“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有个胎记吗?” 席苍真的不知,他的身体上干干净净,若是有胎记,怎么会不清楚? 陆景丰猜出他的疑惑,说道,“你左耳后面,有一个米粒大的黑痣。你自然是看不到的,我能够看得到,且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 席苍下意识的后退了步。 “爹爹兴许没注意,我知道,你还记得你和你的母亲跪在陆家门口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吗?”陆景丰有意提醒他,说道,“那段时间下了大雪,我和朋友们出门玩耍,玩雪滑冰之类的,当时府门口滑出来一条长长的冰道,我摔倒了,恰好就压在你身上,有印象吗?” 席苍略感到惊讶。 他知道这件事。 只是当时压在自己身上的富贵公子,是个小胖子,哪里都是胖嘟嘟的,而他进到陆府时,陆景丰已经相当抽条挺拔了,全然没有半分过去的样子,故而他从来没有将那个小胖子与陆景丰联系到一起。 陆景丰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从你身上爬起来时,就看到了你的那个胎记,后来再次见到你时,你已经成了父亲中意的有心培养的家丁。若是我当时就猜出你的意图,不,若是我在后来得知你的意图时,就拆穿你,兴许陆家就不会有现在这个下场了,你说是吗?” 第256章 为她争取生路 陆景丰一开始对席苍并不上心。 他打小家境优渥,记事之后整日便是吃喝玩乐,陆家家大业大,府上的家丁数以百计,他实在不会对所有家丁都有记忆,但席苍的那个胎记,位置过于隐蔽,加之二人初见时场面过于滑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在席苍进府半年后,他再次见到他,当然会感到十分的意外。 席苍是不光彩的外室子,父亲并不想与他相认,不然也不会让他们母子在雪地跪上三天。 陆景丰不清楚父亲怎么突然间回心转意,将席苍放在身边,但他从来不敢质疑父亲的决定。 反正席苍的到来,并不会影响他在家中的地位,他便懒的去主动提起晦气的事情。 直到三年前,他才意外得知,父亲并不知晓席苍就是先前那个外室子。 想来也是,当年席苍与其母亲陆府门前跪着的时候,整个府邸都闭门不出,自然没有人见过席苍,除了他与他的那场意外相见,自那之后,得知这个秘密的陆景丰,开始有意无意的留意席苍。 他偷偷派了人,暗中观察席苍,然而一连多年,席苍都安分守己,逐渐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时日一久,陆景丰便不再格外关注席苍。 如果不是偶然间看见陆心水缠着席苍,他压根记不起这个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陆心水会看上席苍,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怎么可以在一起? 他暗中阻止二人的进一步发展,值得欣慰的是,从来都只是陆心水一头热。 席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漠,对于陆心水的示好,总是视而不见,不给她半分希望。 陆心水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每个人都宠着捧着,哪里碰过壁? 在席苍这里接二连三失败后,小丫头仿佛失去了耐心,又恢复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纵然陆景丰对席苍没什么好感,可这件事上,他不得不承认对他的做法很满意。 陆景丰从没有想过,陆家倒台的这么快。 他固然清楚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可没有预料到,陆家的凋敝,在这个冬季来临。 迅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 当他在监牢里面,经受严刑拷打的时候,他才敢真的相信,爹娘兄长都已去世。 陆家变得支离破碎。 陆家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是谁做的? 是谁冤枉陆家? 是董家还是死对头平家? 陆景丰没有怀疑到席苍头上的,巧合的是,有天晚上睡觉时,他听到狱卒提起了席苍,才将过往的蛛丝马迹窜起来,模糊不清的昔日旧事,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变得真实可触。 原来,父亲那个外室女冻死在了陆府门口。 原来,当初的那个少年重新出现,是为了开始他的复仇计划。 他把陆家所有人都看做凶手,要将他们置之死地,为他去世的母亲报仇。 陆景丰感到苍凉可悲。 冷风拍打窗户,他的心像是漏了个大洞,呼哧呼哧涌着寒意,浓重的血腥味儿往鼻子里面钻。 他抬起僵硬疼痛的手臂,说道,“事情已经发生,阿芷没有做错过什么,纵然父亲有错,他已经过世,付出了代价,你要整个陆家偿命,可以,还求你放过阿芷。” 席苍发出阴森森的怪笑,“我既然说了是整个陆家,怎么能饶过阿芷呢!” “就算你对阿芷没有感情,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对不起你过!” 陆景丰激动的猛烈咳嗽起来,他咬着牙关,才将那股涌上来的腥咸味儿压下去。 席苍脸色变了变,冷声道,“她是陆钏海的女儿,就该死!这是她的命!她如果一开始就乖乖的待着,我又怎么会拖你出来!她跑什么跑,在窑子里面伺候男人不好吗?你看吧,虽然她现在藏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但是只要得知你的消息,她就会跑出来!” “而我,安静等着她上钩就好。” “你!”陆景丰没想到,劝了这么久,他还是一意孤行,忍不住呵斥道,“你对她就没有半分感情?你怎么舍得?” “她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席苍摔门而出,阴暗狭窄的房间再度变得漆黑。 陆景丰呆呆的坐在地上,气的吐出口鲜血。 “阿芷……阿芷……” 他想要救阿芷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 如果他死了,席苍就再也不能把他当诱饵了,他现在四肢都被捆绑着,只有等明天。 等明天带他出去的时候,找准时机,一头撞死,也好保全阿芷。 他这个兄长做的并不称职,多年来只顾着自己吃喝玩乐,鲜少关注这个妹妹。 希望能够在临终前,再为她铺出条生路。 陆景丰并没有睡多久。 小小的屋子里面又阴暗又潮湿,整夜外面都在刮风,让本就寒凉的夜,更加难以度过。 他衣着单薄,伤口作痛,起初久久睡不着,后来冻醒了只剩打颤,睁眼捱到天亮。 出太阳了。 这是他在人间最后一次看日出吧。 陆景丰伸长了脖子,想要从门缝往外看。 他想,等下朝着柱子撞过去的时候,一定要快准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痛,应该是痛的吧。 这是他如今能够为阿芷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作为哥哥,他要尽心。 约莫等了半刻钟,外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今日来亲自押送他的,居然是席苍。 “睡的好吗?”他还是和以前在府上一样,早上见到他时,和他这样打招呼。 陆景丰没有回话,只是问,“昨天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了没,这事跟阿芷没关系。” “怎么才把你嘴上的布条松开,你就说些惹人心烦的话。”席苍摆摆手,拧着眉不耐烦的道,“再给他重新系上,不会说话就闭嘴,陆景丰,现在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话?” 他走过去,抬脚踹在他的心口。 陆景丰扑通坐地上,模样狼狈,让他忍俊不禁的弯了弯唇。 “带走带走。”他说道,“还和昨日一样,吊在城墙,我倒要看看是谁能沉得住气。” 陆景丰被左右人搀扶着,出了房间门,踩着台阶往城楼上走。 突然,在拐角处,他看见了柱子,猛然挣脱二人禁锢,疯了似的撞了过去。 第257章 她得受着 “贱人!” 席苍眼疾手快,他早年跟着府上的师傅学功夫,身手与反应都是一流的。 余光扫见情况不对劲,便立刻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追上去。 陆景丰本就不如席苍的身手,更何况现在还受了重伤! 席苍心中冒着怒火,索性从后面跳起,给了他一脚,他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摔倒在地。 就在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是那个他早就中意的葬身之所。 陆景丰宛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试图再爬起来,无奈席苍的那一脚,用了十成的劲儿,此刻他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疼痛难忍。 席苍猜出他的意图,气的反倒是笑出了声。 他叉着腰,居高临下,一脚踩在他后背上。 “跑!你倒是跑啊!想死没那么容易!”他舔舔唇,“我不让你死,你就永远死不了!” 他看着他痛苦不堪的表情,脸上闪过报复的快感。 席苍站直了身子,朝着两个士兵骂了句废物,招手让他们把陆景丰抬起来。 陆景丰面如死灰,这次计划没成功,以后对方就会有提防。 阿芷…… 是兄长没用…… 连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他懊丧的闭上眼睛,经过席苍时对方发出的轻笑声,更让他脸颊滚烫。 席幽幽的道,“安心等着吧,她一定会来的。” 陆景丰还和昨日一样,被吊在了城楼上。 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大概是有心人在幕后做推手,更多的人开始对着他丢烂菜叶。 整个城楼之下,都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声,群情激奋,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京城里同样传开了这件事。 “府上呢?”许知意对管家说,“府上可有人议论?” 管家如实回答,“自然是有嘴碎的,老奴虽然吩咐了下去,但私底下咱也管不住,禁止不了。” 许知意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库房那边这几日不用派人去打扫了,我会让青果去。” “是……” “你下去吧,叫青山进来。” 许知意无非是想问关于昨天的调查结果。 “那人是近期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总是戴着面具示人。” “连名字都没有?”许知意道。 “即便有,兴许也是假的。”青山分析说道,“此人有意隐瞒身份,必定会处处小心,不会被抓着把柄,恐怕只有他本人,以及当今太子知道他究竟是谁。” 许知意见这条线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转而问起另一条线。 “给司征尘的信,有回音儿了吗?” 青山递过来一封信,看完后,许知意只觉后背冷汗涔涔。 司征尘认为,陆景丰的出现,意在逼陆心水现身,他要她看好陆心水,千万别出岔子。 至于陆景丰,只要陆心水不出现,一时半会儿就死不了。 许知意决定隐瞒这件事。 她清楚陆心水的性格,一旦知情,绝对会有所行动。 青山去而复返,说是许兮菀身边的女婢青桥求见。 许知意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道,“叫她进来。” 青桥来这里,代表许兮菀的意思,许兮菀自赵娇娥被送到岭南后,就被关在小院里不得外出。 眨眼过了将近月余。 许兮菀想求见父亲,特意要知会她。 许知意跟随青桥来到小南轩门口,正好看见了许兮菀。 她裹了件厚厚的红色棉袄,衬托的那张脸越发灰败黯淡。 许兮菀瘦了好多,原本合身的棉袄,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 “许知意。”她叫她的名字,无所顾忌的道,“今天你应允也好,不应允也罢,我都要去见阿爹。我来这里,无非是走个形式,我现在可什么都不怕!反正什么都失去了,自然不会听你的话!” “我阻拦你见爹爹干嘛?”许知意嗤笑,“你去呗,但爹爹愿不愿意见你,就不知道了。” “哼!”许兮菀呵呵笑,“这用不着你操心,你不如好好操心下自己吧!以为搭上了陆家,就能飞黄腾达?想不到吧,陆家出事了,你的美梦从此成了泡影!陆家人死的死残的残,陆廷野这么久都不出现,肯定是死了!哈哈哈哈!你害我得不到鲁恪,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让你失去挚爱!” “闭嘴吧你!”许知意推了她一下,“滚远点,惹恼了我,对你没任何好处。” 她眼里泛着寒光,周身冷气环绕,青桥吓的打着哆嗦,轻轻扯了扯许兮菀的衣袖,“姑娘……” 许兮菀反手抽了她一巴掌,骂道,“怕什么怕!没出息的东西!” 她指了指许知意,挑衅的说道,“你这个克夫的女人,谁跟你在一起都会倒霉!” 许知意作势要抽她,她快速逃开,跑远了才回身对着她一顿摇头晃脑。 青果一言难尽,“二姑娘怎么瞧着疯疯癫癫的?还胡言乱语,是不是病了?” “受的打击太大了,精神不正常。”许知意心生烦躁,“去打听打听,她找父亲做什么。” “是。” 许兮菀想去寺里上柱香。 她接连好几天做梦梦到赵娇娥死于非命。 不是被人劫杀,就是失足坠入海里。 她频频惊醒,因为梦境太过于真实,让她实在心里难安。 许逸申近来身体恢复的不错,没什么大碍,之所以还卧床不起,主要是精神不济。 毕竟许府近来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实在是无法快速消化。 他对赵娇娥感情很淡薄,对许兮菀,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疼爱在里面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纵然她做过错事,还是无法无情割舍。 所以当许兮菀跪在身前痛哭流涕,只为了去寺里为生她养她的娘亲上一柱香时,他无法拒绝。 他批准了许兮菀的请求,还特意拨了两个侍卫随行。 许知意听完青果的汇报,问道,“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 许知意点点头,“应当的,想来父亲就不会拒绝。” “赵夫人不知是死是活,岭南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天寒地冻的,恐怕他们到现在还没到呢吧?” 许知意抿唇,冷声道,“死活都是她的命,她都得受着!” 第258章 兄妹相见 临近黄昏的时候,许知意悄然来到库房。 她的小南轩距离库房并不远,中间只需要穿过两座院子,就可以抵达。 冬日的夕阳,总觉得像是蒙着层雾色的纱,阴沉沉的发着闷。 许知意和往常一样,轻手轻脚推开房门,之后谨慎的从里面反锁,才小心的往库房深处去。 她在一面很普通的墙前停下,伸出手轻叩两三声,稍等片刻后,墙里面也传来三声叩响。 许知意缓缓笑起来,与此同时,墙面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洞然出现扇小门。 进入小门,便看到肌肤白的发光的少女,俏生生的立着,朝着盈盈发笑。 “娇娇。”陆心水唤她,“你今天来的比寻常要晚一些,我还当你忘了呢。” “怎么会。” 许知意把她拉出来,陆心水蹦蹦跳跳的,伸展了腰身,目光落在她带来的食盒上面。 “是你做的点心吗?” “尝尝?” 她非常捧场,吃东西时脸上的表情满足而幸福,和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一样单纯可爱。 她对她的手艺连连夸赞,两个腮帮子鼓起来,像是偷吃的小老鼠。 许知意等她停下来,才带着歉意的说,“抱歉啊,只能让你藏在这里。” “没事啊!”陆心水摆摆手,“藏在这里安全啊,只要安全就行,况且每天都能见到娇娇,这就让我很高兴了。若是……若是能……” 她抿了抿唇,勉强扯出抹笑,想要佯装无事。 许知意捏捏她的手,替她说道,“我正在帮你寻席苍的下落。” “他可去过醉人间?” “倒是在你走后有不少人去过醉人间,我顺着那些线索查下去,无一个是你说的席苍。” 陆心水眼中的亮光变得黯淡,安慰自己说道,“无妨,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找不到也是好事,总比找到尸首要强,你说是吗娇娇?” 许知意口中苦涩,闷闷的道,“恩。” “我三哥如今不在京城是吗?” “应是出去办事了,但他肯定会回来。” “我四哥呢?”陆心水握着她的手收紧几分,她朝她看过来,算不上明亮的月光照耀之下,她的眼睛里满是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失落,她口吻担忧的道,“我四哥的事情有消息了吗?说什么时候问斩了吗?” “没有。”许知意说道,“我也奇怪这件事呢。兴许是又生出了什么变故,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继续打探消息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告诉你。” “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知意看陆心水精神不济,提醒她早点休息,她说让她先回去,自己坐会儿就回去了。 “好久没有看月亮了。”她向她请求,“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心愿吧?” 许知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心水不是犯人,她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和以前一样看看月亮而已。 许府暂时是安全的,库房这里更是无人到访,她在房间里不出去,就不会生出意外。 冬天的夜真静啊,静的让人感到可怕。 库房的门开了一条窄窄的小缝,她就盘腿坐在地上,隔着这条小缝,看外面的景色。 她很少看过夜景。 以前在陆府的时候,整日无忧无虑,白天吃喝玩乐,晚上呼呼大睡。 基本上没有什么时间独处思考。 她从不知道夜晚是这样孤寂、凄凉、充满哀伤的色彩与格调。 陆心水坐了会儿,感到了寒冷。 她双手抱臂,搓了搓,感觉到些许暖和,但还是无法抵挡严寒的侵袭,所以打算回密室去。 夜已深,她可不想着凉生病,到时候不仅受罪,还会添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谈话声,显得格外突兀清晰。 陆心水好奇的愣在原地,这么晚了,还有谁同她一样不睡觉呢? “姑娘,你说管家会不会告诉老爷啊?咱们今天去烧香回来的也太晚了。” “路上耽搁了会儿而已,事情总有意外的嘛,如果爹爹问起,就这么回答。” 陆心水闻言目光瞬间了然,她记得这个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几分自负,除了许兮菀还能是谁。 青桥不自在的道,“那如果老爷问起什么意外呢?咱们总得窜好了供词,以防露馅。” “就实话实说咯。”许兮菀瘪瘪嘴道,“我们就是去看了个热闹而已,爹爹总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再说了,陆家的热闹谁不想看,以前那个放马横穿京城大道肆无忌惮的公子丰欸,当年那是何等风光何等潇洒,现在被当成畜生一样挂在了城墙上,啧啧啧,还真是惨呐!” 青桥担忧的说道,“姑娘,这么说恐怕不妥,老爷不想让我们与陆家扯上关系的。” “就只是看看而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许兮菀不悦极了,视线冷冷的横过来,愤愤骂道,“陆景丰就给城楼上挂着,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到,我们从那里经过,多看了几眼怎么了?你给我闭嘴吧!再说点不讨喜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许兮菀近来时不时就打骂她,青桥怕的瑟缩着发抖,再也不提。 主仆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远,说话声也在夜色中无声融化。 陆心水僵在原地,没有回密室,而是睁眼等到天光熹微,她才拉开门,理理衣衫,走出库房。 清晨一切都像是刚刚苏醒。 天地间笼罩着层薄薄的雾,她穿过雾,顺利来到后门。 府上的下人们已经忙碌起来,每日清晨都有菜农来给府上送菜,也有小厮女婢出门采购忙碌。 陆心水穿着女婢的衣服,低垂着头,全程都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她出了许府一路疾行,外面的小摊贩已经摆起来,在热气蒸腾的饭菜中,偶尔夹杂着几声闲聊。 提到最多的词就是陆景丰与城楼。 陆心水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来到了城门前,远远便看到了倒挂在城楼上的那个人。 即便那人浑身是血,以发敷面,看不清面容,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哥……” 她喃喃的张张嘴,眼泪汹涌而下。 她想要冲过去,想要将他救下来,想要抱着他哭,但她最后只是死死的咬着唇,动也不动。 第259章 把她锁起来 陆心水知道如今的处境,她再也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陆家千金,所以不能随心所欲。 她只是远远的看着,没敢靠的太前。 一旦她被抓,那么许家也会跟着遭殃。 她不能拖累她的朋友。 清晨起的薄雾,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来,而变得越发清浅稀薄,最后消散殆尽。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来越多,临近年关,出来购置年货的人也比往常要多。 陆心水清楚,不能再多逗留。 她最后朝陆景丰上看了眼,收回视线时,余光中恰巧有个戴面具的男子,走上了城楼。 男子身姿挺拔,如秀挺的松树,熟悉的体态,令她毫不费力想到了同样出色的席苍。 陆心水心跳砰砰的,忙靠在墙上,而这时城楼上的席苍,似有所感应,敏锐的向下巡视。 城墙下围观的人没有之前的多,一眼扫过去,全都看的清楚。 他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席苍背在身后的手指捏的咯嘣作响。 他竟不知道陆心水这般狠心,居然这么能沉得住气! 或许该改变策略,另寻办法,总等下去实在不明智! 席苍冷着脸,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陆景丰,匆匆下了楼。 陆心水的视线一直跟随他,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她若有所思的往回走,脑海中那道身影挥散不去,她告诉自己人有相似,但她又太过在意席苍。 就算席苍只是烧成了一团灰,她都敢笃定自己能够认出来。 那个戴面具的人,会是他吗? 这个猜测让陆心水手脚发凉,她魂不守舍的回到许府,从后门进去的时候,迎头撞上一人。 “谁啊,让本姑娘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少女的惊呼声,让她收回所有思绪。 陆心水下意识的下跪,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瑟缩着微微发抖。 许兮菀别提多恼火。 她大早上赶着去庙上烧香,哪想竟被人撞个满怀。 也不知道这丫头片子是吃什么长得,明明看起来如此纤瘦单薄,力气这么大! 差点没疼死她。 “瞎了啊你!”许兮菀骂的不解气,道,“下次再走路不带眼睛,就把你的眼珠子挖掉!” 陆心水不敢出声,她认出这是陆心水,生怕自己暴露身份,死死的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许兮菀见她不吱声,索性失了兴致再骂,左右她还要赶时间去烧香,叫上青桥快步离去。 陆心水后背都起了汗,等人走后,才长长舒出口气。 她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注意到地上躺着枚耳环,料想到陆心水定会去而复返,忙加快脚步。 谁知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青果。 青果一眼看到她,脸色剧变,她急匆匆上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出来了!” 陆心水自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拽住她就要往后院跑。 “站住!” 许兮菀去而复返,婀娜的扭着腰身过来,嗤笑出声,“捡到了本姑娘的耳环,立刻想跑是吧?” 青果上前,不动声色的将陆心水挡在身后,说道,“二姑娘,您要找的耳环,不就在您脚边吗?” 许兮菀低头一看,还真是。 她刚才远远就看到二人似乎做贼心虚的样子,还当她们想吞了她的银钱。 原来是弄错了。 不过,她们既然没有偷捡她的东西,那鬼鬼祟祟是为何? 许兮菀拧着眉头,接过青桥送来的耳环,慢条斯理的戴在耳朵上。 她哼了声,“你们慌什么跑什么?本姑娘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青果尬笑两声,说道,“二姑娘说笑了,实在是姑娘还等着回去伺候呢,奴婢们赶时间,并未有半分惧怕二姑娘之意,对了,二姑娘不是还要去寺庙烧香吗,可不要误了时辰才是。” 她毕恭毕敬的朝着许兮菀行过礼,拉着陆心水转身就走。 “姑娘……”青桥小声提醒道,“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今天若是回来的晚了,老爷定然会生气的。” “嘘。”许兮菀托腮,望着青果离开的方向发呆。 难不成刚刚是她眼花了吗? 她怎么瞧着,那个侧脸像极了陆心水啊! “你在这里待着,我跟上去看看。”许兮菀吩咐青桥,拔腿就追上去。 她不敢跟的太近,担心会被发现,只能一路小心翼翼的保持距离。 陆家未败落前,许兮菀没能与之攀上关系,但都在京城里,她还是见过几次陆心水的。 陆心水当时的穿着打扮,都是京城名媛争相效仿的对象,她经常远远望见,便会格外多看几眼。 因此,对陆心水的侧脸与身形,是较为熟悉的。 她越看越觉得像,尽管对方只穿着普通的女婢的衣服,可走路的身姿与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青果二人进了小南轩,许兮菀立在原地,没再前进半步。 她若有所思的立了片刻,而后嘴角挂上一抹阴狠的笑。 “姑娘!你回来了!”青桥小心翼翼的说道,“还要去给夫人烧香吗?奴婢都准备好了,外面也有马车等着!” “去。”许兮菀气定神闲的提步往外走,“不过去之前,我要先去个别的地方。” 主仆二人离开了许府,而此刻在小南轩里的许知意,愁眉紧锁,看着陆心水,良久未开口。 陆心水口吻中带着歉意,说道,“娇娇…差点拖累你,给你惹麻烦了。” 许知意抿唇,她冷着脸看向陆心水,缓缓开口道,“你这次出去,险些被人发现!你知道为了把你救出来有多么不容易吗?万一被人发现,你再被抓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陆心水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所以没有反驳,只是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解释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听说了…听说兄长被挂在城楼上,所以才……” 许知意揉了把脸,问道,“有人看到你吗?” “应该没有。”陆心水补充说道,“不知道许兮菀有没有起疑。但当时青果去的及时……应该没有吧?” “不能大意。”许知意朝青果看去,吩咐说,“今天二姑娘一回到家,就把她锁起来。” 第260章 大火中走失 “还没回来?”许知意从净房出来,见着青果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有消息没?” 青果拧着眉,脸上满是苦恼之色,“没有,门房那里没看到,我去了隔壁小院,空无一人。” “她到底是不是去烧香了?”许知意追问,“去的是哪座寺庙?早上去的,现在还不回来?” “管家已经派人去路上迎着了,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浓,许是差不多该到家了。” 许知意脸色阴沉,抿唇不语。 事情超出控制,让她生出不祥的预感。 若是寻常,她定然不会这么焦灼,偏偏今晨她与陆心水撞上,就怕她生疑。 许知意心神不定,等到了临睡前,连去寻她的人都回来了,依然不见许兮菀的踪影。 “带人出去找。”她下令吩咐道,“我不信这么大个人会凭空消失了!” 青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提醒说道,“要告诉大人吗?” “暂时先不用。” 许知意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许兮菀一刻不回来,她心中的不安就多一分。 管家秘密召集了府上所有能调动的家丁,由青山带领着,陆陆续续的出了府。 吱呀—— 沉重的大门,慢慢关上,屋檐下的那盏灯笼,静悄悄的燃烧着。 “官爷。”许兮菀弯着身子,朝暗处的男人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说道,“府上基本空了。” 光影昏暗,什么都看不真切,夜晚的冷风簌簌吹着,然而不敌男子身上的寒凉气质。 许兮菀紧张的捏紧拳头,声音控制不住的抖,“现在…现在可以进去抓人了。” “确定是在府上?”那男人幽幽开口,就像是黑夜中爬行的蛇,令她忍不住汗毛耸立。 许兮菀忙抱开口道,“确定!早上小人当真与那陆姑娘撞了个满怀!小人先前与陆姑娘有过几面之缘,陆姑娘天生丽质,叫人过目难忘,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她!许知意与陆姑娘交好,一定是她将陆姑娘带到府上的!” 黑暗中发出声短促的啧声。 男人优雅精致的下巴,露在光线里,许兮菀只看一眼就有些失神,吓的赶紧垂下头。 “你倒是不笨。”席苍微微偏头,朝后面的人摆摆手,有几道黑影子分头行动。 许兮菀没有忘记谈条件,怕是怕的,可她冒险做此事,必然是要得到些好处的。 她说,“官爷,许知意居然敢公然与天家作对,与太子作对,你们一定要把她抓起来!丢进大牢里面!她的所作所为,完全和我们许府没有关系啊,那只代表她个人的意愿!大人请您看在小人积极揭发举报她的份儿上,千万不要和我们许家计较!” 席苍斜睨过来,冷冰冰开口,“聒噪。” 许兮菀吓破了胆儿,低声道,“小人知错,不过这都是许知意一个人做的!官爷您应该把她抓起来!” “你在教我做事?”席苍换了个姿势,许兮菀以为他要起身,连连后退两步,被青桥给搀扶住。 她模样狼狈,讪讪的再也不敢开口,眼睛只死死的盯着许府。 虽然知道陆心水就在府上,就是不知他们准备用什么办法寻找她! 许知意一定把陆心水藏的很安全,他们能够找到吗? 就在胡思乱想间,衣袖被人拽了拽,她回过神看向青桥,见青桥嘴巴哆嗦,满眼震惊。 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放大。 怎么回事? 府上怎么着火了! “姑娘,怎么办!家丁们都出门了,怎么好端端的着火了!大人还在府上啊!”青桥焦急的道。 许兮菀看向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哆嗦着道,“官爷……” 席苍并没回话。 她心里凉飕飕的,抓着青桥要往府上跑,然而冲到半路,忽然间想明白了,猛地停下来。 青桥险些趔趄,不解的道,“姑娘!” 许兮菀回头看了眼那片暗处,抿了抿唇,拉着她重新往回走。 青桥看看着火的许府,又看看她,急的满脸通红,“姑娘,咱们快回去救火啊!” “不急。”许兮菀深吸口气,反而呵斥她,“你急什么急?又不会烧到你!别坏了官爷的好事!” 府上的大火烧的越旺才越好,最好烧死许知意,和她那个不待见她的父亲。 他们一死,整个许府还不是她说了算? 到时候许家的财产、许邕名下的那个铺子,都落到了她的口袋中。 她只顾着数钱还来不及,哪里能顾得上去悲伤? 许逸申和许知意这么对她、对她的娘亲,他们死了那是活该,根本不值得同情! 就算是她的家人又如何? 许逸申对她好吗?许知意频频看她笑话,还抢她的男人! 让他们都去死! 许兮菀死死的咬着牙,脸上的笑越发变得阴森。 她眼睛盯着那烧起来的大火,看到火苗窜到半空,兴奋的简直想大叫出声。 烧吧烧吧,烧的再热烈些吧! “姑娘……” 青桥低低的道,她看到许兮菀眼底跳跃的猩红,吓的不受控制倒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苍穹如墨龙,燃烧的火苗似红信子。 许府外好整以暇的看热闹,此刻的许府乱成了一锅粥。 席苍的人,是在后院放的火。 起初的时候,只是小小的一簇,并不起眼。 等许知意意识到走水的时候,火势已经变大了。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房间变得像蒸笼,立刻跳下床,地面也烧的滚烫,痛的她叫出声。 “青果!” 浓烟阵阵,迅速往她喉咙里钻,许知意呛的咳嗽不已。 就在这时青果冲进来,她以毛巾捂着口鼻,两眼泪汪汪的告诉她,“姑娘!快出来!走水了!” 二人发现尚早,都未受伤,冲到外面后,抬头再看,火势更大了。 许知意反应最快,叫道,“叫人来救火啊!” 青果拔腿去拎水桶,带着哭腔道,“人都支出去寻二姑娘了!” 许知意低声咒骂,她对青果说,“你去把爹爹和邕哥儿救出来!”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往外跑,库房里还关着陆心水呢,她现在应该更难受! 许知意跑的急,心如焚烧,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过门槛的时候,扑通绊倒在地。 她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下巴都磕到了地面,牙齿咬到舌头,顿时痛感冲上头,眼泪猛地就涌出来。 青果目睹了这个过程,脸都吓白了,呆呆愣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道,“姑娘!” “阿姐!” 许邕裹着被子跑出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另一只脚冻得通红。 他是被呛醒的,睁开眼就看到房子着火了,还以为是在做梦。 等浓烟滚烫,烧的他浑身如处炭盆时,他终于发觉,不对劲,事情糟糕了。 府上起了大火,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许知意,慌慌张张赶来,就看到他阿姐摔倒了。 他小跑过去,将她搀扶起来,再看到她那张脸,人都呆在原地。 许知意磕到了牙齿,满嘴都是血,下巴破了皮儿,漫天火光照耀下,那张脸有几分可怖。 “阿姐……”他赶忙取出手帕,许知意却捧住他的脸,感受到真实触感后,她咧嘴一笑,红艳艳的血就流淌在嘴角,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着,许邕轻咳了声,递给她帕子,“你先擦擦。” “你没事就好。”她还记着有正事要办,说道,“你和青果一起去看看阿爹,带上他,先离开府邸,我去找人来救火!” “阿姐你还能跑得动?”许邕看她刚才摔得不轻,担忧的问道。 “不碍事。”许知意龇牙咧嘴,催促着他道,“快些去找阿爹!等下你也找人来救火!” 不等许邕再多说什么,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的往库房的方向而去。 “阿姐!” 许知意头都不回的朝他摆摆手。 火势蔓延,刻不容缓。 腿上的疼是真切的,骨头似乎都摔断了般,她全程都是忍着的,到库房的时候,看见滔天大火,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这么大的火! 许知意咬牙,找了盆水将自己的浑身打湿,然后冲进去。 她熟练的找到密室的入口,却见那扇门早已打开。 陆心水逃了出来! 那么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火烧起来,密室应该是最先感到灼热难耐的,也就是说陆心水比她还要先跑出来。 “阿芷!” 许知意满院子的找,都没看到人。 “阿芷!阿芷你在哪里!” 她猜想着,以陆心水的性格,发现失火之后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想办法通知她,但陆心水却没有去过小南轩! 她人呢? 许知意出了院子,四下张望,彼时街坊邻居看到了许府的大火,纷纷提着家伙来帮忙灭火。 许知意失魂落魄,本还想再冲进去密室底下一探究竟,被赶来的许邕给拦住了。 “阿姐!这么大的火你还往里冲,你不要命了!”许邕气的跺脚,“不过是库房而已!里面值钱的东西能有多少,值得你冒险吗?无论如何,金银珠宝都抵不上你,阿姐,你以后务必切记,你最珍贵,发生任何意外,先保全自己,别的都是次要的!” 许知意抿了抿唇,看着忙碌的人群,点点头,“知道了。小东呢?” “小东!”许邕扬声道,不多时,一个瘦小的男孩跑过来,脸上灰扑扑的,衣服被水打湿—— 他正在奋力救火。 许知意绕过许邕,走到小东跟前,她倾身附在小东耳边,站起身时,道,“快去吧!” 小东脸上闪过震惊的表情,“她在府上?” “不知道还在不在。”许知意心跳的飞快,眉头也不祥的蹦,“你快去找找看!秘密的找,人找到的话直接带来见我!” “好。” 小东神色严肃的离开,气势强大。 许邕若有所思的道,“阿姐,你让小东去找什么人?” “先别问,等需要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许知意这时候才用冻僵的手指,缓缓的擦着嘴角的血迹,说道,“你去多喊点人来救火吧,爹爹呢?爹爹在哪里?我去看看爹爹。” 许知意在前院见到了许逸申。 他卧床近三个月,休养的差不多了,这次府上突然发生大火,惊吓之下,他下地跑的飞快。 大概是确实被吓到了,许知意到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只有在看到她时,才笑了笑。 “娇娇。”许逸申招呼她道,“你没事吧?阿爹可担心你了!咱们府上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这火起的蹊跷。 许知意当家之后,隔段时间都会定期检查,就是为了防止火灾的发生。 就在前几天,她还特意找人看过,府上并没有什么安全隐患,所以,她推测着这火不简单。 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具体还没有找到证据。 许知意不想闹得人心惶惶,便对许逸申解释说道,“天干气燥的,加之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进行检查了,是我的疏忽,还请爹爹责罚。” 许府现在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点,许逸申满意还来不及,哪里肯责罚。 他说道,“等灭完了火,好好查查原因便可,责罚就不必了,对了,我刚才也看到了邕哥儿,他现在人怎么不见了?” “他去救火了!” “兮菀呢?”许逸申蹙眉,“兮菀出来了没?你见着了没有?” 许兮菀至今未归的消息,许逸申并不知情。 许知意见瞒不住,深吸口气,老实交代说道,“回爹爹,妹妹到现在还没回府!” “什么?”许逸申震惊不已,转瞬又暴怒,“就知道她不会安分的去烧香拜佛,她是不是又去见那个男人了?为什么她这么晚不回来,你都不告诉我!” “我……”许知意吞吞吐吐的道,“我没有想到,女儿得知消息后,已经立刻派出人去寻了,爹爹莫气。” 许逸申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怪怪的,“我说府上的家丁都去哪里了,原是被调出去了!” “是。” “罢了!”许逸申怒气冲冲的道,“等你找回来她,第一时间把她带到跟前来!” 这时候的许兮菀,还藏在府门外,正盘算着何时归府。 她方才见那个暗处的男人,拽着一个女人上了马车,看身段应该就是陆心水。 她立了大功,应该等天不亮,就会有人来把许知意给抓走,到时候她再回府,直接夺了她的权! 许兮菀幻想着美好的事情,发出阵阵阴森森的怪笑。 第261章 我最讨厌你 陆心水发现府上着火后,便慌张跑了出来,外面浓烟滚滚,呛的她眼泪直流。 她担心许知意的安危,打算先去小南轩看看,无奈熊熊大火阻隔之下,令她迷失了方向。 她迷茫无措,四下摸寻,忽然肩头被拍了下,等转过身,连对方脸都没看清,就晕了过去。 此刻她眼前一片漆黑。 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耳边车轱辘声清晰无比,身下的颠簸,都告诉她,应身处马车之中。 谁的马车? 去往哪里? 陆心水从火场出来,嗓子被熏得又干又疼又痒,她张了张嘴,发出声短暂的啊声。 有道冰冷的、并不善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车厢里还有别人! 会是谁? 对方绑了她,肯定没好事! 他们是来抓她回去的吗? 难道醉人间里的薛依娴已经暴露了? 一瞬间她脑海中涌出无数念头。 因突然爆发的大火而弄的晕乎乎的脑袋里,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理智。 对方既然能够找到她,许是很早就盯上了许知意。 许知意会被牵连的吧? 这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醒了?” 薄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但同时也让她陷入新的震惊与疑惑之中。 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与席苍的如此相似? 是她太过思念,以至于产生幻觉了吗?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尽管眼睛被蒙着,但似乎仍想透过去,看清对方的样子。 车厢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有人轻笑了声,倾身上前,二人距离瞬间拉近。 柔软的衣服,蹭过她的脸,空气中皂荚的清香,若有若无。 记忆渐渐复苏,而就在这时,眼前豁然开朗。 夜是灰蒙蒙的,车厢里没有点灯,不过外面挂着灯笼,稀疏的光线投射进来。 陆心水呆呆的看着面前人。 她难以置信,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怎么会? 真的是他吗? “席苍?”她不确定的开口,嗓音是沙哑的,稍微吸口气,都带着隐隐的痛。 “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了吗?”半明半暗中的男子,轻笑着开口。 陆心水激动的向前靠去,就着半片光,看清了他的脸。 她脸上浮现出因兴奋和激动而引起的红,想要去触碰他,才发现双手和脚都是被绑着的。 “这个……” “哦。”席苍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帮你解开。” 陆心水有太多想要问的,然而比起来这些,她更想多看他几眼。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却觉得比漫长的一个世纪都要久。 以前她认为,两个人还有很久的以后,久到她不必特意珍惜每一天。 现在不同了。 世事无常,当珍惜眼前人。 所以当他靠过来的时候,她贪婪的、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她要牢牢记住他的一切,从上到下,不放过每一寸。 “好了。”席苍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一样,泰然自若的说道,“活动一下,兴许手会麻。” 陆心水愣愣的,此时此刻,身体的疼痛不重要,完全比不上见到他的欣喜。 她见到他嘴角就想上扬,“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 “恩。”席苍晦涩不明的点头。 “许家的大火扑灭了吗?”她没有忘记晕过去前,最后看到的漫天大火。 “恩。”席苍说道。 他的话本身就少,所以陆心水并没有感到异样。 “对了,我们现在这是去哪里?”陆心水问道,“你之前消失不见,是逃走了吗?这些日子你又藏到了哪里?看你的装扮……难道说你跟我三哥汇合了?是三哥让你来带我离京的吗?” 席苍缓缓的笑起来。 他就知道,从陆心水这里,总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猜对了?三哥现在在哪里啊?” 陆心水对他不设防,这些年席苍对陆家的忠心,她和父亲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并不知道,一不小心就透露了个重要的秘密。 席苍点点头,“等下你就知道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陆心水掀开车窗,朝外面看了眼。 依然是在京城的大街上,但是方向…… 她皱了皱眉,那段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慢慢浮上来。 “无论去哪里,都有我在。不用怕。”席苍注意到她表情果然放松下来,忍不住扬唇。 他就知道她是最好骗的,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蠢货。 陆家怎么都是这种蠢货。 陆心水渐渐安下心来,“对了,我四哥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 她握住了拳头,义愤填膺的道,“他们居然这么对他,我们陆家世代忠臣,如此实在过分!” 席苍不言语。 陆心水说了会儿,问道,“你有办法营救我四哥吗?那日我看到他状态很不好!” “那日?”席苍捕捉到了关键词,挑眉问道,“哪日?你去过城楼下?” “我偷偷去的。”陆心水说道,“说来也巧,那天我看到城楼上有个人戴着面具,但是背影和你特别相像,但是我相信那不是你,你不会做出伤害陆家的事情的,没想到时隔不久,就见到了你。席苍,你没有受伤吧?没有被他们虐待吧?” “我早就逃了,何来虐打一说。”席苍状似无意的套她的话,“五姑娘,你之前被发往醉人间的时候,我想办法营救,但是醉人间那段时间看管严格,任何人都不能接近,所以……” “没事。都过去了。”陆心水并不想提在醉人间发生的事情。 席苍点点头,“那就好,你拍卖的那晚…你……” “你嫌弃我了吗?”陆心水紧张的看向他,两只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 席苍人隐在暗处,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淡淡的笑了声。 他以前跟在陆钏海身边的时候,不爱笑,现在即便是笑,都透着股疏离的冷意。 陆心水抿了抿唇。 “没有。”他说,“若是五姑娘心甘情愿的,我自当祝福,若是被强迫的,想要寻仇,我也愿意为您效力。” “他没有碰我。”陆心水说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看向席苍。 拍卖那晚陆廷野是在的,如果席苍早就与陆廷野相见,那么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只能独自猜测,应该是在那件事之后,席苍才与陆廷野汇合。 那么问题又来了,陆廷野让他来寻她,何必采用这种直接掳来的方式?同娇娇说一声不行了? “怎么了?”席苍注意到她的目光,淡淡的问。 陆心水咽下口水,不再有之前的激动,而是不动声色的绷紧嘴角。 她偏过头,说道,“没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还有多久才到。” “很快。” 不出两刻钟,马车停了。 冬天的夜晚,漫长的令人心惊。 席苍先跳下的车,陆心水看到眼前的几个大字,眉头紧紧皱起。 她坐在车上,并不动弹,只神情严肃的瞪着席苍,道,“为什么来这里?” 醉人间是她此生挥之不去的阴影,她从这里离开,就在也不想踏足此地。 “下车。”席苍低声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下。”陆心水端坐不动,捏着拳头,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送我回许府。” 醉人间正是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空气中都飘散着脂粉的香味。 陆心水隐隐作呕,烦躁疯狂往外涌。 她紧紧抿着唇看向席苍,见他不为所动,有些生气的道,“我命令你立刻送我回去。” 席苍静静看了她片刻,薄唇勾了勾,舒出口气,突然迈着大步上前。 “你做什么?”陆心水嗓子很痛,但是仍大声说道,“你听到了没有!我不下车!” 席苍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动作蛮横而粗鲁,将她拖了出来。 “你!” 席苍仿若未闻,手上力气加大,牢牢扣着她的手腕,任由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松开。 陆心水急拍打他,孰料他停下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 “席苍?” 初见的欣喜,被此刻的震惊所取代,更多的,是那颗急速往下坠的心。 席苍并不回答她,见她不配合,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陆心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进到醉人间,听到熟悉的油腻恶心的话,想要跳下来。 她迅速被席苍钳制住,动也不能动。 两人往楼上去,她死死盯着,距离那间先前关押她的房间,越来越近,她的心越来越凉。 房门关上,只剩她和他。 她迅速跳下来,像是不认识他一样,急急忙忙拉开距离。 一不小心碰到了桌椅,人打了个趔趄,恰好跌坐在椅子上。 席苍失笑,缓步走过来,他刚有动作,陆心水便立起来。 她看着他步步走近,就坐在她旁边。 “你怕什么?”席苍歪着头看过来,表情很淡,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刚才不是还和我很亲近吗?女人怎么变脸变的这么快?” “席苍,你这是做什么!”陆心水百感交集,有不解,有委屈,有难过,有害怕。 她看着他,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令她感到害怕。 “带你回来而已。”他说,“你本来就应该在这里,不是吗?” 陆心水听出来她的深意,几度张了张嘴后,说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你现在在给谁办事?” 席苍低头倒茶,并不言语。 陆心水只能自己猜测,她腿有点软,扶着桌子坐下,脸上火辣辣的疼,眼泪也控制不住。 “我早该想到的,在城楼上看到的那个背影,其实就是你是吗?”她哽咽着道,“是我不肯相信自己,是我仍对你抱有幻想,今天在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暗暗告诉自己,之前是眼花看错了,原来竟不是!你为什么要替太子办事!你难道不知道,陆家有此劫难,太子也是知情的吗?你在陆家这么多年,为什么啊,陆家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你要这样对我,对我们?” 她哭着摇头,“你不该的,爹爹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背叛陆家!” “我怎么不能?”席苍笑盈盈的反问,“难道我就该和陆家一起死?” “不……”陆心水抿唇,断断续续的道,“我想你活着…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四哥!为什么又要把你抓回来!为什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恨陆家!我恨陆家的每一个人!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备受折磨!你们都该人不人鬼不鬼!笑话,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陆家没有对不起我?陆家怎么没有对不起我?从陆钏海多年前不认我这个儿子开始,你们陆家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情绪失控,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陆心水吓的缩着肩膀,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她哆嗦着嘴唇,抽抽的问,“你说什么?” 席苍不回话。 她骤然抬高音量,死盯着他,大声的问,“你说什么?你和父亲是什么关系?” “父子。”席苍勾起残忍的笑容,“想不到吧?我就是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外室子。” 陆心水惊慌失措,扑通跌坐在地。 她张大嘴巴,呆呆的道,“不,不可能,你怎么会是那个外室子!父亲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不然怎么会允许我进府?我这十多年来,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报复陆家,怎么报复他,他去出海,是我把他推进海里的,我永远忘不了他的那个眼神,惊愕万分,却在我告诉他我的身份时,悔恨暴怒,他被海水吞没的时候,还在奋力咒骂我,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就那么永远的沉到了海里。” 席苍摊开手,“然后世界安静了,只剩下海浪和风声。” 陆心水失控的呜咽出声,她爬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裤腿,说道,“这不是真的!你快说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你不是那个外室子,你也没有杀父亲,是吧?” “你的大哥和二哥也是我杀的,可惜,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席苍捏住她的下巴,渐渐用力,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陆府里面的谁吗?就是你啊,我的好妹妹,你竟然对我产生感情,实在让我恶心,让我想吐!” 他朝着她的脸啐了口,表情越发狰狞。 第262章 都是饭桶 小东翻遍整个许府,累的气喘吁吁,还是没找到陆心水。 大火在一个时辰后才勉强扑灭。 许逸申拖着病体,对前来帮忙的街坊邻里道谢,许知意陪伴左右,处理完之后已经临近天亮。 她看许逸申满脸写着疲惫,催促他去休息。 许逸申还记挂着许兮菀,叮嘱说道,“若是回来,一定要告诉我,我非要打断她的腿!” 先前许兮菀发生那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已经让许逸申非常不满。 眼下他自然而然的又往男女之事上想。 许知意微微垂眼,淡淡的说道,“女大不中留,不如早些把她嫁出去,也省的再出什么岔子。” 这的确不失是个好主意。 许逸申明面上什么都没说,但从他沉吟思索的表情来看,许知意知道,他已经动心了。 安抚好众人,许知意折回库房。 库房起火是比较早的,里面早就烧的不成样子,入目皆是黑乎乎的,还往外冒着带着湿气的烟。 熏人的烟味儿,往鼻子里面钻,呛的她喉咙不适,忍不住频频咳嗽。 地上有积水,鞋底被渗透,袜子也湿的,走路时带起的水,溅的她裤脚黏湿,贴在肌肤上。 许知意眉头拧着,深感不适。 她来到密室,里面的水没过脚踝,趟河般的寻了圈,果然和猜测的一样,陆心水并不在。 许知意浑身发冷。 她希望她只是为了躲避大火,而暂时藏在了某处,而不是被人给抓走了。 一直在库房待到日头高升,陆心水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见了。 许知意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寻她,她身份特殊,本就是朝廷重要的通缉犯。 这事儿必须得告诉陆廷野。 她回到小南轩,小南轩损失不算大,一切都和之前无异。 许知意写好了信,就交给青山,让他快马加鞭的送往司征尘的府上。 做完这一切,她惊觉身上冷的厉害,才进到里间把湿衣服换下来。 青果煮了姜茶,她喝到一半,房门被敲响,许邕掀开帘子,探了个脑袋进来。 “阿姐!” “进来吧。”许知意说道,“你那边有什么损失?记得都报给管家,缺了什么,回头再给你补上。” 许邕在她对面坐下,摇头说道,“我醒的早,小东救火也很及时,没什么损失。” “那就好。”许知意抿了抿唇道,“一晚上都没好好休息,你怎么不去睡会儿觉?” “不怎么困,想着府上刚刚经历过火灾,阿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笑着道,“阿姐有没有要吩咐我去做的事情?” 许知意看他眼神真挚,便说道,“还真有点活儿。你跟管家一起,去查看府上的损失,人员的伤亡等情况,顺便统计一下昨日夜里救火的名单,做完这些后,再来找我。” “好!”许邕激动的道,“那我现在就去帮忙,阿姐,这些活儿我做了,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说着伸出手,许知意蹙眉,就见他在她脸上轻轻抚了抚,口吻疼惜的道,“阿姐,你脸色不好看,应该是疲惫所致,等喝完了姜茶,记得去小睡一会儿。” 许知意心头涌上股暖流。 她摸摸他的头,微笑着道,“好,就听你的。” 姜茶暖心暖胃,在寒冬腊月天儿里,饮上一杯,浑身舒泰。 许知意本以为无心睡觉的,陆心水失踪一事,让她坐立难安,谁知躺到床上,竟然睡着了。 她还是被吵醒的。 外面闹哄哄的,脚步声说话声,偶尔夹杂着尖叫声与呵斥声,充斥在耳边。 房门被猛地推开,青果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叫道,“姑娘,姑娘醒醒!” 她其实已经被乱醒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想动,听到她的口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坐起身来。 青果见着她,就像有了主心骨,脸还是耷拉着,说话缓了几分,“糟糕了,有官兵到了!” 许知意在青果带领下,来到前院。 十几个官兵,手里都拎着家伙,脸色严肃,齐刷刷的立着。 四周有家丁和女婢,各个都不明所以的缩在一旁,身体轻轻的战栗着。 “各位官爷。”许知意清了清嗓子,迎上前来,“不知你们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官兵们不说话,其中一拨人退后一步,她这才看到领头的管事。 “官爷。”许知意微笑,“我们许府昨天夜里着了火,您应该是为着这件事而来的吧?” “非也。”这人年纪四十左右,头上戴着官帽,不过露出来的发丝已经有些花白,他眼角皱纹很多,但那双眼睛十分精明,闪着智慧的光,他说道,“昨天夜里,你们府上发生大火的时候,从府上跑出个朝廷重犯,恰好被巡逻的士兵们给抓到了,大胆许家,竟然敢窝藏重犯!六品官员许逸申呢?还不速速来领罪?!” 许知意心猛地下沉。 她寻许久不见的陆心水的下落,竟然是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不。 她很快否决。 陆心水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就算昨天发生了大火,她也一定不会随便就跑出府邸的。 这个人在撒谎。 许知意大呼冤枉,连忙说道,“官爷!万万没有此事啊!绝对绝对没有此事!您一定是搞错了!父亲是当代朝廷重臣,他从官数十年,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又怎么会、怎么敢与朝廷与皇上作对?至于您说的窝藏重犯的事情,他是不敢的!大人,官爷,请您一定要明鉴!” “哼!那朝廷重犯都招了,你们还在嘴硬?来人啊,去把许逸申给带出来!” “大人!”许知意恳切的道,“我父亲卧病在床已有三个多月,这是朝廷里外都知道的事情,这三个月来他闭门不出,怎么会知道什么朝廷重犯呢?大人,这一切都跟我爹爹、跟我们许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她为什么只从你们许家跑出去?”那人反问。 “肯定不是从我们许家跑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本官手下的人看错了?故意冤枉你的?!”对方一拍腿,吹胡子瞪眼睛说道。 许知意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是什么都不能表露。 她深吸口气,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稚嫩的少年音色传出来,“敢问官爷,那朝廷重犯可是个女子?” 许邕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他一出声,众人回头,才看到他。 那官爷捋了捋八字胡,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少年,不屑的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 “回官爷。”许邕阔步上前,在他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我是许邕,是皇上亲自封的皇商。” 皇商虽然不是个官儿,可由于是在皇上跟前亲自过过眼的,在朝官员对皇商还算客气。 官爷闻言脸色变了变,别别扭扭的道,“哦,原是许家公子,你方才问本官,朝廷重犯可是个女子,难不成你在府上见过那个重犯?” 许知意看向许邕,她明明不记得自己同他说过陆心水的事情,难道他真的看到过? “回官爷,小人见过那个重犯。” 官爷心中一喜,他看许邕年纪不大,就知道从他这里套话容易,便迫不及待的对着许知意道,“如今有人亲眼见过,还是你弟弟,许姑娘,没什么可狡辩的,许家窝藏重犯一事……” “官爷!”许邕打断他,行礼道,“小人还没说完,小人的确见过那个重犯,但是不是在我们府上,小人是昨日晚上见到的,因为府上起了大火,小人将父亲带到府邸外时,看到个鬼鬼祟祟的女子从旁边那条街跑过来。所以,你们是误会我们许府了,我们许府是皇上忠实的臣子,不会做出不忠于皇上的事情的!” 本以为就此可以将许家人全部丢进大牢里,哪想被这么个小子摆了一道。 官爷狠狠的瞪着许邕,“你说她是从别处跑出去的,有什么证据?” “那官爷说那人是从我们府上跑出去的,又有什么证据?” “本官的人在你们府外抓到的!”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从我们府上跑出去的!” “你!胡搅蛮缠!证据确凿,本官说是就是,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全部丢进大牢!” 许邕握着拳头,气的满脸通红,他第一时间跑到许知意跟前,拦住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 “不许碰我阿姐!”他个头不高,声音很足,张开双臂的样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老鹰。 士兵们哪里会畏惧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面上带着讥讽的笑,一只手就将他甩到了边上。 “邕哥儿!” 许邕被摔到地上,他顾不得疼痛,又迅速爬起来,风一般再次拦在许知意面前。 “不许碰我阿姐!” 士兵们有些恼怒,举起巴掌就要照着他抽,门外的轰鸣声,就是在这时猛然响起的。 为首的官爷惊的打了个哆嗦,他巴巴的回头看去,大门处空无一人,但却有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步伐有力而沉稳。 终于,有人出现了! 本还在椅子上坐着的官爷,腾的站起身,又迅速扑通跪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许知意和许邕都看清了来人,不约而同莫名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没再有任何动作,就像是被谁无形中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司征尘走的从容而优雅,面上还带着热烈的笑。 他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等进到院子里,还颇有兴致的鼓起掌来。 “妙啊妙啊。”他来到那官员面前,居高临下的踹了他一脚,看他四脚朝天的狼狈样子,笑眯眯的说道,“方大人方才说的那番言论,实在是妙,只是刚才本王没有听清楚,你要把谁抓进大牢里来着?” 方大人与司征尘打过两次交道,每次都吓得他魂飞魄散,是以见到司征尘,他就无比恐惧。 他重新爬起来,舌头打结般支支吾吾的回答说,“下官……下官是奉太子之命行的事,还请……请王爷莫要为难下官。” “啧。”司征尘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吓的他浑身如筛子一样抖,“本王何时说要为难你了?本王只是问,你要把谁抓大牢里?” 方大人欲哭无泪,一咬牙说道,“许家人!” “哦。”司征尘遗憾的摇摇头,“那就可惜了。” 方大人没明白他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就见他缓缓抽出一把长剑。 剑光闪耀,他想都不想的大呼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下官是奉太子之命,人下官不抓了,这其中一定是有些什么误会,下官回去再核实一下!” 他飞快的爬起来,灰溜溜的拔腿就跑,带来的士兵见状,也不敢触怒司征尘,忙不迭跟上。 原本挤满了人的小院,顿时空旷下来。 最后一名士兵连滚带爬离开后,司征尘才将长剑重新插回剑鞘。 他眯着眸子看向许知意,许知意会意,领着许邕上前,行礼道,“今日谢过王爷。” “不必,应当的。”司征尘朝她挑挑眉,“不送送本王?” 许知意拍拍许邕的肩膀,说道,“你去告知爹爹,让他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许邕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他尽管对司征尘没什么好感,但隐约察觉出司征尘对他们并无恶意。 许府门外停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 “王爷……” “有什么话上车说。”司征尘扫了她一眼,率先爬上去。 许知意坐在他对面,无意识的捏着手指,道,“阿芷不见了。” “看样子,是在太子手上。”司征尘说道,“本王会去查。” “那就谢谢王爷了。”许知意抿唇,斟酌片刻又道,“陆廷野何时回京?” “你在问本王?”司征尘嗤笑了声,“滚下去。” 许知意知道他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变得阴森而狠戾,她不敢逗留,麻利的下了车。 马车飞一般的离开,许知意叹了口气,一无所获,颇有些失落的进了府邸。 躲在远处的许兮菀,恨得咬牙切齿。 她狠狠跺着脚骂道,“废物!他们怎么不把许知意抓走?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太子手下的人都是饭桶吗!” 第263章 定婚期 许兮菀没有达到目的,无心回家,她拉着青桥来到东宫,请求面见席苍,结果被赶出来。 “快走!再不走就打断你们的腿!” 她们两个是姑娘家,到底经不住吓唬,灰头土脸的连忙跑远。 青桥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向是许兮菀,小心翼翼不敢开口。 她知道,眼前的二姑娘,已并非昔日那个。 不知从何时起她变了,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令她感到心惊胆战。 此刻是在街角的阴影处,正处风口,京城的风刺骨的寒,并不似江南般带着柔软的冷意。 许兮菀双手叉腰,眼神阴沉的看着不远处的东宫府邸,气的咬牙切齿。 又白忙活了一顿! 倒是让东宫把陆心水给带走,可是先前答应给她的好处,并没有落实! 皇家都是骗子! 偏偏她没地儿说理去! 因此思来想去,这回的事,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从此咽进肚子里。 许兮菀有无数的不甘心,也无济于事。 “姑娘……” 青桥实在冷的不行,整张面皮都被吹僵了般,才不得已开口提醒。 许兮菀烦躁的抬手打了她一巴掌,“知道了,叫什么叫?不知道本姑娘心情不好吗?” 她本就麻木的脸,痛感并不真切。 主仆二人在外面磨蹭了会儿,在快正午时分才回到许府。 她们特意从侧门进的府,就是害怕被人发现,谁知道才回到小院没多久,青果就来了。 “二姑娘。”青果下巴微扬,目光也很淡,几不可见的轻轻扫过她们,说道,“姑娘想见您。” “我累了。” 许兮菀现在可不想去见她,如果计划顺利的话,许知意现在早就被关进了大牢里面,哪能有机会在她面前摆谱装蒜,她痛恨自己以前信了她的鬼话,实际上这个女人心机颇深,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她,她只是一心想看她的笑话。 如果不是她,她和鲁恪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她原本幸福美好的未来,全都因为她而毁了。 不仅如此,娘亲被逐出府,是她的功劳。 她大胆的猜测,就连这次被父亲赶往岭南,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许知意就是个恶毒狠戾赶尽杀绝自私自利的女人! 就算小时候,她与娘亲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同是家人,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她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 许兮菀恨她。 恨她突然的优秀,恨她拥有出色的外表,恨她招惹那么多人的喜爱与钦慕。 在她的衬托之下,她变得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 其实这些她都可以原谅许知意。 最让她无法容忍的是,鲁恪对她的感情。 她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她渴求许久都未曾得到过得东西? 许兮菀从很早之前,就渐渐认识到一件事。 只有许知意死了,她的幸福才会回来。 她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当成她追求幸福之路上的最大的阻碍,欲除之而后快。 以前为了鲁恪,她尚且能够与她虚与委蛇,寒暄客套。 现在全然做不到。 “不去。”许兮菀冷冰冰的道,“还不快滚?” 青果哂笑着双手抱臂,口吻中带着三分傲气,说道,“二姑娘,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掌,门外走进来青山等人,两个身高体壮的家丁,齐齐站在许兮菀面前。 许兮菀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们。 这么大这么壮的块头,随便压下来,就能要她半条命。 许兮菀脸色变了,气急败坏的看向青果,道,“你做什么!” “大姑娘说二姑娘若是不配合,那就只能将您绑了去。”青果客客气气的笑着答。 许兮菀呼哧呼哧喘着气,咬牙道,“她凭什么?把本姑娘当成下人还是犯人?许知意,别以为你当了家,就可以为所欲为!” “二姑娘就是喊破了嗓子,我家姑娘也听不着。”青果道,“您还是想想,是自己跟奴婢过去呢,还是被奴婢绑了去,这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着呢,说句老实话,真被绑了去,二姑娘您脸上也没光。” 青果说完侧身让开道路,颔首道,“二姑娘,您请吧?” 许知意! 要是她现在在她面前,她恨不得把她掐死! 许兮菀愤愤的跺了跺脚,使劲儿撞了下青果的肩头,才闷着头阔步往外走去。 许知意在祠堂等着。 许兮菀因为心中有气,走路都是带着风的,尤其在她看见了许知意后,大步走改成了小跑。 “许知意!”她人还未到,声音先到,气势汹汹的道,“你究竟想做什么?凭什么叫人绑我?” “你若是配合,又怎么会被绑。”许知意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过来跪下。” “跪下?”许兮菀想笑,“你凭什么喊我跪下?爹爹呢?我要找爹爹!许知意,你真是管家的时间久了,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你有什么权力让我跪下!” “就凭我是你阿姐。”与她的激动愤怒相比,许知意口吻平平,她平静的看向她,“在你面前的是列祖列宗,就算是阿爹在此,你也得跪,你喊什么冤?况且,我今日在这里恭候你,奉的是爹爹的命。” “我不信!”许兮菀似笑非笑,自打之前出事后,她知道在府上早就丢尽了人,于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淑女礼仪,大喊大叫的说道,“我要见爹爹,我不信!有什么事,非要你来跟我说?青桥,去请爹爹!告诉他,许知意想害死我!” “荒谬。”许知意见她不到黄河不死心,招来青果,说道,“既然你非要见爹爹,那么就从了你。青果,你和青桥一同去请爹爹。” 许兮菀用眼睛剜着她,冷笑连连。 她确实担心许知意会对她利,毕竟入目所见,全部都是她的人。 把爹爹请过来,多多少少她不敢乱来。 不出片刻,青果二人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拄着拐杖的许逸申,在他右边是许邕陪伴。 爷俩来到祠堂,表情上都看不出端倪,许邕扶着许逸申落座,许兮菀才毕恭毕敬的行礼磕头。 “见过爹爹。” 许兮菀说道,“爹爹身体可好了些?女儿观您面色红润,想来恢复的不错。” 许逸申靠在椅背上,沉默的看着他的这个二女儿。 平心而论,自从楚宁去世之后,他对府上诸事确实不大上心。 加之之前许知意疯疯癫癫,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以至于他基本上很少到后院见过他的骨肉。 他与许兮菀的情感是淡薄的。 前段时间,得知楚宁去世的真相后,他无比痛恨赵娇娥,连带着对许兮菀都厌恶。 好在调整了过来。 赵娇娥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不会迁怒给自己的女儿。 他甚至偶尔午夜梦回间,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 许兮菀过得并不怎么幸福,加之又与鲁恪闹出了事儿,更加惹人怜惜。 许逸申想过要好好对她的,但前提是,她值得他那么对待,她没有做对不起许府的事。 “现在爹爹来了,你可以跪下了吗?” 许知意突然的问话,打断了许逸申的思绪。 许兮菀对着许逸申时候的温柔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她抿着唇,犀利的看向许知意。 “阿爹。”她说,“女儿究竟为何要跪?” “跪下。”许逸申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怒喝出声。 许兮菀腿发软便跪了下去,她装作受惊受怕的样子,可怜巴巴的道,“爹爹…所为何事?” “昨晚去哪里了?”许逸申问道,“白天不是去寺庙里面烧香,为什么昨晚还不回来?” “女儿……”许兮菀哪里敢说实话,当然是编谎话道,“女儿昨晚有事耽搁在路上了。” “是吗!”许逸申都找人调查好了,她现在还在狡辩,“为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说!” 许兮菀心中颤了颤,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威胁她吗?莫非是她知道昨天她做的那些事了? 不! 她偷偷抬眼看了下他,脑筋飞快的运转着。 若是他知道是她放的火,是她带人来府上的,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温和。 所以,应该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 许兮菀一口咬定,说道,“女儿真的是有事耽搁在了路上!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青桥!” “青桥是你的仆人,自然是要维护你的。”许逸申说道,“管家,你来说!” 管家看了眼许知意,慢吞吞的道,“是大人,昨晚二姑娘去求见了鲁公子,还在鲁公子的府上待了许久,鲁府上有几个下人可以证明,他们就在府外候着,随时等待您召见。” “不知廉耻!”许逸申气的跺脚,随手抓起一个茶盏丢到她的头上,“你要让我们许家脸面扫地才高兴吗?!” 许兮菀被砸的额角流血,酥酥麻麻的,她摸了一手的红,却仍坚持为自己辩解,“不是啊!爹爹,我没有啊!昨天晚上我真的是在路上耽搁了,并没有去什么鲁家的府上,至于管家说的目击人证明,更是无稽之谈,女儿从未去过鲁府啊!” “还在狡辩!”许逸申拍腿道,“把他们都请进来!” 几个自称是在鲁府做事的仆人,不约而同一口咬定,昨晚就是许兮菀深夜拜访鲁公子。 不仅如此,管家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几个老百姓,他们一个个描绘的有鼻子有眼,纷纷指证说见到了她深夜拜访鲁府,仿佛确有其事。 “不知廉耻!”许逸申捏着眉心,已经对她感到了彻底的失望,“看来的确如娇娇所言,应当早早的把你嫁出去,省得你再闹出来什么贻笑大方的丑闻!” 什么? 要把她嫁出去? 不! 她不要! 她这辈子想嫁的人,只有鲁恪! 除此之外她谁都不要! “我不嫁!”许兮菀站起来就要往外跑,许逸申一声令下,她被抓回来,按着跪到了蒲团上。 许逸申气的直吹胡子,“你说不嫁就不嫁?难不成还等着那鲁公子给你一个名分吗?” “我昨天真的没有去鲁府!” “到现在你还狡辩?”许逸申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有没有大姑娘家的矜持和廉耻!” 许兮菀气的脱口而出道,“我昨天就在府邸门外!” “你在外面做什么?”许知意扬了扬眉,说道,“老实交代!昨天府上着火了,所有人都在救火,你若是在府门外,应该知道发生了大火,那么为什么不来救,还是说那把大火就是你放的?你与我积怨素来已久,莫非是想用这种方式除掉我?” 她的话字字如刀,三言两语间,就让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许逸申渐渐握紧了拳头,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他走到她跟前,问道,“到底是不是你放的火?” 放火杀人的罪名,可比夜半幽会的要重很多。 她确实是想将他们都烧死,谁想到他们这么命大,所以眼下就不能撕破脸。 她可不想在干掉他们之前,被他们先干掉。 许兮菀飞快做出决定,颓然的坐在地上,说道,“好吧…对不起爹爹,我欺骗了你,昨天晚上,我确实去了鲁府。府上的大火,真的不是我放的,我怎么会对您放火呢?” 许逸申知道,许兮菀平时性格任性,但是胆子小,是不敢做出这种事来的。 他自然而然的把她方才的话当成了狡辩,没有继续深究。 “娇娇。”许逸申朝她看去,眉头皱起来,说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许知意颔首,说,“兮菀,你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应当知道一言一行都影响姑娘家的声誉,也与我们许家的声誉息息相关,你对鲁公子情根深种,奈何鲁公子对你没有那份心,继续纠缠下去,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的,与其如此,不如另择他人。父亲为你选了一门亲事,是与他同朝为官的焦修书郎家的庶子,焦修书郎之前就来求娶过,父亲念你年纪小,没有同意,如今看你也是留不住了,便应下了,他们府上今天上午已经把聘礼送了过来,婚期就定在下月初。” 第264章 逼问 许兮菀愣在原地。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发生的这么快,为什么在她全然不知情的时候,就被许配了人家? 焦修书郎家的庶子吗? 她想不出来有关对方的任何讯息,实际上,她只对鲁恪上心。 京城中不是权贵子弟,她从来都看不上眼。 焦修书郎的官职做的还不如她爹爹的高,她这算是下嫁,而且对方是庶子? 与鲁恪相差可太远了! 许兮菀当然不肯依。 她回过神来,便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我不嫁!” “你不嫁?”许逸申早就料到这种情况,脸色黑的厉害,他居高临下的睨她,说道,“这可容不得你!聘礼我已经收了!日子也已经定了!岂能由得你任性胡来?自古以来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嫁还是不嫁的?” 许兮菀愕然的看着他,以往她是害怕许逸申的,可此刻脑中只叫嚣着一道声音。 不能嫁! 不能嫁! 不能嫁! 她是要嫁给鲁恪的! 除了鲁恪,谁都配不上她! 她猛地站起身,气势汹汹的看着许逸申,因为激动,眼尾染着寡淡的红。 “我就不嫁!爹爹你若是非要逼我,那我今天就直接撞死在这里算了!” 许兮菀愤恨的跺脚,她四下环顾,目光锁定在粗壮的柱子上,闷着头卯足了劲儿的冲过去。 许逸申看出她的意图,怒喝道,“快!拦住她!” 府上的家丁都不是吃素的,青山更是身手矫健,两三个箭步冲过去,带起一阵风。 再定睛看去,许兮菀已经被他拦下。 她奋力挣扎,发髻松散了,表情又委屈又怨恨。 许逸申被闹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声呵斥道,“你不嫁也得嫁!休想在给我们府上抹黑!管家,把她关起来,门窗全部都钉死,把她绑着锁里面去!直到成婚那天再放出来!” “爹!爹爹!”许兮菀吓的喊道,“爹爹!放开我!我不嫁!我不嫁啊!鲁公子对我有情,爹爹你信我,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能够进了鲁家的门!爹爹!我不想嫁啊!” “疯了疯了!”许逸申无语至极,他看着自己女儿成如今这疯癫模样,又心痛又羞愤。 “拉下去!快拉下去!” 许兮菀又吼又叫,双手双脚奋力挣扎,那副模样,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在场的都是些府上的家丁,许逸申感到丢尽了脸面。 听着她聒噪的哭闹声,他眉头都紧紧的皱成了个川字。 许知意轻咳了声,朝青山递了个眼神过去。 青山心领神会,一个手刀砍在许兮菀的脖子上,她彻底昏睡过去。 世界顿时安静了。 许逸申松了口气,绷着脸吩咐道,“快拉下去!” 等许兮菀离开后,许知意上前,贴心的说,“爹爹,妹妹的婚事,我会上心的。” “恩。娇娇辛苦些。她闹出这种事,多少都是丢人的,正如你所说的,早早的嫁出去,早早安心。”许逸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里面满是赞同,“婚事你操劳些,府上如今没有当家主母,人家都说长姐如母,你就要多多费心,再者,若是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外面对你的评价也是好的,对你终归是有好处的。” “女儿省的,爹爹放心。” 许逸申不欲在此过多停留,匆匆离开了祠堂。 许知意给先祖们上了香,才来到许兮菀的院子。 在管家的带领下,下人们正在用木板封死窗户,即便是大冬天,大家伙儿都干的热火朝天。 许知意的到来,一开始并未引起众人注意,因此她能够听到,下人间的纷纷议论。 都是围绕着许兮菀的事儿说开的,言辞间少不了会提到鲁恪的名字。 许知意听了会儿,才打断他们,问道,“二姑娘呢?” 管家悻悻的作势抹了把额头的汗, 楚娇有点骇然,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如果说前世临死前遇见的江魇,是一把敛起锋芒的长刀,那么年少的他,更像一只长满了刺的刺猬,处处透着叛逆与狠戾。 他的眼睛狭长如薄刃,看着就极不好相与,面色是冷冰冰的沉,白皙的脸颊上,鲜红的巴掌印越发清晰。 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些同龄的少男少女,他们笑着骂着,时不时朝他吐口水,对他就像是对狗一样。 楚娇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在轻轻的抖! 怎么可以! 这个将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有人踢了他一脚,还有人扇了他几个巴掌,他们拽着他的头发,洋洋得意,试图等到他的苦声求饶,然而江魇始终沉默。 他对问话无动于衷,就连脸色都不见丝毫胆怯,毫无疑问,这样的态度不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越发激怒了江骋。 他是江家备受宠爱的儿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头铁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居然敢不给他面子? 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你个杂种!” 江骋失去了耐心,他命人将江魇按在地上,看到对方用屈辱的姿势趴着,坏笑着走上前,猝不及防的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众人哄然大笑,笑声更加刺耳。 “你不是能耐吗?”他咧着唇恶狠狠的问:“再给老子横一个啊!还真把自个当成玩意了!你他妈就是条狗!给老子记清楚了!” 黑色靴子踩在他的头上,使劲的碾,鞋底挤压的他整张脸都变形,五官瞬间扭曲聚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旁观者光是看着都觉疼痛难耐,可江魇从头到尾一句求饶都没有发出来。 这对江骋来说,根本就是更大的挑衅与嘲讽! 等人全部离开,楚娇紧绷着的后背,才渐渐松懈下来。 湖面吹来习习凉风,被汗浸湿贴在身上的衣衫,所带来的的不适感,顿时消减许多。 她悄悄松了口气,想到恩人受伤了,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忙不迭转过身来。 “你怎么样了?”她温声询问道,如果没记错,刚才江骋捅的地方,可是腰啊,那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部位! 江魇抿了抿唇,从地上慢吞吞的爬起来,他先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而后走到湖边,洗了把脸。 沾满了血迹泥土的脸颊,又恢复成白皙冷然的模样。 他像是完全没看到楚娇一样,稍作休整后,提步往外走,一句话都不带说的! 楚娇无语! 恩人实在过于冷漠了吧! 她知道他似乎一直都很寡言少语,不过,再怎么说,她刚才一个弱女子,孤身冲出来救他,难道不配他说句话吗! 算了算了! 既然承诺过要为他做牛做马,一心对他好就是了,管他什么态度呢,再者说了,这位未来可是大亓说一不二的相爷! 她跟他计较什么呢! 她配吗? 楚娇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所以看着纤瘦少年远去的背影,想了想,拔腿追了上去。 “江魇!”她追到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不得不停下来,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口吻生硬:“松手!” 他的眼神是真的冷,嗖嗖的像是出鞘的刀,只是被看一眼,楚娇都觉得脸颊生疼,宛如被割伤了一样。 她拉着他衣角的手指动了动,紧跟着深吸口气,将衣角拽的更紧了。 江魇眉头皱了起来,漆黑的瞳仁,极具压迫的看过来。 他这时候个子已经很高,足足高她一个半头,居高临下的视线,险些令她扛不住,但她还是倔强的与他对视。 江魇盯着她,口吻染上些不耐烦:“你究竟想做什么?想让我感谢你吗?”顿了顿,他呵笑了声:“我没让你救我。” “我也没有想让你感谢我。”楚娇解释道。 “那你拦着我做什么?”他对她的回答,并不是很相信,口吻里反而带着几分嘲讽:“怎么,难道是看上我了?” “你!”楚娇语塞,脱口而出,她上辈子和他没多大交集,哪里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当即不知该怎么回答。 “千金大小姐在未婚夫那里失了脸面,自暴自弃,突然出手救我,该不会是真的爱上了我?但您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什么?” “奴才再低贱,也不是更不屑于做任你玩弄的玩物,你爱找谁找谁,爱怎么挥霍你的爱心都可以,总之以后离我远点!” 他是真的恶劣,但也是真的清醒,早早的就在彼此之间划开一条线,他在线那头,她在线这头。 要是换成任何人,楚娇都不会再多停留一秒,可念着他的恩情,知道他就是这副模样,她反而心平气和。 她呵呵一笑:“你想太多了,我今天救你,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知道了,菩萨。”他冷淡的打断她,扯扯嘴角:“我再强调一遍,我不需要你救,你也救不了我,该干嘛干嘛去,松手!” 他居然嘲讽她,叫她菩萨! 楚娇又气又想笑,紧了紧衣袖,索性厚着脸皮道:“你都喊我菩萨了,我总得做点菩萨该做的事情,你的伤给我看看,刚才的匕首我看插的很深,而且你流了很多血,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手腕一紧,被他扣着直接举了起来。 他微微俯身凑过来。 二人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皂荚香味,以及混杂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的脸就在眼前,似乎再往前一点点,她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楚娇的脸没征兆的突然烫的要烧起来。 “你做什么!”她气急败坏的出声,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口吻没来由的弱了下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他无视她绯红的脸,只低低的嗤了声:“我的事你少管,招惹我,没有好下场。”说完就甩开她的手,大阔步的迅速离开。 少年力气很大,楚娇感觉整条手臂都是酸麻的,她揉着被他扣过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又烫又疼。 哎…… 她真的只是想报恩啊,然而恩人冷冰冰的态度,让楚娇有些迷茫犹豫。 或许真的应该如他所说,离他远点,可若不是他,兴许前世她到死都到不了京城,到死都意难平留有缺憾。 他不知道,对他只是举手之劳的行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楚娇苦恼的往前院走,路上遇到了玉墨,她满脸慌张的在找什么,在看到她时,眼睛一亮,欢天喜地的跑过来。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她怀中揣着金玉坊的糕点:“你刚才闹着要吃的糯米糕,奴婢给你买来了!还是热乎的呢!快尝尝!” 楚娇望着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人,眼眶一阵温热,她克制着眼泪往下掉的冲动,取出手帕塞给她:“你跑的都是汗,赶紧擦擦。” “唔!”玉墨笑嘻嘻的,她与她情同姐妹,说起话来,也没有遮拦:“小姐,刚才我回来,听说了你和孟公子的事情!是真的吗?” 楚娇没有否认:“真的啊!” “他真的那样说?”玉墨拔高了声音,气鼓鼓的道。 “对啊!”楚娇又是点头,义愤填膺的道:“而且你是不知道,他口吻特别恶劣,从头到尾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实在是太狂妄了!呸!亏他还是京城诸多姑娘家争着抢着挤破头要嫁的夫婿呢!我看是德不配行!他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给他呢!” “就是就是!”玉墨捏着拳头:“他以为自己了不起吗?小姐也是很好的啊!怎么在他嘴里,就被贬低的啥也不是了!?真的是搞笑,年纪轻轻不仅眼睛瞎了,脑子坏了,就连嘴巴也开始胡言乱语了!孟公子着实可怜!” “玉墨你说的太对了!”楚娇和她一拍即合,当即想抱住她拍两下:“简直说本小姐心坎里去了!你想想啊,本小姐貌美如花,能嫁给这种身患眼疾脑疾嘴疾三疾于一体的男子吗?!” “不不不不,那肯定不能行的!”玉墨瘪嘴:“小姐又没造孽,哪能受这种委屈?不过,方才奴婢来找你的时候,撞见了老爷和夫人,似乎是被孟老夫人给请进屋子里去了,不晓得讨论的是不是你和孟公子的婚约一事!” “啊?”楚娇瞬间觉得糯米糕不香了,她嘀咕着道:“孟以安不是要解除婚约吗?难道情况有变?这可不行啊!万万不行!走走走,咱们赶紧过去,打听打听消息!” 第265章 你以为在和谁打交道 许兮菀嫁到焦家,是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焦修书郎的庶子,许知意听说过也见过,是个文弱书生,人温文尔雅,老实本分,是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只希望许兮菀能够洗心革面,不再对鲁恪念念不忘,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焦家不会亏待她。 许兮菀被人搀扶着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之后跨上了花轿。 炮竹声轰然而起,一行人热热闹闹的从许府离开。 至此,许知意和许逸申齐齐松了口气。 可算是把许兮菀嫁出去了。 府上少了许兮菀,日子过得更舒坦,只是许知意记挂着陆家的事,总忧心忡忡。 许逸申的腿脚完全好了,临近年关,朝廷里给官员们都放了假,他闲着没事,总在家中会见同僚,有时候几个人待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 许邕接管了点心铺的活儿,日日都要往铺子那边跑,每次回府都会给她带好吃的。 这天他回到家,看许知意在贴对联,忙担忧的道,“阿姐,你可千万别摔着。” 他走到身边,小手搭在她的腰上,硬是把她给扶了下来。 “我来我来。这种小事以后都交给你,哪能你亲自上呢?”他吹捧着她,笑嘻嘻的说道,“阿姐,你现在可是咱们府上的女主人,身份尊贵,与以往不同,有什么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听到了没?” 许知意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给暖到了。 她退到一旁,接过青果手中的浆糊,给他端着道,“哪有那么娇贵,还是要多动弹动弹的,再说了,只是贴对联的小事而已,还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怎么会摔着,是你太过紧张了。” “我只有这一个阿姐,可不得关心点么。” 他羞涩的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做的。 他用刷子蘸了浆糊,然后在门板上从上到下刷了遍,偏头请求她,“阿姐,退后看看歪不歪。” 少年身量细长,两只手举着对联,脸上带着灵动的笑。 “不歪,刚刚好,贴吧。” “好嘞!” 他贴完了左边,如法炮制,姐弟两个通力合作,很快一副对联就贴好了。 许邕从椅子上跳下来,将刷子丢给青山,吩咐道,“你们忙去吧,我和阿姐说说话,爹爹和我的那个院子的对联,就都交给你们两个了。” 许知意被他半拥半抱着,送进了屋子里。 不知从何时起,少年与她之间变得亲昵。 他对她格外依赖与信任,每次看她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着光的。 许知意喜欢这种感觉,沉溺其中。 她笑着看他,少年浑然不觉,把她按到椅子上,才讨好的拿出今天买回来的礼物。 “是什么呀?”许知意瞥了眼,见是食盒,猜测道,“方糖?还是糖葫芦?” “哈哈!都没猜对!再给你一次机会!”少年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说道。 许知意故意拧眉,思索了片刻,才朝他撒娇道,“哎哟,你就告诉阿姐吧,实在是想破了脑袋都没猜出来。” 十五岁的少女,漂亮的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女儿,她热的脸颊红扑扑的,这么巴巴的看着他,令他心跳猛地加快。 许邕面皮薄,很快败下阵来,求饶道,“好好好,你自己看吧!” 许知意接过食盒,打开后,竟然看到了两三个馒头。 说是馒头,又和寻常馒头不同,这馒头上面还用芝麻拼着如意二字。 “这是……” 许邕托腮,目光里带着请求,“尝尝?” “那肯定要尝啊,邕哥儿带回来的,满满都是爱。” 许知意轻轻咬了一口,芝麻很香,馒头很软,里面还有着肉馅儿,不咸不淡,味道极好。 “好吃吗?”许邕问。 “好吃。”她很是捧场。 许邕松了口气,才解释道,“这是我和春娘商量着做出来的馒头,不过却并不是售卖的。” 许知意好奇,“那是做什么的?” “阿姐近日来心思深重,忧虑过多,无心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京城里近来多了许多流民,他们白天就在街边乞讨,看有人吃剩的就去捡,有时候为了口吃的,还大打出手,到了晚上,则裹着衣服在桥洞,或者在破旧的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里居住,先前几天我回来的晚,路上随处可见,他们无家可归,着实可怜,这么冷的天,躺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发出痛苦的声音。” 许知意是真不知道,这些天她只顾着想陆家的事情,对于外界的事,一无所知。 她拧着眉,不解的问,“怎么会这样?这些流民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北面来的。”许邕跟她讲如今的形势,“北面的匈奴与咱们西凉发生了冲突,前些日子一直都在跃跃欲试,试图侵犯我们的边界,这事儿阿姐你应当有所耳闻,这不就在十多天前,匈奴变本加厉,直接越过边界线,对我们大肆发起进宫,守城的将军懒散多日,见势不妙,弃城而逃,导致全城的百姓任匈奴虐杀!” 许邕情绪激愤,狠狠攥着拳头。 他冷着声音骂道,“身为将军,竟然不战而逃,我西凉怎么会养这样的废物!” 许知意能够想象当时的惨烈情景,历来战争就是残酷的,是摧毁的。 匈奴凶恶狠绝之名在外,被丢弃的城池,定会沦落成人间地狱。 “有些百姓逃了出来,赶往京城,有些则没有……”许邕深吸口气,“京城位于北方,距离匈奴所践踏之地并不远,战事传来后,朝廷上下都严阵以待,近日来流民频繁进京,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 许知意豁然明白,她就说为什么太子不追究她窝藏陆心水一事,就连本该问斩的陆景丰,都迟迟没有动静,原来是发生了外患,无暇顾及。 匈奴进犯,实乃大事,流民进京,也不可忽视。 流民陆续涌入,数量多起来,就会影响京中的安定,天子之地发生骚动,则虎视眈眈的众人,有可能趁机兴风作浪。 如今西凉的处境,内忧加外患,委实严峻。 许知意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那个想法在脑中一闪即过,还是被她牢牢的抓住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许邕,隐约猜出他的意图,“你做这些馒头,是为了救济那些流民?” “天下最懂我者,非阿姐莫属!” 许邕坐得近了些,对她说道,“近来我们的铺子赚了不少的银子,阿姐,我仔细算过了,可以支出一部分用来救济流民,我看见他们那样,实在于心不忍,若是自己没有能力,帮不到他们也就算了,可情况并非如此,所以总想着,能做一点是一点,能帮到一个是一个。我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受过我恩惠的人,能感受到人世的暖意,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值得的。” 许知意眼眶微热,笑着揉了揉他的青丝。 “我们邕哥儿能这么想,阿姐很是欣慰,既然做的是好事,我为什么会不支持?”她对他说道,“我们人人都应该这样,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要还能想着为别人撑把伞。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吧,阿姐会和你一起上街,一起救助流民。” 许邕听完明显很激动,少年眼眶湿润润的,强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 他走过来,抱住她的腰身,将脑袋抵在她身子前,“阿姐…阿姐真好。” 许邕心里有团火,记挂着即将要做的事情,没法再在她房里待着。 他说要去见春娘,吩咐她明天早点起来蒸馒头,同时还没忘记给她加工钱。 许知意等他走远后,叫青山去递个信儿。 等天色刚擦边黑,她坐上一顶小轿子,前往司征尘府上。 大门敞开,她如进自己府邸。 司征尘还是在先前的屋子里等她,他正在写折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有短暂的愣神。 才小半个月不见的光景,他觉得许知意更美了,还多出几分成熟的韵味儿。 他的视线落在身前的起伏上,粗粗目测罢,挂起吊儿郎当的笑意。 长大了。 他放下笔,亲自迎过来,作势要握她的手,被小女人不动声色的避开。 司征尘舔舔唇,“碰一下都不给?” 许知意漆黑的眼睛扫过来,“我是来谈正事的。” “你哪次来不是谈正事的?”司征尘哼笑,“不谈正事,你怎么会上我这地界来?” “王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我就不废话了,朝中现在因匈奴入侵一事,而焦头烂额,是以陆景丰的事儿便往后推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王爷不如好好筹谋筹谋,如何将陆景丰营救出来,到时候陆廷野也会对您感激不尽,自然会更贴心尽力的为您做事。” 司征尘看着她那张诱人的唇,不停的开开合合,粉色的舌尖,皓白的牙齿,都令他下腹发热。 他走上前,毫无征兆的突然捏住她的脸。 许知意脸色惊变,蹙眉呵斥道,“王爷!” “别说话。”他挑眉笑笑,“再说话就当你是在故意勾引本王。” “胡说……” “嘘!”司征尘手指放在唇间,朝她吹了口气,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落到那变大的起伏上,啧了声,“本王答应陆廷野不碰你,可你却是第一个,无论何时出现,都能撩拨到本王的人,这可如何是好,该对你放手,偏偏又没办法遗忘,啧,罢了。” 他深吸口气,甩开她的脸,重新坐回椅子上,然而那股她身上淡香,仍要命般的萦绕在鼻尖。 “现在先不碰你,等陆廷野为本王办成了事,再把你抢过来。” 许知意冷着脸,“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听这些的。” “那你想听什么?”司征尘歪着头看来。 “王爷,明知故问就没意思了。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救陆景丰。”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是时局突变吧?”司征尘冷不丁的开口,让她不由得站直了后背,“匈奴在北边安定了多年,虽然对西凉虎视眈眈,但苦于他们国内也不安定,怎么就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进犯我西凉呢?” 许知意品出深意,惊出一身冷汗,“王爷的意思是……” “懂了就回去吧。”司征尘幽幽的说着话,重新执笔,继续写先前的折子,“不必来教本王如何做事,你还不够格,就算你是本王看中的女子,也应当注意自己的身份,本王是同陆廷野做了协议,但也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你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站在这里,指着本王的鼻子吩咐,是本王宠着你,由着你,不要不识好歹,乱了规矩。不该你问的事情,莫要再问。” 许知意静静的听完,咽了下口水,“你说…你说匈奴进犯,是你策划的吗?” 倏然间,一道冷冽的眸光射来。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她丝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是具死人了。 司征尘向来都是笑盈盈的,即便生气,也是笑着的,可这会儿却绷着一张脸,眸色难明。 许知意知道不该再说,但心中的激动与愤怒,疯了似的往外涌。 她道,“你怎么能够这样?那是你的子民!如果是为了救陆景丰,你没必要搭上这么多人的命运!” “单单为了救个陆景丰,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司征尘嗤笑道,“本王要做什么,天下人不都是知道的吗?” “你……”许知意渐渐明白过来,她无意中知道了怎样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你……” 司征尘笑了笑,成功看到她下意识退后了步。 他并无过多的表情,“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在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迟了?别用这种惊恐的眼神看着本王,本王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件事里,陆廷野也难以独善其身。不过,你现在要逃,来不及了,因为被他盯上,也被本王盯上,当然,他更惨,将来你注定会属于本王。回去吧,不走的话,是要陪本王一起睡觉吗?” 第266章 悔恨养虎为患 西凉要变天了。 许知意从司征尘处回来,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梦里尸骨堆积成山,血流成河,士兵们叫嚣着冲破了城门,热闹的街道眨眼成人间炼狱。 百姓之命如蝼蚁,成了皇室子弟相争之下的牺牲品。 她在梦中奔走呼号,疲于逃命,夜漫长而漆黑,似是望不到尽头。 许知意每次都惊醒,糟糕的精神状态,很快被许邕察觉。 许邕神色严肃,绷着下颚问道,“阿姐,出什么事情了?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别自个担着。” “只是没睡好,做噩梦罢了。”她说的不算假话,见他还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个,又继续笑着劝道,“今晚回去找大夫开些安神的药,吃吃就好了。咱们今天快些,把这些馒头都分发出去。” 京城里的流民越来越多,完全没有消减的趋势。 除了许邕,京中还有其他商贾,也纷纷站出来,齐心协力救济涌进来的流民。 百姓们对匈奴侵犯一事议论纷纷,破口大骂有之,痛恨诅咒有之,恨不得挫骨扬灰有之。 西凉得之不易的和平宁静,不过才只有区区二十年! 任何破坏百姓安定日子的人,都注定要被绑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当今圣上司持得知守城将军弃城而逃,大发雷霆,下令株连九族,可见其震怒非常。 朝廷随后派出一名新大将去守城,然而结果不容乐观,西凉仍是节节败退,边关等地噩耗频传。 反观匈奴,在打破西凉国门后,士气大振,势如破竹,一路南下,锐不可当。 至今已经连下六座城池。 整整六座城池啊,足足有万里土地,都落入了贼人之手! 西凉上下群情悲愤,民意如潮水般汹涌,不可置之不顾。 司持急的焦头烂额,喜怒不定,太子司宇珩侍奉左右,日子很是煎熬。 谁都没有顾得上陆家。 司宇珩知晓,眼下是立功的好时机,但他手边并无什么可用之人! 要知道,西凉自打二十年前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起,朝廷便开始重文轻武。 大兴科举,选拔人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凡家里有条件的,都让孩子上学堂念书去了。 根本没有培养过带兵打仗的人才! 倒是还有早年跟着先祖们打江山的将军,但死的死,老的老,退隐的退隐,着实不可再用。 仔细筛查下来,近些年能够拿得出手的屈指可数。 那些混迹军营的将军,没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们多是文官调过去的,只会之乎者也,怕是连刀都举不起来。 指望他们上战场,不如直接把土地和百姓双手奉上。 司宇珩是真心想为司持分忧解难的,可他毕竟也有自己的思量。 如果非要他推荐几个人带兵,倒也不是不行。 太子妃的两个弟弟,幼时就对兵法阵法感兴趣,一直私下里在军营中受训,小有所成。 他有心推举他们上阵杀敌,又担心他们只是纸上谈兵,届时没能打胜仗,他再到受父皇责备。 司宇珩进退两难。 他决定再沉住气,静观其变,同时明里暗里的将司征尘给推出去。 他对司持道,“父皇,儿臣经常听闻,五皇弟门客众多,想来其中不乏有才能之士,眼下正是我朝用人之际,五皇子怎么闭门不出了?” 司宇珩和司征尘不对付由来已久,况且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还是司持一手造成的。 他能够听出司宇珩话里面的深意,甚至也知晓他那些仔细盘算的小心思,着实有点看不上。 身为一朝太子,平时与诸位皇子明争暗斗就算了,国难当头,应该有东宫的样子,做出个表率。 像现在这样,推诿责任,试探底线,实在没有一点未来国君的担当与霸气! 司持心生厌恶,见他扶不上墙,索性随了他的心意,吩咐道,“下令,让五皇子进宫面圣!” 司宇珩没走,在等着看好戏。 按照他对司征尘的了解,最喜欢和他争风头,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他却按兵不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猜测着,要么是他手上无可用之人,要么是和他的打算一样,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司宇珩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他怎么可能让他计谋得逞?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自个的人去打头阵。 匈奴那边什么情况,坐在宫里的他们,没人清楚。 贸贸然就将他的人往战场上送,折进去的话,手下大将又少几员。 得让司征尘的人去! 半个时辰后,司征尘姗姗来迟。 他依旧风姿飒爽,带着邪气的笑,吊儿郎当的行礼过,便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司宇珩舔了舔唇,他这个五弟,该装傻充愣的时候,是丝毫都不含糊。 还得由他主动提起话题。 “五皇弟,你总算来了!”司宇珩温柔开口,语气难掩急切,道,“父皇都快愁死了,你可有好法子?” 司征尘与司宇珩共事多年,对他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怎么会不清楚他这番话的意思。 他难得配合他的问道,“父皇为何发愁?” “还能为什么?”司宇珩故作意外的道,“京城里面都传遍了,匈奴的事情,莫非你不知道?” 这样夸张的口吻,不就是在说,你身为皇子,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丝毫不关注我朝朝政! 司征尘不客气的下他面子,“这有什么可愁的,只要父皇信得过我,我确实有可靠人选。” 他噙着抹笑,乌黑的眼睛,毫不畏惧的朝高座上的司持看过去。 司持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蓬勃的野心和嚣张的自傲。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他所能驱策驾驭得了的。 当初担心太子一人坐大,他不得不亲手扶持出个能够与他分庭抗礼的存在。 如今朝堂上两人确实形成对峙,互相牵制,但无论哪一个,对他的威胁都不小。 悔不当初,养虎为患。 真要相比较起来,司宇珩明显要比司征尘容易控制。 司征尘没来的时候,他是动了要他的人去前线的心思,可他站在这里,用这种眼神说这些话。 司持害怕了。 第267章 显摆不了多久 外面一直都在传司征尘有篡位的心,他不得不防。 让司征尘的人上了战场,便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司征尘是头猛虎,给他兵权,无异于如虎添翼。 他若是真的有了那份心思,眼下令他出战,对他而言就是久旱逢甘霖。 司持从扶持他的时候,就早早的防着他,不然也不会不给他任何和军权搭边的差事。 小心行事多年,这回,他依然不敢冒险。 他可不想解决了外患,然后皇位被儿子给端了。 司征尘这个儿子性情难测,手段狠戾毒辣,他若为皇,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司持越想越心惊,再抬眼看他,顿觉脸上挂着笑的司征尘,成了来自地狱索命的鬼。 他压下激动的情绪,问道,“你有何人推荐,说出来让朕听听。” 司征尘整理衣衫,气定神闲的上前一步,朗声回答道,“回父皇,儿臣愿带兵出战!” 果然是他! 司持以为他会掩饰自己的野心,看来他已经完全懒得再演戏了。 如此爽快的答应上战场,叫人怎么不生疑? 司持皱着张老脸,呵斥道,“胡闹!此番遇到的是强敌匈奴,你又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胜算几乎全无,我们西凉已经一输再输,因此,接下来的战争,关乎到西凉的脸面,也关乎到将士们的士气,更关乎到西凉的安危!要是你不幸在战场上出了事,届时又要闹得人心惶惶!” 司宇珩内心巴不得让司征尘上战场,最好死在上面,那样他便再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但很显然司持的想法,与他相悖。 他心中隐约不悦,还是聪明的顺着司持的话往下说,“父皇所言极是,五皇弟,战场上瞬息万变,着实危险,你没有经验贸然前去确实不妥。本宫知道,你手下能人异士颇多,皇弟多年来都在招揽有才之士,难道那么多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在此时站出来,担起此事的吗?” 司征尘不客气的道,“多年来,父皇交代给儿臣的,都是些舞文弄墨的差事,加之我西凉安定和平多年,朝廷上上下下都重文轻武,儿臣何必招揽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武将呢?皇兄所言轻巧,但臣弟确实手下无人,不过臣弟依旧想为父皇分忧,所以请命亲自上战场。” 他躬身作揖,态度诚恳。 “凡事都有第一次,况且,身为西凉儿女,在国土遭遇侵犯之时,理应舍生忘死,以身殉国!父皇,儿臣请求带兵出战迎敌!纵然黄沙百战,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 他的话回荡在偌大空旷的大殿,其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和魄力,令人为之折服。 司持抿唇,鹰隼般的目光,定定锁在他身上。 “此事再议!你先回去吧!” 他对司征尘说道,口吻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儿子的勇气与狂妄,是其他儿子所没有的。 他热血、嚣张、不羁、狠戾、无畏,这才是年轻男儿该有的样子! 司征尘离开后许久,大殿都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司宇珩不出声,他频频偷偷观察司持的表情,都没摸出此刻他的父皇到底在想什么。 而他这些小动作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司持的眼睛。 他做了决定,果断的开口,“太子,叫你的人准备下,明日寅时出发,前去畿州。” “父皇?”司宇珩愕然,难以置信的对上那双幽邃凛冽的眼睛时,顿时改口道,“儿臣遵命!” 他真是快要气死了! 本来想推司征尘上战场,现在最为棘手的差事,落到他手上! 司征尘没有对阵杀敌的经验,他手头的人就有了? 早在司持提倡重文轻武的政策时,他就提过建议,仍有计划的培育能够带兵打仗的人。 当时司持怎么说的? 此事不急,不急。 说到底,眼下整个西凉无人可用,都是因为他的忌惮、愚蠢导致! 司宇珩对司持有诸多怨言,但圣命难违,回到东宫后,立刻召见了太子妃的两个弟弟。 两个少年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得知能够到战场上一展身手,高兴的欢天喜地。 次日天还未亮,少年整装,阔步出了京城。 司征尘得到消息后,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并不看好那两个少年,而实际的结果,也正如他预测的那样,惨不忍睹。 两个少年到达畿州,城中百姓本以为可以扭转战局,然而出师就是大败。 匈奴再下一城。 不幸中的万幸,是少年没有成为俘虏,被人护着逃了回来。 战报传到京城,司持气的浑身颤抖。 匈奴气焰嚣张,乘胜追击,若是还没有人能够重挫他们的锐气,用不了多久,就会攻进京城! 到时候皇权就要易主! 西凉虽自打他继位以来,就提倡重文轻武,但每年还是拨出了一些钱来养士兵的。 他们这些吃白饭的,为什么连个仗都打不赢,哪怕打赢一场仗也行啊! 现如今能够拿得出手的将士,屈指可数,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以前的老将军上场作战! 和匈奴的战事,整个京城都在紧密关注。 接连的战败,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霾,随之而来的,还有源源不断的流民。 朝廷先前忽略的流民问题,在京城中引发纷争骚乱后,不得不认真重视起来。 司宇珩有心将功补过,特意将这档子差事接过来,他带人在城内搭建帐篷,收纳流民。 “这是能够树立威信,争取百姓爱戴的好差事,他怎么会不抢着做?”司征尘慢悠悠的说道,“让他争取吧,显摆不了多久了。” 他说完看向立着的许知意,朝她摆摆手,说道,“娇娇,你走近点。” 许知意不为所动。 他舔了舔唇,“走近点,就告诉你个好消息,有关于陆心水的,你确定不听吗?” 许知意抬眸,听话的靠近几步,她近来应该休息的不大好,苍白脸色中带着点灰败。 司征尘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品着茶,说道,“明天带你去救她,去不去?” 第268章 席苍该死 华灯初上,临近年关,朝廷官员们都放了假,醉人间比寻常更热闹,连开门时间都提前了。 夕阳的光尚未完全敛尽,天边儿万千朵金霞成簇,暮色由远及近慢慢渲染。 风声裹挟着细碎的窸窣声,伴随着小摊小贩招揽生意的吆喝声,一并从窗户缝溜进来。 天光渐渐暗沉,与集市只有一窗之隔的房间里,却安静又沉闷。 香炉里升腾着白烟,上好的炭烧着,屋子里很热,因此,欢爱过后残留的气息,越发浓烈。 圆桌旁坐着个女子,她穿着单薄,只披着层旖旎的轻纱,白皙滑嫩的肌肤一览无余。 秀挺单薄的后背,漂亮的蝴蝶骨最是惹人注目,她双手抱臂,目光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她脚边就是炭盆,手搭在腿上,热意蒸着掌心,时间一久,烧的有些疼,她才回过神来。 陆心水看着红通通的掌心,眼皮子只动了动,又淡淡垂下。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一路小跑而来,停在她的房间外。 “姑娘?姑娘?” 小丫头得不到回应,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她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推开门探进个脑袋。 屋子里光线混沌,她眼睛转了圈,才锁定圆桌旁的那道身影。 她惊讶的走进来,取过衣服来到她身边,道,“这么冷的天,姑娘可别感染了风寒,奴伺候您把衣服穿上?” “穿什么穿?”陆心水嗤了声,“马上就到夜里了,不是还要脱么?” 小丫头未经人事,听她这么直白的话,脸上顿时飞起粉云。 陆心水并没看她,眼睛盯着烧的通红的炭,问道,“今晚有人过来吗?” “有的。”小丫头接话说道,“奴已经烧好了热水,随时准备伺候姑娘沐浴。” 小丫头说着话,稍稍往她身上看去,这一看,脸恨不得像着火般腾的烧起来。 白皙肌肤上有青紫色的淤痕,也有红色的吻痕,惹人遐想,密密麻麻,几乎每处都有。 她飞快的垂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陆心水慢吞吞的哦了声,愣愣的点点头,“对,你说的没错,脏了就该好好洗洗。” 她腾的站起身,旖旎风光乍泄,小丫头羞的不敢看,就被她推着往外。 她催促道,“快!快准备!我要好好洗洗!我脏了!我要洗干净…洗干净……” 小丫头对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她第一次来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她比现在还疯。 又哭又闹的,还试图寻死,后来那位大人进来训斥了顿,才得以消停。 再后来,她还是情绪极不稳定,但她有了先前的经验,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对她疯疯癫癫的话不予理会,答应下来后,不多时,就把浴桶抱了进来。 准备好热水,又放了些花瓣,点燃熏香后,她恭敬的道,“姑娘,可以沐浴了。” “好,你出去吧。” 陆心水感觉自己很脏,每次沐浴,都恨不得搓下来一层皮。 她泡在水里,不停的搓揉,肌肤泛红,隐隐渗透着血丝,还固执的不肯停下。 醉人间在这个时候,已经很热闹了。 楼下的欢声笑语,一一传了进来。 她呆呆的坐着,半晌,忽然嚎啕大哭。 明明就在前不久,她还以为逃出生天即将开始新生活,却不想又这般快的坠入了无边地狱。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有着懵懂好感的男子,竟然是同父异母的哥哥? 而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在陆家多年,竟然只是为了报复! 他杀了她的父亲兄长,害她三哥流落在外,四哥遭受刑狱之灾,连对他一片真情的她都不放过! 他将她丢进窑子,看她孤独、无助、彷徨,看她被人欺侮耻笑,他却兀自得意倍感畅快! 他让她沦成整个京城名门闺秀的笑话,他抹杀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与期待! 为什么他这么狠? 明明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为什么他要让她遭受这么多? 如果这是他的报复,那么毫无疑问,他很成功。 他带给她的伤害,是具有强大的摧毁性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有心灵上的。 席苍……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怎么可以把她亲手送到别人的床上去! 陆心水恨极了,恨得牙关紧咬,恨得浑身发抖,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她斗不过他,更逃不掉。 她被困在这里,成了无数达官贵人的禁脔,日日供他们取乐。 他说她的感情令他感到恶心,可现在的他又何尝不让她恶心! 无情冷血,泯灭人性,杀兄弑父,残害幼妹,猪狗不如! 无耻! 可恨! 令人作呕! 陆心水不想再待下去,她甚至不想活了,忍了这么多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与光明。 她缓缓的滑下去,温热的水,渐渐漫过她的唇,她并未停止,直到漫过头顶。 周遭一切骤然间远去,所有声音变得混沌而沉闷,耳边只剩下呜咽着的水声。 就这样结束吗? 痛苦长伴,不如早日解脱,可她又不甘心,这件事从头到尾她有做错什么吗? 即便席苍的娘亲冻死在了陆府门口,然而那时候的她只有三岁,她知道什么? 这一切的悲剧是她造成的吗? 她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惩罚? 反倒是席苍,迁怒无辜的人,让她家破人亡,她本可以很幸福的,是他毁了这一切。 席苍该死! 她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拉着席苍一起! 温热的水开始往鼻子里面钻,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大力踹开。 席苍一进房间,看到浴桶里面的景象,禁不住暴怒。 他阔步走过来,狠而准的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用力拽出了水面。 “就这么想死?”他咬着后槽牙,看着她眼角泛红,面露痛苦,眸光中飞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意,“我告诉你,你还不能死!你如果想救陆景丰,想救陆廷野,就得给我好好活着,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试图寻死,我就剁陆景丰的一只手,若是你还不改,手剁完了就跺脚,来日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都是拜你这个贴心的妹妹所赐!” “听明白了吗?” 脖子又痛又僵,她眼泪肆意的流,几近窒息之际,被他奋力甩开。 陆心水重新跌回浴桶,溅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靠在边缘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第269章 骗我生孩子 “姑娘……姑娘?”小丫头就在隔壁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哪想大人就过来了。 她小跑着走进来,一进门,看到穿着玄衣的挺拔男子,毕恭毕敬的行礼。 “奴婢见过大人。” 席苍接过她手里的浴巾,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的道,“去准备饭菜。” “哦哦。”小丫头到底年纪小,眼前的男子虽然英俊潇洒,但气质凛然,叫人心生惧意。 她忙不迭的应下后,一路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房间。 席苍拉了张椅子坐过来,目光晦涩,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嗤笑道,“滚出来。” 陆心水脸上还挂着水滴,头发也湿漉漉的,她没有回话,但也没有再泡在水里。 女人曼妙的曲线,近在眼前。 她无视他的存在,美好的身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呈现给他。 丰腴的柔软,纤瘦的腰身,还有秀挺的臀,笔直而修长的腿。 每多看一眼,那股躁动便越发激烈澎湃。 席苍神色玩味儿,手搭在椅子上轻一下重一下的点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阿芷。”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是温柔,随后愉悦的发现,女子抬眸朝他看来。 她的眼睛里不像之前那般,充满了爱意与亮光,变得浓沉,忧郁,又隐隐泛着灼烫的浪。 “你真好看。” 他说着话,起身走到跟前,用浴巾将她轻轻包裹,动作细腻而怜悯。 席苍比她要高些,稍稍低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舔了舔唇,额头抵着她的,望着她粉扑扑的脸蛋,说道,“昨晚弄疼你了吗?” 昨天夜里,是他娘亲的忌日,没错,他娘亲就是死在临近春节的那场大雪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和多年前的一模一样。 他心情低落,祭祀回来后,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就抱着她发泄。 具体有多荒唐,他记不清,只是早晨醒来时,看到她满身的痕迹,才惊觉昨日要的有些狠了。 早上那会他忙着去东宫见太子,且她还在沉睡,他便没问,这会儿再见她,忍不住心疼又心虚。 陆心水微顿,她眼圈红红的望着他,沉默的眨眨眼,“哥哥,这是在心疼我?” 席苍的脸瞬间变了色。 这声哥哥将他瞬间打进地狱。 从他失控要了她的那天起,他就清楚的认识到,他不是人,是个龌龊的畜生。 多日来刻意忽视不提的东西,就这样被再度直接直白的摆在面前。 他抿紧唇,不发一言的望着她,眼神是凉的,手心是滚烫的。 “找死?”他从齿缝间问道,“陆心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陆心水噗嗤一笑,本就摇摇欲坠的泪滴,因着她骤然的笑容,而如珍珠般掉了下来。 她微微侧头,两只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她贴近他,在他唇边幽幽吹气。 “哥哥,我不信呢。” “你在挑衅我?”她的笑容,刺痛了他,他压低声音问道。 陆心水笑意更盛,她靠近他,浴巾落到地上。 娇嫩身躯贴在他的衣裳上,隔着厚实的布料,他仍该死的敏锐感觉到她的柔软起伏。 席苍忍无可忍,两手卡住她的腰,将她扛在肩头,阔步进入里间,将她摔到床上。 他倾身压下来,大掌握住她的脖子。 “哥哥,你不会的。”她笃定的道,“你不舍得,因为,你爱上了我。” 席苍被人戳破心事,眼角都是红的,他低吼着道,“闭嘴!你给我闭嘴!听到了没?” “不,确切的说,你早就爱上了我,但你不敢承认。”事到如今,陆心水无所畏惧,她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 她嘻嘻笑着,软软的手捧住他的脸蛋,指尖在他脸上轻轻的划。 “可是你啊,对我爱的疯狂,爱的痴迷,受不了我对你突然的冷淡与疏离,嘴上说着嫌我恶心,可是却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你强要我,说这是对我的惩罚,哈哈,你要不要脸啊?敢要我,不敢承认爱我?你我明明就是一样恶心的蛆虫,你比我更变态,更扭曲,更禽兽,你若是纯粹拿我发泄,那我还能看得起你,可你爱却不敢说,口不对心,不让人给我煮事后汤,居然还痴心妄想的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 她大笑着看他,模样妩媚,裸露的肌肤因激动隐隐泛红,看的席苍眼底发热。 他的手捂住她的唇,表情很凉,眼底席卷着疯狂,“我从没说过我是个好东西。” “能是什么好东西?”她声音闷闷的,说话时舌尖轻扫过他的掌心。 “那我们可真是绝配。”席苍愉悦了,“就是你这肚子,是真不争气。” 陆心水感到恶心,偏过头,喘着气,却笑盈盈的道,“明明是你不行。” “我不行?”他短促的笑了下,换了个姿势,突然说道,“怀上孩子,就帮你救陆景丰。” 陆心水对他并不温柔的挞伐,已经感到麻木,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转过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席苍猜到她会有这种表情,哂笑着勾了勾唇,“怀不怀?” “你怎么救?”陆心水说道,“我四哥在天牢里面,你有什么办法?” “你难道忘记我在太子身边做事了?” 陆心水盯着他看,想确认他话中真假,“不,你在骗我,你只是想骗我生孩子。你对陆家对我们陆家所有人都恨之入骨,就是你将四哥送进大牢里的,你又怎么肯救他?” 她闭上眼睛,拧着眉承受他的侵犯,尽管克制着怒意与嫌弃,还是从眉宇间流露出来。 席苍掰过她的脸,去咬她的唇,恶狠狠的道,“还没听明白吗?救他是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所以,你要加把劲儿,什么时候怀上我的孩子,我就什么时候帮你救陆景丰。” “席苍!”陆心水狠狠咬住他,口腔中有浓浓血腥味晕染开,才喘息着骂道,“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你怎么可以!我们怎么能!求求你,别这样……这样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怕什么天打雷劈?我这样的人,杀父杀兄辱妹,你以为我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啊,阿芷,地狱空荡荡的,一个人太孤单,我得拉着你,别怕,只是生个孩子……”他唇带血,擦过她的脸,令她一阵颤栗,他轻声的说,“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不配拥有一个孩子吗?” 第270章 彻底疯狂 席苍不愿意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更不愿意承认这十几年来都是错付的。 如果一切一切都如岑丽彤所说,那么他算什么? 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可怜更愚蠢更残忍的人吗?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出错,如果他只是来陆家做工的一个下人…… 他有可能得到所有他想要得到的,而不用如此痛苦纠结煎熬! 阿芷待他真心实意,他与阿芷两情相悦,他们二人本可以成为神仙眷侣。 即便不能,这份美好的感情,也会成为记忆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彼此仇视憎恶记恨,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走向爱恨两端。 席苍不停的摇头,万千复杂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他是懊悔的,是纠结的,是难堪的,是怨恨的。 怎么可能不怨恨? 他看着岑丽彤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还有那张令人作呕恶心的嘴脸,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她知不知道,因为她的一个谎言,有人付出了沉痛的生命代价,还有人永远失去毕生挚爱! “你快说呀!”岑丽彤不知他所想,急切的催促道。 她站在雨地里等他已有些许时间,冻得浑身发抖,早没有了耐心。 要不是看着这个儿子现在有了出息,能够弄到些许钱,她才不会跳出来与他相认。 她年轻的时候还能凭借着美色,哄得一些臭男人给她花钱,如今不行了,那些臭男人都是些好色之徒,看她人老色衰,便对她吝啬起来,一个子儿都不愿意给她,她日子过得艰难,有上顿没下顿的。 陆家倒台的时候,她偶然间看到街头巷尾都在张贴逃犯席苍的画像,这才知道她那不起眼的儿子,竟然进了陆家,成了陆钏海得力的左膀右臂。 她开始暗中搜寻席苍的下落,同时到处打听陆家事情的始末。 岑丽彤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孝顺的,所以特意在忌日这天,就守在坟上等着。 天降大雨,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他,然而她可不是来和他表演母子情深的。 “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陆家这么多年,手头上的钱一定不少,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娘,你有义务把钱交给我,你是要赡养我的,如果你不把钱给我,我就去报官,哼,你现在可是朝廷重要的通缉犯,到时候闹到公堂上去,苦日子就来了!” 岑丽彤自以为抓住了把柄,洋洋得意的道,“怕了吧?怕了就赶快把钱给我!你手头没有十万两也有五万两,你可糊弄不住我,我对这些道道门清,你十几年都没有照顾过你老娘,现在发达了,先给我五万两,作为你这些年对我的补偿,然后,每个月给我五千两,供着我吃喝玩乐,你听到了没?你可是我儿子,不能拒绝我!不然你就是不孝!” 她兴奋的安排道,“对了,我们老家那套房子,被讨债的给占了,我没地方住,你这两天给我在京城买套宅子,我要那种四进四出的大宅子,再给配上十几个仆人伺候着,另外,你名下的地契房契之类的,不能全部给我的话,我至少也得要一半儿,别忘了,我可是你老娘,如果不是我给了你生命,你能有这些吗?你给我是应当的!是天经地义!儿子的东西,身为老娘的有权利要!” 席苍脑子很乱,耳边雨声哗哗,他的内心也像被雨浇了般,里里外外的凉。 岑丽彤看他神情愣怔,恐怕他不答应,所以故作凶狠的骂道,“你听见了没?我是你老娘,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 她指着他鼻尖,嚣张蛮横的架势,和寻常在街上看到的任何一个泼辣村妇没区别。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 天地间黑漆漆的,挂在树梢间的灯笼,被雨水打湿,燃烧的蜡烛熄灭,只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光。 席苍望着这盏灯笼,就像是看见了他本该明亮,却被迫灰暗的人生。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命运何等弄人。 他哈哈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在潇潇雨夜,听来尤为骇人。 岑丽彤心中发慌,色厉内荏的呵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席苍心意已定,他收敛笑容,优雅的点头道,“母亲说的是,一切将会如您所愿。” 岑丽彤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 她激动的瞪圆了眼睛,道,“此话当真?那你明天会给我买宅子吗?” 席苍扬眉回答道,“会。不然你就会报官。” “还算你聪明。”岑丽彤说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银子?” “我今天来祭拜母亲,没带银子在身上,不然明日您亲自来取,我同您说个地址。” “好!”岑丽彤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 她出门前还在和一个男人鬼混,现在既然事情搞定了,不耽误回去继续逍遥快活。 度过了这一晚,明天她再去拿银子,以后的日子,想想就舒坦。 岑丽彤兴高采烈的往回走,在她走后没多久,席苍身后缓缓出现两个黑衣人。 席苍哂笑了声,“去吧,做干净点。” “是。” 他的好母亲,操纵他二十多年的好母亲,让他一错再错,做了许多混账事的母亲。 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 她死后,他不仅会给她烧金银元宝,还会给她烧大宅子,要多少有多少。 到地底下好好享福去吧。 席苍从坟地上回来,就开始喝酒,记不清喝了多少,只感觉酒越喝,脑袋越清醒。 他本想借此麻痹自己,然而那些往事,那些对话,疯狂涌上脑海,令他痛苦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了陆心水。 诚然事实如岑丽彤所言,那么他和陆心水毫无血缘关系,他们就可以…… 陆心水被他丢到了醉人间接客,每晚他其实就在隔壁,能够听到她痛苦的哀求…… 他的阿芷…… 席苍喝的醉醺醺的,催促着下人将他送到醉人间。 他和往常一样上了五楼,却做了往常不敢做的事情。 他推开她的房间,然后意外的看到,她居然想把自己溺死在浴桶里。 内心积压的怒火,嗖的一声就窜出来。 理智不受控制,说了许多言不由心的话,现在一切重归平静,心也渐渐变得清明。 “阿芷。”他叹了口气,视线缓慢朝她移去。 漂亮的女子有着最为精美的肩胛骨,她的脸上有尚未干涸的水滴,睫毛上都晶亮亮的闪。 席苍内心触动,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的蔓延生长。 他眼睛发红,倏地起身,来到浴桶旁。 浴桶里面铺满了花瓣,美好的身体看不真切,但他的眼睛很快被灼烫,因为他看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面,满是各种旖旎的痕迹,即便不用说,就猜到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席苍知道他不该生气,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亲眼看到时,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他几乎遏制不住内心的澎湃、愤怒、与浓烈的嫉妒。 他嫉妒的想要发疯。 “起来。”他看着她说道,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将她从里面拽出来。 猝不及防的举动,令陆心水大惊失色,她尖声叫着,用仅存的一只胳膊挡住身前的风光。 万千春光,岂能遮挡的住? 席苍杀红了眼,彻底失去理智。 他将她打横抱起,在她的尖叫声中,将她丢到床上,附身压了上去。 整个过程,陆心水都在哭喊着咒骂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席苍会这么对自己。 席苍吻着她咬着她抱着她,身下是极端的愉悦,心中是极度的悲伤。 他贴着她的脸,滚烫的热泪往下滑,后来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都压不住哀伤与痛苦。 席苍压着她折腾到天亮,陆心水明白自己挣脱不掉,索性就不再挣扎。 她任由他在身上作乱,始终冷着张脸。 只有在情动时没忍住,才会流露一二。 然而这不经意的一二,足够让席苍疯狂。 没日没夜的堕落。 陆心水记不清他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会问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席苍频繁说到的的命运弄人,她并不在意,她只知道,她脏了,脏的彻彻底底,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千金。 席苍每日每夜都守着她,像是没有了其余的事情要做。 阴魂不散,赶也赶不走。 以前她有多么渴望和他单独相处,现在就有多么抗拒他的触碰。 偏偏她还躲不掉。 这天早上醒来,她是被他折腾醒的,之后浑身愈发酸痛,更加懒得起身。 她感觉近来四肢沉的厉害,人也无精打采的,便打算翻个身继续睡觉。 然而闭上眼睛,外面嘈杂与喧闹声,全部传了上来。 她的好奇心被吊起来。 难不成京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外面喧闹声越来越大,细听似乎还有人打架。 陆心水坐起身,环视一周,没看到席苍,心想他估计有事出去了,于是便偷偷打开了窗户。 窗户正对东西大街,往常这里随处可见小摊小贩,可今天却挤满了流民。 怎么会是这样? 流民打哪里来的? 她顾不上多想,就被眼前的场景给吓住了。 几个流民因为抢吃的,而大打出手,他们下手没轻重,各个都挂了彩,头破血流,煞是吓人。 这种事一般没人敢掺和,围观的却很多。 情况越来越糟糕,有人趁乱顺走馒头,被人发现后再度打起来。 尖叫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画面血腥,陆心水不忍多看,呆愣自己,耳边传来呼喊声。 “让开,都让开!别打了!来人啊,把他们的人都给拦下来!” 来人声音年轻硬朗,且隐隐带着几分熟悉。 陆心水准备关窗的动作顿住了。 她微微低下头,循着声音看过去。 第271章 他已经长大 少年的成长迅猛而令人惊艳。 短短月余没有相见,许邕完全不似记忆中的印象那般,陆心水险些不敢相认。 他原先只到她的肩膀处,现在由远及近走来,长腿显眼,个子挺拔,竟似成年男子模样。 他穿一身藏蓝色的长衫,领口由一圈白色绒边包裹着,面容紧绷,神色冷冽,没有半分稚气。 原本扭打在一起的流民,被他带来的人手拦下。 双方都灰溜溜的,谁也没占到大便宜。 场面暂时控制下来。 许邕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邃沉稳,一一扫过在场诸人。 他皱眉道,“近来战事吃紧,诸位不远万里逃到京城,只为求条生路,我们京城诸多商贾,深感国难时候理应承担的责任,自发组织无偿发放粮食,来帮助诸位,同时也帮助西凉度过这个难关,不仅如此,连我们的朝廷,也处处为大家考虑,所以,能否请大家也为别人、为这个朝廷考虑考虑?不要求大家做别的,只希望大家能够遵守秩序,多些善意,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同时,允许别人也能够活下来。” “粮食都会有的,不会饿到大家,所以如果再发生打架的事情,那就会被全部赶出京城,自生自灭。这不仅仅是我们商贾众人的想法,更是官府的意思。希望诸位能记住我的话,好自为之。” 在场的流民,基本上都认识这个少年。 他几乎每天都会给他们送吃的,据打听,说是京城许家的公子,为人温文尔雅,出手阔绰。 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严肃,但即便是头一次,众人都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大家伙闹来闹去争抢的,无非就是粮食。 若是寒了这些商贾人家的心,全靠朝廷来救济,最后日子过不下去的,还是他们。 “许公子说得对!”不知谁带头喊话道,“我们都不打架了!” “对!都不打架了!” “谁打架就把谁赶出京城!” “谁打架就直接报官抓走!” “……” 许邕抬手,对着群情激奋的众人说道,“大家能够赏脸给我面子,我很感谢。” 他招呼身后的小厮,依次发放粮食,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茶盏。 小东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推开,惊慌失措的叫道,“邕哥儿小心!” 许邕刚刚离开原先待着的地方,就见那个青花瓷茶盏摔成了粉碎。 小东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的道,“谁啊!谁这么不长眼!想谋害我们公子!” 许邕抬起头,恰好与低头的陆心水四目相对。 他感到讶异,微张着唇,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人转眼不见,就连窗户都关上了。 “谁啊!”小东满肚子都是火,在注意到是醉人间的地界时,嗤声道,“这里面的姑娘家,没一个是好的!邕哥儿你可千万别踩到那茶杯,真是晦气!” “少说两句。”许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拍拍小东,忽然拉住他的胳膊,一路狂奔。 等摆脱了众人,来到马车附近,他才压低声音对小东说,“我问你件事。” 小东心思单纯,看他的神色,下意识以为是大事。 他心虚的左右环顾,两眼警惕,紧张的道,“什么事?邕哥儿你别吓唬我啊!出什么事儿了?” 许邕抿唇,说,“许家着火那天,阿姐让你去寻了谁?” “邕哥儿……”小东脸色变了,为难的道,“姑娘说让我保密。” 许邕抬脚作势要踹他,“你跟我保密什么?你再说一遍?” “好好好。”小东连忙讨饶,贴近他耳边,说了个名字,然后好奇不已,“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他爬上马车,吩咐道,“我先回府,你去赈济流民。” “邕哥儿,不用奴才跟着回去?” “不必。”许邕说道,“没多远的路,你照我说的去做即可。” 虽然许知意没有告诉他,关于陆心水的事情,但他从她三番四次的去库房,隐约察出不对劲。 他跟着去过库房,看到了那个密室,也猜测过里面居住着何人。 如今再看,果然他猜的没错。 许府大火那天,从府上走丢的人,就是陆心水。 许邕回到府上,并没有见到许知意,询问青果才知道,她由青山陪着去了司征尘的府上。 这些日子许知意和司征尘走的很近,他不是不知道。 他对司征尘没有好感,并且十分担忧她,等了约莫半刻钟,还不见人回来,打算出去找。 谁知走到大门口,恰好与归家的许知意遇上。 “要出去?”她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和寻常无异。 “本来打算出去找你。”许邕诚实回答,“阿姐,我有事要同你说。” 许知意看他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她点点头,领着他进了小南轩。 房间里只有姐弟二人,他甚至来不及坐下,就道,“我知道陆姑娘在哪里?” 许知意讶异,“谁让你管这件事的?” “阿姐嘴上不说,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为陆家奔波,我都是知道的。”许邕说道,“你让小东找陆姑娘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 许知意盯着他看,半晌,失笑出声。 她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 “阿姐,我不小了,许府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我们要相依为命,所以有很多事情,我可以替你承担,我已经在用飞快的速度成长了,希望阿姐以后可以多多信任我依赖我。” 少年表情倔强而坚定,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许知意抿了抿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好,阿姐的小男子汉,那你说吧,她在哪里?” “醉人间。” 许邕把今天与陆心水相见的经过都告诉她,然后问道,“阿姐要去救她吗?” “她在醉人间一事,我早就知道,但是要营救,靠我一人力量不大行,你也知道,醉人间是朝廷在管,里面的姑娘就是死,也要死在里面,决不允许赎身,如果想将她带出来,除非硬抢。朝廷势力庞大,以我们目前的状况,硬抢并不是个好主意。”她说道,“不过司征尘说,明晚带我去救阿芷。” “他有法子?”许邕激动又怀疑,“他打算怎么救?” 许知意摇摇头,“不知道。” 像上次拍卖她那晚的计谋,肯定是行不通的。 听老鸨说陆心水被人关了起来,除了那人之外,谁都不能接触,连见面都不行。 莫非司征尘的办法,也是来硬的? 第272章 阿芷,我很高兴 陆心水关上窗户之后,心仍砰砰跳的厉害。 许邕能明白她的意思吗? 会告诉许知意吗? 他们会来救她吗? 原本她被困在这里,已经不抱任何期待,可今天,她居然离希望这么近。 陆心水双手合十,诚挚的祷告。 来救她吧…… 来救救她吧…… 她自是知道自己肮脏不堪,不配活着,但就算要死,也要为父母兄长报仇了再死。 至少要杀了席苍。 身后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勾回她的思绪。 她好奇的转过身,打开窗户,向外看去,终于发现了声音从何而来。 先前席苍命令下人用木板钉死窗户,许是有人偷懒,那钉着的木板,摇摇欲坠。 毕竟她所在的房间是在醉人间的五楼,距离地面近二十米高,施工危险且困难。 陆心水若有所思。 为了不被席苍发现异常,她还是快速回到了床上,脱去衣衫,和席苍离开时一样。 困意沉沉袭来,傍晚席苍过来时,她还处在梦中。 席苍从外面带了一身的寒气,进到屋子里后,先朝着床上看了眼,嘴角不由得勾起来。 他今天有喜事,很是得意,等下把好消息告诉她,她一定高兴。 “大人。”小丫头送了个手炉过来,道,“要上饭吗?” “先温着,等她睡醒了再上。”席苍说着接过手炉,使劲儿暖了暖。 他其实并不怕冷,主要是上次他一回来,就去她身上作怪,她娇贵,受不得凉。 自那之后,他就长了记性。 席苍的手暖和后,才脱去长氅,叫来小丫头,问起他走后陆心水都做了什么。 小丫头只守在门外,没听里面人吩咐,便以为她睡了一下午。 “这么能睡?”席苍嗤笑,他想到路上无意间听某些妇人聊到的事情,眼睛亮了亮。 算算日子,他和阿芷这样,也有近两个月了。 会不会是…… “去叫大夫。”席苍搓了搓手,声音中藏不住的兴奋,“快去!” 小丫头上下打量,看他这样不像是生病的,问道,“大人您受伤了?” “什么话都轮得到你来问?”席苍斜了她一眼,“不想死就少说话。” 小丫头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灰不溜秋的赶紧逃出房间。 席苍无比兴奋,尽管是个毫无根据的猜测,甚至可以算的上是他的臆想。 然而一想到她的肚子里,能够有他的骨肉,他顿时就觉得什么都没这个重要。 席苍使劲搓了搓手,感觉到热意后,才来到床边。 他趴在她身边,看着女人睡的安然的侧颜,心里满满都是暖。 “阿芷?”他朝着手掌哈了口热气,将手放在她腰间。 女人的肌肤嫩滑,令他爱不释手。 他见她不答话,顺势而上,一路点火,过于动情,没收住力度。 睡着的女人发出声短促又勾人的嘤咛。 他定定的盯着她看,她纤细而浓密的睫毛,惺忪懵懂的眼睛,都让他着迷。 席苍知道,他疯了,从他明知二人身份,还清楚认识到对她的感情时,他就疯了。 他抛弃所有的原则底线仇恨道德伦理,为她,成了个彻头彻尾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会受到世人的唾骂指责鄙夷嫌弃,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早将世俗抛之脑后。 “阿芷?” 他靠近了些,脸上的表情,和烛光一样温柔。 如果陆心水是清醒的,一定不会相信,还能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阿芷,还睡呢?”他蹭了蹭她的小脸,小女人大概觉得不舒服,扭过头去轻哼了声。 席苍眉眼愈发温柔,就像是有只小猫的爪子在挠他的心一样。 他起了玩弄的心思,追着凑上去,又道,“阿芷,醒醒别睡了,该起来吃饭了。” “还不饿吗?” “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鱼。” “还有岭南的荔枝。” 耳边有人不停的说话,陆心水只觉得烦。 她起初以为是在梦中,后来感受到吹拂在脸边的温热呼吸,人渐渐苏醒,睁开眼就看到席苍,目光瞬间变得暗沉。 席苍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低垂下眼眸,看向她的小腹。 尽管那里还很平坦,但他似乎隐约感到,里面有小生命正在孕育。 陆心水从得知真相后,几乎很少同他说话。 席苍看她盯着自己看,笑了笑,将她扶起来。 她脸上还有浅浅的睡痕,愣愣的样子,令他白看不腻。 他温声说道,“睡一下午了,饿不饿?” 陆心水没回话。 席苍自顾自的道,“就知道你饿了,早让人准备好了吃食物,来,我抱你过去,我们一边吃一边聊。今天有件大好事要同你说。” 陆心水看他高兴就不痛快,故意扫兴的冷笑道,“你的好事,是别人的灾难。” 她只要愿意开口说话,席苍就是高兴的,哪怕吵架也好,最怕的就是她沉默不语。 席苍将她抱在椅子上,看见她光着脚,又跑去拿来袜子给她穿上,这才道,“匈奴进犯,我朝将士节节败退,如今不过短短月余的时间,已经失去了六座城池。” “这是好事?”陆心水拧眉看他,“我只知道你心狠手辣,没想到你居然把战争看成是好事?你知道百姓希望的是什么吗?是安定的日子,我真是瞎了眼,以前怎么会喜欢上你。” “你现在也是喜欢的,只是你不承认而已。”他很高兴的说道,“你每次和我的时候,都很情动。” 陆心水不理会他,恰好这时候小丫头进来上菜,两个人便保持沉默。 他们向来不需要小丫头伺候,她上完菜之后,今天却恭敬的退到一旁。 陆心水眼光扫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说,“大人,大夫已经请来了。” “没看见正在吃饭?”席苍蹙眉,冷眼看过去,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说道,“叫他等着。” “是。” 小丫头讪讪的离开了。 陆心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她疑惑请大夫做什么,难道是席苍受伤了? 但她不愿意主动跟他说话,再者,席苍受伤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不知是谁为民除害,怎么不把他直接杀了呢? 她明明看他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接着说好事。”席苍边给她盛汤边说道,“我朝节节败退,皇上没有人选,让太子选人去往前线,结果太子选了太子妃的两个弟弟,那都是纸上谈兵的蠢货,自然还是战败。皇上因着战事吃紧,而着急上火,焦头烂额,甚至动了去请以往的老将军率军出征,我对太子请愿上前线。”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消息! 陆心水是震惊的,也是疑惑的。 她和席苍算是青梅竹马,他平时在陆家,都是跟在父亲身边,几乎没有离开过。 他怎么会行军打仗? 她还是学不会在他面前藏匿情绪,脸上的表情,直接透露了心中所想。 席苍捏捏她的鼻尖,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你最好死在战场上。”陆心水偏过头去,拍开他的手,“那也算是为民除害。” “阿芷说得对,如果你日夜祈祷,兴许会成真。”他不生气,慢条斯理的尝了口菜。 对付这种软硬不吃没脸没皮的人,陆心水实在没辙。 没有把对方气死,倒是很有可能把她活活气出毛病来。 她愤愤的喝了口汤,接着道,“我会这么做的,你死无所谓,但你别带万千将士送死。” “阿芷当真这么狠心?”他勾了勾她耳边的发,幽幽的叹息道,“怎么说我们也一起度过了这么多个夜晚,我若是死了,阿芷你会孤枕难眠的。” “你死了我会放炮竹庆祝!”陆心水根本没胃口吃,重重放下筷子,“饱了。” 她起身要往里屋走,被他拉住手腕,笑意浅浅的道,“别闹脾气,什么都没吃,就抱了?再多吃点,你现在正是要好好补身体的时候,说不定你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我的种呢?” “你做梦吧!”陆心水嗤笑道,“你也配?老天爷怎么可能让你这种人有孩子?” “是吗?”席苍微微侧过脸,神色渐渐变得古怪,他笑的有些得意,说,“阿芷,你这个月是不是没来月事?” “……” 陆心水算算日子,僵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她的月事都是很准时的,这段时间和席苍在一起后,日日过得浑浑噩噩,她只记得父母和陆家的仇,只记得恨席苍,其他的事情,压根没往心里记。 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她急的脸色涨红,极度手足无措,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只是紧张的捏着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是,它肯定会来的,肯定会的!” “这都马上年底了,也是月底了,你有过推迟这么久的吗?” “你别说了!”陆心水抓着头发,失控的道,“我不要!我不要怀你的孩子!” 如果是在以前,她只要想想,肚子里有她和席苍的孩子,就会兴奋的睡不着觉。 以前的猜想,骤然间有可能变成现实的时候,她感到的只有羞耻、悔恨、仇视、与恶心。 她和席苍……怎么可以! 陆心水四下环顾,终于看到了凸起的桌子角,她想都不想的朝着冲过去。 “你疯了!” 席苍看穿她的意图,她在他面前,就是张白纸,什么都瞒不过。 他力气很大,勾住她的腰,脸上再也不见方才的笑意,而是带着冷森森的怒火。 “阿芷,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他将她拉回床上,居高临下的掐着她的脸,说,“什么时候怀上孩子,我就什么时候帮你救陆景丰,看来你并不想救他,那么这样,我给你个选择,你现在就撞过去,我今晚就去杀陆景丰。” 陆心水颤抖着唇,半晌捂着脸,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席苍……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样?呜呜……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你,有多么难过吗?我们本来可以有很好的结局……本来可以有的……” 席苍不赞同,“我们现在也可以有啊。” 他到底还是心疼她,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松开掐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她。 “你乖乖的,把孩子生下来,你不用待在醉人间接客,陆景丰不用死,这不是美事吗?我已经向太子请愿上阵杀敌,且有信心立下战功,到时候有了功勋,我便来娶你,陆家能够给你的荣华富贵,我以后也不会亏待你。未来的日子我都想好了,你只要信我就好。” “不……”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没有怀孕,是吗?你告诉我,这都是一场梦,是吗?只要我睁开眼,陆家还是以前的陆家,你还和以前一样……” “醒醒吧,回不去了。”席苍无情的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说道,“好了,既然你不吃饭,那我就先让大夫进来给你诊脉。” “不……”陆心水疯狂摇头,无比恐惧的缩在床角,“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没病!我没有怀!” 席苍脸上的笑容渐渐重现,且越来越深。 他拍了拍手,房门被人推开,紧跟着三个鹤发大夫走进来。 席苍摆摆手,“去吧。” 第一位大夫诊断完,喜笑颜开的冲着席苍道喜,陆心水生无可恋,满脸绝望。 第二位第三位同样。 她确实怀孕了。 席苍显然很高兴,给了不少赏赐,还特意嘱咐他们开最好的保胎药,安排好其中一个大夫,精心为她调养身体,全权负责她的怀孕及生产。 等他们走后,他一下子扑到床上,将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他咬着她的唇,嘴唇激动的发抖,“阿芷,我很高兴,我真高兴,怀上了,我们有孩子了!” 第273章 一刀捅死我 陆心水高兴不起来,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等过了许久后,才隐约想哭。 她瘪着嘴,双手抱膝,将整张脸埋进去。 席苍的说话声远去,周遭一切都远去,有那么瞬间,她想就这么脱离人世。 然而她又害怕。 离开了人世,还能去哪里呢? 她会在九泉之下见到父母,可她根本不敢见他们,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死了也不会原谅她。 不想活,又不敢死。 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种地步的? 陆心水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等夜色漫上来,房间里的炭烧的正旺,她感到疲惫,直接躺下。 席苍将书放到一旁,过来给她掖被角。 “不哭了?”他噙着抹残忍的笑问她,“有什么可哭的?你怀上了孩子,陆景丰有救了。” 陆心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半晌,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是沙哑的。 她慢慢的问,“你真的会救四哥?” “骗你做什么?”席苍冷嗤,“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我还能真的杀了他,让你恨我一辈子?” “你已经杀了我的爹爹娘亲!”陆心水提到痛苦的事情,遏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席苍轻轻拍着她进行安抚,扬了扬眉,“哦,我这不是看在阿芷的面子上,没有杀光么。” 陆心水一口气噎在喉间。 泪水渐渐蓄满眼眶,她闭上眼,还是顺着脸颊往下淌。 席苍啧了声,轻轻叹息着,他的指腹生了薄茧,摩擦在她脸上的时候,令她感到隐约的痛意。 “不哭了,阿芷,哭多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提到孩子,他口吻温柔下来,“我们有孩子了,以后应该少做点血腥缺德的事情,为孩子积福。” 他的手指冰凉,陆心水反感的偏过头,避开他的触碰。 她说话从来都是一刀见血,冷冰冰的说,“积再多的福有什么用?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就算生下来,可能也是个怪胎!到时候缺胳膊少腿的,活着也是受罪!” 席苍的脸色立刻冷下来。 他收回手,定定的看了她片刻,严肃的道,“生不下来,陆家所有人陪葬,除了陆景丰,陆家上下二百多口的奴仆还都在大牢里面住着,陆心水,我的孩子若是活不成,一并没了的还有二百多条人命。至于你说的怪胎,怎么会?我们两个人爱的结晶,怎么可能是怪胎,若是他缺胳膊少腿,那也不是怪胎,是世人多长了条胳膊和腿儿。” 他渐渐冷静,深吸口气,口吻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他说道,“阿芷,莫要再说这种沮丧的话,我不介意你日夜诅咒我,但肚子中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该将怨恨发泄到他身上,你也是他的娘亲啊!” “不……”陆心水蒙住头,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痛苦的道,“我不是…我不是……” “睡吧,睡吧。”席苍拍拍她,哄小孩儿似的口吻道,“今天给你讲个故事,哄你睡觉。” 陆心水是哭着睡着的,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 席苍因着得知怀孕的喜讯,人是兴奋的,等她睡着后,小酌了几杯酒,才抱着她入睡。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 多年来的生活习惯,让他变得警觉而灵敏,席苍很快就醒了,但他并没睁眼。 醉意清浅,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他很快察觉出目光是属于陆心水的。 她大半夜不睡,盯着他做什么? 席苍与陆心水相处十多年,把她的秉性摸的一清二楚,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他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依恋、纠结、懊悔与仇恨。 席苍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深冬的风呼呼的吹,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还是被吹得哐哐作响。 屋子里温暖如春,陆心水却完全感觉不到暖意。 她浑身发冷,心底突突的冒着寒气,眼神一错不错的落在席苍身上。 他今天喝了点酒,睡得很沉,根本没有以前那么反应迅速。 如果现在动手杀掉他,就能为父母和自己报仇了! 陆心水紧张的心跳加速,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收紧几分。 枕头下面就藏有匕首,是她从许家跑出来时带上的。 她咬了咬唇,手都在颤抖,脑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你所有的痛苦,都是他带来的,还有什么不舍得!” “听话,拿起匕首,照着他的心脏来一下!一切都会结束!” 陆心水脑袋嗡嗡作响,几乎要炸开,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手伸到枕头下,摸到了那把匕首。 匕首出鞘,泛着寒光,她举起匕首,作势要刺下去,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的停住。 睡梦中的席苍,神色安然而恬静,没有一点点的攻击性,和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陆心水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忍不住感慨命运弄人。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她握着匕首的手在轻颤,房间里太过安静,以至于她低低的啜泣声,席苍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动手,禁不住有些不耐烦。 就在她怅惘之际,他突然睁开眼,一把拉住她握着匕首的手,直接向下拽。 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 刀尖直指他的喉结,再稍稍进一寸,就可以要他的命! “啊!” 陆心水惊慌失措的叫出声,声线颤抖,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不知何时醒来的席苍,嘴巴哆嗦着。 相比起她的面如土色,席苍的表情要好很多。 他好整以暇的勾着唇,但扣着陆心水的那只手却格外用力,令她无法挣脱。 “挣扎什么?”席苍失笑,“阿芷,来,一刀捅死我。” 他说的轻巧,面上还带着和煦的笑,眼睛里没有寒光,倒是满满的期待。 陆心水泪流满面,哭着往回缩。 “躲什么?”他再度开口,“就应该杀伐果断,这么恨我,现在给你机会都不要?” 她的手还在往回拽,席苍微敛眼眸,拉着她往前刺,刀剑戳中他的脖子,有血渗出来,而他面不改色。 陆心水吓的哆嗦,啪的扔掉匕首,匕首直直掉下,划破了他的脸。 她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席苍在旁哈哈笑起来,他脖子上的血还在往外渗,冷冽的五官,多出几分荼蘼的味道。 第274章 让她扑个空 “就知道阿芷心疼我,舍不得。”席苍坐起身,嫌恶的将匕首丢到地上,抱住哭泣的陆心水。 他眉眼微垂,用衣袖给她擦眼泪,说道,“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是你下不去手。不过,以后若还是想杀我,尽管动手就是,能把我杀了,是你的本事,若是杀不了,那你就只能继续待在我身边了。” 席苍不生气,见她哭的嘴巴上起皮,还贴心的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嘴边。 陆心水倔强的不想喝,她越是这样,那茶盏就越贴的近。 若是她还拒绝,大有亲自喂她的架势。 陆心水抹了把脸,抱起茶盏一饮而尽。 “这才乖嘛。”他摸摸她的头,仿佛她就像是他养的一只宠物,“继续睡?” 他衣服松松垮垮的穿着,脖子上被刺破的地方,经过这番折腾,血迹已经干涸。 微微仰着的脸,眉毛和眼角都微微上扬,看起来不太好惹。 陆心水不说话。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让她对席苍动手,暂时还做不到,只能认命的接受自己的软弱和多情。 想要摆脱席苍,除了杀了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自己。 但是在自己死之前,她要把陆景丰给安排好。 陆心水心思转的飞快,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道,“你说要救四哥的。” “我说过。”席苍答的干脆。 “明天就去救。”陆心水催促,“明天我就要看到四哥。” 席苍盯着她缓缓发笑,笑的令人毛骨悚然,“明天恐怕不行。” “你要食言?”陆心水心急,脱口而出道。 “我从不食言。”席苍纠正她,说道,“至少要三天时间。” 三天其实也在她的可接受范围之内,陆心水观他不似说谎,再三确定后,才躺下睡觉。 她本来以为睡醒后,席苍会和之前一样,出门忙别的事,不想睁开眼,他就在身边。 “你没出去?”她拧着眉,有几分疏离与抗拒。 “今天不出去。” “我四哥什么时候救。”她旧话重提。 席苍捏了捏眉心,“阿芷什么时候能把我成天挂嘴边?陆景丰的名字,我实在听腻了。” “你什么时候把他救出来,我就不会再提。” 陆心水不愿与他多说,起身招来小丫头伺候似洗漱。 席苍就在一旁托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伺候陆心水的小丫头,知道里面的两位主子性格古怪,因此越发用心不敢出错。 她给陆心水梳理好发髻后,就被席苍叫住,吩咐说,“去把姑娘的行李收拾一下。” “去哪里?”陆心水直觉的皱眉,“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席苍先让小丫头出去,等门关好后,才对她说,“你怀了身孕,总在这里住也不是事儿,我买了栋院子,自然没法和之前的陆府相比,不过对你养胎大有裨益,院子已经差人收拾好了,直接就能住进去,那也有更多的奴仆,伺候你也更尽心点。” “不去。”陆心水还是这句话,“不是你把我送进醉人间的吗?我自然得好好领情。” “阿芷,若是你没怀孕,在这里住着便住着,以后我们的孩子要出生,这里的环境总归是不好的。”席苍好言相劝,“再者说,这里从下午开始,一直喧闹到次日清晨,你怎么可能休息好?新买的院子,你见了就会喜欢,和你在陆府住惯了的院子相似,房中的家具是我从陆府搬过去的,摆设也一模一样。” 她有短暂的动心,但还是冷冰冰的回答道,“不去。” 席苍唇角的笑意有片刻凝滞。 他哼笑了声,坐下来,拉住她的手,道,“阿芷不想走,是不是还盼着许知意来救你?” 陆心水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许知意的名字,她不想把许家拖下水,故而刻意减少提起的次数。 席苍念起许知意的名字,不知为什么,总让她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赶紧撇清关系,不想引席苍生疑,“娇娇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 “是吗?”席苍淡淡反问,“前两天不是见到了许邕吗?还不小心失手摔碎一只茶盏,好好的,屋子里的茶盏飞到了大街上去,这么一件奇怪的事情,外面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阿芷怎么能忘呢?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在对我隐瞒些什么?” 陆心水并不知道,席苍每天过来时,都会听老鸨汇报发生了何事。 她故意摔茶盏的当天,他就知晓此事,当时只是意外那扇窗户怎么没钉死,后来派人去查了下,才知道当天许家的公子许邕,就在楼下,掉落的那张茶盏还险些砸到他。 席苍能够在陆家蛰伏多年,智商与心性都是上乘的。 明白过来陆心水打的什么主意后,真是被气笑了。 他的阿芷果然不笨,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把消息传出去。 席苍暗地里一直留意着许家,后来见许知意去了趟司征尘的府上,便猜测他们会有所行动。 上次从醉人间把陆心水换走,就是借着司征尘的名头,整个过程完美到天衣无缝。 要不是他与陆心水相处多年,根本不会发现人被掉包走。 担心他们此次又会使出什么令人无法察觉的招数,席苍决定将陆心水秘密转移。 他不敢和司征尘正面对上。 司征尘是几个皇子中最可怕的存在,性子阴晴不定,邪戾而狠辣。 他跟在太子身边,太子每次提起他,就咬牙切齿,因此他对司征尘并不算陌生。 就席苍看来,司征尘心机深不可测,比那个虚伪的太子要厉害许多。 正因如此,他当初才会想到和司宇珩合作,毕竟司征尘,一看就不是容易控制的人。 只是他也略微有些担忧。 司宇珩与司征尘争夺皇位的竞争,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接近于白炽化。 太子少年就坐上东宫之位,人脉自不在话下,但是手段,与司征尘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将来皇位落到谁手上,还未可知,是以,他才不愿和司征尘起冲突。 席苍没有得到陆心水的回答,不过从她灰扑扑的神色中,得知了答案。 他笑了笑,凑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下,“阿芷,你是我的,只能待在我身边,谁都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你死,我都不会放开你。至于许知意,就让她扑个空吧!” 第275章 绝对不是好事 陆心水拗不过席苍,实际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她就是席苍养的一条狗,高兴了摸几下,不高兴了拿她出气也正常。 当然,现在他对她正在兴头上,暂时没有动辄打骂。 然而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她的处境只会愈演愈烈,愈来愈糟糕。 陆心水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着,眼神呆呆的看向窗外。 小贩们依旧和平常一样,叫卖吆喝着生意,街头的流民不减反增,浩浩汤汤很有规模。 街道的风,裹挟着北方的寒意,吹的她眼睛发酸。 车窗被关上。 席苍在耳边说道,“外面风大,且流民进京,万一有什么疾病,你感染了总是不好。” 他将手探过来,落在她小腹上,眼神温柔的道,“我们阿芷现在有了身孕,要处处小心才是。” 不合时宜的情话,说来只会叫人觉得恶心。 陆心水面无表情,麻木的道,“三天,别忘了。” “不会忘。”席苍笑道,“还有一段路程才到呢,过来,我抱你歇会儿。” 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她像只漂浮不定的浮萍,不知将去往何处。 马车不紧不慢的穿过大半个京城,又缓缓经过许府。 京城里随处可见奢华高调的马车,这辆着实不打眼,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 而陆心水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距离希望这么近。 …… 因为司征尘放话说今晚要去救陆心水,许知意一大早就醒了。 她焦灼不安的等着,生怕中途再出什么变故,好在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 傍晚时分,太阳早早的落下山后,青山趁着夜色未浓之际,悄悄回到了许府。 “姑娘。”他进到小南轩,直奔屋子里,道,“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好,咱们这就出发。” 一个俊俏的公子哥,从屏风后走出来,大概是眉毛加粗的缘故,妩媚的五官多出几分英气。 许知意头戴帽子,将如瀑青丝都塞进去,腰间别着跟玉箫,和京城街头那些纨绔子弟无二。 青果见状红了脸,捧场的道,“公子这般出去,怕是要收了许多姑娘家的芳心。” 许知意笑她,“今天是去做大事的。” 提到这里,青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立时染上强烈的担忧。 她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务必小心。” 许知意离开小南轩时,看了眼头顶的夜空,零碎的星星,隐匿在无边黑暗中,令人感到压抑。 她爬上马车,见着司征尘,并不感到意外。 车厢内灯光昏暗,就着外头的灯笼亮光,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瞬不瞬的打量他。 许知意只眼观鼻鼻观心。 他的呼吸渐渐加重,不知为什么,突然笑出声来。 “娇娇。”他说,“你怎么生的这么好看?别人若是这般模样,本王只会觉得艳俗,但怎么在你脸上,本王偏生觉得该死的迷人呢?幸好你不是个男子,不若的话,即便你是男子,本王怕也是要把你囚禁起来。” 他说着说着,莫名兴奋起来,“你若真是个男子倒好了,他陆廷野一看就不好男风。” 许知意不为所动,他的疯她有所领略,越是同他交谈,他会越来劲儿。 等他停下来,她才淡淡开口,“王爷,可否出发了?” “哟,差点把娇娇的正事给耽误了。”他靠回软塌上,托腮仍是两眼盯着她看,“走了。” 从许府到醉人间,路程并不远。 不出三刻钟,马车就停在了醉人间大门口。 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前车水马龙。 司征尘的马车是京城招摇的,谁见到都会躲着走。 因此,即便道路拥挤,他也能够自由出入。 醉人间的龟奴眼皮子最灵活,他们还没有下车,就一口一个王爷的叫上了。 司征尘啧了声,坐直身子,视线总算从她脸上挪开。 他提步往外走,道,“走吧,抓人去。” 许知意闻言挑了挑眉,抓人? 她从马车出来的时候,司征尘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他实在过于高调出色,周身的气场嚣张而狂妄,尊贵到无以复加,所有人都不敢小觑。 原本来来往往的街道,都因为他而似乎暂时停止了般。 司征尘习以为常,手里揣着个暖炉,面带浅笑的回头看她。 许知意还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脸腾的红了。 司征尘自然没错过她的表情,他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作陪的老鸨不敢不笑,用帕子捂着嘴,眼睛弯了起来,在场的人也都跟着莫名其妙笑起来。 司征尘摆摆手,笑闹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只见跟在马车身后的浩荡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上前来。 他们将醉人间包围起来,有一支队伍,手持兵器的冲进了醉人间。 老鸨脸色突变,想上前拦住,但看他们的气势,顿时怂下来。 等士兵们涌进醉人间后,她才着急的道,“王爷,这是…这是做什么呀?咱们醉人间都是正经生意啊,没有做什么触犯西凉律法的事情,王爷如此大动干戈,是有什么事情?需不需要奴才帮忙的?” 面对着的是西凉皇室子弟都为之害怕的存在,老鸨还想多活几年,说话自然非常客气。 现在还不到要撕破脸的地步,司征尘必须师出有名。 他拧着眉说道,“醉人间什么都没做,只是本王的府邸里面,丢了一只昔日皇上赏给本王的碧玉高脚杯,说是往年铎敕国进献的,本王王府的家丁一路追赶那贼人,最后看到贼人进了醉人间,这不,本王就带人来抓人了。” 司征尘有理有据的继续道,“那是皇上赏赐给本王的,本王哪里敢丢,这小贼实在可恶,若是偷些别的,本王大可以不追究,想来对方也是有难处的,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种地步,然而他偷了本王的心头挚爱,本王就不能再如此仁慈了。” 王府丢没丢东西,老鸨不知道真假,但她作为人精,此刻心里很明白,司征尘要进醉人间搜查。 至于到底搜查的是小贼还是旁人,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老鸨知道些许事情,有所猜测,不过那可是轻易不能说的。 在这里面做事,想活命,就得把嘴巴闭严实。 老鸨愁眉苦脸,感慨道,“居然还有这种事?那王爷您快些进去吧,要是能够将那小贼当场抓获,那就皆大欢喜,最好不过了。” 醉人间里面,因为突然冲进来许多士兵,所有来寻乐子的人,都吓得变了脸色。 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当看到慢吞吞走进来的司征尘时,同是在朝为官的同僚,许多人都变了脸色,暗道倒霉。 有司征尘在的地方,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第276章 许知意猜出身份 突发意外,老鸨势必要给个交代的。 她清了清嗓子,站在了高台子上,向众人说明情况。 众人反应各异。 大部分人觉得,司征尘心思深沉,攻于算计,寻找贼人只是个幌子,其真实目的耐人寻味。 小部分人觉得,他们真的记得皇上赏赐过司征尘碧玉高脚杯,没准是真的弄丢了。 皇上赏赐的东西,那就是圣物,弄丢了,万一被治个无视皇权的罪,可真是没地说理去。 老鸨对诸位在场官员解释,只是走个过场,硬着头皮说完之后,安抚了番,便下台去了。 众人的目光便落在司征尘身上,但很快,就被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漂亮小兄弟给迷住了眼。 这小兄弟打哪儿来,站在司征尘身边,是他的新门客吗? 谁不知道司征尘眼光高,挑选的门客都是天纵奇才。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小兄弟还是过于年轻了。 他是擅长哪方面的,给司征尘出过什么主意,看着像是个好人,偏偏和司征尘混在一起。 果然人不可貌相,越是看着纯良的人,越是一肚子的坏水。 无数道目光嗖嗖的飞过来,许知意顿感不适,下意识的往司征尘身后躲。 司征尘有所察觉,抬眸,轻飘飘扫过在场,所有人都不敢与他对视。 他冷嗤了声,道,“诸位同僚莫慌,只要你们没做过偷窃本王东西的事情,自然不用害怕。本王今日只抓贼,不搅扰各位的好兴致!” 士兵们开始人群中穿梭,走马观花似的,很快就扫完了一楼。 司征尘带着许知意往二楼去,在一楼大厅的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士兵们动作很迅速,因为都知道目标是谁。 二楼三楼四楼都没有。 司征尘把老鸨秘密叫过来,威逼利诱,才得知陆心水重新回来之后,就住在五楼。 “是接了几次客。”老鸨瑟瑟缩缩的道,“不过,不是奴才安排的啊!是将她重新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安排的,就太子身边的那个,对方叫奴才少管闲事,奴才心想,兴许是太子的意思,就没敢问,也没胆子阻拦,不过私下里仍旧是偷偷注意了,来过四五个不同的男人。” 许知意浑身的血液倒流,方才在大街上受到的寒凉之意,这会儿才从毛孔渗透进心底。 她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颤着声音问,“那个带她回来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老鸨没见过他,也摸不准他和司征尘的关系,一时没有回话。 这种事,事关太子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虽说二人本就关系不融洽,她也不想去掺和进去。 她没说话。 司征尘眯了眯眼睛,质问说,“不是问你话了?” “是…是是……”面对着司征尘的盘问,谁敢不说实话。 老鸨立刻描述,许知意听着心惊,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脸,但她觉得不大可能。 如果真的是她所想的那个人,他对陆心水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做如此伤害她、羞辱她的事情? “她就住在五楼,没下过楼,那人安排了人伺候照顾她。今天早上,那位大人还来过,之后待了好大一会儿,又离开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她屋子里应该也有人。” 许知意看向司征尘,对方了然,道,“回去吧。” 他们很快上五楼。 到了五楼,找到了老鸨说的那间房,许知意驻足不敢上前。 她害怕看到陆心水不愿让她看到的画面,特意敲了敲门。 然而一下,两下,三下,久久没有回应。 她眼中染着几分疑惑,不解的看向司征尘。 司征尘想都不想,果断的抬脚踹开,房间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味道。 老鸨忙上前点了蜡烛,照亮整间房,什么都没有,空无一人。 “人呢?”许知意着急的道,“不是说人就在这里吗?是你记错了,还是在骗我?” 老鸨这会儿可不敢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颤抖着声音求饶道,“王爷,公子,房间肯定没记错,人之前也是一直都在这里的,奴才真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若是知道的话,哪里还敢撒谎骗您二位啊!” 人不见了,扑了个空,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司征尘带着一群人铩羽而归。 许知意别提多烦躁,想到阿芷的处境,想到她如今有可能更糟糕更恶劣的待遇,她便心如刀绞。 “好端端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她揉着眉心,“王爷这下要如何同陆廷野交代。” “本王找出来便是。”司征尘扫了她一眼,“敢让本王扑个空,他是活腻了。你是不是知道,那个带走她的人是谁?” “兴许知道。”许知意正色道,“还请王爷帮我找个人,那人既然敢托太子身边人的身份,那么肯定与太子有所交集。” “你要找谁,直说。” “席苍。”许知意细说他的身份,“以前是陆钏海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王爷可有印象?” “他?”司征尘不解,“本王记性好的很,据说他在天牢里面逃走了,原来是投奔了太子,他原本就是太子的人?还是说现在才为太子做事?” “这一切要找到他之后才能有答案。” “放心好了。交在本王身上。”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两个人精神都不大好。 司征尘把许知意送回许府,有事缠身,故而难得没有过多停留。 他回到王府,就吩咐了下去,藏在京城的眼线四处搜寻信息。 次日天刚亮,就有了席苍的下落。 “奴才看见他偷偷从侧门进了东宫。” “是吗?”司征尘说道,“那就等他一出来,就把他给抓住,就说他偷了本王的碧玉高脚杯。” “小人领命。” …… 席苍昨日安顿好陆心水,便着手打算解决陆景丰的事情。 陆景丰一事,他不打算通过司宇珩,他可以允许他处置陆心水,就是莫大的开恩。 他来这里,一是想从他处打探些消息,二是问问调往前线作战一事,是否有了结果。 第277章 你太狠了 司持找了以往的老将军,请他们带兵出征,故而驳回了司宇珩的提议。 西凉战事上连连败退,如果这回还再胡闹的话,只怕会引起民众的反抗。 司持不敢乱来。 老将经验丰富,相比较起来,更适合在此时作战。 圣意已定,多说无益。 司宇珩先前办事不力,近来忙于讨好司持,因此见到席苍,匆匆与他说了话,就前往皇宫。 席苍望着他的背影,有所收获。 朝廷上下,如今被匈奴进犯一事,闹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旁的,正好有利于他做事。 此时营救陆景丰,是最好的时机,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陆心水还不知道那件事。 她到现在还以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所以无时无刻的都在打算将孩子打掉。 这个心结不解,他会失去孩子,他们也将渐行渐远。 然而该如何同她解释呢? 说他报错了仇,说他也是被骗的,也是受害者,也不过是做了别人手中的那把刀? 席苍不敢想象,陆心水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因为无论如何,他的所作所为,对陆家造成的伤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是他害的陆家家破人亡,是他害的陆心水成了这副模样。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很多龌龊不堪的事情,可走到现在这步,他再也无法回头。 伤害已经造成,时光不会重来,他只能在以后的每个日子里,加倍的补偿她,补偿陆家。 把陆景丰救出来是第一步,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或许… 席苍想,或许应该让她得知真相,就算知道后不原谅他,那也是做错事后该受到的惩罚。 他心中苦涩,思绪深沉繁杂,想事情太入迷,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跟踪。 年味儿越来越重了。 大街上的小摊小贩越多,道路两侧都摆满了商品,寸步难行。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不少人点了灯笼。 熹微的暮色里,星星点点照耀之下,是无数道勤劳忙碌的身影。 席苍闻到了糕点的香味儿,骤然回过神。 她记得陆心水很喜欢吃如意点心铺的点心,这几日她精神萎靡,买点这个回去,她应该开心吧? 如意点心铺不在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所以他又走了两条街。 因为太早了,这条街上,倒是没有什么人。 席苍远远的看见如意铺子亮了灯笼,似有人在忙碌,他心下一喜,走过去要了两盒点心。 他拎着点心往外走,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见是两张陌生的脸。 席苍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眸色瞬间凉下来。 正要开口说话,脑后被人重重一敲,面前瞬间黑漆漆一片。 “扑通——” 一个麻袋被重重丢到地上,荡起细细的灰尘。 司征尘面色不改,依旧优雅的饮着茶,就在这时,许知意匆匆赶来,看到眼前情景,问道,“人抓到了?” “喏。”他扬了扬下巴,稍稍有几分厌恶之感,“把他放出来。” 眼前渐渐变亮,不再是漆黑一片。 席苍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他不像旁人那样挣扎,反而是静静的,注视打量着他们。 在看到许知意的时候,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他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其他,本来有人记挂着阿芷,他该感到高兴的,然而…… 她把他抓起来,很快就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阿芷若是被她救了,是绝不会愿意和他再在一起。 如此一想,顿生悲凉之感。 席苍自嘲的勾了勾唇。 这个淡薄的笑,落进许知意眼里,更让她感到悲愤。 她握着拳头,心中惊涛骇浪。 最不可思议的猜想成真,一直苦苦寻不到的人,竟然成了太子身边的人。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陆家呢? 陆家对他不薄啊! 许知意咬着牙,胸中激荡着情绪,开门见山的问,“阿芷呢?你把阿芷藏哪里了?” 司征尘命人把他嘴上塞着的布条拿开,席苍看着她,半晌才说,“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但是我有条件。” 许知意失笑,“你以为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讲条件?现在我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得死!身为陆家的家奴,你本该与陆家为一体,然而此刻你卖主求荣,陆家全家上下待你亲和,你究竟为了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对阿芷,她那样心高气傲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姑娘,怎么能够受你那般的欺侮与摧残?” 席苍沉默片刻,忽然,不疾不徐的说起很多年前的旧事。 说他和娘亲一起到陆府门口跪着求见,说他娘亲不幸在大雪中被冻死,说他为了复仇,如何更名换姓如何进到陆府如何博取陆钏海的信任,又是如何一步步与太子合作,将陆家推往万劫不复之地。 许知意难以置信,她不知道,早年还有这种渊源! 然而即便如此,那也是陆钏海做的孽,与陆家子弟、与陆心水有何关系? 如果没记错,陆心水当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稚儿! “你太狠了!”许知意声音发颤,“杀兄弑父,残害幼妹,禽兽不如!” 席苍盯着她看,眼神阴涔涔的,像是淬了毒。 许知意目光坚定,并不躲闪,谁知,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疯狂。 他眼泪都飙出来,“是啊!为了报仇我什么事做不出来?杀兄弑父又如何,残害幼妹又怎样,这些事对我而言,我根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明明是他们该死!我就是禽兽,就是猪狗不如,就是没有人性,在做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做好决定,这些谩骂与诅咒我会怕吗?我以为我做了最正确的事情,我以为让他们生不如死,就是复仇成功,可是……” 他看着许知意,无声落泪,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脸颊上往下滑。 “可是命运弄人!我居然报错了仇,恨错了人!被骗整整十几年,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多年来坚信不疑的事情,成了假的,多年来恨之入骨的人,实际上只是可怜无辜的人! 他最最应该恨的,是那个贪慕虚荣,布下整盘大棋的娘亲! 这十多年来的痛苦、煎熬、隐忍、谋划,还有他此生最不能错过的人,全都因为她而毁了! 他恨! 第278章 让她做决定 许知意听了个漫长离奇的故事,比她以往看过的所有话本都要曲折坎坷狗血。 她猜到席苍会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但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般的…不可理喻。 被骗整整十七年,骗他的是他亲生母亲,而起初只是为了想讹诈陆家一些钱。 他的其生父亲嗜赌成性,他的亲生母亲贪婪刻薄,席苍更是可怜又愚蠢。 陆家的事情,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陆钏海是无辜的,实际陆家每个人都是无辜的。 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只是一个妇人的一个谎言,就摧毁了陆家百年的基业。 席苍信以为真,认为陆钏海是他的父亲,认为陆钏海抛妻弃子,故而暗地里默默仇恨了多年。 他秘密谋划着复仇大计,最后手握尖刀,杀害了一个本来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可怜人。 不仅如此,他还杀害了陆家的子弟,连陆心水都被他送进了官窑,叫人好生糟蹋。 若是他早些知道…早些知道真相的话,根本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席苍痛苦的仰面倒地,泪流满面,“我第一次见阿芷的时候,就是心生欢喜的,她那会儿还小,像个粉雕玉琢的喜娃娃,浑身珠光宝气的,漂亮娇憨的叫人挪不开眼,我是喜欢的,可是我又很纠结……” 没有人打断,都在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他呵呵笑着,口吻中满是苦涩。 “我纠结啊,我以为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所以不该对她有任何好感,即便同个父亲又如何,我迟早都是要将他杀死的,我每天都活在这种极度的纠结之中,这样复杂的感情,会令我分心,令我胡思乱想,我害怕动摇报仇的信念,便刻意疏远她,对她冷冰冰的,甚至不想看见她,不想听见她的声音,我暗示自己她很讨厌,她很恶心,以此来克制对她的感情。” “如果感情能够克制,那该多好。”席苍自嘲的勾了勾唇,“你知道吗?在我无意中得知,她对我的感情时,我内心的激动竟然是那么的多,甚至……开始幻想共同的以后,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又觉得自己很恶心,很不知廉耻,所以,我一面欣喜着,一面厌恶着,整个人硬生生的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告诉我要恨她,不能再有任何动摇,另一半告诉我,顺从内心……” “我后悔对她做的那些事,更后悔让自己这么多年被仇恨所牵引,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到头来,竟然是错的!哈哈哈!”他坐起身,满眼悲戚的看着他们,笑的很是诡异瘆人,“竟然是错的,全都错了,什么都错了!我对不起阿芷……” 许知意神情晦涩,错误的人生,全部都是由于当初一个错误的谎言。 席苍是可怜的,也是可恨的。 她一时说不出是同情多一点还是厌恶多一点。 “嗤。”许久没说话的司征尘,从鼻腔发出短促的嘲弄,“听腻了,身为男人,不该做的该做的,你都做了,现在又做出这副死样给谁看?本王瞧着真是想吐,别说废话了,陆心水在哪里,直接说住址,你要清楚,你没有跟本王谈条件的资本,区区一个蝼蚁样的贱民,本王杀你易如反掌,别以为跟在司宇珩身边,就可以拿捏得住本王。” 席苍看向许知意,许知意看着他。 他神色灰暗下来,“就在桐花巷子里最靠里面的那个院子。” 司征尘立即起身,拉过许知意的衣袖,道,“走,带你接人去!” “许姑娘!”席苍在身后道,“她……她怀了身孕……是我的……” 许知意眸色很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半晌,她啐了声,“在那样对陆家,那样伤害她之后,你居然还在得知你们真正关系的第一时间,强迫她与你做出这种事,你真是……人渣!你对得起她对你的感情吗!你简直就配不上她!” “是!”席苍哭出声来,他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朝着许知意磕头,“是,我是人渣,我是禽兽,可是孩子没有做错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劝她留下来这个孩子…我会以后加倍补偿她,我会用余生去弥补对她的伤害!” “弥补?你说的轻巧,你用什么弥补,死去的人可以复生吗?你可以让陆钏海复活,可以让陆家重回以前的地位荣耀吗?你可以让阿芷再重新笑起来吗?不能!伤害已经发生了,是真真切切的伤,你无法弥补!就算你弥补,你要赎罪,也得先问问别人愿意让你赎罪吗?”许知意深吸口气,笑意全部收敛殆尽,“孩子的去留我不会劝,你更没资格决定。” 席苍对许知意有些许了解,知道她就是这样说到做到的人。 他点了点头,怔怔然的道,“是的……许姑娘你说的没错……那…那你会告诉她真相吗?” “什么真相?你的真实身份?” “是。” “自然。”许知意哼笑,“你在得知你的真实身份时,没敢告诉她,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该怎么解释,你杀了她的父母,与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当然没勇气!但真相如何就是如何,如果我不告诉她,她又要如何面对自己,面对逝去的父母,面对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至于在得知真相之后,她要如何做,那是她的事情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她尊重她。” 司征尘叫人把席苍给丢柴房锁着,之后带许知意去了桐花巷。 他们找到了那间小院,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院子里空荡荡的。 等进到房间里,才看到床上背朝外躺着一个人。 她没有回头,只声音淡淡的说,“把房门关上,有风进来,我冷。” 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 陆心水再度问起来,“你说去救我四哥,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我如果还见不到他,席苍,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你知道的。” 她抚摸着并没有隆起的腹部,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失落。 “我要是死了,这个孩子也活不成。”她哼笑着,“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第264/268/269/270章,情节改动较大,建议重看。2021。3。31改) 第279章 不会生下孩子 许知意无声落泪,她颤抖着呼唤她的名字,“阿芷。” 床上背对着她的人,闻言身子僵了僵,之后若无其事的换了个动作,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许知意哭出声来,呜咽着再次道,“阿芷……” 陆心水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 她脸上的表情是木的,瞳孔放大,满是难以置信。 “娇娇?” 她话刚说完,眼泪就扑簌簌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许知意快步走过去,与她紧紧相拥。 司征尘最是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瞧着心烦,听着闹心,他赶在二人互诉衷肠之前,打断她们的谈话,道,“有什么话回去了再说。” 许知意点点头,对陆心水道,“阿芷,你跟我回府,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后再慢慢讲与你听。” 陆心水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只是跟随着她的小丫头不得另做安排。 她看向许知意,心中的那个名字,怎么都说不出来。 许知意心领神会的道,“小丫头就先在这里吧。” 司征尘将他们送到许府侧门,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答应陆廷野的事情办成其一,还有陆景丰等着他去救。 陆廷野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有求于他,故意不紧不慢的捏着节奏。 他如果再不动作快点,将陆景丰解救出来,他那个父皇兴许就会派老将上战场。 那些个老将,早年都是作战精英,对付匈奴自有一番本事。 若是当真让他们抢了先,那他的计划就被全盘打乱了。 因此,营救陆景丰是当务之急。 他已有对策,只是有些细节需要再三讨论商议,故而不多做停留。 短短时隔将近两个月的光景,陆心水再来到许府,心态早就不似先前。 她这次住进了许知意的小南轩。 许知意说道,“你今后就与我同吃同住,我们好有个照应。” “娇娇……”她犹豫着,目光垂下来,“还是让我住客房吧。” “住别的的地方我不放心,若是你再走丢怎么办?”许知意劝说道,“你兄长不在京中,我自当好生照顾你,现在的风头有些紧,等过两天,趁着流民大量涌进来的时候,我趁乱将你送出京城。” 陆心水不解的看向她,“将我送去哪里?” “你在京中总是不安全的,出去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没有那么多人盯着陆家这件事的时候,再秘密回到京中来。你知道我表姐楚梨吗?”她说道,“自从大舅和祖母相继去世后,大舅一家与二舅家闹得十分难看,大舅母带着楚梨回到了娘家。大舅母的娘家在碧洲,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已经同他们通了信,到时候直接送你过去便可。” 陆心水心中满是感动,她朝着隔壁看了眼,拧眉道,“我住在这里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许知意淡淡的道,“隔壁院子空了。” “空了?”陆心水不知情,“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许兮菀嫁出去了,省的她天天在府上晃,实在碍眼的很。”许知意说道,“就在那场大火后,差不多一月前吧,她以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当然,以她现在的情况,让不让她进许家的大门,还是我说了算的。” 她安抚她说道,“你安心住下就好。” 青果与青山,见到陆心水,纷纷同她问好行礼,对她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惊讶。 许知意吩咐他们各自去忙,领着陆心水进了屋里。 她将外袍脱下,拿火杵拨了拨炭盆,火星子四溅,不过并没有难闻的气味。 “屋里面热,你把袍子脱掉吧。”许知意说着要去帮她,却被她快速而敏感的躲开了。 场面有短瞬的尴尬。 许知意笑笑,不在意的道,“你自己来。” 陆心水捏着衣领,脸慢慢涨得通红。 她抬眸看向许知意,眼圈渐渐的湿了,“娇娇…对不起…我只是……” “不用解释。”许知意说道,“我都懂的,你在醉人间受苦了。” 头顶是灿烂的阳光,身边是温暖的炭盆,还有一个处处为她着想,甘愿为她冒险的朋友。 陆心水积攒多日的委屈,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呼叫着奔腾而出,汹涌而热烈。 她静静的站着,泪如雨下。 许知意等她哭够了,哭累了,才将她扶到了椅子上。 她没有问后来在醉人间发生的种种,因为从凄厉委屈的痛哭声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已经过去了。从离开那里起,你已经开启了新的人生。”许知意说道,“不过,在开始之前,有些事你不得不处理。” 陆心水神色黯淡下来,她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许知意能够找到这个地方,绝不是偶然。 “见到他了吗?” “恩。”许知意说,“还得知了一些事情。你要听吗?” “和他有关的我都不想听。”陆心水恨得咬牙切齿。 “那就等改日再听。”许知意思忖着说,“事关肚子里孩子,以及陆家与他的渊源。” 陆心水下意识抚向小腹,她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说道,“娇娇,你要相信我,不是我的错,是他强迫我的,我反抗不过,我知道自己恶心、肮脏、龌龊……可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啊!” “阿芷!”许知意忙拉住她的手,轻轻的拍打着手背,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你没错,错的是席苍,至于这个孩子,我就如实同你说了吧。” 她咬了咬牙,见她这么痛苦,一五一十的将席苍的话转达给她。 陆心水听罢愣了半晌,而后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又狂笑起来。 她站起身来,捂着肚子,走路踉踉跄跄的。 “居然弄错了?” “怎么就错了呢?” “哈哈哈哈!我父母的命,难道是一句弄错了,就可以还回来的吗?” “可笑可恨啊!” “凭什么!凭什么他弄错了,就要杀我全家?就要毁我陆家百年基业?” “他以为跟我说这些,我就会留下这个孩子?他做梦!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我也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他!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我永远恨他,他那样对我,他以为是什么?是爱吗?那是酷刑,是强暴,是侮辱!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死也不会!” 第280章 字字诛心 陆心水情绪激动,说不要孩子,当即请许知意叫来大夫,为她开药。 大夫先给她诊脉,确定是怀有身孕,又连问了几遍,是否决意不要孩子,她都冷着眉眼点头。 态度十分坚决。 大夫采用的是比较温和的法子,不伤身子,一天早中晚各一副药,连续吃七天。 陆心水迫不及待的煎了一副药,想都不想的喝了下去。 许知意几乎还来不及说话,碗已经空了。 她抿了抿唇,咽下要说的话。 陆心水就在许府住下,她喝了药后,身子开始不适,痛的满床打滚。 后来终于没那么痛了,又频繁的如厕,许知意见状,心疼的直掉眼泪。 如此反复折腾了好半天,一直到用了午饭后,情况才稍有好转。 陆心水稍微吃了些,疲惫和疼痛,令她筋疲力尽,她躺床上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许知意想了想,又去见了席苍。 席苍被关在司征尘的府上,她被先带到司征尘面前。 尊贵优雅的男子,在软榻上小憩,他并没有抬眼看她,只眯着眼,懒洋洋的开口。 “早上才分开,中午便又来?”他声音中带着三分笑意,“娇娇真是粘人。” 许知意对他的挑逗,无动于衷,问道,“席苍还在你这里吧?” “不是来找本王的,去找那个蠢货?”司征尘睁开眼,嫌弃的道,“找他有何事?” 许知意看着他不说话。 司征尘对上那双眼睛,心里又像是被猫爪闹挠着一样。 他坐起身来,“本王不问便罢。正好本王也有地方要用到他,陪你一同去。” 席苍五花大绑之后,被关在柴房里。 司征尘府上的柴房,比寻常人家要宽敞干净。 里面没有生火,寒冬腊月的天,冷的跟冰窖一样。 席苍缩着身子,囫囵躺在地上,听到有人过来,他梗着脖子朝这边看去。 他的衣服灰扑扑的,上面满是尘埃,他的神色也没太大波澜。 然而在看到许知意的时候,眉梢扬起,目光中有了几分亮光。 “许姑娘。”他客客气气的道,“见到阿芷了吗?” 许知意下意识的抱臂,这是她寒冷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司征尘见状,蹙眉,打断二人的谈话,说道,“带去隔壁,叫人送几盆炭过来。” 屋子很快暖和起来。 许知意坐在红木椅上,腰间有个垫子,手上捧着暖手炉。 席苍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不过他并不在意,即便跪在地上,还是眼睛殷切的看向许知意。 他希望能够从她这里,得到有关于陆心水的只言片语。 “她怎么说?”席苍紧张兮兮的问道,可以看得出太阳穴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 许知意抿了抿唇。 席苍又道,“你跟她说了吗?说了整件事情吗?” 许知意点点头。 席苍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他一下跌坐在地上,眼睛立时变得微红。 但很快,他又不知想到什么,身子稍稍前倾,他看着她,哆嗦着唇道,“那么她…她怎么说?” 他眼里还有期待,期待着陆心水的回答,能够给他带来救赎。 许知意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说道,“她说绝对不会原谅你,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她将永远恨你。” “是,是应当如此。”席苍唇色发白,整张脸更是惨白的吓人,他牙关都在打颤,仍继续说道,“她的确应该恨我,应该永远恨我,因为我的愚蠢,狭隘,狠辣,无情,残酷,摧毁了她本来应该享受的幸福,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是…不,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我做了这种事情,也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他变得语无伦次,焦急和心慌,让他无措的抓了抓头发。 “可是…也好,恨我也好,恨我我好歹也能留在她的记忆里,总好过像个普通人一样,被她遗忘要来的好。”他自我安慰着,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变成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极为苦涩,即便许知意知道眼下所得皆是他咎由自取,还是有些不忍。 席苍感叹着,说道,“就让她恨着吧……她…她知道与我的真实关系了?” “恩。” “那孩子……” 许知意淡淡的说,“她不会要孩子的,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 席苍彻底绝望,他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出来,失声痛哭着追问,“孩子呢?我和她的孩子呢?许姑娘,求求你告诉我,孩子还在对不对?阿芷不会这么心狠的!阿芷也是喜欢我的!之前,之前阿芷曾经想杀我,可是她没有,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我不相信她会这么狠心,那是一条生命啊!” “你孩子的生命就是生命,她父母兄长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但凡你能够悬崖勒马,但凡你真的爱她在乎她,但凡你想到杀了她全家之后,她得知真相后可能的反应,你都不会和她走到现在这步!席苍,你现在觉得冤了,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结局?你凭什么?”许知意激动时,声音是颤抖着的。 她指着他,发出道轻飘飘的嘲弄,“你不是真的爱她,你爱她,就会在意她的任何感情,任何情绪变化,她难过你难过,她高兴你高兴,她憎恶之事你不会做,令她心肠寸断之事,你更不屑于不敢去做,因为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会感到害怕的。” “害怕自己不够爱她,害怕她会离开自己,害怕她伤心难过掉眼泪。”许知意不客气的指责道,“你呢?你明知杀了她的父母,她会恨你,但你不在乎,你明知将她丢到醉人间,你们将再无可能,但你不在乎,你明知她在整件事情中,是最无辜的,但你不在乎,你被仇恨蒙了眼睛脏了心,你非要做到赶尽杀绝。” “你现在在怪谁呢?”许知意凉凉的开口,“你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阿芷不留你的孩子,是正确的,在你从不顾及她感受的时候开始,她就选择不再喜欢你,在她心中,你只是一个强迫她、羞辱她、伤害她的畜生,她为什么要留一个畜生的种?” 第281章 要亲手杀了他 席苍怔然着无言以对,许知意言辞犀利刻薄,将他剖析的直白而精准。 他所有阴暗的晦涩的难以启齿的心思,全部呈现在眼前,无处可逃。 偏偏许知意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一切悲剧的来源,都是因为他的狭隘与愚蠢,都是因为他被仇恨吞噬了理智与良知。 其实本可以不必走到这步的。 在看到陆钏海百般信任他时,在看到陆家子弟与他称兄道弟时,在意识到对陆心水的感情时…… 他有很多次悬崖勒马的机会,有很多次回心转意的时候,但他最后都选择了继续前行。 他将所有的动摇,都狠狠压下,用仇恨武装自己,让自己变得冷血坚定,让自己彻底走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黑暗道路,这中途遇到的每一个可能的转折点,并没有人逼迫他,全部都是他亲自选择的,不是吗?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怨有什么资格恨?他又有什么资格在毁了别人之后,哭哭啼啼装无辜懊悔? “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她。”许知意无意再多说,因为说的越多,就越会为陆心水感到不值,感到愤怒,她做了评论,道,“但凡你有半分爱她,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所有只在嘴里说的、无法付诸于行动的爱,都不是真的。” 席苍脸色煞白。 他从没有想过,在某天会被一个女子说的哑口无言。 漂亮美丽的姑娘,口吻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每句话,犹如利刃,直插心口,令他窒息。 席苍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许知意不想多看,只觉恶心,对他坎坷曲折命运的同情,已经多于对他的厌恶。 她起身往外走,对司征尘道,“我到外面透透气。” “去书房。”司征尘说道,“天儿太冷,娇娇娇贵,可别再冻坏了。书房里等着去。” 房间的门关上,他的话混在风中,也不知道她停进去了没。 许知意走后,司征尘显然没那么多耐心。 他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朝廷上下的官员,哪个见到他不两股打颤,心中发毛? 他阴涔涔的目光落在席苍身上,嗤声道,“有事交给你去做,办好了,本王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办不好的话,本王就只能拿陆心水出气了。” 席苍猛地抬起头。 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认真,喉结滚了滚,说道,“但凭王爷吩咐。” 司征尘回到书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知意。 叫来下人询问,才知她早早的就离开了王府。 他愣了片刻,缓缓笑出声来。 还真是薄情寡义的东西,用完了他就走,干脆利落的实在可恨! 她大概只有在用得着他的时候,才会好言好语的说上几句话。 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 换做别的女人敢这么对他,他早就将对方剥皮泄愤了! 偏偏许知意三番两次见风使舵,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她势利的可爱。 他是魔怔了。 司征尘闲适的靠在软榻上,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方才她那番话,诡异的浮现在脑海。 真正爱上一个人,是会感到害怕的吗? 他记起与许知意的点点滴滴,更记得看见她落泪时候的心慌与烦躁。 嗤——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他不否认对许知意的情动,因为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但他不承认对许知意动了真心。 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之所以不愿让她失望落泪,不过是猎物尚未到手时讨好她的小手段罢了。 能有几分真情实感在里面? 司征尘懒洋洋的哼了声,叫来手下人,吩咐道,“把席苍放了,让他去吧。” …… 许知意没有告诉许逸申有关陆心水的事情,避免横生枝节。 因为她经过打胎,身体亏损很大,所以许知意吩咐青果额外多做些好吃的。 许邕也知道此事,他每天从街上救济流民回来的时候,都会带来一些好吃的补养品。 “阿芷姐姐,这些你多吃,我特意从药店带回来的,大夫说是大补,有益于女子。” 许邕给她盛了碗药膳,说道,“阿姐,这里有封信,从碧洲寄来的,应该是表姐写的?” 许知意忙接过信,快速扫完了。 她激动的对陆心水说,“的确是我表姐写来的,信上说,在碧洲已经为你安顿好了住处,连新衣服的都置办好了,他们请你年前过去,到哪儿应该差不多过年了,正好陪他们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陆心水莞尔道谢,她拉着许知意的手,“若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干嘛这么客气?朋友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吗?谁都会遇到难处,有能力的搭一把手,这难关就度过了。”许知意征求她的意见,“你想什么时候过去?” 陆心水犹豫着。 她当然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只是她四哥还在牢里,始终令她无法安心。 许知意看穿她的想法,善解人意的道,“我的建议是再休息几天,一来你刚毁了身子,从京城到碧洲,路途遥远颠簸,怕你吃不消,到时候万一不幸落下什么病根,得不偿失,二来近来大雪封路,战事吃紧,局势不稳,沿途流民成灾,你上路我还真不放心。” 陆心水点点头,“那就听娇娇的。” 许知意笑着拍拍她的手,“那就晚点再走,反正我表姐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早去晚去不碍事,等这边事情了结了,把公子丰从牢里救出来,你们再一起离开也不耽误。” 许邕听她们商量妥了,自告奋勇的道,“好!那我去给阿姐回信!” “去吧。”许知意继续收拾买回来的补品,又吩咐青果过来,告诉她以后如何给陆心水补养,陆心水在旁听得漫不经心,等青果退下后,她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突然叹了口气,“阿芷,我知道你想问陆景丰的事情。” “我四哥……刚才你说营救我四哥,”她垂头丧气的道,“我只是挂念他,尤其是如今我在享福,四哥在牢中受罪,便有些心中难安,娇娇,所以我想问问,你是…真有法子吗?” 许知意理解的道,“席苍有法子。” 这个名字,已经好些日子没听到,骤然提起,陆心水愣怔过后,便脸色突变。 她克制着激动的情绪,道,“他还没死?” “就算要死,也得把陆景丰救出来再去死。”许知意说道,“他们近日就会有行动,你放心,陆景丰一定会被安全救出来的。” 陆心水还想问他们打算怎么救,可是势必会提及席苍。 这个单是念名字,就让她感到无比恶心厌恶的男人,她一点都不想听。 她握紧拳头道,“希望一切顺利,这是席苍欠我的,是他答应我的!我不会记他的恩!但若是四哥出了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第282章 已经后悔了 “今年冬天怎么回事,大雪接连不断,眼看临近年关,这大雪越下越大,没完没了了还!” “害!人家都说瑞雪兆丰年,我看今年过年都是个大问题!城里的流民你们都看见了吗?” “那么多流民挤满了道儿,又不眼瞎,当然瞧见了!” “这流民越来越多,光是那气味儿我都受不住,朝廷要是再打败仗,情况更糟糕!” “日子越来越难咯!咱们西凉多年来重文轻武,眼下被进犯了,才想起来没有大将军!” “嘘!你这话可只能跟兄弟们说,要是传出去,小心咔嚓……”说话的人用手做刀,在脖子上抹了下,众人心领神会,然而想到近来的状况,一个个不由的发愁起来,“这次匈奴来势汹汹,一路大获全胜,兄弟们你们说,他们会不会直接攻打进京,改朝换代啊!” “闭嘴!”狱卒中为首的人,呵斥道,“这种丧气话,不能说!” “要我看西凉没多久就要玩完!”有人不忿的说,“一个能带兵打仗的都没有,怎么赢?” 眼看着要争吵起来,都是平时在一块吃肉喝酒的兄弟,有人连忙打圆场。 “诶诶诶,怎么说着说着吵上了,都别吵了,酒热好了,来兄弟们走一个!” 几个人相互看了眼,到底悻悻的没再提这档子事,端起酒碗碰了个,各自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下肚,从喉咙眼一直烫到了胃里,通体都烧的暖烘烘的。 “兄弟们,喝酒呢?” 狭长的大牢走廊,幽长阴森,骤然响起这么道带笑的声音,几个狱卒都当是听岔了。 “有人说话?”他们探头探脑,相互推诿,“老金,你过去看看!” “凭啥叫我去?”老金胆子最小,他平时夜里值班都不敢离开这儿半步,当即不乐意。 “叫你去就去!不去信不信我踹你!”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老金嘟囔着,小声的说,“要不咱们一起去!” 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声音清晰沉稳,越来越近! 几个人脸色突变。 他们紧张兮兮的看向入口处,等看清来人时,全部松了口气。 熟人! 确实是熟人! 狱卒中为首的人说道,“席公子,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太子有什么吩咐?” 席苍抬起手来,大伙儿立刻瞅见了他带来的东西,眼睛不约而同亮起来。 他笑着,自顾自的走到圆桌旁,说道,“太子是有些吩咐,这不,才派我走这一遭,我想着天寒地冻的,兄弟们临近年关还要坚守岗位,实在辛苦,便特意去置办了些酒菜过来,给兄弟们暖暖身子,来来来,咱们边吃边聊。” 席苍是太子身边近来的红人,任何有关于陆家的事情,全部都是由他来给狱卒们吩咐,因此彼此并不算陌生。 几个狱卒也不忸怩,他们赚钱糊口不容易,就算喝点酒也是劣质酒,连菜都不舍得弄个。 席苍出手大方,提的是二锅头,带的是猪头肉,光是味儿闻着就馋的直流口水。 他们立刻将他引到座位上,笑呵呵的道,“席公子不嫌弃咱们,咱们当然愿意作陪。” 席苍笑出声,给他们一一斟酒,“兄弟们,你们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我干嘛嫌弃你们,都是奴才,都是给太子做事的,分什么高低贵贱,以后见了面都是兄弟,你们若是再这么说话,可就是生分见外了啊!” 这可是太子身边的人,能够和他攀上关系,是他们这些小狱卒想都不敢想的。 尽管大家心里明白,人家只是客套客套,可他说话好听,叫人听着舒服,大家也乐意逢场作戏。 酒过三巡。 席苍看着醉倒一地的狱卒,凉凉的勾了勾唇。 他慢条斯理的喝完剩下的酒,然后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轻车熟路的走到最里面的那间牢房。 “公子丰。”他轻声唤他。 原本背对着他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容貌不似之前光风霁月,双颊和眼窝都凹陷了下去。 右脸上有鞭伤,左眼血肉模糊,牢中光线昏暗,看着像是个黑窟窿。 席苍骇然,蹙眉道,“你的眼怎么回事?” 陆景丰看着他,冷淡的说,“命都要没了,眼有没有无所谓,你来做什么?” “阿芷呢?”他提到阿芷,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你那么对她,你会后悔的!” 上次席苍过来,跟他炫耀抓到了陆心水,还说给陆心水找了几个好买家。 陆景丰气的将他大骂一顿,当时他看着陆景丰气急败坏的样子,深感大仇得报无比痛快。 如今再听到同样的话,他只怪自己当时鬼迷心窍。 “我已经后悔了。”他说着,打开了牢门,道,“跟我来,阿芷在等着你。” 陆景丰怀疑的看着他,“你又耍什么把戏?” 上次他将他带到城楼上,就是想逼逃出生天的阿芷重新现身。 这次肯定也不是好事! 陆景丰坐着不动,阴沉着脸看他,那只被掏空了的眼睛,格外可怖,叫人汗毛耸立。 席苍举起手发誓,“我之前做了不少混蛋事,但这次真没骗你。” “那我也不去!” “去不去由不得你!” 时间紧迫,席苍说完不由分说走进来,一把拉过他的胳膊。 陆景丰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只剩副骨架,八尺有余的男儿,体重和个姑娘家差不多。 席苍轻而易举的就制服了他。 陆景丰反抗不得,昔日纵马长歌的纨绔子弟,今日只能任人摆弄。 他挣扎几次没有结果,席苍索性将他打晕,扛着出了大牢。 外面的火已经烧起来,沿着墙边,一路往大牢深处蔓延。 大雪纷飞,没过脚踝,他跑的浑身是汗,鬓角都被沾湿。 身后大火轰然烧起来,映红了半边天,远处有急促的敲锣声,用不了多久,就有人会过来。 席苍喘着粗气,一路飞驰,等钻进马车后,马不停蹄的叫人往许府奔。 大牢的火烧的旺,而远在皇城之外的许府,夜深人静,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叩叩——” 敲门声响起,守在侧门的青山,立时惊醒。 他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见到席苍,脸色不愉,等看到他身后背着人,忙不迭接了过来。 席苍越过他往后面看,道,“人我带到了,告诉阿芷……” 青山砰的把门关上,背好陆景丰,摸黑快速进入小南轩。 第283章 天降神武大将军 许知意坐立难安,满脸都写着担忧。 陆心水比她更甚,自从得知今晚要营救陆景丰的消息后,早上起来人就是兴奋又紧张的,越是临近傍晚,越是惴惴不安,到现在夜色浓沉,她那颗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焦急烦躁的在房中走来走去,“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娇娇,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难道被人发现了?那里是西凉最森严的大牢,一定早早布置了陷阱,席苍不会那么好心的,他肯定在搞鬼!他想报复我们陆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糟了!糟糕了!我四哥有危险!” 陆心水情绪激动,许知意忙安抚她说道,“有司征尘在……” “他那个歹毒心肠的男人,狡猾狠戾,心思深沉如海,怎么可能真的在乎这件事!若不是我三哥与他达成交易,他才不关心我们陆家人的死活!”陆心水一针见血的道,“别看他嘴上答应的很好,真要是出了事,他绝对第一时间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说不定还会推到你身上!他就是一肚子坏水的狐狸,不可深信不可深交!” 许知意稍稍沉吟,此话不假,可事到如今,只能希望一切顺利。 “叩叩叩——”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房间里的两个人全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快!”陆心水腾的站起身,激动的边走边说道,“一定是他们回来了!” 门外站着的是许邕。 陆心水表情微僵,刚想开口,便越过他看到了青山,以及他扛着的人。 “啊!” 她低呼出声,眼泪紧跟着涌出来。 许邕轻嘘着提醒她,随后将她拉到一边,青山进了房间。 “是四哥吗?”陆心水捂着嘴说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哥…可怜的四哥……” 陆景丰人是昏迷的,原本白皙的脸上,右脸上布满鞭痕,左眼是血淋淋的窟窿,看过去一片黑。 他奄奄一息,如果不仔细看他微微起伏的胸口,差点以为他断了生气。 陆心水想触碰,又害怕的钉在原地。 她起初是小声呜咽,后渐渐失控,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哇的嚎啕大哭。 隆冬的夜晚是死寂的,发自肺腑的哭声,沾染着血气,听来凄凉又深刻。 许知意沉默片刻,起身将她轻抱住,说道,“人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对!”青山解释说,“现在人带到了,姑娘,我们开始吧?” “好!你带公子丰去换衣服,人皮面具也备好了。” 青山和许邕领着陆景丰往隔壁房间去,许知意则催促陆心水去换衣服。 陆心水抹了把眼泪,记起来正事,再顾不得难过。 她忙钻进屏风后,不出片刻,又走了出来。 “怎么样?”她紧张的问道,“能看出来吗?” “当然不能!”许知意安抚她,说道,“你只需要放宽心,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陆心水眼眶里蓄着泪水,“娇娇……大恩不言谢,他日我定会报答。” “好。”许知意回答道,“那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我的恩情。” “大仇未报,我怎么会死!”提到这个,陆心水立刻换了口吻,她咬牙切齿的道,“我会回来的!席苍的命我绝不会留!到时候就算是要与他同归于尽,我也要杀了他!咳…咳咳!” 她说的太急,被自己呛到。 许知意没有劝她,只是道,“好,等避过这阵风头,等你回来,再做打算。” 陆景丰醒了过来,得知整件事情的经过后,他情感复杂的看向许知意。 以前他是看不上她的,认为她只想攀附陆家的权势与富贵…… 然而没有想到,真正身处困境的时候,才看清身边人谁真谁假。 陆家的朋友与世交此次都见死不救,许知意大可不必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她做了! 不仅做了,还成功了! 她护住了陆心水,还到处奔走将他想方设法的从大牢里面捞了出来。 陆景丰嘴唇动了两动,突然郑重其事的上前一步,朝着许知意,直直的单膝跪地。 “公子!”许知意蹙眉,被他抬手拦住,“许姑娘,你应当受我一拜。” “公子!”她好笑又无奈,见他执意要行礼,叹了口气,受了这一礼。 她将他搀扶起来,“别的不多说了,时间也不早了,外面都安排好了,城门一开,你们就混入出群的游民当中,等出了城,十里驿站的地方,会有人接应你们。去吧!有缘再见!” 青山手里拎着灯笼,低声催促道,“姑娘,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一会巡逻的就来了。” 因着城中流民的暴增,京中的治安存在着隐患,为此,临近年关,朝廷又特意派人来轮流巡逻。 京城宵禁的命令更严,一旦发现后半夜,还有人在街上晃荡,就会被抓起来论罪。 青山打探好了轮换班的时间,和巡逻的路线,特意为他们带路,好避开巡逻守卫。 一切都很顺利。 陆景丰与陆心水,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一处流民聚集地。 他们身上穿着流民的破烂衣服,脸上戴着假面具,头发乱糟糟的,低眉顺眼的样子,十分低调。 没有人注意到。 天一寸寸的亮了,许知意后来根本没怎么睡,见日头越过地平线,便坐上马车直奔城门。 还没到开城门的点儿,不过城门里外都排起了长队。 外面的流民想进来,里面的流民也有想出去的。 天灰蒙蒙的,雾气与寒气交织缭绕,所有人都罩在其中,像是一只只蚂蚁。 许知意放下窗帘,神色冷冽。 “多久开城门?” 青山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两刻钟。” “他们人呢?”许知意拧眉,人实在太多,她刚才扫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陆家两兄妹。 不亲眼看着他们离京,她不能完全安心。 “姑娘,你往您的东北方向寻找。” 许知意果然找到了那两个人,陆心水挽着陆景丰的胳膊,在她右边还有个老妇人。 三个人混在往外涌动的流民群里,几乎被吞噬,一点都不显眼。 日头越升越高,寒风依旧冷酷的吹。 光秃秃的枝头哗啦啦作响,城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谈论的无非是近日的战事。 许知意听到无数声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的辱骂,还夹杂着不少丧气话。 正因如此,出城的不只是流民,还有许多原本就是京城本土人士。 他们感觉京城并非安全之地,故而暂且离开,到江南等地避避战乱。 举家逃难的多是马车,三三两两的混在人群中,因为数量多,所以并不显得突兀。 等待尤为漫长。 青山本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不过却也很关心时局政事。 听着周边人议论纷纷,他难免也感到忧虑与紧张。 他提建议道,“姑娘,属下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您和大人、邕哥儿,是不是也避一避的好?如今战事局势都不容乐观,匈奴连连战胜,士气高涨,若是他们再拿下两座城池,就直逼京城了!到时候再想要逃的话,恐怕不是容易的事!不如咱们也趁早做打算。” 许知意垂下眉眼,“不必。他们不会打到京城来。” 青山不解,但也不会多问,仍说道,“姑娘不躲,自然有您的道理,只是属下觉得,凡事做两手准备,才不至于事到临头自乱阵脚。” 许知意没法同他说详细的,因为与匈奴的战事,与司征尘脱不了干系。 事关他最在乎的皇位,他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匈奴不可能会攻打进京城。 她估计着以司征尘的性子,近两日就会采取行动。 想归这么想,许知意说道,“你说的也对,那今天回去就提前做准备吧,一旦看到时机不对,咱们能撤就撤。” “好!”青山郑重其事的点头,“属下回去就办!” 正说着说着,城楼上的古钟响了起来,发出悠久古朴而淳厚的声音。 钟声顺着风声,飘向更远的地方。 哄闹的人群,顿时动了起来,一个挤一个的往前冲去。 青山道,“姑娘!要开城门了!” “把马车赶到东北那边去。” 许知意一吩咐,青山就听明白了。 马车再度停下来的时候,透过车窗,正好能够看清陆家兄妹。 他们同样被推搡着往前去,就像是潮起时的浪,根本由不得自己。 雾蒙蒙的天儿,乌压压的人群,这一刻,无比清晰而鲜活的呈现在眼前。 城门的守卫看管的并不严,一来人手不够,流民太多,他们寡不敌众,二来则是上面有了吩咐,进城的流民要仔细核对身份,至于出城的流民,那是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千万别拦着。 流民涌向京城的这些天,京城的日子也很难过。 陆心水本来是紧张的,快到城门的时候,手心都起了一层汗。 陆景丰捏了捏她,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放轻松,表现的太紧张会引起注意。 作为逃犯的两个人,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谁知道他们直接被身后人推着,出了城。 再回望这座古城,想到短短半年,他们所失去的,两个人都深有感触。 可他们不敢多看几眼,甚至连短暂的停留都不能有,短短一眼,他们便大步的离开。 再见,阿芷。 许知意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吩咐青山,“走吧,回府。” 陆家兄妹的事情暂时有个了结,她终于可以大松口气。 等他们安全到达碧洲,届时,才是真正的安全。 不过,前往碧洲的路上,除了她让青山找来的人守着,还有司征尘的暗卫暗中保护。 应该不会出意外。 身下马车动了两下后忽然重重颠簸了下,打断了许知意的思绪。 青山带着歉意说道,“姑娘,对不住啊,这会儿进城的人太多,马车这会儿掉不过来头。” “哦。不急。”许知意说道,“等会也行,回府也没什么事。” 把能够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做不了的事情,只能听天由命。 就像这场战事,不知道走向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她靠在车壁上,想念陆廷野。 以前他在小南轩神出鬼没的时候,她觉得烦,如今他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又控制不住的想。 想他那张惊尘绝艳的脸,想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更想他身在何方,做什么…… 许知意当然有过猜测。 他为司征尘做事,又擅行军作战,这么久没有来找她,应该就是与这场战事有关。 他会出战应敌吗?会打胜仗吗?打胜仗了然后呢?会颠覆这个皇权吗? 西凉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而世人昏昏沉沉,犹在梦中。 “姑娘!”青山突然的叫声,让她打了个颤,惊醒道,“何事!” “您刚才听到了吗?” “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齐声大喊,“天降神武大将军!大将军万岁!” 浩浩荡荡的喊声,不太整齐,但声势如洪钟。 许知意打开车窗,看见周围许多人都在欢呼雀跃,有的甚至激动的抱在一起! “天降神武大将军?什么事?”她急切的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咱们打胜仗了!”青山涨红了脸,激动的道,“姑娘,咱们打了快一个月了,总算赢了一场!刚才有人快马加鞭的来报信,说是畿州那场获胜了!皇上派去的老将路途奔波操劳,忧虑积聚心中,到了之后还没开始打仗,人就一病不起,咱们的将士士气大挫,闭门不迎战好几天,就在昨日,被匈奴逼的打开了大门,已露败势!谁想到!” “怎么?”许知意快要急死了,怎么偏偏在关键时候卖关子,她催促道,“你快说!” 青山难得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谁想到,突然一支奇兵降临,为首的那个大将军身高马大,着银色铠甲,一张来自地狱的阎王面具遮脸,让人见之不寒而栗,他手持长枪,所到之处便是血溅三尺!好不威风!他带来的将士们各个有如神助,以一当十,原先的将士们见状,稀里糊涂的加入了战局,结果越杀发现身边倒下的匈奴狗贼越多,到后来竟都杀红了眼!” 第284章 蹊跷的很 西凉在接连打了几场败仗之后,终于打赢了,这实在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许知意和众人一样,激动不已,跟着大喊神武大将军万岁。 众人就像是行进在一条看不见头的黑暗里,忽然有一人点亮了火把,照到了前路。 神武大将军的出现,带来的不仅仅是胜利,更是天下千千万万人的热切希望! 打赢了第一场,就会打赢第二场,他们西凉,本便是强悍的不可忽视的存在! 许知意刚回到府上,就被许邕抱住了腰。 少年蹦蹦跳跳的,一头猛扎她怀里,叫道,“阿姐!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是是是!”许知意尚未平复情绪,搂着他控制不住的蹦起来,“赢了!大将军威武!” “大将军万岁!” 府上的仆人们见状,止不住各个脸上都带笑,跟着齐声喊起来。 这种兴奋劲儿一直延续了许久。 进到小南轩后,许邕还在有声有色的说着,那架势好像亲眼所见战场情况一样。 许知意是最不会扫兴的,极其配合他,姐弟两个边吃边聊,不亦乐乎。 “阿姐!你知道这位神武大将军的来头吗?”许邕道,“以前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不知道。”许知意摇头,“不是说他脸上戴着面具吗?” “是啊!可是有传言,说他面具之下奇丑无比,有如鬼魅!”许邕说到这里,立刻又改口道,“不过,他有这样出色的用兵能力,容貌如何已不重要,能够守护我们一国子民,使他们免受战争之苦之难,就是英雄!” 他激动的道,“神武大将军是当之无愧的英雄!我以后若是有机会有能力,也要做这样的人!” 许知意赞同的点头,“这一仗,意义非凡,不仅让我们老百姓看到了希望,同时也让匈奴知道,我们西凉并不是随意可以欺侮的羔羊。他是真的英雄!只是……” “只是什么?”许邕不解的道,“阿姐你有什么担忧?” “神武大将军这一仗,只是扭转了我们连败而已,在此之前,我们还丢了六座城池,这一次匈奴没有防备,所以才会赢,若是他们做足了准备,不知道神武大将军还能不能打胜仗?” “阿姐!你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许邕信心满满的道,“我相信神武大将军一定会带领我们将失去的城池夺回来的!他能打第一次胜仗,就能打第二次,就能打第三次!阿姐,你要对我们有信心,我西凉男儿百万,就不能凭空出一些战神吗?” “当然可以!”许知意见小家伙激动的脸都红了,笑着揉揉他的头,“阿姐和邕哥儿的想法一样,希望神武大将军越战越勇,将匈奴全部都赶出我西凉的地界!” 战胜的消息传到宫里时,司持正在大发雷霆。 他早上醒来便得到惊天噩耗,天牢失火了,包括狱卒在内的十多人,全部都被烧死了。 虽然那些关进大牢里的,都是些该死之徒,然而他总觉得此事蹊跷,想去查又无处可下手。 “陆景丰也死了?”他捏着眉心,烦闷的问。 “死了。”司宇珩胆战心惊的道,“儿臣派人去查验了尸骨,确实与他极为相似。” “怎么会着火的!”司持骂道,“放假前不是都仔细检查过的吗?无端起火?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有,太子,你方才所说什么叫极为相似,是相似还是确定就是陆景丰?” 司宇珩嘴角抽搐,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扑救的及时,不然搬出来的就不是烧焦的尸首,而是骨灰了,那更难以辨别。 他从烧焦的尸首中,对比了陆景丰的身高,约莫确定了身份。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要他如何做,他还能如何做? 司宇珩擅长察言观色,知司持处在气头上,聪明的选择低头垂眸,闭口不言。 司持狠狠瞪了他几眼,最后道,“罢了!他死就死了,本还想游街示众,如此看来倒也免了!” 大殿内静的没有半点声音,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嘹亮的通报声。 “报——前线传来消息!” 如今与匈奴的战事,是盘桓在司持心头的头等大事。他日思夜想的就是战事。 司持立刻坐直,脸上的表情略显痛苦。 他既渴望得知前线的战况,又害怕得知战败的消息。 其实他对朝廷的实力一清二楚,有多少能够打仗的士兵也清楚,他明白战胜的希望渺茫,但若是让他就这般轻易的将江山拱手让给匈奴,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如今正苦苦寻找战胜的方法与途径,希望能够找到一条救国之路。 司持清了清嗓子,道,“宣人进殿吧!” 来者是个伶俐的士兵,高高瘦瘦的,脸上带着笑。 他跪在地上,因为激动,声音格外洪亮的道,“皇上!昨日我朝与匈奴大战,我朝战胜了!” “哦?”司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打胜了?朕就知道派老将军去是绝对不会错的!” “回皇上,打胜了!”士兵没有纠正他,只是激动的将事情经过介绍了一遍,司持听完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派去的老将军卧床不起,而带领将士们赢得胜利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带着面具的天降神武大将军? 这神武大将军从何而来? 他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另外派过兵去啊? 不单单如此,神武大将军居然还自带近十万的兵马? 作为上位者,拥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前瞻力与洞察力。 司持稍加思索,就知此事非比寻常,蹊跷的很。 他没有沉浸在获胜的喜悦中,而是打发走士兵,又立刻让司宇珩去查。 “看看我朝哪个将军私下带兵去支援了!”他捏着拳头,“有消息立刻来报!” 司宇珩反应没有司持的快,但看他神态严肃,敏锐的猜测到了,他蹙眉道,“那神武大将军不是父皇派去的援兵?既不是,缘何会有那么多的兵马?那是谁的人?” “朕若有这般神器,又岂会惧怕区区匈奴?”司持心跳的飞快,快到令他感到汗毛直立,“你快去查,朕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第285章 重赏 司宇珩回来时,脸都是土灰色的,他走的很快,进门时被大殿的门槛绊了下,踉跄着摔进来。 司持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询问他如何,开门见山就道,“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回父皇。”司宇珩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咽下口唾沫,道,“没有,没有任何一个将军去支援。将士们都在营中,等待着您的圣旨,不敢轻举妄动,那十万的士兵,还有从天而降的神武大将军,没人知道他的来头!但可以确定的是,确实是咱们西凉的人,因为他帮我们把匈奴打跑了,还守住了城。” “那是谁!那他们是谁!”司持激动的咆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守西凉,不是来打西凉的?万一他先赶走匈奴,再来攻打我们呢?” 换成任何一个在位皇帝,遇到此事,都会愤怒担忧警惕激动。 有人在他管辖的天底下,居然偷偷组织了十几万的士兵! 并且这些士兵战场上很是生猛,明显可知是训练多时,绝对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组建这些士兵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谁会平白无故组建这么一支军队! 那可是十几万的士兵,不是十个百个! 他当年为什么会提出休养生息的政策,一来当时国家确实久经战乱,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根本打不动仗,二来则是养一个军营的士兵,那需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的钱? 这几年休养生息推行之后,民众的生活状况确实好很多。 即便如此,西凉全部的士兵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万,这是全国上下的兵力了。 分派到各个城池,每座城池也就不到一万。 外面传言兵力最多的京城,也只有五万军马。 这个不知名的大将军,带出来的十万人马,恐怕也只是一部分。 就在他的地盘上,出现了可以勉力与他抗衡的人,司持怎么会不紧张不警惕不激动。 他的皇位全部都与此有关系啊! 打赢了匈奴,本该是件好事,可惜司持完全笑不出来。 司宇珩回来的路上,就琢磨着此事可怕,听司持这么一说,更加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他辛辛苦苦多年,在司持跟前营造孝子的形象,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就是为了皇位。 现在他的皇位即将不保? 若是那神武大将军愿意为朝廷效力,他自然是欢迎的,若是他反过头来再攻打京城…… 司宇珩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父皇!这神武大将军,会不会是五皇弟的人?” 他有他的道理。 “父皇向来不给五皇弟任何接触到军权的机会,而五皇弟又不止一次的想往军营里面安插自己的人手,可惜都被父皇您给拦截住了,并非是儿臣任意编排,而是五皇子对皇位的觊觎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了,您说,他会不会私下偷偷收买兵马,想借此机会,送自己登基?” “他敢!”司持气的直拍桌子,道,“他有那个本事?朕的人仔细的盯着他,防的就是他往军营里面安插人,这么多年来他一次都没有得逞过,至于收买兵马,更是不可能,他的账朕每月都认真看,没有任何多余可疑的支出,他若是私下里偷偷招兵买马,不可能不用钱。” “万一他借别人的手去招兵买马呢?” “借谁的?”司持反问,“你倒是说来听听。” 司宇珩看过去,对上那双幽邃犀利的眼睛,突然感到后背发凉。 他的父皇对司征尘做过的防备,很有可能也对他做过。 所以一直以来,他私下做的那些事情,其实有可能司持都是知道的? 他究竟知道多少,知道哪些呢? 司宇珩汗毛直立,从心底感到恐惧,他微微垂下头,解释说道,“父皇,儿臣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任何证据。若不是五皇弟平时对皇位表现的太过渴望,儿臣也不会这般说他。” “你还查到了什么?”司持没心情管他们兄弟两个的明争暗斗,只道,“既然没有将军带兵支援,那么军中有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呢?” 司宇珩受到提醒,道,“确实有件事。” 因为西凉并不推崇战争,所以士兵们可以选择回家种地,也可以选择继续待在军中训练。 军中待遇不算好,而且规矩严明,没有战争可打,就意味着没有出头之日。 不少士兵们都会选择回家种地。 如今剩下来的这批士兵,都是当时选择留在军中的,有许多是家庭条件差的,以及孤儿。 结果就在半年前,陆陆续续有不少士兵离开了军营,不知所踪。 “每位将军手下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况且,一直以来都有,只不过近半年来,发生的次数多了,自然引起了重视。”司宇珩接着说,“但是,离开的这些士兵,在全部士兵中指占据很小的一部分。” “全部加起来能有多少?” “目前还不清楚,需要仔细盘算过才能给答复。” 司持以手抚额,靠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疲惫。 士兵不知所踪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之前看到过奏折,他没有放在心上。 数目不多,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加之天下太平,他私以为士兵们都回家种地去了。 当日的不在意,很有可能酿成今日的恶果。 司持使劲儿揉了一把脸,说道,“不清楚就去弄清楚,我要具体的数目,另外,你代替朕亲自去一趟畿州,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天降神武大将军,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司宇珩内心是极为恐惧的。 倘若神武大将军真的对西凉有所图,那么他此行一去,就是羊入虎口。 对方正愁着没有人质,他就送了上去。 司宇珩一万个不愿意去,可这个关头,他不能拒绝。 他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道,“儿臣领命。” 神武大将军打胜仗的第三天,西凉皇帝司持特意发布了一条嘉奖圣旨,称赞神武大将军作战有功,等他日班师回朝,必有重赏。 “重赏?”司征尘嫌弃的道,“什么重赏,能把整个西凉赏给本王吗?” 第286章 拼个鱼死网破 将整个西凉赏赐给司征尘,是万万不可能的,司持防他跟防贼一样,根本不想让他坐上皇位。 当初扶持他坐大,是为了制衡太子的权势,说到底,他只是司持的一颗棋子而已。 棋子没有用的时候,就会被毫不留情的丢弃。 司征尘从开始就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司宇珩一旦登基,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在荡清阻碍这件事上,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心慈手软。 即便温文尔雅如司宇珩,也绝对不会对他格外开恩。 司征尘不甘心落得这样的下场。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只能当棋子? 凭什么他注定要被司宇珩踩在脚下? 凭什么他要成为托举别人千秋伟业的基石? 他不愿意。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也从来没有人在乎他。 毕竟谁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感受呢? 只有他自己。 他不想再当个傀儡,不想再做颗可笑的棋子,不想再被别人操纵着生操纵着死。 他要做自己的主人,做这天下的主人! 司征尘的眉眼渐渐冷下来,他将一盏茶饮完,说道,“研磨,本王要写信!” 他等不及的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陆廷野打了胜仗,士兵们信心大增,理当乘胜追击,一举将匈奴驱赶出境。 他的确给匈奴透露了些许消息,引他们来搅乱朝局,但他并不想真的引狼入室。 他想要西凉的天下,要的是个繁华昌盛的天下,而不是历经战乱满目疮痍的天下! 匈奴在境内作乱已有些时日,是时候让这一切结束了。 司征尘清楚陆廷野的本事。 他能够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征集到这么多的兵,足可见他的才能令人心服口服愿意追随。 他早前少年成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到之处,敌军皆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所以只要他想,将匈奴赶走这件事,端看他心情如何。 司征尘思索着,用词非常客气,甚至隐隐约约间还带了几分恭敬。 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并不是陆廷野求着他,而是他求着陆廷野。 司征尘明白,自己算是捡到了大便宜。 若不是父皇和太子,促成了陆家灭门一事,陆廷野兴许也不会答应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 黄昏刚过,夜幕漫上来。 司征尘写完了信,就收到圣旨,叫他进宫一趟。 “父皇叫他进宫做什么?”司宇珩脸耷拉的老长,不悦的问道。 “这……”来报信的人为难不已,讪讪的道,“这…属下不知,许是为了太子您离京一事。” 司持派司宇珩前去畿州,真实目的当然是为了一探那神武大将军的真实身份与目的。 但这话不能对朝臣明说,所以对外宣称的是司宇珩自动请缨率兵亲征,希望能够以此鼓舞士气,助西凉早日收复失地,获取最终的胜利。 司宇珩原先是不乐意去的,毕竟冒的可是生命危险,没想到转头父皇就给了他一个甜枣,帮他在天下及文武百官面前树立了个爱民勇敢的好形象,思来想去,这差事他接下也无妨,多带一些高手保护他,到时候真要有危险,他见状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行了行了,你不知道也正常,别在这里杵着碍眼了。”司宇珩烦闷的摆摆手,等下人离开后,才对太子妃道,“我不在京中的这些日子,还有劳王妃多多留心,尤其是我那五皇弟,最是诡计多端,说不定这神武大将军真的是他的兵,我白日对父皇说了猜测,父皇显然不信,而且观父皇的脸色,似乎怀疑是本宫做所。” “那当真是殿下的兵马?”太子妃低声问道,口吻倒不是很惊讶。 她是个贤惠淑德的人,心思细腻,鲜少过问政事,但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察觉。 东宫的每月支出都是她在管理,总有一部分数目不算小的银子对不上号,不知所踪。 正因如此,她便做了明账与暗账。 明账上那笔失踪的银子分散到每个细小名目里,丝毫不会引人注目,以防父皇偷偷调查。 暗账则是给自己看的,好对府上的每笔支出进行管理与追踪。 多年来她都对此装作不知,也从未主动问过,那笔银子,无非就是打点官员、招兵买马那些事。 身在皇室中,谁都是要为自己多做些打算的。 直到今日,她觉得若是自己的夫君当真要做些什么事,作为发妻的她,有义务得知,这样也好让她提早做些准备。 她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耽误了夫君的大业。 司宇珩闻言,当即否认道,“不是!不是本宫的兵马!” “当真不是?”她追问道。 司宇珩无语的重复道,“当真不是,本宫的确这些年偷偷养了一些兵马,你知道的,偷偷蓄养兵马是死罪,一旦被发现,就会被父皇认为存了谋逆之心,本宫并无此心,只是本宫害怕旁人有此心,是以,偷偷蓄养一批为自己差遣,也好保护父皇。” 他顿了顿,继续道,“本宫并非有意瞒着你,想来你也应该从每月的账上察觉到了什么。” “我早就知道。”太子妃说道,“我把账做过了,别人才不会看出端倪。” 司宇珩松了口气,他将她拉过来,轻轻的搂在怀中,说道,“可这次的兵马,真不是本宫的。” “那会是谁的?” “五皇弟。”司宇珩斩钉截铁的回答,“虽然这些年父皇有意避免他涉及到兵权,甚至连兵权的边儿都不给他摸到,但本宫仍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一定是从别的地方,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搞到了这么多的兵,一定是他的人,他想篡位!他想谋夺本宫的皇位!” 太子妃神色凛然,“五皇弟不是善茬,他要是登基称帝,那我们都活不成。” “本宫不会让他得逞的!”司宇珩咬牙切齿的道,“本宫当太子这么多年,哪点都比他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西凉交到他手上,早晚会灭亡,他不会得逞的,本宫不同意,本宫这次,大不了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第287章 更爱你而已 太子妃劝说让他保持冷静,眼下并未确定天降神兵,就是司征尘的人,所以不可鲁莽行事。 “殿下切记莫要再到父皇面前说任何有关五皇弟的话,父皇与万千臣民都是支持你的,你每多说一句有关于五皇弟的话,都有挑拨他与父皇关系的嫌疑,到时候达不到目的,还会引起父皇的反感。” “那你说当如何?”司宇珩认为她说的对,深吸口气,才缓缓问道。 “就像圣旨上说的那样,做该做的事情。”太子妃搀扶着他坐下,“父皇让你去查那位神武大将军的身份,你便去查,若他是五皇弟的人,你回京便参五皇弟一本,因为私下蓄养兵马是死罪,就算此次解了我朝燃眉之急,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管,一旦他不管,就意味着鼓励蓄养兵马,届时天下将大乱。” “若他不是司征尘的人呢?” “那就更好办了,许他以权势富贵荣华,将他收为己用。” “若是他有意整个西凉,想要改朝换代呢?”司宇珩继续问。 太子妃顿了顿,拧眉思索片刻,道,“那就需要殿下小心试探,一旦察觉不妥……” “如何试探?” “殿下万不可以身犯险。”太子妃冷静的开口,“东宫门客数不计数,还愁没有人愿意代殿下行事?” “哈哈哈哈哈!”司宇珩高兴的笑起来,将她搂在怀中。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聪明,却不知她与他竟然如此相似,相似到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 太子妃面色发红,却被他再度抱到腿上,问道,“那夫人说,何人最适合做这件事呢?” 东宫的门客,虽然数量很多,但太子妃都一清二楚。 她掌管着每个人的月钱,平日没事,便都会将这些门客的来历稍作了解。 在脑海中将那些名字过了一遍,她抿了抿唇,小声的问,“殿下真要我说?” “夫人但说无妨。” “若说合适,确实有一些很合适的,他们文武双全,随您上战场是最好的。”太子妃话锋一转,“但我却觉得,殿下您心中,应该是想让席苍随您前去,代您做这件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司宇珩这次是真的被逗乐了,愉悦的笑出声。 他在她脸上啄了口,“夫人,本宫以前不觉得你有趣,今日之后对你改观。” “殿下何意?” “无他意。”司宇珩扬了扬眉,“更爱你而已。” 正如她所说,确实有许多更合适的人,但他却觉得,这件事让席苍去做是最好的。 陆家的毁灭,席苍功不可没,但他若日后称帝,陆家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席苍不能活,更不能活到他称帝。 他这个人,心思深且手段狠戾,对他恩重如山的陆家,都可以眼都不眨的下手。 他日对他呢? 司宇珩实在信不过他,不敢把他当做心腹,既然陆家的事情了结了,那么他也应该消失。 毫无疑问,带着他去战场上,正好用来试探那个所谓的神武大将军。 太子妃被他这句话说的满头雾水,脸却红扑扑的。 他从短暂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拍了拍她道,“热水备好了,你先去洗漱。” “殿下呢?” “本宫稍后就来陪你。”司宇珩回答道,正欲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席苍来了。 他得意的扬了扬眉,冲着太子妃笑道,“瞧,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先去沐浴。” 太子妃知晓他有事要谈,便不再停留。 席苍被领进屋子。 他穿一件宝蓝色的圆领长袍,脖子上围着条不太相搭的红色围巾,看起来很是诡异。 好在他那张脸撑得住打量,五官清秀且细腻,整个人立在那里,周身带着冬日的寒冽气质。 司宇珩收回视线,淡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回殿下。”席苍行礼,声音中带着些惊讶和焦急,“席某早上得知大牢失火后,便来求见殿下,被告知殿下进宫去了,席某便先去大牢处看了看,见到真实情况后,心中忧心,得知陆景丰已死的消息,更是震撼,他怎么就死了?怎么能这么便宜的就死了?席某下午时候又来,守卫说您未曾回来,席某不得已再度离开,这已是第三次来求见,总算见到了殿下您。” “你来是为了大牢失火那件事?” “正是。” 司宇珩哼声,“事实就如你所见,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给烧没了,陆景丰都死透了。” “真是便宜他了!”席苍气的握拳,满脸写满不甘。 司宇珩斜了他一眼,“说来此事与你无关?” “殿下这是何意?”席苍拧眉,不解的发问。 “该不会是你放火烧的吧?”司宇珩嗤声,“你恨陆景丰,欲除之而后快,而这段时间本宫与皇上都只顾着匈奴进犯一事,无暇处理陆景丰,你等不及,就自己动手了!” 席苍立刻下跪叩首道,“席某没有,席某万万不敢,此事是殿下在负责,出了任何事,都是要怪罪到殿下头上,席某的月钱是殿下给的,只想为殿下分担忧愁,不敢给殿下添乱。” “知道就好。”司宇珩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如此,本宫倒是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请殿下明示,有殿下相助,席某才能报得大仇,殿下就是席某的再生父母,席某愿意鞍前马后,为殿下做任何事。” 司宇珩漫不经心的听完,道,“回去收拾东西,明日随本宫一同离京。” “啊!”席苍了然,“席某得到了消息,殿下要率军出征,鼓舞士气!” “正是。”司宇珩问道,“你这些日子怎么不见人影?” “……”他讪讪的道,“回殿下,席某近日都在醉人间。” “嗤。”司宇珩不屑的笑了笑,满是嘲讽。 席苍尴尬的垂下视线,被他抬手屏退道,“回去准备吧。” 次日一大早,京城街道便挤满了人,都是闻讯赶来,恭送太子殿下出征的。 街道两侧都是早起的百姓,无数流民混在其中,人挤人,脑袋挨着脑袋,一双双眼睛直直望来。 钦慕的、敬佩的、爱戴的、激动的…… 司宇珩很享受这样的目光,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昂首挺胸,终于来到了城门。 当看到城门口等待着的人时,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耐与不解。 第288章 欢送殿下 司宇珩心情很好,前提是没有看见司征尘的话。 司征尘的出现,总让人觉得晦气。 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西凉最受人敬重的太子,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是对上恭敬对下友爱的。 是以,即便此刻心里头烦的要死,面上是万万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他看着司征尘,并未下马,优雅的微笑着,顿足问道,“五皇弟也在?” “皇兄率军出征,鼓舞我军士气,如此壮举,我怎能不来送行?” 司征尘懒洋洋的说着话,漂亮的眉眼含笑看过来。 他觉得后背发麻,一阵凉意袭上来,扯扯嘴角客气道,“五弟有心了,国难当前,本宫身为太子,理应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守护我西凉的国土与子民,这都是本宫应当做的!” “皇兄所言极是,臣弟自愧不如。”司征尘啧了声,“我西凉能够有皇兄这样的储君,实在是国之幸事,臣之幸事,民之幸事啊!” 面对着他虚情假意的恭维之词,司宇珩但笑不语。 逢场作戏的手段而已,他随便说说,他随便听听,谁都不会当真。 “啊!”司征尘突然又叹了口气,“皇兄有此良机,实在叫人羡慕,毕竟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渴望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臣弟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亲自上战场杀敌,如今就只能眼馋了,还希望皇兄此番前去顺利,早日凯旋!” 司宇珩听他叭叭的心烦,不耐的道,“那是定然,本宫还要赶路……” “如此的话,臣弟就不多加耽搁了,但还请皇兄看完臣弟为你准备的惊喜再上路。” 司征尘说完,轻轻击掌。 霎时间不知从哪儿跳出来一群人载歌载舞,男女都有,各个奇装异服,脸上皆画着诡异的符号。 唢呐声冲破云霄,喧闹而刺耳,鼓声如雷,咚咚咚敲打在心口,似是脚下的大地都在轻颤。 跳舞的男女,时不时发出阵阵鬼叫,似笑声又似哭声。 司宇珩起初震惊,后脸色渐变,慢慢染上愠色。 他斜着眼睛看向司征尘,目光森凉。 就在这时,司征尘忽然抓起他的手,将他向前一推,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跳舞的男女拉过去。 他们带着他又蹦又跳又转圈,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在砰砰砰的鼓声中停下来。 司宇珩气喘吁吁的,勉力维持住自己作为东宫太子的矜贵与端庄。 他不解的问道,“五皇弟,这是……何意?” “欢送殿下。”司征尘笑盈盈的道,“这是我朝最古老的出征欢送仪式,早在二百多年前,先祖出征时,都会载歌载舞,祈求获得神明庇佑,近几十年来,我朝休养生息,鲜少有战事,才没怎么见过此种仪式。殿下如今出征,臣弟用先祖使用过的方式为您祈福送行,这是臣弟的一片心意啊!” 司宇珩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刚才那一顿乱跳是在吓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什么话都不能说。 “有劳臣弟费心,本宫收下了。” 司宇珩不愿多停留,生怕他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打马离开,只留给他一个高冷无比的背影。 “恭送殿下,愿殿下凯旋!” 司征尘在身后大喊,百姓们见状也跟着喊起来,场面很是恢弘壮阔。 司宇珩只觉得晦气,无比晦气。 司征尘难道不知道自己很讨厌吗?为什么还总是三番五次的出现在别人眼前遭人嫌? 他驾马一口气冲出城门五里地,将那恼人的喊声彻底抛在身后,才放慢速度。 “殿下喝口水。”左手边递过来水囊,他看都没看的拍掉,“别烦本宫!” 水囊掉到地上,席苍弯腰去捡,就听见司宇珩愤恨咬牙,骂个不停。 “他搞这么一出是做什么?说什么热烈欢送,依本宫之见,他是巴不得本宫再也回不来了吧!” “他倒是想得美,本宫不仅要回来,还要胜利归来!” “什么东西,疯疯癫癫的,也配和本宫争高下?” “本宫即便远在战场,可京城乱不乱,还是由本宫说了算!” 司宇珩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他这么多年来蓄养的士兵,没有二十万,也差不多。 父皇此次拨了十万兵马给他,他又带了自己的几万人马,剩余的所有兵力都在潜伏在京城附近。 一旦司征尘趁着他不在京城,想做些什么事,他都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完全掌控情况。 他不信司征尘私自蓄养的兵马,能比他的还要多! 思绪被远处的铃铛声打断。 司宇珩猛然回神,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以及路上的行人,渐渐平复心情。 他道,“水。” 席苍立刻再度递过去水囊。 司宇珩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后,优雅的擦了擦嘴角水渍,神色已恢复如常。 他扬了扬下巴,道,“为何最近一场战事我们赢了,还是有这么多的流民往京城涌?” 席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陆陆续续的流民排成队,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他一眼看到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体态极美,头发却是花白。 如果不是年纪相差太多,他几乎要以为是那个人…… “你在看什么?”司宇珩久得不到回话,好奇的问道。 席苍垂下视线,说道,“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年关。老百姓都想在过年的时候能有几天安定日子,这才涌进京城。殿下能够在这时离开京城,去往未知的战场,家国大义,令人钦佩。” 司宇珩沉默了片刻,有所触动,他重新上马,下令加快速度赶路。 席苍最后看了眼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头儿。 对方背了个大麻袋,不知装了什么,让他看起来十分笨重。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老头儿凭感觉望过来,只对视了一眼,就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席苍不敢声张,会是他吗?是错觉吧? 而与此同时,正在道路上的陆廷野,收回视线时,不屑的勾了勾唇。 后背的大麻袋沉重,总是往下坠。 他使劲儿往上提了提,想到城中的人儿时,眼睛亮了亮,闷头继续赶路。 第289章 你配跟我叫唤吗 因城中流民数量众多,再有流民进城,检查的更加严格。 陆廷野背了个大麻袋,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守门士兵见他是个老头,检查过后便放行了。 “真是奇怪。”其中一个守卫,对另一个守卫道,“都什么年头了,逃命还带这么多的花!” “许是沿路采摘的,没听那老头怎么说么,来城中卖花的。” “老头不愧是老头,脑子转的快,还知道卖花赚点银子花。” “哈哈哈哈哈!别说,我看老头那花挺不错,没准能卖出些好价!” “……” 被他们议论的老头儿,进了城之后,混入人群里,然而很快又从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走的都是些偏僻的小巷,尽量避开人群,不想与人发生冲突,更不想横生枝节。 谁知却还是在一个小巷的拐角处,见到顶熟悉的轿子。 陆廷野眉尾饶有趣味的扬起,嗤笑了声,放下肩上扛着的大麻袋。 司征尘从轿子里钻出,双手背在身后,修长的脖子上裹着白色的兔毛围巾。 他上前绕着陆廷野转了两圈,幽幽的道,“本王还以为是自个花了眼,哪知真的是你。公子野,你此刻应该在畿州,怎么偷偷跑回到京城来了?” 司征尘无比好奇,同时还带着些许愤怒。 他是王爷,是君,陆廷野是臣,他回京之前,难道不应该先知会他一声吗? 要不是他今日在城门口意外看到他,陆廷野是不是压根都不打算告诉他回京一事? 眼下是什么情况? 生死攸关的节骨眼! 与匈奴的战事,直接关系到他能否登基! 陆廷野不好好的在畿州给他冲锋陷阵打天下,往京城跑什么跑? 万一匈奴在这个时候反扑,士兵们没有他的率领,再打败仗怎么办? 万一他被守卫抓走,被太子和皇上的人抓走,那他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司征尘拧着眉,脸越来越沉。 谁知陆廷野却笑了笑,说道,“王爷,这么巧?” 司征尘没心情同他寒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回来了畿州怎么办?匈奴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会进攻,你就这么回来,将数十万将士丢在那里,孤身一人跑回京,究竟要做什么?就算真有什么事儿,不能写信回来?本王都会替你办的妥妥帖帖!” “王爷的心意,十分感谢,只是此事,需得我亲自去做。”陆廷野委婉谢过。 司征尘气结,幽黑的眼睛看着他,“有什么事,本王不能代劳的?” “求爱之事。”陆廷野坦荡回答,“要过年了。” “所以呢?”司征尘隐约猜到他返京的目的。 “要陪她过年。”陆廷野回答,“这是我和她的得第一个新年,马虎不得,自是当放心上。” 司征尘紧绷的脸上,硬生生被他这几句话,给气出了笑容。 他耸了耸肩,扬声说道,“你再说一遍,你回来做什么?” 陆廷野淡声,不疾不徐的回答,“陪娇娇过年。” “操!”司征尘舔舔唇,“你还真敢说!” 他两脚开立,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看着他,开口就带着怒火,“将十万大将军置之不理,对跃跃欲试的匈奴视如不见,朝中局势如此严峻,父皇派了太子去畿州寻你,意在收拢你或者对你下手,你倒是好,心里头只惦记着一个女人!还巴巴的不远千里跑这么远回京来陪她?!” 司征尘从未如此动怒过。 他自认自己是个荒唐的人,但在儿女情长上向来理智,不会做也不屑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 女人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消遣,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怎么可能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就算许知意是个例外,那也绝对不能成为他登顶路上的绊脚石。 他是假的荒唐疯癫,陆廷野看起来正常,却是真的痴真的疯。 司征尘越说越激动,伸手指着他继续道,“就算不陪她过年能如何?她自个还过不了这个年不成?许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谁不能陪她?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我跟你说,若是真的在这时点燃战火,你麾下的十几万大军,因没有将军领导而葬身沙场,从而导致我西凉痛失城池,导致我西凉数万万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到那时候,她许知意就是个祸国祸民的妖女!是要被写进历史里遭万人唾弃辱骂的!” 陆廷野蹙眉,将他的手指轻轻拨开。 “就算出了事,让大军葬身沙场的是我,痛失城池的也是我,令数以万计百姓水深火热的也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个罪名扣在她头上?她明明什么也没做,一切起因皆是我情难自控,不远万里奔赴见她,不要把任何事都推到她身上,真出了事,罪名我担着,还希望王爷到时候能够护着她的名声。” 司征尘简直不想和他聊下去! 这人疯了吧疯了吧! “区区一个许知意,配的上我西凉将士与百姓的鲜血?” “怎么不配?”陆廷野嗤笑,声音冷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客气,“在我心中,她比这世间一切都重要,还请王爷慎言,如果不是我,你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同我说这些废话?如果不是我,西凉只会有更多的百姓被匈奴残忍杀害侮辱,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有十几万的大军为你做事?司征尘,如果不是我给你脸,你觉得,就凭你,也配在我跟前叫唤?” 他怎么会没有底气? 在军中的这些年,就是他的底气! 身后十几万呼之即来的士兵,就是他的底气! 纵然陆家的辉煌不复存在,纵然陆家的家产不复存在,但她陆廷野的名字,就是他的底气! 司征尘是个没有兵的空架子,用什么跟他斗? 他理了理衣衫,抬头挺胸,矜傲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轻轻刮了刮。 “王爷,若是我想,改朝换代也不在话下。”陆廷野哼了声,“你该庆幸我只对她有兴趣,若是我对旁的感兴趣,依照我的魄力与能力,哪里还有你的事儿?还有你在我跟前上蹿下跳的机会吗?可笑至极。” 第290章 邕哥的红包 温煦的光透过厚重的云照下来。 偏僻狭窄的巷子,大多处于阴暗中,只偶尔能得到太阳的恩惠,司征尘被晃的微微眯眼,沉默的重新审视陆廷野。 他是被低估了的野心家,清醒克制又狂傲,因为有过硬的实力,所以他很清楚,即便用这样的态度,他都无从反驳。 司征尘扯扯嘴角,缓慢笑出来。 他横行霸道多年,手段残忍,见者无不恭敬,从来都是他训斥旁人,还是头回被别人训斥,但这人是陆廷野,他莫名不觉愤怒,反而有几分沾沾自喜于自己挑人时的眼光精准。 他看中的人,果然是个狠人。 司征尘舔舔唇,哼笑道,“真是个情种。” 陆廷野眉眼不变,没有否认。 他和司征尘都是聪明人,有很多话点到为止,他把态度摆在这里,清楚的告诉他,这是禁忌,司征尘就识相的不会再去触碰。 “我之前交托王爷办的事情,如何了?”他问的是陆景丰与陆心水的事。 这是当时二人合作的条件。 司征尘把事情始末讲了个大概,顺便提到了席苍的存在,“他自然是要死的,只不过在死之前,本王充分利用他的价值,把他赶我大哥那里去了,听说这次大哥去畿州时,也带上了他,估计没好事。啧,外面都传太子殿下待人宽厚,传的有模有样,久而久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就是那般温柔敦厚,鲜少有人知道我那太子兄长狠起来有多可怕。” “席苍固然愚蠢又可恨,但陆家的坍塌也不能完全归于他身上,皇上忌惮陆家,早就盯上了父亲,就算没有席苍,也还会有别的人来做这个导火索。”陆廷野短促的嗤笑了声,“天家最是无情,打江山的时候称兄道弟,定天下之后再手足相残。” 司征尘只挑眉不说话。 为了巩固皇权,有些事非做不可。 陆廷野也没指望他会说什么,司征尘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便将地上的大麻袋重新扛到背上,道,“畿州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必担心,我陆廷野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到的,此番回来在京中只待两天,王爷若是无事,莫要来扫兴,找人不痛快。” 司征尘被说笑了,“成,不打扰你和美人约会,本王要的也只有那个位置,只要你肯帮我达成目的,旁的本王定不会亏待你。” 陆廷野驾轻就熟,顺利摸进小南轩。 许知意没在屋里,不知上哪儿去了。 方才一路经过,听到前院很是热闹,想来临近年关,若是没猜错,今天她正忙着给府上下人发年货,估计得折腾好大会儿。 陆廷野将大麻袋放下,里面是他一路上摘的红梅。 北方的红梅经过严寒的洗礼,越发娇艳。 他静静环视了眼房间,扬了扬眉。 …… 许家的下人今个非常高兴,他们在府上做工多年,并不是第一次收到年货,而是第一次收到这么丰盛的,除了有粮食之外,每个人还发三斤猪肉呢! 以前夫人当家的时候,那会老爷的官职没有如今的大,他们每次逢年过节也能收到些小礼,再后来赵氏当家后,别说年货了,有时候工钱都会缺斤短两。 还是大姑娘当家的好! 早知道大姑娘当家待他们这般好,当初大姑娘得疯病的时候,他们说什么都得照看照看一二,不过现今儿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那赵氏早就不知所踪,连带着二姑娘也嫁出府去,整个府上都是大姑娘说了算,他们以后做事干活更用心尽力些就是。 分发年货可不是件轻松活儿。 许知意本来觉得府上不过几十口子人,应该不会有多累,谁知道事事躬亲时,才晓得还真是需要强健的体魄。 “阿姐,累了你就去歇歇,还剩下几个人,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的。”许邕在旁边说道。 他本性善良,愿意陪着她一起发年货,少年在这件事上很是热情积极,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虽然在楚家那几年他的性格变得极端偏执了些,可重新回到她身边的这些日子,许知意能够明显感觉到,少年越来越爱笑,越来越像个同龄人一样开朗活泼。 盘旋在他脸上的阴霾散去,盘旋在许知意心头的忧虑也随之散去。 “不累。”这么冷的天儿,说句话都冒着白色的寒气,许知意却感觉浑身都是暖和和的,她说道,“没几个人,辛苦辛苦就结束了,大家伙都等着呢,咱们动作快点,再说了,这马上要过年,总要得到我亲口的祝福,大家伙才高兴。你们说是不是?” “是!”排在后面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哈哈大笑着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是什么是呀!他们哪里是等着你的祝福啊,是等着你包的红包!”许邕笑嘻嘻的说道,朝他们看去,“本少爷说的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哈哈哈哈!” “想要姑娘的祝福,也想要姑娘给的红包!都想!哈哈哈!” 许邕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哼!你们想的还挺美的!” 许知意心情不错的发完了年货,累是累的慌,可看着大家高兴,她也觉得高兴。 府上的下人都放假回去了,只剩下青山与青果,他们是家奴,许府就是他们的家,别人没法支使,许邕让二人收拾下桌椅,他提步来到许知意身边。 “阿姐,走,回你小南轩暖和暖和,我再给你捏捏肩,按摩按摩,保准让你觉得舒服。”他搀扶住她,“这马上要过年了,也让弟弟好好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许知意朝他翻了个白眼,“突然这么好,是不是有求于我?诶?是不是想要我给你包的红包?” “什么呀!”许邕扯扯嘴角道,“铺子如今有了收益,阿姐每个月都给我分红,我小姨可是有钱人,哪里还用阿姐给我红包。”他伸进袖子里面掏了一下,变戏法的取出来一个红色的荷包,丢给她说,“这是今年我给阿姐的红包。” “哇!”许知意惊讶无比,“真是给我的?” 少年得意的扬了扬眉。 许知意脸上飞红云,感叹不已,“好多银票!这么多?!邕哥儿真好,那我明年还有红包吗?” “要看你嫁不嫁人。”他说,“你若是嫁人了,找你夫君要去。” “那不行,夫君是夫君,邕哥是邕哥,我嫁人了你也得给我!” “哪有你这样的道理?”许邕嘴上说着拒绝,脸上却笑开了花,“不给不给!” “给嘛给嘛!邕哥儿最好了!” 第291章 能不能离我远些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小南轩,一进屋,许知意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还不等反应过来,就听许邕讶异的叫道,“好漂亮的红梅,阿姐,你这花从哪儿来的?” “青果弄来的吧。”许知意戳了戳还带着水珠的花瓣儿,笑道,“前两天我说屋子里没点生机,她便上心了,别说,屋子里摆上这么几瓶花,还真是瞧着好看了些,这花颜色也喜庆,和过年的氛围倒是也相配。” “好看,真好看!”许邕啧啧道,“不过这花这么好看,应该不便宜。哦豁!” 他本以为只有一束,抬眼一瞧,立刻觉得眼热无比。 除了桌上的花瓶,但凡是房间里的花瓶,全部都塞满了红梅。 “好家伙!”许邕直呼道,“青果是不是偷来的花?怎么这么大的手笔!” 许知意也感到意外了,她愣了会儿说道,“等会儿你搬走两瓶,再给爹爹屋里送两瓶。应该是给你们也准备了,但忙着分发年货,就全部堆我屋子里了。” “成!”许邕笑呵呵的,“那我给爹爹挑两瓶长势最好的。” 他哼着小曲儿,在几瓶里面认真挑选半天,随后叫来小东,吩咐他送到金竹苑去。 许知意从厨房里搬来砧板和面盆,说道,“府上下人都回去过年了,今晚的饺子得我们包。” 许邕眼睛一亮,脸上写着跃跃欲试,“好啊好啊!” 许知意很快就发现他只会凑热闹,根本不会包饺子。 “你这样捏!”她给他示范第五遍,“看清了吗?” “阿姐,你动作再慢点。”许邕哭丧着脸道,“我这回保证能学会!” “……”许知意看他认真的样子,哭笑不得,“你过来,我手把手的教你。” 她握住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教着他,少女身上的香味还有她的体温,隐约传过来。 许邕脸颊发烫,心中雀跃,至于脑中,始终迷迷糊糊的,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学会了吗?”许知意再度问话,他才猛地惊醒,手足无措害羞的咳了声,“会了会了。” “那你包一个我看看。” “……” 许邕抬头看了她眼,摇摇头,“阿姐,你总这么盯着我看,我紧张的都忘记了。” “这样吧!”他灵机一动,笑嘻嘻的转过身,“我背对着你,你别偷看,我包好给你看!” 冬日天短,眼看着天都要擦边黑下来。 想要在晚上让全家吃上热乎乎的饺子,现在就不得再耽误功夫。 许知意看他矫情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嗤声道,“谁稀罕看你!” “嘻嘻!”许邕转过身去,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连带着脸上都红通通的。 身后再度传来忙碌的声音,他偷偷看了眼,许知意动作麻利熟练,包饺子做的得心顺手。 他不免好奇。 在这些彼此不曾相伴的日子里,他的姐姐……似乎比他想象中成长的还要出色。 她有赖以生存的本领,还有聪明睿智的大脑,不卑不亢,总能时常让他为之着迷惊叹。 “包你的饺子。”许知意轻咳着提醒他,“是不是还没学会?” “谁说没学会!”许邕理直气壮,他是忘记了她教的,但他会自创包饺子的方法嘛! 反正包饺子不就是把馅儿包进去就行了吗? 还能难得倒他? 许邕看着手中的饺子皮,若有所思。 “包好了!”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炫耀般的呈在掌心,举给她看,“阿姐夸我!” “……” 两个饺子皮中间压了点儿馅儿,活脱脱像个小太阳。 “不错。”许知意宠溺的道,“你这叫太阳饺子。” “是吧是吧!”许邕说道,“吃了我包的小太阳,阿姐心中暖洋洋。” 他过了年就八岁,但这会儿高兴的摇头晃脑,看起来似乎只有三岁。 许邕得到了鼓舞,无比自信,扬言要包一堆太阳饺子,让许逸申也品鉴一下他的作品。 然而他坐下还没半刻钟,小东就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许邕不解的蹙眉,“出什么大事了?” “不是!”小东笑呵呵的道,“邕哥儿,是姑娘买的炮竹送到了,叫咱们去接一下,府上的其他下人不都是放假回家了吗?现在人手缺了点,青果和青山都在前面帮忙,实在是有点多,我就想着看公子能不能去搭把手。” “可以啊!”许邕回头看许知意,道,“阿姐,你就不用去了,我去就行。你给这儿包饺子!” 他是男孩子,包饺子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他阿姐吧,让他出点力气,都比坐这儿要舒坦。 许邕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冬日的夕阳温柔而惬意,就连寒风,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许知意摇摇头,低头包饺子。 时间似是瞬间慢下来。 许知意太过专心,完全没有察觉到脚步声,直到她的脸颊旁,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靠过来。 她吓的打了个机灵,黑漆漆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抬头就对上双带着亮光的眸子。 这双眸子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之中。 “陆廷野!”她低声喃喃,仍有些不可置信,故而上下打量着他。 男人含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坐在她身侧。 他自然而然的拿起饺子皮儿,加了点馅儿进去,然后似乎陷入沉思。 “娇娇。”他的声音如梦境中那般低淳动听,“教我。” “啊?”许知意终于确定,他是真的突然又出现了,“你说什么?” “教我包。”他动了动手,她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的手很大,那小小的饺子皮儿,被他两指随意的捏着,无辜又可怜。 许知意歪头,对上那双沉沉的眼眸,心被什么撞了下,脸不由得热起来。 她说,“从哪里回来的?” “畿州。” “跑回来做什么?” “给娇娇包饺子。”他有问必答,眼睛却始终黏在她身上,从未离开过。 许知意自打看到他之后,满心都被水注满,涨涨的,酸酸的,暖暖的。 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缓声撒娇道,“你又不会。” “娇娇教我。”他靠近了些,“教我,我便会了。” 男人身上带着甘冽的荷尔蒙气息,只稍稍靠近,就能令她神魂颠倒。 许知意低声的道,“可以教你,但你能不能离我远些。” 第292章 要抱抱要亲亲 陆廷野可不依她。 他不远千里从畿州跑回京城,不是为了远离她,而是为了离她近点,再近点。 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她抱她吻她,就像是久行荒漠的旅人,此刻终于见到了甘霖,尤其是她两坨绯红的脸颊,让他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思,变得越发难以遏制。 “娇娇。”他喉结滚了滚,舌尖舔过唇角,突然将她拉到腿上,许知意脸烧起来,眼神紧张的看向门口,提醒他说道,“邕哥儿随时都会回来,被看到的话……” “得一会儿呢。”陆廷野瞧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轻轻环住她,说,“开始教我包饺子吧,学会了给娇娇做。” 他的力量不轻不重,人高大胸膛也宽厚温暖,两个人稍稍贴在一起,能够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灼烫气息。 许知意感觉自己脑袋空荡荡的,一片迟滞,动作也变得缓慢,口中说了什么也不晓得,只听到男人低沉的笑声,让她头晕目眩,莫名更加羞涩了。 “是这样吗?” 她也记不得到底过了多久,反正自从手被他握住之后,自己就像是失了魂儿一样,此刻听到他认真询问,许知意才猛地反应过来,她一开始是要教他学包饺子的。 她红着脸看去,男人的手掌干燥,手心很大,小小的白嫩的饺子,安静的躺在上面,小巧玲珑,和她包的样子不太相同。 男人微微歪着头,含笑看着她。 许知意明白过来,粉拳往他身上轻轻招呼了下,说道,“你明明就会包饺子!” “娇娇手把手的教邕哥儿,我看了便觉得眼热。”他吃醋的道,“我也要握握娇娇的小手,还要抱住娇娇的细腰。” 他说话向来没个遮掩,对她的喜爱,总是能够从那双热烈而深沉的眼睛里看出来,他也不会不屑于藏起来对她的感情。 哪怕许知意习惯了他的直白,再次听到这种撒娇吃醋的浑话,还是当场缴械投降。 她也很想他。 在共同经历了这些日子之后,无形之中彼此的关系似乎拉近了几分。 许知意轻轻靠在他身前,抱住他的脖子,道,“也抱抱你,别跟邕哥儿吃醋了。” “如果娇娇能再亲我一下,那就真的不生气了。”他得寸进尺的道。 许知意失笑,晶亮亮的眼睛看向他,道,“你帮我把风。” 她说完将他的脖子往下拉,男人心领神会低头,与此同时,她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个蜻蜓点水的吻。 许知意迅速退开,眼角都羞红了。 偏偏陆廷野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得意的道,“真甜。哎呀,邕哥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知意当真以为许邕回来了,二话不说的将脸埋在了他心口,直到陆廷野清朗的笑出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陆廷野给骗了。 她气呼呼的狠狠瞪他,吩咐道,“今天把这些饺子都包完,不然晚上不给你吃饭!” “包不完真的不给饭吃?”陆廷野缩着脖子,吓得瞪眼眼睛问道,“我都已经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了,本以为见了娇娇,能赏口热的吃,居然还要做活,做不完还不给吃?娇娇……” “没得商量!”她佯装凶狠,咬牙切齿的道。 陆廷野嘤嘤了两声,他长的实在不可爱,棱角分明眼神如刀,突然卖萌的嘤嘤,让许知意直接起了鸡皮疙瘩。 她作势要起身,被他一把按回去。 “抱着娇娇,事半功倍。” 陆廷野会包饺子,真让许知意始料不及,把包饺子的事交给他之后,许知意索性就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动作很熟练,绝对不是现学现卖的,不仅如此,包的饺子花样都不同,而且各个都很好看,可比许邕包的要漂亮许多。 大概真的如同陆廷野所说那样,买来的炮竹太多,青山和许邕好大一会儿都没回来,等他们把饺子都包好,天完全暗沉下来,才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与脚步声。 许知意把陆廷野往屏风后面推,“你先进去。” “一起。”陆廷野说完,将她打横抱起,径自抱着走入了里间,几乎与此同时,房门就被推开了。 许邕的声音里带着喜悦,“阿姐?!” 他没看到许知意,只看见包好的饺子,惊讶的道,“阿姐居然都包完了,正好我有些饿了,青果,快些来把饺子煮了,饿了饿了,快些呀!” “来了!”青果热的浑身冒汗,她冲进屋子里,麻利的端起簸箕,扫了眼里面排列整齐的饺子,惊讶道,“姑娘手真巧,也真厉害,居然把一团面都包完了,这些就够我们今晚和明早吃的了。” “诶,姑娘呢?”青果问道,她往里间看,又惊讶了,“诶?这些红梅真漂亮,姑娘上哪儿找来的?” “这花不是你弄来的吗?”许邕说道,“阿姐还同我说是你花费心思找的呢!” “不是啊!”青果坦白的说,“这红梅一看就是上品,价钱肯定也漂亮,奴婢哪里会舍得?” “……”许邕对她的诚实有些无语,然后道,“那就不知道了,找阿姐问问,阿姐?阿姐!” “我在这儿呢!”许知意躺在床上,正上面压着的是陆廷野,他眉眼含笑,坏坏的盯着她,听她撒谎道,“我有点累了,饺子包好了,你们先去煮了再来喊我吧!” “累了?”许邕忍不住愧疚道,“哎呀,一定是阿姐自己包了这么多饺子,才累坏的!阿姐,要不我进来给你揉揉手腕?” “别!”许知意连忙拒绝,“不用!我就想睡个觉,你们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啊?”许邕觉得莫名其妙,道,“行!那行!看来阿姐是真的累到了,那你歇歇,啊,对了,阿姐,屋子里的红梅…” “等我睡醒再说。”许知意偏过头,避开他火热的戏谑目光。 她可没办法解释红梅的来历,“你们快出去吧!” 浩浩荡荡的人离开,屋子里瞬间安静。 许知意松了口气,对他道,“你下来,别…别这个姿势。” 他们两个人动作实在惹火,气氛不知何时,烧的滚烫起来。 第293章 要对娇娇负责 他的眼里没有星辰,只有浩瀚无边的墨色的海,海里波浪翻卷,神秘的力量将她完全吞噬。 许知意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她甚至有短暂的瞬间,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夜越来越浓。 寒风拍打着门窗,隐约可听见冷意,但屋子里的两个人,只觉周身如同火烧。 许知意眼睛发热,抿着唇看他,倔强又羞涩的模样,简直要了他的命。 陆廷野深吸口气,单手捂住她的眼睛。 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仍是前所未有的紧绷。 他能想象到那被遮去的眼睛,实际上有多妩媚,有多动人。 她遗留在外的地方,仍散发着魅力。 鼻头过于圆润,嘴唇过于丰满,下颚过于精致。 每一处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吸引。 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气味,他都能敏锐的嗅出,哪一缕是属于她的。 连日来的思念与爱意,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倾泻着奔腾而出。 陆廷野压低身子,大大方方的将她抱住,许知意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沉沉的被子包裹住。 “娇娇。”他问,“红梅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恩。” “那我呢?”他在她耳边吹气,“喜欢我吗?” 答案明知故问。 不喜欢他,能和他纠缠不清这么久? 不喜欢他,会愿意在最危难的时候为他奔走? 不喜欢他,肯让他登门入室对她又是拉小手又是抱抱的吗? 许知意闭上眼睛,不看他,低声喃喃道,“不喜欢。” “撒谎精。”陆廷野拆穿她,“我喜欢娇娇。” 他的唇落在她脖子上,立刻让她打了个机灵。 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然而极快的一个瞬间后,又迅速奔腾呼号起来。 陆廷野完全压下来,他两只手将她抱住,本来像是不经意擦过的吻,变得热烈滚烫。 明明确确的带着欲念的意味。 粗重绵长的呼吸,一下急过一下,拥抱着她臂膀的手,越收越紧,她似要被完全吃掉。 香闺里要烧起来。 衣衫凌乱,香汗淋漓。 他久久没有动弹,许知意能够感受到,他的视线就定定落在她脸上。 他在看她。 许知意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果不其然,男人身子僵住了。 她太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这是无声的邀请,是对他接下来要做所有事情的默许。 许知意有时候感觉陆廷野有趣,明明一直渴求着的,得到她的应允后,又迟疑不前。 他仍僵着没动。 许知意睁开眼,失笑道,“不是喜欢我吗?” “恩?”他愣愣的,然后疯狂点头,“嗯嗯嗯嗯!” “那不要?” 男人背后是昏暗的光,他处在光影之中,模样与五官全都看不清。 半晌,他笑着趴在她肩头咬了口,“小东西,勾引我。” “要不要?”许知意笑着再问。 “不要。”他说,“不要不要,你老实点。” “可你不是很想……” “想归想。”陆廷野在她唇上一顿亲,才气喘吁吁的退开,翻身躺在她旁边,“我的娇娇是官家嫡出小姐,背着父亲与我这般,已经是枉顾礼节了,我又怎么能再得寸进尺,将你置于难堪境地?娇娇肯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心中有我,我不能辜负你,自然应当懂得分寸。” 他说,“你问我想不想,我当然想,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日想夜想,连那带颜色的梦都做了不少。” 许知意见他说话没谱,越来越没边儿了,推了推他。 他轻咳了声,侧身在她耳边吹气,继续道,“哪个男人不想?碰见个喜欢的姑娘,每天想的不就是这档子事儿么?等这些破事结束了,我将娇娇娶回家,定要叫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让你切身感受下,我到底想不想。” “……” 许知意羞红了脸,将被子蒙住脑袋,娇嗔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怎么能是胡话?”陆廷野据理力争,“想要娇娇,所以要娶你。” 他现在太多事情缠身,不说别的,单单说在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意外都可能出现。 在什么都没给许知意的前提下,他不想要了她的清白。 若是他日能够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他自然会明媒正娶,让她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女人。 他想给她能够给的一切,他的爱意、他的名分、还有整个的他。 陆廷野见她背对着自己,笑嘻嘻的凑上前去,“来抱抱,同你讲讲战场上的事情。” 许知意本就对他如今做的事情好奇,如此的话题,立刻让她破了防。 她说道,“你从畿州回来的?那边匈奴真的被打走了吗?” 陆廷野回答说,“恩。匈奴只是暂时战败,他们国内近来矛盾突出,应当不会再战。” “天降神武大将军,说的是你吧?” “除了你男人这么厉害,还能有谁?”陆廷野得意的道,“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本事?” 还真不是他吹牛。 三年前他在军中,是个赫赫有名的存在。 许知意特意了解过他的过去,对此很是钦佩,所以就算此刻他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她还是只觉得可爱,不觉得反感,她猛地想到司征尘的话,拧着眉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匈奴进攻我朝城池一事,他肯定就是提前知晓的!”许知意道,“这事你也是提前知道的吗?” “匈奴会进攻,这事必然会发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陆廷野比她要冷静,“和平是用鲜血换来的,司征尘为了自己的目的,提前让匈奴动手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能够想到用这种办法,不足为奇。” 陆廷野显然不愿意同她多说政治上的事情,因为朝政上有很多事情,她无法理解,但是就长远目光来看,是正确的,他没办法同她细细说明,只能就此打住。 他用一个吻封住她的唇,这次却没有像方才那样,点到为止。 …… 陆廷野伺候完她之后,去洗了洗手,然后回到床边,抱着她躺下。 他问,“累不累?” 第294章 撞破 许知意初次体验这种陌生的感觉,身心舒坦是真,疲惫也是真。 她眼皮沉的直往下耷拉,脸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砰砰有力的心跳,慢吞吞的回话。 “有点。”她脑袋反应迟钝,声音也像是被拉长了般,半晌才道,“你呢?” 陆廷野一路往回赶,中途没怎么歇息过,直到此刻躺在她身边,才得以片刻的慰藉。 身体是累的,心情是愉悦的。 他轻笑着摇头,“伺候娇娇是荣幸,怎么会累?” 许知意被他喷洒的热气,弄的心头发痒,莫名想到方才的情形,羞的无声躲闪着他。 陆廷野低头在她耳边咬了下,又低声问了句话,女人脸上尚未散去的潮红,再度席卷而来。 他得意的哈哈大笑,手搭在她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哄睡。 “累了就睡。” 许知意攥着他的手指,脸深深的埋着,她含糊不清的道,“不能睡,等会要去吃饺子。” “是哦。”陆廷野啧了声,“有我的吗?” “我给你带。” “娇娇真好。”他宠溺的说道,“没白疼你。” 许知意还是太困了,上一秒还说着话,下一秒就打起了盹儿。 陆廷野跟着眯了会儿,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便把她叫醒了。 来人是青果,喊她吃饺子的,说是许逸申和许邕都在等着,就差她一个了。 许知意忙起身,匆匆收拾妥当,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娇娇。”他单手托腮,唤她名字,“过来亲下。” 这么直白的话,她已能坦然面对。 许知意重新折回,在他脸上落下轻盈一吻,转身走了几步,又猛地回身看他。 “怎么?”陆廷野被她这副小表情给逗乐了,“这么严肃的看着我作何?” “你等下就要走吗?”她问,“如今畿州局势紧张,等下我回来,你就不见了吗?” 陆廷野听出她的紧张与不舍,笑着安抚道,“不走,就算要走,也要与娇娇辞别了再走。” “好。”许知意说,“那我等下给你带饺子回来。” “等你。”他懒洋洋的躺平,朝她摆摆手,“快去吧,肚子都要饿瘪了。” 许知意并没觉得自己表现的有多高兴,然而熟悉她的人看到她后,纷纷问她有什么喜事。 她捂着被冷风吹的发凉的脸,问道,“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青果瞪眼睛,说道,“非常明显,姑娘,有什么好事呀?” “过年了高兴呗。”许知意口吻轻松,“去去去,饿了饿了,赶紧端饭去。” “哼哼!”青果没大没小的哼唧了两声,说道,“那奴婢等会儿再来问。”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厨房,她一走,许逸申和许邕都朝她看过来,许知意嘴角微抽。 她不自在的捏了捏脸,“做什么?” “阿姐,什么事儿啊怎么还神神秘秘的?”许邕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呵乐呵呗!” 许知意含糊道,“就觉得今年是咱们一家人坐一起过得第一个团圆年,心里激动。” 许逸申颇有感触。 这短短的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多。 恍然回过头再看,那些事情久远的像是上辈子般。 以前楚宁在的时候,每年春节都是最高兴最温馨的时刻。 后来楚宁去世,许知意出事,许邕被楚家带走,每年的春节……许逸申竟不记得有任何印象。 他恍恍惚惚,那些不曾在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日子,究竟是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呢? “爹爹。”许知意从青果手中接过托盘,亲自把饺子端给他道,“吃饭啦。” “诶!”许逸申回过神,笑意摆在脸上,“咱们一家人还有很多个春节,可以一起过。” 许邕插话道,“那除非阿姐永远都不嫁人,嫁了人之后,就在夫家了,哪里还会回娘家?” “哈哈哈!”许逸申被提醒,说道,“说的也是,我们娇娇是时候找个合适的夫君了。” 她去年及笄,作为许府的嫡女,及笄礼应该大办特办,可由于当时疯癫,便没有举办任何仪式。 许逸申心有愧疚,暗暗下定决心,许知意嫁人时,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 “娇娇啊,你可有中意的男子?”许逸申随口问道,“之前见你与郑大人相交甚密,你对他……” 许知意差点都要忘记郑承渊这个人。 她摇摇头,“爹爹,我与郑大人既以兄妹相称,自然没有旁的情愫。” “这样啊……” 许逸申略微感到遗憾,在他看来,能够嫁给郑承渊,算得上是件幸事。 “爹爹,我倒不觉得郑大人是个合适的人选。”说话的是许邕,在许知意的人生大事上,他也想给点意见,“阿姐对他没那个心思,嫁过去不是委屈阿姐了?再者,郑大人睚眦必报,心眼极小,若是在感情中也是如此,阿姐得多累。”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你小小年纪,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这些都是打哪儿学来的?” “书本上啊!”许邕理直气壮的回答,很快又拐回话题,“爹爹,你帮阿姐物色物色。” “爹爹不知娇娇喜欢什么样的?”许逸申慈眉善目的笑着,“娇娇不妨说说。” 许知意语塞,心道,她说什么说啊,她中意的男子是这天下最狂最傲最野的,如果陆家没有出事,陆廷野是个很好的人选,她会坦荡诚实的告知许逸申,然而现在不行,现在说出去,只会让许逸申担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将乱七八糟的心思压下,说道,“爹爹觉得好便好,女儿都听你的。” 本来就是随口提到的话题,许逸申想试探她的口风,见她如此乖巧,越发满意高兴。 他高兴的拍胸脯保证,说是此事包在身上。 “一定要给娇娇找个最好的夫君!” 许邕在旁边瞎起哄,三言两语就聊到了她出嫁的话题。 许知意哭笑不得,乖巧的闷头吃饭。 今儿的饺子都是陆廷野包的呢! 其乐融融的用过餐,许知意告知青果不必伺候,自己偷偷装了一盒饺子,回了小南轩。 陆廷野睡着了,凌厉的眉眼,多出几分柔和,温驯的像只娇憨小鹿。 许知意趴在他身边,轻轻的推了推他,没有半点反应。 应该是太累了。 试想一下,就知他近来有多疲惫。 似乎自从陆家出事后,他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许知意不忍心打扰他,简单洗漱后,蹑手蹑脚的爬上了床。 才刚靠近,就被他给抱了个满怀。 他不知是醒了,还是在说梦话,沙哑着声音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吃饱了吗?” “吃饱了。”许知意回答,“给你带了饺子,现在应该还是热的,要吃吗?” “先不吃。”他说,“抱娇娇睡会儿。” 许知意低低的嗯了声,很快耳边再次传来轻缓绵长的呼吸。 大概是见到了思念多日的人,心情愉悦,这一晚上什么梦都没做,一觉到天亮。 除夕这天,京城一改往日阴霾,阳光晴朗,温暖和煦的不像寒冬。 陆廷野把玩着她的头发,毛茸茸的发梢在她脸上落下,痒痒的酥酥的,终于把她闹醒。 她不满意的噘着嘴,就被他吻住了。 “醒了?”陆廷野含笑咬着她,说道,“娇娇怎么还打呼呀?” “啊?”许知意脸红,反驳说道,“才没有打呼!你休要胡说!” “真的打呼了。”他一本正经的啧声道,“声音可大了!” “……”许知意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吵到你了吗?你是不是没睡好?” “美人打呼,声儿也是好听的。”陆廷野贱兮兮的道,“在娇娇的呼噜声中,睡得前所未有的香。” 许知意瞥了他一眼,哼声道,“骗人,明明就是你打呼。” “哈哈哈哈!”他笑着刮刮她的鼻尖,他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可爱,“恩,是我打呼。” 两个人插科打诨了会儿,都懒得不想起床。 陆廷野晨起兴致高,知晓她今天无其他事,所以想再做点别的。 谁知刚把她压在身下,还没来得及吻,门外就传来许邕的大嗓门,连声叫着阿姐阿姐。 “……” 他拧着眉,疑惑的看向许知意。 许知意尴尬的道,“是邕哥儿。” “我知道。”陆廷野深吸口气,“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许知意小声道,“他有事没事都喜欢往我这里跑。” “把他打发走。”陆廷野闻着香香的她,一口咬在她下巴上,“今天就只陪我好不好?” 女人撒娇,令男人疯狂,男人撒娇,直接要了她的命。 面对着这样近在咫尺的俊脸,面对着这般柔情似水的攻势,换谁谁不迷糊呢? 许知意人已经麻了,美色当前,他现在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阿姐!阿姐你怎么还没起来啊!”许邕还在嗷嗷叫着,“阿姐,快起床了,太阳晒屁屁了!” “阿姐阿姐!”许邕叫半天没动静,走过来拍门,发现门被反锁着,越发奇怪,“阿姐?你在里面吗?今天你怎么起这么晚啊!快出来陪我玩,我决定了,今天一定要跟你好好学包饺子!” “阿姐!” 陆廷野被他吵的脑袋嗡嗡响,只能闹许知意,“娇娇…” 就在这时,青果被吵醒了,急急忙忙跑出来,对许邕道,“邕哥儿,你找姑娘做什么?” “玩耍啊!”许邕笑嘻嘻的,“今天不读书了,陪阿姐过年。” “可姑娘还没醒啊!”青果道,“这些天姑娘也累了,你就让她睡个懒觉吧!” 许邕想了想,点头道,“那好,那我晚点再来。” 房间里的许知意和陆廷野,闻言都松了口气。 他低声的道,“这个弟弟真烦人。” 许知意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睛,“别气了。” 临近中午,许邕果然又来了,大老远就听见他扯着嗓子喊。 许知意在屋子里面看书,陆廷野有事出门了,许邕和他没有碰见。 姐弟俩一下午无所事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倒也很快。 晚上吃过饭后,许邕带着小东又来小南轩,叫青果支了桌子要打牌。 许知意拗不过他,陪着玩了会儿。 她不擅长打牌,更不擅长记牌,小东和许邕一看就没少玩,把她和青果欺负的连输好几把。 青果气的脾气冲上来,“不打了不打了,邕哥儿你们欺负我和姑娘!” “让你们赢一把。”许邕得意洋洋的道,“阿姐,来我教你怎么玩。” 许知意头昏脑涨,人也愣愣的,“行。”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冬日的寒风涌进来,所有人都看过去。 许知意瞬间清醒了。 他…他怎么就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她立刻去看许邕,果不其然,少年短暂惊讶之后,腾的起身。 “你怎么……”他话说到一半,猛然想到什么,回头看许知意,眼睛挑了挑,“阿姐?” 许知意硬着头皮,笑着道,“陆公子来找我的。今天的牌就到这里,你们都先回去吧。” 小东先前见过陆廷野,对他仍是敬畏害怕多一些的,人已经跳到了门边,缩肩候着。 青果跟着许知意时间久,就算以前不知道,后来也隐约猜到她家姑娘与陆廷野间的关系不一般。 这会儿见到并不怎么吃惊,只是有些意外,公子野是什么时候到的,难不成是昨天? 几个人心思各异,却默契的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尴尬无比。 许知意给陆廷野递眼色,陆廷野耸耸肩,委屈的瘪瘪嘴。 她叹了口气。 “阿姐。”许邕突然开口,目光却看着陆廷野道,“我想和公子野聊一聊。” 还不等许知意回话,陆廷野满口答应,“好,我们出去聊?” “去我院子里。” 许邕在前面带路,阔步离开,小东小碎步跟上。 陆廷野走过来,将带回的糖葫芦塞到许知意手里,说,“尝尝甜不甜,马上年关,摆摊的小贩都回家了,跑了好几条街买的。你先吃着,不好吃就放那儿,我去看看小舅子要说什么。” 许知意担忧,她知晓许邕的脾气不算好,生怕二人起什么冲突。 她拉住他的衣袖,“你可别……” “放心。”他打断她,“就聊聊天而已,别想太多。” 第295章 颠了这王朝 小东小心翼翼的将茶端到桌上,不敢有半分差池,然后快速退到一旁,垂着眼不做声。 屋子里过于安静,炭火燃烧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听来都顿感惊心。 寒风拍打着门窗,细瘦的烛火,左右摇晃,投射到墙上的影子,随着忽近忽远。 对坐的两个人,神色各异。 许邕表情紧绷,满脸写着严阵以待,而陆廷野却眉眼清淡,举止慵懒。 他长腿微微张开,一手端过茶,慢条斯理的品了口。 “有点浓了。”他说,“我喜欢喝淡茶。下次记得。” 小东嘴角微抽,这位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下次,哪来的下次? 他现在是朝廷通缉的在逃重犯,指不定明天就被抓或者被杀了…… 许邕吸口气,不想泄露此刻的紧张,也端起茶喝了口,但没尝出来浓淡,脑子倒是清醒了点。 他望着杯中打着圈转的茶叶,清了清嗓子,道,“说说吧。” “说什么?”陆廷野问。 “你和我阿姐。”许邕顿了顿,一本正经的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廷野扬了扬眉,“比你知道的还要早。” 许邕冷笑出声,“我就知道!你之前大半夜曾经给过我几巴掌!” “那是替娇娇教训你的。”陆廷野显然也没忘,“你欺负她,她不舍得教训你,我舍得,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若是再让我得知你对她出言不逊,照样还抽你。” 许邕抿了抿唇,他那时候的混蛋,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 “我今天不是要跟你谈这个的。”许邕脸上有几分愠色,说道,“我要谈你和我阿姐。” 陆廷野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许邕便不再客气,“今时不同往日,陆家一日坍塌,支离破碎,公子野沦为阶下囚,纵然你才能出色,但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是配不上我阿姐的,公子若是真心实意为我阿姐着想,就应该离她远远的。我虽尚未成人,但自小便知,身为男子汉,就要有所担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公子野给不了我阿姐的,就不要再来招惹她。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所以理应得到最好的一切。” “她应该嫁给最好的男儿,而决不是一个前路渺茫的逃犯。希望公子野认清现实,莫要再缠着我阿姐不放。我父亲已经在为我阿姐挑选夫婿,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公子野并不在其列。” “公子野此番是如何进京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我们许家并不想沾染上关系。我阿姐为了你们陆家,已经做了很多,我们曾冒着极大的风险,将公子丰与陆心水姑娘救了出来,这对你、对陆家无异于是天大的恩情,公子野若是有良心,感念我们许府的所作所为的话,就该放手,就该大大方方的祝福我阿姐。”许邕直视他,说道,“我阿姐心思单纯,实在不是公子野的对手,还请您高台贵手,如若不然,为了阿姐,我也必须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这一番妙语连珠,实在是绝。 陆廷野托腮看向许邕,眸底浮动着几分赞赏。小小年纪头脑清醒,逻辑缜密,就算面对着传言中可怕的他,也是先礼后兵,情理兼顾,毫无惧色。 他轻笑着鼓起掌来。 许邕绷着脸,“公子这是何意?” “邕哥儿说的不错,娇娇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的确应有最好的男子来与他相配。” 他说完,缓缓起身,阔步的离开房间,徒留许邕一人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许邕不解,愣愣的问小东,“他应该是同意我说的话?答应远离阿姐了?” 小东挠了挠头,他家邕哥儿那么聪明,都没品出什么意思来,他如此愚笨,更是满头雾水。 “好像是吧!?”他说,“是还是不是啊?一半同意,一半没同意?要么同意,要么不同意?” “什么叫一半同意一半不同意?”许邕无语至极,“不行,我再去问问。” 他说风就是雨,拔腿就往外追,很快就赶上了陆廷野。 “你站住!”他抓住他的衣袖,“你什么意思?我不说别的,就问你到底离不离开我阿姐?” 陆廷野站定,回答说,“离不开。” “你!”许邕气的热血直往脑门上冲,“你必须离开!你根本配不上我阿姐!你缠着她有什么意义,她那么好的姑娘,难道你要她跟了你之后,再也无法像正常姑娘一样生活吗?要她跟你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吗?要她永远无法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要她以后的孩子也不敢说出自己父亲的大名,像阴沟里的老鼠和臭虫一样卑微的活着吗?她本来可以拥有很光辉灿烂的未来,可以很幸福美满骄傲的度过这一生!然而一旦她跟了你,什么荣耀,什么地位,全都没有了!” “为什么会没有?”陆廷野失笑,他漆黑的瞳仁锁在他身上,淡淡的说,“她要什么,我挣给她便是。” “陆家现在是谋逆之罪,你是罪臣之子!你怎么挣?你又拿什么挣?” “无非是颠了这王朝,再造个新王朝而已。”陆廷野笑容意味深长,“她既是这天下最好,理应得到这世间的一切。” 许邕足足有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当他惊觉窥探到什么惊天秘密时,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陆廷野早已消失不见。 而那句振聋发聩的话,犹自回荡在脑海中。 颠了这王朝,再造新王朝…… 改朝换代…… 他竟然要改朝换代! 他竟然想要改朝换代! 许邕狠狠的打了个机灵,身体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如果换成旁人说这样的话,他压根不会当真,甚至还会嘲笑对方不自量力的说疯话。 偏偏是陆廷野! 哪怕他现在一无所有,哪怕他现在被踩进泥土里,但没有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许邕甚至相信,他说的那些狂话,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 疯了吧? 一定是疯了! 不止陆廷野疯了,他也疯了。 第296章 给你的聘礼 许知意听见小南轩外有了动静,忙跑着迎上去。 回来的只有陆廷野。 男人身披寒意,从夜幕中走出,幽暗亮光落在脸上,越发显得轮廓深邃英俊。 许知意朝他身后看去,问,“他呢?” “还没过来。”陆廷野说道,“咱们先回屋,外面入了夜风寒,小心着凉。” 青果把茶点准备好后,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许知意忙不迭的问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吵起来打起来?” 陆廷野无奈的发笑,“你把我当什么人?真的只是聊天,没有动手也没有吵架,不信你检查。” “真要打起来的话,你当然不会受伤。”许知意瘪着嘴嘟囔道,“邕哥儿哪是你的对手。” 陆廷野算是看明白了,哼声说道,“娇娇你怎么还偏心啊!我吃醋了,应该打他再狠一点的!” “你真动手啦?”许知意立刻叫起来,作势就要往外走,“我得去看看他!” “给我回来。”陆廷野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将她勾了回来,“我哪儿敢打他啊,那是我小舅子,我不得好言好语好生巴结着么,倒是小舅子脾气不大好,上来就给我两拳,到现在心口都是疼的!” 要说陆廷野挨打,许知意是不信的,他不打别人就是万幸,但要说许邕脾气不好,她深有体会。 她迷茫的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陆廷野拧眉捂着胸膛,如刀般锋利的眼睛里,此刻满是委屈,看起来确实很逼真。 许知意心软了几分,“那我看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轻咳,许知意反应过来,回头就见许邕走了进来。 他斜了眼陆廷野,飞快移开目光,道,“阿姐,你就听他编吧!谁动他谁是狗!” 陆廷野失声笑出来,“倒也不必。” 许知意瞪他一眼,小手拍在他肩上,转而去问许邕,“你没受伤吧?你们真没动手?” 许邕摇了摇头,“没动手,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许知意插话道。 “这是男人间的事情。”许邕坐下来,咕咚咕咚连喝两杯水,才直直看向陆廷野。 他无视旁边的许知意,口吻严肃的道,“你方才所言,当真?” “不能再真。” 许邕捏了捏拳头,从未有过如此紧张,就连声音都在轻轻的颤。 他忐忑的发抖,就像是喉咙间悬着把剑,颤巍巍的道,“你有几成把握?” “问这作甚?”陆廷野含笑说道,“不论成败,结果都能如你所愿。” 倘若起事成功,那么就由他给她至上荣耀与荣华。 倘若起事失败,那么正如许邕所期待的那样,他一死百了,再也无法纠缠许知意。 许邕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说道,“好。但是在此之前,你不能做任何越矩的事情。” 陆廷野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不以为然的嗤笑了声,“都听小舅子的。” “谁你小舅子!”许邕被一个称呼弄的脸颊发烫,急急忙忙的否认道,“别乱叫。” “就是!”许知意哼声,“叫什么小舅子,真的是乱来。不过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怎么同打哑谜一样,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没听明白就对了,要是让你听明白了,那还了得?”陆廷野打趣她,“这是男人间的事情,你个姑娘家,不让你问就别问。” “哼!”许知意翻白眼,“不告诉我就算了,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起冲突,许知意还是很欣慰的。 今晚是除夕守夜,许逸申上了年纪,早早的就睡了。 许邕要在新年到来的凌晨放鞭炮,索性在许知意屋子里守岁。 这大概是许知意过的最无语最尴尬的一个年了。 许邕与陆廷野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不至于起冲突,但气场确实不大合得来。 她夹在中间,本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缓解气氛,结果证实都是徒劳。 终于等到了新年的钟声敲响,许知意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笑着道,“好了,鞭炮也放过了,可以回去睡觉了,明天要起来拜年。” 许邕站起来,冲她行礼,“阿姐也早些睡,公子野今晚就同我将就一宿吧!” 以前他不知道就罢了,现在知道后,绝不同意让他们长夜漫漫共处一室。 名不正言不顺的! 成什么体统! 陆廷野看着他阿姐的目光,就像饿狼见着肉一样放绿光,是个人都不放心! 许知意脸红,羞愧难当。 陆廷野相当镇定,客气的道,“小舅子思虑周到,就按你说的办。” 又叫小舅子! 这人不害臊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叫的倒是挺欢快! 他警告的看过去,男人却笑起来,轻佻又浪荡,许邕一口气赌喉咙,连连翻白眼。 真是没辙了。 赶不走,打不过,闹大了被父亲知道,又会拖累阿姐挨骂,或许还会惊动官府,拖累全家。 当今之计,只能顺着他,让他自己离开。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许邕断定,陆廷野不会在许府过多逗留。 “阿姐。我们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许邕给陆廷野使眼色,见他跟上,才继续往外走。 谁知陆廷野才走几步,忽然停下,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许邕和许知意异口同声的道。 陆廷野只看向许知意,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块巾帕,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他含笑递给她,示意她拆开看看。 “这是什么?”许知意好奇不已,狐疑的接过来,缓缓打开,竟有一沓纸。 她一一翻看,越看越不解,许邕不知何时也悄然走了回来,眉宇间满是震惊。 许知意捏着纸,说道,“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名下的财产,有地契房契还有一些商铺,都在这里,现在都是你的了。” 许邕接过来看了眼,粗粗估计了下价值,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家以前富可敌国,现如今就算被抄了家,陆廷野独自的财产,就抵上两个许家。 许知意不在乎到底值多少钱,她眼眶发热,执着的问他,“你给我做什么?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陆廷野霸道开口,“这是聘礼,乖乖拿着。” 第297章 这不是警告 “聘什么礼?”许知意重新塞给他,又被他推回来,嘟囔着道,“你若不回来,不早些将我娶了去,小心我拿着这些财产嫁给别人,到时候让你人财两空。” “娇娇不会。”陆廷野刮了刮她的鼻子,“早点休息,明天见。” 许邕对于二人旁若无人的腻歪,简直没眼看,他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 他姐这副样子,可不得被人拿捏的死死的吗? “走了走了。”他催促着,顾不得对陆廷野畏惧,索性拉过他的衣角,拽着人出了小南轩。 许知意本以为今晚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刚睡下,房门就被推开,一道黑影蹑手蹑脚跑到床边。 她哭笑不得,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把小舅子打晕了。”他爬上来,抱住她,嗤声道,“小舅子不好糊弄,睁着两只眼盯我,我本来还想等他睡着了再跑过来,哪知人家压根不睡,给小爷气的,干脆打晕了省事。” 许知意无语道,“等着吧,明日他醒来又要同你生气。” “气呗。”陆廷野在她脸上蹭了下,“不让我抱着娇娇睡,说什么都不行。” 次日一大早,许邕果然气呼呼的找来了,然而在许知意这里,并没有找到陆廷野。 他似乎凭空消失了,连句话都没留。 要不是床头压着的那些地契,许知意几乎又要以为,自己只是错了场温馨的美梦。 许邕挠挠头,“他走了?这就走了?阿姐,他真的走了吗?” “不知道。”许知意叹息,“不管他了,我们准备出发吧。” 大年初一这天,他们要随着许逸申去拜年。 青山已经在催促,二人便没再纠结此事,许知意在桌子上留了个字条,赶忙出了门。 天气阴沉了数十天,在新年伊始这天,一扫往日,格外的晴朗。 气温依旧是冷的,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百姓们走街窜巷各个拜年问好,氛围热闹喜庆。 不同于民间的高兴,皇宫里的拜年,始终是疏离客套的。 太子司宇珩奉命前往畿州,不在京中,最得宠的皇子不在,可想而知皇上心情不大好。 一大早前来拜年的皇子,各个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触了霉头,挨一顿臭骂。 好在司持面色阴沉,到底没有发作,还和往年一样赏了红包。 皇子们陪着说了会儿话,都聪明的没有提匈奴一事,在司持表示疲惫后,立刻大赦般作揖辞别。 出了辉煌的金銮殿,重见外头的阳光,他们才齐齐的舒了口气。 总算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一关。 大过年的,挨顿骂倒不至于要命,但谁也不乐意自找晦气。 司持的九个皇子中,除了太子与司征尘之外,其余资质大多平平。 好在这些皇子有自知之明,一心只想荣华富贵混日子,对皇位并没有觊觎之心。 所以司宇珩在不在京城,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他们都不是很在意,也并不怎么关心。 各自相互对视了眼,客套的寒暄着,自行离去。 司征尘落在最后。 他性子张扬,这些年与皇子们走的都不近,自然没什么话同他们说。 他们聚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吃喝玩乐,而他一心想的是皇位与权力权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不理他,他也懒得理他们,大家相安无事最好。 司征尘上了马车,慢悠悠的端起茶,车外小厮低声道,“王爷,府上来客人了。” “哦?” 小厮提醒道,“姓陆。” 司征尘啧了声,“在温柔乡里待够了,可算想到本王了,快些驾车。” 陆廷野来的时候,司征尘刚离开,他报了来头,就被管家恭敬的请到了偏厅。 他等的有些无聊,吃了点茶,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昨晚抱着许知意,心思旖旎到快天亮才睡着。 怀中有美人,力气却不能使,实在是种巨大的折磨。 屋子里的熏香烧的旺,有助眠的效果,司征尘匆忙赶回来,便看到这幅场景。 “王爷拜年回来了?”他还没说话,陆廷野先开口。 司征尘失笑,“还当你睡着了。” “在王爷的地界上,哪敢放心大胆的睡。”陆廷野睁开眼,没什么情绪的道。 司征尘舔了舔唇,“这话就不妥了,本王自然不会伤你害你。” “那是因为我对你还有用。”陆廷野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我今日离京,来找你,有几件事要交代。” 司征尘越发觉得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 先前听他那番狂言,他只觉可笑,如今再回味,他竟庆幸没有与他为敌。 他懂得借势,更懂得人心,就算没有身处皇室之中,却将他、父皇与太子的心思分析的透彻。 “最后还希望王爷记住一件事。”陆廷野说道,“照我说的做,别动我的人,你的皇位就能坐稳,不然的话,我有本事将你送上去,也就有本事将你拉下来。这不是警告。” 司征尘沉默片刻,笑着道,“公子何时启程前往畿州?就今日吗?” 陆廷野哂了下,起身吊儿郎当的摆摆手,“走了。” 回到小南轩时,许知意还没回来,府上里外都空荡荡的。 他把瓶子里落败的红梅扔掉,换上了新的梅花,然后看到了桌上的字条。 小姑娘的字儿和她的人可一点都不像。 字清秀隽永,人娇嫩妩媚,他捏着字条,几乎能想象小姑娘写这些字时的委屈和埋怨。 “怎么又不辞而别?” 短短几个字,怕是眼泪都要哭出来。 陆廷野指尖在纸上戳了戳,改变了主意。 他其实很赶时间,打算回来看一眼就走的,毕竟抽空从畿州赶回来,就是为了陪她过新年。 逗留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不舍,甚至还想将她带到身边,好能日夜厮守。 他心中很清楚,今晚若见了她,就又走不成了,可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夜渐渐变深。 许知意一整天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回到家,立刻来了精神,快步往小南轩走。 许邕紧随其后,跟她一起进了屋,见到陆廷野,皱了许久的眉头松下来。 倒是许知意,意外的眨眨眼,“你还没走?” 陆廷野扬了扬手中的字条,“本来想走的,怕某人伤心的哭鼻子,特意回来同你辞别的。” 第298章 约见 许知意没问他早上去了哪里,因为知道他有许多事要做,做的都是大事。 他不方便同她透露,即便他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听。 她听了总会担心不已,徒增烦恼,索性从一开始便不知道,也就省了这份心思。 许邕将房间留给二人,他自然而然的圈住了她,吻了吻她被风吹红了的鼻尖。 “明天还要去拜年吗?”他说,“去的话穿厚点。” “恩。”许知意鼻尖,因为他的吻开始发烫,心思也飘摇,“你今晚就走?” “等下就走。”他说,“哄你睡着就走,这回可没有不辞而别,所以娇娇不许哭鼻子。” 许知意沉默的垂下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她下眼睑上落下一排淡淡的阴影。 “不哭。”她回答说,“没有哭,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陆廷野摸了摸她的秀发,诚实的回答,“得看战事如何。” “那可以尽快吗?”她殷切的抬头,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柔情,“可以平安回来吗?” “不平安回来,怎么娶你?”陆廷野亲了亲她眼睛,“别担心,我不在京城之中,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战事顺利,听到捷报频传的话,便找个借口偷偷出京待上一段日子,我若能平安归京,定会去寻你。” 许知意并不蠢笨。 她迅速反应过来,警惕的道,“你在担心司征尘……” 陆廷野的软肋是陆家及她,陆家名存实亡,陆景丰与陆心水远在碧洲,且有人暗中照应。 这样一来,想要控制陆廷野,必然是要拿捏她的。 “知道了吗?”陆廷野捏捏她的肩膀,叹息着道。 他是愧对许知意的。 陆家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以至于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好好筹谋。 其中就包括许知意。 让她卷进陆家的事情里来,并非他本愿,将她就这样留在京城,也不是他的计划。 他是她的女人,应在他的羽翼下得到庇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去面对未知的风雨。 “许府外有我的人,他们会保护你。”陆廷野说着,这大概是唯一的慰藉,“我会早点回来。” 许知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她不清楚睡着了还是没有,因为总能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 “睡吧。” 陆廷野遮住她的眼睛,温声说道。 许知意乖巧的点头,就好像不知道醒来后他会消失一样。 夜色茫然。 街头还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三三两两喝的醉醺醺的人,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晃荡。 陆廷野一路西行,见到了侯在城墙下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清脆声婉转间,他们跃过墙头。 两匹骏马,在沉沉的夜幕中飞驰。 越是往北走,尘土越是嚣张。 到达畿州,只见沙土漫天,百里平地荒凉而壮阔,高达百尺的城墙,屹立在狂沙与黄日下。 陆廷野扫了眼不远处驻扎的军营,哂笑着戴上斗笠,遮去了大部分容貌。 他们刚进城没多久,军营里的某一处帐子里,司宇珩刚刚睡醒。 自打来了畿州,他堂堂太子爷就被拒之城外,频频求见那位神武大将军,请求无一不被驳回。 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放在京城里,他司宇珩想见谁,谁不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怎么到了这畿州,反倒是他求着见别人,别人还不搭理? 这神武大将军,莫不是打了一场胜仗,还真把自己当成个角色,开始同他摆谱儿了? 司宇珩坐在床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狠狠啐了口。 他可没吃过这种瘪,没碰过这种壁,没受过这种气! 什么东西! “来人!”司宇珩气急败坏的叫道,“来人啊!来人!” 席苍掀开帘子,匆匆走进来,他带起一阵北方的寒风,似乎还卷着尘土的气息,干燥而凛冽。 “殿下,您有何吩咐?” 司宇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怒冲冲的道,“那边有消息了吗?今天见不见?” 席苍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回答,“回殿下,刚收到的消息,还说是不见。” “不见不见不见!真把自己当成根葱了!他就一个区区将军,竟然敢三番五次的拒绝本宫?”司宇珩激动的叉腰,喋喋不休骂道,“本宫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本宫,他想做什么,他想造反吗?他难不成真以为自己带了区区十来万的兵马,就可以颠覆我西凉的江山?!你说!他能吗!他配吗!他什么东西,惹恼了本宫,他能落得什么好果子吃!” 席苍等他气顺了些,才低声说道,“殿下,小人得到点小道消息,不知可不可靠。” “什么?” “是有关于那位神武大将军的。” 司宇珩见他跟个陀螺似的,抽一下才说下一句,火气蹭的窜上来。 他瞪眼睛,“你一口气全给我说了,别磨磨唧唧的!你不烦本宫都烦了!” 席苍被训斥了顿,立刻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心领神会的全部交代道,“小人听说,之所以那位神武大将军久不见殿下,是因为他在战争中受了伤。” “受伤?”司宇珩觉得不太可能,他是堂堂大将军,若是受伤的话,消息肯定瞒不住。 “对!就是受伤。”席苍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反正知道的人很少,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有个士兵冲进帐篷汇报事情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士兵不敢声张,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这就传开了,小人也是道听途说,因为进不去畿州,并不知真实情况,或许,这就是他避而不见的真正原因。” 司宇珩拧了拧眉,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换成个正常人,谁敢不给他面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的见面? 毕竟他代表的是整个西凉的皇室,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力! 司宇珩脸色缓和了些,道,“如果他真的受伤了,倒也可以理解,但总是将本宫拒之门外,也不是办法,父皇那边还在等着本宫的消息,你再去下个帖子,言辞恳切些,约他见面,另外,再派人去打听,看他是否真的受伤了。” 席苍领命而去。 司宇珩缓缓起身,在帐中负手踱步。 傍晚时分,席苍带着消息回来了。 他神情有些激动的道,“殿下,殿下,对方终于肯见咱们了!” 司宇珩顾不得喝酒,腾的起身,惊讶问道,“什么时候?快拿过来回信让本宫看看!” 那位神武大将军,约的是明日上午,恭迎他们入城。 “入城?”司宇珩有些犯怵,口吻不大乐意。 畿州现在是那个神武大将军的地盘,而他对那位神武大将军一无所知。 不清楚他的来历,不知道他的意图,毫不夸张的说,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明白。 他私下蓄养了十几万的士兵是真,在匈奴进犯西凉疆土时率军出征赶走匈奴也是真,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就与他们是一伙的,因为朝廷明令禁止,不许私下蓄养士兵,其明知故犯,顶风作案,种种越矩行为下隐藏的狼子野心,同样不容忽视。 在这种情况下,他贸然就邀请司宇珩入城,除非是他傻了,否则是个人都不会同意。 席苍看穿他的担忧,说道,“是的殿下,他邀请我们入城。” “呵。”司宇珩隐约生气,“本宫是君,他是臣,历来都是臣子来觐见君主,还不曾听闻要君主亲自上赶着去见臣子的。你回封信,就照这么说,看对方作何回应!” “是。” 席苍匆匆写了回信,又连夜送过去,这次对方回信很快,但更让司宇珩心中没底。 “他这话当真?”他琢磨着,感觉今日一切都太过顺利,他盯着信,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 信上没错啊。 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对方知道他的意图,无非就是招和,只要条件合理,他愿意归于朝廷。 “鄙人有此等心思,断然不会对殿下下手,殿下是未来储君,竟无此番勇气前来一叙?” 短短数句话,有恭维有挑衅,实在是高明。 司宇珩若是再不答应,传出去的话,只会让人觉得他胆小懦弱,无帝王之霸气。 席苍不敢多说,只沉默的双手叠在身前,“殿下,这约……” “去就去。”司宇珩深吸口气,“不去的话,岂不是被人耻笑?” 父皇司持一直以来都不满他的懦弱,在许多事情上面,他的确没有司征尘激进胆大。 这件事是父皇的心头大事,他不能办砸,心中再害怕,硬着头皮也要上。 “你去回话吧,就约明天正午,让他们在城门下,恭迎本宫。” 陆廷野收到消息时,正在给许知意写信。 短短一日不见,心中思念她的土地上早就长满了茂盛的草。 听到士兵的汇报,他啧了声,“知道了,叫流云准备准备,明日定要好好迎接殿下。” 次日是个大晴天,不过对于多是荒漠的畿州来说,晴天白日也有黄沙万里。 第299章 老子最威风 畿州是座古老的城池,距今已有千年历史,古朴厚重的城墙上,雕刻着沧桑的岁月痕迹。 天是朦胧的昏黄,来自北方的凛冽寒风,裹挟着粗粝的沙石,狂野肆意的吹。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走出一行身穿铠甲的人。 为首的男子,高大挺拔,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张狰狞凶残的面具。 纯银打造的面具上满是血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鲜红色的是最新染上的。 阳光透过层叠云簇照过来,泛着隐隐的寒光,在场人心底莫名生出恐惧与紧张。 司宇珩并不例外。 他拧着眉,神色紧绷,尽管面色看起来与平常无异,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席苍低声解释,说,“最前面那位,就是神武大将军。” “不用你说本宫也知道。”司宇珩声线很冷,蹙眉道,“觐见本宫,他还戴着面具成何体统?” 席苍尴尬的扶额道,“这个…他那张面具据说没有摘下来过,也没人敢让他摘。” “丑的见不得人是吗?”司宇珩目光再度落到那张血迹斑斑的面具上,不悦的道。 席苍沉默不语,实在接不上话,也不知接什么话好。 这位天降神武大将军,作战英勇,手段狠辣,让他不由想到一个人,顿时冷汗淋漓。 在席苍发愣的功夫,那群人越发的近了。 城门两侧有排列整齐的士兵,各个手持兵器,目不斜视。 陆廷野来到跟前,微微颔首,用完全不同于他的声音开口,粗犷而沙哑道,“见过太子爷!” 这道洪亮的嗓音,差点没把他当场送走。 司宇珩心生反感,他向来尊重人才,但对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将没什么好感。 他们一般都没什么文化素养,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半点脑子都没有,很好糊弄。 司宇珩听他声音,再看他健壮的身材,已经脑补出一张满是横肉长着络腮胡的脸。 对付这些武将,他知道该如何拿捏。 司宇珩胸有成竹,面上笑的和煦,“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相当威武!” 陆廷野擅长察言观色,加上他先前在司宇珩身边待过小半年,动动脚指头,都知道他的心思。 他同样不动声色的爽朗开口,“哈哈哈!老子打跑了匈奴,何止是威风,简直是威风无比!” 瞧瞧。 果然是典型的武将! 人壮且傻,脑子里像揣了块榆木疙瘩! 有点成绩就沾沾自喜,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他就说这种人都没什么文化,光是这番话说的还真是通俗又不害臊,叫人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他昨天还在担心,对方会使什么手段。 眼下短暂的接触过后,他立刻断定,就这智商,上炕都费劲,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司宇珩嘴角扬起来,恭维他道,“是是是!大将军此次立了大功,父皇很是欣慰!” “是吧!”陆廷野粗着嗓子,激动的搓搓手,“那皇上打算给我封个什么官儿?” 上钩了。 司宇珩轻咳了声,用手揉了揉鼻子,“这里风大……” “风大?”陆廷野半晌才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哦哦!殿下您里面请!” 进了畿州城内,随处可见穿着铠甲的士兵们走来走去,司宇珩很快发现了不同。 他微微蹙眉,当又一列士兵从跟前走过去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这是大将军的兵?” “正是!”陆廷野很骄傲的道,“他们都是跟着本将军出生入死,赶跑匈奴的勇士!” “……” 司宇珩嘴角抽了抽,“可是,本宫看这些士兵们似乎都上了年纪啊!” “啊?”陆廷野不以为意,“殿下,他们都是老当益壮!上阵杀敌没问题的!” 司宇珩表示很怀疑。 他进城以来见到的士兵,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就没一个年轻力壮的,全部都是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有些掉了牙的,一张嘴就能看见漏了个豁子,还有些勾着背的,走路都不利索,他不信这样的兵到了战场上,就突然开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们面对着的是强敌匈奴,西凉最国富兵强的时候,都没从匈奴手上讨得大便宜,这位神武大将军,单单靠着这些老弱病残的士兵,就能将匈奴打的落花流水,还赶出城去,令其小半个月都不敢卷土重来? 他不信。 换成任何人都不会信。 司宇珩唇角勾了勾,明白过来,这位大将军还是有些心思的,他在刻意隐藏实力。 这样的认知,令他有些不悦。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敢在他跟前使手段。 真当他是好糊弄的? 司宇珩绷着脸,口吻冷下来,哼声道,“看来将军的忠心,还有待考证。” “什么?”陆廷野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我们都是诚心为我西凉的啊!殿下您难道在信上说的都是假的吗?您不是说我立了大功,皇上要给我封官封爵,尽享荣华富贵的吗!” 他戴着面具,看不出来表情,但能够从急切的口吻中,听出此刻的焦灼和愤怒。 司宇珩气定神闲,双手背在身后,直视那双眼睛,“本宫自然不会骗你,但本宫也说过,想要看看你神勇无比的士兵,你就拿这些老弱病残来糊弄本宫?本宫原本想着,若是你诚心卫国效力,本宫愿意提拔你,毕竟你畿州一战,立了大功,但在本宫面前,你还不说实话?” “殿下!殿下冤枉啊!”陆廷野走过来,靠近了说道,“实在是内有隐情,殿下您请跟我来。” 司宇珩哼声,让他前面带路,这一路上,遇见的照样都是些老头儿,司宇珩心中越发狐疑。 事情太不对劲了。 就在他开始担忧,对方布置了圈套就等他往里钻的时候,他才发现,一行人来到了校场。 校场上的将士很多,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放眼望去,约莫有上万人。 司宇珩立刻紧张起来,他是孤军深入畿州,万一对方要在此刻发难,他将凶多吉少! 他冷声严肃说道,“大将军,你这是何意!” 陆廷野抿唇,声音中满是悲凉,“回殿下,实不相瞒,这就是微臣帐下的所有士兵!” 第300章 诱人的条件 怎么会? 司宇珩难以置信的看看他,又看看校场上的士兵,脑袋嗡嗡作响,理不出个头绪。 外面明明说神武大将军率领十万大将与匈奴激烈鏖战,是哪里出了问题? “放肆!”司宇珩厉声道,“你可知欺君之罪当作何处理?” “臣不敢!”陆廷野恭敬的颔首道,“殿下,请听微臣解释!” 在陆廷野的叙述里,他本是尨州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小兵,因随大将军出征中的几次表现神勇,故而被破格提拔,成了尨州主将的副将,后渐渐成为左膀右臂,深受大将的喜爱,大将军有心培养他,平日里会教他兵书与阵法,他很是聪慧,进步飞快。 尨州在畿州以北,守护着西凉的北大门,尨州再往北不过百里地,就是匈奴的地界。 匈奴与西凉的纠葛由来已久,实际上,匈奴与周边邻国的关系,都不怎么友好。 匈奴土地广袤,可惜适合耕种的土地少之又少,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吃不饱饭,国家就不安定。 为了生存,匈奴的首领,带领子民们频繁的发动战争,进行抢夺。 多年前西凉重创了匈奴之后,他们再也没敢越过边界,只敢龟缩在自己的小地盘上。 近些年西凉重文轻武,西凉那些英勇的将士老的老,死的死,病的病,隐的隐。 匈奴作祟之心蠢蠢欲动,终于又变得不安分起来。 他们似乎找准了时机,在陆家出事之后,发动了战争。 对方是蓄谋已久的侵略,而西凉的被迫防守,如同螳臂当车,战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尨州是最先失守的。大将军不幸被俘,然后被匈奴残忍杀害。” 陆廷野编的有鼻子有眼的,司宇珩根本没察觉出来这是假的,绷着一张脸,听的十分认真。 “大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没能将他从匈奴手上救下来,已经够让我愧疚不安,我必须要为大将军报仇!我觉得上天冥冥之中让我侥幸活下来,一定是要我为大将军报仇的!所以,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到处寻找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士兵,将他们收编,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司宇珩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只惊讶的道,“你们有多少人?” “不到四万。” 不到四万的士兵里,有一半都是不中看也不中用的! 司宇珩嘴角一抽,放眼望去,稍稍估摸着,这个数他应该没撒谎,反正多也不可能多到哪里去。 只是他实在好奇,这些老弱病残的士兵,是怎么把匈奴给打跑的? 陆廷野见他听故事听上瘾了,只好继续耐着性子编。 他说偷偷给匈奴常用的水里下了药,因为生病而倒下的匈奴就一大堆。 拖着这样的病体上战场,自然比不上他们吃饱喝足满腔悲愤的士兵! 陆廷野说的沾沾自喜,相当得意的道,“打仗,甭管用什么不入流的法子,能打赢就是好的!” “……” 这话说的还真是没毛病。 司宇珩来畿州前的紧张心情,在见过这位傻憨憨的大将军后,顿时放松许多。 一介没脑子的武夫,简直不能再好拿捏了! 他可以安心的回京同父皇复命去了! 还以为对方是什么人物呢,害他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到头来就这? 司宇珩安下心来,气定神闲的按原定计划行事,告知陆廷野战胜有功,给他加官进爵。 “具体官职还要看皇上圣旨。”他是这么说的,“皇上还说了,若是接下来的几场战争,你都能打赢的话,那你前途不可限量!将军,你应该懂我什么意思吧?” 虽然司宇珩认定这位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将,但他没有否认他在行军作战方面的能力。 他能够看得出,这位粗犷的大将军是有些本事的。 因为方才他讲如何排兵布阵时,整个人都在发光,看来的确是尨州大将军教导的好。 朝廷中没有能够拎出来的年轻将领,毕竟西凉重文轻武的这些年,武将人才出现了严重的断层。 如今发现了这么一个人才,司宇珩当然不想放过,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司宇珩在军中是有些人脉的,不过大多都是资质平平的,真论作战,不如眼前这位。 他有意将他拉拢,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将自己的能力展示出来,让他看看是否有价值。 陆廷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也不枉费他耐着性子,陪他演了这么一出戏,说了这么多的废话。 他忙毕恭毕敬的道,“驱逐匈奴,是微臣的分内之事!只是……” “如何?”司宇珩很满意他的回答,朝廷缺的就是这种不怕死的大傻子。 “只是上次赶走匈奴,用了不正当的方法,下次他们肯定会有所防备,想要再用旁门左道打败他们,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情,这就意味着,要想夺回我们丢失的城池,那么接下来的每一场战争,都会与匈奴正面对上!” 司宇珩颔首,看着这张面具,提到战事上,他脑子倒是转的很快。 “殿下!”陆廷野说,“如果想赢的话,只靠微臣这几万士兵是不行的!” “本宫知道了。”司宇珩回答说,“本宫这就回京,向父皇秉明情况。” “那微臣就敬候佳音了。” 陆廷野格外客气恭敬,所谓做戏做全套,他将他安然送到畿州城外的时候,感慨着道歉。 “还望殿下原谅微臣之前闭门不出,一来是微臣受了伤,二来则是城中就这么些士兵,微臣担心走漏风声,让匈奴去而复返,所以才格外小心,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司宇珩满心想的都是回去复命,根本没空去计较。 他回到军帐中,就让席苍下令,“拔营回京!对了,你留下,监视那位大将军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如实告诉本宫!” 本来司宇珩打算此行解决了席苍,但他意外的发现,他用来挺得心应手的,不如就再留他一段时间,反正只要他不回京,就没人知道他在陆家倒台一事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301章 计成 司宇珩次日一大早,不等天亮,就率领大军离开了畿州。 古朴沧桑的城楼,笼罩在清晨的雾霾之中,星星点点装饰的天幕,浩瀚无边。 陆廷野披着墨色的长氅,手中捧着个铜绿色的暖手炉,轻轻呼出口气,袅袅白雾蒸腾。 “这就回去了?”他淡声问道,没什么大的表情。 席苍毕恭毕敬的立在身后,垂眸,就算听到这不同昨日那般粗犷的嗓音,也没太过惊讶。 他如实回答说,“回去了,殿下还命小人来监视公子。” “什么东西,你也配?”陆廷野从牙齿缝中发出声讥笑,“席苍,咱们可得好好算算账。” 该来的总会来,自打他对陆家动手那天开始,他似乎隐隐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 席苍在陆家这么多年,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他不怕陆钏海,最怕的却是陆廷野。 尽管他在陆府做工的那段时间里,陆廷野都没怎么在府上。 陆廷野很早熟,少年时候就有着与同龄人不符的沉静和冷厉。 他身上总有种戾气,年纪小的时候,不掩饰其锋芒,后来收敛了凌厉,却更神秘令人畏惧。 席苍没有亲自领略过他的手段,不过之前跟着他处理过一些事,倒是见识过。 他不由得汗毛耸立。 陆廷野淡淡瞥过来,目光很轻,没有太多的情绪。 可就是这样纯粹的睥睨,已经足够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这位大佬的情绪是叫人捉摸不透的,他最生气的时候,也能含笑命人抽筋扒皮。 “席苍。”陆廷野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暖炉上,“有想过自己的死法吗?” “公子……”他极力克制着颤抖的牙关说道,“属下该死,属下自知罪该万死。” “死太便宜你了,”陆廷野没什么情绪,“本公子还有事情要你去做,你这条贱命,先留着,但让你就这么好端端的活着,实在是叫人气不顺,自从得知你做的那些事情后,本公子就在琢磨着怎么处置你,现在总算有了头绪。” “属下甘愿领罚。” 陆家一事,是他错了,是他大错特错。 他心中自是愤怒无比,然而有什么用,将他骗的团团转,害的如此之苦的人,是他的亲娘啊! “下去领罚吧。”陆廷野不屑多看,“至于司宇珩那边,该怎么说,你心中有数就好。” 席苍知道陆家这位公子野,绝非寻常俗物,他要做的事情,也绝非是寻常小事。 西凉要有大事发生了。 西凉要变天了。 他身形微晃,脑中空荡荡的,恭敬的说道,“公子放心,绝不会坏了您的事。” “滚吧。” 司宇珩到京城是在三天后,大部队行进缓慢,他心中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等到了京城,他没回东宫,直接去找司持,迫不及待的同他汇报此次情况。 司持也一直都在等他。 畿州那忽然多出来的十万士兵,令他寝食难安,如鲠在喉,不查清楚,誓不罢休。 如今刚见着司宇珩,便毫不掩饰急切之情,问道,“如何?可都查清楚了?” 司宇珩小跑着进殿的,喘着气儿回答道,“都查清楚了,父皇且安心,听儿臣一一叙来。” “好好好!不急!你先缓缓!”司持嘴上说着不着急,眼睛里满是迫切。 太监为司宇珩端来一盏茶,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后,才将自己亲历的事情讲述了遍。 司持听着听着,紧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 尨州那位大将军,朕有些许印象,祖上也是开国功臣,忠心耿耿。”司持这么一开口,更加验证了那位神武大将军所言不假,两个人嘴上不说,心中都稍稍宽慰了些,“若是这样的话,朕便可以安心了,朝廷有此等将士,焉有不胜之理?” 司宇珩忙不迭的附和着道,“父皇所言极是,儿臣特意检阅过他的那些士兵,的确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残的残,而那位叶大将军,身手矫健,对兵法颇有见解,侃侃而谈,父皇不如下道圣旨,好让其继续为我朝效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心提醒道,“此番匈奴侵略夺去了六座城池,如今只收回畿州,儿臣的意思是……我们打了胜仗,不如乘胜追击,若是能够再将失去的土地和人口夺回来,那就再好不过。况且,我朝重文轻武一事,周边邻国都是知道的,若是能够以此次震慑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并非朝内无人,料想他们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安分守己。” 司宇珩当然是在为自己打算。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他可不想连皇位都没坐上,西凉就没了。 真要那样的话,他就会成为历史上的笑话,这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保住西凉,保住西凉的土地。 若是这个神武大将军真有本事的话,说服父皇派兵给他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了! 司宇珩的话,正中司持的心。 他在位期间,被人夺走土地和人口,这是身为皇帝的耻辱。 若是不收回来,将来他百年之后,到了地下,如何面对辛辛苦苦打下来江山的老祖宗? 司持本就有这份心,苦于没有能够打胜仗的将领,故而日日愁闷烦苦。 听司宇珩如此信誓旦旦的开口,言辞间都是对那位神武大将军的推崇,他也就松了口。 “只要他能打胜仗,夺回失地,胜利之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好!”司宇珩激动,“还请父皇下令!” 司持当天就叫人去调查了这位叶将军的底细,结果确实如他亲口所说无甚差别。 尨州大将军身边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姓叶的小副将,也的确受到过大将军的宠爱。 多疑的司持不再怀疑,爽快的下了圣旨。 第二天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位神武大将军被正式认命为畿州将军,命其收复失地,扬我国威。 京城人民沸腾了,明明还没开始打仗,却兴奋的像是全部打赢了一样。 他们对这位在绝望中带领大家找出希望的大将军,前所未有的信任。 第302章 他不会输 “姑娘,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啊!”青果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的说,“有那位神武大将军在,我们前段时间失去的城池,肯定会回来的!那样的话,京城中的这些流民就会少很多,奴婢每每上街,看到他们就颇为伤感。若是没有战争,他们也肯定和我们一样,过着平淡而安定的日子,不用东奔西跑,露宿街头,一日三餐都要靠别人救济。” “战争一旦爆发,就没有赢家,赢也是输。”许知意叹息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你不是和邕哥儿一起去发放馒头救济流民的吗?怎么只有你回来了?” “邕哥儿去如意铺了,说是有事要晚点再回来。” “哦。”许知意说道,“过了新年,铺子里堆积的事情比较多,他应该要忙几天。” “邕哥儿可能干了呢,只是等再过些日子,学堂要开学了,铺子里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奴婢担心他会忙的转不过来。”青果忧虑的说道。 她能切实感受到,自打他们成了皇商之后,府上的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 这虽然是好事,但不仅邕哥儿,就连她家姑娘都比之前要忙许多。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 “我已经在找帮手了。”许知意回答说,“让你给鲁公子、彭公子送去的点心呢?” “都已经送过去了。” 陆家出事之后,许知意与郑承渊、鲁恪和彭和济走的没有先前那么近了。 鲁恪与她之间有过矛盾,那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略过不谈的。 与其彼此见着面尴尬无措,不如少些来往,也还双方自在。 彭和济为人中庸,大概早早的察觉到什么,自觉的就与他们疏远了。 他家中也是做生意的,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奔波,回京城小住的日子掰着手指都能算清。 许知意心智成熟,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相互扶持着走过一段时光,已是弥足珍贵。 她不应当强求事事如初。 许知意兀自感慨期间,全然没有注意青果说什么,直到小丫头叫她,“姑娘你说呢?” “说什么?”她满头雾水,茫然的问。 青果噎了下,道,“奴婢说,接下来与匈奴的这场仗,那位神武大将军肯定能打赢!” “哦。” “姑娘你哦什么,你说呢!你说呢!”她执着的问个不停。 许知意笑笑,眼前浮现出男人肆意张狂的样子,“肯定能赢!” 她猜出他在做什么,尽管得他亲自允诺会平安归来,还是控制不住的担忧。 司持的圣旨下达过后,当天就出兵十万增援畿州。 那位嚣张狂傲的神武大将军,接收了数十万将士后,相当目中无人的给匈奴下了封战书。 战书内容极为挑衅,大致意思就是,老子的东西你都敢抢,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次老子一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让尔等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的讨饶! 具体措辞如何,谁也不知道,反正传到京城里面的原话,就是这样。 又粗鲁又狂傲! 但对待敌人,谁还在乎什么礼不礼的,只觉得怎么解气怎么爽! 就连青果这种素来矜持的小丫头片子,听了之后都忍不住热血澎湃,“大将军说的对!打死这群龟孙!把他们赶回那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去,别再来我们的地盘上撒野!姑娘!这位大将军真是好拽好狂好霸道!我爱了!” 许知意这才抬起眉眼,“你最好别爱。” “啊?” 许知意翻了个白眼,看过去,“啊什么啊,饿了,做饭去。” “哦哦哦。”青果笑嘻嘻的道,临走之前,还是又问了遍,“姑娘,你说这次咱们能赢吗?虽然那位神武大将军放的狠话挺过瘾的,可万一要是输了……” “不会的。”许知意一改方才的慵懒,认真笃定的回答说,“一定会赢的。” 她的男人,因为很强,所以很狂! 许知意的话,在五天后得到了验证。 神武大将军的再次出征,大获全胜,也正如他自己放出的狠话一样,他将匈奴打的跪地求饶。 年前头丢失的城池,又收回来一座。 举国同庆,万民欢腾。 神武大将军,莫不是真的是天神下凡? 他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百姓间对神武大将军的崇敬,只增不减,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已经换成了神武大将军。 尽管她们不知道那张面具下是什么样的容貌,但这并不能阻拦她们芳心暗许,春情传递。 就算神武大将军真的长得丑又怎么样,人家打仗厉害啊,身材魁梧啊,嫁给他多有安全感! 除此之外,神武大将军此番对战匈奴,被有才之人写成话本,在京城里甚是畅销。 有一就有二,短短时间内,疯狂涌出来无数关于神武大将军的话本。 有些还涉及到神武大将军的爱情,有感人的,有悲情的,有齁甜的…… 光是许知意看到的爱情故事,就囊括了各种女子,甚至各种种族,妖魔鬼怪仙。 她现在正在看的这本,是神武大将军和一个妩媚妖娆的蛇精的故事,二人有着三生三世的情缘。 总之,要多狗血有多狗血,但就是看的上头,停都停不下来。 “姑娘!”青果这两天精气神格外的好,“今天上街,发现您之前劝我的没错。” 许知意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的问,“我劝你什么了?” “劝我别爱神武大将军。”青果挠挠头,羞涩的道,“情敌实在太多,我上街的时候,就见好几个姑娘因为神武大将军而吵起来了呢!” “……那倒也不必。”许知意无语。 “不过,我和她们不一样,这次神武大将军又打赢了仗,本该是喜事,可西凉上上下下对其极其信任近乎于崇敬迷恋的态度,让我不由得担心。”青果耷拉着眉眼,喃喃的问道,“我们还有四座城池没有收回来,若是他下一次打了败仗,不知道会落到何种处境……我就怕到时候风头一转,都是责怪他的。” “不会。”许知意摇摇头,“他不会输。” 第303章 有猫腻 许知意的话,青果并没往心里去,她只当她是在安慰她。 她重新振作起来,笑盈盈的挠挠头,说道,“是啊,那可是神武大将军,怎么会输呢!” 许知意轻笑了声,目光很淡,漂亮的眼角,有着一闪而过的锋利。 是的。 他不会输。 天不能让他输,命运也不能让他输。 强悍如他,只要他想赢,就没有人可以令他输。 “等着吧。”许知意收回视线,粗粗在页面上看了眼,又翻页道,“他会一直赢下去。” “是!”青果大声的附和着,“哎哟对了!姑娘,今天又有人送花过来,还送来了一封信。” “给我的?” “恩。”青果认识点字,从袖中取出牛皮纸的信封,递给她说,“上面写着娇娇二字。” 许知意接过来,指尖在那眉飞色舞的字迹上轻轻抚过,心中生出种旁人无法察觉的甜。 “这字写得可真好看。”青果笑嘻嘻的道,“姑娘,那你看,我去给你蒸包子。” 房门是关着的,过了年后,天气没有之前那么寒冷,不过屋子里面依然烧着炭盆。 许知意躺在软榻上,两腿上搭着薄薄的毯子,外头的光照进来,温柔无声。 她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信,首行“娇娇吾爱”四字,立时让她白皙的小脸红透了半边。 这个人…… 她叹气。 外面尊奉为宛若天神的神武大将军,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这副浪荡迷人的样子。 她几乎能从这四个字里,看出他写这封信时的表情。 嘴角一定是吊着的,笑的漫不经心,眼神是凉的,然而乌黑的眸底又藏着春意般的暖。 他的坐姿是大刀阔马的,别人做来只觉得痞,他做来莫名不羁中透着几分优雅。 他握笔的姿势……许知意回想了下,是慵懒的,蹙着眉的。 不知不觉想远了,她红着脸继续往下看。 男人的信其实没什么重要内容,讲的都是他在那边的日常,事无巨细什么都跟她汇报。 许知意含笑看完后,起身研磨,在干净的信笺上,一笔一划写了四个字。 “青果。”她将信折好,塞进信封里,说道,“把信给门口等着的人吧!” 青果目瞪口呆,“姑娘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对方还在等着!” “你家姑娘聪明呗。”她摆摆手打发她,“快些去送信。” 青果哪里还敢耽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抓过信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小南轩。 陆廷野收到许知意回信的时候,刚收复了第三座被匈奴夺去的城池。 六座失地,如今一半已重回西凉囊中。 这对于西凉诸人兴许是很值得振奋的一件事,但对于他而言,因为在意料之中,所以反应平平。 他早年在军中,知晓匈奴作战的习惯,加之此番重新出山,做了好些研究。 知己知彼,胜利是理所当然。 接下来的一场战争,至关重要,也极为凶险,若是能够获胜,那全部收回失地,将指日可待。 他想用最短的时间,解决这边的事情,然后回京城,风风光光的迎娶许知意。 想到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他的脸上总算柔和了许多。 陆廷野洗了洗手,见流云端着水果进来,道,“就放那儿吧。” 流云瞥到了桌上的信,见主子心情好,笑着道,“许姑娘的字真好看。” “……” 桌上只有信封,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光秃秃的,他上哪儿看到的字。 陆廷野嗤了声,“用得着你夸?” 流云被噎了下,老老实实的回答,“主子说得对,咳咳,对了,主子,俘虏您打算怎么处理?” “和以前一样。”陆廷野道,“先前的仁慈换来了此次的进攻,只有重创之后,他们才会安分守己。该如何行事你忘记了?不打则矣,打了就让他们终生都记住这个教训,终生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主子教训的是,属下知道了。” 陆廷野擦干净手,才打开信。 干净的信笺上,连个称呼都没有,只有四个隽永清秀的字。 “我也想你。” 他忍不住笑起来,还是他的娇娇最懂他想听什么,没白费他疼着宠着护着爱着这么些日子。 陆廷野捏着纸张翻来覆去的看,像是能看出朵花似的,直到后半夜,才铺开纸再次写信。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二月。 一个月之前,西凉上下对战局忧心忡忡,一个月之后,西凉上下提到战况就充满信心。 令这一切发生改变的,是神武大将军。 胜利来轻巧,所有人的期待不由得降低了,尽管大家还关注着,但讨论度没有那么高。 因为匈奴连败三场战争之后,开始拒不出战了。 双方陷入了僵持对峙的局面。 司持看着奏章,若有所思的捻着胡须,“缓缓也是好事,一个月来连日征战,将士们也实在辛苦,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也实为不错。” 司宇珩近来春风得意。 他领命去了趟畿州,找到这支潜力股,凑巧对方频频争气,让他很是出了风头。 父皇比之前更加重用他了,同时,对司征尘爱答不理的,越让他心里踏实。 他无数次暗暗的想,五弟啊五弟,你手头没有兵马,拿什么跟我斗啊! 哥哥我不仅有能打胜仗的将领,还有不为人知的十万大将,如今更有父皇的倾心支持。 这个皇位,还能有谁比我更合适的呢? 他心情好,精神头就足,脑子转的快,活络的道,“是,父皇所言极是,就算是天底下最好的马儿,也不能让它一直跑。但是匈奴一日不归还咱们土地,儿臣这心底就不踏实,父皇,您也知道,匈奴生性诡谲,善用阴谋,儿臣就是担心,他们此次休战,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让叶将军仔细留意,休战可以,切莫放松警惕。” 司宇珩做梦都没想到,他这张破嘴,还真是好事不灵,坏事一说一个准。 没过几天,就传来噩耗。 匈奴表面休战,实则背地里偷偷调兵,陡然新增二十万大军,将在闿州的神武大将军团团包围。 叶将军见军力不敌,特意传消息,请求再调拨援兵。 第304章 尽在掌控之中 司宇珩得到消息后,急匆匆的赶往皇宫,到了见司持也正为此愁眉不展。 “你来的正好。”司持瞥了他一眼,揉着眉心,烦躁的道,“匈奴的确狡诈!” “是啊是啊。”司宇珩咬牙附和,“他们这是非要和我们抗争到底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烦,指望着神武大将军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大获全胜,早早安定局面,那样他的皇位就稳了,谁知早祈祷晚祈祷,事情还是横生枝节,令他无比苦恼。 “吃进去的东西,谁还会吐出来?”司宇珩冷声继续说道,“他们这是急了!要和我们拼了!” “区区匈奴,胆敢如此嚣张!”司持愤怒的冷嗤,“若是再往前推二十年,他们敢和我们西凉叫板?当初他们可是瞧见我们西凉的军队,就退避三舍的怂包,这些年不过以为我们成了无人可用的文弱之国,竟然也冒充起大尾巴狼来了!哈哈!” 他气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司宇珩抬头,看向司持,“父皇这是同意增调援兵?” “不然?”司持目光晦暗,“但至于拨多少士兵,得另说,决不能他说要多少就给多少。” 说到底,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神武大将军,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 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人,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 先前他带的兵都是自己的人马,区区几万,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尚且相信他没有旁的心思。 可他现在手下已有十五万将士,若是再调拨二十万过去,他便拥有整个西凉半数的兵马。 权势最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糊涂,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 事关皇权更迭,江山社稷,司持绝不会冒险。 司宇珩从小受司持的影响,考虑事情时,自然是站在相同的立场,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兵可以调拨,数量绝对不能如他所愿。 “他说匈奴新增二十万援兵,恐怕有夸大之嫌,即使匈奴全民皆兵,二十万也不是小数目。”司宇珩思忖着缓缓说道,“儿臣的意思是,不如派人再去探探虚实,因为儿臣上次去畿州的时候,在那边留下一些探子,他们刚给儿臣递了消息,说是匈奴调兵不假,至于二十万,还有待确定。” “即便匈奴真的调了二十万的兵,朕也不会给他二十万。”司持打定了主意,“自古以来,打仗讲究计谋策略,还要综合天时地利人和等多方面的因素,而绝不是双方士兵数量的攀比。难道给他最多的兵,他就能打胜仗吗?那这样说来的话,但凡战争不必打了,只需要把双方的兵力比较一下,就可以得出谁输谁赢。” “当然不是如此。历史上有多少以少胜多的战事!”司宇珩赞同的道。 “恩。”司持慢悠悠的将奏折合上,说道,“那就给他十万兵,若是能打赢,才是真本事。” 精明干练的太监,拟好了圣旨,高举着离开了大殿。 司持抱着茶杯喝了口,用手指指他道,“此人是否忠心,还要再多观察些时日。” “儿臣知晓。” 京城的圣旨,传到闿州,用了三天。 陆廷野毕恭毕敬的叩谢圣恩过后,对流云道,“大人一路赶来辛苦了,带大人去歇息。” 流云连忙客气作揖,领着传达圣旨的士兵出了营帐。 门帘隔开了两个世界。 陆廷野脸上的笑意渐淡,他取下面具,撂到桌上,眉眼间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席苍惨白着张脸,道,“他们只给了十万的兵马。” “在掌控之中。”陆廷野轻启薄唇,“与本公子想的分毫不差。” “可是匈奴是真的多出了二十万。”席苍拧着眉,忧虑的道,“这次是场恶战。” “意料之中。”陆廷野还是这番话,“他若乖乖给了我二十万大军,那才叫奇怪。” “此话……”席苍话说到一半,察觉到对方了冰冰冰的视线,小心翼翼的连忙停下来。 他差些忘记了,如今哪有资格去多嘴? “增派的援兵要十天后才到,与此同时,皇上还派了另一位大将来指导。”席苍补充说道。 “你去安排下。”陆廷野手在桌上点了点,“大将军既然来做指导,万不能怠慢了他,这场雨匈奴的激战,就全靠这位新来的大将军了,一定要好好关照。” “……”席苍的手指动了动,垂下眼睛道,“是。” “给司宇珩的情报别忘记了,就按照本公子教你的那么说。” “属下不敢忤逆。”席苍再答。 “去吧。”陆廷野伸展腰身,歪了歪头,“办完事情就去领罚。” 席苍咬了咬唇,那股钻心的疼痛,犹如条件反射般,他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沉默的不发一言。 匈奴增派的援兵到达之后,开始频频在闿州城外挑衅。 大的行动没有,小的动作不断。 他们会偷偷派人来烧闿州的粮仓,被发现后落荒而逃。 还会将抓来的老百姓推出来,当众杀害,试图挑起战事。 可惜陆廷野始终闭门不出。 他在等援兵。 按照原定计划,援兵是在十天后才能到达,不过在第八天的时候,浩荡的队伍就赶到了。 此次派来的大将名叫牛桓,有三十多岁,留着短须,眼大如铜铃,皮肤黝黑,像个武将样子。 陆廷野叫席苍打听了下,知道这是皇帝司持的亲信,早年的时候,上过几次战场,不过作战能力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大的本事,最值得夸奖的,就是很忠心,对司持言听计从。 他亲自接待了牛桓,对方果然和想象中一样,高高在上,对他爱答不理,且十分防备。 “大战当前,本将不饮酒。”牛桓绷着脸,一本正经的道,“倒是叶将军,为何总是带着面具示人,莫非叶将军本人丑陋无比,无颜面对本将?” 陆廷野将酒杯放下,开玩笑般道,“非也,既然将军提到,那在下便去掉面具,以示尊重。” 牛桓本以为面前会有一张不怎么美观的容貌,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生了天人之姿! 第305章 他得活着 这也不怪牛桓会想岔。 正常人的思维,只有长得丑的,才会羞于见人,长得好看的,谁会藏着掖着? 骤然间看到对方的那张俊脸,愣了好半晌,才堪堪回过神。 这就是京城里面夸的天神下凡吧? 牛桓活了三十多年,自诩是见过俊男的,但以前那些,和眼前的人比起来,顿时黯然失色。 只是…… 他不安的拧着眉,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莫名带着些熟悉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在哪里呢? 牛桓不动声色的想,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如果真的见过,他肯定印象深刻。 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头绪,于是悄悄安慰自己,估计是错觉。 牛桓不再纠结这件事,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自然犯不着他为此浪费时间。 当务之急是击败匈奴,夺回失地,他可不想一直留在这里,吃北方的风沙。 他已经十多年都没打过仗了,手都有点生,这次皇上派他过来,是看重他,所以他只能赢。 以二十万的将士,打三十万的匈奴,数量差距悬殊,他甚是忧心。 尽管面前这位,是新晋的战无不胜的神武大将军,牛桓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他哼了声,严肃的开口,“不说别的了,叶将军,我们还是来说说对敌之策吧!” “牛将军有何高见?”陆廷野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本将刚到此,对情况不太了解,不如叶将军先说说你的计划。” “那在下便献丑了,还请牛将军指正。” 牛桓一开始对这位传的神乎又神的名声,是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的。 然而等他说完排兵布阵之后,这个念头早就一扫而空,只剩暗暗的赞许和感慨。 他在军事方面,确实没什么本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他还是能够分出来好赖的。 神武大将军,是真的有两把刷子。 如果真按照他所言,那么对战三十万的匈奴,二十万大军又如何,他们照样有大几率能打赢。 “这就是在下的拙见。”陆廷野谦虚的道,“不知牛将军还有没有高见?” “如此甚好。”牛桓对他态度改观,口吻也不如先前的冷,说道,“就按叶将军的来。” “好。只是这作战指挥……”陆廷野迟疑。 “本将带来的将士,暂时交由你指挥。”牛桓在暂时二字上强调了下。 陆廷野激动的抱拳,“在下明白。给在下几日时间准备,之后再同匈奴来个生死对决!” 这场接风洗尘宴很快结束。 牛桓回到了为他准备好的帐子里,招手叫来心腹。 心腹上前为他脱掉靴子,询问道,“将军,可用准备热水泡脚?” “等下再去。”牛桓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膝上,他揉了把脸,还是没有头绪。 心腹见状关切的问,“将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说出来,小人愿为您赴汤蹈火。” “那倒也不必。”牛桓叹息着道,“就是总觉得好像是见过那张脸,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将军说的是那位叶将军?” “正是。”牛桓抬头看来,问他,“你可有印象?” 今天他在帐中与陆廷野谈论事情的时候,心腹也在场,自然见到了他面具之下的容貌。 心腹笑着摇摇头,“没有,将军估计只是错觉罢了,人家都说长得好看的人,差不多都是相似的,所以将军会有熟悉的感觉,也是正常的。” “你这么解释,倒也能说的通。”牛桓伸展了胳膊,发出声满足的喟叹,道,“肯定就是这样,不然那么一张出色的脸,本将军不可能会忘记,好了,不说别的了,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心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帕子,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包药粉,他说道,“将药粉倒入水中稀释,再涂抹到箭羽上,箭羽入肉,毒药也随之入体。这毒不易被察觉,毒性也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强,一开始可能只会有点小感冒风寒,到后来便会一病不起,毒素入体百日,便会毒发身亡。” “没有解药?”牛桓皱眉问道。 “没有。”心腹说,“上面的人交给小人时,就说没有解药。” “啊……”牛桓拖长了声,表情有几分讶异,“竟是没有解药的吗?” “对啊。”心腹说道,“将军难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牛桓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皇上的意思,他是知道的,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是忠臣,皇上要他做事,自然不会瞒着他。 原本皇上是想要留着这位神武大将军的,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于是打算在利用他赶跑匈奴后,就丢弃他。 为什么会这样? 牛桓有自己的分析。 神武大将军能够振臂一呼,就召集几万将士,肯跟随他出生入死,这领导能力让皇上敬畏不安。 不仅如此,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全天下的百姓都对其推崇敬重。 他就像是给所有人都下了迷糊药一样,迅速积累了强大的威望和无数人的信任。 事情的发展,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远远超出了皇帝最初的预料。 他不得不考虑的更远些。 神武大将军打败匈奴,是西凉的英雄,威名天下知,所以如何对待他,成了全天下最关注的事。 他在最为难的时候,重新赋予了西凉尊严,维护了西凉的安定,这军功足以写进史书。 创下这样丰功伟绩的一个人,怎么着都得加官进爵,至少是要封个侯爷的。 他有军中士兵和天下百姓支持,可以预见,要是真封了侯爷,他日势必会成为个权臣! 还是个不受控制的权臣! 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振臂一呼,集结了万千士兵,把他给拉下皇位呢? 太有才能的人,在当权者心目中,畏惧多于敬重。 与其培养个麻烦出来,不如一开始就别让这个麻烦产生。 牛桓轻咳了声,“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你去提前做准备,找好了人,等他上了战场,瞅准时机再下手,一定要找箭法高超的人,千万别让他现在就死了。” 他是很欣赏神武大将军统兵作战的能力的,并且笃信不疑,有他在,打败匈奴易如反掌。 所以无论如何,现在那人得活着,活着把匈奴全部赶跑后,再死也不迟。 第306章 阴险小人 淅沥沥的小雨没完没了的下,闿州的春天,是潮湿的,带着水汽儿的。 夜幕浓沉,没有半点光亮,士兵们大都待在帐篷里,谁也没有注意到,立着的两个人。 帐篷里的谈话,还在继续,刻意压低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变得模糊而遥远。 “……等他上了战场,瞅准时机再下手,一定要找箭法高超的人,千万别让他现在就死了。” 陆廷野低头,捏了捏手指,有雨水顺着伞落进掌心,冰凉凉湿哒哒。 惹人心烦。 他舌尖抵着唇,轻轻咬了下,本就凌厉的五官,此刻满是燥意。 流云感受着主子身上溢出来的气息,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他有点怕…… 好在这个念头刚闪过,陆廷野撑着伞,转身往回走。 流云赶紧跟上去。 一路无话,脚步飞快。 进到了帐篷,流云连忙先去看陆廷野。 他表情很淡,只是眸光发寒,具体什么心思那就不知道了。 回想方才听到的对话,流云忍不住,道,“主子,当今圣上真是阴险小人!什么都算计的明明白白的!还以为他和太子是一样的蠢货,现在看来,蠢的只有太子,皇上的心机实在是深不可测!他既然要对您动手,那么现在咱们怎么做?” “天黑了,该睡觉了。”陆廷野回答的一本正经,“回去吧。” 流云不走,回什么去,睡什么觉,有人要在战场上趁乱害他主子,他哪还有别的心思? “主子!”流云上前一步,“要不属下今晚就去把那毒药给偷过来?” “偷过来做什么?”陆廷野无语,“他要下毒就给他下,我自有打算。” 他从来没有轻视过司持,司持是当年皇位争夺中的佼佼者,手段自然非常人可比。 他能够使出这招,也绝不是偶然。 从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的下场,就能够预见到他会对他做的事情。 陆廷野不惊讶,并且猜到了他的想法,所以早早的给他搭好了台子,就等着他唱戏呢。 他轻笑了下,从陆家出事开始,这场局就已经布好了,所有人都身在局中,就连皇帝都不例外。 他们自以为可以掌控局面,殊不知道,他宣布开始的游戏,一切都得听他的。 流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旧惴惴不安,“主子……” “你明日替我做件事。” 西凉的援兵到达闿州,西凉将士无不振奋。 匈奴起初是有些慌乱的,后来得知只来了十万援兵时,便只剩下嘲弄与愤怒。 他们可是有三十万大军的,西凉只有二十万,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双方相差的可是十万,不是一万两万,是整整十万! 知道十万士兵有多少吗? 光是随便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人的存在! 西凉将士如此狂妄,试图用二十万打败他们三十万大军,那就让他们见识下匈奴儿女的厉害! 双方养精蓄锐,休战了将近一个月,兵强马壮,就等着决一死战! 匈奴士气正盛,不再只是小规模的骚扰,而是极尽嘲讽的下了战书,还派了十多名大将在城门口叫嚣挑衅,辱骂的言辞一句比一句低俗,过分,实在是忍无可忍。 牛桓站在城楼上,双手握拳,他看向旁边带着面具的男子,气呼呼的道,“叶将军,他们都如此嚣张了,咱们还不出战?据我所知,所有的士兵都按照计划准备好了,我们西凉若是能受此屈辱,将来让其他国家怎么看我们?” “狗叫唤而已。”陆廷野道,“牛将军,战场上切记要冷静镇定,不可随意中了敌人的圈套,愤怒会让你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静下心来,不妨好好欣赏,你听过长着人模人样的狗叫唤吗?” 牛桓:“……” 他没听过,也不想听。 陆廷野无视他面无表情的脸,笑了笑,“多新鲜呐,让他们再叫会儿,很快就没机会开口了。” 他说这话时轻飘飘的,声音还罕见的带着几分轻柔,然而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和温柔有关。 牛桓莫名起了鸡皮疙瘩,他再侧目看向他时,男人唇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今天依旧是雨天。 淅沥沥的雨幕,成了低调的背景,他那抹笑,在满是血迹血迹的面具下,嗜血而残忍。 牛桓没来由的,感到了危险与恐惧。 他从城楼上下来,一整天心神不宁,时不时会想到那个笑容,还有他说话时的口吻。 强烈的压迫感与窒息感,令人感到无所适从的压抑。 牛桓为司持办事多年,还是头一次在除了他之外的人身上,感到这般明显的上位者气息。 可是不应该啊。 这位叶将军起点很低的,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没有他吃的,他才跑出来,鬼使神差参了军。 参军之初也是很不起眼的,到处受欺负,后来作战勇猛,才幸运的被尨州大将军看上。 这种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会有那种天生的上位者气息吗? 是他的错觉吧! 牛桓觉得,一定是最近他太紧张了,才会疑神疑鬼。 希望和匈奴的这场战争,能够尽快有个结果,而那件事,干系重大,他得再去确认一遍。 牛桓走进帐篷,心腹随后跟来,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心腹了然的回答,“将军放心,都安排妥当,保准不会有差池。就等开战了。” 牛桓捏了捏手指,满脸严肃,“一举成功。” 匈奴在城门口叫唤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下来时,才得以消停。 滴滴答答的小雨,雨势渐大,哗啦啦成柱的往下倒。 雨声嘈杂,但这却是一天中,士兵们最放松的时候了。 城外匈奴的营地里,飘散着饭菜的香味,偶尔夹杂着酒香,勾着人腹中馋虫。 他们笑哈哈的说着闹着,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吹牛的,有调笑的。 谁都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他们今天在闿州城前,都那般羞辱西凉了,对方还不出战,没准就是惧怕他们的三十万大军。 匈奴上下都信心满满,虽然还没打仗,但却像赢了一样。 铜锣声穿透雨幕,士兵们各个起身,端着碗去盛饭。 就在这时,震天响地的喊声轰然,连带着地面都颤了三颤。 士兵们茫然而警惕,不知谁喊了句,西凉军来了,场面顿时大乱。 第307章 动手吧 匈奴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输,堂堂三十万大军,居然会输给二十万的西凉军。 陆廷野布置巧妙,突然发难,令对方防不胜防,本就占尽了先机,更不要提其排兵布阵一绝。 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是不会随身携带兵器的。 而西凉军骑兵先行,强势而霸道,浩荡的马蹄踏碎了雨声,也踏碎了无数匈奴的躯体。 近数十万的大军,无异于是场巨大的浩劫,所过之处,再无生机。 匈奴们在最不设防的时候,被人奇袭了,连大将军都不知道在哪里,谈什么阵法,谈什么策略? 他们四处逃窜,犹如失去了主心骨的无头苍蝇,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战斗。 没有了将军们的指导,就算有五十万大军,也不过是盘散沙。 有人殊死抵抗,有人跪地求饶。 这是一场注定漫长的夜晚。 大雨越下越大,嘶鸣哀嚎声绵延不绝,涓涓鲜血汇着雨水,在地上疯狂流淌。 阎罗地狱不过如此。 牛桓身披战甲,手握大刀的骑在马上,他前后左右有数十名士兵在保护着。 作为主将的他,这次和神武大将军一起身先士卒,上阵杀敌,以鼓舞西凉士兵。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潇潇雨幕,在暗夜的光影里,处处隐藏着杀机。 雨势太大,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暗色的铠甲,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幸好那张面具是纯银打造的,黑暗中发着光。 牛桓轻咳了声,心腹立刻上前,“将军。” “动手吧。” 心腹朝着那处看了眼,随后牵动缰绳,嗤了声,马儿转身离开,很快又隐藏在暗夜中。 尽管周遭下着雨,天气也算不上热,但牛桓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来来往往的士兵,杀红了眼,兵器相交,刀光剑影,真切的发生在身边。 他似乎还能听到刀刃割破雨水的声音,可这一切不重要。 心腹已经回来,朝他微微颔首,他屏气凝神,静静等着。 突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飞速而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将军小心!” 然后就见那位神武大将军,直直的从马上滚了下来。 牛桓激动的差点咬到舌头,成了! 他不能表现分毫,连忙同所有人一样,激动而关切的跑过去,围观这位中箭的大将军。 “将军!”流云投入极了,失声的大叫,“属下这就带你回去!” 他将他背起来,拔腿狂奔,见着挡道的愤怒呵斥,一行人反应过来,也都匆忙跟上。 与匈奴的这场对战,胜局已定,只是神武大将军中了箭,生命垂危。 消息传出来,全天下的人都沸腾了。 神武大将军居然生命垂危? 怎么会? 他要是死了,匈奴怎么办! 在他的带领下,好不容易才将失去的城池收回来四座,眼看还有两座就全部收回来了,结果他在这个时候中了箭伤,居然严重到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是老天要亡西凉吗! 天下哗然,全都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他们也很清楚,这种事情不会随便拿出来开玩笑的。 闿州传来的消息,说是生命垂危,正在全力医治。 事实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神武大将军快不行了,或者已经没了。 “怎么会这样!”司持将奏折狠狠摔到地上,气的破口大骂,“牛桓怎么办的事情!” 这样的结果,虽然是他一开始就安排好的最好结局,但他没让他现在就死啊! 他死了与匈奴的对战怎么办? 他上哪儿去找人代替他去? 牛桓这个废物,丁点小事办成了这样,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个神武大将军也不知道争点气,怎么会被不偏不倚射中心脏呢,死这么快,简直烦死了! 司持一头乱麻,气的两眼发红。 牛桓发来的奏折,说是大夫还在诊治,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或许永远不会醒过来。 他叉腰骂了一句,大叫着道,“写!传朕的圣旨,要是救不活叶将军,让牛桓也别活了!” 司宇珩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惋惜无奈。 他还想着回头拉拢一下这位叶将军,哪里知道他是这么个短命鬼? “父皇,您现在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如多派些御医过去,牛将军上书说了,人还在昏迷之中,咱们努努力,让大夫多看看治治,说不定就醒来了呢!” “派!”司持厉声道,“反正现在不能死,就是用药给吊着,也得吊一口气,让他打完了匈奴再说!” 等这件事结束了,他就把牛桓给杀了。 一个光有忠心的蠢货,到底不成器,办件事捅出来这么大的篓子,还得他去擦屁股。 废物还留着干嘛,光领俸禄混日子吗? 恶心! 皇宫里面因为神武大将军病危一事,不得安宁,远在皇宫外的王爷府里,也被搅的天翻地覆。 司征尘阴沉着一张脸,大刀阔马的坐在椅子上,他手里捏着皮鞭,有意无意的抽着地面。 外头阳光灿烂,屋内这一道道鞭响,叫人毛骨悚然。 没有人敢去触霉头,一个个的谨言慎行,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被打破。 有个小厮一路小跑回来,司征尘立刻停下,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小厮被盯得腿脚发软,进了屋后,控制不住扑通跪在地上,“王爷…有,有消息了!” “说!”司征尘把皮鞭狠狠抽在地上,“快说!” 小厮哆哆嗦嗦的开口,“是…叶将军身受重伤,此事为真,皇上派了御医前去,已经出发了!” 此事为真? 此事居然是真的? 怎么可以是真的! 陆廷野现在死了的话,他的皇位怎么办! 他那般深沉心思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司征尘不相信这是真的,抓起手中的皮鞭,照着小厮疯狂抽起来。 小厮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呜咽着哀嚎求饶,然而无济于事,直到司征尘发泄完毕,才停下来。 地上躺着的小厮,奄奄一息,身上满是鲜血,将地面都是浸成了艳红色。 “拖出去。”司征尘嫌恶的拧眉,坐在地上,擦了把汗,道,“叫暗卫过来。” 第308章 你可以去试试 神武大将军受重伤,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这个消息像块巨石压在心上,叫人喘不过气。 闿州一战虽然胜利了,但西凉上下,全都笼罩在阴霾中,没有半分喜悦可言。 所有人都心系神武大将军的生死。 朝廷派出了御医队,马不停蹄前往闿州,民间也自发组织了救援队,听说也已经出发了。 那些不能上战场也无法前去的老百姓,将希望寄托给神明,相约着一起上寺庙求神拜佛。 青果昨日就买好了香烛和供品,天一亮,就来敲许知意的门。 “姑娘,醒醒了,您不是说今天要上山烧香吗?”她看了眼昏黄的太阳,“该起床收拾了。” 没有人回话。 青果以为她睡熟了,恭敬的推开门,迈着小碎步来到床边,愕然发现竟然床上无人。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那她家姑娘呢? 她家姑娘上哪儿去了? 青果把小南轩里外都找了遍,还是没有头绪,青山挑水回来,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询问那之后才知,他家大姑娘消失不见了。 “你出门的时候,有看到姑娘吗?”青果急的额头直冒冷汗。 青山摇摇头,“没有。” 他出门的时候天都没亮,而几乎每天那个时候,许知意都在睡觉,他哪里想到今天会出意外。 “分头找吧,希望姑娘只是出去转转。” 青果并不乐观,小声呜咽的说道,“呜呜……如果姑娘自己出去的,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青山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小南轩的院门被猛地推开。 二人不约而同立刻看过去,正好与满脸焦急的许邕视线相对。 许邕手里捏着信,扫到他们的神态,了然的脱口而出道,“阿姐不见了?” “邕哥儿可知道姑娘去哪里了吗?”青果激动的一抽一抽的道,“奴婢起来时姑娘就没在了…” 许邕捏紧了拳头,低头盯着手里的信,恨不得看出个窟窿。 他说,“她留言给我,说是去碧洲了。” “碧洲?”青果想了会儿,“她去找楚梨姑娘了?” 许邕不置可否,信上是这么说的,但依照他对她的了解,猜测她许是去了闿州。 若说之前他还不是很确定,那么经过近期的事情,他几乎知道天降的神武大将军是何方神圣了。 如今他命悬一线,她不可能坐得住,但她怎么冒冒失失的独自出发了? 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许邕捏了捏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青山。”他将信收起来,说道,“你点几个身手好的家丁,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京城到闿州的路有好几条,希望现在派人去追,还能跟上她。 天渐渐亮起来,朦胧的灰被跳出地平线的太阳驱散,但气温依旧很低。 立春后的清晨,风还是凉飕飕的,吹的人脸颊冰冰的。 许知意边走边搓手,哈出的热气,好不容易让她找回些许知觉。 “姑娘!”耳边有人说话,她一开始没在意,但那人又重复了遍,“姑娘!” 许知意抬眸看去,“你在叫我?” “是啊!姑娘!”那是个中年女人,肤色黝黑,看起来十分朴素,“你也是去祈福的吗?” 不等许知意回答,她显然把她当成了同道人,絮絮叨叨说起来这位神武大将军来。 “我昨天就已经去过了,给菩萨烧了香,希望保佑这位神武大将军!” 她本来约好和同村的人一起去上香的,结果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同村的人就先走了。 她一个人在路上,怪无聊的,瞧着许知意也拎着包裹,估摸着和她一样,便拉着说话解闷。 “你是第一次去祈福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没有和你的小姐妹们一起?”大姐是个自来熟,相当热情的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做个伴,我们明天还来呢,我们同村的街坊邻里都商量好了,要日日都去祈福上香,直到大将军醒过来。你也一起来吧,大将军是我们西凉的英雄,是我们的希望,他可千万不能有事!” 许知意淡淡嗯了声,看见前面有家驿站,说道,“恩。他不会有事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诶?”大姐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你不也是去祈福的吗?咱俩一起呗!诶,你走慢点!” 许知意无视她的话,脚底生风般,她到了驿站,买了匹马,翻身上去便驾马狂奔。 闿州与京城相距甚远,许知意一路没停,累了歇息,醒来便赶路,光是马都换了四匹。 好在紧赶慢跑,在第三天黄昏时候,抵达了闿州。 残阳如血,风中带着凉意,地上湿漉漉的,这里刚下过一场雨。 许知意牵着马来到城门口,两个高大严肃的侍卫,在检查过通行证后,摆摆手允她进城。 闿州不比京城繁华,但街上也有零星的小摊贩。 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在收摊。 许知意走过去,刻意压低声音,问,“我想请问下,咱们神武大将军如今如何了?” 她的口音与本地相差甚远,土生土长的小贩一下听出来了,吊着眼睛问,“你打哪儿来的?” “京城。” “也是个大夫?”小贩猜测着,实在是因为近段时间,许多大夫都往这儿跑。 “是。”许知意垂眸,“不知大将军……” “哦。”小贩指了指前面,“顺着这条道往前走,一直走到头,就能看到县衙。大将军还是不省人事,不过倒是还活着,在你之前,来了许多大夫,全都无功而返,你也可以去试试。” 许知意道了谢,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小厮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脖子上的红晕才消下去。 现在的大夫,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吗? 顺着道路走到头,果然看到了县衙。 闿州历史悠久,破旧的县衙,也处处透露着沧桑,不过此刻的县衙,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敬畏。 县衙四周都有士兵把守,守卫很是森严,在正门口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许知意还在好奇,就被一个士兵叫住,“你是做什么的?也是来给大将军看病的?” 第309章 对他上下其手 想要混进县衙,是不太可能的,到处都有守卫,所有人进出都要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 许知意只能说自己略懂医术,想来一试,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见到陆廷野。 守卫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片刻,冷着脸点点头。 “排个队吧。” 许知意立刻了然的表示知情,但她看着宛如长龙的队伍,心头浮现出绝望。 这要排到什么时候? 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见他一面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难! 本来得到消息的时候,许知意是不大相信的。 她知道陆廷野的心思和手段,他是战场上的神明,不会那么容易就遭人毒手。 然而等来等去,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如果是假的话,陆廷野一定会送信儿,叫她莫要担心。 她这才紧张起来,什么都顾不得,脑门一热的来到闿州。 谁曾想,来到他在的地方,还是无法得知他情况如何。 许知意满腹心事的排到了队伍最后面,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布满了雾色。 “嘿!”突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她条件反射的抬眸,对上张突然涨红的脸。 那人结结巴巴的道,“你…兄台…兄台也是大夫?” 孟天宁此刻内心写满了震惊。 他就是纯粹觉得排队等候无聊,想找人聊聊天,哪里想到身后的小兄弟居然长得这么好看啊! 许知意注意到他的神色,微微低头,隐去神情,“恩。” 孟天宁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咳了声,道,“那个…兄台看起来很是年轻啊!” “你也不老。”许知意说。 “……”孟天宁尴尬的笑笑,明明察觉出对方没什么兴致继续聊下去,还是鬼使神差的道,“兄台打哪儿来?师从何人?擅针灸还是用药?听闻叶将军那一箭正中心脏,奄奄一息,不知兄台对此有何看法?或者说兄台有什么灵丹妙药?” 许知意心往下沉,嘴巴狠狠的抿起来。 她没什么看法,她只想尽快见到他。 “兄台?” 孟天宁得不到回答,下意识轻声问道,口吻里带着自己不曾发觉的温柔。 虽然同为男人,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脏总是莫名其妙跳的飞快。 这是好感吗? 孟天宁猛地打了个机灵,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从来没有龙阳之癖的啊!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见到大将军吗?”许知意突然发问。 “啊?”孟天宁讪讪的,琢磨过来说道,“没有吧,大家都在排队,都想着尽快见到将军。” 言外之意就是,大家要讲究先来后到,她又不是什么出了名的神医,凭什么插队? 许知意目光又灰败几分。 照目前的形势下去,轮到她的时候,不知是何猴年马月了。 二人说话期间,队伍又往前挪了挪。 许知意看着最前面的那个人,被个士兵模样的带着往县衙里进,突然,她目光顿住了。 “流云?”她出声叫道。 正在门口巡视的侍卫,循声看过来。 他穿一身黑,眉眼都很深邃,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许知意看清了那张脸,眼中燃起希望,再次出声道,“流云。” 流云张张嘴,意识到身处何地时,那句姑娘卡在了喉咙眼里。 他正了正脸色,压下眸中的震惊,快步走过来。 许知意言简意赅的说道,“带我进去。” 这位可是他家主子的心头肉,平时主子捧着怕摔坏含嘴里怕化了的祖宗。 流云哪里敢说个不字? 他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在前面带路。 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孟天宁,有些不太明白事情的走向。 那位漂亮的小兄弟,怎么聊着聊着就突然攀起关系走了后门? 难道他是江湖上近出尽风头的鬼手神医? … 许知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流云走进了县衙,不光是排队的众人好奇,就连守卫都不解。 但谁都不敢问,也没人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他们只知道,神武大将军不能惹,连带着他身边的那位黑脸侍卫也不能惹。 既然是黑脸侍卫亲自带进去的人,想来一定是有两把刷子。 许知意并不知众人的想法,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陆廷野,只想快些见到他。 县衙外面破,里头更旧。 台阶上长着青苔,纸糊的红灯笼,发出幽幽的光。 黄昏渐沉,夜幕浮上来。 许知意沉默一路,等停下来,看着面前的门,才紧张的看向流云。 “他在里面?”她缓缓的道,“人怎么样?” “姑娘进去吧。”流云做了请的姿势。 许知意深吸口气,提步迈进去。 这间屋子装修的简单。 正厅朴素,只有几张用来会客的桌椅,左手边的一张屏风将里厅与外面隔开。 许知意离他越近,心跳越快,紧张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她看到了他,和想象中的一样,安静祥和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脸上长了胡茬,是她鲜少见到的,短而青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更添憔悴。 许知意贪恋的看着他,默默抿唇,眼圈渐渐发红。 而此时躺着的陆廷野,自然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他略微有些不悦,不过保持着姿势没动。 这场戏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得继续演下去。 来给他诊治的大夫,有朝廷的眼线,也有牛桓的人,为了试出他的真假,再奇葩的都有。 面前这个,单单多看了他几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廷野继续装死,任由她看。 哪里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了细碎的抽抽噎噎声。 这是在干嘛? 他忍不住好奇,哭泣吗?他还没死,怎么就先哭丧了? 许知意忍不住,看着往日那么嚣张精致的男人,总是喜欢逗弄她的男人,突然如此安静,除了感到不习惯,更多的是心疼是不安是无措。 她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好大的狗胆! 流云不在吗?什么人诊脉就诊脉,看病就看病,做什么还摸他脸?! 不对! 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渐渐往下,陆廷野的心渐渐发冷,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这就想直接送他上天吗? 第310章 梦境成真 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尘土的气息,闻起来若有似无,很不真切。 即便如此,还是令陆廷野不可遏制的想到了那个心尖上的小女人。 他想,他一定是太过思念,以至于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闿州距离京城,有三天的路程,加之战乱原因,路上藏着许多危机。 也不知道她在京城怎么样了? 他重伤的消息传过去后,她一定很担忧,好在他很快又送了信过去。 相信她收到信之后,会安心不少。 想到他的小女人,他忍不住想的更多。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失神期间,一个温软的身子压过来,充斥在鼻尖的那股淡香更盛了。 陆廷野猛地回神,浑身绷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 贴在脸上的那只手瞬间有了温度,身上那人呼吸时的起伏,也带上了节奏。 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陆廷野……” 日思夜想女人的声音,突然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任谁都不能保持理智。 陆廷野倏地睁开眼,一张放大的明艳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她的五官完美到无可挑剔,远看就已经足够惊艳,近看之下,他能清晰的听到心跳声。 一下快过一下。 两个人对视片刻,显然都被惊到了。 许知意哪里想到他会突然睁眼,人还是愣的,相比较之下,陆廷野则欣喜和意外多些。 “娇娇。”他一开口,嗓子沙哑,手顺势掐住了她细弱的腰肢,“我这是在梦里面么?” 手指下的体温,是热的,他稍稍按压了下,还能感觉到肌肤的弹性。 不等许知意回话,陆廷野一手按住她的头,就势吻了上去。 管他是不是梦,先做了最想做的事情再说。 这一个吻绵长,吸进了她口腔中的空气,脑袋变得混混沌沌,但心中却无比的清醒。 担忧了好几天的男人,安然无恙! 许知意被他抱在怀中,感受着男人的力量,愣愣的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廷野想到她千里跑来,方才在他床前还一顿哭丧,约莫猜出了因由。 他开门见山的问,“你没收到我的信?” 许知意茫然摇头。 她是头天晚上得到的消息,然后一宿没睡,做了决定,次日天不亮就离开了京城。 哪里能收到什么信? 若是得了他的提示,她也不会如此冲动,单枪匹马的闯这么远。 陆廷野揉揉她的小脑袋,“娇娇知我受伤,心急如焚,看这幅样子,应是没怎么好好歇息。”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看的他一阵心酸加疼惜。 他将手搭在她眼上,说道,“闭着眼休息,我慢慢同你说。” 陆廷野没有隐瞒,把牛桓与皇上的计划和盘托出。 许知意听罢气的身体都在发颤。 她对司持的印象,都停留在外面的评价上,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帝王。 然而他为了皇位,却做了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 扫除陆家,是为了稳固皇位,而对横空出世的神武大将军,居然也如此心狠手辣。 “那你现在这是…将计就计?”许知意看看他,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心口,“这里受伤了吗?” “你看看。”陆廷野坦然的看着她,眼底带着笑。 他只穿着贴身的里衣,领口很大很宽,因着方才的激吻,衣衫凌乱,露出一大片肌肤。 许知意低头,莫名红了脸,但她攥着他衣服领口的手,并没有离开。 陆廷野舔了舔唇,道,“伤是伤到了,不过未及要害。” 许知意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遮去视线。 她手上有了动作,轻轻的拨开他的领口,露出了里面麦色的胸膛。 心口的位置上,确实有伤口,但不是正中间,而是偏右的地方。 距离要害处,好巧不巧的就差半寸。 伤口的地方还有些红肿,周边的皮肤都变了颜色,看起来楚楚可怜。 许知意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猛地想到些什么,急急抬头,白皙的小脸上,嘴唇微张,看的陆廷野心头一动。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唇,低沉的问,“怎么了?” “你不是说箭上有毒?” “流云换掉了。”陆廷野简单概括,“没有毒。”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直躺着吗?”许知意这么问,心中却不这么想。 陆廷野是睚眦必报的人,他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司持这么对他,想必他现在正在布局,可惜她愚钝,真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打算躺了,娇娇来了,就带娇娇看场好戏。” 许知意在陆廷野的怀里,睡到了次日天明,她实在是太累了,马不停蹄好几天,身体到了极限。 刚醒来,身边的男人就动了动,他倾身过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问,“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许知意得知他无大碍后,彻底松了口气,精神也没有那么紧绷。 “流云去买了闿州的特色小吃,等下尝尝。” “恩。” 陆廷野看她眼皮子耷拉,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道,“自个过来的?出来时跟人说了吗?” “没有。”许知意抿抿唇,“只给邕哥儿留了信,说是去碧洲了。他要是知道我来找你,肯定不不会同意的。” “娇娇为了我都学会骗人了。”他失笑着道,“怎么学坏了呢?” 许知意斜了他一眼,翻身背对着他,不经意感受到被子里的昂藏,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廷野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没办法……控制不住。” “……闭嘴。” 许知意再无睡意,好在流云没多大会儿就来了,她起床简单洗漱下,尝了尝早点。 闿州的早饭和京城的不大一样,汤水都发咸,她不大习惯,故而吃的很少。 才放下碗筷,流云又匆匆走来。 他看看陆廷野,又看看许知意,犹豫着要不要说。 陆廷野不以为意,“说吧。” “匈奴那边又不安分了。”流云说道,“正如主子您料定的那样,得知您重伤一事,匈奴妄图一雪前耻,再度卷土重来,这次他们动作很大,势必要给我们好好上一课。听说依然是二十万大军,正朝着闿州而来,牛将军的探子送来消息后,牛将军正着急的团团转。” 第311章 玩不过他 “派人去给扇风点火。”陆廷野说,“夸大其词,务必要让他写信求派援兵。” 西凉的兵力,陆廷野了如指掌。 他先前从司持手里要了十万的兵,而后牛桓来畿州时,又带了十万。 然而这些总共加起来,还不到西凉总兵力的一半。 西凉目前兵马保底估计应有六十万,还不包括司宇珩私下蓄养的兵马。 他如果想要打赢这场争权夺利的战争,至少要剥走他一大半的兵力,让他无反击能力才行。 司持行事谨慎,为人也很沉稳,不管外面兵力如何调动,始终有十万是守在京城的。 他为了坐稳皇位,可谓是煞费苦心。 除了那无法调动的十万,加上他手上的二十万,还有三十万的兵马。 这三十万兵马里,其中又有二十万是分布在西凉各个城池的。 二十万数量乍听不少,但由于城池众多,分布下来,每座城池也不算多。 不过陆廷野没打这二十万兵马的主意,他想的是剩余的那十万可以任意支配调动的兵。 一开始他正愁着不知再用什么借口,才能跟司持要兵马。 直到他听见牛桓打算对他下毒后,立刻计上心来。 他善于拿捏权衡,非常清楚,一旦他“不小心”受重伤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所以才一手导演,将计就计,任由事情发展酝酿,直到现在,匈奴这颗棋子,做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太好了! 陆廷野这边气定神闲,静等事情发展,营帐里面的牛桓,着急的差点哭出来。 要不是手下大将都在,作为主将,拉不下脸,他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失误啊失误。 手下人的一次小小失误,让陆廷野半死不活的,导致他现在也快要半死不活了。 “怎么办!”牛桓双手背在身后,看着讨论了半天还没讨论出个策略来的大将,粗声粗气的道,“匈奴的铁骑已经在路上了,你们嗡嗡嗡的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出来到底要怎么办!他们倾巢而出,就为了一举歼灭我们,我们在没有对策的话,就等死吧!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活!” 这些将军是牛桓的部下,所以和牛桓一样,十多年来都没怎么打过仗了。 大家平常的日子里好吃好喝的过着,宁静的生活谁也不乐意被打破。 突然间收到命令要上前线来,心里就憋着火,现在又遇到这种事,更是气的不行。 方才一阵激烈讨论,谁都没有说对策,基本上都是牢骚埋怨,自认倒霉。 可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谁也不想就这么交代在这里。 “这次匈奴据说来了有这么多人。”说话的人举了一只手,五指分开。 “五十万?那完了完了,这次咱们凶多吉少了!” “要不咱们跑吧!”不知谁提议,“二十万对五十万,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跑?哼!你能跑到哪里去?匈奴躺平了这里,就会接着向前!依我看,这次他们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真要是连失几座城池,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皇上能饶过我们吗?”这人狠狠的啐了声,“要我说,咱们跟那群王八蛋拼了!” “你说的轻巧,拿什么拼?那是拼吗?那摆明是送命!” “就是,活着不好吗?你要死你自己死去,别带上我们!” 一群副将三言两语不合,居然当场吵了起来,各个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差拔剑了。 牛桓太阳穴突突直跳,望着鸡飞狗跳的场面,大喝了声,“够了!” 副将们吵得不可开交,跃跃欲试着想要动手,压根没有听到他怒骂。 牛桓脸色难看,把剑往桌子上重重一搁,响亮的铿声,让帐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够了!”牛桓重复道,“再吵按军令全部处斩!” 他是主将,又是在外战场上,他的话就是圣旨,掌握着在场人的性命。 所有人噤声。 牛桓冷冰冰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屑的道,“成何体统!让你们来想对策的,你们倒好,恨不得自己先打的你死我活,你们要是在战场上能有这十分之一的劲头,也不至于被个匈奴吓成这样!” 副将们心中嘀咕,敢怒不敢言。 那是一个两个匈奴吗? 那是五十万大军的匈奴! 谁不怕? 作为主将的他要是不怕的话,还会在这里找他们商量对策? 牛桓哼了声,“你们说怎么办吧?” “要不撤?” “要不打?” 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 牛桓嫌弃的扫了他们眼,想到司持的性子,估摸着撤是不可能的。 他当然想撤,但不能真的上奏折说自己要撤,那样的话,势必会引起司持的大怒。 如果是司持让他撤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就在这时,有个副将缓缓开口说道,“匈奴来势汹汹,我们能撤到哪里去?这一仗在所难免,若是打赢了,顺势直接收回那两座丢掉的城池,末将派人打听过,匈奴此番前来打我们,是把那两座城池里的全部兵力都调了过来,这就意味着,我们打赢了的话,接下来就不用再打了,会直接把匈奴赶回老家去!” “若是我们撤了,匈奴定会追击,到时候境况只怕比之前还要差,皇上也会怪罪,与其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我们向皇上上奏折请求增派援兵,与匈奴决一死战。” 牛桓难得赞赏的看向他。 这个人有点眼生,不过他经常在府上,不在军中,不认识军中新提拔上来的副将,是正常的。 不管怎么说,他的意思也是如此。 “本将觉得此提议不错,本将这就上折子请求皇上派兵。” 皇上派不派兵,直接影响他接下来的决策。 皇上派兵,便意味着无论如何要打一张,若是不派兵,让他撤,那就再好不过了。 牛桓写好了信,八百里加急,当天黄昏就送到了京城。 司持万万不想匈奴打进京城,自然支持全力抵抗,将匈奴赶回老家的想法。 正因为牛桓是他最忠心的臣子,他丝毫不怀疑他的动机。 又因为神武大将军重伤昏厥,他很清楚牛桓是个打仗庸才,让他二十万打五十万,过于勉强。 所以司持又拨给他十万兵,希望他能够用这三十万,争取打个平手吧。 再多的兵,他没有了,但他给了他一个权限,允许他调拨两座城池的空置兵力。 两座城池凑合着也能有五万兵,加上先前那个神武大将军歪瓜裂枣的兵,总共也有四十万。 双方兵力差距不至于太过悬殊,运气好的话,万一赢了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让神武大将军半死不活了呢? 本来还指望着把他救活,让他去打匈奴呢。 现在的话…… 要是牛桓打赢了,神武大将军爱死不死,反正没什么用了。 司持这么想着,在圣旨上盖上玉玺,叫人连夜送出去。 增派援兵的圣旨先到,而此时匈奴浩荡的大军还在路上。 牛桓收到了圣旨,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刻又令两名副将去就近的两座城池带兵过来。 新增的十万大兵,还在路上,按照行军速度,应该还会比匈奴早到一天。 牛桓在帐篷里,将兵力计算了番,又对着地图研究到了深夜,觉得实在疲惫,准备躺下歇息。 就在这时,帐篷外有人匆匆走进来。 他看了眼,认出是席苍,这人经常跟在神武大将军身边,他突然过来,难道是神武大将军有情况了? 牛桓的瞌睡烟消云散,他腾的立起身,紧张的问道,“何事?” “我们将军醒了!” “醒了?”牛桓难以置信的重复道,紧跟着一阵狂喜。 朝廷派来的御医,都在给他治病,然而没有一个有办法的,都说要看他的造化。 没想到在这等节骨眼上,他居然醒了,实在是太巧了! 牛桓本来对战匈奴毫无信心,听闻用兵出神入化的他醒了,克制不出的笑开了花。 他乐呵呵的激动道,“醒了好啊!快,带我去看看将军!” 席苍苍白着一张脸,沉默的点点头,转身前面带路去。 牛桓走的很急,在路上把准备好的话过了几遍。 该有的客套自然是不能少,毕竟接下来与匈奴的一场死战,还需要他出谋划策。 反正他就有种强烈的直觉,只要神武大将军肯出主意,这场战争就稳了。 他准备的很充足,在门口时挂上了笑,谁知进到屋里,脖子上就被架了一把刀。 幽幽冷辉下,闪着嗜血的寒。 牛桓脑袋空白,浑身不敢动,只有两个眼珠子转了转,他扫到旁边的侍卫流云,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嘴角,生怕动作幅度大,会让刀子割到自己。 “将军呢?这是何意?” 隔着一道屏风,那道慵懒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传过来,“是牛将军到了吗?快客气的请进来。” 牛桓想吐一口老血,这哪里客气了? 他被推搡着来到屏风后面,见到了陆廷野,还有他旁边坐着的那个漂亮到过分的女人。 女人? 这里怎么会有个女人? 牛桓皱着眉头,转念想到正事,他看着陆廷野,道,“将军好了?” 第312章 你在威胁我 陆廷野优雅的坐在床边,闻言微微笑道,“托将军的福,醒了过来。” 牛桓不敢居功,“将军为国为民,阎王也不舍得收!只是这刀……” 他僵着身体,胆战心惊的将刀往外推了推,面上的笑也紧绷着,模样十分滑稽。 陆廷野这时仿佛才看到那把刀一样,蹙着眉呵斥道,“把刀放下,怎么能这么对牛将军?” 流云沉默的将刀拿走,退到一旁。 牛桓松了口气,但依旧满头雾水,摸不清大半夜的这大将军找他过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他等了会儿,见对方还是不做声,只垂着眸,似乎在想事情。 屋子里的氛围很是诡异。 越待下去,越莫名胆寒。 牛桓后背起了层汗,想着赶紧说完正事赶紧撤,便道,“将军醒来的正好,眼下又有一场恶战,匈奴得知您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后,打算再次发起强势攻击,如今他们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叶将军,您看此次,咱们应当如何作战?” “有这种事?”陆廷野冷声嗤道,“匈奴贼心不死,之前的几场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牛桓一看他这样,赶紧煽风点火的道,“匈奴有亡我之心啊!这次他们足足有五十万大军,可见其野心勃勃,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之前叶将军昏迷不醒,本将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皇上的意思是,增派十万大军,除此之外,还特意批准本将有调动临近两座城池的权限,至此,兵力数量才勉强相敌。只是,如何作战,本将还没完整的头绪,不知叶将军有何高见。” “本将的意见啊……”陆廷野啧了声,偏头问许知意,“娇娇怎么看?” 许知意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在听他们谈话,她对军事作战一窍不通,能怎么看? 她没有看法。 许知意斜过来,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娇羞的嗔意。 陆廷野眼里有着捉弄后的得意,唇角坏坏的吊起。 他执起她的手,小小的白嫩的手,在他宽大的掌中,是那么的玲珑可爱。 陆廷野轻轻的捏着,没等到许知意的回答,也不催促,可在一旁杵着的牛桓,就有些着急了。 他这两天得知匈奴一事,吃不好睡不好,连轴转了好些个时辰。 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得知神武大将军醒来,才匆匆赶来,谁知对方还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 他敬重且欣赏神武大将军,但若真说起来,他的官职是要压他一头的。 他困得头昏脑涨,只想赶紧商议完正事,好赶紧回去睡一觉,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他跟前摆谱? 他凭什么? 就算行军打仗有些本事,但也莫要太自视甚高了! 牛桓端着架子,冷声提醒他道,“叶将军,这是正事,你又何必问一个无知妇人。” 陆廷野嗤了声,猛地抬头,视线与他相对,“本将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叶将军?”牛桓被正面怼了顿,脸色难看,“叶将军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本将同你说的是国事,是事关几十万将士生死的大事,还希望叶将军能够严肃认真的对待。” “在说大事之前,不妨先来说点牛将军关心的私事。”陆廷野打断他说道。 牛桓不屑开口,“私事不重要。” “若是私事和牛将军的生死有关呢?”陆廷野含笑,幽幽的问道。 牛桓心中一咯噔,本就混混沌沌的脑子,闻言立刻炸了,脱口而出道,“你在威胁本将?” 陆廷野朝着流云看了眼,牛桓也下意识的看去,只见那个冷面侍卫,呈上来一样东西。 他伸长了脖子看去,随之瞳孔放大,惊吓过度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喉咙里面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根本发不出句完整的话。 “这……”他理不清出头绪,结结巴巴的道,“这是……是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牛桓突然就悟了。 眼下即将开始的这一战,还要依仗着他,说什么都不能承认。 陆廷野扬了扬眉梢,表情没有太大幅度的变化,“牛将军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牛桓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是药粉吗?” 陆廷野失笑,“是啊,确实是药,专治眼神不好的,流云,伺候牛将军喝下。” 牛桓险些要跳起来,“不!本将军不喝!叶将军,你这是何意,本将军没病!” “这是你之前为我准备的毒药。”陆廷野站起身来,吓的牛桓连连后退两步,他继续说,“你没看出来吗?” 男人个子挺拔高大,步伐沉稳,走起路来丝毫不见重伤后的虚弱。 牛桓心中升起无数疑惑,就在这时,原本还在一旁立着的流云,一脚照着他踹过来。 快准狠。 他躲闪不及,整个人趴在地上。 牛桓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麻利的翻身,然而还是慢了。 陆廷野重重踩在他身上。 “娇娇。”他声音中带着些许宠溺,许知意轻应了声,就听他说,“闭上眼睛,别看。” 许知意看看地上的男人,对方此刻正用无比惶恐的目光盯着她看,嘴巴哆嗦个不停。 “将军……叶…叶将军你大胆!不,姑娘,姑娘救救我啊!” 许知意倏而一笑,那笑容竟然和身后男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样的冰冷、残忍。 绝望从心底蔓延。 牛桓失神片刻,转而再度开始求饶。 “叶将军!叶将军你要做什么?叶将军有话好好说!别这样,我全都说!这药,这药我认识!可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只是替皇上做事!不是我要杀你的啊,是皇上要除了你,叶将军,您能辨明是非,一定知道我没撒谎!将军,还请将军饶我一命!” 陆廷野缓缓蹲下,嫌弃的抓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不得不抬头看他。 他一字一字的问,“现在认识了?会好好说话了?” 牛桓点头如捣蒜,“将军,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求求你放过我,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全都指望着我活,我如果死了,他们要怎么办!?将军!将军求放过!饶了小人吧!” 第313章 想活命就听话 “本将军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也知道,我很好说话。”陆廷野接过他的话,慢条斯理的说。 牛桓只能附和着点头,讪讪的笑着道,“是,将军深明大义,与人为善。” 陆廷野笑了笑,低沉的声音,从嗓子深处出来,莫名有几分勾人。 然而对于此刻的牛桓来说,陆廷野无异于是阎罗王在世。 单单听他说话,他都在吊着胆子,此刻再听他笑,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陆廷野赞许的继续道,“既然你说,这毒药是皇上给的,也是皇上想要害我。” “绝对不是我啊!”牛桓立刻替自己辩驳,“我欣赏大将军都来不及,哪里会对你下手!这次与匈奴的作战,还全部都是多亏了将军您,不然咱们失去的城池,恐怕也收不回来!我虽然是个庸才,但是能够分得清砖石与璞玉,深知将军的价值,战争还没打赢,哪里会对您下手,真的全都是皇上的意思啊!叶将军!” “行了,知道了。”陆廷野等他说完,才道,“冤有头债有主。” “对对对。”牛桓绷着身子道,而后反应过来,“将军?您刚才说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 他的意思是要找皇上报仇? 那可是皇上! 等等! 他…他想做什么? 牛桓是真的被吓到了,满脸灰败,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五官是无可挑剔的完美与精致,此刻在光影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冷冽而刻薄。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将军……”牛桓失神的喃喃,“将军…你…你是……”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记忆中那张狂傲年轻的脸,渐渐与眼前所见之人重叠。 一样嚣张淡漠的表情,一样挺拔的鼻子,一样深邃而冷酷的眼睛。 就是同一个人! 牛桓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此刻的震惊,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几乎凝滞。 怎么会是他? 不! 早该想到的! 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竟然与这样的狼,共事了这么久! 牛桓心有余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的道,“公…公子野!” 陆廷野淡笑了声,“原来将军还记得我。” 何止是记得,放眼整个西凉,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陆家倒台,陆家子弟相继都被抓了起来,唯独陆廷野久不见其踪影。 朝廷恨不得将天下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有将他抓住,谁能想到,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不仅如此,还摇身一变,成了名声赫赫的神武大将军! 换成任何一个人,明知到处都在抓他,肯定躲的远远的,以期能够逃脱惩罚。 陆廷野偏要反其道而行,竟然还出乎意料的成功了! 他就站在最瞩目的地方,然而谁都没有发现。 恐怕司持做梦都没有想到,倾尽全力要抓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 牛桓四肢发凉,渐渐的心也凉了,血也冷了。 陆廷野的暗示很明显了,他并不聪明的脑袋,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再回想多日来的行为。 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公子…公子别杀我,只要您别杀我,叫小人做什么都行!” 牛桓并不傻,看得清当前的形势,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万万不能死的。 “远的先不谈。”陆廷野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道,“想要活命的话,就得听话。” “小人听!”牛桓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下来,“小人一定听!您叫小人做什么都听!” 陆廷野忍不住乐了,舔了舔唇,“牛将军可是皇上信任的忠将啊,这么快就倒戈了?” 牛桓被这么嘲讽,脸上红了红。 陆廷野也没再打趣他,“乖乖听话,不仅你能活,你全家都能活,不听话的话……” “小人听!”牛桓趴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砰砰的声音回响在屋子里,“公子吩咐!” “好!”陆廷野眯了眯眼睛,“痛快!那么我说,你听,全部都记下来。” “是……” 牛桓离开的时候,是被拖走的,他两条腿颤抖的厉害,根本走不了路。 陆廷野重新坐到她身边,把下巴放在她脖子间,口吻轻松,“好累啊娇娇。” 许知意这才抬眸看他,笑道,“那早些歇息?” “恩。”陆廷野凑过来,在她脸上吻了口,接着说,“这边不太平,明天我让流云把你送回京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次作战要好好布置一番,匈奴抱了必胜的决心,我也打算一次性解决他们,事成之后我就去接你。” “不要受伤。”许知意只能这么叮嘱他。 她知道男人有大事要做,也知道他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 父母之仇,灭门之恨,但凡是个热血男儿,都不会轻言放下,更何况是他呢? 他本就有搅动风云,更换天地的能力,之前受到皇权的无情打压,也从未想过要改朝换代。 是他们一步步将他逼至此番地步。 所以她从不劝他停下,哪怕知道这一路势必需披荆斩棘,势必会步步危机。 她信他是真,忧他也是真。 “不会受伤。”陆廷野吻了吻她忧愁的双眼,温热的唇贴在她额上,“又要娇娇等我了。” 陆廷野很清楚,在这段感情里,他的娇娇付出了很多。 她是对他有心的,不然不会等他到现在,她那么好,若是想嫁人,定会有许多人争相求娶。 陆廷野没再说话,暗暗决定等一切事情了结,要好好补偿她。 许知意此日是被闹醒的。 男人的吻来势汹汹,身体都是滚烫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外面天色未亮,感受着身上人的到处作乱,有点愣怔。 这粗重的呼吸,热意蒸的她难耐,就在她以为他要失控的时候,男人再度停了下来。 他趴在她肩头上狠狠咬了口,“娇娇。” “恩……”她低声轻吟着回答。 本以为陆廷野要再说什么,男人却只咬着她,不出一言。 第314章 绝对信任 许知意的肩膀上有个很深的牙印,起床查看的时候,果然已经出了血。 始作俑者在旁边笑的见牙不见眼,气的她抬手打去。 男人得意洋洋,凑近了道,“好看,我也想要,娇娇给我咬个。” “你当我和你一样是狗吗?”许知意没好气的道,取出手帕轻轻擦了擦。 陆廷野失笑,“我给你包扎下。这伤口也太深了,再晚一点就要愈合了。” 阴阳怪气的,让人牙根发痒。 许知意抬腿踹他,哪想男人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的脚,令她动弹不得。 偷鸡不成,还被占了便宜。 许知意瞪眼睛命令他,“放开我!” 陆廷野舔了舔牙,色眯眯的打量着她,“领口太大了。” 她猛的回神,手忙脚乱的去弄衣服,男人笑的更猖狂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陆廷野!” 他满脸享受,笑着道,“娇娇叫出来,就是好听。” 这人死皮赖脸,还真是拿他没辙。 许知意瘪着嘴看他,接收到她的视线,他收敛起轻佻的神情,温柔的道,“错了。不闹了,娇娇这就要回京了,我还在这里气你,实在不该。” “我什么时候走?” “等下就出发。”陆廷野安排着,“已经都说好了,因为要赶时间,所以娇娇要受些罪。” 她从京城来闿州的时候,再难受的罪都受过,此番回去,也做好了准备。 陆廷野将她抱起来,语重心长的又交代了几句,没多久,流云进来了,将手中的衣服递过来。 “换上。”他说。 这是一身男士衣服,大小不是很合身,穿在她身上,活像是套了个大麻袋。 许知意走出来的时候,男人盯着她看了会儿,忍着笑意,拍了拍那顶宽大的帽子。 “好看。” “……你是真心的吗?”许知意翻白眼。 “娇娇穿什么都好看。”他捂着心口说道,“不穿更好看。” 她抬手打去,男人已经识趣的把脸伸过来了,这下倒是让她无从下手,愤愤的踩在他脚面上。 “流云,走了!” 陆廷野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望着小女人单薄瘦削的背影,朝流云摆了摆手。 这一路上并没有受太多罪。 她来闿州的时候,一路骑马,颠的难受。 回京城时,换上了舒适的马车,虽然还是马不停蹄,但多少要比之前舒坦很多。 “姑娘,明天就能到京城。”流云将水囊递给她,道,“但公子的意思是,不让你进京。” “为何?” 流云坦言相告,“京城过段时间也不会太平,先前公子同您说过,要您离开京城,不知姑娘还记得。回京时,公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住处,明天属下就带您过去。” “京城既然不太平,那我阿爹和弟弟怎么办?”许知意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能留他们在那里。” “姑娘可写封信,明日我安顿好姑娘之后,替姑娘传话。”流云显然想好了该如何处理,继续说道,“许大人和许公子应该会照顾好自己,他们得了消息,定会寻来。” “好。” 许知意认同这是个好法子,当即写好了信,交给了他。 次日一大早,他们果然没有进京,马车转而拐入了一条小道。 疾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个人口密集的村庄,村口立着的大石头上,写着桥东村三个字。 流云把车停好,示意许知意出来,他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进了村子没多久,就有一行人朝着他们走来。 为首的那个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但精神头挺足,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许知意还未来得及细看其他人,就听见一声粗犷有力的声音,叫道,“表姐!” 谁? 谁在叫? 在叫谁? 许知意移过去视线,不远处的那一群人中,走出来个彪形大汉。 京城这边的天入了三月,但温度并不高,加之是清晨,空气中还带着湿意,但这个精壮的汉子,却穿的很单薄,他穿着春天的单衫,袖子高高撸起,露出两只有力的胳膊,脑门上也晶亮亮的泛着水渍,像是生出的汗。 “表姐!”这汉子又叫了声,眼睛看着流云,叫道,“表哥!” 许知意表情有几分凝滞,感情叫了半天,那声表姐是叫她的。 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子,不过看流云神态平平,猜测是他的人,也就稍微点了点头。 流云果然开口了,“三虎。” 三虎诶了声,跟同行的人解释道,“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我表姐,来咱们村养病的,她家远在畿州,这不畿州时局不稳,战事频繁,原本表姐身体就虚弱,再待在那里,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村长,你说要跟来看看,我表姐绝不是会找事的人。” 白胡子老头点点头,他看着许知意那张脸,心中暗暗惊了下。 三虎长得虎头虎脑的,模样与好看相去甚远,这位表姐倒像是个仙女下凡一般,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这位表姐,得的是什么病?” “啊!”三虎知道他的担心,拍胸脯保证,“绝对不是传染的,我表姐就是早产儿,先天身体虚弱,这些年一直用药材吊着,只要静养就没关系,村长放心好了。” “那就成。”村长上了年纪,心地也善良,三虎是土生土长村子里的人,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对于三虎的话,村长并不怀疑,爽快的答应下来,“那就带她回村子里面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就是。” 三虎对流云道,“表哥,你们还带了别的东西来是吧,我找了些村民们,可以让他们帮忙把东西搬到村子里。” 流云点点头,三虎招呼一群人去搬东西了,流云则走到了许知意身边。 “这是公子的人,姑娘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去办的,尽管交给他去做就是。” 这是在告诉她,三虎是可靠忠心的。 许知意点头,“等下你就去送信吧,我这边不会出什么问题。” 桥东村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加之还有三虎相伴,流云确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村民们把东西都搬走了后,流云便驾着马车,进了京城。 他在许府门口守了许久,见到许知意身边经常出现的那个小丫头揉着眼睛出来,连忙悄无声息的跟上。 青果是出来上点心铺的,许知意虽然不在,但是每个月都要照常去铺子里面拿账本。 她家姑娘已经走了快十天了,连个音信都没有,她嘴上不说,心里担心的厉害。 每每问起邕哥儿,邕哥儿也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说。 她挂念着姑娘,甚至想自己去碧洲接姑娘回京。 青果满腹心思,并没有注意到被人跟踪了,等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她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张冷漠严肃的脸。 “你!”她心下吃惊,“你是?” “青果姑娘。”流云说道,从怀中掏出信,“这是姑娘给邕哥儿的,麻烦转交。” “诶?”青果听对方这么说,定然是知道姑娘下落的,忙拉着衣角,问道,“我家姑娘呢?” 流云将她手拂开,转身就走,任凭她在身后怎么叫,都不回头。 青果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了几步,突然腾空而起,跳到了屋檐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喉咙间未曾说出的话,就生生卡住了。 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嘛…… 青果嘟囔了句,转念想到对方说,这是给邕哥儿的信,也顾不得去点心铺子收账本了,藏好了信拔腿就往府上冲。 她气喘吁吁的回到府邸,正好被青山看到,不解的问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邕哥儿呢?”青果大喘气道,“我…我有姑娘的消息了!” 她不敢确定那人是好是坏,将信在手里晃了晃,“有人给我一封信,说是姑娘写给邕哥儿的。” 青山一听这话,不敢再耽搁,立刻一本正经的道,“邕哥儿在学堂,我这就去喊他回来。” 学堂距离许府不算近,许邕一路小跑着回来,已经是两颗两刻钟之后了。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上都是汗,冲进小南轩之后,见着青果就伸手道,“信呢?” “这儿呢!”青果一直就在怀中揣着,忙不迭的取出来。 许邕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凝重。 青果和青山更加着急了,小心翼翼的道,“邕哥儿,姑娘怎么了?您倒是说啊!她是不是有事了?” “没有。”许邕将信收起来,“她没事,不过我们现在是有点麻烦,我去找爹爹。” 许逸申看完了信,才知道许知意从碧洲回来了。 先前许知意只留下信不辞而别,他生了好大的气,但现在看到她的字迹,说自己无事,就在京城外的桥东村时,虽放下了心,同时又不解。 “既然回到了京城,又为什么不回府,跑到桥东村做什么?”许逸申拧眉思索,“为父并不记得,咱们和桥东村有什么联系。” “阿姐在信中也没有说,但她请我们也前去,说是到了再同我们解释。”许邕已经做了决定,“爹爹,我们收拾一下,去看一看也无妨吧,也许阿姐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第315章 她太聪明了 事关许知意,许家上下都很重视。 许邕派小东去学堂请假,许逸申叫人备好马车后,两个人出发了。 青山驾车,青果留在府上,以防再有什么人送信过来,也好能及时收到消息。 许家本就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吃穿用度都很俭省低调,府上出行的马车,也和一般官员无二。 街道上马车来来往往,他们混迹其中并不显眼,然而还是被人留意到了。 “他们出京了?”司征尘早先就派人盯着许家,在许逸申离开没多久后,就收到了消息。 高座下那穿着灰扑扑衣服的小厮,重重的点了点头,“许大人和其公子,都在马车上,依然不见许姑娘的踪影,属下观那二位神色匆匆,像是着急的要去见什么人,所以斗胆猜测,他们要去见的,恐怕就是最近时间没怎么露面的许姑娘。” “她定然没在京中。”司征尘捻了捻手指,道,“你们这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盯不住!” “许姑娘聪慧警觉,若是悄然出京,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小厮低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们废物,是她太聪明了?”司征尘声音危险。 小厮连忙跪地求饶,整个身子贴在地上,无比卑微。 司征尘幽幽的扫了他一眼,嗤声道,“她确实聪明,但你们也确实废物!”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 司征尘冷哼了声,端起茶盏抿了口,继续道,“派人盯着许逸申,看看他们去哪里了。” “属下回来同王爷报信,另一队人已经秘密跟上了。” “好。”司征尘嘴角微勾,勉强有几分满意,“有消息了立刻告知本王。” 关于陆廷野是否受重伤一事,司征尘到现在仍不能完全确定。 席苍并未从闿州送回任何消息,他的人到了闿州,也无法进到县衙,一探究竟。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许知意身上。 陆廷野对许知意是不同的,他坚信如果有人知道陆廷野的真实情况,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许知意。 他叫人严盯许知意,然而前段时间的消息,都是许知意日日待在府上,足不出户。 这让本就扑朔迷离的事情,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不应该。 实在不应该啊。 司征尘暗忖着。 他知道陆廷野在做什么,许知意应该也知道。 听闻陆廷野出了事,按照她的性子,不可能无动于衷,若无其事的,什么都不做。 他猜测她肯定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或许早就秘密抵达闿州也不一定。 然而没有得到证实的事情,始终只是猜测。 一日不知陆廷野的消息,一日便寝食难安。 毕竟这关乎的,不仅仅是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更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与追求。 无论如何,不管采用任何方法,都要得知消息。 许知意不知所踪,她的家人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司征尘神色凛然,希望这一次能够有所收获吧。 许逸申二人对藏在暗处的眼睛一无所知。 他们出了京城,花了一些功夫,才抵达桥东村。 桥东村是京郊周边的村落,许多年之前就存在,因为靠近京城,村民们的生活比较富庶。 村庄前面是片广阔的湖,直通京城里面的琉璃湖,每到夏天,都会有遮天蔽日的莲叶。 村庄后面是座山,但因地处京郊,并不挺拔,只是一个个小山丘,听说后山还建了马场。 许逸申早年做官,到别处出差时,见过类似的村庄,多年未见,顿生亲切与自然之感。 而许邕几乎打小就在京城里面住,这是第一次看到高楼琼宇之外的村落,难免觉得新鲜。 青山把马车拴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之后才走在前面开路。 村门口无人把守,只有一块竖起来的,足足有两人高的巨石,上面写着桥东村三个大字。 三个人畅通无阻的走到村庄,不多时,就遇到了正扛着锄头的几个村民。 村庄不小不大,村民们都是相互认识的,骤然看见新面孔,再观对方的穿着打扮,便叫住他们问道,“你们打哪里来的?上我们村找谁?” 许逸申记得信上的嘱咐,说道,“我们来找三虎,今日晌午来的那个姑娘,是在下的女儿。” “哦哦哦。” 提到上午的那个姑娘,村民们都知道。 他们村子里,这么久以来,还是头回有那么好看的姑娘呢,不施粉黛,也叫人见之不忘。 “在呢在呢!就在三虎家,我带你们去吧!” 村民们非常热心积极的带路,不多时,穿过了大部分的茅屋,来到村西头靠湖的这间小院。 “就是这儿了。”有个络腮胡子的村民,边憨厚的说着话,边在小院门上砰砰拍了两下,“三虎!虎子,你家来亲戚了!” “诶!”一道浑厚响亮的回答响起,顿时连脚下的地都仿佛震颤了两下,“来了来了!” 小院的门打开,高大挺拔又壮实的男子,光着膀子走出来。 和他魁梧的体格相比,那扇门显得狭窄又可怜。 若是他再胖一些,怕是那扇门直接能被撑烂。 许逸申嘴角微微抽搐,看着来人。 来人点头哈腰,冲着他道,“姨父!表弟!你们来了!快快快,表姐正在念叨你们呢!大老远的,这一路一定辛苦了,进来坐坐,正好我今天猎了两只兔子,等下给你们烤兔子吃!对了!” 他拍拍同村的村民,笑哈哈的道谢,“辛苦你们带路了,改天来我家喝酒!” 村民们相互熟识,关系也好,尤其是男人们,平时经常一起相约进山伐木狩猎,都是有交情的。 三虎送走村民之后,朝着二人点头,“二位跟我进来,姑娘等你们呢。” 这间小院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墙上挂着些下地用的工具,还有一副蓑衣和斗笠。 三虎将二人迎进正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许知意。 许知意起身迎接他们,“爹爹,邕哥儿。” 三虎在旁边道,“姑娘,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饭。” 他识趣的离开,还贴心的把房门给关上了。 许逸申朝外面看了眼,又粗粗打量了眼正屋。 这家虽然在村子里面应该算是不错的,有床有柜子有桌子,极为讲究,但到底比不上许家。 他眉宇间满是愁绪,抓住许知意的手坐下来后,迫不及待的开口,“娇娇,你有什么事瞒着爹爹?” 第316章 希望你成全我 许知意到现在仍不能对许逸申说实话,她若是提到陆廷野,许逸申一定会反应激烈。 然而要她编出什么谎话来欺骗许逸申,思来想去,缕了好几遍思绪,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面对着他的询问,看着那双苍老的担忧的眼睛,她的心有着前所未有的沉静。 许邕轻轻拍了拍许逸申,安抚道,“爹爹,我想阿姐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许逸申不安的道,“娇娇,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爹爹。” 许邕看看许知意,抿唇道,“阿姐……” “爹爹。”许知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邕哥儿,我确实是有原因的,但是现在具体原因还不能同你们说,你们如果信我的话,就照我说的做,近期就随我住在这里,等战事结束,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再回京。” “这……”许逸申脸色变了变,“为什么不让回京?京城要出事?” 许知意咬唇,不再回答。 许逸申盯着她的脸,心突突的跳,焦急的道,“娇娇,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些什么?” 许知意还是不回答,只告诉他,“爹爹信女儿的话,就在这里住下。” “你!”许逸申指着她,“到底是……” “爹爹!”许知意打断他,说道,“总之,女儿不会害你的。你听我的便是。” “你不说清楚,爹爹如何信你,再者,若是照你所说,京城怕是真的有事要发生,为父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离开?”许逸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娇娇,你不愿意说,你有难言之隐,为父不会再逼迫你,既然你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这个地方,你做事熨帖周到,看来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爹爹!”许知意起身,抓住他的衣角,“时局动荡,京城并不安全。爹爹不妨再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了。”许逸申低头看着她的手,失笑着幽幽的道,“娇娇啊,为父这一辈子,本想做个好夫君好父亲好臣子,可命运使然,迷迷糊糊的,竟然什么都落空了,害死了自己的发妻,没能做个好夫君,父女关系恶劣情感淡薄,竟也不是个好父亲,少年意气风发时立下的愿望,到了不惑之年,才惊觉三个中失败了两个,勉勉强强只做了个好臣子,可若真的扪心自问,自己算是个好臣子吗?也并不见得。” “爹爹……”许知意低声的开口。 许逸申抬抬手,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慨的拍拍她的头,“为父出身低微,这一生最好的运气,大概就是遇见了你的娘亲。” 他目光看着远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挂着凄凉而又满足的笑。 许知意见状,蓦地眼睛发酸。 许逸申继续道,“那几年的时光是真好啊,最心爱的人就在身边,日夜相伴,仿佛做什么都充满了力气,哪怕看不到前路,但是心里也是踏实的。可惜那种充实满足的感觉,自你娘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想,像是心被谁偷走了一块,具体偷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这个地方,空落落的。” “我一直以为我是爱你娘亲的,我确实爱,但还是不够爱,不然不会对她所经受的那些痛苦毫无察觉,不然不会在她去世后,那么冷酷无情的对待你……做官的时间久了,我也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变得虚荣,比起来亲情,更在乎的是面子,你被人害的得了那样的疯病,而我对你没有半点怜惜,只恨你让我在文武百官面前,在整个京城里面丢尽了人……诸如此种,实在不该。若是我还记得你娘亲,还记得你是我和她爱情的结晶,断然不会那么对你,可谁能想到,我就是那样做了,哈哈,我居然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刻薄寡情的对待你,就好像……” 他哽咽着声音,深吸口气。 从许知意的角度,能够看到他勉励挺直的后背。 “就好像你是我的仇人。”他咬牙说完了这句话,“娇娇,自你病好之后,父亲也没有同你交心谈过,不是没有时间,而是不敢,那些年我做过的那些事,现在连自己都羞愧的不敢回头看,甚至提都不敢提。在做父亲这方面,我何止失败,我是相当失败,是一败涂地,是一塌糊涂。我自知亏欠你,用毕生都不足以弥补,毕竟那些痛苦,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我也不奢望你真正原谅我,能够像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敢再贪求太多。” 许知意垂眸。 如果她是原主,一定会因这番话痛哭流涕,可她不是。 真正的许知意,早就在半年前的那场坠湖里,一命呜呼。 被他那样对待的亲生女儿,至死都没能等到他的道歉,但是她想到了那个绣满了寿字的外袍,又忍不住眼睛发酸。 命运何其讽刺。 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去眸中的情绪,“她已经原谅你了。” 许逸申一怔,半晌才长长的哦了声,声音里都是细细的颤抖。 “你要在这里小住,爹爹是同意的,现如今匈奴屡屡进犯,我西凉重文抑兵多年,指不定哪日匈奴就打进了京城来,京城实在不是个安稳之地,但爹爹不能不去,不能同你一样。”他微微俯下身,看着这个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出色的女儿,道,“爹爹总想做成一件事,这辈子没能做个好父亲好夫君,至少要做个好臣子。邕哥儿。” 许邕吸了吸鼻子,“爹爹。” “你在这里陪着阿姐,你是个男子汉了,要保护好女孩子。”许逸申替他整理了番衣衫,“爹爹没能做好的事情,希望邕哥儿能够做好。娇娇,爹爹所求,还希望你能够成全。” 许逸申打开门,走了出去。 许邕看看许逸申,又看看许知意,道,“阿姐,我送父亲回城,顺便去学堂同夫子请假,今晚一定回来。” 许知意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个苍老的背影渐行渐远,面色沉稳如水。 第317章 美貌是祸端 “阿爹!”许邕一路小跑,快步跟上了许逸申,他抓住他的衣角,道,“你等等我!” 许逸申站定,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目视前方的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留在这里?” “我送爹爹回去。”许邕把话重新说了遍。 他抬头看去,看到天边残阳如血,似乎连人的眼睛都染红了。 “哦。”许逸申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那晶莹的破碎消失不见,“走吧,外面风太大。” 许邕慢慢收回视线,附和的道,“是啊,风太大了。” 所以才迷了眼。 二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青山将车门关上,马车四平八稳的离开村庄。 许邕没看他,窗户开了个小缝,他正看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 阳春三月,枝叶都被风染绿,迸发着勃勃的生机。 “许邕。” 突然有人叫他,许邕回神般的应了声,他转头看过来,低声道,“父亲。” “你阿姐有事瞒着我。”许逸申叹了口气,“我之前做了那种事,娇娇与我关系淡薄,不愿与我说一些心事,为父是理解的,但你阿姐与你关系好,她应当同你说过吧。” 许邕心中咯噔一声,他之所以跟着回来,是见他情绪不佳,想着路上可以安慰安慰。 要是知道他打着套话的主意,说什么他都不会跟过来啊。 现在怎么办。 他该如何说? 许邕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尴尬的笑道,“阿姐同我说什么啊?爹爹指的是哪件事?” “她和陆家的事情。”许逸申见他装糊涂,斜了一眼,索性点明说道。 许邕只觉头上有一排炸雷轰然作响,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爹爹指的是陆家倒台一事吗?啊,那个,阿姐确实很是关注这件事,毕竟陆家千金陆心水之前与阿姐交往甚密,二人算得上是朋友,她家出了那种事,阿姐的性子,不可能坐视不理。” “你们做的事情,我隐约都是知道的。”许逸申听他顾左右而言其他,继续道,“我问的是她和陆家三公子,陆廷野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许邕头皮发麻,连忙摇头,“什么?我阿姐和陆廷野?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我真不知道,爹爹,我就知道她想法子营救陆心水,至于她和公子野,两个人没什么交集的吧,爹爹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才会胡思乱想啊?哈哈,我阿姐和公子野,怎么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啊!” “是吗?”许逸申冷冷开口,“之前我过寿辰那天,公子野来了府上,应该是那时,两个人就有关系了吧?” 许邕还能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他麻木的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后来你阿姐失踪,是他将她找回来的,再后来,她被五王爷囚禁在王府的时候,也是他将你阿姐带出来的,再后来,她去宴会上醉醺醺的险些遇到意外,也是他抱着她回来的……”许逸申嗤笑了声,“为父不是瞎子,为父也曾经年轻过,也曾经爱过一个人,自然能够从他看你阿姐的眼睛里,品出一个男人的爱。” 许邕眼观鼻鼻观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无论如何回答,都是欲盖弥彰。 许逸申显然也不需要他的回话,瞥了一眼,自顾自的继续说,“你阿姐生的漂亮,和你阿娘年轻时候一样,甚至比你阿娘还要媚上三分,眼角眉梢都如春水含情,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还不太扎眼,现在长大了……就再也藏不住了。” 有时候想想,他甚至觉得,也许疯疯癫癫对于许知意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谁知道呢。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人生也不可能重新选择。 “一个女子,生的太过丑陋,是不幸,是灾难,若是生的太过好看,同样是不幸,是灾难。尤其是你阿姐,生在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许家的权势无法庇护她时,拥有太过耀眼的美貌,不仅是她的祸端,也是我们许家的祸端。”许逸申叹了口气,“之前我隐约猜到她和公子野的事情时,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相比较起我们许家,陆家总能护她周全。” 许邕有些意外。 他不由感叹姜还是老的辣。 那些他未曾注意到的小细节,他的父亲不仅注意到了,而且还从中猜测的七七八八。 尤其是…… “父亲竟然默许阿姐与公子野?”许邕看不懂,“可是我许家与陆家先前并不算是门当户对,就算陆廷野有心娶我阿姐的话,恐怕陆柱国也不会同意,依照我们的门第,阿姐只能做妾。” “做妾也是攀上了陆家。”许逸申看的很开,“背靠大树好乘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想想,陆家那么大的基业和权势,你阿姐成了陆家的人,谁还敢觊觎她?” 许邕一时竟然无法反驳,毕竟放眼之前,整个京城,并没有能够与陆家相抗衡的世家。 当然,这不包括皇室在内。 若是有皇室子弟参与进来,那自另当别论,但皇室里面,也没有人会明着跟陆家作对。 “哪曾想后来陆廷野与董家结了亲家,虽然后来这门婚约作废,但……”许逸申摆摆手,“但后来陆家也倒台了,我再度为你阿姐感到忧心,她这样的美貌,不找个手腕强硬,权力滔天的人,后半生要怎么办?” “那父亲说这些话是何意?”许邕看着他。 “公子野至今没有被找到,兴许他与你阿姐有关系,但不管怎么说,我有事情要交代你。”许逸申严肃的拉过他的手,道,“为了你阿姐一生的幸福,你必须答应为父。” “爹……”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许逸申瞪眼,口吻沉沉的道。 许邕一颗心都为许知意,哪里会不答应,他满腹心思,还是斩钉截铁的道,“答应!” “陆廷野不是俗物,定然会在日后有所作为,若是他成功了,还对你阿姐有那门心思,你阿姐嫁给他,倒是不错的选择,若是他失败了,你务必要拦住你阿姐。” 许邕头皮发麻,“我怎么拦?” “你去找五皇子。”许逸申深吸口气,“陆廷野失败了,能够护你阿姐周全的,只有五皇子了。” 第318章 聪明的选择 “父亲。”许邕现在并不是很懂朝政,但他也听说过司征尘与司宇珩之间的争斗,故而在听到许逸申这么安排后,产生了些许的疑惑,说道,“司征尘与太子历来不合,太子为皇上钦定的皇位继承人,是文武百官心目中的正统,从各个方面考虑,太子都是要优于五王爷的,将来太子即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让阿姐选择五王爷,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只是让他到时候为你阿姐寻条出路。” 许邕这才表示记在了心中,随后他问道,“那父亲呢?父亲今日如此反常,总让儿心中不安。” “不必不安,只是未雨绸缪而已。”许逸申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感慨的道,“你看如今时局动荡,谁能想到安定了十几年,匈奴突然就掀起了战事,在去年之前,你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流民进京吧?然而事情就是发生了,世事变幻莫测,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为父提前叮嘱你,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父子两人从未进行过这么长时间的谈话。 以前许邕和许逸申也交流,但大多都是客套的。 今天不一样,他们坐在一个车厢里面,距离很近,他在认真讲,他在认真听。 许逸申讲起了许知意小时候的趣事,还同他讲了楚宁在世时候的过往。 这些都是许邕从不知道的。 他没有接触过他的娘亲,出生后没多久,楚宁就去世了。 印象里没有娘亲的概念,连父亲和阿姐都很模糊。 以前都只是知道个名字,听阿婆讲过一些,但阿婆讲的很少,因为每次提起娘亲,她就会流泪。 久而久之,因为害怕阿婆伤心,他也就不再询问。 脑海里关于娘亲的那部分,始终是空缺着的。 直到今天,听着许逸申讲述,那个干瘪的形象,渐渐变得丰满丰富鲜活起来。 他们出发去桥东村的时候,是半下午,在那边待了会儿,回到京城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青山把马车停在门口,许邕下车看到往常的守卫,此刻并不在的时候,心生疑惑。 “人呢?”他道,“回头把管家叫来问问,怎么主子一不在家,守卫都偷懒了。” 许逸申不在意,说道,“兴许是管家把他们叫去做事了。我们进去吧。” 青山还在整理马车,许邕搀扶着许逸申往府上走。 刚进到正院,就看到院子里的一排守卫,齐刷刷的朝他们看来。 两个人皆是一愣。 院子里的守卫不是府上的家丁,穿着打扮,都是属于皇室的。 许逸申变了脸色,推开许邕,站直了身子,“诸位……” “许大人。您正厅请。”为首的守卫冷着脸,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王爷在等着。” 许逸申心下没来由咯噔了声,眼前已经浮现出那张桀骜不驯又过分张扬英俊的脸。 皇室子弟里,其他的皇子,大都是很安分的,做不出这样的行径来。 他在心中已经猜测到了来人,果不其然,进到正厅,就看见司征尘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见他进来,单薄的眼皮懒懒的掀了起来,啧了声,口吻中听不出客气,“许大人回来了。” 许逸申行礼,“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突然想着到府上来拜访大人,谁曾想大人居然出门去了。”司征尘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又收住,问道,“大人上哪里去了?” 许逸申讪讪的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说道,“出门办了点事。” “办了什么事?”司征尘不折不扣的继续问道。 许逸申嘴角绷紧几分,”回王爷,是下官的一些私事,不方便明说,还希望王爷见谅。” “哦哦哦。”他特意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既然是大人的私事,本王确实不便于多问,那么本王问别的,许娇娇呢?怎么本王找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她,她在哪里啊?” 他居然擅自做主的将整个府邸搜查了遍! 凭什么? 他又不是朝廷重犯,凭什么随意搜他的府邸! 许逸申心有怒火,口吻仍是恭敬的,“王爷搜查下官的府邸,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吧?” “搜查?许大人讲话可是要负责的,本王与许娇娇私交甚好,今日只不过突然想起她,便来府上寻她,想着与她叙上一叙,然而小南轩里没有找她,本王出于好奇,又找了其他的地方,这怎么能算是搜查呢?”司征尘耸肩,“许娇娇在哪里,叫她出来见本王。” “诚如王爷所言,她不在府上。”许逸申扫了义愤填膺的许邕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向司征尘说道,“前些日子娇娇不辞而别,就连下官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实不相瞒,今日下官出门,就是以为找到了她的下落,结果却扑了空。王爷若是想要找娇娇,下官求之不得,若是您找到了她的下落,下官将感激不尽。” 司征尘那只晃荡的腿停了下来,两只眼睛鹰隼般的盯着他,就连旁边的许邕都感觉到毛骨悚然。 许逸申依然保持着那张盈盈笑脸,低低的恳求道,“王爷……” 毫无征兆的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司征尘动作夸张,前倾后仰。 夜幕完全降临,屋檐下的灯笼,光静静的照着,他尖锐的笑声,刺激着在场人的耳膜。 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处处都弥漫着恐惧与危险。 “许大人!”他叫他的名字,许逸申忙上前一步,俯首作揖,“王爷,下官在。” 司征尘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手掌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拍打在他的脸上。 许逸申只苦涩的赔着笑,“王爷……” “许大人。”司征尘声音比三月的夜色还要凉,“你可真的是要感谢本王!” 许逸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短暂的沉默后,不明所以的道,“王爷这是何意?” “本王还真的替你找到了娇娇。”他得意的笑着,接下来的话像是从齿缝间溢出来的一样,“她就在京郊外的桥东村。” 强烈的震撼,使两个人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们齐齐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征尘。 司征尘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最喜欢的就是让人震惊,舔了舔唇道,“桥东村有一千户人,若是本王大张旗鼓的寻找,怕是会打草惊蛇,若是本王偷偷的找,对娇娇的思念之情,又实在克制不住,所以,你们说,他们会在桥东村的哪户人家里呢?” 夜晚已经很深很浓了,早就过了许邕约定的那个时间,但是他还没回来。 许知意没有丝毫倦意,自打他们离开之后,她的眼皮就不停歇的跳。 这让她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还是说京城里面已经发生了变故? 许知意坐在外面大半天,三虎从屋子里走出,将一件长袍外衫递给她,说道,“姑娘,夜晚风寒,您千万别着凉了。” “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她念叨着。 三虎了然会意,说道,“属下去京城里面看看。” “不用。”许知意摇摇头,“这个时候过去,京城已经关上了城门,你就是到了,也进不去,必须得等到天亮,只是按照他们离开的时候来计算,邕哥儿想要出城的话,是能来得及的。” “属下沿路去寻一寻,兴许能够找到邕哥儿。” “不用了。”许知意又安慰自己说道,“估计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等明日一大早,你再出去帮我找找他们吧,我现在不方便出去。” “属下省的。”三虎将房门打开,示意道,“这件事交给属下去做,还请姑娘早点休息。” 立春过后,夜晚没有那么漫长,许知意躺下没多久后,就听见了外面的开门声。 她知道是三虎要进京了,反正睡是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 “三虎。”她追到门外,意外看到三虎僵硬的后背,疑惑的道,“怎么了?” 三虎缓缓让开,视线豁然开朗。 他们要去寻找的许邕就站在小院里,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手持长刀的侍卫。 许知意蹙眉,“邕哥儿?” 许邕鼻子一吸,忍不住带着哭腔道,“阿姐,对不起!他们逼我的!若是我不带他们过来,他们就会把爹爹杀掉!呜呜呜!阿姐!我……” “没关系。”许知意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冷着脸走过去,轻轻的给他擦了擦眼泪,才对他们道,“给他松绑,我跟你们回去,但是把他放了!” “许姑娘,这个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您有什么条件,想做什么事情,不妨等回到京城,亲自跟主子说。”那人客客气气的摆摆手,侍卫们便让开一条道路,他接着说道,“姑娘,请吧。主子在城里面等着您呢!” “哪个主子?”许知意稍加思忖,看他们的样子,继续道,“司征尘?” 那个先前说话的人,轻笑了声,称赞道,“王爷曾夸奖姑娘聪明,看来果然如此。” 许知意听他这么说,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但同时心又往下沉了沉。 第319章 纯粹想见你 回去的路上,许邕与许知意同乘一辆马车,他不停的自责懊悔,被许知意冷着脸打断。 “这件事不怪你。”她说道,“他那样的人,若是想要找到我,自然有千万种法子。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也会有别的事情发生,司征尘的名声在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盯上了我,千方百计都会找到我,所以和你没关系,倒是我,连累了你和爹爹。” 许知意把手帕递过去,见少年瘪着嘴,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心中说不出的疼惜。 她坐过去,二人瞬间靠近,女人身上的淡香,悄悄的在空气中氤氲。 “男儿有泪不轻弹。”许知意动作轻柔的为他擦拭眼泪,“眼泪对于男孩子来说,也是珍贵的。以后你会长大,还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难道以后遇到了事情,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哭的稀里哗啦吗?” 许邕闷声说了句,“我才不娶妻。” “你可真是年少不知姑娘的好,所以才会说出这种傻话。”在这种前途未卜、难料吉凶的情况,下,许知意被他给逗笑了,心情也明朗了几分,笑着道,“说不定等你长大了,瞧着个姑娘就走不动道,那时候你才不会说出不娶妻这种话呢。” “就不娶。”少年被打趣,鼓着腮帮子说道,也不知在跟谁置气,反正是相当的信誓旦旦。 许知意觉得,她若是再继续逗几句,恐怕人家能当场发毒誓。 怕了怕了。 为了弟弟的终身大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她看了眼他烧的通红的耳朵,轻咳了声,“好好好,不娶就不娶,谁让你娶妻,我第一个不同意!” “……” 许邕被噎了下,无语的舔了舔唇,随后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许知意把帕子塞他手里,继续方才的话道,“即便以后不娶妻,遇到事情也不能抹眼泪,伤心哭泣无济于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要做的是保持理智,该战斗时绝不要后退。好了好了,看你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不说这个了。” 车厢里面有点闷,她把窗户打开了点,外面立刻传来问话,“姑娘?” “透透气。”许知意声音凉凉的,“怎么,难道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吗?” 外面的人沉默片刻,声音里面带上了几分恭敬,“姑娘说笑,王爷交代过,要礼待姑娘。” “那我可以开窗透气吗?” “当然可以!”那人又道,“姑娘若是还有别的吩咐,可以直说。” 许知意懒得再同他们说话,直接问许邕,“爹爹怎么样了?” 许邕把昨天从桥东村回到京城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遍,然后抿着唇,愤愤的道,“被抓起来了。王爷说是请爹爹在府上小住,但是他那样的人……” “这点确实不必怀疑。”许知意自认对司征尘还算了解,让他宽心道,“他抓爹爹,是为了我,既然找到了我,自然不会再为难爹爹。至少现在看来,爹爹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 “阿姐居然信他?”许邕脸色难看,“他可是普天之下,最不能相信的人。” 许知意摸摸他的头,没说话,许邕又问,“他这么着急的要找阿姐,是为了什么?难道说……” 他及时停住,两个人默契的朝着窗外看去,接下来一路无话。 回去的时候,走的是官道,官道畅通无阻,进城的时候,听说是司征尘的马车,直接放行。 马车从王府后门直接驶进了府邸。 “姑娘,到了。” 许知意跳下马车,眉眼淡淡的,粗粗扫了眼面前的景,这是府上的后花园,里面正春意盎然。 许邕紧随其后,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边,仿佛一进王府,他便紧张起来。 许知意还好,她和司征尘打交道比较多,对他没有那么畏惧。 大概是知道他的底线,总不会随意杀了她。 为首的一个人,来到她跟前,口吻客气的道,“姑娘,属下带您去见王爷。” “他们呢?”她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许邕,和一并带回来的三虎,道,“你们打算那怎么处理?” “自然是将他们请到房间里面喝茶。”那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姑娘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危,进了王府,就都是王爷的客人,王爷不发话,小人们哪里敢亏待他们。” “我父亲呢?” “您父亲一样。”那人让开了道路,以手做出请的姿势,“姑娘,请吧,莫要让王爷久等了。” 许知意不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总的算起来,差不多来了四五次。 这个房间和司征尘一样,给人以阴森、冷冽、酷寒的感觉。 即便正是晌午时分,这种感觉有增无减。 许知意刚迈进来,身后的房门就从外面关上了,她回头看了眼,又转过身。 屋子里有阳光,凝成一束照在古朴厚重的家具上。 正前面摆放着的古铜色的香炉,正往外幽幽的冒着白色的烟雾,细细的一绺一绺的。 她没看到人,只看到了那张墨色的屏风。 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张。 这张墨色的屏风,一如既往的和整个暗沉的基调一样,上面只有几滴浓重的墨。 许知意欣赏不懂,此刻也没心情欣赏。 她正隐约不耐之际,就听见了轻笑声,有人温声唤她,“娇娇。” “王爷。”她回应道,循声看去。 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宽肩窄腰长腿,模样恣意倜傥,并不怎么热的天,手里还捏着把扇子。 就无语。 她默默的抽了抽嘴角,转而开门见山的道,“王爷大费周章的抓我回来,所为何事?” “只是纯粹的想看到娇娇而已。”他说话不着边际,一开口就让她觉得假。 许知意不屑,实际上也忍不住嗤声出来,“是吗?那现在看到了,可以放我爹爹和弟弟回去吗?” “可以啊!”司征尘回答的很爽快,立马拍了拍手,门外传来先前带路侍卫的声音,司征尘下命令道,“送许大人和许公子回府。” 第320章 清醒点 侍卫领命而去,外面又恢复了安静,房间里的司征尘,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他的容貌并不丑,比陆廷野的要秀气几分,然而此刻的笑,却让许知意觉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盘在黑暗深处的毒蛇,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感情。 许知意与他对视片刻,不着痕迹的错开视线,“多谢王爷。” “本就只是为了见你,将你爹爹与弟弟抓过来,是迫不得已,还希望娇娇不要同本王生气,要怪只能怪娇娇不辞而别,害本王忧心忡忡。”他啧了声,继续道,“本王关心则乱,情绪失控,跟着也失去了理智,自然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好大一口锅,就这么从天而降。 许知意听他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刷新了有生以来的认知。 厚颜无耻之人年年都有,但自从认识司征尘之后,他永远都能傲然的排在第一位。 大家很熟吗? 他们有关系吗? 她去哪里,都没有必要知会他吧? 他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责怪她的不辞而别。 笑死人。 许知意呵笑出声,“王爷,咱们的关系没有亲昵到,我去哪里都向你汇报吧?” “原来在娇娇心里,竟是这么以为的?”司征尘十分受伤的捧着心口,假情假意的叹气,“是了,娇娇心里没有我,自然不把本王放心上,可本王日思夜想都是你,得知你不见了,心急如焚,犹如油煎火燎,实在难熬,好在娇娇又回来了,不过本王想知道,娇娇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许知意缓慢踱步,随后坐在椅子上,敷衍的道,“就在桥东村,养病来着。” “是吗?”司征尘淡淡反问,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情绪好像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就近坐在许知意旁边,身子微前倾,眼巴巴的看着她眨眼,“娇娇可不许骗本王。” “看来王爷不信我。”许知意含笑看过来,漂亮的眼睛像极了伶俐的小狐狸,她眨着眼睛,明明是这样明艳可爱的脸庞,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刻薄冷静,“你不信我,就不该问,因为无论我回答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司征尘噗嗤一笑,“娇娇啊,我简直想为你这张嘴鼓掌。” 他伸手想要捏她的脸,被她后退着躲开。 司征尘面色冷下来。 许知意微微笑着,温柔与客气不减。 司征尘舔了舔唇,从鼻腔里面发出淡淡的哼声,“娇娇,你觉得本王是有耐心之人吗?” “王爷是吗?”许知意反问,稍稍扬眉。 他摇了摇头,她像是才知道般,了然的哦了声,“现在知道了,王爷不是。” “现在知道也不晚,娇娇,本王对你的耐心要比别人久一点,但你要清楚,只是久一点而已,不代表着可以一直纵容你下去。识趣一点的话,就应该在本王给你脸的时候,好好受着,别回头惹恼了本王,不给你脸了,再来哭爹求娘的磕头谢罪,那时候可就晚了。”司征尘再度伸手,许知意还想躲,但显然被他预料到了,手上一动,捏住了她的脖子。 许知意瞪着眼睛朝他看来。 “啧啧。”司征尘掐着她的脖子,迫使她靠近。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以至于她能看到他纤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还有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许知意抿唇,早就知道司征尘是个疯子,能做出这种事,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反正记忆中每次来找他谈事情,两个人就没有说哪次是规规矩矩坐下来聊的。 他总能想到各种新的方式折磨她。 比如说这次,她能感觉到,那只捏着她脖子的手,正在渐渐用力收紧。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司征尘却松开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她听的心烦意乱,猛地睁开眼睛,毫不客气的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司征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道,“我再问你,你想清楚了回答,不然这么细的脖子,这么张好看的脸,就要香消玉殒了,本王实在是不舍得。” “废话少说吧。”她受够了疯子般的他,连敬语都懒得说,“想问什么?” “见过陆廷野了吗?” “没有。”许知意回答的很快。 “见了没?” “没有。” 司征尘狠狠收紧力道,所有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截断。 她感受着氧气一点点的从肺中抽离,感受着那种无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司征尘眼眸危险的眯起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女人青丝如瀑,散落在肩头,秀气如远山的眉,长而密的睫毛,正微微的颤着。 她本是白皙的肤色,因为缺氧,而渐渐变成了紫色。 再这么下去,那张娇俏的小脸就会变成冷青色,然后她会彻底的、永远的闭上眼睛。 司征尘心中突然生出种燥意,这种脱离了控制的燥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而这一次,又是因为她。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无法控制,无法遏制,无法停止。 “司征尘。”她突然叫他名字,他意外的低头看她。 放眼普天之下,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称呼过他了,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说不清怎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许娇娇,你敢直呼本王名讳?” “司征尘。”她又挑衅的叫了声,“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 “成。成成成,你说的对。”他心底被什么东西拂了下,说道,“叫本王做什么?” “你喜欢我。”她声音里没什么起伏,用的不是怀疑的口吻,而是笃定,是陈述。 司征尘定睛望着她,一丝不苟的,直勾勾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他半晌扬了扬眉,那双眼睛冷冰冰的,“本王喜欢你,所以呢?” “你不舍得杀我。”许知意下了结论。 “不舍得杀你是真,不代表不舍得对你下狠手。”司征尘坦坦荡荡的道,“你也别太把本王的喜欢当回事,在其他事情面前,本王对你的那点喜欢,实在排不上号,不过是留着你还有用,所以不会杀了你罢了,真的坏了本王的好事,就算是你,也照样得死。你知道女人的愚蠢表现在哪里吗?” 他用手在她脸上戳了戳,“你们总是很容易产生错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格外重要,对方飞你们不可,而实际上往往会让你们失望。醒醒吧,我的娇娇,你还没重要到那种地步,你也永远不可能重要到那种地步,就算是陆廷野,在他心里,都不会把你放在第一位。” 许知意不做声。 他收回手,“男人可比你们女人要清醒许多,所以,你实在没有必要为他隐瞒些什么,来告诉本王,去见过他了是吗?他还活着是吗?你知道我不会对你用强,问别的你大概也不会说,所以,你只需要回答,是还不是,本王就放你回去。” “王爷这种人都还活着,他又怎么会死?” “还是娇娇乖。”他的情绪变得很快,方才还是冷着脸,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杀人的样子,这会儿已经如沐春风,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来,连眸子里都带上了温度,“早这么乖,何必受罪呢?看的本王简直要心疼死了。” 他说句话,还不如吹阵风呢,哄人的话张口就来,然而十句话里面,没一句是真的。 许知意直接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他耸耸肩,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脖子,目光中怜惜而心疼,“谁下的毒手这么狠,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回去了找大夫处理下。来人啊,送许姑娘回去!” 许知意头也不回的提步就走。 司征尘面上挂着笑,目送她离开,才啧了声,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继续盯着她,这次不能再让她失踪,若是她不见了,你们所有人都别活!” 藏在屋外不知何处的人,回答称是,随后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再无任何痕迹。 陆廷野还活着,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那么前两天给父皇写信请求派兵,估计也是他的手笔。 不得不说,司征尘佩服陆廷野的手段。 之前他同他说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他是没能从父皇手上弄到一兵一卒。 现在的话…仔细算算,差不多竟有西凉一半的兵力,都掌握在他手上。 对于皇位一事,司征尘也从原先的不太笃定,到现在的信心满满。 唯一不太确定的是,陆廷野会不会野心勃勃,出尔反尔。 他不得不防。 好在……他捏住了最重要的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对陆廷野很是重要。 至少从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看,他很在意许知意。 既然如此,他就不得不留意许知意。 如果他敢起什么心思,拿捏住他的软肋,根本不怕他折腾。 司征尘在确定陆廷野还活着一事后,次日好巧不巧的,收到了席苍发来的信。 信上所言证实了许知意所言的真实性。 与此同时,太子的东宫,也收到了席苍的信,但内容与写给司征尘的,天差地别。 第321章 班师回朝 司宇珩从畿州回来的时候,将席苍留在了那边,主要是用来监视那位神武大将军的。 他见神武大将军身手不凡,有勇有谋,自然有意将其收为自己的人,方便将来任用。 反正这么个人才,说什么都不能落到他那五皇弟手里。 席苍办事还算稳妥,隔段时间,就会送信过去,汇报有关这位大将军的事迹。 他越发满意,尤其是对方连着收回好几座城池的时候,他打内心里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上,替他说话。 谁曾想他居然出了事,这么快就受了重伤,不省人事了。 事情传到京城后,司宇珩除了焦急,更多的是遗憾。 焦急的是,他要是死了,谁来抵挡匈奴的进攻,遗憾的则是,他即将失去一位大将。 朝廷那边收到的消息,他都是知道的,就盼着席苍送回来的这封信,能够带来点不一样的消息。 谁知道看完他的信,他的心都凉了一半。 那位神武大将军,还是昏迷不醒,与匈奴对战,只能靠牛桓大将军。 司宇珩看完了信,点燃后扔进了炭盆。 只希望这场战役能够得到老天庇佑,战胜匈奴吧。 他又开始为西凉忧心,为自己的皇位担忧。 京城的风已经开始变得温暖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闿州,风中依然裹挟着寒意与沙石。 大概是因为这场旷古的、注定会写进历史的战争,过于血腥,过于惨烈,天幕连着好几天都是灰蒙蒙的,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凄凉沧桑悲壮的感觉,站在城楼上往下看,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明明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五天了,然而空气中似乎还有发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将士们还在打扫战场,就连城中的百姓,也会自发的出来帮忙。 尸体实在太多,牛桓站在城楼上,已经看见了好些个由尸体堆成的小山,那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适感,再度浮上来,胃里面泛起阵阵酸意,让他忍不住蹙眉。 “大将军难不成没有见过尸体?”陆廷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话语里面带着淡淡的嘲讽问道,“实在要吐上别地儿吐去,别脏了我的眼。” “陆……”他想了想,改口道,“叶将军,这场仗打赢了,匈奴果然缩回了自己的老家。” “不回去,难不成等着挨打?”陆廷野依然气定神闲,对这场战争的结果早有预料,他越是这样,越是让牛桓觉得可怕,他从未如此清楚的认识到,天赋的重要与命运的残忍。 他的父亲也是名将军,不怎么出名,只不过资历够深,后来皇上开恩,赏赐了官职。 父亲去世后,他便子承父业,也做了名将军,那时候朝廷不怎么打仗,他在军中日子过得安稳。 牛桓对自己的天资,认识的很到位。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赋型选手,因为从小时候开始,和别人相比,不管是武功体能,还是头脑才智,他都是平平无奇的,幸运的是,他对此也不气馁,因为身边的人,有些和他差不多,有些比他强一些,倒是都不至于拉开特别大的差距。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比别人强出一点,别人只会嫉妒,而当你比别人强出一大截的时候,别人就只剩钦佩。 他觉得自己很不错,若是西凉不打仗,所有将军都和他一样,日日操练士兵,碌碌无为。 大家都没什么差别,才能好像因此也一样。 直到看见了陆廷野。 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属于战场。 他以前只听说过他的赫赫战绩,但道听途说,到底不如亲眼所见。 原来拥有天赋的人,随随便便就与普通人拉开距离。 上天造人时实在不公,如此残忍又偏心。 他因为对战匈奴而寝食难安,紧张不已,而对方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山河皆在他的指点之中。 匈奴? 他从未放在眼里。 战场? 他本来就属于那里。 牛桓还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风把他的声音吹了过来,“这两天圣旨应该过来了。” “啊?”他人有点晕,转头看去,男人刀刻般的五官,在漫天黄沙中,越发耀眼夺目,他猛地想到了什么,道,“应该快到了,咱们打赢匈奴的消息,两天前传到了京城。圣上这次应该会有重赏……” 他说到这里,尴尬的停住。 眼前这位和当今圣上,可是有着深仇大恨。 牛桓讪讪的,道,“将军有何吩咐?” “等圣旨到了再说。” 牛桓见他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血流成河的战场,抿了抿唇,心中的猜测令他越发不安。 如果陆廷野要做那种事,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而且,他现在上了贼船,也下不去了。 在那日答应替陆廷野做事的时候,就没有了回头路。 他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天晚上,朝廷的圣旨就到了。 司持并不知道,这场战争能够打赢全是因为陆廷野,是陆廷野特意叮嘱没有让他说的。 所以这场战事成就了牛桓,司持在圣旨中对他是大夸特夸,人虽还未到京城,已经封了奖赏。 司持还在圣旨中说道,要让他近日班师回京,朝廷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庆功宴,称他是西凉的大英雄,守护神之类的,通篇没有提到那位先前闻名天下的神武大将军。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等牛桓去接的时候,又从怀中取出另一道圣旨,道,“牛将军,这是圣上给您的密旨。” 牛桓受宠若惊,忙作揖道谢,“有劳公公。” “得了。”太监扬声说道,语气中满是敬佩与恭敬,“您现在可是咱们圣上跟前的大红人,牛将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自此之后,牛将军和牛家都会平步青云,奴家听说了,皇上有意封赏您为大将军,牛将军,奴家就提前恭喜您了!” “不敢不敢,还多亏了公公美言。”牛桓知道礼数,取出几锭银子递过去,道,“公公慢走。” 送走太监后,牛桓举着密旨,走到屏风后,毕恭毕敬的呈给陆廷野。 “公子……” 陆廷野扫了他一眼,懒散的接过圣旨看了眼,眼皮上留下很浅的褶子。 牛桓是个粗人,也是有家室的,甚至还有了儿子,不过看着陆廷野,仍觉得一个男人,生成这样,实在是好看的有些过分了,更绝的是,他精致的五官,并不显得娘里娘气,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把他和秀气这个形容词联系到一起。 相反,只会觉得他好看到无法亲近,不敢靠近。 “呵……”就在这时,他出声了,牛桓立刻收回心绪,试探着道,“公子……” “自己看。” 陆廷野将密旨丢过来,牛桓手忙脚乱的接住,拿着看了会儿,越发觉得胆战心惊。 他偷偷观察陆廷野的神色,被他发现后,有几分尴尬,一时也不知做何表情的好。 “果然不出所料,为了杀掉本公子,皇上实在是费心了。”陆廷野讥讽的道。 司持在圣旨上当然不方便说别的,但到了密旨上,则什么都不需要顾忌。 “若是叶将军仍昏迷不醒,便让他就此长眠。” 什么意思?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和匈奴的一战打赢了,收回了失地,匈奴回到了老家,西凉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恢复了和平与安宁,还用得着什么神武大将军?反正本来也没打算留着他,这次回京,司持要求牛桓,将他秘密处理了,而对外的说辞则是他本就身体虚弱,舟车劳顿,不幸离世。 “妙啊。”陆廷野忍不住拍掌叫绝,“皇上的安排,谁听完不说一声绝呢?” 牛桓不敢发一言。 陆廷野啧了声,突然点到了他的名字,他立刻挺直了腰背,如触电般,“公子,末将在。” “圣旨既然来了,那就回京吧。”他道,“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按照皇上安排的那样。” 牛桓看他这样,也知他另有安排,便没有再多问,反正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天后,除了留在城池的五万大军,折去的五万大军,剩余的三十万大军,全部班师回朝。 “大将军打赢了仗!要回来了!” “牛将军委屈!牛将军是大英雄!” “神武大将军威武!神武大将军这次也要回京!” 京城百姓近来喜气洋洋,赶跑了匈奴,腰杆子直起来了,说话都是前所未有的硬气。 本来因为神武大将军受重伤,百姓们对这一场仗,都十分担心。 现在看来,朝中还是有能人武将的,这位牛将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 西凉万岁! 西凉千秋不灭! 众人的爱国情怀正高涨,听闻两位大英雄要回来,更是万分期待。 最近街头巷尾议论的,三句话离不开这件事。 许知意心情也不错,加之天气暖和,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便拉着青果上街上转转。 几乎一路走来,听神武大将军的名字,听的都要耳朵起茧了。 “据说神武大将军,还是昏迷不醒,这次他也要回朝,不知身体还能不能受得了?” 受得了,许知意在心中默念着,回头看了眼说这话的人,难为他还惦记着他的身体。 “就是啊,不过回来了也好,京城里面奇人异士比较多,还有许多江湖人士,说不定就能治好大将军的伤了!回来的好!” “牛将军这回听威武,算是一下子扬眉吐气,给我们西凉长脸了!” “牛将军这一战打的确实漂亮,皇上封赏他也是应该的,但是我听说……” 这人说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急的人上火,三三两两的全部朝他看去,用眼神无声催促着。 那人尴尬的咳嗽了声,说道,“我听说啊,这次好像没有封赏神武大将军,连提都没提到呢!” “啊?”聚在一起的人不知谁惊讶的出声,“不应该吧!虽然说最后与匈奴的这一战,神武大将军没有参加,但之前他收复了三座城池,皇上肯定会赏赐的吧!你这消息可靠吗?可别是谁胡编排的!” “我觉得不靠谱,咱们的皇上赏罚分明,既然赏了牛将军,断然不会把神武大将军给忘记了的!你可别瞎说了!反正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具体如何,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众人意见不同,闹闹哄哄起来。 倒是有个人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道,“我想皇上不是不赏,而是如今神武大将军昏迷不醒,皇上估计是想等将军病好之后,再加以赏赐吧!” “对!” 此言一出,立刻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许知意微微垂下眼眸。 是啊。 谁会相信呢? 当今圣上善于做表面功夫,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天下人谁会知道他那肮脏狭隘自私的一面呢? 许知意没有再听,加快了脚步,领着青果进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那个男人要回来了,意味着事情快要结束了,到时候见他,她想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她如今出落的越来越好看,只要出现在人群里,就会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街头成了道亮丽的风景线,谁都不会忽视。 躲在暗处的人盯得牢,而在不远处,还有一道视线,幽幽的久久都没有收回。 “在看什么?”女人刻意的带着讨好的声音,娇滴滴响起,身子还若有似无的往男人身上贴。 鲁恪哂笑着,将她推开,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道,“什么时候本公子的事情,轮得到你来过问?” 那女子被质问,妆容精致的脸上,立刻泫然欲泣,她咬着唇,欲再撒娇,被他凉凉的扫了眼。 “滚。”鲁恪冷情的道,“以后别让本公子再看到你。” “啊!”女子这下是真哭出来了,“鲁公子……奴……奴哪里做错了?” 她哭泣着哀求,对于鲁恪来说,只觉得烦,阔步迅速离开了。 鲁恪跟随许知意,就侯在胭脂水粉的铺子外,等远远看到她要出来,才佯装偶遇的迎上去。 第322章 示好 “娇娇,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鲁恪含笑开口,眼睛弯起,还是那副倜傥潇洒的模样。 原本许知意和青果从铺子里出来,并未注意到他,听见声音才将视线看过来,表情微微迷茫。 他与她有小半年没有见了,记忆中那张娇艳的脸,出落的越发妩媚勾人,看一眼就叫人沉迷。 鲁恪没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本以为将她放下,然而亲眼见到,心中那股火苗,又升了起来。 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表现的仍旧很符合礼仪,只用那双眼静静的凝视着她。 和煦的暖阳从他身后照过来,他周身镀着一层暖光,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香味缓慢飘散。 许知意客套的点点头,“鲁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天气好转,气温回升,我出来透透气。” “买了胭脂?”鲁恪视线落在她手上,笑道,“还要继续逛吗?正好我无事,陪你走走。” 许知意微垂眼眸,遮去眸底的疏离,淡淡婉拒道,“府上还有事情,这便回去了。” 时间并没能让她完全忘记曾经在彼此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鲁恪险些伤害她,而她至今想到,都心有余悸。 “是吗?”鲁恪脸上的笑收敛几分,佯装看不懂她浑身上下写满的抗拒,道,“那我送你回府。娇娇,我们二人的关系,你若再拒绝我,便是让我难堪了。” 许知意这次什么都没有说,神色淡漠的点了点头,带着青果径自朝前面走去。 因为天气暖和,许知意是特意出来散步的,故而并没有坐马车也没有坐轿子。 鲁恪有马车,可他贪恋与她共处的时间,想了想,也提步跟了上去。 西凉打败了匈奴,街头巷尾的流民少了些许,但还是有不少盘桓在街头。 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聊天,有的则靠在墙角呼呼大睡…… 他们吵吵闹闹着,泛着暖黄色的日光照在身上,一切看起来普通寻常,又充满着生活气息。 鲁恪对着她的背影,看了大半晌,小姑娘都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轻笑着扯了扯嘴角,目光中飞快划过一丝疼痛。 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小姑娘长大了,翅膀硬了,再也不像从前那般需要他。 这让他有点失落。 自从和许兮菀发生了那些事之后,她便有意无意的在疏远他,连带着和郑承渊、彭和济都不怎么交往了。 若不是之前陆家出事,她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和他有交集。 想到这里,鲁恪的眸色暗了暗。 在陆心水被拍卖初晚的那天,他仿佛在许知意身边看到了陆廷野。 后来秘密派人去跟踪那个人,没想到被发现后暴打了一顿,次日,就被父亲打发到了外地去。 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就连过年,都没让他回来。 他在外的这些日子,被盯得严,回京是不可能,只能断断续续的找人四处打探许知意的消息。 得知她安好,心中便安定了。 时隔半年,正好遇上西凉打胜了仗,父亲也松了口,他便借机赶了回来。 哪想刚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可惜他的姑娘,对他依然甚至更抗拒了…… 鲁恪抿了抿唇。 他知道陆廷野与许知意之间的种种,然而陆家的事情过去这么久,陆廷野一直消失不见,很有可能会永远不见,他那样的身份,指不定被皇家秘密处理了也说不定,许知意难道还在等他? 日子还很长,她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再说了,她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总不能被耽误吧? 尽管鲁恪知道她对他的抗拒,但是他想,他是真心爱她的。 不过是之前鬼迷心窍用错了方式,往后只要好好对她,日久见人心,她总归会看到他的真心。 鲁恪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这么想着,快步追了上去。 “那边有卖糖人的,要不要尝尝?”鲁恪故作轻松,笑着问道。 许知意摇摇头,“不爱吃甜的。” 鲁恪不太信,但也没拆穿她,又瞧着一边卖炒板栗的,问,“要吃吗?刚炒的,热乎的!” “不吃。” “那吃包子吗?” “不饿。” “那边有家首饰铺子,要不要去看看?你们姑娘家应该都喜欢的。” “不了。”许知意还是拒绝。 鲁恪深吸口气,幽幽的笑了笑,然后道,“行,我回京了,前段时间不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娇娇尽管来找我,他……” 他还是提到了那个人,“你不用再想着他了,他恐怕再也不会回京城。” “哦。”许知意脸色不变,鲁恪还想说别的,想说让她多看看身边人,比陆廷野好的大有人在,可是见她这副模样,卯足了劲儿的出拳,就像是砸进了软绵绵的云朵里,让他彻底失声,“回去吧。” 一路再也无话。 鲁恪看着她进了许府,才转身往回走,不多时见到马车,坐了上去,脸色阴郁。 “公子……” 鲁恪靠在车壁上,冷冷的道,“去把那些东西都买来送她。” 小厮不敢说不。 鲁恪抿着唇,整个人冷而淡。 不就是个陆廷野? 陆家倒台了,他不知所踪,要拿什么跟他争?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慢慢的将她成为自己的。 许知意回到小南轩后没多久,就见青山抱了一堆东西回来,有棉花糖、糖葫芦等的小吃,还有手镯钗子之类的首饰,青果不知是谁送来的,连连惊呼,许知意扫了眼,就知道是鲁恪。 他把在路上问过她的东西,全部都买了回来。 “姑娘,这些怎么办啊?”青果满脸为难,但看着棉花糖还是悄悄咽了口水。 “你拿去和大家分了吧。”许知意没什么情绪。 青果能看出许知意对鲁恪态度的变化,拧着眉道,“扔了是有些浪费,姑娘,我将吃的分给大家,至于这些手镯钗子之类的,还是先放起来吧,日后有了机会,也好还给鲁公子,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收了人家的礼,叫人看轻了姑娘去。” 许知意没说话,揉了揉眉心,想到一路上看到的景象,疑惑的道,“牛将军打败了匈奴,城中的这些流民怎么还不见少?他们还逗留在京城做什么?” “那总不能一下子全都离开啊。”青果不假思索的道,“近段时间陆陆续续就会走了,也许他们也是想欢迎牛将军和叶大将军回来!他们可是我们西凉的大英雄呢!” 这个解释勉强合理,只是许知意心里头,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 第323章 绝了那些念头 将匈奴赶回老家后,尨州和刄州都收了回来,牛桓安排好驻城池的将士后,终于踏上归程。 他给司持的秘密回信中,表示神武大将军一息尚存,特意带着回京。 言外之意自不必说。 司持信得过牛桓,对他的话不加怀疑,在他眼里,那位神武大将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让他多活这么久,都是对他的仁慈。 放在平常的话,私下蓄养士兵,不论数量多少,不论起初目的是什么,都是死罪一条。 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那这个皇帝他还做不做了? 司持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相反,他还体贴的给了他尊严,毕竟他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这位叶将军能够在国家为难之际,挺身而出,击败匈奴,算是立了大功。 所以他给了他全尸啊! 司持将牛桓的信烧了,心中格外舒坦。 匈奴一事解决了,至少没有了外来侵犯的担忧,他的皇位是保住了,不过被匈奴这么一闹,司持顿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首当其冲的就是,重文抑武的政策,得改一改了,否则没有匈奴,周边的其他小国也会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西凉没有什么出色的年轻武将,得抓紧时间培养一批……等等! 司持眼前猛地浮现个嚣张的少年的模样。 他如梦惊醒般,才想起来,差点将陆廷野给忘记了。 提到陆廷野,司持心有戚戚。 他怎么不知道那是个天生就属于战场的人,可惜就可惜在,他是陆家的人。 如果不是陆家的,他一定会大力扶持,让他成为西凉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无奈。 陆家本就权势滔天,经常有人同他说,陆钏海可能心怀不轨,他不得不防。 因此哪怕陆廷野有着旁人望尘莫及的本领,他也只能忍痛埋没他。 陆家在朝廷里人脉众多,决不能让他的手再伸到军营,决不能让陆家如虎添翼。 现在陆家没了,陆钏海的女儿人在醉人间接客,听说还成了头号名妓,至于陆钏海的四个儿子,死了三个,仅剩的一个下落不明,而偏偏就是这下落不明的一个,就像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炸开的闷雷,让他始终无法完全安心。 毫不夸张的说,陆廷野是陆家子弟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一个。 他的本领和性子,都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会做什么。 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把他抓回来,不亲眼看着处理了他,司持总是隐隐不安。 “来人!”他捏了捏眉心,疲惫的道,“请大师过来。” 司持对宫里的大师很敬畏,坦诚的说了困扰自己的事情,恳请大师测算陆廷野的生死。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在大师手中的龟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下意识放慢了许多。 大师将龟壳抛到空中摔下,反复三次,眉头拧的越来越深。 司持紧张兮兮的道,“大师……结果如何?” 大师捋了捋胡须,短暂的停顿后,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如圣上所期待的那样。” 司持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就知道,就知道陆廷野不会轻易死的。 算他有本事! 他的兵铺天盖地的在找他,而他居然躲躲藏藏的还活着! “那是如何?”司持不死心的问道,“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大师能够推算出来吗?” 大师惭愧的摇了摇头,“若是能够推算出他在何处,圣上便不必如此忧心。” “他果然还活着!”司持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的道,“果然如此!” 大师点点头,他只是个卜卦的,向来不参与皇室里面的事情,更何况…… 他记起方才的卦象,不动声色的藏起目光中的悲悯情绪,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回圣上,若是没有旁的事情……” 司持回过神来,暗自懊悔自己的失神,他亲自起身,将大师送出了宫殿。 直到彻底看不到大师的影子,脸上的阴鸷尽显无疑。 “来人!”他冷着脸下最绝情的命令,“再加派人手去找陆廷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司持的忐忑与不安,陆廷野并不知情,后来还是牛桓将司持又寄来的密旨给他看,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失踪不见这件事,对于司持有这么大的影响,这倒是出乎了意料。 他凉薄的垂着眼,左侧唇角讥诮的掀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把泛着寒光的刀。 牛桓一开始就知道他狂,眼下毫无疑问,他的狂展现的淋漓尽致。 “皇上又增派了许多人找你……” 陆廷野轻笑了声,“辛苦了。” “……”牛桓无语。 人家找你是要你的命,你倒是好,怎么还跟人家客套上了? 不过这种天才型强人的想法,他自知是不可能揣测得了,只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说,“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公子就在这里。” “恩。”还是淡淡的敷衍。 “咱们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到时候公子打算怎么做?” 陆廷野扫了他一眼,“再说。” “……”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漆黑,眼白分明,漫不经心瞥过来的目光里,都夹杂着凛冬寒意。 牛桓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每每对上他,都被他一览无余。 他想勾出一抹笑,没想到陆廷野转过头没再看他,幽幽的道,“牛将军,站好队。” 牛桓灰溜溜的没回一句话,内心却翻江倒海。 他确实有短暂的动摇,认为与西凉的皇权相比,陆廷野有天大本事,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而且他们要去的是京城,那可是皇权集中的地方,只能胜不能败,只能速战速决不能拖。 京城一旦坚决防守,驻扎在多座城池的将士们就会率兵援助,那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前后夹击,里应外合。 注定要输。 他不是陆廷野那样的天才,却也懂孤立无援就意味着再无翻身机会。 一路行来,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件事,越是靠近京城,越是动摇。 此刻被陆廷野明着提醒,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忧虑。 “怕什么?”陆廷野气定神闲的扬了扬眉,“该害怕的是他们。” 这种自信狂傲的话,牛桓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他认命般的点点头,彻底绝了那些念头。 第324章 发现不对劲 西凉的大英雄牛将军,率大军还有一日即将抵京的消息,让京城人民沸腾了。 有些女子们已经自发组织了欢迎队,有组织有纪律的,据说还编好了欢迎口号,搞的挺热闹。 青果也想上街去欢迎,然而看自家姑娘对此不感兴趣,也就悻悻的歇了心思。 她想到这几日出入府邸遇到的人,不由得嘟囔,“姑娘,我怎么觉得家门口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司征尘的人。”许知意想都不想的回答。 “啊?” 提到司征尘,青果脸色就变了,但凡和他扯上关系,每次他们家姑娘都没折腾的挺惨。 她忧心忡忡,紧张得不得了,“王爷的人为什么要盯着咱们?姑娘,他是不是想对你做点什么?” 他想对她做点什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叫人来家门口盯梢,明处暗处的监视她,还真不是为了对她做点什么。 陆廷野要回京,京城将不再太平,司征尘要拿她当筹码,可不得看严实点吗? 青果还在絮絮叨叨,杞人忧天。 作为当事人的许知意,只懒懒的应着话,时不时的恩一声,可以说是敷衍的很明显了。 青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晃着她的胳膊道,“姑娘,怎么办啊?” “哭也不顶用啊。”许知意将帕子丢给她,语重心长的道,“咱们和五王爷不能乱来,他派人盯着就盯着吧,也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我们就该干嘛干嘛,不用太放在心上。” 青果哭丧着脸,她是没有她家姑娘这般胸怀,索性兀自坐在旁边,继续长吁短叹。 在许府门外盯梢的人,是轮班制的,夜幕降临时,一个侍卫走进了王府。 “如何?”司征尘将一颗花生丢进嘴里,“今天她还乖吗?” 侍卫斟酌着用词,说道,“许姑娘一天都在府上,未曾出门。” “之后都要打足了精神,”司征尘眼中精光毕现,细看可以注意到,里面涌动着的疯狂和贪婪,“他马上要回京了,本王的大事就要成了,那个人是他的软肋,说什么都得看牢了,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侍卫中气十足的道。 司征尘还兴奋着,他能不兴奋吗? 这件事筹谋了多年,没想到搭上了陆廷野之后,竟然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更早实现! 皇位! 至高无上的荣耀! 无所不能的权力! 任何一个人想到,都会血脉贲张! 司征尘搓着手,将两掌中的花生搓的滋滋作响,随后问道,“东宫那边呢?” “太子待在府上,没有见任何人。我们的人只能守其在外面。” 司宇珩是有防备的,自然守卫森严。 司征尘哼了声,“什么太子?马上就不是了。” 千盼万盼中,大军已经到了京郊,小道消息传的快,京城两侧挤满了人,皆在夹道欢迎。 “据说到晚上才到呢,也不知道这些人今天就等着是做什么?” “反正在家里也没事,万一他们提前回来了呢!” “可惜那位神武大将军据说还没醒,是被人抬回来的!” “……” 街道上议论纷纷,许知意出来逛街,见到拥堵的人群,立刻打退堂鼓。 人太多太挤,天渐渐热了,冬日里不太明显的各种气味到了热天,变着法的往人的鼻子里面钻。 不像是那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的气味都是好闻的,不会让人窒息的。 许知意不知自己算不算是爱屋及乌。 她是挺想陆廷野的,然而一想到他回来,可能会做的事情,思念又变成了沉重的担忧。 烦。 许知意已经很少有烦躁不已的时候了,大多数时候,她强迫自己冷静,因为冷静才能不出错。 但现在…… 陆廷野面对着巨大的未知,而她被司征尘的人当成犯人一样盯着,什么都做不了。 从闿州回来的时候,陆廷野特意让她到桥东村,防的就是司征尘盯上她。 现在倒好。 她知道陆廷野是做大事的人,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成为他的包袱,拖他的后腿。 应该还是会影响到他吧? 陆廷野还不知道她被司征尘给抓了回来,他马上要回京,要么她想办法把信儿给递出去,要么她想办法摆脱司征尘的眼睛,这样的话,才能让他心无旁骛、没有后顾之忧的放手去做他的事。 这两个想法,不管哪一个,实施起来都很难。 许知意还是烦,烦的叹了口气,青果跟在她身边,想问不敢问,忍了几次忍下去了。 “走吧,回去了。”许知意叹完了气,认识到现实的艰难,沮丧的说道,“人太多,难受,改天再出来转转吧,那时候天更好。” 青果能说什么,你是主子,你说了算。 她们二人绕开情绪激动的欢迎队,慢悠悠的往府上回。 春日正盛,垂柳妖娆,阳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许知意避开人群后,顿时觉得空气都畅通了,然而她忽然又觉得怪,停下来四处看了看。 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 青果不解,“姑娘?你在看什么?” 奇怪。 真的奇怪。 她漫无目的的指了指四周,问青果,“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 “啊?”青果反应迟钝,但还是按照她的提醒,视线绕着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啊,这里没有什么人,桥还是这座桥,湖还是这片湖,垂柳和小径都一模一样,哦,那边多了个卖面人的,好像之前没有见过,不过这些小摊贩总是搬来搬去的,也不值得奇怪。” “不是。”许知意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说道,“人少了,之前几次我们来这里,不是这样的。” 她怕她想不起来,补充道,“那些流民。” “是哦!”青果一拍脑袋,“以往这些流民不都是在这里聚堆儿的吗?怎么今天一个都没有,难不成真的被奴婢说中了,仗打赢了,他们都回去了?” 有可能,但也不仅仅如此。 许知意记起一路走来的所见,街道上夹道欢迎的人里,混入了些许流民,但并不多,而原先几乎挤满京城道路的流民,成千上万的流民,像是一瞬间约好了似的,齐齐消失了一样。 第325章 左眼跳灾 许知意到底也没弄清楚,那些流民都上哪里去了。 他们轰轰烈烈的涌来,又好像在瞬间轰轰烈烈的消失。 京城街头和过往每天没什么区别,暖阳细风,叫卖的小贩,熙攘的人群,还有沉默的石板路。 许知意回到小南轩,让青山去打听那些流民的去向,带回来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的。 “应该都回去了吧?”青山猜测着,“牛将军赶跑了匈奴,日子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许知意没说话,寻不到答案的问题,再深究只是自讨苦吃,她将此事压下,没有再问。 许府并不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上,但因为欢迎大将军回京的浪潮太热情,以至于她在府上,都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直到夜幕浮上来,府邸外头的那份喧嚣与热闹,才像是被谁按上了暂停键,慢慢安静下来。 青果来伺候许知意洗漱,侧耳分心听了会儿,道,“应是都回去了,不过说来也怪,明明说好今天就能到京城的,大家伙等了一天,也不见回京的大军。” “许是到明天了。”许知意揉着眉心,道,“那么多的将士,行军缓慢,情有可原。” 青果赞同的点点头,她家姑娘说什么,她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她把烫湿的帕子递给她,许知意久久没接,她好奇的看过去,见她在发呆。 青果不解,“姑娘?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了?” 许知意似仍在神游,被她轻轻晃了下,才喃喃的道,“眼皮在跳。” “啊?”青果是忙问,“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姑娘是哪只眼在跳?” 许知意转头看她,低低的回答,“左眼。” 青果一愣,旋即忙笑着道,“那都是胡说的,姑娘眼皮跳,许是没有休息好,赶紧洗漱过后早点睡吧。” 许知意点点头,“但愿如此。” “姑娘你就是想太多了。”青果还安抚着她,说道,“睡觉吧,睡醒了一切就好了。” 许知意的眼皮还是跳的厉害,且有越来越厉害之势。 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后,左眼皮疯狂的跳,让她感觉烦躁无比。 青果把蜡烛熄灭,温声安抚她几句,见她不答话,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 许知意无心睡眠,整个人就像是只随时都会爆的炮竹,与此同时,又忧心不已。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陆廷野。 旁人不清楚,她是知道的,所谓的神武大将军就是他,他马上要回京了,带了三十万士兵。 只是稍微想想他要做的事情,许知意就紧张的几乎不敢呼吸。 当事人陆廷野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这一路坐马车,实在憋的难受,夜幕降临时分,就叫停了行进的大军,出来透透气。 京城和闿州尨州等地都是不同的,带着明显温和的色彩,不像他们的凄凉悲壮。 这里树林密布,而他之前待得那些地方黄沙漫天。 这里的夜晚,从郊区往前面看去,依然能够看到灯火辉煌的建筑,而不是无边无际漫长的黑。 这里的风似乎都更缠绵些。 春日渐暖,沉沉的夜幕上有了星星点点的点缀。 陆廷野坐在躺椅上,感受着春风,细品着春的气息,叫来了席苍。 席苍客气的行礼,“公子。” “知道明日该怎么做吗?”陆廷野问。 “公子且放心,绝不会出错。”席苍垂眸,脸色在夜幕下,有种病态的苍白。 牛桓在旁边偷偷看了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这位的病似乎越来越重了。 他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对方好像还没这么瘦,如今再看,人只剩下骨架子,活像个行走的骷髅。 牛桓忍不住被吓的起了层鸡皮疙瘩,尤其是他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还泛着死气。 他和这位交往不多,平时也说不上几句话,但看他这样,到底忍不住担心,会不会突然死掉。 明天对他们至关重要,他知道席苍要做的事情,心中有点没底。 他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牛桓心中忐忑,但陆廷野看起来丝毫不担心,又吩咐了几句,就叫人退下了。 牛桓目送席苍离开,一回头,见陆廷野正看着他。 他讪讪一笑,“公子。” 陆廷野哼了声,叫他去休息,之后闭上了眼。 待在陆廷野身边,牛桓总是紧绷着的,听闻此言,如获大赦,忙不迭的溜走了。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道挺拔的黑影,停在了身后。 “公子。” “去吧。”陆廷野低头看着地面,手指捏了捏,“保护好她,事成了你便带她回来,若是事败,为了以防万一,你先带她离开京城,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主子!”流云忠心耿耿的道,“属下愿意追随主子!此事交给旁人去做吧!” 陆廷野摇摇头,“这件事必须交给你去做,我才放心。你当知道她对于我的意义。” “主子……”流云抿唇,“即便如此,可属下这么多年都跟在主子身边出生入死,此次您要去做大事,身边没有属下,属下担心……” 陆廷野没什么表情,口吻却很严肃,不容置喙的道,“你手里捏着的,才是我的命。” 流云顿时明白过来,漆黑的眼睛,灼灼的落在他身上,再也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他郑重其事的跪下磕了三个头,带上一队人马,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刻还未睡,在营帐前散步的牛桓,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夜一闪而过,眨眼就到了天亮。 日子还和从前的每一天相同,对于未知的、正奔腾在路上的暴风雨,谁都不曾察觉。 京城里面百姓热热闹闹的,照样组织了欢迎队。 昨天白等了一天,今天总该到了吧? 他们等到日上三竿,终于收到了确切的消息,大英雄们就在城外! 激动的人群,有的涌上城楼,有的奔向城门,都想一睹英武作战将士们的风采。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行进时,脚下的地面都在激烈的颤抖着。 “回来了!”侍卫冲进金銮殿里,趴在地上回话,“圣上,他们回来了!就在城外!” 第326章 谁敢觊觎皇位 大将军班师回朝,历来都要侯在城外,等宣了圣旨,才得以进城。 司持一扫先前的阴霾,满脸都写着春风得意。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侍卫,道,“牛将军到了?” 侍卫如实回答,“是,牛将军到了,就在城外,一并回来的还有那位叶将军?” 司持心咯噔了下,注意到这是在朝堂上,勉强维持着不变的神色,道,“叶将军可是醒了?” “回圣上,叶将军依旧昏迷不醒。” 司持悬起来的心又落到了原地。 原来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啊。 不足为惧。 不过这人倒也命硬,本想这一路颠簸,他身体会吃不消,没想到人家硬是撑过来了。 然而撑过来也没用,早晚要死的,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区别吗? 一些自以为是的愚蠢坚持罢了。 司持惯会演戏,他口吻中带着三分遗憾三分伤感,说道,“叶将军…糟了罪了,不过他此番回到京城,朕下令搜集天下名医,希望能让他醒过来,我们西凉的大将军,总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下面一群大臣跟着附和,纷纷称赞他是圣明仁慈的君主。 司持见达到了目的,也不屑于再继续演戏,而是征求起诸位大臣们关于牛将军觐见的意见。 牛将军打了胜仗,立了大功,赏赐升官是必不可少的,诸位大臣心里有数,哪里敢反驳。 司持便下了圣旨,命牛桓进宫,三十万将士则守在城外,不得进城。 召唤牛桓进宫,一来是为了询问一些事宜,二来是最重要的,要收回兵权。 兵权只有握到自己手上,那才是最踏实的。 京城不大不小,皇宫距离城门也不算近。 陆廷野等一行队伍,抵达城门外,已临近中午,这时候加了这番折腾,俨然到了午后。 侍卫高举着圣旨,冲出了城门。 他见到牛桓后,宣读了圣旨,道,“恭喜啊,牛将军!咱们这就进宫觐见皇上吧?满朝文武百官都等着呢!就差您了!” 牛桓点点头,并没有去接圣旨。 侍卫不明所以,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几分,他迟疑不解的道,“牛将军?” 牛桓嘴角勾起来,看起来是在笑,但那笑容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 侍卫这下有点不高兴了,他手里拿的可是圣旨,牛将军既然不疯不傻,为什么不接圣旨? 他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就可以治他大不敬之罪! 他该不会是打赢了仗,就开始摆谱了吧? 侍卫脸上的笑意也淡去,沉声,带着几分警告,“牛将军。” 就在这时,对方的动作很是迅猛,手起刀落,下一瞬,就见侍卫满脸惊恐的倒在血泊之中。 侍卫心口很痛,像是谁掏了个窟窿一般,他嘴唇动了动,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符。 而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他奇怪自己为什么还能有清醒的意识,但不重要,他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靴底很干净,就连靴子边缘都像是一尘不染的,而后那双鞋子的主人,踩在了他的身上,正中他的心口。 身体里的血液疯狂往外涌,疼痛袭来,令他的脚尖都忍不住紧绷。 几乎快要痛死之际,他看到了那张脸。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邪戾又张狂,还该死的好看。 即便从下往上看,以他的这个角度望去,他都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 侍卫觉得有些眼熟,面前的这个轮廓,如此具有强烈的侵略性,就他生平所见,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突然,高高在上的男人,低头看了他这一眼。 这一眼,直接叫他心脏骤停。 怎么…怎么会是他! 这张脸身在皇宫之中的人,没有谁会不认识! 前段时间街头巷尾都贴满了通缉他的告示,而他现在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 不对! 士兵害怕的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他…陆廷野怎么会在这里!他和牛将军怎么会在一起? 陆廷野并不知道侍卫心中所想,实际上他也不在乎,他在营帐中听说来了圣旨,便过来了。 他还没怎么睡醒,人是懒懒的,眉眼也是寡淡的,并不掩饰目光中的戾气与烦躁。 “圣旨说什么了?”他坐到了牛桓让开的位置上,揉着眉心问。 牛桓立刻将圣旨从侍卫手中抽出,毕恭毕敬的递过去。 陆廷野没接,扯着嘴角笑了声,“念。” 牛桓忙又念了遍。 陆廷野啧了声,“蠢货。”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旋即目光落到满身是血的侍卫身上,嫌弃的道,“瞧着恶心,拖下去。” “是。” 头顶日头渐渐西斜,皇宫里面的司持等啊等,还是没等到牛桓。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猜测着他有什么事耽搁了,起初司持也这么想,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不安。 他只好再派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回派出去的人,依然没一个回来。 司持敏锐的觉察出了不对劲,同时心中隐隐愤怒,他叫来太子司宇珩,替他亲自到城楼上查看。 司宇珩领命而去,司持下令退朝后,匆匆离开,文武百官也逐次离开,司征尘落在最后。 他眼睛漆黑,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张龙椅,眼底都是燃烧着的疯狂。 马上! 马上就属于他的了! 司宇珩先回了趟东宫,他穿上了铠甲,就在这时,城外忽然放起了烟花。 夕阳西下,天边彩霞簇簇,这绝美的烟花,持续了半刻钟。 好端端的放什么烟花? 司宇珩心有疑惑,不知为什么,生出浓重的不安。 就在他走出屋子后,只见他的心腹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脸色通红,充满恐惧。 “殿下!”他见到他,摔了一跤,但很快又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跟前,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抽搐着,脸颊也鼓着,语无伦次的道,“出事了!快!快逃!要…有人要造反了!” “什么?”一听造反,司宇珩清醒了,非但没有要逃的意思,反而磨拳霍霍的道,“叫上咱们的人马,去传信儿,我看谁敢造反,看谁敢觊觎本宫的皇位!” 心腹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司宇珩则折回到屋子里,取出了他的宝剑。 谁知再掀开帘子,就见到一个故人,脸色惨白的环着胸立在院中,他挂在腰间的剑,正往下滴着血。 第327章 只准成功 司宇珩见过无数次席苍,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阴险精明,但却永远上不了台面,他只把他当成个能够控制得了的棋子,而能够控制得了的,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所以在看到今天这样的席苍时,他是震撼的,是讶异的,是有片刻惊慌的。 事情一旦脱离掌控,人就会生出慌乱。 长剑上的血滴滴点点的落,很快在地上晕成一小滩,烛火照耀下,黑漆漆的一小片,死寂的,静默的,森凉的,没有生机的。 春日的夜晚,风是凉的,但司宇珩在某个瞬间,却感觉到如冬日般的刻骨寒凉。 “席苍!”他莫名有点愤怒,“你这是做什么!” 席苍淡淡的哦了声,随后在众人的注目中,他缓缓低头,恭敬的对司宇珩行礼,道,“殿下。” 这个行礼,让司宇珩本来乱跳的心,安定了几分。 他不想被看出慌神,深吸口气,叫他平身,问道,“本宫方才问你,这是在做什么?这里是东宫,是本宫的殿宇,你率兵进来,是想做什么,是想造反吗?!” “啊。”席苍失笑着点点头,他的手放在还在滴血的长剑上,神情认真且严肃,道,“太子殿下英明,就是在造反啊!这还不够明显吗?” 司宇珩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荡的承认,这样轻飘飘的口吻,好像讨论的是今晚的夜色一样。 “你!” 他的火气一下子涨满,什么东西也敢在他跟前用这样的口吻,他是什么人,是西凉的太子,在他面前提造反,是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放肆!” 司宇珩怒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宝剑抽了出来,然而万万没想到,比他更快的,是穿透空气飞来的箭。 正中心脏! “噗!” 他吐出一口血,难以置信的看着墙头,那里不知何时爬满了士兵。 不。 不是士兵。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讶,他难以置信的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细碎残缺的声音,“怎么…流民…怎么会是流民……” 这怎么可能! “噗!” 极度的悲愤和震撼袭上心头,司宇珩接受不了,再度吐出一口血! 他们以为的、救济的子民,竟成了推翻皇权的罪魁祸首? 这要怎么接受! 席苍遗憾的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嘲讽、不屑,他的眼神是冷漠的,是毫无温度的,是毫不悲悯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唇角动了动,似是勾出了个淡漠的笑。 司宇珩感受到胸口在往外流血,他试图抓住,但是抓不住,就像他抓不住这即将崩塌的皇权,也像他抓不住的缓缓流逝的生命。 辛苦筹谋十余年,他不停的累积人脉,权势,精心的给自己铺设未来,他布局,博弈,联姻,一步步的将皇权收入囊中,他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设想过无数次登上皇位时的风光画面,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潦草匆忙的不值一提的结局。 与热血一起流逝的,是温度,还有他眼里的光。 头顶的苍穹是那么的漆黑,漆黑的很澄澈,是那么的浩瀚无边,司宇珩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有多久没有看过这片天了呢? 司宇珩记不太清,好像自从出生开始,知道自己面临的命运开始,他就一直处在斗争中,每天睁开眼,想的就是争权夺位,闭上眼之前,思考的是如何稳固人心,无时无刻不在计较着得失,没有任何闲暇功夫去看看头上的天,脚踩的地。 他慢吞吞的笑起来,喉咙里腥咸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耳边充斥着厮杀声哭喊声,他僵硬而缓慢的斜过去视线,那两颗眼珠迟钝的转了转。 席苍将长剑举起,杀死了冲上来的心腹,从门外涌进来数不尽的流民,他们向着后院去,墙上的影子,宛如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怪兽,他忽然记起那养了多日的十万士兵,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司宇珩从来没觉得生命如此漫长,在等待死亡来临的时间里,他看到了他的太子妃,他的儿子,他的女儿,都被流民们押着来到了院子里,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与悲伤,在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他时,发出了尖锐的凄厉的叫喊。 有双黑色的靴子来到跟前。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抬眼了,但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停在他身上,他熟悉这道目光,在临死之前,卯足了劲的开口,“为…为什么…是谁?是谁要……” 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来。 他痛到麻木,血液是凉的,但口吻是悲愤又无奈的。 席苍在他跟前蹲下,大手覆在他面上。 “陆。”他淡淡的提醒。 司宇珩猛的睁开眼。 陆? 陆家? 陆家还有谁! 陆家被赶尽杀绝,只有那个…… 是陆廷野吗? 他激动又难以置信,找了多日的陆廷野,究竟藏在了哪里,又是如何起事的,而席苍…席苍害的陆家到这种地步,又为什么会为陆廷野做事?陆廷野难道被蒙在鼓里? 司宇珩看不懂,他想弄明白,然而极致的疼痛席卷而来,他再也没有了机会。 席苍看着他的尸体慢慢发僵,缓缓站起了身,有手下来汇报,说是整个东宫都尽在掌控之中,他抿了抿唇,目光森凉的看向皇宫所在的地方。 京城的夜,自城门被砸破开始,便不再平静。 浩浩荡荡的士兵行走在街道里,连地面都在剧烈颤抖着,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每一处都在散发着紧张。 城中消失不见的流民,又在骤然间涌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先前藏在了哪儿,但现在他们切切实实的就在这里。 有百姓见状吓坏了,立刻意识到这晚注定不平凡,他们关紧门窗,也有更害怕的,连夜带着家里老小逃窜出城,一时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喊叫。 “砰砰砰!” 小南轩的门几乎要被拍破了。 许知意本就有心事睡不着,闻声腾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拧着眉,无比严肃的盯着外面,就在这时,青果打开门出来,冲着门口叫道,“谁啊!” “阿姐,是我!” 是许邕的声音! “青山,开门!” 许知意话音刚落,小南轩的院门就打开了,这并不算温暖的春夜里,许邕只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他过于慌张激动,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有发觉。 “阿姐!”许邕冲进屋子,许知意下床迎接他,他抓住她的手,快速的说道,“阿姐,出事了,外面来了好多士兵!好多人都逃命去了!京城不安全了!西凉要变天了!阿姐!我们跑吧!我们也快离开这里吧!我刚才跑出去看了眼,到处都是逃窜的百姓!” “爹爹呢?”许知意蹙眉。 许邕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众人齐齐看过去,见正是他们刚刚讨论的许逸申。 他的模样也很狼狈,穿着单薄,眼睛还犯困的睁不开,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由于太着急穿反了,但他显然没有察觉。 “娇娇!邕儿!” 许逸申哆嗦着开口,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轰炸声,响天震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颤,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许逸申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他目光中满是惶恐不安,无与伦比的道,“出事了出事了,打起来了,好多士兵朝着皇宫的地方去了,这里不太平,我们跑吧!我们先去外面躲一躲!” 许邕也是这个意思,赶紧附和着道,“是啊!青山,青果,你们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只带上些银钱和干粮,其他的都不用带,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出发!快去,不要磨蹭!此事非同小可,关乎性命!快!行动起来!” “外面都是奔逃的百姓,乱成一片,城门肯定都堵了,跑?往哪里跑?如爹爹所说,士兵们直奔皇宫,应该不会动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许知意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冷冷的开口说道。 她在这时注意到许邕的目光,对方带着几分了然与洞悉,“阿姐?是…” 许知意扫过来,他立刻看向许逸申,及时闭上了嘴巴。 许逸申稍加思索,问,“娇娇何意?” “关紧门窗,就在城中。” “不。”许邕打断她,“阿姐,我们还是要出城,这里不安全,一旦爆发战争,势必会受到殃及!” 三个人没有商量出个结果,青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许邕和许逸申达成一致,正准备再劝,外面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有力且声势浩荡。 “怎么回事!”许邕瞪圆了眼睛,他心中生出不安,拔腿冲出小院,等看清外面的情形,倒抽了口冷气。 成百上千的士兵,将小院团团包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面色严肃,双眼如鹰隼一般,定定的落在他身上,随后他上前,走进了小南轩。 许邕微愣之后,立刻跟上去,他浑身都紧紧绷着,身后不由自主的不知何时起了层薄薄的汗。 那人进到小南轩后,许知意与许逸申立刻进入警备状态,青山站在最前面,以一种护小鸡的姿态,将他们保护着。 “姑娘,”那人开口,明明不算难听的声音,此刻混在风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粗粝,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外面不太平,跟咱们走,定能护你安然无恙。” “如果我说不呢?”许知意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有这张略有印象的脸,隐约猜到他们是谁的人,冷声说道。 “姑娘弄错了,”那人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口,“属下只是通知你们。” “阿姐?!”许邕挡在身前,“谁也不许带走我阿姐!” 那男人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招了招手,就有人三下五除二的将许邕牵制住,许邕不甘心,拼命挣扎,男人走过去,照着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许邕痛苦的叫出声,再也直不起腰。 “邕哥儿!” “邕儿!” 许知意和许逸申都变了脸色,许逸申吓得脸色发白,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青山的肩因为激动更因为愤怒,在轻轻的发抖。 突然,他动了动。 许知意立刻叫住他,“青山!” 外面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他们许府的下人,不过几十个,都是些没什么武艺傍身的家丁,更没有什么武器,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 “好!”许知意抿唇,“我跟你们走!” “都带走!” “把他们留下!”许知意试图说服他,“我跟你们走!” “这不是姑娘说了算的!全部带走!” 极大的实力差距,连抗争都是不自量力的笑话。 许家众人被蒙上了眼睛,塞进了马车里。 夜色令人迷醉,夜色也充满危险。 陆廷野看着牢牢紧闭的宫门,冷冷的笑出了声。 司征尘骑在马上,就在他身边,他问道,“公子?” 话音刚落,无数箭雨从高高的宫墙那头射了过来。 “防守!” 举着盾牌的士兵充上前,挡在最前面,箭雨大多被抵挡,即便有漏网之鱼,也不足为惧。 司征尘满意的勾了勾唇,目光中露出志在必得的野心,他对陆廷野道,“公子,我们得速战速决,方才父皇点燃了求助的信号,不出两刻钟,十万大兵就会赶过来,我们的黄金时间,就是这两刻钟,必须攻进城门,若是能够在一个时辰内结束,那是最好的!拖的时间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浩浩荡荡的援兵会在明天白日赶过来,咱们得速战速决啊!” 他口吻急切,带着藏不住的疯狂。 陆廷野神色淡然,看都没看他,风中吹来他的声音,他声线凉凉的,问的似漫不经心,“你在教我做事吗?” 司征尘一噎,对于他的狂傲,他并不是第一次接触! 他暗暗咬牙,道,“公子野,本王只是建议,此事干系重大,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陆廷野看向身后,攻城木已经运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爬梯。 他的眸色是凉的,吹了口气,幽幽的发号施令。 第328章 尘埃落定 司持是被轰鸣声给惊醒的,实际上他并没有睡多久,白日宣圣旨的人迟迟不回,让他莫名心慌,他派了太子去城外查看情况,而太子也杳无音讯,更让他心中忐忑。 他的心七上八下,犹如在滚烫的热锅里烫过似的,焦灼而迷茫,下朝后就坐立难安,频频派人去打探消息,终于熬不住的睡着,又被硬生生吓醒。 当了多年的皇帝,在某些时候,直觉惊人的可怕。 司持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把候在外殿的公公都吓的打了个机灵,反应过来后,他忙不迭的上前,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司持光着脚跑下床,闷着头冲到殿外。 公公不明所以,还是弯腰捡起鞋子,第一时间颠颠的跟上去。 “圣上!哎哟圣上鞋子!鞋子没穿呐!” “圣上,衣服啊!外面冷!保重龙体啊!” “……” 太监追上来,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不远处,那个夜幕下的男人,看着他佝偻的背,僵硬的身姿,迟缓的动作,猛地察觉到,时间无声却如此强大。 他十多岁就跟在司持身边,看他一步步的披荆斩棘,登顶巅峰,看他从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青年,一直到垂垂老矣迟暮沧桑的现在,在他记忆里,他的帝王无所不能,而现在,他第一次发现了他的脆弱与疲惫。 “圣上……” 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外衫。 就在这时,漆黑的天幕再一次被点亮! 那绚烂的红,像滚烫的圆日,又像热烈鲜血铺就晕染而成,一时间竟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 太监半捂住眼睛,喃喃发问,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能感觉到,今晚不同于往常。 那种灵魂没来由的震颤,是怎么都控制不了的。 “哈哈哈哈!” 一道响亮的狂笑,撕裂了黑暗。 他惶恐非常的看过去,就见身边的君王叉着腰,放声大笑。 这笑声持续不停,分明是笑着,但他却听出了几分凄楚,他吓得什么都没敢再说。 “好啊!来啊!都来啊!” 司持大叫着,手也跟着乱舞,动作激动的时候,身体也跟着轻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癫狂。 太监有些怔然,不由自主的发了身汗。 他怯怯的后退了步,开口才察觉到声音中染上了哭腔,“圣上,您…您怎么了?咱们…咱们回去吧!外面天太凉了!这天…这天是怎么回事?一刻钟之前,一道轰鸣声响起,再之后外面就乱哄哄的,老奴派人去打听了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人回来。” “哈哈哈哈!他们是来送死的!”司持冷哼,恶狠狠的咬牙,自顾自的说道,“不自量力!真以为这样就能够将朕拉下马吗?” 什么? 这… 太监惊疑不定的朝着前面看去。 那片红艳艳的光,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变浅,反而越来越浓,像是孕育了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成熟一样。 “圣上,您别吓唬老奴啊!外面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话,震天响地的轰鸣声吵闹声再度响起来,似乎近在耳边。 司持忽然不笑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转身就走,连外衫掉在地上也毫无察觉。 他走的很快,太监只能从地上赶紧捡起来衣服追上去。 两个人前后回到宫殿。 司持叉腰站着,在墙上的宝剑前站了半刻钟,下定了决心,将宝剑取了下来。 “圣上!” 太监心中大骇,脱口而出道。 宝剑已经束之高阁二三十年,是当年司持还未登基时候,上阵杀敌时用的。 再后来平定战乱,坐稳皇位后,为了推行重文抑武的政策,这把宝剑也随之尘封,再也没用过。 如今这是要…这是要…… 外面难道真的在造反? 造反的人会是谁? 在太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就是五王爷司征尘那张桀骜不羁的脸。 他对皇位的那份心思,可谓是路人皆知,除了他有意图、有实力,能够做出这种事,还能有谁? “圣上担忧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司持把他当做心腹,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过司征尘的目的,故而一直都防备着他,没让他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军队,如果眼下在宫门之外的人是五皇子,那他是打哪儿弄来的兵? “把朕的铠甲拿来!”司持不愧是帝王,越是在慌乱的时候,才越能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能力。 他冷着脸,将宝剑放到一旁,转身去穿铠甲。 太监想要在旁伺候,却被他打发着道,“去把信号弹放了,召集援兵前来清除逆子!” 就连司持都认定了,此事是司征尘所做。 太监不敢耽搁,点燃信号弹的时候,手在颤抖,人也在颤抖。 他脑海中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信号弹从地上弹跳起,一下子冲上云霄,没多久,炸成了烟花。 烟花绚烂夺目,足够惊艳的叫人忘却所有。 司持穿戴整齐,一身铠甲,威风赫赫,他的眉毛是花白的,但是眼睛是深邃沉静的。 “朕当年能够平定天下,今日也能平定这场动乱!” 他将长剑抽出来,高举过头顶,泛着寒光的刀尖直指苍穹,那一瞬间,风似乎静止了。 皇宫之中有士兵一万,司持将他们召集起来。 众人看到往日身穿龙袍的帝王,披上了铠甲亲自上阵,顿时明白过来。 今晚兴许是要载入史册的一晚,今晚的成败,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走向,甚至是更迭。 司持自不废话,他曾带兵打仗多年,知道如何能最大限度的调动士兵积极性。 他声音凿凿的道,“杀敌最多者,加官进爵!一个叛军的头颅,价值十钱!给朕杀!” 弓箭手准备就绪,司持神态沉稳,他抿着唇,下达命令。 霎时间,万千箭羽,像是长了翅膀,从这边飞出,直直越过宫墙。 昏黄的光芒中,一切都带上了悲壮的色彩。 “再放!” 司持咬牙,“放火箭!” 箭头上带着火,一支箭就是一团火,经由风吹拂,火势渐大,直奔外面而去。 砰砰砰—— 宫门被重重捶响,厚重古老的宫门,发出低哑的嘶鸣,像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司征尘有些上头,砸门都砸了一刻钟了,这宫门有这么难砸吗? 方才里面放出了求助的信号弹,肯定是父皇察觉到了什么。 他知道父皇的那十万士兵,就在城外没几里地,或许也有一些藏在了城内,那样的话,时间更加紧迫。 “再多派点人!”司征尘招手,冲着身后的士兵道,“多来几个人!” 他叫了几声后,发现并没有人动弹,他很确定,他的嗓音大到,两三里地开外都能听到。 那是因为什么? 司征尘后知后觉的看过去,他的目光落在陆廷野身上,对方气定神闲,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丝毫情绪。 陆廷野并没有在看他,他直视前方,视线落在宫门上。 这一瞬间,司征尘说不上内心是什么感觉。 有无奈,有愤怒,有嫉妒,更有慌乱与不安。 “王爷。”陆廷野没有看他,话却是对她说的,“不用慌,我心中有数。” “本王只是提醒你,注意时间。” “王爷还记得你我二人的交易吗?”陆廷野忽然问。 司征尘回过神,点头,“记得。” 他帮他坐上皇位,而他作为交易,要将司持和司宇珩交给他处理。 “我答应王爷的,会做到,还希望王爷答应我的,也能做到。” 司征尘忽然笑出声,“公子在害怕什么?现在该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本王,本王独身一人,只有对你的满腔信任,而王爷,却是手握重兵,公子与其提醒本王,不如提醒自己,莫要食言。” 陆廷野幽幽的笑了笑。 他或许想要回答,又或许那舔唇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 因为就在这时,强撑了半刻钟的宫门,终于还是忍受不住残忍的摧残,轰然大开。 几乎同一时间,从里面滚出来一个巨大的铁球,铁球被烫红了,像是太阳落到了人间。 铁球惯性往前滚,宫门大开的那瞬间,令它畅通无阻。 先前撞击城门的士兵,始料不及内里会有如此变故,来不及躲闪,就被那燃烧着的铁球给压成了血水,尖锐的惨叫声四起,一道接一道,火光四射,世界在下沉,人间变成炼狱。 陆廷野的位置,并不在铁球的滚动路线上,他迅速叫士兵重新整合,而后等前后三个铁球滚出来之后,带着士兵们冲进了皇宫里。 司征尘跃跃欲试,他是最兴奋的,这时候,什么亲情,什么父子,什么手足,全部抛在脑后。 他要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皇宫的布局,司征尘与陆廷野都很熟悉。 陆廷野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士兵冲进皇宫之后,并没有迷失,相反,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任务,兵分好几路,各自去完成计划中应该做的事情。 陆廷野依旧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和司征尘要去的是司持的寝宫。 司持的寝宫在金銮殿的正后方,士兵们行进的路上,司征尘朝着身后看了眼,对上双了然的眼睛。 在他们走后,那个人悄然的率领了一队兵,摸进了金銮殿。 司征尘再次回头的时候,看着那队身影,嘴角勾出了得逞的笑容。 他们越过金銮殿,走了没多久,全部停了下来。 在寝宫的正前方,浩浩荡荡、整整齐齐的排列了近万名士兵。 陆廷野慢悠悠的走到最前面,低头看着远处的被士兵团团保护着的司持,轻笑出声。 外面是嘶鸣惨叫声,偶尔还有渐渐狂野的风吹来,明明如此嘈杂混乱的环境,他的这声轻飘飘的笑,却充斥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以至于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在笑。 笑的漫不经心,还带了几分傲然的冷意。 双方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陆廷野攻城的速度果然很快,司持预测着约莫得半个时辰,而半个时辰的功夫,足够那些援兵赶过来,谁知道才过了两刻钟,他们就长驱直入,并且还找到了他,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到震撼的。 他眯着眼睛,看着迎面走来的人,最前面两个人,都没有穿铠甲。 仿佛今天晚上的事情并不值一提,他们穿着的都是平日常用的长衫和袍子。 尤其是陆廷野,腰间连一把剑都没有佩戴。 陆廷野! 司持猛然回过神来,紧跟着嘴巴抽了抽,眼神中露出了怯意。 居然是他! 居然是他! “你!”司持再也不端着架子,用手遥遥的指着他道,“怎么会是你!” 他翻遍了京城,掘地三尺,都没能把他找出来,全天下都有他的通缉令,他是怎么躲得过的? 相比较他的震惊与失态,陆廷野优雅极了,他微微浅笑着,客客气气的颔首。 “见过圣上。” 嘴上虽然恭敬,可他没有下马,也没有行大礼。 司持看着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司征尘,痛声骂道,“居然是你!你居然包庇陆家,居然窝藏朝廷重犯陆廷野!司征尘!你居然敢造反!你居然真的敢!”他说着说着,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睁圆了眼睛,视线看到他们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那些数量远远多于他现在所拥有的,不解又疯狂的开口,“怎么会?你们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 司征尘笑了笑,“给父皇请安,既然父皇问了,那就告诉父皇好了。” 他缓缓的拍了拍手,牛桓从身后走出来。 司持见状,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他用手指着牛桓,肩膀缩在一起,而后猛烈的颤抖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的道,“牛桓!牛桓!朕如此信任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朕!” 司征尘像是没有看到司持的状态极差,继续道,“这些都是父皇的兵,实不相瞒,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够用父皇的兵,来造父皇的反,说起来,这一切都要多亏了我们的神武大将军啊!” 第329章 捏着张王牌 风滚烫的吹,吹的人浑身战栗。 在烽火连天的时刻,时间忽然变得缓慢。 司持眯着眼立在原地,风将他身上的铠甲吹的猎猎作响,他毫无察觉,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 从那个简单的称呼,近半年来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那些想不通的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一开始是低笑,肩膀微微缩着抖,后来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压过风声,显得浑浊而模糊。 “好你个陆廷野!”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样就能报仇吗!” “朕的十万大军,朕的千千万万子民都在路上!你进了城,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不管他怎么说,陆廷野的眉眼都是淡淡的。 春季的夜晚,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他的神情看的并不真切,明明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他却悠闲从容的实在过分了些。 司征尘在旁边看了半晌,他对着这个自己并没有多大感情的男人,连悲悯的话都懒得说,只是对陆廷野道,“速战速决吧!父皇,十万大军在路上是不假,但你也得有命等到那时候啊!” “你!”司持呵笑,“朕是你父皇!” “那又如何?”司征尘淡淡反问,“这么多年来你把我当成儿子看了吗?你只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一颗能够平衡皇权与统治的棋子,在你的心里,只有太子才是你的儿子,至于我,父皇不是早就给我安排了去处吗?” 那是他安插在司持身边的心腹无意间听到的。 等他驾崩的时候,自然会赐死他。 这样的话,太子司宇珩就能顺利登基,西凉近百年的基业才会稳固。 司征尘想不明白,同样是儿子,为何待遇差这么多?凭什么他为人作嫁衣后连条命都保不住?凭什么司宇珩生,却要他死? 他不甘心。 哪怕他并不在意这狗屁的亲情,但司持的做法无疑是在他早已麻木的心口上再插了一刀,这一刀不致命,甚至也不疼,但就是让他觉得烦躁,愤怒。 司持没料到会被他拆穿,脸上的神情有短暂的变化,但很快他又稳住了,说道,“莫要听旁人挑唆,若是你愿意辅佐你皇兄,朕自然会留你一条活路。” “皇兄有什么好?与我相比,资质平平,狠又不够狠,慈又不够慈,无非是一天到晚端着个虚伪的架子,他也配我辅佐吗?”司征尘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低下头,这个角度,睥睨着被士兵包围保护着的司持,突然,冷冷的笑了声,“罢了,说这些无用,反正皇兄已经死了,父皇可以歇了这份心。” “什么?”司持身形晃了晃,显然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是极大的刺激,他握着长剑的手,贴在身体边上,隐隐约约的乱颤,他的眼睛发红,里面闪着恶狠狠的凶残的光,“逆子!你竟然做出弑兄这种事!” 司征尘很受用,非但不生气,反而大笑着点头,“父皇都这么说了,那儿臣就不得不做些逆子应该做的事情了!” “啧。”父子俩旁若无人的谈话,被这道轻飘飘的嗤声打断,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人。 清风朗月,天幕幽幽。 他穿着身素白色的长衫,眉毛寡淡,乌黑的眼睛里满是雾气,他朝着他们看过来,薄薄的唇掀开,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烦躁,“废话说完了吗?有什么话,下辈子再说吧!” 陆廷野说完,他身前的士兵齐齐上前几步。 紧绷的气氛瞬间被取代,换而之的是一种惨烈与悲壮。 战争就这么打响。 司征尘带来的足足有三十万将士,而司持满打满算一万出头,不用兵器,单是走过去就能将他们踏成肉泥,更不用说,此次他们准备充分,兵器齐全,甚至还有指挥有布局,司持很快败下阵来。 他躺在一片尸海里,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浑身血淋淋的,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他的宝剑就在身边,然而他手指禁挛,再也没有力气将它握起来,也没有力气用它砍向任何一个人的脑袋。 他仰面躺着,浑身都在疼,其实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受了伤,因为身上哪个地方似乎都在流血,原来他有这么多的血。 头顶是苍穹,忽然有张张狂邪戾的脸探过来,他认出是他那不孝子司征尘,更没忘记刚才是他把剑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司持的嘴唇动了动,想发出声音,喉咙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绝望而愤恨的瞪圆了眼睛。 司征尘面上带着笑容,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温和,他将一道圣旨丢在他脸上,司持看清了上面的字,呜呜呜的出声,随后戛然而止。 司持众目睽睽之下的死亡,对所有还在负隅抵抗的士兵而言,是最后的一根稻草,有人认出陆廷野,想到这位威名赫赫的将军的战绩,终于绝望的放下兵器,举起手来。 有一人投降,胆怯与懦弱的种子便在众人心中种下,迅速蔓延,长成了参天大树,紧跟着一传十十传百,正在战斗的士兵,呼啦啦的选择了下跪。 司征尘始终噙着一抹冷笑。 他走到陆廷野身边,微微颔首,“公子。” “恭喜圣上。”陆廷野慢声回答。 这一声圣上,叫的司征尘浑身舒坦。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宫门外再度响起厮杀声。 司征尘神色变得凛然,他下意识的看向陆廷野,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陆廷野竟然如此依赖。 陆廷野却笑了,他将面具缓缓戴在脸上,只露出那双平静而深沉的眼睛,说道,“来的正好,已经等很久了!” 司征尘见状,道,“那就仰仗公子了。” 陆廷野没说话,将马儿调转了方向,身后万千士兵跟上,司征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某个瞬间,蓦然觉得,这样强悍气场的他,才是天地间唯一的王。 所有士兵都听命于他,所有臣子都为他折服。 司征尘眼神幽幽的,深吸了口气。 倒也还好。 他手里还捏着张王牌。 第330章 天下易主 陆廷野纵马来到宫门外,面具让他看起来更加森冷,然而那身素白色的长衫,令他又像是飞升的谪仙。 一面清冷,一面肃穆。 两种气质出现在他身上,丝毫不违和,反而有种诡异的巧妙。 他带来的兵和陆陆续续赶来的援兵两相对峙。 就在破碎的宫门外。 火光漫天,死尸成山。 马蹄趟过血水,溅起红色的花朵。 本来厮杀的战场,因为陆廷野的出现,奇迹的停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目光落在他那张泛着寒意的面具上,表情各异。 陆廷野招了招手。 铜锣声响起。 场面越发萧瑟。 陆廷野向后看去,随后让出一条道路,司征尘从里面走出来,这让双方的队伍,更加肃穆凝重,空气中漂浮着的尘粒都带着悍然的重量。 “王爷!”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大臣,此刻冲了出来,他越过那么多的将士,衣角拖过浑浊的地面,快步走到最前面,“王爷,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开头,陆陆续续的官员,如雨后春笋冒出来,纷纷来到跟前,追问事情始末。 司征尘不动声色的朝着陆廷野看了眼,沉静有力的开口,“皇兄受小人挑拨,鬼迷心窍,罔顾人伦,今日率兵闯进皇宫,意图逼宫上位,本王收到消息,带兵前来营救父皇,如今皇兄等诸多贼子已经被就地正法,可惜父皇身受重伤,无力回天之际,下旨将皇位传给本王!” “这……” 在场的文武百官中,有支持司征尘的,自然也有司宇珩的党羽,他们听到这般说辞,当即反驳。 “太子性子敦厚,向来最富有孝心,又怎么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来?” 司征尘轻笑,“皇兄此事是做的糊涂。” “太子本就是储君,何必多此一举?依臣之见,必然是有人故意诬陷,好达到自己的目的!” “皇兄若无此心,若无此举,别人便是想诬陷也无从下手!”司征尘冷哼,“牛将军最是忠心耿耿,也是他亲手斩杀的太子,试问,若不是太子有越矩之举,牛将军又怎会做如此狠绝之事!” 发言的几人都是太子的死忠党,与太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落的这个下场,他们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未来? 尤其是司征尘这最后暗搓搓的提醒。 牛将军是谁? 手握三四十万大军的战神,他既然站在这里,与司征尘为一体,他们这些无兵无将的官员,在对方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天空飘起小雨。 丝丝绒绒的,冲刷着地上的血水。 全场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陆廷野哼了声,淡淡的道,“圣旨在此。” 圣旨自然是假的,但没有人会去追究。 太子和皇上都已经死了,司征尘有牛将军坐镇,还有不停向他低头示好的官员帮扶,这把皇位是坐定了。 大势去矣。 陆廷野念圣旨的这段时间,众人心中已经做好抉择。 他声音停止的那刻,顿了顿,旋即发出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司征尘略有些紧张的看向他,直到他看到他缓缓下马,恭敬的单膝跪地,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见状,呼啦啦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征尘感觉像是在做梦。 身体失去了重量,连灵魂都变得很轻很轻。 他看着这跪了满地的朝臣与将士,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多年来的筹谋与狠绝,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居然真的坐上了皇位! 居然真的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 司征尘狂放的笑着,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疯狂而狰狞,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和发,但这样却照的他那双眼睛,越发乌黑,充满了野心。 天渐渐亮了。 京城的街道还是和过往一样,沉默,朴素,亘古不变,日头慢慢爬上来,驱逐了凉意,雨不知何时停了,城楼上的钟声敲起来。 经过一晚上的洗礼,皇宫里恢复如初。 司征尘踩着白色的汉白玉铺就的道路,身穿龙袍,一步一步的朝着金銮殿而去。 太子司宇珩逼宫事败的消息传出来… 旧皇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令天下哗然… 牛大将军率兵三十万驻守京城的消息更是让众人噤声… 天下易主,浩浩荡荡。 民间对司征尘的议论沸沸扬扬,然而到底无法阻止历史的洪流向前奔涌。 陆廷野骑着马从宫里出来,面色疲惫。 昨晚的确辛苦,好在一切顺利。 他打马缓缓前进,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被查封的陆府府邸。 经过昨夜风吹雨,陆府门前挂着的灯笼被吹掉一只,就在地上滚着,他下马,将灯笼捡起来,静静的看了片刻,忽然发出声没来由的冷笑。 头上的牌匾斜斜挂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他扫了眼,雾色的眸子里,情绪浓沉。 陆廷野并没有在府邸门前过多停留,他转身回到马上,这次沿街而行,听着百姓们的小声讨论,目不斜视的走街窜巷,终于,在一条巷子的尽头停下。 他推开门走进去,福境正拿着水壶浇花,见到来人,忙迎上来,口吻中满是欢欣,“公子,您回来了?奴才准备好了热水,看公子神色疲惫,赶紧洗洗歇息吧!” 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昨晚做了多么惊世骇俗,改天换地的事情,正因为深知此事的不易与危险,在见到他回来时,才会如此激动与兴奋。 陆廷野确实有些累,走进来后,坐在椅子上,福境将热毛巾递给他,他擦了把脸,眼皮有些沉,还是问道,“流云回来了吗?” “未曾。”福境摇摇头,笃定回答。 陆廷野拧着眉,后又想他去了京郊,得知自己成功的消息,再赶回来,最早也要正午时分才能到,如此一来,稍稍安了心。 “回来了叫醒我。”陆廷野起身,往里面走,福境忙在身后又叫道,“给公子做了早饭,要不公子吃完再睡吧?” “没胃口。”他是真的没胃口,疲惫到极致甚至觉得有些恶心,他脑中混沌一片,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屋后就倒在了床上。 第331章 飘渺的梦 陆廷野做了个漫长的梦。 这些日子东奔西跑,布置谋划,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深知此举的危险与重要,故而心里紧绷着的那根线,一刻都不敢松懈,大概是因为大事已成,他从内心感到放松,才会生出这样温馨甜蜜的梦。 尽管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个梦,但他仍愿意沉浸其中。 他的小姑娘太美了。 阳光是温和明媚的,她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旁边的青果时不时的凑过去说几句话,两个人发出吃吃的笑声,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觉小姑娘哪哪都是勾人的。 她的下颚线紧致而流畅,一张娇俏白皙的小脸儿上,粉腮如云,两只乌黑晶亮的眼睛,漂亮的宛如黑曜石,笑起来的时候弯成了新月。 陆廷野看着她抿起来的樱桃小唇,只觉得热血朝着下腹涌去。他这么想着,下一秒,画面就变了,那个到处点火的小女人,就躺在他身下,红着脸偷偷看他,被他发现后,又用手捂着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像是天生为他长的女人? 从眉眼到身材,完全就是照着他的喜好生的。 陆廷野忍不住,将小女人压在身下,疯狂探索,他知道是在梦里,还是觉得浑身舒坦,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看着小女人的睡颜,异常满足。 梦境飘渺,时而变幻。 突然,他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的睁开眼,外头日光充沛,晃的他有些恍然。 陆廷野慢吞吞的坐起,才发现身下一片濡湿。 他愣了愣,旋即发出声无奈的哼笑。 憋太久了。 以前在军营里面待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情况,但他那会心思全放在带兵打仗上,早上起来即便发现了,也不以为意,现在不同之前,他有了想要的女人。 陆廷野皱着眉,将衣服换掉,这时候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重新穿好衣服,想着应该是流云赶了回来,拉开门,确实看到了流云,只不过…… 他微微眯起眼睛,流云的脸色并不好看,并且,他在躲避他的注视。 陆廷野不说话,气息沉下来。 流云一路走来,思绪理的很清楚了,他垂着头,跟陆廷野问好,“主子。事情出了点差错。” 陆廷野哦了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流云看他的神色,抿了抿唇,内心有点紧张,继续道,“属下到达桥东村的时候,那边的村民到处逃窜,因为城中出了事,有大兵压境,村民们得到消息,说是要打仗了,便收拾东西逃难去了。当时的场面很混乱,属下……” “所以呢?”陆廷野淡淡打断他的话,直接问道,“人呢?” 他不直接点名到底是谁,但是流云心里清楚,能让主子日思夜想、如此牵肠挂肚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个女人。 流云嘴唇有点微微发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属下直奔三虎的房子,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了姑娘的身影。属下断定他们不会走太远,连忙沿途追上去,直到天亮还是没有找到,这才赶回来复命。” 他小心翼翼的看过去,脸上神情紧紧绷着。 陆廷野深吸口气,方才还觉得明媚的日光,此刻让他感到森冷。 他沉默的提步往外走,越是一言不发,就越能感受到一种被压制的积蓄的可怕的力量。 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流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深知许知意对于陆廷野的重要性,他几乎不敢想象,若是许知意从此消失不见,或者是她遇到什么意外,陆廷野会做出何种疯癫的事情来。 他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狠狠的打了个颤。 福境在前院收拾,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见着陆廷野出来,忙说道,“主子,中饭还给您温着呢,您要不要吃?” 然而陆廷野却看都没看他,径自出门去。 福境挠挠头,这是怎么了? 他眼角余光中看到了紧随而至的流云,赶紧侧身挡住他的去路,追着问道,“流云,主子怎么了?你同主子说了什么啊,怎么他看起来很不高兴,脸色非常吓人,你们这是去哪里?” 流云看他这啥也不知道的傻样,抿了抿唇,道“出门,你让开!重要的事情,快些让开,别挡路!” 他神色不似作假,福境也知道自家主子干的是大事,当即跳起来后退了好几步,他看着流云大步流星的走开,心中狐疑更深。 皇位上面不是换了人吗? 大事不是已经办成了吗? 还能有什么至关要紧的事情,能让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严肃匆忙? 福境继续打扫前院,很快又猛地反应过来,他诶了一声,疾步追出门,道,“公子!流云!你们饭还没吃呢!!!” 这条巷子很深很长,福境追出来的时候,流云还没走到头,他听见后面的嘹亮声响,暗道这会儿哪有心思吃饭,人如果真的丢了,谁都别想安生吃饭! 流云出了巷子,追上陆廷野,二人一人一马,顾不得是东西大街上,打马疾驰冲出了城。 京城与桥东村相去不算近。 他们到达桥东村的时候,天边已经卷起了橘色的浪,一层又一层的压过来,太阳被埋在下面,时不时从云朵中钻出,但终究抵挡不住下坠的趋势,离地平线越来越近。 这里的确很混乱,但比起昨晚好太多。 有村民背着大包小包往里回,还有村民轻装上阵的往外跑,他们立在村口的这功夫,正好对面村子里走出来两辆牛车,前面的牛车上装着一些箱子,还有馒头干将填满的麻袋,连水都贴心的准备了,后面的牛车拉了满满当当的人。 看样子是一家老小。 村口路窄,只能容牛车通过,流云与陆廷野立在旁边,静静等候,而牛车上的一家人,只是淡淡扫了眼他们,就继续若无其事的聊天。 皮肤泛黄的中年妇人,絮絮叨叨的,口吻里带着些许埋怨,“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要往外跑?你没听说城里面已经安定下来了吗?那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局势已经安定了,咱们何苦再拖家带口往外面跑呢?若是说昨晚你跑,我也就同意了,那会大家伙都跑,可现在你跑什么啊?咱们村子里的老赵家,你刚才看到没?他们又跑回来了!你这人,怎么总跟别人不一样?!” 赶牛车的中年男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并不理会她的问话,像是没听到一般。 妇人难免有点火气,又道,“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闷葫芦!什么时候能从你嘴里面蹦出来三个屁,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你见过谁用嘴巴放屁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浑浊低沉,就像庄稼地里秋收过留在地里的麦茬子。 妇人哪里想到他冷不丁来了句这个,当即是又羞又气,狠狠嗔了他一眼,道,“孩子们都在,你说话把着点。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村子里怎么总来这些贵人?” 她回头朝着村口看去。 方才那两个衣服华贵的男人,已经往村子里去了。 妇人若有所思的回想着,只记得那个穿素色长衫的男子,长的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好看的。 “诶,孩儿他爹,你刚才瞧见没?那两个主仆,长的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他们城里的人,就是和咱们村子里的不一样,那皮肤白的,那模样俊的……”她越说越兴奋,这会也不管男人搭不搭腔,只图自己高兴,道,“你见过三虎的那个表姐吗?哎哟我的天啊,那可真是眉是眉,眼是眼的!哎哟……” 男人呵笑了声,拆台道,“谁不是眉是眉,眼是眼的,真听不出来你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 “你!”妇人被拆台两次,有点生气,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见男人还是木着一张脸赶路,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便气呼呼的继续道,“反正那个姑娘是真好看,皮肤白的像是会发光,眼睛乌黑,穿的衣服也好看,就是那一天见过她,之后就再也没见了,说起来,你见了吗?三虎怎么也许久不见?” 男人牵着缰绳的手顿了顿,还是那副态度,说道,“你管他们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问问你跟我凶什么凶?我就瞧着那姑娘好看,就想知道她的事情,不行吗?!” “不行!”男人突然开口,停下了车子,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他态度的转变,让妇人和孩子们都吓了一跳。 妇人被唬住,瞪圆了眼睛,她男人什么德行,这些年她了解的一清二楚,平常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现在居然敢吼她? 她想发火,没想到男人比她先生气,“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的也别想知道,那个女人生成那样,一看就是祸水,她为什么不见?三虎为什么不见?那天早上我看到……” 男人压低声音,一口气说完。 妇人这下惊的后背都是冷汗,她明知道再也看不到,还是下意识的回头,身后只有绿树成荫,再也不见那二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还在继续说,“他们肯定是来找那个女人的!而且你不觉得那个主子很眼熟吗?他身上的气场,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他们是……当家的,你说他们是什么人?”妇人惶恐的道,“咱们看到那样的事情,所以你才跑的?” 男人沉吟着嗯了声,继续道,“三虎他表姐来的时间奇怪,总之,咱们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好好好!”妇人再也不抱怨了,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一辈子求的就是平安踏实,可不想惹上什么权贵。 当家的人说,那天早上看到朝廷的兵来把那个漂亮女人带走,所以她应当和皇室有关,而今天那个男子,一看就知是人中龙凤,他们的阶层,与他们完全不一样,若是碰上,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出去避避风头也好,平安最好。”妇人将一个孩子抱过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说道。 桥东村村子里到处都是参天大树,春季即将接近尾声,到了晚上,吹拂的风都比寻常要温暖几分。 流云将陆廷野请进小院,他们的人纷纷行礼,陆廷野脚步不停,推门走进了房间。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流云跟在身后道,“但是房间里也什么都没少,姑娘之前带来的一些箱子,现在也还在,至于具体有没有少衣服之类的,一时还难以判断。” “许家人呢?” “许府只有下人在,许大人和许公子也不知所踪,包括他们常用的那些丫鬟。”流云没找到许知意,回京城后先去了许府打探消息,故而现在能够答的上来。 他猜测着说道,“管家说他们半个多月前,就离开了府邸。” 陆廷野算了算时间,半个多月前,那不正是许知意从闿州回来的时候吗? 若管家没有撒谎的话,那么许知意确实听他的话,带着许逸申和许邕来到了桥东村,但是按照许知意对他的了解,或者是许知意的行事特点,她就算要离开桥东村,去别的地方,也会想方设法的通知他。 她明知道他在意她,尤其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不希望失去她的消息,所以她不可能一走了之,任由他胡思乱想,到处寻觅。 陆廷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要么是她还没来得及递消息,要么是她出事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陆廷野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外面天已经很黑了,夜无边无际。 他曾幻想着今晚抱着他的小女人一起入睡,没想到他的女人现如今不知所踪。 “把村子里的人全都带过来。”他深吸口气,说道,“我要一个一个的问。” 流云派人把整个村子围起来,禁止出入。整个城东村的百姓闻言,各个胆战心惊,他们小心翼翼的缩着,一个个面如菜色。 小院里面点着火把,陆廷野拉了张椅子,坐在正中央,他一手搭在把手上,一手捏着眉心,道,“开始吧,一个一个叫进来。” 第332章 找到线索 天色从浓沉到寡淡,曙光穿透黑暗,寒意聚了又散,陆廷野的姿势并未变过。 流云看他眼睛通红,里面爬满了血丝,担心的上前道,“公子,要不您先小憩会儿?” “还有多少?”陆廷野抹了把脸,试图保持清醒,“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到了吗?” “除了那些逃难离开的,基本上都到齐了。” 陆廷野重复问道,“还有多少?” 流云回答说,“桥东村是个有着一千户村民的大村子,走掉的村民寥寥可数,昨晚到现在还有七百多户。剩下的数量是个大数量,要不公子您先歇会儿,属下们替您盘问。” 陆廷野没说话,站起身来。 长时间保持同个动作,他的身体难免僵硬,由于起身动作比较急,身形跟着晃了晃。 流云赶紧严肃的扶了把。 陆廷野稳住身形,片刻后说道,“继续吧。” “公子……”流云道,对上其凉薄而空洞的眼神,劝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道,“公子从前天中午到现在还没用过餐,属下差人准备了早饭,公子多少先吃些,若是您病倒了……” 陆廷野打断他,说道,“本公子没有那么脆弱。我不饿,你们去吃吧,继续。” 流云嘴巴动了动,又听他重复道,“继续。” “继续!”流云传话,这一嗓子喊的精神,为首的村民,下意识的缩起了肩膀。 陆廷野忙到半下午,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饿的肚子直响,这让在旁边的流云听到了,赶紧端来了点果蔬和点心,低声的道,“公子,您就吃一些吧,若是姑娘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提许知意,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陆廷野手上顿了顿,到底接了过去,他叫停了村民,在流云的注视中,吃了几块点心。 “水。” 接连两天滴水未进,嘴巴上都起了皮。 流云忙把水递过去,看他喝下,才稍稍安心。 到底不是神明,都是肉体凡胎,他真害怕没找到姑娘,自己公子先倒下了。 陆廷野没吃多少,他本来饭量就不大,加之又许久没吃东西,吃点就饱了。 他把水壶放下,招招手,流云愣了愣,被他瞪了眼,无奈的跑去叫下一位村民。 陆廷野主要问的是村民们都住在哪里,可曾见过许知意等这类问题。 这次从院门外进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他手边还拉着个又瘦又黑的小孩儿。 老头长得很慈祥,头发和眉毛全都白了,眼窝深陷,嘴巴向里面抿着。 他身边的小孩,虽然个头矮,瘦的似乎只剩下副骨架,不过模样却算得上清秀。 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瞳仁,精致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全都恰到好处。 这两个人对比鲜明,一下子吸引了人的注意力。 正处于疲惫困倦的士兵们,见状也不由得看过来。 陆廷野直起腰身,打起精神,照例询问一些问题。 老头中规中矩的回答,并不敢抬头看,倒是他身边的小孩儿一直盯着陆廷野看。 陆廷野偶尔会冲着小孩儿点头,但大多数时候,注意力都在老头身上。 “没有见过?”陆廷野蹙眉,“你住在哪里?” “住在这附近。”老头儿回答说,他耳朵不大好使,眼睛上了年纪,看东西也看不清,“昨天都说西凉要变天了,村子里有不少村民都跑了,我一老头腿脚不方便,这样能跑到哪里去呢?更别提还带着个小孩儿,所以一直都在屋子里面待着,并没有出来过。” “这附近?”陆廷野眼睛亮了亮,“住在哪里?就在隔壁的小院吗?” “不……”老头儿摇摇头,“隔壁小院住的是老赵一家人,公子若是想问的话,等下可以把他叫过来问问。老朽住在老赵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与三虎家中间隔着四户人家,老朽与孙儿相依为命,好在孙儿孝顺,还能干,加上街坊邻里的帮扶,日子倒是能过。” 陆廷野哦了声,不过老赵确实是个突破口,他们一家就住在隔壁,三虎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边肯定也应该知情。 他朝着流云看了眼,流云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一众士兵出去了。 院子里的老头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便继续道,“公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廷野示意给他搬了张椅子,继续道,“老人家,还有点问题,您莫要着急。” “好好好。”老头儿枯瘦的手动了动,坐下来有些忐忑,他将小男孩往身边拉了拉,说道,“公子请问。” “三虎家里来了个表姐,这事儿您知道吗?” “知道的。”老头点点头,“不过倒是一直没有听过这边的动静,兴许是我不太关注,三虎的表姐到这里之后,就连三虎都安静了许多,三虎在村子里是个热心肠,没事还喜欢到处乱逛,谁家都要走走聊聊,看看有没有人需要帮忙的,三虎在的时候啊,可没少帮我做过活儿。公子你也知道我这状况,三虎有时候就会帮我挑水劈柴……” “虎子哥可好了!”黑瘦的小男孩,忽然开口道,“虎子哥长得高,还很乐于助人,不仅会帮我挑水劈柴,还会给我做饭,虎子哥做的饭可好吃了……那天虎子哥带着那个姐姐回来,我见到了!” 童言无忌,说话天真又纯洁。 他似乎并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只看着陆廷野,说道,“这位哥哥,你和那个姐姐是一起的吗?” 陆廷野眼里的光芒更盛,他满怀希望的,克制着激动的说道,“是的!你见过她?” “见过!”小男孩重重的点点头,“你和姐姐一样好看,而且穿的衣服都看起来很贵!”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小孩顿了顿,回答说道,“就是那位仙女姐姐第一天到村子里的时候。” 陆廷野知道那一天,继续问,“之后呢?” “那天漂亮姐姐跟着虎子哥进了小院,之后没多久,院门就关上了,我来找虎子哥玩耍,虎子哥打开门,说没有空,改天再陪我,那时候我从门缝里面,还看到了那位漂亮姐姐。” “再之后有没有见过?” “再之后……”小男孩摇了摇头,“没有再见过了。” 就是说,许知意到达桥东村的第一天之后,村子里几乎都没有人再见过她。 她那个时候就不见了吗?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话,她若是自己离开的,有足够的时间来同他写信。 可他没有收到。 从这里就开始出现问题了吗? 陆廷野脸色沉了沉,他看向小男孩,小男孩拧着眉,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是关于那个漂亮姐姐,但是忘记告诉我的?” 小男孩又点了点头,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等待的时间里,连风都是静止的。 陆廷野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扰小男孩的思绪,从而错过许知意的消息。 头顶夜色渐渐笼罩,又沉又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正如此刻的氛围。 老头心中焦灼,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说出点什么,那样就会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来。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得罪的起呢? 万一知道些不该知道的,暗中惹到些惹不起的人,到头来遭殃倒霉的是他们! 老头听大半天孩子没吭声,忍不住插话道,“孩子啊,若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同公子明说。” 同时,他又道,“公子,这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够当的了真的?他才五岁,忘了记岔了都有可能,公子不必太过严肃。” 陆廷野凉凉的扫过去一眼,那眼神如头顶的夜色一样,像是化不开的墨。 老头缩了缩肩膀,干巴巴的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响。 就在这时,小孩挠了挠头,“啊!我想到了!” 陆廷野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他嗯了声,低低的说,“还见过她?” “那倒没有。”小男孩诚实的开口,由于肌肤太黑,所以露出的那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格外显眼,在黑暗的夜里,隐隐约约泛着寒光,他稍加停顿后,又道,“不过,虎子哥旁边住着的赵叔,应该见过!” “怎么?”陆廷野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后来见到过?” 小孩子只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一遍。 那是在许知意到达桥东村的第二天。 小孩醒得早,因为要去村子后的山上捡柴火,他向来早睡早起。 出发去后山的时候,空气中还带着薄薄的湿气,那会儿天还没有大亮,往山深处走,雾气缭绕。 他和往常一样捡了两捆柴火,用绳子绑好后,挑着往回走。 下山的路,似乎总比上山的路要好走。 他很快来到山下,太阳出来了,雾气消散,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他甚至还能看到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照下来,小孩子自娱自乐,踩着漏下来的光影,一蹦一蹦的往回走。 等经过三虎的院子时,发现他家院子的门开着,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正好奇,虎子哥居然这么早就醒了,因为记得那个仙女姐姐,所以想去找虎子哥问几句。 刚准备推门进去,就见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邻居赵叔拎着些米面走了出来。 他神色不太对劲,额头还有细细的汗。 小男孩好奇的打招呼问好,哪知赵叔结结巴巴的应了声,而后抱着米面快步进了自己家的小院。 “那时候三虎家里还有人在吗?”陆廷野总能抓住关键所在,然后抛出问题。 “不知道。”小男孩摇摇头,“赵叔说自己家没有米面了,来同虎子哥借的,还说虎子哥正和那位漂亮姐姐在说话,叫他不要冲进去打扰他们。我觉得赵叔在撒谎。” 小男孩把嘴巴一噘,闷闷的道。 旁边的老头忍不住轻咳了声,道,“阿歧,你怎么能这么说长辈?作为后辈……” 他频频打断,让陆廷野生出几分烦躁。 流云立刻上前,恭恭敬敬的对老头道,“老爷子,咱们先到屋子里面坐坐,给您备了茶点,您应该也饿了吧?” 还真是有点饿了。 老头儿闻着茶点的香气,舔了舔唇,招呼了小男孩两句,跟到了房间里。 陆廷野看见小男孩冒着绿光的眼睛,温和的说道,“不要怕,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你怎么想的的,就怎么说,说完了就可以和爷爷一起回家,到时候再送你一盘糕点。” “好!”小男孩爽快的答应下来,大概是因为兴奋,连语速都快了许多,“赵叔长得敦厚,但是为人不太老实,手脚也不是很干净的,人有点小聪明,这些话都是以前虎子哥跟我说的,我本来想进去,可是他关上了门,神色匆匆,反正就特别奇怪的样子,鬼使神差的,我就跟着赵叔回了他的院子。” “他大概真的是有心事,连我跟在身后都没有察觉,甚至忘记了关门。我看着他进到了正屋,那里供奉着一张菩萨像,他在菩萨像前磕了几个头,嘴里小声的说道,‘这东西不是我偷的,他们已经被人带走了,看样子估计是回不来了……不是偷的,不是偷的。’” 带走? 小男孩之后再也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讯息,因为之后赵叔就进了屋子再也没出来过。 他等了会儿,回到了自己的家。 陆廷野叫刘云给他装了两盘点心,才放两个人离开,小男孩笑的两眼弯弯,陆廷野见状,心头松了松,但很快又集中精神,他叫人去找隔壁住的老赵,结果被告知,有人看见老赵离开了村庄。 时间就在他来那天的黄昏。 那天黄昏…… 陆廷野很快想到了那一家人,叫来村长,描述了一番那一家人的长相,确定就是老赵无疑。 “他们肯定看见了什么!”流云说道,“公子,把他们抓回来,就能知道是谁带走了姑娘!” “恩。”陆廷野抿唇,他站起身,吩咐道,“你继续在这里盘问,我回一趟京城。” 流云恭恭敬敬的领命。 陆廷野赶回京城,回了自己的小院,却在小院外面看到了一群士兵,是宫里来的。 他扬了扬眉,理都没理,推门走了进去。 深更半夜的,因为他们一直没回来,福境不敢深睡,听见动静,就跑了出来。 “公子!”他欣喜的叫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吃饭了吗?” “外面怎么回事?”他还要喋喋不休的问,被陆廷野打断,说道,“宫里的人?” “是!”福境舌头捋直了,麻利的说,“皇上请您进宫商议事情,我说您不在,这些人就留下来,说要等您回来,为首的公公明日还会再来。” 第333章 替我办件事 陆廷野进了屋,把自己关进书房,福境来询问了好几遍要不要用饭,都没有得到回应。 他方才瞧见自家公子的状态,脸色灰败,满眼都是血丝,担心他出事,偷偷推门开往里面探。 一盏昏黄的油灯下,穿着素白长衫的男人,手执着笔,正在作画。 从福境的角度,视线恰好被绿植挡住,看不真切到底在画什么。 见陆廷野还好好的,他稍稍安了心。 “公子……”他轻咳了声,“您要不要用饭,或者吃些茶点?” “恩。” 陆廷野总算出了声,以作回应,可把福境给高兴坏了,连连点头后,匆匆去准备了。 等他端着托盘走进来,被塞给几幅画。 他不解的看过去,见男人沉着脸坐在椅子上,道,“交给牛将军去,说是行刺本公子的,他知道怎么把事情闹大。”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陆廷野看过来,“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福境将托盘放下,认真叮嘱了几句,主要是劝说他好生吃饭休息,之后拔腿往外面跑。 守在小院外的士兵见状,心生疑惑。 他们并没有阻拦,知道这里面住着的,是新帝都要礼遇的人物,因此只想本分做好差事。 牛将军的三十万大军有一部分在京城里面巡逻,还剩下一大部分在京城外面驻扎。 京城里面刚刚新帝登基,一切都不太稳定,因此宵禁也没有准确的时间。 往常这个时间,城门早就关了,今日福境跑出来时,还有百姓来来往往。 他看了眼街边的流民,闷头出了城。 牛桓的营帐很好找,一出城门,不用走三百米,就见大大小小的营帐,像是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他穿着这身打扮,又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很快被拦了下来。 一行士兵将他包围住,再三询问,他报上姓名,说自己是受公子所托而来,请牛将军相见。 “哪位公子?” 福境福至心灵,说道,“就是那位神武大将军!” 这下士兵们了然,让他稍等,立刻有个小兵,小跑着前去通报。 不出半刻钟,小兵去而复返,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牛桓。 牛桓在陆廷野跟前没有气场,但旁人见了,多少还是心生惧意,无他,只因牛桓身形很是魁梧。 他走到跟前,开口便道,“公子让你来的?” “是。”福境将画像取出来,毕恭毕敬的呈给他,说道,“这几个小贼刺伤了公子,逃之夭夭,公子让小人把这几幅画交给你,说是将军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牛桓看着这几幅画像,稍稍品了品深意,道,“好。本将知道了,请公子放心。” 福境见事情办成,不多加停留,辞别后往城中赶。 牛桓目送他离去,直到看不见身影,才再度将视线停留在画像上。 他抿了抿唇,随后从士兵手中取出剑,割破了自己的胳膊。 “将军!” 牛桓摇摇头,大喊道,“抓刺客!有刺客!” 士兵们满头雾水。 他们就在身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哪里来的刺客? 牛桓只喊了两声,就停了下来。 他朝他们扫了几眼,将画像丢给其中一人,说道,“都歇了吧,明日随本将军去府衙。” “……” 所有人都摸不到底什么意思,然而他们也知道,牛将军是有些心思和手段的,所以并没有多问。 接近夏日,夜晚越来越短。 几乎才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的功夫,天就亮了。 牛桓起床后,差人来把伤口包扎了下,才带着一群士兵,气势汹汹的赶往京城府衙。 刚入城门,路边的小摊小贩,但凡见着的,都向他问好。 谁不知道他如今风头正盛,是西凉新帝最倚重的大将军! 牛桓点头示意,心中越发感慨,自己当初选择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跟了陆廷野,只怕现在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哪里能有此等风光此等荣耀? 牛桓胡思乱想间,抵达了府衙。 太阳还没安全升起来,府衙自然没有开门。 他扬了扬下巴,士兵走上前,砰砰砰把鼓敲得咚咚作响,如响雷一般。 来来往往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围观。 他们想看看,牛大将军大清早就跑过来,为的是哪般? 府衙的衙卫,刚刚早训结束,有两个结伴打开门,正准备呵斥,然而看到来人身穿铠甲,立刻认出了身份,态度是说不出的恭敬,道,“牛将军,您这是……” “有冤,还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衙卫哪里敢再说别的,只笑呵呵的应下后,跑着去抱了信儿。 没多久,杜大人跟出来,他作势要行礼,被牛桓给拦住了,“大人,现在升堂吗?” 京城百姓都盯着看,杜大人只好坐回椅子上。 牛桓在座下行礼后,言简意赅的表明了来意。 杜大人听完后,松了口气,他还当多大的事情啊,原来是捉拿个人,当即答应下来。 等下了堂,百姓们全都散去之后,杜大人将牛桓请到屋内。 牛桓神色淡淡的,低声道谢。 杜大人哪里敢收他的谢意,连声道都是分内的事情,接着又寒暄了几番,才将他送出府。 他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来当差的郑承渊。 郑承渊前段时间被调到了府衙,杜大人是京城府尹,他给他打下手,算是升了职。 “郑大人。”杜大人还是客气的道,“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去?” 郑承渊看着离开的牛桓,不解的拧眉,“那是牛将军?他怎么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杜大人拉着他一起吃早饭,期间把事情给讲了一遍。 郑承渊嗤笑,“这一看就是假的。撒谎都不会么?” 他这张嘴怼天怼地,之前在皇宫里面当差的时候,就得罪了不少人。 偏偏人家家世好,自个也争气,很受皇帝的喜欢,就算有人气不过,谁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明贬实升,当然越发傲气。 杜大人心中很清楚,用不了一年半载的,只怕他这京城府尹的位置就要拱手让人。 好在他并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对郑承渊没有什么恶意,反而有些欣赏他的脾气。 他将一个小笼包放进装了醋的碟子里,又放了些许辣椒,美滋滋的咬了口,异常满足。 “难道我没看出来他撒谎吗?堂堂大将军,又是在有士兵驻守的营帐里面,刺客是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行刺他?”杜大人慢吞吞的说道,“他撒个谎,定然有他的道理,你又做什么非要拆穿?为人处世圆滑一些,何必要处处给人难堪,叫人下不来台?更甚者,在心里面记恨着你,他日了再找机会给你使绊子?” 他拍拍他的肩膀,“郑大人,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 “牛将军不是小人。” “小人与君子并非是绝对的,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杜大人嗤声笑道,“先帝将你调往我这里的用意,你到现在还没品出来吗?一来是培养你做下一任京城府尹,二来则是让你同我多学一些,性子圆润一些。” “杜大人,我……” “打住。”杜大人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他,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说道,“我年纪大了,之前就已经递交了辞呈,说要告老还乡,先帝一直未曾批复,如今新帝登基,这位新帝……罢了,总之我是要告老还乡的人了,京城府尹以后保不齐就是你坐。这你我心里都清楚。不说这个了,再说牛将军,他的目的就是要找人,你等下叫人写些悬赏令,发布下去,叫各个地方都留意此人,一旦发现,立刻押解到京城。” 郑承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受教了,多谢杜大人。” 悬赏令和通缉令很快就张贴了出来,奉旨来召见陆廷野的公公,沿路都看到不少。 公公好奇的招来身边人,道,“去报告给皇上。” 牛大将军受伤,这可不是小事。 公公将人打发走后,发了会儿呆,随后眼前就出现了熟悉的小巷。 他打起精神来,知道要面对的是位大红人,在距离小院还有百米远的时候,就下了马车改步行。 守在这里的士兵见到他,纷纷行礼问好。 他问了句,“公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士兵回答,“昨天晚上回来的,脸色不大好,后来那小厮出门了一趟,至于去哪里,属下也不知道,公子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出过门,现在在家中。” 公公摆摆手,小厮去哪里,他不想知道,况且,是让他们来保护公子的,又不是来监视他的。 他没兴趣继续听,叫停了他们后,敲响了门。 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厮,看起来很有精气神儿。 福境客气的问好,“公公好。” “奴才来拜访公子,顺便来代皇上传话。” 福境立刻将人请进去,并朗声通报。 清晨的阳光是白的,带着些淡黄,院子里面种了两棵梨树,青葱的叶子,颜色都是崭新的绿。 细风轻轻的吹过,令人身心舒坦。 陆廷野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他几乎一出来,公公便愣在原地。 他认得他,是陆家那位生的最好看,也最出色的公子。 四五年前,他那时候还是宫中的一位不起眼的小太监,就曾经瞻仰过他的风姿。 如今再见,心中那份震撼与惊艳,非但分毫不少,反而越发强烈。 他打量着他的身段,忍不住暗道,宫变那天晚上,戴着面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男人,就是他啊! “陆公子!”他忍不住带上几分畏惧,说道,“奴才见过公子!” 陆廷野慢条斯理的哼笑了声,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下一秒拧着眉催促道,“皇上让你过来,是要传我进宫?” “正是。”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走吧。”陆廷野让他前面带路,刚好,他也要进宫探个究竟。 自从知道身后的人是陆廷野之后,公公的态度简直不能再恭敬。 等进了宫之后,也是一路小跑着报信儿。 等来到御书房,他同陆廷野道,“公子,圣上正在上朝,请您先到殿内等候。” 陆廷野信步走进去。 这个御书房,他半年前跟着太子没少来过,对立面的布局构造很熟悉。 此时此刻,同样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在这里办公的人换成了司征尘。 陆廷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静静等候。 有宫女来上茶,他视线便落在她身上。 男人的目光向来具有压迫感,小宫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连腿都不由得打起颤来。 陆廷野看她紧张的意思,忽然冷笑了声。 小宫女倒茶的手,顿了顿,茶水就流到了托盘上。 她又惊又急,眼圈都红了,手忙脚乱的去挽救,跪下来连声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陆廷野久久没有说话,小宫女身体匍匐在地上,哭声连连。 终于…… “饶命可以。”他说,“替本公子做件事。” 小宫女眼泪婆娑中看他,只觉得那男人眉眼深邃,身上的戾气却怎么都藏不住。 他自带气场,眼风如刀,声音很轻,但却和温柔毫无关系。 小宫女听完了他要她做的事情,摇着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做不到……公子……” 陆廷野啧了声,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冷声道,“做不到那不如本公子现在就杀了你。” “不!”对死亡的恐惧,让她清醒过来,改口说道,“可以…可以做到!” 陆廷野将她狠狠丢在地上,眼中是化不开的墨,“换盏茶来。” 小宫女哆哆嗦嗦的出去,再过来的时候,还是害怕的,给他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陆廷野喝到半盏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不疾不徐的起身,刚刚站定,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正是司征尘。 陆廷野垂下眉眼行礼,“见过圣上。” “平身吧。”司征尘走进来,他自坐上皇位后,便喜气洋洋,这两日来,坐在皇位上所有人都听他的,不敢驳斥他,这种感觉别提有多爽了,他没有一刻不是高兴的,见着陆廷野,笑容更大了,“朕有今日,全都是公子的功劳,今日请您过来,是想问问公子要何封赏?” 第334章 皇上料事如神 陆廷野见他高兴,嘴角轻轻勾起来,但他的笑容总是淡淡的,眸中永远有着化不开的墨,叫人很难说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司征尘以为他不好意思,继续道,“公子不妨直接开口,朕能够满足你的,定然不会亏待你。” “皇上贵人多忘事,果然是记不得了。”陆廷野幽幽的接过话音,声音不疾不徐,他看向司征尘,接着道,“之前我与皇上合作的时候,就说过了,先提条件是我帮你,你替陆家平反。” 司征尘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的说道,“近来事情确实比较多,一时间忘记了这件事儿。陆公子所言确实不错,陆家世代忠诚,是绝对不会做出背主的事情来,之前父皇的决断太过匆忙,兴许听了小人的谗言,过儿才酿成了这桩冤假错案,朕这就派人,将此事好好的调查一番,定会还公子一个公道。” “皇上以为的公道是什么样的公道?”陆廷野淡淡发问,“我认同的结果,才叫公道。我父亲为人如何,这件事情始末如何,我和皇上都心知肚明,怎么,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之前说过的话,应承下来的事情,就成了过眼云烟了吗?” 司征尘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这两天正春风得意,旁人对他恭恭敬敬,什么时候有人敢用这种口气,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这种无理的话? 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之前的时光,那段他无能为力灰败的只能仰仗别人鼻息的时光。 他拧着眉,整张脸,阴沉的可怕。 陆廷野却并不以为意,“皇上不必觉得我说话难听,若是圣上没有做出这般难看的事情,这些话我也只能深埋在心中。我只是提醒皇上,不要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情,因为那将会得不偿失,皇上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司征尘被他这一番话,说得脸上青白交加。 他本来那样说,无疑就是故意拿捏他,让他知道,现如今是他在上,他在下,要记得尊卑,不要逾越了分寸,谁知他知晓了他的心思,并没有给他脸面。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没有旁人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司征尘心里生了一股暗火。 以前他没有当上皇上的时候,上头有父皇压着,有太子压着,后来他一步一步一步的将他们全部都踩在脚下,送到地狱去,以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随心所欲,普天之下都听他号令时,又跳出来个陆廷野,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还不能够说一不二。 憋屈! 窝火! 愤怒! 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令他险些作呕。 但最后他将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都狠狠的压在了心底,他想到了才刚刚坐上不久的王位,还想到了陆廷野身后的三十多万大军,深吸一口气,掌权之路漫漫,眼下的这些折辱,也并非不可以接受。 他客气的笑了笑,卑躬屈膝的事情他做不来,况且他的性子就并非如此,真要反常的讨好,陆廷野会更加心生疑惑。 司征尘哼了声,口吻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妥协,“是公子你多心了,朕既然说要给你一个交代,自然是要给你满意的交代,你在朕登基这件事情上面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以寒了你的心?朕说要调查此事,多多少少是要走个流程的,岂能徇私枉法?当然,陆柱国对西凉之心,天地可鉴,日月昭昭。待到事情水落石出之际,定会追封陆柱国。” “还有我的兄弟姐妹。” “那是自然,公子放心。”司征尘说完,又说了些加官进爵的事情,无非是要邀请他进朝为官,职位是虚的,并没有多少实权。 陆廷野知道,按照他的手段,绝对不会放他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的,他必须要把他安排在眼皮底下才能放心,不然,他担心以他的才能,会在某个他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面,搞出来大事情,最后推翻了他的统治。 对于这些当权者的心思,陆廷野再清楚不过了,他没有推脱,因为越推脱他就会越不安,越不安就会越猜忌,越猜忌就会越紧逼,从而不得以采取某些行动。 司征尘见他答应下来,很是高兴,他表现出一副很是信任他的样子,决定把他的登基大典等诸多事宜,都交给陆廷野来办,一副他若是不答应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陆廷野哼笑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征尘很少夸人,即便现在,夸人也是隐晦的,陆廷野对他说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听着,并不往心里去,毕竟只是逢场作戏,他们两个人心中都很清楚。 “对了,公子这两天在忙什么呢?”司征尘试探着问道。 陪着他东扯西扯,已经近一个时辰,总算说到了陆廷野感兴趣的事情上,他的表情很自然,没有半分表演的痕迹,漆黑的眼睛里,总算带上了几分笑容,这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冰冰反而多了些难以明说的柔和。 司征尘眸光暗了暗。 每次在提到许知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表情,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只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他便温柔的像是能掐出来水似的。 司征尘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些许烦躁。 在提到许知意的时候,他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从而内心的烦躁就更加旺盛。 就在这时,陆廷野开口说话了。 他道,“皇上的事情了结了,匈奴的事情也解决了,朝廷内外又恢复了以往的祥和宁静,所以是时候该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哦?”司征尘轻笑,“看来要提前恭喜公子了?是和娇娇吗?” 他明知道喊她的闺名,会让陆廷野不高兴,但他就是生了坏心思的想让他不爽。 司征尘如愿以偿地接受到了他的凝视,陆廷野淡声警告他,“皇上,那是内人的闺名。” “那不是还没成为你的内人吗?”他扬了扬眉,这下子表情立刻和之前的浪荡邪性重合了,司征尘口吻淡淡的,带着些许能够察觉到的嘲讽,说道,“公子可曾下聘了?可曾订了婚约?既然都没有,那便不能算是公子的人,所以,人人都有机会,人人都有可能成为娇娇的夫君。” “皇上?”陆廷野失笑,“你拿什么同我争?娇娇心中的人是我。” “是吗?那是因为她愚钝,她想不开,但凡她愿意给朕一次机会,你怎么知道下一次的选择的还会是你呢?”司征尘说完,又自顾自的继续道,“争夺个女人而已,全靠本事,公子野既然这么有信心她会成为你的女人,又何必在意朕的几句闲话呢?莫非公子野其实对你和娇娇这段感情,也不是很自信?” 陆廷野起身,稍稍颔首,“那就请皇上静候佳音吧。” 他转身往外走,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暖光逐渐开始变得有些灼烫,他的背影挺拔高大,男人离去的时候,脚步飞快,没有回头看一眼。 司征尘看着他消失不见,卸下了刚才的伪装,他面上没有一点笑容,冷冰冰的,甚至带着几分可怕的阴沉,那双鹰眼一样的眼睛里,发出幽暗的寒光。 “来人!” 司征尘大喊一声,从门口跑进来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侍卫,他们齐齐叩首,动作中满是恭敬。 “这两天他都干了什么?”他问。 司征尘进到皇宫里后,这两天是真的很忙。因此压根没来得及询问他的这些探子,探子自然是很早之前就放到他身边的,这些探子都很出色,很擅长将自己伪装,能够在陆廷野身边待上小半年,而没有被发现,因此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他让他们寸步不离的跟着陆廷野,不管大事小事,全都要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之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消息递来,现在回到了京城,自然需要他亲自过问。 左边的那个人磕了个头说道,“从皇宫里离开那天之后,他先回了自己的小院,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醒来时被属下告知,许姑娘不见了,然后匆匆忙忙去了许府,皇上之前曾派我们打点过许府,因此并没有在许府查出什么东西来,后来他们又去了桥东村,按照原定的计划,得知了许姑娘已经离开了村庄。” 司征尘很满意自己布下的这张局,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个天才,在行军打仗这方面上,兴许比不过陆廷野,但在揣测人心,布局谋划上,他自认陆廷野并不是他的对手。 别忘了,他从小就生长在皇宫里面,见惯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各种各样阴险狡诈的手段层出不穷,尤其是父皇的那些后宫佳丽们,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他没有刻意去学过钻研过,但耳濡目染,怎么都要比陆廷野强。 司征尘见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他换了个姿势,以手托着脑袋,懒羊羊的继续问,“然后呢?接着说。” 右边的人则接过话音,“皇上料事如神,陆公子之后就派人沿路寻找许姑娘的踪迹。” “哈哈哈哈哈!”司征尘啧声,“好,让他找去吧!他永远都不会找到许娇娇!哈哈哈哈哈!” “是!皇上说的对!皇上英明!” 不提许娇娇还好,提到许娇娇,他心里的那团火就怎么都压不住,突然就萌生了想要见她的强烈愿望。 他现在成了皇上,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司征尘当天晚上,就偷偷的乘坐轿子,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府邸里。 他现在当了皇帝,要住在宫里,但是当王爷时候的府邸还保留着,有些东西,还没有完全搬到皇宫里面,搬家是个大工程,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尊贵的王爷来说,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是需要极为小心谨慎的。 临近夏天夜晚越来越清朗。 夜幕不再像冬天那样是浓醇的黑色,而是清亮亮的宝蓝色,像是被水洗过一样,干净又澄澈,叫人看了就会生出无限遐想。 司征尘无心观看。 他一路都在想着许知意,那个明明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但就是让他魂牵梦绕,无法忘却的女子。司征尘不可否认她的美貌,甚至可以说她的漂亮是独树一帜的,惊艳脱俗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颗热烈的诚挚的心,还有一种难以明说的人格魅力,吸引着他,让他欲罢不能。 司征尘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可每每提到她,就知道她是其他女人都没办法比拟的,也永远不可能被别人模仿,取代的,她有着她自己的颜色,因此,无论她做什么,她都是鲜活的,叫人着迷的。 不能再想了! 一想到她,就像是小猫的爪子,在他的心上不停的挠啊挠,司征尘一刻都等不及,路上频频催促车夫,好不容易赶到了府邸,马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推开门大摇大摆的进了府。 他直奔许知意在的小院。 都这个时候了,院子里面自然是黑漆漆的,他愣了一会儿神,转念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在里面睡觉时,心头的那种不可遏制的澎湃再度汹涌迸发了出来。 他走过去推开门,房门没有上锁,屋子里面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他站在原地适应了片刻,才慢慢看清楚。 司征尘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走到了里厅,雕花床上有一堆隆起,细细长长的一条,一如她纤细的身姿。 他轻手轻脚的走近,这下看到了莹白如玉的小脸儿,因为见过白日里这张脸有多么的美艳,众人看到睡着的样子,是如此的恬静,如此的乖巧,如此的毫不设防,又有什么东西在砰砰砰的撞击他的心。 完了。 司征尘喉结滚了滚,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竟然就半跪在了床边,他的手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抚过,睡梦中的小女人贪恋地蹭了蹭他的大掌,空气中都带着独属于她的芬芳。 他慢慢的朝她压过去…… 第335章 试探他爱不爱你 一只柔软的指尖微凉的小手,拦住了他。 司征尘猛地惊醒,方才脑海中浮现出的所有旖旎画面,瞬间烟消云散。 他回过神,定定的看向面前的女子。 许知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眸中还有几分惺忪的睡意,视线朝他望过来的时候,有着短暂的停顿。 “是你呀。”她嗓子有点发哑,声音也稍稍疲惫,当然不管他什么时候来看她,她都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秀气的眉毛拧起来,看着他时并不友好,“这么晚了,你不在皇宫呆着,跑出来干嘛?司征尘,这里是女子的闺房,就算你是皇上,也要注意男女有别。” 司征尘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樱桃唇边泛着些淡淡的水光,看的他心猿意马。 他还在胡思乱想,许知意已经起身了。 她坐的离他远了些,刚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氛围,瞬间也不复存在。 女人眼神清亮亮的,他在里面找不到任何别样的情愫,她不哭不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审视着你,宛如慈悲的神明。 司征尘从床边站起,神态自若。 他没有提为什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会以半跪的姿势趴在床边,更没有说刚才她醒来之前,他准备对她做些什么。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上挂着和之前一样浪荡的笑容,哼声道,“娇娇还记得朕是皇上吗?这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子,敢直呼朕的名字。” “所以呢,皇上要治我的罪吗?”她问的漫不经心,实际上她也根本不在乎,因为他笃定,司征尘不会对她怎么样。 “女人太聪明了,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他靠在窗边,黑暗中身姿挺拔,一字一字吐出的话,慢慢往下沉,“如果朕能舍得治你的罪,你还会活到现在吗?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朕的底线。” “聪明的女人不可爱,但皇上不就是喜欢我这样的人吗?如果我和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一样的话,你又怎么会对我这样着迷?又怎么会不择手段,也要把我搞到你的身边?” 许知意没什么情绪的说着话,她盘腿,下巴放在膝盖上,这样一来,那张脸越发的小了,司征尘觉得,大概只有他半只手掌那么大。 “男人只执着于他没有得到的事物,得到之后很难再说,我对你还会有这样的耐心。但是许娇娇,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差不多就得了,再装腔作势,难免会让人觉得扫兴,真要把朕逼急了……” “这话你说过好几次了。”许知意打断他说道,“皇上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知道,不然也不会为了皇位,甘心蛰伏这么多年,如今得偿所愿,天下归皇上所有,前两天皇上都忙着处理政务,现在才有空想起来我,怎么,今天你召见陆廷野了吗?” 她一猜一个准,分明不是询问的口吻。 司征尘舔了舔唇,这他妈都是跟谁学的?白天他和陆廷野的谈话,没有占到上风,晚上和许娇娇的谈话,他居然也被牵着鼻子走。 什么鬼呀?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难道不是普天之下九五之尊吗?这一个两个的,到底有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没召见他。”司征尘偏偏要撒谎。 明明现在是他和她,为什么非要提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许知意想知道陆廷野的事情,他就是不告诉她。 “呵呵。”女人下巴一扬,眼神淡淡的,口吻也是淡淡的,但他能够听到里面浓浓的嘲讽,她点点头,“嗯,没召见,我信了。” “……” “陆家的事情,皇上别忘记了,当时他帮你夺位之前,就说的很明白,要还陆大人一个清白,此事不宜再拖,陆廷野真要是同你计较起来,后果你掂量着点。”许知意困意渐渐消了,思绪也越来越清醒,她一抬眸看去,男人注意到她眼底升起来的雾。 她是清冷又美艳的,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美的独特。 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心里住着另一个男人,没有他的地方,甚至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要了她,但作为帝王,那样毫无尊严的事情,在当王爷的时候,他都不屑于做,更不要说现在。 征服的过程,远比征服得到的结果,更令男人沉迷。 司征尘清了清嗓子,他懒洋洋的与她对视,嘴角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我的娇娇,这是在威胁朕吗?陆廷野固然厉害,但现在也不过是个区区臣子,朕的皇位是正统所得,他若是敢做些谋逆的事情,天下不容,历史不容。” “你觉得他会在乎这些吗?”许知意淡淡的笑出声,“皇上不会容他,你想把他手上的兵权给收过来,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目前这一两年,皇上聪明,所以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可既然你心里都掂量清楚了,又为什么把我囚禁在这里呢?” “男人间的事情,你们女人别瞎掺和。朕是畏惧他手里的三十万大军,但也想得到你。这件事朕安排的天衣无缝,他不会查到我身上的,娇娇你乖乖等着,看着便是。” 许知意凉凉的笑,毕竟是晚上,她还是有些困,漂亮多情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有些疲惫,“我给你一个诚挚的建议,把我放了,他本就无心皇位,你坐上皇位之后,不去找他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找你麻烦。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与他交好,远比要与他为敌的好。囚禁我的这件事一旦暴露……” “你用不着说这些来恐吓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他若是真的在乎你,自然有带走你的办法,就看他舍不舍得而已,恰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让娇娇看清楚,陆廷野这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你托付,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爱你。” 司征尘淡淡扫了她几眼,提步走了出去。 许知意收回目光,抿了抿唇。 他果然想拿她来和陆廷野谈判! 司征尘行事诡异,再过分的事情,他都能做的出来,这次心里,肯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第336章 发现不对劲 陆廷野当天从宫里出来,没有再去桥东村。 如果老赵亲眼所见,许知意和三虎都被别人带走的事情是真的,那么应该在桥东村里,搜不到任何线索,更甚至沿途去找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果不其然,次日流云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和他所猜想的一样,从桥东村其他村民嘴里也没有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大概只有老赵,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想要找到许知意,首先要找到老赵。 “张贴出去的悬赏通缉令,还没有什么消息吗?”陆廷野问,他看着桌上的饭菜,实在没胃口,叫人来撤了后,继续道,“有没有调查到老家的一些亲戚朋友,他可能会去投奔他们。” “属下已经查了,他在江南有一个妹妹,所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前往江南他妹妹家,在那里守株待兔,当然如果他经过城镇的话,那么高的赏金,中途被人发现的话也不一定,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人。把咱们的人在沿途的镇子上都布置一些,一旦见到老赵,就把他带回来。”陆廷野抿了口茶,茶已经凉了,所以苦涩的味道更加浓郁,但他面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整个人的气息是阴沉的。 流云颔首。 房间里烛光悠悠,初夏的细风吹动门窗。 窗外的夜是温柔的,澄澈干净的夜空,三三两两的星星点缀,月亮遥远,仿佛蒙着层纱,为此显得神秘而浪漫。 这样静谧的时光,本该是两个人共同享受的,但现在只有他一个,而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不知在哪里,她或许正在遭受什么折磨,又或许正在面对什么艰难的处境,诸如此类,只要一想到,陆廷野的心,就像是被谁紧紧揪着一样,令他喘不过气来。 福境在外面喊道,“公子,公子,洗脚啦!” 流云连忙起身,把房门打开,福境端着洗脚盆走进来,本来脸上还带着几分轻松,在看到陆廷野的神色之后,立刻收敛起笑容,一板一眼,无比恭敬。 他小心翼翼地将洗脚盆放在跟前,作势要给陆廷野脱鞋,被他挥手摒退了,所以他又站在一旁,双手垂在身前,眼观鼻鼻观心。 陆廷野将裤腿挽起来,水温刚刚好,他眼睛漆黑而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他叫到流云,问,“你说抓走娇娇的人会是谁呢?” 流云被问,只好老实回答,“极有可能是当今圣上。” “有进步。”陆廷野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但也只是淡淡的,“就连你都能猜到是他,他肯定也知道我会猜到他,但他之前的表现很淡定,要么是因为把人藏得很好,笃定我找不到,要么则是想用娇娇,来和我达成某些交易,要么则是最后一种可能,人兴许真的不在他手上。” “不在他手上会是在哪里呢?就目前来看,只有他有这个动机,会将许姑娘给抓起来藏起来。”流云不解的道。 陆廷野摇了摇头,“昨天从皇宫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鲁恪,有可能是他。” “公子的意思是……属下现在就派人去盯着他。”流云反应过来,立刻说道。 “也叫人盯一下郑承渊和彭和济。他们三个总喜欢待在一起,也许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些痕迹。”陆廷野说完,扬了扬眉,示意他快去快回。 接下来三天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而陆廷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当然,除此之外,他的脾气也变得不大好,福境现在见到陆廷野,都恨不得离得有五丈远。 毕竟陆廷野情绪低落的时候,气场真的令人窒息,眼看着就要进入盛夏了,有他在却像是仍然停留在凛冽寒冬。 终于第四天上午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 流云在街上意外发现了一个乞丐,像极了三虎,对方以发覆面,浑身脏兮兮的,发现他的时候,正蹲在路边和狗抢东西吃,狗冲着他汪汪叫,他也呲牙咧嘴的叫回去,那狗似乎还想抢回去食物,被他抽起鞋子打了一巴掌,顿时吓跑了。 他因为侧脸很像,所以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对方吃完的东西抬起头时,还真的就是三虎。 流云当即愣在原地,随后疯了一样跑过去,抓住他,叫他的名字,对方也被他吓到了,险些跳起来。 很快流云发现的不对劲。 三虎好像傻了。 他嘴边流着口水,呵呵呵的傻笑,眼里发出的光是空洞的,似乎是在看着他,又似乎是没有。 流云本来还想从他嘴里问出许知意的下落,现在看是没希望了,但他人竟毫不犹豫的,把人带到了陆廷野跟前。 陆廷野气息更沉。 虽然他现在没有发火,但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福境已经聪明的悄悄离开了房间。 三虎浑然不知他的震怒,还在咯咯笑着。 他看到桌子上有吃的,也不顾及陆廷野的脸色冲过去,如恶狼一般大快朵颐,流云看到眉角直接突突的跳。 他见陆廷野神色越来越难看,走过去拉住他,往外拖,即便到这个时候,他嘴里咀嚼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来。 三虎去而复返,刚进门就听到陆廷野在问,“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了,去找大夫,给他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导致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当时让他守着娇娇,后来他们一起失踪,现在他又突然出现,还是这副样子,你觉得是意外多一点,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属下不知道,都有可能。” 陆廷野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思忖了下,说道,“去忙吧,看看他是什么情况。老赵那边有消息了吗?都好几天了,人还是没有找到吗?” 流云挠了挠头,“属下再去催催。” “催催有什么用,下去吧。” 大概是因为陆廷野反复提及,下午的时候,还真的传来了老赵的消息,流云第一时间跑来告诉陆廷野,他沉着脸,道,“把人带过来。” 第337章 私下相见 老赵是在去往江南投奔自己妹妹的路上,被抓住的。 他并不知道自己被通缉,因为这一路只顾着奔逃,净捡着些小路跑,压根没敢进城。 虽然那天早上,他躲着偷偷看,似乎并没有人发现暗处他的存在,但是他还是胆战心惊。 毕竟对方的身份地位,一看就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惹得起的。 老赵算是聪明的,知道见到了不该见的,听了不该听的,就会惹来祸端,所以早早的跑了。 整整十多天不敢松懈,然而孩子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不得不进城就医。 他全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逮住,妻子看他这样,难免来气。 她抱怨说道,“看看你那点破胆子,要是追来的话,人早就来了,还会等到现在?”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老赵灰溜溜的,但口吻还是不肯认输。 妇人冷冷的哼笑声,“那你孩子的命就不重要了?我跟你说,我孩子要没了,我跟你拼命!一个大老爷们,胆子还没个针眼大,你丢不丢人?就算真被抓了,你就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实在不行就装疯卖傻,为了一个根本和咱们没有搭上关系的人,把咱们的孩子给葬送掉,我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赶紧给我找大夫去!” 老赵也隐隐约约有些动摇。 他媳妇说的也没错。 从京城跑出来这么多天了,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方才进了城镇,他左顾右盼,也没看到异常。 慢慢的放下心来。 他听从妇人的话,找到个医馆,排着队给孩子看病,大夫拿了一些药,叮嘱他们回去煎好服下。 后面的一切都很正常。 他们从医馆出来,然后找了家店住下,孩子吃了药之后,病情减轻,醒了多来。 一家人都很高兴,还在楼下点了几道菜吃,其乐融融。 晚上他睡在地上,妇人和孩子睡在床上。 他们还在商量着是明日启程去江南,还是再等等孩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启程出发。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老赵立刻惊醒,绷着声音询问,原来对面是小二,说是马上要过端午节,每个店里都附赠粽子。 两个孩子还没睡着,一提到粽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老赵一边摇头,一边去开门。 门外的小二笑的殷勤是不假,手上拖着的粽子也不假,只是他身后还有一群士兵。 老赵意识到了危险,脸色剧变,脑子想要反抗,然而动作却来不及。 士兵们冲进来,将他抓起来,他动弹不得,对方取出通缉令,捏着他的脸比对了一番。 “对!就是他!带走!” 妇人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从床里面走出来。 她拧着眉惊慌失措的道,“不许走!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人啊!当兵了不起吗?朝廷就可以随随便便抓人吗?”她走过去拉住老赵的胳膊,使劲往回拽,“今天你们不给个交代,谁都不许走!” 士兵把她推开,妇人跌坐在地,两个孩子见状,也吓的放声大哭,场面十分混乱。 “行了行了!” 楚娇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在轻轻的抖! 怎么可以! 这个将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他! 有人踢了他一脚,还有人扇了他几个巴掌,他们拽着他的头发,洋洋得意,试图等到他的苦声求饶,然而江魇始终沉默。 他对问话无动于衷,就连脸色都不见丝毫胆怯,毫无疑问,这样的态度不但没有息事宁人,反而越发激怒了江骋。 他是江家备受宠爱的儿子,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头铁的东西,当着这么多人,居然敢不给他面子? 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好你个杂种!” 江骋失去了耐心,他命人将江魇按在地上,看到对方用屈辱的姿势趴着,坏笑着走上前,猝不及防的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众人哄然大笑,笑声更加刺耳。 “你不是能耐吗?”他咧着唇恶狠狠的问:“再给老子横一个啊!还真把自个当成玩意了!你他妈就是条狗!给老子记清楚了!” 黑色靴子踩在他的头上,使劲的碾,鞋底挤压的他整张脸都变形,五官瞬间扭曲聚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旁观者光是看着都觉疼痛难耐,可江魇从头到尾一句求饶都没有发出来。 这对江骋来说,根本就是更大的挑衅与嘲讽! 他想要的是他狗一样的摇尾乞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然用那双兽性的眸子盯着他,似要将他撕碎一般! “求饶!你倒是求饶啊!”江骋抬起脚又重重砸下去:“敢瞪我?我让你瞪!老子今天就挖了你的眼睛!” 他从腰间干脆利落的拔出匕首,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刀刃隐隐约约泛着寒光。 嘈杂的众人,闻言立刻安静下来,对于江骋的行为,都有些被吓到了。 “江…江三公子……” “别了吧!打他一顿出出气罢了!万一给人看见了……” “怕什么?”江骋不以为意:“又不是让你们动手,我自己来,放心,出事了也找不到你们头上去!” 他之前打死过几个小厮,父亲都没责罚,现在只不过是挖掉一双眼睛而已,能有多大的事?大不了挨顿吵罢了! 江骋都这么说,同行的其他人不敢再劝,他们都是家境不如江家的,平日和他一起玩,多是溜须拍马,哪敢扫他的兴? “啊!到底是先挖左眼还是挖右眼呢?”他蹲下来,用匕首拍着他的脸,故意拖长了声音问:“狗杂种,我给你个选择。你说呢?” 江魇眼神阴恻恻的,像是锋利的箭,笔直射过来,他整张脸都肿了,甚至嘴角还流着血,然而丝毫没有影响到强大的气场。 他轻飘飘的呵笑了声:“江骋,你要是今天弄不死我,改天就是我弄死你。” “就凭你?哈哈哈!就凭你也敢口出狂言!”江骋破口大骂:“你真当我不敢?老子有什么不敢的!杀个畜生而已!” 他正好端端的说着话,突然抓起匕首,噗嗤一声捅进了江魇的腰,鲜血顿时溢了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 藏在石头后面的楚娇,更是被吓的直接叫出了声。 “啊!” 无数双眼睛察觉到什么,齐刷刷的看过来,唯独江骋气到发狂,几乎失去理智,他恍若未闻,再度举起匕首要刺下去! “江骋!”楚娇想也不想的,大叫着跑上前:“住手!江骋你疯了?!” 她几乎用尽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对准了他的后背,卯足了劲儿的用力撞过去! 哐当—— 匕首落地,紧跟着江骋狠狠的踉跄了几下! 他差点跪地上,气急败坏的转过头来,谁知见一个娇俏明媚的姑娘,双手张开挡在江魇身前。 她要护着他? 她是谁? 江骋兴致被人打断,脸色相当难看。他上下打量着她,恨不得将她扒开了似的。 “哪里来的丫头!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出头?”他警告道:“赶紧滚回去!惹毛了我,我管你是谁,连你一块收拾了!” 楚娇本来很怕,然而一想到她护着的,是她前世临死前许诺要为他做牛做马的恩人,就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身为一个堂堂重生过来的人,难道还唬不住这几个小屁孩吗? “呵呵。”她冷冷的开口:“真是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楚家的千金!” 楚家? 沈幼姝擦了把额间的汗,有气无力的道:“什么都没想,不过是热糊涂了罢。你叫我作甚?莫非是药煎好了?” “药还在火上熬着呢!”云婶说着,脸色压下来。 沈幼姝好奇的拧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她摇头,又否认道:“不能算是不好的事情,咱们府上的六少爷回来了,一家人团聚算是好事,只是这六少爷……” “六少爷?”沈幼姝稍稍回想,暗暗惊道,那不正是她刚才念着的傅长歧吗? 云婶验证了她的猜测:“是二姨娘的末子,出生即不祥,一直养在龚州,谁知道怎么自个跑回来了?” 沈幼姝隐约记得原书中似乎有这么一段。 因为原书是以女主视角写的,主要是讲男女主相爱相知共同扶持的,至于男配,自然是需要的时候,才会拉出来遛一遛。 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男主傅长遇在与女主聊天时,提了一句,说是傅长歧一回来,就将傅闲行气了个半死。 想来就是现在了。 沈幼姝拍拍云婶的手:“六少爷再如何,也是主子,不是你我能够妄议的,若是这话传了出去,你可知……” “还是四姨娘通透。”云婶轻轻拍了拍嘴巴:“奴会慎言的,六少爷回来,老爷让奴请你过去。” “请我?”沈幼姝自觉她还没资格,出席这种场合,故而脱口而出的道:“我过去做什么?” “老爷说你照顾的贴心,叫你给他更衣,陪着他去正厅。” “……” 沈幼姝默默翻白眼。 傅闲行这个老不死的色胚! 哪里是她照顾的贴心啊?无非是瞧着她年轻貌美,他在病中,想做那事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揩两下油过过手瘾而已。 其他几房都上了年纪,人老珠黄,自然比不上她。 沈幼姝自打穿过来,第一次伺候他吃药,就被他摸了手,差点没把她恶心死。 后来为了防止他再乱来,她特意偷偷在药中加了安神粉,反正伺候他吃药的活都是她的,小半个月无人发现异常。 每次吃完药他都呼呼大睡,根本对她做不了什么。 这是又想逮着机会对她动手动脚。 沈幼姝忍着恶心,做好了被他占便宜的准备,没想到傅闲行这回特别规矩,不过他脸色不大好,估计是受傅长岐的影响。 傅闲行是个高大挺拔的老头,比沈幼姝高出来半个头。 如果不计较他老不正经的那些德行的话,乍看,他长得人模狗样,挺具有欺骗性。 她搀扶着他往正厅走,二人一路无话。 淅沥沥的雨滴砸到地面,沾湿二人的衣角,到了正厅,云婶将伞收起来,就在这时,一道凉凉的嗤笑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等沈幼姝反应,身边的老头就重重出声道:“哼!谁让你回来的?你回来做什么?” 低调奢华的正厅沦为背景,那个男子惊艳绝尘,轻狂又漠然的惊鸿一瞥,便叫人彻底沦陷。 原书中作者对傅长岐的外貌描写,只言片语代过,以至于沈幼姝只知道他长得一般好看,及至此刻相见,才惊讶于他是如此的绝! 这不仅仅能用好看二字来形容的吧! 这简直就是要人的命啊! 他穿一身月牙白长衫,墨发用汉白玉的发冠束着,刀削般的面庞上,长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犀利寒凉,黑漆漆的瞳仁望过来时,气场强势的几乎令人无法呼吸,他似毫无察觉,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未有笑意,满是邪戾。 他将坏展现的淋漓尽致,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整个人看起来极不好相与。 “见过父亲。”傅长歧郑重其事的行礼,起身时痞里痞气的道:“我在龚州听说你快死了,特意赶回来给你送终。” 男人唇角尚且勾着,口吻不甚正经,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觉得方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傅闲行闻言两眼发昏,他明知道他是回来气他的,还是不受控制的被他得逞。 他怎么生出来如此混账的儿子! 他恶狠狠的咬牙,情绪激动之际,因着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幼姝忙给他顺气:“老爷,您莫气,妾身扶您到椅子上坐下吧!” 傅长岐一直都是看好戏的样子,没想到这会儿反常的逼近几步,清爽甘冽的气息,瞬间萦绕在鼻尖。 沈幼姝垂着眼,不敢多看,却仍能感受到男人强烈的存在感。 他足足有八尺高,靠近时宛如小山压过来,雨季天灰蒙蒙的,正厅里微弱的烛光,将他身影拉的更长。 她便完全被他的阴影包裹着。 男人并不言语,危险在沉默中慢慢发酵。 沈幼姝僵着身子,连动都不敢动,她后背起了层薄汗,黏腻腻的十分难受。而傅闲行正咳的厉害,整个人的身子都在轻轻的发颤。 “啧。”傅长岐突然搭腔:“真可怜,你坐下来缓缓吧,没准还能多活一会。” 第338章 什么是爱 陆廷野让人继续跟着鲁恪,只因暂时无法解除对他的怀疑。 三虎那边有了诊断,大夫说是脑部受剧烈撞击,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故而引起疯癫症状。 “以后都会是这样,极大的可能是好不了了。”流云感慨着道。 他和三虎是共事多年的小伙伴,三虎也是他信息网里重要的一员。 眼看着他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心中万分同情。 流云猜测三虎的遭遇,并非是偶然,但找到他的时候,是在大街上,他又疯疯癫癫的。 等于说线索全断了。 实在无从下手。 他只能将拳头握的紧了又紧,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 陆廷野大概知晓他的心思,凉凉的扫过来一眼道,“多一个人,府上又不是养不起。” “公子!”流云感激的道,声儿里都带着颤音,“公子的意思是……” 陆廷野轻哼了声,又邪戾,又傲娇,看的流云眼眶发热。 要不是知道自家主子不愿意和男子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他现在恨不得冲过去将他抱起来。 举高高转圈圈! “收起你那眼神。”陆廷野已经转过头去,但话让他打了个激灵,流云讪讪的一笑,旋即连声道谢,被陆廷野抬手打断,问道,“老赵一家呢?” “送回村子里了,但他们还是执意要去江南。” “随他们吧。”陆廷野拧了拧眉心,“通缉令撤了吗?” “撤过了。” “牛将军那边怎么说?” 流云颔首,“公子料事如神,这件事压根没有人往上面报,杜大人和郑承渊都是聪明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说人找到后被牛将军给接走了,他们立刻将通缉令撤了,整件事情全程都是悄无声息的进行。恰逢近期是先皇的守孝期,这个月还在办理丧事,皇上宣称是正统继位,那么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 “那就把这件事压的再死一点。”陆廷野说,“让我们的人混进宫,找找娇娇藏在哪里。” “好,属下这就去办。”流云先答应下来,然后又道,“姑娘一定被藏在宫里吗?” “不然呢?”陆廷野淡淡反问着,便僵在原地,他迟疑的转过头,对上流云的眼睛,片刻道,又说,“他以前居住的府邸,去查查看!” 流云心里惊出一身冷汗。 等他的人查到司征尘以前住着的府邸时,才知道这几天府上都在搬家。 很多东西都是他从小用到大的,即便是个痰盂,司征尘都明确表示,要带到宫里去。 府上下人们不敢忤逆,都知道他的性格,全部由着他来,只要他高兴就好。 “这已经是五天了,还没搬完。”在这里做工的一个壮汉,皮肤晒得黝黑,灰扑扑的衣服身前湿透了,汗哒哒的贴在身上,映出里面饱满而健美的肌肉。 他对着新来的年轻男子说道,“你这么瘦,能吃得起苦不?看到那些箱子了没?等下一人都要搬一个呢!” 年轻男子咧嘴一笑,用带着地方特色的家乡话道,“俺们打小都是干农活的,吃得苦可比这个苦多嘞!大哥哈,我看咱们府上的下人并不多,是都进宫去了吗?” “是啊!走了一部分女婢和男仆呢,剩下的确实不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啥,就问问,因为看到人少了许多,府都空了,随口问问。” “哈哈哈哈!在这里干活,出力就好,别多嘴!这里的工钱高,累是累了些,但是值!小兄弟别说了,走,咱们继续干活去!” 年轻男子挠了挠头,高声应和了声,急匆匆的加入了队伍。 给司征尘搬家,前前后后差不多用了半个月。 年轻精瘦的男子,站在流云跟前,仔细汇报收集来的情报。 “没有找到。”他笃定的回答,“自从小人来到这里后,细心留意过,出入的宫女没有一个是易容过的,姑娘并不在其中,柜子里也没有藏人的迹象,如果他真的将姑娘藏在这里,那么最后可能,姑娘在第一天的时候,就跟着他的那些王妃侧妃侍妾进了宫。” 流云听出他口吻中的遗憾,叹了口气道,“怪只怪我们想到的太晚了,兴许真的错过了线索。” “属下曾试图从剩下宫女口中探听些消息,可是留到现在才跟去宫里的,都是些打杂丫鬟,能掌握什么信息?问她们府上有几个美人儿,说的都是那五个,不多不少,并没有多出来谁。”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没有被藏到府上?”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属下不敢断言,只是如实照说,至于公子如何评断,他自有道理。” 流云将此话传达给陆廷野,末了问道,“公子,宫里说的也是只有那五个美人,她们都没有得到封号,因为皇上现在忙于守孝诸事,怕是最早册封也要到五天后了,不过即便如此,规矩不能坏,她们都跟在皇上身边守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也就是说,并没有姑娘的消息……” “好好的一个人,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流云不敢吱声。 陆廷野心烦意乱,这些天的烦躁与气闷,全部都堆积在胸腔,搅和的火气往脑门上冲。 他腾的起身,提步往外走,流云察觉到气息不对,忙紧跟在后。 “公子,你要去哪里?” 陆廷野出了后院,来到前院,脚底生风,未曾有片刻的迟疑。 “公子!”流云一咬牙一跺脚,冲过去挡在他身前,飞快的脱口而出道,“皇上还在守孝,您的身份还不能暴露,陆家翻案什么时候没有结果,您就永远背着意图谋逆的罪名,现在若是冲到皇宫,皇上要是趁机将您拿下,再趁机反将您一军……公子,这恐怕就是个圈套啊!” 陆廷野岂不知是圈套? 依照司征尘阴险歹毒的心思,过河拆桥的事情,做的最娴熟。 许知意现在下落不明,偏偏能查到的所有证据,多指向了司征尘。 要么是因为他的人太厉害,要么是有人指引他查到这里。 而指引他的人会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陆廷野知道人在司征尘手里,司征尘也知道陆廷野兴许查到了人在他手里。 他们现在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司征尘在用许知意,逼迫他先自乱阵脚,冲进宫去朝他要人,从而将他以罪臣之子缉拿归案。 这样一来,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个对皇位威胁极大的存在。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主被动关系,立刻调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届时陆廷野想活,就要答应司征尘的条件。 别忘了,两个人一开始的交易中,陆廷野永远霸道的、坚定的站在主动地位。 若是他真的沉不住气,做了鲁莽的事情,那意味着,司征尘将会打一个惊天胜仗。 陆廷野如果想赢,就必须要狠下心静下心冷下心来。 流云红着眼看着他。 印象里的公子,从未露出过这样苦涩无力的笑容,明明那么狂狷到无法无天的人,也会失落吗? 他能感受到,陆廷野在害怕。 他怕的事情太多了。 怕许娇娇做傻事。 怕司征尘狗急跳墙。 怕她遭受任何她不想被对待的经历。 怕她因此会付出沉重代价,成为一生抹不去的阴影。 陆廷野站直了身子,轻轻拨开他拦住的手,他仰面看天,深吸口气,似乎有一滴泪滑落。 即便流云看的喉咙发哑,几度想要让开道路,他还是低下头,说道,“公子,请回。” “我不回。”他闭着眼睛道,“我就去看看,我不进去,就在外面。” “公子……” “让开吧。”陆廷野睁开眼,瞳仁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的黑,他目视前方,道,“我知道在做什么。” 他嘴角微微向下抿着,就像他倔强的性格一样。 跟在身边伺候多年,流云又岂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妥协。 陆廷野很少低头,很少认输,很少妥协。 他的身世和才能,都足够成为他嚣张一生的资本。 但为了许知意,他妥协过一次又一次,她是他人生中的所有例外。 这场例外开始于那年夏天。 她推开门进到房间里来时,穿着宽大的衣服。 陆廷野万万没想到,就那么漫不经心的一眼,便成为了日后无限沦陷的开端。 那日他看穿了她藏在里面的曼妙身姿,还有那双面纱后,晶亮亮又妩媚狡黠的眼睛。 而现在他理清了他对她的感情,以及当时她说的那番话,提的那个问题。 她说若是喜欢她做的菜,喜欢她的容貌,那不叫真正的爱。 真正的爱是什么? 他后来闲暇时,脑海中总是会若有似无的浮现出这句话,还有姑娘说这话时的表情。 认真、虔诚、充满期待。 那样近乎于痴迷的表情,成功的感动了他。 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每想到,就会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的想要流泪。 后来才明白过来,那是一个女人拳拳的心,以及她甘愿为这颗真心付出一切的孤勇热情。 真正的爱是什么? 是愿慷慨为她赴死,也想从容与她共生。 真正的爱是热烈的,激烈的,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 可以救他,也可以杀他。 他现在因为暂时失去他,而痛苦的想要死去,然而只要想到,她还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去找到她,将她解救出来,又顿时觉得自己成了披荆斩棘、甚至是开天辟地的神明。 他对她的爱,让他披上圣光,让他成为万千凡人中,不再平凡的那一个。 就她了。 他想。 他以前觉得像他这样注定不平凡的男人,和世俗男人一样成家娶妻,简直是种折辱与浪费。 他是要名垂青史的人,怎么能因女人而绊住了脚? 所以早先陆廷野对女人的态度也很随便,他没有幻想过以后,只想今朝今日。 就连他都不会想到,现在他不仅期待着今生今世,甚至任性蛮横的想要抢夺下一世,下下一世。 陆廷野失笑。 他觉得自己很蠢,但这种蠢,是因为她带来的,所以即便有些蠢,他也喜欢。 他将头上戴着的斗笠,重新整了整,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到了宫墙外。 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就有士兵了。 他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容易让人紧张。 前面不远处的士兵,已经有人频频朝着这边看来。 陆廷野忙转身,若无其事的和其他路过的人混在一起后,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他慢吞吞的往最偏僻的宫墙走,果不其然到了之后,这里的守卫比别处要少许多。 看到他过来,也懒懒的扫了一眼。 陆廷野便在这里站定。 天越来越热了,初夏接近尾声,绿树成荫,宫墙里头的树枝都延展到外面来。 从朦胧黄昏,到沉沉夜色。 守卫的士兵都换了两茬,陆廷野终于打道回府。 躲在暗处的流云,见状连忙赶快藏起来,等看着他往小院的方向走,才彻底松了口气。 陆廷野自打那天过后,似乎真的沉下了心来。 他每天都有条不紊的布着那张大局,把自己一关就是一下午,有时候吃饭喝茶都没时间。 流云不敢多催,知道主子不喜,只是在每次汇报消息的时候,变着法的劝上一劝。 好在先皇为期一个月的丧事,终于办完了。 先帝后事的尘埃落定,意味着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在不久之后的将来。 司征尘整整一个月跪着,跪的人都要傻了,诸事结束后,进到寝宫,把人全部屏退。 他指了指一旁乖巧立着的小太监,那人低垂着脑袋,只能隐约看到白皙的额头。 单单是个额头,都叫人觉得好看。 线条饱满流畅,烛光照耀下,有着细细的绒毛。 因为天渐渐热了,小太监穿的还是比较厚,汗晶晶的点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 “娇娇。”他叫她名字,“过来,给朕捏捏。” 许知意听他的称呼,就知没旁人在场,故而也换了个姿势,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笑容。 可她那张脸还是美的不可方物,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美人骨罩在宦官服里,有种说不出的引诱。 司征尘见她不动招了招手,道,“朕让你过来。” 许知意索性就近坐在椅子上,懒羊羊的道,“不去,看我不爽杀了我。” 第339章 真有你的 司征尘静静看她半晌,她直视回来,不是故意挑衅,目光平静毫无波澜,搭上那张俏丽的小脸,让人生出想要摧毁的念头。 他哼笑了声,从软榻上坐起身,说道,“杀了你?你倒是想得美,就算你想死,那也得我占够了便宜再死,哪能让你这么随便就心想事成?” 许知意吃吃的笑,骂道,“真有你的。” “过来。”司征尘又道。 尽管他清楚,她并不会听话,可他就是想看看她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样。 果不其然,小太监这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一下子乐的笑出声,径自起身来到她跟前。 许知意小脸紧绷,警惕的看着他,以一种防备的姿态,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让司征尘发出声不屑的轻嘲,“有陆廷野的消息,听不听?” “你说。”她顿了顿,眸色暗了几分。 “想知道就来给我捏捏。”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这么无耻?”许知意不客气的道。 “在你眼里,我不一直都是这样?无耻些又如何,古往今来,你看看那些无耻小人,哪个活的不是风生水起,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我也不例外,办法是无耻了些,但结果会是令我满意的。”司征尘啧了声,“我就再问一遍,捏不捏?” 许知意舔了舔唇角,点点头,道,“成。” 司征尘看起来瘦,其实和陆廷野一样,肌肉并不少,从他结实的后背,就能感受到下面蕴藏着的力量,但他永远是比不上陆廷野的,想到他,许知意就得意起来,她看上的男人,自然是天底下个顶个的好,哪哪都好,谁都比不上。 她的手法并不成熟,确切的说毫无章法,只是在胡乱的捏,捏了一块又一块,倒是真的在认真贯彻给他捏一捏,然而这可苦坏了司征尘。 并不是因为她的力气大,把他捏疼了,而是因为那双手太绵软无力,对他来说就像是在挠痒痒一样,与其说是在帮他捏背,不如说是在点火。 司征尘只觉得下腹烧起一团火,比以往看着她时的那团更热烈更灼烫,更难以遏制。他刚要有别的邪念,就听到身后的声音道,“捏完了,你同我说说陆廷野。” 火势蔓延的荒原,顿时被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给浇灭,司征尘简直要气笑了,他从未见过如此不懂情趣的女人,总是能够在男人最起意的时候,一句话打破对方所有的幻想。 如果这是他身边的女人,他早就把她掐死了。 当然,他身边的女人也没这个胆量,他们到底太过于温顺,对他太过于害怕,以至于不敢忤逆他。 “你倒是说呀,怎么我替你捏完了,现在翻脸不认账了是不是?” 司征尘半晌没回话,她反而先发制人了。 “行,说就说,不过你可别伤心。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他或许没有那么爱你,当时你还不信,可你看看现在,都过了多久了,他居然还没找到你,这说明压根都不用心找。”司征尘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说的。 许知意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你把我藏的太严实了吗?” “我给他留线索了。”司征尘气定神闲的道,“再说,以他的智商也能猜到是我,他猜到了却没有做任何的行动,你还觉得他是爱你的吗?” 许知意不说话,但他知道,她不是那般心性不坚定的女子,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在思考,在判断,在分析,这样的结果,他其实就是满意的。 司征尘并不指望,一次两次的游说,就能让她动摇,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她让他为之着迷的,是对陆廷野的那份爱。 他从没有在别的女人身上,感受到那么强烈充满力量的爱意,每次她看向陆廷野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司征尘没有被人那么爱过,所以他也想感受一下,哪怕只有一次,想看看被这个女人爱着,是什么感受,但她的心并不在他这里,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试图博取她一丝丝的爱意,结果却听到她问,“你说你给他留线索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她却把那些明的暗的都摆到了台面上来,说,“你果然在用我做局,之前与别人合作是真,现在想甩掉别人也是真,天下没有人知道神武大将军的真正身份,就是陆家那个被通缉在外的公子野,你故意给他留线索,让他知道我被你带到了宫里。他一旦冲动闯进宫来,在陆家没有洗脱冤屈之前,他就永远是罪臣的身份,到时候你刚好可以借机把他抓起来除掉他。” “……”司征尘脸色阴沉的看着她,那副样子,就像是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样。他问,“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他私下让人给你传信了?” “这还用别人告诉我吗?皇上的心思路人皆知,我跟在陆廷野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也学了点,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够想通其中关联。既然我都能够想到,那他肯定也想到了,所以自然不会上你的当,不会自投罗网,将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许知意笑笑,这回是发自肺腑的笑。 她微微福了福身,说道,“看来皇上的这次挑拨离间之计,它不太行啊!下次继续努力哦!” “你!”司征尘难免有些失态。 他觉得自己的计谋天下无双,他认为完美至极,没有任何纰漏,然而很显然,许知意的一番话彻底打了他的脸。 一个女人凭什么懂这些?她怎么能又怎么敢拆穿他的计谋的?还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闭嘴!” 司征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理智作出反应之前,巴掌已经打了出去。 等手上传来麻痛之感,再回神就看到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这是他打的? 他怎么会…… “娇娇。”他后悔的想要伸手,却被许知意躲过了。 他看到女子慢吞吞的捂住脸,面上反而露出种释然的笑,司征尘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能够感觉出来,或许在这一个瞬间,有些东西早已经悄然改变。 他拧着眉看她,“即便猜到了计谋,那朕没有说错,他不够爱你,若是爱你,刀山火海都敢闯,他明知道你在我这里,而我也对于你有那种心思,但他却丝毫不担心,不担心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更或者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还敢说他是爱你的吗?” “他爱不爱我,我自有评断,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就像你爱不爱我,我心里也有数。”她呵呵笑了声,“别再想用其他搬不上台面的计谋来设计他了,老老实实完成你的诺言,这样你的皇位才能坐的长久。” 司征尘被她这副笃定的口吻,气的牙酸,“你凭什么觉得我斗不过他?” “凭他没有上你的当。” “兴许只是侥幸呢?” “那你不妨再试试,但不管如何,我都赌你必输。” 司征尘哈哈大笑,“那你就看着吧!朕不会输!” 神经病! 真的是神经病! 许知意转身往外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又疼又烫,司征尘这个王八蛋,下手可真够狠的,她当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人也是傻的,以至于白白受了这一巴掌,十足十的力道。 明天肯定是要肿起来的! 她刚觉得晦气,转念又乐了,顶着这张肿成猪头的脸,司征尘应该不会对她有邪念,毕竟没那么禽兽。 她低着头走,因为扯着嘴角乐,所以脸又生疼,忍不住暗骂了声,就在这时,恰好在长廊拐角处,她不期然与对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 一到女声响起,及时提醒了她。 许知意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没事吧?”还是刚才那道女声询问的。 许知意摇摇头。 “真的没事吗?”那人担心的又问。 她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小宫女见她怎么问对方都不回答,只好作罢。 对方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皮肤白的发光,她忍不住心想,皇上身边还有这么白的小太监吗?她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对方似乎是想走的样子,低着头往前,她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是刚过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现在是在皇上身边伺候吗?” 许知意听到她这么问,顿时如醍醐灌顶。 她之前一直在想陆廷野,被人撞到后第一反应就是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可忽然间,就明白过来,甚至暗道自己的愚蠢—— 陆廷野现在一定在到处找她,且听司征尘的话,应该是知道她在宫里了,皇宫这么大,他现在的情况是进不来,得不到任何消息,所以她得想办法,告诉他她的位置。 而又有什么比宫里琐碎的谣言传播的更快的呢? 皇上身边来了个小太监,似乎是个女人,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就足够劲爆了吧?而陆廷野那么聪明,肯定会知道她的用意。 许知意静下心来,也不慌着走了,开始认认真真回答她的问题说道,“是最近才过来的,姐姐。” 这声音! 怎么像极了女子? 小宫女以为自己听岔了,她自从遇到了那位公子,整天的压力都很大,他交代她办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所以导致她现在产生了幻觉吗?开始幻听? 面前站着的不就是个小太监吗? 她怎么会听成女子的声音? 糊涂了,真是糊涂了。 她知道一些男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为奴,有很多都是还没有发育成熟的,男子变声之前声音和女子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她猜想这个小太监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 出于同情的心理,她便多叮嘱了几句说道,“咱们皇上性情阴晴不定,你要小心伺候。若是做错了事情,跪地求饶就是。皇上刚登基,不想被大臣们抓住辫子,所以不会大开杀戒的。你自己平时也机灵着点,在宫里面做事,小心驶得……” “多谢姐姐。”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的打出,因为她看到了那张脸,那么妩媚精致,媚眼如丝,即便她是个姑娘,都感觉魂儿像是被她勾走了一样,所以,她……这个小太监…她居然是个女人? 小宫女非常震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死死地盯着她的这张脸。 她看到她的脸肿起来,上面有个鲜红的巴掌印,还没有消退,又回头看了看她刚才出来的方向,正是皇上所在的宫殿,嘴巴张的圆圆的。 许知意在这个时候抿了抿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道,“姐姐怎么不说了?小心什么?” “没…”她摇摇头,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下?我屋子里面有药,可以帮你涂。” “好。” “好的,那我带你去!” 小宫女转身在前面带路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觉得,她可能找到了公子要的人,大概也只有美成这样的女子,才会让那样气质森凉可怕的男人失去理智。 许知意并没有同小宫女说太多,她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跟着小宫女回到住处,等候在门外,拿了药膏就走了,并没有停留。 等她走后,小宫女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许知意有了新的计划,因此在司征尘上朝之后,不再只待在宫殿里,而是没事就出来到处转。 她各种制造偶遇,刷存在感,让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皇上身边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太监。 她做的很隐蔽,加上在司征尘身边伺候的人也很小心,大家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对于这个小太监虽好奇,但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不过只偶尔提到的两三句,经过发酵,也已经传的不成样子。 陆廷野是在六天后,见到了那个小宫女的。 那会宫里对这个皇上身边小太监的讨论,已经起了些波澜,只不过司征尘沉浸在即将登基大典的喜庆中,对此毫不知情。 小宫女一五一十的将消息说给他,道,“公……公子,要找的是这个吗?” 第340章 她就在宫里 陆廷野比司征尘想象中的还要能沉得住气,这倒是出乎意料。 原本想着要给他设套,让其自投罗网,没想到他果然冷静克制,即便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都没能让他乱了分寸,做出错误的决定。 司征尘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既然没能那么容易的解决陆廷野,明面上他自然还是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毕竟对方手里握有三十万大军,他还是畏惧的。 他之前因为先皇的丧事,特意晾了陆廷野近一个月,眼下再拖下去,怕是会惹恼了他。 他满不情愿的,不得已将陆家一事重提。 司征尘找的理由很充分。 他说自己一直敬重陆家,深信陆家的事情应该另有隐情,加之有不少官员对此事心有戚戚,反复提起,所以为了顺应民心,特意下令重新调查陆家的事。 本来就只是走个流程的事情,办起来自然快。 不出五天,陆家就恢复了清白。 司征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个替死鬼,说陆家是被他们造谣诬陷的,然后一顿严刑拷打后,匆匆结了案子,全程跟闹着玩一样,但没人敢吱声。 新皇有心要给陆家翻案,谁敢阻挠? 他们可不想在新皇登基之初,就得罪这位睚眦必报的帝王,那样的话,只怕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少不了被穿小鞋,更甚至连仕途前程都岌岌可危。 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之前扣上去的罪名,一扫而空,被囚禁在牢里的奴仆家丁也被放出来,被封的陆府重见天日,只是朝廷上下,黎民百姓都对此有些唏嘘…… 如今的陆家,死的死,丢的丢,唯一活着的,就是那个在青楼里的陆家千金了吧? 那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即便重回陆家,可她的经历,以后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陆家啊陆家,从京城最显赫的豪门世家,沦落到现在人丁稀少的处境,落差之巨大,无不令人感慨世事无常,陆家这半年的起起落落,他们都看在眼里,感受颇多,一时难以表达。 有人记起陆家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公子,是那位传说中最邪戾最有本事的公子野,众人纷纷猜测着他若是海活着,在得知陆家洗脱冤屈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被他们议论纷纷的当事人反应极为平淡。 事情的发展在预料之中,并且比他想象中的要晚,故而算不上喜事,即便陆廷野知道司征尘在故意拖着他,他也没多大情绪起伏。 司征尘不老实,他早就知道,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小心思,层出不穷,除了恶心恶心他,造不成什么实际影响。 陆廷野看不上眼,反正对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如果他敢有别的心思,那不妨就试试看,能不能斗得过他。 陆家恢复了以前的身份地位,但是还缺个家主,陆钏海及其妻子已经去世,陆家大公子二公子和四公子也已不幸离世,皇家派了人到醉人间去寻陆心水,然而被告知陆心水不知所踪,兴许是死了。 消息传出去,京城哗然。 那么辉煌的陆家,居然就这么几乎全军覆没? 陆家现在这种情况,让人们对那位失踪已久的公子并不抱什么希望,在他们的心中,基本上认为他也是死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一道圣旨里提到了陆廷野,人家不仅没有死,还继承了陆柱国的官职,一跃成了朝廷一品大臣。 风光啊! 不愧是公子野! 那个总能出人意料的公子野! 在圣旨传下去的第二天,司征尘就派人将陆廷野请进了皇宫。 这次进宫不同于之前,他的身份是陆柱国,排场自然很大,一路乘坐着皇上亲自的马车,在街道两侧的百姓瞩目中,抵达的皇宫。 陆廷野被请进宫殿,司征尘已等候多时,见到他来,忙起身迎接,说道,“陆大人你可算来了,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这是我应该得到的,皇上只不过是履行了承诺而已,若是再让我时间等得久一点,我还以为皇上想反悔呢。”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再过分的话并没有说,然而即便是这样半遮半掩,还是猛地让司征尘脸上一阵难堪。 他调整情绪,笑起来,那张阴寒的脸上,表情有些可怕。 他扯扯嘴角,“怎么会呢?朕能够有今日,全都是您的功劳,朕是知恩图报的人,陆柱国的要求不算过分,全部满足你是应当的。如今陆家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以往种种咱们都不再提,今日朕请你过来,是想谈之后的,大人既然已经接了柱国这个职位,还希望以后能够多帮帮朕,咱们一起让西凉的繁荣昌盛更上一层楼。” 陆廷野起身行礼,“臣遵旨。” 司征尘便顺势说道,“柱国大人是否还记得朕之前托付您做的事?” 他指的是操办登基大典一事。 “父皇与兄长的丧事结束,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历代皇帝登基都要举办大典,朕是正统即位,典礼必不可少。”司征尘敲打提醒着,只是在正统二字上的强调,有点令人想要发笑。 陆廷野了然回答,“先前没有合适的身份,臣做什么都不方便,自然没有开始着手准备,不过自今日起,臣就会接手此事,还请皇上放心。” 司征尘赞许的点点头,“交给柱国,朕百分百放心。对了,朕之前听你说起和娇娇的婚事,如今身份也有了,不知婚事何时提上日程?” 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得意和试探,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陆廷野轻笑了声,“旁人不清楚,皇上能不清楚?许逸申一家自宫变那晚就失踪不见,许大人多日未上朝,皇上也清楚,现在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看我好戏呢?” “啊…”司征尘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口吻诚恳,道,“关于许家失踪的事,朕已经派人去找了,许逸申虽只是个六品小官,可也是朝廷命官,失踪一事不容小觑,有消息的话,朕会通知你,并非有看好戏的意思,而是朕看你频频提到娇娇,就一副笃定的口吻,以为你早就知道她的行踪。” 他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看来是误会了。” 陆廷野摇头否认,不疾不徐的道,“臣并未找到娇娇,不过倒是得到些小道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臣听闻有人说娇娇兴许是在宫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还希望皇上能够批准微臣,在宫里寻找。” 司征尘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就绷住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话题是他提的,陆廷野顺水推舟提出请求,如果他不答应,显然之前的话就是假话,并且证明他心里有鬼,无异于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然而真的要他进宫找,那他的脸面何在,万一真的找到许知意怎么办? 本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局,应该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怎么遇上陆廷野,好像总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司征尘清楚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惊慌回过神,压下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想法,说道,“有消息说许姑娘在宫中?若是真的话,那简直太好了,朕这就下令叫人寻找,她若是在宫里,定然能给你找到,只是她怎么会跑到宫里来呢?” 陆廷野闲凉的朝他瞥去一眼,淡淡的道,“谁知道呢,皇上若是下令寻找,下官实在感激不尽,若是有消息了……” “朕一定找人通知你。” 陆廷野从宫殿出来,摒退了身边的太监,表示想要到处走走。 他如今是朝廷一品大臣,除了后宫之外,是允许到宫里其他地方转转的,太监道别后,陆廷野便漫无目的的到处乱逛。 他去看了看湖,又逛到了后花园,一路遇见不少宫女与太监,他们都纷纷朝他打招呼。 陆廷野基本不回。 他目中无人惯了,神情倨傲,身上冷而寒的气息,让人下意识的想要俯首称臣。 天光渐渐暗下来,临近盛夏,花园里的花儿有的已经开了,芳香在夜里似乎更浓郁,刺激着他的感官。 陆廷野幽幽的想。 她就在这里。 刚才在宫殿里的时候,是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时间过的飞快。 陆廷野算了算,又有两个月没见她,闿州那次相见时,还是春节刚过没多久,如今已经到了盛夏。 他们总是聚少成多。 花园里的夜晚,光线是昏暗的。 他站在深处,被百花包围着。 远处檐下的暖色黄光,孱弱而单薄。 这么晚了,基本上不会再有人过来。 陆廷野打算离开,再晚点的话,宫门要关闭了。 他慢悠悠的沿着小径往外走,本来安静的 花园里,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隐隐约约的,又有一道脚步与他重叠。 起初他以为是听错了,然而当他停下来的时候,那道脚步还在继续,并且有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趋势。 陆廷野双手背在身后,淡淡挑眉看向来处,对方的脚步并不轻盈,像是提着什么重物,很快他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一个纤瘦单薄的小太监,挑着两桶水,正卖力的闷着头往这边来,那小太监低着头,脸看不清,但陆廷野只看了一眼,心里某处地方就软下来。 他忍不住笑出声,男人低沉的笑声,随着胸腔的震动,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小尘土也跟着颤动,然而他的目光很坚定,带着宠溺的笑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由远及近的小太监。 这两桶水可真沉。 许知意万万没想到这么费力,不然的话,她才不会答应帮人做这份差事,她现在感觉整个肩膀,甚至上半身都是麻痹的。 她认真的和两桶水做斗争,浑然没有注意到陆廷野,等听见了笑声,幽幽花园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她一抬头,就看到男人不知何时,就立在那里,用那种能掐出水来的温柔目光望着她。 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蠢很呆滞,动作一定也很滑稽可笑,毕竟那两个桶都快到她大腿那么高,与其说是她在挑水,不如说她被两个水桶架了起来。 想到这里,许知意脸立刻红了,滚烫烫的一直从头烧到脚,窘迫又羞涩,她停在原地,将扁担从肩上取下来,卸掉了两个大桶。 男人又笑了。 他今天穿一身素黑色的长衫,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兰花,看起来矜傲与尊贵,似乎两个人不管什么时候见面,他永远都得体,带着与生俱来的精致与从容,而她这几次见面,哪一回都是灰头土脸的。 不比较还不至于心塞,一比较的话…… 许知意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怎么这副逃荒样?”陆廷野啧声着,信步朝她走过来。 她瘪瘪嘴,嘲讽他道,“是啊是啊,您现在是陆柱国了,高高在上,从容优雅,我现在是个做苦力的小太监,这副逃荒样,入不了您的眼了。” “哟哟哟,这话委屈的。”陆廷野见到她,心情就好起来,脸上的笑容停都停不下来,“谁说你入不了我的眼,灰头土脸的小太监,我瞧着不仅入了眼,还入了心。” 他毫无征兆的将她抱住,女子柔软芳香的身体,嵌进怀里的那刻,他得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凛冽干燥的气息,将她牢牢包围。 许知意莫名有些眼热。 她仰起头,踮起脚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的带着埋怨的道,“我这幅样子是不是很丑?” “丑?”他的声音闷闷的,很快唇落在她脖子上,让她身体轻颤了颤,紧跟着他拉住她的手,在这样的夜色与环境中,将她的手一直拉到他身下,压着气息对她说,“永远都不丑,我和它永远为你着迷。” “你……” 陆廷野吻住她的唇,如狂风暴雨般狠狠吸了几口,才道,“怎么过来的?等会多久回去?是不是我一进宫你就关注上了,找准了时机特意来见我的?” 她被吻的头昏脑胀,男人的身体如滚烫的蒸笼,烧的她理智全无,她瘪瘪嘴,激动又委屈的一一回话。 第341章 没有让他失望 许知意不可能不关注陆廷野,眼下他与司征尘关系紧张,身份又特殊敏感,她担心司征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天以来,始终心思沉沉,没有一刻轻松过。 从司征尘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他像是故意吊着她,明知她想知道什么,偏偏闭口不提什么,许知意便只能想着法的从别处打听有关他的消息。 得知陆家恢复了清白,她高兴的几近落泪。 又得知他继承了陆柱国的官职,她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稳稳落地。 他不再是那个天下通缉的罪犯,而是有着不幸过去但未来注定辉煌灿烂的陆柱国大人,是当今圣上需要仰仗的股肱大臣。 陆廷野总能成为所有人讨论的话题。 在他还是陆家最嚣张狂妄的公子哥时,京城时不时就流传着有关于他的传说,后来陆家出事,他也一度成为众人讨论担忧揣测的对象,及至现在,一跃成为朝廷一品大臣,加之先前那些或真或假的传言,街头巷尾几乎总能随处听见他的名字。 就连高高的皇宫里也不例外。 短短这几天,许知意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平常是多么沉默寡言的宫女太监,在提到陆廷野的大名时,总能侃侃而谈。 女子们春心荡漾,芳心萌动,男子大多都是感慨敬佩,连声称赞。听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许知意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但她还是想要见到他人,所以在得知他今天会进宫之后,就布置好了一切。 从他踏进皇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了他的行踪,后来看见他离开了宫殿,那时候大概与司征尘谈话刚刚结束,有人说她去了御花园。 许知意便耐心的等。 等到天色一寸一寸的暗下去,等到花园里不再人来人往,等到周遭一切终于安静下来,连风都静止了般,她才敢露面。 “我不能待太久。”她并不知道,陆廷野已经知道她现在在司征尘身边做事,所以这会儿仍跟他解释着,“从闿州回到京城之后,我听了你的话,担心到时候起事,司征尘会趁乱将我抓住,以此来威胁你,为了避免你有后顾之忧,所以我和流云直接到了京郊桥东村,流云走后,我通知父亲和弟弟此事,想让他们一起来避避风头,等事情结束后再回京城,但父亲并不同意。” 陆廷野静静的听。 他虽然猜中了大部分经过,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感受,他抱着怀中的小女子,心头勇士一阵阵心疼。 “后来呢?” “后来父亲和弟弟被司征尘给抓住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他用父亲和弟弟来威胁我,我不得已同意了他的要求,离开了桥东村,跟着他回了京城,之后就被关了起来。” “之前是被关在他以前住的王府里面吗?”陆廷野问道,将小女人的脸摆正,月光之下她的肌肤白皙如玉,那两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漂亮的宛如最精致的黑曜石,陆廷野心思微动,不等她回话,又继续道,“我后来才想到那个地方,然而派人去调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大概那时候被转移到了皇宫。” “对。”许知意抿了抿唇,“他还骗我说你从未找过我,但我从来没信过,我知道你会找我,之所以还没有来,肯定有原因。” “你一直都这么容易相信一个男人吗?”陆廷野听她如此笃定信任的口吻,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 许知意脸红了片刻,摇摇头,用同样羞涩的却带着坚定的口吻道,“我一直都很信任你。因为你没我不行。” “哈哈哈哈!” 她这一番话嚣张又狂妄,但让他听了浑身舒坦。陆廷野不客气的笑起来,捏捏她的小脸,眼里的光满是浓情蜜意,说道,“说的不错,没你我不行。” 许知意脸红了起来,她羞涩而矜持的往别处看,越过他宽厚挺拔的肩膀,看到了天上的月亮,昏黄寡淡的那一轮,清雅的挂在天上,夜幕是浓沉的,它像是个故人般。 夜风吹起。 入夏之后的风不怎么凉,但到了夜深时候,吹到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许知意猛然记起她如今的身份,身子一僵,陆廷野就感受到了,问道,“怎么了?” “我得赶快回去了。”她说,“我现在在司征尘身边做事,今晚跑出来是知道他每天这个时辰会去处理政务,所以才有空,但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我再不回去的话,就该被发现了。” “过两天我来接你。”陆廷野突然开口,他没有说那些与司征尘之间的心理博弈,也懒得说司征尘为了把她藏起来用了些多么提不上台面的手段,更没有提将她带回去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只是言简意赅的告诉她,他会来接她,就在两天后。 许知意同样也没问。 她信任陆廷野,他说什么,她都信,并且不问缘由。她不好奇为什么是两天后,也不会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司征尘,反正他说了,她就耐心等着,相信他有最好的安排。 “好。” 她甜甜一笑,“那我回去了。” 许知意小跑着离开了花园,而这个时候,距离宫禁也没有多少时间,陆廷野不再停留,径自出了宫。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那双眼睛。 司征尘在这里盯了许久,从许知意出现之后开始,他就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不管是许知意还是陆廷野,都没有让他失望。 他注定得不得许知意! 这么多年来,在许知意这里,他尝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挫败,哪怕他将她日日囚禁在身边,她的心里还是装满了那个人,他无法得到她! 这让司征尘愤怒,但愤怒过后又冷静下来。 陆廷野是铁了心要找到许知意,而现在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只有将许知意交出去,才能避免与陆廷野撕破脸皮的情况发生。 他嘴角勾出一抹阴森森的笑。 他可以交出许知意,就看陆廷野愿不愿意收罢了。 第342章 逼她服药 许知意一路小跑着回到了住处,打听到司征尘还在书房忙碌,顿时松口气。 她踮脚往宫殿看了眼,里头灯火辉煌,隐约能看到伏案的身影。 单论做皇帝而言,司征尘勤政爱民,兢兢业业,算得上很称职。 然而想到他对她做的事,对陆廷野使用的那些手段…… 许知意抿唇,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复杂,没有人能十全十美,也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好人与坏人。 她收回思绪,放慢脚步进了屋。 夜色很浓,房内并未点灯。 黑暗让感官变得无比敏锐。 从陆廷野身上沾染来的气息,在房间里四下飘散,慢慢氤氲,恍恍惚惚间像是他又在身边。 许知意红了脸,想到在花园里他的行径,浑身烧的更厉害。 陆廷野说过两天来接她,他那个人做事一向有计划,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说出口。 照他的意思,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许知意在宫里待了差不多有两个月,每天都要面对司征尘,小心翼翼的应付他,实在心累。 能够早点出宫,对她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 她心情愉快,将屋子里的灯点亮,去打了水洗漱,等洗漱完毕,准备躺下休息时,房门被敲响。 许知意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冲着门外道,“谁?” 门外的小太监,清了清嗓子,道,“公公,皇上喊您过去。” “哦。知道了,你等会儿,我马上就来。”许知意不情不愿,但并不意外。 基本上每天晚上入睡前,司征尘都会召她过去。 哪怕她每天都给他添堵,净捡着些不讨喜的话说,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饶有兴趣的样子。 总之行为十分迷惑。 久而久之,许知意摸清了他的脾气,人也变得麻木。 左右都是到他宫殿里走一遭的事儿。 她匆匆换好衣服,还是那身规规矩矩的宦官衣服,推门出来时,小太监还在外面候着。 “公公!奴才给您带路。”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开口,口吻说不出的恭敬。 许知意嗯了声,缓步跟在身后。 出了小院,再往前没走多远,宫墙两边的灯笼,将道路照的通亮。 许知意本以为今晚会和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听司征尘说说话,不高兴再怼他几句,殊不知道今晚是完全不同的一晚。 小太监将她领到宫殿门前,鞠躬行礼道,“公公,您请进,皇上等着您呢。” 许知意摆摆手,不以为意的推门。 夜明珠照明,寝宫里很亮,点着的熏香,比往常都要浓郁,几乎已经到了刺鼻的地步。 许知意拧着眉,沉默不语的进到内殿,司征尘正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来了。”他过于貌美的脸上,挂上抹优雅的笑,客气的道,“怎么来的比之前要晚?” “晚了吗?”许知意问道,“不觉得。” 司征尘唇角的笑意,微微顿了顿。 他看着这张清冷的几乎出尘的脸,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在陆廷野面前的那张娇羞的脸。 眸色暗下来。 她的所有欢喜与温柔,全部给了陆廷野,再也不会分给旁人。 他的后槽牙稍稍咬了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晚上去哪里了?” “哪里都没去。” “在屋子里待着?”司征尘紧追着问,“不闷吗?” “晚上是睡觉的时间,不在屋子里待着,还能去哪儿?”她若无其事的回答,丝毫不显山露水。 司征尘长长的哦了声。 忽然,他啧了声,眼睛盯着她的鞋子,道,“娇娇,对朕撒谎可是欺君之罪。” 许知意从他变化的口吻中,听出了不同,抬眸看过来,微微皱了皱眉。 司征尘哼笑,“你鞋子上沾上了泥。” 她神色稍敛,从容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黑色的靴子边,溅上了泥,应该就是在御花园沾上的。 当时天色暗,加之陆廷野在身边,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自然顾不得其他。 后来回到了屋子里,快速洗漱过后,还没来得及收拾,又被小太监叫来见他。 失误了。 她心里有些许慌张,面上却和之前无异,停顿片刻,笑道,“这能证明的了什么?许是下午的时候沾上的,奴才自然不能跟皇上相比,奴才是要做苦力的。” “编的不错。”司征尘评价,他面上笑着笑着骤然冷下来,脸色严肃的道,“你真当朕是三岁小孩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说完不等许知意回话,拍了拍掌,从门外进来一个公公,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个瓷碗。 瓷碗通体碧绿,不过此刻,吸引许知意的,是碗里棕褐色的液体。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有些许的药香。 许知意警惕的看向司征尘,对方却笑的很开心,仿佛刚才的不悦,从来没有存在过。 公公将托盘放到了桌上,并没有退出房间,相反,从门外进来几个侍卫,将她包围在中间。 许知意挺直后背,越是这种时刻,她告诉自己越是不能慌,强压着疑惑,什么都没问。 司征尘笑容更盛,他将那碗药汁般的东西端在手里,轻轻晃了两下,微微倾身上前闻了闻。 许知意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他总是会做些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陆廷野跟朕要你,朕只能把你交给他。”他叹息了声,听不出有多少哀怨的情绪,“原本朕是不想给的,谁叫他手里有三十万大军呢?原本的打算便是用你换来兵权,但还想贪心的得到你的垂怜,可我的娇娇啊,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便是将你囚在身边,也无可奈何。既然这样,那就把你还给他好咯。” 他接着晃那装着药汁的碗,“我的娇娇美人再过两天就要离开我了,临走之前,送你点好东西。” “这是什么?”许知意看着那药碗,紧张的问道,“毒药?” “怎么会是毒药呢,娇娇这么美,朕不舍得你死。”他笑眯眯的道,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是用来测试陆廷野真心的东西。你乖乖喝下,还能少受点苦头。” 第343章 不信走着瞧 她身陷囹圄,孤立无援,许知意判断形势后,不再紧张,反而冷静下来。 对面的司征尘,优雅的坐在床边,他的脸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时而真切,时而恍惚。 他低低的笑,笑声如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人的头皮。 许知意冷着脸嗤了声,朝他伸出手。 “就知道娇娇懂事。”司征尘目光扫过来,嘴角笑意更盛。 他将药碗放到她手上,还挑衅的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 许知意嫌恶的拧眉,惹的他哈哈大笑,说道,“朕的触碰就这么让你反感?” “何止反感?”她回敬了句,端起药碗晃了晃,一饮而尽。 “好!”司征尘称赞的拍掌,“我的娇娇果然女中豪杰,爽快!” 许知意将碗松开,落到厚重的地毯上,宫殿里响起沉闷的铿声。 她眸色淡淡的道,“我喝完了,皇上还有事情要吩咐吗?” 司征尘捻了捻手指,“娇娇,以后你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的。你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心。” “他不会。”许知意笃定。 司征尘闲凉的哼笑道,“朕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想法,朕劝你不要这么自信,否则到头来伤的最深的,只能是你。你不到黄河不死心,那朕就让你亲眼看看,让你彻底死心,以后好踏踏实实的待在朕身边。” “他不会。”许知意仍重复说道,“他和你认知中的男人不一样。” “是吗?”他几乎是从齿缝间蹦出来的这句话,半晌凉凉的道,“那就走着瞧。” 许知意慢吞吞的点了点头,这副笃定自己必赢的模样,让他看着莫名冒火。 他沉默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扯着嘴皮动了动,快速的朝她摆摆手。 许知意一路尽量克制,等回到屋内,确认再无旁人,便将手指伸到喉咙眼,想将那些药吐出来。 这个过程是相当痛苦的。 往常屡试不爽的法子,这次试了好几次,也只吐了几口酸水。 她筋疲力尽,又万分沮丧,趴在地上大半宿,后来竟抱着痰盂盆睡了过去。 天光一寸寸亮起来,橘色的光,将翻滚着的云浪染成了金灿灿的黄。 红色的宫墙外,此刻聚满了官员们。 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甚至大家心照不宣的保持默契,都比之前要提前早到两刻钟。 盛夏的清晨,风是暖的,甚至还有几分燥热。 三三两两的官员聚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讨论着,眼睛时时警惕着周边的情况。 “那位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捋着胡须道,“老夫入朝为官五十载,见过不少官员飞黄腾达,但像这位这般传奇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别说你头一次见,翻遍整本历史,这位的经历都是这个!”有人竖起大拇指,“民间这些日子,将那位的前半生编成了话本,备受欢迎,对了,你们知道吗?老百姓们还说,神武大将军,其实也是这位……”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粗着嗓子发出惊讶的疑问,“怎么能证明?他若真是神武大将军的话,那岂不是皇位的更……” “嘘!”那人说到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周遭有人压着声音警告他,“说话小心点,那事都已经过了,如今生米煮成了熟饭,就别再提毫无意义的事情了,反正今天来上朝的这位,是咱们谁都惹不起的,别说是咱们了,怕是坐在最上面的圣上,都得让他几分!诶?” 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远处走来的那人,出声道,“许大人?!” 许逸申只是个六品小官员,但名气颇大,近来更是被人频繁的提起,只因他已失踪多日。 此刻骤然响起的这嗓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去,那越来越近的满脸菜色的人,可不就是许逸申吗? 许逸申不得已同大家打招呼,他讪讪的招招手,笑的很牵强,道,“诸位同僚早上好啊!” 先前说话的人,是许家的亲家,也是许兮菀的公公焦修书郎。 许逸申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里,焦修书郎很上心,没少奔走寻找。 眼瞧着活生生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他激动的走上前,一把抓过他的胳膊,狠狠的捏了捏。 许逸申被捏的生疼,脸都扭曲了几分。 他客客套套的道,“是我,亲家公,你手上轻点。” “还真是你!”焦修书郎声线颤抖,“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消失不见了这么久?你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一群人聚过来,像是围观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样,许逸申在中央,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脑袋。 太阳升起来,日头蒸腾着空气。 许逸申吸了口气,想着之前司征尘的交代,解释道,“是出了点意外。” 众人不约而同追着他问事情经过。 许逸申说自己在大军压城那晚出门,中途被绑架了,直到近日才救回。 焦修书郎又问了些许细节,好在他这番说辞反复修改了一宿,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众人信服,他暗道蒙混过关。 许逸申的出现,只掀起了短暂的浪花,随着上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频频朝着来处看去。 他们都在等。 “陆柱国到!” 一道中气十足的通报声,让被阳光照的蔫巴巴的众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伸长了脖子的往外看。 不出片刻,出现个小太监,笑的谄媚而恭敬,在他身后没多远,跟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男人身穿墨色的长袍,里面的中衣也是素黑的,然而他肌肤白的发光,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陆柱国,您请。” 上朝的钟声敲响,原本还打算着套近乎的诸人,见到这样强大气场的陆廷野,纷纷打起退堂鼓。 关于这位陆家最为传奇的公子哥,他们听过的传闻,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反正不好相处。 秉着宁可不讨好,也不得罪的原则,众人小心翼翼的点头问好。 在陆廷野进殿之后,互相交换了眼神,而后才排队进入。 司征尘一上朝,就先宣布了陆廷野继承官职一事,言辞间满是欢喜和尊敬。 大臣们敏锐的嗅到了风向,心中渐渐有数。 在提到许逸申时,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许逸申忙感恩戴德的叩谢皇恩,只是脸色有些古怪。 第344章 朕最讲诚信 今天的早朝,大概只有陆廷野和司征尘两个人,感觉和往常无异,其他人全程都是提心吊胆的。 等下了朝,后背大汗淋漓的,不止许逸申一人。 焦修书郎拉着他往偏僻的地方去,等到没人的地方,才舒出口气,感叹道,“日子难过咯!” 他没有明说,许逸申却明白所指是什么。 焦修书郎没得到回应,狐疑的拧着眉,朝他看了眼,“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有吧。”许逸申不自在的否认,“是你想多了。” 他与焦修书郎相识多年,二人又素来交好,对彼此很是熟识。 许逸申回话的时候,下意识感到心虚。 焦修书郎哼笑了声,“你在我跟前,就不必撒谎了吧,这些日子你失踪不见,到底是怎么了?” “就是被绑架了。”许逸申摸了摸鼻子,眼神游离。 “哼!你不必拿那套说辞来搪塞我,我与你交往多年,你觉得你能骗过我吗?先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拆穿你,是给你面子,到现在你还在骗我?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焦修书郎步步紧逼,认定他有事隐瞒。 许逸申本就烦躁,见他如此咄咄逼人,气的狠狠抓了抓头发。 他瓮声瓮气的打断他,“你别问了,再问我也不会说,总之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为什么?是和谁有关?”焦修书郎无视他的警告,继续猜测道。 许逸申猛地转身,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往下一压。 焦修书郎一怔,就听见他严肃的道,“我告诉你,你就会因此丢掉性命,你还想知道吗?” “我……”焦修书郎张了张嘴,许逸申又继续道,“你全家都会因此丧命,你确定还想知道?” “我……”他唇角动了动,脸上挂不住,咬牙跺了跺脚,“不说就不说,吓唬谁呢!总之人回来了就好,至于以前的事,就当做了场梦!” 许逸申暗暗苦笑,他倒是宁愿希望是场梦。 日头升到了正当空,下朝时正值最热的时候,枝头的树叶都打着卷,提不起半点精神来。 他的目光仿佛能够越过高高的宫墙,朝着远处不停的延伸。 几道宫墙相隔的御书房,此刻气氛紧张,小宫女端着茶水屏气凝神的进来,奉茶后又退出去。 司征尘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把蒲扇,轻轻的拍打着,道,“之前陆大人托朕找的人,还真在皇宫里面找着了,实在是万万没想到,让陆大人久寻不到的娇娇,就在宫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也不能怪朕疏忽,若是早早得了消息,说不定早就能够让你们两个有情人团聚。” “人呢?”陆廷野对他这些虚伪客套的场面话不感兴趣,道,“请出来我看看。” 司征尘微笑着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人定然是找到的,朕没必要骗你,只是出了些许意外。” 陆廷野坐直了身子,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变得宛如鹰隼一般,牢牢的锁定在司征尘脸上。 明明就在两天前,他在御花园见到许知意的时候,对方还生龙活虎的。 陆廷野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在皇上的地盘上,能出什么意外?” 司征尘愧疚的道,“也是事发突然,朕下令寻人,士兵们阵仗很大,她失足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磕到了脑袋,昏迷了两天,直到现在还没有转醒的趋势。” 胡言乱语。 胡说八道。 把人都当成傻子! 陆廷野明知他在撒谎,还是无能为力,毕竟人还在他手里捏着,不能轻举妄动,但他克制不住担忧的情绪,腾的站起来,急急的问,“人呢?” 司征尘眼底浮现出淡淡的嘲讽,徐徐的道,“来人,还请陆大人同朕到这边来。” 御书房的后面是个偏殿,平常用来小憩休息,司征尘提步在前,陆廷野紧随其后。 偏殿里萦绕着淡淡的烟雾,清新淡雅,还夹杂着些许药香。 司征尘停下来后,微微侧身。 陆廷野看清了面前景象,三步开外的软榻上,躺着个妙龄女子,脸色红润,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慢慢走上前,司征尘的声音在身后道,“身上有些许外伤,都不碍事,最主要的伤就是脑袋,后面起了个大包,大夫说是里面的淤血堵塞,有可能压迫到其他筋脉,所以才迟迟没有醒来。” 陆廷野摸到了她脑袋后的凸起,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他深吸口气问,“那现在怎么办?要怎么做她才能醒过来?” 司征尘认真的回话,“要等。” 有半刻钟,空气是静止的。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陆廷野。 陆廷野啧了声,忽然舔了舔唇,笑出声,“行。那人我带走了。” “等等。”司征尘出声阻拦,“人可以带走,但其他东西得留下。” 陆廷野的双眼,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严肃而凛冽,但他嘴角却挂着和煦的笑。 尽管这笑容,丝毫没有让人感到温柔。 他好奇的问,“皇上又看中了什么?是那十万兵权吗?” “这就是朕喜欢和聪明人聊天的原因。”司征尘勾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瞧着阴森森的。 陆廷野失笑,“皇上的目的就快写在脸上了,我压根用不着费心思去猜。” 司征尘的脸耷拉下来。 陆廷野恍若未见,懒懒的从袖中取出兵符,随意的丢给他。 他轻笑着转身,弯腰将许知意抱起,再次转过身时,居高临下的目光,压迫在他身上。 司征尘正低头看兵符,这东西他肖想了许久,万万没想到,得来竟然如此容易。 真到手了,他反而开始怀疑真假。 陆廷野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将兵符给了他? “不用看了。”陆廷野在这时候开口道,“是真的。十万大军任由你调遣。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 司征尘神色严肃,凝神看着他。 他低头看许知意,“司征尘,凡事适可而止,好好做你的皇帝,有闲心的话多想想怎么为百姓谋福祉,别再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我若是对你的位置感兴趣,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少做点叫人发笑的蠢事,你可以把这番话理解为警告,或者说是威胁。” 第345章 激动的流鼻血 当陆廷野抱着个女人回到府上的时候,整个陆府炸开了锅,下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他们的印象里,陆廷野都是个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人。 之前曾经有不少女婢痴心妄想的爬床,全部都被他毫不留情的丢了出来。 模样之狼狈,场面之滑稽,一度成为陆府茶余饭后的笑话。 前后大约有四五个女婢被丢出来之后,府上其他蠢蠢欲动的姑娘们,彻底歇了心思。 自此后陆廷野不近女色的传言,就在府上传开了,传着传着,整个京城竟也都知道了。 先前董北萝上蹿下跳追求陆廷野的时候,背地里有不少人等着看好戏,都赌她竹篮打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陆廷野和女人扯上关系,在许多人看来,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曾想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见,他居然抱着个女人回府? 府上的大管家上了年纪,还当自己看花了眼,使劲儿揉了揉,道,“大人,这是……” “请大夫来。” “哦哦,好的!”大管家匆匆瞥了眼,被女子美丽的容貌震惊,半晌才行动,“这就去!” 他家大人上哪儿捡了这么个美人? 看样子美人似乎是病了? 陆廷野交代管家之后,又对迎上来的几个女婢吩咐了些许事宜,抱着许知意进了小院。 他住的还是之前自己的小院,房间也是之前许知意来过的那个。 他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开始解她的衣服。 天气转热,女子穿着单薄。 除却外面的那层水粉色的外衫,便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中衣轻薄,隐约可见浅紫色的肚兜。 陆廷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心无旁骛,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微热的肌肤,犹如过电般。 他的眼睛漆黑,盯着她的身体,检查了几遍,没有看到任何摔伤的痕迹。 司征尘说她从台阶上摔下去,显然站不住脚。 他转而去解她脑袋上缠着的绷带,淡淡的药香味萦绕,的确是有个肿起来的包。 陆廷野毕竟不是大夫,无法精准的判断,这个包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他只能通过伤势,隐约得知这个包不致命。 这会是她昏迷不醒的原因吗? 大管家很快将大夫请过来,是陆府常用的大夫鱼缘,医术高超,且深得陆家人的信任。 他是个近四十的中年人,但保养得当,脸上一丝褶子都没有,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三十岁。 陆廷野小时候调皮,到处打闹玩耍,为此经常受伤,隔三差五就要找他处理伤口。 他唤他一声鱼叔。 “你小子。”鱼缘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个提药箱的童子,他脸上带着笑容,只是情绪有些复杂。 陆廷野点头示意,他举着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叹息道,“你还活着就好,也算是给陆家留后了。当时陆家出事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法子要将你们兄弟救出来,谁知道……” “陆家犯的是大事,鱼叔无能为力很正常。”倒是陆廷野反过来安慰他。 鱼缘心中的愧疚更甚,“可恨鱼叔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夫。” “鱼叔不必妄自菲薄。不管是政客还是大夫,都是有用的。陆家注定要遭此横祸,便是再小心谨慎,也无济于事,好在如今雨过天晴,陆家还是陆家。”陆廷野不愿多说这件事,转移话题道,“今日请鱼叔过来,是想您帮忙看看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鱼缘微微吃惊。 他算是看着陆廷野长大的,陆廷野什么德行,最是一清二楚。 他本以为女人这两个字,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突然听到,难免被吓了一跳。 他嘴角僵硬着道,“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有女人入你的眼,实属不易,她人在哪里?是生了什么病吗?” 陆廷野沉默的将他带到里屋,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道,“昏迷不醒,您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个姑娘……”鱼缘诶了声,“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啊?” 他走近仔细端详了两眼,豁然开朗的叫道,“我就说嘛,之前你和董北萝的订亲宴上,我见过她。她长成这张脸,我不会认错的。” “鱼叔。”陆廷野拧眉催促道,“您先给她看看,别的事等下再说。” “哦哦。” 差点忘记了正事儿! 鱼缘因着陆廷野找到了心仪的人,情绪高涨,他坐下来调整了会儿,才心平气和的诊脉。 脉象平缓有力,和正常人无异,实在没有任何不妥。 他收回手,询问了几个问题后,又侧身去看她脑袋上的伤。 “如何?”陆廷野压低声音,克制着紧张情绪问道。 鱼缘如实回答,“从脉象上看,是正常的,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就是头上的伤造成的。” 他的说法竟然和司征尘解释的无甚差别! “那照鱼叔的意思来看,只有等脑袋里的这块淤血化掉,人就可以醒过来?” 鱼缘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她的脉象是正常的,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所以推测应该是外伤所致,我给她开几服药,先吃两天看看情况,期间有什么问题,你我随时交流。” 陆廷野严格遵照医嘱,喂了两天药之后,许知意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转醒的趋势。 他只好再将鱼缘请过来。 鱼缘无计可施,不管是从脉象上看,还是病症上看,她都和正常人无异。 “脑袋上的包变小了。”鱼缘检查过后,说道,“再等等,最多不出五天,定会醒来。” 陆廷野只好按捺下躁动的心,然而一天比一天难熬,眼看着又是三天过去,小女人依然昏睡。 他现在无心旁的事,请了假不去上朝,日夜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只盼着快快醒来。 陆廷野看着小女人的睡颜,嘴角扯了扯,笑容是宠溺的,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小没良心的,倒是睁开眼跟我闹啊,躺着算什么本事?你不是挺能耐吗?不是之前挺凶巴巴的吗?现在怎么乖巧消停了?” 许知意自然不会回话。 他沉默的将帕子从水盆里面捞出来拧干,认认真真的给她擦脸,之后又给她擦手,末了余光落在她纤瘦的腰肢上,突然自言自语的道,“你躺了差不多快十天了吧?天这么热,汗黏在身上肯定不舒服,你要是再不醒来的话,就只能我给你洗澡了。” 想到那个画面,他不自在的咳了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从鼻子里流出来。 陆廷野胡乱抹了把,顿时暗骂了句操。 都什么年纪了,提到女人,他居然还流鼻血! 幸亏旁边没别人,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他转身去外厅处理鼻血,清清爽爽再度回来的时候,看到床上的画面,人愣在原地。 第346章 三岁小朋友 陆廷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对方也在好奇的看着他。 脸还是那张令他朝思暮想无比痴迷的脸,白皙光滑的肌肤,像是会发光般,让周遭黯然失色,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懵懂迷茫,即便在看着他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 她的樱桃小唇微微张着,露出小巧的贝齿,粉红色的舌尖,宛如一尾灵活的小鱼。 陆廷野下意识的绷紧身子,喉结不受控制的滚了滚。 许知意就在这时,微微歪着头,满脸不解的看着他。 她漂亮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般,尤其是那两只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 陆廷野后知后觉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娇娇,你醒了?” 小女人闻言,眼睛睁大了些,随后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娇娇?” 她的声音还和之前一样,面对着他的时候,有着小女人的柔情和娇憨,但又不完全一样。 陆廷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失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叫娇娇,我还知道你喜欢我。” “啊?”许知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胡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呀!” “……” 他判断不出来她的话是真是假,招呼青果过来,青果早前就被接到了陆府,负责伺候许知意。 青果听说许知意醒了,着急忙慌的跑进来,许知意见到她,嘿嘿一笑,“阿果,我饿了。” “姑娘?”青果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果这个称呼,自从许知意八岁掉进井里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了。 她打小就伺候许知意,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也毫不过分。 青果眼圈瞬间红了,连声回应着,道,“姑娘想吃什么?阿果这就去给姑娘做。” “想吃糯米糕。”许知意随后立刻补充道,“要红豆味儿的。” “啊?” 陆廷野见青果的反应,小声的问,“怎么了?” 青果解释道,“糯米糕是姑娘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后来长大后就再也不吃了。说是太腻。” 陆廷野若有所思的吩咐,“去给她做。” 许知意之后又报了几道菜名,青果心中的惊讶有增无减,竟然全部都是她幼时最爱吃的。 青果一一记下打算去厨房忙碌后,又被许知意给叫住了,“把这个人也带出去。” 她指着陆廷野说道,“我不认识他,他是谁啊,娘亲呢?娘亲怎么不来看我?爹爹呢?” 青果哑口无言,刚想解释说哪里来的夫人,被陆廷野轻咳着制止。 “大人……”她不知说什么好,看着许知意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姑娘是不是记忆出了些问题。她八岁的时候就摔坏过脑袋,眼下是不是又……” 她对得了疯病的许知意心有余悸,提起来就忍不住打颤。 陆廷野摇摇头,话却是对许知意说的,“你娘亲和爹爹如今都不在府上,他们出京要办点事情,将你托付给我,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都由我来负责照顾你。” 许知意的小脑袋瓜像小鸡叨米般的点了点,而后狐疑的道,“那我该叫你叔父?”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见陆廷野不答话,还当他默认了,真就满口叫起叔父来。 “叔父姓甚名甚?和我爹爹交好吗?” “叔父是不是之前没去过我家府上?不然我怎么没见过你?” “叔父比我阿爹看起来年轻多了,但没我阿爹好看。” “……” 红口白牙的小女人,那张脸生的粉雕玉琢俏生生的,歪着头看人时眼睛忽闪忽闪,迷人的要命。 要是闭嘴的话就更好了。 陆廷野情绪复杂,有什么比从她的男人变成她的叔父,更叫人无语的呢! 但如果他否认这个身份的话,就会毫不留情的被许知意给赶出去,说不定还要闹着回许府。 不管怎么说,能稳住她最重要。 陆廷野随口编的谎言,许知意丝毫不起疑,把他当成叔父后,态度倒是格外亲昵。 就连他把鱼缘请过来给她看病,她都丝毫没有排斥,反而热情的打招呼,“鱼伯伯好。” “……” “我叔父说你医术高超,是真的吗?”她两只眼睛瞪圆,可可爱爱的道,“那你可以让我长生不老吗?” “……” 鱼缘在来的路上听青果大致讲过情况,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他失笑着对陆廷野道,“原来真有返老还童,鱼某这算是见识了。” “别打趣我了。”陆廷野发愁的拧着眉毛,“还请你帮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缘点头,“别客气,你也别慌,我先诊脉看看。” 脉象依然毫无异常,并且她脑袋上的那个包,也完全消下去了。 鱼缘将陆廷野请到外面,诚实的道,“看她这个样子,智商应该只有三四岁小孩那样,而且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问题,只记得八岁之前的事情,实在是怪事啊怪事,我鱼某行医多年,还是头回见这样奇怪的病。因为是头回碰到,所以也没有治疗办法。” “那你的意思是,她这辈子很有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陆廷野克制着情绪,问道。 鱼缘捏了捏手指,“不好说。指不定哪天就突然好了,你也别急,难道她一辈子好不了,你就不要她了吗?” 陆廷野猛地看过来,反问道,“我是那种人?” “这不就得了?”鱼缘感慨着道,“眼下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我回去多翻翻医书,顺便多方打听打听,看看有无相似的病例,总之想办法医她。你呢,心态要放稳些,你这位小美人,之前不也是掉井里面摔坏过脑袋,后来神奇的又好了,她是个有大福之人,且行且看吧!” “好。”陆廷野神色还是严肃,不过嘴角浮起淡淡的笑,让那张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冽,他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鱼叔尽管开口。” “我肯定不会同你客气,你现在是堂堂陆柱国,我还听说皇上有封你为异姓王的打算,是以凡事通过你来做,要比通过我一介大夫来做要方便的多。”鱼缘说到这里,顿了顿,异常担心的道,“皇上现在如此重用你,我真害怕你和你父亲落得结局一样。” 陆廷野不屑一笑。 什么重用? 都是些空名头罢了。 司征尘从他手上拿走了十万兵权,又将好端端的许知意弄成这样。 他心虚,害怕他同他算账,来讨好他的手段罢了。 然而事关许知意,他能不计较吗? 第347章 她我娶定了 司征尘册封陆廷野为异姓王的旨意,很快下来,文武百官皆很哗然,纷纷揣测圣意。 按道理来说,先皇在世时,确实冤枉了陆家,险些让陆家几乎倾覆,但新皇登基,为陆家平反,恢复了陆家的清白,还允许陆廷野接任陆钏海的柱国之位,已经算是对此事做出的极大安抚,所有人都以为陆家一事到此该翻篇了,万万没想到,后续竟然还有册封异姓王这档子事。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册封异姓王并不是稀奇事,但册封的异姓王都是些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 比如说为建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或者是以一人之力在存亡之际力挽狂澜的勇士。 然而陆廷野这个异姓王……来的委实蹊跷。 他一没有带兵打仗,二没有建功立业,天大的好事,就这么平白就落到他头上,众人不由生疑。 有人不免想到了之前不着边际的猜测,暗地里已经把那位神武大将军与陆廷野画上了等号,但真实情况如何,他们也清楚,自己将永远不会知道了。 陆廷野为了受封,次日在朝堂上露面,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但他始终淡淡的。 好在诸位官员知道他的脾气,丝毫不计较他臭着一张脸,态度越发恭敬小心。 散朝后,司征尘留他在御书房说话,他惦记着家里的那个三岁小朋友,有些心不在焉。 司征尘也不在意,继续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后来在提到许知意时,陆廷野才回过神。 他关切的问,“许姑娘醒过来了吗?” 陆廷野目光落在他脸上,情绪看不真切,只听他道,“醒过来了。” “那真是恭喜端王了,你们何时成亲?”他问完又自言自语的道,“朕是不会为你们赐婚的,若不是你,许姑娘便是朕的了。” 陆廷野哼笑了声,态度极为轻慢,“不劳皇上赐婚。您等着喝喜酒便是。” “走走走。” 司征尘摆手赶他,陆廷野无心停留,行礼后退了出去。 他行到宫门口,远远的看到外面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他的,另一辆他认识,是许逸申的。 许逸申的马车,就停在他马车旁边,陆廷野走过去时,门从里面打开。 他微微颔首,“许大人。” 许逸申从马车里出来,毕恭毕敬的鞠躬,之后才道,“王爷。下官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主要是想问问小女的情况如何,听闻小女在王爷府上,不知道王爷何时将小女送回来呢?” 他说完,匆匆瞥了眼陆廷野的神色,听他不答话,继续语重心长的恳请道,“小女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清白与名声最重要,她住在王爷府上已经半个多月了,毕竟她与王爷非亲非故,若是传出去的话,对她影响不好。所以下官斗胆恳请王爷,允许下官将小女接回家。” 陆廷野点点头,“许大人打算何时去接娇娇?” “啊?”许逸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口了,连忙回答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便今日吧。”陆廷野说道,“许大人所言极是,之前是本王考虑不周。只是娇娇现在的情况,一时说不清楚,还请大人同我一起回府,咱们再详谈。” 许逸申原本战战兢兢的心,越发忐忑,一路惴惴不安,等到了陆府,推开门便跳了下来。 他寸步不离的跟在陆廷野身后,好几次欲言又止,强忍着进了王府,到了正厅,才迫不及待的开口,“王爷,不知小女娇娇所在何处?这些日子在王府,实在是叨扰王爷,有劳您照顾了,他日我定带她好好登门道谢。” 陆廷野没有理会,穿过正厅,继续往后院走。 许逸申只好一言不发的跟着。 阳光正盛的中午,后院绿树成荫,白亮的光斑透过层叠的枝叶照在地上,调皮的眨着眼。 花园里姹紫嫣红,五颜六色的花开的烂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蝴蝶和蜜蜂飞舞其间。 许逸申正想发问,就见从旁处跑出来一道纤瘦的身影,她穿着粉色的长裙,如瀑的青丝垂在身后,手中高举着个网兜,正对准了落在花上的那只蝴蝶,她小声的道,“都别动都别动,别吓跑了蝴蝶!” 许知意屏气凝神,蹑手蹑脚的上前,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蝴蝶。 说时迟那时快,她干脆利落的往前一扑,网兜甩出去,恰恰扣在那朵花上。 网住了花,蝴蝶飞了。 许知意气的嗷嗷叫,跺脚道,“又差一点,怎么又差一点,蝴蝶怎么这么难捕啊!” 青果早就看到了陆廷野身边跟着的许逸申,这会儿赶紧提醒道,“姑娘,老爷来了!” “啊?”许知意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先看到的是陆廷野,欣喜的叫了声,“叔父!” 这些日子以来,陆廷野对这个称呼已经习惯,神色麻木的点了点头。 许知意这时候看到了许逸申,惊讶的两眼瞪圆,只干巴巴的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 “娇娇……”许逸申喃喃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次父女两人见面,还是在两个多月前,被司征尘关起来之后,就彻底断了联系。 她被陆廷野从司征尘手里要回来的事情,还是他大胆猜到的。 许逸申看着眼前的姑娘,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但是却不知要说什么。 还真让说中了,女子过于明艳的容貌,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幸事。 他苦笑着扯扯嘴角。 娇娇倒是没瘦,模样反而越发倾城,能看得出来她被养的很好,这段时间应该没受什么罪。 她的眼睛和楚宁的一样,灵动漆黑,像是能够直接望到她澄澈的内心,然而此刻,她拧着眉不解,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问,“你是阿爹?” 许逸申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陆廷野,陆廷野朝他颔首,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说的那句娇娇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是什么意思。 “是…是我啊,娇娇,你不认识阿爹了吗?”许逸申心累的回答。 早在许知意八岁的时候,他就经历过这种痛苦和惊慌。 好不容易才正常了一两年,怎么又来? “阿爹你怎么这么老了?”许知意走上前,不相信的拽了拽他的胡子。 姑娘家力气用的足,许逸申没防备,疼的他倒抽了口凉气。 许知意被逗乐了,反而咯咯咯的笑起来,“是真胡子诶,爹爹,你怎么出去一趟,突然老了这么多?胡子都长这么长了呀!我差点没敢认你呢!娘亲呢,叔父说你们不在京城,现在爹爹回来了,娘亲没一起吗?” 她的娘亲早在七八年前就去世了! 事情太过魔幻,许逸申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像是做梦一样。 他回答不上来许知意的问题,好在旁边的陆廷野及时解围,说道,“你娘亲过段时间才回来。” 许知意把嘴一抿,显然不高兴,“为什么?爹爹,为什么你们不一起回来?” 有了陆廷野编的谎言在前,许逸申像是突然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福至心灵的道,“你还记得你的烟姨吗?你娘亲要在她那边小住一段时间,所以才晚点回来。” “烟姨?”许知意托腮想了想,眼睛亮了亮,“有印象,那好吧。爹爹是来接我回府的吗?” “是!”许逸申赶紧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端王……的照顾,娇娇,快谢谢王爷。” “叔父是王爷吗?”许知意笑嘻嘻的竖起大拇指,“厉害哦!” 她乖巧又听话,有模有样的福了福身子,说道,“谢谢叔父的照顾,娇娇感激不尽。” 陆廷野唇角勾了勾,“打算怎么谢谢本王?” “唔。”她眨眨眼,脸上有几分不舍得,嘟囔道,“你怎么还真跟我要谢礼啊?” “难道你只是口头上道谢?”陆廷野睨了她一眼,这道目光不轻不重,许知意瘪瘪嘴,口不对心的道,“没有啊,我岂是那种虚伪的人?那我…我把今天捕到的蝴蝶送给你做谢礼,总可以了吧?” “全部都给我?”陆廷野挑了挑眉,“这么大方?” “当然不是!”许知意立刻暴露了,举起一根手指纠正说道,“给你一只。” 陆廷野声音抬高了些,语调沉沉的,“就一只?娇娇,我照顾了你好些日子。” 许知意十分苦恼,左右手交叠在一起大半天,才一狠心一跺脚,忍痛割爱道,“最多两只!” “那我要最大的那两只。”陆廷野算是摸清了她的小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抢先说道。 许知意又是一阵肉疼,气呼呼的瞪着眼睛看他,恨不得喷出火来,咬牙道,“行!” “阿果!”许知意哭丧着脸,不情不愿的叫来青果,青果抱着个竹篮,掀开盖子,她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两只大蝴蝶,陆廷野让流云接过去,低头看了眼,啧声道,“你这最大的两只蝴蝶,个头也不是很大,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哪有!”许知意把竹篮往前推了推,“不信的话你自己看,最大最好的两只都给你了!” “娇娇是不是舍不得?”陆廷野明知故问。 许知意轻哼了声,“我说舍不得,你会还给我吗?” “不会。”陆廷野见她像是要骂人的样子,又笑盈盈的道,“我替你养着,想它们的话常来我府上走走,我还知道有个地方的蝴蝶又大又漂亮,颜色还丰富,你若是哪天想去,到时候我带你。” “真有大蝴蝶?比今天看到的还要大?”许知意果然上当,亮晶晶的眼睛几乎在发光。 陆廷野反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不信的话,到时候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好好。”许知意现在很好哄,马上就被陆廷野给绕进了圈套里,许逸申在旁边观看了全程,要不是被拐的人是他女儿,他都想对陆廷野竖起大拇指,他轻咳了声,催促许知意道,“好了娇娇,等有空再去看大蝴蝶吧?你先去收拾东西,等下和爹爹一起回去,你弟弟……” 陆廷野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快去收拾吧。” 许知意的关注点在大蝴蝶上,对许逸申说的话,并没有特别留意。 等她和青果离开后,陆廷野才将她的情况讲给许逸申说。 “你的意思是,她的记忆停留在八岁坠井之前?”许逸申揉了揉耳朵,问道。 这真是叫什么事儿啊,怎么一天到晚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能找上他许家,简直离谱! 陆廷野点头,“她印象里的许邕,还是个婴儿。本王的意思是,尽量就按照她记忆中的那样来,大人你的胡子不如剃了,至于许邕,换个别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最好都别刺激她,因为本王担心,她受到刺激后病情会生变,万一朝着你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许逸申想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许知意,内心既心疼又无奈尴尬。 他了然的道,“王爷思虑周全,下官感激不尽。” “另外。”陆廷野顿了顿,突然后退一步,朝着许逸申毕恭毕敬的行礼,许逸申万分惊讶,忙屏气凝神的挺直了腰背,他上前搀扶陆廷野,被他躲开,他神色变得严肃,目光定定落在他弓起来的腰身上,“王爷……” “许大人,本王会择日上门提亲,提前知会大人。” 许逸申等他说完,将他扶起来,两个人视线相对,他虽然没有陆廷野个子高,但气势上绝对不输分毫。 他问的直接,“王爷想好了?我家娇娇眼下这种情况,你要求娶她?” “许大人来之前便说,娇娇住在府上名不正言不顺,那我便给她个名分,更何况这名分是许久之前就想给她的。”陆廷野继续道,“我对娇娇如何,大人都看在眼里,我自不必多言,娇娇我是娶定了,还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许知意与陆廷野的事情,许逸申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哼笑了声,“你们二人发展到如今,感情之深厚,岂是我能阻拦得了的?娇娇若不是一开始有心跟你,她那般理智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与你纠缠不清,王爷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京城无数姑娘家都想要嫁给你,只是我还是有些不安,毕竟你与皇上的关系,叫人担忧。” 第348章 他将无往不利 许逸申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尽管陆廷野没有明确解释他与司征尘之间的种种恩怨,但他告诉他,许知意的命比一切都重要,他愿意为她献上自己的所有,包括前途和性命。 许逸申从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一样的信誓旦旦,一样的坚定虔诚。 他能分辨出他是心甘情愿的献祭,还是仅仅为了得到而撒下的无法兑现的谎言。 许逸申静静的注视着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无人能知道此刻他的情绪有多复杂。 既为许知意找到归宿感动欣慰,又为她即将到来的人生担惊受怕。 但做父母的,总要学会放手。 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无论他有多么的深爱多么的不舍,漫漫人生路,都要他的子女亲自去走去经历。 男人间的话很少,说完了正事之后,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夏日几乎没有一丝风,热浪蒸的人浑身冒汗。 沉默令这份热意更加灼烫几分。 这时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他们齐齐看过去。 许知意从石拱门钻出来,她手里抱着两个竹篓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还热情的朝他们点头。 “爹爹,叔父。”她热衷于叫人,“我收拾好了,爹爹,我们这就回去吧?” 许逸申看到她的笑容便被治愈了,乐呵呵的招手。 许知意颠颠的小跑到他身边,小脸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 许逸申一怔。 他的娇娇已经多年没有同他这般亲近了,在感到陌生的同时,心也控制不住的狂跳不已。 “这就回去了。”他晕乎乎的,脚下像踩着棉花,许知意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胳膊,他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娇娇,跟叔父……”他感到一阵冰冷的眼风扫过来,连忙改口道,“跟王爷道别。” “叔父再见。”许知意笑盈盈的摆摆手,“我今天先跟爹爹回府,明天来找叔父玩。” 陆廷野故意装作不解的道,“找我玩什么?” “你居然忘啦?”许知意拔高声音,惊讶又气愤的道,“当然是看大蝴蝶啊!” “哦哦哦,竟然是这样。我想起来了。”陆廷野欲擒故纵的沉吟了片刻道,“明日再说吧,明日本王不一定有空,不过你明日可以过来,若是本王提前忙完,便可以带你去看蝴蝶。” “好,那就一言为定。”她害怕他忘记,朝他勾出小拇指。 陆廷野低头看着那又长又细的一小节葱白,缓缓的将手指递过去,许知意迎上来,勾住了他。 她睁着大眼睛,眨巴的时候,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心。 “我们已经拉过勾勾了,叔父是大人,不能欺骗小孩子哦!可千万不能再忘记了!” 陆廷野浅浅的笑着,回答好,“我不忘,娇娇也不要忘。” “哼!我才不会忘记呢!”许知意说完,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跑去。 许逸申看着她的背影叹息。 她原本就不是陆廷野的对手,现在记忆和智商都停留在八岁之前,一个陆廷野能顶十几个她。 她不被骗的团团转才怪! 许逸申在上了马车之后,就吩咐下人回府报信,将许知意的情况告知给许邕。 许邕得知后,百思不得其解,他问小东,“世上还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病?” 小东和他年岁相仿,所有的见识和经历,都是同他一起增长的。 许邕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他当然也一样不知道没见过。 小东挠挠头,“对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等会儿姑娘回来,咱们好好见识下!” “滚蛋。”许邕道,“那是我阿姐,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你最好放尊重点,不然打你脑袋。” 小东配合的捂住脑袋,好声好气的求饶道,“奴才也就说说,哪敢真的放肆啊!” “哼!”许邕托腮,另一只手在桌面上点了两下,忽然道,“爹爹说不能暴露真实身份,那我说我是谁?远房表亲?不行不行,远房表亲我阿姐都认识啊,我就说我是父亲朋友的孩子?暂时借住在许家的?” “可。”小东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后一拍掌,“邕哥儿真聪明,这都能想得到!” “……”许邕翻了个白眼,低声吐槽道,“你演技太浮夸了!” 小东嘿嘿一笑,“那邕哥儿,老爷和姑娘应该快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去门口迎接。” 话音刚刚落地,外面就有声音飞进来,说是马车快到了,许邕和小东齐齐起身往外走。 许家的府邸外头比较偏僻,一出门,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停在府门口。 许逸申还不等马车停稳,便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车门。 他在一群人中精准的锁定许邕,朝他点点头,用眼神询问。 许邕走上前来,借着搀扶他下车的功夫,低声的说道,“都想好了,就说我是父亲您朋友的孩子,暂时住在府上。” 许逸申愧疚又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阿姐的病…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不过时隔一年,许邕对许知意患病的态度,截然不同,他想到之前听过的那番话,忍不住道,“阿姐得了病,最难过的应该是她,我不觉得委屈,只要对阿姐的病有好处,只要阿姐的病有希望治好,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顿了顿,慢吞吞的补充道,“即便是治不好,我也愿意养阿姐一辈子的。” 许逸申摇摇头,“轮不到你养。” 许邕一怔,笑道,“爹爹怎么还同我争起这个来?” “不是我要同你争,是有人要同我们争。”许逸申感慨着道,见许知意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语速加快的对许邕解释说道,“端王过两天就要上府上提亲来了。” 端王这个称呼,着实让许邕没反应过来。 等把端王与陆廷野联系上的时候,许逸申已经带着许知意走到了他跟前。 他不得已将其他事情压在心底,想着另寻机会再问,专心应付起眼前来。 “阿姐好。”许邕笑着行礼问好。 许逸申小心翼翼的观察许知意的脸色,见她没有异常反应,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借住在府上的阿邕,你可以叫他邕哥儿。” “邕哥儿。”许知意走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你长得很英俊哦!” 许邕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语无伦次的道,“阿姐也很漂亮…漂亮的我都不敢多看。” “哈哈哈哈!”许知意捂着嘴唇笑,“邕哥儿嘴真甜,爹爹,我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等娘亲回来,让娘亲再给我生个弟弟好不好?” 许逸申眼神黯淡,很快又亮起来,笑呵呵的拉住她的手,“好,都听娇娇的,生个弟弟和娇娇作伴。走走走,咱们都别在外面站着说话了,这日头毒辣,娇娇细皮嫩肉,可千万别晒伤了。府上有准备好的冰盆,还有许多冰糖水。” 进了屋子,果然凉爽许多。 许知意吃了两碗冰糖水,吹了两刻钟的风,感觉有点倦意,便回屋歇息去了。 许邕把她送出小院,重新回到正厅,追着许逸申问道,“爹爹说端王过几日便来求娶?” “恩。” “他知道阿姐如今的情况?” 许逸申朝他看了眼,“你阿姐就在他府上,他能不知道?” “阿姐不是在皇上手中?!”许邕很快反应过来,“他从皇上手里要过来了?什么代价?” “不清楚。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是不会告诉我的。”许逸申在官场浸淫多年,什么是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心里很有数,“知道了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总之,端王在这个时候,还愿意求娶你阿姐,可见其真心。” 许邕不做声,因为他赞同许逸申的话。 他一开始的确真切的质疑过陆廷野的感情,后来目睹他为她做过的种种,甚至就连他这个亲弟弟或许都无法为她做出的牺牲,陆廷野也毫不犹豫的做了,他才渐渐意识到,他有多么看重这段感情。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之前爹爹不是说过吗?阿姐这样貌美的女人,只有嫁给拥有强权的男人,才有很大的可能一生顺遂,当时您心中的最佳人选便是陆廷野。”许邕的口吻中,不免带上了几分男人对于男人的欣赏,说道,“陆廷野是个狠角色,他这样的人,不管以后是身处逆境还是顺境,都能将日子过得很好,他有很强的个人能力,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给阿姐足够的安全感,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将阿姐保护的很好。他若是求娶,爹爹想必会同意。” 许逸申没有否认,“爹爹肯定同意,再者,你阿姐若是没有生病,定然也会满心欢喜的想嫁给他。作为姑娘家,嫁人是人生之中至关重要的大事,她选择她想要嫁的人,我又怎么舍得去阻拦呢?” “那就没什么可纠结的了,等着办喜事便好。不过……”许邕想到许知意的状态,“我阿姐怕是现在连嫁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吧?要怎么说服她,让她去嫁给陆廷野呢?我看她现在脑袋里面,一门心思只有玩,估计压根不记得陆廷野是谁。” “是她叔父。”许逸申打趣的脱口而出,换来许邕惊恐的眼神,“爹爹?” 许逸申便把他在王府的所见,简单的叙述了遍,许邕听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叔父!哈哈哈!怎么就变成叔父了?这下更难哄阿姐嫁人了,试想要她怎么接受,她的叔父变成和她同床共枕的夫君?” “这个你不用担心。”许逸申没跟他将陆廷野有多能忽悠人,“说服你阿姐的事情,交给他,什么时候说服了,什么时候办酒便是。” 许邕对此不看好,尤其是他等许知意睡醒后,越发确定,她现在脑袋里面只有吃喝玩乐,因为他被她揪着在自家府邸的池子里面,抓了一下午的鱼。 他觉得陆廷野想要哄住许知意,怕是得花费好大的功夫,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娶上媳妇呢。 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便听见小南轩里传来动静。 许邕问小东,“我阿姐醒了?怎么这么早?” 他要起来上学堂读书,故而每天都是鸡鸣时分便起床,而许知意则是要晚上一个多时辰的。 小东一边给他打水伺候他洗脸,一边揉着眼睛回答说,“醒来有一会儿了,好像等下要出门。” “这么早就出门?”许邕狐疑之余,更多的是担心,“阿姐要去哪里?打听到了吗?” “没有呢。”小东摇摇头,这会儿隔壁院的动静更大了,还能听到许知意的唱歌声,听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说道,“奴才起来时隔壁就热闹着呢,要不我这就去问问青山?” “不用了,等下我自己去吧。” 许邕快速的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来到小南轩。 青山将他迎进去,许知意正在吃饭,招呼他坐下,“吃饭了吗?” “没有呢。”许邕挠挠头,“听说阿姐要出门,不知阿姐这么早去哪里啊?” “去找叔父。”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许邕下意识的以为是许家叔父,刚想说叔父家远在京城开外,就听到一旁站着的青果解释说道,“今天姑娘要去端王府,因为和端王府约好了。” 许邕张着嘴没发出声音。 不是说她阿姐不是记忆和智商都停留在八岁之前吗?难道八岁的时候,她就知道和男子约会? “约好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许邕看着青果,眼神极具压迫性。 许知意正在埋头吃饭,青果便回答道,“王爷说他知道有个地方的蝴蝶又大又好看,姑娘喜欢抓蝴蝶,闻言便央着王爷带她去,王爷说让她今天到王府上去。” “……” 许邕嘴角抽抽,“知道了。那阿姐你多吃点,吃完了就过去吧,注意安全。” 他还在担心陆廷野怎么哄媳妇,人家哪里用的着他担心? 就连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只有八岁智商的女人呢? 他的那张脸就是张王牌,更不要说他还有颗真诚的心,他在许知意跟前,将无往不利。 第349章 做她的好人 许知意到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夏季日头滚烫,她起了层薄薄的汗。 青果将帕子递给她,许知意轻拭脖子的时候,管家得了通报,亲自出来相迎。 “许姑娘,您今天怎么来了?”他故意这么问,是陆廷野提前交代好的。 许知意认识管家,笑盈盈的回话说,“我来找叔父,叔父在府上吗?还是已经去上朝了?” “啊,在府上。”管家客客气气的回答,“不过王爷正在忙,恐怕现在不能见姑娘。” “那没事,我可以等。”她不介意的摆摆手,“叔父忙完了,你记得通知我呀!” “可以。我带姑娘去偏厅。” 陆家府邸是百年名园,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有来头,通往偏厅的小路被绿藤环绕,十分雅致。 许知意先前在府上小住,并未来过此处,见状有些意外,连连惊叹。 入了偏厅,凉气环绕,管家叫人送上清爽可口的点心小吃,又吩咐人送来了话本和玩具。 许知意对话本没兴趣,注意力全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吸引。 有些她玩过,有些则连见都没见过。 “这些都是什么?”她好奇不已的问道,抓起来一个类似于九连环又不是九连环的东西。 管家解释说道,“都是些小玩具,王爷从天下各处搜罗来的,讨姑娘欢心的。” “给我的?”许知意立刻听明白,眼睛乐的弯起来,一手抓过一个虎头娃娃,抱在怀中道,“意思是这些我都可以玩?” 管家微笑着点头,整个王府她想要,王爷都会给,更何况是这些小玩意呢? “叔父真是贴心又周到。”许知意诚心诚意的道,“代我向叔父表达谢意。” 管家哪儿敢啊,他家主子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和心上人亲近吗?哪里需要他当传话筒? 他十分识趣的提醒道,“这件事还是姑娘亲自来做,显得有诚意。阿果姑娘,您说是吧?” 青果把陆廷野对许知意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为她家姑娘感到高兴。 她附和着说道,“是的,姑娘,王爷对您确实很好,我们不当面表示感谢,说不过去。” 许知意很快上了当,挠挠头道,“是我疏忽了,等下叔父忙完,你记得告诉他我来了哦。” 管家欣慰的答是,行礼过后退了出去。 偏厅里传来姑娘家的欢笑声,渐渐的,那些声音隐去,他来到了书房,敲了敲门。 陆廷野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两刻钟后才道,“进。” 在看到管家的那刻,他脸上积聚的阴霾,瞬间便烟消云散。 “她到了?” “恩。”管家双手垂在身前,毕恭毕敬的汇报,“马场那边的事情也已安排妥当。” “去吧,”陆廷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知道该怎么做吗?” 管家去而复返,前后差了两刻钟,再次来到偏厅时,许知意正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她手里捏着两只金钗看来看去,问青果,“哪个好看些?” 青果也难以取舍,“都好看。” 许知意指了指放在托盘里的那一排金钗,“哪个最好看呢?” 桌子上的一排首饰,都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一个个都款式好看,样式精美,叫人眼花缭乱。 “姑娘啊。”管家冷不丁的出声打断二人,她们被精美的首饰吸引,浑然不知何时又来了个人,当即被吓了一跳,齐齐打了个哆嗦,疑惑的看向来人。 管家暗自懊恼,愧疚的道,“姑娘不必挑选,这些全都是给姑娘的,还有那些衣服,手帕,胭脂水粉,都是王爷之前就叫人采购的,就放在姑娘先前住的屋子里,姑娘难道没有觉得有些眼熟吗?” 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有了印象。 管家继续道,“您昨日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王爷本来说叫人都给送到府上去的,又怕您休息了,这才作罢,恰好今日您又过来,就提前给你瞧瞧,挑几件带着出去玩,其余的奴才会送到许府上。” “出去玩?”许知意听得恹恹的,精准的锁定了这几个字眼,乐呵呵的直起身子道,“叔父忙完了吗?他要带我去看大蝴蝶?” 管家顺着她的话回答,“是了,王爷在书房等您。” “好!” 许知意将钗子丢给青果,起身理了理云鬓,提起裙角颠颠跑出去。 青果转身将首饰放下,欲要追上去,不料被管家拦住,她不解的眨眨眼。 管家收回手,委婉的开口道,“王爷和姑娘的事情,阿果姑娘去了不是多余么?” 青果看着许知意远去的方向,半晌,点了点头。 确实。 她担心个什么劲啊。 陆廷野身边,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许知意跑到书房的时候,立在门口时,才猛然感到奇怪。 她在府上住着那会儿,从没来过书房,然而刚才她愣是自己找来了。 似乎是这条路就印在脑海中,又像是在此之前,她来过无数次。 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然而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真实存在的。 她怎么会知道呢? 许知意想不通,放在门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而就在走神的间隙,陆廷野从里面拉开了门。 她被迫回过神来,赫然与挺拔的男子面对面。 他个头要高的多,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英俊一览无余。 深邃的眉眼,笔挺的鼻,薄情而冷漠的唇角,微微紧绷,给人一种难以抵抗的威严与森凉,却在下一秒朝她看来的时候,向上扬了扬,很小的弧度起伏,瞬间让他温柔几分。 “我说是哪个小鬼鬼鬼祟祟,原是娇娇。”他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低头问道,“怎么不进来,还在外面磨磨蹭蹭的,不认识这里吗?” 许知意对他不设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男人,总是十分安心,十分信任他。 这份信任就像刚才的那份熟悉感一样,来的霸道且没有原因。 她皱着小脸,迟疑的看着陆廷野,被他捏了捏鼻子。 男人手指的温度微凉,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摩擦着她的嫩肉,引起一阵阵不受控的颤栗。 她的心跟着突然颤了下。 许知意不反感,甚至莫名的有些喜欢他的触碰……尽管他方才的力道算不上特别温柔。 “怎么不说话?” 她一直不说话,表情也古古怪怪的,陆廷野难免担心,循循善诱的问道。 许知意对上那双眼睛,乌黑而深邃,让人莫名沉稳下来,她便把那份熟悉感讲给了他听。 “我之前就经常在叔父家玩耍吗?” 陆廷野若有所思,揉了揉她的脑袋,“是啊,你最喜欢我了,天天跑来找我玩。” 许知意深以为然,她的喜欢和憎恶很好区分,就看她愿不愿意和他说话。 她不仅想和陆廷野说话,还接受和他的肢体触碰,所以,足以证明,她是喜欢他的。 “嘿嘿。”她笑着摇晃他的胳膊道,“管家说叔父忙完了,可以带我去抓大蝴蝶了吗?” “我听管家说你还想谢谢我,为什么谢我?” “哎呀!”她娇憨的样子显得有点呆,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谢谢叔父的首饰和玩具。” 她顿了顿,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说道,“你真好,真是个好人。” 陆廷野简直要乐出声。 他的娇娇怎么能这么可爱?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她,会这么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他真是个好人。 啧。 他舔了舔唇,娇娇说他是个好人,那他就做她的好人。 “去抓大蝴蝶。”他居高临下的朝她挑挑眉,表情说不出的倜傥得意,“去不去?” 许知意兴奋的抓紧了他的胳膊,大声回答他,“去!” “那走不走?”陆廷野又问,笑容更盛。 邪戾的男子扬唇一笑,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许知意看的心脏砰砰乱跳,她不知这是怎么了,只紧张的捂着心口,再度大声道,“走!” 陆廷野拉着她,两个人一起大笑着走在王府里,下人们纷纷让开道路,目送他们离开。 青果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上了马车,不担心别的,只是她发愁,该如何回府跟老爷交代。 谁知当她告诉许逸申,许知意跟着陆廷野离开后,许逸申了然的点点头,没有质问她为什么没有跟上去伺候,反而道,“那不用担心了,你跟去伺候也不方便,就留在府上吧。” “……” 青果看这态度,品出意味儿来,暗道是自己白操心了。 这边的许知意,上了马车后,满心欢喜。 陆廷野的马车又大又舒服,还有许多零嘴,都是她喜欢吃的。 马车里面塞着冰盆,一点都不热,中途冰块化了,还会停下来换上一盆新的,总之全程凉爽,她丝毫没有感到酷暑的难熬,不过时间久了,马车行驶着实有些无聊,她忍不住托着小脸,长吁短叹。 陆廷野低笑,拉过她的手,在掌中把玩着道,“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啊?” “我们要去哪里?怎么还没到啊?”她想到什么,推开车窗往外看。 毒辣的日头,发出白晃晃的光,她哎呀了声,捂着眼睛又赶快把窗户关上。 “热死了热死了。”她嘟囔着,“这么晒的天,要不咱们别去抓大蝴蝶了?” “这就不去了?”陆廷野对她的善变向来了解,好不容易将人哄了出来,哪里舍得放回去,他用温柔的声音道,“那边我都准备好了,不会晒到你,娇娇信我。” 许知意总觉得他说话时具有神奇的魔力,不然她不会感到头晕目眩,不受控制。 马车又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许知意频频打瞌睡,陆廷野索性让她躺下睡觉,就在他身后的榻上。 她起初不好意思,被抱到榻上的时候,闻着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莫名就不想拒绝了。 他动作轻柔,给她搭上了被角,低头看到小姑娘皮肤白皙,脸颊绯红的睁着眼看他。 陆廷野失笑,如被蛊惑了般,微微压下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唔!” 许知意叫出声,动作麻利,害羞的将被子遮住了脸,两条腿还激动的蹬了蹬。 “怎么。”陆廷野问,“你闷在里面,不热吗?” 他作势要把被子揭开,小女人扭着身子,死死的拽着,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要,不闷不热,叔父你…你让我睡一会儿,我就这么睡。”她急急的回话,扭的像个麻花。 陆廷野越看越好笑,又实在心疼小姑娘,没有再强迫她,只是道,“那我也眯会儿。” 他说完就不答话了,呼吸变得平缓,马车里面安静,一时间只有车轮碾过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埋在被子里面的那颗小脑袋,有了动静。 她先往下拉开点,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睛,扫了圈车厢,发现陆廷野靠在车壁上,就在她对面。 男人似乎真的睡着了,睫毛很长,表情柔和,完全没有一点攻击性。 许知意注意到他的唇,此刻并没有抿着,是很放松的样子,看起来柔软又性感。 亲上去会不会真的有那么软?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就连她都被吓到了。 “不敢不敢,可千万不敢啊!”许知意脸红心跳,连看都不敢看陆廷野,她嘀咕着,“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陆廷野是挺好看的,模样长在她审美点上,可他是她的叔父啊! 许知意连连摇头,索性闭上了眼睛,看不到人就不会胡思乱想。 大概是马车太颠了,又或许是阳光温和温度不燥,她竟然慢慢真的睡着了。 陆廷野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睡熟了,丝毫没有之前的拘谨,姿势也大咧咧的。 她脸埋的比较深,不过能看到挺翘的小鼻,再往下露出一截白白的胳膊。 阳光透过车窗的细缝投射进来,恰好落在她胳膊上,照的那一截越发的白。 陆廷野心意微动,莫名的走上前,坐在她身边,小女人毫无察觉,他低下头,在她脸上吻了下,又贪恋的挪到了她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很快就离开,小女人睡梦中,砸吧了下嘴。 第350章 旖旎梦境 红烛昏罗帐,古香古色的木雕镂空大床,床幔遮的严严实实的。 光影被拉的很长,隐约可见里面两道交叠的身体,正在有节奏的律动着。 夜色浓郁,微风吹动小轩窗,顺着细细的缝隙溜进来,吹动床幔,露出一角,便看到旖旎画面。 许知意好奇这是在哪里,等反应了会儿,发现她没有身体的时候,猛地意识到她是在做梦。 这是梦到了什么? 她好奇极了,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摆设装潢越看越是眼熟。 诶? 这不是小南轩吗? 除了她不会再有旁人居住在小南轩,那她在这里,床幔里面的人是谁? 这个梦也是很神奇的,她想知道什么,就会呈现给她什么。 那原本轻柔吹拂着窗户的风,突然变得很是暴躁猛烈,厚重的床幔掀开的一角,越来越大。 她距离大床的位置渐近,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像是有预感般。 唔! 真的是她! 那趴在床上,香肩半露,满身都是吻痕的女子,心有灵犀的转头看过来,视线与她相对。 许知意怔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生的美丽,但从不知道,她还有这样妩媚诱人的时候。 一张白皙的小脸,两腮像是扑了最浓的胭脂,此刻什么都不说,都似乎是在无声的勾人。 作为一个女人,许知意竟然心动了。 她看着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有片刻是想溺死在里面的。 “夫君……” 许知意惊讶的捂住嘴,心道怎么还有夫君了,她顿时来了兴致,倒是要看看,梦里的夫君是谁。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肌肉紧致的身体,对方裸着后背,给她最大冲击力的,是那张漂亮的脊梁,还有充满力量的精瘦腰身,他的皮肤并不黑,但不是那种病态的白,而是散发着雄性气息的小麦色,几乎每一寸地方,都在彰显着他作为男人的威风和实力。 许知意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失态的咬到了舌头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她仍惊叹于眼前男人的完美身材。 究竟是谁啊! 梦里的男人,一步一步的朝着床上的许知意走去。 他离的远了些,那双笔直的大长腿也映入眼帘,许知意看着那绷紧的腿,莫名口干舌燥。 怎么…怎么会啊…… 她怎么对梦里的男人都会产生异样的情绪?! 许知意还记得在马车里的时候,她看到陆廷野时候的悸动,完了完了,她怎么开始想男人了? 她年纪轻轻,还不到及笄啊! 许知意摇摇头,闭着眼不去看床上的画面,她想尽快醒来,然而梦境却不如她的心愿了。 越是着急着醒来,梦境越真实清晰。 大床上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伴随着男人压抑的低吼,其中偶尔夹杂着女子的娇喘。 一下又一下,急促无比。 许知意脸红的要烧起来,浑身都被勾的直冒热汗。 终于,声音停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出声满足的喟叹。 “娇娇。” 耳边有人说话,声音十分熟悉,低沉清冽,平静的像是没有什么情绪。 许知意立刻认出来这是陆廷野的声音,她难以置信,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的扭头朝着大床上的两个人看去,这下子,好家伙,直接给她吓的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那床上的人,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竟然是陆廷野! 天啊! 她居然和陆廷野? 梦里的许知意吓的晕死过去时,现实里的许知意腾的坐直了身子,猛地睁开眼。 她喉咙里到现在还发出声长长的惊恐无比的低叫声。 天啊天啊天啊! 疯了疯了疯了! 要不是她疯了,要不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和陆廷野怎么会呢?怎么敢呢?怎么可能呢? 这个梦境简直太可怕了! 就算她不反感陆廷野,甚至隐约喜欢他,但那也是小辈对于长辈的敬爱而已! 她真是活腻了,大逆不道的做了那种带着颜色的梦!偏偏那个梦又是那么的真实,叫人脸红心跳,怪不好意思的…… “唔!”许知意纠结又无语的捂住脸,发出声别别扭扭的哼声,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完美的与梦境中的那道重叠,有人温声唤她,“娇娇。” 许知意打了个哆嗦,身子僵在原地,就跟被鬼上身了一样,她半晌才耸着肩,慢慢转过头来。 陆廷野双手抱在身前,腰背挺直,目光平静的落在她脸上,脸色…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情绪。 明明是这般禁欲森凉的表情,她莫名的联想到了梦境中的那个陆廷野。 神情变都没有变,只是那双眼睛的底部,泛着红血丝,充满了浓浓的欲,像是只捕食的兽。 “娇娇?”陆廷野蹙眉。 他的小姑娘,在他跟前,看着他的时候,还在走神。 这个认知,让他并不是很愉悦,于是淡淡的再度出声叫她名字,道,“做噩梦了吗?” “啊……”许知意现在简直没脸见陆廷野,一看到他,不,单纯的和他说话,就让她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旖旎的画面,挥之不去,她心中发急,使劲儿的摇了摇头,说道,“恩,做了…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陆廷野关切的道,不过注意到她绯红的脸蛋,还有如同寒霜打红了的枫叶般的耳朵,问道,“说来听听,我懂一些梦境解读,说不定能为你解惑。” 许知意哪敢真的把梦境说一遍啊? 她还要脸呢! “记不太清了。”她含糊其辞的说道,想要将这个话题蒙混过关的揭过去,可她低估了陆廷野的心机,他顺势道,“记不清还知道是个噩梦?你大概说一下,我看看有没有破解之法?” 这是要逼着她现场编梦啊! 许知意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神,什么勇气都没了,老老实实的转了转脑子,轻轻咳嗽了声,说道,“恩,具体内容记不清了,但是有几个画面,印象深刻。” “你说。”他听得很认真。 许知意硬着头皮道,“就是我梦到,梦到叔父你了!” “我?”陆廷野哂笑,“娇娇这么喜欢我的吗?梦里还有我,不过,有我在,怎么会是噩梦?” “额……就是,”她飞快的舔了下唇,解释说道,“梦到叔父变成了一只有着千百只眼睛的怪兽,然后追着我跑,你追啊追的,我跑啊跑的,后来我跑不动,就被你抓起来了。” “抓起来做什么?一口吃掉吗?”陆廷野说着,故意学着她的样子,舔了舔唇,像极了怪兽进食前的优雅。 许知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动作,本来那么严肃,叫人忍不住战栗的一个人,做起来这个动作的时候,多出几分色气,和梦境里那个充满欲的他,有几分相似。 她的手心发热,起了层薄汗,很快热意顺着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下腹热乎乎的,腿也发软。 “恩?”他幽幽的问,摆明了态度一定要问到底。 许知意点点头,他的话给她提供了新思路,说道,“你把我抓起来,我跟你求饶,说怪兽怪兽别吃我,我是娇娇,然后你变成怪兽,你听不懂人话了,你一口咬掉了我的脑袋,顿时血液飞溅,我亲眼看见我的脑袋滚到了地上,但是我居然神奇的没有死,那个脑袋在地上跳来跳去,我就被吓醒了。” “哦……”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可你刚才醒来的时候,脸颊绯红,好像是在害羞。” 许知意否认的很快,“没有害羞啊,我…我害羞什么啊!我明明是被吓的!对,我吓坏的时候,脸都会发红,每个人受到惊吓的时候,反应都不一样,我就脸红不行吗?还有叔父,你实在是太坏了,你居然把我的脑袋咬掉了,竟然还想要吃我!” 陆廷野慢悠悠的哼笑了声,“恩,娇娇是被吓的,娇娇吓坏的时候脸是红的。” “恩!”许知意斩钉截铁的赞同,重重点头,“叔父得同我道歉,你在梦里对我可坏了!” “是是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廷野认错很快,“我错了,不该那么对娇娇。” “你把我吃了!”许知意重重强调,“太可怕了!你得保证以后不吃我才行。” 她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说出那个梦境,陆廷野就不会知道她的小心思,这招围魏救赵的棋子,走的实在是妙。 陆廷野却没承诺,只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说了这么多的话,口渴不渴?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叫人泡了蜂蜜水,一直都用冷水冰着,现在喝的话应该凉丝丝的甜滋滋的,要不要尝尝?” 见他果然没再提那个噩梦,许知意松了口气,笑盈盈的说要尝尝。 陆廷野敲了敲车壁,马车停下来,从外面递进来一个茶壶,还有几个瓷玉小杯。 正是他方才说的蜂蜜水。 许知意确实渴了,抱着试试的心态喝了一口,旋即眼睛一亮,咕咚咕咚连着又喝了好几口。 陆廷野在旁边笑她,让她慢点喝,小姑娘喝了差不多一个茶壶,之后陆廷野问她,要不要去方便。 男人问话问的自然,若是之前,没有做那个梦的时候,许知意兴许不会感到不自在。 现在不一样,她被关心如此羞涩的问题,红着脸半晌没有答话,还是陆廷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个小棚子,他说,“你去那里解决下,我陪你去?” “不!”许知意连忙拒绝,连想都不用想的,直接道,“我自己去就好,叔父留步。” 她越是这样恐慌,陆廷野越觉得好玩。 他不太赞同的拧眉,“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如厕我不放心,本王还是跟着去吧!” “千万别!”许知意简直要跳起来,哪有这样拒绝都拒绝不了的人,她真是生怕他要跟着过去,提着裙角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说道,“不劳叔父了,您就这样远远看着就好,您是长辈,哪里敢劳驾您陪我啊!” 小女人说完,脚底跟抹了油一样,恨不得给他表演个当场升天。 落荒而逃的小东西。 陆廷野暗暗失笑。 这么可爱又集美貌与一身的姑娘,他不光要吃了她,还贪婪的恨不得将她绑在自己身边,甚至是嵌进自己的骨血里,要是真的可以将她吞进腹中就好了,这样她将永远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不吃她? 吃她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万万遍都不会放手。 哼! 现在躲着他吧! 拖着他这么久的时间,他从没想过会这么有耐心的等这么个女人。 他为她这么做了,她到现在见到他就跑的远远的,还暗暗的一次次拒绝他。 等着吧! 等他把她娶进府,他要日日疼爱她,让她下不了床。 陆廷野想到这里,忍不住下腹有了反应,他啧了声,无奈的舔了舔牙。 空的时间太久了,近来事情太多又没有时间自己弄,憋的难受。 他眼前浮现出小女人方才的那副脸颊通红的模样,下面越发胀痛的要炸裂般。 他只能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去想,许知意做的不是噩梦,应该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梦。 会是什么呢? 会是和他想的一样吗? 许知意解决完生理需求回来的时候,陆廷野已经恢复了正常。 男人一旦开始思考,下半身不受控制的奔腾的热血,便慢慢冷下来。 “走吗?”许知意轻咳了声,白皙的脸又红了几分,“快到了吗?” “马上。”陆廷野说着,招呼人继续赶路,果然这次和他说的一样,很快就到了,前后不足两刻钟。 这是片茂密的树林,但能够看的出来,道路两侧的树木都是修剪过的,因为排列整齐,就连枝叶都生长的很整齐,无一例外的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 沿着道路往树林深处走,没有多久,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山庄,上面书着江湖山庄四个字。 “这是……哪里啊?”许知意下了马车,仰头看着高高的山庄,忍不住惊叹着问。 第351章 引诱猎物进圈 由石头堆砌成的门面,相当豪气,颇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意思,门匾上的字龙飞凤舞,竟然还让许知意生出几分熟悉感,再往里面走,生长的旺盛的绿萝疯狂蔓延,几乎遮住了头顶的一片天,但它们还热衷于向着旁处开疆拓土,放眼朝更深处看,入目皆是一片浓郁热烈的绿。 酷热躁动的夏季,这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半分的难耐。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在地上漏成白色光斑,混在浓绿中,颜色分明又好看。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拂过人的身上,微凉惬意又舒适。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总觉得这里的空气中都带着清新的香气。 “还热吗?”陆廷野走在身边,忽然转过脸来问她。 许知意摇摇头,“这个地方看起来很不错,会有蝴蝶吗?” “噗。”他哑然失笑,他的姑娘还真是专情,做什么都不忘她的蝴蝶,他心意动了动,忍不住伸手拉住她,轻轻揉捏着她又白又嫩的藕臂,道,“不仅仅有蝴蝶。” 通过一条长长的绿萝铺就的路,之后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栋三层高的楼宇。 这座楼宇的装修,相比较起门面来,则低调朴素很多,但依然能够看的出来,庄主的品味不凡。 他们并没有停下,而是从一楼穿过,又走了一段路,再次看到座楼宇。 这座小楼和前面彻底不同,虽然依旧低调朴素,却在高出多出来一个铜雀台。 铜雀台的屋檐高高飞起,远看宛如只振翅的鹰,脚踩着碧绿的树,头顶是湛蓝清朗的天空。 琉璃瓦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明艳艳的颜色对比,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混在一起,美的不可言喻。 流云快步走上前,推开门,客气的对许知意道,“姑娘,咱们到了,先进来歇歇脚。” 走了这么久的路,光是马车颠簸,就有的受,入了山庄后,又没停着,确实有些累。 许知意进到小楼里,赫然发现一楼的装饰很熟悉,她愣了愣,再细细打量,疑惑的看向陆廷野。 陆廷野扬了扬眉,“怎么了?” “怎么像是我的小南轩?”她说。 “就是姑娘的小南轩。”流云抢着回答,说道,“王爷怕您来这里住不惯,特意画了图纸,吩咐一切都按照小南轩的风格和装修布置来的。” 许知意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的陆廷野,心里翻江倒海,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隐约感到陆廷野对她的宠溺,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又喜又惶恐,同时还有深深的不解。 “叔父真好。”她先是这么说,随后疑惑的歪着头问,“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 “看娇娇的打算。”陆廷野说道,“这里有蝴蝶,若是玩的不尽兴,可以多留一日,若是今天想回去,回去便是,知道娇娇贪玩,担心你玩过了头,耽误了回去的时间,便想着提前收拾好房间,这样即便留下来,你也不会住的不舒坦。” 贴心又周到的男人,充满着魅力,他有条不紊安排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许知意莫名紧张起来的心,又渐渐放松下来。 她笑盈盈的摆摆手,“不了,爹爹还在府上等我,玩一会儿就回去了。” 陆廷野了然的点点头,十分理解的道,“好,都听娇娇的。” 他的随和,对她的尊重,都让她很快沦陷,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引诱猎物进圈套的手段。 这座小楼修建的很有格调,一楼和小南轩一模一样,二楼则更像是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房间,她不知道是哪里,但隐约觉得熟悉,三楼的铜雀台上摆放着棋盘和茶具,四周有厚重的纱幔,将阳光阻挡在外,透过纱幔向下看,到处都是树木,她仿佛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环境优雅,心旷神怡。 许知意参观完小楼,惦记着大蝴蝶,迫不及待的拉着陆廷野要去抓蝴蝶。 流云把家伙给她带上,出了小楼,再往西走,没多远,过了一座拱门,便是花园。 这座花园大的离谱,许知意发誓,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花园,两个许府都比不上的广阔。 她很快诶的叫出来声,惊喜万分。 蝴蝶! 真的是蝴蝶! 成团成簇的,在花丛中飞舞,各种颜色的,花里胡哨,阳光下看起来艳丽又明媚。 陆廷野给她戴好了草帽,又亲自给她系好面纱,许知意觉得麻烦,想要薅下来,被他制止。 “娇娇的皮肤嫩,经不得太阳晒,稍微晒会儿脸就红了,再晒就会受伤。”他靠的近,温声说道,“乖乖戴好这个才准你在这里玩,不然就把你拖回房间锁着。”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肌肤上,烧的她难耐。 她不自在的瘪瘪嘴,小声的问,“叔父把我锁在房间里做什么?”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邪里邪气,许知意抬眼看去的时候,男人眉眼慵懒,漫不经心的回话。 “吃掉你。”他将面纱系好,收回手的时候,补充说道,“做你梦里对你做的事情。” 轰—— 许知意愕然抬头,她急急后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之际,被勾住了腰身。 “娇娇要小心啊。”他在她耳朵旁边吹气,痒痒的,心似乎也痒痒的。 直到陆廷野放开她,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的,被他触碰过的那片肌肤,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是烫,又好像是疼…… 许知意在捕捉蝴蝶的时候,也忍不住的分神,目光时不时的都要朝着陆廷野看去。 那男人对蝴蝶没兴趣,不知打哪儿弄来了个大号油纸伞,就立在地上,刚好遮住躺椅上的他。 他的腿很长,从许知意这处看去,腿是最显眼的,其次便是他那张脸。 “好好捕你的蝴蝶。”大概是她看过去的次数太多,又或许是注视的时间太长,陆廷野忽然朝她看过来,恰好与她两眼相对。 许知意做贼心虚,被当场抓了个正着,手足无措的连忙将网兜放在脸前,试图遮挡。 男人低笑了声,从旁边取了她的团扇,堪堪盖在脸上。 本来没什么,但许知意看着那个与他俊脸相贴的团扇,想到那是她的…… 旖旎的梦境再次浮上脑海。 啊啊啊啊! 烦死了! 许知意气的跺脚,抓着网兜转身,她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服了! 第352章 间接接吻 江湖山庄的蝴蝶确实很大,比她在王府上见的要大的多。 流云在旁边说,这是从异域来的品种,和西凉境内的不一样,个头大,还很亲人,有些甚至还带着花香呢。 许知意很快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蝴蝶很亲人,王府里的那些,她用网兜捕都捕不到,但是这里的,居然一个个的往她网兜里面钻,不仅如此,有些蝴蝶围绕在她周围上下飞舞,有些落在她的肩头,衣服上,以及头上。 她感到自己成了百花仙子,会招引蝴蝶过来。 许知意玩的很开心,高兴的说,“这异域的蝴蝶,果然和咱们的不一样。” 她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疑惑的问,“可是这异域的蝴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江湖山庄虽然距离京城较远,乘坐马车要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但它的确是位于腹地的。 总不可能是千山万水飞过来的吧? 流云下意识的看了眼陆廷野,后者用团扇遮着脸,看不清神情,似乎是睡着了。 许知意也跟着看过去,但只匆匆瞥一眼后,莫名有了猜测。 流云压低声音道,“是王爷找人运过来的。” 将异域的蝴蝶运过来做什么? 若不是有人喜欢,谁会费力不讨好的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许知意没回话,转身继续去和蝴蝶玩耍,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他们出发的时候是早上,到达山庄有一会儿,此刻过了正午,日头越发的旺盛炽热。 花园里有喷泉,时不时还有当差的女仆来给花浇水,空气始终是湿的,但头顶的阳光是烫的。 许知意虽然全副武装,然而也很快败下阵来,整个人蔫蔫的,连捕蝴蝶的动作,都懒洋洋几分。 “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陆廷野的声音,适时响起来。 他不知是刚睡醒还是压根没睡,许知意方才一直没敢朝他那边看,这会儿不得已看过去。 男人在绿荫中,穿一身素色白衣,恍然间,仿佛出尘的仙君。 他朝着她招手,动作自然且亲昵。 许知意杵着没动,于是那人蹙眉,一张邪戾的脸上,挂着挑衅的淡笑,“怎么,晒的走不动路了?还需要我亲自过去抱你?” 抱? 肢体接触? 不不不。 许知意赶忙摇头,男人却不听他的,即刻就已起身,背后是绿树,身前是明媚的光。 他真真如下凡的神明。 男人腿长,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优雅的姿势,动作却很迅速,眨眼就到跟前。 他低笑了声,问她,“累的起了脾气?” “没。”许知意张张嘴,回答说,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反正脑袋晕乎乎的。 “那怎么撒娇?”他又问。 许知意刚想说她没有啊,就被他一手揽住了腰身,男人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是微微热的。 他的两只大手熨帖着她的肌肤,来不及多想,就被腾空抱起。 天旋地转间,她赶忙搂住他的脖子,欲说出的话也一并吞回肚子里。 陆廷野竟然一路抱着她,从后花园回到了先前那栋三层小楼的铜雀台上。 这里放了冰盆,桌上早就摆好吃食,她粗粗扫了眼,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若是放在之前,她兴许不会注意,但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她暗暗猜测,大概是陆廷野为迁就她。 她悄然看了男人一眼,他正在盛鱼汤,修长的手指捏着瓷碗,怎么看怎么优雅。 “我脸上有字?”陆廷野虽是专注的低头盛汤,余光始终在留意她。 “啊?”许知意连声了几句,“啊…啊……没有。” “那在看什么?”他挑起眼睛,目光戏谑的问。 许知意脸颊开始发烫,闷闷的嘟囔道,“这张脸不就是用来看的吗?我…我看叔父几眼不行吗?” “行。”陆廷野答的爽利,“来,离近点看。” 他将她的椅子拖了过来,又放下汤碗,倾身过来,两个人的鼻尖只有一寸就要贴到一起去。 许知意从未和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心想对面的她也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吗? 不仅能,还能闻到她的体香,陆廷野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坐姿,以隐藏好自己身下的尴尬。 “不…不看了。”她片刻后拉开凳子坐回去,下意识的抱过汤碗,咕咚咕咚喝了口,说道,“我饿了,吃饭吃饭,蝴蝶也看过了,还捕了好几只呢,流云都细心的帮我装好了,叔父,要不吃完饭我们就回去吧?” 在这里之后,她总感觉叔父怪怪的,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不过许知意又想,兴许叔父还是那样,变的奇怪的是她,而她之所以会变奇怪,则是因为那个旖旎的梦境。 她亲眼看见在梦里的两个人…有着肌肤之亲,还搂搂抱抱的…… 打住打住! 不能再想了! 危险的念头,必须得停下来。 所以她得离开这里,回到京城去,回到她的小南轩,以后要和陆廷野保持距离,以免酿成大错。 “这就要回去了?”陆廷野没什么特别表情,顿了顿又说道,“那就下午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先带你去玩点别的,水上乐园听过吗?” 得知可以回去,许知意便放下了警惕,“什么水上乐园?” “你之前提过的。” “我什么时候提了?” 那还是在两个人浓情蜜意那会儿,去年的夏天,他一眼就盯上她之后,日日夜晚拜访小南轩。 偶尔有次去早了,就听她念叨水上乐园,青果也听得不明白,央着她讲讲,她便说偶然间看书,看到有个地方建了水上乐园,到了夏天就可以在水上玩耍,又凉快还有趣,小孩子们打水仗,还有的抱着游泳圈在水面上漂,于是青果又问游泳圈是什么,汽艇是什么…… 陆廷野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忘了那就好好想想,或者下午见到就想起来了。” “好。”许知意乖巧点头,又喝了口汤,这汤不油不腻非常爽口,夏季饮用,委实是种享受。 她满足的舔舔唇边,注意到陆廷野正在看她,目光幽暗,她忍不住嘀咕道,“怎么了?” “这是我的汤。”陆廷野说。 “啊?”许知意闹了个大红脸,模糊中记起来,刚才她为了缓解紧张,随手抓来了个碗…… 她抱歉又尴尬,说道,“那个…我给叔父再盛一碗吧。”说着就要动作,被陆廷野拉住了手腕。 他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碗,就着抿了口,“无妨,我不介意。” “……” 许知意看的眼睛都要直了,心口热乎乎的,身体也跟着灼烫发热。 他刚才嘴唇碰到的地方,不正是她咬过的地方? 啊这…… 这一顿饭她再也没心情吃了,不管做什么,那个梦境总会光顾她的脑海。 好不容易捱到了结束,她才发现后背都起了层汗。 不行了,去过水上乐园之后,说什么都要赶回家,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都不能留在这里。 第353章 他送的泳衣 许知意回到一楼,小憩会儿的功夫,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虽然不像之前的那个那般荒唐,不过也半斤八两。 梦里的陆廷野居然娶了她,她穿着红色的凤冠霞帔,整个人明艳的闪闪发光。 她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回过神来后,一刻都不停的跑到了二楼。 陆廷野睡在这里。 男人不大讲究,午休时候床边的纱幔都没放下来,她绕过屏风,就看到大床上的光景。 他侧身躺着,身前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精壮的胸膛,竟然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从肌肤的颜色,到肌肉的纹理和线条走向,堪称是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 咕咚—— 她情不自禁的咽下口水,在安静无比的房间里,这一道声音,可以说是非常清晰明显了。 许知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捏着拳头,盯着床上的男人。 他的眉头皱起来,眼皮又轻轻的颤了两下,倏地,他睁开了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许知意无语,呆呆的愣在原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要说什么话,竟都忘记了。 陆廷野看见她的出现,微微有些意外,开口时声音是沙哑的,道,“醒了?” “啊…醒了。”他没问她为什么来,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说,“现在去水上乐园吧!” “恩。”陆廷野揉了揉眼睛。 刚刚睡醒的他,头发有些乱,和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不一样,看起来像是只乖巧的小绵羊。 他起身的时候,不避讳她的存在,穿衣服的时候,动作幅度大,那露出来的小片肌肤,偶尔会春光乍泄。 许知意口干舌燥,索性转身往楼下跑,徒留疑惑的陆廷野,只听她道,“楼下等你。” 陆廷野下了楼,小姑娘正在和流云说话,眉飞色舞的,俨然像个孩子,但视线再稍稍向下移,饱满丰腴的身材,不堪一握的细腰,弧度优美的翘臀,笔直纤瘦的长腿,哪哪都不像个孩子,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妖精,专门吸男人精血的那种。 他目光沉了沉,提步走过去。 许知意看到他来,叽叽喳喳的道,“夏天天黑的晚,我们现在去玩,晚上还能赶回城里呢!” “恩。”陆廷野看看日头,“回到城里时,应该还不算晚。” 许知意松了口气,“那我们快点出发吧!水上乐园在哪里?” “就在山庄里。” “往后面走?”许知意问。 “恩。”陆廷野点头,“往后面走,不多时你就会看到。” 许知意不想和陆廷野并肩一起,索性撒欢儿的往前冲,她蹦蹦跳跳的样子,欢快的像只小鸟。 流云揣摩着二人方才的对话,试探着道,“王爷,那属下去备马车?” 陆廷野侧目扫过来,阴阳怪气的哼笑了声,“备马车做什么?” 流云幽幽的看着许知意的背影,意思不言而喻,姑娘不是说要回京,您还同意了? 这怎么眨眼就不认账了? 陆廷野嗤了声,白了她一眼,“来都来了,没个十天半月,别想回去这档子事,姑娘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是是是。”流云心领神会,原地悟了,姑娘井井有条的计划归计划,反正总归要泡汤的,他在陆廷野如炬般的目光中,说道,“属下这就去把马车砸了,想回去都没门!” “上道儿。” 水上乐园就在山庄里面,陆廷野去年夏天还在京城的时候,就买下了这块地皮。 说是他的,其实也不尽然,先前给许知意的聘礼里,这块地便包含在其中。 许知意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山庄依山而建,到处都是长势极好的树,过了正午时分,热气蒸腾,树枝被风吹的摆动。 徐徐凉风迎面吹来,尽管火红的太阳还挂在正当空,看起来炽烈而滚烫,但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许知意走了会儿路,后背起了层薄汗,回头看了眼男人,他就在几米开外,不紧不慢的跟着。 山庄的小路修的很好,每隔一段里程,就会有指示牌。 见到第五个指示牌的时候,上面写着水上乐园几个字。 许知意咦了声,高兴的对着身后的陆廷野招手,“叔父,叔父,快到了诶!” 顺着指示牌的方向往前走,凉风徐徐,能够闻到湿湿的水气。 不出半刻钟,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浩瀚的湖,湖面竟然宽至百亩。 最让人惊叹的,是在湖面上建的一座滑梯。 滑梯高有十几米,蜿蜒曲折,滑梯上有水流涓涓,滑梯的下半部分则是浮在水面上的。 水面上还丢着几个空心的类似于圈圈的浮木,木头没有棱角,被雕刻的很是光滑。 白色的木头外面似乎刷了一层东西,总之,沾上了水,在日照下闪闪发光。 不远处还有秋千,秋千也是架在水面上的,下面就是宽广的湖面。 秋千上缠绕着藤蔓,秋千上面也是被藤蔓包围,人为造出一片阴凉。 秋千的东边,浮着几艘檀香色的小船,小船周身被藤蔓装饰着,郁郁葱葱看着就凉爽。 湖边上围绕着一圈绿树,仿佛这片湖是从森林里掏出来的般,在岸边还有一片沙滩,沙子松软。 “衣服换上。”陆廷野在耳边说道,紧跟着她的手中就被塞了几套衣服。 “换衣服?”许知意不明所以。 “恩。”陆廷野指了指沙滩上面树立着的一座小木屋,说道,“去那里换。” 许知意今天很敏感,提到换衣服,总别别扭扭的,她僵着身子没动,半晌低声的道,“为什么要换衣服?” “等下去玩水,你确定穿成这样?”陆廷野说道,“在水里不方便,这还是之前你说的,你说你看的那本书里面,姑娘们都穿着泳衣,泳衣就是你手上拿的这些衣服,穿上之后身轻如燕,在水中可以自由遨游。我找人照着你说的样式做了几款,等下你挑个喜欢的换上。” 许知意愣愣的哦了声,她近来也总感觉,自己似乎隐约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她的记忆好像生病了。 陆廷野说的话,她并不怀疑,堂堂的一个王爷,总不会特意编这些有的没的来糊弄她。 她还是进了小屋,小屋也很雅致,然而当看到这些衣服时,她顿时又不淡定了。 一是因为这些衣服是不是露的有些多了,除了女子必要的部位被遮挡着,胳膊腿儿都外露着。 二是因为这些衣服她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这该死的熟悉感。 衣服的款式不大相同,但基本上遮住的只有那么几个地方,她最后挑了个相对而言保守的衣裙。 上身是件吊带背心,下面连着裙子,裙子是荷叶边的,堪堪包裹住她挺翘的臀。 许知意感觉很羞耻,从铜镜里看到这样的自己,羞涩不已。 她在房间里磨蹭了大半天,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陆廷野在催促,她才深吸口气,打开了门。 第354章 王爷休要骗我 “衣服合身吗?若是不合适的话……”陆廷野的话收在嘴边,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相比较起二人初遇的时候,如今的她,生长发育的更好,更曼妙。 该肉多的地方,一点都没少,该肉少的地方,也识趣的一点都么多长。 她有着傲人优雅的天鹅颈,所以当穿上吊带的时候,便凸显出她的优势来。 皮肤又白又嫩,长胳膊长手的,纤瘦单薄,然而她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完美,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完全不同,非但没有显得羸弱,反而有种女性的力量美感。 她的胸比之前要大,陆廷野只看了一眼,便目测出来,如今怕是一只手都无法掌控。 许知意被男人盯得不自在,本就感到难为情的她,索性将两只胳膊挡在身前。 她声音在颤抖,偏偏佯装生气又凶狠的道,“看什么?这种衣服怎么能传出去,我去把它换了。” “不用换。”陆廷野移开视线,不出眨眼功夫,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挺好看,再说,这里也没有旁人。” 他啧了声,舌尖绕着唇舔了舔,这般极具压迫性的欣赏的目光,让人无所适从。 哪里没有旁人? 他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许知意心里嘀咕着,她的手还在身前挡着。 陆廷野看不到春光,便看她露在外面的大白腿,于是她连忙两腿并拢,膝盖挨着膝盖。 一副紧张又防备的样子。 陆廷野看的失笑,真要细细讲究起来,她浑身上下,他哪没看过? 他低低的哼了声,忽然说了毫不相关的一句话,“娇娇,其实本王不是你的叔父。” 许知意意外的抬头,眸中是化不开的疑惑,这些天她并非全然没心没肺,相反,她对陆廷野十分好奇,绞尽脑汁的回想父亲在官场上的同僚,但对陆廷野还是毫无印象,眼下听他这么说,便问道,“那是…那是什么?” “是什么?”陆廷野点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你要听实话吗?” 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总觉得男人但凡有机会,都会打趣捉弄她。 他的捉弄不带任何的恶意,只是似乎单纯的想逗逗她,看她如何反应。 许知意捏了捏手指,“那是,那是当然!假话我又何必听。” 她脸上的婴儿肥基本上已经消失,那张脸逐渐成熟,不过此刻鼓着腮帮子,仍旧显出几分稚嫩。 陆廷野留意她的神色,似笑非笑的道,“其实本王是你的男人。” 他半眯着眼睛,看起来颇为漫不经心,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浪荡而不羁,男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所以根本无法从他的笑容里面,分辨出话中的真假。 “不。”许知意不信他,摇摇头,回答说道,“我才八岁,尚未及笄,王爷休要骗我。” 她别的东西都记不得,自己的年纪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陆廷野啧啧称奇,摊手道,“好吧,其实事实是……” “我不要听了。”许知意捂住耳朵,“你嘴里没实话。” “不听也得听。”他拉下来她的手,“本王说实话,本王是想得到你的男人。” 许知意微张着小唇,唇上还泛着水漾的妩媚,半晌,将细细的手腕从男人掌中解放出来,再度重复道,“可是…可是我才八岁啊!” “……” 陆廷野十分怀疑,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装的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件事。 “嗤。”他目光懒懒的在她身上移动,声音压低,莫名带上几分蛊惑,他说,“娇娇,你八岁长这副身材吗?这是八岁该有的样子吗?你看见大街上哪个八岁的小丫头,长成你这样的?” 丰胸肥乳,细腰长腿,勾人的紧,哪个男人看见她,不都得神魂颠倒? 他不说还好,突然如此真相,让许知意有些迷惘。 她低头打量着自己,这些日子所疑惑的问题,就这么被摆在了台面上。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抬眸,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不是八岁,那我为什么自己的八岁之前的事情,我是生病了吗?” 她还是很聪明的。 陆廷野不忍看她皱起来的眉心,指尖轻轻按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声音不高不低的道,“是生了病,但可以治,明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都会到这里来,为你诊治。” 这是他得知她的怪病之后,吩咐鱼缘着手安排下去的事情。 因为价格出的诱人,所以接触到了不少江湖上的神医,甚至退隐多年的隐士,也为此纷纷出山。 大量江湖人士骤然入京,势必会引起百姓们的恐慌,以及朝廷的怀疑。 司征尘若是得知此事,便会更加难以处理。 陆廷野索性将人都请到江湖山庄里,他则负责将许知意带过来,就在这里进行会诊。 民间自有高人在,凡事总要试一试。 万一成了呢? 许知意听他笃定的口吻,思绪渐渐清明。 她的心依然滚烫,明明激动,却一字一字的问,“都是王爷安排的?王爷是早就这么计划好了吗?可是为什么呢?我与王爷非亲非故,王爷却这样倾囊相助,您的大恩大德……” “不是告诉过你了?”陆廷野轻笑,“因为想得到你。男人要追女人,不都得献殷勤讨好的吗?你大可不必觉得受宠若惊,好好享受便是,这是老天在男女关系中赋予女子的权利与优待——当有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以证真心的时候,就要给对方机会,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冷眼看着,然后决定是否没收给予他们的机会。” 他眨眨眼,见她还是云里雾里的样子,索性倾身在她耳边道,“我对娇娇好,是因为真的很想娶娇娇啊。” 男人总有无数办法,轻而易举就撩动她的心弦。 他呼出的气息,看似喷洒在她的耳畔,实际上也吹皱了她心底的一片湖水。 “好了,出来玩一趟,别想那些事情了,今天好好玩,明天好好看病,过来,先带你去坐那个水上秋千。”陆廷野不由分说的拉住她的胳膊,拽着她走向那片湖。 第355章 你用力呀 许知意一开始还惦记着要回许府的事情,然而当玩起来的时候,瞬间将今天回府忘的一干二净,只因这个水上乐园实在是太好玩了,在这样的酷暑天里,最痛快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泡在水里。 他们先玩的是水上秋千。 许知意本以为是自己单个人玩的,谁知道她站上面之后,陆廷野也跟了上来。 他同样换了衣服,男子的衣服和女子的差不多的,也只是遮住了最要紧的地方,他麦色的胸膛,还有笔挺有力的腿,因此全部一览无余,他的身材保持的很好,腰间没有一丝丝的赘肉,相反,腹部那一排排的腹肌,完美的像是假的一样。 他的魅力到处狂乱的散发,让人头晕目眩,脸红心跳。 许知意从他跟过来的时候,便紧张的绷着后背,男人贴上来,手握住秋千之后,她望着那双就在自己小手上面一两寸地方的大手,僵硬的扭转过脸去。 “王爷?”她难以理解,只好客气的问,“你也想玩吗?” “恩。”陆廷野低头看她。 阳光是最好的胭脂,搭配上姑娘的心事,让她的眉眼越发妩媚羞涩。 许知意闻言松开秋千就想下去,却被他另一只手掐住了腰,“一起。” “一起?”她惊的没控制住音量,“这…怎么一起啊?况且不大合适吧?若是被别人给看见了……” 又是男人低低的笑。 “哪里来的别人,看见便看见,谁敢说出去,本王就缝上他的嘴巴,再者说了,哪里不合适?这水上秋千十分危险,本王担心你出意外,好心随你一起,以随时保证你的安全,你怎么还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他口吻委屈巴巴的,宛如她做了什么丧心病狂欺人太甚的事情。 许知意被男人胡搅蛮缠的本事给震撼到了,半晌才用舌尖抵着贝齿,无语的默认了他的行为——她知道这男人脸皮厚,决定了的事情,总要想方设法的办到。 反正就玩一会儿,大白天的,他总归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许知意是这么想的,然而很快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起初他们两个是前后站着的,男人距离她很近,但中间还有些许距离。 秋千荡起来,身后不远处的湖水口,正涓涓不断的从山缝间往下浇。 细长的一泓,水在流淌时是碧绿色的,从山口跳出来的那瞬间,则翻滚着白色的浪,半下午时分的橘色阳光一照,白浪翻着金边,那飞溅而出的不是水浪,而是一团一簇的祥云。 祥云腾空而起,半空中砰的炸成千朵万朵,又陡然变成无数水滴。 水滴凉飕飕的,落在荡秋千的、身着单薄衣衫的他们身上,许知意顿感密密麻麻的水丝,细腻而柔软的抚摸着全身,每个燥热的毛孔都有久旱逢甘霖的痛快。 她大呼过瘾,嚷嚷着道,“再荡高一些!你再用力一些啊!” 用力一些? 陆廷野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雪白的肌肤起,便心猿意马。 她这句无心撩拨的话,瞬间点燃了身体里沉睡的野兽,一蹶不振的雄狮翘起了头,凶样毕露,只待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着冲锋陷阵,攻城略地。 但他不能。 他家的小女人还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人家只有八岁呢,他可不想吓坏她。 陆廷野开始反思,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要来陪她玩这种贴身游戏。 想象中是美好甜蜜的,现实中是备受煎熬的。 “你怎么不动?”许知意发现秋千还是一样的高度时,忍不住侧脸回头朝他嘟囔,陆廷野哪受得了这突然的刺激,心口砰砰砰的跳,看她如面般发白的脸,看不见毛孔的肌肤,还有红艳艳的唇,一阵口干舌燥,偏偏在这个时候,许知意又说了那句话,口吻里带着她撒娇时候惯有的娇嗔,她道,“你用力点呀!” 他两腿用力,将秋千荡的更高了些,纷纷扬扬的水丝洒下来,一面阳光照耀,一面湿气敷面,冷热交织,刺激的人轻轻打着机灵。 许知意笑的咯咯咯,清脆的声响,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别样的勾人。 从陆廷野的角度,能看到她扬起的嘴角,堆起来的脸颊,还有眯着的眼,他忍不住身体前倾,飞快的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倏忽间,许知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很确定那个吻不是错觉,但她又局促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生怕他理直气壮的来一句,老子就是亲了,男人不讲理的时候,那她还真是无话可说。 许知意有了心事,也不再说话,哪想陆廷野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是故意的,刚才不小心蹭到了娇娇,你别多想。” 他说话的调调,和打趣她的时候一模一样,还不如不解释呢! 许知意压根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她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不玩了,我想玩别的。” 玩别的就能摆脱这种亲密接触,还能防止臭男人的突然偷袭。 她原没指望陆廷野能爽快答应,再度出乎意料的,男人破天荒的点了头,他几乎在她说完后,就接着话音道,“好,我们去玩别的。” 陆廷野简直大呼解放,他是最遭罪的。 天知道他下面胀的难受,直挺挺的异常凶猛,他不敢靠小女女人太近,生怕骚扰到她,惹她厌恶反感,只好藏着掖着,实在控制不住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在她脸上未经允许的落下了那个轻柔的吻。 他忍不住怀念从前,那会儿他与许知意两情相悦,做什么都是彼此心甘情愿的,现在情况不同,在没有明确小女人对他有好感的情况之下,他若是做出更亲密的举动,不仅显得猥琐,对许知意来说,也是一种不尊重。 陆廷野不想在她的记忆中,有任何不好的经历,更不想这种不好的经历,是他亲自造成的。 他希望能够保护她对爱情抱有的所有美好幻想。 陆廷野没有再用力,秋千慢慢的越荡越低,直到最后停下来。 许知意逃也似的先离开,只剩下他慢条斯理的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着身体,将所有的变化都显现无疑。 他无奈的望着身下,雄狮没有得到想要的慰藉,颇为不满,好在它僵了半晌后,秋千停下来之前,它也慢慢的松懈下来,此刻它软趴趴的一动不动,看起来是那么慵懒那么优雅,只有陆廷野知道,不久前它有多热情多狂野多急不可耐。 第356章 明知故犯 秋千上的那个吻,得罪了许知意。 小女人从上面下来之后,便离他远远的,连话都不爱同他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对水上乐园兴趣浓厚,没有当场甩脸子走人。 陆廷野看出小女人的疏远,没有再上赶着凑上去,生怕搅和了她提起来的兴致,只是远远的跟着观察着,她要玩游船,他便吩咐流云去伺候,自己则躲到另一艘小船上,默不作声的跟着。 小东西心还挺狠,明知他在身后,愣是一次都没回头看。 陆廷野望着她那圆圆的脑袋,又注意到她穿着单薄泳衣的纤瘦后背上,舔了舔唇,他向来知道她生气的时候不大好哄,没想到失忆了之后,这糟糕的坏脾气也是丁点没变。 巧的是,他一样喜欢,甚至是更喜欢。 许知意对游船的兴趣,显然没有荡秋千的大,这么热的天,做什么都不如泡在水里玩的痛快尽兴,前后不过两刻钟,她便叫停了流云,从船上下来,指着那条仿佛从天空中延展下来的滑梯道,“我想玩那个。” 她挑了挑眉,在征求他的意见。 流云表面不显,心中暗道,我的姑奶奶啊,您去问王爷啊,您问我个什么劲儿啊。 他苦哈哈的朝着陆廷野看了眼,男人嘴角勾着笑,他轻咳了声,心领神会的道,“好,姑娘,属下带您过去。” 流云回答完,飞快的看了眼陆廷野,得到对方几不可见的点头时,才松了口气。 他早就猜到,但凡是许知意开口提的事情,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滑梯上半部分蜿蜒曲折,仿佛是从半空开始,下半部分则是浮在水面上的,整个滑梯修建的相当具有浪漫色彩,开端是那山缝间流淌出来的溪水,结束于碧蓝色的湖面之下。 流云在前面带路,在滑梯的东面,约莫半里地的地方,修建了长长的台阶,台阶大概有百层,站在下面往上看时,顿感绵长无尽,然而从远处看,长长的台阶被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全然不见其首尾。 许知意方才玩耍的时候,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因此才爬了十几层台阶,就有些喘气不匀,她的脸不知是晒得还是累的,两颊红扑扑的一片,乌黑的眸子里泛着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然而走在前面的流云,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他常年习武,身体素质非常人能比,步子迈的又大又急,根本不是养在深闺里的许知意能够跟的上的,加之他闷头在前面赶路,许知意累的说不出话,只顾着喘气儿,竟然就落后了大老远。 许知意一手搭在台阶两侧的扶手上,一边仰头往上。 她呼呼的喘着气而,额上的汗顺着往下掉。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烫,山林间吹来的风,倒是带着几分湿气,冷热交织,难捱又莫名舒服。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扣在了她的腰身,她惊愕的回过头,竟是陆廷野。 她一直都知道他跟在身后,但男人大概知道她生气了,反常乖巧的没有靠近,可现在,他又显露本性了,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许知意耷拉下小脸,原本娇俏的容貌,此刻拧巴成一团,活脱脱像个苦瓜,她恨恨的瞪着他,开口便是呵斥,“松手!” “抱你上去。”陆廷野说道,“要不背你,二选一,你挑个,我尊重你。” “我的选择就是你松手!” “那不行。”男人变脸很快,简直出尔反尔,上一句话还说尊重她,下一句话立刻自己打脸,许知意气笑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需要王爷帮忙,我自己可以爬上去。” 陆廷野舔唇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打击她道,“等娇娇爬上去,夏天都要过完了。” “你!”她气结去抓扒拉他的手,被他不由分说的拦腰抱起。 许知意瞬间腾空,落入他的怀抱,这下更是彻底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男人的臂膀有力结实,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格外诱人,男人的下巴上有着青青的胡茬,男人的眼睛深邃而乌黑……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她曾经被陆廷野这样抱着,也曾经用这样目光,凝视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她鬼使神差的问。 看陆廷野对她的态度,其实她已经猜出了十分之九。 陆廷野反问她,“你说是什么关系?” 许知意不说话。 陆廷野哼了声,他抱着她上了这么多的台阶,连呼吸依旧是平缓的,只是额头上渗出点细汗,他淡淡的道,“猜都猜到了,还问我?” 他低头睨她,见小女人目光幽幽的,蓦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许知意摇了摇头,“只是觉得熟悉。” 陆廷野倒也不强求,对他来说,如果她真的是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其实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依然会爱她,他要的只是她健康快乐,就怕她这次的失忆,是有人有心为之,背后不知道是什么阴谋诡计,而她不幸被挑中,成了牺牲品。 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两条眉毛都快拧一块儿了,你要是再用点力,眉头皱巴的简直可以夹死蚊子了。” 许知意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嘟囔道,“哪有那么夸张?” 她声音小小的,娇嗔又勾人。 陆廷野忽然停下来,立在台阶上,他低头看她,小女人也不解的看过来,扬了扬眉毛,无声催促他倒是继续赶路啊,现在还没走到头儿呢。 “你把眼睛闭上。”他说。 “为什么?”许知意不懂就问。 陆廷野把她放下来,她刚站稳,就被人向后推了下,靠在了柱子上。 温热的大掌随之而来,盖住她的眼睛,她刚想开口,男人的气息靠近,身前也传来一阵压迫感,他贴着她的身,吻上了她的唇。 树木摇曳,微风吹拂,流水潺潺,这个重重的带着惩罚与想念的吻,足足持续了许久,直到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才被他松开。 “陆廷野!”许知意气急败坏的跺脚,“你怎么又……” “你没看到。”陆廷野吊儿郎当的回答,“没看到的就是没有。走,马上到了,带你坐滑梯去。” 第357章 你不老实 好一个她没看到的事情,就代表没有发生过。 许知意被他这套强盗逻辑,弄的开始怀疑人生。 还能这样? 这人没脸没皮到这种境界? 她气呼呼的鼓着腮,竭力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廷野见状,戳了戳她的脸蛋,失笑着大掌捏了捏,她便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她的手随后被他拉住,果然很快到了滑梯顶部。 滑梯最上面修建了个小亭子,小亭子能够容纳三四个人,流云已经在等候了,陆廷野带着她到的时候,流云恭敬的颔首,“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陆廷野从旁边取出了一块木板,木板又与寻常所见不同,前段有个竖起来的板子,后端也是,倒是有几分像小孩子穿的那种虎头鞋,中间微微凹下去,两端向上翘起。 他将木板放下来坐上去,招呼许知意坐在他身前。 “我要自己玩。”她觉得新鲜,眼里闪着光。 陆廷野不允许,手一拉一拽的,小女人就被他抱住了腰身,放在了前面。 “坐好。”他说,“我陪你玩。” 话音刚落,只觉得有一股力道将他们往下推,许知意忍不住低呼声。 她视野开阔,向下看去,是浩荡的湖面,还有万亩树林,惯性推着他们顺着滑道往下,滑道上面都是水,肌肤泡在其中,倍感舒服,然而身下的速度很快,只有在曲折的弯道才会放慢些。 陆廷野的胸膛贴着她,臂膀箍着她,认真的保护着她。 许知意玩的不亦乐乎,忍不住喊出声来。 最后两个人齐齐坠入了湖下。 就在许知意以为自己要灌个透心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手臂抱住了她,她就势搂住了他的脖子,男人卡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举,直到她与他的视线持平。 他的头发沾染了水,湿漉漉的,脸上也不停地往下滴水,这样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幽邃,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时候,让她产生了下一秒就会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你是自己闭上眼睛,还是我捂住你的眼睛。”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许知意瞬间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你敢!” 他轻笑了声,咬了咬她的唇,“明知故犯,打算怎么罚我?” 他给她出主意,“要不你亲回来?” “……” 许知意是真的有点生气,她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他好久,才闷闷的说道,“就算我们之前有过什么亲密的关系,但是我失忆了,我现在对你…最多算是好感,但这份好感,并不允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就亲吻拥抱我。陆廷野,因为你的这些举动,让我很困扰,我不高兴。” “抱歉。”他回答说道,“但我努力克制过了。娇娇,你收了我的聘礼,就是我的人,不能因为失忆了,就不承认我们的过往。” 许知意大惊,“我连聘礼都收了?” 她只猜到他们二人有男女之情,没想到会是夫妻关系? 陆廷野居高临下的审视她,“想赖账?” “……”许知意心虚,“我真的收了?可你不是王爷吗?王爷不都要娶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或者什么名门闺秀之类的吗?我爹好像只是个七品小官。” “六品。”陆廷野纠正她,“你真的收了聘礼,所以别想赖账。” 许知意悻悻的,她本来想指责陆廷野,然而得知二人的关系后,发觉自己没有立场,他们本就是夫妻,有些亲密的举动实在正常,因为自知理亏,接下来从水上乐园回来时,她都乖巧安静,陆廷野说什么都不反驳。 天不知不觉黑了,因为明天还要看大夫,今晚是要留在江湖山庄的。 从水上乐园回来,陆廷野让她先去洗澡,洗完了澡后又吃饭。 他对她还是宠溺,态度没有半分变化,这让许知意更加心虚。 她小声的嘟囔着说,“你怎么不早说我收了你的聘礼啊!” 要是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她也不会因为几个亲吻就生他的气啊。 她会试着接受他,习惯他,重新爱上他。 陆廷野失笑,“当初你一口一个叔父把我都叫迷糊了。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他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二楼去,许知意不解,“恩?” “我的小女人,今晚咱们一起睡。” 许知意头皮发麻,“这就要一起睡?可我们不是还没成亲吗?没成亲前都不可以。我只有八岁前的记忆,四舍五入,我现在八岁。” 陆廷野把她推到床上,她仰面躺下,他两腿分开,跨坐在她身上,倾身压下来,两只胳膊撑在上面,作恶般的在她嘴巴上咬了下,“八岁个屁。” 她的小手抵在他身前,略显的紧张和抗拒。 陆廷野并没有动作,目光在小女人紧绷的小脸上扫了眼,哼声,“之前又不是没睡过,今晚你别来撩拨我,就能乖乖睡个好觉,若是你先主动挑逗,那我可保不准了,好了,”他直起了身,懒洋洋的问,“睡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外面。”她回答着,心里头有小九九。 睡在外面的话,多方便啊,只要熬到陆廷野彻底睡熟,她就偷偷溜走。 “你倒是想得美。”他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大掌将她拉起来,又在她的臀上拍了下,“睡里面去,别想着半夜跑回去,门都没有。”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许知意被赶到了里面,直挺挺的躺下后,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连大气都不敢出,没多久,陆廷野靠了过来,也就在身边躺下,男人的存在感强烈,顿时就让她更紧张起来,尤其是很快,屋子里的蜡烛都熄灭了。 她悄然的又往大床里面挪了挪,想拉开点两人的距离。 “要不你贴墙上去。”陆廷野忽然开口,带着浓浓的戏谑。 许知意惊讶,“这么黑你居然能看到我在做什么?” “你不老实。”陆廷野说着,他那边动了动,许知意立刻紧张起来,旋即被子被掀开,一个人钻了进来,他将她抱在怀中,长腿压住她的腿,说道,“这样你就会乖了,现在睡觉,不许说话,说话就吻你。” 您可千万别! 白天时候吻她,是努力克制过的情感爆发,晚上黑灯瞎火,又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他若是真的吻她,岂不是要一发不可收拾,把她就地正法? 第358章 把话说清楚 许知意感到备受煎熬,这么热的天,就算屋子里放了冰盆,晚上的气温有所下降,但两个人抱在一起,温热的肌肤相贴,还是让人感觉到浓浓的热意,她很快起了层薄薄的汗,黏糊糊的粘在肌肤上面,怪不舒服的。 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绵长而优雅,一下一下吹拂着她的耳朵。 许知意艰难的斜眼看去,然而什么都看不真切,也不知道他睡熟了没。 她又等了会儿,眼皮沉沉的往下耷拉,更是没控制住的打了个哈欠。 身边的男人一动不动。 应该是睡着了吧? 她被他抱在怀中,手臂保持着一个姿势有点发麻,先是轻轻的动了动,然后警惕的留意男人,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许知意屏气凝神,等了片刻,又动了动,幅度比之前的大,这次却毫无征兆的,陆廷野翻身压上来,吻住了她的唇。 “唔。”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胸膛和下身都是硬的,但嘴巴却很软。 许知意被吻的神魂颠倒,恍恍惚惚间以为,她是他的猎物,随时会被吞下腹,谁知道在后来,男人却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疼的她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儿,她想要抗议,陆廷野却猛地起身,阔步走了出去。 恩? 许知意支起半边身子,疑惑的看过去。 黑暗中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听到男人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他离开了内厅,踩上台阶,好像是上了楼顶的铜雀台。 许知意本想追上去,然而身体的滚烫和颤栗,成功的制止了她。 她仰面躺在床上,大喘着气,直到睡着之前,陆廷野都没回来。 次日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床的外边还是凉凉的。 陆廷野晚上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知意呆呆的看着床榻,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有疑惑,有失落,大概还有隐约的愤怒? 她摇摇头,就在这时,流云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姑娘,睡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大夫也都等着给您诊脉呢。” 听到正事儿,许知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 她想提早恢复记忆,所以连忙应声道,“马上就来。” 流云派了女婢来伺候她洗漱,是个圆脸的可爱女婢,手很巧,梳的发髻非常漂亮,她很喜欢,多夸赞了两句,女婢便满脸飞红云。 许知意下到一楼,这里准备好了早餐,陆廷野也在。 她悄悄的打量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在外人面前,大多数的时候,他总是冷冽而阴沉的,长长的眉眼微微垂着,正在看着面前的瓷碗,听到她的动静后,才懒洋洋的斜眼睨过来,光从外面照进来,他漆黑的瞳仁,浅了几分。 “来吃饭。”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点哑,还带着鼻音。 许知意蹙眉,好奇的走过去,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视线扫来扫去。 陆廷野给她盛了粥,放在她跟前,“吃这个。”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她看着他淡淡的黑眼圈,“你没睡觉?” 陆廷野没理她,又给她夹了个包子,之后便低头吃自己的饭。 他当然没睡,在铜雀台上吹了一宿的夏风。 许知意没得到回答,全程默默的吃饭,只是目光时不时的移过去。 两个人用完早餐,陆廷野就带着她出了小楼,去往了树立在小楼前面的那座楼宇,还未到达,远远便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一片,全是黑漆漆的人头,等靠近了些,屋子里闹哄哄的议论声清晰入耳。 流云轻咳了声,通报道,“王爷来了。” 一群人噤声,嘈杂的屋子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陆廷野从人群中经过,所有人都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他们只能看到经过的黑底靴,后面紧紧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衣服很是华贵艳丽,水红色的裙摆,随着走动,翻起滚红的衣角,像是夕阳西下时天边的云浪。 正厅的最前面,摆放着一张圆桌,陆廷野落座后,许知意紧随其后。 “开始吧,谁先来。”陆廷野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的问。 鱼缘就挨着他站着,他和他关系亲近,能说得上几句话,“王爷,这些都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还是按照次序一个个来,为了不影响别的大夫判断病症,所以需要其他的大夫,在门外依次候着。有没有自告奋勇,毛遂自荐做第一个的?” 做第一个给许知意医治的,就意味着飞黄腾达的机率要比旁人高。 因此许多大夫顾不得形象,争先恐后的抢着。 场面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陆廷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细微的声响,敏锐的被所有人捕捉到。 他随手指着其中一个跳的最高的人,道,“你先来,其他人出去。” 流云恭敬的道,“诸位神医,为大家备好了凉茶和水果,就在不远处的凉亭。还请大家随小人过去。” 最开始的那位是个瘦长脸,搭上了许知意的脉搏,没有诊断出什么来。 望闻问切全都用了一遍,他原本还算沉静的脸色,皱巴巴的拧成一团。 鱼缘在旁边看的干着急,陆廷野的脸色虽然还是没什么变化,作为亲近的人,他知道他很紧张,斟酌着问道,“妙手神医,您可诊断出什么来?” 瘦长脸嘴巴抿着,啧了声,不回话,又闷着头重新诊了遍脉。 如此反复三次,才终于泄气般的起身,朝着陆廷野作揖,“回王爷,姑娘的脉象与常人无异,还请王爷原谅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没有看出来姑娘有什么病,抱歉。” 鱼缘只好说,“那姑娘的失忆呢……” 瘦长脸摇了摇头,满脸菜色的起身收拾自己的医药箱,而后深深的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他作为第一个诊断的人,还是被王爷钦点去给姑娘看病的人,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在他出现在门口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怎么样?神医可看出病症来了?” “相信以神医的医术,只需要服下几服药,姑娘就能药到病除吧?” “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声,我等可都是望其项背,难以企及的啊!” “神医何故愁眉紧锁,难道说这世上还有什么病症,是您都未曾见过的?” 这些人中有些是真心好奇的,还有人的发问纯粹就是阴阳怪气,就差把嫉妒二字写在脸上了。 瘦长脸虽然在陆廷野跟前谦虚的说自己才疏学浅的,但是他多年行医,在江湖上奠定了不可撼动的地位,对自己的医术是有几分骄傲与自信的,听着他们话里藏不住的嘲讽和嫉妒,哼笑着理了理长衫,什么都没说的离开。 “诶?” “诶这人?他那抹笑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给姑娘看病了还是没有啊!” “切!不过是在江湖上混了点名头,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咱们问话人家还不说了呢!” “少说两句吧,人家毕竟是前辈……” “前辈怎么了?难不成他真的把姑娘给治好了?如果是这样,我当场就追上去给他认错道歉,唤他一声前辈。” “你这…你这后生!” 鱼缘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赶紧出来制止。 陆廷野正因为许知意的病而烦心,他们这些被请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夫,却在这里挤兑人,不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吗? “诸位都少说些,大家都是有着真本事的人,何故要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情,背后议论旁人使不得啊,也是王爷向来最讨厌的行径,当然,如果能把姑娘的病治好,那就另当别论。接下来,咱们一个个来吧,有什么看家本事全都拿出来,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想必那也不是诸位来这里的目的。” 谁不是奔着银子和前途来的? 众人听了鱼缘的话,一个个紧了紧脸色,倒也不胡说八道了,这回没有了陆廷野在场,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着去给许知意看病。 然而接连进去了七八个,都无功而返。 他们诊断不出许知意的病症,也不敢作假。 谁都看得出来,陆廷野对那位姑娘的在乎与重视,就是给他们十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拿那姑娘的性命开玩笑,于是各个意气风发的进到屋子里,又各个灰头土脸的离开。 到了傍晚时分,原本聚集有二十多号人的凉亭,最后只剩下三个大夫。 陆廷野周身的气息,森凉又瘆人,方圆几里开外,所有人都小心呼吸。 他召唤三个大夫一起进到房间里,许知意也疲惫了,侧躺在床上,表情蔫蔫的,她大概同样感受到了陆廷野的不高兴,一只小手轻轻的挠着他的掌心,似乎是在讨好他。 陆廷野反手握住,手指在她的手背按了按,才对进来的三个人道,“你们谁先来试?” 没有人动,鱼缘便推了一个人出来。 说实话,这样的结果,鱼缘也是没有料到的。 他对民间各种各样的高手神医,是抱有相当大的希望的,谁知道他们和他一样,都无法看破究竟是什么病,白白落了个空欢喜。 他现在简直不敢与陆廷野的视线相对。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给许知意诊脉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着的。 他最擅长的是针灸,但连病症都没找到,不敢贸然给许知意施针,于是很快败下阵来,换成第二个上,第二个就更没出息了,诊完了脉,急的险些哭出来,说自己看不了,让陆廷野另请高明。 他又哭又闹,吵得厉害,陆廷野注意到许知意微微皱眉,手一挥,流云连忙把人给带了出去,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夫。 陆廷野揉了揉眉心,他一整天都沉着气,此刻略带疲惫的道,“你来。” “是。” 这个人的年纪不算小,看起来四十左右,和鱼缘有点渊源,是早年鱼缘子在江湖上行走时候的拜的一位赤脚大夫的弟子,准确来说,鱼缘应该唤这人为师兄。 不过这位师兄,偏生与其他的师兄弟们不同,大家学医是为了救人,而他却对那些害人的毒药感兴趣,不仅如此,他还在师兄弟们的身上试毒,偷偷练毒,赤脚大夫得知后,训斥对方,但其屡教不改,终于后来有一次,他练了个叫什么十尾蛇的毒,险些毒死个师弟后,就被赤脚大夫赶出了师门。 在那之后,鱼缘学成下山,到现在都没见过他。 现在见着他,他一时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只是好心提醒道,“师兄,好久不见,现在依然擅长用毒吗?” “你?”对方中等身材,吊角眼,鼻头略大,嘴唇很薄,显得有些不好招惹,被鱼缘拦住去路时,他沉默的眯起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呵笑了声,“原来是你啊,鱼娃娃。” 鱼缘在江湖上拜师学艺的时候,还没有二十岁,加之之前发育慢,因此个头长得很矮,经常被同门的师兄们戏称是个娃娃,他没想到,那会儿就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整日和毒打交道的师兄,会记得他。 “……”鱼缘颔首,“师兄好。” “让开吧鱼娃娃,别耽误我给姑娘看病。” 鱼缘抿了抿唇,道,“师兄,这位是王爷,端王,如今皇上跟前大名鼎鼎的红人,你要看的人,是端王的心上人。” “所以呢?”对方哂笑,“在我这里,都是病人,跟王爷不王爷的身份没关系。哦……”他了然的拖长了音调,道,“你怕我用毒?” 鱼缘脸色尴尬。 弈淮哈哈哈狂笑起来,那双吊角眼恨不得飞到鬓角上去,他用力的在鱼缘肩膀上拍了几下,笑的打了个嗝,“该用毒的时候我自然会用,不该用的地方,我也不会用,你放心好了。” 他怎么能放心? 之前他可是差点毒死过一个师弟! 鱼缘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字,“好自为之。” 他想他的这位师兄也不会活腻了,特意来招惹陆廷野。 弈淮坐到了椅子上,开始诊脉,他平时就很少说话,除了刚才的那几声笑,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诊脉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吩咐几句。 约莫一刻钟后,他起身收拾医药箱,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鱼缘被他笑的打了个机灵,忙问道,“师兄如此欢喜,可是找到了病症,可是有了治疗之法?” 弈淮只是笑,笑的眼泪都飘了出来,让人感觉到几分诡异。 陆廷野不耐的轻咳了声,鱼缘连忙道,“师兄,您倒是说啊。” 弈淮背起医药箱大步往外走,鱼缘又急又气,快步追上去,两个人一直走到山庄外,他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蛮横的将他拦下来,“师兄,你笑什么,你今天把话说清楚。” 第359章 命不久矣 弈淮低头看着他紧紧扣着的手,逐渐敛起笑容。 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神情变得严肃,他眉头蹙着,嘴巴微抿。 鱼缘见状不由得挺直后背,声音却很坚定,“师兄,王爷如此在意此事,你势必要回话的,岂能这样离开?若是得罪了王爷,你可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他的女人都快死了,哪有时间管我?”弈淮短促的讥笑出声,“那位许姑娘,命不久矣。” “什么?”鱼缘心中大骇,慌张的问道,“师兄,此话怎讲?许姑娘脉象如常,先前无数个大夫都说她和常人无异,毫无病症,怎么会命不久矣?莫不是师兄诊断失误?” 弈淮斜眼看他,懒洋洋的开口,语气倨傲,“我会诊断失误?我弈淮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从来没有诊断失误过,我说她命不久矣,她就是将死之人,你且看着,至多不超过一个月,就会毒发身亡!” 鱼缘捕捉住重要信息,紧张的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许姑娘中毒了?” 他又迫不及待的问,“中的是什么毒,师兄既然知道她命不久矣,想必一定知道此毒,也一定会有破解之法的!” 他虽在悬壶济世的观念上,和弈淮看法不同,但从来没有否认过,弈淮在解毒制毒事情上的天赋,这是他从二十多年前就坚定不移的事情,他承认他的出色能力,尽管这能力,让人听起来闻风丧胆。 鱼缘几乎把后半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在弈淮身上了,他兢兢业业的恭维他,说道,“师兄在解毒方面的名气,普天之下无人能及,我看得出来师兄此番前来,也是奔着前途和酬劳来的,因此向您保证,只要能够将许姑娘的毒解了,您想要什么谢礼,王爷都会答应你。” 弈淮略微动摇,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解不了。” “怎么会解不了?怎么还能有你解不了的毒?”鱼缘不信,索性张开两臂,拦在他身前,他扯着脖子红了脸道,“王爷与许姑娘两厢情愿,你我二人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有情之人生离死别?师兄若能够救治,那必然是极大的功德啊!” “你不必道德绑架我。”弈淮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怪笑,旋即摇了摇头,“鱼娃娃,不是我能解却不解,而是我实在解不了此毒,也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您不知道是什么毒,怎么晓得许姑娘命不久矣?”鱼缘疑惑的问。 弈淮只好叹了口气,幽幽的讲起了少年时期发生的一件事。 他是个孤儿,很小就被赤脚大夫从山里捡了回去,跟着学习医术。 他很聪明,没用多长时间便展露了在医术上面的天赋,因此很受赤脚大夫的喜爱,赤脚大夫曾经一度想把他当成关门弟子来培养,事情的变故却发生了。 有次他上山中采药,却不幸被一条毒蛇给咬伤,那条毒蛇藏在草里,颜色艳丽,恐怕身有剧毒,他昏迷过去之前的最后意识里,还想着自己怕是要死了。 谁知道他居然还能醒过来,睁开眼便看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那人穿的破破烂烂的,像是只猿猴似的,身上的重点部位都用树叶做成的衣服遮着,他的头发很长,脸乌漆嘛黑的,看不清楚长相如何,只知道是个人,有着和人一样的五官。” 弈淮现在讲起来风轻云淡,但当时吓的可不轻。 鱼缘不知不觉中听得入了神,问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弈淮回答,“他救了我,还将那只毒蛇抓了来,炖汤吃,我好心告诉他毒蛇有毒,他把毒牙拔了之后,将蛇煮了还要塞给我吃,被我拒绝了,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口齿倒是清晰,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同样也是个大夫,只不过他更擅长的是制毒与解毒,他说与我有缘分,硬要拉着我跟他学习,我不肯依,他就在我身上下毒。” “……” 鱼缘恍然大悟,他去跟赤脚大夫拜师学医的时候,听说过弈淮的事迹。 许多师兄包括师父提起他,都恨铁不成钢,除了惋惜更多的是愤怒。 他本是在医术上十分具有天赋的人,哪知中途沉迷到了研制毒药上面。 原来还有此等渊源。 鱼缘情绪复杂,“然后你就走上了这条路?” 弈淮回忆往事,忍不住唏嘘,便听到鱼缘又问道,“可这跟下在许姑娘身上的毒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之前你跟着那位毒师学习的时候,曾经见过此种毒?” “没有见过,也没有在我身上下过。”弈淮终于说道,“师傅说他要制造一种毒,此毒能够令人毫无察觉,下在人身上,人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就连脉象都和常人无异,甚至更加强壮有力,后遗症可能就是…会短暂的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 “短暂的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鱼缘琢磨着,“既然是毒,毒发后呢?” “猝死。”弈淮深吸口气,“毫无征兆的心脏骤停,然后与世长辞。但凡中了此毒的人,筋中流淌着的血颜色会越来越深,直到青筋变成红筋,意味着生命就要抵达终点。我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师傅说过,此毒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毒,不会经受任何痛苦,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会舒舒服服的离开。” 鱼缘的心渐渐往下沉,经过提醒,他想到近几日为许知意诊脉时的画面,她的青筋颜色本就淡,这几日却渐渐的有了青中发粉的迹象,他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原来并不是! “有无解毒之法?”他不死心的问。 “师傅同我说此毒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前,那会儿他并没有研制出来此毒,他只是下定决心要研制,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让他研究出来了。”弈淮冷声笑着,“这个老头儿还真是有些本事!” “你不能试着摸索下吗?万一试出了解毒之法呢?”鱼缘抱着渺茫的希望,颤巍巍的开口,却换来男人一声鄙夷的轻笑,“你当制毒解毒那么容易呢?这事儿我做不来,就算我去摸索,恐怕她也等不到那个时候!” “那就真的毫无办法了吗?”鱼缘紧着声音,沮丧的道,“你那个师傅还活着吗?如果我们找到了他,是不是许姑娘还有一丝希望?” 弈淮又大笑起来,“他活着是还活着,不过可不太好找啊,你们要是能够找到,没准许姑娘还真的能活下来。” 第360章 我自有办法 羿淮并不知道那位教他用毒的老头的名字,那时候的他对他又怕又恨,要不是中了毒,才不会日日去见他。 后来他渐渐找到了用毒的乐趣,便阴暗的想着,要自己研究出来种无声无味的毒,毒死这个改变他人生的混蛋。 然而不等他研究成功,那老头有一天就突然不翼而飞,彻底消失了。 鱼缘声音猛地拔高,难以置信的问,“不见了?他去哪儿了?活着还是死了?你作为他当时唯一的徒弟,他去哪里怎么可能不告诉你?” “他还真没告诉。”羿淮咯咯的怪笑起来,“我为此还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后来我研制出来一种非常不错的毒药,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据我所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京城,再之后就没有了音讯,又是和当初不告而别一样,人间蒸发了似的。” 如果找不到那老头,那么唯一可能的希望也要熄灭枯萎了,鱼缘感到事情的棘手,忍不住挠了挠头。 他哭丧着脸,拉着羿淮的手死活不松开,说道,“先不管那些了,你找不到的人,王爷不一定找不到,师兄,你得同我回去,这些话你得让王爷知道,不然的话,你恐怕走不出这里。” 羿淮哈哈笑起来,他指了指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一群侍卫,仰面看天,天光已经被吞噬,黑暗缓慢降临,“成,王爷不愧是王爷。” 鱼缘和羿淮先后回到了小楼。 许知意已经不在,只有陆廷野坐在圆桌旁。 他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听到动静,丝毫不意外,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森凉如水,但他沉吟着没有开口。 鱼缘特意上前,抢先道,“王爷,羿大夫请回来了,他当真有些不同的诊断,小人与他沟通了下姑娘的病情,故而耽误了些时间,回来的稍晚了点,至于姑娘的病情,具体情况,还是让羿大夫直接告知您吧。” 陆廷野没喝茶,平静的看过来。 他唇角勾着抹笑,带着不怀好意的阴鸷。 羿淮在人间晃荡了四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凡那些喜欢露出阴森森表情的人,大多外强中干,鲜少有陆廷野这样的,漫不经心的笑也好,疏离淡漠的一瞥也罢,处处透露着上位者的狠戾与薄情,尽管他什么都还没做。 他端正神色,一字一字的开口,“王爷,许姑娘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他没有隐瞒,无非是将同鱼缘说的那些话,再对陆廷野说了一遍,之后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这么热的夏夜,汗涔涔的往下流。 鱼缘分不清究竟是热的还是吓的,他频频看向陆廷野,在他沉默不语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可能。 房间里落针可闻,突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主子。”流云进了正厅,站直了道,“姑娘问您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原本沉着脸的陆廷野,嘴角漾出抹笑,他起身往外走,鱼缘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最后剩他和羿淮大眼瞪小眼。 羿淮的吊角眼微微上扬,因为眼睛不大,这样一来,两只眼珠子似乎要跳出来。 他呼哧呼哧的用手扇风,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就走了啊?这他的女人都快要死了,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许姑娘最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怎么丁点都不着急?感情中毒的不是自己……” 鱼缘轻咳了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王爷对许姑娘的感情,不容他人置喙,王爷比任何人都上心…” 羿淮反正是看不懂陆廷野这番操作,道,“这么上心,怎么还匆匆离去。” 鱼缘最近这些日子算是看明白了陆廷野,但凡涉及许知意,他从没有含糊过,他稍稍回想了下刚才的情景,说道,“王爷迟早会过问的,现在之所以离开,大概是要去哄许姑娘睡觉。” “什么?”羿淮呵呵怪笑了两声,“他干嘛去了?哄姑娘睡觉?这还真是件新鲜事,姑娘是已经及笄了,又不是还需要吃奶的小孩,难道不会自己睡觉吗?还需要人哄?” 鱼缘拧了拧眉心,说道,“你都快五十岁了,当然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再者,这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情趣。” “情趣是什么?肉麻又恶心。”羿淮砸吧砸吧嘴,“那他这一去,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怀里没抱着女人的时候,那还是有几分可靠的,一旦搂着温香软玉,不管是身还是心,都一股脑的被蛊惑了,哪里还舍得离开半步? “今晚我是走不成了,你得给我安排个地方睡觉。”羿淮抹了把脸,困意上来,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补充说道,“再叫人送点吃得来,一天都没吃上口热乎饭。” 就算他今天要走,鱼缘也得拦着,眼下他主动说了这话,鱼缘反而松了口气,他道,“这都没问题,既然饿了,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两个人正打算离开小楼,往后面去,迎面走来了流云,鱼缘眼睛一亮,不等他开口,流云先说道,“两位大夫,你们还不能走,王爷有点事暂时走不开,还请二位在这里稍等片刻。属下已经为二位备好了晚饭,您二位就在小楼这边用餐吧。” 鱼缘和羿淮用过饭之后,陆廷野还没回来,羿淮有点困,靠着软榻眼皮一直在打架,流云的声音再度响起,“羿大夫,王爷吩咐了,让您把那位教您用毒的师傅画出来,好方便寻找。” 羿淮挠了挠头,“说句实在话,这么多年,我都没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子。” “您印象里是什么样的,画出来就好,我们自然有找人的办法,这就不劳您操心。” 羿淮耸了耸肩,瞌睡虫烟消云散,进到这里来,如果不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只怕很难出去,他也想从中得到点报酬,因此格外用心。 一幅画画完之后,陆廷野也回来了,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浓,来到三更天,他披着月光走进来,脸色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中,看不真切。 第361章 尽量满足他 从小楼里出来的时候,弈淮的脸色并不轻松。 他一路沉默寡言,鱼缘见状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等二人进到房间,他把门关上后,一转身,就见弈淮愣愣的坐在一旁。 鱼缘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师兄,喝口茶润润。” 弈淮一把挥掉,烦躁无比的道,“我若是能解开这毒,何必还在这里耽误时间?王爷纵然赏我千金万金,解不开就是解不开,难不成还要把我杀了不成?” 方才陆廷野去而复返,留他们二人待到快黎明,才堪堪放行。 他要求弈淮研制解药,不然就赐死。 “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弈淮年轻时候毒遍天下,是有几分狂傲和狠毒的,他略有几分气急败坏的道,“他如果把我赐死,我多少也得拉他做垫背的!” “师兄!”鱼缘厉声呵止,下意识的看向窗外,见窗户上只有树影婆娑,才压低声音接着道,“可不能说这种胡话,王爷爱妻心切,你我都当理解,许姑娘年轻貌美,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就这么香消玉殒,你于心何忍?王爷今日话说的虽然狠了些,但我在王府做事多年,知道他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你尽心尽力去救,总不会落得个惨烈的下场。” 他又拍了拍他怀中抱着的木匣子,说道,“再者说了,王爷给的这些金银,足够你和你的后人逍遥快活了,这不是件赔本买卖。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陆廷野的确舍得花钱,出手阔绰。 弈淮打开木匣子,里面金灿灿明晃晃的,让他顿感眼睛生疼。 “看在钱的份儿上,这件事你也得接下来。” 鱼缘察觉到他的动摇,继续缓缓的规劝着。 半晌后,弈淮将木匣子抱紧了几分,点了点头,“我只管试试,解毒的药我不一定能够炼制出来,我师父在制毒一事上的天赋远高于我,他几乎就是为毒而生的,所以他的道行要在我之上,加之我当时跟他学了几年,不能保证他把所有本事都教给我,我……” “你竭尽全力便好。”鱼缘道。 “好吧。” 虽然答应了下来,可弈淮几乎毫无头绪。 许知意失忆,因此他不知道这毒是怎么下到身上的,又因为她中毒后无任何症状,导致他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里作为突破口下手治疗。 他就像是只无头苍蝇,找不到法门。 思来想去,越来越觉得这差事棘手。 本来从小楼回来,天边便泛起鱼肚白。 他索性睡不着,天刚刚亮起来,就去鱼缘要了一间房屋,然而将自己关在了里面,要了一堆药材,又吩咐鱼缘去抓毒蛇毒虫采摘毒草等,之后便谁都不见。 鱼缘让流云差遣手下尽量满足弈淮的要求,随后他亲自去找陆廷野。 江湖山庄里到处都是树木,清晨的阳光,难以照透厚重的密林,因此即便天光大亮,树木笼罩之下,仍感到有几分黑黢黢的,处处透着阴森森的凉意。 空气是清新的,林间吹来的风,吹来远处山泉叮咚的清脆声响。 鱼缘在门外站定,轻轻地叩响房门。 没有人回应,但约莫片刻后,里面响起细微的声响。 刻意放慢放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房门从里面打开。 陆廷野穿着单薄的睡衣,白皙的脸上神色冷然。 他睡眼惺忪,身前的白色衣领上,还有着一小片水渍,水渍浸透衣服,他麦色的胸肌若隐若现,搭上男人这副又散漫又凛冽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欲。 鱼缘讪讪的将视线垂下,说起正事来。 陆廷野听完,点了点头,“他要什么,都照他说的来。” “好。” “还有别的事情吗?”陆廷野淡淡发问。 鱼缘想了想,小心的问,“您与许姑娘成亲一事…还照常准备吗?” “不然?”陆廷野哼了声,“加快准备。” 鱼缘就知道自己这问题是多此一举,便又道,“那王爷何时回京?” “再过一两日。”陆廷野说道,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小声的娇滴滴的呼唤,鱼缘听到那个女声,直呼陆廷野的大名,含糊不清的说道,“陆廷野?我渴了。” 他暗暗吃惊,陆廷野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直呼他大名就算了,居然还暗示他给她端茶倒水的伺候? 偏偏陆廷野神色松软下来几分,他朝他点点头,说道,“你去忙吧。”之后转身,踏进房间的时候,门还没关上,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门缝间溜出来,说道,“我给你倒水,你等会儿。” 鱼缘摇摇头,连连称奇。 他见过不少男人宠女人的,包括他自个也自诩是个宠夫人的,但万万没有到陆廷野这般地步,女人喝口水都要他亲自端着喂着,这不得把她宠上天? 万一哪天她性子野了,爬到自个头上来作威作福,那还了得? 女人宠归宠,终归是要让她们知道自己身份地位的。 他这么想着,又回头多看了两眼,拧着眉离开。 而这边的陆廷野此时刚倒好了茶,亲自端到床边。 小女人睡得脸颊发红,裸露在外面的香肩,都泛着粉红色。 昨天那么多的大夫给她诊脉看病,把她累的不轻,晚饭都没怎么吃,便嚷嚷着要去沐浴休息,等她沐浴出来,混沌的脑袋倒是清醒了,然而她担心自己的病,想问问陆廷野,哪想男人不见了,说是被鱼缘给叫走了。 她只好央流云去请他,男人回来时,脸上笑盈盈的问她,“听流云说,你问我什么时候休息?怎么,自己一个人睡不着了吗?非要和我一起睡?” 许知意有事想问,乖巧的叫人心痒难耐。 她拍了拍空着的半边床,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陆廷野便坐过去。 他笑的坏坏的,勾着唇角问她,“昨天还不想与我同床共枕,今天便迫不及待,你这么盛情邀请,我很难控制住,恐怕会对你做点什么。” 许知意轻拍他的肩膀,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 她额头上薄汗涔涔,忍不住伸手擦了把,女人肌肤嫩,轻轻一摩擦,就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红痕,陆廷野瞳孔缩了缩,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别吞吞吐吐的,看着都替你难受。” 第362章 你会没事的 被看穿之后,许知意不再忸怩。 她微微侧头看来,墨色的瞳仁光照之下流动着浅浅的神采,“我的病怎么样了?” “你哪有什么病?”陆廷野淡淡挑眉,失笑着反问道,“昨天你也在,那些大夫都说你的脉象正常,我还能骗你不成?至于失忆一事,十分之九是因为之前磕到了脑袋,当时你昏迷不醒,我担心不已,鱼叔说等脑袋里面的淤血消了些,你就能醒来,后来你正如他所说那般,醒了过来。” “失忆也是因为脑袋里面有血块未消吗?” “应是如此。” 许知意信了几分,蹙眉又问,“那我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陆廷野猛地记起昨日弈淮说,中了此毒的人,会短暂的失去记忆,他说有可能很快就又恢复了记忆,也有可能至死也恢复不了。 “怎么不说话呀?”许知意看出他的走神,闷闷的问,“我能恢复记忆吗?” 陆廷野安慰她说,“能的,脑袋里面的血块消失,也是需要时间的,慢慢等着便好,说不定哪天你就突然全都想起来了,你知道咱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许知意脸微微发红,她娇羞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想知道。” “你对我一见钟情,眼睛都快黏在我身上了。” “胡说。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许知意成功被他转移了话题。 陆廷野啧啧的道,“我会因为这个小事骗人?明明就是你觊觎本王的美色,对本王的美色垂涎欲滴,所以才会和本王在一起。反正就算想不起来,你也是我的女人。你若是敢因为这个赖账,你看我怎么治你。” 他佯装凶狠的咬牙切齿,许知意配合的缩了缩脖子。 陆廷野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将她拉到跟前,亲吻她的眼睛,说道,“你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许知意沉默的点了点头,想到了昨晚弈淮阴森的大笑,蓦地问道,“鱼叔的那个师兄,昨天晚上为什么笑啊?我总觉得他笑的毛骨悚然。” “他有病。”陆廷野直接回答。 “啊?什么病?” “疯病。”陆廷野说道,“不用理他。今天带你去山下的庙会逛逛,之前你同我也一起逛过,没准能帮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还喝水吗?不喝的话快起来收拾了,外头的太阳都升老高。” 他见她不动弹,不知在想什么,便握住她细细的腰肢。 “要我帮你穿衣服?”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隔着层衣料,笑的吊儿郎当,偏偏口吻听起来相当勉为其难,“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要点酬劳,娇娇亲亲我。” “厚颜无耻。“许知意嗤声,他的手在腰上作乱,弄的她痒痒的,气急了把他的手拿开,说道,“我自己来,王爷这双金贵无比的手,可是要治天下的。” “治天下没有为娇娇服务来的重要。”他贫嘴道,哄得她笑靥如花。 许知意还是拒绝,“不要你,你是打着帮忙的旗号,来动手动脚,别以为我不知道。” 陆廷野被看穿,索性不掩饰,笑的爽朗,“免费为你服务,成不成?” 许知意躲开他的揉捏,刚才那一顿玩闹,让她的发髻松散了下,乌黑的碎发散落在她的肩上,额前还有几根调皮的头发打着卷,她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接着说道,“我们不回京城吗?我出来这么久,爹爹不知道,恐怕会担心的。” “我已经写信同岳父大人说过了,你在我这里,岳父大人很放心。”陆廷野说道,“更何况,我们来山庄是有正事在身,岳父更没有说什么。” “真的吗?”许知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爹爹的信在哪?” “我去给你拿,你先起床。” 陆廷野取了信过来,许知意已经收拾妥当。 她接过信,果然是许逸申的笔迹,信上内容短,粗粗几眼就看完。 “没有骗你吧?”陆廷野扬了扬眉,“娇娇这下可以跟我去庙会了?” 江湖山庄距离京城不近不远,在京郊的马场附近,再往前京城走没多远,就是他们之前去过的观音观,每年夏天,观音观附近都有庙会,而这段时间,是观音观香火最旺盛的地方,之所以如此,还有另一个原因,观音观里面供奉的这位观音大师,求姻缘最灵验,因此年轻男女都趋之若鹜。 陆廷野在马车上跟许知意讲去年他们去观音观的事情,许知意听完难以置信,“我们真买了把最大的锁吗?就在观音观里面吗?” “又不信不是?”陆廷野哼哼道,“等下你见了就知道了。” 自从他和许知意的那把锁挂上去之后,他特意请了个小厮,日日照看着那把锁,生怕谁给偷了去,小厮尽心尽力,每隔一段时间都跟他汇报情况,不出意外的话,他和许知意的那把锁,应该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庙会上人潮汹涌,摩肩擦踵,偶尔有马车穿梭其中,也是艰难蜗行。 许知意的记忆只停留在八岁之前,而八岁之前的她,养在深闺里面,没有什么机会去外面玩耍,更不要提逛庙会这种事,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一条街才到观音观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她就兴奋的将脑袋探出了车窗,左看看右看看,对什么都好奇的厉害,连热辣的太阳光打在脸上,照的小脸红扑扑的,她都毫不在意。 陆廷野知道日头毒辣,担心她中暑,本打算直接将马车赶到道观门口。 在看到她这副眼巴巴馋的发紧的模样,便招呼流云把车停下来换步行。 许知意高兴的轻呼出声,犹如离开了笼子的小鸟,扑棱棱的飞了下去。 她见到什么都想吃,看到什么都想买,陆廷野宠溺的全都依她,这可苦了流云和一群小厮,这么热的天里,他们各个都大兜小兜的提着扛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扑簌簌的往下掉,整个人都犹如从水里面捞出来般,苦不堪言。 许知意见状,同陆廷野说了声,陆廷野便道每个人赏了碗冰糖水喝,外加二两银子,大家伙立马觉得这是件美差,只不过是提点东西而已,一个个的又活了过来。 赶庙会的人,除了寻常的百姓,还有不少从京城里面来的贵人。 许知意和陆廷野长相都出众,气质卓然,极为吸睛。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时,就被相熟的人看见了。 第363章 去打个招呼 鲁恪和彭和济,已经很久没有聚到一起了。 彭和济自打去年夏天之后,就被他爹打发出京做生意,整个西凉到处跑,而鲁恪呢,又继续在京城呆了一段时间,后来许兮菀出了事,他与许知意闹得不愉快,父亲责骂他胡闹,也将他打发了出去,就连过年都没回来。 他虽然离开了京城,但是过得并不开心,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人是麻木的,心是空荡荡的,只有在想到许知意的时候,那种行尸走肉的感觉,才会稍稍消减。 可他不敢见许知意,害怕面对她,更害怕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 然而他又克制不住的去想她,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遇到了什么难题。 他差人去盯着许知意,隔三差五的给他报信,后来被父亲知道,为此大发雷霆,并明令禁止,把他在京城能用的人手全都撤了,他也就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直到前段时间回京,他在大街上,见到了她,尽管他对她态度冷淡,但他心里头压抑了好几个月的火苗,又因为渺茫的希望而燃烧了起来——那时候陆家出了大事,死的死伤的伤,陆廷野下落不明,他以为能够趁机俘获她的心。 他连怎么追求她的计划都想好了,只等实操,哪想没几日去府上找她的时候,她居然不见了,就连许逸申和许邕都一起不见。 鲁恪意识到不对劲,隐隐约约中,预感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派出所有人手寻找许家人,越发奇怪的是,他们像人间蒸发了般。 随后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陆廷野居然还活着! 他本是个天下通缉的罪犯,因陆家洗脱了冤屈,眨眼间变成了陆柱国! 鲁恪岂能不知道他与许知意之间的那点感情纠葛? 陆廷野一回来,哪还有他的机会? 不想让许知意选择陆廷野,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他之前,找到许知意。 这段时间,鲁恪没少费心,吃不好睡不好,睁眼闭眼想的都是找人。 到头来,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他! 他经过辗转得知许知意是被陆廷野找到时,气的都要疯了,闷在府上把那群废物大骂特骂,恰巧赶上了彭和济回京,去府上找他,才停了下来。 彭和济得知原委后,沉默了许久。 他本就是个老好人,心地善良,为人敦厚,劝说他道,“你我还有承渊三个人,自幼便交好,纵然后来各自所走的道路不同,但感情笃深,所以我既然开口,必定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的,哪怕你不爱听,这话我也要说。” “承渊认娇娇为妹妹的时候,你我也都跟着认,那是真心实意把她当成妹妹来看的,我知道你历来是个浪荡的公子哥,你身边也不缺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将主意打到娇娇身上?成,就算你对娇娇有想法,你与她并无血缘关系,这无可厚非,但你万万不该做哪些提不上台面的事情。” 彭和济那会儿没在京城,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之他与鲁恪交好,他发生了点什么事,总有人想方设法的告诉他。 “你玩别的姑娘家,那是你的事情,横竖咱们管不着,你历来在男女关系上混乱,也从不忌讳些什么,但你怎么能那么对娇娇?你对她下药!”彭和济说起来,口吻中染上几分怒意,“要不是那晚王爷及时赶到,你真把娇娇给办了,她会恨你一辈子!你又要让承渊怎么办?别说你不知道,当初郑老丞相,可是一心想让承渊和娇娇在一块儿的,你怎么能做出那种禽兽的事情来?” 鲁恪也知道自己做的过火了,可那会儿确实鬼迷了心窍。 他自知理亏,沉默着一言不发听彭和济继续说,“她和王爷两情相悦,之后就没你什么事情,你和她就是时机不对,哪哪都不对,你又斗不过王爷,彻底歇了这门心思得了。” 鲁恪为此消沉了好几天,浑浑噩噩,彭和济看不下去,想到了今日是庙会,跑到鲁府,好说歹说才把他给请了出来,希望他散心之后能豁然开朗。 一路上鲁恪情绪都不怎么高涨。 他犹自记得去年的庙会,是同许知意来的,那会儿她一心想着帮他和许兮菀牵线,可他却意外的在与她相处的过程中,悄悄动了心。 他忍不住的想,如果那时候,他就同她表明自己的心迹,是不是现在得到她的人,不是陆廷野,而是他了呢? 大概看出他在回忆往事,彭和济识趣的没有提之前。 二人到了庙会后,便沿街跟着人群逛,彭和济特意叫了几个姑娘过来,都是近些日子鲁恪比较中意的姑娘家,那些姑娘见到他,格外热情,她们能说会道,又是撒娇又是嬉笑,气氛很是热络。 鲁恪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反而觉得相当吵闹,吵得他耳膜都是疼的。 夏日实在是热,稍微动弹动弹,浑身便起了汗。 “找个凉快的地方歇歇脚吧。”他失去了兴致,懒洋洋的道。 堂堂鲁家公子开口,旁人自然是纵着。 他们找到家糖水摊,开在大槐树下面,恰好隐在一片阴凉中。 在等待店家端上来糖水的间隙里,就听见人群中忽然传出闹哄哄的声音,他身边的几个姑娘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下意识的朝着前面看去。 鲁恪蹙眉,轻蔑的看去,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 许知意脸上带着面纱,但那双眼睛却错不了,灵动漂亮的狐狸眼,任何不经意的一瞥,都能摄人心魂,她身边的男子高大挺拔,素来冷厉的表情,此刻却带着鲜少能够见到的温柔。 彭和济显然也看到了,在桌子上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死心吧。若是真的爱她,便要尊重她的选择,你看她现在与王爷在一起,笑的多开心,有时候爱是放手是成全。” 意外见到她的喜悦,被他这番话撕的七零八碎。 鲁恪咬着后槽牙,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突然,他甩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彭和济在身后紧张的问,“你去哪里?” “去打个招呼。”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融进了人潮里。 彭和济在后面叫道,“诶?诶你!你等等我!” 鲁伯伯特意交代他让他看好鲁恪,他这会儿冒冒失失的冲上去,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来!谁不知道陆廷野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如今权势滔天,加之鲁恪和他之前就有过节,要是再次得罪了他,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第364章 他简直走火入魔了 鲁恪走的很快,尽管人潮拥挤,但他的眼睛始终锁定在那个人身上。 她所在的方向,就是他要抵达的终点。 鲁恪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会对她这么上心。 他在情场浪迹这么多年,动心过的女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上旁人了,然而很快新鲜感就会过去,他也又一次用实力证明了,他的心跳还是会为下一个女人跳动。 得知陆廷野和许知意的事情后,他是想过放弃。 陆廷野那人不好惹,陆家祖上又受皇恩庇佑,他不想自找麻烦。 然而若是他能把对许知意的感情说收就收回来,那也不会走到这步。 那个女人生的娇艳美丽,看着纯良无害,然而却是最勾人的罂粟。 一旦沾染,就再难戒掉。 彭和济先前劝他的那些话,他都听了进去,知道自己没戏—— 许知意心里没他。 他现在凑上去,也没想别的,就想着能够再和她说说话。 回到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大概不可能了。 他就盼着,两个人能够不计前嫌,她还能冲他笑一笑,甜甜的唤上一句兄长,那便足够了。 至于她要嫁给陆廷野,他除了祝福,还能做什么? 鲁恪心中苦涩,忍不住的想,这大概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以前那些女人哭着喊着非他不可的时候,他从未放在心上过,甚至还当成炫耀的资本,同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看笑话,看她们为他争风吃醋,为他意乱情迷,他那么不珍视别人的感情,所以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了,轮到有个人用他曾经对待别的女人那样的方式,来对待他。 她对他淡漠,不屑一顾,认为他不值一提,不足挂齿。 然而即便这样,他对她的感情就少了吗? 并没有。 想得而不可得的,他却越发爱的痴迷。 鲁恪胡思乱想间,已经距离许知意越来越近。 他看着那熟悉的背影,静静的站定,理了理衣衫,才深吸口气走过去。 跟着来的彭和济,看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的嘴角向下瘪了瘪。 在不爱的人面前,才会百无顾忌,在爱的人面前,则只剩小心翼翼。 这是真的动了心啊! 只可惜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许知意,看上陆廷野的女人? 注定是没结果的! 正如鲁老爷子说的那样,早早的断了,早早干净! “娇娇?”鲁恪叫这个名字的时候,舌尖都带着轻颤,对面蒙着面纱的女子,疑惑的看过来,她那双眼睛,他绝不会认错,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旖旎的梦境里,鲁恪见状,略微感到些欣喜,因为她的眼里不再有那么强烈的抗拒与反感。 过去的事情,他以为能够翻篇了,手心激动紧张的都起了层细汗。 “娇娇。”他叫她的名字,说道,“没想到这么巧,你我二人又在这里见到了,你也是来逛庙会的吗?” 面前的男子,有一张英俊倜傥的脸,他长相多情,眉宇间也是缱绻。 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极了新月。 从他熟稔又热络的口吻中,能够判断出来,二人以前的关系还算不错。 他叫她娇娇,然而他是谁? 许知意尴尬的笑笑,被陆廷野拉在掌中的小手,手指轻轻的挠着他。 陆廷野哂笑着为她解围,道,“鲁公子,确实好久不见。” “呀。王爷竟然也在。”他装模作样,像是才看到他般,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道,“方才情绪使然,实在是没有注意到王爷,还请您见谅。您和娇娇怎么一起来庙会了?” “本王和未婚妻一起来,有什么不妥吗?”陆廷野漫不经心的抛下一枚重量级炸弹,他似笑非笑的朝鲁恪瞥去眼,果不其然,看到他有片刻的慌神,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许,“鲁公子和谁一起来的?” 在后面看了片刻的彭和济,暗道鲁恪不是陆廷野的对手,闻言连忙凑上前行礼问好,道,“见过王爷。” “彭公子。”陆廷野点头,彭和济诚惶诚恐,他又对许知意道,“娇娇,先前一段时间听说你失踪了,眼下看到你安然无恙就好。” 这个面相平平无奇的憨厚男子又是谁? 怎么也叫她娇娇? 她什么时候失踪过她怎么不知道? 她之所以失忆会不会和那次失踪有关? 许知意面色迷茫,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现在还好,谢谢公子关心。” “公子?”彭和济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毕竟以前许知意都是喊他兄长的,甜甜的糯糯的声音,要多挠人有多挠人,他拧着眉,打量着许知意,渐渐意识到异常,试探着问道,“娇娇,你不认识我了?” 许知意差点咬到舌尖,她下意识看向陆廷野。 男人绷着下巴,眼神沉沉的压过来,“是出了些意外。” “是失忆了?”鲁恪大胆的猜测道,“不然怎么会连兄长都不认识?” 这回陆廷野没说话,许知意半晌才缓慢的点了点头。 彭和济和鲁恪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 彭和济首先想到的是,“你又摔到了脑袋?” 他对这位认的干妹妹的过去,有所了解,知道她八岁那年曾经掉进井里,摔坏过脑袋,一疯就是五六年,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没控制住脱口而出,等说完后,再看众人的脸色,才尴尬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许知意摇摇头,说道,“记不得了。” 鲁恪的心情大起大落,他在那份强烈的惊讶里,又多出几分欣喜。 他甚至希望她就这样一直失忆,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那些不愉快,她全然不记得,那么,他希望彼此能够回到过去亲密无间的心愿,很快就可以实现。 他忍不住的想笑,注意到许知意失落的表情,便安慰她道,“无妨,记不起来也没事,人要往前看的,怎么总能活在过去?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和和济最在乎的妹妹。” 许知意于是又皱了皱眉。 鲁恪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够跟她说上几句话,忙主动热情的介绍彼此的相识过程。 他生了一张巧嘴,本就在女人堆里吃得开,说什么都能讨女人欢心,加之此刻又是故意讨喜,很快就哄得许知意眼角带笑,先前笼罩在二人间的疏离感消失,这副兄妹情深的样子,实在叫人感动。 陆廷野不出声打算,抓着许知意的手把玩,脸上挂着讥讽淡漠的笑。 彭和济脸上青一片白一片,欲言又止好几次,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小心翼翼的瞥向陆廷野,又将视线落到鲁恪脸上,暗道鲁恪简直是走火入魔了,就他那点心思,在场的除了许知意,谁不知道谁不清楚? 第365章 穿嫁衣最好看 许知意认真听着面前男子大讲特讲。 他言辞诙谐,表情生动,说什么听起来都比旁人要有趣儿。 这些日子她跟陆廷野混在一起,那男人她自热是喜欢的,可他多少沉闷无趣了些,突然遇到这么个有趣的人,她听得津津有味,喜笑颜开,十分捧场。 鲁恪虽然说的口干舌燥,但心里头是前所未有的喜悦和痛快。 近半年来的思念都找到了出口,原来只是听她说话,看她微笑,都能让他如此满足。 他没有忘记陆廷野刚才的提醒,他说他们要成亲了,鲁恪心中苦涩是真,不敢再生出别的想法也是真,对方是陆廷野,那充满暗示性与野心的眼神,都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两者间的差距—— 他不是他的对手,真要硬碰硬,很可能会搭上整个鲁家。 大多数时候,追逐爱是要有资本的。 他还不够强,所以无法留下想要的人。 彭和济听他絮絮叨叨了半晌,总算停下来了,便好心的提醒问道,“不知王爷和娇娇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届时会通知二位。”陆廷野还是漫不经心的口吻,他转过脸看到小女人额头亮晶晶的汗,说道,“这里不晒吗?到前面去吃点茶,二位要过来吗?” 鲁恪刚想答应,就被彭和济给拦住了。 他抢着说道,“不了不了,多谢王爷的美意,我们是和朋友一起来的,瞧见了娇娇,这才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毕竟与娇娇也有些许日子没见了,既然打过了招呼,这就不打扰王爷你们了。鲁恪,你说是吧?” 鲁恪不动声色,笑着点头,“是的,那就就此别过,改日回了京城,再找机会坐坐。娇娇你说可好?” 许知意笑弯了眼,答应下来。 是了。 这就足够了。 还想奢求什么呢? 她不记得那些不愉快,如今肯对他笑,还愿意同他说话。 这不是之前就心心念念的愿望吗? 鲁恪突然很想感谢她的这场失忆,也是真心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来。 与许知意二人告别之后,鲁恪恋恋不舍的跟在彭和济身后。 他走了没几步,突然回头,却看到许知意被陆廷野背在身后,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小女人趴在男人的肩头,又瘦又单薄的后背,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她的脑袋一会儿放在他的左肩,一会又移到右肩,摇头晃脑,看得出来很高兴。 “就这吧。”耳边响起彭和济的声音,他再道,“阿恪,就到这儿吧。不能再往前走了,人生中总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教你明白什么是遗憾。但你还能看到她,便应该感激了,试想之前她失踪的那些日子,你把自己糟蹋成了什么样子?现在这样还不满足吗?难道非要得到她,才能算爱吗?” “得了。”鲁恪揽过他的肩膀,人也懒洋洋的压过去,“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会安慰人的人,你的那些大道理,我真听腻了,其实你觉得我是不懂吗?我当然懂,只是要说放下,谈何容易,这得需要时间,这得慢慢来。”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彭和济的拳头在他身前轻轻砸了下,说道,“走走走,回去继续吃糖水,顺便想想娇娇大婚的时候,送些什么礼的好。” 他们二人回到糖水铺子的时候,许知意与陆廷野也进到了观音观里。 香火果然旺盛,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儿,就连观里卖的绿豆甜水,仿佛都能品出几分道法的精妙,来此地的人各个表情虔诚,他们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神明面前,并向神明奉上最好的供品——一颗无比炽热的渴求的心。 许知意看着排起来的长队,大多都是年轻男女,对陆廷野道,“这里的观音,真的这么灵验吗?你说之前带我来过这里,那时候你在观音面前,求的是同我在一起吗?” 陆廷野笑笑,凑近了她的耳畔,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许知意的脸烧起来,她小脚一跺,踩在了他的鞋面上。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你实在是…太荒唐孟浪了!” 哪有他这样的人,二人连亲都没成,他去年怎么就在观音前求子了? 陆廷野笑的意气风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才不管有没有人,抓着小女人,掀开她的面纱,便精准攫取住她的小唇。 许知意心跳骤停,慌乱的睁圆了眼睛。 耳边的嘈杂声远去,涤荡人心的圣音也远去,一切都远去。 只剩下敏锐的感官,清晰真实的感受着他的触碰。 “你!” 她终于可以呼吸,气急败坏的开口,就被他拍了拍,顺着视线看过去,见到一个穿着嫁衣的姑娘,装扮的很是喜庆,在她身后跟着的是个年轻的男子,满脸宠溺的笑着看她。 “他们是来还愿的。”陆廷野欣赏的看着那女人,忽然道,“女人便应该穿嫁衣,穿嫁衣的时候是最好看的。娇娇,我要让你成为天下最美丽的新娘子。回去就成亲吧,好不好?” “可是我还没有恢复记忆……”许知意语塞,喃喃的道。 “无所谓。”陆廷野抓起她的手,细细的把玩着,“不能再等了,你已经让我等的够久了。” 许知意被突然的求娶,弄的心猿意马,烈日照的她浑身冒汗,脑袋里也跟着混沌一片嗡嗡的响,到后来,陆廷野说了什么,她都记不清,只知道不停的点头赞同。 排在队伍的后面,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轮到他们去上香。 小女人乖巧的双手合十,跪坐在蒲团上,她闭着眼睛,虔诚的祈祷。 陆廷野随后缓缓跪下。 他很少跪,去年跪在它跟前,求它庇佑他们的感情,今年算是如愿以偿,它也确实值得他磕这个头。 “许了什么愿?”他和去年一样,打趣着问她。 小女人给他的回答,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不愿意说,陆廷野怎么闹都没用,她灵机一动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巨大的同心锁,带我去看看呗!” 陆廷野带着她绕了一圈,来到了去年购买同心锁的店铺。 表明来意后,老板立刻热情起来。 “嗨呀,原是二位贵人,您的锁好的很呢,自从贵人们买下了那最大号的同心锁,挂在那大树上之后,我们店里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不少人都跟风买了最大号的,硬生生的把一棵粗壮的树枝都压弯了!” “……”许知意嘴角抽搐,“那我们的锁呢?” “姑娘不必担心,我给您二位的同心锁挑了个最好最高的地方,您二位要看的话,我给您搬梯子来!”老板得意洋洋的指着树尖尖说道,“喏,瞧见了没?就那个!” 第366章 忍不下去了 太阳渐渐有了西沉的迹象,许知意被老板拉到那棵粗壮无比的树下,仰头往上看去,直看的脖子都发酸了,才终于看到他说的那个最大号的同心锁。 大是真的大,这么远的距离,挂在树枝上,还看的分明,只不过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乍看的确需要仔细辨别。高也实在是高,当真就如老板所说的那样,挂在树尖尖上,距离地面没有二十米也有十多米。 老板领着她来看同心锁的时候,周边不知不觉聚集了许多人。 他们和许知意一样,见到那只同心锁的时候,兴奋的低叫出声。 有不少人纷纷表示现在就要个同款,要将自己与心爱的人锁死,此生此世都不分离。 老板笑的合不拢嘴,连忙派了几个小厮去招待客人,他则喋喋不休的同许知意讲述,他对这个巨大的同心锁有多么的呵护和爱惜。 许知意见他说的津津有味,不好意思打扰,等停下来的间隙,她才称赞道,“老板有心了。” “哈哈哈!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老板说着话,朝陆廷野看了眼。 这位贵人气场强大,像他这种混迹在商场上的老油条,一眼看出对方是个厉害的人物,于是在梯子搬来的时候,笑盈盈的讨好道,“贵客,您要上去看看吗?” 陆廷野没回话,看向许知意。 许知意略微有些恐高,尴尬的摇摇头,“真要上去看看?还是不了吧。” 陆廷野看着她可怜巴巴的的胆小样子,说道,“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看我们去年留下来的锁?不亲自看一眼,娇娇信我说的话吗?不怕我骗你和我成亲了?” 许知意脸红了几分,小声的道,“不怕。” 男人具有魅力,单是这几日的相处,就很难让人不动心。 她想,大概没有女人,能够拒绝这样出色男子的猛烈追求攻势。 许知意说的声音很小,但陆廷野耳朵灵,还是听到了。 他心情愉悦,嘴角忍不住上扬,一把把她揽过来,说道,“来都来了,带你上去看看,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恩?啊?”她接连发出两声疑惑,大概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吓的赶紧抱住了他的脖子,紧跟着一双手卡住了她的腰肢,男人紧紧的抱住她,随后瞬间腾空而起。 她听见阵铿铿声响,感受到几分失重,心都像是随之飞到半空中。 风声送来底下人的惊呼声,头顶的日头似乎渐渐没有那么强烈了。 许知意的心砰砰跳的厉害,但并不全是恐惧,相反,还有几分刺激与兴奋,她的小脸贴在男人的心口,温热热的肌肤,甚至有些焦灼,她激动的悄悄睁开眼,朝下面看去。 哇! 一个个行人,像极了忙碌的小蚂蚁,就连那穿梭的马车,也变成了一个个稍大点的黑豆,还是长了脚会移动的黑豆!叫卖声吆喝声钟鼓声,渐渐远去,直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越往上,气温越低。 她穿着单薄,竟感到几分凉意,胳膊上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 奇怪的是头顶的太阳如此炽烈,刮过来的风却是凉的。 突地,脚下一沉,落到了实地。 陆廷野的手掌还托在她的腰肢上,她几乎站不稳,一只小手紧张的拽着男人的胳膊,另一只则牢牢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她细细的喘着气,方才还敢往下瞧,这下完全没勇气了,不敢胡来——实在是太高,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那可活不成了! 男人笑的又坏又浪荡,她小心的抬头,便对上他得逞的目光。 漆黑的、沉静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可要抓紧点。”陆廷野吓唬她说,“小心摔下去。” 许知意蓦地来了气,抛了个媚眼嗔声道,“你才不舍得让我掉下去。” “哈哈。”陆廷野被怼的浑身舒坦,他太喜欢她这副恃宠而骄的小模样了,心里头就像是夏天的气泡水,咕咚咕咚翻滚着的,是对她浓浓的宠溺,他声音越发温柔,“恩,我掉下去,都得托着你点。” 许知意摇头晃脑的笑,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她嘚瑟起来,整张脸都在发光,面颊红通通的,眼睛乌黑黑的。 颜色分明,亮丽的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她抓着他胳膊的手,越收越紧,他断然是察觉不出她原是害怕的。 陆廷野心中暗笑,到底不敢真的捉弄她,他可不想他的小女人,留下阴影,回头再做了噩梦,那可得不偿失了。 “抬头。”他说着靠在树干上,两只手抱住她的腰身,将她往上举了举,这下完全能够看到那同心锁上写的名字,陆廷野问她,“认识字儿不?” 许知意脸红。 二人的名字,她是认得的。 男人的字迹当真和他的人一样,龙飞凤舞,肆意而张扬。 相对比之下,他旁边的她的名字,便显得过分清隽秀气了。 “快放我下来呀!”她羞的哼声,笨拙的转移话题道,“上面太阳照的太厉害了,把我晒黑了可怎么办?” “晒黑了也要。”陆廷野从善如流,让她抱好他,在树干上轻轻垫了垫脚,便带着她飞速下落,眨眼功夫,就落到了地面,引得围观众人连声惊呼叫好。 回到地面上,许知意胆子大了,飞快从他怀抱中钻出来,偏过头不去看他。 卖锁的老板,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到这种飞来飞去的场景,半晌才回过神来,第一句话便夸道,“贵人与姑娘百年好合啊!您二位感情真好!小人说的没骗您吧,这锁给您二位保护的好好的,您就放心吧,保证您二位这辈子都不分开!姑娘,您这位夫君可是人中龙凤,与您那是天作之合……” 老板能说会道,周围人多,声音嘈杂,空气闷浊,许知意脑袋嗡嗡作响。 她拉起陆廷野的手,拨开人群,小跑了出去。 等终于走到稍微宽敞的地方后,小姑娘才松开他的手,红着小脸问他,“你是不是给那老板加钱了?哪见过他这么会夸人的呀!” “人家老板说的是实话,我可没强迫他。”陆廷野走过去,圈住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一带,他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微微歪头,亲了一下,又拉开点距离,说道,“娇娇,我没骗你,一年前你我便两情相悦,我们早该在一起,不管你失忆与否,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所以,回京就准备成亲,恩?” 他的手托在她的臀上,轻轻的掐了一下。 小女人嘤咛一声,往他怀里陷的更深。 陆廷野发出声隐忍的叹息,就没见过她这么会勾人的妖精,太能折磨人了,他一刻钟都忍不下去了。 第367章 骑在我身上 一旦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占据上风,脑袋里面便很难再想别的。 无论许知意是对他笑,还是冲他撒娇,都仿佛在挑衅他的忍耐力。 他看着远处撒欢玩疯了的小姑娘,眸底满是压抑的疯狂的欲想。 “陆廷野!我要买这个!”她指着一个风筝,颐指气使的道。 “买。” 小贩取下来那个粉色的风筝,笑盈盈的递给许知意。 小姑娘捏着风筝便跑开,陆廷野点头,流云取出银子递给小贩。 小贩忙连声道谢,走远了还能听到他说的吉祥话。 他们玩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坐上回去的马车。 不巧在车旁边看到了鲁恪和彭和济,他们身边也围着一群人,同样也准备打道回府。 鲁恪主动过来打招呼,“王爷你们也要回京吗?一起啊?” “不了。”陆廷野摇头,拉着许知意往车上走。 鲁恪便在身后叫道,“娇娇?” 许知意回头看他,天光敛尽之前,男人的目光,莫名透着几分哀愁。 “怎么了?”心中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再度袭来,她客气的问道。 鲁恪笑笑,“没什么,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许知意的手心被人挠了下,她看到陆廷野满脸不耐,便乖巧主动的冲他们摆摆手,“兄长再见,我们先回去了。” 那道娇俏纤瘦的身影,进入马车,随后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走吧。”彭和济推了推鲁恪,“这样的事情,以后你要习惯。” 习惯她属于别人,习惯她总是对你说再见,习惯她的眼里不再有你。 她的喜怒哀乐全因另一个人,而你,无能为力,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 鲁恪哂笑着耸了耸肩,“这样也好,还能远远的看着她,不是吗?” 彭和济说不上话,他半晌后想到些什么,道,“你既然和娇娇和解了,回头也上承渊那里去一趟吧,你们两个之前闹得不愉快,如今时过境迁,你去同他好好谈谈,我们三个还能回到过去那样。” 怎么可能回到过去? 破镜重圆后的镜子,还是原来那面吗? “他心眼小,怕是不会原谅。再者……”鲁恪低声的道,“娇娇同我和解,是因为她失忆了,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原谅我,承渊与我疏远,是因为不齿我对她下药……况且,这事我是真的做了,没法反驳,再等等吧,等段时间。” “那你和承渊多年的感情……”彭和济嘀咕着,“要说承渊对这位妹妹,看着没有那么上心,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件事,与你僵持这么久的,之前你玩那些妹妹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过问的,不是吗?” 鲁恪哼笑了声,神色寡淡的问彭和济,“所以你说是为什么?为什么别的女人他不管不问,轮到娇娇的事情时,他却如此在意?” 彭和济愕然的张张嘴,“你…你们……” “走吧。”鲁恪打断他,“回去了。” 郑承渊早些年确实不懂男女感情,但那是因为没遇到让他心动的那个女人,遇到了之后,都是正常的成年男子,还会什么都不懂吗?不过,他和鲁恪不同,他是个不会表达自己的正人君子,知道许知意心里没自个,索性便不再强求,只悄悄藏在心底罢了。 甚至正直到得知他对许知意下药后,冲进鲁府,甩了他几个巴掌。 鲁恪自嘲的扯扯嘴角。 瞧瞧,这普天之下,求而不得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如此一想,心中倒是畅快了。 夏季的天黑的晚,太阳似乎也贪恋人间的风景,挂在地平线,异常缓慢的往下坠,大片大片烟红色的晚霞,被暮色一寸寸吞噬下去的时候,皎皎清月,不知何时已挂在天边。 流云把马车赶进了江湖山庄里头,一下车,正对的就是那座小楼。 晚饭已经备好,十分丰盛,香味浓郁,弥漫在房间里。 许知意疯玩了一天,回来的路上,肚子便饿的咕咕叫。 她闻着饭香,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 “去洗手。”陆廷野催促着她,像是打发孩子似的。 许知意匆匆照做,然后坐在桌子旁,朝着陆廷野眨眼,无声催促开饭。 陆廷野朝流云点了点头,转过身就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忍笑说道,“吃吧,你我之间,你是老大,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顾及我。” “可你不是王爷吗?”许知意夹了一筷子菜,鼓着腮说道,“父亲说,尊卑有别。” “在我跟前,没那讲究。”陆廷野给她盛汤,“我是王爷,你就是王爷的老大,我是玉皇大帝,你就是玉皇大帝的老大,娇娇永远都骑在我头上。” 许知意想了下那个画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谁要骑在你头上!” 陆廷野想的却是其他的画面,他妥协的说道,“那就骑在我身上。” 许知意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哪能懂他说的话里的深意,她更疑惑了,咯咯咯的笑着,单纯的问道,“你又不是马,我骑在你身上做什么?” “可以给你当牛做马。”他顿了顿,口吻沉下来,“只要你给我草。” “哈哈哈。”许知意憨傻的没反应过来,“你真的吃草吗?” 陆廷野但笑不语,一旁拿了酒回来的流云,脸红的溢出血来。 他家主子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失忆过后的许知意,果然完全不是主子的对手啊! 这不注定要被吃的死死的吗? 陆廷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朝流云招招手,流云将酒放在桌上。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是淡粉色的,幽幽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这抹果香异常清新,即便在满桌饭菜中,也能轻易辨别出来。 许知意好奇的看过来,吸了吸鼻子,迟疑道,“这是什么呀?” “石榴酒。”陆廷野说,“喝过吗?” 许知意摇摇头,好奇的问,“冰的吗?” “恩。” “给我尝尝吗?”许知意舔了舔唇。 这么热的天里,若是能喝点冰镇的果酒,想想就是种美妙的享受。 陆廷野却迟疑的摇摇头,说道,“女孩子家在外面要少喝酒。” 这句话差点让面无表情的流云破了功。 他家主子打的什么主意,路人皆知,大概只有许知意对这头狼毫无防备,此刻她果然不赞同的道,“可这不是外面啊,而且,我就喝一小口。” 石榴的果味,混在淡淡的酒香之中,实在是太好闻了,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许知意巴巴的眨眨眼,这副讨好的可爱样子,任谁看了都无法拒绝。 “好吗?”她抱着他的手臂轻晃,娇滴滴的问,“一口也不行吗?” 流云在旁边轻咳了声,暗道主子手段真是高。 明明是步步为营的算计,如今倒拿乔着端起架子,装起好人来。 “行不行呀?”小女人着急了,倾身上前,两团柔软有意无意的压在他胳膊上,陆廷野端着酒杯的手不太稳,半晌,将酒杯递给她,沉着眸子道,“尝尝好喝吗?” 第368章 想死在床上吗 又香又甜的冰镇石榴酒,入口惊艳,许知意眯起眼睛,满足的点头。 方才单单是看着,就觉得好喝,没想到,味道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不像高粱等粮食酿成的酒,果子酿造的酒味要淡些,没有那么烧喉咙。 许知意喝了一小杯后,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好喝吗?”陆廷野接过那个酒杯,问道。 许知意视线落在小酒杯上,灵机一动的道,“刚才喝的有点急,没尝出来味道,你可以让我再喝一口吗?” “不能。”陆廷野自顾自的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啧了声,“还不错。” 她这边想喝酒喝不到,他那边还故意在挑衅她。 许知意鼓着腮帮子朝他瞪眼睛,她现在可不怕他,恃宠而骄惯了,她笃定他不会同她生气,索性取了自己的酒杯,无视他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她笑嘻嘻的朝他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杯酒,像是捧着什么甘醇玉露,道,“我再喝一杯,真的,就再喝这一杯。” 陆廷野挑了挑眉,女人的话,骗人的鬼。 他信她才怪。 许知意这一口喝的很慢,不过还是很快喝完了。 她注意到陆廷野的视线,咳了声,称赞的道,“说实话,酒很好喝。” “还想喝吗?” “诶?”许知意讶异。 这是什么套路,刚刚不肯让她喝怎么现在又突然这么大方好说话? 陆廷野会这么轻易满足她的要求? 她狐疑上下打量他,殊不知,果酒虽然不容易醉人,但她喝酒上脸,不过两小杯下肚,白皙小脸上的两颊,已经渐渐染上了惹人怜爱的粉红色。 她浑然不知此刻的美丽,还用那双水汪汪的雾眸,滴溜溜的看着他。 陆廷野端起酒杯,咕咚又一饮而尽,眸底都是压抑的浓云。 他红着眼尾问她,“想不想喝?” “想。”她乖巧点点头。 “我喂你。” 陆廷野拉过她,将她抱在腿上,许知意饮了酒,身体软绵绵的,许是不想推开他,又许是暗暗期待发生些什么,总之,她的小脸贴在他身前,小猫一般的蹭了蹭。 陆廷野头皮发麻,喉结急急的上下滚了滚。 流云见状,识相的离开,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 许知意很快便感觉热的难受,不安的在他怀中扭来扭去。 陆廷野没有理会她,饮了口酒,顺势掐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唔……” 她意外与用这种方式,又难以舍弃甜甜的果酒,张开嘴贪婪的承受着。 陆廷野吻的急,大部分的酒从嘴角淌下来,顺着脖子溜进了衣服里。 许知意感觉不过瘾,皱着眉头,试探着用丁香小舌去舔弄那甘甜。 她描摹他的唇形,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但从未停下来。 陆廷野身体紧绷,端坐着不动弹,任由她作乱。 她闭着眼睛,抵开了他的齿关,进到一个更广阔似取之不尽的天地。 正兀自玩的欢快,突然来了条柔软的猛龙,纠缠着她死死不放。 直到她几乎快要窒息。 陆廷野急喘着气放开她,怀中的小女人也喘的厉害。 他低头看了眼,这副无辜又娇嫩的模样,浑身写满了欠疼爱三个字。 她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沾染了薄雾的水眸,此刻微微眯着,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沦陷。 陆廷野脑袋昏昏沉沉的,在快要失去理智之前,蓦地抱着她往床边走。 他托住她的臀,小女人两条细长的腿便垂下来,随着走路的姿势而摆动着,时不时的踢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她的手搂在他的脖子上,大概怕被丢下去,脸也贴上来,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呼出的灼热气息,正对着他的脖子。 陆廷野的耳朵悄然红了,但她晕乎乎的没有发觉。 果酒后劲儿大,慢火烧着她的五脏六腑,除了热就是热。 她是只感到身下男人的体温是微凉的,能够让她有几分惬意与舒坦,便越贴越近,一不小心,嘴巴碰上了他的喉结,鬼使神差的,她调皮的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凸起。 陆廷野一僵,身子微顿,她被逗乐,咯咯的笑出声。 他深吸口气,在她臀上狠狠抓了把。 真的是找死。 这么不加收敛的勾他,是想死在他床上吗? 陆廷野听到她娇笑着低呼,步伐迈的更大。 小女人树袋熊一样的挂在他身上,身体的柔软与芳香,清晰而真实,令他浑身血液都往脑门上冲。 他将她放在床上,她还是笑着的,语气娇柔,“饭还没吃完呢。” 陆廷野哼笑着道,“吃点别的。” “吃什么呀?”她慵懒的开口,似挑衅又似逗弄。 他抬手将蜡烛熄灭,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他却精准的锁定了那双眸子,夜色里亮晶晶的,朝着他发笑。 陆廷野压过去,将她按在身下,小女人没挣扎,反而笑声清脆。 淡淡的体香,在这样寂静而浪漫的夜里,竟异常格外的浓郁。 她像是朵开的绚烂旺盛的花,娇艳欲滴,等着人去采摘。 陆廷野低头,便能嗅到独属于她的味道,刺激着他的身体和感官。 他在她脖间作乱,许知意抱住他的脑袋,欲拒还迎的问,“做什么呀?你是属狗的?” “属牛马的。”他作恶般的轻咬了下她肩头,继续亲吻她的肌肤,喉咙里面像是含着口水,闷闷的道,“想起来多少?” 许知意本就身体发热,被他这么一折腾,彻底瘫软无力。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声音陌生而勾人,“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 陆廷野不感意外,他察觉到她对他的有意撩拨,便猜到些什么。 他继续向下吻着,粗粝的大手也一路向着危险的地方探去。 许知意贝齿轻咬着唇不说,那些亲昵的画面羞人而旖旎,她其实分不清那是过去还是梦,但每次与他的接触,都能唤醒她内心对他的渴望。 “腿张开些。” 男人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许知意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 她情不自禁发出低低的求饶,叫他停下来,然而苦等了这么久,煎熬了这么久,男人哪里肯听她的话,手上的动作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急。 他压着她,在她耳边吹气,道,“都成这样了…叫我怎么停?” 许知意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像是只漂浮在海洋上的孤舟,随着他的举动,而深陷其中浮浮沉沉。 窗外的月亮爬到了正当空,幽幽的月光如水般流淌,静静照着大地。是 夜是寂静的,又是滚烫的。 轻柔的夏风吹拂,屋子里的床吱呀吱呀的响到天明…… 第369章 我一定改 原定的计划是天一亮,就打道回京城,然而如今日头都升的老高,屋子的房门还紧紧闭着,睡在里面的两个人,浑然忘记了何年何月。 流云早早的就将马车备好,还提前通知了鱼缘和弈淮两个人,叫他们也早早的收拾妥当,只等陆廷野醒来,一行人便出发回京,谁知时间越来越晚,日头都高悬不落,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鱼缘走到流云身边,尴尬的开口问,“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流云连忙摇头,旁人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主子好不容易吃上一口荤的,正浓情蜜意之际,让他去找晦气? 他才不要。 流云苦哈哈的看向鱼缘,道,“要不鱼叔您去?您作为长辈,王爷不敢对您发火,小的若是触了霉头,王爷铁定要惩罚小的。” 鱼缘作为长辈是不假,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陆廷野平日里顾念情谊,尊称他一句鱼叔,他心里头是知足的,但同时也很清醒,万万不敢因此而作威作福。 他跟着摇了摇头,无声的拒绝,朝着房门看了两眼,道,“姑娘也在?两个人昨晚……” 话虽没说完,但意思传递到了。 鱼缘等着流云的回话。 流云讪讪的笑了笑,轻轻咳嗽了声,道,“主子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的为好。” “也是。”鱼缘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那就等着吧,你在这里守着,我去问问看弈师兄那里,有没有出结果?” 弈淮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三天了,整日蓬头垢面的,此刻蹲在凉阴下的石凳上,活脱脱像是讨饭的乞丐,鱼缘刚靠近,就闻到股难闻的恶臭味儿,他被熏得头晕眼酸,直犯恶心,离远了些才道,“师兄,怎么样?有没有办法?” “别吵!”弈淮大叫了一声,然后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两只手抱住了脑袋,把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 鱼缘自讨没趣,踱着步缓慢离开。 几个人一直等到正午,房间里才终于有动静。 流云忙凑上去,隔着一扇门,恭敬的道,“王爷,今天还回京城吗?” “明日回。”陆廷野的声音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沙哑,他怀里还揽着睡得酣然的小女人,目光落在她洁白肌肤上的红色吻痕时,不由自主想到昨晚上的疯狂和尽兴,他的手在她安然的小脸上轻轻抚了下,又道,“马车再弄舒适点。” 还要更舒适点? 他们的马车,因为要坐许知意,已经是最舒适的了。 整个京城,怕是连皇帝的马车,都没他们的平稳高档了。 流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这苦差事,“是,主子要吃饭吗?” “先不饿,等她醒来再说。” 许知意是真的累到了,昨晚她半醉半醒魅惑的很,勾的陆廷野发狂。 他一开始还能顾及她的感受,尽心尽力的伺候她舒坦,到了后来,她又是撒娇又是低吟,声声入耳,堪比世间最厉害的情药,他沉溺在那种温热柔软中无法自拔,失控狂乱的彻夜占有,小女人的哭闹声,对他无济于事,他红了眼睛,吻住她的唇,一寸一寸,狠狠的、深情的、让她成为他的。 相比较起小女人的疲惫,陆廷野看起来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想到她自此成了他的,想到普天之下只有他们二人,是你中有我的亲密关系,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便再也收不住的漾开。 他侧身在她脸上亲了亲,辗转到唇上,她终于有转醒的迹象。 陆廷野闹她,“饿不饿?” “不饿。”许知意推开他的手,往他怀里又进了几分,“别吵。” 许知意这一觉睡到了晚上才起来,吃完饭后,天已经全黑。 昨晚上那么一折腾,两个人身上都不大舒服,许知意洗过澡后,就又被男人抱到了床上,虽经过昨晚的人事,她此刻还是害羞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与他直视。 陆廷野压过来的时候,她小声的道,“明天还要赶路,不能再像今天一样,不然的话,就丢死人了。” 这两日的荒唐,若是传出去,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陆廷野嗤笑,声音沉稳的安抚她,说道,“不会有人说出去的,今晚我快些结束,只要你乖乖听话。” “还要来?”许知意有几分惧意。 她知道那物什的可怕与凶悍,想到身体便轻颤着,两腿也隐隐发软。 陆廷野挑眉,“你不来?” 许知意试探的问,“我可以……可以不来吗?” 她微微探头,小脸微红,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暗藏期待。 陆廷野失笑,仰面躺下,轻轻一拽,她便趴在他身上。 她低头看他,二人距离近的可怕,几乎能看到他硬朗面庞上的毛孔。 “怕什么?”陆廷野耐心的问,“你我要成亲的,这事自然少不得,你若是反感害怕,是不是因为我做的不大好?你同我说说,我一定改。” 他哪里做的不好? 他是做的太好了! 简直想把她弄死在床上! 许知意半晌没说话,男人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 她低头抬头间,都能看到那双眼睛,许久才别别扭扭的开口,“你有点凶。” 不是有点,是非常凶! 许知意现在身体还有点不舒服呢。 陆廷野失笑,手朝着她身下探去,许知意要躲,可望到那张深情的脸,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轻点。” “今天轻点,娇娇在上面。”他温柔的诱导着她,“不来吗?” 许知意抿了抿唇,红晕从脖子一直染到了耳朵,到底还是点了头。 这一晚有意在克制,所以次日两个人按时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陆廷野将许知意亲自送到许府,许逸申见许知意满脸疲惫,便打发她回房休息,之后请陆廷野到书房一叙。 “娇娇的病可有的治?”许逸申忧心忡忡的问道。 他先前在信中知道了他广邀大夫的事情,故而人一回来,便迫不急待的追问,“那些大夫都怎么说的?娇娇突然的失忆,是因为什么?现在的情况是否还会恶化?” 陆廷野没有告诉许逸申实情,只说许知意的失忆不碍事,并不影响日常生活,接着便说了成亲一事,许逸申见他都这么说,自然没有怀疑,高高兴兴的与他谈论起成亲的诸多琐碎细节。 两个人谈的尽兴,次日一大早,陆廷野就备好了聘礼,亲自登门提亲。 第370章 喜事变丧事 陆廷野是西凉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京城里面的达官贵人,富豪乡绅,惯常擅长见风使舵,陆家出事的时候,他们有多远躲多远,生怕沾上一点关系,从而影响自己的前途与家业,可自打陆廷野一跃成为陆柱国之后,又舔着脸皮凑上来,要将自己家的女儿送过来,讨好之意显而易见。 就在陆廷野去江湖山庄的那几天里,还有人变着法的往府上塞女人。 他们暗暗的想,陆廷野恰逢适婚年纪,继和董家退婚之后,就再也没听说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故而,他们送女人过去,还是有很大的希望,可以入的了陆廷野的法眼的。 一旦能够被陆廷野看上,那可真真是攀上高枝了。 谁知美梦这么快就被打碎了。 在听说陆廷野从山庄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人,他们起初还不信。 尤其得知那个女人是许家那个疯婆娘的时候,他们都笃定,陆廷野绝对是顺路捎带回来的,绝对对那个疯婆娘没兴趣,再者说了,陆家那种高门大户的,怎么会相中个六品官员家,那个名声都臭了的姑娘呢? 他们信誓旦旦,哪曾想,次日一大早,陆廷野就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许家下聘提亲去了,这下可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陆廷野提亲的阵仗非常阔气,有些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活了小半辈子,还是头回见着面大的下聘队伍呢,这还单单是下聘,要是成亲的时候,那阵仗岂不是要比这还要大还要奢华? 围观的乡绅富豪,全都傻了眼。 这……这架势,是准备明媒正娶许家的那个疯姑娘吗? 是陆廷野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这件事是真正存在发生的吗? 陆家那么高的门槛,陆廷野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要娶许知意了? 一定是那个女人有着不可见人的特殊手段! 许知意的名字,一下子响遍了京城,成为众多未出阁女子的头号公敌。 京城里面对此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嫉妒的不友善的话。 尤其是对许知意的诋毁和诽谤,不知怎么势如潮涌,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 “都是嫉妒!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鲁恪气的咬牙,“她们为了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不过是看娇娇能够嫁给陆廷野,她们羡慕嫉妒恨罢了,便想着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来坏了娇娇的名声,好动摇陆廷野要娶她的心思!真是笑死人了!陆廷野那样的男人,会相信外面的传言吗?他自己没长眼睛不会分辨吗?若是他真的因此而不要娇娇,那倒是正合我意!” 彭和济和女人打交道的机会少,不过对女人间的那些小九九,也是略有耳闻,他刚想点头,就听到鲁恪后面说的这番话,忍不住翻白眼,“你还没死心呢?” “要是说死心就能死心,那还能叫爱吗?”鲁恪理直气壮的道,“端看陆廷野怎么处理吧,他要是让娇娇受了委屈,我拼上这条命,也要去和他争一争!” 彭和济一个脑袋两个大,无奈的道,“你歇了这门心思吧,我看端王不是那种会被流言蜚语牵着走的人,再者说,他对娇娇的感情,怕是比你我二人知道的还要早,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和承渊游湖的那次,他本不说要来,后来却来了,向来对女子不感兴趣的他,那日破天荒的问起我们新认的妹妹……” “你是说那个时候,他就认识了娇娇,对娇娇有了心思?”鲁恪从未细想过这些,此刻听彭和济的提点,确实觉得疑惑,“不应该吧?” “反正我觉得,端王是个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本心的人,庙会上看得出来,他有多在乎紧张她,所以,你且看着吧,这些流言蜚语,很快就会下去。他肯定会采取行动的。” “是吗?”鲁恪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酸酸的,涨涨的,闷声说了句,“那他可得动作快点,若是到了黄昏,这些闲言碎语还没解决掉,我就要出手了。” 彭和济斜过来一眼,抿了抿唇,幽幽的道,“哪能轮得到你?” 二人紧密关注着此事,果然,半下午的时候,街上便再无人提及许知意三个字,那些诋毁和谩骂羞辱,就像是一阵过境的风,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鲁恪派人去打听回来,说是陆廷野派出不少人手,上街抓人,但凡听到说许知意坏话的,通通给抓进了王府,至于抓进去的人,是被打了还是被吓唬了,没人知道,总之,那些人出来之后,一个个都悻悻的,问什么都闭口不言,在街上若是听到谁提许知意,连忙撒了欢的跑开,再也不敢参与其中。 陆廷野没少抓人,颇为见效。 “哈哈哈哈哈!”司征尘听了小太监的汇报,高兴的拍掌道,“为了个女人而已,他还真的是疯,抓了多少人?” “没有五百,也有两三百。”小太监粗粗统计了下,谨慎的开口道。 司征尘又笑了,搓着手道,“那你说,他把这些人怎么了?” “小人得到的小道消息,就是吓唬了下,但皇上您也知道的,端王气场强大,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哪里能够吃得消?本来王爷杀神的名号在外,便足够骇人,若面对面的被王爷盯上两眼,那还不得吓的腿发软?要是王爷再说些警告的话,他们没被吓死,都是好样的。” 司征尘听得津津有味,啧声道,“许逸申收了他的聘礼?定好成亲的日子了吗?” “许大人那是什么身份地位,端王现在是您最器重的王爷,又有祖上荫庇,能够娶他家的女儿,他还不得合不拢嘴?当然是立刻就同意了,日子也急急的定了,就在下下个月的月初,八月初二呢。” 司征尘捏着手指算了算,惊讶道,“那确实挺快的,左右不到三十天。” “是的呢。”小太监回答说,“王爷怕是等不及了。” 司征尘哼笑着,阴阳怪气的开口,“啧,你说端王成亲,朕送些什么贺礼好呢?左右他什么都不缺,不如就送他个惊喜,让他喜事变丧事,你说这个主意好不好?” 第371章 请皇上相助 小太监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对于皇上的决定,除了恭维再无其他,再者,他是知道先前司征尘对许知意做的事情的,猜想着他说的丧事,怕不是许姑娘要死吧?难道皇上当真能狠下心来? 他如果没有记错,是清楚记得司征尘对许姑娘的在意的。 小太监深谙在宫中当差的守则,将不该问的话深藏心底。 不管皇上怎么对许知意,都不关他的事,他安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便能够保住条小命。 司征尘没得到回应,倒也不恼,左右他想做什么,早早的就下了决心,不必别人指指点点。 他换了个姿势,慵懒的靠坐在椅子上,道,“行了,旨意传下去有一会儿了,去看看丘大夫到了没。” 丘大夫是前一两个月,住进宫里的一个奇怪老头。 老头是秘密进宫的,听说皇上专门派了不少人去找他,特意请进来的,至于老头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不知道,后来还是听皇上叫他丘大夫,才明白对方的身份。 没人敢对皇上的客人不敬,可私下里,关于这个老头的议论却不少。 老头儿不爱洗澡,每日把洗澡水给他烧好,好家伙就是不洗,这么热的天,大老远都能闻见他身上的一股臭味,他还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管旁人的感受。 老头也不爱打扮,整日邋里邋遢的,长长的干枯的头发,蓬松的敷在面上,那张脸长什么样子,根本看不清,远看了去,更像是个行走的幽灵。 知情的几个人,全然不明白,皇上请这么个奇葩回来做什么,而这个奇葩进了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左右不见人。 小太监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通报,说是丘大夫到了。 他朝着门口看去,不多时出现了一个人,他霎时间眼珠子都瞪圆了。 没看错吧? 这是丘大夫? 老头今天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束了起来,人上了年纪,自然不可能长的多好看,但比平时邋遢的样子干净许多,顿时便显得精神起来。 老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并没有传闻中的酸臭味。 小太监挠了挠头,又暗道,果然是要见皇上,他多少还是注意形象的。 老头进入殿内,沉重的大门便从里面关上,阻断了视线。 司征尘神态自若的倚在高座上,似笑非笑的哼了声,“丘老。” “皇上。”丘宗光颔首行礼,“老朽给皇上见礼了。皇上找老头儿过来,是想问破月花毒的事情吧?” 司征尘大方承认,“除了这件事,你也没有别的用处了。近日来朕始终被此事烦扰,若是能够早早的得到结果,抱得美人归,那就太好了,朕安心,丘老您也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丘宗光对他口吻中的不屑,并不恼怒,换成江湖上的其他人,他早就毒死对方了,可现在他尽享荣华富贵,全都是因为司征尘,他还是拎得清的。 他啧了声,衰老丑陋的脸上,眉眼间的皱纹往两边延长,咯咯的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听起来有几分毛骨悚然,“皇上已经等了这么些日子,不在乎多等一些。约莫还有二十多天,那毒便会发作。” “此话当真?” “老头从不骗人。” “哈哈哈哈!”司征尘笑的阴涔涔的,“但朕要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到时候她若是出了任何差错,朕拿你是问。” “老头对自己生平最为得意的作品,是相当有信心的,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若是那姑娘死了,老头也不活了。”丘宗光中气十足,笃定的说道。 “成。”司征尘爽快回答,但嘴角的笑怎么都忍不住,他放声大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期待中的美好未来,“哈哈哈哈!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丘宗光毕恭毕敬的颔首,“愿为皇上效劳。皇上只消再等等,便可知道老头儿的本事有多大!” 司征尘连声叫好,恰好听小太监汇报说牛大将军到了,便赏赐了些金银珠宝,打发他下去了。 丘宗光此生除了嗜毒成瘾,其次最爱的就是钱,他从小太监处接过了盛满翡翠金银的托盘时,两眼乐的直冒绿光,走路的时候,眼睛都没移开过,于是牛桓进殿之前,见到的便是这副诡异的画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小心翼翼的捧着赏赐,眼珠子黏在金灿灿的元宝上,笑的露出了后槽牙,阴森森的,叫人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牛桓随口问道,“这人是谁?” 小太监尴尬的摇头,“牛大将军,还是莫要打听的好。” “公公说的是。还好有公公提醒。”牛桓了然,感激说道。 小太监不敢计较,只说,“牛大将军请,皇上久等了。” 司征尘这些日子没少请牛桓进宫,一来二去,目的却没变过——奔着牛桓手上的兵权来的。 先前牛桓从司持手上,前前后后要了四十万的大军,除了陆廷野交上来的十万大军,他自个还捏着三十万的大军,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这都是个不小的威胁。 司征尘虽料定忠厚老实的牛桓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但他担心他会被陆廷野利用,所以便想着早早的将兵权收回来,才得以安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明示暗示,终于在昨日,牛桓松了口,今日是特意过来奉上兵符的。 司征尘压抑着心中的兴奋,神色沉静的接过,清了清嗓子问道,“三十万大军全在这里了?” “回皇上,全在这里了。”牛桓说道,面色有几分隐忍,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微臣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司征尘蹙了蹙眉,好奇的点头,“牛大将军不妨直说。” 牛桓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跪下去磕了个头,“如今京城诸事尘埃已定,微臣将兵权交于皇上,也算了却心中大事,我西凉得天地庇佑,又有皇上运筹帷幄,日后定当繁荣昌盛,只是周边狼虎之患,不得不未雨绸缪,微臣先前多年都一直驻守边疆,还请皇上批准,允许微臣携一家老幼前往边界之地,继续为皇上效力!” 司征尘看着叩在地上的男人,眸底闪过几分欣赏。 牛桓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退的这么干脆,这么利落,无非是想保全自己和家人,这种识时务的人,司征尘也没打算赶尽杀绝,毕竟当初他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牛桓也出了不少力。 他主动离开京城,便是在朝他的示好妥协,表示有关他称帝背后的诸多琐事都会保密,做人做到这份儿上,很难叫人反感。 “准了。”司征尘哼声道,“至于让你去哪里,容朕想想。” “谢过皇上,皇上万岁,只是臣还有……”牛桓再度开口,注意到司征尘面色的不虞,颤巍巍的继续道,“微臣的妻儿及一家老少的命,都在王爷手上捏着,还请皇上出手相助啊!” 第372章 自个把路走绝了 听到事情和陆廷野有关,司征尘变得兴致盎然。 他端详着牛桓的脸,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才不疾不徐的挑眉问道,“哦?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且慢慢同朕说来,若是事情当真不假,朕自然会替你做主。” 牛桓是个忠厚老实的人,面容生的也十分敦厚朴素,因此让他的话,便莫名多生出几分可信。 他声音颤抖着,说起在闿州等地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他为了威胁微臣与他合作,抢走了微臣手中的兵权不说,还把微臣的妻儿和一家老少都抓了起来,不知藏到了哪里去,说是事成之后,才会把人放了。”牛桓激动的脸都涨红了,“可是事情过去这么久,属下不止一次的去找王爷,他次次都避而不见,若是皇上能够让微臣的妻儿回到微臣身边,以后微臣誓死效忠皇上,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司征尘对牛桓唯一的戒心,也渐渐消散。 他本还担心,牛桓是陆廷野的人,怕他之后背着他,继续为陆廷野做事,现在看来,当时牛桓之所以会听陆廷野的话,与他合作,不过是有致命的把柄抓在陆廷野手里罢了。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合作暂时结束,而陆廷野久久不肯把牛桓的妻儿归还给他,恐怕打的也是另一层主意——想以此让牛桓继续为他做事,殊不知,对付牛桓这样的老实人,是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囚禁他的家人,只会让他心生怨愤,从而产生叛逆心理。 陆廷野啊陆廷野,你这回是把路给走绝了呀。 司征尘想着想着,便发出声短促的轻笑。 早年因为司持有意防备他,以至在军营之中,并没有他的人,别看他现在坐拥整个天下,甚至兵权都紧紧握在手中,可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个能够对自己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人,而眼下的牛桓,便是个极好的选择。 一来他的功劳在那里摆着,位高权重。 二来他对先皇的忠心,对司家的忠心,他从小就知道。 牛家世代都是忠臣,只为皇帝效忠,而从不管帝位如何更迭。 之前他多次邀请牛桓进宫,打的也有这方面的主意,之所以迟迟未定下来,则是因为无法确定牛桓与陆廷野当初合作的动机。 现在无意中得知,算是彻底解了他心中的疑惑,也扫去了他的担忧。 想要让牛桓彻底为自己所用,只需要对他略施恩惠,与此同时,再稍稍挑拨他与陆廷野的关系,那么他必定会为自己肝脑涂地。 “这件事朕知道了,牛将军,你且放心,朕一定会让你们家人团聚。”司征尘这么说着,心中却生出个绝妙的计谋。 牛桓感激不尽,连连叩头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宫殿。 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敛尽光芒,天地变得寂静浓沉。 牛桓坐上停在皇宫外的马车,闭目养神,道,“去别院。” 牛桓久不在京中,所以没有府邸,只是近来要在京城中逗留些许日子,才置办了一所别院。 别院就在西二街上,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夜色漫上来,别院外头还是热闹的不行,前面的大街上,因着是夏季,入了夜还有不少的人来来往往。 马车停下,牛桓推门而入。 小院中站着两个人,各个身材挺拔。 他看到其中一位,微微讶异的道,“王爷来了?” 流云颔首,“就在里面等您。” 牛桓紧张的点头,加快脚步进到屋子里。 果不其然,陆廷野就坐在椅子上喝茶,房间里没有点灯,但外头投射过来的光亮,忽明忽暗,衬得那张脸也阴晴不定。 牛桓恭敬的行礼,“王爷。”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他上当了吗?”陆廷野轻飘飘的问。 牛桓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微臣都照计划的说了,皇上也答应了下来,至于有没有起疑,暂时还看不出来。” “他不会怀疑你的。”陆廷野笃定的道。 司征尘在三番五次的邀请牛桓进宫之前,不知道在暗地里观察牛桓多久了,他有意拉拢他,说明已经查到他和他私下并无什么来往,之所以犹豫不决,就是在等着有人推他一把。 今天牛桓说了那番话之后,他自然对他们二人的恩怨深信不疑。 牛桓本就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尤其不懂得这些权谋与诡计,虽然听不懂陆廷野的话,但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道,“那接下来微臣应该怎么做?” 陆廷野扫了他一眼,幽幽吐出一句话。 交代完事情,陆廷野不便在牛桓处久留,从后门离开。 他回到府邸的时候,管家说宫里来人了,还带着一些赏赐,等了已有小半个时辰,约莫是代司征尘来送贺礼的。 管家猜测的全中。 陆廷野漫不经心的收了礼,又客套的说了几句表面话,不过来传旨的公公们,对他的态度不敢置喙,还是笑盈盈的辞别了。 接下来几天,陆廷野都在忙着筹备成亲的事,而司征尘也没闲着,白日上朝,下了朝之后便探听陆廷野的消息,终于,找到牛桓家人的藏身之处后,为防止夜长梦多,他立刻叫人趁着夜色动手。 “人都带走了?”陆廷野睡到半夜,被人吵醒,脾气难免不好,他随便披了件薄衫,出得门来,便直接发问。 流云惊讶于他家主子未卜先知,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主子就猜出来了,只能愣愣的点点头,“啊…是,全都带走了,一个不留。” “知道了。”陆廷野拧了拧眉,“流云,这是大事吗?” “啊?”流云挠挠头,“是…是吧…” 最近几天他们就等着司征尘动手呢,可不算得上是大事吗?本来他很笃定,然而被自家主子这么问,不知为什么,心里头发毛,一时间没有那么确定了,他讪讪的再度扯扯嘴角,重复道,“是吧?” 陆廷野啧了声,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的流云更是心里头发憷,就在这时,陆廷野道,“以后只要不是我死了的事情,晚上发生任何事,都不用来通知我。” “那主子您……”流云及时打住了话头,心里头接着道,那您死都死了,也轮不到我来通知您啊。 “滚吧,明早别来敲门。” 陆廷野转身进了房间,流云才反应过来。 他家主子今儿个将许姑娘拐到了府上,这种春宵一刻的大好时光,当然不想被人打扰啊! 流云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蠢笨如猪,快速离开了这里。 第373章 大家谁都别活 陆廷野冷着眉眼进到房间,结果却在下一秒,愠怒全消。 他看着趴在床上迷茫的小姑娘,喉结下意识的滚了滚。 纤瘦的少女,肉该多的地方,一点都不少。 她睡的迷迷糊糊的,大概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有多么妖娆迷人,薄薄的蚕丝被搭在她身上,遮住了紧要的地方,但又没全部遮住,修长而白皙的笔直小腿儿,半遮半露,墨色的是被褥,白色的是肉浪。 她的浑身都很白,就连脚都如上好的羊脂玉一样,陆廷野的视线落在她饱满而圆润的脚趾上,身下那股邪火,毫无征兆间嗖的就窜上来。 他悄悄咽下口水,快步走到床边。 小女人惊讶于忽然笼罩下来的黑影,疑惑的抬头看,她半只眼睛挤着,另一只眼睛也是半睁半眯的状态,长而密的睫毛,如同个忽闪忽闪的小扇子,陆廷野仿佛都感受到了她睫毛吹来的风,心跟着扑通扑通的跳。 他坐下来,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口。 许知意被他抵进来的舌尖,弄的清醒些,睁开眼看清是陆廷野,又重新闭上眼,甚至还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些日子她又断断续续的记起一些以往的事情,那些画面里,除了有陆廷野,也有许邕、鲁恪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些叫不上名的人,过往发生过的事情,又渐渐回到了记忆中,她那空白一片的脑海中,渐渐变得多彩起来。 她对陆廷野的依恋,越来越深,也纵容着自己对他这份不加掩饰与克制的爱意,她在床上不再克制,反而有些主动,这让陆廷野受宠若惊。 他吻着她的唇,一路向下,吞下那朵方才便注意到的柔软。 雨歇云消之后,怀中的小女人,累的闭上眼睛发出轻哼。 她幽幽的道,“之前你出去做什么?” “流云有事。” 知道是流云,许知意便没多问,一来她不感兴趣,二来她也不愿去探听这个男人在争权谋力时做的事情,总归不是干净的。 她哦了声,翻身贴在他怀里,道,“你今日差些吓到我,还以为遇到绑匪了呢!” 陆廷野下午本来让人今天把嫁衣送到许府去,让她挑选,可她嫌弃在府上待着太闷,便推辞了,说自己带着青果去店里面看,谁知道才看到第一家的嫁衣,正在包厢里试衣服,结果就被人从后面蒙住了眼睛。 她当时上身只穿着肚兜,背后那人的大手便从顺着衣服溜进去,她吓惨了,正欲拼死抵抗的时候,意外听到熟悉的声音。 男人轻笑着,咬她的耳垂,多情浪荡又迷人。 再后来她就被抱着,晕乎乎的来到了这里。 男人见着她,就像恶狼见着肉,折腾了大半宿,令她什么都无法思考,此刻总算餍足,她也想到了白日的事情,忍不住旧事重提,朝他撒娇道,“以后不许吓我。” “不刺激吗?”陆廷野失笑,“你也不想想,我的女人,除了我,还有谁敢这么胡来?” 许知意的小脸蹭了蹭他,“嫁衣都没试完。” “等睡醒了再接着试。” “我今日来你这里,你是怎么同阿爹说的?”许知意闷闷的道,“虽说你我二人定了亲,但终究没有成亲,你再这样胡来,阿爹不会生气吗?” “怎么会?明明是娇娇胡来,岳父大人知道你哭着闹着要找我,实在拿你没办法,只能应了你,不然怎么办?”陆廷野勾着唇笑,坏坏的道,“没办法,女大不中留,娇娇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一日不见我,便活不下去了。看来,必须得赶快娶回家才行。”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看他摇头晃脑的自恋模样,忍不住挠他。 陆廷野躲闪着,她便去他精瘦的腰身作乱。 两个人打闹累的气喘吁吁,她先败下阵来,仰面躺着喘气,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陆廷野脸上的笑渐渐凉下来。 他给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她睡着的时候的,大概心情不错,此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看起来恬静又愉悦,陆廷野低头亲吻她的嘴唇,眸中愁绪渐渐染上来。 如今的每一天,他过得都非常纠结痛苦。 他希望时间过快些,这样就可以早早的将许知意娶回来。 同时又希望时间过慢些,再慢一些,以期待弈淮能够找出解毒的法子,或者是派出去的人寻找到那位毒师的下落。 他拉过许知意的小手,看到她筋脉上的淡粉色,心疼的抽抽的,但他又想,若是再过几日还毫无办法,那就只能去找司征尘。 他警告过司征尘,别再来挑衅他,既然他不知死活,对许知意做手脚,把他逼急了,那大家就都别活。 走到那一步,是山穷水尽,没办法中的办法。 陆廷野次日将所有事情都推脱掉,陪着许知意试嫁衣。 这些嫁衣早在他年前从闿州回来时,便吩咐人做了,当时是他报的尺寸,没想到意外的精准,许知意穿上都正好合身。 “这套怎么样?”陆廷野在旁边,问道。 小女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半晌点了点头,“好看。” “方才那套呢?” “也好看。” “再之前那套呢?” “好看。” 陆廷野失笑出声,“最喜欢哪套?” 许知意头昏脑涨的,傻乎乎的摇摇头。 今天光嫁衣就试了七八套,每一件都美轮美奂,她挑花了眼,根本不知道选哪一件。 “那再来看看最后这件,你应该会喜欢。”陆廷野见她不说话,拍了拍手,店铺里面的人立马心领神会,没多久,便几个人簇拥着,将最后一件凤冠霞帔请上来给她看。 许知意只觉眼前一亮,被其华丽高贵晕眩到了。 正红色的嫁衣前半身,用硕大的珍珠点缀着,上面绣着的龙凤呈祥,全部都是由金丝线勾勒而成,左右两肩上缀着玛瑙和翡翠,非但不显得庸俗,反而多出几分傲然矜贵。 裁缝铺的老板娘笑盈盈的揣着手说道,“这件嫁衣是王爷亲自设计的,包括上面的珍珠和翡翠,都是王爷绣上去的,当然,这里的每一件嫁衣,都是王爷的心血,端看姑娘,您中意哪一套了?” 许知意闻言脑袋中一片迷糊,她喉咙发哑,看向陆廷野,“你…多久前就开始准备的?” “喜欢吗?”他微微垂头看她,带着宠溺的笑。 被人这样珍视疼爱,所有人都会沦陷。 她红着眼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 喜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喜欢你。 第374章 戏演的怎么样 许知意定下了最后这套嫁衣,之前试过的几次嫁衣,陆廷野让人全部送到了王府里,他说道,“娇娇的嫁衣只能为我穿,这些都留着做个纪念。” 店铺里面的老板娘和小厮,见状忍不住高呼羡慕。 外人都道陆廷野性格冷清,不近女色,谁知道他私下竟然如此宠妻。 平时他来的次数不少,但从没见过他笑,可今天笑容却没消失过。 果然是有了心爱的人,连最薄情寡性的男人,都会变得温柔。 试嫁衣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许知意被送回许府的时候,浑身僵硬酸痛的厉害。 娇瘦的身板,夜里被陆廷野折腾,白天又遭了这番罪,想想便辛苦。 陆廷野让她回小南轩休息,自己则去见了许逸申,将今天的行程汇报了遍。 许逸申原本对陆廷野就满意,他聘礼给的丰厚,又全部照着礼数来,当真办的叫风光体面,足以可见,他是把许知意放在了心上的,故而许逸申跟着高兴,尤其是他对许知意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疼惜,他便越看陆廷野越顺眼。 “成,一切都照王爷的意思来办,知道你是不肯亏待娇娇的。”许逸申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前娇娇的病,一直困扰在心头,现在得知她的病也无大碍,我这心里头啊,可算是放下一块大石头了。娇娇八岁之前,也是我和她娘亲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这样一想,她若是记不起来,那就记不起来吧,总归八岁之后都是些不大愉悦的记忆,这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陆廷野听出他还有话要说,便只静静的聆听,没有接话。 许逸申叹了口气,口吻中满是伤感与愧疚,“前几年,她因为我的原因,吃了不少苦头,怪我之前鬼迷了心窍,也怪我糊涂的过分,好在某日恍然醒悟,才深感过去的荒唐,方下定决心欲补偿她,却赫然惊觉那个梳着羊角辫子、颠颠跟在身后,奶声奶气叫着阿爹的小姑娘,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 他怅惘的笑道,愉悦中带着释然的伤感,“时间不等人啊。你犯了错,你想要弥补,然而有时候,总是来不及的。这时候能怎么办呢?除了追悔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少犯错。爱人的时候,当成是在爱自己,就会少犯错。” 二人没有成亲,即便入了夜,陆廷野还是要回王府去的。 他离开之前,特意又去了趟小南轩。 许知意睡的两颊粉红,浑然不省人事,他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看着那淡粉色的筋脉颜色渐深,心里头说不出的烦躁和疼惜。 一回到王府,他就喊来了鱼缘。 鱼缘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王爷。” “有结果了没?”陆廷野拧眉,问道,“弈淮那边还是毫无进展?” “没有。”鱼缘顾念着曾经短暂的师兄弟情谊,帮着说话道,“我虽然不精通于此道,但还是知道,研制一种毒药,少则要花上月余的时间,多则数年,至于毒药的解药,更是建立在知道毒药配方的情况下,才能研制出来的,现在我们的情况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抓瞎,就让弈师兄闷头去干……” “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陆廷野打断他的话,不耐的道,“明天再去催催,之前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毒药,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另外,流云!” 主子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流云闻言,眨眼间便到跟前。 他不等陆廷野开口,便道,“还没有那位毒师的消息。画像画好,已经找人秘密出去寻找了,王爷曾怀疑过,那人有很大的可能在宫中,所以属下也遵照吩咐,往宫里面也塞了几张,叫人小心寻找,只是人海茫茫,寻人如同捞针……” 陆廷野摆摆手,“本王什么时候听过理由?我要的是结果。” 流云摇了摇头,“属下自当竭尽全力。” “牛桓那边呢?”陆廷野朝着窗外看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问道,“什么时辰了?” “约莫就快到了。”流云心领神会的道。 陆廷野吸了口气,“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他说。” 月上三更的时候,王府外面响起一阵浩荡的脚步声,只见王府外墙外,火光漫天,几十簇火把将漆黑的夜空,照的半边天都宛如是少女绯红的两腮,王府的大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伴随着几声粗犷的厉呵。 “王爷,在下牛桓,深更半夜拜访,多有叨扰,但实在是有要事相问,还请王爷赏脸将府门大开!” “王爷,还请王爷赏脸!” “请王爷赏脸!” 奢华威严的陆府正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京城最红火的牛大将军。 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脸上的五官紧紧绷着,看起来严肃而可怖,光影时不时的在他脸上经过,将他的神情也照的忽明忽暗。 巨大的动静,在入了夜的京城,显得格外清晰。 王府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一个上了年纪但看起来很精瘦能干的老头走出来,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袍,见到来人,先是毕恭毕敬的行礼,而后才道,“牛大将军,您这…您这深夜带着士兵来见王爷,是不是不合礼仪啊?” 牛桓哼笑了声,手一挥,就见身后齐齐整整的士兵,举起了兵器。 管家神色突变,口吻也端正起来,“牛大将军,莫要胡来!你可知此等举动,于你自己而言,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难道你真觉得我们王府会任由你胡来吗?来人!” 陆廷野是最金贵的王爷,府上士兵没有五百,也有二百。 管家一出声,就见原先不知藏在哪里的士兵,一股脑的涌出来。 他们拦在正门口,与牛桓带来的人形成对峙。 剑拔弩张,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刀光剑影,割破黑暗。 就在这时,一道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的走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纷纷循声看向来人。 流云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灯光之下,他看着台阶下的男人,说道,“牛大将军,王爷请您进府一叙,至于您带来的这些士兵,暂时就得留在府外。” 第375章 用不着收买人心 还是那间会客用的书房,牛桓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摆设,甚至对陆廷野用的香薰都渐渐习惯,是比较浓的龙涎香,闻久了味道略微有些苦,但又苦的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觉得腻味。 他看着坐在书桌后的男人,将长剑放到一旁,问道,“王爷,属下表演的可还行?” 陆廷野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桌子上的一幅画在看,闻言也只是反问了句,“你觉得演的如何?你觉得传到司征尘的耳朵里,他会信吗?” 牛桓哭丧着脸,这可以说是为难他了,他从小到大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实人,从来不参与什么权谋与争斗,演技自然不会炉火纯青。 这次是被逼着硬上的,若是演不好,万一坏了大事,他可担不起责任。 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视线不由自主的飘,然后落到那幅画上。 牛桓微微吃惊。 他刚才看陆廷野看这幅画看的十分专注认真,因为知道他最近要成亲,故而很顺理成章的认为,他看的是许知意的画像,结果万万没有想到,画上面的居然是个男子,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这老头是谁? 这老头的模样……究竟长什么样子? 画像中的老头儿,一半的脸都被头发遮着,另外一半露出来的脸上,皱纹密布,眼睛混浊,似笑非笑的表情,叫人看了不由汗毛耸立。 总之,老头长得不好看,但陆廷野为什么看这么入迷? 牛桓说到底,和陆廷野不过是君臣的关系,他对于这位王爷的性子,还是摸的不大清楚,因此不敢贸贸然询问,悄悄将疑惑压在心头。 万万没有想到,这回却是陆廷野主动问起来的。 他突然从画像上抬起头来,举着那幅画给他看,“见过这个人没?” “啊?”牛桓摇摇头,“没有,这个老头形象如此独特,如此邋遢,如果见过的话,微臣一定会有印象的。请王爷恕罪,微臣冒昧的问一句,这个人是……” 陆廷野斜眼看过来,他立刻识趣的闭上嘴巴,弯下腰身。 “没见过便算了。”他本就抱着随口问的心思,但转念又想到,他前两天去了宫里,不死心的又问,“你去宫里见司征尘那天,有没有见到过别人?” “老头儿?”牛桓明白的接过话音,随后拧着眉思索了片刻,点头道,“确实见过一个,但那人身着官服,而且梳妆打扮的特别整洁干净,与画像上的人,并不是同一个。王爷您也知道,微臣一介武夫,加之新皇登基,提拔了不少新的官员,有些官员微臣并不认识。” “知道了。”陆廷野猛地将画像收起来,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近来有多久了?” “有两刻钟了吧。”牛桓看了看他,惊叹于他的料事如神,道,“王爷这次又猜对了,皇上将微臣的家人送了回来,只除了微臣的嫡长子。他对微臣说,应该还在你这里,微臣便听您先前的安排,过来闹腾了。” 这下司征尘便会相信,他和牛桓之间有隔阂,可以安心用牛桓了。 陆廷野啧声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牛大将军可要选清楚了。别到时候走错了路,又搭上一家人。” “微臣自是追随王爷的。”牛桓不敢动摇心思,就冲着凡事陆廷野的猜想都如此精准,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的心机和算计,远在司征尘之上,再者,先前他是跟在陆廷野身边,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步步颠覆一个王朝,将司征尘送上皇位的,故而,司征尘绝不是他对手。 他想活命,想保全一家老小,就得选对路。 “留给他的二十万人里,有多少人是你的。” “有小五万。”牛桓不敢过分自信,但确实是有五万人从始至终追随他的,其中还有不少心腹,随时随刻都任由他差遣,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可以信任的名单给我抄录一份。” “早就准备好了。”牛桓立刻表达忠心,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轻柔的放在桌子上,“还希望王爷好生保护他们。” “不会亏待了他们。”陆廷野扫了眼名单,舔了舔唇,“把你调到了哪里?” “闿州。” 陆廷野哼笑了声,“什么时候启程。” “后日。” “好。现在出去和流云打一架吧,使出你的本事来,别藏着掖着。” 于是很快院子里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陆廷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彼时牛桓已经渐渐落了下风,他扫了眼,心中有数,猜测不出十招,他就会败下阵来,果不其然,才又接了流云三招,他便被一脚踹翻在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也挂了彩。 “停吧。”他叫停两个人,朝牛桓摆摆手,让他离开。 牛桓在地上坐着缓了会儿,才起身行礼,之后胡乱抹了把脸,脸上顿时满是血,又红又肿,于是当他顶着这张脸做出王府的时候,等候在外面的人,全都哗然了,忍不住小声议论。 “走!”牛桓故作凶狠,咬牙愤愤说道,“我们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本来水泄不通的王府门口,不多时便重新变得安静冷情,躲在暗处的那些眼睛,也都悄然缩回了黑暗里。 司征尘很快得到消息,满意畅快的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尤其是看到陆廷野被他算的团团转,他便怎么都控制不住得意。 纵然陆廷野有天大的本事,但他无法收买人心,所以终究成不了大事。司征尘沾沾自喜的想,殊不知道,真正能够收买人心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阴谋诡计,步步为营,而是强大的实力。 一个人若有实力,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效命。 人心何必用得着收买? 他陆廷野就站在那里,便有人趋之若鹜,为他奔赴而来。 再过一日,便是牛桓离开京城前往闿州的日子,因为次日要早早的出发,他不便到宫中辞别,所以提前一天到宫中来,向司征尘辞行。 司征尘稍微叮嘱了几句,就见门外的小太监急冲冲的跑进来,慌乱之下急切的道,“皇上,出大事了,丘老不见了!” “什么!”司征尘大概是太过震惊,又或许是太过紧张,连小太监的失礼都不计较了,闻言腾的从龙椅上站起身,“他不是就在宫里吗?怎么好端端的会不见?都派人出去找了吗?有没有下落?” 第376章 意外的出路 牛桓本想说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帮上什么忙,结果不等开口,就见司征尘慌慌张张的带着小太监离开了宫殿,只剩他一个人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他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稍加沉吟,提步跟了上去。 不想司征尘早就不见了踪影,就连宫殿的守卫也少了一大半。 牛桓忍不住的猜想,这位丘老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是什么人? 怎么能让皇上都如此紧张呢? 从御书房到宫门的距离并不近,牛桓独自一人,不免一路胡思乱想。 他本来在想丘老的事情,后来不知不觉想到陆廷野,又想到他的心机手段,忍不住暗道,就冲着目前司征尘与他之间的关系,两个人怕是迟早会因为猜忌或者旁的而闹崩,就看这个导火索是什么罢了。 他想的入神,天色什么时候暗下来的都不知道,突然踩到团松软的泥土,低浅的水洼立刻浸湿了鞋底,让他感到不适,才猛然惊醒。 这一看不要紧,好家伙,天都黑了,而他现在又是身在何处呢? 皇宫偌大,小径千万条,他环顾四周,只见一座座宫殿林立,而他此刻,身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再往前看去,是座连匾额都没有的宫殿。 朱红色的门早已斑驳,石阶上堆满灰尘长着杂草。 牛桓本是武将,未经召唤,鲜少进宫觐见,他只认得皇宫里最出名的那几座宫殿,陡然间迷了路,还真是不知道自个身在哪里。 因为是冷宫,所以连个守卫都没有,索性断了他问路的念头。 他左看看右看看,静静站立片刻,回忆自己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 皇宫里面入了夜,就会点起灯笼,可惜这处地方,变得越来越黑。 牛桓毫无头绪,索性决定随便挑一条路走下去,他就不信沿路碰不到人,到时候再表明身份,问上一问,总不耽误出宫,也不影响明日的启程。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打哈欠的声音。 这里居然有人? 牛桓自幼习武,虽然才能平庸,武功也普通,但他是个将军,自有几分胆量和威严在身,他在黑暗中朝着那声音来源处看去,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慢慢看到在一堆杂草中,有个人坐起身来。 要是换成旁人,早就吓的拔腿就跑,牛桓挪了挪脚,没走。 黑暗中那人并不知有旁人在,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之后看清所处何地,才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怎么到这儿来了?这是哪儿啊?哎哟哎哟,喝酒误事,坏了坏了,得赶快回去。” 丘宗光平时除了练毒,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不过知道的人极少。 他爱喝美酒,几十年酿造的那种,故而经常花大价钱去买酒。 这次被请到皇宫,倒是被好吃好喝招待着,酒也天天喝,就是不尽兴。 司征尘是克制之人,不大饮酒,就算饮,酒的纯度也很低。 宫里酿造局的为讨好他,故而送到各宫的酒,他喝着总觉得敷衍。 味太淡,不够劲儿。 今天他在宫里躺着,突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就把他的馋虫勾出来了,他追出去,见是几个小太监托人从宫外买的酒,于是高兴的用了两倍的价钱把酒买下来,抱着喝。 宫外的酒就是比宫里的带劲儿,然而他却出不得宫。 当初司征尘请他进宫,许的是荣华富贵,他信了,也确实得了不少钱,他本以为将那辛苦研究多年的毒药献上去,自己便可以功成身退,继续到外面自由自在的逍遥快活,可惜看现在的样子,皇上一时半会儿是不允许他离开的。 大概只有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他才可以得到自由。 以前在山野田间撒野的时候,总向往有朝一日住在高高的宫墙里,也过过人上人的生活,现在真的在宫里过了几天快活舒心的日子,又觉得太闷太乏味太枯燥,他感觉自己像是只被困在华丽笼子里的小鸟。 就比如说现在吧,他出来这么会儿,指不定外面已经找疯了。 丘宗光喝醉了,自己也不清楚怎么跑出来的,更不知道这是哪儿,只看四周没有人影,心里头还有些发毛,他睡在地上的时间久了,浑身都是僵着的,缓了会儿,才慢吞吞的起身,结果刚站直了,往前面一瞅,哟呵,这个大黑影是人还是啥东西? “谁在那里?!”夏风热乎乎的,他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的,见没人回话,他胆子历来大,踉踉跄跄的慢步走过去,等走近几步,忽然听到那人问他,“你是宫里的?怎么在这里躺着?” 说的是人话,那丘宗光松了口气,他还有点大舌头,打了个酒嗝,说道,“我?我可是皇上请来的贵客,是咱们西凉朝最厉害的毒师!皇上见了我都得称呼一句丘老,你,你给我过来,搀我一下!” 他招招手,牛桓皱眉,想到可能还要倚仗他找到出去的路,到底听话的走过去,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他脱口问了句,“你这是喝了多少的酒?在宫里当差,能饮这么多?” “什么当差?什么当差?!”丘宗光不悦的哼声道,“老子是皇上的贵客!是堂堂毒师!我跟你说,回头等事情了结了,我,你眼前这个人,就是最牛逼的毒师!尽享荣华富贵!谁当差啊!正经人谁当差!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苦哈哈当官的,当官才能有几个钱,不像我,出了一种毒,那可是能卖出来天价的!” 牛桓是老老实实的武将,他知道江湖上有那种,传的神乎其神的毒药,但是从没接触过这种人,因此,此刻丘宗光说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沉默着,没说话,一来在分辨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编的,二来则是在考虑,从这么一个酒鬼嘴里,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要是找不到的话,恐怕明天出发去闿州的事情,是要泡汤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在吹牛皮?”丘宗光没有得到回应,有几分恼怒,酒精还在他脑子里作祟,他莫名起了火气,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说道,“就知道你不信,可我告诉你,再过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这回我的毒下的那叫一个妙啊,你知道下在谁身上吗?” 牛桓哪里知道,他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个酒鬼,十分之九是在胡言乱语,靠他找出去的路,还不如自己闷头瞎走呢。 “又不说话,你快说话!”丘宗光哼声,索性一巴掌拍在牛桓胳膊上,牛桓无语的瞪过来,然而黑暗之中,一个酒鬼怎么可能会留意到他的神情,丘宗光咬牙气鼓鼓的道,“你快猜!是个顶尖的大人物!” 牛桓并不想和他起冲突,于是便顺了他的意猜测,道,“大人物,你说什么大人物?难道会是皇上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敢猜!”丘宗光指着自己,大笑着几声说道,“我可是皇上请来的贵客,既然是皇上请来的,就要为皇上分担忧愁,排忧解难,怎么可能会对皇上下毒呢?你再动脑袋想想,皇上现在最忧心的人是谁,最让他寝食难安的人是谁?最想除掉的人是谁?我这么一提醒,你心里有答案了吗?” 牛桓脚步一顿,他转过头看他。 二人此刻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冷宫,倒是走上了一条小路,小路上没有灯光,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光亮的样子。 面前不再是一片漆黑,就着微弱的灯光,他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然而对方的形象,却立刻让他打起精神来。 这不就是王爷那日给他看的画像上的那个男人吗? 半张脸是用头发遮盖着的,露出来的另外半张上布满皱纹,一只小而细长的眼睛,亮着精明的光,现在他正得意洋洋的跟他炫耀他的成果,所以眼梢微微上扬,说不出的高兴与骄傲。 牛桓心神微微晃了晃,他很快认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于是深吸口气,故意不屑的道,“你说的是端王吗?虽然现在皇上十分倚仗端王,但民间的百姓都在说,皇上能够坐上如今的帝位,全靠端王,如果端王愿意称帝的话,哪里还有他什么事?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有所计较的吧。所以对现在的皇上而言,最想除掉的人应该是端王吧。” 他本来就是试探,不想老头儿闻言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还算上道,我说你这个当官的,倒也不是多笨嘛。” “你说什么?”牛桓故作惊讶,转而又变成了十分不屑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把毒下在了端王身上?呵呵!怎么可能?!端王是什么人,他的身是你那么容易近的吗?我看你真是酒喝多了,现在还没有醒,说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胡话。就算你要吹牛,能不能打打草稿再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端王!” “哈哈哈!区区一个王爷,老头儿我还不放在眼里,我背后靠的可是皇上这棵大树!真要算起来,我这一辈子毒死过的王爷,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可知道早年我制的毒药,在黑市上能卖到千金万金。” 老头捋了捋胡须,自信满满的道,“寻常人家,哪能随随便便出手如此阔绰,所以那些毒药的买家,可想而知,他们是何等尊贵身份的人,而能够让他们大动干戈下手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一般身份,哼!话说远了,这回我的毒和端王有关,但被下毒的人并不是他。” “不是端王你吹个什么牛?”牛桓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丘宗光本就脑子不太清醒,一听有人跟他较劲,立刻不乐意了,扯着脖子红了脸,说道,“不是端王,但是端王的心上人,就是端王最宝贝的那个姑娘,整个京城里面都传遍了,好像说近期他们就准备成亲了。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你不是在朝当官的吗?” 牛桓点点头,心道果然他的直觉没有错,“你说的那个姑娘是许知意,六品官员许逸申的嫡女。” “诶诶诶,对,就是那姓许的,好像叫什么娇娇来着。”老头儿摇头晃脑的哼笑,“我的毒就下在了她身上,那可是我生平最为得意的一种毒药,不,那不能称之为毒药,那是这天下最完美的艺术品,你知道为什么叫艺术品吗?因为它是最美的一种毒药。” 他居然连许知意的小名都知道! 牛桓一扫之前的不屑态度,他联想到陆廷野着急寻找这个人的原因,兴许就是因为许知意中毒了,如此一来,一切的解释就说的通了。 可是许知意真的中毒了吗? 为什么他见到的许知意活蹦乱跳,而且听说除了失忆之外,她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就连美貌都比之前的更加艳丽惊尘! 他想要探听到更多的消息,于是不解的问道,“毒药就是毒药,怎么可能是艺术品,而且我所见过的,但凡是中毒的人,要么形如枯槁,要么死相惨烈,反正最后的模样都很可怕,和美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就算你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毒师,如此大言不惭,也实在是让人笑掉了牙。” “你懂个屁,你就是一个臭当官的,你怎么知道我的本事?我还真就把话给你放在这里了,为什么说它是最美的毒药,因为中了毒的人,非但不会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就连模样都会比之前的要美丽娇媚,而且这种毒要发作的时候,不会有一点痛苦,就是我们常说的猝死,上一秒好好的人,下一秒很有可能就会死掉,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中了这种毒的人,旁人身上都是青筋,他们身上的却是粉色的筋脉。所以我更愿意称它为粉色梦幻。” “这种毒药,难道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奇,不会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吗?” “哦,我差点忘了,可能还会失忆。但是从脉象上看,和常人无异,所以直到他们毒发身亡,都不会有人察觉他们是中毒,而只是以为是他们骤然离世。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天才!” 第377章 为的是你 牛桓看的出来,这个老头不像个正常人,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兴许本来就不正常,总之,后来的一段路,他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他之前如何用何种毒,把何人毒死,以及那人中毒后濒死前的种种。 旁人的死亡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炫耀的资本。 他沾沾自喜,谈论生死,就像谈论天气一样。 仿佛死的只是一只鸡或者一条狗。 牛桓是个将军,自从在战场上见到了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后,对生命更多的是敬畏,他很难接受旁人这样的论调,但为了探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他只能忍气吞声,还要时不时的附和几句。 他很痛苦。 实际上老头说的高兴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夹杂着哼几句小曲。 牛桓的思绪便不由得乱飞。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许姑娘怕是活不久了。 他亲眼见过陆廷野对那位许姑娘有多在意,几乎可以想象,一旦许知意出了任何的差错,陆廷野都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或许会变得比之前传闻里面的更可怕,更残暴,更胜恶魔。 牛桓只是稍微想想,就觉得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陆廷野本就阴晴不定,真要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老头还在耳边不停的念叨,牛桓心里有了主意,轻咳了声,幽幽的问道,“那照你说的,所有的毒药都有解药,解药与毒药是相生相克的,那么那个什么粉色梦幻,也有解药吗?” “那是当然!”提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上面,老头自信满满,夸夸其谈,说道,“任何毒药都有解药,解药自然在我这里,不过解药只有一份,而且这解药现在还不能用。” “过段时间再用?”牛桓见老头没有起疑,继续问道。 “不能用,得等她死了之后再用。” 牛桓不解,疑惑非常的道,“人都死了,再用解药,难不成还能起死回生吗?” 老头刚要说话,恰好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牛桓习武多年,虽资质平平,但目力及耳力要比寻常人要强。 他隐约听到来人彼此交谈中,谈到了毒师和丘老的字眼,暗道有人寻来了。 老头说他是皇上的贵客,那么肯定是皇上派人来寻的。 要是让司征尘看到他和老头在一起,势必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幸的话,好不容易摆脱了司征尘对他的怀疑,只怕又会前功尽弃。 坚决不能让人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大概到了紧急的时刻,都会激发人的潜能。 牛桓脑筋转的飞快,就在老头还喋喋不休的时候,忽然一个手刀,照着他的后颈砍下,老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幽暗光影中,他亲眼看着他,轰的跌倒在地。 晕过去了。 牛桓看到火光朝这边涌来,拔腿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士兵过来,他们发现了老头,大呼着找到了。 牛桓偷偷冒出头看了眼,火光忽明忽灭,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不正是司征尘吗? 司征尘满身都是汗,脸上的汗珠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他胡乱抹了把,见找到了人,严肃的脸,在光影中露出抹阴森的笑。 “怎么回事?死了吗?”他急切的问道。 这老头可不能死,要死也是过段时间再死,他死了,许知意的毒怎么办? 司征尘只要想到这里,就急的团团转,又催促着道,“赶紧叫人看看,是死是活,怎么晕倒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你们这些守卫是怎么看管的!” 守卫大气都不敢出,忙一股脑的跪地求饶。 有个士兵探了探老头的鼻息,回话说道,“皇上,人还活着!” “那怎么晕死了?” 士兵拧着鼻子说道,“这里很浓的酒味,兴许是喝多了。” 司征尘方才离得远,闻言上前几步,果然浓郁的味道,熏得他险些吐了。 他用手帕捂住口鼻,后退几步,嫌弃无比的道,“快,快抬回去,还有,这种浓度的酒,宫里面是没有的,他的酒从什么地方来的,都给朕查!” 司征尘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老头儿自己跑了,或者死了呢。 好在是虚惊一场。 一群人蜂拥而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很快原本安静黑暗的院子里,便只剩躲在暗处的牛桓一人。 他瞧着前面人远去的方向,沉吟片刻,提步跟了上去。 牛桓习武,跟了一段路程之后,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他顺利的找到了熟悉的路,之后,若无其事的出了宫门。 等回到别院,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乔装打扮,再度出门,直奔王府。 此时已经二更天了。 他没去正门,辗转来到王府的侧门,开门的还是老管家,见到他后,起初没认出来,后来端详了片刻钟,才惊讶的捂住嘴巴,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才一把将他拉到了府里。 “牛大将军?”老管家的胡须一颤一颤的,说道,“您怎么来了?” “来不及解释了。”牛桓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一刻都不想多停留,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王爷呢?王爷在府上吗?” “啊!”老管家被他这样的状态,吓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的以为出了什么重要的大事,也跟着紧张起来,说道,“王爷在府上呢,您要找王爷,您明日不是要启程去闿州吗?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牛桓一时说不清楚,只问自己最在乎的问题,“王爷在厢房还是在书房?” “这个时候,在书房。”老管家对陆廷野的作息,摸的一清二楚。 牛桓应了声好,闷头就往书房的方向去,老管家觉得事情不简单,也不太放心,便一路跟随,等快到书房的时候,他赶紧快步走到前面去,敲响了房门,禀报说道,“主子,牛大将军来了,似有要事。” “牛桓?”陆廷野意外的皱皱眉。 牛桓一直都很听话,没有他的通知,是不会主动贸然来找他的。 他的突然到访,显然就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毕竟他是知道,他今天傍晚的时候,进宫去见司征尘了的。 难道是宫里有事了? 陆廷野直起腰身,叫他把人请进来。 房门豁然打开,一身穿着小厮衣服的牛桓,阔步走进来。 不等管家退出去,他就咽了下口水道,“王爷,能喝口水吗?” 陆廷野就着烛光,看到他嘴干巴巴的,点点头,亲自将茶递过去。 牛桓就着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茶盏就见底了。 他抹了把嘴,抬头对上陆廷野探究的目光,不得不说,他作为个大老爷们,都频频被陆廷野出色的外貌给惊艳到,这样的男人,怪不得是京城女子挤破了头都想嫁给的人。 他短暂的愣了下,回过神来,才记起今天来此的要紧事。 “王爷。” 陆廷野点头,“你说。”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有重要的事情。 牛桓也不含糊,被拉着坐下来时,开门见山的问道,“王爷您之前的那副画像,您还记得吗?就给我看过的那个老头,我今天在宫里面见到了他,还和他说了会儿话。” “见到了他?”陆廷野来了精神,事关许知意,他不免有些心急,“他就在宫中?人还活着?你和他都聊了什么?” 牛桓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知了他,然后道,“他说姑娘中了毒,因为人是喝醉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想着和姑娘有关的,便耐着性子听了,这不,一听完,就马不停蹄的来见王爷了。心想着,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兴许能够帮到王爷。” 陆廷野按耐不住此刻心中的激动。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原本正愁着,派出去的人,都没有那老头的消息,甚至已经开始暗暗计划着,实在不行,挑选个日子冲进宫去,直接找司征尘对峙问解药,拼他个你死我活。 事情就突然有了转机。 这转机来的猝不及防,来的叫人惊喜,叫人激动! 他腾的起身,把牛桓吓了一跳,却见他阔步来到跟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牛桓这下彻底坐不住了,忙起身搀扶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将军带来的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是重获新生。”陆廷野索性说道,“没错,那个老头说的一点都不假,现如今娇娇是中了毒的,我暗中一直致力于寻找解毒的解药,同时也派出去了不少人在找当初制毒的老头,在这关键时刻,你就把这个好消息送过来了,让本王怎么感谢你才好!” 牛桓哪能真正受陆廷野这一鞠躬。 他就站在他对面,与他同时鞠躬说道,“王爷言重了,能够为您分忧解难,那是微臣的分内之事,那么,眼下那个老头找到了,许姑娘就有救了,王爷下一步可有想法?” “你说那个老头住在宫中?” “对。”牛桓回想了遍二人的聊天内容,“皇上很是宝贝,看管森严。” “他嗜酒?”陆廷野擅长捕捉重点,“不然怎么会醉倒呢?” “应该是。”牛桓佩服的道。 “那我知道了。”具体的计划,陆廷野没有继续透露,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真的多亏将军了,他日我一定会好好谢谢您。对了,明日启程去闿州的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 “都安排妥当了。”牛桓道谢,“多谢王爷关心了。” “那到了之后,书信联系。” 陆廷野叫管家送客,牛桓再三行礼后,才转身,没多久融进了黑暗里。 知道了丘老头在宫里的消息,让陆廷野为之一振。 他的小女人有救了,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毒确实是司征尘下的。 司征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忍耐力,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劝过他,也叫他收手过。 最不该的,是他对许知意下手。 看来人一旦坐上皇位,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世界皆可任他摆弄。 殊不知道,他还是那个他,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镀上一层金身,那又怎么样,在陆廷野眼中,想要动手的话,照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区区凡人而已,他何曾惧过? 给他个好脸色,他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可笑不可笑? 有人不想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他不妨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陆廷野舒展筋骨,出了王府。 他得去看看她的小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毒,每天高高兴兴的,他先前的那些日子,白天陪着她一起假装高兴,到了晚上没有一刻不忧心她身上的毒,现在既然连人都找到了,听牛桓的意思是,司征尘一时半会不敢让他死,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事情有了解决办法,他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和往常一样,趁着入了夜之后,从窗户偷偷跳进来。 等摸到床上时,小女人惊讶的要呼出声,被他一下子吻住了唇。 她又黑又亮的眼睛,圆溜溜的转,看的陆廷野心都化了。 他恋恋不舍的从她天地间撤出来,亲吻她的眼睛,失笑道,“怎么这么看我?不认识了吗?还是我脸上写了字儿?” “你又从窗户跳进来的?”许知意嘟囔着,“青果明明检查过门窗的。” “什么都挡不住我想见娇娇的心情。”他将她往里面抱了抱,就势下。 夏季的夜里,男人微凉的身体,对她来说,是种无声的吸引。 许知意靠过来的时候,他顺势搂住了她的腰身。 “你今天很高兴?”这些日子,她对陆廷野的喜怒摸得清楚。 “看得出来?”陆廷野失笑,“是有件高兴的事。” “什么事儿呀?” “过两天跟你说。”他故意卖关子。 因为太喜欢她了,所以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根本不敢跟她说,生怕她扑个空,落个空欢喜,到时候小女人一皱眉一瘪嘴,他都能感受到她内心天大的委屈和失落。 他不希望他的姑娘那样。 许知意见问不出来,索性哼哼声,“不说就不说,我还不听呢!到时候你想跟我说,我偏不听,你气不气?” “那我就求着娇娇听,哄着娇娇听,你要是还不听,那就把你抱床上去。”他说着说着,手已经伸了过来,微凉的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灼着她腰上的嫩肉,无声的诉说着他的渴求。 许知意躲闪着,把他手推开,他又移过来。 她抛过来一个娇嗔的媚眼,“你来见我,为的就是这个吧?” 陆廷野压上来,“为的是你,不是和你做,有什么意义?” 第378章 山雨欲来 丘宗光找回来之后,司征尘派人看的更牢了,生怕出一点意外。 距离体内剧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丘宗光越发显得重要。 毕竟他与许知意的生死息息相关,司征尘嘴上不说,心里也极紧张。 上次他喝醉了酒在冷宫醉倒的事情,牵连出好几个无辜的小太监。 他们均因为他受到了重罚,导致现在宫内,没人敢给他送酒。 丘宗光的日子过得越发不是滋味。 皇宫虽好,却没有自由,天天被迫呆在宫殿内,活脱脱像个囚犯。 整日除了睡觉就是睡觉,白天与黑夜颠倒,他快要烦死了。 丘宗光现在就盼望着,许知意身上的毒能够早点发作。 这样的话,解决完这件事,司征尘总该放他离开皇宫了吧。 丘宗光近来这些天,擅长于苦中作乐。 他自己找到乐子,就是听宫里的小太监们八卦京城里面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出宫,只能每天盼着从别人嘴里,挖到点外面的有趣的事情,虽然不能亲眼所见,但能听上一听,也让枯燥的日子,多出了几分波澜。 夜色渐渐漫上来,夏夜的晚上,比平常季节要热闹些。 他躺在躺椅上乘凉,不远处躲在柱子后的几个太监,絮絮叨叨聊上了。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端王在那个许姑娘身上,可舍得花钱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光是嫁衣,都亲自设计了七八套,每一套都价值连城!上面的图案都是用金丝线绣成的,而且,还点缀着不少的珍珠玛瑙,总之,让京城里面的姑娘都羡慕疯了!” “这许家的姑娘,也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本是个小门小户的,哪曾想就被端王给看上了,看端王的这宝贝劲儿,可见对这个姑娘是在乎的厉害,不然,就以许家的门第,给端王做妾,怕是都不够格的!” “谁说不是呢!你们说京城里面那么多家的名门闺秀,端王一个都瞧不上,偏偏就看中了那个许姑娘,指定是许姑娘有着过人的本事!” “噗嗤!” 太监们心领神会,发出和谐的低低笑声。 他们在皇宫中的日子久了,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过,尤其是见过那种出身卑微但却能够爬的很高的女人,人家最重要的武器就是自个的身体,所以,在他们看来,许知意就是这种类型的。 一片热闹的笑声中,有个小太监嘀咕着出声。 “我倒是听说,那许姑娘长得顶好看。” 有人疑惑的看过来,事关主人公的女人,他们都充满了许多好奇。 “你听说的?你听谁说的?” 那出声的小太监讪讪的,平时应该是从未被人在意过,这会儿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紧张的手都无处安放,只捏着衣角,说道,“就是我匆匆见过一面,隔了老大远,看着是挺漂亮的,比咱们后宫里的许多妃子都要好看!” “真有那么好看?”他们知道小太监是个老实人,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得到关注而哗众取宠的,因此他的话便自然而然带上几分可信度,“比娴妃娘娘还要好看?” 娴妃是目前最得司征尘宠爱的,长得那叫一个妩媚多情,三千佳丽纵然各有各的美丽,但那些美丽,在娴妃面前,都会瞬间黯然失色。 所以有太监特意将许知意与娴妃娘娘做比较。 大家都看着小太监,小太监被盯得喉咙发痒,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比娴妃娘娘还要好看。” 有人不信,道,“你就只看了个侧脸,还是大老远没看清的,你就这么确定?” “就!就是感觉啊!”小太监见他们不信,难免有些生气,他在皇宫里面见到的漂亮女子海了去了,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不过那天看到了许知意,总认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仙女下凡,还是那种勾着人想犯罪的邪恶仙女。 这些话就算说出来,肯定会遭到嘲笑。 小太监索性哼了声,“你们不信算了!反正真的好看!我想,端王对许姑娘在乎,也许也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貌!” “不管怎么说,端王和这个许姑娘要成亲了,我还听说京城要连着摆三天的流水席!流水席啊!不是摆一天,而是摆整整三天,但凡是走过路过的,都能去吃!端王好气派!许姑娘嫁的真风光!” “……” 丘宗光砸吧砸吧嘴,听着也忍不住心潮涌动,只是他算了算日子,又暗暗啧声,端王为了这场成亲,准备的这么充分,怕是最后要扑了空。 如果没算错的话,许姑娘身上的毒,应该就在他成亲左右发作。 啧。 这样一想,那个画面真是惨啊,惨啊。 丘宗光连连摇头,片刻后,忽然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联想到自己将要离开皇宫,越想越高兴,更是笑的大声,笑的猖狂。 原本还在一旁小声议论的太监们,全部被他反常的行为吓到了,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瞪着眼睛朝他看来,丘宗光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小太监们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的沉默伺候着。 直到彻底入了夜,丘宗光打发他们去休息,几个人才心有余悸的散了。 丘宗光睡不着,他白天就睡了很大一会儿,晚上实在不困。 夜越来越浓,风吹得凉爽,他躺在躺椅上,看着星河灿烂的天幕。 有点馋。 要是能够有点酒喝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馋的很了,这个念头刚起没多久,似乎就闻到了酒香。 就连丘宗光都感觉不可思议,他坐直了身子,使劲吸了吸鼻子。 片刻后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没错! 就是酒香! 不是做梦,也不是错觉! 他是经常喝酒的人,自然能够通过酒香,就辨别酒的好坏。 这样闻起来甘醇清冽的味道,散发着粮食发酵后的美味儿,绝对是酒中极品啊! 上次小太监们从宫外买来的酒,其实算不上最上乘,只不过比起来宫里的酒,酒劲儿大多了,可现在这个,绝对是市面上的高价酒,是有钱人经常喝的那种,也是最让他馋的那种! 谁? 是谁在喝酒? 丘宗光腾的从躺椅上起身,他四下环顾,没有看到人影。 在风中立了片刻,他下意识的朝着前院走去,这里住着的是伺候他的小太监,等到了之后,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发现黑暗角落里的那棵大树下,蹲着一个身影,他正奋力的在埋些什么。 丘宗光兴奋的搓了搓手,他一眼就看出来,小太监旁边放着的酒坛子。 酒坛子的盖子被打开了些,那勾人馋虫的酒味儿,就是从这飘出来的。 他蹑手蹑脚的悄悄走过去,眼看着那坛酒触手可得,小太监突然抱住了酒坛子,警惕的转过身来,这一下子,与丘宗光的视野对上。 院子内光线昏暗,在看清他面容的那刻,丘宗光也狠狠的吃了一惊。 这个小太监生的很是与众不同。 不能说好看,而是非常好看。 他棱角分明,五官完美,细长的眉眼深邃而冷漠,丝毫不显的娘气。 总之,和宫里见惯了的那种小太监,非常不一样。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这身衣服,就说他是个王爷,他都是信的。 对方的模样和气度,都叫人没来由的感到敬重。 丘宗光发呆的间隙,那小太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张的躬身道,“丘老!饶命啊!丘老饶命!小的什么都没做!求丘老开恩!” “你这酒……”丘宗光轻咳了声,“我要告诉皇上!” 司征尘明令禁止伺候丘宗光的人,不得私藏任何的酒水。 他这一状要是告下去,可够小太监喝一壶的。 “丘老饶命!”小太监是个上道儿的,很快说道,“这酒是奴才用来孝敬您的,小的知道丘老您爱喝酒,这么些日子都没喝过酒了,口中肯定是没滋没味的,所以想着挖出来孝敬孝敬您!” 丘宗光伸出手,小太监立刻讨好的将酒坛子递过去。 唔! 果然是好酒! 他二话不说,提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闻起来香,喝起来更香! 过瘾啊! 丘宗光抹了抹嘴,胡乱的将洒下来的酒渍擦去。 微风习习,月光似水,有酒在手,实在是痛快。 “好酒好酒!”他满意的道,“还算你小子有眼力劲儿,今天这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太监摇摇头,满脸不解的道。 “哈哈哈哈!”丘宗光一愣,之后笑出声,“好你小子,果然上道!” 丘宗光是个酒痴,更何况,他手里现在拿着的,是价格不菲的酒。 他也顾不得回房间再喝,总想着要一饮而尽,那才叫痛快。 “去搬来躺椅。” “好嘞!”小太监有把柄被他抓着,出乎意料的听话恭敬,拔腿就往后院里面跑,等他搬着椅子出来的时候,只见丘宗光抱着个酒坛子,歪歪斜斜的仰面倒在地上。 酒坛子倾斜,有酒从里面淌出来,酒香四溢,闻着便叫人有些醉了。 他走过去,低头睨着昏睡过去的人,用脚踢了踢他。 没有反应。 陆廷野轻嗤了声,招招手,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将丘宗光给架起来,合力抬着他,送到了房间的凳子上,用绳子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出去吧。”陆廷野吩咐,“守在门口。再提桶水来。” 流云把水送进来,他兜头浇在丘宗光身上,椅子上昏睡的男人,惊恐万分的打着哆嗦醒过来,眼前见到高大挺拔的黑影,就在要发出叫声之前,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堪堪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丘宗光方才还有点迷糊的脑袋,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他眼睛睁大了些,试图看清面前人的容貌,可惜对方背着光,看什么都仿佛是混混沌沌的。 “这位……好汉?”丘宗光早年在江湖上混,该狂的时候狂的没边,该认输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嘴犟吃亏,他见对方不说话,连忙道,“您这是做什么呀?有话好好说,您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只要你你放过我!” 陆廷野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他没什么情绪,开门见山,“来找丘老,是想同你谈一笔合作。” “哦?”丘宗光听着对方不疾不徐的口吻,似乎能感受到微凉的气质,他轻咳了声,说道,“好汉您言重了,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 “我是陆廷野。”陆廷野说道,“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丘宗光替司征尘办事,西凉的其他官员可能不认识,但陆廷野这个名字,简直如雷贯耳,司征尘有多忌惮他,他是知道的,更别提现在皇宫里面都对他议论纷纷,他每天听到他名字的次数不下十遍。 他打了个颤,立刻知道为的是许知意。 陆廷野看他反应,慢悠悠的才继续说。 “丘老您意下如何?”他看他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离开前说道,“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你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试探试探,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陆廷野离开之后,丘宗光彻夜难眠。 等天一亮,他就去求见了司征尘。 司征尘还当他有什么大事,谁知他只是提到了事成后想出宫一事。 “啊。这样啊,那是自然。”司征尘犹豫了片刻,嘴角的笑容十分虚伪,接着道,“事成之后,丘老您自然可以出宫,还可以回到您的江湖中去。” 丘宗光长了心眼,分辨出他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 哪怕他掩饰的再好,丘宗光也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和杀意。 在陆廷野与丘宗光见面后的第三天,王府里送来一封信。 陆廷野看完了信,就叫流云烧掉,只是眉宇间的愁绪,完全消失。 纵然事情是怎样开始的,最后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下。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 京城里面关于陆廷野这场婚事的讨论,越来越热烈。 临近陆廷野成亲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许知意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皇宫里的司征尘也越来越兴奋紧张。 第379章 我的娇娇生了病 最能真切感受到司征尘紧张的人,当属丘宗光无疑。 他自从被请到皇宫之后,便过上了仿佛被人遗忘的悠闲日子,要不是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司征尘担心他失踪坏了自己的大事,甚至连守卫都不会增派。 然而随着许知意大婚之日的逐渐逼近,他被请到书房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被问到的问题,翻来覆去无非是那几个。 “你的毒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解药在身上吗?拿出来朕看看。” “朕的计划万无一失,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你不是说剧毒就要发作吗?怎么还没有?是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这件事情如果搞砸了,羞怪朕翻脸无情。” 丘宗光只能不厌其烦的一一反复回答。 “出自我手的剧毒,不会有任何问题。” “解药在这里,皇上应该相信我,况且都到现在了,你不相信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之前为你皇上推算出一个日子,现在距离那个日子还有些时间,皇上切莫心急,这么多年来,我制造出的毒没有千种也有百种,至今都未出现过任何的意外。皇上大可安心,您如今胡思乱想,皆是因为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 司征尘自认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此番消耗在许知意身上的时间和精力,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算。 许之意对他而言,是非常不同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是陆廷野的女人,而陆廷野,是他的对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得到了她,就好像战胜了陆廷野。 这个念头只要从心底生起,就让他感到畅快与得意,所以他非常重视这场较量的输赢,换句话说,他对自己的要求是,只能赢不能输。 得失心太重,难免会斤斤计较,寝食难安。 丘宗光深谙这一点,回回被召见,都会好心劝说,甚至还提议让太医给他开些安心宁神的药,因为被提及的次数多了,司征尘无形中也认为自己是太过紧张,固而对于服药一事,并不排斥。 “皇上近来睡得可安好?”这天丘宗光再度被召见,和往常一样例行回话过后,主动关心道,“可还有夜夜惊醒的现象吗?” 不知是药真的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心理在搞鬼,司征尘确实睡得比以前好了,基本上一觉到天亮,也没有做过什么噩梦,他的脑子不再像之前一样浑浑沌沌,而是异常的清明清醒。 “没有了,还是听了你的建议后,深感果然有用,朕如今按时服药,总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丘宗光闻言笑笑,“能够为皇上排忧解难,实在是老头儿我的福分。只是老头儿还希望,等这件事情了结了,皇上能够依照承诺中所说的那样,放老头我回归江湖,这金丝笼,老头我实在是住不惯,毕竟是野惯了的鸟儿,还是应该在山林间才自自在些。” 司征尘避重就轻,回答说道,“若是此事能成,你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是朕的恩人,当然有求必应。你放心,只要事情办成了,就一定会满足你的条件。” 他如此说着,凝嘴角的笑变得僵硬了几分。 丘宗光仿佛没有看到他细微的变化,连声道谢,他的目光在那个见底了的碗上,粗粗扫了扫,不动声色的又移开,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那就多谢皇上了,皇上万岁。” 司征尘在他临走前,再次重复问道,“许知意怎么还没有毒发身亡?快了吧,快了吧?” 看着他几乎疯魔的样子,丘宗光忽然感到一阵悲哀,他小心应对敷衍之后,回到自己的别院,便匆匆写了一封信,叫人悄悄送了出去。 时间流逝。 被司征尘念念不忘,密切关注着的许知意并没有感到有任何的不适,不仅如此,她的记忆也恢复了一大半,与陆廷野的感情越来越好。 这天午休过后,陆廷野来找她。 两个人近期见面的次数很频繁,对于他的出现,许知意并不意外,还以为他是又来商议成亲之日的细节的。 谁知道他到了之后,先闹了她一通,之后把她拦腰抱起,突然的腾空,让她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咯咯地笑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下。” 两个人还没进房间,虽然是在小南轩,青山和青果看见了都不会说什么,但许知意面皮薄,这会儿两颊粉嫩,金色的太阳光一照,她的小脸儿看起来晶莹剔透,惹人遐想。 陆廷野才不依她,抱着她一路进到房间,他用脚将房门踢上,然后笑盈盈的把她抵在房门上,亲吻她的脸。 男人的气息强烈而温热,让她沉迷其中。 许知意有些动情。 他总是不老实的,不满足于一个素吻,阵地从脸颊转移到嘴唇,轻轻的触碰,随后试探性的含住,感受到小女人的热情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狂烈的卷起她的舌,用力吮吸,似乎要将她肺中的全部空气都掏空。 许知意头昏脑胀,受不住之前,忽然感到陆廷野递了个东西到她嘴里,像是个什么药丸,有点苦有点涩,她反感的蹙眉,想要将药丸吐出来,却被男人扣住了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咕咚——” 药丸被吞了下去,与此同时,陆廷野也舔着坏笑的唇,暂时放过了她。 许知意呼吸尚未平复,便紧张的拍着心口问他,“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解药。”陆廷野将她拉到怀里,深吸口气,贪恋的在她脖子间闻了闻,“很快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解药的作用,在睡一觉后才能彻底发挥。 许知意当天的惴惴不安,一直延续到晚上睡觉前,等睡着了后,她做了个漫长的真实的梦,那些她苦苦寻找而不得的过去的记忆,就这样一夜之间,又回来了。 因为吞下解药的缘故,她足足睡到了次日的下午,醒来后发现,陆廷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他给她递水,看她愣愣的接过,听话的喝了几口才道,“想起来了吗?” 许知意半晌才点头。 记起来司征尘的计划,记起来他逼她喝下毒药,记起来失忆期间陆廷野的克制和疼惜…… 她沉默的扑过去,抱住他的腰身,问,“解药是怎么来的?” 陆廷野对她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在房间里待了足足一个下午,最后他万分疼惜的亲吻她的眼睛,像是在许下什么古老的誓言。 “很快就会结束的。” “我答应你。”许知意说道,漆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无论你做什么。” 在距离许知意出嫁的前一天,许府上下陷入了种恐慌中—— 新嫁娘许知意一睡不醒,竟是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 最先发现的人,当然是经常伺候她的女婢青果。 据她说早上和往常一样来喊姑娘起床,姑娘没有动静,她以为是近期张罗成亲一事,姑娘受累疲惫,所以睡的沉,于是转身离开。 谁知两个时辰后,即接近中午那会,她又来喊姑娘起床,房门依旧紧闭。 她家姑娘作息规律,从没有睡到这个时候,青果当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姑娘兴许身体不适,她顾不得尊卑,闯进了房间,然后就看到许知意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发青,身体发僵,俨然是已经死了。 “怎么会?不可能的!我不相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许逸申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在官场近二十年,辛苦经营温润儒雅的形象,无论何时都不会忘礼,可现在他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撒泼的平民,没有太大区别。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的摇,怎么都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事情,明明知道不远处的床上躺着的就是事实,但他不敢靠近,甚至连朝那边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是跌坐在地上,双眼空洞的看着不知道哪处,嘴里喃喃重复着含糊不清的词,精神看起来很不正常。 怎么会? 任凭谁都不会相信的。 明明头一天晚上,他还来看过许知意。 那时候她的女儿脸颊红润,精气神倍好,甚至这些天来,她还记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情,许逸申几乎要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哪知道命运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给人以当头一棒。 他被砸懵了傻了,又气又痛,竟然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许逸申的反应不够冷静,相比较之下,许邕年纪虽然小,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够挑起大梁的,他一开始也是吓傻了,随后难以置信的亲自上前,探她的鼻息,感受她的心跳,确认真的是死了之后,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阿姐!阿姐!”他剧烈摇晃她的身体,试图这样就能够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场恶作剧,但是无济于事,她躺在那里,仍旧毫无反应,许邕痛苦而压抑的道,“明天就是你的成亲之日,你怎么突然……怎么突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少年重感情又克制理智,短暂的失控与悲伤过后,他从地上跪起身,深吸口气,胡乱抹了把脸。 站在他身边的小东,亲眼目睹了这一刻,或许有些人的成长,就在某个最为痛苦的瞬间,他看着眼前越发气宇轩昂的少年,似乎还是那个他,但又似乎哪里起了变化。 许邕满目哀痛,父亲已经担不起事,阿姐又这样,只能由他站出来,不然整个许府怕是要乱了套。 “管家,去请大夫,京城所有的大夫,能请到的通通请过来,我不相信阿姐就这么去了!” “小东,你去王府走一遭,将这边的事情,如告诉王爷,势必要让他过来。” “至于其他人,该干嘛干嘛,青山和青果,你们……”他停下来好几次,嘴唇颤抖的吐不出完整的话,如此反复,才一咬牙,腥咸的血腥味儿在口腔浓郁的散开,他痛苦的闭上眼,说自己最不想说的话,“着手准备阿姐的后事,该置办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整个府邸陷入了诡异的气氛。 下人们得了吩咐各自忙碌去了,小南轩里,顿时只剩下许邕和许逸申。 许逸申旁若无人,还是那副悲伤过度疯疯癫癫的样子,许邕叹气蹲下身,张开双臂将他虚虚的抱住,许逸申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手脚并用胡乱扑腾着挣扎开来。 他脑袋来回摇晃,“我的娇娇不会死的,我的娇娇马上就要成亲了,怎么会死呢?不,她不会,她要嫁的是她最心爱的男人啊,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死呢?” 许邕抿抿唇,他的想法和许逸申一模一样,然而他在许知意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痕迹,她闭着眼睛躺着那里,安详的像是睡着了般。 怎么会死了呢? 他不信,他要等大夫来,要等陆廷野来。 陆廷野来的最快。 小厮们刚刚离开,前后不到一刻钟,府邸外面便响起来急促的马蹄声,即便在小南轩,都能够听到马儿痛苦的嘶鸣。 近了近了。 那道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变成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紧张。许邕呆愣愣的立了半晌,立刻如梦方醒般,拔腿朝外面跑去。 他在小南轩门口迎到了陆廷野,但陆廷野横冲直撞,眼里根本没有他,他把他拨开,飞快的奔进了屋子里。 “娇娇!” 小南轩太过安静,以至于这道带着疼惜宠溺与无限爱慕的呼唤,此刻尤其响亮,同时,它是那么的动情,那么的痛心。 许邕缓步走进来。 陆廷野和他的反应一样,把所有证明她还活着的方式都用了,然后异常失望,脸色剧变,他几乎站不稳,脱力的扶住床沿,然而到底最后扑通一声,半跪在了床边。 “姐夫!”许邕上前要搀扶他,却被他的一声怒吼给吓得打了个机灵,“流云,大夫!去找大夫!京城的大夫都死绝了吗!怎么现在还不来,我的娇娇生了病,快把他们都抓过来!” 第380章 他居然还来迎亲 没有人敢出声,陆廷野的悲痛是那么具有感染力,他虽然没有哭,没有落泪,甚至连表情都是一样的肃穆,可他沉默寡言的站在那里,周身被寂寥和难过包裹着,让人看了不由得动容。 大夫终于陆陆续续的到了。 路上听说是许姑娘出了事,他们便都知道,今天的差事不好做,等见到了陆廷野,看见那双发红的眼睛,更是一个个在心里面暗道,完了完了,搞不好真的会搭上前程和小命。 许邕算是还保持着理智,当然眼下他也必须得保持理智,他随手指了最前面的那位大夫,让他上前给许知意诊脉,大夫小心翼翼的颔首,食指和中指刚刚按上了她的手腕,就像握住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立刻弹开,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这……” 大夫脸色巨白,上下两片嘴巴哆嗦。 他看看许邕,又看看陆廷野,顿时扑通跪到地上,连声道,“王爷,公子,饶命啊,小人只是一个大夫,没有起死回生之神力呀!许姑娘这……这!这……是已经去了啊!” 他说完就狠狠磕了个头,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不停的发抖,后面一同跟来的大夫闻言,霎时间个个都变了脸色。 怪不得大老远就看着许姑娘的脸色不太好。 原来这是死人脸上才会有的黑气啊! 短暂的惊讶之后,众人又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许姑娘死了? 前两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她可马上就要成亲了! 真道是命运无常啊! 许邕感到五脏六腑都绞和在一起,浑身忍不住痉挛,他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反胃恶心,小东见状,忙上前搀扶住他,担忧的小声道,“公子……” “无妨。”许邕眼里有雾,眼底是浓郁的红,他示意小东松开,小东只好照做,之后又按照他的意思,再请了个大夫上前。 大夫吓坏了,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其他的人见状,也跟他一样,顷刻间,哗啦啦的跪了一群人。 为首的人道,“王爷,公子,您就别再为难小的们了,姑娘既然已经去了,就让她安心的走吧!” “不!不是去了!她还没有嫁给本王,怎么会去了?你们胡说!你们这群庸医,本王要砍了你们的脑袋!来人啊!快来人!!!” 陆廷野忽然暴怒,扯着嗓子喊道,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见没有人过来,索性一把抽出腰间的配剑,直到这个时候,鱼缘看不过去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从人群中跑出来,直接来到陆廷野跟前,也不去看他可怖的面容,一把夺过他的剑,呵斥道,“你发什么疯?你以为你这个样子,她就可以活过来吗?” 鱼缘是真的以为许知意死了,毕竟她中的这种毒,几乎无解,他从羿淮那边也得到了不少了解,加之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和进展,所以对结果并不抱有任何乐观的看法。 他知道羿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多月,但依然没能制造出解药来,也知道流云派出去的人,没有找到羿淮的那个师傅。 许知意的去世在意料之中。 前两天他给许知意诊脉,看到她经脉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粉之际,便猜到她的死期就在最近这几日了。 他本来还期待着,许知意能够熬到成亲之后。 万万没想到…… 鱼缘说不伤心是假的,然而对于这种毒,他束手无策,实在是毫无办法,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直到现在,她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未来。 许知意去世,带走的仅仅是她自己吗? 不。 她还带走了陆廷野,还有他的心。 鱼缘在得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路上他想了很多,猜到了陆廷野有可能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他比他想象中的更崩溃更伤心更疯狂。 他万分痛心,又遗憾无比的看着他。 因为深深知道许知意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就连此刻的安慰,都显得有些无情刻薄,“王爷…你……” 话还没有说完,挺拔的男人,就这样在他眼前忽然闷头栽了下去。 “王爷!” “姐夫!”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大夫们匆匆涌上来,手忙脚乱。 陆廷野因为伤心过度而晕了过去,许邕只能擦干眼泪,稳住大局。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姐姐已经去世的事实,可依然清楚,人死了就是死了,总要为他最爱的人办好后事,送她一程吧。 许邕留下了几个大夫,让他们查出许知意去世的原因,然而几个大夫一无所获,只说是骤然离世,原因不明,就在这时,鱼缘求见,他还带着羿淮,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他。 “你师傅人在哪里?!”许邕听完,恨的咬牙切齿,他一把抓住羿淮的领口,大声地询问,在得到羿淮否定的答案后,早已经绷紧的拳头,按耐不住,照着他的脸狠狠的砸了过去。 羿淮被打的脸上全是血,要不是许邕体力不支,几个小厮也不能完全将他拦住。 鱼缘打发人赶紧带着羿淮离开。 发泄过后的许邕仰面倒在地上,像是被迫上岸的鱼,用力的喘着粗气,他的两腮呼呼的鼓着,又瘪下去,小东见状,于心不忍,本想劝说两句,可谁知他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青果与青山已经回来了,青山正在前面布置灵堂,青果则红着眼咬着唇的给许知意换寿衣,这一声笑,凄厉而诡异,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他看去。 许邕的笑并没有停止。 他笑的整个身子都在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就在他们以为他笑岔气要噎死之际,他却把胳膊挡在眼睛上,呜咽的哭声涓涓淌出来。 “阿姐……” “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要是早知道有一天会突然失去你,我一定会在过往的每一个日子里,都好好对你,不惹你生气,不让你伤心,你要什么就给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想方设法的给你摘。 阿姐…… “我没阿姐了…我再也没阿姐了……” 这一天许府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有关于许府的事情,尤其是关于许府千金许知意的事情,消息传开的还是很快。 几乎不到上午,街头巷尾便已经都知道了,那个要嫁给端王的许知意去世了。 百姓们对此自然是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许知意福薄命薄的,还有说王爷可怜的,不过大多数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高兴的—— 许知意死了呀! 这意味着端王妃之位又空了下来! 意思就是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有可能争取到! 许多姑娘们兴冲冲的回到府中,央着求着自个的父亲帮忙搭桥牵线,这些在官场上的老狐狸也一个个都是人精,就算自家闺女不提,她们也有这个念头,提了之后,还能凭白得到闺女的信任,何乐而不为? 官员们蠢蠢欲动,只等着许姑娘的丧事过后,就去找陆廷野提亲,而这一天,许知意不过才刚刚去世而已。 百姓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皇宫里怎么可能没有收到半点风声? 司征尘做了噩梦,一大早便阴沉着脸,却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神清气爽,无比轻快。 他在朝堂上自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影帝附身,表示无比心疼端王陆廷野,并派最信任的人上王府亲自慰问,总之,该做的事一点都没落下,叫人挑不出什么差错来,然而等下了朝一进书房,他就乐的在地上蹦了两蹦,兴高采烈的道,“请丘老过来!” 丘宗光猜到所为何事,进门后第一句话,便是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等了这么两个多月,总算等到了!” 他不掩饰自己的愉悦,心情舒畅,整张脸都神采飞扬,他坐在椅子上,得意的将腿放在桌子上,晃了好几晃,说道,“两个月实在太久,朕都险些没耐心,好在结果是好的,丘老,七天之后可就看你的了!那个毒……” 丘宗光拍着胸脯打保证,“皇上您就放心好了,一定把人给你完好无缺的带到跟前来!” “哈哈哈哈哈好!”司征尘搓着手,目光变得幽深而晦涩。 这一局,陆廷野,你终究是输了! 当然,你我之间的较量,这只是个开始! 你怎么可能斗得过我呢? 司征尘派去的人,当天半下午就到了许府,借着慰问许邕的名义,特意去看了下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好回去复命,至于派去陆廷野府上的人回来时,则说陆廷野人在许府上,慰问是管家代为收下的。 司征尘自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他能想象到陆廷野的颓废,甚至暗暗的希望,他就这样一蹶不振才好呢,殊不知道,就在他这么期待之际,许府里面的陆廷野,正在幽幽听着流云的汇报。 “上钩了吗?”他捏了捏手指,问道。 流云点头,“上钩了。” “那就好。”他站起身,朝着外面看去,小南轩到处都是惨烈的白,刺的他眼睛生疼,他抿了抿唇,道,“一会去把灵堂里面的人都支走。” 流云不多问,只点头,他离开后大约一个时辰,又回来道,“主子,人都清了。” 陆廷野推开门出来,阔步直奔灵堂。 他来到棺材旁,女人躺在里面一动不动,胸口的起伏几乎没有,乍看和真的死了没什么区别。 流云在旁边问,“主子,需要搭把手吗?” “不必。”陆廷野小心翼翼托起她的头,然后抱住腰身,将她从里面抱了出来,一路直接回到了房间。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她鼻子下面片刻后,女人轻咳了声,皱眉幽幽转醒,见到面前的男人,正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看,忍不住莞尔,“陆廷野。” “我在。”他牢牢抱住她,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里,今天只是想象了一下失去她之后的情景,就痛苦的几不欲生,他一点都不能接受没有她,他爱极了她。 “这是怎么了?”她被死死的搂着,几乎不能呼吸,感受着男人微微的颤抖,还是好脾气的温柔的道,“我也在呢,你搂的有点紧,我有些难受。” 听到她说难受,陆廷野连忙松开,换成虚虚的抱着,他问她,“现在好点了吗?” 许知意看着他浓沉黑暗的眸中,指尖在他眉头点了点,道,“好多了,今天事情进展的如何?我阿爹和弟弟他们…” “他们很伤心。”陆廷野说道,没有细说白日的场景,不过许知意猜的出来,叹息着摇摇头,“等事情结束后,再同他们请罪吧。” “到时候我来。”陆廷野在她眼睛上吻了下,“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连累?”许知意失笑,“你现在倒是同我客气上了?” 陆廷野没回话,贪恋的在她嘴上咬了咬道,“今天受苦了,早点休息。我哄你睡觉。” 他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有他在身边,许知意很快入睡,等她睡着后,陆廷野抱着从房间出来,流云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连忙将二人请上了马车。 这一夜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许邕去房间里换了件衣服,回来时先去棺材旁看了眼许知意,女子的脸被一块方巾蒙着,只能看到她僵硬的身体,许邕难过的感觉不能呼吸,转过身坐在地上,继续守灵。 次日鸡叫天明。 许府仍旧沉浸在一片悲伤中,许邕睡醒后没有看见陆廷野,因为昨天见识了他的状态,担心他出事,特意叫小东去房间里看看。 没过多久,小东气喘吁吁的回来,说陆廷野不在房里,马车也不在了。 “会去哪儿?” 小东找人打听了下,说道,“有人昨晚看到王爷的马车离开,据说是朝着王府的方向走的。” “你去看看是不是回王府了。”许邕吩咐完,就忙去了。 小东遵照吩咐奔着王府而去,在路上却迎面遇到了一支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不是陆廷野,还能是谁? 第381章 不愿醒来 小东当即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身边拥挤的人将他推来搡去,他连声叫着,很快又被潮水般的议论声压下去。 “这是端王爷吧?他这是上哪儿去啊!” “哎哟我说诸位都没长眼睛吗?这阵仗摆明了是迎亲去啊!” “当然看得出来是迎亲,可他迎的是谁?不是说许家那个千金去世了?” “是啊!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要娶个尸体回去?” “胡闹嘛这是!我看这端王爷如果真这么做,那可离疯差不远咯!” “不该吧,端王爷也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会因为死了个女人而变得疯疯癫癫?你们难道忘记了陆家的事情?陆家全家基本上都死光了,可他不仅照样振作,还为陆家洗脱冤屈,重回巅峰,依我看,他不会疯的!” 立刻就有人发出不屑的轻嗤,极为不赞同先前那人的说法,阴阳怪气的道,“不会疯?明知道自己未婚妻死了,结果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大张旗鼓的去迎亲,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这种事儿?” 这句话说完,场面顿时一片安静。 是啊。 这不是神经病吗? 许家的府邸,里里外外到现在还都是披着白布呢,陆廷野难道真的不知道许知意已经去世的消息吗? 不可能。 有不少人昨天已经亲眼看到他跑到了许府,还因为许知意的去世而大发雷霆。 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今天还要去迎亲呢? “疯了!真的是疯了!” 一片沉默声中不知道是谁,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的确是疯了。 他们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好奇的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以前我在村子里面住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有人受到过度的刺激,精神上面会出现一些问题,最常见的一种就是他们不肯接受现实,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爷不相信许姑娘已经去世的事实?” “对啊!如果相信的话,怎么还会来迎亲呢?” 一群人闹闹哄哄的议论着,同时脚下没停,跟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后面,朝着许府的方向而去。 小东混在人群中,根本没得选择。在这一刻,他真正理解了人潮如海的意思,当真是身不由己,被推着往前走。 不多时就来到了许府门口。 这大概是整个京城最为诡异的画面了。 一面是惨烈的白,一面是刺眼的红。 一边在办丧事,一边办的是喜事。 府里面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府外面敲锣打鼓锣鼓喧天。 所有人都在静静期待着事情的发展,迎亲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去陆廷野,这满目的白,无不在宣告着一件事情—— 许知意不在了。 他们倒要看看,陆廷野还怎么装作视而不见。 迎亲的队伍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陆廷野停下马,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因为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所以往常看起来阴戾沉郁的脸,此刻竟然有几分的温和与柔情。 他的脸色很苍白,唇色又很红,鲜明的对比下,让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显得有几分可怕,但偏偏他又带着笑,画面顿时变得很诡异。 明明晴空万里,所有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就在他们缩起脖子的时候,陆廷野跳下马,他个子高大挺拔,体态又极佳,立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棵笔直的松,他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人的注意。 陆廷野走到花轿旁边,对那个喜婆说道,“去接新娘子。” 喜婆一路上都哭丧着个脸,自从她知道自己要迎接的新娘子是个死人的时候,就觉得差事难干,然而却推脱不掉。 陆廷野那是什么人? 她一旦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恐怕小命都没了,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会儿听到陆廷野的吩咐,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她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什么时候接过这种破活儿?哪里娶妻娶个死人的,她可从来不接冥婚的生意! “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接王妃啊,不要误了吉时,如果胆敢坏了本王的好事,本王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陆廷野见她动也不动,声音下沉,能够听得出来的阴郁,他不生气的时候气场就足够强大,沉默着不说话时,周身的气压都降低了许多。 喜婆两腿发抖,哆哆嗦嗦的回答道,“王爷……是,王爷说的是,您别生气,小人这就去接新娘子。” 她险些要哭出声来,匆匆行礼过后,拔腿就往许府走,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婢,也早就吓得魂儿都飞了,只麻木的跟着不敢落下。 总之一群人都好像要哭出来般。 陆廷野让人前面带路,随后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也大摇大摆地走进府去,他前脚刚走,后脚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都亲眼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摇头唏嘘道,“作孽呀,这真是作孽呀,好好的喜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假如换做是我,经历这种事情,恐怕也会疯掉的吧!” “怎么突然之间,开始有点同情王爷了呢?” 这边的议论声不停,那边的陆廷野,已经跟在喜婆之后进入许府,直接来到了小南轩。 他缓缓而来,大老远就看见许邕站在门口,以一夫当关的气势,拦住了他的人,在看见他的时候,许邕眸色沉了沉,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阿姐尸骨未寒,你莫要胡来!” 许邕当然也是心痛的,尤其是看到穿着一身红色喜服的陆廷野,便忍不住为自己去世的阿姐感到遗憾感到心痛。 如果他的阿姐没死的话,今天是她人生中大喜的日子,她会和每一个普通的待嫁女子一样,早早的便起来梳妆打扮盘发,穿上一身红的过分的喜服,乖巧而幸福的等待着他的夫君到来。 他想,他的阿姐本来就长得好看,今天本该是她一生中最好看的日子,可是现在……她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即将被埋到漆黑阴冷潮湿的地下,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温暖,有无数可怕的虫子…… 天啊。 只要一想,许邕就心痛的不能自已。 他的阿姐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平时那么注重自己的美貌,她如果知道死后遭受的这一切,该有多害怕? “邕哥儿,我来接娇娇回家。”陆廷野微微一笑说道,“今天是我和娇娇大喜的日子,她现在应该梳妆打扮好了吧?你快让开,不要挡路,若是耽误了吉时,你阿姐要生气的。她一旦生起气来脾气大的很,势必要同我闹,到时候我还得说千百句好听的话来哄她,你也晓得,她可是很不好哄的!快让开?” 许邕本来还没有特别伤心,陆廷野的这番话,顿时让他破防,他知道阿姐喜欢生气,脾气还大的很,以前每当阿姐生气的时候,他都很害怕,总要想方设法的藏起来,等阿姐过了气头再跑出来,可现在听他多么希望,他的阿姐能够来吵他几句,骂他几句,多难听他都受着。 脸上一阵濡湿,他伸手摸了摸,忍不住哽咽的道,“王爷,我阿姐…我阿姐她……” 他终于还是说不出那个字。 那是他最爱的人,哪怕理智让他现在看起来很冷静,但是从情感上他依然和陆廷野没什么区别,固执的相信她还活着,固执的不肯承认她已经死去。 小南轩里面挤满了来来回回的下人,他们大多都受过许知意的恩惠,自从许知意接管许家的内务之后,每个人的处境都比以前要好上太多,大家对徐志毅很感激,也很喜欢她。 昨日得知她去世时,震撼又心痛。 今日再经历此事,才觉得犹如钝刀割肉。 一时之间众人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呜咽声,抽气声交织成一片,沉甸甸的笼罩着许府,压得每个人心头似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即便这样,陆廷野还是笑。 他舔了舔唇,像是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全然看不见一样,看不见这苍白的灵堂,也听不到悲痛的哭声,他勾着唇状似不解的问道,“邕哥儿你哭什么?你阿姐怎么了?你且慢慢同我说说,哦我懂了,是不是你阿姐到现在还没收拾好呀?” 许邕感觉到这颗心已经不是心,像是被谁紧紧的攥在手中一样,那人手上发力,而他的心被捏成齑粉,疼的头皮发麻,浑身发颤,他脑袋晕沉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有什么能够抚慰一颗受伤的心灵呢? 又该如何让他接受爱人已逝的消息呢? 或者,他根本没法说出这个残忍的事情! 许邕低着头,两个肩膀夹在一起,一颤一颤的,在沉默半晌后,他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猛的抬头,两只漆黑的眼睛,眼底是浓沉的红。 “王爷,请节哀。” 他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看到对面的男人表情愣了愣,心中划过一丝伤痛,在这一刻他是同情这个男人的,尤其是他几乎目睹了他们二人的所有经过,知道失去许知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从而忍不住生出强烈的心疼。 陆廷野身形虚晃的两下,许邕见状,立刻要上前搀扶他,却被陆廷野一把甩开,他直接无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越过他,直奔房间而去。 许邕快步跟上。 陆廷野看到了灵堂,在那一刻,原本周围的哭泣声似乎约好了一样,全部停了下来,跟随而来的喜婆,已经预感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她颤巍巍的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恨不得把自己当成透明人。 陆廷野看到了棺材,许邕伸出手想要去拉他。 陆廷野突然笑了。 他狂笑不止,笑的前俯后仰,笑的眼泪横流,笑的声嘶力竭,笑的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接洒满了许知意的灵堂。 “王爷!” “王爷!” “姐夫!” “啊!!!” 陆廷野直挺挺的晕倒在地,场面无比混乱。 许邕一个头简直要炸开,他又心疼又无奈又唏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陆廷野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而此刻男人早已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 流云也紧随而来,其余的下人们见状早就吓傻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直到许邕气急败坏的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搭把手啊!” 陆廷野气血攻心,晕了过去,而这一出本来就是闹剧的迎亲,也戛然而止,没有后续,然而京城里面又有了新的话题,关于陆廷野迎亲一事,议论纷纷,还有人说看陆廷野晕倒前的样子,应该也是命不久矣,也有人认为就算陆廷野还活着,怕不是也疯了。 流云把陆廷野带回了王府,叫来了鱼缘给他看病,前脚刚进府,后脚皇宫里面就派来了御医,说是司征尘很重视这件事情,等忙完了就会来看望陆廷野。 傍晚的时候,司征尘真的来了,不过这个时候的陆廷野还处于昏迷的状态,司征尘问过御医,御医只说是气急攻心,极度伤心所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醒来。 结果第二日,陆廷野还是没醒。 第三日也没醒。 第四日也没醒。 直到第五日,眼看着许知意下葬的日子都要到了,他还是没醒。 王府里面的消息,随时都会传到皇宫。 司征尘特意召来了,在王府里给陆廷野看病的那些御医,一个个的问,“王爷怎么到现在还没醒?不是说第二日,就该醒过来了吗?你们是不是诊断错误了?王爷可是国之栋梁,是朕的左膀右臂,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王爷醒过来。” 御医们很为难。 “兴许不是不能醒过来,而是不愿意醒过来。毕竟谁都知道他一旦醒过来,面临的将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是永远失去许知意的现实。 陆廷野昏迷不醒的第六日,是许知意下葬的日子。 这天天未亮,就下起了暴雨。 第382章 陪他好好玩玩 时值八月,豆大的雨水串成珠子似的往下砸,地面上升起一层薄雾。 许知意下葬这天,府外聚集了许多人,全是从京城四面八方赶来的。 这几日陆廷野的消息,众人也都有所留意。 听说还没醒过来,今日是许知意下葬的日子,是这辈子见她的最后一面,他应该会来吧?难道真的要连这一次都要错过? 许逸申因为许知意的去世,而大伤元气,导致卧床不起。 下葬仪式等都是许邕主持的。 他成长的飞速。 外婆去世后,他便变得可靠沉稳,后来接手许家皇商一事后,更处事周到圆滑,如今不过九岁的男孩,立在那里,指挥着下人处理阿姐的后事,看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楚梨远在碧洲,然而许知意下葬的消息,传过去后,她用了三天两夜,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一来就在许知意的棺材前痛哭不止,后来索性昏了过去,再之后的两天,过度劳累,加之伤心欲绝,感染风寒,一蹶不振。 她在小南轩住了几日,病的昏昏沉沉,鲜少有清醒的时候。 得知今日下葬,说什么硬要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病体来到前院。 许邕在看见她之后,立刻迎了上去。 “阿姐……”他低低的叫着,想的却是那个花季陨落的可怜女子。 楚梨站在雨下,脸色白的和天光一样。 她的眼睛是红肿着的,面上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 “邕哥儿……”她回应他,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轻轻抱住了他。 少年压抑的哭声,就在耳畔,隐忍而痛苦,身子颤抖的可怕。 楚梨也跟着默默落泪,本就红肿的眼睛,愈发肿胀,看起来只剩条缝。 唢呐声响起,滴滴答答的吹,不停歇的暴雨,冲刷着一切。 然而悲伤却愈来愈浓,丝毫未曾消减。 许邕从怀中退出来,使劲儿揉了把脸,然后头也没回的冲进雨中。 他没有撑伞,雨水从头浇下来,衣服也很快被打湿。 墨色的长衫,紧紧的裹着少年有力贲张的身体,是那么鲜活而生动。 抬棺的小厮都已经整装待发,只剩一个位置空着。 许邕冲过去,站在那个位置,他将麻绳系在腰上身上,眼睛是红的,目光是坚定的。 抛出去的白纸很快被雨打湿,跌落在地,混在涓涓流淌的雨水中。 出殡的队伍浩荡,终于从许府走出来。 门外的百姓们沉默的看着,大概是雨声太嘈杂,以至于淹没了讨论的声音,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雨声的呜咽和哀鸣,一如在场诸位的心情。 陆廷野真的没有来,代替他来的是流云。 许邕冲流云颔首,之后便抬着棺材,一步步的融进雨中。 与此同时的皇宫之中,司征尘根本无心朝政。 桌子上摆放着的成堆的走着,都被视而不见。 他阴沉着张脸,神思游离。 不多时,小太监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丘宗光。 司征尘立刻回神,如见了救命稻草般的起身,快步走到丘宗光跟前。 “丘老。”他说,“解药呢?” “在这儿呢。”丘宗光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瓷瓶通体天青色,晶莹剔透。 司征尘小心翼翼的接过,本想打开看看,又惧怕太过紧张不小心洒掉,索性作罢,只将小瓷瓶放到了桌上,微微喘气道,“等朕把人带过来,你就喂她吃下解药。真能如你所说,起死回生?” “等皇上亲眼所见,您就相信了。” 丘宗光气定神闲的开口,其自信与傲然,平白生出几分可信度。 事情走到如今这步,只能靠他了。 他信不信,都没什么意义。 司征尘坐立不定,门外的小太监,每隔一两个时辰,都会来汇报消息。 说是许知意的殡葬队出了京城…… 殡葬队到达了西山…… 棺材下葬…… 陵墓封了…… 殡葬队回京…… 暴雨吓了一整天,黄昏时有减小的趋势,然而入了夜,却下的更大。 浓沉的夜色可以掩人耳目,而暴雨下的夜色,则可以埋葬一切。 一行队伍从皇宫悄然出发,他们各个都穿着夜行衣,披着蓑衣,行进速度飞快,然而即便如此,却还是没能躲得过早就藏在暗处等候多时的流云等人的眼睛。 流云等人走的稍稍远了些,才挥了挥手,一行人迅速跟上。 黑衣人直奔白日许知意下葬的地方。 躲在暗处的流云,嘴角勾着残忍的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 他们轻松的进入了陵墓,然后不多时,一口棺材被架了出来。 陵墓重新被封上,一行人带着棺材,迅速消失在雨夜里。 雨水冲刷走痕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流云满脸都是水,胡乱用手擦了擦,而后带着人回了王府。 雨莫名越下越大,就连风都生猛的过分,恨不得将林立的树连根拔起。 流云回到屋子里,简单的洗漱过后,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才去了厢房,这里福境正在小心的伺候着,听到房门响动,吓的魂儿都飞了,等看清来人,才输出口气。 “主子呢?” “在里面用饭。”福境小声的问,“外面那些眼睛呢?” “放心,这种天气里,他们就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也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流云嘟囔了声,“这雨下的实在是大,看样子好像要下个一两天,明日不知能不能停呢。” “左右咱们不出去,管他停不停都不碍事。”福境把路给他腾开,说道,“你快些进去吧,不是有事要同主子禀报?早些禀报了事,晚点主子要休息的。” 他家主子以前都是在书房待到三更半夜才回房休息,有时候忙昏了头,甚至直接宿在书房,可自打府上来了那位小祖宗后,主子歇息的时间,是越来越早了。 流云颔首,在外面轻咳了声,不多时,听到里面唤他。 “主子。”流云行礼,见着许知意,又道,“王妃。” 陆廷野沉吟着的神色,露出几分愉悦,他扬了扬眉,轻嗤着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把棺材接走了。” 陆廷野忍不住笑出声,“很好,陪他好好玩玩。” 第383章 开棺 许知意自从服下解药,恢复记忆之后,就对司征尘的做法不敢苟同。 她知道陆廷野与他之间势必要有一场较量,而这一场较量,并非陆廷野主动挑起,甚至他还认真的在避免发生这场较量,真要说起来,是陆廷野被迫迎战。 这场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战争,大概从他们携手合作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陆廷野清楚的知道有这一天,而司征尘很明显,甚至隐隐期待着这天的到来,不然的话,在此之前,陆廷野曾经给过他机会,希望他适可而止,他为什么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呢? 他知道如何做会挑起陆廷野的怒火,并且偏偏那样做了。 司征尘把人逼上绝路前,就应该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更何况,陆廷野不是兔子,他本就是头狼。 陆廷野不会善罢甘休,依照他的聪明才能,很快就会怀疑到他身上。 事实确实如此。 他摸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开始操纵着事情的走向。 他不动声色的布下了大局,循循善诱的引导司征尘进入局中,接受他的安排,做他希望他做的事情,然后得到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就比如现在。 司征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陆廷野跟前,根本就是漏洞百出。 他看着他所作的一切,都觉得是在看笑话,都觉得异常的有趣又愚蠢。 “这大概就是笨蛋自作聪明才能带来的喜感效果吧。” 陆廷野啧声,慢条斯理的品了口茶。 他将刚刚做好的甜点取出一块,放到许知意面前的小餐盘上,抬眸时与她的目光对上晚。 男人眼睛弯了弯,像是最温柔的新月,他捏捏她的脸,手感极好。 他问,“怎么这么看着我?不吃点东西?刚才不是闹着肚子饿吗?” 许知意嗯了声。 她惊讶的想,外面的雨声这么大,吵得她耳膜生疼,可陆廷野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总能清晰的落在她的耳朵里,让她听的真真切切。 鼻尖上传来一阵轻柔而微凉的触碰。 “又走神?这么会儿的功夫还走神?”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许知意回过神来,果然看到他幽幽的目光,定定的锁在她脸上,他扬扬眉,继续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许知意摇摇头。 没什么可问的。 关于他和司征尘之间的较量,她从来不会主动问起。 陆廷野是个很有主意的男人,而且他的很多想法,出奇的厉害,有时候是她无法理解的,或者,即便能够理解,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无法接受的。 这个男人是个神奇的存在。 他会为天下苍生落泪,但偶尔也冷血的可怕。 他会对她柔情似水,但偶尔底线也低的叫她咋舌。 许知意知道在这个时代里,用道德去衡量所有,未免听起来太可怕。 “没什么要问的,就是想我阿爹和弟弟。”她抿了抿唇,“听说我阿爹病了,情况不容乐观,大概是伤心欲绝,王爷若是能够派出去人去给我阿爹看病……” “王爷?”她的手指被捏了捏,陆廷野沉沉的目光压下来,“娇娇,你叫我什么?” “我……” 陆廷野将她抱住,“还是吓到你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好人,为了达到目的,总是不择手段。 他之前曾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那一面,生怕吓到了她。 没想到,这一次的布局,还是让她感到了恐惧。 陆廷野的心尖尖在轻颤,在她脸上蹭了蹭,“娇娇,叫我的名字。不管我对旁人如何,我永远对你还有你的家人,忠诚、誓死呵护。所以,不要害怕我,恩?” “陆廷野……”许知意感受着他的小心翼翼,深吸口气,“我没有怕你,我只是……不知道这样算计来争斗去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我不想一直活在这样的生活里。” 太过勾心斗角,会让她失去对明天的憧憬。 她本是个简单的人,毕生的心愿,也不过是平凡健康的过完此生。 “好。”陆廷野揉揉她柔顺的长发,说道,“我答应你,很快就结束。结束之后,娇娇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带你去过,好不好。” 这番温柔宠溺的口吻,恨不得将她溺死其中。 许知意在他眉间亲吻了下,道,“那你记得去让人给我阿爹看病。至于我还活着的消息……” “暂时先不告诉他们,等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好。”她弯了弯眼睛,终于起了点笑容,小女人撒娇起来,最是要命,她细长的两条胳膊环上他的脖子,“那你和流云说事,我先去洗漱。” 风吹雨打,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都被打湿吹灭了。 司征尘就待在自己的寝宫,大殿内灯火通明,外面轰隆隆的雨声和雷声混在一起,敲打着他的耳膜,他的耐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消失,在怒火爆发的边缘,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寝宫的门被推开,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 “皇上,回来了!人回来了!” 司征尘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脚就往外面跑。 小太监赶紧把鞋子抱上,紧紧跟在后面追。 “快去请丘老!” 寝宫的大殿外,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正缓缓而来。 司征尘见状,让开道路,棺材便被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大殿的正中央。 丘宗光就被安排在侧殿,这会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到硕大一口棺材,当即心情复杂,他心想,这些高位上的人还真是病的不轻,不就是个女人吗?都当皇帝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还用得着去跟别人抢,甚至不惜动用人力的去挖人坟墓? 他不敢多说什么,面上也不敢显露分毫。 走到司征尘跟前,礼才行到一半,就被司征尘打住了。 “现在开棺吗?”司征尘问他。 丘宗光点头,“啊……皇上想开棺,那就开棺。” “好!”司征尘招招手,几个抬棺的人对视一眼,对他说道,“还请皇上退后一些,以免从里面飞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征尘退到一旁,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口棺材。 第384章 如他所愿 许知意的丧事,全部是由许邕操办的。 许邕对这个姐姐很是敬重喜爱,因此,一切用度,都是顶好顶贵的。 棺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造价昂贵,坚如铁石,埋在地下数年都不会腐烂,甚至颜色都不会有丝毫改变,棺材周边用黄漆画着朵朵祥云,寓意羽化成仙,不入地狱而上天堂。 几个黑衣人齐心协力,将又重又厚的棺材板揭开。 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司征尘以手帕掩住口鼻,余光中却见丘宗光不设防的凑上前去。 “皇上,这香没毒。”丘宗光说道,“这是香料发出的气味,因为人在死后,尸体会慢慢腐烂,从而发出酸臭腥味,所以历来用各种各样的香包在尸体周围围上一圈,以压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司征尘当然知道这些习俗,只不过他警惕惯了,难免有些杯弓蛇影。 他点点头,神色恢复自然,旋即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稍稍退下。 丘宗光站在棺材旁边,抬手就要去触碰尸身。 “慢着!”司征尘皱眉道,“把人抬到床上去!” 小太监等人有些发憷,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死人啊。 别管她生前有多么艳冠京城,可现在确确实实不会呼吸,是个尸体啊。 要他们去挖坟,本身已经很可怕,现在还要把尸体抱床上去…… 这是疯了吗? 怎么一旦有关许知意,一个个的都变得不正常? 前有陆廷野,后有司征尘…… 相比较于旁人的震惊恐惧,丘宗光因为知道经过,所以显得淡定。 他见无人动弹,出声打破诡异的沉默,道,“抬的时候小心点。” 在场的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硬着头皮,将许知意抬到床榻上。 女人瘦的很,肌肤还很白皙,看起来富有弹性。 她躺在那里,薄薄的一层,几乎是贴在床上的。 一张素白色的帕子,遮住了她的脸。 司征尘把所有人屏退,只剩下丘宗光时,才小跑着从书桌上取来那个小瓷瓶,他拿给丘宗光道,“喂她服下,她就会醒来,是吗?” “还需要调养,不过最迟半个月左右,就能完全醒来。” 司征尘蹙眉,疑惑的道,“你之前可没有说要半个月。” “个人体质不同,毕竟是中了毒,解毒则需要慢慢的将身体内的毒素排掉,才有可能转醒。”丘宗光道,“不过我对皇上保证,她一定会安然无恙。” “好!”司征尘哼声,“朕就再信你一次。” 他将瓷瓶递给他,转而坐在床边,轻轻将盖在许知意面上的帕子揭开。 美丽恬静的女人,安详的像是睡着一样。 她的皮肤还是一样光滑白皙,不过能够看到隐隐浮现的黑沉沉死气。 司征尘的手顺着她的脸轻轻抚摸,体温是冰凉的,令他感到不悦。 “开始吧。”他吩咐丘宗光。 丘宗光带来一只大箱子,打开后,里面有一列排列整齐的银针。 银针由粗到细,最粗的有小拇指那么大,最细的像根细长的刺。 司征尘看着好奇,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皇上。因为姑娘现在是处于死亡的状态,所以无法做吞咽等动作,瓷瓶里面的解药不能直接喂到嘴里去,只能用这种银针通过注射的方式,顺着经脉走遍五脏六腑。” 他说了一堆话,听着烦躁,但好歹是听懂了。 司征尘没再问,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操作。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所以动作很娴熟。 司征尘注视着解药被注射进她纤细的胳膊后,才舒出口气。 打发走丘宗光之后,司征尘才在床上躺下。 身边的人冰冰凉,奇怪的是,并没有那种腐臭味,反而是被花香萦绕。 他想,不管怎么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枉费筹谋这两个多月。 陆廷野在此事中一蹶不振,他不如趁热打铁,乘胜追击。 暴雨吓的哗啦啦,沉沉的夜幕中,偶尔有一道天光划过。 司征尘抱着冰冷的尸体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倒是神清气爽。 他托腮端详着许知意片刻,发现她的脸色还是惨白,依旧没有呼吸。 赶在上朝前,他又把丘宗光叫了过来。 丘宗光还是那番话,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他不得已只能相信。 等他上朝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床上的人有了微弱的呼吸。 司征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了好半天,才偷偷伸出手,放到她的鼻子下面,停顿了两三秒,旋即,黑漆漆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虽然几不可查,但是真的存在! 是真的有了呼吸。 他担心是错觉,两只眼盯着她胸口,反复几次,确认无疑看到了起伏。 司征尘此刻心中对丘宗光是无比的崇拜。 他还是头回见着这等怪事奇事,丘宗光的能力和天赐的神力,有什么不同? “叫丘老来!快!叫丘老来!” 近两个月,司征尘对丘老的依赖,伺候的小太监不以为怪,连声应下后,一路小跑着去了偏殿,不多时,同样的场景上演了,丘宗光连衣服都没穿好,光着脚丫便来到了寝宫。 “皇上。”他躬身道,“老头儿衣冠不整,还请皇上恕罪……” “你快过来!”司征尘打断他,这会儿哪还管什么衣冠整不整的,他将他拉扯到床前,用发现新大陆的口吻道,“她……她好像活过来了。” 丘宗光揉了揉眼睛,“哟呵,还真是!” “接下来怎么办?她会醒来吗?什么时候醒过来?”司征尘迫不及待的问道。 “目前看呼吸还很微弱,还要继续注射解药。”丘宗光叫人去偏殿取了昨日的那个大药箱,如法炮制的又给她胳膊上注射了一针解药,说道,“再过几日看看。” 司征尘见一切都如自己掌握中的发展,顿时放下心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忙碌了两天,才终于想起还有个陆廷野,需要他关心。 许知意下葬的日子都过了两天,听说还没醒过来。 这是不打算醒了吗? 第385章 那就逗逗他 司征尘倒是希望他从此长眠不醒,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除掉了一个令他寝食难安的存在,想想便是一件得意畅快的事情,然而他又觉得,陆廷野真就这样倒下的话,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 亏得他还把他当做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结果就这? 司征尘胡思乱想间,马车停了下来。 小太监赶紧把小凳子给摆好,躬身搀扶他出来,因为来之前已经下过通知,所以此刻门口立了差不多有几十口子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王府的管家,一个四五十岁的清瘦老头,看起来很是干练。 管家领着众人行礼,司征尘目不斜视。 陆廷野的房间,气氛莫名的压抑。 浓浓的药香环绕着,派来的御医正在尽心尽力的照顾,见到司征尘,弯腰行礼后被叫来问话。 “王爷的情况如何了?今日可有醒来的迹象?” “熬的药可曾喂过王爷?” “总是一直昏迷不醒,可不是个办法啊!” “王爷是朕的左膀右臂,少了他朕会万分痛心!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言而总之,一定要让他醒过来!” 几个御医相当为难。 这些天除了晚上,他们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王爷身边,整个白天全部都耗在这里了,然而。干耗着也没用,王爷的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久久不醒,是因为他不想醒来,下意识的想逃避现实。 “怎么不说话?朕问你们话呢,怎么一个个都成哑巴了?”司征尘没有得到回应,非常生气,他本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未登基时,性子阴晴不定,坐上皇位之后,更是说风就是雨,暴躁无常,这会儿压低声音说话,把人吓得忍不住打颤。 “不是微臣无能,而是王爷求生意志薄弱啊!” “朕不管!”司征尘呵斥道,“朕要你们想尽一切办法,让王爷醒过来,什么叫想尽一切办法?就是能用的都用上,王爷求生意志薄弱,就想办法让他愿意活下来!” 这话说的轻巧。 人家死老婆了,他们上哪再给他找个老婆。 就算再找个老婆,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个。 陆廷野的眼光多高啊! 司征尘在王府待到半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坐上马车离开,他前脚刚走,后脚御医们便面面相觑,一片沉默声中,有人慢悠悠的开口说道,“看样子必须得使用最后一种办法,王爷若是再不醒来的话,只怕皇上要治我们所有人的罪。况且王爷是个有才能的人,就这样去了,对西凉来说也是莫大的损失。诸位怎么看?” “啧……” 有人叹息,有人摇头,还有人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呆呆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不安地催促道,“你们倒是说话呀,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交流一下,难道真的要让王爷就这样继续躺下去,如果是皇上再问起的话,我们又该如何回话呢?” “我觉得有一点,你没太弄明白。” “什么?”这个人不解的皱眉,“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皇上是真希望他醒过来,还是不希望他醒过来?你揣摩透皇上的意思了没有?”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关于皇上登基这回事,外面的传言非常多。其中有人把皇上登基,和王爷出现的时间列出来,发现异常的巧合,由此推测,皇上的登基和王爷脱不了关系,不然的话,陆家的事,本已经盖棺定论了,又为什么会在皇上登基后重新翻出来呢? 陆廷野有多大的本事,他们知道,百姓也知道,当今皇上更是清楚,如果皇上连登基都要仰仗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具有翻云覆雨的实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要提司征尘,本身就心眼极小,报复心强。当有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可以除掉那个令他担惊受怕的人,他会错过吗? “可是依我看,今日皇上的态度,是有些担心王爷的。”他的眼珠子转了两转,随后压低声音说道,“诸位同僚,要不咱们这样做?” 几个御医不约而同地凑上前去,围成一个圈儿。他们脸贴着脸,小声的议论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就照你说的办。” 既然是他的主意,众人一致推荐他施针。 好在这个人在针灸上面也是小有所成,自然没有推辞,他走进里屋,三下五除二之后,就见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悠悠睁开了眼睛。 “王爷!”众人惊喜的喊道。 “滚!”陆廷野停顿片刻,忽然出声,恶狠狠的骂道,“谁让你们管我的,谁让你们管我的!都给我滚出去!流云,把他们都赶出府!” 几个人被骂的狗血淋头,魂儿都吓的只剩三分了,只得点头哈腰的连声道歉说道,“回王爷的话,微臣是奉皇上之命来给您看病的,还请王爷息怒啊!” 陆廷野却不听,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照着他们丢过去。 御医们哎呦呦地叫着躲避,同时连忙往外赶。 他们可不想遭遇什么不测,还要赶着去皇宫里复命呢。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约莫过了两刻钟,有人悄悄推门,侧身甩了进来。 “陆影帝,失敬失敬。”许知意笑嘻嘻地探出个脑袋,她的身子藏在屏风后面,从陆廷野的角度看过去,越发衬的那张脸娇小可怜。 “人都走了吗?”陆廷野问道。 “走了啊,你不是叫刘云把他们都赶出府了吗?我刚才亲眼看着他们出去的,估计正忙着往皇宫去呢,哪有空搭理咱们呢。”许知意猜测着。 陆廷野等她坐到怀身边来,才揉了揉她的脑袋,夸奖道,“我的娇娇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 许知意得意的轻哼了声,转过脸来与他对视,问道,“他们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针灸而已。”陆廷野仰了仰脖子,活动筋骨,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他说,“意料之中。” “司征尘知道你醒过来之后会做什么?”许知意道,“有时候我觉得看不懂他,明明你就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他为什么非要让人把你救醒呢?” “闲的呗!”陆廷野似笑非笑的哼声,“我就这么输了,对他来说都没挑战性啊,他这个人向来自负,认为自己很强。呵……那就逗逗他。” 第386章 你有兴趣吗 司征尘当天晚上就知道陆廷野醒来的消息,宫里已经宵禁,加上他现在寝宫有了小女人,牵动着他的心,便懒得出去,只叫人去王府送上慰问。 丘宗光接连三日,给许知意注射解药,且收到了明显成见,终于换来司征尘好脸色,而他也能睡个好觉,不用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守在许知意身边。 他在司征尘的注视下,又给许知意打了一针,恰好在这时,小太监端着一个药碗,走上前来,低声提醒着司征尘,“皇上您该喝药了!” 司征尘近来在调理身子,这药每天都要喝上两大碗,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利落的喝完,挥手让小太监退下。 丘宗光收回针的时候,在那个碗上稍稍停顿了片刻,不巧,这一幕落在思司征尘眼中,疑惑的问道,“怎么啦?难道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会?”丘宗光失笑,“皇上身边的都是能人异士,跟我这个只会搞些毒的老匹夫不一样,我之所以多看两眼,也想给自己调理调理。所以想向皇上求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皇上批准,让宫里的御医给我也诊脉,开一些调理的方子。” “哦?”司征尘没有起疑,顺着他的话问道,“丘老最近感觉怎么了?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吗?” 见把他糊弄过去,丘宗光松了一口气,随口搪塞了两句。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司征尘打了个哈欠,他连忙借口离开。 回去的路上,丘宗光掐着手指算了算。 照这样下去,最多不出一个月,皇宫就会易主。 思及此,大概由于不小心窥探到不该他知道的东西,丘宗光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不管怎么样,他只要把该做的做好,那个人就会留他一条活路,这是他答应过的。 长夜漫漫。 盛夏的光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慢慢流逝。 得知陆廷野醒来的第三天,司征尘下了圣旨,请他务必次日要上朝,不仅他作为皇帝很担心他的状况,就连同朝的一些官僚也忧心不已,对他的近况表示了关切。 陆廷野昨晚刚折腾过许知意,吃饱餍足,睡眠极好,醒来精神头十足,彼时天光还没大亮,不到出发上朝的时候,他醒的竟有点早,百无聊赖的把玩她的小手。 许知意被闹的有点烦,睡梦中翻了个身,不悦的哼哼,“不是要去上朝吗?怎么还不走?” “还早。你是不是也睡不着了?”陆廷野温柔的开口,低头吻她柔嫩的脸颊。 这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讯号。 许知意的瞌睡虫当即被驱散,她推开陆廷野胡作非为的手,警惕的拒绝道,“我还很困,不来那个,你别闹我。” 陆廷野低低的笑,“不来哪个?我怎么听不懂?娇娇同我仔细解释解释呗。” “你不懂才怪。”许知意哼声,忍不住翻白眼,他这个老司机,光是知道的姿势就不下十种,能不懂她的意思吗? “别装。”许知意瘪嘴,然后在他的注视中,把被子裹紧了几分,只露出半张脸。 陆廷野看她那副防备的小模样,就恨得牙痒痒,他难道是旁的人吗,用得着摆出这种姿态再说了,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她这种弱弱的反抗,能有什么用? 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把她制服。 小女人身子弱的紧,力气还没家养的猫大。 陆廷野舔着唇笑了笑,“不热吗?这种天气里,怎么把自己捂这么严实?小心一会儿生出来痱子。” “你赶紧去上朝,我就不捂着了。”她倒是实话实说。 “嘿。”陆廷野来了劲儿,小女人这么怕他可不行,他吊儿郎当的笑着,便见那小女人越发往被子里面缩,眼看着连头顶都要看不到了,他搓着手一把将被子扯下。 小女人惊呼了声,“啊!” 昨晚折腾的晚,之后便睡了,现在她又白又嫩的身子,毫无遮拦的呈现在男人眼前,让本就躁动的陆廷野,顿时热血直冲脑门。 他低低的咒骂了声,小女人气的来给他抢被子,一片混乱中,他连她娇嗔的骂了什么,都听不真切,只觉得周身香气缭绕,满眼都是雪白的浪。 陆廷野舔着牙冠,高大的身子扑过去,将小女人抱了个满怀,她挣扎着凶他,他一头埋在她身前,很快迷失在温柔乡里。 再消停下来,已是一个时辰后。 许知意累的昏睡过去,凑近了听,居然还能听到细细的打呼声,可爱的叫人心都化了,陆廷野在她脸上吻了吻,帮她清理后,恰好外面传来流云的声音。 “来了。” 他简单洗漱过后,便要换上朝穿的官服。 小女人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动静,睁开沉沉的眼皮,道,“要走了?” “没呢,换好衣服就去。”陆廷野看她疲惫的小脸,这会儿内心有点愧疚,暗道自己不知节制要的很了。 他心疼她,说道,“你接着睡吧。”同时吩咐流云,“叫人别打扰,饭温着,什么时候睡醒再吃。” “要我帮忙吗?”女人声音又轻又柔,仿佛是呓语般。 “嗯?”他受宠若惊,并不是没有幻想过小女人为他更衣的场景,只是现在他知道她累了,不忍心的道,“你睡吧,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却见他的女人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她膝行到床边,朝他招招手,陆廷野看到她白皙脖子上的红色吻痕,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不知怎么,魂儿就跟被什么勾走了一样,听话的任由她摆弄。 许知意的手很软,抚摸到哪里,都像是在点火,他强挨着等她帮他理好衣服,后背早热出了身汗。 “好了。”小女人说道,陆廷野也松了口气,凑过去,在她脸上落下轻盈一吻,实在不敢再做过火的举动,道,“谢谢娇娇。” 许知意眨眨眼,重新躺回床上,遮住了那一身暧昧的痕迹,她说,“你今天若是见了我爹爹,记得安慰他,如果可以安排我和爹爹见面,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廷野失笑,他就说小女人怎么突然这么殷勤,原是事出有因,有所求啊。 “我会告诉他的,过两日就安排你们见面。” 许知意惊喜,“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廷野揉揉她的脑袋,这话他没撒谎,他答应许知意的事情,每一件几乎都做到了。 许知意忍不住期待起来,“你说的两天就是后天吗?” “嗯。” 小女人眼睛亮晶晶的,隔着一段距离朝他放电,“陆廷野你真好。” 她总是会用这样的话哄着他屁颠儿屁颠儿的,明知她说出来的时候没多大的诚意,纯粹是为了让他开心,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但他心甘情愿的沉溺其中。 因为早上做了想做的事情,听到了想听的话,陆廷野出门的时候,精神亢奋,满面红光,流云还想着小声提醒,毕竟他现在可是死老婆的人,谁知道到了皇宫门外,陆廷野脸上已经布满寒霜和失意。 这谁见了不得夸一声好演技呢。 同在朝为官的官僚们,都知道陆廷野今天要来上朝,这会见着人,一个个纷纷迎上来,本想寒暄两句,然而看到他阴沉着的脸,那些话又被咽了下去。 毕竟他经历的可是丧妻之痛,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他们若是安慰,对方接受好意还行,不接受的话,再迁怒到他们身上,那可是得不偿失了,于是想了想,还是不说的好,只淡淡的,远远的点了点头,当做问好。 陆廷野周围几步远,都没有人敢围上来,至于其他人,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眼睛时不时的朝他看来。 上朝的钟声终于响起。 高座上的司征尘,这两天看起来面色异常红润,有心细一点的官员已经发现,近来皇上状态好的很,向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并不知他暗暗的在背地里进行了调养。 “端王,朕对你丧妻一事,感到异常心痛和惋惜,但佳人已逝,留下来的我们还应当好好生活。倘若她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颓败的样子,想来也会心生不忍。” “娇娇没有死,死的不是她。”陆廷野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众人就知道,瞧着他是醒了过来,实际上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 许知意怎么会没有死? 人都下葬了! 司征尘倒是被吓到了,心没来由咯噔跳了跳。 他想,难道是自己做的那件事被发现了?但转念一想,不应该的,整件事都在秘密进行,陆廷野没有通天的本领,他应该只是无法接受现实,胡言乱语罢了。 司征尘定了定心神,继续劝说道,“好好好,端王,朕知道你心里难受,换成谁遇见这种事,都会无法接受,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的,你总不能一直存活在悲伤中,即便你一直这样,她也不会回来。” “她没死!”陆廷野忽然大声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神情尴尬地看向高座,只见司征尘面色不愉,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一时难以接受,朕能够理解,时间是最好的解药,相信等日子久了,王爷总能明白过来,也总能重新振作。朕看你这两天精神不济,下了朝指派几个御医,到你府上去,给你调养调养。就算要缅怀已逝的王妃,也得先把身子养好。” 这一番话,体现了作为皇帝的心胸和宽容。 司征尘见陆廷野表情愣愣的,因为知道许知意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此刻他过于激烈的反应,在司征尘看来也不足为怪。 他在心里得意扬扬的哼笑着,面上却丝毫不显,就让他在那里发呆发愣吧,一个许知意就要了她半条命,他就算醒来,但摆出这幅死样,也丝毫没有挑战性,令他毫无欲望。 他甚至暗暗的想,根本用不着他大张旗鼓的对付他,照这个样子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疯,一旦陆廷也无心朝政,以他的手段,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岂不是易如反掌。 有别的官员禀报要事,司征尘便没有再理会陆廷野,不过每逢间隙,他都会将余光扫向那里,看到他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他就放心了。 下了朝之后,陆廷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人敢阻拦他,他在朝堂上的表现,实在是太吓人,阴森森的,像是魂儿都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 众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就在这时,身边又有一个人幽幽飘过去,众人不约而同看去,随后齐齐噤声—— 刚才跟鬼一样飘过去的,不正是许逸申吗? 许逸申比陆廷野早两天来上朝,他虽然平常在朝堂上就不怎么说话,但这两天表现的更甚,来了之后就人往那一立,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程神游。 以前上下朝他还会和人一起,偶尔说说笑笑,但这两天活脱脱像个幽灵,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就用那双小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让你忍不住感到心底发毛。 啧。 众人唏嘘着,都是可怜人啊! 许逸申跟个幽灵一样的飘出了皇宫,上了马车,马车行到路上,驾车的青山出声道,“大人,路堵了。” 他低低的嗯了声,没做回应。 他到现在还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明明他的娇娇,还满心欢喜的等着做新娘,怎么一眨眼,所有人都说她死了,还说她已经埋到了地下。 他不相信。 他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但是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娇娇,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好不容易终于缓和父女关系,想着有机会可以弥补之前犯下的糊涂账,他的姑娘却消失不见。 她一定是生他的气,故意藏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脸上一阵濡湿。 许逸申捂住脸深吸口气,就在这时,青山的声音再度响起,“王爷?!王爷您…您要见大人吗?” 马车外的陆廷野,穿着一身黑衣,越发衬得眉目如画,他低声的开口,“岳父大人,我这里有关于娇娇的消息,您有兴趣听吗?” 第387章 阿姐是你吗 自从许知意去世之后,许逸申就是傻傻愣愣的,不管谁跟他说什么,都是一副呆滞的样子,活脱脱像是魂儿被吸走了一般,只有在提到许知意的名字时,才会有所反应。 他本来端坐在马车里,闻言忽然打了个激灵,急急地探出头来,因为动作太剧烈,所以险些从上面直接栽下来。 陆廷野眼疾手快,恰好扶住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沉沉的问道,“还好吗?” “娇娇?娇娇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许逸申哆嗦着蠢,说这几句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 陆廷野眸色暗下来。 他知道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但还是低估了这份感情。 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许逸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 原本他也算是人生得意的中年人,身为朝廷命官,虽早早失去了妻子,但是所幸这两年子女争气,去年他还成为皇商,一时风头无两,众人艳羡,甚至就在前两个月,他那个总让他费心的女儿,也要嫁给这西凉天底下,除皇帝以外最尊贵的王爷。 可谁能想到事情,发生了变故,又有谁能把眼前这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头,和那个许逸申联系起来呢? 陆廷野收回思绪,凑近了他,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见到她。” “此话当真?”许逸申眼睛都愣直了,紧张的抓着他的手,说道,“你快说,快告诉我,我要见娇娇!我要见他!” “那你得按我说的做。” “……” 陆廷野离开时,还是那副表情,很快狭窄的小巷子里,就只剩下他们这辆马车。 青山连着问了几遍是否要回府,都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看,许逸申的表情,比之前更难看,这下完全失神落魄,像是被吊着一口气罢了。 他忍不住叹息着驾驶马车,朝着许府而去。 没有了许知意的许府,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哪里都起了变化,管家照常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汇报着他们不在府上时发生的事情,许逸申照样摆着一张又呆又木的脸,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管家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许逸申行尸走肉的回到屋里,也不喝水也不说话,也不动弹,没多大会,许邕从学堂回来,顺便过来请安。 见着青山,他点头颔首道,“爹爹呢?下朝回来了?朝堂上有发生什么事吗?……爹爹的情况如何?依然是老样子吗?” 青山一一回话,想了想,还是把与陆廷野的见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许邕。 “他当真这么说?”许邕沉吟着道,“可以见到我阿姐??” 青山郑重其事的点头。 “……”许邕沉默片刻,抚额道,“后来他有说什么办法吗?” “属下被支走,并不清楚。”青山还是说出心中的疑惑,“可是姑娘不是已经下葬了吗?” “不用当真。”许邕冷静下来,淡淡的吩咐,“只是近期你还要寸步不离的看好爹爹,他的精神状态不佳,我担心会出问题,一旦有什么事,记得及时通知我。” “好。” 许邕进屋去看许逸申,他还是老样子,两个人相顾无言,约莫待了一刻钟,他就出来了,学堂布置了不少功课,除此外,点心铺的事也堆积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火热的太阳,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不动了,眼眶也热热的,被泪水蓄满。 他想许知意,也想见到许知意,可是他很清楚,许知意去世了,下葬了,是他亲眼所见,亲自埋的,哪怕再不愿意相信,也得接受现实。 所以对于陆廷野说的,有办法能够见到许知意,他是不相信的,毕竟陆廷野那个男人,没了他阿姐后,疯疯癫癫的,人不太正常。 许邕直接忙到深更半夜,最后困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猛的记起今天是许知意的头七。 他一拍脑袋,暗骂自己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洗脸的时候,就见小东过来提醒他此事,说是今晚给姑娘用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特意问他要不要再清点一遍。 “自然是要的。”许邕胡乱擦了把脸,他特意认认真真的清点了好几遍,接下来的一整天,因为惦记着今天是许知意的头七,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等到了晚上一回到府上,便和小东上祠堂烧纸。 他在这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往回走。 从祠堂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树林,这座院子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过来,因此到了晚上,即便有灯笼,还是有点阴森森的。 毕竟今天的日子不同往常,小东本来就胆小,偶尔有风经过,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偶尔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低洼的地方,当场就能跳起来往他身上蹦。 许邕无奈的道,“你能不能别总一惊一乍的,本来没什么事儿,倒是要被你给吓出来事儿了!” 小东哆哆嗦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没底气的道,“走,快点走,快点咱们走快点,等过了这儿就好了,我就不害怕了。” 他一边说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突然抓着许邕一脚的手用力,差点没把许邕的袖子给拽下来。 许邕拔高了声音,说道,“小东,把手给我放开!” “不不不……不是啊!邕哥儿……”小东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看差了,结果揉了两回眼睛,再往那边看去,果然是有一簇鬼火,在一片幽林之中冒着橘色的光。 这样的环境中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他难免想多了,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说道,“邕……邕哥儿!有鬼!有鬼呀!” 他这一嗓子,吼的出其不意,寂静的夜里,声音极其嘹亮,说完之后他拔腿就跑了,完全不管许邕,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许邕立在原地,一头雾水,片刻后,他朝着小东之前看去的方向,投过视线,在那一排排黑压压的树林间,确实有一簇火焰,烧的热烈。 是谁在那里? 许邕胆子大,而且,这个人大半夜的。在树林里面放火,若是府上的下人,为了缅怀许知意意,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许知意管家之后,深得府上下人的喜爱,但他有必要过去提醒一下,势必要将火熄灭,以免酿成大祸。 他很快走了过去,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等靠近了一点他就看到了祭祀用的东西白蜡烛,白纸,金银元宝,还有烧东西时用的铜盆。 随着彼此距离渐渐缩减,许邕能够听到他嘴里在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然而对方说的很含糊,又快又急,听得并不真切,但许邕的注意力,转瞬又被眼前这个人的背影所吸引。 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好像是他的……爹爹? 他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声,那道背影开始还在晃,过了两秒顿了顿,僵硬的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 “……” 不是许逸申还能是谁? 彼此相顾无言。 还是许邕率先走过来,蹲到他身边,沉默无语的烧起来了纸钱。 “今天是阿姐的头七。”许邕心想,他爹爹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就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走出来巨大的悲伤,所以他从来不催促。 今晚能够看到许逸申给许知意烧纸,他便明白,他是过了自己心里那关。 大概是今晚的夜色使然,又或许仅仅因为这是个特殊的日子,许邕突然就有很多话,平时找不到人发泄,此刻见着许逸申,像是找到了出口,情不自禁絮叨起来。 “我阿姐那么喜欢我们,她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希望今天晚上运气好的话,能够梦到她。” “你猜她回来,会跟我们说什么呢?她一定会安慰我们不要伤心,阿姐总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似乎这天底下就没有能够打败她的事。” “其实我本来还以为,能够亲自送她出嫁,爹爹,你知道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吗?”许邕说着说着,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哽咽,“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 “嘘!”他这边正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许逸申却不为所动,他把手竖到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道,“你阿姐今晚会回来!” “啊?”他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得愣在原地也顾不上接着哭了,“什么意思?” “你阿姐,今晚会回来!”许逸申又重复了遍,歪着头道,“是王爷告诉我的,王爷说只要我照着做,你阿姐就会回来,你阿姐她没死,那个埋在地底下的,不是你阿姐,反正她今晚会回来,王爷说他不会骗我,我也觉得你阿姐没有死。” “……” 陆廷野和许逸申碰到一起,他们会说许知意还活着,他丝毫都不惊讶。 许邕本想让他清醒点,可是看到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是这些日子以来,在许逸申脸上从未见到过的目光,那些到喉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他收敛好情绪,默不作声地陪着许逸申把纸给烧完,然后亲自把他护送到金竹苑,大概是因为陆廷野的那个谎言,或者说是疯言疯语,今天晚上许逸申的状态,要比平常好很多。 他那一张苍老的脸上,不再是惨白的肤色,两颊红扑扑的,从内到外散发着一种生机勃勃的光芒。 “我去屋子里面等你阿姐了,你要一起来吗?”许逸申邀请他。 “我先回去洗澡,若是你见到了阿姐,记得找青山来通知我,我立刻过来。”许邕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忍心,配合的说道。 许逸申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然后他进了屋子。 许逸申等了许久,实在没忍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睡着的,然而睡着睡着,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爹爹。 那女声娇柔而温和,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是他的娇娇才会发出的声音,许逸申激动的睁开眼,房间还是他睡惯了的房间,但此刻屋子里却多出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人是他白天刚刚见过的陆廷野,女人则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儿许知意! 他的娇娇! 许逸申本来就是在凳子上睡着的,激动的腾的起身,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身体僵硬麻痹,所以这一个激烈的起身,几乎让他直直的朝着地面倒去。 “爹爹!”许知意惊呼,连忙飞快的朝他迎接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许逸申做肉垫。 谁知才走到一半,就被人拉住了,对方用力拽着她的手臂,她感到天旋地转,被人护住后稳稳站定。 她暗道许逸申要吃点苦头了,定睛一看,他好好的站在地上,另一只手搭在陆廷野的胳膊上。 许知意朝着陆廷野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男人似乎察觉到,低下头垂眸,随后扯了扯嘴角,竟有几分得意。 “岳父大人。”陆廷野道,勾着唇说,“我没有骗你吧,说是把娇娇给你带到跟前,你看看这是谁?” 许逸申其实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的内心一直都很清楚,大概他的娇娇是真的去世了,只是不愿接受而已,然而陆廷野的手是那么温热,那么真实,他的力道现在都让他感到隐隐的疼。 不是做梦! 那竟然是真的? 这是真的? “娇娇?”许逸申不确定,他微微歪着头,看着眼前明明笑着,却强忍眼泪的姑娘,试探的道,“我不是在做梦?” 陆廷野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而这个时候许知意上前,她搀扶住许逸申,摇了摇头,道,“爹爹,你不是在做梦,我还活着,我还没有死!” 她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撒谎,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捏了捏,许逸申脑子嗡的一声,看看她,又看看陆廷野,半晌,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许知意看向陆廷野,男人从容的回答,“这一切,还是由我来同您解释吧,岳父大人,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在这里先请您原谅。” “阿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少年刚入了金竹苑,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瞬间哽咽的道,“阿姐,是你吗?” 第388章 我郑重保证 许邕一开始不敢相信,担心是场梦。 然而紧随而来的青山,在身后情不自禁的叫道,“姑娘……” 他想,就算是场梦,也认了。 他紧张的一步步走进屋,越来越近,面前那张面容,也看的真切。 明艳动人的面庞上,是熟悉的水雾般的眸子。 她用那般宠溺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正如以往的每一次注视。 “阿姐?”他颤抖着唇,从喉咙间发出声音。 许知意此刻心疼又愧疚,因为他们的爱,令她感动,但却不后悔。 出此下策,实在也是情非得已,可若提前告知,他们不够真实的反应,便会让司征尘起疑,到时候一个不慎,只怕陆廷野和许家,都会因此覆没。 风险很大,她不敢冒险,只能求稳。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光线昏暗,然而她能看清他憔悴的模样,熬得通红的眼睛,还有颤抖着的泛着光的泪珠。 许知意叹气,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张开怀抱。 少年愣了愣神,一把扑进来。 手中的人是温热的,萦绕在四周的香气,也充斥着他的感官。 他那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沙哑的声音,缓缓溢出来。 他叫道,“阿姐……阿姐……这不是梦,是吗?” 许知意噙着泪水,在他脑门上敲了个板栗,用了十成的力气。 少年疼的哎哟交出声,旋即咯咯的笑着把脸埋在她颈间。 他贪恋的闻了又闻,一晚上的情绪起起伏伏,现在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话都想不起来,即便有很多想要问的,但那哪有此刻能够感受到的温暖和真实重要呢? “行了。”陆廷野低低出声,自然而然的将许邕拉开。 抱一会儿就行了,哪儿能一直抱着? 那是他的女人! 他说道,“娇娇还活着,接下来我给大家讲讲整件事情是怎么回事。” 真要说起来,这一场局,要从司征尘还没当上皇帝时候开始讲。 夜静悄悄的,夏末秋初的夜晚,连风都是寂静的。 当许知意说到司征尘逼她喝下毒药的时候,许邕气的拍案而起。 “怎能如此无耻!?”他不解又愤怒,“明明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皇位,为什么还抓着阿姐你不放,又为什么还要用你来挑衅激怒姐夫?” 这声姐夫叫的陆廷野浑身舒坦。 陆廷野难得给人解惑,“人心不足蛇吞象。” 司征尘最大弱点就是贪婪,他什么都想要,想要至高的权力,还想要漂亮女人,甚至还想要他中意的女人和他两情相悦,想要他帮他实现野心又想要他在该死的时候乖乖去死。 这样就没有人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做过什么。 哪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无论何时,做美梦之前,都先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许邕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沉默的坐在那里。 他毕竟是个少年,尽管曾经窥探过皇权底下的肮脏与可怕,但从来都是匆匆一瞥,未曾如此近距离的感受,所以他的心此刻跳的很快,无数念头叫嚣着狂奔着,竟令他轻轻颤抖起来。 相比较之下,许逸申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也不愧是在朝为官近二十年的老油条,他的反应平静不少。 他顿了顿问道,“世界上真有这样神奇的毒药?可以先造成人假死的状态,在七天后喂下解药,那人就会‘复活’过来吗?” “皇宫里面的那具不会。”陆廷野勾了勾唇,“总之,今天之前的事情,就是这些,并非是娇娇有意欺瞒,一切都怪我,若是岳父大人要怪罪……” 许逸申摆摆手,“王爷,你要做的事情,往往是惊世骇俗、势必会改朝换代的,我无权干涉,也自问没有那等魄力和能力去干涉,我只是个小官员,能够把这六品小官做好,就是无愧于自己的事情,所以,您要做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我只求你一件事。” “岳父大人请讲。” “还是同一件事,务必护好娇娇,至于其他的,你们放手去做便可,我不怪你们骗我,毕竟事出有因,但此事凶险,你与圣上已到了水火不容,必须要决一死战的地步,还望你一切小心。”他揉了揉眉心,“老了,天要变了,我一老头子管不了,但我希望你赢。” 陆廷野与司征尘,谁赢了,对天下更好呢? 答案是两个都会。 司征尘虽偏执极端,可在治国上面,是有些出色的政策的。 他兢兢业业,勤勤勉勉,并不昏庸。 陆廷野处事果决,心狠手辣,但一个智勇双全的人,心中又怎会没有仁义?又怎么会荒废朝政? 罢了罢了…… 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往前走。 唯有强悍者操纵舵盘,而平庸者只能随波逐流。 许逸申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实在太疲惫了。 自从以为许知意去世后,他就没有睡过好觉,今晚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儿,还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震撼到难以言表,但最终的感受,仍是欣慰和庆幸。 他的娇娇还活着,这样等百年之后,他也能够有脸去见发妻。 心中的大事得到了慰藉,那种浓浓的不可抗力的疲惫便如泰山压顶。 他耷拉着眼皮,摆摆手,说道,“回去吧,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阿姐,今晚不回小南轩吗?”许邕不困,相反,他很精神。 他至今仍害怕这是一场梦,所以还在恋恋不舍的挽留许知意过夜。 陆廷野打断他,说道,“要回王府,她嫁人了。” “……” 这句话差点没把许邕给噎住。 他指的嫁人,是那场荒唐的迎亲吗? “那个当然不算!”许邕无语道,“都没举行仪式,你也没把我阿姐接走,啊,这么说来,等事情结束,你还要和我阿姐补办一次成亲。” 他态度坚决,“才不能让我阿姐什么仪式都不走,就嫁给你呢!这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她值得。她值得这天底下的一切美好。” “那是当然。”陆廷野拥着许知意,说道,“不用你提醒,到时候也会再办一次,但今天她得跟我回府,至于今晚的事……” “我守口如瓶。”许邕郑重保证。 第389章 流鼻血了 二人离开许府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 暮色罩上了层薄雾,入目一切都笼罩在如梦似幻中。 挂在树梢间的月亮,似乎因着秋的到来,而消瘦了几分。 细柔而湿润的风,静悄悄的吹拂着沉睡的人间。 许知意因见到许家二人,心情不错,回来路上愿意让陆廷野抱着说话。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甚至有时候还同他生闷气。 “这下他们知道了,不会那么伤心了。”陆廷野在她脸上吻了口,“娇娇也可以放心了,近些日子安心住我这里便好。” 许知意点点头,下一句问话,如峰回路转。 她歪着头,疑惑的道,“皇宫里面真的有具尸体?” “……”她思维跳跃性太大,陆廷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恩。” 许知意抿了抿唇,“司征尘疯了?他难不成真的爱上了我?” 陆廷野的呼吸有点重,他看着这副懵懂无辜的样子,便欲念顿生。 他在她的脖子上咬了口,不轻不重的,“你才知道?” 许知意摇摇头,“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 她和司征尘的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个极其自私又疯狂的人。 她一直都认为,他对她的兴趣,建立在欲望之上。 就像他对待以前曾有过的那些女人一样。 就算后来,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那也无非是因为久得不到。 “若是真的爱,又怎么会对我做那种事?”许知意不明白。 他把她当做筹码,当做赌注,当做获胜后的战利品,无数次的利用她。 陆廷野见她困惑,轻轻抱了抱她,说道,“他不是不爱你,只是更爱他自己而已,若是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他会选择自己活,然后带着对你的爱和愧疚活下去。” “那你呢?” “我让你活。”他回答的又快又坚定。 许知意失笑,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眨眨眼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 “我不问。”陆廷野说。 “为什么不问?”许知意笑的更大了,“你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说出的任何答案。” “不。”他摇头,否决了她的猜测。 “那为什么不问?”许知意这时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陆廷野猛地倾身,叼住了她的上唇。 许知意唔了声,向后退被他的大手,拖住了腰身,将她往他怀中推。 他温热的呼吸与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许知意不依不挠,含糊不清的道,“你为什么不问我的答案。” “因为我知道。” “哦?”许知意不信,“那你说说。” 陆廷野失笑,腰间的大掌游移到后背,他说,“你会陪我一起死。” “……” 许知意愣住了,笑也凝在嘴边。 “你。”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笑着道,“你瞎猜的吧?肯定是蒙的。” “你绝不独活。”陆廷野又道,用额头抵住她的,一个绵长而湿润的吻之后,他说道,“你的爱坦荡果决,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我太了解你了,所以我不会死,我答应你,我会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你不会做小寡妇,我也不会让你殉情。” 有时候许知意愿意相信,世界上是存在那么一个人的。 这个人就是住在你的心底,知道你所有的心思,懂你的伤心与欢喜,也知道你的忧愁与期待,你和他在一起,不需要语言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对视,他总能敏锐的捕捉到你任何细小的情绪,给予你慰藉。 许知意这些日子,嘴上没有多说,但是终究担心他和司征尘的决斗。 害怕他落败,害怕他们生死相隔,害怕所有幻想过的美好生活是场空。 她思来想去,今天终于隐晦的问出口,没想到,他立刻就懂了。 许知意抱住他,蹭了蹭,“你答应我的,要做到。” “恩。” 两个人回到王府,才刚刚歇下没多久,就到了上朝的时候。 陆廷野索性抱病不去上朝,反正他对外营造都是颓废的形象。 果不其然,今天他没有上朝,司征尘见状并没有多问。 他自个也心不在焉,满心都扑在寝宫里的女人身上。 随着丘宗光连续五日的注射解药,许知意活着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她的脸色不再是惨白中泛着乌青,而变得红润光滑。 她的呼吸不再是细微的几不可查,心跳是肉眼可见的充满活力。 照丘宗光的说法,再过几日,她就能彻底醒过来。 司征尘越想越激动,同时觉得真神奇。 这丘宗光是有点本事,他本想这件事完了之后就把他杀了,现在却有点不舍得,毕竟是个奇才,有这等本事,以后大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皇上……” “皇上!” 司征尘还在胡思乱想,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叫。 他连忙回神,就见小太监紧张兮兮的跪在跟前,关切的看着他。 他手里还举着干净的巾帕。 “皇上,您流鼻血了,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怪不得他觉得鼻子痒痒的,司征尘闻言接过手帕,胡乱一擦。 还真是流鼻血了! “快传太医!” 司征尘觉得不碍事,流鼻血本就不是大事,摆摆手阻止。 “兴许是天太干燥了。” 司征尘说完,继续上朝,小太监默不作声,下了朝还是请了太医过来。 “皇上,龙体要紧,还是让太医给您看看吧!” 司征尘坐在椅子上,心想,倒也不耽误事,点头同意了。 小太监立刻带着几位太医过来。 太医诊脉过后,说法和他一样,是天气干燥所致。 司征尘没什么情绪的挑挑眉,早就料到如此。 他最近吃了太医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充满力量,精神好许多,他感觉自己异常健康,异常强壮,所以根本不可能生什么病。 谁知道第二天,他仍在上朝时候流鼻血了。 小太监把太医昨日的说辞搬出来,诸位文武百官皆放下心来。 唯独许逸申,对这个说法有所怀疑。 第三天司征尘上朝的时候,又当众流鼻血了,且流的鼻血比昨天要多出不少。 第390章 叫不醒他 下朝之后,文武百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去,而像是约好了一样,一起来到司征尘的寝宫外等候。 一国之君接连几天流鼻血,他们实在无法安心。 虽然说正值青壮年,但坐在皇位上的人,出什么意外好像都有可能,众人只有亲自听到御医的诊断,才能彻底放心,若是皇上身体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们提早得到消息,也好早早的做应对之策。 毕竟为了维持时局稳定,司征尘很有可能对他们隐瞒些什么。 众人默不作声,神色严肃。 小太监自然知道诸位大臣的心思,但此刻也无暇顾及,他请御医们进到寝宫,司征尘在外殿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鼻血是止住了,但是心情不大好。 “皇上。”小太监小心的开口,“御医们到了,还是请他们给您看看吧。” 司征尘眼睛没睁开,只淡淡点了点头。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相反,他认为自己前所未有的健康,他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最清楚,自从喝了御医们开的调理的药方,他感觉最近这段日子是二十多年最健康的了。 御医们得到应允,不约而同让资历最老的杜御医先号脉,不出片刻,就有了定段。 “皇上的脉象洪武有力,威猛过人,并不像是有任何病症之人。”杜御医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那颗悬着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有人不解的问,“既然皇上身体无恙,那么接连三天都流鼻血是为什么呢?不知杜御医有何高见?” 因为杜御医负责给司征尘每日请脉的,所以他对司征尘的身体状况摸的比较清楚,他思索片刻问道,“皇上近期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调理的方子?” “还是之前关御医给朕开的那个方子,你也晓得此事。”司征尘说道,“关御医在调理方面倒是颇有两把刷子。” 杜御医附和道,“确实,关家祖辈都钻研此道,他之前给皇上开的药方,没有任何差池,只是皇上本就龙精虎猛,先前因朝政繁忙,操劳过度,感觉疲乏,故而只需要小补即可,过犹不及,关御医开的药方,昨天应该是最后一副药吧?” 司征尘不在意这些小事,看向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点头哈腰的道,“杜御医所言不差,昨天的那副,恰恰好是最后一副。本来皇上还说让奴才今天去找关御医再开几日的呢,如今听杜御医的意思,这药不用吃了?” “暂时歇一歇吧,皇上这补的都流鼻血了。”杜御医道,“关御医这两天不当差,就目前皇上的身体状况,属于滋补过盛,微臣开一副温和的药吃吃,流鼻血的症状就不会再有了。” 一群御医唯杜御医马首是瞻,并无异议。 司征尘也懒懒的点点头,“那就依杜御医所言。” 杜御医开好药方,自有人去抓,司征尘因为流鼻血一事,闹的心烦意乱,见此事了了,便迫不及待的打发众人离开。 一群御医相继走出宫殿,等走远了,再也看不见寝宫宫殿飞起的屋檐,才三三两两小声的议论起来。 “皇上没有大碍就好,西凉局势才稳定下来没多久,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着说道,“皇上是一国之君,皇上的龙体安康,国家才能长治久安。”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关御医钻研调理滋补之道多年,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用什么药,用什么剂量,用多久的药,都会根据病者的身体状况,做出准确判断,自打我与他同朝为官后,从未见他在这方面上出过差错,怎么这次,替皇上诊断,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此番话声音小,但说完后,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并无道理。 别说他没见过关御医犯错,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没见过,在他们看来,关御医严谨而沉默,给人的感觉十分可靠。 “兴许只是疏忽了?”不知道是谁,小心翼翼的给关御医寻找理由。 先前最开始说话的人忍不住出声,“三十多年都没疏忽,突然疏忽了?你与其说是疏忽所致,还不如说是关御医老了,糊涂了?” “说不定真是这个原因,诸位难道不知道吗?关御医最近身体抱恙,似是感染了风寒,而且我看他人也糊涂了不少。” 众人渐渐认同了这个说法,话题便这么揭过去。 这会大家慢悠悠的已经快走到皇宫口了,原本沉默了许久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清楚是谁幽幽说了句话。 “你们有没有觉得,皇上的寝宫有股臭味儿呢?” 见人没说话,那人又补充了句,“就是那种腐烂的臭味……” 其实他们作为大夫,每天都要和药材打交道,因此嗅觉十分灵敏,刚进到寝宫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已经察觉出不对劲,那种腐烂的臭味,即便宫殿里面点了熏香也遮盖不住。 “少说两句吧。哪有什么臭味,是你鼻子出问题了。”有人好心劝说着,皇上的事情,他们哪里敢多问呢,就算知道,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保命要紧。 …… 大臣们闻的到的腐臭味,司征尘久处其中,中并不觉得,起初他是有察觉的,但他认为,那是毒药的副作用,这样的话才能让尸体看起来更加逼真,当然,后来他也问过邱宗光。 当时邱宗光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就是毒药的副作用,所以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他甚至忘记了这种腐臭的味道。 打发走所有的大臣之后,他在软榻上稍微休息了片刻,在这个期间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极其美妙的梦。 他梦见许知意醒了过来,而那个时候陆廷野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被关在监牢里面疯疯癫癫,然后他告诉许知意,陆廷野死了。 许知意自然不相信,或者说,她明知道这是事实,但是她不肯接受,她同他闹,甚至想过也跟着陆廷野一起去死,但所幸每次都被他救下来。 久而久之她也累了,又或许明白了他对他的一片苦心,终于肯心甘情愿的待在他身边。 这个梦的大结局,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司征尘醒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白天因为流鼻血,而变得低落的情绪,再一次因为这个梦而振奋起来。 他腾地坐起身,就朝着内殿而去,想象中许知意醒来的事情,现实里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发生。 当然都等了这么久,司征尘也不在乎这一两天,反正邱宗光说过,最后的解药针剂打完之后,不出三天,她就会醒来。 今天是第一天,他有耐心也有信心,。 因为他看到,许知意的手指偶尔还会动。 没过多久,小太监就端着已经熬好的药,走了过来,司征尘可不想明天上朝的时候,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流鼻血,所以乖乖的把药吃了。 他有段时间没有去后宫了,因为近期,整颗心都扑在许知意复活这件事情上,今天小太监告诉他,他最得意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太子生病了,现在忙完了,他总要过去看看的。 在许知意之前,他有过许多女人,当然在许知意之后,他也有过许多女人,他是个不会委屈自己欲望的人,毕竟有权有势,为什么要做苦行僧? 他有许多女人给他生孩子,实际上,究竟哪个孩子是谁生的,他都记不清楚,不过没关系,宫里的那些太监记得比他还清楚,有他们记着就行了,但作为他的太子,他还是有些许印象的。 太子并不是他的皇后生的,而是之前在王府的时候一个侧妃生的,他并没有立皇后,在王府的时候,就没有王妃,只有侧王妃。 这个侧王妃长得倒是不错,这是他对她唯一的印象家境也好,在床上的时候很安静,不管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子,她都绝不会哭泣。 想到这儿的时候,司征尘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对许知意上心之后,他连后宫都很少去了。 这女人当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司征尘知道自己对许知意一开始是抱着怎样的念头,提到真正的真心,并没有多少,纯粹只是为了和陆廷野一较高低,男人的胜负欲在作祟罢了。 谁知道许知意是朵带刺的艳丽玫瑰,这么带劲,这么叫人难忘,因为念念不忘,所以渴望得到,又因为想要得到,所以不停的关注她,和她接触,然后陷入了这个女人的泥潭中。 胡思乱想间,司征尘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目的地,而在宫殿左右,太监和宫女立了两排,正中间的位置,站着一个模样姣好,身材曼妙的女子,正是他之前的侧妃,现在的淑妃,也是太子的生母。 淑妃眼圈红红的,看着司征尘的目光里,除了一些畏惧,更多的是思念。 她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据说他公务繁忙。 她也不知道不敢问,只安分的做着一个小女人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等着她的夫君,什么时候想起来她,而过来看她一眼。 她等啊等,不出所料的发现,她的夫君似乎把她给忘记了,不得已之下,恰好最近太子因为气温变化而感染了风寒,她便把信儿,传给了他身边的贴身公公。 不管怎么样,他心中还是有他们母子的。 淑妃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笑着迎上前去,“怎么有空过来了?” 司征尘已经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索性直接不称呼她,说道,“来看看你和太子,听说太子病了,找太医看过之后,有好转吗?太子如今又在哪里?叫过来给朕看看。” “好,”淑妃吩咐人去叫太子,她则上前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胳膊,很快鼻尖便萦绕着一股腐臭味,她拧了拧眉,还是得体的笑着道,“皇上打哪儿来的?吃过饭了没有?我这里准备了一些饭菜,都是你喜欢吃的,我们进屋边吃边聊,等着他过来吧。” 司征尘大多数时候,喜欢这种温柔听话的女人,淑妃的一番话,让他觉得最近紧绷的情绪都缓解了几分。 他人放松了,自然也乐意多说几句话,像是恩赐一般,有一说一的回答,“从寝宫那边过来的,最近总是流鼻血,那群大臣们,还以为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真是笑死人,朕的命长着呢,这皇位才坐上没多久,哪会这么容易就蹬腿儿?” 淑妃听他这么说,脸上还是有点严肃,“皇上不许这么说,您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那是当然,你这张嘴倒是甜的很,以前朕怎么没有发现呢?”司征尘被哄的高兴,等进了屋,看见满桌子的饭菜,的确是饿了,便也没有再客气。 吃饭的时候,派人去寻的太子就过来了,能看得出他精神不济,小脸还是红扑扑的,见到他之后,声音沙哑的行礼问好。 司征尘把他叫到身边,惊讶于他居然长得这么快,上次见的时候,明明还是不太会走,现在个子都快到他腰这儿了。 他像所有父亲那样,询问了一些问题,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见他都答得上来,便不知怎么,问到的学业,好在他很争气,不愧是他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回答都让他很是满意。 司征尘知道他生病了,便没有再让他在这里陪着,而是打发他去休息了。 这时候夜渐渐深了。 他觉得吃完饭之后有点困,淑妃恳请他留在这里,他看着那双水汪汪雾色的眸子,竟然莫名的和许知意有几分像,这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动。 淑妃伺候着他沐浴,身上那种腐臭的味道消失了,之后扶着他到床上去,司征尘不愧是正当年,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他在上朝一事上,向来自律,早上淑妃先醒了过来,估摸着时辰,想伺候他起身,结果却怎么叫都叫不醒他。 第391章 迟则生变 淑妃起初是以为他昨晚累到了,羞的忍不住面上浮现出红晕,她心疼他,便打定主意让他多睡半刻钟。 等过了半刻钟后,再次去喊他起床,谁知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淑妃心中开始打鼓。 恰好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恭敬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催促,“皇上,该起床了,奴才伺候您洗漱。” 司征尘昏迷不醒,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淑妃不敢自己拿主意,实际上她现在心里和脑子都乱哄哄的,尤其在她伸手,推了推司征尘之后,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她便有些慌。 她害怕看着沉睡的司征尘,身体都在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当门外再次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时,她立刻起身,拉开了房门。 小太监没有料到出现的会是她,忙躬身行礼,却被淑妃打断,她神色严肃,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太监,小太监闻言脸色也是顿变。 两个人重新急急忙忙的回到寝宫,小太监压低声音又叫了几声,确实如淑妃所说,他好像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这可了不得。 “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还请淑妃娘娘在这边守候。” “好好好。”淑妃已经六神无主,眼泪都要流下来,他看着小太监拔腿离去,又忍不住尝试,想着看能否把沉睡的司征尘给唤醒。 “皇上?皇上你醒醒呀!马上就要上朝了。”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可不要吓臣妾呀!” “呜呜呜……皇上……” 除非对他是有真情实感的,这会儿的眼泪也是真心的,她趴在床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有一只手,落到了她的头上。 淑妃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缓缓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刚才还不省人事的男子,此刻正疑惑地看着她。 对方微微蹙眉,不解的问,“天都还没亮,你哭什么?” “皇上……”淑妃喃喃的道,她后知后觉的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是在做梦之后,强忍着呜咽声说道,“皇上你醒了呀,您刚才吓死臣妾了!” 梨花带雨的女人,在柔和灯光的照耀下,看起来美丽而脆弱,让人忍不住生出爱怜之心。 司征尘一开始在她的哭声中醒来,难免有些烦闷,此刻那股不悦之情,缓缓的消失了,他回答说,“怎么了?刚才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他一无所知。 淑妃不敢不答,把方才发生的事,简而言之的概括随后补充道,“臣妾还以为您病了呢,已经让人去叫御医了。” 司征尘揉了揉眉心,摇摇头说道,“只是太累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然而在朕寝宫里总睡不好,三更半夜频频醒来,却没想到,睡到你这张床上,倒是睡得异常的香,竟然叫都叫不醒。” 他招了招手,将她搂到怀里,“吓到你了。” 淑妃听他这么说,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从未对他说过这般情话,喜的是,他如此温柔的态度,心中到底还是有她的吧,她与他其他的女人还是不一样的吧。 “既然在臣妾这里睡得香,那今晚皇上还来吗?”淑妃羞涩而主动的邀约。 司征尘本来满口都要答应下来,然而却想到他的寝殿里面,还躺着一个最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说道,“晚点再看看,先伺候朕起床上朝吧。” 虽然说在淑妃这里睡得很不错,但四肢和头脑起床后便觉得有些沉重,整个人懒懒的都提不起劲来,好在大概是杜御医开的那服药起了作用,今天在朝堂上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当众流鼻血。 一晚上都没有回寝宫,也不知道那个小女人到底醒了没有,按道理来说,今天是邱宗光说的第二天,应该有很大几率会醒过来吧。 只是这么一想,司征尘脚下就像是生了风一样,马不停蹄的往寝宫赶,结果回到寝宫后,发现那个女人非但没有醒过来,反而好像……死了。 司征尘皱着眉,脸色阴沉的盯着床榻上的人。 他不敢上前看,也不敢验证自己的猜测,只是眼神锋利,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漂亮的女人睡的很安详,她很瘦,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床上的,胸口原本的起伏,此刻再也看不见,那里无声无息的,一动不动。 明明应该惊慌失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异常冷静,他机械的叫人,“去,去请丘老过来!” 跟着他的小太监,司征尘给他赐名安福。 安福了解知道他所做的任何事,故而也非常清楚,许知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故而敢停留,应声后小跑着去请丘宗光。 然而丘宗光却不知所踪。 “人又不见了?!”司征尘震惊又生气,“不是派人看住了吗?那些人都干什么吃的?派人去找!现在就去!找不到人朕就把你们全都砍了!” 安福吓得浑身发颤,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宫殿。 司征尘气的把房间里面能砸的全都砸了,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额头的汗不停的往下流,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看着毫无知觉的许知意顿了顿,突然猛地起身,谁知道由于动作剧烈,眼前骤然一黑,竟然踉跄着重新跌倒在地。 这一下直接将他摔的头昏脑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起身,后来还是外面候着的太监,听到了动静,进来一看,连忙惊呼着把他扶了起来。 “皇上,皇上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奴才去请御医?” “滚出去!”司征尘将他狠狠往外一推,大声的骂着,“赶紧去找邱宗光,把那个老头给朕找出来!快去!” 事到如今,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联系起来之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骗了,被邱宗光骗的团团转。 他鼓足了勇气去试探许知意的鼻息,然后不出所料的发现,底下一片冰凉。 混账! 丘宗光混蛋! 朕一定要将你抓到碎尸万段! 一直到晚上,侍卫们几乎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还是没有找到邱宗光的足迹,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皇宫里面人心惶惶,侍卫们更是个个忐忑。 司征尘为此大发雷霆,他将自己关在寝宫里面谁也不见,任凭外面呼啦啦跪了一群人,但他的眼里只有这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人。 邱宗光一定是早早意识到,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但他当时不敢告诉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给砍了,所以他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场戏,而这场戏,几乎巩固了他对他的信任,同时也给了他时间,让他可以慢慢计划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该死! 实在该死! 气急败坏的司征尘,只要想到丘宗光,就几乎失去了理智,眼下,他抱着毫无生机的女人,感受着她冰凉的体温,痛不欲生。 曾几何时,看着陆廷野为她伤心欲绝,他还幸灾乐祸的庆幸,自己之后可以金屋藏娇,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有想到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局中。 但现在这个结果,他当然伤心,除此之外,还有点得意,得意什么呢?得意最终赢的还是他,虽然不能说是大获全胜,但到底是赢了,尽管他也有点损失,把许知意折进里面去。 他的确很想得到许知意,因为这个天下还没有什么是他想得而得不到的,就算现在许知意已经死了,那也是死在他怀里的,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得到了。 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被丘宗光耍了。 这个混蛋老头! 怀里的女人已经开始浑身僵硬,且发出刺鼻的难闻的腐臭气息,司征尘终于动了动,他把安福叫过来,叫安福去处理许知意的尸体。 “就按贵妃的标准下葬吧!” 安福不敢反驳,连声应下,他小声地提醒说道,“若是按贵妃的标准下葬的话,朝廷里面包括后宫里面的一些嫔妃,一定会究根到底,查个水落石出。” “他们若是知道些什么,那你就不用活了。”司征尘冷冷说道,毕竟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除了他们两个人在无其他。 安福当即表示一定会守口如瓶。 司征尘出了寝宫,打发走了跪在外面的一众人,当天晚上依旧若无其事地去了淑妃那里。 失去的许知意,伤心当然是有的,但日子还要过,他本就是个感情薄凉的人,很快就走出了悲伤的阴影,甚至在淑妃朝他撒娇的时候,他还能同她打情骂俏。 淑妃伺候着他睡觉,临睡前小声的问,“皇上明天要上朝吗?” “要。”在朝政上面,他没有一天是敢休息的。 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淑妃被烫醒了,身边的人像个大火炉一样,烧的他难耐,他立刻意识到皇上生病了,叫了安福去请御医,来人是杜御医,开了退烧的药方后,伺候着他服下,这时天已经大亮,耽误了上朝的时间。 司征尘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上朝。 殊不知,本就因为他接连流鼻血的诸位大臣,在得知他病重的消息后,个个像是炸开了锅。 他们觉得司征尘的这次高烧来的并不普通,尽管杜御医已经再三强调,皇上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不好。,又加上天气变化比较大,所以这次疾病来的迅猛。 没有人听他的,有关当今圣上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天时间,就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邱宗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又快速的落到他身边的女人上,只看了一眼,便忙不迭的垂下,暗道,怪不得能够让王爷和皇上为之疯狂,这个女人当真是长得有几分资本,平心而论,她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没有之一。 “王爷,您交代小的办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完了,就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放小的离开呢?”他恭恭敬敬的开口,心里盘算着,眼下是离开京城最好的时候,司征尘病了,无暇顾及他,而那些搜寻他的侍卫,陆廷野会替他搞定。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他还有几日可活?”陆廷野问。 尽管他没有说出来具体的名字,但是邱宗光立刻心领神会,回答说道,“若是关御医不出手的话,还能勉强活半个月,关御医出手,那最多七日。” “七日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本王向来没有什么耐心,既然早晚要送他走,晚些不如早些,以防夜长梦多,横生什么枝节。”陆廷野淡淡的说道,口吻平静的,像是他们谈论的并不是一国之君的生死。 “是是,王爷说的对,迟则变,还是尽快了结此事的好。不过接下来好像没有什么地方要用得着小的。” 邱宗光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毕竟有了司征尘的前车之鉴,她担心陆廷野言而无信,到时候非但没有离开,还把小命丢在这里,那就实在得不偿失。 “本王现在就叫人送你走,本王信守承诺,但你也要记得遵守你答应本王的事情,若是让本王得知,你违背了诺言,那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没有提前给你打过招呼。” 送走邱宗光之后,许知意问陆廷野,“要结束了?” “也该结束了。”陆廷野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你先自己去玩,我要去处理点事情。” …… 夜色漫上来。 司征尘服下了杜御医的药之后,到了晚上变形了,可醒了之后,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他突然异常想念之前身体的状态,甚至此时此刻觉得,就连关御医开的那些药,都异常的美味,这么一想,心中的渴望怎么都忍不住。 “去请关御医过来。” 司征尘让关御医再给他调理,他觉得自己最近生病的原因,可能就是没有喝他给他开的药,每次喝药那药,他的身体都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健康与满足。 关御医没有拒绝,又给开了几服药。 第392章 对药上瘾 有关司征尘病重的流言蜚语,次日便不攻自破。 他依旧勤勤恳恳的上朝,并且整个人满面红光,完全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人。 他处理政务,果断而干练,提出的政策,也是治标又治本。 在场的诸多大臣,对他心服口服。 司征尘的出色,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人忘却他的狠戾怪异,从而只记得他强悍的能力。 散朝之后,回去的路上,少不了又是一顿议论。 有人指责先前传播皇上疾病缠身的人,认为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还有人则对司征尘一通夸张吹捧,称其是天命所归,是唯一能够救西凉于水火之中的天子。 两拨人都有自己的拥护者,吵得不可开交,热闹非凡。 但还是有一道声音,杀破重围,令双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们怎么没人关心那个按贵妃标准下葬的女人呢?” 一石惊起千层浪,昨日得知宫内有位贵妃去世,诸位大臣简直炸开了锅。 当今圣上,虽纵欲多情,妃嫔众多,但后宫里面有品级的,则寥寥无几。 他还尚未立皇后,生育太子的淑贵妃,便是妃嫔之首,整个后宫,也只有她这么一位贵妃。 昨晚上传出消息后,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以为,去世的是淑妃,还惊叹于她走的突然,始料不及。 后来各自通过渠道打听,发现人家淑妃还活的好好的,对于那位下葬的贵妃,便越发好奇。 有和安福公公走的近的,偷偷去探口风。 安福一反常态,非但守口如瓶,反而异常严肃的警告他们,莫要再打听此事。 “我可是查了个遍,后宫的女人,并没有去世的。”那人啧啧道,“究竟是谁去世了?” “皇上何时又有了新女人?” “看来这个女人还挺受皇上喜欢的,只是红颜薄命,没那个命享福啊!” “……” 这人絮絮叨叨个不停,没有人搭腔。 他好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终于觉得有些无趣,讪讪的闭了嘴。 许逸申回头看了眼那人,又将视线落在横飞的琉璃屋檐上,眸光幽邃晦涩。 他知道死的那个贵妃是谁,并且,他有种强烈的直觉,一切就快结束了。 安福送走诸位官员,辗转回到御书房。 司征尘精神抖擞,全然不见昨日的病态。 他问道,“下葬一事安排的如何了?” “已经都遵照皇上的吩咐,准备入殓了。” “很好。”司征尘陷入短暂的失神,“早早下葬,朕也算对得起她。陆廷野那边如何?” “待在王府闭门不出,也谢绝见客。”安福顿了顿,感慨说道,“许姑娘骤然离世,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重新振作起来,大概还需要些许日子。” “不堪一击。”司征尘鄙夷的道,“大丈夫岂能因儿女情长而一蹶不振?朕本以为,他会是个狠角色,现在才发现,不过如此,和寻常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实在不足为虑,更不配做朕的对手。” 安福不像司征尘那般乐观,“但我总觉得,王爷不像是会颓废这么久的人。” “哈!”司征尘面露狞笑的道,“他若是背地里在憋什么阴招,那就更好了!朕早就等着他反击,端看他无兵无权,能掀出什么浪来!” 安福小声的道,“端王不可小觑啊,皇上。” “那就让他来!有什么狠招都使出来!”司征尘狂妄无比的道,“朕等着!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安福瞥见他眼睛中的猩红,想说的话,到底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司征尘一直忙碌到傍晚,然后才感受到一些倦意。 前几天那种疲惫而沉重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他感到四肢都累的抬不起来。 脑袋昏昏沉沉,心口隐约还有些刺痛,没来由的心悸和抽搐,让他越发想念关御医开的那些药。 “安福!”他慌慌张张的叫道,“安福!药呢?朕的药呢?” 安福被召唤,急着冲进来后,看到书桌后的男人,脸色刷白,冷汗涔涔、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皇上!”他被吓到了,方才离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就…… 安福赶忙跑上前,慌乱间取出手帕,给他擦拭额头的汗,“什么药?奴才给您熬去!” “关御医开的药!”司征尘喘着气,大声的吼道,“快去,朕的药!” “好好好。”安福被他这副模样吓的不轻,很快招呼人取了药过来。 司征尘在看见药碗的时候,两眼几乎冒起绿光,不等递来,竟挣扎着一把抓过,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喝的又急又猛,一时间,宫殿内只剩下吞咽的声音。 “呼——” 温热的苦涩的药入喉,走遍四肢百骸,犹如一把大火,烧的他通体舒泰。 关御医开的药,就是这么神奇,片刻前,他还要死不活,喝完了药,顿觉重获新生。 那种折磨他的沉重疲惫感,瞬间一扫而空,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甚至感觉可以通宵批奏折。 司征尘抹了把嘴,安福亲眼见证他的变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递过去手帕。 “皇上,现在感觉如何?”安福问着,心里嘀咕,关御医的药,实在是神奇,竟能见效这么快。 司征尘畅快的笑起来,“叫人重赏关御医,朕记得太医院里面的副院一职,至今还空悬吧?” “皇上记性极佳,确实如您所言。” “朕看关御医便是不错人选。”司征尘目光中满是赞许,“你这就去拟旨吧!” 因着药效的关系,司征尘一直到半夜,都还精神抖擞,只是他一旦睡着,便很难叫醒。 等醒来后,又被那烦人的疲惫感所纠缠,他特意叫来关御医,关御医便又开了几服药。 司征尘渐渐的开始依赖药物,几乎一感到疲惫,就想要喝药。 尽管关御医已经再三强调过,一天三副药,过犹不及,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不适感发作起来的时候,疼痛又麻木,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子,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叫他求生不能求死无门,而得以解脱的方式,只有喝药,一开始他喝一碗,便能缓解,后来一碗不够,变成两碗,到后来,两碗也不够了。 第393章 安心去吧 司征尘被折磨疯了,痛哭起来,恨不得以头抢地就此死去,他满脑子想的,永远是给他碗药。 只要让他尝一口,尝一口就好,尝一口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药呢!朕的药呢!快给朕药!不然朕要把你们通通杀掉!” 司征尘疼的在地上打滚,头皮发麻,脏器绞在一起,恶心的吐。 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缩起来,像是只煮熟了的虾子,翻来覆去的滚。 安福吓的不敢动弹,低声的道,“派人去熬药了,皇上,您再忍忍啊!” “快!”他闭着眼睛,眼泪不停往外涌,“给朕药……求求了,给朕药……” 在此之前,他已经喝了两碗药,然而却像对药产生了免疫般,两碗下肚,痛楚仍在。 安福几乎不敢碰他,只苦涩的摇头。 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是救命的药,现在怎么更像是在索命? 安福细思恐极,后背都起了层汗。 如果真的是药出现了问题,那么关御医又为何呢? 谁让他这么做的,他又在为谁效力? “吱呀——” 正这么想着,宫殿的大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安福下意识认为是来送药的,连忙迎出去。 他可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眼下皇上的狼狈样。 宫里面到处都是嘴巴和眼睛,一传十十传百,对司征尘影响不好,毕竟先前已有乱七八糟的传言。 谁知刚转身,看到眼前的人,他却愣在原地。 “王……王爷?” 来者穿一身素黑的长袍,金丝线描边,正面绣着金兰花,盘扣上缀着玛瑙,贵气又矜傲。 他长眉入鬓,狭长的眸子,幽黑而深邃,朝他看来的时候,安福莫名感到心惊肉跳。 “王爷!”他话都说不全,“您…您怎么来了?” 不是说人在府上闭门不出,颓废不已吗? 为什么这么个人出现,竟然没有人通报? 陆廷野挑了挑眉,安福这才看到他手上端着托盘,而托盘上放着一只药碗。 “送药来的。”他说着越过他,朝着内殿而去。 安福张了张口,半晌发不出声音,悻悻的忙跟上去。 陆廷野绕过偌大的屏风,进到内殿,地上疼的打滚的人,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他垂眸看了眼,冷冷的哂笑道,“药来了。” 只见一动不动的司征尘,忽然振作起来,他梗起半个身子,伸长了脖子朝他看。 目光空洞而急切的搜寻,看见陆廷野,不以为意,看见安福,不以为意,看见了那药碗,瞬间激动。 “药!”他伸出一只手,急切的想要抓住,“朕的药!快给朕!” “嗤——”陆廷野啧声,“怎么就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呢?” 他半蹲在他旁边,大手端着那碗药,每当司征尘努力去够的时候,他就会把手举高,怜悯的看着他。 司征尘连试了几次,都不得果。 痛楚再度袭来,他浑然忘记了身份,哽咽的道,“给我…求求你……给我药……我的药……” 他声音沙哑,可怜又狼狈,额头上满是汗,惨白的脸上,布满哀求。 陆廷野摇摇头,“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啊,本王亲自端来的药,哪能这么轻易就给你?” 安福在旁边,已经吓的不敢出声。 他看到陆廷野的状态,倨傲冷漠,忍不住猜测,他与关御医是否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空荡荡的大殿,丁点声音都清晰可闻。 司征尘因痛苦,发出短促的低吟,大概陆廷野的话,让他感到生气,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陆廷野失笑,“不求本王,那本王就把药倒了。” 他说完,毫不迟疑的手腕一动,哗啦啦的墨色药汁,全洒到了地上。 司征尘见状,那双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圆,瞳孔放大,旋即脸上露出兴奋激动的笑容。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发力撅起臀奋力往前爬,等爬到陆廷野跟前,突然低头,去舔地上的药汁。 安福咬着唇,小声呜咽着道,“皇上……” 陆廷野却笑出声,他没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司征尘毫无察觉,他舔的很起劲儿,急切的发出滋滋水声,其中夹杂着满足的喟叹。 等尝到了渴望的药,浑身那股不适感,渐渐消失。 他的思绪慢慢回笼,神志渐渐清醒,当看到陆廷野在眼前的时候,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安福,扶朕起来。” 安福小跑着上前,小心翼翼,期间压根不敢抬头看陆廷野。 司征尘借着安福的支撑,用力站起,谁知才刚刚站稳,陆廷野毫无征兆的一脚,竟踹到他肚子上。 安福愕然而惊恐的看过去。 司征尘扑通摔倒在地。 他抿唇,忿忿的瞪着陆廷野,却听那人道,“还没意识到吗?” “什么?” “你太虚了。”他嗤笑,“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如今浑身都是力气,那药让他无比强壮健康,他怎么可能虚? 司征尘舔了舔唇,他想要证明给他看,便猛地起身。 谁知眼前骤然一黑,他控制不住的急急后退两步,还是改变不了摔倒在地的结局。 “砰——” 像是一团烂泥,重重砸在地上。 安福几乎要哭出来,弯腰哈背的上前去搀扶他。 陆廷野一脚将他踹到旁边,安福捂着心口,疼的发不出声。 “陆廷野,你想做什么!”司征尘喝了药之后,头脑清醒,可恨他力不从心,只能跌坐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他为所欲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陆廷野走上前,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然而他只张嘴,发不出丁点声响。 陆廷野闲凉的笑笑,“皇上病了,微臣来探望您而已。” 司征尘还想说话,然而喉间涌上一股腥咸,他低头,竟吐出一口浓血。 “皇上!”安福失声叫道,“皇上你……” 他惶恐不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司征尘终于后知后觉的伸手碰了碰鼻子,竟是满手鲜血。 陆廷野啧啧的说着风凉话,“七窍流血,皇上,看来你死期到了,你安心走吧,我会替你办好后事的。” “你……”气火攻心的司征尘,只觉五脏六腑如火焚烧,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随后终于失去知觉。 第394章 简直心塞 安福抖得像个筛子似的,他缩着肩斜眼看向司征尘,后者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一动不动。 陆廷野走过去,用鞋尖轻轻点了点他的下巴,随后鞋底在他脸上蹭了蹭,他都毫无知觉。 安福不敢吱声了,望着陆廷野的目光,骇然而惊恐。 他见对方朝他看来,打了个机灵,忙匍匐在地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陆廷野将鞋移开,扫了他眼,道,“皇上还有口气,把他扶床上去。” “皇上还活着?”安福激动的脱口而出。 陆廷野点头,“等他咽气。” “……” 安福浑身僵硬,在将司征尘扶起来的时候,悄然试了下鼻息。 还好。 果然还有呼吸。 只是他模样可怖,满脸都是血,那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流,司征尘躺在床上,枕头都被染红。 安福小声的捂着嘴呜咽,他频频看向陆廷野,那男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正悠哉悠哉的喝茶。 他轻轻的哼着小曲,安静的宫殿里,嚣张的歌声,与压抑的哭声,交织成一片,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男人问起,“死了没?” 安福如遭雷劈,哆嗦着身子,惊恐的梗着脖子去看司征尘。 血糊满了他的脸,他只觉入目都是红,刺的他汗毛直立。 他视线落到他的胸膛上,那里一动不动。 轰—— 安福脑中一片空白,干张着嘴却发不出声,他看看司征尘,又讶异的看向陆廷野。 陆廷野捕捉到他的表情,嗤声道,“死了?” 安福咬着牙,无声流泪。 男人修长的手指,优雅的在桌面上轻点了下,而后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 “终于结束了。”他打着哈欠,朝他扫来,“皇上突患恶疾,骤然离世,出去传信儿吧!” 天下因此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年轻的帝王,会溘然长逝! 他不过才二十八岁而已! 明明前些日子还满面红光,看起来无比精神,怎么会突然间说走就走? 宫里养着的那群御医,还亲自为他诊过脉,说他龙精虎猛,众人绝不相信司征尘是病死的! 有什么样的恶疾发作便会要命?!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文武百官也闹得不可开交。 索性有胆大者,号召同僚,他们决定冲进寝宫,一探究竟。 然而当众人群情激奋的到达宫殿外,却赫然发现,这里早就被重兵团团围住。 为首的将军,是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京城的牛桓大将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何时来的?你我为何没有得到丁点风声?” “皇上突然离世,牛将军悄然回京,这其中没有联系,在下是不肯信的!” “……” 气势汹汹的臣子们,警惕的看着牛将军。 光与影落在泛着寒意的刀刃上,又折射到在场的每个人脸上,众人各怀心思。 牛桓神色凛然,率先开口道,“诸位这是要做何?” “我们要见皇上!”从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大喊,“我们不相信皇上去世了!” “对!没有皇上的命令,牛将军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牛将军这是要造反吗?” “谋朝篡位!终将被历史不容,为百姓所耻!” “……” 激愤的众人,逐渐失控,后浪推前浪,汹涌的朝着宫殿涌去。 牛桓知道,他必须守好这道关,捱过今日,才会有日后的千万个日子。 于是冷着脸大喝着下令,只见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倏地拔出长剑,齐刷刷的抽刀声,震天响地。 喧闹不已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 有风灌过,天地寂然。 众人惊魂不定的看向牛桓,有摇头叹息的,有捶胸顿足的,还有目瞪口呆的。 赵将军与牛桓同为武将多年,算是有些交情的。 他在这时冲出来,指着牛桓的鼻子道,“牛将军!枉先帝那般信任你,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窃国贼!” “谋朝篡位的小人!” “你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他手脚并用,张牙舞爪,说话间就要冲到前面来,几个士兵干脆将他抬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叫骂声还犹在耳,沉重的宫殿大门,却在这时,吱呀吱呀的缓缓打开。 众人不约而同,急急看去。 等看清出现在门口的那人,一个个更是惊骇的到舌头打结,全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陆廷野?! 外面都传他因丧妻而一蹶不振,闭门谢客,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 正当他们还迟疑着是否看差了眼时,牛桓已经毕恭毕敬的行礼。 “王爷。” 陆廷野越过他,来到众人面前。 他绷着张脸,目光沉沉的扫视众人,方才一个个激动不已的,此刻一个个在凝视中,低下了头。 “怎么不叫了?”陆廷野看了圈,忍不住嗤笑出声,“刚才不是一个个叫的挺欢?” 没有人回答,更没有人敢同他对视。 他居高临下,看着一群乌泱泱的脑袋,突然大笑着叫道,“叫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的打了个激灵。 陆廷野则从牛桓手中抽出长剑,他懒洋洋的背在肩头,优雅而缓慢的踱来踱去。 一下…… 两下…… 每一步都精准的踩在众人的心口上,在场的人,皆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心惊肉跳。 他们的目光,时而落在陆廷野脸上,时而又落到他肩头那把刀上,生怕下一秒会砍掉自己的脖子。 除了脚步声,鸦雀无声。 陆廷野很满意,他单手叉腰,巡视众人,“还有要进去看皇上的吗?” 没有人回话。 “本王说皇上是病死的,他就是病死的!”他索性连装都懒得装,嚣张而跋扈,“还有疑惑吗?” 官员们各个都是人精,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有世事这般凑巧? 司征尘前脚刚咽气,后脚陆廷野就到了,不仅如此,牛桓率领大军也到了…… 这是一场宫变,一场神不知鬼不觉的宫变,而他们知道的时候,大局已定。 众人这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心惊肉跳。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皇位上的人,已经换了两个,然而陆廷野在浩荡洪流里,却始终安然无恙。 陆家出事的时候,他毫发无损。 司征尘最想除掉他,他依然屹立不倒。 靠得全是运气吗? 非也。 一次是运气,两次三次便不是天佑的偶然,而是实力。 陆廷野的这等手段和算计,心性与忍耐,都远非常人所能企及。 已入深秋,皇家这把交椅,又要易主了…… 司征尘的后事,有陆廷野提刀护着,办的异常顺利。 原本众人猜测着,陆廷野会直接取而代之,谁知道他在七日大丧之礼后,拉着小太子坐上了皇位。 令人大跌眼镜。 小太子只有四岁,即位时话还说不太清,为此,陆廷野又成立了辅政大臣团,彼此间相互制约权衡。 淑妃被奉为太后,但她因司征尘的去世而过度伤心,身子不大好,反反复复的病。 在司征尘下葬后的三个月,终于病重,与世长辞。 小皇帝接连遭受双重打击,发了一场高烧。 陆廷野要亲自衣不解带照顾的时候,诸位大臣都以为他会对小皇帝下毒手,结果小皇帝病出人意料的好了,只是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只是对陆廷野越发尊崇,越发信任。 旁观者自然猜测出是什么原因,然而畏惧陆廷野的权势,又畏惧牛桓的兵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西凉的这场大的变革,在严寒冬天来临之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陆廷野只手遮天,满打满算,用了区区一百天。 他带来的这场剧变,是如此迅猛,如此剧烈,如此彻底,又如此震撼。 干脆利落的拔除挡在路上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眼里只有目标。 识时务的大臣,各个都依据个人的能力,有了长远的发展,那些顽固不化的,自然没讨得好下场。 陆廷野本身就不是什么善人。 辅政大臣团由五人组成,这五人的权威与实力,有目共睹,不得不说,陆廷野很会知人善用。 在刚成立辅政大臣团的时候,众人都心惊胆战,毕竟这五个人平时便水火不容,各有各的主张。 万万没想到,陆廷野不知同他们一个个都说了什么话,竟驯服的五个人,通力合作,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整个朝堂也因此变得平静许多。 朝政在辅政大臣的帮忙下,逐渐走上正轨。 京城百姓里,关于司征尘的死亡,也议论渐少。 时间的长河里,谁都只能是个过客,很快就会被俗世遗忘,哪怕曾经也曾搅动风云,力挽河山。 毕竟,有谁能够与漫长的岁月抗衡呢? 官员们明哲保身,他们当官效忠于皇上,更效忠于西凉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 百姓们安居乐业,谈论的话题,又成了张三李四家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琐事。 一切尘埃落定。 京城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整个世界笼罩在素净的白中。 小南轩里的梅花,悄然开了,开的格外娇艳,红的热烈,像是疯狂燃烧着的火焰。 青果一大早惊呼着叫起来,忙招呼许知意来看。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啊!下雪了!” 许知意出来的时候,但见厚重的积雪,压弯了枝丫,但枝头的红梅,却傲然开放。 她裹得严实,整个人包的像个粽子,手上也戴着厚实的手套,急急跑出来时,更像是只笨重企鹅。 冬日的凛风,吹拂在她脸上,两腮瞬间像是染了腮红般,红扑扑的,赛过娇艳红梅。 “姑娘真好看!”青果看的有些痴。 许知意搓了搓手,呼出白腾腾的哈气,她看向青果,笑嘻嘻的道,“你家姑娘我几时不好看?” “是了是了。姑娘说的对,姑娘天下第一好看,您不好看,怎么能将端王迷得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呢?”青果提起这个侃侃而谈,摇头晃脑的道,“姑娘,你可知道,这几日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什么吗?” 许知意翻白眼,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她哼声道,“除了我和他成亲一事,还能是什么呗?” 前段时间,陆廷野大张旗鼓的再度到许家来求亲,震惊了好大一伙人。 许逸申丧女之事,几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但凡有点记忆的,都不会忘记。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许逸申只有两个女儿。 一个庶女早早的就嫁人了,而那唯一的嫡女,也就是疯疯癫癫的嫡女,也在几个月前死了。 所以陆廷野求亲,求的是哪位? 难不成是许逸申的那个儿子? 这可使不得! 众人很快排除了许邕,将注意力放到了许府的某个丫鬟身上,谁知道又炸出来另一个重磅消息—— 许知意没死! 没错! 就是那个三天两头被议论的许知意,她没死!她竟然还活着!三个月前的那场丧事,不是真的! 这简直太玄幻了,市面上流行的话折子,都不敢这么写。 偏偏就是真的! 许知意没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每天都有不少人,蹲守在许家府邸外,就为了见见活着的许知意。 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许知意接连几天,都大摇大摆的出街,每次都能引起一阵轰动。 众人盯着她看,甚至满条街追着她走,她到哪儿,他们跟到哪儿。 许知意还会主动和他们说话。 这样一来,许知意还活着的事情,看来是真的无疑了。 众人接受了这件事,转念又想到,她要嫁给陆廷野,又是一阵羡慕嫉妒恨。 之前许知意去世的时候,京城里面不少名门闺秀,都暗暗兴奋。 许知意没有霸占王妃之位,那就意味着,每一个没有出嫁的少女,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王妃。 这还不值得振奋吗? 结果等来等去,确实等来了陆廷野再娶,然而娶的却还是同一个人! 简直心塞。 闺中少女们,近来总是聚在一起抱头痛哭,痛苦之余,便将所有妒恨,都归到许知意身上。 因此,许知意再一次成为无数少女们讨伐对象,光是青果听到的坏话,至少有上万句。 第395章 无法原谅 青果随便拎出来几句,模仿给许知意听。 正模仿的高兴,一回神,她家姑娘竟在堆雪人,全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心里头去。 她瘪瘪嘴,嘟囔道,“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到了听到了。”许知意手里握着一把铁锹,得空回应她,“我长耳朵了。” “那你怎么不生气?”青果不解。 “这有什么可气的?”许知意失笑着耸耸肩,继续用铁锹铲雪,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若总是因为旁人的三两句话就生气,早晚会被气死的。” “他们说王爷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说我是牛粪?”许知意反问。 青果气的跺脚,鼓着腮帮道,“对!实在可恶!真想撕了她们的嘴!” “得了,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舍得攻击陆廷野,便只能攻击到我身上,我若是真与她们生气,那才是上了的当。” “那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让她们说?” “让她们说去,左右改变不了现实。”许知意幽幽的道,“王爷能看上我这坨牛粪,都看不上她们,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在王爷眼里,她们连牛粪都不如,所以我有必要同她们计较吗?好了,你赶快来帮我一把,这个雪人的脑袋怎么堆啊?” 青果细想,她家姑娘的思路虽然清奇,但莫名很有道理。 许知意的雪人还没堆完,中途陆廷野来了,看见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直接扛了人回屋。 青果心虚的忙去泡了热茶送过来,又赶紧识趣的将房间留给二人。 许知意抱着他塞来的手炉,笑嘻嘻的问,“怎么这会儿来了?宫里无事了?” 小皇帝登基之后,陆廷野几乎每天都待在宫里,他要忙的事情,几乎数不过来。 小皇帝年纪小,先前又生过场大病,醒来后对陆廷野格外依赖,每天睡觉都要他在旁哄着。 因此陆廷野先前每每来找她的时候,都是到大半夜。 她正睡得迷糊,被窝里便钻进来一具滚烫的身子,她循着温度,便自动钻进怀里。 许知意在正中午的时候看到他,当然感到几分惊喜。 陆廷野斟了杯茶,递给她,茶香萦绕在鼻尖,许知意吸了吸,尝了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遍四肢百骸,顿生暖意。 陆廷野这时才说话,“临近年关,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今日事不多。” “皇上没缠着你?”许知意打趣他。 “给他找了太傅,从今日起开始授课。” 许知意瞪眼睛,“他才四岁。” “坐上龙椅的那刻起,便不能把他当普通小孩来看。小时候多学点,长大后他的皇位才能坐得更稳更久。若是这时候心疼他,由着他的性子来,非但不是救他,反而是在害他。”陆廷野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嫁衣选好了吗?” “选好了。”许知意脸红了几分,“这次不必这么麻烦。先前的嫁衣还没穿过呢。” “哄你开心的事情,不能叫麻烦。”陆廷野说完,坐过来问她,“选了哪一件?” 许知意抿抿唇,挑来挑去,最后看上眼的,还是先前陆廷野为她亲手做的那件。 陆廷野并不意外,“都听娇娇的。” 皇宫当差的自大年二十便开始放假,他们成亲订在大年二十五那天。 在此之前,陆廷野派人到碧洲去接陆心水和楚梨等人。 几人许久未见,再见时竟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楚梨长高了,也胖了些,不再是弱不禁风的羸弱美人,脸蛋上肉嘟嘟的,看着娇憨可爱。 她身边还站着个男子,模样周正淳朴,就是被晒得黑黝黝的,笑起来时,衬的那口牙愈发的白。 许知意的目光,在楚梨和那男子身上来来回回的移动,直看的楚梨一跺脚,娇嗔的瞪她。 她哈哈大笑,朝她递了个暧昧的眼神,羞涩的女子,脸上顿时满是绯红。 “你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我的好姐姐。”许知意赶忙挽住她的胳膊,求饶般的道,“我不打趣了,还不成吗?” “哼。”楚梨轻拧她的胳膊,“都要嫁人了,怎的还这般胡闹。” “她呀!别说嫁人了,我看就是生了孩子,也还是这般。”搭腔的是陆心水,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许知意鼓起腮帮子,佯装委屈的道,“你们两个现在倒成一伙儿了,联合起来欺负我。” “就欺负你!”陆心水咯咯的笑着,“再不欺负你,回头嫁给我三哥,我哪还有机会啊?” 她瘪起嘴巴,嘟囔着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三哥吧,平时凶的可怕,偏偏对娇娇,那叫一个宠溺,我要是敢惹你不高兴,我三哥绝对会大义灭亲把我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啧啧,反正以后我是不敢,只能在你还没出阁的时候,稍微欺负欺负你过过瘾。” “说的好像你现在欺负她,王爷就不会找你算账了一样。”楚梨用手帕捂着嘴,笑着提醒道。 陆心水哎哟一声,气的嗷嗷大叫,“差点忘记了,小嫂子,你可千万别跟我三哥说,我什么都没做啊!你要是上他那儿告状去,那我今晚不得被他扒层皮?” 许知意被逗笑,根本停不下来。 她得意洋洋的道,“现在知道怕了吧?我可是有人罩着的!” 陆心水双手合十,乞求道,“错了错了,小嫂嫂饶命。” “哈哈哈哈哈!”楚梨在旁边看的实在有趣,忍不住大笑出声。 她一手揽住许知意的腰,一手又挽住陆心水的胳膊,说道,“得了,你俩够了,娇娇,来的路上听了不少有关于你嫁衣的话,说是王爷亲手设计的,极其奢华,我们也想见识见识,你就大方的给我们看看呗!” 每个女子,都对未来嫁给怎样的人有过憧憬,都期待过自己的嫁衣是什么样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来到偏房,在看到嫁衣的那刹那,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不管看多少次,许知意还是会被这华贵的红所惊艳。 她尚且如此,初次看到的陆心水与楚梨,毫无疑问,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 丝毫不夸张的说,这套嫁衣,满足了世间所有女子的梦。 陆心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喃喃的道,“我三哥也太会了吧?” 她看向许知意,后者已经满脸绯红,无不在彰示着她此刻的幸福。 陆心水发自肺腑的羡慕道,“说真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三哥也会娶媳妇。他那个人,怎么说呢,打小心思就不在这个上面,你也晓得我四哥,他见到个女人就走不动,但我三哥不同,后来他长大了,娘亲还在世的时候……” 说到这里,大概想到了伤心的往事,她声音有几分哽咽。 许知意轻轻抱了抱她,陆心水连忙回抱住,继续说道,“娘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张罗着给三哥找些女人,说了好些个姑娘,都是名门出身的,我三哥都看不上,不是嫌弃这个个子矮,便是嫌弃那个长得瘦,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你也知道,咱们西凉的审美,向来是以清淡瘦削为美,他那会儿便说,自个要找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我便好奇,这与众不同的长相艳丽的姑娘,大多是俗气的,能好看到哪里去?没成想,后来还真让他给找到了。”她上下打量着许知意,满意的点头,“娘亲若是见了你,定然也是欢喜的,西凉的审美太过狭隘,我倒是觉得,像娇娇这样美丽娇艳的姑娘,怎么都比那些寡淡的好看。” 她说着,手并不安分,悄悄来到她的腰上,轻轻一捏,把许知意吓了一跳。 陆心水咯咯的笑,“我三哥真是艳福不浅。” “你!”许知意知道她意有所指,红着脸瞪她,“别胡闹。” “行行行,重色轻友的家伙,我三哥摸得,我却摸不得?” 楚梨噗嗤笑出声,轻声对陆心水说,“你快少说两句吧,看娇娇的脸,红的都快滴血了,小心等会你三哥过来,她又要同你三哥告状。” 陆心水赶紧紧张兮兮的看着许知意,劝说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许知意被她们两个一来二去说的简直想咬人,愤愤的道,“你们等着,看陆廷野来了,我告不告状。” “你要是告状,我现在就挠你痒痒。”陆心水凶巴巴的威胁。 许知意举手求饶,“怕了怕了。话说回来,我这嫁衣好看吧?马上我就要成亲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呢?” 她轻轻蹭了蹭楚梨的肩头,说道,“外面那个黑黝黝的男子,是他吗?” 楚梨抿着唇笑笑,“你能看出来啊?” “他看你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思。”许知意情不自禁的说,“和陆廷野看我时候一样。” “……” 陆心水捂脸,“这怎么秀起来还没完没了的,知道我哥对你的心思了,我说许娇娇,你多少得收敛些,你知道吗?我们这一路走来,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你这场婚事,但凡是个姑娘家,提到你,那是羡慕嫉妒恨的牙痒痒,现在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我和阿梨,是真心祝福你的姑娘了,你再无时无刻秀恩爱的话,我们两个就羡慕死了。” “阿梨姐姐才不会羡慕呢,倒是你,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提到这个事情,陆心水脸色突变,楚梨也拧着眉头,担忧的朝她看过来。 许知意自觉失言,正欲想说些什么来挽回的时候,听到她说,“我正在和别人接触。等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告诉你的。” 她之前和席苍的事情,许知意多少知道些。 见她不愿意多提,她也没有再去揭她的伤口。 几个人从偏房出来,陆心水借口去如厕,剩下她和楚梨。 楚梨拉拉她的手,道,“席苍死了。” “死了?”许知意震惊。 印象里,当初陆廷野派席苍护送陆心水去碧洲的时候,他人还是好好的,除了脸色有些惨白,但那时候她以为是多日辛苦奔波所致,只要日后稍加休息,就会好起来。 哪里知道,竟然死了。 楚梨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说道,“是病死的。” “他有什么病?”许知意好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病的人。” 楚梨想到陆廷野先前的叮嘱,暗道,有些事情,确实没有必要让许知意知道的太清楚。 她便含糊其辞的盖过,“在战场上受的伤,加之他与阿芷之间的事情,后来成了他的一块心病,阿芷恨他,始终不肯给他好脸色,一来二去的,他便郁郁寡欢,后来便去了。” “他去了之后,阿芷呢……”许知意问道。 “你问阿芷的反应吗?”楚梨叹了口气,“阿芷对他很冷淡,得知他快死的时候,他请求希望能够见阿芷最后一面,可那时候阿芷就在门外,知道他的所想之后,索性转身离开了,根本不给他机会。席苍心神俱灭,黯然离去,他死后,阿芷也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没有为他流一滴泪,他的后事,还是我和阿娘帮忙操办的,期间阿芷没有露过面。” 许知意沉默不语。 陆心水原先是喜欢席苍的,走到后来这步,实在很难不叫人唏嘘感叹。 楚梨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短暂的沉默过后,说道,“只能说命运弄人,他们两个若不是命运捉弄,男才女貌,郎情妾意,想必一定会很幸福。” “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许知意道,“人都死了,只是希望下辈子他们重逢的时候,能够有个好的结局。” “阿芷不喜欢他了吗?”楚梨想不通,“若是喜欢,怎么可以做到如此绝情?” “正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如此绝情。”许知意解释说道,“不喜欢,反而可以更宽容些,因为不喜欢的人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并不足以让你心灰意冷,只有你真正喜欢的人,你才觉得,他做的事情,无法原谅。” 第396章 可想死老子了 许知意成亲前一天,天灰蒙蒙的,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雪,当天晚上正睡得香甜时,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雪落的声音。 她不知怎么醒了,推开窗一看,嚯,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入目都是雪白,似乎将黑沉沉的夜都照亮了几分。 整个世界都是静的,她的心也出奇的平静。 想到明天即将嫁给陆廷野,两个人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便浮现在眼前。 她还记得彼此第一次见面,他是金贵娇奢的公子哥,而她只是想挣几两碎银,改善生活小厨子。他吃了她做的菜,对她生出兴趣。 当时她以为他是花花公子,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想试试她这清粥小菜的滋味,所以各种拒绝他,却没有想到拒绝着拒绝着,最后还是嫁给了他。 命运和缘分是多么妙不可言的东西呀。 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两个能够在一起,全靠陆廷野的死缠烂打。 他脸皮厚且霸道,还总有一套歪理邪说,不管她找出什么样的借口,说明他们两个不合适,他都能一一反驳,让她哑口无言,最后莫名其妙着了他的道。 这人简直神奇。 想到这里,许知意忍不住乐出了声。 “笑什么笑?大晚上的不睡觉,自个给这儿傻笑?有什么高兴的事,不妨说出来,让为父也笑一笑。”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许知意惊慌失措的抬头,便见男子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轻盈点地,随后定定的立在她跟前。 高大挺拔的男子,在地上落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许知意还处在愣症之中,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见男人靠近了些,大掌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说道,“怎么,马上就要嫁给我了,现在又装不认识了?” 她把他的大手拿开,含羞地嗔了他一眼,男人不依她,又贪恋地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以前娇娇见到我都是心花怒放的,现在怎么做这副样子?是我不能够再让你心动了吗?对我感到厌烦了吗?你我二人尚未成亲,你便已经腻了吗?” 要是外人在场的话,很难想象,这样黏人的话语,是从杀伐果断的端王口中说出的,但许知意却见怪不怪—— 男人戏多起来,连她都要甘拜下风。 她的脸在他掌心蹭了蹭,不答反问,“我还要问问你,这个时候你不在府上呆着,等着明日来娶我,怎么大半夜的跑过来,不是说了吗?成亲三日之前你我是不许见面的,否则不吉利。你这人,怎么丝毫不把我说的话放心上呀。” 明明是埋怨的口吻,但听着她软糯的嗓音,倒更像是在撒娇,陆廷野本就吃这套,加之三天没见,这会儿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他舔舔牙,思念如狂潮,哪有自己的女人,还见不得摸不着碰不了的道理? 一直让他憋着,反而感觉能够忍受,突然见到了,心中压抑着的冲动与欲望,便再也克制不住。 他索性松开她,绕过窗户,直接从门走进来。 许知意眨眨眼,很快就被人大力搂在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依然清新甘洌,极其霸道,被沾染上,口鼻间便全部都是他的气息,她被扣紧在怀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正要抗拒的推开他时,男人捏住她的脸,迫使她抬起头来。 “可想死老子了。”他说话没个正经样子,就着白雪反射的光,细细端详她的模样,灵动的水眸,挺翘的鼻尖,真就是哪哪儿都长到了他心里去,“快给老子嘬两口。” 她脸颊被她逗的发红发烫,男人却趁势捧起,一口吸住她的唇,完全吞到嘴里,将她小声的呻吟,一并吃下。 一吻方休,她气喘吁吁,红唇泛着水光,他得意洋洋,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指腹轻轻按在她唇上,用力擦了擦,看着那抹红变得更娇艳,他眸色暗了暗。 男人的欲来的迅速,他用那样目光盯着她的时候,许知意便察觉到了,她警惕的看向他,惦记着明天还有正事,打定主意不让他乱来。 “天晚了,你赶紧走吧。”许知意提醒道,“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我也要起来梳妆打扮,得费些功夫呢。” “所以?”他捏着一绺她的秀发,在指尖缠绕着把玩,“娇娇怎么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便说。” 许知意抬眼看他,嘟囔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在赶你,意思都这么明确了,你会听不出来吗?” “亲一口我就走。”陆廷野突然道。 明明眼里都快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会这么好说话? 许知意不是很相信,狐疑的靠过去。 男人微微仰起脸,示意她亲过来,她只想赶紧打发走他,敷衍的亲了口,谁知一只大掌拍在她的屁股上,惩罚性的打她,道,“重新亲。” 她只好重重落下一吻,男人又把嘴撅起来。 许知意暗道,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她刚才说自己困只是托词,谁知道睡意来的这么快,这会儿眼皮都有些打架,她认命的配合亲了她一口,这一个吻,算是彻底把她赔了进去。 男人双手掐住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抬,许知意怕掉下来,便下意识的用腿缠住他腰身,他倾身在她耳朵上咬了下,“你这亲的我火气上涌,得帮我解决了。” “别…”她的抗议,根本无济于事。 男人兴致上来疯的很,得不到便一直磨人缠她,许知意生怕他胡作非为,别到时候来给她上妆的人都来了,他才慢吞吞的从屋子里出去,那样流言蜚语,只怕才会飞的满天都是。 外面本来就都说她是狐狸精,勾的陆廷野不要不要的,再被看到那种羞羞的事,她的脸往哪儿搁?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就被男人抱到了床上,当他让她半跪在床上的时候,许知意录的有点不对劲,然后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惊的回头看他。 屋子里面光线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然而只看了一眼,她还是急急的转过身,气急败坏的道,“你做什么?陆廷野,你……你快住手!明天就要成亲了,怎么一天都等不及?” “等不及。”他将她裙子掀开,把她裤子麻利的扒了下来,许知意刚要张口,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混账男人。 他像个初尝甜头的毛头小子,明明两个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他表现的还是莽撞而迫切,大概是这样的姿势刺激了他,又或许这样的日子让他兴奋,他做了许久还没结束,到后来许知意的两腿都不受控制的打起颤来。 “噗嗤。” 陆廷野中途歇下来的时候,低头一看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许知意累的力气都没有,说道,“你怎么还没好?” “你以为你男人什么情况,哪次不得费些时间?现在才哪儿到哪儿?”他把她翻过来,压在上面,道,“受着吧。” “陆廷野你大爷。”许知意气的捶他,被他握住手放嘴边亲了亲,他低低的笑着,“我大爷已经来了,明天成亲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现在不必这么叫。” 她被折磨的不上不下,额上不住流汗,眼神迷离的看着身上的男人,随着他的律动,整个人也像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叶扁舟,断断续续的道,“你快些。再不然天都要亮了。” 陆廷野结束的时候,身下女人没了动静。 他低头一看,小女人脸上还带着未干涸的泪痕,但眼睛却闭着,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 “这也能睡。”陆廷野舔舔唇,在她嘴上亲了口,说道,“看来还是不够卖力,不然怎么能睡得着?” 许知意才不是睡着,她晕了过去,但意识还残留着,听到男人嘲讽的声音,想反驳两句,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等醒来的时候,耳边萦绕着的,便是青果的声音。 “姑娘,醒醒,该起来梳妆了。” 与此同时,回荡在她耳边的,还有嘈杂的人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娇娇醒了吗?”有人在问,声音像极了楚梨。 “还没有醒了,正在叫呢,昨天晚上明明睡得很早,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要是按照以往她的习惯,这会儿能叫醒呀。”新冠并不明白,她自然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担忧的猜测说道,“哎呀,姑娘是不是病了?” “那赶紧看看是不是发烧了。”楚梨催促。 “不对啊,没生病,没发烧。”青果嘟囔着,轻轻晃了晃许知意的胳膊。 许知意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的醒了过来,但是眼皮子特别沉,就是不乐意睁开这会儿,实在不得已才勉强抬眼。 “醒了醒了!”一阵惊呼声,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青果将她扶起来,担忧不已的道,“姑娘,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睡了这么久,怎么叫都不醒,你要是再不醒的话,奴婢都要禀告老爷了呢!” 许知意揉着眉心,脸上疲惫之色尽显,这让青果更加不解,“姑娘?怎么你看起来这么累?” 别问了,再问她想杀了陆廷野的心都有。 想到这里,她慌慌张张的低头看自己,见身上衣服还穿的好好的,暗道那男人还算有良心,她松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最近太累了,所以睡的沉了些,时间还来得及吧?不是要梳妆打扮吗?” “对对对,”青果张罗着,“那我先伺候姑娘穿嫁衣,之后再化妆,我去把人都叫过来候着,以免等会用着人的时候,却找不到。” 华贵的嫁衣,穿起来也颇费些功夫。 许知意累的气喘吁吁,说道,“美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幸好这辈子只成一次亲,不然女子都得活活累死,光是嫁衣就有二十斤呢,还不算头饰。” 陆心水不知何时过来的,本来这种日子,她应该在府上等着,但她任性要来,旁人也不敢说什么,许知意自然欢迎。 她闻言笑嘻嘻的道,“旁的女子一生不止嫁一次人,成一次亲,但你这辈子,就死心吧,嫁给我三哥之后,他就会把你死死绑在身边,你是不知道我三哥小心眼起来,有多可怕。” 许知意点点头,“略有体会。” 陆心水哈哈笑出声,“看来你已经见识过了。所以说,嫁一次人,为我三哥穿一次婚纱,便够了,累也就累这么一次,这是甜蜜的负担,小嫂嫂,你就别在这边明着埋怨暗着炫耀了!” 楚梨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跟着陆心水一起打趣她,“原来如此,亏我还挖空心思的认真想,该如何安慰你呢!罢了罢了,你这个幸福的女人,哪用得着我来安慰!”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有许知意插话的机会,她索性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们了。 许知意的妆容还没画完,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昨晚下的大雪,此刻被清理出来一条道,小东小跑着气喘吁吁来到小南轩,他腰上缠着一条红布,头上也绑着一条差不多样式的,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进了门便笑盈盈的催促,“化完妆了吗?接亲的都来了,没有画完的话,动作快一些。” 青果被这么一催,更加着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高声回应着说道,“马上就好啦,马上就好啦,你莫要催嘛。” “王爷的队伍,已经到街头了,公子叫我来提醒你们,动作迅速点,可千万别误了吉时。”小东继续道。 青果扬声,隔空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事关姑娘终身大事的吉时,我怎么可能出岔子,你放心好了,我们姑娘今天美艳动人,叫王爷看了挪不开眼。” 小东跟许邕的时间久了,溜须拍马的话信手拈来,他说道,“姑娘哪天都好看,王爷什么时候见了姑娘,眼珠子都定定的粘在她身上,扣都扣不下来呢,今天想必更甚。” 许知意听着他们两个高声传话,羞的真想把他们的嘴堵上。 第397章 有我还不知足吗 许知意看着铜镜里的女人,陌生而美丽。 尽管都知道她是漂亮的,然而此刻,在场的人还是被惊艳到,半天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夸赞,言辞恳切又真诚。 陆心水夸张的叫道,“完了完了,鼻血要流出来了,阿梨,你的手帕借我用用。” 楚梨莞尔,朝她嗔了眼,还是那么没大没小。 陆心水走到许知意跟前,目光是毫不掩饰的火辣,她将她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打量了几遍,突然色眯眯的挑了挑眉,“长成这样,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我看我也迷糊。哎哟,不行了,鼻血又要流出来了……” 她大幅度的抽出手帕,捂住鼻子,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无比娴熟,看的周围人忍俊不禁,各个脸带笑意。 许知意气呼呼的翻了个白眼,见人靠过来,咬牙说道,“你就打趣我吧,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嫁人,不然到时候看我怎么逗你。” 陆心水今日高兴,提了她向来忌讳的话题,她神色也未改变,反而喜滋滋的摇头晃脑,“我还怕你不成?” “好啦。”楚梨打断她们二人幼稚的斗嘴,说道,“你们两个都消停会,我听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越发近了,阿芷,你去取来红盖头,给娇娇盖上。” 提到正经事,陆心水从不掉链子。 她取了红盖头过来,交给楚梨,楚梨冲门口招招手,众人这才发现,许邕不知何时进到屋里来。 许府如今水涨船高,搭上陆廷野之后,想要巴结的人成群结队,今日来了不少客人,认识的不认识的,许邕作为许家唯一的嫡子,本该在外面忙碌,却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 众人疑惑而惊讶的目光,令他有几分尴尬。 楚梨却再次开口,“邕哥儿,你上前来。莫要耽误时间。” 许邕听话的来到前面,楚梨把红盖头交给他,笑盈盈的对他说,“去吧。” “我?”许邕喉结滚了滚,有点激动,又很紧张,他期待的看向许知意,他的阿姐今日明艳娇媚的,令他都不敢多看一眼。 “快去呀!”楚梨轻轻推了他一下,“你不去谁去?姑父在外面待客,姑母又早早的去了,只有你与娇娇血脉相连,这种日子,你就别再推脱了。” 许邕捏紧了帕子,就在这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搭在了他手上。 他抬眸看去,许知意正笑盈盈的看他,他被盯得心神乱晃,急忙垂下眼,举起帕子,仍是不太敢看许知意,但还是精准的将红盖头盖在了她头上。 就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鞭炮声,小东兴奋的彻底化身鸭子,扯着嗓子嘎嘎的叫,“迎亲的来啦!王爷来迎亲啦!” 陆心水也突然更加高兴,倾身趴到窗户旁,扒着脑袋往外面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经陆陆续续往小院子里面挤。 喜婆忙碌起来,到处都是喧闹声,叽叽喳喳的人,笑声闹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并充斥在耳畔。 许知意顶着个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好在有喜婆在身侧,时刻提醒着她该做什么,大概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因为激动,总之,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直到被一只熟悉干燥的大掌握住了手,她才回过神来。 男人的指尖,挑逗的在她掌心挠了挠,像是某种两个人约定好的暗号,许知意忍不住勾了勾唇,从早上起来那种萦绕在心头的迷茫和不安担忧,随着他的到来,渐渐都变成了安定与踏实。 她捏紧了几分,手心的濡湿,也沾染到他手上,男人低低的笑了声,尽管周围嘈杂不已,但她还是能清楚听到这抹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 许知意的心尖颤了颤,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莫名就是觉得在笑她,她报复似的伸出手指刮了刮他的掌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许笑。” “没笑。”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说,“倒是娇娇不必紧张,只是走个流程。”说到这里,他突然倾身过来,在她耳边道,“出这么多汗呢。” “热的。”说出口许知意就后悔了,现在寒冬腊月的,道路两旁的白雪堆成小山,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 好在就在这时,花轿到了,陆廷野压抑着笑声,轻声提醒她说,“抬脚小祖宗,别绊倒了。”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许知意脸也烫了,借着他的力,进到了花轿里,鞭炮声和锣鼓声再次响起来,她这才松了口气。 来到王府里,便是举行仪式,拜堂的时候,没出什么意外,毕竟陆廷野身份在那里摆着,谁也不敢来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端王的女人。 许知意被送进洞房,头上沉甸甸的首饰,几乎要把她的脖子压弯,她同青果说道,“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快帮我把这些劳什子的东西摘掉,实在是太沉了。” 顶在头上一会,感觉尚能忍受,时间久了,整个后背都因这些首饰的重量被压弯了。 她说着就要动手去摘,被青果连声低呼着阻止,她拦下她的手,说道,“姑娘,不,王妃,这东西现在还不能摘,得等王爷掀了盖头才能取下来,不然不吉利的。” 正说着话,房门响了,青果回头一看,欣喜异常,“王爷?” “你出去吧,这里我来。” “交杯酒还没有喝呢。”青果提醒着,陆廷野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水的奴婢,各个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装着不同的东西。 他舔了舔牙,小女人最在乎这种仪式,还在乎吉不吉利,于是点点头,懒洋洋的坐在床边,招手道,“那开始吧。” 于是几个女婢轮番上前伺候,先有人递上喜杆,陆廷野手搭在腿上,撑着头,另一只手,轻轻挑开了红盖头。 娇艳的女人,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陆廷野表情僵硬片刻,很快恢复原样,房间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他啧了声,缓缓笑起来,招手主动道,“交杯酒呢。” 许知意看到他的目光,就明白他在想什么,屋子里面烧了炭,但她并不是因为炭火才会浑身发烫,男人的目光就像是场吞天灭地的大火。 女婢将交杯酒递上来,他一口喝进嘴里,女婢笑着提醒,说,“王爷,交杯酒不是这样喝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突然捏住许知意的下巴,吻上她的唇,慢慢的将那口酒渡给了她。 房间里的姑娘都是未出阁的,哪里见过这种场景,一个个羞红了脸,许知意也一样,她平时倒是知道他不正经的浪荡样子,没想到如今众目睽睽下,他居然也这么乱来。 她人方才是愣的,现在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将他推开,陆廷野却笑的坏坏的,“这才是交杯酒。” 他权势滔天,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场的姑娘,哪里敢反驳,陆廷野弄的大家都满脸绯红,他却正经的问道,“交杯酒之后呢?” “没…没有了。”为首的姑娘,对着他说了一通吉祥的话之后,招呼女婢们都退出了房间。 陆廷野看向青果,青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尴尬的道,“奴婢还要伺候王妃把头饰取下,王妃刚才说头饰有些沉……” “你出去吧,本王来。” 青果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连忙讨巧的说了几句吉祥话以后,乖巧的离开了房间。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陆廷野不再端着架子,也什么都不用顾忌,他凑过来,在她脸上吧唧亲了口,许知意微怔,就听见他说,“我帮你把头饰给摘下来,看见你戴这些,都替你觉得累。” 许知意小声嘟囔了句,“好看吗?” 陆廷野失笑,没回话,只认真的帮她取头饰。 她轻哼了声,嘴巴微微瘪起来。 “不好看吗?” 陆廷野还是没回答,但是她头上的重量,却骤然减轻,她像是得到解脱的晃了晃脖子,刚想要伸手捏捏以缓解这份酸胀感,突然手被握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陆廷野拽着往他的身下探去。 “诶?”她情不自禁的叫出声,“做什么?” 陆廷野失笑,他脸埋在她脖子间,用牙轻轻咬了口,声音闷闷的说道,“你不是问我好不好看?” 许知意哑然,陆廷野笑声更大,身体也跟着颤抖不停,“现在知道答案了吗?” 他不安分,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新娘的嫁衣繁琐,穿的时候不好穿,脱的时候也非常麻烦,陆廷野兴致上来,然而折腾了好久,才解开两个扣子,他停下来一看,当即有点头大,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嗤笑道,“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道这么难解,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选这件。” 他舔着牙,越发觉得好笑,“当时怎么就没记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儿呢?” 许知意也想笑,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可理智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这位新郎官,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敬酒呢,哪能再在这里耽搁,于是轻轻推了推他,说道,“你先出去吧,外面还有许多宾客要陪,等晚点回来的时候,再来解。” “他们算什么东西,就是本王不去陪,他们也不敢翻破了天,也不敢说出什么东西来。”陆廷野狂妄的说着实话,然后咬着她的唇,哼了声,“不解渴,不出去。” 话音刚落,他的手竟然探进了裙子里。 许知意来不及阻止,男人得逞的笑出了声,“就这也想难倒为夫?” 这是个混乱的夜晚。 许知意被折腾的死去活来之际,迷迷糊糊间,听到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她被他念叨的有点烦,推开了他的人,过了会,人似乎中途离开了,许知意之后便没有了印象。 两个人成亲后,日子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临近年关,陆廷野依旧很忙,但抽出时间陪她回了趟娘家。 京城里面有关于她成亲一事的议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的变少了,老百姓挂在嘴边的,又成了张三李四家的家长里短。 西凉新换了小皇帝,所有人都以为政局会混乱,结果没想到,有陆廷野坐镇,如今的时局,比司征尘在位时候,还要稳定。 西凉上下提及陆廷野时,越发恭敬畏惧。 很快就到了过年。 这是许知意第一次在王府过年,但好像比在许家过年时候,还要轻松自在。 陆廷野的王府,有陆景丰在打点诸多大小事宜,之前陆家出事之后,陆景丰变了很多,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花花公子,变得沉默寡言,但办事却很可靠,从碧洲回来之后,整个人揽起王府的一堆事,并且处理的井井有条。有他在,许知意轻松许多,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 陆心水现在也在府上住,府里上下都知道她的身份,但默契的谁都没有说出去,大家缄口不言,共同守护着同一个秘密,其实现在陆心水的身份说出去,也没什么,陆廷野权势包天,谁敢和她做对,但考虑到她以后要婚嫁的事,还是什么都不说的保险。 她每天都来找许知意说话聊天,楚梨也从碧洲回到京城,有年后重新开店的打算,之前她父亲的生意,她没有继承,但好在母亲和她都有头脑,两个人一起努力,日子过的倒是比以前在府上的时候,还要富足。 除夕这天晚上,陆心水早早的被陆廷野赶回了屋子,她嘟囔着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妹妹,结果陆廷野抬手,朝她丢来一个锦袋。 “给你的。”男人勾着唇笑,月色下五官惊艳,陆心水哼了声,“新年礼物打发我?” 陆廷野扬了扬眉。 她哼哼两声,“还行吧,多多少少还记得有个妹妹,实在叫人感动,那我就不打扰你和小嫂嫂的美好时光啦。” 陆心水颠颠跑走之后,陆廷野来到她跟前,许知意微微歪头,朝他伸出手,“我的新年礼物呢?” 他一愣怔,说道,“怎么,有我还不够?把全天下姑娘心中的男人,都拐到手了,你竟还不知足?” 第398章 她偏偏不问 这人自恋起来,得意忘形,可恶又欠揍。 许知意没给他面子,故意拆台道,“明明是某个人非要做我的男人,怎么现在倒成了是被我拐到手的?” 陆廷野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都怪娇娇,模样生的这般美艳,迷的为夫挪不开眼,此生非你不可。没办法,只能对你死缠烂打。” “事实证明,好女怕男缠是真的。” 差点忘记他脸皮有多厚,说起情话来简直想要她的命。 许知意甘拜下风,脸都红了。 她的手被他把玩的痒痒的,忍不住想抽出来,男人却不肯依,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住,说道,“走,带你看礼物去。” 说不期待礼物是假的。 陆廷野拉着她来到里屋,但是却直接把她往床上带,许知意人还是懵的,怎么看礼物看到床上去,正这么想着,人就被推倒,陆廷野压了上来。 诶? 许知意的手挡在陆廷野与她之间,眨眨眼,身上的男人也眨眨眼,四目相对,她无语的瘪瘪嘴,提醒他,“我礼物呢?” “为夫就是。” “……对不起,我想换个礼物。” 陆廷野明知小女人是故意气她的,还是配合的恶狠狠咬牙,“许知意,我看你是皮痒了。” 他话音未落,就去她腰上作乱。 许知意怕痒,在他身下翻来覆去的滚,然而几个回合下来,她终于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张着嘴无语的看着他。 陆廷野深吸口气,倏地一把扯过被子,将两个人罩住。 彼此呼吸交缠,被窝里满是暧昧。 刚成亲的这几天,许知意几乎每天,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身上也没块好地方,她总算明白,男人的精力能有多么旺盛,直接结果就是,她每天都害怕夜晚的到来,因为会有饿狼出没。 现在她又被饿狼逮住,不过对方却没像平常那样急不可耐。 难道今天不太饿? 两个人靠的太近,呼吸交织在一起,越是沉默,越是煎熬,许知意没等到他开口,也没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思来想去,慢吞吞的道,“陆…陆廷野……” “看到了吗?”男人突然问。 “什么?”她被问的一头雾水。 看到什么? 她眼前只有他这张放大的俊脸,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想让她看到什么,该不会真的有把他自己当成新年礼物吧? 这也太敷衍了些…… 陆廷野轻哼了声,然后举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时许知意终于看到了,实在是那个手镯在幽暗的光线里,绿的令人心慌。 “夜光的。”陆廷野骄傲的道,“喜不喜欢?” “……” 许知意一言难尽。 对陆廷野对西凉这个朝代而言,夜光手镯是很稀有的东西,但对于她而言,即便前世已经遥远的像个梦一样,这种东西也不足为奇。 许知意陷入短暂的无奈与失神中,很快忍不住笑出声,她被更深的东西所吸引所取悦——陆廷野迫不及待与她分享的行为,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看吗?” “娇娇是不是从未见过这种玩意?” “府上有夜明珠,但与这种夜光手镯不同。” “诺,送给你的,戴着玩吧!” 他取下来套在她的手腕上,像个小孩儿一样,抓着她的手来回晃了晃。 “真好看。”许知意笑出声,“从哪里得来的?” 陆廷野见她感兴趣,当然不会瞒着。 其实许知意对于他后来关于这个夜光手镯,说了些什么,都记不太真切,印象最深的,就是男人埋在被窝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里面盛满的是将要溢出来的爱。 “娇娇喜欢吗?”他问,执着的要得到答案。 许知意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笑的甜甜的,“喜欢,谢谢夫君的新年礼物哦。” 这声夫君叫的他浑身舒坦,陆廷野猛地扑上去,把她吓一跳,他骑在她身上,狠狠亲了几口才道,“这不是新年礼物,你的新年礼物在这里。” 他抓起她的手,许知意感到掌心一凉,低头看,竟是一枚铜板。 她不解的看向他,“这个是礼物?” “嗯。” “铜板?” 陆廷野点点头,带着她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光线顿时充沛,许知意也看清了掌心中的那枚铜板,颜色很新,像是新打造发行的。 “新年快乐,我的娇娇。” 她点点头,捏起铜板,在他眼前晃了晃,就在这时,她明显感受到铜板的侧面似乎刻着什么字,而一般的铜板,侧边都是极其光滑的。 她拧着眉,又摸了摸,好像确实不是错觉。 许知意疑惑的看向陆廷野,陆廷野气定神闲,这让她更好奇,将铜板举到眼前,就着灯光,果然看到侧边刻着几个字,但那字太小,必须得凑近了看。 她拿着铜板起身,走到圆桌旁,找来两把蜡烛照着,仔细分辨上面的刻字。 因为可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小,加上在铜板上刻字是项技术活,许知意睁大了眼睛,累的眼睛直发酸,才终于看清上面刻的字,她的心,不可遏制的疯狂乱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一样。 “陆廷野……”她身体僵硬,有些难以置信的缓缓转过身来,对上男人狂妄的、不可一世的表情,惊觉许多话不用问,出口就知道了答案,试问,普天之下除了他敢这么做,有权利这么做之外,还能有谁? “喜欢吗?”他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挑着眉问她,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种反应一样。 许知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不光是她,换做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子,看到自己与夫君的名字出现在铜板上的时候,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吧,而实际上,他这种做法,大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陆廷野失笑,“一个铜板而已,高兴成这样,也不来亲为夫一下。” 许知意失笑,抱住他的脖子,亲了口。 陆廷野又啧了声,“忘记跟你说了,看到上面的数字了吗?” 许知意点点头,刻着她和陆廷野名字后,还有一个数字“一”,陆廷野点头,道,“这是第一年,以后每年的腊月二十五,为夫都会下令往市面上发行一万贯新铜板,来纪念我和娇娇的成亲时日。” 她听出了端倪,嘴唇动了动,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般,“你发行了一万贯新铜板?和这个一样的新铜板?” 刻着他们名字的新铜板? 陆廷野舔了舔牙,笑着低头看她,“不够?嫌少?” “不。”许知意忙说,“你……怎么比昏君还胡来?” “娇娇这样,谁看了谁不迷糊。为夫也只是个俗人,难逃娇软美人的诱惑。”他看她眉头紧锁,伸出手替她轻轻抚平说道,“不必担心,本王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做过,好不容易排到现在的位置,还不能动动私权,哄自个儿女人开心吗?如果这都办不到的话,那本王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有什么意义?你不必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你只需要告诉为夫,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许知意红着脸点点头。 陆廷野啧声,“那就什么都值了。” 男人又是送礼又是甜言蜜语,哄的许知意晕头转向,觉得他简直就是普天之下最好的男人了,结果当天晚上,在她被他折腾的死去活来之际,她决定收回那个愚蠢的看法。 这狗男人在床上恨不得弄死她,说是跟她有深仇大恨,她都深信不疑。 有陆廷野这么一顿闹,许知意大年初一,愣是没下床,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狗男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非但如此,反而越发精神抖擞。 大年初一一大早,府上来了不少拜年的人,基本全是朝廷里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当地乡绅富豪和名门贵族。 若是放在往常,陆廷野理都不理,可今天大概是心情好,破天荒的对来访者一一接待,可把那些人给吓得不轻,离开时虽然笑着,但尴尬的表情,出卖了他们此刻内心的忐忑。 大概他们也想不通,陆廷野今天遭的是什么邪? 许之意昏昏沉沉,醒了睡,睡了又醒,等彻底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最近这几日,倒是没有下雪,但是天始终灰蒙蒙的,这会儿亮光全部收敛,房间里面光线昏暗。 她正犯着迷糊,就见床边坐了一个人,身材和轮廓都极为熟悉。 “醒了,小懒猪。”他说,“累不累?需不需要为夫给你捏捏?” “不要。”许知意防备的看着他,“你若是再动手动脚,估计明天我还要再躺上一天,怕是连娘家都不能回了。” 话是埋怨的,口吻是撒娇的。 陆廷野爽朗笑出声,道,“明天你若是继续躺着,为夫可以叫人把你抬回去。” 那她以后可真没脸面见人了。 许知意听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枕头照着他砸去,男人发出一声极短的轻笑,说道,“明天从岳父大人那里回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 切。 这人就喜欢卖关子,她偏偏就不好奇的去问,不然他又要想什么歪点子,把她拐到床上去。 这天晚上在许知意的强烈抗议之下,到底什么也没有发生,次日一大早,两个人就来到了许府。 许逸申变胖了,又看起来年轻许多,让人很难把他与一两个月前,那个苍老颓败的老头儿,联系在一起。 许邕倒是没胖,反而更瘦了,个子更高,许知意惊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生长野蛮而迅猛,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 许知意在许府待到下午,才和陆廷野回去。 在车上,她看看陆廷野,啧声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耐心陪我爹,下一下午的棋。” “没耐心,在那里坐着,人都快要炸了。你爹技术差的简直令人发指,真不知道就这种水平为什么还如此钟爱下棋,换作是我的话,早就没脸下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睡觉。” “……” 她就知道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 许知意白他几眼,“你能少说几句吗?” “幸好他是我岳父,换成别人,早因为水平太差,被我拉出去砍了。”陆廷野嘲讽人的水平一流,简直到了可以众筹出书的境界。 许知意呵呵一笑,“那王爷还真是厉害。” “厉害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听媳妇的?是吧,媳妇儿?”他揽住她的肩膀,讨好的说道。 许知意真是佩服他,不管说的话题,有多么毫不相干,他都能完美的绕回来,关键是,还不让人感到反感。 两个人回到府上,天已经很晚了。 许知意见福境和流云在收拾东西,一箱一箱的往马车上搬,忍不住好奇的问,“这是在做什么?你要出远门吗?” 陆廷野敲了敲她脑袋,“不是说要去个地方?” “远吗?不然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她问。 陆廷野挑眉,“好奇吗?好奇讨好为夫,为夫便告诉你。” “不想知道!”她就知道他说的讨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明天就要出发了,她等得及。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醒来后吃了饭,就被陆廷野给塞进了马车,马车晃晃荡荡的出了王府,大年初三,大街上没什么人,他们很快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没多久来到河边,陆廷野让她下车,流云再把箱子搬到船上,然后陆廷野招呼她上船。 许知意更好奇了,好几次想开口问,但看到陆廷野好整以暇的表情时,又将那股好奇压下去。 她偏偏不问。 这次路途确实很远。 他们在船上坐了五天,终于停了下来。 出了船舱,许知意便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京城寒凉气息的暖意。 风是轻柔和煦的,阳光也是温暖舒适的。 她看到面前的一座小岛,郁郁葱葱,小岛上有不少人,有的在说话,有的在钓鱼,有的在玩耍,也有的注意到他们,好奇的围观过来。 第399章 怀孕了 他们穿着很单薄,女子们相对来说比较保守和委婉,有些男子则光着膀子,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四周的人对此似乎也见怪不怪。 许知意被陆廷野拉着手,二人下了船,那些围观的人更多了,只不过碍于他们随行带来的人,各个腰间都配着剑,从而不敢上前,只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着议论着。 就在这时,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精神的中年男子。 男子蓄着八字胡,与那周正的脸和五官不太搭。 他来到二人跟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下官秦望舒见过王爷,见过王妃。二位能够光临鼎洲岛,实在是下官和老百姓们的荣幸,住处下官已经都安排好,也略备薄酒,为王爷接风洗尘,还希望王爷能够赏脸。” 陆廷野扬了扬眉,“前面带路。” 刚才在船上,只粗粗的领略了其风景,等上到岛上后,身处其中,才更觉风景秀丽与独特。 许知意只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地方堪称人间仙境。 马车行驶的不快不慢,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秦望舒热情来到马车前,亲自为他们开门,眼前是一座二进二出的独立小院。 许知意对这座小院很满意。 小院里有片湖,里面游鱼清晰可见,各种颜色的都有,好多都是许知意不曾见过的,两棵大树遮天蔽日,即便日头强烈,院子里也是阴凉的,地上种满了鲜花,正开的绚烂。 进了小楼,里面的家具并不贵重,但胜在雅致,秦望舒在旁边陪着,陆廷野时不时问起当地的风土人情,他都一一回答。 “王爷这次待多久呢?”秦望舒笑着问。 他是在半个月前得到消息,说是端王要到岛上来,信中没具体说过来做什么,让他总心神不宁。 鼎洲岛是二十年前纳进西凉的领土范围的,朝廷派了当时刚入朝为官的他到这里来,一待就是二十年,因为这里位置偏僻,当朝皇帝几乎都把这个地方给忘记了,所以骤然间得知陆廷野要过来,他自然是紧张的。 秦望舒久不在京城,但京城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清楚的。 在陆廷野还在军营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对他十分好奇,想着日后有机会,定要亲眼见识一下他的风采,不料,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到。 陆廷野与传闻中的相差无二,甚至比传闻中的更加英俊,更加强势,他举手投足间的上位者气息,让人无法忽视,所以,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望舒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 “待一段时间。”陆廷野淡淡的道,“怎么,赶本王走?” “不…不敢不敢,下官只是想着,王爷若是待的久,可以慢慢领略海岛风光,若是待的时间短,肯定来不及一一欣赏,下官便为您推荐几个值得一去的地方。”秦望舒讪讪的赔笑着道,“下官没有赶您走的意思,甚至巴不得您多待些日子呢。” “那本王就满足你的心愿。”陆廷野接过话音,说道,“多待些日子,慢慢欣赏海岛风景。” 秦望舒一愣,旋即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得出来,为了招待他们,秦望舒是费了些心思的,桌上的菜品都是当地的特色,许知意在京城根本没吃到过,他还特意准备了舞蹈,跳舞的姑娘各个明眸善睐,长腿细腰,水袖时不时的朝着陆廷野拂过来,暗示之意明显,只可惜这个男人丝毫不解风情,连个眼风都没朝她们看去。 许知意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 在又一个姑娘不小心朝着陆廷野靠过来的时候,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发作,他一拍桌子,声音不小,吓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秦望舒更是打了个机灵。 他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叫她们都滚。”陆廷野蹙眉,秦望舒脸色尴尬,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后,对着那群姑娘一摆手,舞蹈停了,人走了,他还是胆战心惊的道,“王爷不喜欢这支舞,要不要……” “不用了。”陆廷野直直的看向他,那双幽黑的眸子里,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秦望舒下意识的咽下口水。 “秦大人,本王不喜欢这种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秦望舒当即点头,心里却冤枉的很。 他得到的消息里,便知道陆廷野与王妃感情笃深,没想着给他安排其他女人,怪就怪这些跳舞的姑娘,见到如此丰神俊貌的男人把持不住,一个个的往上凑。 不长眼睛的货色,差点把他给害惨。 多亏陆廷野之后并没有再计较。 他只是伺候着身边的小女人吃饭,之后交代下来,叫他以后不经召见,不得出现在二人面前。 秦望舒哪敢说什么,只能应下。 不知不觉间,天暗了下来。 经过五天的长途跋涉奔波,总算能够躺到柔软的大床上,身下也不再是晃荡起伏的船板。 许知意吃饱喝足,整个人懒洋洋的,她单手托腮,侧卧在榻上,这才问道,“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度假。”陆廷野吩咐流云去烧热水,然后走到她跟前,拧了拧她的鼻头,“你之前不是说,成亲过后要度什么蜜月吗?” 经过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才渐渐有了印象。 有次她喝多了酒,好像对着陆廷野说了许多。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还认真的在帮她实现。 她心头一热,就听男人又道,“选了几个不错的地方,最后经过比较,还是带你来了鼎洲岛,这里为夫几年前来过,风景与西凉内陆的大不一样,气候也是四季如春,知道你怕冷, 这地方便成了首选,刚巧,鼎洲岛也该加强管理与控制,为夫顺便来视察一番,至于其他的几个地方,等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 他说完看小女人表情愣怔,笑着挑了挑眉,“怎么傻了?” “没有。”许知意摇摇头,抱住他的腰,“谢谢你呀陆廷野。” 男人立刻蹬鼻子上脸,傲娇的道,“口头感谢没诚意。” “嗯?”许知意看他,问道,“那你想要什么谢礼?” “我要什么都可以吗?”他舔了舔唇,目光幽深。 许知意反应过来,警惕的推开他,摇头道,“不行。” 这五天在船上,本就颠簸难受,他还不放过她,折腾的浑身都快散架,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大床,她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陆廷野知道这几天她辛苦了,看着苍白疲惫的小脸,破天荒的大发慈悲道,“那就先欠着,走,热水烧好了,抱你去洗澡。” 他将她打横抱起,许知意在他怀里扑腾,被他在臀上拍了下,警告的道,“说不弄你便不弄你,你乖乖的。” 陆廷野难得说到做到,尽管他熬的很艰难,但还是没再闹她,把她送到床上后,便沉着脸出去了。 许知意捂着脸吃吃的笑,大概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 两个人先是在小院好好歇息了几日,等彻底缓过来劲儿后,便每日手拉手的出门闲逛。 因为没有陆廷野的召见,秦望舒不敢来碍眼,只在每日傍晚的时候,叫人送些水果瓜蔬或者特产来,这些许知意都爱吃,陆廷野给面子的都收下了。 不过这样闲逛的日子没持续多久,陆廷野陪着小女人逛了十来天之后,夜晚便开始压榨她,把她按在床上一顿折腾,结果就是许知意白天起不来,即便醒了,浑身酸疼,疲乏的很,也失了去外面闲逛的念头。 男人脑子里面整天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没羞没臊的日子持续了有半个月,某天下午许知意醒来之后,陆廷野不在房间,听问了女婢才知道,他召见了秦望舒,应该有要事商量。 许知意没去打扰他们,肚子饿的咕咕叫,房间里伺候的女婢,听到后忍不住轻笑,她面色尴尬,叫人去准备饭菜。 青果伺候她起身的时候,好几次欲言又止,被许知意瞥见之后,她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对了,我在这里的事情,写信告诉爹爹了吧?可有收到回信?” “还没有呢。”青果回答。 他们到这里的第二天,许知意就叫她给京城写信报平安,不过这里地方偏僻,路途遥远,收不到回信很正常。 许知意点点头,她从铜镜里看到脖子上被吮出来的吻痕,皱了皱眉,自己取了点粉扑了扑,一回头又看到青果犹豫的表情,索性拉住她的手,“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总这幅样子,我看了也难受。” 青果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姑娘,您的葵水,有些时间没来了吧?” “……” 她不提醒的话,她压根就没想起来这回事。 见许知意表情呆滞,青果自顾自的又说道,“如果按照正常日子来算的话,已经推迟小半个月了,奴婢想着,会不会是您有喜了?” 毕竟这些日子,陆廷野与她的荒唐,近身伺候的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许知意倏然面颊滚烫,估计是被这样的猜测吓到,一时间脑袋里空荡荡的,她迟疑的说道,“不…不应该吧?” 如果真怀了身孕,那进展是有点快了。 青果却不赞同的道,“这有什么不应该的,你和王爷成亲了,感情融洽,也该有个孩子了,等下奴婢就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吧,若是真的有喜了,咱们也好从各个方面都注意些。” 许知意低头看着平坦的小肚,有点迷茫无措,这就怀上了吗? 青果比她还心急,在她用饭的时候,就跑去请大夫了,没过多久,她便领着大夫回来,与此同时,一并跟着来的,还有陆廷野。 男人罕见的笑容满面,坐到她身边,笑道,“怎么这副愣愣的模样?又不认识为夫了?” 他失笑了声,招手让大夫上前,同时把许知意的手拉过来,道,“让大夫给你号号脉。” 结果和猜测的一模一样。 居然真的怀上了。 大夫喜气洋洋的说了一通吉祥话,秦望舒更擅长拍马屁,什么好听捡着什么说,总之,一屋子闹哄哄的,许知意却在这份热闹中,有些失神。 这就要当娘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她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呀! 许知意有了身孕之后,从作息到饮食方面,全部由陆廷野把关,除此之外,他们也打算离开鼎洲岛了。 这个地方虽然好,但比较落后,当地的水果蔬菜吃多了,也开始腻味,难免会不由得怀念京城,加之朝廷的官员年后陆陆续续的上朝,陆廷野久不在京中,怕他们蠢蠢欲动,于是便打道回去。 前后用了差不多十天,刚到王府,后脚楚梨带着许邕,便来拜访她,陆心水也凑热闹的挤到屋子里,一时间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个不停,围绕的重点都是她有喜了。 许知意疑惑不已,“我刚回来,你们消息怎么这么快?” “我哥说的啊!”陆心水啧啧了声,“早在你们还没回来时,三哥就提前派人回来打点了,你没发现进门时候的台阶都重新修了下,包括门槛都被砍了?就是为了你方便,府上也来了批新人,都是照顾孕妇有经验的,不仅如此,还有专门的厨子。” 她说着,瞧见了窗户外的小院,说道,“对了对了,还有什么花花草草,也都有讲究,偷偷告诉你,咱们府上的风水,三哥重新叫人看了,总之,你在这里养胎,就一个词,万无一失!” 许邕得知她有喜的消息,显得很激动,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光,他告诉许知意,许逸申不方便过来,等她得空了回去一趟,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他,许知意哭笑不得的答应。 端王妃怀孕的消息,次日就传遍了京城。 王府又有的热闹了,天还没完全大亮的时候,就有人来送礼,全都是打着适合产妇的名号,有补养品,还有药材,还有些布料首饰之类的。 陆廷野叫人把药材和补养品收下,至于其他的,全部退回,如此一来,又有了风向,众人送的更起劲儿了。 第400章 红娘陆廷野 有了身孕的许知意,成了府上的重点保护对象。 陆廷野处处宠着她,下人们更是各种顺着她,日子过得很是舒坦惬意。 期间鲁恪来过一趟,但却被人堵在了门口。 管家客客气气的道,“鲁公子还是请回吧,王爷有令,不准您进王府这块地,您就别为难老夫了。” 鲁恪脸色阴沉,嘴角死死的向下瘪着。 他越过大门往里面看,然而魂牵梦绕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鲁公子?”管家注意到他的神情,淡淡的笑着,“听老奴一句劝,您莫要触了王爷的霉头。” 如今的西凉,陆廷野说往东,没有人敢往西,他是整个王朝的实际掌权者,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谁敢找他的不痛快,那就要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 鲁恪听着管家隐晦的警告,哂笑了声,“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进去了,这些补品,还希望您转交给娇娇,这是作为兄长的一点心意,我想,就算王爷知道了,恐怕也不好意思拒绝吧。” 在陆廷野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管家拎着东西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就见陆廷野眼波平静的开口,“丢到鲁府门口去。” 他还不差鲁恪这点东西。 陆廷野一直都看不上他,以前同是京城公子哥时,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好在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始终相安无事。 但他对许知意存了觊觎之心,还做出那种龌龊之事,他留他一命,都是对他格外开恩。 现在还有胆子来王府门前上蹿下跳? 不知该说他是健忘,还是勇气可嘉。 陆廷野次日请鲁力帆到府上,二人在书房待到黄昏,鲁力帆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你又怎么吓唬人家了?”许知意坐在摇椅上,手中摇着蒲扇,娇嗔的问。 陆廷野走到她旁边坐下,取过蒲扇,轻轻的拍着风。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粗粗一扫,笑的浪荡。 “夫人冤枉为夫了,为夫何曾吓唬过人?” 你吓唬人的时候还少吗?轻则言语恐吓,重则拿刀拿枪,利用权势和暴力压迫人,是他的惯用手段。 许知意这么想着,朝他翻白眼,谁知突然感到肚子上有只大手作乱,忙低头看去,这下便红了脸。 她两腮粉红,警惕的四下环顾,见只有他们二人,才松了口气,压住他的大手。 “现在是白日,你莫要胡来。” 小女人的力气,娇滴滴小的可怜,说是给他挠痒痒都不为过,哪能阻止的了他想要做的事。 他稍一用力,就挣脱了她的钳制,大掌犹如点了火,一路往上探,她有了身子后,穿的衣服都偏宽松,更方便了他长驱直入。 许知意早知他的厚脸皮,还是被气的咬牙,低声叫他名字,“陆廷野!” “为夫在呢。”他低声的笑着,在她胸上得逞的捏了下,“夫人有什么吩咐?” “色胚!”她啐声道,“把手拿开。” 陆廷野过了把瘾,瞧着小女人气鼓鼓的样子,并不敢再惹毛她,当真听话的收回手,继续给她扇风。 许知意理了理衣衫,才别扭的道,“你叫鲁老爷过来做什么?” “当然是好事,鲁恪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成亲,为夫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特给他说了门亲事。” 她抿了抿唇,“你可真是小心眼。” 陆廷野眼睛眯了眯,危险的问道,“心疼了?” “我心疼什么?只是觉得无聊。”许知意哼声,“总之不关我的事,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 许知意很感激鲁恪与郑承渊之前对她的照顾,但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几个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一段关系总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产生变化,或是变得亲昵,或是变得疏远。 对于她和鲁恪、郑承渊等人,渐行渐远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在鲁力帆来过王府的第三天,京城便有了鲁恪成亲的消息。 陆心水消息灵通,啧啧个不停,“想不到啊,实在想不到,你知道他最后娶的是哪家姑娘吗?” “不知道。”许知意实话实说,并不是很感兴趣,敷衍的猜测道,“难不成是你?” “呸!”陆心水瘪嘴,“三哥才不会让我嫁给那种人呢,花花公子,谁嫁给他谁倒霉,说来我三哥也真是狠,你知道平含桃吧?之前我的死对头,后来陆家没落时,她还……” 不经意提到那段时光,陆心水说到一半,便下意识的顿了顿。 许知意挑了挑眉,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学人精?” “对!”陆心水继续道,口吻里遮不住的厌恶,“我做什么,她都要做什么,真是烦死了。” 眼看着她越说越远,大有叉腰骂街的架势,许知意忙打断道,“她怎么了?难道要嫁给鲁恪?” “哈哈哈哈!”提到这个,陆心水乐出声,她打了个响指,笑的得意,“没错!真是大快人心!” 许知意和平含桃没有交集,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自然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她不会扫她的兴。 自从那件事之后,能让陆心水高兴的事,并不多。 “平家之前是太子忠贞不渝的拥护者,太子出事,司征尘上台后,他们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尤其是三哥成为端王后,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很擅长见风使舵,因为知道陆家与平家素来不合,所以刻意疏远孤立平家,更有甚至处处给平家使绊子,一来二去的,平家大不如从前。”陆心水感慨道,“名利场就是这么现实。有权有势时,诸事皆宜,无权无势时,事事难办。” “平家怎么也是官家,嫁给鲁家这种商人,算是下嫁了。”许知意说道。 “她活该!”陆心水嗤声,“当初她怎么对我的?要不是你,我早就被她糟蹋死了。” “好了,不提那些过去的事了。”许知意道,“说起来,你的终身大事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你我同岁,如今已经十八岁,是时候给你挑个好人家了。” 陆心水面色有瞬间的变化,但很快又笑起来,。 她笑嘻嘻的道,“我不着急,如今这天下,什么人能配的上我啊?我可是堂堂端王唯一的亲妹妹,他们谁敢娶?谁又配娶?反正年纪都这么大了,我反而越发心平气和,慢慢找吧,等找到合适的再嫁也不迟,再者说了,就算要出嫁,也要等你生完之后再嫁。我要亲眼看我侄子出生呢!” 她的目光在她肚子上扫来扫去,“话说你这肚子怎么还不隆起来啊?” 第401章 迟来的道歉 许知意本来就瘦,怀孕后长胖了些,但肚子却迟迟不见鼓起。 有经验的嬷嬷们告诉她,女子体质各有差异。 显怀这件事,有些早,有些迟,还有一些,整个孕期肚子都不是很大。 她们说现在才三个多月点,不显怀也是正常的,叫她放宽心。 晚上陆廷野回来的早,许知意正巧洗过澡,正在擦头发。 她大概是在想事情,样子十分专注,就连男人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都没察觉。 直到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她吓了一跳,闻到熟悉的气息,娇嗔的轻拍了他下。 “真香。”男人把脸埋在她身前拱了拱,说道,“为夫帮你。” 他自然的接过毛巾,将她及腰的长发,轻轻拢在里面。 房间里安静无比,窸窣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廷野随意问着些话,很快发现女人漫不经心。 他将头发擦的有七分干,才起身将她抱起来。 许知意身体的反应更快,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脸也贴在了他的身前。 陆廷野睨了她一眼,问,“有心事?” “很明显吗?” 他发出道短促的嗤声,捏了把她腰间的嫩肉,直接问,“说。” 许知意仰面躺在床上,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冷硬的下颚,还有眼睛里的威胁。 “这样板着脸太凶了。”她在他脸上胡乱揉了把,“夫君好凶,吓得我不敢说话。” 小女人平时不怎么撒娇,但每次撒娇起来,都能让他立刻缴械投降。 陆廷野明知是她的手段,还是扯了扯嘴角,换上副面孔,道,“你乖乖交代,便不凶你。” “我在想阿芷的事情。”许知意叹气,“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她找个好人家了。” 陆廷野沉默片刻,才淡淡的道,“这事急不得,得看她的态度。她的心,明显早就跟着去了。” “可……”许知意顿住,换成委婉的说法,“总得向前看。” “给她点时间。”陆廷野说道,“她会走出来的,你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什么事都在心里。” 给陆心水找夫君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陆心水先前受过情伤。 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提的事,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没过几日,是鲁恪和平含桃的婚事。 鲁家将此事办的轰轰烈烈,不过在二人成亲的第二日,京城传出他们要被鲁力帆赶到外地去的消息。 鲁家在西凉各地都有生意,鲁家的子弟们,也常年在外面奔波。 先前鲁恪是个例外。 他是嫡子,少不了要在京城应酬,可现在鲁力帆可不敢留他碍那位的眼,当然是能赶多远赶多远。 许知意听陆心水提到此事,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在半下午的时候,青山偷偷送进来一封信。 “谁写来的?”她看着未落款的信封,好奇的问。 青山欲言又止,被许知意盯的紧,才低声的说,“鲁公子送的。他求着属下,属下……” “无妨。但这件事别让王爷知道了。”许知意担忧的问,“你收下信是,没被别人看到吧?” “没有。” 她点点头,“那就好,记得保密,出去吧。” 并不是她有意隐瞒陆廷野,而是那人飞醋吃的厉害,胡搅蛮缠的功夫,令人发指。 他若是知道此事,折腾她是轻的,铁定又要对鲁恪下手。 鲁恪做错了事,并受到过惩罚,她想,已经足够了。 大可不必赶尽杀绝。 他罪不至死。 许知意缓缓打开信封,这是她第一次见识鲁恪的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不太一样,严谨而端正。 “娇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京城。 毫无疑问,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倘若真如此,希望你笑一笑,尽管这笑容我将再也看不到,但还是由衷的希望,你是开心的,毕竟印象里你最后一次对我笑,还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 其实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事情是怎么走到这步的,你我又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相见,是在承渊府上的后花园。 那时你从树丛间走出,穿了件素净的鹅黄交领襦裙,娇嫩又灵动,宛如从天而降的仙子。 不可否认,你的美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无数个想你的夜晚,我都会记起那个场景。 爱是从那时候就悄悄种下的吗? 我不知道。 流连花丛多年的我,自诩早已参透爱情的奥妙,也曾沾沾得意能够在女人间游刃有余。 却还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我究竟是在何时爱上你的? 或许是在你落水那次,又或许是在你送点心那次,更或许是在某个平常的午后,只是看到了你。 这份心思便悄然而生。 爱本没有错,我从不后悔对你的这份感情,但我后悔的是,不该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 原来得不到,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渴望得到你,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甚至曾暗暗的想,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也好过这样远远的看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变得鬼迷心窍,或许人与恶魔的距离,只在一念之间,在许兮菀曾经若有似无的引诱下,我心生妄念,以为自己可以成功。 对不起。 这份迟来的道歉,早该在那日便亲口对你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胆量去做错事,却没有勇气承担错误,然后日日夜夜,被错误折磨。 好在我终于说出了口,虽然没有当面说,请原谅我的胆怯和懦弱。 因为我害怕看到你眼中的失望,更害怕你拒绝收下这份歉意。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会感到胆怯的。” 鲁恪的这封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许知意的手指,在最后的落款上轻轻抚摸了下,而后将信点燃,静静的看着它燃烧殆尽。 鲁恪离开京城的消息,晚上陆廷野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许知意也没有主动问起。 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人总要向前看。 许知意怀胎六个月的时候,肚子终于显怀了,先前一直略微隆起,好像突然间就鼓成了球。 第402章 你根本就不爱我 许知意的肚子鼓起来之后,身子变沉,行动也不方便,正常的走路,对她来说都很辛苦。 大夫和嬷嬷们都说,生产之前,要经常活动,这样身体才能保持弹性,生产时才会顺利。 因此,哪怕这隆起的肚子,足足有十多斤重,她每天还是托着它,到处散步。 七月份的京城,热的宛如大火炉。 清晨起,阳光便白晃晃的发光,到了正午,更是变本加厉,毒辣的日头,照的一切都蔫巴巴的。 只有在傍晚,太阳将落山时,酷热的暑气,才消减几分。 许知意便趁着这个时间段,出来溜达。 通常都是陆心水陪她,近来陆廷野,忽然特意抽空陪她散步,倒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宫中诸事繁忙,那些大臣们,怎么会让你轻松?”许知意被他扶着坐在椅子上,说道。 陆廷野大掌小心的覆在她圆润的肚子上,唇角带着笑意,“若没了我,就过不下去了,那本王岂不是养了一群废物?先前忙了几个月,把事情都往前赶了赶,你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产,身边少不了我。” “府上一群人伺候着呢。”她靠坐着,懒洋洋的拍扇子。 “总归要为夫亲眼看着你,才能安心。”陆廷野接过蒲扇,给她扇风,道,“等下在这边用饭?” 之前种下的葡萄,这会儿早已爬满了整个架子,夕阳敛尽最后一丝亮光时,院子里的灯笼也亮了。 三三两两椭圆的灯笼,挂在屋檐下,树枝上,架子旁,入目一切,雅致而宁静。 徐徐的凉风,吹拂而来,许知意感到几分惬意,焦躁烦闷的心情,也因此舒缓了些。 “就在这里吃吧。”她给了个好脸色,取出帕子擦了擦汗,“好热。” “大夫说双身子的人,是要比旁人更容易感到热。”陆廷野心疼的握住她的小手,“娇娇辛苦了。” “热。”她啪的拍掉他的手,不给面子的道,“黏糊糊的都是汗,你别碰我。” “……” 陆廷野舔了舔牙,听青果说她近来脾气大,现在深有体会了。 他看向小女人,大概是嫌他扇风不过瘾,她的小手也甩着帕子,细风将她耳边的鬓发吹起。 她圆润了不少,鹅蛋脸上多了些肉,肥嘟嘟的,又有了婴儿肥的感觉,和他们初相遇时一样。 她的腰身也粗了些,摸起来手感更软更舒服。 陆廷野喉结下意识滚了滚,明知继续看下去,干上火没法解渴,视线还是控制不住的往她那飘。 正值酷夏时分,她穿的单薄,齐胸的绯色襦裙,将那柔软挤出一条沟壑。 白皙秀气的肩头,看起来光滑可口,在一层半遮半掩的冰纱下,越发勾人。 她浅浅的呼吸着,身前波浪轻轻摆动,他的欲念也深陷其中,浮浮沉沉。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过来,这巨大穹庐之下,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廷野忍的浑身紧绷,倏地失笑,“我给这儿遭什么罪呢?” “恩?” 男人突然的开口,打破这份静谧。 许知意懵懂的扭头看来。 妩媚的水眸,在月色下,像是经年的好久,他但愿长醉不愿醒。 “妖精。”他低骂一声,单手勾住她的脖子。 许知意始料不及,瞬间被凑上来的男人,狠狠吻住。 这个吻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在三寸天地里翻云搅海,牙齿碰撞牙齿,唇与舌抵死纠缠。 “呜……” 她被吮的舌根发麻,小声的抗议时,他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 “今晚?”他微微喘着气,眼睛黑幽幽的,和野兽盯上猎物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许知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推开了他,摇头道,“不行。” “……”陆廷野无奈的闭了闭眼,妥协道,“我轻点行不行?” 许知意瞪他,“你怎么贼心不死?大夫都说了,最好不要同房……” “大夫还说,可以适当同房,不会影响到孩子的。”陆廷野委屈的抱怨,“自从娇娇有了身子之后,已经有六个月,整整一百八十多天,没有碰过为夫的身体了。” 许知意热的汗再次流下来,同时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来。 她慌张别过脸,干呕个不停。 怀了身子以来,这几乎是她的日常。 然而胃里每回依然翻江倒海的难受,并不因习惯而减少半分。 她擦着嘴角,身体不舒服,整个人蔫蔫的,连带着脾气便蓦地上来。 “我都这样了,你还只顾着自己爽不爽?”她气鼓鼓的开口,越发委屈,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是不是看不见我的难受,我的不适?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顾着你自己,自私,自利!一天到晚就只惦记着那点事,你这个精虫上脑的臭男人,我不想看见你,你走!” 陆廷野有短暂的愣怔。 他万万没想到,暴风骤雨瞬间就至。 小女人秀气的指尖,气势汹汹的指着他,漂亮的眸子里也蓄满泪水,正怨愤的瞪着他。 “娇娇……” “走!” “好好好。”陆廷野心疼她,怕她气坏了身子,哪敢再说半个字,高大挺拔的男人,灰溜溜的离开。 他走出许知意的视线后,就停下脚步,转身,远远的看着小女人。 那女人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然后继续躺在躺椅上,手轻轻的抚摸着鼓囊囊的肚子。 安然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廷野:…… 没有了他的存在,小女人确实惬意多了。 没多久,她还自个哼上了小曲儿。 陆廷野嘴角又往下耷拉几分。 端着饭菜送来的青果,大老远就看到个熟悉的背影,等靠近了,才好奇的道,“王爷?” 陆廷野轻轻颔首。 青果看看远处的许知意,又看看他,“您为何不过去?夫人一定很想让你陪着她。” 不。 她不想。 陆廷野用亲身实践证明了这个结论。 “夫人最近脾气怎么样?”他忽然问道。 青果嘴角一抽,轻轻咳嗽道,“和以前差不多,但也有一点点小小的变化。” “说来听听。” 青果尴尬的道,“这不是奴婢说的,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包括五小姐还有楚姑娘,大概是肚子变大变沉,引起不适,所以夫人才变得喜怒无常,还十分容易生气,动不动就会莫名的掉眼泪,奴婢本来担心,会不会临近生产,夫人压力大导致的,便偷偷去问了大夫,大夫说,怀有身子的女人,是比之前要敏感,还会胡思乱想……” “那本王要怎么做她才能好?或者说没那么伤心?” “啊?”青果抿抿唇,“这个…女人都要经历这一遭的,大概生完孩子就好了吧?” 第403章 是为夫不好 许知意临盆还有三四个月,难道要她再哭上三四个月? 别说那么久了,就是再看她哭一次,陆廷野的心都要疼死。 “夫人情绪波动大,以泪洗面,怎么没人告诉本王?”他脸色不虞,沉声质问。 青果一听这口吻,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夫说…都是这样的,熬过去便好,奴婢,奴婢也就没当回事。” “夫人难过,夫人落泪,夫人生气,你告诉本王,哪一件不是天大的事?”陆廷野低斥道。 青果吓的腿都软了,死命低着头,求饶道,“是…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早些告诉王爷的。” “多久了?”他捏了捏眉心,问道。 “就……就肚子大起来之后,有一个月了吧?” 陆廷野脸色更难看了。 他只顾着忙朝中的事,竟对她疏忽了。 因为每天早晚看到她,小女人都是一脸疲态,他只当她怀身子辛苦,没往别处想。 “等下伺候完夫人用饭,自己领罚去。以后不管大事小事,有关夫人,通通告诉本王。” 青果大气都不敢出,只连声应是。 陆廷野扬了扬下巴,她立刻逃也似的跑开,他在这边立了会,见小女人开始用饭,则去了前院。 他是责怪自己的,与她同床共枕,虽知她辛苦,却还是低估了她所经历的身心上的考验与折磨。 若是早点知道的话,生这劳什子的孩子做什么? 平白叫她受累遭罪。 陆廷野心思沉,气压低,见着管家,便一顿呵斥,连带着把全府上下的奴才,全都罚了一遍。 众人胆战心惊,这下越发清楚,王爷对王妃那叫一个上心,暗暗发誓以后定要更周到的伺候。 “把鱼大夫叫来。” 鱼缘在路上听说他发火的事情,赶来之后,定睛一看,脸还黑的可怕。 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陆廷野扫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难过伤心?” “啊,这个啊……”鱼缘也被问到了,实在是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男子关心这个的。 以前他见过的那些男人,得知自己夫人怀孕后,回回问的都是脉象如何,胎儿如何。 情况稍微好点的,会问问大人如何。 许知意怀孕到现在,都是他一路看着走来的,陆廷野是他见过的,做的最好的一位了。 府上下人几乎全为许知意差遣,吃的用的住的全都是最好的,凡事也都是顺着她的心意来。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算怀孕身子难受,偶尔哭上两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压根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陆廷野竟然为了这个呵斥责罚府上的家丁,还专门把他叫过来询问办法。 大题小做! 矫情! “如何?” 思绪胡乱发散之际,陆廷野再度开口。 鱼缘摸了摸短短的胡茬,“双身子的人情绪不稳定正常,不用管,她们自己会好的。女人嘛,不都是这样,时不时的闹闹小脾气,非要你哄,你若是哄了,她们日后就要蹬鼻子上脸,实际上你不哄,她们照样也会好起来,何必费那功夫?她哭上一会,闹上一会,累了就消停了。女人啊,想惯着,可以惯,就是不能太过分了,否则她们就会顺杆往上爬,变得无法无天!真到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还想要再说几句,蓦地感觉,周身温度都降了几度。 鱼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去看陆廷野。 对方绷着脸,低睨向他。 鱼缘打了个激灵。 别看他比他年岁大,素日他对他也敬重,可他始终没有忘记,对方的身份。 “王爷……”他讪讪的道。 “你自个的女人,自己都不哄,打算让谁哄?自己都不心疼,准备让谁心疼?” “我……” “要与你共赴一生的人,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和功夫,怎么能叫浪费?” “……” “滚吧。”陆廷野显然知道,从他这儿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觉得多看一眼都烦。 鱼缘挨了一顿骂,老实行礼后,匆匆离去,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一样。 陆廷野淡漠抬眸,若有所思。 等他转了一圈,回到后花园的时候,小女人还在用饭。 她吃的极慢极讲究,小口小口的吞咽,粉唇裹着小小的贝齿,脸上已经挂了笑。 陆廷野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她高兴,他就高兴。 因为怕现在过去,影响小女人食欲,所以在青果收拾餐具的时候,他才慢慢走过去。 许知意听见脚步声,朝他看来,瘪瘪嘴哼了声,“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想看见你吗?” “刚才不想看见你,现在也不想吗?”他问的高明,“为夫特意来问问。” “不想。”她哼了声,眉头拧着,“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理你。” “难道娇娇要与为夫冷战吗?” “对!”她斩钉截铁的道,“冷战!” “那好吧。”他口吻妥协,并没有离开,反而走到她跟前,半蹲托腮看着她。 许知意皱眉,男人的俊脸近在眼前,让她心猿意马。 都打定主意冷战,绝对不能破功。 她错开他的目光,转过脸去。 男人紧跟着也绕到另一边,还是托腮看着她。 许知意不得已,再转过来。 如此两三回,他都不依不挠的,非要看着她。 许知意气结,提醒他,“我们是在冷战!” “可只有娇娇不想理我,我想理娇娇,不想冷战。”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舍得。” 男人的五官很冷冽,近年来权势越大,气质也越发嚣张邪戾,但他在她跟前,却收起所有锋利。 他眼神小心翼翼的,笑容讨好,口吻宠溺,“为夫错了。” 这样的温柔攻势,配上这样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缴械投降。 许知意心跳砰砰的,快的惊人,她抿着唇,给自己找台阶道,“哪错了?” “娇娇一哭,为夫便都错了。”他拉拉她的裙摆,“娇娇怀孩子辛苦,为夫不知心疼,还惦记着那档子事,实在该打,娇娇,你打为夫,打完就不气不哭了,好不好?” 他抓着她的小手,照着自己脸招呼,一点都没客气。 许知意一开始没提防,他白皙的脸上,落下了红印,再后来她便拽着手往回收。 “好了好了,不生你的气了!”她嘴角微微上扬,“抱我回屋。” 第404章 你是他的老大 许知意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平时就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近来是因为身子不适,难免烦躁。 可眼下男人放低身段,耐心哄着宠着,她自然识趣,不会再闹下去。 她将小脸贴在他身前,男人的心跳有力,听得她心猿意马。 “娇娇重了些。”他忽然开口,胸腔也随之轻震,“若是再重些,抱着更舒服。” 许知意抿了抿唇,仰起头来看他,这男人现在怎么连找茬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还没有发难呢! 陆廷野看她欲言又止的吃瘪样,嘴角勾了勾,这时进到屋子里,他把她放下,问,“叫人烧水?” 这天儿实在是热的难受。 坐着不动,浑身都黏糊糊的,稍有走动,则整个人如同淋雨一般。 许知意受不住,每晚必要沐浴,才能入睡。 陆廷野吩咐青果去烧水,自己却没走,就坐在桌边,好整以暇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屋子里面放了冰盆,气温慢慢降下来。 许知意等他喝完了茶,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得皱眉,“你不去沐浴?” “等下。” 陆廷野的茶喝到第二杯的时候,青果过来,说是热水烧好了,请许知意去净房沐浴。 许知意扶着腰坐起来,男人也站起走到身边搀扶她,“送你过去。” “恩。” 净房在主屋的耳室,陆廷野把人送到后,并没有离开,反而把青果打发走了。 许知意不解的看着他,“做什么?你还不走?” 陆廷野失笑,“我伺候你。” “…那倒不必。”许知意抿唇,小声的咀嚼着。 虽说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但在他面前若无其事的沐浴,她暂时还不能坦然做到。 净房里灯火通明,地上两道身影,渐渐叠在一起。 陆廷野走近,看着她发红的耳朵,大掌抚上肉感极好的腰身,许知意一僵,腰间束带轻盈落地。 他漫不经心的笑,“不是怪为夫不体贴么,日后照顾夫人的事情,无论巨细,为夫都亲自来做,娇娇以为如何?” 她脸上难为情,“还是叫青果来伺候吧。” 陆廷野只笑,倏然间,她的襦裙却直直往下掉,他竟不知何时解开了系带。 夏季穿的少,襦裙堆到脚边,她的身体,在他眼前展露无疑。 一席淡紫色的肚兜,遮不住她越发翘起的肚皮,脖子上细细的挂绳,风一吹似都能断掉。 他嫌碍事,直接给拽掉,小女人惊慌的出声,一抬头对上男人的表情。 他瞳仁越发乌黑,喉结滚了滚,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进了是浴桶里。 浴桶表面浮着层花瓣,遮住了她美好的身体,也让他四处乱窜的火气,得以压制。 许知意红着脸,正要让他离开,他却来到身后,大掌帮她清洗起来。 她感到尴尬局促,身子下意识的扭动,被男人扣住了手腕,咬着牙道,“再动就真忍不住了。” “还是说,你这是在邀请我?” “……” 这人明明是自己发了心思,现在倒怪起她来? 她才没有他那般,满脑子尽想些有的没的呢。 许知意没再乱动,任由男人给她清洗,等彻底结束,两个人都是满脸绯红。 她是羞的,至于陆廷野,大概是憋的。 陆廷野叫来青果伺候着穿衣,他则快步离开净房,不知上哪儿去了。 许知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好笑,他这是做什么,最后遭罪的不还是自己? 因为陆廷野闹出来这档子事,许知意心情反而不错。 男人一直没回来,等到入睡前,他才出现。 头发是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身上也只穿着内袍,靠近时,还带着几分难以忽视的凉意。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冲冷水去了?” 陆廷野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许知意又笑。 他拿她没办法,索性掀开被子往床上躺,结果又看到那几不蔽体的肚兜,压下去的火再度窜上来。 要命。 他深吸口气,对上女人盈盈的目光,明知她得意极了,还是侧身抱住她。 “现在碰不了你,等你生产完,定要你好好赔偿为夫。” 许知意笑的咯咯的,得他这么说,偏巧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的他心烦意乱。 “啪。” 一巴掌落在她臀上。 “老实睡觉。”陆廷野无奈的道,“你让它消停会儿吧,都难受一晚上了,哪有你这么坏的人?” 不给人吃,偏偏还总在人眼前晃。 简直过分! 陆廷野说到做到,接下来几日,他顶替了青果的位置,事无巨细的照顾她。 发髻和妆容,都是现学现卖的,值得肯定的是,没想到他做这种事,倒也有模有样。 陆心水是个捧场王,尤其在得知陆廷野肯屈尊降贵的做这些时,几乎要把陆廷野夸上天。 “啧啧,真是想不到,原来我三哥在你面前,是这样的!” “整个府上,不,放眼整个天下,能够使唤得动我三哥的,大概只有你了!” “小嫂嫂,这样一想,你是普天之下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 “……” 陆廷野今天一大早就被管家叫走,到现在没回来,这才有了陆心水来陪她。 许知意的身子越发沉,这会儿坐着反而感觉不是很累,顺着问道,“我怎么厉害了?” 陆心水摇头晃脑,丝毫没有十八岁姑娘该有的端庄。 她说道,“我三哥是不是西凉最厉害的人?” 大权在握,执掌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满朝文武皆对他俯首称臣。 如果这还不算,那什么才算? “但是我三哥却不敢拿你怎么样,不仅如此,反而对你言听计从,是不是?” “他敢?”许知意哼声。 陆心水嘻嘻一笑,“就是说,那么厉害的人,你却是他的老大,你不厉害谁厉害?” 许知意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提到陆廷野时,也没那么烦躁,道,“他做什么去了?” “唔。”陆心水是知道些许内情的,“三哥在忙一件大事,你想知道,就跟我来。” 陆府旁边,原本也是座府邸,只不过先前是皇家的产业,前段时间刚被小皇帝赏给陆廷野。 至于是不是赏的,外头各有各的说法。 陆廷野并不在乎流言蜚语,他命人打掉了那堵墙,让两座府邸彻底连成一体。 第405章 怎么那么猥琐 府邸正在重新修葺,许知意有所耳闻,见陆心水带她过来这处,还有些好奇。 “小嫂嫂,你小心。” 陆心水知道她肚子大,行路困难,仔细搀扶着她,还不忘叮嘱。 “注意脚下,马上就到了。” 临近正午,日头像个大火炉,烘的人身上直发汗。 许知意衣裳都被浸湿,汗哒哒的贴在肌肤上,让她有些难耐。 就在这时,陆心水停下来,她则顺势也看向前面,猛地一惊。 只见偌大的花园,不见花草,只见一个深约两米的大坑,足足有两间屋子的体积那么大。 园子里没有太阳,因为搭建了一座大亭子,堪堪将那个大坑给罩住。 这里都是些光着膀子干粗活的男人,骤然出现两个娇滴滴的女人,瞬间就吸引人的注意力。 众人好奇的看过去,耳边猛地响起一道阴涔涔的声音,“眼睛都不想要了是不是?” 陆廷野声音阴鸷,吓的所有人连忙回神,一个比一个低埋着头,恨不得塞进地里。 流云招呼着众人干活,陆陆续续的吆喝声响起。 陆廷野来到二人跟前,他个子高,又是有意为之,将许知意的视线堵的严严实实。 阴影笼罩下来,他斜了眼陆心水,陆心水吐吐舌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怎么过来这儿了?”陆廷野见她耳边的鬓角都被汗打湿,心疼的取出帕子给她擦拭,“累不累?” 许知意看到男人下巴上的短胡茬,说道,“还好,腿有点发酸,阿芷说你们在忙大事,就带我……” 她眨眨眼,“这是在做什么?” “做个池子。”他搀扶着她,离开后花园,走到外面的凉亭里坐下,“还记得江湖山庄吗?” 许知意抿唇笑,“有超大蝴蝶的那个山庄?” 陆廷野似乎也想到了她失忆期间的趣事,“那里面的水上乐园,玩得尽兴吗?” 许知意点点头,便听他又道,“本来打算带你去的,可今年肚子大许多,路途又颠簸,想来你定会遭罪,索性建个池子给你避暑,那些滑梯秋千之类的,你如今别想了,等生了孩子之后,再给你装。” 她听到前半段话,就已经兴奋起来,不知说什么好。 “陆廷野……”女人脸颊绯红,不知是热的还是高兴的。 “怎么?”他得意的挑挑眉,“感谢为夫的话,就不用说了,记在账上,回头肉偿吧。” 许知意一噎,“谁要谢你,你是我夫君,为我做这些理所当然,感谢你的话,岂不是生疏了?” “你总有一套说辞。”陆廷野不以为意,笑着蹲下,“我给你捏捏腿。哪里酸?这里?” 他的大掌捏在她腿根,再靠近半寸,就是令他朝思暮想沦陷的深渊。 大白天的,这男人怎么丝毫不知收敛? 许知意瞪他,抓着他的手放到小腿肚上,“这里。别再搞错了。” 他舔舔唇,笑的隐晦。 陆廷野把两条腿都给她捏了捏,那种酸胀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王妃,王妃!” 青果的声音响起,许知意拧眉应了声,不多时她小跑到跟前,手里拎着个篮子。 见陆廷野在,青果行礼过后,才道,“王妃您要吃的冰霜杏仁粥,现在做好了。要吃吗?” 许知意正热着,闻言眼睛都亮起来。 “快拿来,正好有点饿了呢。” 她怀了身子之后,一天要吃好几顿,像这样的临时加餐,是常有之,难怪会长肉。 青果将杏仁粥取出来,不是很烫,但也不会过于冰凉,温度刚刚好。 许知意刚吃了几口,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来了。 她干呕了一会儿,之后也没了胃口。 “不吃了。”她擦了擦唇角,注意到陆廷野在看她,不多时视线又落到杏仁粥上。 许知意挑眉,“你也想吃?饿了吗?” 她知道他早上没吃饭,刚伺候着她吃完,人就被管家叫走了,这会儿怕是饿了。 于是乖巧的将碗推给他,说道,“要不你先吃这个垫垫?” 青果在旁边想要提醒,“王爷若是想吃,奴婢再去端一碗来。” 许知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扯扯嘴角,“那个…还是别吃了,有我口水。” 陆廷野却没理她,径自端过来,倾身在她耳边道,“你的什么东西我没吃过?还会嫌弃这个?” “……” 他吃饭很优雅,但嘴巴很大,一口能抵得上她好几口。 许知意被他撩拨的浑身更燥热了,这会儿再看他吃饭的样子,心中烦躁的道,“又没人跟你抢?你吃那么大口做什么?” “……” 小女人现在脾气见长,经不得凶,经不得闹,经不得戏弄,不然就要甩脸色,挑他的刺儿。 陆廷野心道他以前不都是这么吃饭的吗? 莫名挨了顿训,他好脾气的笑笑,又特意换成小口,谁知小女人又发话了。 “你吃个饭怎么那么猥琐?” “……” 他舔了舔牙,把勺子往碗里一放,许知意见状不妙,立刻拔腿跑了。 陆廷野看着她的背影,暗暗咬牙,给他等着! 府上的池子,建的很快,不出三天就好了,等完全能用的时候,才过去六天。 陆心水特意陪着她,许知意本以为会是凉水,可以好好解暑,谁知道进去后,水竟是温热的。 不过池子周边种满了树,日光透过层叠枝叶,照过来的时候,只剩斑斑点点。 “真舒坦。”陆心水掬起一捧水,说道,“我三哥真会,换成哪个女人都得沦陷吧!” 见许知意不答,她又啧啧道,“这样一来,四哥和他一比,啥也不是,白混了那么久的女人圈。” “这水怎么是热的?” “当然是找人烧热了水,再倒进来的啊。”陆心水逮着机会,又把陆廷野夸了一顿,“本来是要弄凉水的,但三哥考虑到你的身体,便叫人烧热了水,倒进来,等水温差不多了,才叫我喊你过来泡,多少能解暑,不过三哥说了,不能多泡,最多半个时辰,那会儿水差不多也该凉了。要论起讨女人欢心,我三哥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长腿在池子里扑腾了两下,道,“我也就跟着小嫂嫂沾光,快活快活。” 第406章 玩火 府上有了池子之后,对许知意来说,好过许多,虽然每天只能泡半个时辰,但那也足够过瘾了。 因着这件事,许知意看陆廷野顺眼多了,但好景不长,她又怨上了陆廷野。 肚子里的孩子已有近八个月大,胎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白天还能忍受,可这小崽子是个夜来欢。 一到晚上,她前脚刚躺床上准备睡觉,他好像在肚子里面才睡醒,开始狂欢。 一会儿这打一拳,一会儿那蹬一脚,蹦跶的特别欢,压根不知疲倦似的。 许知意哪还能睡得着? 她翻身不容易,只能仰面躺着,感受小家伙充沛的活力,而身边男人的呼吸,平缓安详。 他倒是能睡得着! 许知意不能睡,便开始闹他,男人睡眠浅,一碰他就醒了,她便可怜巴巴的说自己腿酸腿胀。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二话不说的坐起身,将她的腿抱在怀中,轻轻的揉。 有好几次,到后来不知怎么,他竟抱着她的腿睡着了,手上的动作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 反正挺神奇。 时间到了八月底,府上有经验的稳婆,这天早上来给她摸肚子,事后脸色严肃。 许知意见状心中不安,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胎儿有什么问题?” “王妃,您这胎位不正。老奴摸了半天,孩子的头才摸到。” 一般胎位正的话,顺产则会容易很多,胎位不正的话,会增加风险,到时候出什么事不好说。 许知意初为人母,当然紧张,追问道,“那要如何做?” “事到如今,只能请王妃每天爬上一个时辰,希望里面的小家伙能顺过来,这样生产的时候,王妃也能少遭点罪。不管是对您,还是对小家伙,总是有好处的。” 许知意若有所思,肚子里多出来的这块肉,陪着她整整七个多月,已成为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只要他能够平安出生,每天爬上一个多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陆廷野说不管朝中的事,但他不能完全撒手,现在的小皇帝年纪尚幼,几个大臣又各有心思。 他总要盯着。 今天他恰好去了宫里,等回到王府的时候,经管家告知,才知晓她胎位不正一事。 陆廷野拧眉,他以前觉得生孩子挺简单,亲自照顾了许知意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生个孩子有多不易。 他没先回屋,而是去了书房,叫来了白日的稳婆。 “若是胎位不正,可能会出现什么后果?” 稳婆被他身上的强大气场所吓到,战战兢兢开口,回答的很隐晦,“可能会难产。” 难产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 运气好的话,母子平安,运气不好的话,必有一伤,或者两个都保不住。 房间里安静的过分,稳婆大概也感到氛围压抑,小声的道,“不过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发现的还早,还有两个多月,胎儿在肚子里面有可能会转过来,胎位正的话,到时候生产则会顺利许多。还请王爷放心,到时候老奴一定竭尽所能,保王爷与小公子平安。” 陆廷野简单冲洗了下,回到房间时,小女人还没睡,正在床上爬的起劲儿。 因为快要休息,所以她现在穿着肚兜,那件极小巧的亵裤,薄薄的布料遮不住她的翘臀。 她怀孕是胖了些,但那双笔直纤瘦的腿,却还是美的惊人。 喉间热血翻涌,他不受控的浑身紧绷。 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冲出来。 陆廷野定定的看着她。 女人并没看她,她肚子是圆的,人是趴着的,来来回回的爬行,光是这个姿势,就叫他浮想联翩。 他走近了些,不经意扫到那片布料,顿觉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牙。 “你回来了?”许知意约莫着时间,感受到两腿打颤,累的停下来才开口问,“洗过澡了?” 他点了点头,坐过来,将她的腿自然而然的抱到身前,“累了吧?帮你捏捏。” “即便这样,还是要怪你。”她嘟囔着,“生了这个不生了好吗?” 她越发动人妩媚,兴许是因为他的原因,也兴许是女人随着时间长大了,成熟了。 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时,眼角撒娇般的微微上扬。 陆廷野深吸口气,“不生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生。” 光这几个月,就够他受的,再来几次,他干脆出家当和尚得了。 许知意哼笑声,心情好,愿意粘着他,两只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了口。 陆廷野在她腰上掐了下,警告般的道,“玩火?” 她仗着现在大肚子,谅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再度吻上去,“就是玩火,能奈我何?” 二人距离近,紧紧相贴,她的柔软挤压着他胸膛。 在她想要离开前,一把将她重新按回来。 许知意惊愕,“陆廷野,你要做什么?”她说着又想到护身符,哼声,“我还大着肚子呢。” “大着肚子怎么了?除了那件事,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 他将她放平到床上,身子渐渐下滑,“今天可是你自找的。” “你……” 她未出口的话,全部被吞进肚子里。 男人的确有手段,不出片刻,就让她连声求饶。 陆廷野吮着她的耳珠,“才刚开始……” 这晚过后,许知意便不敢再挑拨男人,他总能变着花样的折腾她,叫她死去活来。 接下来两个月的养胎时间,眨眼就过。 许知意生产这天,上午还没觉得不适,午睡的时候,突然感到下腹一沉,紧跟着是铺天盖地的疼。 青果见她脸色惨白,又听说是肚子疼,当即六神无主,匆忙去通知了各府各院。 陆廷野是第一个赶来的,他就在隔壁,见她冷汗淋漓的模样,心知怕是要生了。 这几日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真到了这一天,反而冷静下来。 稳婆随后而来,果不其然,大呼道,“王爷,快叫人准备东西,王妃这是要生了!” 东西早都备好,很快就送了过来。 陆廷野被请出房间,房门一关,不知里面情况,但许知意痛苦的叫声,揪的他心疼。 陆心水也慌张的赶来,人还未到,先闻其声,“三哥,小嫂嫂要生了?” 她跑的急,插在发髻间的步摇也晃的厉害,看到紧闭的房门,紧张的道,“里面什么情况?” 陆廷野抿着唇,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死盯着房门,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第407章 本王何时信过命 消息传得很快,许府闻风而动。 许邕跑的急,上气不接下气,站在院门口时就大声的问,“如何了?生了没?” 哪有这么快? 陆心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边把蒲扇拍的呼哧呼哧作响,边回头看他,一下子注意到他两只鞋都穿反了,顿时话到嘴边,被噎了下,顿了顿才回答说,“人刚送进去呢,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是听着这声音吧,我心里面闹得慌。” 她说话时,朝着陆廷野瞥了眼。 自许知意进去之后,他就保持那个姿势再没变过,好像心和魂都跟着一起去了。 许邕这会儿也走到跟前,眼巴巴的瞧着里面,脖子似都伸长了几寸。 一个个的都这样。 陆心水理解他们的心情,便没多说话。 她又不自觉的低头看去,轻轻推了推许邕,提醒说道,“你鞋穿反了。” “哦。”许邕没看她,眼睛还黏在门上,又自顾自的重复了句,“哦。” “……” 陆心水没再理会他,初秋半下午的阳光,晃的人眼睛疼。 她走到廊下,离得近了些。 这时候再看,许邕才蹲下去换穿反了的鞋子。 时间被一寸寸拉长,极为难熬。 整个院子里,以及整个天地,都只剩下许知意痛苦的惨叫。 所有人的表情都极为凝重。 突然,屋子的门终于打开。 青果红着眼睛,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陆廷野见状,人已经冲到跟前。 看着那盆血水,他抿了抿唇,而后问道,“王妃怎么样了?还没生?” 生了是能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的。 “啊!” 里面再度传来惨叫声,先前是隔着一道门,现在就这么冲劲耳膜,吓的陆心水汗毛都竖了起来。 陆廷野和许邕几乎同一时间往里面跑,结果却被两个妇人堵在门口。 “王爷!您可不能进去啊!” “女子生产最是污秽,沾染污血,对王爷不利啊!” “您见过哪有女人生产男人进去的?” “我的好王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 陆廷野双唇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吵。 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来往的脚步,推搡的人群,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而在这纷纷扰扰间,他只听见她的惨叫。 “他们是他们,本王是本王,本王何时信过命?都给我滚开!” 男人的声音,沉甸甸的如同闷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妇人,目光暴戾而可怕。 “区区污血,难不成还能改了本王的命数吗?本王的命数,只有本王能改!” 流云看到他额上的青筋,还有隐隐发颤的手,十分清楚,他正在暴怒的边缘。 今日算是大喜的日子,又是王妃临盆之日,他不想横生枝节,给小少爷带来罪孽,于是呵道。 “还不赶紧让开!” 妇人们这才惊觉,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是跺一跺脚,整个西凉都要为之震上几震的人。 她们如梦初醒,身子抖的跟筛子一样,怕的忙让开道路。 陆廷野走了进去。 许邕紧随而至,没想到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他来不及停下,便撞了上去。 “你出去。”陆廷野皱眉,冷声说道。 陆心水连忙拉住许邕的衣袖,说道,“你进去…不…不方便。” 许邕大概也想到了什么,脸倏地通红,不用陆廷野再多说什么,便低着头重新来到院中。 他还是和刚才的样子一样,站的直挺挺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们。 陆廷野再等不及,阔步进了屋,房门砰的一声,再度隔开两个世界。 屋子里面有很重的血腥味。 正在忙活的接生婆,看到有男人进来,先是一惊,刚要开口怒斥,等看清了人,一个个闭了嘴。 她们齐齐行礼,“王爷。” 陆廷野抿着唇,“忙你们的。” 他面上如同镀了层寒霜,站在那里,不怒自威,吓的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接生婆是有经验的,心理素质非常人能比,继续有条不紊的做手上的事。 即便陆廷野来到旁边,还是眼风不变。 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过来,又一盆接着一盆染成了血水。 陆廷野看着她下面涓涓流出来的血,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掐着,尽管早就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生孩子要流这么多的血,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经得住这样的往外流…… 陆廷野的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敢再看,仿佛不看,那些流出来的血就不存在。 普天之下,他最害怕的,就是许知意出意外。 这比他自己遭罪,还要难以忍受。 他逃也似的来到前面,小女人脸色惨白,两眼迷离,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痛的失去意识,分不清身处哪里,放在两边的手攥成拳头,指关节都泛着白。 陆廷野握住她的手,她手心也是汗,湿漉漉的沾了他一手,但他不会松开。 “娇娇……” 他喉咙发痒,低声心疼的唤她名字。 许知意在山水汹涌起伏间,仿佛觅得一线生机,她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张俊脸。 男人眸色中满是心疼与隐忍,随时都要哭出来般。 许知意疑惑,转而失笑的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他个子高,弯腰同她说话,不仅别扭,她歪着头也难受,于是他跪下来,就在她的床边。 “想进来陪你。” 许知意记得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吵闹,之前觉得模糊不清的,现在想来,可不就是这男人的声音。 她看着他皱起的眉宇,伸出手,替他抚平,“别皱眉。不好看。” “恩。”他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都听你的。” “不是不让男子进来吗?你还是出去吧,这里都是血。”许知意笑笑,这会儿看他,哪怕权倾朝野,在她跟前,也局促紧张的像个孩子。 陆廷野看她脸色更白了,一步都不舍得走。 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口,“我不走,就陪着你。” 话音刚落,许知意还是没忍住,低叫出声。 稳婆在旁边大喊,“夫人,开八指了!您再忍忍啊!” 第408章 是个小少爷 许知意之后再没同他说过句完整的话。 疼痛来的又急又猛,像是密密匝匝的雨,铺天盖地的砸下来。 她惯会隐忍,可还是不住的叫出声,就连呼吸都变的前所未有的急促。 汗汹涌而下,一并混合着她的眼泪和鼻涕。 陆廷野接过青果递来的手帕,给她细细的擦着,当手经过女人的嘴时,恰好被她情急下咬了口。 他没动。 许知意疼疯了,身下发动的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想要自己冲出来。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撕裂开一般,感受不到疼,只觉得又热又辣。 稳婆又探头看去,这下子眼睛一亮,声音都叫破了,“王妃,看到头了!” 这句话就像是黑暗中的指明灯,无形中又给许知意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她闭着眼,狠狠咬牙,然而不管怎么用力,好像总有东西卡着不动。 稳婆呀的尖叫了声,陆廷野心跟着猛跳,连声问,“怎么了?” “露头了!”稳婆语无伦次的道,“可……不……头太大……得赶紧让他出来,否则会窒息。” 她跑到许知意跟前,说道,“王妃,用力啊!再用力啊!” 许知意从进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疼痛和疲惫,让她浑身瘫软,只出气不进气。 陆廷野知道她没多少力气,吻了吻她,然后走到床尾,低头一看,心跳的厉害。 果然是露出半个脑袋,两个耳朵都还在外面露着。 稳婆还在对许知意说话,他走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亲了下,“相信我。” 许知意重重点头。 陆廷野紧张的手都在抖,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他必须做好。 他深吸口气,低低的声音响起,“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二。” “一。” “娇娇,用力。” 许知意大喊一声,“你给我出来!” 陆廷野则抓住了那两只小巧的耳朵,和她同时用力,小家伙的脑袋总算出来了。 稳婆见状连忙接手,小家伙的脑袋果然是有点大,生出了脑袋,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当把整个血淋淋的胎儿取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再度陷入了死寂。 稳婆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停顿了片刻,响起了嘹亮的啼哭声。 “生了!”稳婆这才松了口气,紧张的脸上,布满喜悦,“哟,恭喜王爷王妃,果然是个小少爷!” 其余屋内的人,这会儿才敢上前去看小家伙,一个个说的尽是些吉祥话。 “这么嘹亮的哭声,我还是头回听呢,咱们小少爷果然生龙活虎!” “小少爷挺壮实的,比一般生下来的胎儿,都要重些。” “唔,小少爷我看是像王爷更多一些!你们看呢?” “……”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只顾着逗弄胎儿。 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自落地后,还没抱给陆廷野看,而陆廷野好像也没提。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去,陆廷野似乎压根也没想到这茬。 他还是和刚才一样,跪在地上,跟许知意说着话。 地上有水,还混着血,男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金贵长袍,就那么跪在那里。 他眉眼是鲜见的温柔,像是春日融化的冰,惊艳而迷人。 嘴角还带着清浅的笑,那张历来紧抿的唇,开开合合,凑在女人跟前,尽管女人闭着眼,基本不应。 几个人面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青果。 青果接过胎儿,走到陆廷野跟前,低声的问,“王爷,要不要看看孩子?” 陆廷野侧过头,青果立刻把孩子抱上前,但很快,他的视线就重新落到许知意身上。 “交给奶娘吧。王妃这边,我来清理吧,你去准备热水。”他认真请教,“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青果尚未出阁,只能看向稳婆,稳婆亲眼所见,自然知道在王爷心中,什么最重要。 她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该如何做,并表示站在旁边,时不时能搭把手。 耽误了这么会儿,里面的人不急,外面的人都急坏了。 方才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人出来报喜。 许邕把房门拍的砰砰作响。 青果打开门,抱着孩子,告知喜讯,“生了,是个小少爷。” 陆心水欣喜的叫出声,拉了拉楚梨,楚梨是中途赶过来的,两个人一起去看襁褓中的婴儿。 许邕站在门口,只扫了眼孩子,便问,“我阿姐如何?” “啊!母子平安!邕哥儿不必担心。” 青果自然不会骗他,但没有亲眼看到,许邕还是不安。 他朝里面看了眼,可惜有屏风挡着,什么都瞧不见,于是他问,“我能进去吗?” “还不能。”青果摇头,“王爷正在给王妃清理,邕哥儿若是想见王妃,还是再等等吧。” “好。” 青果抱起小婴儿,朝着诸位主子行了礼,说道,“我带小少爷去清洗下。” 许邕招手叫来小东,吩咐道,“你回府上同爹爹报信儿,我晚点回去,叫爹爹莫担心。” “好。”小东领命而去,脸上喜洋洋的。 母子平安,真是件好事! 陆心水和楚梨则小声的道,“我觉得像我三哥更多一些,只不过这个脑袋是不是有点大了?” “小少爷脑袋大些怎么了?俗话说脑袋大聪明……” “我三哥脑袋不大,小嫂嫂脑袋也不算大……” “你关它呢,小少爷脑袋只是稍微有些大,你不觉得更可爱吗?” “也是。” “不过我刚才看它耳朵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出疹子了吗?” 陆心水无语,“你有没有常识?哪有刚出生就生疹子的!” 楚梨轻咳了声,“那不是疹子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孩子!” “……” 两个人说话间,房间门大敞开着,女婢们鱼贯而入,过了会儿,又鱼贯而出。 夕阳西斜,初秋的黄昏,是萧瑟而美丽的。 几人低声的谈话时,混进来一道柔软而熟悉的声音。 “你们进来吧。” 许邕叫了声阿姐,第一个冲进去。 陆心水和楚梨不甘示弱,也紧随其后。 屋子里面已经没有那么浓的血腥味,洒扫过后,又点着熏香,气味多少有些怪异。 许邕浑然不察,绕过屏风来到内厅,陆廷野正坐在床边,喂许知意喝水。 “阿姐。”他走过去,看着她还苍白的脸,皱了皱眉,“好点了吗?” 许知意就着递来的勺子,又喝了口,才回话说,“好多了,看过孩子了吗?” “见到了。”许邕回忆着刚才的匆匆一瞥,其实没什么印象,他当时只记挂着她。 “像我还是像你姐夫多一点?”许知意是没见过孩子的,难免好奇,“他被带去洗澡了吗?” “恩。被青果带去了,阿姐放心。”顿了顿,他思忖着道,“其他不太记得,只记得脑袋大。” 陆心水和楚梨咯咯笑出声,附和着说道,“脑袋确实不小。” 许知意抿唇,眉眼舒缓的笑起来,“都说大脑袋聪明,你们不许笑。”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高兴才笑呢。”陆心水最会打圆场,笑嘻嘻的挤眉弄眼,“更像三哥些。” 许知意看着眼前男人深邃的眉眼,莞尔道,“男孩的话像他比较好,他生的好看,只是不要像他一样总喜欢板着脸,不然会更受女孩子喜欢。” 陆廷野哼声,“要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做什么?只要他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他,就足够了。” 说着说着,他视线落到她脸上,意味浓重。 旁边几个人猝不及防被两人的含情脉脉给噎住了,一个个把白眼翻上了天。 端王妃生产是大事,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是京城的热门话题。 如今听闻头胎就一举生了个儿子,恭维艳羡的话哪哪都是。 有说端王妃肚子争气的,这下王妃的位置是坐稳了,就算后面王爷再娶个侧妃,也不能同她抗衡。 “人家是嫡妻,生的又是嫡子,以后的荣华富贵跑不掉了!” “不得不说,王妃命真好,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日后也不怕王爷三妻四妾了。” “就算王爷三妻四妾,那些人在她跟前也只有伺候的份儿,她可是把主母的位置,紧紧攥在了手里。” “王爷会三妻四妾吗?” 一片议论声中,不知有谁小声的嘀咕了句,但哪想四周突然安静,因此这句话,众人都听得清楚。 短暂的沉默过后,有人嗤笑了声,打破了宁静。 “自古以来,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 “王爷又不是神仙,身居高位,少不了美人上赶着凑上去,一次两次能把持的住?再多了还能?” “依我看,近两年大概是不会的,你们有没有见过端王妃?生的那叫一个艳丽明媚!” “真的?” “我诓你做什么?整个西凉的女子,与她站一起相比,都显得太过素淡寡味。”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再过两年,端王妃的皮囊大不如从前,就不信王爷还这般宠她护她!” “就是就是!男人哪个不是图新鲜的?” “……” 议论声不绝于耳,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戴着斗笠的男人,轻笑了声,缓缓摇了摇头。 第409章 往后余生 王府外议论纷纷,王府内鸡飞狗跳。 许知意第一次当娘,有诸多不懂的地方,尽管有奶娘搭把手,但有些事却是替代不了的。 她涨奶涨得厉害,得空就要稍加按摩。 陆廷野自告奋勇,每回见她进屋,便后脚跟来。 至于效果……许知意只能说他挺卖力的。 陆廷野也是新手上路,不过他学什么都很快,才一天的功夫,抱孩子便有那个样了。 有了孩子,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新的体验,新的挑战。 许知意坐月子,和养胎没什么区别,基本上都是吃了睡,睡了吃,黄昏的时候起来活动活动。 胎儿出生在九月,已入了秋,她坐月子结束的时候,已经十月底。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小家伙长得快,刚出生那会儿,哪怕别人夸得天花乱坠,她看着皱巴巴的那团,很难说好看。 如今长开了,眼睛和鼻子都像陆廷野,只有那张嘴和她有几分相像,生的确实不错。 陆廷野的底子在那里摆着,毕竟至今都是让京城少女可求不可得的男人,哪怕只有有三分像他,相貌也远比寻常人要好上许多的。 许知意有身孕的那段时间,比原先圆润了些,然而生完孩子,便迅速的瘦下来。 窈窕婀娜的身姿,盈盈一握的细腰,还有那叫人看了眼热心热的翘臀。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胸大了许多。 陆廷野得意洋洋的哼笑,“为夫的功劳。” 许知意白他一眼,暗暗警告。 这些日子他没少闹她。 大夫说过要让她好生休养,生产后的小半年不要同房,他记是记着的,但少不了要讨些好处。 亲吻是必须要有的,揉捏也是常有的…… 在那种事情上,男人总能想着办法变着花样的折腾。 陆廷野这些日子,单调的很,睡醒上朝,下了朝便回来抱孩子,晚上闹她。 两个人谁都把孩子起名的事情给忘了,还多亏了陆心水提醒。 晚上的时候,陆廷野进得屋来,许知意刚洗过澡,身上还沾染着水汽,他便贴上来。 男人的大掌带着些一触即燃的火气,由轻到重,在她身上揉捏。 许知意克制着娇喘,断断续续的提起这件事,“你倒是起个名字啊?” 男人将她翻过身来,头埋在身前,一阵贪吮,猛地抬头,眼睛漆黑的问,“还有多久?” 许知意被他弄的笑起来,“还早呢,你再忍忍。” 他深吸口气,像是孩子气般的使劲儿把牙磨了又磨,“怎么这么久……” 许知意看着埋在身前的男人,轻轻搂住他的头,抚摸着他长长的墨发,笑道,“你莫要孩子气。” 他低哼了声,舔着牙在她身前作恶般的轻咬了下,才大赦般的道,“亲我下,我还能忍忍。” “亲哪儿?”她忽然逗他。 陆廷野扑过来,咬着她的唇,“再勾我就把你办了。” “那你来啊。”她最喜欢和他较劲儿,仗着自己如今的身子情况,又勾又撩,气的他太阳穴突突跳。 陆廷野直直的看着她,半晌哼了声,“你给我等着便是。” 她小手抚在他脸上,故作胆怯的道,“好怕。” 拙劣的演技,换来男人一声淡笑,他倾身上前,慢慢吞吐呼吸。 “就叫谨修吧。”他没来由的突然说出这句话,“字雪舟。” 许知意应下。 陆雪舟很乖,头三个月基本上是吃了睡,睡了吃,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哭嚎上两嗓子。 不过他倒是像许知意期待的那样,性子显然比陆廷野要好。 但凡是府上的人抱他,他都非常赏脸,别人逗他,也会咯咯的捧场的笑。 他和陆廷野有着一样的眉眼,但却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温柔的,像是春日融化的冰,是冬日挂在枝头的梅。 陆心水爱不释手,整日天没亮就跑来看陆雪舟,夜深了还恋恋不舍的不肯走。 “这么喜欢?”陆廷野嗤了声,“喜欢自己找男人生个去。” 陆心水把白眼翻上天,“没有看得上眼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帮你找。”陆廷野抿唇,说道。 陆心水呵呵一笑,“这样,三哥,你等入了冬,给我整个比武招亲怎么样?” “不怎么样,滚蛋。”陆廷野低斥她,“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万一这是天定的缘份呢?再者说了,我就喜欢习武的不行吗?” 陆廷野朝青果递了个眼色,人已经往内厅走,青果去挽住她,不小心拉到了她的衣袖,本是很寻常的一个动作,但她立刻反应剧烈的甩开她,紧紧的扣住自己的衣袖,发问道,“你想看什么?” 青果被她这样的反应,吓到了,小心的回答说,“没想…刚才不是故意撩到姑娘衣袖的。” 陆心水咽下口水,闭了闭眼,叹息着说道,“哦,就算你看到了,也不许说出去。” 青果实话实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陆心水点点头,走了出去。 端王府要办满月酒的消息,传出去的当天,京城里面诸多官员,便开始忙碌起来。 这可是端王的嫡子,他们想要求人办事的,得抓住天大的机会,该送礼的时候,绝对不能含糊。 端王府这场满月酒,办的和成亲日一样,轰动天下。 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光是排队就有两条街。 陆廷野权倾朝野,这下众人又知道,那位端王妃,是真正受宠,她生的儿子,也是真的受宠。 这不是人生巅峰是什么? 这不叫人嫉妒,什么叫人嫉妒? 陆雪舟的名号,在他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就响彻整个京城。 满月酒后,没过多久,又到了年关。 许知意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年又一年,过得越来越快。 以前时间尚是在走,如今都可以用飞驰二字来形容。 陆廷野赶在朝廷没有正式放假前,发行了一批铜板,用作送她的新年礼物。 铜板的样式自然还是和去年一样,只不过侧边上刻印的数字变成了二。 他们成亲的第二年。 陆廷野送给她的那枚,用一根红绳串着,放在个红色锦袋里。 锦袋外面绣着福字。 他今年送的早,还不到守岁日,许知意收下后,和去年的一起放进匣子,锁进柜子里。 大年二十九之后,陆廷野给府上的下人都放了假。 除了家生子,在王府当差的长工和短工,都领了三袋粮食,十斤肉,还有一两银子。 不可谓不丰厚。 陆心水跟许知意说的时候,许知意唇角带着笑,“他心善,向来都是这样。” 哪怕外表看起来残忍邪戾,但内里藏着的那可真心,永远真诚炽热。 陆心水自然也是向着她三哥的,“我当然晓得,我的意思是,三哥若不是看起来那么凶,百姓们兴许会对他有别的看法,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说他残忍的,说他当权的,说他霸道的……不堪入耳。他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便也算了,明明把持朝政后,做的都是对天下百姓的好事,偏生还不被理解。” “他不在乎这些。”许知意说,“他知道对得起自己良心。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必忧心。” 两个女人在一起,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陆心水的终身大事。 “还没有心仪的?”许知意问。 陆心水叹了口气,脸上难得现出几分外露的哀伤,“没有,好像这颗心都不会再动了一样。” 许知意抿了抿唇,“等开春后,我陪你上观音庙一趟吧。我和你三哥去过,还挺灵验的。” “这种好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嘛。”陆心水笑呵呵的,“不过,最近京城里来了一个算卦先生,据说特别厉害,无论算什么,没有不准的,或许等年后,我可以先找他问问。” “是吗?”许知意好奇,“还有此等奇人,会不会是江湖骗子?那些夸赞的是托儿之类的?” “哪有那么多的托儿?”陆心水啧啧了声,“不过就算是托儿,也无所谓,我花银子,他随便说几句漂亮话,哄哄我高兴,银子能买来的高兴,这就足够了,哪还能真信啊,况且……”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去。 许知意握住她的手。 陆心水轻轻扯了扯嘴角,那些话始终没说出口。 况且,她经历了那些事,爱过那样的人,又曾被那么伤害过,她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或许,你应该多出去走走。”许知意说道,“出去走走,见识的人多了,机缘也会多。” “好主意。”陆心水舒出口气,“等年后吧,实在不行,我就游山玩水,听来也不错,谁说女子就一定要嫁人,若是我嫁不到最想嫁的那个,不若就随心所欲,尽情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街道上的打更声,幽幽传来。 紧跟着王府里先后响起了炮竹声。 陆心水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她摆摆手,“小嫂嫂,我回去休息了。” 夜色昏沉,光线昏暗,在某个瞬间,她隐约看到她手腕上的红色疤痕,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许知意看着她走路的背影,心中蓦然生出不安。 “阿芷!”她叫她的名字。 纤瘦单薄的女子,疑惑的转过身来,不解的道,“小嫂嫂,怎么了?” 许知意嘴唇动了动,“你手腕上……” 陆心水僵了片刻,随后掀起短短的一截衣袖,朝她晃了晃,“你是说这个红绳吗?” 原来只是个红绳。 许知意松了口气,笑着道,“很好看,改天给我也编个吧。” “好。”陆心水甜甜的笑,眼皮耷拉下来,“真扛不住了,小嫂嫂,我回去睡觉了。” “阿芷。”她在身后唤她,声音温柔,却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别做傻事。” 陆心水抿了抿唇,到底没回。 许知意回到里屋,陆雪舟不知何时醒来。 他不哭不闹,只睁着和陆廷野极为相像的眼睛,四处看来看去,见着她过来,咯咯的笑了笑。 “饿了么?”许知意走过来,把他抱起。 他生长的快,食量也变大,奶娘都回去过年了,这几天晚上他都是和他们一起睡的。 陆廷野到外面放鞭炮去了,还要去祠堂祭拜磕头,估计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许知意解开衣衫,半躺在床上喂奶。 她寻常的时候睡得早,早就养成了习惯,今天是因着过年,才捱到这时候。 甫一沾到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屋子里的熏香缓缓燃着,地龙烧的哪里都暖烘烘的,幼儿在吞吐奶汁,腰间的被子遮不住她的起伏。 陆廷野回来的时候,肩上落了层薄雪,夜深了外头飘起了雪花。 他入得里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娇嫩丰美的女人,侧卧着睡着了,怀中的婴儿也睡得迷糊,嘴巴却还在贪吃。 那白嫩的柔软,有着最优美的形状,即便此刻被挤压,也能回忆起握在大掌中的饱满感觉。 陆廷野喉结微动,沉默着上前,越是靠近,那双眼睛越是漆黑。 在这一刻,他莫名的想到了许多事,以往发生过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 他想到彼此初次的相识,想到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晚,想到那件藏蓝色的披风…… 男人的思绪,其实记不得太多零碎的东西,最后所有的记忆,都混成了交织的喘息,充斥在脑海。 他舔了舔唇,脑海里无数次出现的俏生生的小脸,和眼前的女子无缝重合。 陆廷野坐下来,小家伙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的,滚到了他腿边,他并没理会。 他只是微微倾身,捏住了沉睡中的女人的下巴。 微凉的触碰,让许知意感到不适。 她试图摆脱,那只钳制着下巴的手,试了几次都无果,渐渐的,人便醒过来。 眼前朦胧的阴影,由模糊变得清晰。 男人懒散的坐着,姿态非常随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开口,“聊聊?” 在这一刻,那些飞逝溜走的时间,疯狂倒退。 许知意仿佛看到了那晚,那个在屋檐下拦住她,眼睛里满是她的男子,那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正文完 第410章 陆心水番1 热…… 五脏六腑似正被灼烧,而她像是沉溺深海,越来越窒息。 她张大口奋力呼吸,却被男人强势的舌占领天地,疯狂的吮吸搅动,恨不得将她吞进腹。 放开…… 出去…… 她低低的恳求,然而身上作乱的男人,下手越来越狠。 她如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浑身几乎都要散架。 冬夜深沉而浓烈,窗外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无声无息将整个世界裹成素白。 大床上的陆心水翻了个身,眉头紧紧皱着。 她知道自己又做起那个噩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拼命想睁开眼睛,然而眼皮沉如铁铅,梦里却还在继续。 男人停止了律动,翻身到她旁边,他胡乱而敷衍的擦拭着,旋即偏过头来看她,轻笑出声。 “阿芷。”他说,“都做多少次了,别总做出这副死样,你若真是烈女,咱们的第一晚,你就该咬舌自尽,捱到现在,又在装什么不情不愿?况且,你那哪儿是真的不情愿,下面都快流成河了。” 他啧了声,似乎觉得越说越想笑,声音拖长,又笑了笑。 “闭嘴……闭嘴!” “阿芷,你若是想救陆景丰,就乖乖怀孕,怀上我的孩子,我便替你救他。” 陆心水咬着牙,再度翻了个身,梦中的画面又是一转。 “阿芷,我真高兴,我们有孩子了。” “阿芷……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原谅我?” “……” 陆心水终于睁开眼,入目是黑漆漆的屋顶,四周安静的可怕,无边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怔怔的愣了半晌,忽而轻笑出声。 不。 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会恨你,日日夜夜的恨你,一遍又一遍。 你不要妄想用死来得到我的谅解。 你做梦。 陆心水起身,饮了一大壶冷冰冰的水,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重新坐回床上,顿了顿,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软刀,冷着脸,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下。 涓涓的血迅速往外流,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腥味。 她像是不知道疼,或许已经习惯,在她胳膊上密密麻麻,满是被划出来的刀口。 每当她做一次噩梦,她就会这样做。 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所受的伤害和屈辱。 席苍死了又如何? 死了就可以弥补她吗? 死了就可以当那些伤害不存在吗? 他活该,他做了那种事情,早就该早早的死掉。 是老天爷要他的命,他凭什么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就会原谅他? 还以为她爱他吗? 陆心水唇角勾出一个极为讥讽的弧度,她不会了,爱他一次,已经失去双亲,失去清白,失去尊严。 他给她的教训太惨烈了。 陆心水在床边发呆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倒在床上眯了会儿,然而并没睡多久,就被桂心叫了起来。 “姑娘,姑娘醒醒,今年可是大年初一呢,您还要去给王爷王妃磕头!” 她不情不愿的起身,把桂心打发去准备热水,自己则换上了新衣。 衣服是许知意前几天叫人特意来给她裁定制作的,红色显得既喜庆又端庄。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她也不打算处理,反正它会自己结痂。 陆心水换好衣服,桂心才走进来,见到她,先是夸了通,而后道,“姑娘,脸怎么这么白?” “没睡好。”她说,“等下帮我多上点胭脂吧,可别让三哥和嫂嫂看出来。” 桂心边应下,边说道,“姑娘应该早些睡,夜深时,我听到你这边还有动静。” “做了噩梦。” 桂心语塞,半晌才道,“姑娘,要不要我再去开些安心凝神的药,上次喝了我看有些许效果。”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声音更小了几分,“你这总是做噩梦,也是不行的。” “好。” 陆心水答应的很快,她从来不跟桂心打岔,不然她会隔三差五的念叨,更叫人心烦。 桂心连忙表示,等得了空就去找大夫拿药。 陆心水扯了扯嘴角,她没有说的是,即便喝了拿来的药,该做的噩梦还是会做。 那段时光……那个人,是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梦魇。 桂心有双巧手,梳妆打扮一番后,不见丝毫憔悴与疲惫,她光鲜明艳,叫人挪不开视线。 陆心水很满意,狠狠夸赞了番桂心,而后笑盈盈的出门拜年去了。 她先去找了陆景丰。 陆家出事之后,陆景丰变了许多,以前酷爱穿五颜六色的衣服,如今只穿黑白两色。 今日是大年初一,他穿了件墨色的长衫,不苟言笑的脸上,眉头总是皱着。 陆心水笑嘻嘻跳进来,叫了声,“四哥,过年好!” 陆景丰唇角勾了勾。 她又跑过去,拉着他坐到椅子上,笑呵呵的道,“快,快坐好,我给你磕个头。” 陆景丰下巴微扬,说道,“好。” 陆心水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然后朝他伸出手,讨要压岁钱。 陆景丰随手丢给她一个锦袋,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陆心水嘟囔着,“什么嘛,四哥怎么这么抠?” 她边说边打开锦袋,当看到几张大额银票时,嘴巴都张圆了。 原本到嘴边的话,这会儿拐了个弯,说道,“四哥真好!四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 陆景丰显然习惯了她的吹捧拍马,把她搀扶起来,说道,“这些银子收着,给你攒嫁妆用。” “哼!四哥原来也是想把我嫁出去!”她把嘴一瘪,全然不见夜晚时的忧伤和悲戚。 这是她这几年修炼出来的本领—— 在所有人眼中,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以前的无忧无虑,活泼骄纵的自己。 她演的不错,几乎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陆景丰冷峻的脸上,难得笑出来,这也是只有在对着最亲密的人时,才会露出来的。 他说道,“你也该嫁人了,等过了年,给你多介绍些青年才俊。” 陆心水脱口而出,笑道,“我怎么还能配得上青年才俊呢?” “阿芷!”陆景丰蹙眉,低声呵止她,“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想了。如今三哥权势滔天,想要巴结我们陆家的人,数不胜数,只要你看上了谁,告诉三哥,定会让你嫁过去。” “对方若是不喜欢我,仅仅为了我陆家的权势,才会娶我,那我又如何才能幸福?” 第411章 陆心水番2 陆景丰哑然。 陆心水扯扯嘴角,笑道,“四哥,此事强求不来,若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那么四哥又为何不成亲呢?” “我……”陆景丰顿了顿,“没遇到合适的。” “巧了。”陆心水嘿嘿一笑,“我也是没遇到,不必为我担心,真遇到了,我会去追求的。” 她把话说的漂亮,饶是陆景丰想要挑剔,也挑不出什么来,最后只能点点头。 “那四哥新年好,我现在要去找三哥和嫂嫂磕头,你去吗?” “一起吧。” 他们来到玉竹苑的时候,院内已经聚集了好多奴仆,都是些家生子,世世代代在陆家做事。 陆心水二人刚到,就有眼尖的看到了,甜甜开口拜年。 陆心水和陆景丰不是吝啬之人,且早就备好了铜板,但凡说吉祥话的,人人都有份儿。 等发完了铜板,再看那房门,竟然还是紧闭着的。 陆心水问青山,“多久了?” “已经一个时辰了。” “催了吗?”她无语,“平日里胡闹就算了,今天大年初一,三哥不知道有正事吗?” 青山索性当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 他哪敢回来,不仅不敢,连再去敲门的勇气都没了—— 先前敲了好几次,里面的应答越来越不耐烦,他真害怕自己在大喜的日子里,交代在这里。 陆心水抿了抿唇,陆景丰轻拍她肩膀,而后他提着衣角,走过积雪地,来到门前。 “兄长。” 话音刚落,房门倏地从里面打开。 陆廷野穿着身金丝描边的黑袍,上面绣着成簇的祥云,脸却阴沉的可怕。 “兄长,新年好。”陆景丰出声道,旋即在他的注视中,缓缓的鞠了一躬。 陆廷野深吸口气,就在这时,许知意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衣走出来,衣服的样式和陆心水一样。 她探出头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新年好。”许知意笑着,将锦袋塞到他手上,又招呼陆心水上前,道,“雪舟闹腾,故而耽误了些,让你们久等了,不过今日好在无事,左右什么时候拜年,都是吉时。” 她边说边吩咐青果把银子发给大家,图个吉祥如意,又推了推陆廷野,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陆廷野不情不愿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等下人们都离开,陆心水才和陆景丰一起给二人磕头拜年。 他们没有了父母,兄长即是最大,礼数自然要有,之后几个人一起去了祠堂。 用过午饭后,陆心水组了个局,四个人在家中支起小桌,要打马吊。 许知意不擅此道,几局下来,她输的最多,而形成鲜明对比的陆廷野,桌边堆得银子都快放不下了。 陆心水勉强也算小赢了把,陆景丰不赢不输,主要是他手气不大好,抓到的都是烂牌。 至于许知意……一手好牌,还输起来没完没了。 她皱着眉,连声叹气,“你们姓陆的欺负我这个外姓人。” 陆心水不吃她这套,“嫂嫂,你少来,明明就是你自己玩的差,有我三哥在,我们哪敢欺负你啊?” 她说的没错,要不是她三哥在,她能逮准机会,赢得更多。 好几次她本想出牌的,结果被她三哥一个眼神扫过来,硬生生的换了牌面。 四个人又开了一桌,在摸牌的时候,陆廷野把小山一样的银子,推到了许知意手边。 陆心水啧啧道,“没眼看。你们夫妻两个,简直过分。” “你有意见?”陆廷野懒洋洋的问。 她立刻闭嘴,做手势表示不敢。 许知意笑呵呵的收下,底气又足了,这么多的银子,够她输上一段时间了。 就在这时,里面睡着的雪舟醒了,青果将孩子抱过来,说兴许是饿了。 “那你帮我打两圈。”她交代青果,青果哪里会,连声推辞。 好在与此同时,管家通报说许邕和楚梨过来了,陆心水心下一喜,连忙叫人请进来。 许邕和楚梨是在家中待的无聊,偷偷跑出来的。 许邕一来,便坐在了许知意的位置上,楚梨则坐在陆心水旁边,边陪着她边打牌。 刚才许知意在的时候,陆廷野的心思在她身上,她爱说话,他便回应几句。 如今许知意走了,换上个越发少年老成的许邕,只要对着许知意才能说几句,现在活脱脱像个哑巴。 至于陆景丰,以前一张嘴爱说个不停,经年流转,他也如同浓沉的夜一样安静。 于是陆心水和楚梨的说话声,便显得清晰又突兀。 两个姑娘家明明是压着声音的,但在座的几人将她们的谈话,全部都听了去,一清二楚。 “先前我同你说过的算命先生,你可还记得?”楚梨问道。 陆心水点点头,“记得的。你说他很神奇,未卜先知,且非常精准。” “对!”楚梨激动的道,“还真是准的叫人害怕!” “此话怎讲?”陆心水一顿,反应过来,“难道你去找他算命了?” “对。就在大年二十九吧,那天我准备回府,结果恰好碰到了即将收摊的他,你也晓得,他那个摊子,自从来了京城,摊子前面的人最少也有百来号,想排队都排不上,遇着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肯放过,我就央着他给我算一卦,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搬出来了。” “然后呢?”陆心水丢下一张牌,专注的问。 “准!”楚梨表情略夸张,口吻也很激动,用气声道,“我和他的事情,算的特别准!” 陆心水忙问,“真有这么神奇?” “恩!”楚梨面色泛红光,说道,“他还说,我们今年一定有好事。所以,阿芷,你要不要也去找那个算命的先生算上一算?” “我早就想去,只不过一直排不上队。”陆心水说道,“等到了年后,怕是也人满为患。” “不必等到年后。”楚梨轻咳了声,说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住。” “你怎么知道的?” “大年二十九的时候,亲眼看见的啊。”楚梨说道。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陆廷野忽然开口,声音沉沉的,惊得二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在哪里住?”他问。 楚梨说出了个地址,陆廷野朝着身后瞥了眼,流云领命,转身往外走。 陆心水疑惑的道,“三哥,你这是……” “把人请到府上来。” 陆心水叫住流云,拧着眉心道,“不必,我明日去拜访一下,人家好歹是位半仙儿,多少得有些尊重,不用劳烦兄长你了,明天我亲自登门拜访。” “带上流云。”陆廷野不放心。 陆心水只好应下,“人家是修道之人,三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第412章 陆心水番3 大年初二,陆心水一觉睡到正晌午,她晚上又做了噩梦,但这对她而言是常事,不足为奇。 桂心伺候着她梳妆的时候,老生常谈的道,“姑娘,您这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是吗?”她明知故问,“我怎么觉得并没有。” 桂心奇怪的叹气,“明明姑娘睡得早,起得晚,怎么脸色越来越差?” 陆心水自我打趣道,“兴许是没有男人。” 桂心未出阁,比她还要小上几岁,如今只有十三,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脸颊飞红晕。 她低眉顺眼的道,“那…那姑娘还不赶紧找个夫家?王爷和王妃都在催您呢……” “这不今天下午就去嘛。”她把楚梨说的那个算命先生告知她,“你且等着吧,肯定会有好消息。” 桂心半信半疑,“前些日子,府上下人间都在说这位神算先生,真有那么神奇吗?” “谁知道呢!”陆心水并不瞒着,以她的经验来看,“多半是名过其实,百姓们夸大其词而已。” “姑娘既然不信,为什么还去?” 陆心水对镜把金钗扎进发髻间,挑了挑眉,“花银子买个乐呵呗。” “姑娘…”桂心叹气,明明正值豆蔻,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您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你要给我介绍个?”她反问。 桂心把嘴瘪着吹气,跺了跺脚,“姑娘!” “行了,我喜欢的男子,到现在还没碰到过呢,你也别替我忧心发愁了。” 她朝着镜子里看了眼,十八岁的少女,眉眼细致灵动,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多出几分矜贵。 “流云,咱们走。” 大年初二的街上,还没什么人,等街上开始热闹,恢复正常营业,少说也得到大年初六。 除夕和昨日都下了雪,积雪有没过脚踝那么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陆心水走的欢乐,甚至蹦蹦跳跳。 冬日的冷风吹过面颊,吹的发丝随风飘扬,陆心水穿得厚实,走路走出来满身的汗,脸也红扑扑的。 那位神算先生居住的地方,距离王府有些距离。 她特意步行,然而并不觉得累,拐到东四街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头顶日头仍高悬正当空,风是凉的,呼吸是热的,交叠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奇妙。 陆心水取出帕子,擦了擦汗,回头问流云,“阿梨说是第几座小院来着?” “回姑娘,右手边数第四座。” 陆心水哦了声,立在小巷口看了会儿,随后道,“等下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守着吧。” “姑娘……”流云有所犹豫。 陆心水知道他的担心,说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会大喊的,你听到不对劲就冲进去救我,之所以不让你进去,是我想问问大师我的姻缘,这可算是私密的事情,让你听了去不大好吧。” 流云听她这么说,只好应允。 “那姑娘若有事情,随时喊我,属下就在外面候着。” “放心好了。” 陆心水来到门口,敲了两三下,里面才响起道懒洋洋的回答。 “谁啊!” 陆心水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的道,“慕名而来,请先生占卜算卦的。” 院内男子的脚步一顿,旋即深吸口气,幽幽的回答,“今日不占卜。” “那我今日算卦。”陆心水回答。 “也不算卦。” 陆心水呵笑了声,“神算先生,我今日特意慕名前来,您这样是否太不给我面子了?难不成非要我兄长出面,毕恭毕敬请您到王府坐坐,您才肯为我占上这一卦吗?” 一门之隔的小院里,谢长绝眸色平静,细看的话,才能瞥见他眼底翻卷的细浪。 “谢先生?” 她还在试探,谢长绝抿了抿唇,客气的道,“原是郡主。” 话音刚落,院门打开,一个穿着素色长袍的男子,施施然走出来。 他微微躬身点头,道,“谢长绝见过郡主。” 陆廷野权倾朝野之后,并未隐瞒陆心水与陆景丰的存在,相反,他昭告天下,然而无人敢深究其他。 所有人对他们无比敬重,连私下议论都未曾有过。 陆心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他实在是太瘦,几乎只剩一副骨架,宽大的衣袍罩住全身,他走动时,里面像是盛满了风。 但奇怪的是,他的脸却又胖瘦恰到好处,当然,他的模样自然是好看的。 不像陆廷野的邪戾惊艳,也不想是陆景丰的多情倜傥,他儒雅斯文中,又带着几分疏离感。 微微下垂的眼和嘴角,透露着他此刻的不虞。 陆心水只当没看见,以权压人这种事,越做越得心应手。 她呵笑了声,“谢神算,您是在这里给本郡主算上一卦呢,还是请您到王府才肯算?” 谢长绝抿着唇,与她对视片刻,四目相对中,幽幽的道,“郡主请进。” “哼。”她挑了挑眉,“算你识趣。” 她双手背在身后,悠然自得的踱步进入小院。 这座小院有十米见方,院中有口水井,还有一棵梧桐树,只不过隆冬时节,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谢长绝令她进到主屋。 屋子里面生了火,一进来暖意便蔓延至四肢百骸,炭是上好的炭,想必算卦没少坑人。 陆心水瘪瘪嘴,走进来自顾自的坐在火边,边烤火边打量。 这显然是用于会客的厅,不算大,胜在干净,还点着熏香,熏香有点熟悉,和她惯用的是同一种。 果然算卦没少赚银子。 要知道,她在王府的用度,都是上好的。 “郡主要喝茶吗?”谢长绝揣着手,站在火旁问道。 “有劳。” “只有碧螺春。” “正合我意。”陆心水回答说,将视线落在谢长绝身上。 男人气质沉稳,只是那种疏离感越盛,兴许是因为她的突然到访,而正不满中。 陆心水讥诮的扯扯嘴角,很快谢长绝泡茶回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郡主想算什么?” “算姻缘。”陆心水捧着茶喝了口,热乎乎的茶水,将心肺都烧热了,她心情好起来,自然客气,“有劳谢神算,本不该在这种日子来打扰您,然而家中兄长催促,我又实在想要嫁出去,便过来了,至于酬劳,我会按您平时的三倍付给您,算是对您叨扰的一种补偿。” “郡主还会嫁不出去吗?”谢长绝口吻中满是嘲讽,“如今王爷一手遮天,想要求娶您的,怕是将王府门槛都要踏平。” 第413章 陆心水番4 陆心水挑挑眉,“我要的是真心想娶我的,而不是冲着兄长权势去的。” “郡主要求未免太高。你去看世上这些成双成对的夫妻,结合在一起的原因,各种各样,有为钱的,有为权的,当然,也有为爱的,只是很少罢了,不然的话,为什么那么多的庙宇里,痴男怨女那么多,为什么那些求姻缘的月老像前,香火鼎盛,因为稀缺啊。” 谢长绝的声线有点凉,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听到耳里,冷漠而残忍。 陆心水扫了他一眼,将银子拍到桌上,“算便算,何必废话。” 谢长绝短促的笑了声,拿过一个竹筒,里面有许多刻着字的竹签,他摇晃了半晌,让她抽一支。 陆心水看不懂上面的字,随意丢给他,“什么卦。” 谢长绝只看一眼,又笑出声,“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如何?”陆心水嗤声,“难不成是上上签?” 她知道这些江湖骗子的把戏,不屑的扯扯嘴角。 他们若是碰到寻常百姓,还能说几句实话,碰上达官贵人,则净说好听话,没半句真的。 她暗暗啧了声,坐在椅子上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好整以暇的准备看她如何夸得天花乱坠。 谁知他吐字清晰的道,“回郡主,是下下签。” “……” 陆心水意外,旋即又觉得有趣,她坐直了身子,直勾勾看着他,“下下签?怎么解?” “这卦象上说,郡主的姻缘早就断了,怕是今后此生,都遇不到能够让你交付真心的人。” 陆心水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听别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她轻呵了声,“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谢某只是如实禀告,郡主怎么还生气了呢?这是您自己抽的卦象,自己的命数,怨不得人。” 陆心水摸出来一锭银子,“胡言乱语,本郡主的姻缘尚未开始,如何断了,拿着这锭银子滚出京城,别再让本郡主看见你,否则丢的可不止是脸。” “郡主的姻缘自年幼时起,终于三年前,您的心上人已逝,而您浑浑噩噩从此封心。”他像是根本不惧她的警告,故作挑衅的继续道,“郡主,谢某所言可是属实?” “一派胡言。倒是看不出来谢先生编故事的本领一流,不如莫做算卦先生了,改行写话本,定然能赚的盆满钵满。” 陆心水死都不想再提的那件事,竟被他这样,不加掩饰的说出来。 她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小院。 守在外面的流云,见到惨白脸色的她,蹙眉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我们走!” 席苍是她记忆里一道永不会灭的伤,她跑到碧洲待了三年,谁知那个男人追到碧洲。 整整三年,她没有一天是不恨他的,她不原谅他,用言语羞辱他,折磨他。 他对她做了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还妄想得到她的原谅吗? 她对他再没有爱意,她所有少女情窦初开的情愫,在他将她送到别人床上时,就消失殆尽。 没有人比她更确信,她是恨他的!她绝对是恨他的! 如若不然,为什么直到他死,为什么直到他苦苦哀求她见他一面,她都能狠下心来? 他该死。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毁了她对爱的信仰的人,说想见她,她就要满足他的要求? 她偏偏不,她偏偏要他带着遗憾,愧疚,悔恨,长眠于地下。 陆心水越想越激动,脚下也走的飞快,溅起来的雪砸在地上,墙上,也砸进她的心里。 等回到王府的时候,陆心水的脸已经完全沉下来。 管家开口问好,她理都不理,闷着头直直往府里走。 “怎么了这是?”管家是看着她长大的,忍不住心疼的问。 流云摇摇头,“不知,我去找王爷汇报此事。” 陆廷野正在逗陆雪舟玩,小家伙吃饱喝足后,如今睡觉的时辰比之前少,醒了就要人陪着玩。 许知意午睡还没醒,他担心小家伙吵着,便抱来了书房。 流云推门而入,就看到陆雪舟被放到书桌上,手脚朝天,胡乱的蹬着。 “王爷,这……”他嘴角抽了抽,“若是让王妃知道了,您又要挨吵。” “她若是知道,肯定是你说的,到时候自己去领板子。”陆廷野托腮,一只手戳戳陆雪舟的下巴。 小家伙咯咯咯的笑着,陆廷野呵笑,“你看,玩的多开心,带孩子竟如此简单。” 流云赶紧顺着话说,“王爷厉害。属下有事要禀。” “阿芷去见那个神算了?”陆廷野漫不经心的问,“如何?” “姑娘回来的时候非常不高兴,脸也阴沉着,想来算的结果并不如意。” “让你去查这个神算的底细,查到了吗?” 谢长绝的名号在京中有一段时间了,陆廷野的眼线遍布各个角落,早就知晓了他的存在。 一开始没上心,这种江湖骗子层出不穷,手段计俩也如出一辙,在京城卷一笔钱,就会往别处去。 他的名号大,陆廷野担心上当受骗的人多,故而叫人一直暗中盯着。 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不用插手,防的就是有人聚众闹事。 然而聚众闹事的始终没有,达官贵族前来请谢长绝府中一叙的,倒是数不胜数。 凡事和达官贵族牵连上,陆廷野就不得不上心。 流云回话说,“没有。” “还没查到?”陆廷野蹙眉,刚想发作,就听流云解释说,“没有底细。” 一个人的来处,怎么可能无迹可寻,越是没底细的人,越说明了,他刻意隐瞒的身份。 陆廷野手上传来温湿感,他低头看去,小雪舟抱着他的手指,正在卖力的吮咬。 他淡淡的嗤笑了声,“盯着。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 “阿芷那边,等下让娇娇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情况来。” 许知意睡醒后,就听陆廷野说起此事,当即没有推脱,将孩子交给他,前去寻陆心水。 结果到了之后,被桂心告知,陆心水气急败坏的回来后,就闭门睡觉去了,至今未醒。 许知意只能暗道不凑巧,说晚点再来。 桂心目送她离去,松了口气,推门而入,但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第414章 陆心水番5 当她绕过屏风,进到里面时,看见床上的场景,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姑娘!”桂心手都在发抖。 她慌张无措的上前,望着她胳膊上道道鲜血淋漓的疤痕,嘴巴颤抖了好几下,终于死死的咬着牙,低声呜咽道,“您这是做什么?奴婢…奴婢给您喊大夫去!” 陆心水不知是睡着,还是失去意识,整个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脸色惨白的像纸,面上却带着安详解脱的笑。 在这一刻,桂心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直觉好像是要失去什么,两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踉踉跄跄的边哭边往外跑,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 “站……站住……” 这道声音,将她从混沌不堪的思绪中,直接抽离出来,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愕然回头,便看到陆心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双眼迷离,虚弱的看着她。 接二连三强烈的刺激,让桂心整个人浑浑噩噩。 她捂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半晌,才从喉咙里面发出一道艰涩的声音。 “姑娘?您……您还活着?” “过来。” 陆心水悠悠转醒,嗓子发疼,除此之外,浑身似乎都不舒服。 头有点晕,似乎反胃想吐,不仅如此,胳膊上的伤,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疼,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陆心水这次对自己下手狠,一口气划了十多条刀口,等鲜血奔涌而出,她看着那刺目的红,才惊觉到自己失控了。 因为席苍失控! 那个人以前曾长久的霸占过她的心房,后来他将她的所有爱慕亲手摧毁,让她痛不欲生,对他恨之入骨的人…… 她还没有狠狠折磨他,虐待他,报复他的时候,他居然就那么轻易的死掉了! 以至于直到现在,她还沉浸在他带来的噩梦中,无法自拔,无法挣脱,无法遗忘。 他凭什么? 又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死了,她还是无法安宁! 陆心水思绪的短暂飘远,让她情绪激动。 这让在一旁的桂心,看的胆战心惊,思忖了好久,才嗫嚅着小声的道,“姑娘…姑娘?” “我在。”陆心水哆嗦着,深吸口气,然后看向桂心,摇头道,“我没事,你不用请大夫。” 桂心一下哭出声来,“呜呜呜,姑娘!您这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啊!姑娘家的身子最金贵,一旦留疤,是很难看的,您还没有嫁人……” “我还能嫁人吗?京城谁不知道我是一个残花败柳!”陆心水打断她,明明是平静的口吻,听来却无比哀伤凄切。 她淡淡的继续道,“大家不说,是因为不敢,可心里头都清楚的很,谁说百姓的记忆短的?怎么会啊,我这样的人,他们到死都会记得。” “姑娘…您别说了。”桂心泪流满面的阻止。 她知道每次提起那点过往,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那是他她最灰暗,最不愿意提到的时光,她又怎么忍心,看她如此痛苦。 陆心水却充耳不闻,继续旁若无人的道,“他们记得陆家的那场灾难,记得三哥曾经下落不明,记得四哥曾经被吊在城楼上,像狗一样没有尊严,当然也记得我,记得我被送进过醉人间,夜夜笙歌,曾经有很多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和我共度过一夜……” “不,姑娘,那不是您自愿的!那是被逼的!” “是自愿的,或者是被逼迫的,有什么区别吗?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可避免成为了别人的玩物。而那仅仅和我有过的一晚,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陆心水将所有人剖析的一清二楚,“她们只会觉得我脏了。” “他们不敢说。”桂心只能这么安慰她。 是啊。 有谁敢说呢? 陆家在陆廷野手里,一跃成为了捏着整个西凉命脉的人,从一个徒有空名的臣子,变成一个手握重权,随时都有可能窃国的人。 陆廷野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叫哪个家族一宿覆没,就叫哪个家族一宿覆没。 在这种强权的压迫和威胁下,谁不要命的敢说?便是私下里的讨论都不敢有。 “然而别人不说,那些事情就没有发生过吗?别人不说,心里就不会那么想吗?你以为他们那些真心来求娶的,是为了什么?但凡有半点真心,三哥都会把人送到我面前,可这么久了,有吗?” “我恨。”陆心水咬牙,“我恨这个世道不公,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受到伤害鄙夷轻蔑的,永远都是女子?明明女子也是受害者啊!” 面对着这样的哭诉,桂心无法回答。 西凉就是如此,或者自古至今都是如此,对男人总是诸多宽容,但对女子又过于苛刻挑剔。 她递过去手帕,抱着陆心水一起哭。 两个人哭了许久,才终于停下来。 桂心用商量的口吻,和她道,“姑娘,我去请大夫给你包扎下吧,我请信得过的大夫…” “你觉得有大夫能够扛得住三哥的威胁吗?”陆心水抹了把脸,“我没事,习惯了,你去找点止血消炎的药来,我自己包扎就可以。” “…好吧。” 桂心答应下来,往外走的时候,又听到她吩咐,“小心点,别被兄长们发现了。不然就解释不清了。” 桂心讪讪点头,走出房间后,过往的那些细枝末节,却疯了一样的涌出来,以前求而不得,如今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姑娘的衣服上总是会有血迹? 为什么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劲? 为什么姑娘总会说些丧气的话不提以后? 眼前浮现出那条鲜血淋漓的胳膊,她吓得连忙摇头,结果一回过神来,就看见朱红长廊下立着的女人,眉目娇艳,嘴角勾着抹淡淡的笑。 桂心一噎,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夫人站了有多久了?第二个念头则是,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桂心。”她还没想出个答案,长廊下的那个美丽女人,叫她的名字,桂心忙收敛心绪,小跑着上前,“夫人。” “姑娘醒了吗?”许知意漫不经心的问。 桂心顿了顿,低头道,“还没有呢。姑娘大概昨晚是真没睡好,这一觉补的有点久。” 许知意似乎并没追究,也没察觉出不对劲,道,“你这是做什么呢?不在院子里看着姑娘,跑哪儿去呢?” 第415章 陆心水番6 桂心不动声色的回答,“奴婢去找大夫开点泡脚料,晚上给姑娘用,希望有助于睡眠。” 许知意并未起疑,反而夸赞她说道,“你有心了。” “王妃这是…要去寻姑娘吗?”桂心试探着问。 “是了,雪舟刚睡着,我便趁着出来走走。”她叹了口气,“既然阿芷还没醒,那我就先回去吧。” “王妃不必来回奔波,等姑娘醒了,我亲自到您那儿去汇报一声,或让姑娘见您去。” “恩。”许知意盘算着出来的时间,也有点挂心。 陆雪舟白天虽然也睡觉,但不如晚上踏实,基本上睡个一两刻钟,就会醒过来。 她从方才出来到现在,也有些许的功夫,不知道小家伙怎么样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说道,“若是阿芷醒的早,便去寻我。” 言下之意,若是陆心水睡到深更半夜,就不用去了。 桂心想到下人间的那些传言,说王妃王爷感情好,每每到了深夜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她忙垂下视线,可以忽略滚烫的脸颊,说道,“奴婢晓得了。” 许知意缓步离去,冬日的风,随着夜深渐渐起来了,吹拂过面颊,空气中夹杂着些气味。 冬日的凛冽,积雪的清寒,还有……淡淡的血腥? 许知意生了孩子之后,对气味敏感,她皱着眉,环顾四周,身后空荡荡的,再无其他人。 难道闻错了? …… 桂心并不知道,自己险些暴露了,等许知意一走,立刻拔腿就跑。 她来的凑巧,鱼缘恰好就在屋里,往常的时候,他早就没有了人影。 “哟,小桂心。”鱼缘和她打招呼,桂心的年纪,和他女儿差不多,他看着她,便生出几分亲切和疼惜感,“大过年的怎么到我这儿来了?是磕着碰着了?” “还真是让您给说对了。”桂心愁眉苦脸,“有没有消炎止血的药,你拿些给我。” “我看看伤。” “别了。不方便看。”桂心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男女授受不亲。” 鱼缘呵笑道,“医者眼中无性别。” 桂心抿着唇不动弹。 鱼缘自讨没趣,没再和他僵持。 小姑娘自有自的想法,若是此番拿了药还没好,下次自然会给他看。 鱼缘医治病患,一向尊重他们的意见,左右身体都是他们的。 桂心见他去药柜里面抓抓取取,随后包好给她,她连忙毕恭毕敬的接过。 “还有一管药膏,涂抹上去,可以消炎。” 桂心连声道谢后,再度小跑着离开,可真谓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鱼缘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对他每天的工作而言,根本就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桂心回来的时候,陆心水还在床上趴着。 她小声叫了几遍,她都不应,等她点燃了蜡烛,再一看,她面颊发红,额头滚烫。 “呀!”桂心又慌了神,“姑娘,您发烧了!” 她说话声就响在陆心水的耳畔,呼出的气息浇在耳朵上,湿热的,让她感到有几分痒。 陆心水不情不愿的醒过来,身体的不适,使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声短促的低吟。 桂心咬着唇默默流泪,“姑娘,我还是去请大夫吧,您怎么发起烧来了?明明我走的时候……” “不许去。”陆心水非常执着,“我的胳膊不能见人,兄长若是知道了,定然会生气。” 桂心进府之后,就对端王怕的不行,平时见了面,都忍不住轻轻发抖。 如果端王生气的话……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吓晕过去。 桂心抿着唇,“那姑娘一直发烧怎么行?” 陆心水之前在碧洲的时候,就开始自残,一开始没轻没重,只想解脱,也曾经发烧过。 “伤口感染才会这样,吃了药好好休息就会好。”她问桂心,“让你拿的药呢?” “这儿呢。”桂心不懂,“可是这怎么用?” 陆心水对于这些药怎么用,熟记于心,吩咐过她之后,道,“别哭,去煎药。这件事不许说。” 直到煎好了药,伺候着陆心水服下,桂心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她倔强的不肯睡,要在床边守着,好不容易挨到半夜,终于感觉到烧退下去,才趴在她身边眯了会。 次日清晨,陆心水好多了。 桂心也稍稍安心。 她昨晚趁着她睡着,一并把她胳膊上的伤都涂抹包扎了,这会儿空气中的血腥味,几乎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药香。 桂心把昨晚又遇见许知意的事情说给陆心水听,她沉吟片刻后,叫她在房间里点起龙涎香。 “姑娘不是不喜欢这种香吗?”桂心不解,“您喜欢的香,都是淡雅清新的。” “龙涎香霸道浓烈,可以遮盖住其他的气味。”陆心水这么一开口,她顿时明白过来。 等房间里的味道,都被龙涎香吞噬之后,陆心水上了淡妆,看起来精神许多,才叫她去请许知意。 许知意很快赶过来,谈话间无非是在旁敲侧击她昨天去算卦发生了什么。 那个臭算命的! 说了那么一番话,害的她情绪失控,全被流云看去。 流云是她三哥的人,加之三哥向来心思深沉细腻,便差遣许知意来试探询问。 陆心水想通其中因由,便将谢长绝那个江湖骗子说的话,半真半假的讲给许知意听。 “他居然说我再无桃花!还说求神拜佛都没用!小嫂嫂,你说我生不生气!” 她表情逼真,情绪真切,就连许知意这么熟悉她的人,都没听出来不对劲。 她跟着附和道,“你三哥担心你,派我来问问,如此看来,那个算命先生,无疑是个骗子了,而且,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便是当真如此,说话也应当委婉温和些。” “可不是嘛!”陆心水咬牙,“越想越生气,我今天还要去找他的事!” “恩?”许知意一愣,“诶?” 陆心水说风就是雨,谁都劝不住,许知意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带着鞭子出了门。 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胳膊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并不在乎。 遵照记忆来到了谢长绝的门前,她拍了两下,朗声道,“谢长绝,我又来了,开门!” 第416章 陆心水番7 陆心水敲了好几下,都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不在家中? 他能上哪儿去? 还是说他在故意躲着她? 可他压根不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啊。 陆心水这么想着,又把小院的门,拍的砰砰作响,但依然没有人。 真不在家? 她拧着眉,思索着要不要打道回府,就听隔壁的门打开,有个中年妇人探出半个身子。 陆心水与她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后,中年妇人道,“来找谢先生?” “啊……”陆心水点点头,问道,“你晓得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中年妇人回答的很爽快,“不过你要是来找他算卦的,就先回去吧。” “怎么说?”陆心水好奇的挑挑眉,“你和他什么关系?是他这么吩咐你的?”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口吻中带着未察觉的强势。 中年妇人听完,慢吞吞的道,“大年初六之前,先生说自个不算卦的,我先前想让先生给占卜,都被拒绝了,所以姑娘,你若是来算卦的,就等三天后再来,不过到时候,兴许先生直接在街上摆摊了,你来家中寻,恐怕也是寻不到的。” 陆心水瘪瘪嘴,心想他是装模作样,明明就是个江湖骗子,还摆什么谱,装什么排面。 大年初六前不算卦,那大年初二给她算卦的人,是谁? 中年妇人说完,见她不答话,颇有些自讨没趣,讪讪的缩回了身,砰的把门关上。 陆心水想了想,又去拍她的门,妇人拧着眉打开,就见眼前的小姑娘问,“他在家吗?” “不清楚。” 陆心水直勾勾的盯着她,将一贯钱塞到她手里,笑的灿烂,“烦劳您再想想。” 妇人表情微微讶异,态度旋即变了,客气的道,“早上的时候,听到门响了,兴许是出去了。” “谢谢您嘞。”陆心水福了福身子,“他既然不在家中,我等会儿便是。” 妇人张了张嘴,“行,那要给姑娘搬张小凳子吗?” 毕竟这位贵人出手阔绰,她凭白收了这么多钱,良心上过不去。 “不用不用,”陆心水摆摆手,“您忙您的去。” 妇人见她这么说,不再强求,小门再度关上。 隆冬的天儿还是很冷的,哪怕陆心水穿得厚,等了会儿之后,浑身已经开始发寒。 她搓着手哈气,后来索性在小巷里蹦蹦跳跳踩着积雪玩,很快后背上倒是起了层汗。 日头开始西斜。 谢长绝还没回来,她身后的小门,也紧紧的闭着。 陆心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突然觉得没道理。 她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莫名其妙的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俨然忘记了今天来找他的初衷。 四周越发的安静,来回踱步的声音,显得突兀而清晰。 “什么骗子,不在家待着,跑什么跑?”她嘟囔着,“一定是怕人找他的事才不敢在家!” 又一阵冷风吹来,陆心水紧了紧衣服,准备回去。 她猛地站起身,眼前居然一黑,险些晕过去,好在连忙扶住了墙。 视线渐渐清晰,目光所及中,有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 好像有点熟悉…… 陆心水眯起眼睛,那人逆光而来,彼此距离只有一米远的时候,她才辨认出来。 “你怎么才回来?”她脱口而出,埋怨的道,“我在这儿都等你一下午了!” 谢长绝蹙眉,盯着她片刻后,才扬了扬眉,恍然的道,“哦,原来是你啊。” “……”陆心水被他这么一打岔,脸色有点不好看,“我这么普通的吗?需要您想半天?” 谢长绝显然没心情,跟女人进行这种没营养的辩论,直接说,“我没让你等。” 陆心水被狠狠噎住,见他要走,紧紧跟上,“我还以为你不敢回来呢!” 他对她莫名其妙的话,感到很可笑,实际上也真的笑出声,“为什么不敢?” 陆心水瞪眼睛,“你这个江湖骗子,给本郡主算的卦,全是胡言乱语!你当然不敢回来!” “究竟是胡言乱语,还是言符其实,郡主心中有数,若是觉得自欺欺人有意思,你大可乐在其中,不必硬按着别人的头,让别人也必须和你保持一样的看法。”谢长绝幽幽的道,看过来的目光是薄凉的。 他神笑了笑,继续道,“再者,天命本就不可泄露,既然你不信我,那便没必要计较,大概只有到生命结束前,才能印证我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男子穿了一身灰扑扑的道服,因为个高且瘦,袍子略显得空旷。 这么冷的天里,他好像没有穿棉服,整个人单薄又清冷。 陆心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又道,“劳烦让让。” 她下意识的让开道路,男人从身旁经过,她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竹篓,里面还有几条鱼。 “你捕鱼去了?”她奇怪的问,“可京城下了雪,琉璃湖都结了冰,你上哪儿捞的鱼?” 谢长绝没回答,他打开院门,走了进去,正要关门时,被人拦下了。 陆心水顶着张被风吹红的脸,眨着眼看他,“你若是让本郡主受伤,就是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她嚣张又挑衅,眉毛恨不得飞到鬓角。 谢长绝静静注视片刻,倏地让开门,薄唇轻掀道,“恭迎郡主。” 陆心水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小院。 她驾轻就熟的来到里屋,没再说话,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长绝。 他将竹篓子放到地上,那几条鱼还在里面蹦。 她探头看去,又问,“买的鱼?” “捞的。”谢长绝烦她问个不停,更烦她等会儿再搬出来陆廷野,嘴角抽了抽回答道。 “上哪儿捞的?” 转了一圈,问题又绕回来了。 “琉璃湖。” “琉璃湖不是结冰了吗?”陆心水好奇,“听说今年结的冰特别厚,还有人在上面滑冰呢。” 谢长绝沉默的拎着竹篓往厨房走,她也赶忙跟上,嘴上不停的道,“你看到有人在玩吗?是不是结的冰真的很厚?人多不多?你怎么捞的鱼?哪有人上琉璃湖捞鱼的?” 她只顾着问,没注意男人什么时候停下的,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第417章 陆心水番8 鼻头有点泛酸,泪水在眼眶打转。 谢长绝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头顶落下来的一片阴影,让她可怜巴巴的抬起眼。 她的脸带着病态的白,比身后的雪还要白上几分,衬的那双眼越发的黑。 陆心水揉了揉鼻子,“你怎么突然停下?” “你怎么走路不看路?”谢长绝反问她,“眼睛长哪里去了?” “你!”陆心水被噎了下,“你居然这么对本郡主说话?” “怎么?又要让王爷砍我的头吗?”他慢悠悠的问,在暗示大年初二她的所作所为。 陆心水本来是想搬出来陆廷野吓唬吓唬他的,被他提前看穿了,顿觉没意思。 她干巴巴的呵了声,“在你看来,本郡主就是仗势欺人的人吗?” “不是吗?郡主说这句话,可真有勇气。”谢长绝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快步走进厨房。 陆心水又被噎了下。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和她以前遇到的,都不太相同。 他才不会顾忌她的身份地位,相反,他对她总没好脸色,通常三言两语噎的她无话可说。 谢长绝将鱼从竹篓子里面取出来,一条放到砧板上,另外两条放进水盆里养着。 “留着明天吃?”陆心水问。 “与郡主何干?”谢长绝扫了她一眼,开始处理那条鱼,他动作麻利,一看就是老手。 陆心水在旁边盯了会儿,“你要做什么?” “蒸鱼。” “我今晚在这里用饭,麻烦帮我也蒸一条。”她说着,将水盆端过来,示意他再抓条鱼。 谢长绝看看鱼,又看看她,没什么情绪的扯了扯嘴角,“郡主还真是不客气。” “哈哈,同您客气什么?”陆心水将银子放到桌上,“这样可以吗?” “谢某不是厨子。”他垂眸看了眼,继续做手中的鱼。 陆心水见他不为所动,眉头高高的皱起来,“你究竟要怎么样才答应?我就是看你做鱼,似乎很好吃的样子,想要尝一尝而已,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都出了钱,这笔钱在外面足够买一车鱼,你不要不识好歹。” “谢某就是不识好歹的人,多谢郡主抬爱。” 相比较于她略显暴躁的情绪,谢长绝始终都是淡淡的,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情绪的起伏。 “你!”陆心水还没见过这种人,好话坏话都说了,对方就是软硬不吃,她硬是没辙。 谢长绝在这时又道,“郡主不高兴,现在就可以走。” “哈!”陆心水哼笑,“你越是想让我走,我偏偏不走。谢长绝,我能问一句,你为什么对我恶意这么大吗?” “郡主不如反省一下自己做了什么。”他将鱼腌好,放到盆里等着,然后洗了洗手,转过身来看着她,“若是想让人尊重你,郡主首先要学会尊重自己,尊重别人。” 谢长绝离开了厨房。 天完全黑下来,陆心水静静的立着,眼前浮现的是两个人自相识到现在的种种。 慢慢的,她似乎懂了他的意思。 从她逼迫他算卦,再到眼下不请自来,又自作主张的要他做鱼,确实是行事霸道自我了些。 陆心水将水盆放下,走出厨房,谢长绝不在院中,房门紧闭。 她来到门口,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够听到,说道,“对不起。不该强迫你给我算卦,也不该不请自来,更不该问都不问的让你给我做鱼,我的态度不对,口吻也不好,希望你不要生气,知道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登门道歉。” 陆心水边走边回头,直到离开小院,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过。 她沮丧的回到王府,但在进门后,却笑意盈盈。 这晚她又做了噩梦。 那个纠缠她多年,几乎令她痛不欲生的同样的梦。 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当她坠入黑暗深渊中,这回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那人是谁不知道,她只记得那道身影,清瘦而挺拔,似曾相识…… 陆心水半夜惊醒,除了惊恐悲伤,还有几分难以言状的怅惘和迷茫。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软刀,拉开衣服后,才发现胳膊上满是伤痕,只能换成腿。 小腿往上的肌肤,白而光滑。 片刻后,有血流下来。 熟悉的痛感让她感到亲切,又感到悲凉。 陆心水在恍恍惚惚中睡了过去。 次日人还没醒,就听到桂心的抽泣,同时一双手给她小心包扎着腿上的伤口。 她叹了口气,闭着眼开口,“桂心,别哭。” “姑娘…您怎么又做这种傻事?”桂心看她状态不对劲,连哭泣都小心翼翼的克制着。 陆心水笑笑,“下次不这么做了。” “姑娘,你每次都这么说。”桂心跺脚道。 “是吗?说过很多次了吗?”陆心水打马虎眼,“不应该的吧。” 桂心只好把许知意搬出来,“姑娘若是再这么做,小心奴婢告诉王妃。” “你居然还敢威胁我?”陆心水把眼睛一瞪,“小心我不给你饭吃。” 话虽然这么说,但桂心知道,她不会那么做。 正因为清楚她家姑娘有多好,所以在看到她这个样子的时候,才会感到难过。 陆心水午后又出了门。 她叫了马车,一路直奔琉璃湖。 出乎意料的是,琉璃湖上结了层厚厚的冰,而且,在上面滑冰的人还不在少数。 她下了马车,小心翼翼的踩到湖面上,学着别人的样子,往前滑了一段。 脚下像是抹了油,一路前行,她面上吹着冷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 好在她卸力之后,慢慢停了下来。 琉璃湖很大,很宽广,今年的京城格外的冷,所以整个湖面都结冰了。 她慢慢挪着步子,渐渐往湖中间走去,越往中间人越稀少。 周边有人看她单独一个小姑娘,纷纷劝说她莫要再向前了,兴许会有危险。 她只笑着答谢,但脚步并没因此停留。 又走了三四里地,放眼看去,只有更靠前的地方,有几个在凿冰捞鱼的,不过他们并没注意到她。 她来到不知是谁凿出来的冰洞旁边蹲下,那里黑漆漆一片死寂,深吸口气,闭上眼睛,直直向下栽去。 第418章 陆心水番9 突然,从旁横伸出来一只手,牢牢的拽住了她。 她被勒的脖间一紧,呼吸都有些不畅,不等回头看,那人将她往后一拽,拖出两米多远。 结了冰的湖面,寒气入骨。 她后背贴着冰面滑行,此刻已经冻得浑身发抖。 那人停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嘲讽开口,“冷?” 他背着光,太阳就在他头顶,光从上面照下来,他的面目一团黑,看不真切,只是声音有点熟悉。 陆心水冻得牙齿打颤,脑袋都是僵的,只遵循本能的点了点头。 “呵。”那男人又说话,丝毫不客气的道,“冰下面更冷,何必用这么残忍的法子求死。” 自从感觉到冷之后,只会越发觉得冷,身体的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越来越厉害。 那人让开了些,阳光照过来,她连忙闭上了眼,随后一只手拉住她,将她拽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先前说话的人。 “是…是…是你。”她的牙齿上下打架,“你…你怎么在这儿……” “捞鱼。”谢长绝轻飘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还想死吗?” “……” 本来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无声息的了结自己,反正这样痛苦的日子,她一日都无法忍受下去。 谁知道寻死的途中,正好被他给看见,更没想到,二人关系恶劣,他还会出手相救。 但他那张嘴总归是不饶人的。 一句一句都扎在她心上。 她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索性又闭上。 谢长绝扫了眼,“你若是想死,不妨死远一点。我刚凿开的冰,还没来得及捞鱼,你就要跳下去。” “……对不起。” “你死不死无所谓,把我的鱼吓跑了,害我吃不着鱼,我就要生气。” 冷风吹来,钻进她的口腔,她倒抽了口冷气,开始不住的咳嗽。 谢长绝瞥眼看她。 女子很瘦,几乎要被风吹跑,衣服套在身上,越发显得她细长的一条。 只是抖得有点厉害,脸都要被冻成了青紫色。 谢长绝抿抿唇,将宽大的长氅脱下来,丢到她怀里,“如果不想死了,就穿上。” 手里的衣服,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陆心水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半晌,艰涩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谢谢你。” 谢长绝轻哼了声,弯腰去提起竹篓,照着那个凿出来的冰洞走去。 陆心水脸色更尴尬,不知为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她看着他在冰洞处蹲下,然后将竹竿放进去。 风声呼啸,远处有零星的人影,身后滑冰的不在少数,嬉笑声传来,而他们之间,无比沉默。 他的长氅抵御了大部分的风,让冻僵的她,渐渐找回知觉。 她将脸埋了进去,嗅到了在他身上曾经闻过的那种清冽的气息。 “谢长绝。”她看着他的背影,头一次郑重其事叫他的名字,“今天真的谢谢你。” “不必。下次想死,别死在我面前。不然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钓鱼。”陆心水解释,“刚才没看到你,差点让你的鱼跑了。” 她说着,裹着衣服微微倾身上前,好奇的询问道,“你的鱼还在吗?” 女子就在身后,她身上带着点香味,靠近时,更加浓郁。 谢长绝皱了皱眉,“兴许还在。” “对不起。要不…我再帮你凿冰吧?总不能让你吃不到鱼。”她客气的开口。 谢长绝忽然转过头看她,对这样好说话的她,还有几分不习惯。 印象中她霸道跋扈,恃权凌弱,仗势欺人,言辞间丝毫不知何为尊重,只以自我为中心。 现在……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颓然,也注意到了她惨白的脸色。 鬼使神差的,明明不该问,但他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寻死?” 陆心水抿着唇。 “你还会有需要用死才能解决的烦恼吗?就算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不是还有王爷吗?他跺跺脚,西凉都得颤三颤,让他出面就好了,反正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谢长绝嗤笑了声,口吻里带着厌恶。 陆心水没有回答有关自己的事情,只是走到他跟前,蹲下与他视线持平。 她难得正色的道,“天下人眼中,我兄长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差没有把窃国二字写在脸上了,所有人都私下里指责他,谩骂他,甚至还有人思考刺杀他,以将皇权还给皇上。可他们是真的想将皇权还回去吗?我就问问,有谁做到我兄长的那个位置,舍得将手中的权力分出去丁点?” 谢长绝这回没出声。 陆心水便又道,“什么叫窃国?窃国是谋一己之私,可我兄长设立辅政大臣,彼此间相互制约,就连他自己都深受其桎梏,倘若他真有心窃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大可不必这么做,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去坐上那个位置!” “他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怕历史指责他!”谢长绝冷笑。 “他那种人会怕吗?况且,史书上谴责他的还少吗?参与政变,接连弑杀两届皇帝,对先太子一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逼死先皇的淑妃,这些正史野史的记载还少吗?他会怕吗?”陆心水哼笑,“你们只看到了他做的事情,却不想想他为何会走到那步,不想想我陆家为何会在一宿之间覆没!” “他皇家人的命就是命,我们陆家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的一生就不是一生吗?” “难道真要应了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可凭什么?” “陆家百年清誉,用心侍奉君主,到后来就该得到那样的结果吗?”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上哽咽,冷风一吹,眼泪便掉下来。 她胡乱将眼泪抹去,说道,“不管外界人怎么说,三哥都是最好的三哥,世间男子,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他,你对他的这些冷嘲热讽,他根本不会在意,因为他站得高,不屑与你计较。”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寻死?你有这么好的兄长,有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为何要寻死?” 第419章 陆心水番10 陆心水很久都没有再回话。 日头渐渐西斜,吹来的风都带着寒意。 谢长绝没了追问的心思,在捞上来两条鱼之后,转身打道回府。 陆心水跟上。 他回头瞥了眼,慢条斯理的走。 谢长绝是步行来的,之前在山中,没有交通工具,来往便全靠腿。 他走的不快,陆心水和他之间的距离,半米。 还没过大年初六,集市上的人不多,但比之前几天的情况要好点。 走街窜巷,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他居住的那条小巷。 小巷里面的积雪,经过几日的阳光照耀,已经融化了,地上泥泞,有些却因为临近晚上重新结冰。 陆心水只得小心的提起衣角—— 谢长绝身量高,衣服穿在她身上,要长出来不少,不提着的话,就会拖地。 一直到小院门前,正好碰见了先前的那位妇人,正在低头扫雪。 听见脚步声,妇人抬起头来,看到是谢长绝,笑着打招呼,“神算先生,今日又去捞鱼了?” 谢长绝点点头,客气疏离。 妇人似早就习惯了他的这个态度,继续笑盈盈的道,“明天就是初六,摆摊算卦吗?” “不了。”他说。 妇人诶了声,“为什么啊?” 显然谢长绝并不会回答,只是淡定的笑笑,前去开锁。 妇人疑惑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只露出那双灵动的眼睛,昏昏沉沉的天色下,眼睛却格外的黑。 “神算先生,这是你……夫人吗?” 这也不能怪妇人想岔了,一来谢长绝过了成家立业的年岁,二来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 谢长绝脚步一顿,否认道,“不是。” “诶?”妇人弄不懂,既然不是夫人,“那是妾室?” “是我。”陆心水脸色尴尬,把整张脸露出来。 她生的明艳动人,样貌很有特色,加之前几天出手阔绰,妇人印象深刻。 “哎哟,是姑娘你啊,你们这是……” “我险些落水,神算先生救了我。” 她嘴唇发青发紫,小脸惨白,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太好。 妇人面露关切,“神算先生心善,姑娘你应该受到了惊吓,好好休息休息吧。” 陆心水道谢,跟着谢长绝进了小院,一直走到屋子才停下。 谢长绝还是和之前一样,拎着竹篓去了厨房。 等回来的时候,陆心水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他鞠躬。 “今天还没表示正式感谢,不管如何,我都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你能收下这份谢意。衣服我会拿回去洗,等洗干净了再拿来给你。另外……”她顿了顿,心中组织好语言,“今天这件事,希望你保密,不要同任何人提起,即便是我兄长问,你也不能说。” 陆心水交代完,不等他回话,逃也似的离开。 她回到府上,少不了被桂心问起衣服的事情来,见她不答,桂心也识趣的没再追问。 “姑娘,要我把衣服拿去洗吗?” 陆心水摇摇头,“放着我来。” 寻死的念头,频繁出现在脑海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次在想到席苍之后,越发强烈旺盛。 她今天鼓足了勇气,是想要一死百了的,然而中途被人救了,现在回想,竟有些后怕。 正像谢长绝所说,那么冰冷的湖水,委实对自己有些太残酷了。 怎么着都应该找个不太痛苦的方式去死。 谢长绝这个人…… 她摇摇头,抱起长氅去了井边。 陆心水没想到第二日,会从桂心口中听到谢长绝的事。 “你说什么?”她蹙眉,“神算先生来府上了?哪位神算先生?” “就之前姑娘亲自登门拜访的那位神算先生啊!”桂心疑惑不已,“姑娘难道忘记了?” “他?他来做什么?”陆心水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毕竟间隔时间太短。 可她昨天不是亲自交代过,不要让他说出去的吗? 桂心看她紧张,颇有点好奇,不解的道,“具体来做什么不清楚,反正已经和王爷在书房里面待了好大一会儿了,说起来,下人们都在议论,说这位神算先生生的真好,姑娘还没醒的时候,奴婢远远的偷看了一眼,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姑娘去找他算卦。” 桂心嘟囔着,“算卦是假,看人是真。” 陆心水这会儿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一心想着谢长绝会和陆廷野说什么。 “桂心,快,伺候我梳妆,我要去见兄长!” “啊?”桂心虽然不明白,不过手上却很麻利,“姑娘这会儿去见王爷做什么?王爷和那位神算先生在书房呢?奴婢觉得,兴许王爷是为了您,才请他过来的呢!” 这个猜测,更让陆心水心中跳了下。 她急急忙忙的催着桂心梳妆,之后拔腿就往书房冲。 在书房外看见了许知意,她正抱着陆雪舟出来,陆心水叫道,“小嫂嫂,我哥呢?” “书房呢。” “那…那位神算先生呢?” “也在书房呢!”许知意看她神色匆匆,眉头拧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她讪讪的,“我就是听说那个神算先生来了,准备找他算账!” “……”许知意沉吟,“算卦本就是看你信不信,你不信便罢了,怎么还找人麻烦,没完没了的?” “那他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我?”陆心水自认理亏,但总不能撇掉这个刚找的理由。 许知意叹了口气,“他说的那些,你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不过我倒是听桂心说,昨晚你抱回来一件男子的长氅,是哪家的公子哥啊?怎么有情况了也不同我说说?” “唔。”陆心水朝着桂心瞪了眼,暗道她嘴巴可真大。 桂心尴尬的轻咳了声,将视线投向别处。 陆心水只好解释道,“那是件意外,还没有什么新情况,若真的有了情况,我怎么会不告诉你?还指望着小嫂嫂同我参谋参谋呢。” 见她不愿多说,许知意没继续追着不放,只是道,“行,等你有情况了,记得告诉我们。你两个兄长都惦记着你的终身大事呢。”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谢长绝从里面走出来,陆心水本想迎上去,留意到身边的许知意,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第420章 陆心水番11 许知意是过来人,注意到陆心水的神态,忍着笑说道,“我进去找你三哥,你跑过来,也是找他的吗?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陆心水的眼睛,跟随着越走越远的谢长绝。 听到许知意的话,她赶紧顺着台阶往下,“不了,小嫂嫂,你和我三哥一定有话要说,你们夫妻说你们的,我晚点再来寻三哥,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说完也不等许知意回话,提着裙角便往外跑。 王府建的很讲究,毕竟是百年世家的宅院。 先前许知意怀孕的时候,陆廷野特意请了大师,来重新调整布局。 因此,这座王府,看起来寻常,内里却别有洞天。 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大概只会觉得处处顺眼,走哪都感觉舒坦,但谢长绝精通此道,难免生出些兴趣。 来王府的时候,匆匆忙忙,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回去并不赶时间,他便慢慢的观察欣赏,心中越发觉得精妙。 看来果然是出自大师之手,名不虚传。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谢长绝没回头,只当是王府的下人。 谁知道那脚步声,却在他身后停了。 对方没说话,等了片刻后,他觉得好奇,回头去看,就见陆心水在看着他出神。 谢长绝蹙眉,“郡主。” 他今天穿了件墨色的长袍,比起来那身灰扑扑的道服,这件衣服衬得他身量越发颀长,人也比平常少了几分儒雅,多出几分清冷梳理,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可远观不可亵玩。 落雪早已经化了,枝头时不时的往下滴着水。 他缓慢躬身,朝着她行礼。 这个场景,宛如画卷。 陆心水觉得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直到他再次叫她的名字。 “郡主。”谢长绝好奇,但表情还是淡淡的,“你是来找我的吗?” 陆心水点点头,难得淑女的朝他福了福身子。 女子身段瘦的可怜,脆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折掉,冷风吹起她的白色衣袍,脆弱而迷人。 她低头的那瞬,墨发上的白色簪花,宛如春日最俏丽的那朵小梨花。 谢长绝眸色越发清冷。 “先生,我想问问,今日我兄长找你,所谈何事?”她客客气气的。 好像自从昨日之后,以往那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她,在他面前,就变了性子。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了她寻死? 谢长绝短暂的没说话,陆心水在心中赶快过了一遍,确实发现话问的不妥。 她连忙纠正说道,“可是谈到有关于我的事情?昨日的事情……你有没有同他说?” 谢长绝摇了摇头,收回心思,“没有,和郡主无关。” “哦哦。”陆心水是真的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地,她轻抚着心口,“那就好,我追过来,就是想问问这个,不管怎么样,昨日的事情,希望你替我保密,就当是我求求你了。” “现在还有那个想法吗?”谢长绝不解的问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兄长知道,又为什么做那种事情,郡主应当是在乎家人的,那么也应当知道,你若是真的做了那种事,留下来的他们,才是最痛苦的。” 陆心水垂下目光,就连头也渐渐低下,她的肩膀缩了缩,而后开始轻轻地颤抖。 “郡主?”谢长绝有些不知所措。 他之前一直在山上学道,鲜少遇到姑娘,更不懂女子的心思都是什么。 要不是为了那件事,师傅赶他下山,他恐怕一辈子都想呆在山上,不理红尘纷扰之事。 面对着此刻陆心水的反常表现,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忽然,安静的小院中,发出声轻笑。 渐渐地,那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变成了颤抖的哭泣。 谢长绝静静看着。 陆心水抬起头来,两眼红通通的,脸上水光潋滟。 “我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难过,不舍得他们难过,所以才忍了这么久。昨日算是一时冲动了,不过没有死成,短时间内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鼓足勇气去死,却被人救了,兴许老天冥冥之中,在让她活下去。 “短时间内不会?”谢长绝捕捉到她的用词,“意思就是以后还会?” “等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时候。”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以死作为解脱?”谢长绝不明白。 他接受到的思想,都是生命诚可贵,死生之外,再无大事。 陆心水出身好,模样俏,唯一值得苦恼的,兴许就是爱情方面。 他从她的命格里,看出来她先前在爱情里受过伤,算是一劫。 但这不至于要寻死觅活吧? 陆心水没说话,就听他又道,“下次你再想寻死,你告诉我。” 她愕然抬头,摸不准他的心思,不过从之前两个人的相处,他对她是不喜的,所以下意识的猜测,他想嘲讽她,陆心水抢先自嘲道,“到时候先生要帮我一把吗?” 谢长绝摇摇头,“你来寻我便是。我先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小院恢复了安静。 阳光从树枝间照下来,那挂在上面的冰花,融化成水,滴落在地面。 陆心水看着谢长绝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还是每晚每晚的做噩梦。 白天在人前扮演没心没肺的开心果,夜晚频频从噩梦中惊恐的醒过来。 心力交瘁。 桂心给她梳妆时,脸上必须要扑越来越多的粉,才能遮住她脸色的疲惫。 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好,怕被许知意和三哥看出来端倪,她开始找理由不与他们碰面。 过了年之后,京城的春天,便越来越近。 光秃秃的枝头,逐渐被春风染成嫩绿色,园子里的花开了,陆心水在一个早晨吐了血。 那时天还没完全亮,她就着半昏半暗的天,手里捧着吐出的血,迷茫而平静。 迷茫是没想到,这天来这么快。 平静或许是因为,其实也在暗暗的盼望这天的到来,盼望得到解脱。 人求死的勇气,原来只有一次。 一次没死成,再义无返顾的去死,便会变得艰难。 她只能这样拖着熬着,等着阎王来把自己收走。 陆心水一直呆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估摸着再过些时候,桂心就要醒了。 她才用手帕将血擦干净,随后将手帕塞到枕头下,闭上眼睡去。 依然是混沌的梦境。 什么都能梦到。 越是刻意想要忘记的,越是无限次的提醒她,都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在沉沉的欲望里,在痛苦的折磨中,在揪心的爱恨里,越陷越深。 找不到出路。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春光明媚。 桂心难得见她睡到下午,还以为她最近的情况好转了,笑盈盈的伺候着她洗漱,甚至违心的说她今天的气色好。 陆心水不和她打岔,笑着附和她,但是看到她用更多的粉往脸上扑的时候,也没阻止。 “帮我打扮的好看点。”她提醒她,“我今天想出去转转。” “姑娘,要奴婢陪着您吗?”桂心故意说,“奴婢也有好久没有出过街了,听说快到风筝节了,街上好多卖风筝的,还有人举办了放风筝的比赛,奴婢好想去看看,姑娘,您就带奴婢过去看看吧!好不好?” “我今日有事。明日再带你去,行吗?”她说,“我想去找谢神算。” “唔。”桂心见她说的认真,只好点头,“那好吧,姑娘明日一定要带我去。” “放心好了。” 陆心水打扮完毕,离开了王府,桂心在身后,看了她半晌,嘴角狠狠往下压。 不多时,眼泪滑下。 她胡乱伸手抹了把,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朝着许知意所在的小院走去。 …… 陆心水出了王府,并没有像她所说的那样,去找谢长绝。 她来到西三街的那家不起眼的医馆。 大夫握着她吐血的那张帕子,眉头皱的老高,整张脸都拧巴成了苦瓜。 “姑娘,老朽给您再诊个脉。” 陆心水把手伸出去。 片刻后,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 “姑娘,你这是心病郁结所致,如今身体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如果再不调整的话,只怕活不过半年啊。”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生的好看,观穿着打扮,也应当是富贵人家,不像是看不起病,不得已才拖到现在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故意没有告诉家人。 不然的话,像那种大的世家和高门贵府,都有自己家的大夫。 她为什么不用自家大夫,偏偏要跑到集市上,来找他看? 医者父母心,大夫看她年纪不大,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小姑娘,没有人的一生,会是一帆风顺的,多多少少都会遇到挫折,遇到了之后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暴自弃。你现在看起来万分艰难,跨不过去的坎儿,等过段时间,再回过头来看,就会发现,实在是微不足道,等到垂垂老矣时再来看,当时令你痛不欲生的,兴许你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一定要振作起来,向前看,往前面走,别一直困在过去。若是想要走得远,就不能频频回头看,姑娘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值得你舍弃你灿烂的未来。” “痛快的死很容易,苟且的生却很难。” “你要做懦夫吗?要做逃兵吗?” “面对生命的挑衅,你要选择屈服吗?要向它低头吗?” “要让它在你的尸身上跳舞、嘲讽、鄙视你吗?” “若是你还一心求死,那么听我的一句劝,好好看看这个人间。” “如果真的没有留恋了,如果真的看不到什么让你感到触动的,那么再去死也并不晚。” 苍老的医者,再度重重叹了口气,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擦了擦。 “去吧,孩子。” 陆心水强忍着眼泪离开的医馆。 她情绪奔涌,根本没有抬头看,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外走。 就连与谢长绝擦肩而过,都没发觉。 谢长绝却看到了她。 他看着她的身影远走,缓缓步入医馆,正看到坐在桌子后的老头,抹了抹眼泪。 “大夫。”谢长绝开口。 老头见是他过来,调整好情绪,略有些尴尬的道,“谢神算,你过来了啊。” “我来拿药,之前的那些药吃完了。”他说,“还是老毛病,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那些事情明明没有发生过,但是却很真实。你还是给我开些安息凝神的药吧。” 老头又问了些许问题,让他坐下诊脉,之后说无大碍,吃了药注意休息,情况就会好转。 谢长绝点点头,状似无意的问道,“刚才跑出去的姑娘,患了什么病?她好像哭了。” “哭了?”老头拧了拧眉,叹息声不止,“作孽啊。” 他将陆心水的情况,讲给了谢长绝听。 在得知她还有半年可活时,他的心不知怎么突然抽疼了下。 他手里拎着药往家中走,明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明明他也算不上喜欢的人,但是脑海中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她的那张脸。 嚣张的、得意的、温婉的、伤心的、愧疚的、哭红了眼的。 谢长绝不想再往下想,因为头开始隐隐作痛。 下山前师傅说的那番话,猛地涌进脑海里,说他命中有一劫,说他有未曾了结的债要去还,说他亏欠的那个女子是京城最金贵的那个,说他欠了她很多很多只有赎罪了才能得道…… 他揉着太阳穴,脑海中种种,最后都成了陆心水的脸。 他怎么会亏欠陆心水? 他这二十多年都在山上,根本与她没有见过面。 师傅为他卜的这一卦,是不是卜错了? 正胡思乱想间,他偶然的抬头,只见整个偏僻的小巷,他的门口,蹲着一个姑娘。 春日渐浓,气温回升。 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后背贴着墙,脸埋在身前。 他的心又开始疼,近来疼的越发频繁,根本不受控制。 谢长绝放慢脚步走过去,小巷安静,他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姑娘闻声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对他说,“谢长绝,我来求你一件事。” 第421章 陆心水番12 暮色漫上来。 谢长绝朝她点点头,但没说话,而是先打开院门,请她进到家里。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方桌旁。 谢长绝顿了顿,开门见山的问,“你说。” 他想到了之前的谈话,曾让她想要寻死的时候,再来找他。 所以今天她这个样子,是打定了主意吗? 医馆里大夫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他神思游离了会儿,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陆心水还没开口。 “你先说,能不能帮忙,我还要考虑考虑。” “你明天能够带我去捞鱼吗?”她问道。 屋子里面比外面要暖和,方才在门口看到的红通通的双眼,似乎成了他的错觉。 谢长绝本以为她会提出那个请求,那样他就可以顺势说些劝阻的话。 他都将台词揣摩了好几遍,不料她并不按照套路出牌,问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长绝一噎,心生疑惑。 陆心水见状,还以为他不同意,客气的道,“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就是先问问。” “不是不可以,是天气转暖,琉璃湖的冰开始融化,所以大概是捞不成鱼的。” 陆心水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听他这么说,脸色尴尬了些,“你说的倒是。时机不对。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天我出来走走,顺便走到了你这里,就来看看你。我先走了。” 她起身就往外走,干脆利落,眼看着要离开小院,谢长绝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道,“你对钓鱼感兴趣吗?正好明天我要去钓鱼,反正钓鱼和捞鱼,感觉都差不多,你要来吗?” 陆心水意外,回头看他。 女子的身形几天不见,好像又瘦了。 她问,“我去方便吗?” “哦。”他说,“明天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你要去的话,和我做个伴,也行。” 陆心水笑笑,“那就太谢谢了。明天见。” “好。” 亮丽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陆心水回到家,见屋子里都黑漆漆的,忍不住好奇了下。 桂心不在院子里吗? 她会去哪里呢? 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这小丫头片子,可能知道她晚点才会回来,又跑去和别的女婢聊天玩耍了。 陆心水只是这么想着,她并不是苛责下人的人。 她漫不经心的推开屋门,赫然看到正对面的椅子上,有道人影,坐得笔直。 “谁!”她万分警惕的道,“你是谁?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心水不敢乱动,她后背紧紧的贴在门上,手已经去寻藏在腰间的软剑,嘴上却声张虚势的道,“我劝你赶紧离开,本郡主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是让我三哥知道,下场只会比你想象的还要惨。” 忽然,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亮了。 陆心水惊慌的朝着亮处看去,只见桂心慢慢走出来。 她红着眼睛,朝她福了福身子,而后哽咽着道,“姑娘……对…对不起…可是我害怕。” 陆心水看清了对面座位上坐着的人。 是许知意。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桂心人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放声痛哭,“桂心一直都听姑娘的话,替姑娘保密这些事,本以为姑娘的状态会好起来,可是奴婢亲眼看着你一天比一天还要憔悴,心里痛苦悔恨极了,奴婢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奴婢去告诉了王妃。姑娘……” 她来到跟前,直挺挺的扑通跪在她身前。 仰起脸时,上面满是泪水。 她呜咽着道,“奴婢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你,可是奴婢不后悔,因为奴婢不想让您像花朵一样凋零,奴婢见不得那样的场景,也根本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奴婢希望你好起来,就像之前那样,自信而充满阳光……那时候奴婢虽然没能亲自伺候你,但每每看到你,总觉得是高兴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会笑起来,可是……” 桂心抱住她的腿,声声入耳。 “您好起来,对奴婢要打要骂,就是要奴婢死,奴婢都毫无怨言!” 陆心水听她说完,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她蹲下,轻轻的拥抱住她,说道,“我做什么要打你要骂你,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与我而言,你背弃了答应我的诺言,但你我都清楚,你坦白的原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我怎么会怪你呢?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要了你的命?今天有人告诉我,生命很可贵,理当珍惜,既然如此,我更万万不能剥夺去你的。” “姑娘……”桂心抿唇,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恩……”她搀扶着她起来,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小嫂嫂说说话。” “好。”桂心抹了抹眼睛,“那奴婢去给您热饭,姑娘一定还没有吃饭是吧,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排骨汤,还有……” “好。你去吧。”她打断她,将自己的帕子取出来,塞到她的手里,说道,“把眼泪擦擦,在去热饭,我可不想吃你咸咸的眼泪。” 房门重新关上。 屋子里点着蜡烛,但气氛却很沉滞。 陆心水自顾自的走到许知意旁边坐下,低低的笑道,“你来便来,怎么还不点灯,一直在等我吗?来了有多久了?” “两个时辰了。” 她哦了声,“那等挺久了,我三哥呢?” “他今天在宫中住,有事情要忙。” 许知意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直接给了她答案—— 陆廷野尚且没有得知此事。 陆心水又问,“吃过饭了吗?” “没有。”许知意诚实回答,视线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阿芷,我吃不下。” “胃口不好?”她明知故问。 许知意顺着她的话道,“胃口不好。” “等下桂心热好了饭,坐下来一起吃点。”她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如果是在今天下午前,许知意不疑有他,但现在再看她,只觉得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懂她了。 那个时候…… 要追溯到陆家出事的时候,追溯到她被关在醉人间的时候。 命运推着她,让她变了。 “阿芷,最近还做噩梦吗?”她问。 “还做。” “多久了?” “在醉人间之后就有了。” “这么久了啊。” “是啊。” “自残呢?”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碧洲的时候。” “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许知意平静的开口。 其实今天下午她在听桂心诉说的时候,眼泪忍不住疯狂的往下掉,。 以为面对着她的时候,情绪会更加难以控制。 没想到,竟然是无比的平静,就连她几乎都要以为,彼此谈论的只是吃不吃饭的问题。 陆心水沉默了片刻,低下头,目光落在胳膊上。 她知道除去那层布料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只是痛苦……”陆心水还是淡淡的口吻,仔细听的话,里面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心理上太痛苦了,无法解脱,不敢同阿梨说,你知道阿梨的,她比我心思更重心肠更软,她总是更同情别人,告诉了她,她却不能帮我,然后又会因为无法缓解我的痛苦,感到痛苦,感到内疚,何必呢?”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事情啊,她更没必要,将我的事情揽在身上,正所谓人生其实就是个人修个人的道,最好不要去麻烦别人。我就没同她说。” “所以做噩梦的事情,在从醉人间出来,你也没同我提。” “恩。”陆心水回答的干脆,“没必要提,内心的痛苦无法排除,便用身体的疼来代替,后来我发现确实管用,因为只顾着身体的疼,便没法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再后来呢?” “再后来便开始依赖这种痛楚。” “看过大夫吗?” “看过的。刚开始做噩梦的那会儿,就问过,大夫开了些宁神的药,是有用的。” “那怎么不继续吃?” “吃多了,渐渐的又开始做噩梦了,吃药也不管用。” 许知意叹了口气,这些问题,虽然是她在问,她在答,但每次发问,她的内心都犹如凌迟。 “那么今天下午出去做什么了?” “出去看大夫。”陆心水讲述说道,“因为开始咳血了,我想着恐怕时日无多。” 许知意的心兴许已经疼的麻木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声线又冷又稳的问,“大夫怎么说的?” “说是心病郁结所致,应该想开点。”她想到那个看病的老头儿,以及他语重心长,说那番话时通红的眼睛,她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他澄澈温柔的内心,整个人变得温柔而柔软,甚至还真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许知意莫名的,也跟着笑。 两个人对视了眼,尽管笑的十分不合时宜,在这样的场合,谈论这样的问题,并不应该笑。 但她们就是笑了。 陆心水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用手指擦了擦眼角,道,“笑那个大夫。”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如果不治疗的话,差不多还有半年可活,如果治疗的话,其实就是看开点。他在劝我,他说了很多话,听起来非常的有道理,他说每个人的人生,都各自有着各自的苦难,我有苦难,你也有苦难,但人不能因为遇到了这些事情,就不活了,他鼓励我活下去,战胜那些,反正……说的特别激奋人心。” “他说的没错。”许知意赞同的点点头,“我在两三年前,不也疯疯癫癫的吗?人生总是会有很多难捱的坎儿,但是我们要坚强,要振作,因为虽然活着有这些糟心的事情,但是也有更多的值得高兴的事情。旁人常说,人生就是酸甜苦辣,有喜有悲……” “况且。”她坐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那些日子都过去了。既然已经都上岸了,就不要一直想海里面的事情了。” “你和那老头说的还真是有几分像。” “所以你怎么想?”许知意说,“活着真的让你感到这么痛苦吗?” “是挺痛苦的,但又不舍得。”她叹了口气,“感情的羁绊,让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哥哥,老大夫建议我出去外面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说不定会爱上这个世界。” “我还有很多没有做过的事情,这么一想,死了确实可惜。”她说道,“怎么也应该把没有做过的事情,通通都做一遍,你说是吧?你会告诉我三哥吗?” “你跟他说吧。”许知意摇摇头,“这些事,你应该跟他说。” “好。”她说,“我过两天在告诉他,你放心,这两天我不会寻短见。今天先是那个大夫,然后又是你,拉着我说了这么久,我总不能给你们面子。” 许知意的目光在她脸上盯着看了许久,才轻笑了声,“我信你。那你明天做什么?” “去钓鱼。”她说,“和谢长绝一起去。” “你们很熟?” “不是很熟。”陆心水说,“但他答应带我去。” “今天还遇到他了?” “我去找的他。” “算卦?” “不。”陆心水回答的很坦然,“就是今天去外面看大夫,恰好离他居住的地方比较近,我明明没想到要去找他的,但是不知怎么,一边想事情,一边就走到了他那里,等停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说这事情怪不怪?然后我就在等啊等,他没在家,我就等到了他回家,这就更奇怪了。” “明天去哪里钓鱼?”许知意平静的道。 “不知道没说。”陆心水忽然起身,轻轻抱住了她,“娇娇……” “恩……” 她用力了几分,现在什么话都不用说,或许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陆心水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她对于谢长绝居住的地方,已经轻车熟路了。 然而来到这里的时候,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回应。 “又不在家了?”陆心水抿唇,“难道他忘记了两个人今天的约定吗?” 她只好来拍隔壁的门,依然是那个中年妇人,见到她倒也不奇怪了,“姑娘,又来找大师算命啊?” “不,今天不算命,今天要出去钓鱼。”她回答,“神算大师在家里吗?” “没见他出来。” “那你这里有梯子吗?”她又问,“我爬墙进去看看。” 第422章 陆心水番13 中年妇人因她说的话感到震惊,盯着她多看了片刻,不解的重复了遍,“姑娘,您…您要做什么?” “我翻墙进去,您家里有梯子吧?借我用一下。”陆心水一开始以为她没听清楚,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同时从袖子里面,又取出了一块钱,塞到她手里,说道,“谢谢您了。” “这……”中年妇人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脸上有几分难为情,“姑娘,我…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重新把钱还给她,两只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面色局促的说道,“家里当然有梯子,你想用的话,我这就可以去给你搬过来。只是……这不太合适吧?” 妇人与谢长绝做邻居,也三个多月了,虽然住在隔壁,但是彼此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 平常的时候,妇人和谢长绝说不上话,甚至也经常碰不着面。她是个女人,活动范围就这一个小小的院落,足不出户,而谢长绝是要出门摆摊算卦,抛头露面的。 试想想,彼此并不相熟的两个人,突然有一从梯子爬墙翻到了对方的家里面去,怎么想都不太合适,更何况她并不清楚,谢长绝与眼前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先前仅有过的几次见面,谢长绝对她都不冷不热的,但是这姑娘每次都笑意盈盈的,像是在求爱,她可不止一次的找上门来,这不是倒贴是什么? 万一谢长绝对她没有什么感觉,而她又不巧的把她放了进去,那不是故意给人添堵吗?不仅谢长绝心烦,就连姑娘想必也会尴尬,难以自处。 更糟糕的是万一谢长绝,把这笔账记到她头上,那可怎么办?她只不过是好心啊。 中年妇人思来想去,其实主要就是怕惹上麻烦。她犹豫的表情,落在陆心水眼里,陆心水笑了笑,有几分了然,并不强求她,说道,“既然您有所担心,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正像您所说的,这行为确实怎么想怎么不合适,那大姐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陆心水与她告辞之后,重新来到墙下,再次敲了几次门,还是没有人应答。 她抬头丈量了一下墙的高度,见路边摆放着几个大石头,于是走过去,把它们搬来,踩着爬到了墙上。 没想到这还是个力气活。 陆心水累的气喘吁吁,她跨坐在墙头上,眼睛扫视了一圈院子,房门是紧闭着的,并没有从外边上锁,所以根据她的推测,谢长绝应该还在家里。 那她为什么不回应?难道还在睡觉吗? 陆心水本来想直接跳下去,然而低头往下一看,这才注意到,高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明明刚才爬上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有这么高,结果现在,竟忍不住两腿发抖,开始害怕起来。 她咬了咬牙,想着,闭眼随便一跳,可努力了好几次,身子还是直挺挺的,跨坐在墙头上,并且,抱着墙的两只手更加用力了。 不行。 她腿软。 翻墙的时候,外面有石头垫着脚,高度差不多有一米,现在没有了垒起来的石头,可不就是让他有点发懵了吗。 陆心水在墙上僵持了,大概有两刻钟,最终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她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万一再不小心摔坏了,怎么办? 现在她还并不想死,主要是这墙也不够高,真要是摔下去的话,死是肯定死不成的,摔断了腿更疼更受罪。 她两手环胸,思索了片刻,突然毫无征兆的放开嗓门,朝着谢长绝房间所在的方向,大声的喊,“谢长绝谢长绝!” 正在睡觉的谢长绝,隐隐约约中,听到有女人在喊他,他原本陷在一个梦境里,那个梦境真真假假,不仅有他,还有陆心水。 梦里面的他们一开始是在陆府,他见完陆廷演之后,在院子里面和她说话的场景,后来不知怎么天地瞬变,他听见自己叫陆心水五姑娘,腰间还配着剑,朝她鞠躬行礼,异常恭敬。 他感到好奇。 要知道,他在山中修行多年,从来不配剑,他是一个道士,并不是杀手,所以明明那个人是他的脸,为什么又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除此之外,他与陆心水自相见之后,就一直称呼其为郡主,这是哪里跑出来一个五姑娘的称呼?那不是陆府的下人们,才会这样叫她的吗?而且,这样的称呼,是在陆家还没出事之前。 谢长绝感到荒唐,感到莫名其妙,他想梦里的那个人或许是自己,或许是前世今生…… 不管怎么样,他意识到这是个梦,所以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现实却不如他意,画面又是一转。 这次的梦境太羞耻了。 所处的地方好像是在一座花楼里,无数穿着清凉的姑娘,露着白白的肉,朝他迎面走来,谢长绝在欲望这方面,并不强烈,他是出家修行之人,见状也只是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于是那些姑娘,便一个个用手捂着嘴笑起来。 她们当中,不乏有一些人,频频的朝他招手,甚至还有胆子更大的,亲自走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带进她的房间里去,但是他都推拒了,甚至他隐隐约约中,能够感觉到,梦里面的他似乎有些生气,还有些着急。 对。 是着急。 梦里的那个人,见女人不停的凑上来,烦不胜烦,索性一把将腰间的佩剑取下,利剑出鞘,泛着寒光的刀剑被他握在掌中。 他做出这副样子,那些姑娘,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更进一步。于是他走的更快了,一直走啊走,来到一座房间前,他推开门,看到了陆心水,然后走上去,一把捏过她的下巴,狠狠吻起来。 谢长绝开始感到烦躁。 他有种冥冥之中的预感,拼命想要醒来,这个梦如果再做下去的话,恐怕会是他并不想看到的画面,可是,还是来不及,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旖旎而来,这次他却再也看不清双方的脸,似乎是他,似乎又不是,似乎是陆心水,似乎又不是…… 明明是个梦,但是不知道怎么,他仿佛听到了梦境中的人说话。 “你说什么?”他在梦中发问,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我恨你!!!” 谢长绝猛地惊醒。 晚春的天并不热,但他后背起了层冷汗,汗水湿哒哒的贴在后背上,让他更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额上的汗往下滴,滑到眼睛上时,他胡乱的伸手摸了把,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迷茫和不安,甚至还有无法解脱的痛苦。 他靠在床边喘着粗气,脑海里回荡着的,是醒来时的那句话。 谁恨他? 他又是谁? 那个发出那道凄厉哭声的人是谁? 是陆心水吗? 本来谢长绝很确定,那个梦境,就是他和陆心水,但现在,他并不那么坚定了,因为那个梦境,让他感到不安,尤其是最后的那些画面。 他和陆心水怎么会做那种事! 他对陆心水没什么特别的男女之情,他是出家修行之人,一心向道,跟师傅和同门师兄弟,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可是一年前,山上突然下了一星期的暴雨,师傅不幸摔断了腿,他和师兄弟们,便不得不轮番接替师傅要做的事,每日到山上去祈求停雨—— 一个星期的暴雨,山下众位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因为山下这时候,正值夏收之际,本来种了许久的粮食,好不容易见着有点收成了,结果在快要收割的时候,却下六七天的暴雨,这原本能够算得上丰收的收成,眼看着就要全部毁了。 百姓们心急如焚,不得已便来求了他们的师傅,师傅到山上祈求停雨的第一天,回来的路上,就不幸摔了下来,然后摔断了腿。 师兄们告诉他路确实不好走,要万分小心,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和师傅一样再摔下去,否则只会让师兄弟们忧心不止,但是万万没想到,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发生什么。 他从山上摔了下去,直接昏迷了一个月。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关于之前的事情,基本上全都忘了,忘了自己的名字,经历等…这些都是师兄们,后来慢慢告诉他的,让他那一片空白的回忆里,逐渐变成了五颜六色,而随着他们的提醒,他也渐渐的想到了一些事情,确定自己就是谢长绝无疑。 日子继续平静的过着,他以为,自己会在山中呆一辈子,直到自己慢慢老去死去,结果没有想到,半年前,师傅突然把他叫到跟前,说他命中上有一劫,所以把他赶下了山。 他其实一直都想不通,自己在深山老林里面,怎么可能,和一位京城高高在上的郡主,有联系呢? 除了刚才的那个梦。 “谢长绝!” “谢长绝?” “谢长绝,你在不在家?” 接二连三传来女子的呼叫声,并且一声比一声大,。 他终于回过神来,起初还有点难以置信,后来确定,这声音,确实是陆心水发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他来到窗口,朝着外面一看,刚才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子,现在就坐在外面的墙头上,喊着他的名字。 谢长绝瞬间清醒。 他后知后觉的,想到昨天两个人的约定,暗道睡过了头,于是匆匆忙忙的洗脸换衣服,这才一路小跑着来到外院。 陆心水一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希望,谢天谢地的道,“幸好你在家,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以为要等到傍晚你回来呢,兴许如果是诚心躲我的话,你傍晚也不会回来。” 女子穿着一身雾霾蓝色的长袍,外面的那层薄纱,不知道为什么,在阳光下似乎闪闪发光。 她在这里估计挂了有大半天了,脸颊都被晒红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红通通的脸颊最为惹眼。 他先回答她的问题,“对不起,我并没有忘记昨天答应你的事情,只是做了噩梦,所以不小心睡过了,希望你别生气。” 从陆心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认为他不是个会道歉的人,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他不仅朝她道歉了,并且还在跟他她解释原因,简直受宠若惊,。 陆心水愣了片刻,回答说道,“哦,我知道了。做噩梦就是这样,哪怕你很想从里面醒过来,但是,偏偏眼皮沉的像灌了铅一样。我也没有生气,你不用多想,我还以为你要爽约,那样我才生气呢。” “没有。”谢长绝抿了抿唇,将脑海中关于梦境中的那点画面全部都压了下去,转而问起来,“你怎么挂在墙头上,怎么了?怎么不跳下来?院门我上了锁,你敲门时,我正陷在噩梦中,应该没有听见。只是这么高的墙,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陆心水现在只想下去,她已经在这儿挂了好半天,而且还叫个不停,不管是路过的,还是居住在附近的,都频频的朝她看来,她这张脸实在是挂不住了,催促说道,“先别管这些,你能不能先搬一张梯子过来,让我踩着下去,这里太高了,我根本不敢跳下去,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挂这么久啊。” 谢长绝搬过来了梯子,陆心水获救。 从上面下来的时候,她的脸因为太阳的照耀,已经变成了酱红色。谢长绝看着,抿了抿唇,请她到屋里。 她渴的厉害,先喝了几杯茶,等缓了会儿,才随意的问起来,“你做了什么噩梦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 陆心水见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强求,只自顾自的道,“不过你放心好了,一般那些梦都是假的不存在的,你也不用太当成事。” “你做的那些噩梦也是假的吗?” 陆心水脸色变了变,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也不方便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昨天不是说要带我去钓鱼吗?我现在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赶快出发吧。” 第423章 陆心水番14 谢长绝说的那个地方,在郊外,陆心水在路上的时候,只觉得熟悉,等下了马车,顿时了然。 这是先前的那个马场,她上一次带人过来,还是和许知意董北萝那次。 想到董北萝,她叹息了声。 当时陆家出事之后,董家是第一个撇清关系的。 后来她深陷醉人间,董北萝没有出手相救就罢了,甚至还和平含桃一起,来伤害羞辱她。 曾经最好的朋友,后来手握利刃,朝着她的心上插。 这是她最无法原谅的。 三哥成了端王之后,董北萝曾经派人递过几次帖子,都被她给烧了。 患难才能看清真心。 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不悦的回忆,让她情绪低落起来。 谢长绝敏锐的察觉到,不动声色的朝她瞥来。 女子嘴角轻抿,神情严肃。 马场后面就是一条河。 河流两边都是碧树,郁郁葱葱,将头顶的阳光都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斑驳光点照下来。 它不知是从哪儿流过来的,但马场附近地势平缓,河流速度不快不慢,远看像是一条会发光的白练。 陆心水好奇的道,“你不是京城人士,怎么知道这里有条河的?” 谢长绝微微一怔,旋即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是啊。 他怎么知道的? 在昨天答应她的时候,他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这条河。 而这条河,他从未听别人说过,他在京中住的这三个月里,也从未去过。 那为什么他会知道? 有关于这条河的记忆,清晰准确,熟悉的让人感到害怕。 谢长绝久久没有回话,二人原本是并肩走在一起的,慢慢的,他便落到了后面。 陆心水心想他可能是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就没有多提,后来谁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他愣在了原地,面上的迷茫与惊恐,毫不掩饰。 “谢长绝?”她蹙眉道,“你怎么了?是我刚才问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他回过神,还是有点懵,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在很快就到了河流旁边。 谢长绝压下那些有的没有的思绪,将工具取出来。 有钓鱼竿,还有诱饵,水桶,应有尽有,十分齐全。 陆心水看什么都觉得好奇,在一旁时不时的问上几句,他态度依然冷淡,但却有问必答。 “开始吧。” 他教会了她如何钓鱼,然后两个人坐在河边,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陆心水确实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她玩的东西,都是些闺中女子喜欢的。 来马场也不过是为了看赛马,毕竟赛马场上,都是些正值青春,肆意飞扬的公子哥。 即便不挑选夫婿,只单单过过眼瘾也好。 大多数情况下,看完了赛马,她就会打道回府。 至于马场附近是什么,并不在意。 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晚春时节,还没到夏天,不过中午的时候,热气已经蒸腾起来,然而头顶有树,脚边有河,偶尔吹拂而过的风,也是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汽,所以并不热,只觉得恰到好处的畅快舒坦。 陆心水谨记着他教的钓鱼秘诀,就是要有耐心,然而在谢长绝钓上来第四条鱼的时候,她的鱼钩还是一动不动,自始至终,都没有鱼儿来咬过,她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谢长绝,你是不是骗我?” 谢长绝被她莫名其妙的发问,问的有点疑惑,“什么?骗你什么?” “钓鱼。”她说,“怎么我还没有鱼上来。” “你太着急了,要有耐心。” “……我已经很有耐心了吧。”她无语的道,“你都钓四条鱼了,我还一无所获。” “我是老手。”他回忆着,同她分享自己第一次钓鱼的情景,“第一次我坐了一下午,都没有钓到鱼,当时师傅就教导我,要我认真,要沉得住气。” 陆心水一听人都有点懵了,“难道我还要干坐一下午?” “别浮躁。”听她的口吻,谢长绝蹙眉,“郡主,要沉住气。” “行吧。” 陆心水妥协了。 不知道谢长绝那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她又干坐了一个时辰。 依然是一无所获! 谢长绝的那个小木桶里,鱼儿都开始往外翻滚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白花花的鱼肚子,实在惹人羡慕嫉妒。 “谢长绝,你用的鱼饵是不是和我的不一样?” “一样的。” “那是不是鱼钩比我的好?” “都是一样的。” “既然都一样的,为什么鱼儿咬你的钩子,不咬我的?” “这得问它们。” 他本来就是随口敷衍的,没想到,陆心水还当真了。 她看着河面,忽然大叫,“你们为什么不咬我的钩?” 四周本就是安静的,在这一声大吼之后,重新恢复平静。 谢长绝无语的朝她瞥了眼,又见她把眼睛瞪圆,佯装恶狠狠的样子道,“你看什么看?” “看你需不需要看看脑子。” “你在说我脑子有病?” 谢长绝没回话,却给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这简直比直接回话,还更加挑衅。 “行。”她磨了磨牙,“你等着。” 听她的口吻,不知道还以为她要开始动手打架,谢长绝也这么以为。 他平静的看着她。 她愤愤的放下鱼竿,然后叉腰朝他走来,气势汹汹的经过他,站在他的木桶旁,一把提了起来。 她把他的木桶,放到了她那边,又把她那空荡荡的木桶,放到了他这里。 两个人刚好调换了一下。 她得意的挑眉看他,“你怎么还没钓到鱼?我都钓了这么多了,看来老手也不怎么样嘛!” “……” 谢长绝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迷惑的操作。 她还在那边得意洋洋的道,“谢神算,您不行啊,您捕鱼达人的称号,要易主了!” “换成你吗?”他问。 “不然?”陆心水不害臊的指着那满满当当的木桶,说道,“事实胜于雄辩,本郡主的实力就摆在这里,容不得你不信。” “偷梁换柱的实力吗?” 陆心水一噎,随后慢吞吞的纠正他,“是钓鱼的实力。” 她可真能吹。 谢长绝本来想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让他死活醒不来的那个噩梦,一瞬间的浮现在脑海里,许多错乱的破碎的画面,霸道而又强势的占据着他的思绪。 他最后看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 他心口发闷,抿了抿唇,道,“既然你这么有实力,实在让我佩服,不如给我露一手吧。” 陆心水等着他拆台,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意外配合的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她一愣,摆摆手,“笑话,本捕鱼达人是随随便便就会露几手的人吗?万一被你偷师了怎么办?” 正说着话,谢长绝的鱼竿又动了动。 她两眼直冒绿光,表现的比他还要激动,“上钩了上钩了!快!你快收杆啊!” “不急。” 谢长绝在眨眼功夫之后,才将鱼竿轻轻往上一抬,一条约莫两只手掌那么大的鲫鱼,就被收入囊中。 他将鱼儿取下,丢进了水桶里,说道,“今天钓的第一条鱼,收成尚可。虽然比不上你的。” 陆心水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捧场,反正她又不会害羞,他说什么,都笑盈盈的收下。 “那你要继续努力了!” 有了从谢长绝那处弄来的鱼儿,陆心水彻底放弃了这项活动。 她觉得她没有天赋,要么就是鱼儿能够区分出来她和他,总之,她后来索性连鱼竿都不动了。 “我直接下去捞。” 她小时候,见过几位兄长,下河捞鱼,就是直接用树枝,看准了鱼扎去。 百扎百中。 她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谢长绝所在的地方,河水有点深,而她再往东走一点,河边清浅,约莫才到她膝盖。 想干就干。 陆心水跑去很远,找了根树枝,回来的时候,谢长绝见状,挑了挑眉。 她哼声,“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抓鱼用的。” “你怎么知道?” “这里除了鱼也没别的。” “……” 陆心水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她轻哼了声,跟他解释道,“我三哥和四哥,以前下河捞鱼,我见过,我觉得我会。” “那你试试。”他说着,提醒她,“注意安全。” “放心好了,虽然我以前没有抓过鱼,不过这点事情,还难不倒我。” 对于她总是莫名其妙的自信,谢长绝也很是迷惑。 等她蹦蹦跳跳的走远之后,他才收回视线,可之后的心思,再也不在钓鱼上。 师傅曾经说过,钓鱼是最考验用心的一件事,一旦心思游走,就很难再钓到鱼。 很快他就验证了这个说法。 咬着饵的鱼,被他放走了三次。 算了。 这里的水虽然不算深,但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呢? 毕竟河水的力量不容小觑,他担心她捕鱼心切,不小心跌进河里,难以爬起。 更何况,他没有忘记,这个女子曾经做出过轻生的事情来。 谢长绝想着便顺着河流往东走,约莫走了一里地,终于看到了那个背影。 她裤腿挽的高高的,外面的裙子,则被塞到了腰间,鼓鼓的一团,不甚雅观。 谢长绝蹙眉,视线里忽然闯入两条似藕的白臂,在阳光下几乎还发着光,晃的他眼睛生疼。 他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可是脑海中的画面,还是挥之不去。 他深吸口气,再次看去,她好像一无所获,又在低头寻找下一个目标。 笨…… 谢长绝走过去的时候,陆心水又一次失败。 明明三哥四哥们做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这么难啊! 她气的一巴掌拍在水面上,飞溅起来的水珠,溅到身上,顿时更加凉爽。 “捕鱼大师,进展如何?”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淡淡的询问,她回过头,气鼓鼓的告状,“谢长绝,这些鱼都欺负我!” “怎么欺负的?” “它们都不让我抓住。”她还说的理直气壮。 谢长绝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嚣张跋扈,任性娇纵的女子。 他好像并不是特别反感,“一条都没抓住?” “一条都没有!”她咬牙切齿,“你来教教我。”顿了顿,她又自顾自的补充了句,“其实我会,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捕鱼方式和我的有没有区别,如果你的没有我的好,我会教你的。” 这下饶是谢长绝,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陆心水被看的心虚,抓着树枝的手,在衣服上搓揉着,道,“我就吹吹牛,过过嘴瘾……谢长绝,谢大师,谢神算,您就教教我吧,我今天是来捕鱼的,结果一无所获,那说出去多丢人啊,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自己抓条鱼。” 谢长绝还不说话。 她轻咳了声,“钓鱼那活儿太不适合我了,我根本坐不到那里,还是抓鱼吧!” 谢长绝哼笑,“那我有什么报酬。” “我给你一锭金子!”她大方豪气的说。 谢长绝摇摇头,“钱财乃身外之物,够花就行。” “那你要什么谢礼?你说,只要我给的起的。” “暂时还没有想好,你先欠着吧,兴许等下就想到了。” 陆心水认为,像谢长绝这样的修道之人,提的要求应该不会太过分,一口答应下来。 谢长绝抿了抿唇,“那我来教你。你从表面上看到的鱼的位置,与实际上鱼的位置,是有些差距的……你看,比如这只鱼,看准了吗?如果从这里下手,它就会跑走,你需要从这个位置。” 他说着,从她手中接过树枝,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肌肤,两个人都是一愣。 谢长绝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将手中的树枝扎了下去。 “中了中了!” 陆心水欣喜的道,她急急忙忙的去取树枝,举起来一看,鱼儿恰好就被扎住了。 “谢长绝,真有你的!果然厉害啊!” 她把鱼抛回到岸上,按照他教的方法,准备试一试。 谢长绝沉默的在旁边围观。 “就这条吧。”他指了指朝他们游过来的,说道,“记住我刚才教过你的。” “嘘——”她嫌弃的朝他皱眉,用气音说道,“你说话声音小点,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就在这时,她用力将树枝扎下水,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脸朝下的要往水里栽。 第424章 陆心水番15 “啊——” 她惊慌失措的叫出声,然而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一只有力的臂膀,及时勾住了她的腰身。 陆心水先前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这会儿悄悄睁开,从她这个角度,看到了男人干净硬朗的下颚。 “能站起来吗?”他说。 她恍如梦中惊醒,连连点头,脚踩到石头上,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站稳了吗?” 二人的距离很近,身体紧紧相贴,浓密绿荫之下,额下的眼睛,越发乌黑。 她点了点头,“站稳了。我的鱼呢?” 现在的氛围太尴尬,也太怪异,心中某个地方,有种奇怪的感觉。 陆心水捕捉不到,只想赶紧逃离。 她自顾自的找话题,问完之后,眼睛也不看他,低着头盯着河面,恨不得戳出个洞来。 谢长绝叹气,“刚才捡来的树枝都被水流冲走了。” “啊?”陆心水后知后觉,哀嚎道,“我的武器!” “过来,带你去岸上再找一根。”他率先淌着河水往回走,等了会儿身后没动静,回头看她,光打在他脸上,远远看过去,他的眼睛里面像是也有斑点亮光,“怎么不动?” “来了来了。” 两个人很快在岸上找到根合适的武器,谢长绝担心她又不小心一脚踩滑跌进河里,便跟在她身侧。 他在身边,让本来还算轻松的陆心水,顿时感到压力满满。 要是还抓不到鱼的话,就太丢人了吧。 是她要来抓鱼的,然后一无所获。 陆心水暗暗给自己鼓气,可这种事,不是只有信心就能办好的。 在尝试了六次之后,她总算抓到了一条鱼,尽管只是一条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鱼,但她显然很高兴。 “谢长绝!”她惊喜的抓着树枝晃,向他炫耀道,“我抓到了!我成功了!” 谢长绝忍不住也跟着笑,“恩,不错,今天算是有成就了。” “啊哈哈哈哈!”陆心水输出口气,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走走走,饿了,吃鱼去。” 她上了河岸,就蹦蹦跳跳的往前走,欢快的背影,与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又来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兴许是梦境,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脑海中,影响着他正常的生活。 他默默的想着,或许应该再去多拿些药,让大夫把剂量开大些,方能见效。 搭好了烧烤架,谢长绝开始处理鱼。 陆心水以前只知道吃,哪里知道烤鱼这么麻烦,居然还要把鱼鳞给去了。 “这个要怎么去鱼鳞?”她托腮问,“你教教我。” “在旁边看着。”谢长绝肚子饿的难受,还得分心照顾她。 真要手把手的教会她,只怕两个人吃上鱼的时候,都要到傍晚了,所以他换了个说法。 “好。”陆心水回答的爽快,就蹲在他身边。 他捞出来她捕捉到的那条小鱼,塞给她,让她练手。 陆心水很快发现,男人并没教她的打算。 没想到谢长绝做起这些俗世间的事情来,也如此得心应手,赏心悦目。 他很快就处理好了鱼,让她去河边洗干净,然后找来树枝,将鱼串上去。 两个人烤了四条鱼。 香味四溢。 陆心水没动手,但她吃了三条,只给谢长绝留了一条。 吃完了之后还有点意犹未尽,肚子撑的滚圆,她懒洋洋的仰面倒在地上。 过了半下午,蓝天被彩霞晕染,变成橘红色的,点缀其上的云朵,在照耀下,也似乎金光闪闪。 谢长绝看着她这副餍足后的慵懒神情,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微微勾了勾。 “你站那么高做什么?”陆心水朝他摆摆手,“坐下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风温柔的吹,过了会儿,谢长绝突然开口。 “郡主,现在还想寻死吗?” 陆心水摇了摇头。 谢长绝嗯了声,“没有就好,还想做什么,我有空就陪你去。” 陆心水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的重复道,“你说什么?” 他们的关系,谢长绝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不必同情我,我也不想要被同情。” “没有。”他低下头,眸色变得混浊,“我最近也遇到些许问题,让我感到迷茫。” “大师也会迷茫吗?”她失笑,“你可以给自己卜上一卦。” “别的修道之人,都会为自己卜卦,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也从来不给自己卜卦。”他说道,“我师父在我下山之前,为我卜过一次。” “哦?”陆心水感兴趣的道,“你的卦象说什么?” “说我命中有一劫。”谢长绝朝她看了眼,又回过头,看着前方静静流淌的河说道。 陆心水自小都不太信这个,可她眼前这人,就是修道之人,秉着互相尊重的原则,她没有出声嘲讽,而是问道,“什么劫?方便说吗?既然是劫,应该有破解之法,你师傅有没有告诉你怎么破解?” “下山,入世。”谢长绝也坐累了,学着她的样子,仰面躺下去,“师傅说这一劫,必须得亲历。等历劫之后,再回到山上,方能修成正道。” 陆心水想了想,暗道自己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可她感谢谢长绝这一日的陪伴,还有他的鱼,说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京城,基本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他淡然一笑,“多谢郡主开此金口。” 这样的时光太安然了。 这样浪漫的天空,这样优美的风景,还有这样生动鲜明的活过的痕迹,都昭示着人间可爱。 他对她说,“你应该多看看这个世界,见识了它的美好,就不会再想着离开。” 陆心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很少有这么轻松的时刻,这几年来夜夜难眠,所以当睁开眼,看到四周漆黑的时候,还有些愣。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有一件外袍搭在身上。 晚风习习,河水叮咚。 夜幕上星星闪烁,耳边是男人平缓又悠然从容的呼吸。 “你醒了?” “抱歉。”她面带愧疚,“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谢长绝,你还没走。” “起来吧,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第425章 陆心水番16 回去的路上,陆心水明显感觉到他有心事,可是,在她旁敲侧击询问了几遍之后,他还是没有回答,她心想,他可能是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方便跟她说,于是识趣的便没有再追问。 这一段路程,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谢长绝上了马车之后,也基本上不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陆心水心里隐约不是滋味,明明经过白天一天的相处,两个人都很融洽,她以为彼此关系亲近了些,至少算得上是朋友,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他就突然摆出这种脸色给她看。 难道说,她在睡着之后,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吗? 她应该没有说他的坏话吧? 陆心水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基本上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梦里出现的,永远是席苍那张脸,和他们彼此间的互相折磨,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人,所以就算她说了什么话,也跟谢长绝没有关系,她该不会误会了吧? 陆心水这么猜测着,偷偷朝谢长绝看去。 思忖再三,心里头实在难受,便忍不住主动开口,“我睡着的时候,如果说了什么话,你都不要往心里面去,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经常做噩梦,因此,就算今天说了什么,都是对梦里的人说的,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哦。” 在她解释之后,他还是那副淡淡的,爱搭不理的样子,过了没多长时间,陆心水在看他的时候,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于是她也保持了沉默。 马车进了京城之后,谢长绝先把她送到了王府门口,陆心水客气的道谢时,男人的眉眼也是淡淡的,之后便再没说什么,把车门一关,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什么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长绝也觉得自己奇怪。 今天下午陆心水睡着之后,他看着她的侧脸,脑海中又开始浮现出那些半真半假的画面,他无法辨别真假,更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幻的,他只能痛苦的,无助的看着画面中的人,演绎着他们的故事。 可是在看到好几个画面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更惊悚的是,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与他猜测的,一一印证。 他终于开始感到惊恐。 为什么? 他是谁? 他和画面中那个名叫席苍的男人,有什么关系? 他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让他神色大变,忍不住浑身颤抖。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甚至害怕的生出了想要大哭的念头。 马车停在小巷口,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了家门,将自己锁进了房间,翻出笔墨纸砚,开始给师傅写信,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是谁? 他想,他的师傅一定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当时算出他命中有一劫,并且告诉他,那一劫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郡主陆心水,师傅总不可能全是瞎蒙的。 他一定知道! 谢长绝一口气都没停,奋笔疾书的写好了信,然后就呆呆的坐着,盯着那封信,只等天亮之后,就把信快马加鞭的寄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亲自跑一趟,问个清楚,可是师父之前说过,这一劫未渡,便不能进山。 往常谢长绝是最注重养生的,基本上天一黑就要睡觉,可今天他没有那个心思,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今天下午偶然生起来的那个猜测,他迫切的想要答得到一个答案,最好是现在,立刻就得到。 可他只能等。 每多等一会儿,她的心就像泡在油锅里一样,需要多受一些煎熬,他通宵没睡,天边亮起白光的时候,他就拔腿冲了出去,在稀薄的晨曦中,朝着驿站一路小跑而去。 谢长绝寄完了信,回到府上之后,往床上一躺,人就睡了过去。他起初没有做梦,后来梦中仿佛到了一个地方,他认出来,那还是陆家的后宅。 他看到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在踢毽子,少女灵动的倩影,在绿树环绕之下,越发衬托的迷人惊艳,他忍不住看痴了些,等到那个姑娘转过身来,竟然和陆心水有七八分相像。 后花园里有脚步声传来,少女低声呼唤道,“三哥,你来啦!快来陪我踢毽子!” 还真是陆心水! 他怎么会梦到陆心水,还梦到了陆心水小时候,明明他们之前是没见过面的啊! 陆廷野到来之后,抓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咕咚咕咚仰头一饮而尽,他把茶壶放到桌上,随后淡淡笑着说道,“没空,还要去军营,你让席苍陪你玩吧,他要是不陪你玩,你就罚他。” 男子说完,淡笑着离开,少女陆心水跺了跺脚,轻哼了声,“总是这样,三哥在军营里这么忙的吗?席苍,那你来陪我玩。” 谢长绝蹙眉,结果就看到,在梦中的少女,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发呆不满意,她瞪着他,气呼呼的骂道,“说你呢,你怎么还在那里愣着,快来陪我玩呀!” 他是席苍? 不! 他不相信。 谢长绝在梦里,说什么都不动,可少女在府上嚣张跋扈,任性娇纵惯了,见他这么不配合,自己索性阔步走过来,将拴在腰间的鞭子,往地上重重一摔,道,“你想挨打吗?还不快过来?”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狠狠拽了一下,然后视线随着少女,一直在移动。 他看到了飞来飞去的毽子,看到了少女如花的笑靥,当然,他也听到了她一遍一遍的叫他席苍。 席苍……席苍…… 谢长绝猛地惊醒,后背吓出来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叫喊声。 他认出是属于陆心水的,有点下意识的想逃避。 可对方似乎下了狠心,不把他叫出来就不罢休,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心烦。 有如此魔音,想要继续睡下去,是不太现实的,于是谢长绝觉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口,往外探去目光,结果又看到,墙头上挂着一个人。 这人怎么又来了? 怎么又挂在墙头了? 他皱着眉头,并不想理会。 谁知道陆心水在这时候喊道,“谢长绝你别不出声,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左右两位的邻居,都说你今天没有出门过,所以你快点出来,快点把梯子给我搬过来,不然我就要一直挂在墙上下不去了!” 她扯着嗓子喊,全然没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谢长绝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于是简单洗漱过后,推开门,直接去搬了梯子,然后来到了墙下。 “下来吧。”他口吻不太友好,“我说郡主,你是爬墙爬上瘾了吗?需不需要,我就把梯子放在这里,方便你以后下来,省得再挂在墙楼上鬼哭狼嚎,弄得街坊邻里都知道。时间久了,兴许还有人报官,把你抓起来呢,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拖累我。” 陆心水从上面爬下来,笑嘻嘻的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个好消息的。” “说。”他言简意赅。 陆心水笑嘻嘻的道,“昨天看来真的效果挺大,昨天下午,包括昨天晚上,我都没有再做噩梦,要知道,这是三年以来第一次。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难道不值得高兴吗?所以我想,你们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 “所以你来找我……” “今晚山上放烟花去,走!” 第426章 陆心水番17 谢长绝洗漱的时候,陆心水就在小院中坐着,时不时的朝他偷偷看来。 小院里种着的两棵树,到了春天,新枝发芽,光秃秃的枝干上,再度抽条出绿叶,顿显生机勃勃。 可这里的树,哪有王府里长得好? 陆心水看了会儿,便觉得乏味,视线不由得又飘向了别处。 她是在府上用过午饭才出来的,来之前还同许知意说了会儿话,等到这边时,已经是半下午。 虽说晚上放烟花才更好看,可是去山上的路,也需要一时半会儿的。 “你好了没?”陆心水不耐的问道,“我们还要走一个时辰呢。” “来了。” 他再不出来,她就要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催促。 谢长绝让她眼前一亮。 之前就知道他长得好,但不知道,穿上一身白衣的他,如此清尘惊艳。 不像是深山老林的道士,倒像是京城谁家的富贵公子哥。 这气质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鹤立鸡群。 暗黑的暮色沉下来,他站在光影里,身量出色,挺拔,令人着迷。 陆心水莫名觉得心口发闷,脸颊滚烫。 “走吧。”他在她身边停了下来,问道,“去哪座山?” “观音庙所在的那座山,最近正好有庙会,晚上也没有宵禁,热闹的很,不少人去过,都说好。” “恩。”谢长绝点头。 他知道观音庙,先前还是席苍的时候,每年都跟着府上,至少去一趟。 陆夫人信这些东西,并且十分虔诚,陆钏海又是个宠夫人的,但凡是陆夫人开口,势必要陪着。 而他作为陆钏海的贴身侍卫,自然寸步不离。 以往的他都在想什么呢? 想陆钏海的多情,想他那被抛弃的母亲,想为什么人的命运可以天差地别…… 每多一次看到他们一家人阖家欢乐的场景,他心中的恨意就会增加一寸。 经年累月,终于铸成了一堵高墙。 他被困在其中,痛苦不堪。 其实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成为谢长绝。 明明他在碧洲的时候,已经病死了,他之前一直不相信人死后有灵魂,现在却不得不信。 如此诡异的事情都发生了,那么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关于以往的记忆,不断的重新涌进脑海。 那时陆家出事之后,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自己被母亲愚弄的真相。 陆廷野把陆心水救出之后,他同时也被抓捕,不得已跟在陆廷野身边。 那个男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不仅不会放过他,还用了最恶毒的方式折磨他。 他先是派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让他休养,等休养的差不多,再次挑断。 陆廷野曾在军营混过,有的是法子,用来招呼俘虏。 他日日被虐待,不过那个时候,那些虐待,都不敌他内心的苦。 他并不怨陆廷野,他对陆心水做的事情,对整个陆家做的事情,就算把他杀了,也是应该。 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席苍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直到后来,他每日都要被取心头血,那样的疼痛,让他几度想要咬舌自尽,但陆廷野不肯。 他被迫苟活,然后他将他送到了她的身边。 心爱的人日日近在咫尺,然而他却早就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她的眼里,只有滔天恨意。 那样的陆心水…… 谢长绝闭了闭眼睛,她像只受伤的小兽,警惕而尖锐,他每一次的靠近,都会被伤的遍体鳞伤。 当时他以为只有他会痛,原来她那时候,也很痛苦。 他再度睁开眼,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手腕上。 陆心水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不解蹙眉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你的手腕……”他抿了抿唇,将那日在医馆看到的事,都说给她听,“我能看看吗?” 陆心水顿了顿,她张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看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说,视线却不移动分毫。 陆心水在他这样的目光中,叹息着败下阵来。 这种私密的事情,她本不该让别人知道,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可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纵容了他,兴许也是纵容了自己内心的默许。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进,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她缓缓的拉开了衣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胳膊。 谢长绝瞳孔骤然一缩。 饶是之前想象过画面会是怎么样的,真实的亲眼看到,又是全然另一种感受。 她的肌肤很白,她一直都很白,从小就白的发光,站在哪里,都是最瞩目最耀眼的存在。 可现在那条藕一样的臂膀上,布满了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伤疤,扭曲丑陋的像是一条条虫。 它们爬满了她的肌肤,贪婪的吞噬着她的美丽,还有她曾经的骄傲与自信。 而归咎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谢长杰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汹涌着澎湃着的悔恨,如潮来时一般,叫嚣着将他兜头淹没。 “你……”陆心水看到他一脸凝重的表情,暗暗的咬了咬唇,道,“被吓坏了吧?” 她拘谨的将衣袖放下,之前好不容易重新在她脸上看到的那种自信阳光的笑容,又被阴霾取代。 谢长绝的心又是一抽。 他连忙摇头,诚实的回答,“只是有些心疼。” “心疼?” 这话她从许知意嘴里听过,从桂心嘴里听到过,但从谢长绝嘴里听到,竟然感到十分意外。 她看着他,眼里消失的光,渐渐又浮上来,笑道,“心疼什么?这些都结痂了。” “本不必这样。”他说,“不过,郡主现在能想开,自然比什么都好。” 陆心水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件事,她总觉得今日的谢长绝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好像是换了个人。 她多看了他几眼,哪想到他居然还在看她,四目相对,顿时心生一股尴尬。 陆心水轻咳了声,笨拙的转移话题,说道,“你穿白色还挺好看的。” “好。” “……” 她客气的夸赞一下他,他回个好是什么意思? 第427章 陆心水番18 陆心水并不知道眼前的谢长绝,就是她曾经爱过、后来又恨之入骨的席苍。 谢长绝也打定主意,不会让她知道。 只要他不说,任凭旁人想破了脑袋,都绝对不会猜到,他还魂了。 他甚至暗暗开始感到庆幸,庆幸老天又重新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可以好好对陆心水。 作为席苍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毁在了一个谎言上面。 而成为谢长绝后,他发誓一定要用一生去弥补她受过的伤,要给她最好的呵护。 这一世,他再也不要错过她!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下来。 约莫在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 赶车的青山跳下来,恭敬的道,“郡主,到了,这里确实好多人。” 陆心水先探出头,四下环顾,忍不住同他说道,“谢长绝,真的好多人,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没放烟花呢,你快看,街道两边的小摊小贩都开始忙碌起来了,我们也快下车吧,青山,等会儿你先把车停好,然后来和我们汇合!” “好嘞。” 京城这块地方,永远都是这样,就像这座观音庙,不管岁月如何变更,它都静静的立在那里。 近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笑闹声混成一片,远处钟声悠扬,香烟缭绕,肃穆厚重。 这是人间。 谢长绝没想到自己能够死而复生,再次看到这个俗世,内心起了些许波澜。 当然,这些波澜,都不值一提。 如果重新活一次,遇不到陆心水,那么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他上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陆心水,还有陆家。 “阿芷……” 他情不自禁的轻轻开口,可这个时候,双手背在身后的女人,正沉浸在庙会的欢乐中,并未听到。 还好她没听到。 谢长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个称呼,现在还不能叫。 任何能够引发她怀疑的事情,他都不能做。 他要将席苍彻底忘记,用谢长绝的身份,给予她那份迟到的幸福。 “谢长绝,你怎么走这么慢啊!” 走在前面的陆心水,总算发现他落在了后面,一回头,就看到他看着前方,愣愣的发呆。 这人怎么回事,有心事了吗?今天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样子? 陆心水重新踱步回来,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 “那我看你好像在想东西……” “是有在想一些东西。”他说,“不过现在已经想完了。” “真的?”她微微歪头,这个表情,几乎瞬间狙中了他的心,他动了动唇,说道,“真的。” “那你倒是走快点啊,前面很热闹的,你看!”她的手指往前顺着一指,用兴奋的口吻道,“那里有表演杂技的,还有人喷火呢!快!你现在看!是不是有人喷我!哇!” 前面不远处,火龙高有三米,瞬间将周围照亮。 她欢欣鼓舞着转过身去,陆长绝只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了起来。 人确实很多,可以称得上是摩肩擦踵。 青山在前面开路,可几乎没什么用。 因为到处都是人挨着人,这时候谁还管你是富家小姐,还是平头百姓,身份不起任何作用。 该挤还是挤。 陆心水本就没有许知意高,这会儿混在人群里,压根都看不到头。 人群将她推来搡去,无论做什么,她都全然不受控制,只能跟随着人群摆动。 她的衣服都凌乱了,发髻也好像散了,哪怕她不停的叫着别挤了,但身边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突然,一只大手,朝着她的身前袭来。 陆心水吓了一大跳,破口而出叫道,“青山!” 她知道人群中总是会有那种恶劣的男人,想要趁机占些姑娘家的便宜,但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轮到自己,这样的画面,让她几乎瞬间想到了被关在醉人间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 她不想接客,可是席苍却直接把那人放进来,他们被迫关在一间屋子里。 男人的力量总是很大,轻而易举就将她制服。 她没能成功抵抗过一次,就是寻死,都被他们拦下。 他们占有她、欺侮她、羞辱她、无所不用其极。 陆心水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她的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 “青山……青山!” 她失声大叫,然而很快又被沸腾的人声淹没,那只大手越来越近,她吓的发出沙哑的嘶叫。 突然! 她的手腕被人扣住,那人猛地用力,她根本来不及反抗,而后就落入一个宽厚的带着杏仁味的怀抱。 这样的气息,令她感到熟悉。 “滚!” 男人低声呵斥,然后尽管周围嘈杂,但她还是听到了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别怕了。没事了。”他淡淡开口,陆心水缓缓睁开眼,就与头顶的男人四目相对。 谢长绝此时此刻,无比感谢这样的身份,他才能够有机会重新拥抱她。 这熟悉的身段,这张朝思暮想的脸,都让他为之痴狂。 “恩。”陆心水眼里噙着泪,渐渐恢复思绪,但她还是紧张的,话说的也断断续续,“他想……想对我……” “过去了。”他打断她,对她的疼惜,根本不允许他听下去,他也没有勇气听下去。 因为同样的事情,他似乎做过,他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可他就是如此贪心,贪心的想要弥补。 陆心水一怔,咬咬牙,道,“恩。” 她将脸埋在他的身前,两个人轻轻抱在一起,随着人潮的推动,缓缓的向前走。 男人身上淡淡的杏仁味,萦绕在鼻尖,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陌生的气息,能够给她安全感。 就像之前她从没想到她最深信最爱慕的男人,会给她以致命一击一样。 思绪繁杂,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噩梦里才出现的男人,现在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她闷着头,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口,“谢长绝,你知道吗?我…我不干净……” 谢长绝拥着她的手一顿,被她敏锐的察觉到了。 陆心水本来想说的话,瞬间咽了下去,那种莫名其妙的倾诉欲,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轻轻推开他,想要站稳,可似乎被他发现了意图,男人的手臂牢牢的箍住她。 第428章 陆心水番19 谢长绝的动作,兴许只是偶然,但对她来说,内心无异于经历了一场惊涛骇浪。 她轻轻握成拳头的双手,还抵在两个人之间,然而此刻这并不重要,存在感最强烈的,是他的双臂。 他将她牢牢的抱着,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 陆心水暗暗惊讶,在她看来,谢长绝长得实在是瘦,抱着还有些硌人,但他的力气,似乎比三哥陆廷野的还要大,她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挣脱。 “谢长绝……”她小声的道,“谢长绝,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不在乎。”他突然说,声音竟然是沙哑的。 陆心水愕然,“你说什么?” 谢长绝嗅着她的墨发,上面传来的香味,一如记忆中的一样清新淡雅。 他一字一字的回答陆心水,声音很清晰的道,“我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不在乎。你值不值得被我这样对待,也不是你说的算,而是我说的算。” 天完全暗了下来,星星也不知所踪,但人间的灯火点起来。 远处的火龙,再度窜起来三米高,火红的艳色,落在她的脸上,她看到他的眼睛,黑如沉沉沉夜色。 陆心水没再说话,她的内心正被这番话冲击着。 谢长绝显然也不会再说,他只是拥抱着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隔绝了任何一个想要触碰她的人。 走在前面的青山偶尔回头看,都会被谢长绝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气质,所震惊。 这样的一个道士,目光怎么如此锋利而哀伤? 他有好几次看到他看向陆心水时候的表情,那样的一双眼睛里,承载了太多情绪。 如果没看错,竟然是懊悔? 怎么会呢? 青山摇摇头,再定睛看去,果然眉眼清冷,肯定是他看错了。 他们总算到达了观音庙,可这里的人依然不见少,来这里的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不过陆心水和谢长绝刚出现,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旁边的人频频看过来,视线落在陆心水身上,又看向谢长绝,目光中带着惊艳。 谢长绝的外表很出色。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还是抱在一起的。 陆心水后知后觉,被盯的脸红才提醒他说道,“你放开吧,这会儿应该不会有人再来行不轨之事了。” “恩。”他这么说着,并没有立刻松开,陆心水蹙眉,便看见他,神色严肃的扫视四周,她忍不住道,“你倒是松开呀,在看什么?” “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 谢长绝审视了一圈,大概确实没有看到值得怀疑的人,才松开她。 那样温热宽厚的怀抱,瞬间离去,她顿时感到些许空荡荡的,就连萦绕在鼻尖的杏仁味,也消散了。 “怎么了?”谢长绝看她眉眼微垂,忍不住问。 他虽然换了个身体,还了张脸皮,但骨子里对于她的那份痴恋与疯狂还在。 因为害怕把她吓到,也害怕被她猜出来些什么,所以才一直刻意的克制着。 陆心水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不想再引人注目,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快进庙去吧,等会儿外面会有烟花,先去拜观音,再来看烟花,好吗?” “你安排就好。” 陆心水挑挑眉,确实是他的风格,之前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也都是她安排的行程。 观音庙里求姻缘的最多,且天色已经晚了,还有招揽香火的人。 陆心水衣服布料华贵,样式新颖,一看就知出身优渥,于是是小贩们重点招揽的对象。 “这位姑娘请留步,想必您是来庙里上香求姻缘的吧?不如看看我们家的香?”这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大婶儿,笑意盈盈的拦在她跟前,说道,“我们家的香,十分灵验,但凡用过我们家香的,没有一对不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的!姑娘您天生丽质,而公子一看就是才华横溢之人,你们二位单是外表上看,那叫一个金童玉女,无比般配。” 陆心水以为按照谢长绝的性格,一定会出口纠正,哪知他纹丝不动,看样子听得十分认真。 她脸上一热。 那胖胖的大婶儿还在说道,“你们二位,便是不用咱们的香,也一定能喜结良缘,且情比金坚,但是啊,咱们的香就是图个吉利,若是用了,我保证你们天长地久。” 陆心水扑哧一声笑出来,暗道这位大婶可真会说话,为了招揽生意,什么都敢说。 她倒是想问问,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是一对儿的? 先前她胡言乱语就算了,谢长绝不计较,可都说成这样了,她想,用不着她出马,谢长绝那张嘴一开口,就能把对方气死。 陆心水甚至在猜测,他究竟会怎么怼对方? 会不会自爆身份,说自己就是京城中如今最出名的卜卦大师? 或者当场给这位胖大婶算出她的前半生或者来世? 这样一想,她倒是产生了几分兴趣。 她双手环胸没说话,斜着眼看向谢长绝,果不其然,他轻笑了声,缓缓开口。 “咱们这里的香都是什么样的,麻烦您给我介绍介绍,要最好的那种。” 什么? 陆心水一口水噎在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她像是见鬼了一样的转过头,看着他,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的将他打量了好几遍,无声的问,“你怎么了?” 然而谢长绝明明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却偏偏装作没看到,只淡笑着胖大婶交流。 胖大婶看他这么好说话,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金主,介绍起来格外卖力。 “您看这种同心香,是我们这里卖的最好的,也是被小情儿们称为最灵验的香,但凡烧过的,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只要您用了我们的香,那我跟您打包票,你们的这段姻缘,好着呢!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都拆散不了!” “真有这么好?”谢长绝淡淡出声。 “当然!”胖大婶看他质疑,当然不乐意,拍着胸口道,“不好的话,我包给你退钱!” 第429章 陆心水番20 陆心水看看胖大婶,又看看谢长绝,越发觉得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有点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明明他们两个人并不是那种关系,他为什么任由胖大婶误会下去呢?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对她绝对算不上喜欢,顶多是有点同情。 对。 同情。 这样一想,他此刻的所作所为,便都有了解释,毕竟四周都是人,如果他突然间出声纠正,澄清二人的关系,那么她一定会陷入尴尬的处境。 陆心水被他的细心,和体贴周到所感动。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看观音吧,等下回来了,如果还想烧香的话,就再在这里买。”陆心水出声提醒他们,顺便帮着谢长绝解围,“等一下还有机会不是吗?” “等下确实还有机会,姑娘说的也没错,但哪有去拜观音是空手去的?再说了,您这一来二去的,多浪费时间呀,我这香烟存货可不多,万一您耽误了时间,等会儿来了没了,那多遗憾。” 胖大婶笑呵呵的,显然已经生了,一定要做成他们这单生意的念头。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继续说道,“我看二位也并不像是缺银子的人,这点小钱自然是能够给的。咱们小本生意,姑娘您就照顾照顾吧。喏,这样。” 她爽快的抽了几包香烟过来,塞到了陆心水手中,喜气洋洋的说道,“这是咱们这里最好的香了,也就剩这几包,姑娘你就全拿着吧,虽然说心诚则灵,可你不带着东西去,观音又怎么知道您有心呢?” “这……”陆心水为难的说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钱都是小事情,主要是我和他……” 她实在没辙,几乎要把实话给说出来,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谢长绝在这时,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似乎是有意阻止。 他朝着她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胖大婶,道,“这香应该不是最好的吧?” 胖大婶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于是稍微愣了愣之后,点点头,如实说道,“确实不是最好的,但也真的是咱们小店里面卖的最多的。那最好的香,都要比这要大上不少也粗很多,最贵的是最大号的,二位应该知道端王与他的王妃吧?” 突然间提到陆廷野与许知意,陆心水眼睛亮了亮,怎么会不认识?那是她的哥哥和嫂子,他们关系可近了。 谢长绝淡淡发问,“怎么?” “王爷和王妃,就是用的咱们小店里面的香。不过他们用的是最大号的,也是最贵的,就连同心锁,用的也是最大号的,现在被挂在树枝的最上面,您从这里往上瞧,就能够瞧见。” 胖大婶提到这对玉人,神情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羡慕,因此口吻也柔和了许多,“王爷与王妃的爱情,想必我们京城人士几乎是人尽皆知,虽然说,感情这种事情,并不能完全相信身外之物,可是我想,那铁定也与我们的香,和那同心锁脱不了关系的。” 并不是胖大婶夸大其词,而是在端王与王妃之后,不少人来到店里都要了那最大号的香,足足有小树那么粗。 现在她隐隐约约察觉出来,眼前的这位公子,似乎也想要最好最贵的香,于是连忙改变了自己的推销策略,说道,“要不我给您二位选那最大号的香?” “不不不…” “好。” 陆心水和谢长绝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胖大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 她对着陆心水说道,“姑娘,您一定是和公子吵架了吧?现在在生闷气,对不对?您看,既然公子已经道歉,给您铺了台阶,咱们女人也就顺着下来,俗话说撒娇的女人才好命,男人都是好面子的,自家的男人,当然得自己给他面子。你就听大婶的,大婶不会害你,现在就去给你烧香,保证你烧了这炷香之后,以后和和美美的,彼此间再也不会生气,不会闹什么矛盾。” 他们当然不会生气,也当然不会闹矛盾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更不是夫妻呀。 “不用。”陆心水深吸口气,正要一口气全部交代出来,就被一股力道拽进了怀里。 谢长绝的手搭在她的腰上,若有似无的轻轻按了一下,酥酥麻麻之感顿时席卷全身。 她愕然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的好,更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发展情况,陆廷野的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按了一下,旋即他扭头对胖大婶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胖大婶见有生意可做,而且做的好像是一笔大生意,高兴的欢天喜地,扭着肥胖的身体便远去了。 她交代他们就在这里等着,不要随意走动,因为观音庙里,此刻人特别多,万一不见了,那还得花费心力去找,十分麻烦。 等她走远之后,陆心水才轻轻的拧了一下谢长绝,说道,“快放开我。” 谢长绝挑了挑眉,神色还是清冷的,但确实从善如流的把它她放开,陆心水脸上还有几分不自在,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解释清楚?现在好了,她去拿香去了,等一下我们难道还真的要买吗?” “要不这样,我们找别的借口,把这单生意推了。”她绞尽脑汁的开始想借口。 “她做生意也不容易,陪着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最后还没做成,想必心里一定有落差。修道之人讲究推己及人,若是她把香拿过来,我们就买了吧。”谢长绝回话滴水不漏,她没听出什么异常,并且深以为然。 陆心水倒是不在乎那几个钱,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为钱发过愁,自然也不会有这种烦恼。 她只是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你话说的没错,这种天气里,她做生意确实不容易,那我们就把香买了,听你的,只是买了之后,总不能你和我用吧,我们又不是什么关系,不如我们看看,哪些有情人,把香送给他们,让他们用好了。” 陆心水简直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鼓掌,她见谢长绝不答话,便默认他认同了自己的建议。 于是沾沾自喜的又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在观音面前,做了一件好事,那我们所求之事,观音应该也能答应吧?” “观音答不答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郡主实在是好心,没想到您还有这副菩萨心肠呢。”谢长绝突然语气不善的说道,这副样子,愣是把陆心水,弄的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谁招他惹他了? 先前不是彼此还相处的很融洽吗? 怎么又不是这副死样子? 陆心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天两个人去场外抓鱼回京时的场景,他也是像现在这样,突然就变脸,猝不及防,阴晴不定的,令人感到迷茫。 她小脸儿耷拉下来,哼了声,“你现在才知道吗?” 陆心水情绪的起伏变化,很快被他察觉到了,谢长绝此刻也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算不上友好。 他看向她的侧脸,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于是懊悔,实在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说话,明明已经在心里面发过誓了,要好好的对待她…… “阿芷。” 这道称呼,让陆心水惊疑地扭过头来。 一般来讲,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会叫她这个名字,她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就是谢长绝怎么知道她的小名,但很快,她又想到他先前去过王府,应该是那时候听到的吧。 她没有在这个小小的问题上纠结,淡淡的沉吟了一声说道,“怎么啦?你怎么忽然叫我这个名字,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个名字不可以叫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和我现在算得上是朋友。”她笑着说道,冥冥之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忽然间严肃的过分,他是不是要同她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只是朋友吗?”谢长绝垂下眼,淡淡的问。 这可把陆心水难住了,但她毕竟经历过人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虽然谢长绝的转变有点迅速,可其实在昨天,她已经能够感觉到了,他对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在他不厌其烦的教她捕鱼的时候,在他们不经意间有了肌肤相亲的时候,在今日,她窝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却不规则的心跳的时候。 无声无息中,有些东西早已悄然改变。 即便她早就有所察觉,然而她还是对谢长绝不了解,比如就像现在,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连个虚晃的掩饰都懒得做。 只是朋友吗? “不然呢。”陆心水轻笑了声。 尽管她不可否认这几日来因他而起的心动,但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她很明白,即便是个胸襟再大的男人,恐怕都不会接受,毕竟娶妻子就要娶身世清白的,怎么会要她这样的人呢? 如果娶了她,那头上的帽子这一辈子都摘不掉,街坊邻里和家人朋友都会因此看轻他,他会因为她的原因而遭受羞辱耻笑,她自己已经听惯了那些难听的话语,又怎么能再无情的要求他,遭受这种无妄之灾呢? 明明他现在是受人尊敬的卜卦大师啊,是屹立在神坛上的人物啊,他不该也不能把他拉下人间,甚至拽进地狱里。 陆心水正在心里组织着,怎么拒绝他的言语,就听到他再次不死心的问,“不可以更进一步吗?” “进到哪一步?”她回问。 心中的猜测渐渐被证实,但此时此刻的陆心水却格外的平静,她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微微歪头静静的看着他。 夜色黑的无边无际,就算头上有星星月亮的点缀,地上有人间烟火的照耀,这漫长的夜也不会变成白天。 正如她那不可更改,不可磨灭的黑暗的过去。 谢长绝嘴角动了动,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耳边,不约而同的响起了一道大嗓门的呼喊,“姑娘,公子!您二位还在吗?姑娘,公子……” 胖大婶喊的中气十足,一路跑过来的时候,引起旁边众人的侧目。 好在等走近了些,她一眼就看到了出色的谢长绝,上气不接下气,却异常高兴的道,“您二位还没走,真是太好了,我给您二位找来了这香,公子,您瞧瞧还满意吗?对了,咱们店里面还有同心锁,如果组成套餐一起买的话,价格会便宜哦。” 胖大婶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谢长绝的神色,这个是条肥鱼,说什么都不能放走。 只是眼前这位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呢?难道,刚才她不在的时候,两位又吵架了?看着不像啊,这公子模样斯文清冷,竟然是个吵架高手吗? “好,那就麻烦您再拿个同心锁。这香给我吧。” 巨大的两根香就被她扛在肩膀上,一句跑来的时候,肥硕的身材,还有这粗壮的香,都赚足了眼球。 不管怎么说,只要生意能成,胖大婶就高兴。 她告诉二位,“同心锁的话,等二位拜完了观音,出来的时候到我们店内去取吧,到时候亲自给您。现在您二位麻烦把这个银子付了。” 谢长绝干脆爽利的把钱给了她,然后在胖大婶滔滔不绝的恭维祝福声中,强硬的拉过陆心水的手往观音庙去。 胖大婶在身后看着,啧啧道,“就说是小两口吵架,我这双眼睛看的可准了!” 谢长绝的力道很大,陆心水一开始没挣脱开,加之她能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也没再挣扎,等两个人走远了,终于来到了人少点的地方,谢长绝放开了她。 她抬头与他对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是那样的热烈,竟让她有几分怯意,但她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谢长绝,你怎么会对我有这种感情?” “为什么不可以对你?” “你不是说我命中再无桃花的吗?”她拿他之前说过的话来堵他。 “我不信命。”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堂堂卜卦大师会这么说。 陆心水一时语塞。 第430章 陆心水番21 谢长绝继续强势的道,“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陆心水明知故问,细看之下,她藏在袖中的手都在发颤。 “你和我,试试。” 在某个瞬间,她萌生过想要放纵一次的念头,但熙攘的人群,让她很快意识到现实的残酷。 人心是险恶的。 她没有错,错的是别人,但有时候,受害者往往要背负更加沉重的枷锁。 这样的枷锁,她一个人承受痛苦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出一个人,成为她自私之下的牺牲品。 谢长绝有大好的前程。 单靠他的品性、样貌,想要嫁给他的女子,便数不胜数,而这些女子中,都是个顶个的清白身家。 女子最基本的清白,她便给不了,遑论其他东西。 此刻他鬼迷心窍,满心满眼是她,当然不觉得这些污点,能够成为阻拦他追爱的绊脚石。 可倘若假以时日,爱意消减,当他对她不再痴迷,她的不贞不洁,就会成为他心底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会感到如鲠在喉,难以忍受,尽管当时的他,有多么不在意这件事。 她对人心不报有任何更高的期待。 陆心水动了动唇。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温柔但很坚定,“不用了,我对你没那份心思。如果之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那我向你道歉,至于你说的试一试,问错了人。” “没有问错,我要问的就是你。”谢长绝料到是这个结果,反而松了口气。 她笑着说最残忍的话,说道,“那我的回答是,拒绝。” “没关系,我明日再来问。”他道,“问到你答应为止。” “问多少次我都是这个答案。”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谢长绝笑笑,“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不管你怎么问,我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谢长绝早就知道,在某些方面,她是执拗的。 若是再争执下去,便失了来这里的意义。 他笑着扬扬眉,“郡主说的如此笃定,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修道之人也有好胜心吗?” “修的是道,而非断绝人的七情六欲,行走在红尘俗世,才更能体会道的真谛。” 陆心水看向远处的浓云,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热闹的庙会自此开始。 她淡淡的打断他,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上香去吧。” “好。” 谢长绝扛着两根粗壮的香过来,又去借了毛笔,在香身上面,写上了他和陆心水的名字。 陆心水只淡淡的看着,不做评价,也不加阻止。 谢长绝点燃了香,毕恭毕敬拜了拜。 陆心水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有些好笑。 “笑什么?”谢长绝回来时,轻声问道。 “没什么。” “笑什么?”他追问。 陆心水看向他,男人神情严肃。 她叹了口气,“修道之人,也信神明吗?你觉得它会让你得偿所愿吗?” “我会让自己得偿所愿。”谢长绝说道,“走吧,去拜观音。” 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她,这辈子,谁想要阻拦他和她在一起,他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拜观音的人很多,多到数也数不清,光是排队,就排了整整一个时辰。 陆心水中途好几次想劝他放弃,都被他那样幽黑的眼神制止了。 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谢长绝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眼睛微阖,在认真许愿。 等他许过了愿望后,认真拜了三拜后,睁开了眼睛。 “你许完了?” 陆心水点头,“恩。” “那我们走吧。” 陆心水不知他是何时生出的情愫,只知道他今天的行为,让她都有些不太适应。 她想尽快回家,连先前期待的烟花,都不太想看了。 他们从殿里出来,她便想找机会开口。 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谢长绝打断,“我去给你买棉花糖,你在这里不要动。” “我……” 她其实不想吃。 棉花糖是她之前喜欢的东西,后来便再也没碰过。 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她,所以应该和过去割舍开。 因为记忆里,第一次吃棉花糖,是席苍在集市上偷偷买给她的。 席苍…… 陆心水脸冷下来,想要喊住他,然而谢长绝已经跑远。 谢长绝边往前走,边回头留意陆心水,当看到她转身离开时,拔腿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要走?”他扣住她的手腕,“郡主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 “突然不舒服。”她说,“而且我最讨厌棉花糖。” 谢长绝的睫毛动了动,口吻里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哀伤,“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想吃。想回去。” 谢长绝平静的看着她,“郡主被我吓到了?所以要逃?” “没有。” “那跑什么?” “不舒服。” 她滴水不漏的道,偏偏谢长绝盯着她,看的她不自在。 她有几分恼羞成怒,“本郡主是去是留,难不成还要你答应吗?” “郡主来时,是我陪同的,自然应当将你护送回去,况且,来这边看烟花,也是郡主的提议。郡主这么不告而别,不太合适吧?”他还是那个他,真同她理论起来,不落下风。 陆心水抿唇,瞪着他。 谢长绝拉着她往前走,“哪里不舒服,前面有医馆,我带你去看。” “……” 眼看着医馆越来越近,陆心水猛地停下,“现在没有不舒服了。” “那去看烟花吧?” “去吧。”她揉了揉眉心,有点拿不准谢长绝。 他拉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四周环境嘈杂,彼此偷偷的触碰,却敲打着她的心。 “看完了烟花,我就送你回去。” “好。” 烟花很漂亮,人也很多,熙熙攘攘的,然而这次没有再推搡来推搡去。 她被谢长绝押在怀中,男人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而她只能闻到他身上的杏仁味,充斥着她的嗅觉,后来烟花如何,她记不得,只记得那晚上,萦绕在鼻尖,甚至是心上的杏仁香味…… 这场烟花,持续了很久。 看完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谢长绝将她送到王府,她头都没有回的径自离开。 这次见面之后,陆心水一连十天,都没有再去找谢长绝。 谢长绝意识到,她在刻意躲他。 第431章 陆心水番22 陆心水一开始确实存了故意躲着谢长绝的念头,但很快她就释然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清楚了,这也是她所能够做到的。 谢长绝是个天赋异禀的聪明人,他不会不明白她的态度,也不会来自讨没趣。 很多事情,停在恰当的位置,才会美好。 陆心水自从断了轻生的念头之后,睡眠好起来,接连十多日,都没有再做噩梦。 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 许知意没有把她自残轻生的事情告诉陆廷野,不过私下里,还是派了鱼缘过来,给她诊脉。 鱼缘诊脉结束后,长吁短叹,他绕着桌子走了许久,才坐下来,眼圈红红的。 “阿芷啊!”鱼缘叹息着,开口时声音哽咽。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他的一生也和陆家脱不了关系。 对他而言,陆府就是他的家,陆家的人就是他的亲人,尤其是陆心水,他从她出生到长成人,参与了没一个重要的时刻,就像是自己的骨肉一样,看她现在这般境况,怎能不心疼,怎么不悲伤? 饶是陆心水现在已经心态平和,还是受不了别人因为她而伤心落泪。 同样的,正是因为还有这么多的人,不计一切的疼爱着她,呵护着她,才让她无法狠心割舍人世。 她扑进鱼缘的怀里,咬着牙哭泣,“鱼叔……” “阿芷啊!”鱼缘一遍一遍唤她的乳名,他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莫做傻事啊!” 两个人哭了一通后,鱼缘才给她开了药。 她的情况虽然糟糕,好在还没有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鱼缘稍微感到些许慰藉。 他临走前,郑重其事的看着陆心水,“阿芷,明天太阳还会升起的。”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 每天都有新的希望。 每天都有新的快乐。 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所以,不要停在过去,要向前闯。 鱼缘的医术是很高超的,不然也不会在府上做这么多年。 陆心水服药的第三天之后,便明显感觉到,多日来压在心口的那股无形的重量消失了。 许知意来看她的时候,她忙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许知意为她感到高兴,“是吗?那太好了,对了,我这里有一罐药膏,你涂到胳膊上去,不出两个月,疤痕就会消失不见。” “定然是三哥替你弄来的。”陆心水打趣的说道。 许知意嗔了她一眼,又说,“我来此,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陆心水把药膏的盖子打开,倾身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好闻。 许知意每次来找她,都是说些女儿家的贴心话。 这次她以为也不例外。 边伸手抹药膏,边漫不经心的回着话。 许知意轻笑了声,“你三哥给你带回来几个男人,说要让你过过眼。” “什么?”陆心水惊讶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几分,“男人?” “恩。”许知意强调,“他带回来的。” “所以我三哥让你来当说客?说服我去见见他们?” 许知意耸了耸肩,投过来的眼神,似乎是在称赞她的聪明。 陆心水嘴巴一瘪,这有什么可称赞的?她哥这么做不是头一次了。 之前就借着各种名头叫了几个男子过来,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那时候的她,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连对方的脸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这不,又来了。 “小嫂嫂……”陆心水抿抿唇,“你就再帮帮我。” “我帮不了。”许知意坦白的讲,“阿芷,我和你三哥,不是逼着一定要让你去成亲,去嫁人,而是想让你多接触一些人,你要知道,世界上的男人是不相同的,而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看到不同的世界,得到不同的体验与经历。你总不能因噎废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你自己也说过要走出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许知意接过那罐药膏,亲自替她上药。 她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那些疤痕伤口,心中叹息不断。 “想要去新的地方,就得先离开现在的位置。” 陆心水最终被她说服了,涂抹完药膏之后,就随着她来到了前院。 想来应该是许知意在前就准备好的。 她们在着前院的八角亭里,吃着茶聊着天,没过多久,陆廷野就带着几个人出来了。 看到了他的妻子,连忙快步的朝她们走来,跟在身后的一行人,自然也跟了过来。 “夫人。”陆廷野道,“现在这天越来越热,怎么在这里吃茶?万一热到了怎么办?” 口吻关心真切,着实不似假的。 陆心水在心中默默吐槽,她三哥的演技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本来不就是他们制造的偶遇机会吗? 许知意笑着摇头,“不热的,叫人放了盆冰在,我有事要同你说,被告知你在谈事情,就只能在这里等着。” “好。”陆廷野赶紧接着话说道,“今日就到此吧,本王去陪陪王妃。” “是。” 几个人都是通过科举考试的新科进士,一个个长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重要的是有真才实学。 陆廷野在朝堂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等下了朝,便邀请他们到府上来做客。 西凉朝第一王爷的邀约,谁舍得拒绝? 而陆廷野之所以把人叫过来,主要是为了考查人品和心性。 就目前来看,都还算不错。 不管他家的五妹,是相中其中的哪一个,都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廷野给许知意递了个眼色,许知意心领神会的道,“阿芷,你去带这些客人到处转转吧。” “对,本王留他们中午在这里吃饭。” 他们夫妻二人你唱我和的样子,落在陆心水眼里。 陆心水知道他们都是一番苦心,不好意思拂了面子。 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瑕疵,“好,三哥嫂嫂你们放心去吧。” 或许是自己的心境变了,又或许是因为许知意的话起了作用。 和这些男子相处的时候,她感到很轻松恣意,这种感觉,让她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悦。 他们显然很懂人情世故,骨子里流淌着都是周到谦逊与温凉。 说的话让她感到浑身惬意,做的事情也是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 不到一个时辰的谈话,他们俨然成了朋友。 陆心水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相反,她嚣张恣意,在许多事情上的见解,比男子还要大胆新颖,这主要得来于陆家的庇佑,让她从小能够随心所欲,性格里带着良好家境的印记。 中午留下来吃饭的时候,陆心水在饭桌上,得到了几个男子的齐声赞扬与欣赏。 许知意悄悄打量了几个男子,嘴角微微笑起来。 等人走后,陆廷野让陆心水先回小院,之后拉着许知意回了屋。 才一进屋,许知意就被打横抱起,直接扔到了床上。 “诶?”她惊讶的道,“这是做什么?” 陆廷野狠狠压上去,抱着她好生吻了一顿,直吻的她呼吸艰难,连声求饶。 她在他耳边压抑着抱怨,“发什么疯呢?” “为什么看他们?”他吃味的道,像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许知意一怔,暂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的回答道,“谁们?” “他们。”陆廷野吮着她的唇,“吃饭时候的那些年轻男子。” “替阿芷把关啊。” “那也不许看。”他惩罚性的咬了咬她,“看的时间久了,我会吃醋的。” 许知意哭笑不得,对他孩子气般的行为,感到无奈。 她轻轻捧住他的头,细软的吻,映在他的眉心。 即便是已经近三十岁的男人,在她看来,不过还是个喜欢撒娇的孩子罢了。 她低声的道,“好,以后不看了,你别乱吃飞醋。我的心不是放在你那里吗?” 陆廷野闷闷的把脸埋在她身前,点了点头。 许知意又道,“如果有一天我看上了别人,那一定是你没有把我的心保护好。” “不会的。”他说的笃定。 许知意轻轻抚摸他光滑的额头,盯着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说道,“今天的这几个人中,你最好看哪一个?” 陆廷野失笑,翻了个身,与她并排躺在一起。 他将她的手握住举起来,又放在唇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看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芷喜欢。今天这几个,每个都各有长处,如果非要说我认为最适合当夫君的那个人,就是那身穿藏蓝色衣袍的男子。” “哦?”他与许知意的看法不谋而合,“他叫什么?” “他是今年的探花,才华自不用说,家在奉州,祖上都是清白的读书人,祖父是七品侍郎,父亲是正五品,是徽州的知府,而他本人,自从小就聪明温柔,他是三个人中野心最小,但才能最大的,眼睛澄澈,可见心地纯良。”陆廷野的眼光很挑剔,能够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许知意莞尔,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陆廷野朝她挑挑眉。 许知意眯眼,在他下巴上亲了口,说道,“刚才的那三个人之中,只有他,在阿芷每次开口说话的时候,都会给予足够的尊重,他会看着她,眼睛里是温柔的光,脸上带着淡然的笑,还会给她递话,看得出来她喜欢吃哪道菜,便不动声色的将那道菜换到她跟前。” “这些你都注意到了?”陆廷野哼声,“看来没少看。” 许知意揉捏他的脸,“不许吃醋,说正事呢,你显然也注意到了,不是吗?” 陆廷野点点头,“往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都体现在情不自禁的细节里。” 许知意兴奋,“那你的意思是,他喜欢阿芷咯?” “别高兴太早,你我都知道此事没用,还得看阿芷的态度。” 陆心水回到小院时,桂心正在绣花,看见她过来,忙迎上去,“姑娘,用过午饭了?” 她脸颊绯红,眼睛里写满了八卦。 陆心水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吧,是不是想打听什么?” 自从姑娘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之后,桂心每天也过得十分高兴。 她们主仆二人,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满脸愁容,相处起来十分轻松,宛如姐妹一般。 桂心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嘿嘿,姑娘,你真是聪明。” “快问。”她来到屋子里,一把仰面躺在摇椅里,气定神闲的道。 桂心红着脸道,“听说前院来了许多公子,都是王爷给姑娘找的,让您从中挑一个当夫君?” “对啊。” “那姑娘看上了哪一个?” 陆心水斜了她一眼,不甘心的问,“怎么办,我三个都看中了,怎么办?” “什么?”桂心哪里想到她家姑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即话被噎住了,“三个都看上了?” “要是西凉能够一妻多夫就好了!”她美滋滋的想着。 桂心动了动脑子,“大概是不行的。王爷对王妃什么态度,你应该知道,怎么会允许一妻多夫…” “还是你机智。”陆心水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叹气道,“真要说起来的话,这三个中,那个穿藏蓝色衣服的男子,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我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听姑娘的意思,您愿意试着与他接触?” 陆心水点了点头,然而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谢长绝那张脸。 她摇了摇头,眼睛垂下来,说道,那就试试吧……” 这次短暂的见面之后,隔天那个穿着藏蓝色衣服的男子,果然又来王府了。 许知意照例去叫了她作陪,一来二去的,她知道他叫卓行一,也知道他家中的情况。 他温文尔雅,进退有度,体贴周到,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也仅此而已。 陆心水和他不咸不淡的见着面,偶尔会一起出门吃个饭。 眨眼十天就过去了。 她觉得该走的过场都走过了,确实得把话跟他说清楚,于是约了在街上的留仙楼见面。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陆心水坐轿子出门,半路上下起了雨,等到留仙楼的胡思后,刚下轿子,从身后走来一个人。 那人撑着把大伞,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身体,但在经过她的时候,忽然抬起来。 她被拉到了伞下,撞进了一个怀抱。 第432章 陆心水番23 大雨下的更急,豆大紧密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在伞上,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地上升腾起薄薄的白色水雾,沾湿了她的裙角,凉意从下面蔓延上来。 陆心水瞥了眼,神情懊恼的抬起头,然而在看到面前之人是谁时,脸上飞快闪过几丝不自然。 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站定后却退出他的怀抱,彼此间拉开了些许距离。 谢长绝静静的看着她,道,“郡主,好久不见。” 陆心水莞尔,“好久不见。” 他身上的气息依然是清冷孤绝的,像她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修道中人一样,悲天悯人却又疏离。 然而他又和之前初次相见时不大一样,隐隐约约中透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熟悉感。 陆心水不知这种熟悉感是因何而来,但她对这样的熟悉感,感到害怕和抗拒。 她不动声色的又拉开了些距离。 “郡主今日来此,是作何?”谢长绝垂下眼眸,只当没有注意到她的细小动作。 其实在他发现,她刻意躲着他之后,便有意的打听王府上的动静。 他知道陆廷野带了几个青年才俊到府上做客,也猜得出来,陆廷野打的是什么心思。 他从王府的下人嘴里,得知那个叫卓行一的男子,出类拔萃,与陆心水走的很近,而府上似乎默认了他短短几日来的频繁拜访,仿佛有心将他与陆心水撮合到一块去。 谢长绝眼眸暗了下来,他知道那人的家世,才能,性情和品行,更知道他其实是更适合陆心水的。 但适合又如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陆心水对他并无感觉。 谢长绝想到,自己因为她,辗转几日不能眠,忍不住失笑—— 即便修炼二十多年的道心,也未能克制住他的痴念与贪婪。 而此刻他想要见的人儿,就站在咫尺对面。 有雨水打下来,飞溅到她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裳。 谢长绝将伞微微倾斜,自己的后背露在雨中,但他浑然未觉,只静静的等待着陆心水的回话。 陆心水心绪定下来,客气又不显疏离的道,“来见朋友。” “好。” 谢长绝点头,让开道路,“那我送你过去。” 留仙楼就在旁边几步远的地方,他既然要送,陆心水看着他眼里的坚决,没有拒绝。 谢长绝将她送到门口,轻声道,“到了。” “谢谢。”陆心水笑的滴水不漏,“那我就先进去了。您去忙您的吧。” 谢长绝点头,但没应话。 陆心水走进酒楼,在上楼梯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门口被风吹起的那抹素灰色的道袍衣角,毫无征兆的落进眼底。 她心神乱了片刻,很快又专注于脚下。 兴许谢长绝出现在这里,只是凑巧吧。 这十多日的时间,足够他冷静,也足够他沉淀那份不该有的情愫。 陆心水收回心思,提步上了楼。 留仙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下着大雨,也丝毫不影响生意。 门前人来人往,方才美人与道士的短暂插曲,很快过去。 大雨急急的下。 谢长绝立在门下,半撑着伞,他的目光空洞又淡漠,平静的看向正前方。 一个男子撑着棕色的油纸伞,提着衣角,于潇潇雨中,小跑着一路前行。 他的五官出色,是清秀儒雅的类型,但不是陆心水之前喜欢的类型。 卓行一来到檐下,只朝着他扫了眼,便匆匆的理了理衣衫,进入了留仙楼。 谢长绝抿唇抬眸,看着沉沉的天幕,不知在想什么。 卓行一如约来到天字一号厢房里,推开门的时候,却意外看到陆心水已经到了。 他面带歉意,温润的眼睛微微垂下,说道,“抱歉,我来晚了。” 陆心水笑笑,主动说道,“不是你来晚了,而是我来早了。” 她注意到他湿哒哒的裤脚,面上带着几分关切,“外面的雨又下大了?你衣服湿了,碍不碍事?” 卓行一早年没对什么人动心过,在男女一事上,他开窍的慢且迟钝,但也因此单纯干净。 被中意的女子这般关心询问,他的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的羞赧,“不碍事,郡主不必挂心。” 陆心水注意到他不知何时染上红晕的耳垂,想到来时想好的说辞,目光中带上了些许迟疑。 卓行一并没有发现她的变化,稍微停顿片刻后,又道,“外面的雨比晨起时要大了些。我先去了王府,想着告知郡主,今日天气不便,来日再约,结果却被告知您已经出发,这才连忙跟过来。” 陆心水不以为然的道,“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见你,便不能轻易毁诺。” “郡主重情重义。”卓行一称赞道。 他是从心底里对她心生好感的,从远远的见着她的第一面时,就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同。 那是在大年初二的时候。 他去年秋天便进京赶考,临近年关的时候,科考还未完全结束,便一直住在京城的徽州行府里。 西凉二十多个州府,都在京城设了行府,是专门供本州府的官差来京办事时居住。 等恰好赶上科考时,遇上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也免费提供各种食宿服务。 卓行一平时喜静,经常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看书温习功课,但过年时候,闭门不出的时间太久。 大年初二那天,他选择出门走走。 其实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要去哪里,他并不清楚,等快走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俏丽女子,对方身形瘦削,弱柳扶风之姿,令他印象深刻,不过更让她挪不开视线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哀伤而绝望的气质。 他当即被震撼,情不自禁的看着她,见她越走越远,忙提步跟了上去。 卓行一心中泛起怜惜,尽管这份怜惜,起的莫名其妙。 跟在陆心水身后的时候,他猜出了她的身份。 从王府出来,有这种装束的,除了那位非议颇多的郡主,再无他人。 关于陆心水的过去,他多少知道些。 西凉的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不知陆家的,就算以前不知,在接连三位皇帝的更迭后,也应该知道。 关于陆家的那些秘辛,当下的包括祖上几辈的,都有人挖出来,在街头巷尾间流传。 讲的最多的是陆廷野。 其次是倜傥多情的陆景丰。 至于陆心水,自然也是有讨论的,但凡每次提起,都夹杂着难以入耳的龌龊言语。 他刚得知她的名字的时候,经常和一些不堪的、肮脏的词语连在一起。 他们骂她是破鞋,骂她不知廉耻,骂她是人人可骑的贱女人…… 当时的卓行一便为她感到心疼。 明明走上那条路,是不得已而为之,明明她也是皇权之下的牺牲者,是个可怜人。 怎么就在旁人的嘴里眼里,成了自甘堕落的存在? 世人对女子的恶意太多太大,同时又对女子的认知里有太多的狭隘。 仿佛在世人的眼里,提到女子,只有一件事至关重要,那就是贞洁。 他们不在乎这个女子的才能,不在乎她有怎样聪明的头脑,不在乎她做出过怎样的贡献。 唯独只惦记一件事,她是否保持着身体上的绝对至纯。 如果没有,那么她的所有,都将被抹杀。 大概是因为早早的就对她心生悲悯,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尤其是那样哀伤的她,他没能忍住。 他一路跟着她,从城内来到结了冰的琉璃湖。 她走下琉璃湖,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湖面很滑,她有好几次险些滑倒。 卓行一就在远处,静静的看着,他想,下次再看到她要摔倒的时候,就冲上去护住她。 可她没给他机会。 卓行一心底浮现出些许失落,他悄无声息的远远跟着她,在她停下来的时候,也调整好情绪。 她面前是一处凿开的冰窟。 他看见她蹲下来,对着冰窟发了许久的呆,过于出神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 陆心水没看见,在旁边的他,却看到了。 是位道士。 他穿一身道士服,头发竖起来,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卓行一看不见对方面容,却也能感受到其风骨。 就在这时,他险些要叫出声,蹲着的陆心水忽然身体前倾,朝着那凿开的冰窟而去。 竟是想栽进去! 她要寻死! 这个念头猛地从心底冒出来,卓行一吓的打了个哆嗦,腾的站起身。 他离的比较远,四周又都是来捞鱼的百姓,刚张开嘴巴想要呼喊停下,就被迎面的冷风大肆灌入。 所有的声音,都被压回喉中。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从未有过的惶恐和畏惧,在这一刻,紧紧的锁住了他的脖子。 几欲窒息。 卓行一生出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却在下一秒钟,看清了远处的情景,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个道士拦住了她。 她被摔到冰面上,低垂着头,从他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神情不明。 他不知道她和那个道士说了什么,不过能够看的出来,彼此是相熟的,后来他看着他们离开。 卓行一回到行府的时候,脑海中的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他对于发生在陆心水身上的事情,听说过,甚至可以说听说过不下百遍。 奇怪的是,每多听一次,那些外人对她的评价,就越不能侵蚀他的内心。 他也因此对她更加好奇,更加迷恋。 直到那日看见她欲轻生的行为,他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距离她那颗柔软的心,似乎越来越近。 卓行一在大年初六之前,又去王府附近走动了好几回,但再没碰到过陆心水。 他担心她一次求死不成,会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私下里跟王府的下人交代过一些事情,不过后来听说她确实没有再做什么事,也就渐渐的放下了心来。 等大年初六之后,他没什么时间再关注她。 临近殿试,他必须全力以赴,因为他很清楚,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的靠近她,就要出色到无法比拟。 殿试时陆廷野会出席,若能得到他的青眼,兴许会有机会,到陆府上去。 那样就有更大的机率,可以遇见她。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一举考中探花。 并非实力不允许考上状元,而是他知道,成为状元,很多时候自己的婚事,便成了身不由己。 他存了私心,为了她。 陆廷野邀请他和几位新晋的同僚,一起到府上做客的头天晚上,他特意去置办了一身新衣。 他见她那日,她便穿着藏蓝色的衣服,所以鬼使神差的,也去置办了一件同样颜色的。 这点小心思,除了他,并无人知晓,可这也足够让他感到激动。 在王府里面,面对着陆廷野的提问与试探,他并没有像在大殿内一样,收敛锋芒。 但凡点到让他发表见解时,他都直言不讳,期间频频收到另两位同僚的侧目。 卓行一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甚至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唯一让他猜不透的,是陆廷野那双浓沉平静的眼睛。 他就那么静静的盯着他,像是能够将他整个人看穿。 卓行一并不害怕,尤其是在他猜出陆廷野的意图,是为她寻找夫婿时,就更不可能谦让。 他毫不避讳显露自己的才能,更不隐藏自己的野心。 因为清楚陆廷野是什么人,所以他大胆猜测,他想要给陆心水找的男人,绝不只是个会读书的呆子。 终于,他猜对了,也赌对了。 他有了和陆心水接触的机会。 这十多天来,和陆心水的接触,就像是做梦一样,他感到幸福又不真实。 陆心水和外面流言蜚语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是个有思想的女子,她的力量与光辉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 期间有多次,他都想告诉对方,自己看到过她意图轻生的事情,但对上她眼里的光,什么都没说。 既然她已经走了出来,他便没有必要再去追问。 他们的相处很愉悦,他对她的爱意,也没有因为更加亲昵的关系,而渐渐消失。 相反,不减反增。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来的路上,他在大雨中,忽然生出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要在今天对她表明心迹。 第433章 陆心水番24 卓行一说完话之后,良久,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响。 他被水打湿的袍子,此刻正往下滴着水,一下一下的嘀嗒声,莫名与厢房里的沙漏声重合。 谁也没有说话。 陆心水不知在想什么,卓行一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她还在走神。 他抿了抿唇,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手心不由得攥的更紧。 细细感受之下,掌心里一片濡湿,是因紧张起的汗。 “郡主。”他清了清嗓子,“我…你…我们还是先点菜吧。” 他立刻起身,打开门叫来了小二,小二对待贵客,自然态度良好,笑哈哈的就跑了过来。 “二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卓行一紧张的去看陆心水,说道,“郡主请。” 陆心水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顿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说。 戏可以演一段时间,但她毕竟不是戏子,所以一段戏,到合适的时候,就应该停下来。 今天是她和卓行一这场戏落幕的日子。 陆心水的心境很平静,如果非要说情绪毫无波澜,也是自欺欺人。 卓行一比她之前见过的那些男人,都还要温柔,他的温柔是刻进骨子里的,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 他真诚、细腻、柔软,又有颗善良纯净的心。 这半生以来,陆心水还从未见过这样赤诚的男人。 她很欣赏他,但也仅止于此。 “郡主?” 卓行一看着她,眼里有了些许疑惑,但他的教养,又把那份疑惑很快压了下去。 陆心水莞尔,朝着他点点头,接过菜单,说道,“抱歉,在想事情。” “好。” 陆心水点了几个菜,询问他喜欢什么,卓行一只让她照着自己的喜好来。 陆心水疑惑,“你不用这么拘束,你我相处了十多日,我竟然连你吃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问起,你都是说照着我的喜好来就行。” “郡主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他说。 陆心水抿了抿唇,眸色上染上几分笑意,“行一,你我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必委屈自己,处处迁就我。” 她平静的看着他,目光沉稳却带着几分看透尘世的淡漠与沧桑。 卓行一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但在片刻后,他还是笑了笑,摇头道,“郡主说错了,并非是迁就您,我也不觉得委屈。” 事情到了现在,原本紧张的害怕说不出的那些话,不知怎么就到了嘴边。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春风一样和煦,外面是潇潇不停的雨声,明明嘈杂,他的声音并不重,那些字,却一个一个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这些话,我本想等吃完饭再同郡主说的,可到了现在,好像也是个极好的契机。” “你。”陆心水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下意识的想要阻止,然而只说出一个字,就对上了他那么温和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就连眼睛里的光芒,都是柔软的。 她想,他确实有表达的权利,就算是她要拒绝,也应当让他将所有的话说完。 “你说。”她张了张口,看着他的眼睛说。 卓行一笑笑,“多谢郡主。我和郡主在一起,没有一刻是觉得委屈的,在您看来,那些可以称之为迁就您的事情,对我来说,是甘之如饴的,既是甘之如饴,又怎么能叫委屈?或许,我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在过去那么多的时间里,我未曾参与过郡主的人生,所以现在,想要拼命的了解郡主的过去,吃郡主喜欢吃的食物,做郡主喜欢做的事情,读郡主喜欢读的书,品郡主喜欢品的茶……” “我期待能够从这些细小的事情中,感受到郡主在做这些事情时候的心境,妄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郡主更近一些。” 陆心水之前一直都是很平静的听着,她垂着头,认真聆听,但却在脑海中想着拒绝的话语。 面对着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她实在不想伤害到他。 可若是让她与他在一起,最后受伤的人,还会是他。 并不是卓行一不够好,而是他值得更好的,他应该得到的女子,有着健康的一颗心。 不像她,伤痕累累,就连她都怀疑,还有没有爱人的能力。 可在听到他说到这番话的时候,内心不是没有震惊的,所以她愕然抬头,眸中难掩惊讶。 卓行一却淡淡的笑了笑,起身行礼,“抱歉,说这些话是唐突郡主了,但也是我的真心话。希望郡主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今往后,可以好好照顾你。” 陆心水感觉到他对她的感情,也感觉到他对她,和以往那些男子不一样,是带着几分真挚的。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卓行一居然直接提出了要照顾她后半生的话。 她眸中惊讶,嘴唇微张,模样有几分呆萌。 卓行一哪见过这样的她,忍不住笑了。 他笑起来也是温柔的,令人感觉浑身舒畅。 “郡主,以为如何?” “我……”她着急开口,“我觉得…” 等话说出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绪乱了。 她深吸口气,调整了几个呼吸,组织好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卓大人,这十多天和您的相处,是我这一生中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我很感激您的陪伴,也特别感激您的喜欢,只是……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卓行一虽然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心中还是忍不住浮起几分失落。 然而很快他就调整过来情绪。 漂亮的女子,总是要比寻常人多花些时间的,更何况是她这样,漂亮又矜贵的姑娘。 在她身上,理应付出更多。 被拒绝实乃常事。 他点头道,“郡主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他越是这样说,陆心水反而越难受。 太温柔的人,就连对他的拒绝,看起来都像是种伤害。 “大人是世间少有的从心底散发着温柔力量的男子,您的未来辉煌可期,您的前途似锦繁华,您会遇到更好的人。” 这是陆心水早就想好的话,面对这么温柔的人,就应该用最温柔的方式。 她舍不得用以前那些残酷的、果断的、伤人的说辞。 以往她这么对那些男子说之后,他们都会迫不及待的开口。 她在等着卓行一说话,但对方还是用那双斯文有礼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确定她把要说的话说完,才笑了笑,摇着头叹息道,“不会遇见的。” “为…为什么?” “郡主已是最好。”他答。 “不。”陆心水怅然的笑笑,“卓大人难道没听说过街头巷尾,关于我的流言吗?”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期待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因为以前那些男人,哪怕撒再精密的谎,演最好的戏,但当她毫无征兆的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总能泄露出他们内心最真实的看法。 而她也能够从那短短一瞬的表情、或者是眼神中,窥探出对方那份情谊的真假。 她其实是紧张的,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攥成一团。 既期待着他的回应,又害怕他的回应。 害怕他的表情,和以往的那些人如出一辙,内心深处也是对她厌恶、鄙夷、不屑的。 就算她知道自己不配被人喜欢,可当别人真的摆出这份态度的时候,还是会被狠狠刺到。 大雨下的更大了。 京城今年似乎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密集的雨水砸下来,在天地之间,织成一道蒸腾着烟雾的雨幕。 卓行一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难过和心疼,他苦涩的笑了笑,“我知道。” “那你……” “郡主。”他打断她,“如果你要拒绝我,只需要说一句不喜欢我,便可以了,我就会明白您的心迹,你大可不必用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揭露自己的伤疤,来让我放下那份对您的喜欢。” 雨哗啦啦的,模糊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可这一刻,莫名其妙的,她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砰砰砰—— 有什么东西轰然在脑海中炸开。 “不…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她磕磕绊绊的解释。 其实在来之前,她想过卓行一,认为他是这些年遇到的男人中,最好对付的一个。 尽管在拒绝他的方式上,选择了最温柔的一种,但她还是觉得,拒绝他是最没有难度的事情。 可她还是低估了他,就像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 卓行一摇摇头,“我知道我喜欢上的是怎样的一个人。郡主,吃饭吧。” “卓行一……” “我在。”他抬起头。 这时候房门敲响,小二恭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一边起身去开房门,一边淡淡的道,“郡主的拒绝,我知道了,我不会让郡主为难。这样的话,以后郡主若是不喜欢听,我再不说便是。只是……” 他把门打开,小二带着人往里面送菜,他们人来人往,而他就站在那里,声音轻而柔。 “只是希望郡主能够记得,若是你想孤独终身,那我尊重你的选择,若是郡主何时想要找一个臂弯停留,希望能够优先考虑我。”他顿了顿,“郡主不必觉得有任何的压力,也不必觉得愧疚,世间的感情本就如此,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够得到回应,也恰好能够得到对方的回应。” “卓行一,你真不必。” “郡主。”他笑了笑,“你不是我,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你只需要知道,自己尽管随心所为,不必在意旁人。” “若是我心中有喜欢之人呢?”她问。 “那我自当祝福、成全郡主。” 他把所有的话,都说的滴水不漏,把她所有可能的反应都想到了,甚至还做好了以后的准备。 陆心水抿了抿唇,失笑道,“吃饭吧。今日你的心思,我知道了。” “好。” 卓行一之后再也没有提到令她尴尬的事情,他们只是和以往一样,谈论了哪家的小曲好听,他还说自己雕了个手镯,是送给她的,上面的花纹还未能选好,是希望她改天到住处看看,也好试试那个镯子。 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是看到他期待的眼神,又有几分沉溺于他的温柔。 “好。”她这么答应下来。 两个人吃饭的时间并不算短,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先后从楼上下来。 留仙楼的掌柜,识得陆心水,连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亲自寒暄了几句。 外面的雨下的还是大,不过比起来刚才噼里啪啦雨珠落地,此刻已经算得上是温和了些许。 掌柜献殷勤的道,“郡主,这么大的雨,要不您在在这里等等再走?” “不用了。”陆心水摇头,“嫂嫂说今天一天都有雨,等到天黑,也是越下越大。” 掌柜只好道,“那小的叫人去通知您的轿夫。” “好。” 她问卓行一,“大人打算怎么回去?” “目送郡主离开后,我便撑伞回去。” “怕是衣服和鞋子都要湿了。”陆心水说道。 卓行一却潇洒的笑笑,“自然之雨,天地的馈赠,即便是沾染些许,也是沾染了天地之灵。” 他不以为意,“雨中漫步,正是我所欲也,郡主不必为我忧心,正如我方才在厢房中所言,您又如何得知,我不是乐在其中呢?” 陆心水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三哥说的,有大才之人。 单单是这傲人的口才,都叫人钦佩不已。 她正欲要再说些什么,余光中瞥到一袭灰扑扑的道袍衣角。 那衣角因为沾了水,所以颜色显得更深了些。 陆心水蹙眉,思绪不由得飘走,他居然还没离开?他就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乱七八糟的思绪之间,轿子过来了。 卓行一莞尔,亲自撑伞将她送到轿子里,目送她离开。 陆心水的轿子,在雨幕之中,渐行渐远。 卓行一撑开伞之际,注意到那之前一直停留在屋檐下的道士,撑着伞快步步入雨中。 他微微垂眸,也撑开了伞,朝着同一个方向,缓慢的走了上去。 雨水冰凉,即便是夏天,泡在冷风暴雨中一个多时辰,四肢也凉的有些失去知觉。 但谢长绝并无感觉,他攥着雨伞,就连雨伞伞面翻了过来,都未发现。 他快步跟上那晃悠悠的轿子,在终于看到它的时候,追了上去。 第434章 陆心水番25 “郡主,后面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我们。”轿夫观察了有一段路,终于出声提醒。 陆心水还在想方才屋檐下的谢长绝,闻言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轿夫便温声再重复一遍。 陆心水低低的回应了句,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 陆心水掀开帘子,刚要探头出去,可雨势实在太大,她不得已,只能喊停轿夫。 轿夫停下来时,还在絮絮叨叨的劝,“郡主,这外面雨太大,都没过脚踝了,您这……” “不妨事。” 陆心水撑着伞走出来,回身望去,雾气缭绕的雨幕中,那人的身影,她一眼就认出。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轿夫心中好奇,可不敢多问,陆心水打发他们到最近的屋檐下避雨,几个人犹犹豫豫的。 “去吧。”陆心水看过来,声音温和,又带着郡主的威严,“这人我认识,我有话要同他说。” 几个轿夫只好识趣的走远。 陆心水撑伞,静静的立着等待他,大雨像是下的没完没了,对面而来的人,似终于有所察觉。 他微微将伞上挑,露出双哀伤的眼睛,但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心水,惊讶的愣在原地。 雨伞不知不觉中倾斜,雨水裹挟着雾气,从头上浇下来。 谢长绝却没什么知觉。 他停顿了片刻,缓慢而坚定的走到她跟前。 “你怎么跟来了?”陆心水笑了笑,“在外面站那么久做什么?” “你是在约会吗?”谢长绝问。 他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总感觉那双眸子,蒙着一层纱。 陆心水又笑了,觉得他的问话有几分无理取闹,就像是个吃不到糖的小孩一样。 “是吗?”他又问。 谢长绝口吻平静,天知道他此刻的内心,都快要发疯了。 可他凭什么呢? 他之前曾经拥有过,也本可以很甜蜜的过完这辈子,到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再看着她,和别人约会。 谢长绝清楚他没资格,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懊悔、难过、还有一丝一缕他不配有的嫉妒。 “是在约会。”陆心水低低的回答。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很柔,混在嘈杂大雨中,本不应该能听清的,偏偏就是钻进了他的耳膜。 谢长绝的呼吸有一瞬的迟滞,仿佛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一般,半晌才拖长了音调道,“哦。” “那……”他说完了这句话,又立刻道,像是谁追着逼着一样的说,“那顺利吗?” “还不错。” “是今天那个书生模样的人吗?” 陆心水失笑,她微微歪着头看他,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谢神算,我们没有关系,就算我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必要跟你汇报。” “我不是要你汇报。”他低声的道,“我只是为自己再争取一下。” “谢长绝,话我之前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我对你也没有那份感情。”陆心水莞尔。 “那你对他有吗?”谢长绝脱口而出问道。 陆心水蹙眉,“你是在质问我?” “不。”谢长绝忽然有些恐慌,连连解释说道,“你如果能对他有那份感情,也是好的。至少你…你能够重新开始生活,对我而言就是好事。” “还有别的事情吗?”陆心水低头看着自己被雨水浸湿的衣角,低声的问。 谢长绝摇摇头,“没有了。” “那我走了。” 陆心水重新走回轿子里,几个躲在屋檐下的轿夫,立刻赶上来。 小轿在风雨中晃悠悠的离开,谢长绝重新捡起伞。 “请留步。” 谢长绝转身,看到身后的那把伞,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但他认识他的脸。 先前在留仙楼,就是他陪着陆心水一起下来的。 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那个和她约会的男子。 …… 陆心水冒雨回到了王府,桂心准备好了热水,她泡过澡之后,被告知许知意来了。 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的这位闺中密友兼嫂嫂,近来往她这里跑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了。 陆心水穿好中衣,边擦头发边迎出来,见到许知意,笑着道,“嫂嫂怎么又来寻我了?天都黑了,雪舟不找你么?你这差不多都要一天往我这里跑三趟了!说吧,这回过来,又要问什么?” 许知意噗嗤笑出声,“雪舟有你哥看着呢,他现在黏他更多一些,我来问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听说你今天下午去见了卓行一……” “我最近哪天没有见他?”陆心水翻白眼。 “今天不一样。”许知意靠过来,“我有预感,怎么样?是不是要决定和他试试?” 陆心水见她越猜越离谱,只好坦白的耸肩,“是有个决定,不过还没想好,嫂嫂,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大晚上的总待在我这里,像什么话啊,一会儿我三哥又该来抓你了,顺便再把我给训一顿。” 她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我可不想再因为你挨训了。” “行。”许知意作为旁观者能够看得清楚,用过来人的身份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我看这个卓行一卓大人,比之前那些男子都要靠谱些,他对你是上心的,阿芷,同样的话,你也听我说过不少遍了,我也懒得重复了,只是告诉你,你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放手去试一试。” “和卓行一?” “不然呢?”许知意反问。 陆心水张了张口,等人都走好久了,才喃喃的道,“当然是想顺心而为啊。” 卓行一次日下了朝之后,便来了王府。 他给陆心水送了盘点心,见了陆心水一面,不过没待多久,就离开了,说是回去还有事情要做。 之后几乎每天的下朝之后,他都会顺便拐一趟王府。 给陆心水送的东西,五花八门,从吃食到胭脂水粉,又到手帕首饰,总之什么都有。 府上谈论起卓行一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下人们也开始打趣陆心水和卓行一。 陆廷野名声大,权势高,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很快卓行一给陆心水示好献媚一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街头巷尾的人,提到卓行一,便像是如数家珍一般,将他的身世、经历,翻来覆去的说,但在提到他追求陆心水一事上,众人又心照不宣的露出个恶劣的笑。 “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啊,那可是艳名远播。” “什么艳名远播?到现在居然还有不清楚的?呵呵,那我就跟你好好说到说到。” “咱们的这位郡主,以前啊……就是陆家出事那段时间,被人送进了醉人间。” “醉人间那是什么地方,想必各位都去过,也都知道吧?” “听说她被逼着接客,一天至少接待一位贵客,那接客都能干什么?” “嘿嘿嘿……男人去那种地方,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弹琴品茶吗?” “现在不让说了,可私下里不少人都知道,早前王爷还派人抓过……”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凭着郡主这么好的身世,为什么迟迟没有人求娶?你想想啊,谁乐意给自己头上戴绿帽子,谁愿意娶个破鞋回家,那岂不是把祖上好几辈的脸都给丢光了吗?” “……” 茶馆巷子里的闲人多,谈论起来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来,一个比一个能说,一个比一个兴奋。 忽然,有道灰扑扑的身影,原本是在人群中坐着的,突然毫无征兆的站起来。 他的动作太激烈,以至于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那人走的很快,面上没有半点情绪,他冷着张脸,停在了先前说话声最大的那张桌子前。 “你个臭道士!你干什么!”桌子上的人,是茶馆的常客,这里的老板见了他,都得给三分薄面。 现在被个道士,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心里头当然有些不舒服,更何况,茶馆里此刻坐满了人,他又是个好面子的,愤怒立刻表现在脸上,“哪里来的疯道士,小二!小二过来!快把人给赶出去!你们茶馆怎么什么人都要!” 小二正忙着给客人添茶,听见了他的叫唤,也只当不认识。 这家伙可是个喜欢找茬的,平时没事,就来茶馆里面作威作福。 只是花了几个臭钱,就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那人连声叫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他快要发飙之前,面前站着的、所谓的臭道士疯道士,却突然把桌子给掀翻了。 “你他娘的疯了吧!”这下他是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抬手就要照着道士脸上打去。 道士手更快,一手拦下他,一手不停歇的啪啪猛抽耳光。 围观的人,见到这种架势,谁都不敢上前拦去。 直到那人被抽的脸上全是血,翻着白眼晕过去之后,道士才停下来。 他将他胡乱扔到地上,冷冰冰的目光,缓慢的扫视四周。 众人惊骇。 很难想象,这样锋利、泛着寒意的目光,是从一个道士眼睛里发出的。 谢长绝的目光到哪儿,那一桌的人都胆战心惊。 他似乎找到了人,同样直直的走过去,二话不说的揪住其中一个,如法炮制打的他也晕倒在地。 小二吓傻了,忙偷偷去请了老板过来。 老板过来的途中,听到人讨论着道士的身份,等自己亲眼见到之后,立刻认出来。 这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神算吗? 他……他这是疯了? 谢长绝一连打了五个人。 后面的三个人,是想着反抗的,可他们哪里是谢长绝的对手,相继都被打趴下了。 这时候官兵总算赶了过来,那些围观的人,齐齐指证谢长绝。 “把他带走!” 谢长绝入狱的消息,传的很快。 他有名头,有名声,加上那张脸,曾经一度让京城姑娘们芳心萌动,再有就是……他当街做的那件事,实在是太过惊骇,以至于有人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润色,不出半天,就传遍了京城。 陆心水得知的时候,正在和许知意说话。 卓行一又送了面扇子过来,听说还是自己做的,连扇骨上面的支架都是他刻出来的。 许知意在感慨卓行一的有心,赞叹他的耐心,“他这么做,也有四个月了吧,从夏天到现在,眼看着都要进入隆冬了,你还没考虑好?” “我……” 桂心这时走过来,给她们添茶,顺便把陆心水手里的暖炉给换成了新的。 陆心水便被迫停下来要说的话,她看见不远处两个小丫头,正在那里窃窃私语,不知道聊什么,很是热火朝天的样子,她本不在意,却意外从传来的只言片语中,似乎听到了道士两个字。 她叫来那两个小丫头,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说与我听听。” “奴婢……” 许知意认识这两个小丫头,刚刚进府的,平时很是活泼调皮。 她见她们害怕的样子,笑着安抚道,“不是要责罚你们,是对你们谈论的内容好奇。” 陆心水点头,“你们好像提到了什么道士……不知道我有没有听错。” 许知意悄悄看了她一眼。 两个小丫头见王妃都这么保证了,也不再害怕,一五一十把听来的话,全都学给了二人听。 “就是京城里面最受欢迎的那位算命的谢道士,听说在茶馆和人家起了冲突,把人给打了,打的特别凶,惊动了官府,官府派了人过去,把他给抓到了大牢里面。谢道士的案子还没有开审,不过谢道士在京城,颇受欢迎,因此惊动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跑去官府给他求情。” 许知意好奇,“那位道士……把人给打了?” 他对谢长绝有印象。 之前曾经来过王府,陆廷野也曾跟她提到过这位谢长绝,说是莫名感到有几分熟悉感,不过后来他派去调查谢长绝背景的人,回来说是没发现什么异样,陆廷野见实在查不出来什么,就没有再继续查。 印象里的那位道士,儒雅温吞,不像是能做出来和人当众斗殴的事情,而且还是一打五。 许知意拧眉问道,“他为什么打人,你们知道吗?” 第435章 陆心水番26 两个小丫头得知的所有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那些人向来喜欢把打斗场面渲染的格外夸张可怕,如此一来,谁还会去关心原因。 再说了,谢道士全程只冷着张脸打人,好像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不知道原因?”许知意捏着下巴,感到有几分迷惑不解,“谢道士我先前与他有过交道,他并不是会随意打人的人,况且,他是修道之人,素日里主张与人为善,轻易是不会打人的,更不会一出手就这么凶狠,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两个小丫头哪知道这些,连连摇头不已。 许知意叹了口气,疑惑的又问,“你们说谢道士被抓起来了?” “对!就关在大牢里,说是下午就要审了呢,那几个被打的人联合起来,闹得非常凶,跑到衙门要青天大老爷给做主,看样子这次,谢道士得吃亏了,本来就是他先动手打人的。” 许知意朝着一旁的青山招招手,青山心领神会,悄然离开了王府。 她看向陆心水,“你先别担心,我们先打探下情况如何。” 青山身上有王府的令牌,京城的府衙不敢不给面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究竟是为何。”许知意见青山去而复返,忙不迭的问。 她知道陆心水与谢长绝之间的一些事情,想着若是能出手相助,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现在距离升堂审案的时间越来越近,再拖下去,只怕到时候就是想求情,都来不及了。 青山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这会儿有点犹豫。 他悄然朝着陆心水看了眼,可惜对方正在走神,并没有察觉,倒是许知意注意到了,微微蹙眉。 “说吧。”她试探的问道,“难道是和阿芷有关?” 青山扯了扯嘴角,陆心水也跟着朝他看来,他缓慢的点点头。 “说吧。怎么回事?”这次是陆心水问的。 青山不再卖关子,“当时许多人都在茶馆里面喝茶,后来谢道长就突然发作,属下猜测兴许是和当时人们谈论的话题有关,于是问了好几个在场的人,谢道长‘发疯’之前,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他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自动的过滤了遍。 “他们在议论郡主,而谢道长兴许就是因为这个而生气的。” 许知意的脸色冷下来。 青山点到即止,可她玲珑心思,怎么会不知道,外面的人私下里怎么说陆心水的。 距离陆家的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他们还是揪着陆心水不放。 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既然是和阿芷有关的,那这件事,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了。”许知意理了理衣衫,提步朝前面走了两步,见身后的陆心水还没跟上来,回头平静的看向她,“阿芷。” “嫂嫂。”陆心水莞尔一笑,“来了。” 许知意朝她伸出手,陆心水上前时,自然而然的挽住她的胳膊。 她轻轻拍了拍她,“有我在。还有整个王府在。不必怕。” 陆心水垂眸摇了摇头。 “好!”许知意深吸口气,看向青山,“走,去府衙!” 马车一路行驶的很快。 京城人都有眼力劲儿,一看这种制式的马车,就知里面的主非富即贵,于是纷纷识趣的让开了道路。 陆心水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府衙外面已经围了一大圈百姓,男男女女都有,各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青山沉声道,“麻烦诸位让让,我家王妃来了。” 他用的是内力,尽管现场嘈杂混乱,但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惊讶之余又无比震撼,不约而同退到两侧,回头看向那个马车里的贵人。 他们猜测着来人是哪位王妃,在看到许知意那张艳丽的脸时,不少人白了脸色。 这不就是端王妃吗? 她这次来,是为了…… 就在这时,陆心水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女子瘦削而单薄,那张脸清冷孤傲。 她穿一身素色的披风,碧绿的玉簪点缀在云鬓之间,矜贵又美丽,似从雪地里走出来的精灵。 “阿芷。”许知意唤她名字。 “嫂嫂,来了。”她提起裙角,脸色越发的冷,经过众人的时候,目不斜视。 已经有人去通知府衙,不多时,郑承渊从后院匆匆赶过来,他穿一身墨色官服,挺拔而严肃。 “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妃恕罪。” 郑承渊当众躬身行礼,口吻中也少了早年的傲然和意气。 许知意淡淡应声,“不必多礼,本宫只是对这件案子感兴趣,听说可能与家妹有关,便来旁听一下,若是打扰到了郑大人,还望海涵。” “不敢。”郑承渊垂眸,摆出请的手势,“王妃请入座。” 女子从身边经过,他看着那远去的绣花鞋,鼻尖闻着萦绕着的淡淡香味,沉寂的心动了动。 郑承渊轻抚心口,速速跟上。 惊堂木一拍,谢长绝被带上大厅。 他还穿着那身灰扑扑的道士服,眉眼清冷寒凉,比早前相见时,多出了几分戾气和尖锐。 然而在看到大堂上坐着的陆心水时,脸色顿变,细看之下,竟是有几分的惊慌失措和不安。 许知意朝着陆心水瞥了眼,她正低头摆弄袖口,也不知有没有注意到谢长绝的表情。 与谢长绝一起上堂的,是在茶馆里被打的那五个男子。 他们人还未到,骂声先到,叫叫嚷嚷的,说的全是些不堪入耳的词语。 郑承渊面无表情的拍响惊堂木,几个人立刻噤声,眨眼间,便来到了大堂。 和谢长绝相比,他们一个个都挂了彩,整张脸上没一块好地方,鼻青脸肿,显然谢长绝下手很重。 “我的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排在最左列的男子猛地跪地,嚎啕大哭。 他个头小,人精瘦的像只猴儿,裹着件棕色的棉袄,外袄上沾满了灰和血,哭起来时眼睛都不见了。 整个府衙鸦雀无声,他嘹亮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老爷啊!今天这事儿,他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好好的喝个茶,怎么就挨了顿胖揍呢!” 瘦猴儿说完了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挨着他的人立刻会意,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哭嚎。 “大老爷啊,小的们命也太苦了!他凭什么打人啊!你看看他给我们打的!” 几个人在来的路上都商量好了,瞧着这臭道士人模狗样,不像是个缺钱的。 反正他们兄弟都挨了打,今天非要剥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他怨不了别人,要怪就怪他自个不长眼色,招惹了他们! 两个人先后一顿哭喊,一块被打的另外三个也不甘示弱,扑通扑通的跪下来。 他们又是磕头,又是哭闹,现场一片混乱。 可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就在几步之远的谢长绝,始终淡着一张脸,辨不明情绪。 许知意啧了声,轻轻碰了碰耳朵。 郑承渊注意到,呵斥道,“肃静!” 大堂左右的衙卫,齐齐把手中的执杖敲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吓的几个人顿时停了下来。 郑承渊指了指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瘦猴,“你来说说事情经过。” 那猴子一听,连忙感激涕零的叩头。 他把自己说的相当委屈无辜,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在茶馆里面喝茶,和大家伙儿说了几句闲话,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这臭道士突然发什么疯,站起来就打人,他下手重,力气又大,就把小人打成了这副样子,哎哟!哎哟哟……大人,您看看这伤,都是他打的啊!我的大人,今天必须得让他给我们个交代!” “对!给个交代!”其余四人异口同声的说。 瘦猴儿情绪激动,扯着嗓子道,“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不然我们是真的没法活了!” 郑承渊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有小一年,一开始还对这种场景感到陌生,眼下见怪不怪。 他淡漠的扫了眼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几个人却感觉像是被看穿了般。 他们一个个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 郑承渊问谢长绝,“谢长绝,他们所言可有此事?” 谢长绝没有否认,“确有此事,他们确实是被贫道打的。” 他承认的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几个人一看有戏,连忙争先恐后的道,“大人,您看吧,我们没有撒谎,也没有诬陷他,就是他打的,现在我们一个个都受了伤,干活是干不成了,必须要他给我们赔偿!” “对!赔偿!没有五两银子这事没完!” “一人五两!他把我们打的可不轻!小人现在浑身哪哪都疼,跟要死了一样!” “……” 他们的意图,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郑承渊冷眼旁观,沉吟不语。 几个蹦跶的男子,慢慢察觉到气氛不对,也相继闭上了嘴巴。 他们讪讪的看向郑承渊,郑承渊却看向谢长绝,再问,“你为何要打人!” 谢长绝抿唇,藏在袖中的拳头捏紧又放下,说道,“不为什么,看他们不顺眼就打了,下次再让我碰着他们,依然是见一次打一次!你们以后最好给我小心点!” “你!”瘦猴儿一听到这话,心中喜不自胜,他指着谢长绝,嚷嚷着叫道,“诸位,你们可都听到了吧!此等坑蒙拐骗的臭道士,居然如此狠毒好斗,就这还修什么道炼什么心啊!大人啊,您听听这话,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威胁是什么!这可吓坏了小人啊!让小人以后还怎么敢出门!” “大人,此等狂徒,您必须惩罚啊!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那咱们京城可不就乱套了吗?” “就是就是……” 围观众人中,有许多人跟着附和,但也有许多混迹其中的姑娘,却更为这样的道长着迷。 她们先前记忆中的那个道长,温润克制,淡漠疏离,完美到几乎像是个神祗般,同时也冰冷无情。 可眼下的他,虽然还是那张惊艳薄情的脸,莫名中就是多出了几份禁欲气息。 而这份气息,令她们痴迷。 “大人,道长打人一定是有原因的!道长不是那种会随便打人的人!” “就是!还请大人查明原因!” “当时我就在现场,道长打人,是因为他们……他们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几个被打的男人,一听到这话,当即下意识的看向旁边坐着的陆心水。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的要求结案,不就是不想把陆心水扯进来吗? 虽然这件事是因她而起…… 要知道陆心水是陆廷野的亲妹妹,陆廷野又是个出了名的护短,睚眦必报! 这件事一旦传到陆廷野的耳朵里,他们可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胡说什么!”瘦猴儿气急败坏,指着人群中怒骂,“胡言乱语!大人,没有此事!” 他这副心虚害怕的样子,立刻让众人察觉出来某种信号。 有几个姑娘家朝着许知意二人坐的位置看去,突然齐声大喊道,“王妃,我们所言并不假!就是他先羞辱郡主的,而后道长听不下去,才把他们暴打一顿的!” “不!不是!我没有!王妃,你不要听她们瞎说!她们和这道士是一伙儿的!” “大人!这几个女子扰乱公堂秩序,影响您判案,您快下令把她们赶出去!” “难道大人也被她们的妖言迷惑了吗?!” “大人明察,道长打人事出有因,当时在茶馆的人又岂非是我们几个?相信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会站出来为道长作证!” “大人!” “够了!”郑承渊捏着眉心,低叱道,声音不大,威严不小。 惊堂木再度落下,一片嘈杂归于寂静。 他看向谢长绝,郑重其事的问,“谢长绝,本官再问一句,你为什么打人!” 谢长绝咬着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悄悄的朝陆心水看去,她坐在那里,平静如死水,无悲无喜的模样,令他胸口发堵。 只要一想到,过去的两年,她都是被那些人私下里这么侮辱的度过,他的心就痛苦的难以自持。 这些带着恶意的、揣测的、羞辱的话,一定也传到过她的耳朵里。 她在痛苦的回忆中挣扎,还在现实的恶意中苟活,她日日夜夜,饱受折磨。 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烧着绞着挖着,疼得他几乎忍不住,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谢长绝,本官在问你话!” 他哆嗦着开口,“贫道……贫道看他们不爽。” 他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出头,又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 她原本是那么骄傲金贵的一个人,原本可以有高高在上的人生。 偏生因为他,因为他造的那些孽,成为了人人可以亵渎、可以侮辱的笑料。 第436章 陆心水番27 几个被打的男子,听完他这番话,心中顿时窃喜。 这臭道士莫不是真疯了不成,当着府衙大老爷的面,居然这么回答,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瘦猴儿哇的大叫起来,给身旁的人使眼色,才平静不到片刻的大堂,再度热闹起来。 “大人,您听听他这话,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什么叫看人不爽就要打人,他当这天下都是他的吗!道长实在是太猖狂,太霸道了些!” “大人,此等狂徒必须严惩!否则京城中人人岂不是都要效仿!” “长此以往,京中可还有一日宁静?” “……” 郑承渊摆摆手,他看出此事内有隐情,但谢长绝的态度,摆明了是不打算说出来。 倘若他还是固执己见,那么他只能按照西凉律法结案。 郑承渊瞥了眼在旁座上的许知意,最后一次问谢长绝,“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长绝缓缓摇了摇头。 郑承渊轻咳了声,“既然如此……” “郑大人。”许知意柔柔出声,凭空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她看去。 许知意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着,下巴微扬,傲然而娇艳。 郑承渊颔首,“王妃。” “本宫有疑惑。”许知意说完,也不等人回话,微微侧头看向那几个人,“本宫想知道,他们说郡主的那些话是否属实,这事关郡主的清白和声誉,若是属实,岂能轻饶这些人?” 谢长绝没想到,他刻意隐去不提的事情,就是不想让陆心水在这么多人面前,感到难堪,无法自处。 许知意却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竟然就这么问了出来! 他一时情急,愤愤的朝她看去。 许知意察觉,平静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时,面上沉寂如水,很快又移开视线。 她随意指了指方才仗义执言的几个姑娘,口吻温和,“他们都说了什么侮辱郡主的话,你们来说。” 毕竟是姑娘家,那些话听来便气,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们实在难以启齿。 许知意轻笑了声。 外面薄雪纷飞而下,这道柔柔的笑声,犹如细碎的鹅毛,落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啧了声,正欲再说什么,陆心水忽然站起身。 她向前走了几步,素色的裙角,随步伐摆动。 众人沉默的注视之中,她来到大堂中央,先是朝着郑承渊微微颔首作礼,而后转向众人。 她没看那几个被打的男子,只是倏地竖起三根手指,轻笑着宣布,“他们都说了什么侮辱本郡主的话,如实告知,肯为本郡主做证人的,一人可得三两碎银。”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陆心水转而看向郑承渊,“郑大人,本郡主这般做,并无违反西凉律令。” 郑承渊点头答,“确然。” 陆心水将两手都背在身后,微微一笑,道,“现在开始吧。” 谢长绝惊的整个人愣在原地,他死死的盯着陆心水,然而那女子嘴角始终带着浅笑。 三两碎银,对于寻常百姓人家,不算是笔小钱。 围观的众人中,不少当时就在茶馆,他们本想着来看热闹,哪曾想会遇到这种好事。 看样子郡主似乎是发火了。 就算再笨的人,都能看出形势的走向。 若是郡主要追究,这几个最贱的臭男人,铁定讨不到好。 这三两碎银,不挣白不挣! 第一个抢着回答的男子,和瘦猴坐同一张桌,此刻利益当前,便什么都不顾了。 他躬身行礼上前,说道,“回郡主,当时小人就坐在他的旁边,他说郡主您是破鞋,说您不知廉耻,这都是他说的,小人不敢有半分欺瞒。他言语上对郡主大不敬,小人几次三番提醒,他都不以为意,还说……还说郡主这般不干净的女子,就应该以死谢罪。” “很好。说得好。”陆心水微笑,爽朗的道,“青山,赏!” 青山走过去,将三两碎银丢到他怀中。 那人接着银子,连忙塞袖子里,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道谢。 陆心水平静的问,“还有吗?” “有!” 又一个人站出来,将自己记着的只言片语,一股脑说了出来,同样得了三两碎银。 作证这种事越早越好,不然到后头,别人都说完了,自己还说什么? 于是围观的百姓们便开始争先恐后。 一时之间,庄严肃穆的大堂,弥漫着的都是对一个女子最恶毒龌龊的话语。 陆心水一开始只是浅笑,到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笑的眼泪纷飞。 谢长绝整张面色发白,他的唇颤抖着抖了抖,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又酸又胀,憋的他难受。 肮脏不堪的言辞,或贪婪或恶毒的百姓,冷眼旁观的朝廷命官,还有大笑不已的她…… 谢长绝头皮发麻,呼吸困难,他的心疼的一抽一抽,终于恶狠狠的出声,“够了!” 众人还在为了那三两碎银,肆意的用言语攻击着那个姑娘。 “我说够了!”他厉声吼出来,天地在刹那间,归于平静。 谢长绝听见自己呼吸急促,他看向众人,在他们惊愕无比的目光中,再次重复。 “够了,别说了。”他唇线绷的很紧,口吻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恳求。 许知意低头喝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抿了口。 茶水温热。 陆心水又笑出声,她一笑,让谢长绝顿时不知该做什么。 “道长。”陆心水走上前几步,他下意识的想退后,与她拉开些距离。 陆心水轻笑了声,问,“道长,我且问你,之所以打他们,是不是因为听了这些话。” “我……”谢长绝张了张口。 陆心水却道,“看来是了,郑大人,我与道长有过交情,道长也曾到王府做客,道长清风霁月,心怀慈悲,自然不会做出无端打人的事情来,方才那么多在茶馆的人都证明了,在他们羞辱本郡主后,道长才动手的。事情经过如何,还请郑大人明察秋毫,切莫冤枉了好人。” 她毕恭毕敬的行礼,谢长绝见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跟着行礼。 他之前不愿意多说,就是不想让他们说过的那些肮脏话,传到陆心水耳朵里。 没想到她不惜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他宁可……宁可不要她这么做。 就算是接受任何刑罚,都是他应得的,都是他的果。 之前郑承渊就猜到,谢长绝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现在事情明了,接下来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那些被打的人,不仅没有讨到任何好处,还被扣上了羞辱郡主、挑衅皇权的帽子。 “若不严惩,只怕会变本加厉。”陆心水轻笑,“郑大人,按照我西凉律令,他们当如何?” “发配边疆做苦力。” 陆心水莞尔,“若是让我兄长知道了,他们都得死。不过我兄长那人,向来目无法纪,自然是不应当提倡的,郑大人如此裁决很公平,那就照你说的做,即刻起就发配吧。” 郑承渊下了令,几个人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还来不及求情,就被捆上了镣铐。 “带下去!” 有许知意坐镇,陆心水的郡主身份也是实打实的,这件事再无回旋之地。 剩余的围观人群,心中惧意陡增。 早些年街头巷尾,就有不少人在编排陆心水,后来陆廷野抓住一些人教训了顿,京城安分了不少。 大概是时日渐久,许多人都觉得陆廷野不再关注这等小事,于是私下里又开始传流言蜚语。 不曾想这次却险些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就算陆心水发生了那些事,她也站在权力之上,掌握着生杀夺于大权。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平白惹来麻烦。 百姓渐渐散去之后,郑承渊也说有事要去忙。 自从许知意成亲,他与她再单独相处,只觉得尴尬,为了避免两个人都感到不适,他总是率先离开。 “阿芷,我就先回府了。你三哥还在宫中,雪舟过会儿就要醒来,若见不到我,是要哭的。” 许知意随意叮嘱了两句,叫上青山离开了。 陆心水送走他们,回身看谢长绝,“要一起吗?” 谢长绝深吸口气,提起衣角,跟了上来。 天色已暗,薄雪越发的大了,鹅毛般的层层叠下来,地面很快变白。 街道两侧的小摊贩,都开始收摊了。 谢长绝眼尖的看见一家卖油纸伞的,叫住陆心水让她停下,自己去买了把伞。 他撑开罩在她头顶,淡淡的看向别处,问,“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陆心水沉吟着没答。 他又问,“回王府吗?” “不了。”陆心水提步向前走去,“随便走走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 他们穿过古老的街道,天越来越暗,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雪却下的越来越大。 光滑的油脂伞面上,已经积聚了一层厚厚的雪。 陆心水看见远处有座八角亭,扭头对他说,“去那里吧。” 谢长绝将伞轻轻的抖了抖,上面许多的积雪,都落到地面上,很快又被新的雪覆盖住。 恶劣的天气,加上逐渐到来的夜色,八角亭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其他。 陆心水搓了搓手,冰冷的指尖回复了些许温度。 她将手贴到脸上,那些许温热的暖意,细细密密的传遍四肢百骸。 她打了个机灵。 谢长绝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顿了顿,不由分说的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的身上。 陆心水身形微僵,下意识的想要摘下来,被他按住了手腕,摇头道,“披着吧,夜间寒凉,你别因这个再着凉感冒了,身子骨本来便弱,自己平日里应当爱惜些。” 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陆心水也并非不识好意之人。 “谢谢。”她说,“你不冷吗?” “不冷。”谢长绝垂眸,他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声音含糊的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陆心水紧了紧衣服,里面还沾染着他的气息,有如雪松般清冽,味道淡淡的,却像是能浸入心底般。 她轻轻开口,“今天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做了。” 不等谢长绝开口,她又轻抚鬓角,说道,“没什么意义,我还得花心思去救你。那些话在外面流传,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今日之事,能够让他们畏惧些许日子,不敢再开口议论我,可他们私下里,提到我的时候,还是记得那些事那些话,事情既然都发生过,我无力辩驳。他们愿意说便说吧,总不能把所有都羞辱我的人抓起来。” “为什么不能?”谢长绝偏过头去,懊悔裹挟着恨意,一遍遍冲击着他的心。 “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陆心水叹气道,“我也累了,所以就由他们去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只要时间够久,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修道之人,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有损你的大道。” 谢长绝不语。 他的大道不是天道,不是长生,而是她。 “谢道长。”她笑着说,“你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够久了,是不是该去别的地方云游修行了。” “你在赶我?”谢长绝问。 “非也。是在提醒你,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以后也不必你替我出头。”她用嘴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绝情的话,而后还若无其事的道,“夜深了,积雪渐厚,最后还要烦劳道长,将我送回去。” “姑娘家走夜路确实不便。”谢长绝抿了抿唇,撑开伞,朝她倾斜。 她走入伞下,又走进雪中,他始终跟随左右,只是那伞却也只罩在她身上。 陆心水一路看着他肩头的积雪越来越重,就连头发也变成了雪白之色,她看了看伞,眸色越来越深。 快到王府的时候,远远便看见了屋檐下的灯笼,将四周照的亮堂堂。 灯笼之下,还站着一个人,从身形上来看,好像是卓行一。 “阿芷!” 卓行一也发现了他们,顾不得雪势急促,快步小跑过来。 他只淡淡的朝着谢长绝颔首,之后便自然而然的接过雨伞,道,“多谢道长将阿芷送回来。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耽误道长休息了,明日我再亲自登门道谢。” “不必了。”谢长绝理了理衣袖,转身而去。 第437章 陆心水番28 卓行一将她送到王府时,已经临近深夜。 陆心水向他道谢,卓行一腼腆一笑,“郡主不必客气。” “卓大人。”她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深吸口气,说出思忖了一路的话,“你不该那样对道长。” 卓行一脸上的笑有几分凝滞,他显得局促不安,手指捏着伞骨,几度摩挲。 “郡主……”他声音低下来,“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我只是……” 陆心水记起谢长绝方才的表情,总觉得心没来由抽抽的疼,这种不受控制的低落的情绪,搅得她心神不宁,刚才在大堂上对峙那群恶人时,都没有的烦躁,此刻齐齐涌上心头。 她抿紧了唇,“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以为和你之间,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卓行一点了点头,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开之际,身后的人忽然问,“郡主,你喜欢谢道长,是吗?” 陆心水一怔,惊愕的转过身。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与他视线相对。 注意到她的眼神,卓行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脸白了几分,口吻更失落。 “郡主,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就算你喜欢谢道长……我也…我也会对你好。”卓行一怕她还担心,顿了顿,又补充说道,“我会替你保密的,你可以慢慢选择,如果最后选择的人是我,那我会很高兴,不是我的话,我也会祝福你。” “卓行一……” “郡主。”他羞涩又失落,明明眼尾都红了,偏偏还来安慰她,“感情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没能得到郡主的喜欢,是我的原因,郡主不必感到抱歉,虽然之前郡主同我说过我们不合适,可是我还想再试试,古人云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还想再努努力……” 陆心水抿了抿唇,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说道,“我也想再努努力。” 她从外面回到王府,衣服上没有积雪,到了王府和卓行一说话期间,却落了厚厚一层。 回到小院的时候,桂心无比惊讶和心疼。 她絮絮叨叨的推着她去沐浴,嘴里念个不停,“郡主,您知道自个身子骨弱,就应该爱惜自己,若是自己都不心疼爱惜自己,谁还会心疼您呢?对了,今天您没回来之前,王爷亲自过来咱们这里了。” 陆心水原本在想谢长绝那道萧索落寞的背影,闻言瞬间回神。 她拔高了声音,带着些许可以察觉到的紧张,“三哥过来做什么?他知道白日的事情了?” “奴婢可没有说。”桂心连忙撇清关系,“那件事闹大了,京城里面的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王爷身边的人,肯定会得知,之后王爷就知道了,他过来问您回来了没,奴婢摇头说没有,之后就走了。” “三哥表情难看吗?” 桂心哪里敢多加议论,“王爷不一直都是那副表情么……唯独在看到王妃的时候,才会有些许变化。” “好啊,桂心,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这么说三哥。”陆心水故意打趣吓唬她,“我这就告诉三哥,看你怎么办!” 桂心小脸煞白,忙扯着她的衣袖求情道,“郡主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噗嗤。”陆心水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笨还真是不长脑子,我怎么舍得去告你的状,更何况,你刚才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三哥啊,只有在看到嫂嫂的时候,才会露出个笑脸来,平时都是板着一张脸,不知道的早晚都要被他吓死。” “王爷来找你,定然也是为了今天的事情。” “那还用说?”陆心水催促道,“快些洗完,等下我去找三哥。” 桂心顿了顿,轻咳了声,在旁边说道,“今天太晚了,应该不合适吧?王爷晚上,大概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 “你提醒了我!”陆心水直夸她机智,“还是桂心聪明,不然,我又要碰枪口上去了。” 近来这段时间,陆心水的睡眠质量提高了很多,基本上没有再做噩梦。 所以当晚上再次梦到席苍的时候,她还有点意外。 好在身体深处,本能涌出来的那种抗拒与恐惧,消失不少。 陆心水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还是在醉人间。 屋子里到处都是蛊惑人心的红纱帐,点燃的熏香也带着催情的效果,萦绕在鼻尖,令人心生渴望。 房门被推开。 席苍喝的醉醺醺的,他踉踉跄跄的走进来,然而在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时,立刻大怒。 他冲过去一把将浴桶里面的女子捞上来,掐着她的脖子,双眼瞪得宛如铜铃般大。 陆心水看到梦中的自己,脸涨的越来越红,呼吸也渐渐困难。 席苍一把甩开了她,她重新跌回浴桶,飞溅出来的水,很快打湿了地板。 怎么会又梦到这里呢? 陆心水无声叹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她难以抵抗的。 由于这样的噩梦做过好多遍,所以她几乎是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完了整个过程。 床上两个人的呼吸,渐渐趋于平静。 梦中的她哭着哭着睡着了,而席苍则以手掩脸,半晌没动静。 陆心水对席苍没兴趣,可奇怪的是,明知是在梦中,偏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 她焦躁的四下乱看,不经意注意到,席苍脸颊旁边的眼泪。 他哭了? 他为什么哭? 心中的疑惑刚起,身体陡然变的很轻很轻,她脚底生风,似乎是飞了起来。 陆心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因为很快,眼前处于一片漆黑中。 不知过了多久,刷刷刷的雨声,响在耳畔,又急又杂,催的人心头烦躁。 这是在下雨? 是醒了吗? 她这么想着,渐渐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处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里。 远处有两道黑影,从身高上来判断,似乎是一男一女。 她好奇的走近,才发现男人是席苍,而那个泼辣的女人,从对话上来听,是席苍的母亲…… 雨仿佛下个没完。 “郡主,郡主醒醒。”桂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房间,她才回过神来,自己终于从梦里走了出来。 “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桂心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心疼无比的道。 她温柔的给她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急的闷声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做噩梦了?” “没什么。”陆心水接过她的手帕,自顾自的擦了擦,安慰她说,“这次的梦,让我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 “没什么。”她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她吩咐她,“去准备热水。” “郡主要沐浴?” “恩,出了一身的冷汗,正好我想静一静。” 桂心动作麻利,很快就备好了热水,陆心水泡在里面,被蒸腾的热气包裹着,四肢渐渐回暖。 她掬起一捧水,认真洗了把脸,热意让她激动的打了个哆嗦。 以前想不明白的,无法释怀的,在昨天的那个梦之后,倒是豁然开朗了许多。 她不怪席苍了吗? 还是怪的。 怪他将整个陆家害成那样,还怪他怎么狠下的心,用那么残忍无耻的方式对她。 可现在她突然想明白了,她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她的预设。 她预设席苍很爱很爱她,所以不该用、不能用那种方式对付她。 而实际情况是,席苍并没有很爱她,至少没有爱到为了她,肯放下仇恨的程度。 更可笑的是,他们之间的仇恨,本就是不存在的。 只不过是一个人撒了弥天大谎,另一个人信以为真,从此愚蠢的记恨了十多年。 承认席苍没有那么爱她,承认自己不曾得到他最深切的爱,原来可以变得如此轻松。 陆心水洗完了澡,换好衣服再见桂心时,桂心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郡主……” “怎么?”陆心水笑笑,“快来帮我上妆,等下我去找三哥,三哥在府上吗?” “今天休沐,王爷没去宫里。”桂心说道,“正陪着小公子玩耍呢。” “有雪舟在,那三哥应该不会为难我。”陆心水催促着,“快快快,别错过了好时机。” 桂心看着神采奕奕的陆心水,不由得好奇无比。 明明早上刚起床那会儿,她还满脸阴沉,怎么不过泡澡的功夫,整个人就焕然一新了呢? 陆心水去找陆廷野的时候,许知意也在,她懒洋洋的在看话折子,陆廷野抱着雪舟,有模有样的。 “阿芷来了。”许知意侧目瞥来一眼,说道,“气色很好,昨晚睡得不错?” 陆心水莞尔一笑,“被嫂嫂猜中了,那个……三哥,你昨天找我做什么呀?” “你说做什么?”陆廷野低头逗弄雪舟,示意她坐下。 陆心水乖乖坐在对面,试探的道,“三哥的心思,我哪能猜中啊,您有事直说。” “你看上了那个道长?”陆廷野问。 陆心水简直要跳起来,她三哥怎么如此直白。 她嘴角抽了抽,“三哥……人家是修道之人。” “亏你还记得他是修道之人。既然如此,他有他的道要走,你又何必去毁他道心?”陆廷野一个眼神投过来,冰冷、压迫性极强,让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等他移开目光后,她才舒出口气。 本想让许知意帮腔,结果人家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大概也只有她,能够在她三哥跟前,毫无压力的睡觉。 陆心水收起了那份没什么用的心思,继续道,“我没想到坏他道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他主动来撩拨她的。 “阿芷,不可贪图一时之欢,更何况,那道长并非良人。” “三哥怎知对方是否为良人?是不是我的良人,总归要我说了才算。”陆心水抿了抿唇,倔强的道。 陆廷野扬了扬眉,头都不抬,继续道,“那你说他是良人吗?” 陆心水咬紧腮帮,不回话。 “你自己都没有答案,自己都不够坚定,又怎么让别人相信你的选择呢?”陆廷野说道,“阿芷,兄长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中意的,但前提是,那个人也同样那样对你,只有两情相悦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爱的美妙,倘若只是一厢情愿,或者一往情深,那么你得到的,酸楚远大于甜蜜。” 房间里的地龙烧的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兴许是热血澎湃,又兴许是热意蒸腾。 陆心水感到自己的脸颊滚烫,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 混混沌沌之中,她慢吞吞的开口,“兄长,如果我…我非要和那道长在一起呢?” “若不后悔,便不后悔。” 陆心水若有所思,半晌后,突然站起来,“我不后悔。” 等人走之后,许知意才睁开眼,“我说什么来着,阿芷和那道长之间,绝对有事。不过倒也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看道长对阿芷也是有几分情意的,不然做不出昨日的事情来,道长应该可以还俗,成亲生子吧?” 陆廷野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前段时间那位空智大师说的话。 他对于这些玄学之类的东西,并不太相信,尤其是那大师说的玄之又玄,简直滑稽。 可现实中他派去调查谢长绝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又让他隐约动摇了几分。 “你怎么不回话呢?”许知意得不到回答,皱起眉头,直接叫他的名字,“陆廷野。” “娇娇。”他将睡着的雪舟,换了个姿势抱着,小家伙睡得沉,没有醒过来。 “在想什么?” “想人和人之间的缘份。”陆廷野淡淡的摇摇头,口吻平静,难以辨明情绪,“有些人的缘份,断了便断了,而有些人,却可以再续前缘。你说是为什么?” “可以再续前缘的,说明缘份并未真正断掉。” “是吗?”陆廷野啧了声,“倘若是孽缘呢?” “你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也许在你看来是孽缘,在对方看来,却是求之不得,甘愿沉溺其中呢?”许知意不明他为何会突然感慨,但这样的他,莫名多了几分感性,却愈发迷人。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亲吻他的眉眼,“正如我当时与你,陆家败落,旁人都劝我与你断了,我却执意要与你继续,所以有时候,感情这种事还是要顺从自己的内心,如果当真觉得痛苦,她自然会适可而止,如若不然,那便还不够痛苦,至少还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 第438章 陆心水番29 “姑娘,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检查一遍?”桂心不知多少次重复问道,她将提篮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边检查边说道,“绷带,药酒,止疼药……” 陆心水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就这些,没有其他的吧?我昨天看他,好像也伤的不是很重,倒是那几个被他打的人,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满脸都挂彩了,没想到,道长竟然有一副好身手。” 桂心伺候陆心水,有两年了,自打第一次见到他她到现在,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脸上露出这么轻松真诚的笑容。 陆心水那份心思就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虽然桂心也不大赞同,她家姑娘和那道长的姻缘,不过看眼下这形势,阻挡是阻挡不了的,还不如顺着她的心意,这样至少还能哄得姑娘开心。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姑娘笑起来的样子了。 “你说,道长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好像打架挺厉害的样子,他们平常有专门练过吗?”陆心水不加掩饰的表达好感,实在想不通原因,便小声的和桂心讨论着。 看到陆心水高兴,就比什么都重要,桂心想了想,顺着她的话说,“应该是平常都专门练过吧,以前不都是还有道长坐地飞升的传说吗?他们修道之人可玄乎了,上知天命,下知地理,怕是整个宇宙玄黄,都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会点拳脚功夫,也不足为怪。” 陆心水听完后,连连点头,“你说的不错,毕竟道士都要行走江湖的,如果不练好拳脚,万一被人砸了摊子怎么办?” 她终于想起来正事,见桂心正把一件一件的东西,重新放到提篮里面,说道,“都带齐了吧,带齐了我们就出发。对了,他今天应该在家吧?” “在的在的,青山前不久刚传回来的消息,姑娘你就放心吧。就算他不在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便在外面等着,肯定能碰上的。” 陆心水对于这个地址非常熟悉,这一次直接乘坐马车过来,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停在了小院门口。 “吱—呀—” 院门打开的声音,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陆心水下意识的看去,结果面前这扇门,依然紧闭,倒是从隔壁探出了一个脑袋。 陆心水与她四目相对,很快双方都认出来彼此,那妇人笑了笑,不自在的摸了下发髻,说道,“姑娘,还是你呀,今天又来找道长啦,哦对了,我听说,昨天道长好像和人打架了,也不知伤到了没有,本来我还想去问一下关心一下邻居,现在您过来了,倒是省了。哎呀,我就不耽误你们了,你直接敲门吧,道长应该在家的。” 院门很快又关上。 与此同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面前的门打开了,谢长绝就站在里面,脸色苍白,嘴唇起了层薄薄的皮,他平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睛明明和以前一样漆黑,但是冥冥中,她却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来了。”他淡淡的开口,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仿佛早就预料到这般情景一样,随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说道,“进来吧,茶已经泡好了。” 陆心水喉咙发痒,莫名起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迅速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进小院里。 屋里飘着淡淡的茶香,桌子上摆着的两盏茶,正飘着飘渺的白色水雾,微微低头,可以看到碧绿的茶叶,在水里面慢慢舒展。 确实是刚泡好的茶。 陆心水看着这两个茶杯,突然笑了笑。 桂心小声的道,“姑娘,您笑什么呢?” “没什么,东西你都送到了,可以先回去了。早上若是问起,就如实告诉她我的去向,不必来接我,晚点的时候,我会自己回去的。” 桂心不大放心,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着她家姑娘正慢慢的从过去不愉快的回忆和阴影中走出来,她理应替她感到高兴才对,然而心中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酸涩感,让她感到沉重,以及…莫名其妙的悲伤。 “愣着做什么呀?你赶紧回去,这儿不需要你。”陆心水开始催促了。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女子,热情洋溢,大胆似火,在下定决心之后,所有的感情都不藏着掖着。 “好吧。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姑娘,你一定要记得早点回府,不然我没办法交代,要是王爷问起来怪罪下来的话,奴婢可就惨喽。”她愁眉苦脸的,一张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陆心水被这样的她取悦了,哈哈大笑出声,然后站起来把她推出了房间,“走吧走吧,我知道了,赶紧的。” 桂心离开之后,陆心水在房间里面等了片刻,还不见谢长绝出现,倒是隐隐约约中,听到安静的小院里,从厨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来到厨房,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在里面忙碌,他背对着她,宽肩窄腰,两手忙个不停。 陆心水再走近了点,便看到砧板上放着的鱼。 这条鱼从外表上来看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谢长绝正挽着袖子,将整条鱼放进打成面糊的小盆里,随后便被裹成了白色。 锅里的油热了,香味儿溢出来,他一转身,隔着小小的窗户,和她四目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陆心水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略有些结巴的说道,“我在屋子里面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过来,便想着来找找你,然后就看到你在忙,所以没好意思出声打扰你。”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没有生你的气。今天给你做糖醋鱼,想吃吗?”他问的突然,愣是让她没反应过来,见她不答话,他又皱了皱眉说道,“还是说,你现在不喜欢吃糖醋鱼,那你喜欢吃什么,你跟我说,我做给你。” “没有…”她思路有些跟不上,总觉得今天的谢长绝更奇奇怪怪的,所以自然也没有察觉出来他语言中的漏洞,“我挺喜欢吃的,你做吧,嗯……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我做鱼了?今天我可以在这里吃饭吗?” 她还记得,之前她来府上拜访的时候,想要留在这里吃饭,却被他毫不留情的给赶走。 “昨天的事情,多亏了郡主帮忙。我理应谢谢你的。”谢长绝将鱼放进锅里,立刻响起一阵滋滋滋的油炸声。 陆心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都是我应该做的,归根结底一开始是你为了帮我出头,才会去和他们那种人扯上关系的。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的。” 少女的情意,还和当初那样,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 其实她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看得清楚。 早些年的时候,没有感到半分欣喜,甚至为此还十分羞愤,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再次有这个机会,除了感到激动之外,更多的却是胆怯。 他不敢想,万一有一天身份败露,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甚至是下意识的不去想。 “郡主,这里油烟大,恐怕你会感到不适,所以还请你先回到房间里去等候吧,不必拘束,对了。”他终于笑了,尽管那笑,轻如鸿毛,眨眼就消失不见。 他说道,“郡主还有没有别的想吃的菜,我做给你,就当是表达谢意了。至于我为郡主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换做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与郡主有过接触,了解郡主为人的人,都不会任由他们那样侮辱你。” 关于茶馆里发生的事情,陆心水不想再提,淡淡勾唇,便笑着揭过不提,她听话的报了几个菜,谢长绝表示没问题的之后,便回到了房间。 泡好的茶温度刚好。 她喝了口,驱散了凉意,一个人在房间里太过无聊,好在中途谢长绝进来,给她找了几本话折子,让她打发时间。 她平时在府上,没事便翻翻话本,看的不在少数,而谢长绝给她拿的,几本全部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刚买的,不凑巧的是,她都看过了。 “谢长绝。”她打开门,冲着厨房的方向道,“这些话本我在府上都看过了,还有没有别的啦?” “书房里还有些,你自己可以去找。” 谢长绝的书房十分简陋,不过藏书却不少,其中最多的是关于修习大道的,陆心水不感兴趣,再有就是些同样崭新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新话本。 她没什么兴趣,便在书桌前坐下来。 桌上平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看了眼,眸子动了动。 谢长绝做的饭菜,卖相很好,尤其是那条糖醋鱼,叫人看的垂涎欲滴。 她并不吝啬夸奖,竖起大拇指说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尝尝。” 他自然而然的给她夹菜,在夹到鱼肉的时候,先放到碟子里,将上面的鱼刺剔除干净后,才放进她的碗里。 “看看合不合胃口。” 他说完话,发现陆心水一动不动,视线盯着他先前剔刺的碟子,脸色难看,方才还是红润润的,此刻竟然有些发白。 谢长绝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非常沉稳的声音,说道,“怎么了?怎么不尝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陆心水咬了咬唇,深吸口气,她问,“这是你的习惯吗?我觉得…和一个人很像,便想到了他。” 轰—— 谢长绝有点慌,他握着筷子的手险些不稳。 原来习惯真的难以改变。 在他还是懦夫的一个奴才的时候,陆心水总喜欢使唤他,有好几次,她吃鱼的时候,非要让他剔刺。 他当时就是把所有的鱼刺,都剔除到碟子里,然后一根一根大刺小刺按顺序排列,整整齐齐的,陆心水初次看到时,还打趣他,但他始终没改变这个习惯。 没想到竟然忘记了! 现在该怎么办。 她会发现吗? 不。 不应该吧。 毕竟席苍是真的已经死了,病死的,而他也不清楚自己的魂魄,怎么就到了这个叫谢长绝的身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更不要提,有人会想到了。 谢长绝在心中不断的暗示自己,要冷静要沉着,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说道,“郡主说的是什么习惯?剔刺吗?” 他从容不迫的笑出声,“只是觉得剔刺这件事太过无聊,所以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陆心水也渐渐回过神来。 她很确定席苍已经死了,而眼前的谢长绝,和席苍没有半点相似,尽管她偶尔会从他身上,感到些许熟悉感,但他和席苍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不一样。 是她太敏感,太捕风捉影,小题大做了。 “没事,没什么的。”她讪讪的笑了笑,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闷头夹过那块鱼肉,尝了口,眼睛亮晶晶的道,“很好吃,看不出来道长厨艺这么好。” “郡主过奖了。”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 陆心水没再想起令人扫兴的席苍,谢长绝又是个不会主动聊天的,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是氛围却十分祥和温馨。 “碗筷我来收。”他站起来说道,“那边有软榻,郡主累了可以去休息会,下午我定了包厢去看戏,希望郡主赏脸。” 陆心水今天过来是为了他身上的伤,没想到他居然邀请她去看戏,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那人像是早就有所预料般,匆匆离开的房间。 她无奈的笑了笑,来到里屋,确实有张软榻,上面铺着白色的绒毛,。 陆心水坐上去,感觉非常舒适。 她记得之前几次来这里的时候,好像并没有看到这张软塌,想来应该是他新添置的。 软榻上还有个毛茸茸小狗样子的玩偶,沾染着雪松的香气,十分好闻,这样熟悉的味道,也令她感到放松。 她慢慢的想着,这个软榻,大概也和那些话本一样,都是为了她特意添置的,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第439章 陆心水番30 地龙把屋子烧的暖烘烘的,暮色渐渐沉下来,天与地都被黑暗吞噬。 外面静悄悄的下着薄雪,地上有一层细细的白,房间里点着灯,翻页的声音,隔段时间就会响起。 陆心水饿的肚子难受,迷迷糊糊间醒了过来。 在看到陌生的环境时,她有些迷惑。 这是…… 视线缓慢移动,从左到右,从东到西,在看到谢长绝的时候,顿时反应过来。 她记得自己只是饭后打了个盹儿,哪想此刻外面的天竟然全黑了。 实在是羞愧羞愧。 她还从未在别人家,小憩过这么长的时间呢。 谢长绝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还在专注的看手中的书。 二人距离并不算远,可见他完全沉溺在书里。 陆心水瞥了眼书名,又是和修道有关的,几不可见的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她可不想做误他修道的罪人。 他看书,她在看他。 谢长绝的五官,惊艳出尘,十分儒雅,翩翩然间,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的眼睛形状优美,弧度温柔,很容易让人生出亲切的好感。 陆心水靠在软榻上,手指在半空中,虚虚的描摹着他的轮廓。 她的指尖从他额头经过,又经过鼻子,辗转来到唇上。 正玩得不亦乐乎之际,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醒了?”谢长绝轻笑,将手中的书合上,道,“醒来有多大会了?怎么不喊我?” “刚醒。倒是你,怎么不叫醒我,我好像睡了挺长时间。”她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真要仔细说起来,她和谢长绝关系并不亲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惹人遐想,而他还允许她在他的地方,睡这么久…… 陆心水坐起来,尴尬的行礼,“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 “我看郡主睡得沉,又想到你之前说的,晚上睡觉总是做噩梦,便有些不忍心喊醒。因为我注意到,你睡梦中是神色十分放松自在,估摸着应该是没有做所谓的噩梦了。”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又道,“睡得怎么样?” “香。”她笑容大了些,“兴许是在道长的屋子里,有兴许是这里的熏香让人感到安心,总之,没有再做噩梦,其实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有吃药,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有做过噩梦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口吻轻松,听起来像是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说到这里,我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那天你拦下了我……” 那件事之前谢长绝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在弄清自己真正是谁时,无比庆幸当时他把她救了。 他脸色有几分难看,皱眉说道,“过去的事情,便不提了,只要郡主以后都不轻生,好好活着,那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道长最近都变温柔了呢。”她等他说完,歪着头朝他眨眨眼,“不过道长说的没错,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生活和生命都是自己的,要倍加珍惜才是。放心吧,我以后都会好好活着。好了,不同你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府去。” 桂心担忧不已,她要是再晚点回去的话,只怕王府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了。 “不饿吗?” 她人都冲到了门口,听见这句话,瞬间来了个急刹车。 谢长绝做的饭菜,她品尝过,虽然比不上许知意,但也能跻身她心目中的前两名。 在她肚子空空如也的时候,同她发来这句邀请,无异于雪中送炭,明晃晃的诱惑。 “饿了。”她老实回答,“不过等你做好饭,半个时辰又过去了,而那个时候……” “饭已经做好了。”他说,“我去热一热就可以吃,你等我一下。” 他没有问她的意见,已经提步越过她,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陆心水迷迷糊糊的,直到吃上了热乎乎的饭菜,还有点迷惑。 “好吃吗?”谢长绝问她。 陆心水是真的饿坏了,这饭菜的香味,丝丝缕缕的往她鼻子里钻,勾着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连声夸赞了几句,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所言不假。 陆心水做什么都很认真,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吃饭的时候,便是吃饭,连话都很少主动讲。 她咀嚼的时候,两颊微微鼓起,和松鼠吃东西的时候,莫名有几分像。 陆府以前的时候,后花园里,养了两只松鼠。 那是陆廷野春猎时,带回来哄陆心水的,小姑娘得了松鼠,十分疼爱,一日三餐都按时按点的喂。 谢长绝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正巧听见她问,“你刚才看的是什么书,好像和修道有关?” “恩。” “你们道门的吗?” “恩。” 陆心水好奇的道,“真神奇,我只听别人说过,还从没去过道门呢。” 不知道为什么,谢长绝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尽管他知道不合适,但这一刻,他把师傅的叮嘱,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他紧张的捏着手指,两眼直直的盯着他看,“你想去吗?” “什么?”陆心水不解,对上他认真的表情,心脏有些发紧,“去哪里?” “去道门参观。”谢长绝遏制着激动,不露声色的说道,“正好师门传来消息,让我近期回去一趟,我本想再过几天同郡主辞别,既然郡主好奇,我就斗胆邀请郡主,到我师门参观一番。”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道,“郡主不是好奇吗?” 陆心水不惊讶是假的,事情的发展,好像脱离了她的控制。 在这样诚恳炽热的目光注视中,她忍不住咽下口水,问道,“可以吗?会不会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谢长绝低声的道,“我之前为郡主卜算的那一卦,兴许还有解法,我师父道行高深,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回去,让我师父帮郡主看看,郡主意下如何?” “你……”她本来想问他,希不希望她去,在看到那样的目光之后,又觉得这样的问话太多余。 他的感情明明白白,在他们两个的这段关系中,占据着主动权的,永远都是她。 先将感情说出口的人,总是会处于这样不利的地位。 以前在和席苍的感情中,她就是那个输的人。 以前她不怕输,现在她怕了。 好在这次她应该不会再输了。 “我回去考虑考虑。”陆心水不想把氛围搞得这么紧张压抑,轻松的笑了笑,说道,“你也知道,我如果要去的话,肯定要告诉兄长的,他不同意的话,我也不能去。” “好。”谢长绝漆黑的眼睛里,涌动着激动的光芒,他说道,“那…那我等郡主的回复。” 临走之前,陆心水才想起来,今天是来看望他的伤势的。 谢长绝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她还是把带来的药留了下来。 “我去送送你。” 春天悄无声息的到来,但是气温却不见回升,夜晚的凉风,吹的丝毫不含糊。 陆心水裹在男人的长衫里面,闻着他衣服上的雪松气息,没有感觉到半分冷意。 谢长绝偶尔会偏头看她,将她的眉目,一笔一笔的描摹进自己的心里。 两个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然而谁都没有感到尴尬。 “到了。”谢长绝温柔的行礼,“郡主好梦。” 陆心水把他的外衫还给他,在门房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跑进了小院。 桂心听见动静,立刻从屋子里出来,见着是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迎上前,将暖炉塞给她,“郡主要是再不回来的话,奴婢都要去找王妃了呢!” “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陆心水朝她眨眨眼睛,“这不就回来了吗?要我说,桂心你才十三岁,怎么老气横秋的!完了完了,这以后你要是嫁人,别人都会被你絮叨的害怕。” “郡主!”未出阁的姑娘,一提到嫁人,就涨得满脸通红,“你不许说!奴婢一辈子都不嫁人,就要陪着姑娘,伺候姑娘!” “好好好。”陆心水一看,这么不经逗,生怕她哭出来,便立刻打住了话题。 她在床边坐下来,又拉着桂心坐下来,说道,“现在说嫁人还有点远,我过几天可能要出趟远门,你帮我想个理由,怎么样三哥才能答应让我出去呢?” “姑娘要出远门?”桂心大吃一惊,“去哪里?” 自从陆心水两年前从碧洲回到京城之后,她连京城都没出过,更别提出远门了。 之前刚回来的时候,王妃还劝说着她,让她出去游山玩水,全部被拒绝了。 现在她居然主动提了出来。 桂心不可谓不感到震撼,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出远门。”陆心水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没有听错,继续道,“那个地方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字清楚是道长的师门。” “道长!”桂心轻咳了声,“是那位神算谢道长?” “对!” “您要跟他回师门?” 陆心水郑重其事的点头,将破解卦象一事,告诉了桂心。 桂心并不笨,闻言并不上当,她说道,“郡主,你若是想让道长的师傅给您破解卦象的话,何必自己跑一趟呢?这一趟路途险恶,着实叫人担心,不如你直接告诉王爷王妃,主子们自然会派人将道长的师傅接过来,到时候照样可以给您破解卦象。” “那岂不是显示不出我的诚意?” “怎么会呢!”桂心摇摇头,“您现在身份尊贵,不少人暗地里都盯着您呢,他们想要扳倒王爷,可惜没找到法子,只能想办法从您们身上下手。” “他们敢!”陆心水轻嗤道,“三哥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可郡主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去什么师门,谁知道那位道长,是不是真的道长,万一……” “桂心。”陆心水皱眉,呵斥她。 “姑娘,对不起,奴婢说错话了,奴婢也是担心姑娘。” 桂心伺候了陆心水,也有两年,对她的心思算是摸得清楚的。 她知道她对那位道长与众不同,但就她看来,还是卓行一更适合她。 “你先下去吧。”陆心水说道,“谢长绝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即便不是…”桂心刚开口,就被她扫了眼,她讪讪的停下来,福身道,“奴婢去准备热水。” 陆心水洗完澡,情绪不是很高,桂心也察觉到了,铺好床后,磨蹭着不肯走。 “还有什么话,你说吧。” 陆心水叹了口气,恹恹的看着她,表情还有几分委屈。 桂心无奈,半跪下来,低声的说,“郡主,奴婢还是觉得卓大人待你极好,你若是跟着道长去师门,传出去影响怕是不好,也会让卓大人伤心的。还有……道长在茶馆为您做的那些事,我们都很感激他,您对他有好感,也正常的,可道长他的心思不会全在您身上,他还有他的大道,郡主,您好好想想吧。” 陆心水以为自己今晚要失眠,不想一觉直到天亮。 桂心伺候她的时候,好几次欲言又止。 陆心水失笑,“我等下去找嫂嫂。桂心,以前我随心所欲的活,后来出了事,便小心翼翼,再也不敢任性,但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也想再像之前那样,听从自己的内心。我想去他说的那个师门看看。至于我和他合不合适,我也不敢确定,或许这一趟之后,就有了定论,到时候如果真的不合适,我也可以死心,毫无遗憾的去尝试和别的人开启新的人生。” 当她跟许知意说完这件事之后,许知意没有立刻拒绝。 她问她,“你真的想去?” “想。”她回答的很坚定。 许知意笑笑,“好,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那我同意你去,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卓行一跟着。”许知意说,“这样一趟下来,算是对你,也对他的一个交代。人需要朝夕相处,才能互相了解,同时男人是需要对比,才能看出哪个更适合你,也更爱你。” 有许知意出马,陆廷野很快被说服。 卓行一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请了长假,特意陪她走一趟。 本以为谢长绝对于卓行一的出现,会有些不悦,但他表现的很平静,对她好像更温和几分。 春意渐浓时,三个人出发了。 第440章 陆心水番31 谢长绝的师门,远在卜东山上,卜东山位于西凉西南深处,横跨两个王朝。 东边坐落在西凉的土地上,西边则占据着北兴朝的地界。 卜东山是座具有神奇色彩的古山,里面不仅孕育着价值连城的药材,还有千金难买的树木,以及能听懂人话被人驯服的灵兽,还有人曾说,在卜东山的地底下,埋藏着无尽的财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为此,早在一百多年前,曾经有大批的人们,前仆后继的跑到卜东山来寻宝,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他们找到了价值连城的药材,还有千金难买的树木,以及可以驯服的灵兽。 同时因为满足内心无边无际的贪婪,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卜东山上曾一度日日夜夜都血流成河。 越是如此,那些经历过鲜血浇灌的植物,生长的越发茂盛。 卜东山变成了旖旎的、神秘的、危险的存在。 卜东山里面的财富,换成任何一个王朝都会眼热。 还不等西凉国采取什么行动,西边的北兴国就先按捺不住。 北兴国想要将卜东山占为己有,摩拳擦掌,筹备了整整半年,毫无征兆的发兵攻打西凉。 他们在卜东山准备进行一场血战。 然而双方人人马,却不知怎么,一宿之间齐齐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至此,卜东山的可怕与莫测,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北兴国和西凉境内,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被如此玄幻一事,吓的瞠目结舌。 双方像是齐齐失忆了般,再也没有提过要打仗的事情。 直到时隔两个月,从卜东山上下来一位道长,亲自拜访了两国的君主,之后卜东山相安无事。 西凉和北兴,先后发布了圣旨,禁止任何人上卜东山开采等行为。 这些事情,还是在陆心水小的时候,听爹爹讲的。 那会儿当成故事听,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有机会亲自到卜东山上去。 “谢长绝,我说的这些事,真的在卜东山上发生过吗?”她还是不信,遇上个来自卜东山的人,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长绝骑着马,缓缓的行驶在马车左侧,看着她从车窗探出来的小脸,写满了好奇。 他抿了抿唇,“师门里的师兄们,确实讲过这样的事情。应当是真的。” “啊!”陆心水惊讶,疑惑的道,“那他们都去哪里了?就那些准备打仗的士兵,去哪里了?” 她猜测着,“总不可能突然消失不见吧?难道你们师门,真的会什么法术之类的吗?” “他们的失踪,和师门没有关系。” “那是怎么回事?”陆心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总不能是卜东山做的吧?” 谢长绝看她的神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少说也有一百多年,师门里面记载的事情,并不是件件都详实具体的,听师门里的师叔们讲,大概在六十多年前,师门发生过一次大火,不幸的烧去了一些书籍,所以记载的事情更不全了。” “这样啊……”陆心水本来就只是好奇,现在见得不到满足,也只是短暂的失落了下。 谢长绝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只好再说,“不过,卜东山确实和一般的山不一样,所以等到了卜东山的时候,你们两位一定要听我的吩咐,不让你们做的事情,切勿要做,那是为了你们好。” 陆心水连忙表态,“好,我们绝对听你的。是吧,卓大人。” “郡主,你可以直接叫我行一,或者叫我阿行。”卓行一无奈的道,“我们离开京城也有小半个月了,纠正您不下百遍,您这么叫,多少显得疏远了些。” 他一席话,用斯斯文文的口吻说出来,还带着几分几不可查的委屈。 陆心水轻咳了声,终于遂了他的心愿,改正道,“阿行。” 卓行一满足的轻笑了声,“这就对了,郡主放心,我都听您的。” “既然我喊你阿行,那你也不必喊我郡主了,左右我们都出了京城,这么称呼,在路上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陆心水不假思索的道,“你们就和兄长嫂嫂一样,喊我阿芷吧。” 阿芷…… 卓行一轻声念这个名字,看着她的眉眼,心里平静的波再度掀起几分涟漪。 他看向前面高头大马上的谢长绝,他好像反应平平,但估计也只是好像而已。 他们是一路南下的,南边的气温,显然要比北边的京城高出来不少。 离开京城的时候,春意渐浓,现在到了这边,道路两侧的草郁郁葱葱,生机蓬勃的。 陆心水见谢长绝不说话,闷头走在前面,好奇的叫住他,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卜东山?” “阿芷不想去了吗?”他问。 “没有。”陆心水老实回答道,“坐了十多天的马车,实在是累了,我便想着问问还有多久的路途,要不我们先进城休息几天吧。”她越说声音越低,“我感觉腰都要断了……” 谢长绝通过她提醒,才记起来,自己似乎疏忽了许多事情。 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这次出行,因为要去师门,所以她连丫鬟都没有带,途中只有他和卓行一相陪。 他们两个都是男子,而女子的身体素质,和男子的自然不能相比。 这一路行来,十多天都是在赶路,情况好点,夜晚会住在客栈里,情况差点,就直接睡在车里。 她不说的话,他们两个都忘记了。 谢长绝是愧疚的。 从陆心水答应和他一起来师门,他就兴奋激动的睡不着觉。 后来得知一同前行的还有卓行一,稍加细想,就明白了许知意的用意。 这一路行来,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与他们二人朝夕相处,亲眼看到了卓行一对陆心水的情意后。 他突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卓行一对陆心水是真心的,这一点他早前就知道,只不过不那么确定。 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的时候,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卓行一看着陆心水的眼神,与当年他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知道用那种目光时候的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带着怎样的情思。 如果卓行一是虚情假意的,他还颇有些理直气壮,还敢说出口,让陆心水跟了他。 偏偏不是。 在卓行一和他之间,他不停的反复比较,然后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跟卓行一在一起,要好过和他在一起。 他有什么? 说好听点,他是个道士,说难听点,他一无所有。 卓行一不一样,他是新科进士,现在就官至七品,深得陆廷野的欣赏,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他可以给陆心水她习惯了的生活,可以让她过得舒心顺意,依然不识人间疾苦。 嫁给卓行一之后,她的人生,是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富贵雍容。 卓行一心中有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照,他肯听她的话,日后定然更会呵护她。 诸如种种想法,让谢长绝突然开始质疑之前自己坚定不移的想法。 上辈子亏欠她的,真的可以用这辈子来偿还吗? 就算他有心补偿,命运又凭什么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他得知自己又活过来的时候,信心满满,可现在面对着卓行一,他忽然想,自己与她缘尽了吗? 陆心水的话,不仅让谢长绝内心触动,同时也让卓行一暗暗懊悔。 他比他还要温柔的哄着她,“是我疏忽了,那么道长,等下在前面的镇子上,我们就休息上几天吧?” “好。”他说,“郡主既然累了,理应休息。” “可是你不是着急赶回师门吗?”陆心水妥协道,“如果着急的话,只休息一天也可以的。” “不着急。”谢长绝摇摇头,“早在年初师傅就催我回去,并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所以早一天晚一天,并不误事,郡主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最近快赶上花粥节了,南方都有这个节日的,郡主应该没有听说过,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感受一下吧。” 陆心水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花粥节?” “对。” “那是什么节日?” 谢长绝张了张口,看她好奇求知的样子,正欲解释,触及到一旁同样跃跃欲试的卓行一,沉闷的叹了口气,然后闭上嘴巴,打马往前面走去。 卓行一意外的皱了皱眉,怕陆心水尴尬,接过话音道,“花粥节只在南方的几个州存在,基本都是西凉西南地区的这几个州,郡主应该听说过花茶,花粥和花茶差不多,用各种各样的鲜花,熬成的粥,用来送春的。” “送春?”陆心水不解,“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南方某些地方的风俗,他们对于春天有种近乎痴迷的热爱,春天来了会庆祝,立春那一天会载歌载舞的表达欣喜之情,因为春天意味着万物复苏,一切都充满希望,晚春的时候,他们会送春,因此还特意设立了花粥节,用来表达对春逝的伤感。” 陆心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还没有吃过花粥呢。” 卓行一笑笑,“那我们就在城中住几天,一定要让阿芷吃到花粥才罢休。” “他怎么了?”陆心水朝着在前面赶路的谢长绝看了眼,说道。 “去前面探路了吧,这一段山路不大好走,阿芷,你回马车坐好,等下到了官道上,你再探头出来,不然这样的话,我担心你摔下来。” 别看卓行一是个文绉绉的书生,但西凉的书生,和别的朝代不一样,基本都会写功夫。 因为西凉的科举考试,其中有一项是考查考生的体能的。 基本的骑射,考生们都是合格的。 卓行一说着话,将马鞭抽打在马儿身上,回头看她一眼,里面蓄满了柔情。 陆心水像是被无声的热情烫到了一般,连忙钻回了马车。 外面传来卓行一低声的笑,她的脸却更烫了。 他不像谢长绝那般清冷,无论何时,都是温柔儒雅的,但这种温柔儒雅中,又带着几分疏离。 卓行一的声音很好听,说话时抑扬顿挫把握的很好,频频让她险些沦陷。 她用手轻轻拍了拍脸,暗道自己脸皮薄。 说好要停下来在城中休息几天,谢长绝就不会食言。 当天黄昏的时候,他们赶到了一座叫迁淮的古镇上。 古镇并不大,人口也不多,黄昏时分,街上的小摊贩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收摊了。 他们一身外来人的行头,出现在并不怎么拥挤的街头,很快吸引了来往行人的注意。 谢长绝下马,找了一家酒楼,放眼看去,这是这座古镇上,最大的酒楼了。 小二热络的出门来迎接,询问他们是哪里人士,得知京城人士的时候,惊叹道,“那很远的哦!” “是啊。”陆心水这一路,可算遇到个陌生人,很快与对方交谈起来。 毕竟谢长绝不怎么爱说话,卓行一也是个斯文的,有问必答,但却从不主动寻找话题。 她一路委实有点无聊。 小二观察她的穿着打扮,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越发谄媚的伺候着。 他告诉陆心水,迁淮本就是个小镇,镇上的人口约莫也就五六万。 “姑娘若是想去大些的镇子,明日只需再往前走半日的路程,就能到达东白镇。东白镇的人口多啊,是我们这边最大的镇子了,那边来来往往,还有许多异域的行商呢,卖的那些小玩意,咱们这边见都没见过呢!” “那边过花粥节呢?” “姑娘,您这可算是问对了,花粥节就是从东白镇传出来的。您现在过去,恰好能赶上呢。” 陆心水被说的心动了,看向谢长绝,两眼亮晶晶的道,“那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住一宿,明天睡醒之后,出发去东白镇,再在那里多住些日子,你们觉得如何?” “都听阿芷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 小二看看陆心水,又看看那两个年轻好看的男子,心中猜测着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第441章 陆心水番32 迁淮是个小镇子,鲜少有外地人在此投宿过夜,要去也是去附近的东白镇,因此空房很多。 他们要了三间上房,陆心水的房在中间,左右分别是谢长绝和卓行一的屋子。 小二热情的将姓李送到房间,抹了把汗,喘着粗气道,“三位贵客,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烦劳您晚上送些热水过来。”陆心水带着几分羞涩说道。 平时在王府,她基本每天都要沐浴,这一路行来,则一次都没有过。 虽说天气还不太热,不至于出汗发出馊味,但她习惯日日沐浴,时隔这么久,还真有点不舒服。 小二听话音,立即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他满口应下,而后又笑呵呵的说道,“姑娘,咱们这里可以为您准备热水,不过就在前面百米处,有一家温泉馆,半夜都不打烊,小的看您一路风餐露宿,模样疲惫,推荐您去温泉馆放松放松,对了,价钱合理,还不贵,每个人只要十文钱,若是姑娘想要单人单间的,再多付一半儿的钱就可。” 陆心水心动了,忙问怎么走,小二打开窗户,指给她看,还真是就在百米远的地方。 她看向屋子里的两位男子,“公子们,你们意下如何?” 不料谢长绝和卓行一异口同声的道,“都听你的。。” “啧啧啧……这默契,很难不叫人想歪啊。” 小二再度在心中惊叹了遍,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西凉男风并不盛行,但偶尔也会有好此风者。 他开始时以为是二男争一女的戏码,现在看来,这两位公子站一起,居然诡异的很般配。 “那就去。”陆心水看他们的神态,自顾自的做了决定。 小二的思绪,被甜美的声音打断,他丝毫不恼,连忙又道,“三位都去,都是单间吗?” “不然呢?”陆心水反问。 让卓行一和谢长绝在一个房间,或者让他们去大温泉池里,那个画面她想都不敢想。 可饶了她吧。 小二脑子灵光,说道,“那三位总共是六十文钱,咱们小店和温泉馆有合作,从咱们这儿结账呢,能够打九折,姑娘,您看是在这儿结账呢,还是去那边结账?” 陆心水不差这点钱,小二人机灵又会说话,很让她有好感。 她当然愿意给他面子,也让他赚点小钱。 “就在这里结吧。”谢长绝突然说话,与此同时,一个银袋被丢到小二怀里。 他手忙脚乱的接住,掂了下重量,诚实的说道,“公子,您给多了。” “多了的先放你那里,等下还要吃饭。” 小二想了想,这样也方便,便当面把里面的铜板点了下,说等下下楼就记账。 “那么三位现在先休息一下,等下可以来楼下用晚饭。” 小二离开后,他们把房间留给了陆心水,陆心水小憩了会儿,下楼时,不过才半个时辰。 谢长绝和卓行一,已经在楼下了,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看样子还没有点菜,似乎在等她。 “哎呀,姑娘您醒了?”小二抢先同她打招呼,口吻中带着欣喜,“饿了没?要不要用饭?” 她就是被饿醒的,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肚子还咕咕叫呢。 “饿了,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端上来。” 小二倒背如流般的报了菜名,作为整个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还是有几道菜能拿出手的。 不多时,先前空空的桌子,就被摆了个满满当当。 陆心水之前感觉饿的肚子疼,然而吃了几口,便有饱腹感。 她放下筷子时,卓行一盛了碗甜汤递过来,“饿过头了,胃会有不适感,吃点便觉得难受,先喝点汤,再慢慢进食。” 谢长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并没有照顾人的经历,比不上这个男人细心。 从京城出来的这些日子,他大多数时候都在走神。 他心情复杂的继续吃饭,这份低落的情绪,似乎无人察觉。 陆心水照着卓行一说的做,几口甜汤下肚后,胃里慢慢舒缓开。 “怎么样?舒服点了吗?” 她连连点头,好奇的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小时候贪吃,是个小胖子,每每娘亲做好饭之后,我总是跑的最快的那个。”卓行一很少提他以前的事情,这次开口,缓慢的语调,莫名有些吸引人。 陆心水听得入迷,问道,“为什么?家里人多,跑慢了怕自己吃不上饭吗?” 她对卓行一的家世并不清楚。 谢长绝抬头看了她一眼,在她看过来时,又迅速垂下。 她对他不上心,对他的过去不好奇,大概是近来能够安慰他的一件事。 卓行一并不介意,继续笑着说,“家里的饭是够吃的,只不过我贪吃而已,经常由于吃的急,而闹出肚子不舒服的事情,后来娘亲每次看我跑过来,就先让我喝完汤缓缓。” 陆心水点点头,乖巧认真的模样,落进两人眼里。 卓行一软下口吻,跟她讲起来自己家中情况。 陆心水没打断他,边吃边听他讲故事,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很快。 她正听他讲到他在私塾时候的趣事,他突然止住话头,问道,“吃饱了吗?” “唔。”她低头看桌上,一碗米饭已经见底,挺直了腰身感受了会儿,说道,“饱了。” “那出去外面走走消消食,等会儿上温泉馆?”卓行一征求意见。 他像是细雨润物细无声,井井有条的替她安排着,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谢长绝看着陆心水亮起来的眼睛,就知道,他的提议,获得了她的芳心。 果不其然,她立刻期待起来,还催促着他们动作快点。 谢长绝坐着没动。 陆心水走出几步远,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朝他看来,疑惑的道,“谢长绝?” 卓行一也微微扬眉,“道长?怎么不动?” “我……”他平静的看向他们。 在这一刻,他承认他是想给二人创造机会的。 如此合适的时机与氛围,他如果真的想为她好,就应该识趣的让路。 可在看到陆心水那深色眸底涌动的期待时,又忽然间失去所有勇气。 “我这就来。”他说着,起身跟过来。 第442章 陆心水番33 三个人先逛到了温泉馆,询问对方何时打烊,在被告知后半夜才打烊时,他们又走了出来。 陆心水决定先四处逛逛。 迁淮是个小镇,破败而沧桑,处处都带着历史的厚重感。 一条绵延的河流贯穿整个小镇,河流两岸是各种商铺。 夜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却别有一番安逸祥和。 街道上种满了树,最细的一棵,树干也有水桶那么粗,可见确实是有些年头。 每隔一段距离,会有红色的灯笼挂在树枝上,蜿蜒的墨色河流为背景,仿佛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中。 谢长绝话少,路上并没怎么开口。 卓行一和陆心水说得多,他们不知不觉走在了前面,你一言我一语,声声都传到他心头。 他偶尔会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滋味复杂,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迁淮镇果然很小,顺着河流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门。 三个人消食消的也差不多了,来到温泉馆,里面依然灯火通明。 他们样貌出色,加之又是外地口音,大堂的小厮认识他们,给三个人开好了单间,跑着带路。 卓行一叮嘱陆心水,“你不要乱跑,就在房里等着我来喊你。” 陆心水点头如捣蒜,这一路听他的叮嘱,听得耳朵都快要生出茧子。 “知道了知道了,卓阿娘。”她给他取得戏称。 卓行一佯装凶狠的瞪她,她却咧嘴大笑,跑进了单间,砰的把门关上。 “二位公子,这两间是你们的。”小厮体贴的开口提醒。 卓行一给了他几文钱,打发他离开。 谢长绝看向他,沉默了许久,难得开口,“你先进去吧。” 让陆心水一个姑娘家,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泡温泉,且门外连个守卫都没有,他不放心。 卓行一明白他要做什么,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并没有推辞,只是道,“我很快就出来,等下便来换你。” “不着急。”谢长绝淡淡的说,“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卓行一儒雅的脸上,露出几分凉薄的笑。 他唇角勾了勾,意味深长的摆了摆手。 又一扇门关上。 狭窄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立在门口,看着紧闭房门上投过来的影子,深吸口气。 里面传来惹人遐想的水声,伴随着的还有她低哼出来的小曲儿,丝丝缕缕勾着他的心。 谢长绝蓦地想到了在醉人间的那段时光。 “哎哟,公子,您怎么在这里干巴巴的站着?您的房间就在这间,怎么不进去?” 刚才下楼的小厮,这会儿又上来了,手中端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还有一个果盘。 谢长绝不答反问,“你这是做什么?” 小厮笑的有几分谄媚,“这是咱们小店的单间福利,一位贵客,赠一壶酒一个果盘。” “你要送进去吗?” “当然。”小厮笑呵呵的,作势要敲响陆心水的房门,还未碰到房门,就被谢长绝拦下。 他自顾自的接过他的托盘,“我来送吧,你去给那位公子送。” “啊?”小厮很快反应过来,边猜测着二人的关系,边缓缓退下,“好,都听公子的。” 谢长绝看着果盘,半晌都没动,小厮把给卓行一送的果盘,都送完了,他还在犹豫。 小厮也不敢多嘴,满腹狐疑的跑下了楼。 “咚咚咚——” 陆心水泡在温泉中,舒服的昏昏欲睡,这不轻不重的叩门声,让她不得已睁开眼。 “谁?” “阿芷。” “谢长绝?”她惊讶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我来给你送果盘。”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再度开口,“进来吧。” 谢长绝深吸口气,目不斜视的走进。 正入门就是个屏风,他立在屏风后没动,半蹲下将果盘推到了屏风那侧,余光都不敢往那边瞥。 陆心水见状,咯咯笑出声,“你放那么远,我哪里够得着?” 谢长绝只好再将果盘往里面推一推。 她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是够不着。” 他又推了推。 “够不着。” 他的手就这么长,真的推不动了。 谢长绝正思考着怎么做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紧跟着是脚步声。 他意识到什么,连忙垂下视线,提步往外走。 房门被人关上,一身湿漉漉的女子,正靠在门上,双手环胸的看着她。 她的头发湿了点,一绺一绺的垂在身侧,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很快就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一滩。 泡了温泉的原因,她的两颊通红,原本漆黑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亮的惊人。 谢长绝不敢和她对视,眼前的女人太过诱人,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忍耐力。 他渴望得到的女人,令他疯狂痴迷的女人,让他即便死过一次还极度深爱的女人…… 现在,触手可得,她就站在咫尺之地,娇艳而羞涩,她像朵绽放的花朵,只要他想,就能采摘。 “谢长绝。”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她曾用这样的口吻,和身为席苍的他说过话,所以他知道,这代表着一个女人怎样的心理,包含着怎样的情愫。 他抿了抿唇,低声的道,“阿芷……不,郡主。” “你怎么了?”她问的直白,“从京城出来,你好像就心事重重,是在怪我带上了卓行一吗?这是兄长的提议,他也是为了我的着想……” “我没有怪你。”他听着她越来越委屈的口吻,赶紧解释说道。 他有什么资格怪,又怎么舍得怪她。 他很清楚,陆廷野有什么目的,也知道卓行一更适合她。 但他还是想多看她几眼。 他原本想用这次出行,来为他、为她的未来搏一搏,后来却改变了主意,他想把这次出行作为告别。 他知道自己的贪婪,所以暗暗的告诉自己,从京城到卜东山,再从卜东山回到京城时,就是彻底离开她生活的时候。 既然早晚要分别,所以他不必再做什么撩拨她心弦的事,白白消耗她的感情。 第443章 陆心水番34 她哼笑了声,把玩着湿漉漉的头发,挑眉看他,“那你怎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修道之人也撒谎吗?” “没有撒谎。” 陆心水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看着他,神色渐渐收紧,“谢长绝,你看着我再回答。” 四目相对。 “现在说。”她重复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呵……” 她舔了舔牙,将头发往身后一甩,快步从他身边经过。 “你可以出去了。” 谢长绝颔首,慢悠悠的垂下视线,“是,郡主。” 他轻轻的将房门关上,就像关上了那扇曾经打开的心门,但却并没有离开。 里面安静了会儿,再度传来水声。 谢长绝知道,按照她的性子,恐怕有段时间不会理会他。 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没过多大会儿,隔壁的卓行一就出来了,替换下他,让他去泡泡温泉。 谢长绝活了两世,都不是享受生活之人。 长时间的奔波劳顿,对他来说,并不辛苦。 他只是陪着她来的,因此,进了单间,也只是简单的泡了泡,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卓行一大概意外他速度这么快,但二人因为陆心水的原因,关系有点奇怪,并没怎么寒暄。 他们沉默的等待着。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里面停止了水声,可就是迟迟没有人出来。 卓行一心生担忧,“怎么回事?” 谢长绝皱眉,和他交换了个眼神,对着房内道,“郡主?” “阿芷。”卓行一声音温润,轻声的道,“阿芷,你好了没有?怎么不出声?” 夜深人静,二楼的单间,好像只有他们,这番问话过后,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谢长绝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是知道她有过轻生的前科的,当即当机立断的道,“进去看看!” 二人推开门,动静不算小,可还是没有回应,等绕过屏风一看,她趴在温泉池子边,一动不动。 “阿芷!”卓行一慌张的冲上前,蹭到了谢长绝的胳膊,他便愣在了原地。 “阿芷!” 卓行一将阿芷翻过来,发现她双颊绯红,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大概猜了出来。 他有几分无奈的道,“好像是喝醉了。” 这种浓度的果酒,对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阿芷平时不怎么喝,一瓶下去,醉酒在所难免。 谢长绝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又落到身上。 她大半的身体,还泡在水中,露在外面的肌肤,被蒸的泛着粉红色。 “糟了。”卓行一突然开口,懊悔的道,“喝了酒不能泡太久的温泉,先把她抱出来吧。” “我来吧。”谢长绝抿了抿唇。 在她清醒的时候,他或许不会自告奋勇,但她睡着了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占有欲便没必要藏着。 “我可以。” 卓行一快他一步,跳下温泉池,他本来的打算是想自己将她抱上来,结果发现温泉池太高。 他抱着一个人,还是在水中,很难跨步上来。 目前可行的办法,就是将人交给在上面的谢长绝。 卓行一并没有犹豫太久,斯文儒雅的脸上,还是带着温柔的笑,“道长,麻烦你了。你先帮我接着她,我立刻就上去。” 然而谢长绝接过陆心水之后,却径自抱着她,走到了内厅。 卓行一看着背影,扯了扯嘴角,跟了上去。 等走过去的时候,陆心水已经被他用薄毯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 “还没醒吗?”卓行一问,“要是知道这里会送酒,应该提前告诉他们,不该给她喝酒的。” “恩。”谢长绝为自己的失职回答。 “阿芷要睡到什么时候?”卓行一问出口,才想到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她最近才认识的,二人甚至没怎么单独相处过,更不要提一起喝酒了,他大概问错了人,“要不就这样先抱回客栈?” “她穿着湿衣服,明天睡醒可能会着凉。”谢长绝道,“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找女婢过来。” 这里的服务还算可以,下楼跟小厮说明情况后,一名女婢跟过来,替陆心水换了干燥清爽的衣服。 整个过程结束,陆心水还是没有醒。 不仅如此,大概酒精发挥作用,她开始胡言乱语,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卓行一看着被抱在谢长绝怀中的女子,问道,“她在说什么?” 陆心水的声音很低很小,而且由于醉酒,只言片语含糊不清,根本不可能知道在说什么。 谢长绝没答话,将她一路抱回了客栈。 小二这会儿还没睡,见着他们这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关切的道,“姑娘怎么了?” 卓行一微笑解释,“喝醉了。” 小二一听乐呵了,“那里的果酒,后劲儿大,虽然酸酸甜甜的,但是不能贪杯啊!” 他跑在前面去给他们开门,忙上忙下,十分热情。 谢长绝把她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在二人的注目下,替她盖好被子。 小二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会儿落在谢长绝身上,一会儿又落在卓行一身上。 看来这位斯文儒雅的公子,没能得到美人的偏爱啊。 “让她睡觉吧。” 谢长绝起身走出房间,小二也不敢过多停留,毕竟是姑娘家住的地方,卓行一是最后走出来的。 他本以为外面已经没人了,意外谢长绝居然还在,而且看样子,好像是在等他。 卓行一在他面前站定,点头道,“道长,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平时不太喜欢喝酒,只有遇到高兴或者难过的事情时,才会喝酒,较偏爱的酒是京城东二街那家名叫换春风的酿酒铺子里造出来的,年限越早越好,最爱的就是这种果酒,酸酸甜甜的,后劲儿大,但不听劝。” 卓行一抿了抿唇。 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怪怪的。 眼前这个人在提到她的时候,口吻是伤感而难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她的喜好?难不成都是在短短时间内了解到的? 不太可能。 卓行一知道陆心水与谢长绝私下有过几次往来,若只是那几次,绝不可能让他对她熟稔到这种地步。 “以后若是她要喝酒,你便由着她,但前提是,你得在身边看着才行。她的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不会胡闹,会乖乖睡觉。”他顿了顿,随后继续若无其事的道,“但她半夜会渴醒,闹着要水喝,你最好在睡前为她准备一壶茶,冬天就温着,夏天则不用。” “道长,虽然不应该,但是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怎么知道的?” 卓行一是读书人,读书人讲究斯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把面子撕破。 他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给个解释。 谢长绝突然笑了笑,短促的一声,却绝不该是他这样的道长发出的,里面有不屑和挑衅。 他愣了愣,就听见他说,“你没必要知道。” 谢长绝回到房间后,还在想卓行一刚才的表情和他那句表露情绪的问话。 他靠在床上,揉了揉眉心,又自嘲的笑了笑。 卓行一不会把今天的这番话说出去的,他也绝对不会去向陆心水求证二人的关系。 提前交代他也好,他早早的了解,自己放手的时候,也能安心。 谢长绝在房间里烧了一壶热茶,端着去了陆心水的房间,之后又两手空空的出来。 正对上了同样烧好水来的卓行一,他说道,“茶我送过去了,你今日不必送了。” 虽然他看卓行一,哪哪都不顺眼,不过却不能否认,他对陆心水的一片真心。 他刚说没多久,他就记在了心里,并付诸实践。 谢长绝不愿再想,用被子蒙住了脸。 陆心水半夜果然醒了一回,她渴极了,头也晕忽忽的,叫了几声桂心没人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迁淮的一个小客栈里。 她坐起身抿了抿唇,回想起醉酒之前的场景,心想恐怕想喝水,还得到楼下去。 这样的小镇,又这么晚了,小二应该早就睡着了。 渴啊…… 想到今晚喝不到水,她就越发觉得口渴…… 陆心水决定下楼去看看运气,结果却看到桌上有只茶壶,摸了摸,茶水还是温热的。 谁烧的水? 他怎么知道她半夜要喝水? 陆心水端起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然后缓缓的坐在桌边,有些出神。 她喝了酒,脑子转得慢,但即便很慢,还是找到了令她困惑的地方。 有人放了一壶水在这里,并不奇怪,兴许是小二,兴许是谢长绝或者卓行一他们。 但有人知道她其实喜欢喝这个茶,却十分奇怪。 在陆府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喜欢喝的是竹叶青,还得是炒的八分熟的,炒过了她则不喜那个味道。 后来在醉人间的时候,席苍知道她的喜好,给她送新茶,哄着她怀上他的孩子。 她那时候恨极了他,恨屋及乌,连他送的东西都开始讨厌起来。 他要送她竹叶青,她偏偏不喝,改喝先前碰都不碰的铁观音,逼着自己把习惯改变了。 就像逼着自己不再喜欢他一样。 离开醉人间之后,她也不再喝竹叶青。 其实不止竹叶青好喝,铁观音的味道,不输它分毫。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现在最爱的是铁观音,这是陆府上下都清楚的事情,身边的人也知道。 至于谢长绝和卓行一,他们与她相熟,一起用过茶,稍加留意也会明白她的喜好。 那么这壶泡着竹叶青的茶水,很有可能是小二送的吧? 他不知道很正常。 陆心水自己将事情解释通了,心中不再疑惑,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和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盏竹叶青,很轻易的就勾起了尘封的往事,她以为的过去,实际上并没有过去。 好像永远也不会过去。 但是好像只要努努力,那难捱的就能过去一样。 陆心水捂着脸,不知何时,早已满脸濡湿。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大亮。 昨晚醉酒过后,脑袋还有点隐隐约约的疼,陆心水起床后,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她简单洗漱过后,房门被敲响了,是卓行一的声音。 “阿芷,睡醒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屋子里有了动静。” 陆心水拉开门,笑了笑说道,“醒了,被饿醒的。” “又被饿醒?”他打趣的道,“不知道还以为这一路苛待了你,那我们下楼吃饭去吧。” “好!” 她下意识的想问谢长绝的事情,转而想到昨晚的不愉快,抿了抿唇,率先提步下楼。 卓行一跟在身后解释道,“道长一大早就醒了,他去街上买东西去了。” “买什么东西?” “不知道。”卓行一拧眉,“说是当地特产,好像要带回卜东山。” “哦。” 陆心水又要了一大桌子菜,迁淮镇的早点,全都尝了个遍,味道还不错,兴许也只是她饿了。 二人吃过饭,小二来收拾桌子时,陆心水才同他道谢,将一串铜板丢给他。 小二不明所以,“姑娘,您这是……有什么差事要吩咐小的去做?您尽管开口。” 遇见出手阔绰的主子,他就是干活跑腿,都乐的高兴些。 陆心水提醒他说道,“昨晚谢谢你送的茶水。” 小二皱眉,“茶水?” 他与卓行一的视线相对,后者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改口道,“哦,姑娘,您说的是您房间里的那壶茶水吧?不用谢,这都是小的该做的,这钱啊,您还是收回去吧!” “不用,赏你的。”陆心水态度却很坚决,说道,“你拿着。茶水很不错,有心了。” 小二无功不受禄,到底有点心虚,可卓行一的眼神又让他坐立难安,讪讪的退了下去。 陆心水没有多想,问卓行一,“昨晚我是喝醉了吧……” “难为你还有印象。”他说道,按照谢长绝的吩咐,绝口没有提他的名字,道,“我进去的时候,你就泡在温泉池子里,骤然看到那种场景,难免有些惊慌失措。好在一顿慌乱之后,发现你只是喝醉了酒,昏睡过去而已。” “你把我送回客栈的?”她问,言外之意是在询问谢长绝。 卓行一点点头,“不过阿芷不必担心,你的衣服是让温泉馆的女婢帮忙换的,在下…在下没有做越过本分的事情。” 陆心水见他想多了,笑着说道,“我相信你的为人,知道你不会的。好了,现在吃也吃饱了,发现自己还有点晕,我先回屋子里歇会儿,下午我们启程去东白镇吧。” 第444章 陆心水番35 东白镇与迁淮镇距离确实很近,一个时辰就到了。 和小二描述的相差无几,镇子的规模,要比迁淮镇大上许多,人口也相对密集。 除了有本地的人,还有不少胡商,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服饰,在大街上行走,是道亮丽的风景。 东白镇比迁淮镇还要靠南些,温度更高点,空气中都是潮湿的热意。 陆心水出了一身的薄汗。 他们找了家当地出名的酒楼暂时落脚。 陆心水叫小二送了盆水过来,简单的擦拭了下,又换了身衣服,才消减几分酷热之气。 卓行一过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转转。 “就我们?”她疑惑的道,“道长不去吗?” “我刚才去问道长,但是他并不在房中,兴许是有事出去了吧。”卓行一解释说道,“阿芷如果想要道长一起去的话,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再出发。” “不用了。”陆心水摇摇头,“我们去吧,道长应该不喜欢这种热闹,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吧。” 她心中是有几分不高兴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出发前好好的,途中的谢长绝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是他邀请她一起来卜东山。 是他先主动的。 现在又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是在做什么? 她给过他机会,问他怎么了,他全程一言不发。 难道让她去猜吗? 真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会未卜先知,能够事事尽在掌控吗? 陆心水昨晚喝了酒,但没有失忆,她记得在喝酒之前,和谢长绝的那段不愉快的谈话。 她都打算今天同他翻篇了,他倒是先开始躲着她。 真有意思。 卓行一并没发现她的神色,在经过谢长绝房间的时候,嘀咕了句,“道长去哪里,应该同我们说一声的,知道他的去向,我们也不至于担心。” “他没必要同我们说。”陆心水叹了口气,“随便他吧,我们玩我们的。你应该也没来过这里吧,就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等回到京城之后,便全身心的投入到公务中去。” “阿芷说的是。”卓行一微微一笑,带着读书人的意气风发,“我寒窗苦读十二载,为的就是让这天地换颜色,让黎明百姓安身立命。阿芷,你知道吗?在尚未中举之前,我就想好了,等日后做了官,要做什么事,要如何为苍生谋福祉。现在做了官,只是迈出了很小的一步,之后的漫漫征途,我都会认真的走下去。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交代,更是对西凉的交代。” 此时夕阳西下,天空一半儿是黑的,一半则被阳光染成了橙黄色,两侧的街道上,陆陆续续挂起了灯笼,他笑起来的时候,光影以一种极度的默契打在他脸上,美的像一幅画。 卓行一皮相不差,儒雅中带着几分中规中矩的秀气,那双眼睛温柔而富有力量。 一个少年得志的书生,整体的气质是谦逊的,但偶尔流露出来指点江山的傲气,又致命的迷人。 陆心水一直都是欣赏他的。 如果说之前的欣赏,只是惊讶于他所取得的成绩,那么现在,则是因为他有伟大又令人动容的壮志。 她钦佩他,任何一个,心怀大志的人,都值得钦佩。 “你会做好的。”陆心水笑着说道,“卓行一,你以后一定会成为被大家铭记的好官。” “我会努力。” 他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那没有说出口的话,才是他真正的心声。 他想告诉她,如果她能够在他身侧,陪着他,见证他,那就更好了。 可他又太过温柔,太过喜欢,不忍心让她有半分为难。 他要做的事情,即便她最后不选择自己,他也会兢兢业业的去做,只求不愧对自己。 “我三哥其实并不像外面的人说的那样。”陆心水顿了顿,走着走着,忽然说道,“尽管他的名声很差,但谁都不能否认他对天下的热爱,他……” “阿芷。我知道的。”卓行一失笑,看着皱起来眉头的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基本的判断力是有的,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人,要看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人的嘴巴会骗人,但他做的事情却不会,事情彰显了他的目的,在与王爷结交之前,我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陆心水还是头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说自己哥哥的好话。 她没控制住表情,笑出了声。 卓行一跟着笑。 她看着他,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真有眼光。” “我一直都很有眼光。” 这么一打岔的聊天,让她把和谢长绝的不愉快,完全抛在了脑后。 东白镇的镇子上,越到晚上,越是热闹。 各种各样的街边小吃,都散发着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 光影轮番照过来,在穿着各异的男男女女脸上,一一扫过。 卓行一温柔而体贴,带着她玩的尽兴,只是偶尔她会觉得怪异,好像有谁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卓行一买了冰糖水回来,见她四下环顾来回看,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 “你脸色不太好。”卓行一蹙眉,“是遇到什么人了?” “没有。”面对着这样一双认真的眼睛,陆心水还是妥协了,说道,“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被人跟踪,可不是小事,在尚未确定对方来意是善是恶之前,不能掉以轻心。 “我来处理。”卓行一想了想,将冰糖水递给她,“刚买回来的,还是凉的,尝尝好不好喝。” “不过也许只是我的错觉。”陆心水不想让他去冒险,安抚他说道,“我们出发的时候,三哥派了一队人暗中保护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有,他们也会帮忙解决的,你坐下吧。” “那我们吃了赶紧回去吧,这边的夜市也快结束了。” 从夜市回去的路上,陆心水仔细观察了下,大概是发现她已经有所察觉,对方似乎收敛了。 他们回到酒楼,小二正在打扫卫生,见着他们,印象深刻,笑着问候道,“姑娘,公子,回来了?我们东白镇的夜市感觉怎么样?和京城自然是没法比的,不过我们这里的特产,吃起来清爽可口,姑娘尝了吗?” “确实不错,很好吃。”陆心水说道,“花粥节什么时候开始?” “后天,咱们这的花粥节,可热闹了,有不少人专门从外地赶过来呢,姑娘想必也是吧,花粥节上除了有香甜可口的花粥,还有各种各样的花糕,当然,最重要的是表演,扭秧歌的,踩高跷的,敲锣打鼓的,好看又有趣味儿,水上也会有表演,姑娘千万不能错过。” 陆心水心生向往,正要开口说话,小二忽然看向店门口,笑道,“道长,您也回来了!” 是谢长绝。 他还穿着昨天的衣袍,额上浸着些亮晶晶的细汗,表情淡然的颔首。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径自上了楼。 卓行一看看陆心水,又将视线垂在地上。 陆心水呵笑了声,“睡觉去。” 卓行一是最早察觉出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气氛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不管谢长绝和陆心水之间,发生过什么,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理应由他们两个来处理。 他第二日不想出去,结果被陆心水敲门,说要出去逛逛。 放她单独一个人,他不放心。 下了楼见到小二才知,谢长绝又一个人出去了。 “神神秘秘的。”陆心水轻嗤了声,“不知道在忙什么。” 卓行一没有插话。 他们在城中转了一天,吃了吃当地的特产和小吃,甚至见到了只有在南方才能见到的房屋建筑。 是那种上下两层的,下面一层养猪养羊,上面一层才用来住人的。 “和这里的气候有关系。”卓行一告诉她。 一天的时间,逛了大半个镇子,甚至还到周边的小村庄里转了圈,回去的时候人都累瘫了。 陆心水进了房间,洗过澡之后,又走了出来。 她就站在谢长绝的门外,静静的等着。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陆心水站直了身子,看了过去。 谢长绝上到二楼,抬眸看到了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破碎的表情,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来到跟前,不说一句话,打开了门。 陆心水跟了进去,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 “有事说事。”他道,坐下来喝了口茶。 陆心水坐到他的对面,开门见山的道,“我今天看见你了。” 谢长绝喝茶的手一顿,就听她又接着说,“昨天晚上在夜市上跟着我们的,也是你。” 她轻笑了声,“解释吧。” 谢长绝深吸口气,说道,“怕你出事,人是我带出来的,总要完完整整的带回去。”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出去?”陆心水在等他的时间里,都在想这件事。 她并不是愚笨的人,联系谢长绝突然态度的转变,大致猜出来他的心思。 谢长绝不说话,想也知道,他不会回答。 陆心水等了许久,只有漫长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时间越久,越让人尴尬。 陆心水看着他的脸,慢慢的说,“你一开始就不该撩拨我。” 她还是生气了。 “如果现在决定撮合我和卓行一,那么就请你干脆果断些,不要再做些令人误会的事情。” 陆心水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冷淡的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和冰糖雪梨了。这两天你叫小二特意给我屋子里送的,我都没喝,不劳你费心了,而且我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和卓行一在一起。” 谢长绝握紧了手,在她离开之前,道,“你想要和谁在一起,都应该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为了和我赌气。” “道长,想多了。”陆心水摇摇头,“卓行一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我不是为了和你赌气。之前没有答应他,是没有发现他如此具有魅力,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就像当初我以为你……没想到原来只是个反复无常的人罢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的茶水都凉透了,夜色完全漫上来,他不知坐了多久,才麻木的起身。 躺到床上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着的,是她的那番话。 谢长绝失眠了,痛苦而难熬。 与他一样失眠的,还有陆心水。 过往与他相处的种种,一幕一幕的出现在眼前。 她皱了皱眉,越发难以入睡。 转眼就来到花粥节当天。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热闹的锣鼓声。 一宿没睡的陆心水,彻底睡不着了,打开窗户向下看去,街道上竟然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了。 除了小摊小贩,还有一些服饰夸张的人。 空气中混着饭香和吆喝声,俗世的烟火,真实而浪漫。 陆心水眼皮子沉的往下掉,就算肚子被勾的咕咕叫,还是听从身体的呼唤,趴到了床上。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卓行一第三次来叫她起床,她才听到。 “昨晚睡得很晚吗?怎么这么困?” 两个人坐在楼下吃午饭的时候,卓行一问道。 陆心水揉着眼睛,道,“昨天逛得太累了。” “确实是有点累。”卓行一笑道,“早知道昨天不该带你去周边小村子的。” “是我自己要去。” “那今天还出去吗?” “当然。”陆心水夹了一筷子菜,说道,“我们来这里就是奔着花粥节来的,不去岂不是亏了?” 他们正吃着饭,谢长绝坐了过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陆心水没吱声,卓行一微笑着道,“道长的事情忙完了吗?之前两天都没看到你的人。” “忙的差不多了。花粥节上人多,鱼龙混杂,我们一起。” 花粥节上确实热闹,不枉她盼了好几天,表演是讲述当地花粥节的由来的,有点悲情。 各种各样的花粥,味道可口,花糕尝着也不错,陆心水特意买了一堆,打算带回京城去。 卓行一笑着说,“我刚才在店里,问了老板,我们在这多待几天,我学会了做给你吃。” “学做花糕?”陆心水惊讶。 卓行一点头,“花糕和花粥,你不是喜欢吃吗?” 第445章 陆心水番外36 陆心水面对着这样真诚的热情和爱意,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只觉得心口一阵暖意。 从她对男女之情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之后,还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她。 卓行一像黑暗中见到的阳光,带着温暖靠近她,让她见到了世界上不全是黑暗,还有光明与希望。 她嘴角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他又问,“绿茶的花糕,他们说叫抹茶,喜欢吗?” “都…都行。” “那就先做这个。”卓行一自顾自的安排道,“我们要在东白镇待多久?” “接下来休息几天吧,最近几日都在游玩,感觉还是疲惫的。”陆心水说道。 卓行一点点头,赞同的道,“确实如此。对了,天越来越热了,我让小二给你屋子里送了几盆冰,怕你睡得不舒服,又给床上多铺了两床褥子,会比之前感觉要软和些,集市上还在售卖当地的睡过,也叫人每日给你送了,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同我说,我去寻来给你解闷。” 他心思细腻,比桂心伺候她还要周到。 陆心水被这样的举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摇了摇头,“暂时没有需要的了。” “好。那你回头想到什么,就告诉我。”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完全将谢长绝忽视了,谢长绝也不插嘴,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陆心水送他们离开房间的时候,才看到了他,但她仍当做没有看到一样,只同卓行一摆了摆手。 花粥节的热闹,持续不断。 这几天的酒楼,也是人满为患。 确实如同小二所说的那样,从天下各地来的人不少,来自五湖四海,全部为了花粥节。 酒楼里面这些天还有表演,下午的时候,是说书的,上午的时候,请了戏班子来。 据说一热闹就是半个月。 陆心水每天的生活,十分固定。 早早的睡觉,早早的起来,然后下楼听出小曲儿,中午的时候回楼上午休,到了下午再来听说书。 晚上的时候,则看心情决定行程。 如果感觉累的话,就早早的回去休息,如果感觉无聊的话,则会和卓行一上外面溜达会儿。 谢长绝一改常态,以前她不管去哪儿,他都躲着她。 现在倒好了,她去哪儿,他都跟在身后,不言也不语,但就是要跟着。 陆心水便随他去了。 卓行一说要给她做花粥和花糕,并不只是说着玩玩的。 他专门花了好几个下午的功夫,去请教了这方面的老师傅,一步一步的慢慢学着。 酒楼里的小二,得知他要学做花粥,十分欢迎,并给与了力所能及的支持。 卓行一给了酒楼一部分钱,让他借用他们的厨房,老板却二话不说的,让他免费用。 他请师傅到酒楼来,日日半下午的时候来,到黄昏的时候离去。 第一天的时候,陆心水还去凑热闹了,老师傅讲解的很细,她听是听懂了,但是动手能力却很差。 做出来的花糕,简直是四不像。 卓行一这回毫不掩饰他的嘲笑,笑个不停,还把她捏的四不像的花糕,认真收藏起来。 陆心水气的咬牙,威逼利诱的凶他,让他把她做的四不像还回来,男人破天荒的没有顺从她的心意。 她后来倒是也来,不过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了也不待多长时间,就会匆匆离去。 自知不是这块儿料,她也不会过分为难自己,来看看卓行一和谢长绝,表达下自己的关心。 她的正事可是听说书,听小曲儿。 日复一日的这么过,除了安逸之外,还有几分无聊。 就在她盘算着,要不要启程去卜东山的时候,卓行一这天中午,拎过来一个提篮,放在她桌前。 “这什么?”她问。 话音刚落,谢长绝也进来了,同样放过来一个提篮。 “恩?” 陆心水不解。 卓行一替她打开,里面是一小碟的花糕,捏成了各种形状的。 有小猪脸的,还有小乌龟的,还有花朵形状的,都很可爱,惟妙惟肖。 “上哪儿买的?”她脱口而出,看见卓行一骄傲的挑了挑眉,改口道,“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她惊讶无比的道,重新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的提篮里,连声惊叹道了不起。 如果不是看见他点头,她很难将眼前的这小碟花糕,和他第一次做的花糕联系到一起。 陆心水见过卓行一第一天做花糕时候的样子,比她捏的四不像要好点,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当时她对他能够做出来花糕,是不抱太大希望的。 “厉害。”她发自肺腑的道,“卓大人,你真是厉害,这卖相,都可以和外面卖的媲美了。” “不光卖相好看,味道也不差分毫,还请阿芷赏脸,尝一个试试。” 看着他无比期待的眼神,陆心水怎么会拒绝。 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花糕,是个小猪脸的,轻轻的咬了一口。 卓行一坐在她身边,幽黑的眼睛里,泛着隐隐的期待,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明亮。 “怎么样?” 陆心水诚恳的竖起大拇指,“确实不错,比外面卖的还要好吃。” “在恭维我?”卓行一笑着问。 “没有没有。”她摆摆手,“是真的觉得你做的好吃。” “你觉得可以的话,以后回了京城,想要吃的话,就告诉我,我到时候给你做。” 陆心水抿了抿唇,面对着这样的承诺,她心里头是感动的。 感动之余,还有几分沉重的压力。 她知道卓行一在期待什么,害怕的是,他想要的,她给不起。 “好。” 如果他像之前追求她的男子一样,都是浮于表面,没什么真心的,她拒绝起来,不会有任何压力。 可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捧着一颗真心交给她,就算她不喜欢,也不能糟蹋轻贱他。 所以她还是没有明确拒绝,委婉的答应下来。 这让卓行一脸上松了口气,“下面还有花粥。” “我来尝尝。”她赶紧说道,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吃不消。 卓行一做的花粥,略微有些发甜,他说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吃甜的。 “下次少放点糖就好了。” 两个人说完了话,陆心水看向谢长绝,等着他先开口,结果半晌他都没有说话,她也不会主动问。 “对了,我们在东白镇也待了有段时间了,你也学会了花糕和花粥,我们明天出发去卜东山?” 卓行一没有异议,他此行就是为了陪伴陆心水,自然是她说什么都好。 陆心水这话,其实是对着谢长绝说的。 她漂亮的眉眼看过去,道,“道长,耽误了您这一段路途,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另外,我其实最近在思考一件事。” “郡主请讲。”他淡淡的开口。 陆心水慢慢的道,“我在想,其实当时答应和你一起去卜东山,不过是心血来潮,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仔细想想之后,便觉得到不到卜东山,其实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那是你的目的地,并不是我的,之前想着陪你一起去,可我现在不想陪你了。” 谢长绝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意外。 在他的潜意识里,陆心水曾经那么喜欢他,就连现在,他都能够隐约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 他万万没有想到,笃定她会陪着她去到卜东山,这件事竟然发生了变故。 他愣在原地,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就连脸色,都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惨白。 这一幕,均落在陆心水和卓行一的眼里。 卓行一抿了抿唇,只看着桌子上的茶杯,不言语。 陆心水无动于衷,反而笑靥如花的道,“我在京城待的时间够久,没怎么出来走走,既然不陪你去卜东山了,那么接下来打算四处逛逛,和卓大人一起,你要回卜东山,就回你的山,不是有事情要处理吗?好好处理你的事情就好了,至于我,你更不必担心了。” “我怎么能够不担心?”谢长绝克制不住,脱口而出。 她一个女孩子,单独跟着卓行一游山玩水,孤男寡女,他…他怎么能放任不管? 就算知道卓行一对她一片真心,可…… 他宽大袖袍之中的拳头,死死的捏着,说出这句话之后,因为害怕袒露心声,狠狠的咬着牙。 陆心水只当没看见,莞尔一笑道,“有卓大人在,他会保护我的,除此之外,兄长还有暗卫保护我的安全,倒是你自己的安全,你应该操心一下。” “可是,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就同王爷保证过,说一路上会照顾你,会保证你的安全,你脱离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你,怎么能保证你的安全?又该怎么和王爷交代?”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借口,实际上的真正原因,是他想要看见她。 哪怕她不会再度属于自己,还想要贪婪的看着她,将她放在自己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这样才安心。 陆心水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的这份心意,实际上,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的决绝。 她知道他的目的,他的不舍,他的爱意,但她还是执意的做了决定。 她轻描淡写的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快刀,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下狠手。 “这个你不必担心,前几天我已经差人送出去了一封信,信上告知了兄长,我会和你分道扬镳,和卓行一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之后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给京城去信,差不多半年之后,就会回到京城。”陆心水说道。 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的眼神,还是那张笑意盈盈的俏脸,他看着看着,却从心底感到一阵寒凉。 “那我呢?”他喃喃的问出来,语调哀伤的,仿佛自己是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陆心水挑了挑眉,不以为然的道,“道长自然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你我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之前的一段时间,只不过是短暂的偶尔相交而已,现在该分开的时候,自然该分开,你也不必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咱们各走各的吧。” 咱们各走各的吧。 这样的话……让谢长绝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些痛苦的日子。 在他得知自己做的错事之后,在他逼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之后,在他无能为力的得知她又打掉自己的孩子之后,有一次在碧洲,他去见她,跪在她的跟前,祈求她的原谅,甚至不惜用磕头的方式,甚至不惜说出自己命不久矣来博取她的谅解,都被她一笑而过。 她当时说的就是,“咱们各走各的吧。” 谢长绝瞬间脸色惨白,这句话,轻飘飘的分量,却仿佛宣布了他的死刑。 他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要向下倒去。 卓行一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惊讶中带着浓浓的关切,说道,“道长,您这是怎么了?” “没……”他语无伦次的道,“没…没什么……” “需要我送你回屋吗?”卓行一又问,口吻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静。 “好。”谢长绝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朝着他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一定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只要他睡醒之后,一切就还会和原来一样。 陆心水的手心起了薄汗,说出来这番话,是她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下来的。 她逼着自己做选择,逼着自己离开,逼着自己不要再去重蹈覆辙。 她想到过,他可能会有反应,但当他真的在她面前,反应过度时,露出这样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动作时,她又顿时心疼他,但她没有再说别的,没有试图说一句挽回的话,只是死死的掐着手指,对卓行一说道,“那你把他送回房间吧。” “好。” 卓行一将他送到了房间,谢长绝仰面倒在床上。 “道长,要喝一杯茶吗?” “好。” 卓行一给他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谢长绝抱起来一饮而尽,而后重新仰面倒下去。 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他,卓行一内心没有半点欣喜。 同样都是捧着一颗真心的人,他又何必幸灾乐祸呢? 今日的谢长绝,何尝不是多日前被她拒绝的他呢? 第446章 陆心水番37 卓行一没有在房间里过多停留,他想谢长绝大概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轻轻转身,离开了房间,等一出门,看到了陆心水。 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表情很淡,目光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然而在看到他的时候,迅速整理好表情,扬了扬眉,问道,“他怎么样?” “睡着了。” “哦。”她笑了笑,“那就行。” 陆心水往自己的房间走,卓行一想了想,跟了上去。 不打听她与他之间的私事,是他的修养,不过他确实心中好奇,还有别的事情要与她确定。 陆心水说与谢长绝分道扬镳的事情,他并不知道,也是在刚才才听说的。 一进屋子,他坐在她的身边,问道,“阿芷,我们当真要与道长分开走吗?” “我们与道长并不顺路,他回卜东山,我们去卜东山又没什么事情。”陆心水说。 最开始上路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还很融洽,然而在近段时间,却慢慢变得怪异。 卓行一并不愚笨,猜到她与他之间,兴许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陆心水不愿意说的,他不会强迫她,更不会去刺探她,他只是提醒道,“可他之前为你卜的那一卦象,说阿芷命中有劫难,他无法破解,在卜东山的师傅,兴许会有法子,我们来卜东山,不就是为了破解这一卦吗?”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陆心水忽然问。 “恩?” 卓行一反应过来后,脸颊微微发红。 作为内敛的读书人,在谈及真心时,还是下意识的会害羞,会幸福而无措。 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道,“我对阿芷的真心,天地可鉴。” “他之前为我卜的那一卦里,说此生再也不会有人真心爱我,可我不信邪,后来不是碰到了你吗?你刚才说你是真心的,我便信了,所以这一卦根本不准,既然不准,便不必去破解。” 卓行一心中倒是讶然。 他知道谢长绝为她卜卦,但从来不知道卦象的内容,原来竟是这样? 若是按照阿芷说的,谢道长卜的那一卦,确实离谱。 他盯着桌子上面摆放的茶水,里面碧绿的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翻滚,慢慢舒展身子。 “阿芷,你决定了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喝了口水,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声音也带着坚定,“决定了。” “好,那就都听你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下一站要去哪里,都想好了吗?” “明天出发吧,东白镇都逛腻了,而且这里越来越热,夏日的蚊虫叮咬,我实在受不了。”陆心水口吻很轻松,与谢长绝分道扬镳的事情,似乎对她来说,没有半分影响。 卓行一思考着说道,“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要把东西收拾好,还要去准备马车。不然后天出发吧,明天的话,时间太急了,我怕到时候东西准备的不齐全,委屈了你。” 他们来的时候,那辆马车是谢长绝准备的,如果一行人要分开的话,她应该不太愿意用他的东西。 卓行一的话,提醒了陆心水。 她讪讪的笑笑,“是我思虑不周,有些性急了。那就后天吧,你明天去买一辆马车,要尽量宽敞的,接下来的小半年,都要用它呢,另外,再买个奴婢吧,这一路没有人伺候,还真有点不习惯。” “好。”卓行一起身,走到书桌旁边,取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马车”“奴婢”两行字,之后他朝着她看过来,问道,“还需要购置什么东西,你说我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陆心水过惯了锦衣玉食、左拥右簇的生活,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迁就谢长绝,其实是委屈了自己。 既然要与他分开,也狠心切断了所有联系,她又何必顾及他的想法,只管自己快活舒适就好。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之后才猛喝了一大口水,卓行一都记下来后,长叹了口气。 他开玩笑的说道,“看样子也只能后天再走了,你要的这些东西,就够跑一天了。” “觉得麻烦了?”她扬了扬眼角,懒洋洋的开口。 “没有。”他回答的很快,“乐意至极。” 卓行一看她神色恹恹,叮嘱她休息会儿,等下开始慢慢收拾行李。 “如果不愿意收拾的话,那就放着,等晚点我回来的时候,帮你收拾。” 陆心水听他的口吻,说道,“你要出去吗?” 卓行一正在将写好的纸折起来,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晃了晃手,说道,“出去准备东西。” 陆心水笑了笑,看向外面的天色,说道,“怎么这会儿阴沉沉的?好像是要下雨了,你要拿把伞吗?要不就让店里的小二去跑一趟,你也有东西要收拾准备。” “让别人去,我总归不放心,况且,万一买错了,又是件麻烦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自己去办的话,能节省下不少时间。还是我去吧。”他说着又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小了些,说道,“看着是像要下雨的样子,若是下雨了,你就把窗户全部关上。” “好。” “那我走了?” “可以。” 这一路上卓行一更关心她,照顾她,将她的生活习惯和喜好全都摸的一清二楚。 他对她很用心。 陆心水能够感觉的出来,正因为如此,她很难再对着他说出尖锐的话。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犯什么滔天的大错,被一个人喜欢,原也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他们双方都决定不强求,让这段感情顺其自然。 像眼下这样自然而然的相处,令谁都感到舒服。 卓行一回屋收拾了下,就要出发,陆心水看到房间里放着的油纸伞,想了想,还是推门出去。 “阿行。”她这么叫他。 话音刚落,隔壁谢长绝的房门却打开了,与此同时,卓行一转过身来。 三个人视线相对。 谢长绝静静的看着她,陆心水只扫了眼,便将目光落在卓行一身上。 她莞尔一笑,手中握着油纸伞走到他跟前,将伞塞到他怀里,说道,“带着伞,恐怕会下雨。” “要买的东西多,带了伞就没手了。”卓行一无奈的说道。 “那就少买一些。”陆心水眨眨眼,“明日天气好了,我陪你一起出去买也行。” 她一直在酒楼里面待着,对身体也不好,卓行一之前就想拉她出去,怕她不高兴,就纵容了她。 此时听到她主动这么说,立刻表示同意,“好,说好了,明天要是天气好的话……” “我陪你一起出去。”她接过他的话说道。 “好。” 卓行一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娇嫩白皙,心底猛然涌出一股冲动,想要触碰她。 然而对上她的那双眼睛,里面充满着对他信赖和温柔,他又忍住了。 因为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所以他不想在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产生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回去吧,我早去早回。”他说完,笑了笑,抓过雨伞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陆心水出来就是为了送伞,伞既然送完了,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 谁知道一直站着没动的谢长绝,却在中途拦下了她。 她看着横亘在眼前的手臂,抬眸看他。 他脸色惨白,嘴巴也失去了血色,那双幽黑的眼睛,不再平静,而是充斥着可以看得到的紧张和害怕。 陆心水稍稍后退,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道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的那个卦象,我当时说带你来找师傅破解,所以,郡主,希望你不要赌气,为自己考虑,为自己以后的人生考虑,跟我一起回卜东山吧。”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就连自己恐怕都听不清。 陆心水轻笑了声,在二人之间,她看起来成熟稳重许多。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用血泪换来的教训,将她的内心滋养的越来越充满勇气。 回顾这些天,短暂有过的好感,想来就像是镜花水月般,虚幻缥缈。 她一开始态度明确的表示拒绝,后来在陆廷野的介绍下,又去认识了别的男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进入到了自己的心底。 如果这辈子,一定要找个人共度一生,那么何不找个自己喜欢的呢? 至少是顺从心意的吧? 她决定勇敢一回,朝着他迈出了一步,这迈出的一步,并没有让她感到失望。 谢长绝回应了她,他给她做饭吃,还邀请她一起来卜东山。 天知道那天晚上,他送她回王府的路上,都在幻想些什么。 她认为自己的所有不幸,都已经过去,认为她后半生的幸福和甜蜜,正在缓缓拉开序章。 跟他一起去卜东山,她想到会遭遇兄长的反对,但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怎么说服他。 这本是一段让她充满了期待的路途。 现在却成了她斩断不该有念头的路途。 出发前还好好的,甚至刚刚上路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 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她不懂。 在感觉到他对她态度的变化时,她悄悄的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试图查明原因解决问题的时候,他永远都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 渐渐的,她明白过来,他兴许并不在乎她。 他如果但凡有一点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就不会任由她在这里挖空心思的猜测原因,不停的否定自己怀疑自己伤害自己,而他什么都没有做,骤然冷下来的态度,就足以消耗掉她所有的爱意。 陆心水不想再做那个一直追着跑的人了。 他不告诉原因,那就权当做没有原因。 或许一开始本来就没有原因,或许只是他就喜欢忽冷忽热的把戏。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再去了解。 她要做那个走自己路的人,而不是永远被别人调动情绪。 他可以影响到她,那是她修炼不到家。 与其关注他,不如关注自己,反正他也不会关心在乎她。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在乎自己? 陆心水的这些心历路程,都是这几天思来想去的,好在现在想明白了。 她现在微微一笑,优雅又大方,“命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有信过,当时去找你算卦,不过是在府上闷得有些无聊了,刚巧兄长和嫂嫂又都催着我成亲,我便借口出来透透气。我以为你会像其他的江湖骗子一样,说些哄我的好听话,我花钱买个乐呵,你却没有,那个卦象,我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你的态度,当时惹到了我,是以才对你念念不忘。” 她将这后来的一切,都归到最初的相识。 不提那怦然的心动,也不提那暧昧的甜蜜。 她理智而清醒,说出来的话,杀人诛心般。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会去卜东山,你有你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 “郡主……”谢长绝唇轻轻的发抖,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怎么样?”陆心水皱眉,面对他的哀求,仰起头来,眼神平静无波的盯着他道,“我只不过是做了我的决定而已,我是个独立的人,我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可以干预,道长,你自己回去吧。” “阿芷!”他见她要走,急急忙忙的开口,“跟我一起回卜东山,好吗?” “不了。”她皱眉,“道长,你是修道之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若是强求不来的,便不要再求了,放手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这些天,我悟了这个道理,现在将这句话送给你,也希望你能够早日想明白。” “阿芷……” “让开吧。” 她推开他的胳膊,进了房间。 谢长绝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背负着的沉重的忏悔,让他头一次生出了极度的无力感。 他现在该怎么办? 有没有人告诉他,现在他该怎么办? 他感觉到鼻头发酸,眼睛发热,在眼泪流出来之前,深吸口气,站在了陆心水门前。 他脑袋浑浑噩噩的,想了什么并不清楚,此刻所作的一切,全都是凭借着本能。 房门被叩响。 陆心水没有理会。 外面传来了痛苦而失落的声音。 第447章 陆心水番38 他苦苦哀求的时候,一点都不像彼此最初认识时候的他。 声音沙哑,声线颤抖。 他低声的道,“阿芷,你跟我去卜东山好不好?” “去了之后呢?”隔着一扇门,她平静的问,“去了之后,你就能告诉我,你这些天在想什么吗?” 谢长绝的气息一滞,连带着呼吸都停了下来。 陆心水敏锐的察觉到,漫不经心的笑出声。 “去了之后,你就会正视自己的感情吗?” 他一直都在正视自己的感情,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眼下就有更好的人,可以替他照顾他。 一开始他意气风发,甚至暗暗庆幸,因为任谁都无法将他和死去的席苍联系到一起。 他知道她对他的心动,轻而易举就可以再次俘获她的芳心。 然而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他因为亲眼所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之后,他忽然胆怯了,忽然厌恶自己,忽然觉得自己无耻。 万一呢? 他和她共同生活过,他所有的习惯,对她来说,都是难以磨灭无法忘记的噩梦。 如愿所偿和她在一起后,要是被察觉起疑,要是她得知真相,那对她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吧? 同样的痛苦,难道要让她经历两次吗? 好不容易,她愿意走出那段阴影,愿意停止自残放下轻生的念头,再来一次,她会崩溃的。 谢长绝只要想到她知道后有可能的反应,就心痛的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梦里也是噩梦。 一会儿是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跳进冰窟,一会儿是她用刀自残,浑身血淋淋的惨样…… 他回回惊恐万分的从梦中醒来,后背都是一阵汗哒哒的濡湿。 他当然可以抱着侥幸的心理,与她在一起,并且他发誓,这次在一起后,他会竭尽所能的对她好。 可他不敢赌,不敢那么自私,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被她发现的可能。 他怕她承受不来。 面对着陆心水的问题,谢长绝没有办法回答。 长久的沉默,让陆心水那悄然升起的期待,渐渐的沉落下去。 她心中荡起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因此动摇过一般。 “你走吧。”陆心水淡淡的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甚至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那么,说什么都变得毫无意义。” 天色越来越昏暗,浓密的乌云,裹挟着狂风暴雨,砸了下来。 正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今日有大雨,来的又急又猛。 陆心水不知在桌边坐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斜斜的雨飘进来,已经将地面打湿。 那滩水流到了脚边,鞋底都被浸湿了。 陆心水恍然大悟,她忘记了关窗户。 想事情想的太入迷,不仅把卓行一的叮嘱全部抛到了脑后,甚至还没发现下大雨这件事。 她急急忙忙的起身,关窗的时候,惊讶于大雨下的吓人暴烈。 卓行一回来了吗? 应该没有。 她忘记了时间过去多久,但按照卓行一的性子,如果回来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她。 他会告诉她,自己已经购置了那些东西,还有哪些东西是需要购置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知道,这个男人做任何事情,都会安排的井井有条。 卓行一一定没回来。 放在平常,陆心水不会担心,可今天看着这样的大雨,她忽然间有些不安。 她匆忙的来到卓行一的房间,果不其然,屋子里面空荡荡的,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陆心水的动静闹得有点大,或者说,隔壁的谢长绝一直都在关注着她。 听见声音,立刻跟了出来。 见她愣在房间里,猜测道,“怎么了?他还没回来?” “没有。”陆心水动了动唇,“我担心……” 她话还没有说完,天空便传来一道惊雷,轰然间划过天幕,将暗沉沉的人间,照的亮如白昼。 陆心水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吓的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的缩脖子,看起来娇憨又可爱。 谢长绝收紧了拳头,原来看着心爱的女人,挂念着别的男人时,是这样一种感受。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些疯狂的肆意的念头压下去,因为他清楚,对她好,就要现在学会忍受。 忍受她的目光中,开始有别的男人的身影,忍受她的笑容,从此也可以对别人绽放。 忍受她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在别人的陪伴下度过,而不是他的。 他能做什么? 在她需要的时候,默默的出现,关心她,帮助她,爱护她,为她做所有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则学会很安静。 陆心水转身在房间里转了圈,谢长绝皱眉,疑惑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找雨伞。我出去找找他。” 雨越下越大,刚才从窗户往下面看的时候,积水都到腿根了,卓行一不是愚笨的人,察觉到情况不对劲,肯定会赶紧往回赶,可时间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回来,不由得让她往别的方向想。 谢长绝拦住她,温声说道,“你在酒楼里面待着,我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陆心水坚决,“他是为了陪我才来这里的,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难辞其咎,要么你让我自己去,要么我们一起去。” 她会为这个人奋不顾身,心中肯定有对方的位置。 谢长绝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她一直都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陆心水表情很认真,且态度强势,谢长绝轻轻叹了口气,似无奈似是妥协的道,“那一起去。” 他从房间里找出来两把雨伞,可惜没有雨鞋。 两个人打算到楼下问小二有没有备用雨鞋,结果楼梯下到一半儿的时候,便双双停了下来。 酒楼的大门紧闭,然而还是有水漫漫的漫进来,地上都湿了一层,堪堪可以没过脚踝。 小二瞧见他们两个下楼,连忙往回赶,说道,“两位贵客,今天下大暴雨呢,您看看外面这水,哎哟,咱们这条街地势低,一下雨的话,整个镇子的水都往这边流,这不,外面都淹了,得亏是把大门关上,才保住了咱们这里,要是放开的话,水起码得到这里呢!” 第448章 陆心水番39 小二比划了比划自己的腰,表情十分夸张。 整个一楼就剩他自己,他坐在楼梯上,兴许是待得无聊,好不容易见着人,絮叨个不停。 “这还是今年有史以来下的最大的一场雨呢,以前这条街也总是淹,但没这么厉害,最多就到小腿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下这么大的雨,实在是愁死人了。眼看着就要到盛夏时分,就算咱们人能够经受得住这大雨,地里面的庄稼也受不住啊。” “再这么下下去,被大水这么一冲,今年又白忙活了。” “哎,看天吃饭,可不得看着老天爷的脸嘛。” “谁知道老天爷怎么不高兴了。” 陆心水眉宇间还紧紧的皱着,却没忘记她下楼来的目的。 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身边的谢长绝出声,不疾不徐的道,“小二,你这里有雨鞋吗?” “公子要雨鞋做什么?”小二扭过头来,疑惑的道,“您要出门?” 谢长绝解释说道,“是的,你猜的没错,先前同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公子,下雨之前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般恶劣的天气,我们担心他出什么意外,便想着出去寻一寻他。” “公子,现在这天,实在不适合出去了,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雨下的又大又急,把咱们这条街的灯笼都浇灭了,您就算点着火把出去,也没什么用啊。再者说了,”小二着急了,语速也变得飞快起来,“水现在都快漫到腿儿根了,我不能开门,一开门,就会涌进来,到时候一楼都会被泡。” 谢长绝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小二苦哈哈的拧着一张脸,见他似乎有所动摇,继续道,“老板把小的留在这里,说好了要让小的守住大门,不管是要回来的,还是要进来的,都不能开门,一旦开门,造成任何损失,都让小的一个人独立承担。小的到这儿来做工,就是为了赚个养家糊口的钱,还希望公子姑娘,不要为难小的。” 谢长绝不言语,就在这时,陆心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算了。他说的也没错,水一旦漫进来,那么整个一楼的东西都会泡水,这笔损失可不小。” 谢长绝皱眉,大概猜到她会做什么,说道,“那上楼看看?” “恩。” “还要雨鞋吗?” “不用了吧。”陆心水想了想,说道,“外面的水位都那么高了,就算有雨鞋,也没什么用。” 小二听他们言谈之间,似乎还是想要出去找人,忙喊住他们,往好的方向设想,想要劝说二人放弃寻找的念头,“公子,姑娘,您二位也别太过担心了,我看那位卓公子,不像是个蠢笨的,遇到了这么大的雨,他估计也知道这边被淹了,在外面避雨呢,兴许等明天雨停了,水位落了,就会回来与你们二人汇合。” “到时候他要是回来了,却没有看到你们,再出去找你们,那岂不是更麻烦了?” “话虽这么样说,的确没错。”陆心水便拜托他道,“可如果不去做些什么,在房间里待着,也会心神不宁,什么都没心情做。我们等下会想办法离开,如果他中途回来的话,小二请你一定要告诉他,不用去外面找我们,天亮之前我们一定会回来,叫他安心等待便是。” “这……”小二看着对面的姑娘。 从她第一天来到酒楼的时候,他就对她印象深刻,由于其出色的外表,和身上的那种金贵气质。 他在酒楼里面当差,见过的人很多,还从未见过像她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就让人觉得不敢高攀的。 在听到对方是来自京城的消息后,他立刻判断出来,一定是出自名门大户,许是个郡主也说不定。 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对方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像镇子上那些大家小姐般跋扈骄纵,反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即使是他这样的一个底层小老百姓,她也从来没有侮辱过他,压迫过他。 她每次同他说话时,声音都软软的,温柔又娴静,叫人看了都不忍心大声回应。 总之,和眼前的女子,完全不一样。 她很坚定,做了自己的决定,便踏上自己的路。 小二叹了口气,本来还有点困,这样一来,当即不困了。 他索性淌水来到大门口,坐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面,心里想着,要是万一卓公子回来了,他便可以第一时间告诉对方情况如何,只不过姑娘和那位道长,他们打算怎么离开酒楼? 总不可能是顺着窗户跳下去吧? 有五六米高呢! 陆心水决定从窗户离开酒楼,就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办法。 谢长绝出行之前,准备了许多东西,其中就有绳索,他先将绳索绑在床腿上,然后拖到窗户边。 “我先下去接着你。”他将腰间的绳子紧紧的系住,看着面前的她,套在宽大的蓑衣和斗笠下,衬的她越发的瘦小,于是说道,“衣服记得穿好,雨鞋确定不穿?” “不穿了。”陆心水解释说,“鞋子太大,而且我试了试,才到膝盖,下面的水都快到我的腰了,穿和不穿没什么区别。” “行。”谢长绝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只不过是这样一来,我怕你泡在水里,会着凉。” 陆心水转移话题,“我们去找他吧,天越来越暗了。” 谢长绝先爬下去,过程很顺利,之后将绳子解开,又轮到了陆心水。 她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有点不太熟练,翻过窗户的时候,两腿害怕的都在打颤。 外墙因为下雨,变得十分湿滑,她好几次快速往下滑,急的谢长绝叫出声,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谢长绝的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取下来。 之后又从怀中取出短一点的绳子,将两个人的腰系在一起,以防走散冲散。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对她说道,“爬我背上来,我背你。” 陆心水意外,“你不打伞吗?” “你帮我打。”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我背着你还能走的快些。” 他眼神执着,在某个瞬间,让她又再度生出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陆心水顺从的爬到了他的后背上。 第449章 陆心水番40 外面的雨还在下,地上的积水,已经漫到了谢长绝的腿,滚滚水流自西向东流,推着他们向前走。 整条街的商铺,全都大门紧闭,没有一家是在营业的。 路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 谢长绝走的异常小心,本来安分的手,紧紧的扣住了她的腿。 陆心水抿唇,牢牢抱住他的脖子。 在这样的大雨之中,雨伞根本无济于事。 她单只手打伞,风随便一吹,伞就摇摆不定,狂风带着暴雨,直直迎面落下,谢长绝整张脸都是水。 陆心水在身后,并没怎么察觉,她头戴斗笠,情况要好许多。 谢长绝没出声,只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动。 他走的很慢,一开始还能快走几步,伴随着大雨不停,水势越来越大,他几乎无法站稳,有几次险些摔倒,吓的陆心水叫出声,而后对他道,“谢长绝,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不用。”他摇了摇头,察觉到她的挣扎,手上力道更大了几分,“你下来的话,水直接就漫过了你的腰,女子最不能受凉,自个的身体要好好爱惜。” “可是你这样的话,也不安全!”陆心水着急的道。 她入目看去,手中的夜明珠所能够照到的地方,全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水。 只有照过去的时候,才会泛起些许的亮光。 谢长绝顿了顿,说道,“我想个办法。” 他说完,慢慢的朝着商铺靠过去,反正身上都湿了,索性让陆心水把雨伞收起来。 “不打伞了吗?”她问。 “不用了。”谢长绝低声的道,“阿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擦把脸。都是水,模糊了眼睛,都快看不清路了。” 耳边大雨的声音哗啦啦的,嘈杂又叫人心生烦躁,几乎要盖过他的话。 他不得已转头,贴在她脸侧开口,冰凉的雨水,浇的两个人都肌肤发凉,可他唇无意擦过她的脸…… 她似乎感觉到那块地方,开始迅速发烫发热,旋即传遍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般。 “阿芷!” 她将伞胡乱丢到水上,很快就被冲走了,只空出来一只手,在他脸上抹了把。 女子的手很软,充斥着冰凉雨水的气息,但他却从中,嗅到了独属于她的那份香。 二人重新整装之后,再次启程。 谢长绝贴着墙走,速度完全降了下来,好在情况偶有好转,暴雨是一阵一阵的。 下的密集的那会儿,他们就停下来歇歇,一旦有转小的趋势,就紧赶慢赶的往外走。 酒楼里的小二说的话,是可信的。 出了这条街之后,他们发现水位没有那么高,但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街道与街道之间都是相通的,洪水流动,不可控制。 区别在于,隔壁这条街的地势高一些,还未到谢长绝的腿。 他们放眼一条街看去,并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谢长绝循着记忆,往再隔壁街走去。 果不其然,看到一处高出来的戏台子。 戏台子上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有没有人,忽然,见到一簇火光,陆心水眼睛一亮,“那里有光!那里肯定有人!他有可能会在那里面吗?” 戏台子要比周边的地势凭空高出来两米多,水完全没有淹上去,加之上面有屋顶,可以避雨。 卓行一并不愚笨,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谢长绝听着她口吻里面的惊喜和激动,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够留住她似的。 “诶?”陆心水皱眉,“我看不清。天太黑了,不知道有没有他,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处戏台子确实是个极佳的避难场所,对方是卓行一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在那里。我们过去看看吗?” “恩。”谢长绝累的微微喘气,他尽量克制着,不让她听出来,说道,“我们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现在的雨越来越大,先过去躲过这一阵吧,那边有人的话,正好也可以同他们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有没有人提供他的行踪。” 这时候的谢长绝,思绪清明,有条不紊,再度给她一种十分可靠信任的感觉。 陆心水喃喃的,情不自禁的道,“奇怪。” 她说的声音很小,谢长绝正在赶路,又因为心中想着她与卓行一的事情,并没有听到。 陆心水手中捧着夜明珠,刚好能够照到他的侧脸。 她非常确信,今年年初的时候,才认识谢长绝,可她又不止一次的疑惑,既然是初初相识,为什么他偶尔会让她产生出一种彼此很是相熟的感觉?尤其是他的某些习惯,说话的口吻,还有冷不丁冒出来的几句话,都让她回到了过去。 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相见如故吗? 陆心水头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理。 胡思乱想间,耳边的暴雨,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发现了二人如今艰难的处境。 戏台子并不属于繁华的商业街,与两条街都隔开了一段距离,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段路,谢长绝不能再依靠扶着墙走过去了,他必须站在水中,毫无支撑点的,背着她,至少得走四百多米的路程。 雨还在疯狂的下,像是要将这个城市摧毁。 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四周的地势都差不多,大水不会因悬殊的地势,而奔涌激荡。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段路,没有那么危险。 “等雨下小一点再过去吧。” “不用。”谢长绝这次态度却坚决了,“我们尽快过去。” “可是……” “雨只会越下越大。”谢长绝抿唇,严肃的道,“少说也持续好几个时辰,现在虽然雨势开始变急,不过我们过去的话,走慢点,差不多需要半个时辰,那边比较安全,你穿蓑衣的时间太久,手开始变得冰凉,不能再受寒了。” “谢长绝……”陆心水听他开口闭口,都是为她考虑,眼眶蓦地发热,她咬牙道,“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好的很,没被雨淋到,也没有受凉,倒是你,这一路走过来,基本上没怎么休息,就是停下来喘口气,都背着我不撒手,你不累吗?” 她不算重,可背久了都会觉得沉,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水的压力和冲击之下。 他必须要比平常多用好几倍的力气。 谢长绝的身材并不算结实那种类型的,相反,他看起来孱弱纤瘦。 每次穿着那件灰扑扑的道袍,便越发显得他身量颀长,身材清瘦。 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 可现在他脸被雨水冲刷,白皙的肌肤,冻成了青紫色。 平日里束的一丝不苟的发,这会儿被雨的捶打之下,碎发凌乱。 全然不见最初相见时候的惊艳和高冷。 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执意要出来找人。 “我不累。我们先过去戏台那边,刚好我也可以歇一歇。”谢长绝坚定自己的意见,说道,之后说做就做,牢牢背着陆心水,大步却坚定的在水中前行。 他的目标明确,心中焦急,每一步却走的很踏实。 谢长绝此刻的状态并不好。 两条腿长时间的泡在水里,已经被冰的开始失去知觉,若是再泡下去,绝对要落病根。 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意外,因为还要照顾他的姑娘,尽管她可能并不需要他。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随时做好准备,万一呢? 就像今天这样,卓行一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如果他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按照她的性格,肯定会自己单独一个人出来寻找他,那样的话,现在泡在水中、失去知觉的人,就变成了她。 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啊。 谢长绝的猜测没错,也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猜的,总之,在他们前往戏台子的路上,雨确实下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珠,砸在她头上戴着的斗笠时,连带着震动着她的头皮都疼。 陆心水推己及人,心疼的看着谢长绝,他难道不会痛吗? 她忽然牢牢抱紧了他的脖子,将整个脸贴进去,紧紧的挨着他的,这样一来,斗笠便能遮住的头顶。 虽然无法全部将雨珠抵挡在外面,但这至少隔绝了一大部分的雨珠。 “雨砸的你不疼吗?” 谢长绝不敢动,他肖想了两辈子的那个姑娘,此刻居然第一次主动的靠近他。 他浑身僵硬,像是被谁定住了一样,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说道,“不疼。”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二人来到了路中间。 这条路的中间,是个类似于十字交叉路口的地方,东西南北的水流,都要途经这里。 因此水力很大。 谢长绝刚站在这里后,就觉得好几股力量将他来回拉扯。 糟糕! 他在心中暗道,脚底已经感觉到了浮力,他必须牢牢扎根在地上,不然一旦被水冲翻,再想爬起来就难了,更何况,他腰间还系着一条绳子,关系着陆心水的性命安危。 “怎么不走了?”陆心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说道,“是不是不好走?那要不你放我下去,我跟你一起走,你不要再背着我了。” 她不敢挣扎,只有等着他的同意,因为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挣扎,都会带来危险。 “不用。”谢长绝还是这句话,“这里水很大,你下来之后,绝对站不住脚。阿芷,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口吻严肃,让陆心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看着他,声音紧张的绷着道,“有什么事,你说。” 谢长绝教她的如何在大水中站住脚跟,她听完后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你是不是要让我下来走路?” “不是。” 他只是想提前告诉他,万一一会儿他被冲翻,他就会第一时间解开绳索。 教给她怎么站住脚跟,是为了让她处于安全地位,不用受到他的连累。 “那你这是……” 谢长绝现在浑身都湿透了,也分不清,那些是雨水,那些是汗水。 他的喘气声越来越粗重了,幸亏大雨的声音也很大,将他的疲惫,完全掩藏了。 陆心水离得近,“累了就歇会儿?” 谢长绝点了点头,在原地站了差不多有几个眨眼的功夫后,就重新上路。 就在这时,陆心水忽然看见对面戏台子上的亮光,比之前多了几个。 隐隐约约中,似乎还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是对他们说的吗? “谢长绝,那边不止一个人呢,我猜,卓行一肯定在里面。” “他们在说话吗?”谢长绝问道。 陆心水连连点头,“我也听到了,只不过距离还是比较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戏台子上的火折子亮起来的越来越多,她眯起眼睛,几乎可以看到有些人的脸。 突然,就在这时,那个戏台子上,忽然跳下来几个人。 他们手里举着火折子,看不清面容,但是能够看到的是,他们排成队,一个个腰间系着绳子。 与此同时,戏台子上的其他人也都忙活起来,本来还是挤在一起的,后后来自发排成了一条队。 “这是在干嘛?” 谢长绝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他脚下越发小心,对陆心水的追问,回答说道,“我们有救了。” “有救了?” 他曾经在还是席苍的时候,跟着陆钏海处理过几次洪灾。 那时候就是用这种法子,营救被困在水中的百姓的。 随着距离的缩短拉近,谢长绝在陆心水之前,率先看到了卓行一,刚想出口,就听到陆心水的叫喊。 “是卓行一!”她激动的道,“我就知道是他!他果然在这里!他来接我们了!” 那一行前来营救的队员,为首的人就是卓行一,他远远的叫了声,“阿芷!” 陆心水连忙挥手示意,“我在这里!卓行一!” 卓行一逆着水流淌过来,看到他们之后,对谢长绝道,“我来背她。你休息下,这一路很累吧?” “不用,马上就到了。”谢长绝拒绝的有理有据,“我这样把她交给你,不方便,她还是要泡进水里。” “我抱着她。”卓行一坚持。 第450章 陆心水番41 大雨下个不停,二人的对峙,陆心水都看在眼里。 她能感受到谢长绝的手收的很紧,默默的叹了口气,朝着卓行一摇了摇头。 卓行一抿唇,她低声安抚道,“就这样吧,还是先过去再说别的,总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好。” 卓行一从来不愿意让她为难,他永远都是温柔的,为了她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他在旁边保驾护航,谢长绝腰间系上了绳子,之后的一段路,走的很顺利。 距离戏台子有些距离的时候,便能听到那处闹哄哄的。 从声音听来,人似乎还不少。 等陆心水上了岸,感受到了庇护,才愕然发现,四周的人这么多。 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像极了刚从河里面捞出来的挤在一起的鱼。 “呀!是个俊妮子呢!”有道女声响起,随后她就被几个妇人拉到了旁边,见她衣服湿了些,一个个来帮忙拧干,还有递给她帕子的,让她擦拭脸上的水珠,之后越发嘈杂,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 陆心水感受着陌生而真诚的善意,连声道谢。 大家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大雨什么时候会停,若是要再下一宿的话,恐怕这个戏台子也不安全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便没有活路了。 “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今年是怎么回事!咱们东白镇的花粥节才刚办完,就发生这种晦气事儿!” “龙王难不成是在咱们这里打起了瞌睡吗?怎么还下起来没完没了了?” “呜呜呜……我儿子还在家中,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孩儿他爹在身边吗?或者说家里有其他的人吗?” 那人大概越想越伤心,顾不得回话,只一个劲儿的哭个不停。 在这样的气氛熏染之下,刚才还在议论不停的人们,全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有跟着啜泣的,还有索性嚎啕大哭的,那些沉默着不言不语的人,不代表伤心和难过就比他们少些。 陆心水耳边倒是清净下来了,然而听着这一道道揪心的哭声,又烦闷沉重的难受。 突然间,她的手腕被拉住,回过头来,就着这里微弱的光,她看到了谢长绝的那张脸。 “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 谢长绝带着她,来到戏台子的后台,这里也有许多人,三三两两的零星火光,驱逐着黑暗。 他领着她来到一处干燥的地方,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垫子,示意她坐过去。 陆心水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放到一旁,斗笠摘下,跟着放在追上面,才坐了下来。 她其实情况要好很多,谢长绝浑身湿透,现在还往下滴水,而她只有发梢和裙角湿了点,并无大碍。 “现在卓行一也找到了,你今晚就不要乱跑了,在这里将就一宿吧。” 陆心水看着他的眼睛,今天能够顺利找到卓行一,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休息,都是他的功劳。 那样的大水,那样狂野的力度,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话,后果不敢相信。 陆心水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活着。 想到这种可怕的猜测,她的脸都白了,对谢长绝的感情,本就复杂,此刻又多了种感激。 他若是真对她没有情意,又何必付出到这种地步? 可若是对她真的有那份心思,又为什么在她主动靠近的时候,选择退缩,甚至躲避? 陆心水不懂,她心情烦乱,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在他的注视中,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待着,饿不饿?我去找点吃的来。” “我不饿。”她见他要去外面,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你别去了,我不饿,也不渴,更不累,反而是你,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的路,现在一定筋疲力尽,你别担心我来回忙活了,自己坐下来先歇一歇吧。” 谢长绝望着她伸过来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卓行一从外面走到了后台这里。 夜明珠在黑漆漆的环境下,显得特别亮眼。 卓行一最先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亲昵的接触。 大概他突然的出现,又用这样的目光,让陆心水察觉到些许尴尬与羞赧,她迅速收回了手。 他轻笑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来到身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东西不多了,将就着吃点。” 是半块烧饼。 陆心水其实并不饿,她只是有点冷,夏日穿的单薄,雨水的湿气,经由大风吹到身上,冻得她发抖。 这会儿进了后台,四周都是人,才得以感受到几分暖意。 冷与暖交替,她瑟瑟发抖。 “有没有水?”她舔了舔唇,从酒楼里出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时辰。 原本从酒楼到戏台子这边的路途,平日里只需要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可由于湍急的水流,他们走了整整三个多时辰,陆心水嘴唇冰凉,人也被冷气吹得有点糊涂,她小声的道,“我渴。” “有的。” 卓行一看她这样,心疼无比,将水囊取过来递给她,还有一只小碗。 陆心水没敢多倒,只倒了一个碗底那么多的水,舍不得般的小口小口的舔着。 这场雨如果能早点停下来,等水退了,他们就都可以回去。 如果一直下个不停,那么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这里人多,水和食物应该匮乏。 她得省着点,留给更需要的人。 恋恋不舍的喝完了水,她又倒了一点,比之前自己的多一些,然后将碗递到谢长绝跟前。 谢长绝唇色发紫,摇了摇头道,“我不渴。” “那也要喝点。” 谢长绝看她态度坚决,他知道她的性子的,坚持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才罢休。 她细胳膊细腿儿的,举着这么一会儿,应该也酸了。 他伸手接过,一仰头喝完了。 其实并没有多少水,真要是口渴的人,压根不解渴。 陆心水看的有点无语,心道男人毕竟是男人,就算看着儒雅,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了。 他将碗放在地上,陆心水又把手中的半个烧饼,分成两半,一半是多的,一半是少的。 她将多的那块,再度塞到他眼前,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吃。” 这么长的时间,又是体力消耗之类的,她不相信他不饿。 谢长绝忽而笑了笑,黑漆漆的四周,他那抹笑,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媚人蛊惑。 他身上全湿了,头发上也是,水珠顺着发髻和脸颊往下流,挂在白皙的肌肤上,明目张胆的撩人。 陆心水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在下一秒就冲出胸腔。 手指忽然被人轻碰了下,她惊讶于他冰凉的温度,再定睛看去,那只手被雨水冲泡的皱巴巴的。 谢长绝刚用嘴咬住烧饼,手就被拉了过去。 他下意识的往回收,小女人的力道更大,死死的抱住他的手,将夜明珠照过来,低头看去。 她眼眶里的泪水就在打转,酸酸胀胀的心疼,慢慢溢满了胸腔。 一滴带着滚烫热意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谢长绝愕然看过来,女子低垂着头,只能够看到半张侧脸,然而那摇摇欲坠的泪珠,让他心碎。 从他认识到自己是席苍之后,就暗自发誓,在作为谢长绝的时间里,不再让她落泪。 他惊慌失措的道,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阿芷……你怎么了?” “你……”她抽了抽鼻子,“你不应该跟我过来的。” 谢长绝收回手,强忍着情绪说道,“无妨,泡过水之后,等会儿就会好的。” 陆心水当然知道,可她还是难过的厉害。 谢长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他的真实想法,是将她抱在怀中,狠狠安稳,吻她的泪,极尽温柔的安抚她,告诉她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身边保护她,可现在的情况,卓行一还在旁边。 他安静而温柔,静静的注视着她,包容着她。 谢长绝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他朝着卓行一看去,说道,“卓大人还安好,这一趟出来的就值了,我们从京城出发时,便是三个人,现在在这样恶劣的暴雨天气之中,一起被困在这里,也算是整整齐齐。” 卓行一不置可否,他走近几步,蹲在陆心水身边,提醒她记得吃烧饼,随后说道,“你怎么不乖乖在酒楼待着?我说过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狂风也好暴雨也罢,都会平安回去的,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自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我去找你。” 他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胆大的出来,看到此刻的她安然无恙,心情感慨万千,又胆怯又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在她心里,今天能够比昨天更重要一点,明天又比今天更重要一点。 他可以不做那个先住进她心里的人,但他有信心且有野心,一点一点重新占据她的心。 成为那个后来居上的人。 陆心水听着他此时此刻依然无比温柔,且不骄不躁的声音,哪怕外面天崩地陷,她的内心跟着莫名强大了起来。 她的余光还在留意谢长绝的手,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我在客栈等了你好大一会儿,发现天越来越暗,雨越下越大你还是没有回来,便有些担心,我想着你如果没事,肯定知道我会担心你,所以会第一时间回来的,然而并没有,我便胡思乱想。” 卓行一宽慰她道,“我没有出事,当时暴雨下的又大又急,不知道从哪儿来大水,直接冲了过来,我想着先避一避,等水小了再回去,谁知道水根本不停,而且,确实也有别的事情,阻拦了我回去的脚步。” 谢长绝扫视了圈四周,说道,“这些人?” 卓行一明白他说的什么,点了点头,回答,“大雨一直在下,大水湍急,许多还在路上的老人小孩没来得及跑回去,险些被水冲走,我岂能见死不救?当时和外面的一些仁兄,都在帮忙捞人救人,到处搜寻他们,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脱离危险。尽管这里不是个什么万无一失的避难所,但照着这个趋势下大雨的话,最少能撑过今晚。” “百年一遇的暴雨。” 卓行一口吻悲悯,“最怕的是雨下个不停。暴雨下一会儿停了,那是最好的,大水流走了之后,整个镇子内涝便没那么严重,到时候大家便都安全了,最糟糕的情况是……这样的雨再下个一宿,或者下到明天,那损失和伤亡人数,都将难以预计。” 陆心水想了想今天过来时候的水,几乎要到她的腰,再下一段时间的话,只怕都要没过胸口。 那是十分危险的。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她期待的问,好让自己有个盼头。 “不知道。”卓行一说道,“你先睡觉,我要出去一趟。” “外面都是大雨和大水!你去做什么?”她关心的问,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浑身湿透了,而且看样子,他的情况比谢长绝的还要糟糕,本来月牙白的长衫,此刻上面布满肮脏的泥沙,还沾了破碎的沙砾和烂树叶,即便是有那么一张儒雅斯文的脸,也难挡此刻的狼狈。 卓行一笑笑,口吻比方才轻松了许多,他说,“正是因为还有大雨和大水,我才要出去,阿芷,还有人兴许在水里,等着我们救援。不过你放心,我们就在附近,兴许晚一点我还要出去一趟。” “我也去帮忙。” 他话音刚落,沉默的谢长绝忽然开口,并且站起了身。 他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使劲儿拧干,然后一抹脸,看向卓行一,“我还有个提议。” 戏台子这边,是交叉口的位置,好几条街的水都要在这里汇合,然后朝着东边流去。 再往东流,基本上就要出东白镇,而出了东白镇,没多少里地,便直接冲入大河里面去。 所以,若是能够在人被冲出东白镇之前将她救出,换句话说,在戏台子这里,将人拦下来,那能挽救许多条生命。 谢长绝提议,让人把衣服拧成一股粗壮的绳子,有绳子最好,从戏台子这边,到街那边,拉上几条绳,这样能拦下来失足冲进水里的人。 第451章 陆心水番42 谢长绝向被困在戏台子中的人征借绳索,大家都是被大水泡过的人,体会过那样的绝望和无助,所以当脱离险境后,仍不忘记要给正处在危险中的人留下一条生路,因此,当谢长绝一开口,众人想都不想的纷纷慷慨解囊,近百个人中,竟没有不同意的。 十几条绳索被拧成了好几股更粗更壮的绳子,有些女子甚至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缠绕在绳索上,还有的姑娘心灵手巧,用将绳索编成短短的网,以求在湍急的洪水中能够兜住一些不幸的人。 众人齐心协力的忙活了近一个多时辰,之后由卓行一牵头,带着这些经特殊处理过的绳索,重新跳进了冰凉的水中,谢长绝交代了陆心水几句,也加入到这一队伍中。 他们将绳索拴到了粗壮的大树上,石柱上,还有街角的凉亭上。 由于洪水冲袭过来,还会带着许多物件,卓行一在回到戏台这边后,则着手安排人定时去维护。 若是遇到比较大的树枝或者破烂的桌椅凳子被拦住了,便要将它们清理掉,以防划伤无辜不幸的人。 陆心水和许多其他待在戏台上的姑娘和妇女,聚在一起相互取暖,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抵挡不住困意,谢长绝领着她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看着她入睡。 陆心水被迫就地躺下,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能够看到他漂亮的下颚,以及隐隐约约想要冒头的胡茬。 四周光线昏暗,戏台后台的人都睡了,外面的下雨声,真切的传进来,在耳畔酥酥麻麻的。 她鬼使神差的朝着他招招手,像招呼自己的宠物一样,哪想谢长绝神色清冷的,却乖乖走上前来。 他身子微微倾斜,大概觉得这个姿势,好像不太妥当,又换成了半蹲下的姿势。 二人之间只有一丁点距离。 陆心水用只有他们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还不休息吗?今晚你也很累了。” “你乖乖睡,等下卓大人回来后,便换成我去替他。” 女人们大都陆陆续续的来到后台准备睡觉,男人们则站出来,在前面轮流值夜救人。 卓行一很有号召力,虽然不是东白镇的本地人,但他的能力,却让众人信服,都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他以后一定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陆心水这么想着,慢慢回过神来,“那你什么时候睡觉?” “晚一点就睡。”面对着她的关心,谢长绝有些无措,还有些紧张。 他沉溺于这样的柔情之中,总好过她对他说那些过于残忍的话语。 现在的他们,默契的谁都没有提之前的不愉快,可谢长绝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等这一晚过去,等这样的灾难过去,等天气放晴,路上积水消失,她还是要同他说再见的。 她其实骨子里是个很执着坚定的女人,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 谢长绝清楚知道以后,所以现在,十分珍惜她给的温柔。 他一方面喜欢她对他的关怀,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她真的担心,所以言辞间半真半假。 说是晚一点就睡,他心中清楚,真的要睡,恐怕也到天亮了。 “好。”陆心水困意已经上来了,她将自己外面的袍子脱下来,盖在身上,只露出个小脑袋,两只水汪汪的黑亮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他,过了会儿,又道,“对了,把你的手伸过来给我看看。” 谢长绝犹豫了片刻,在她那双小鹿般眼睛的注视下,没能抵抗住她的蛊惑。 他将手小心翼翼的递给她看,她立刻从一旁取出夜明珠,贴近了照着看。 陆心水嘴角下意识的往下撇。 先前他的手被水泡的发白发皱发胀,这会儿倒是没有那么皱巴了,只不过掌心多了很多伤痕。 这些细密的痕迹,一看就是那些粗糙的绳子给弄出来的。 她的指腹轻轻的在他大掌中划过,这样的触碰,勾动着他的心,跟着起起伏伏上上下下。 谢长绝忽然收回了手。 大幅度的动作,还有空出来的双掌,都让陆心水陷入了愣怔。 谢长绝低声的解释说道,“你快些睡吧。” 他没敢看她,她手中还举着夜明珠,如此近距离之下,自然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 她半晌才慢吞吞的张了张嘴,“这样啊……” 好像是头一回见到他耳朵红呢,是害羞了吗? 陆心水听话乖巧的躺好之后,发现没有先前的睡意浓重,她想到了什么,偏头看谢长绝,“你现在有事吗?” “没有。”他刚刚才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衣服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不会这么快再次出去。 陆心水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看着他问,“那现在可以哄我睡觉吗?” “什么……”他脱口而出,难以置信,声音还带着些许的轻颤。 陆心水又瞥了眼过来,四目相对,他先挪开,她嗤了声,慢条斯理的闭上眼睛,“讲个故事听吧。” 她这会儿困意不是很足,闭上眼睛有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就在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之际,他忽然压低声音轻轻咳嗽了声,才慢吞吞的讲起故事来。 他的声音很低沉,讲故事的时候,口吻也很正经,然而他讲的这个故事,实在算不上是好故事。 甚至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在念经。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让老和尚讲故事给他听,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陆心水听他念了两遍,本想出声为难他,后来转念想到他从小就长在卜东山那种地方,估计也不知道还有别的故事。 这么一想,心态放平后,别说,这个故事再听下去,当真有了催眠的效果。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呼——” 夜明珠被他收起来,女子睡的毫无知觉,戏台后台这边,几乎都睡着了。 他听到了她平缓绵长的呼吸,嘴角勾了勾,同时慢慢停下来说话。 她的睡姿还是和之前一样不太友好,睡之前是盖得严严实实的,才刚睡着,那搭着的还算干燥的衣袍,就被她给丢到了一旁,和他们同床共枕的那段时间一模一样,半夜他总是要起来,给她盖被子的,不然她准会着凉。 要是以后都能这样就好了。 要是以后…… 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如今多么可悲。 谢长绝小心翼翼的给她搭好被子,结果想要直起身的时候,看着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抿了抿唇。 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眼前,此刻只要他想,就可以亲吻她的芳香。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静夜中逐渐靠近的脚步,也没有察觉到有人立在了不远处的身后。 卓行一看着面前的那两道影子,不,确切的说,只有一道影子,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他太清楚任何一个人男人,在这种姿势,这种距离下,最想做的是什么了。 他死死的盯着他,暗暗的想,他会做吗?他敢做吗? 谢长绝如果真的有那个想法,他现在就冲过去给他一拳。 “晚安。” 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然后自嘲式的叹了口气,到底什么都没有做,站起身来。 上一辈子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这一辈子哪怕再想,他也想经过她的同意再做那种事。 不能再委屈她,不能再强迫她,要给她绝对的尊重和自由。 谢长绝一转身,就与从外面回来的卓行一撞上,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脸,但这么多日的相处,从轮廓,从气质都能判断出是谁。 他没有说话,朝着外面走去,卓行一转而也跟着走了出去。 戏台外面的男人也大部分都睡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打滚,只剩了十几个在守夜和搜救。 两个人走到一处无人在意的戏台边上,席地坐了下来。 卓行一先开口的口,说,“她睡着了?” “恩。半个时辰前睡的。”他回话,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像是彼此熟识的朋友。 卓行一淡淡的笑着道,“她以前睡觉总做噩梦,现在好像好很多了,不过我还是不放心。” “那你等下可以去她身边守着她。”谢长绝低下头,目光也跟着垂下来,落在哗哗流动的洪水上,说话时的声音,似乎也像是混进了浊水般,“她如果被惊醒了,可以安慰她。” 卓行一停止了笑,一改往日称呼他为道长的习惯,直接一本正经的叫他的名字。 “谢长绝。” 他愕然抬头,黑眸平静的看过来。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卓行一先是这么问的,随后在他稍显愣怔的反应中,继续不疾不徐,用平淡的口吻说道,“这些天来,我看出了你们之间的不对劲,也看到了这一路以来你对她态度的变化,我们都是男子,我们的共同之处都是心悦与她,你对她有没有感情,我能够看的出来。” 谢长绝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他,深吸口气,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能这样对她。她的感情就算再微不足道,也值得你认真对待。你一开始主动邀请她和你一起来卜东山,应该是想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表明你想与她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可是这些日子,你看看你都对她做了什么?明明心中有她,但是却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将她推的更远的事情,甚至是将她推给我。” “你不喜欢她吗?你不想得到她吗?你难道不想照顾她一辈子吗?”谢长绝一连三个问句,不知道是在问卓行一,还是在问他自己。 卓行一斯斯文文的开口,笑声里夹杂着浓浓的嘲讽,“我当然喜欢她,想要得到她,想要照顾她,我会自己争取,我会给自己创造机会,而不是需要你来谦让,你喜欢她就去追求,没必要在感情里做什么圣人,搞什么谦让这一套,这是对感情的侮辱,你把她当什么了?我喜欢她,我会争会抢,就算没有争到没有抢到,我也认了,但我绝对不会接受你的谦让。” “我没有……” “你有。”卓行一压过他的声音,冷静又克制的说道,“我承认,你如今在阿芷那里,是有更多的筹码,但我也不差,我还没有放弃,我今天找你说这些,是因为看不下去你的一些做法。” 谢长绝回想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事情,竟然再无理由反驳他。 “若是决定要远离她,以后就别做一些叫她误会的事情,和她断的干干净净,叫她死心的彻彻底底。这样她才能够心中干净的去奔赴下一段感情。” “若是决定和她在一起,就好好对她,不要做一些若即若离的事情,她是很需要安全感的,她的过去你应当听说过,她是需要用很多很多很多爱包裹,才能将她从那段阴暗岁月里一点点拉出来的人。你的若即若离,对她来说,是种折磨,好在她比之前成熟了,选择了离开你。” 卓行一仰了仰头,伸手捏了捏酸沉的肩膀,说道,“这场大水过后,我们就兵分两路了,希望在那之后,能够永不再见吧。当然,如果你在分别前,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就请尽快,因为一旦分别之后,你恐怕不会有机会了。” 他说完之后,就拍拍衣服离开了,不多时,他带领着几个男子,重新下了河。 后半夜的雨下的越来越小,有渐渐停止的趋势,湍急的水流也变得平缓了许多。 卓行一去了趟县衙,秉明了身份。 县衙里的官员正愁着该如何治水,大水过后该如何处理,听说了他的支招之后,激动的连声道谢。 他一直在这里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往回走。 外面的水小了许多,来的时候,大水能淹过腰,现在已经下降了一大半,在膝盖之上,不及腿根。 等他一路来到戏台这边的时候,水流已经只到膝盖了。 外面的汉子们少了许多,有人告诉他大家陆陆续续的回家寻人去了。 他扫了眼没看到陆心水和谢长绝,纵身跳上了戏台,前往后台。 第452章 陆心水番43 庆幸的是,他要找的人还没离开,陆心水依然在昨晚的地方睡觉,谢长绝靠墙坐着,也在打盹。 他来时匆忙,脚步声惊醒了他,对方睁开眼,彼此四目相对。 谢长绝看向陆心水,朝他点头示意。 卓行一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还在睡觉的陆心水,结果就在这时,陆心水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出声道,“你回来了?我刚才听说水退了,可以回去了吗?” “现在的水位落到了小腿,等完全落下去,还要等一两个时辰。”卓行一看她眼皮沉沉的,似是睁不开的样子,不忍心的道,“你再睡一会儿,等睡醒了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不了。”陆心水拒绝道,“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趁着现在雨停,我们赶快回去吧。” 昨晚那么大的水,他们都过来了,现在水渐渐退去,没有逗留的必要。 卓行一同意了她的提议。 她是娇贵的郡主,平日里娇生惯养的,昨晚上对她来说,应该是很糟糕的体验。 他这边事情暂时了了,况且一晚上像个转不停的陀螺,着实也累了。 三个人打道回去。 他坚持着想要背她回去,谢长绝以他一宿没睡为由,揽下了这个活儿。 陆心水有几分难为情,“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差这一回。若是让你自己淌水回去,我昨晚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谢长绝蹙眉。 他还是不想让她着凉生病,更何况发大水的时候,往往会携带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大水过后常发疫病。 他是为了她的安全和健康着想。 谢长绝话不多,但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他总是用那双幽黑的,充满故事的眼睛看着她。 陆心水默默叹了口气,再度爬上了他的后背。 卓行一在旁边捏紧了拳头,他的目光在陆心水脸上停留了片刻,暗道,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东白镇的洪水一过,等情况恢复差不多之后,他们就要打道离开。 如果谢长绝还是这个态度,以后彼此很难再见面。 陆心水是个很清醒的女子,没有结果的事情,她会早早的放弃。 和谢长绝之间的关系,她比他要看的通透。 一路无语。 回到酒楼后,小二正在用盆把流进大厅的水往外泼,险些泼到他们身上。 小二满怀歉意的开口,“哎哟,是公子你们啊,你们这是……找到了!那可太好了!” 他眼睛里面泛着红血丝,显然晚上睡得并不好,甚至也是一宿没睡,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飘。 陆心水从谢长绝的背上下来,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水漫进来了,掌柜的刚才过来,让小的把这些水给弄出去,几位贵客,实在抱歉,让你们鞋底沾水了,要不等下我把你们的鞋子给烘干吧?”他殷勤又小心的说道。 陆心水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你这边需要人帮忙吗?” “不不不。”小二哪敢使唤他们,想都不敢想,连声拒绝道,“您三位也是一宿没睡吧,你们先上去,我这就去叫人准备热水,各位贵客们先好好休整一番,小人皮糙肉厚,已经习惯了,不碍事不碍事的。” 他说着便让开了道路,恭请他们离开。 陆心水回头看了几眼,谢长绝懂了,走在她身侧低声的道,“等下我来帮他。” 她看向他时,他却快一步上了楼。 卓行一将她送到房间门口,抱歉的耸了耸肩,“雨伞被冲走了。” “没关系,人还在就好。” 他点点头,“阿芷,那我先回去休息。” “好,你也很累了,卓行一,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官的。”她突然郑重其事的道。 卓行一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没反应过来,再看到她认真的表情,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他说,“阿芷,我不仅会是个好官,还会是个很好的夫君。” “卓行一……” “这里的洪水退了,你说过的话还会记得吗?”他问。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么强势霸道的一面。 他好像始终都是温润的,像个乖巧懂事的大男孩一样,默许纵容她的逃避,还有她的动摇。 他给予她绝对的自由和包容,从来不逼迫她给个答案,他总是沉默着的,让她险些忘记他也有感情。 陆心水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我还记得。” “那会跟我一起走吗?” 陆心水轻笑了声,“卓大人,我会跟你一起走。” 谢长绝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不能接受这样无名无分的好意。 她拒绝任何含糊不清的爱意,她要的喜欢,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绝不是这样忽冷忽热的靠近,时好时坏的温柔。 她回答的口吻很坚定,又很迅速,让他仿佛一下看到了她的心。 卓行一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心水已经进了房间。 他暗道自己也开始变得斤斤计较,开始想要占有她的一切,但却并不打算改变。 他给过她选择,也曾给过她退缩后悔的机会。 小二答应的热水,果不其然,很快就送了过来。 陆心水泡了个热水澡,浑身舒坦,之后换好衣服,听见房门敲响了。 意外的是,谢长绝和卓行一同时出现在眼前。 谢长绝紧紧绷着嘴角不发一言,卓行一主动开口道,“我们下楼去帮小二,你先休息。” “我也去。睡也睡不着。” “那好吧。” 他们到了楼下,小二还在奋战,见着几个人下楼,还以为要出去,忙问,“诸位贵客,这是又打算去哪里?外面的洪水已经渐渐消退了,但情况并不大好,各位恐怕一时半会儿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你说的我们都知道。”陆心水眨眨眼,“我们是来帮你的。” “什么?”小二受宠若惊,“这……这怎么能麻烦你们呢!这岂不是折煞小人了?” “你昨天帮了我们,我们今日也应当帮你,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们留意情况,你应该能睡上些许时辰的。”卓行一温润的嗓音开口,像是春风拂过杨柳,“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赶紧帮忙,你也可以早些结束,去休息会儿。” 小二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一时之间眼里蓄满了泪花。 他还来不及道谢,便见贵人们当真忙碌起来,当即顾不得矫情了,将眼泪憋回去,闷头苦干起来。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这样穿着打扮的贵人在扫地拖地,还有些奇怪。 前后约莫用了一个时辰,大厅终于清理干净。 小二再度连声感谢,卓行一拍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等睡醒了,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去办。” “小的愿意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公子您有什么吩咐,现在就说吧,小人这就去办。”小二激动的说道,眼睛里面的红血丝,几乎要溢出来,看得出来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 陆心水打断他,“你赶紧去睡觉吧,小心猝死,到时候就是想给我们办事也办不成了。” 卓行一赞同,“先去休息。” 小二见他们态度坚决,挠了挠头,尴尬的道,“那小人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去休息。” 掌柜的先前也来了,也在清理大厅,见小二如此受贵人的赏识,眼皮子活络的他,自然不敢说什么。 小二离开后,他恭敬的道,“各位贵客也辛苦了,你们此番来咱们东白镇,也是运气不好,说起来咱们镇子,还是头一年遇到这么大的暴雨,也没曾想到,竟然能把城给淹了,太平了这么多年,今年还真是倒霉。” “以后就会好些。你们镇子的大官今天有什么行动吗?” “诶?这位公子,您怎么知道?”掌柜惊愕之余又感到好奇,“不过您还真的没有说错,镇子上的大官今天破天荒的带头出现在了街上,帮着百姓们重建家园呢!” 卓行一扯了扯嘴角,叮嘱了几句,和几个人上楼去了。 陆心水打发他们去睡觉,卓行一方才也是强撑着,这会儿撑不住了,没再客气。 谢长绝朝着她点了点头,也转身进了房间。 由于一场大水的缘故,陆心水等人不得已又在东白镇逗留了一段时间。 等日子逐渐恢复了平静,卓行一开始继续采购时,当天下午,陆心水收到了谢长绝的辞行。 他穿一身全黑色的道袍,头发也在头顶梳成发髻,只用一根全木的素簪子挽着。 不知是不是陆心水的错觉,现在的他,比最初见面的时候,神色更冷,目光更凛冽。 他背上挂着个灰扑扑的包袱,是他全部的行李。 陆心水将他粗粗的大打量过后,心中了然,问话也平静,像是早就预感到了这天,“要走了?” 她那天说完那番话之后,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在二人的关系里,看似她掌握着主动权,实际上最后的决定权最后都落在他手里。 “要走了。”谢长绝淡淡的道,“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好的,那我祝道长以后能够得偿所愿。” 谢长绝清淡的脸上,闻言露出几分嘲弄的笑容,这一抹笑,看的陆心水有些不解。 她没打算问,过多的关注与在意他,只会让她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谢长绝点头,“那我也祝阿芷岁岁平安。” “不祝我幸福吗?”她问。 “祝你幸福。” “好。”陆心水露出笑容,“再见。” “再见。”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陆心水就把房门关上,谢长绝看着看着,眼神越来越失落。 卓行一是傍晚时分,才知道谢长绝离开了。 他观察着陆心水的脸色,好像没有看出来异样,试探的道,“回卜东山了?” “应该是吧。”陆心水把菜夹到瓷碗里面,心不在焉的回答,“谁知道呢?我没有问。” “阿芷,你想去卜东山吗?”卓行一问。 陆心水嗤笑,两腮鼓鼓的,皱眉道,“我若是想去卜东山,大可以跟他一起去,卜东山危险神秘,我们从未涉足过的人过去,实在不明智,可我既然没有同他开口说这件事,便不想去。阿行,” 她这么唤他的名字,让他后背一僵,不由得愣住。 陆心水将碗筷放下,叹了口气道,“这段感情是他先要开始的,但也是他先要结束的,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沉默就是答案,他什么都没有给我,对这段感情后来保持了缄默,这已经告诉我答案了。我是识趣的人,再缠着上去,只会让自己难看,也会让别人难看,何必呢?” 结束在该结束的时候,更或者,实际上他们从未开始。 一切都只是她曾经短暂的好感罢了。 卓行一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去采购她所需要的东西,之后买下了一辆超大超舒服的马车。 在谢长绝离开后的第五天,他们也踏上了征程。 马车晃晃悠悠的经过东白镇的大街,出了高大破败的城门。 在他们走后不多久,又有一辆小小的马车,出了城门。 卓行一这些天,不单单是在采购物资,还做了周边最值得游玩的旅游攻略。 离开东白镇之后,他们就要去潭曲州,听说那里有好山好水,还有上千亩的花海,那里的气候原因使然,花海经年不败,常年不衰,景色撩人,许多人慕名前去,值得一提的是,谭曲州和卜东山是在同一个方向,而且和卜东山有些渊源。 潭曲州是卜东山临近的那座山附近的一个地方,和卜东山的神秘危险相反,这个地方充满了祥和安宁,上面有不少村民定居,由于这里特殊的气候,独特的物产,还有优雅的风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赏,当地的居民便因此而大发横财,渐渐改善了原本贫穷困顿的生活。 他们到达潭曲州的时候,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一路颠簸,满打满算,走了将近又一个月的路程。 这一个月并不好受,越往这边走,气温越是怪异。 通常清晨的时候还冷的人牙齿发颤,恨不得穿棉袄,中午的时候便又像是火炉烧一样,满身流汗。 等到了晚上,狂风呼号,时而阴雨连绵,时而冰雪降临。 哪里都透着一股奇怪的诡异和危险。 第453章 陆心水番44 潭曲州到处都是森天大树,郁郁葱葱的,令人仿佛置身于古老的原始森林。 隔着挺拔巨大的树木,能够看到远处的高山,明明是夏季,但高山山顶却被厚重的白雪覆盖。 刚进入潭曲州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还能看到零星的人家。 随着越来越深入腹地,越来越接近卜东山,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房屋了。 卓行一从别人那里买来的地图上,明明标注着这里会有一座小村子,结果紧赶慢赶到来之后,发现还是茂密的树,长得旺盛的草,标注的那个叫做阳鳞的小村子,根本不复存在。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然而抬头只能看到生长野蛮的树枝,入目是满满的绿意。 卓行一意识到,今天晚上,他么必须得在森林里留宿了。 马车停下来,陆心水从里面探出头来,吱呀的开门声,在这样诡异浓重的夜里,都听得人头皮发麻。 卓行一有种隐约的不祥之感,不过他克制着自己的害怕,仍保持着淡笑的朝她看来。 他关切的问,“怎么了阿芷?” “马车怎么停了?”她环顾四周,轻易判断出来所处之地。 他们在潭曲州走了几乎一天,所经之处,都是这样单调的风景。 陆心水也惊讶了,在这样恐怖的环境中,很难不令人想到别的不详的事情,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些有的没的来影响彼此的心态,但该面对的情况还是要面对,毕竟这关系着两个人的安危。 她聪明的猜测道,“那个小村子没有了?还是说原本就不存在,我们被骗了?” 要知道,这个地图是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偶然间遇到的一个人,对方主动上前,来和他们说有地图售卖,问他们需不需要。 他们人生地不熟,想着买一张地图有利无害,结果这张地图就要了十文钱,远高出平时的价钱。 陆心水不差钱,总是很能理解对方,在这种偏远的地区招揽生意不容易,便付了钱,结果竟是个假地图吗? 对方没必要这么做。 她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他们这一路走来,真实的情况和地图上的没有差别,不可能这里独独错了。 看着森林里面越来越浓的雾,陆心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抓着卓行一的衣袖,紧张的问道,“阿行,我们是不是迷路了?你看这里有雾,是不是之前就走错了,你一直没有发现,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树,加上天黑看不清,很容易就会走岔。” 卓行一沉吟片刻,也渐渐产生了怀疑,“有可能。这样吧,我们再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走走,看看是哪里出了错。” 陆心水这会儿跳下来,将扎头发用的头绳解下来一条,就近拴在一根大树上作为标记,卓行一看着她没说话,等她重新上了马车,才甩起马鞭。 雾越来越浓,马车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他们几乎看不清前路,但很确定行进的方向和刚才的是相反的,然而奇怪的是,等他们再度停下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陆心水看着大树上系着的红头绳,脸色终于变了,他们明明走了很久,竟然又回来了,这绝对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 她哆嗦着唇,心神不定的看向卓行一,“我们好像……好像遇到了鬼打墙。” 卓行一的脸色比她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还是低声安抚她说道,“别担心,有我在,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纪柏宸拧眉朝他看来,“安静些。” 纪桉轻咳了声,“表哥,你想好怎么跟姨妈解释了吗?” “又轮不到你来解释,你怕什么?”纪柏宸低嗤了声,“出息。” 纪桉瘪嘴,不赞同的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我打小就害怕姨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两个人说话间,便来到了主院。 夜晚的宅子格外宁静,朱红色的长廊下挂着暖黄色的幽灯,透过窗户,能看见主屋坐着不少人。 纪柏宸一进门,正在说笑的一群人,纷纷转过头来。 “是纪少回来了呀!” “阿宸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更加成熟稳重了!” “就这副模样,我瞧着比电视里的那些明星都好看哩!” 纪柏宸一一朝着她们问好,然后才看向乐慕岚,“妈,我回来了。” 乐慕岚出身名门,举止优雅,模样姣好,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但一颦一笑间,依然风韵犹存。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温柔的开口,“累不累,吃过饭了吗?” “不累。”纪柏宸笑笑,“接到你的电话,就赶回来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其他来做客的人,都是有眼力劲的,在他们母子说话时,便各自寻了借口离开。 最后沙发上只剩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单看背影,纪柏宸没认出是谁。 乐慕岚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沙发上带,母子两个坐下后,正好与那个女人面对面。 纪柏宸眸底染上几分冷色,朝着对方点点头,“陆小姐。” “纪少。”陆可心甜甜的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乐慕岚插话道,“本来还想给你们介绍一下,原来你们互相认识啊!” 陆可心乖巧的回话,“岚姨,谁不知道纪少啊,以前在我家的时候,和纪少见过几次面。后来我出国留学,就再也没见过了,我认识纪少不稀奇,没想到纪少居然还能认出来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她看向纪柏宸,女人的心思,即便不开口,也能够从眼睛里溢出来。 “纪少和之前变化不大,但却更英俊了。我觉得自己变了很多,所以十分好奇,纪少是怎么认出来我的?”她有一绺头发落在肩膀,问这话时,身体微微前倾。 从他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她白皙的肌肤,还有引人遐想的沟壑。 乐慕岚本来就存了撮合他们的心思,主动揽过话头,说道,“说明他对你上心,不然阿宸事情这么多,怎么偏偏记得你?” 纪柏宸呵呵笑笑,“我又没失忆,你那颗泪痣,那么显眼,想不记住都难。” “噗。”纪桉没忍住笑出声。 他是该说他直男呢,还是该说他不解风情呢? 陆可心的右眼眼尾,有一颗泪痣,若是这颗泪痣小巧玲珑,对女人而言,还能平添出几分妩媚。 偏偏她的那颗泪痣,个头比较大,还紧挨着眼尾,绝对算不上美观。 女人哪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小时候的陆可心,就最不愿意让人提起她的泪痣。 没想到现在纪柏宸,居然就这么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 纪桉亲眼看见她的脸顿时就变红了。 “纪桉。”乐慕岚已经生气了,沉沉开口,“你上楼去。” 纪桉听见她姨妈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当即一个激灵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我累了。”纪柏宸跟着站起来,“先上去休息了。” “阿宸!”乐慕岚皱眉,低声呵斥道。 可纪柏宸像是没听到一样,边伸展腰身边上楼,并没有半点停顿。 “纪柏宸!” “妈,我真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客厅再度恢复平静。 乐慕岚面色尴尬,但她毕竟是过来人,很快调整好情绪。 她温和的拉住陆可心的手,说道,“可心啊,今天太晚了,他又刚回来,估计是累到了,才会是这副态度,你可千万别生他的气,明天我再让他约你,你们年轻人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什么的。你看行吗?” 陆可心是帝都陆家的女儿,排行第六,知书达理,家世优越,是她为他精心挑选的联姻对象。 在得到她的点头后,乐慕岚叫杜子安把她送回陆家,之后上了二楼。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纪柏宸收起手机,坐起身道,“进来。” 乐慕岚推门进入,见到纪桉也在后,皱起眉头。 不等她开口说话,纪桉就先抢着道,“姨妈,呵呵,我这就回屋,你们聊。” 房门开了又关,乐慕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儿子,“阿宸,你刚才不该那么做。” 纪柏宸抿唇,“妈,我不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乐慕岚开门见山的问,“喜欢海城那个水性杨花,生有两个儿子的凤息颜吗?” “那是网上对她的污蔑。”他皱眉,不悦的道,“事实并非那样。” “并非哪样?她是没生儿子,还是没跟人鬼混?没有鬼混,怎么会被拍到那种照片?你看看哪个名门闺秀,会拍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东西来?” 乐慕岚出身名门,最看不起为了金钱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 她冷声道,“不管你和她到了哪一步,总之从现在起跟她断了,你要是找她那样的女人,我绝对不同意!” “她是丰希的总裁。和你见过的那种女人不一样。”纪柏宸心里有火。 在听见别人说凤息颜不好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感到反感。 可乐慕岚不是别人,是他的母亲,他不想她对她有那样的误解,所以只能耐下性子解释。 “怎么不一样!”乐慕岚愤怒的道。 她本来就对凤息颜有意见,现在又见自己的儿子,张口闭口的都是那个女人,显然被迷的神魂颠倒。 “我活了多少年,见过多少女人,许多就是冲着咱们纪家的身份地位来的,也就你看不清而已。” 乐慕岚哼声,“丰希集团的总裁,谁知道她这个总裁的位置,是不是也是靠见不得光的方式得来的。阿宸,你之前就被海城苏家的那个苏什么…对,苏云婉骗了,足以证明你的眼光不怎么样,这次你听我的,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个善茬,她也不配进我们纪家的门。” “那我也看不上陆可心。” “你!”乐慕岚被他气的两眼发昏,“你再说一遍?” “如果你叫我回来,是为了和她相亲,我明天就回海城。”纪柏宸靠坐回椅子,冷冷的道。 乐慕岚一口气没上来,半晌指着他道,“不许!陆可心是我看上的……” “那你去娶她。” “放肆!”乐慕岚被气的不轻,“阿宸!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 “妈,我的婚姻大事我自己做主。”纪柏宸皱眉,看着这样的乐慕岚,到底于心不忍。 他缓缓的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娶陆可心?以我们纪家的权势和财力,根本不用再去联姻。” “霍景州要回来了。”乐慕岚突然道,她抓着他的手,“他是要回来跟你抢家产的啊!” 这个名字已经消失有三四年了,骤然间听到,还有些陌生。 纪柏宸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天前,我听见你爷爷打电话说的。”乐慕岚见他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你也知道霍景州,野心勃勃的,前几年你刚回纪家,就看到过他展现出的意图,这三四年的时间里,他被你爷爷派去南美洲开拓商业版图,听说做的不错,深得你爷爷的喜欢,这回回来,更有底气了,他一定是奔着咱们纪家的家产来的!” 霍景州是他的表兄,姑姑纪云月家的独子。 纪云月早年嫁到霍家时,霍家还是帝都能够排得上名号的豪门。 那时候,谁能想到,她才嫁过去不到五年,霍家就出了事。 霍家当家人锒铛入狱,家产也全部充公,姑父霍望山之后拿着积蓄做生意,想要咸鱼翻身,却不想霉运缠身,赔得精光,不仅如此,还欠下了一堆债,纪云月没办法,不得已之下,来求纪家出手相助。 纪云月是纪老爷子唯一的女儿,纪家不可能见死不救。 纪老爷子花了一大笔钱,还清了负债,还重新给了霍望山一笔钱,给他做为生意的启动资金。 然而霍望山这个人,好高骛远,纸上谈兵,其实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商业头脑。 当初能够哄得纪云月嫁给他,就是因为长了一张巧嘴,除了擅长甜言蜜语之外,干啥啥不行。 他第二次做生意,又全部都赔了,还因为在法律边缘游走,被带进牢里住了一段时间。 纪云月只能再求纪老爷子,毕竟是亲生骨肉,不过纪老爷子将人捞出来后,再也没给过霍望山钱。 第454章 陆心水番45 卓行一的脸色没比她好到哪里去,不过他还是低声安抚她说道,“别担心,有我在,我们会没事的。” 陆心水六神无主的道,“那现在怎么办?” 活了这么多年,她是头回遇到这种事情。 她从小受陆廷野的影响比较深,认为世界上是不存在鬼怪的,可现在亲身经历的事情,打破了她多年来坚定不移的认知,陆心水感觉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从此都要改变。 “阿芷!”卓行一突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热,从彼此相接的地方传递过来。 陆心水疯狂跳动的心脏,因为安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看着他,愣愣的点头,“我在。” “你别慌,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卓行一信誓旦旦的说道,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口吻过于严肃,笑着道,“遇到鬼打墙并不可怕,我之前上京赶考的路上,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当时我能走出来,现在也能,你要相信我。” “好。”陆心水哆嗦着唇,说道,“我相信你。” 不得不说,卓行一的话,无形中给她注入了力量。 卓行一是个诚实的人,这种诚实是他最可贵的品质。 正因为这一点,陆心水才越发安心。 他说经历过,那就一定经历过。 他说能保她安全,那就一定能安然无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这个男人依赖到如此地步。 大概就连她本人,都么有察觉到悄然的改变。 卓行一让她从马车上下来,二人手拉手肩并肩的举着火把向前寻路摩挲。 大雾没有消散半点,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迹象。 然而此时此刻的陆心水心中,没有先前的彷徨和无助,她感受着这样的体温,勇气也慢慢长了出来。 这次卓行一选择了正南的那条路。 他一手拉着她,一手举着火把,手腕上系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剪刀和麻绳,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剪下一段麻绳,挂在树上以此作为标记。 约莫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再度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马车安静的停在哪里,却莫名比之前更加诡异了。 陆心水心里头毛毛的,控制不住的起了层鸡皮疙瘩。 卓行一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温声开口,“阿芷,没关系,我们再试几次,好不好?” 浓密的森林里,即便是盛夏,潮气也很浓郁。 陆心水感到有点凉,提议要去马车里拿件衣服。 就在这时,一道奇怪的、但又近在咫尺的声音响起,对方似呜咽似哭泣的道,“有鬼啊……快跑啊……” “谁?”陆心水猛地捏住卓行一的手,紧张的道,“阿行,你听到了吗?刚才有人说话!” 卓行一抿唇,脸色在灰暗的夜幕中看不真切,但他动作迅速,从腰间取出佩剑,瞬间拔剑,指着马车的方向道,“滚出来!休要装神弄鬼!” 陆心水躲在他身后,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车,她警惕的留意四周,感觉到处充满了危险。 那个人就在车中吗? 他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 在他们离开马车去寻路的时候吗? 他又是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这一路行来,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旁人,这个人不可能是住在附近突然出现的。 那么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猜测就是,他这一路都在尾随他们! 对方究竟想要干嘛? 谋财还是害命? 卓行一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车,潮湿的雾气和湿气,被突如其来的夜风吹动。 树叶沙沙作响,浓雾仿佛被吹散,兴许是眼花了,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人影。 “啊!”陆心水失声叫出来,卓行一立刻收紧力道,紧张的关切道,“阿芷,怎么了?” “那边…那边好像有人!”她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有人过来!” 卓行一边将她半拥到怀中,边看向她指示的方向。 浓雾依旧,人影看不真切,脚步声格外清晰! 不是一个人! 而是好多人! 整整齐齐的,越来越近! 他脸色变了,将剑握的更紧,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忽然那道诡异的叫声,再度响起。 “哈哈哈哈哈!鬼来了……快跑啊……鬼来了!鬼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方笑的越来越凄厉,到后来几乎是尖着声音在嘶吼,不仅折磨耳膜,也叫人心头恐惧感顿生! 黑漆漆的夜,陌生的地方,诡异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陆心水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天知道她的腿根本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阿芷!抓紧我。”卓行一说道,之后突然跑起来。 她被迫紧紧跟在身后,眼前一片漆黑,浓雾遮住了仅存的视线。 突然,哐当一声,响在耳畔,紧跟着刀剑相交的声音。 “啊!” 陆心水吓的闭上眼睛,尖声叫道,呼呼的夜风,沙沙的树枝,猎猎的冷刀,还有恐怖的笑声。 她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无边无际的想象,让她感到彻骨寒意。 浩浩荡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连四周的土地都在轻轻颤抖。 眼前的漆黑,渐渐被驱逐,陆心水睁开眼睛,只看到四周的火把,将浓沉的夜照的宛如白昼。 “砰!” 有人重重摔在地上,陆心水定睛看去,那人麻利的打了个滚,随后没入了大雾中。 诡异的笑声仍旧回荡在四周,像是从树林里陡然冒出来野兽嘶鸣,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出来了。 卓行一猛地将她搂在怀中,警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 那些人看不清楚面容,因为他们每个都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 面具上面的图案,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青苗獠牙的,怒目龇牙的,丑陋又凶狠。 他们各个高大挺拔,手里还拿着奇奇怪怪的武器,或是长戟,或是斧头,或是石锤…… 为首的那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头发乱糟糟的,竟然还带着几分奇怪的熟悉感。 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中间,高举着武器载歌载舞,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卓行一紧抿着唇不言不语。 他听说过,在西南这一带的深山老林里,居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古老部落。 这些部落野蛮而神秘,传说他们还保留着原始的生活方式,打猎,捕鱼,树叶做衣,面具遮面…… 他们常常神出鬼没,很少走出自己的栖息地,将自己藏的严严实实,从来不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西凉的各地官府,曾经下发过告示,让百姓们轻易不要进入原始部落的地盘。 尽管这些原始部落的地盘具体在哪里,他们并不太清楚。 卓行一来的路上,担忧过这个问题,也一路打探,得知附近没有原始部落曾经出现过,才稍稍安心。 哪曾想到,倒霉的事情,全让他们给遇上了! 鬼里鬼气的众人,忽明忽灭的火把,骇人惊悚的面具,还有汗毛直立的叫声。 陆心水一时分不清,是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幸好手中攥着的掌心,还是温热的。 她含糊不清,牙关打颤的道,“卓行一……我们今天……好像遇上事儿了。” 何止是遇上事,运气不好的,恐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卓行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旋即目光在簇簇火把上掠过,最后停留在一个身影上。 他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子,长剑一指道,“马车里面的东西,全都给你们!放我们走!” “哈哈哈哈!” 又是诡异的笑声响起,比起刚才的那种惊悚,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西和人,全都带走!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陆心水闻言,愕然抬头看去。 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他们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卖地图的中年男人吗?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对方任由她打量,再度发出那种怪异的叫声。 他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振臂一呼,四周戴着各种各样丑陋面具的人,跟着鬼哭狼嚎。 原本围在四周的野人,开始跑着转圈,圈子越转越小,最后几乎要贴到他们身上来。 卓行一把她抱在怀中,长剑死死握着,但凡有任何一个敢要冲上来的,他就要了他们的命! 出乎意料的是,当笑声戛然而止时,转圈的众人也停了下来。 他们举起自己的武器,根本不容卓行一反抗,眨眼间的功夫,他的武器就在眼前化成了破铜烂铁。 “带走!” 陆心水死活不松手,卓行一同样也抱着她,那为首的面具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后,一群原始野人居然用绳子将他们两个面对面的绑在了一起,而后丢进了马车里。 这漫长的夜,似乎还没到头。 车厢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两个监视他们的人。 有个野人在外面驾车,没想到还颇有技术。 在坎坷不平的古老树林里行进,对方居然穿行如平地,仅有些许颠簸。 陆心水趴在卓行一的身前,微凉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 卓行一无法动弹,心中痛苦,车厢里的另外几个野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视他们为无物。 他温声叹了口气,道,“阿芷,别哭,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以离开吗?”陆心水失落的道,“兄长给我的那些暗卫,是出事了吗?” “兴许是因为鬼打墙的原因,他们也走散了。” “是真的鬼打墙吗?”陆心水不确定的怀疑道。 卓行一摇了摇头,之前想不明白的,在看到那个卖给他们地图的男人时,豁然开朗。 他们在路上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兴许就中了圈套。 对方不知何时便注意到了他们这辆马车。 卖的地图是真的,但指示的道路却是假的,对方算出他们的行进速度,引导他们走他所希望的路。 这些人早早的在这里设立了陷阱,做好鬼打墙,为的就是将他们掳起来。 原始部落的人,没有什么伦理道德,说白了,他们和畜生差不多。 他们不需要什么银钱,对银钱的需求量,因为他们基本不与外界联系,他们甚至憎恶外界的人。 认为他们都是试图夺走他们栖息地的侵犯者。 对待侵犯者,手段往往很残酷。 卓行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耳朵,于是在她耳畔轻轻的吹了口气,说道,“随机应变。” 现在没有机会逃走,外面都是成群结队的野人,硬碰硬的话,很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不管是出于对陆廷野的承诺,还是出于本心,他都有责任,要保证陆心水的安全。 “先闭上眼睛睡会儿吧。”他沉沉的叹气,“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都没有合过眼。” 卓行一也累了,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睡去…… 马车完全停下来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猛地颠簸,让沉睡的两个人齐齐醒过来。 陆心水有点懵,眼睛由于干涩引发的不适,让她想要伸手搓揉。 然而在发现浑身僵硬后,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存在。 真的遇到了一群原始部落的野人,真的被这群不讲道理说鬼话的野人给绑了。 那么这是哪里? 他们的部落吗? 外面再度响起叽里咕噜的声音,又急又闹,像是暴雨打在地面上,吵得人心头烦躁。 陆心水寻求安慰,仰头看向卓行一,见他依旧闭着眼睛,紧张不已的道,“阿行?阿行?” 卓行一太累了。 他和陆心水不一样。 他这一个月来,但凡宿在外面,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好觉。 昨晚上的那一觉,睡的又沉又死。 陆心水怎么都叫不醒,她顿时变得害怕,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阿行……呜……” 卓行一还是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车厢的门被人用力踹开,充沛的白光瞬间涌进来,陆心水赶忙闭上眼睛。 几个戴着面具的人叽里咕噜的,将抓住他们的脚就往外拖,像对待一只狗那样恶劣。 拖行的动静,终于让卓行一醒过来。 他皱着眉头,发出痛苦的低吟,后背贴在地面上,摩擦的生疼,然而低头看到陆心水那双水汪汪的眼神时,顿时收敛了神情,微微停顿后,换上了那副温柔的笑脸。 他对她说,“阿芷,你醒了?” 第455章 陆心水番46 卓行一笑着看向陆心水,哪想她忽然放声嚎哭,声音大的把周围的野人都惊呆了。 几个穿着树叶做成衣服的野人,围绕着他们,嗷呜嗷呜的叫着,同时夸张的又蹦又跳,场面骇人。 骑在大马上的那个首领,此刻把面具摘掉,正是之前卖给他们地图的男人。 他皮肤黝黑,一双小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危险的眯起,打量的目光,叫人感到浑身不适。 他桀桀怪笑两声,不知说了什么,那群野人蛮横的将他们抬起来,叫嚣着往前走。 陆心水只能看到漫天郁郁葱葱的大树,还有照的刺眼的阳光。 她浑身被死死的绑着,四肢变得僵硬无比,野人们停下来,随后她被重重摔到地上。 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砸出来。 陆心水疼的发不出声,被她压在身下的卓行一,情况更加糟糕。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脸色发白。 “卓行一!”她焦急而关切的道,“你怎么样?” 二人手脚均被捆绑,无奈之下,她只能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 直到额头那块皮肤因摩擦而发出阵阵热意,卓行一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他从齿缝间发出声痛苦压抑的低吟,“阿芷…我…我没事。” 陆心水哭累了,说累了,嗓子发疼,浑身无力,她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眼睛红红的。 卓行一仰面朝上躺着,发不出一句话。 野人们并未罢休,他们完全没有把他们当成人,拽着卓行一的头发往前拖。 陆心水惊慌间抬头,只见正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口黑漆漆的,像只张开大口的野兽。 恐惧袭上心头。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后退,可惜终究是徒劳的。 他们进入山洞,里面没有点火把,最初是静悄悄的,越往后走,越是听到哀鸣呜咽,伴随着惨叫。 声音浩荡凄惨,绝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陆心水吓的都快要哭出来。 她被抬着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方才听到的声音,越发嚣张的充斥在耳边。 忽然,有哗啦啦的镣铐声响起,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一起袭来。 陆心水哆嗦着看去,看到眼前所见的场景,当即整个人都傻了。 她是谁? 她在哪里? 这究竟是人间还是地狱? 山洞内里空间很大,足足有几百亩,尽管每隔一段距离都有点着的火把,但四周光线依然十分昏暗。 要不是突然冲上来,险些撞上来的那人,她几乎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原来这山洞是监牢,山壁上装有固定的铁镣,这里似乎是整个监牢的入口。 因此从这里开始,山壁上便捆绑着一个个光溜溜的人,他们全都没有穿衣服,身体暴露于眼前。 有的四肢健全,有的则被砍下了腿,有的没了脑袋,有的只剩下身体的一小部分……、 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已经死去的,有风干的,有生蛆的,有只剩一副骨架,只有些许皮肉包裹其上的。 还有正在死去的,他们有的面容枯槁,神情迷茫,眼神混沌,还有的疯疯癫癫,口流垂涎。 他们明明是人,但却丝毫没有了作为人的尊严。 “呜……” 她悲从中来,呜咽声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五脏六腑像是有只大手在疯狂搅动,她忍不住了! “哇!” 她身子微侧,吐出来的污秽之物,浇在了野人的脑袋上。 原本沉默不已的野人,立刻跳起来,将她的手狠狠甩开。 对方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叫些什么,他戴着狰狞的面具,上蹿下跳,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陆心水吐了出来,可好像还不够。 肚子里面难受,浑身都难受,她一刻都不要再停留在这里,刚有了点力气,便拼命的挣扎起来。 其他几个野人,还未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哪里想到她会挣扎。 他们一个都没提防,陆心水便直接摔到了地上,痛的她浑身都要散了般。 陆心水发出痛苦的呻吟,几个野人见状,反而嘲讽的哈哈大笑出声。 耳边混乱嘈杂。 有人痛哭,有人哀嚎,有人怪笑,有人哐哐撞墙以求解脱,还有人撕心裂肺大吼,恶毒咒骂。 各种各样的声音,明明是人间,又似乎不是。 陆心水疼的失去了知觉,可她根本站立不稳,只能像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她蜷缩着身子,几个野人哼笑了几声,其中一个朝着先前被她吐了一头的野人使了个颜色。 那野人哼哼两声,猛地抓起她的头发,拖拽着她往前。 “啊!” “阿芷!” 卓行一沙哑着声音喊道,带着浓浓的哽咽和哭腔,“我的阿芷!” 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看着他的姑娘备受折磨,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卓行一恨不得以死谢罪。 “阿芷!” 他这么叫着,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阿芷!” 陆心水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眼前一黑,完全陷入了昏迷之中。 野人完全没理会她的死活,反正这些人算不上是人,只是他们储存的食物罢了,是死是活都没区别。 还能吃就行。 他一路拖着陆心水来到山洞的深处,扫视一周,在看到昨天带回来的那个男人时,提步走过去。 谢长绝感觉到又有人过来,原本身体透支的他,猛地抬起头来,在看到来人时,下意识的绷住了唇。 是他的姑娘! 她……果然还是不幸的被他们抓住了! 谢长绝懊悔的看着她,忍不住眼泪婆娑,此刻的他,不停的在心中怪罪自己。 从东白镇出来后,他其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尽管陆心水已经同他明说,以后分道扬镳,可是他不舍得,哪怕没有结果,他也想多看她几眼。 他不想暴露自己,全程跟的小心翼翼,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做的很好。 通往潭曲州的地势,较为平坦,由于这边荒无人烟,所以仅有的一条路上,鲜少有人光顾。 这样一来,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他不得已只能离他们更远了些。 好在他在路上朝别人打听过,进入潭曲州的道路只有一条。 只要顺着这条路走,就不会走错路,早晚能和他们相逢。 谢长绝单枪匹马的赶路,越是靠近潭曲州,所经过的道路越是坎坷,枝叶茂密。 而想要到达潭曲州,必须得经过谭曲山。 谭曲山神秘莫测,其实和卜东山是一脉同宗,两座大山彼此相邻,气候和条件都是一样的。 外面相传卜东山是吃人的山,地理环境复杂,有许多原始生物,而且还有奇奇怪怪的修道人士。 将卜东山传的神乎其神,格外危险,殊不知道谭曲山的危险,并不比它少一点。 谢长绝本以为按照卓行一缜密的心思,他们应该不会选择在黄昏时分进山。 因为这意味着,要在山中走夜路。 谭曲山不是一般的山,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在清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进山。 白天在山中行走一日,寻找安全的庇护场所,作为夜间休息之用,等过了黑夜再继续前进。 谁知道当他快赶到山脚下的时候,远远的朝着谭曲山看去,山下居然空荡荡没有人。 他们进山了!? 当时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之后,谢长绝第二个涌出来的念头就是,糟糕,要出事了! 他心中焦急,又想进山去寻他们,又担心夜间光线不足,难以辨别二人行踪,还将自己置身险境。 正无比纠结担忧之际,忽然余光看到地上有一道靠的越来越近的黑影。 “什么人?” 他厉呵道,警惕的回头看去,竟对上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还来不及反应,一根木棒当头敲过来。 他瞬间失去知觉。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山洞里,手脚被束缚,没日没夜的哭喊。 他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满心想的都是陆心水。 就着山洞里面微弱的灯光,他认真仔细的盯着身边几个人的脸看了遍,确定没有陆心水才安心。 这里没有她,至少说明她还好好的。 他今日醒来之后,正因此事感到莫名的庆幸,结果就看到了他的女人,被人如此屈辱的拖了过来。 在他走神的这段时间里,野人已经给陆心水戴上了铁链。 和他一样,手脚都被铁链困在山壁上,活动范围只有直径一米左右。 野人怪叫不已,听音调好像是在咒骂,他盯着昏过去的陆心水一阵怪异的跳舞,最后一脚踩在她头上。 谢长绝眸色发寒,森凉的看着对方。 野人有所察觉,气不过的冲来给了他几巴掌。 谢长绝本来可以躲得过,但他不想找麻烦,硬生生挨了这几下。 果不其然,见到他灰溜溜的怂样,野人的火气消了一大半,也没再找陆心水的麻烦,往前面去了。 谢长绝趁他走远,低声道,“阿芷?阿芷?” 陆心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谢长绝捏着拳头,从那微弱的呼吸起伏中,找到唯一的安慰。 应该只是昏过去。 谢长绝松了口气,可目光粗粗的略过她,她脸朝下趴着,后背呈现在眼前。 由于用力的拖拽,衣服破烂不堪,露出来的肌肤上,满是淋漓的鲜血。 她的头发也被拽掉了一些,大把大把凌乱的洒在地上,谢长绝心疼的想要捧起,想要亲吻。 就在这时,远去的脚步声再度走来。 从姿势来看,像是又有一个人被拖了过来。 谢长绝猜测是卓行一,可他没想到,卓行一伤的这么重,奄奄一息,好像要死了一样。 卓行一被拴的地方,紧紧挨着陆心水。 等把他也捆绑好之后,野人们终于全部离开。 他们说说笑笑的,气氛十分欢乐轻松。 火把灭了,山洞里恢复了黑暗,可是四周飘荡着的,是不绝于耳的哭声擦叫声等。 谢长绝轻声的呼唤卓行一,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现在三个人之中,只有他的情况比较好。 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看他的了! 谢长绝早年在卜东山的时候,听同师门的师兄们讲过,卜东山和谭曲山上,居住着许多原始部落。 这些原始部落生活方式古老,非常排外,他们认为,但凡部落之外的人,都是敌人。 他们会从敌人那里偷偷学习生火等技术,但就是不肯和敌人友好相处。 他们神出鬼没,居住之地也是十分隐蔽。 卜东山和谭曲山神秘恶劣的地理环境,正好符合他们藏匿自己的需求。 这两座大山都是占地面积广,物产资源丰富,大概唯一的区别在于,卜东山上多是沼泽和泥地,谭曲山则比它稍微友好些,这样一来,众人对谭曲山的防备之心,便在无形中降低了。 原始部落的居民大多十分凶残。 同师门的一个断腿的师兄,就是不幸被原始部落给抓去,后来死里逃生才跑出的。 他说原始部落的居民,会把人类当成猎物一样捕食,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动物没有区别。 抓来的人类,会被他们藏到山洞里储存,死了的会被先抓去吃掉,活着的还可以再放放。 他们也会给新抓来的人吃饭,以维持他们活着。 因为总有人承受不住折磨,或者是过不了心里的恐惧,选择自杀。 野人也总是喜欢吃新鲜的,死太久的容易生病感染,他们吃一堑长一智,越来越聪明,会选择舍弃。 以前师兄们讲这些事的时候,他总是当成故事听。 因为往往师兄总会在最后叮嘱他们莫要偷偷下山,莫要去探索神秘的卜东山。 他以为一切关于原始部落的事情,都是师兄编出来吓唬他们,为的就是他们能够专心修习。 直到自己切身经历。 才明白原来这不是故事,而是极为恐怖的现实! 谢长绝将思绪捋了遍,在眼下极为恶劣的处境中,安慰自己道,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还能有转机! 至少目前而言,他们是最后被抓过来的,意味着还能多活几天。 在这几天之内,他一定要想办法逃出生天! 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解脱束缚。 这些野人的铁链,也是模仿部落外的人们学的,大部分是铜铁打造,在手腕脚踝处,有锁扣。 如果能打开锁扣的话,四肢便能得到解放! 第456章 陆心水番47 然而谢长绝很快就遇到了问题。 他的行李被野人全部搜刮走了,全身上下只穿着一身破烂肮脏的衣服,再无其他。 徒手开锁不现实,必须得有锋利的硬物才行。 谢长绝上辈子还是席苍的时候,没少做过这种事,只要有工具,对他来说开锁不是困难。 虽然他也是头回见野人们的铁链,但想来应该比不上森林之外的精细。 把锁打开,只是早晚的问题。 然而没有想到,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利用,记起来自己的发冠,然而伸手去摸时,触碰到那团乱糟糟的头发,才愕然发现,发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顺走了,而他竟全然没有察觉。 谢长绝感到绝望,这种绝望是从心向外的,前路和这山洞一样,漆黑一片看不到光明。 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手中抱着的女人,突然动了。 谢长绝猛地屏住呼吸,尽管看不见,还是低头凭着感觉朝她看去。 他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好在邻近的几个人在哭闹咒骂,让他的声音混在其中,不易被发现。 “阿芷……”他低低的叫,“阿芷你醒了吗?” 陆心水五脏六腑都在疼,疼的她浑身抽搐,以为自己要死了般。 一片黑暗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在梦中。 “谢长绝?”她喃喃出声,一天多没喝水,嘴巴起干皮,嗓子也干的冒烟了,“是你?” “是我。” “你在哪里?”她问。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谢长绝心疼不已。 他想她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克制着说,“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不问还好,一问她呜咽出声,谢长绝身子僵硬的抱着她,听到她抽抽噎噎的道,“都怪你……你在哪里?你怎么不来?你知道我被野人抓住了吗?呜呜呜……阿行也快不行了……谢长绝,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呜呜呜……” 她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这么哭上一通,当即筋疲力尽。 谢长绝心都在滴血,他摇头温声道,“阿芷,我就在这里。” 他摸黑轻轻抚摸上她的后背,腿上趴着的女人,疼的打了个激灵。 尽管脑袋混沌不清,陆心水渐渐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眼前不见半点光亮,她感受着身下的体温,还有这真实紧致的肌肉,惊的半晌没发出一句话。 谢长绝再度开口,“阿芷,我就在你身边。” “谢长绝?”她难以置信的叫他名字,“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这会不会是我做的梦?” “不会。”谢长绝立刻打断她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没离开,从你们离开东白镇就跟在身后,你们进入谭曲山的时候,我被他们抓住了,所以提前被送到了这里来。阿芷,你拉到我的手了,不是吗?” 自从被丢到山洞之后,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陆心水确实感觉到他的触碰,激动的落泪道,“拉到了……是你……谢长绝…你在就好了!”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谢长绝话音刚落,只感觉身前的女人一把扑上来,牢牢的抱住了他,她的手臂十分用力,仿佛这样才能够让她觉得自己还是真实存在着的。 谢长绝回抱她,两个人身上戴着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野人不在这里,山洞里的其他人都自顾不暇,这样的铁链声响实在寻常,并没有人注意到。 谢长绝叹口气,像是哄小孩般,轻拍着她的后背。 在他无声的安抚之下,他能够感觉到,陆心水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阿芷,”谢长绝靠近她的耳畔,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浑身很疼很难耐,但还是请你先忍耐一下,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我们的时间不多。” “可以逃出去?”陆心水抓住最关心的问题,她不想待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很可怕,都和她所认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她感受到了野蛮、血腥、残暴、和恐怖,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这里。 在山洞里面所见到的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不受控制的一幕幕的闪现在眼前。 陆心水狠狠摇了摇头,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闯入了谢长绝的耳膜。 “你的发钗掉了?”他紧绷的声音里,隐隐透露着几分惊喜。 陆心水低应了声,谢长绝突然拉住她的手,道,“阿芷,你先别动,我来帮你找。” 谢长绝听力灵敏,从刚才的声音来看,判断出基本的方向。 在地上摸索了不到片刻,就碰到了那只金钗,从形状粗细和长短来看,都是十分适合开锁的。 他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就有了法子。 “阿芷。”他激动的在她耳边道,“我们有救了,我们能出去了!” “可以吗?”陆心水小声呜咽着,她就算真的要死,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从刚才一路走来所见猜测,他们应当是被那群野人当成食物了。 要她这样的死去,她一点都不甘心! “只要不死在这里就好,谢长绝,我不想被他们吃掉……” “不会的。”他坚定的回答,声音在黑暗中异常铿锵有力,“我们都不会死。” 谢长绝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让陆心水小憩休养,保存体力。 他们最佳的逃跑时机,就是在今天晚上,而在此之前,他们能够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的恢复体力。 他在脑海中有了个逃跑的想法,正不动声色的逐步完善。 陆心水大概真的太累了,刚才的清醒十分短暂,闭上眼睛后,很快睡了过去。 山洞里面鬼哭狼嚎不绝于耳,谢长绝心志坚定,没有半分被影响到。 和他猜测的一样,这样的锁,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打开了。 他反反复复试了几次后,摸黑摸到拴着陆心水的铁链,不费力气的就把锁给打开。 谢长绝的事情还么做完。 黑暗庇护了他。 他摸黑来到卓行一身边,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掌风朝他拍来。 “卓行一,是我!”谢长绝自报家门,同时轻轻用胳膊格挡,化去了攻击。 卓行一重新趴到地上,喃喃的道,“果然是你。” 他粗气喘个不停,谢长绝只道,“来不及解释了,我把铁链给你解开,你先保存体力。” “好。”他淡淡的道,“谢谢。” 谢长绝手一顿,很快又麻利的行动起来。 他坐到卓行一身边,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卓行一听完片刻后,点了点头,“如果能成功出去,我欠你一条命。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倒不用。”谢长绝抿了抿唇,“换成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阿芷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他不等他说话,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歇着,我继续。” 谢长绝来到之前靠着他的那个陌生人,那人时而大喊大叫,时而哀嚎不已,这会儿已经累了。 他仰面倒在地上,不知是死还是活。 因为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谢长绝压根不知道这地上躺了个人,一脚踩了上去。 对方忽然爆发出尖叫声,吓的他赶紧收回脚。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地方,发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声音,都不会有人觉得好奇。 他蹲下去,捂住对方的嘴巴,低声表明来意后,那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就在谢长绝等不及之际,对方忽然朝他磕头,“好,我信你,谢谢救命恩人!” “这种话说的太早了,若是成功了再道谢也不成,但你一定要记住,听我指挥!” “好好好!”对方将沉重的铁链伸到他面前来,谢长绝越来越熟练,很快就打开了。 这个人并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加入了他,他负责游说被困在这里的人,谢长绝负责开锁。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无不渴望离开的。 只要能够逃离这个人间地狱,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因此,尽管人数众多,但却没有不守规矩,解开铁链就跑出去的。 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冒失的跑出去,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惨烈后果。 越是往山洞的出口走,光线便越来越暗。 谢长绝适当的选择了放弃。 他们紧张的等待着天黑。 其实他们在山洞深处,想要判断时辰是很难的,不过谢长绝在这方面,天赋卓越。 他估算时间很准确。 他记得自己被抓时候的时辰,以后的一切推算,都建立在那个基础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陆心水叫醒,说道,“阿芷,醒醒,准备离开了。” 山洞洞口处是有一座石门的,石门是上锁的,只有在早晚的时候会打开。 当石门打开的时候,会有野人进入山洞巡逻,主要是查看他们的“食物”安在否。 他们不能再拖下去耗下去了,因为在这里待的越久,身体就会越来越虚弱,到时候逃跑成功的机率也会更小,所以,哪怕现在他们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的糟糕,都要为了这个机会,奋力一搏。 对方不会料到他们会逃跑,正所谓出其不意,兵行险着,没准能够成功。 谢长绝没有得到陆心水的回应,低头时,感受到她坐直了身子。 陆心水嘴上不说,心里是紧张的。 她狠狠揉了把脸,道,“要开始了吗?” “要开始了。”谢长绝心疼她,“后背的伤还疼吗?” “疼。”她如实说道,“如果能够离开这里,一定要好好养一段时间。其实……” “要回京城吗?”谢长绝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轻声问道。 陆心水喉头一噎,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点头道,“我想兄长和嫂嫂了,也想院中种的那株桃树了。” “你会安然回去的。”谢长绝猜想,她一定是哭了。 他深吸口气道,“阿芷,等下你就跟在我身后,你还能走路是吗?” 她的伤主要是在后背,不像卓行一,在被野人拖行那么长的一段路中,伤到了腿,几乎走不了路。 “我可以,就是阿行他……”陆心水哽咽道。 “我背着他。”谢长绝开口,让两个人都微微吃惊,她不安的问,“可是你的伤……” “我没怎么受伤。”谢长绝的情况的确比他们要好,他是直接被打晕的,人事不知,自然不会反抗,等醒来的时候,除了感觉睡在地板上身体发僵,带着铁链有一点不舒服之外,他检查过身体,没有什么危及性命的伤。 他算是幸运的。 “现在不是时候,我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做不到的不会主动提出来。那样不仅帮不到人,还会把所有人都害了。你们信我。”谢长绝强调道。 卓行一在这时候开口,“那就谢谢道长了。” 敲定之后,时间差不多了。 谢长绝叫人带头,走在前面,他们一群人来到山洞口,守在里面的几个野人,被他们迅速制服。 人数上的优势,加之被困人们的激动情绪,收拾几个看门的小喽啰,绰绰有余。 谢长绝叫人分成三队,彼此相互帮扶,他们手里拎着火把,这下看清了每个人的神情和状态。 谢长绝确实状态不错,他头发凌乱点,衣服脏一点,并无什么明显的伤。 陆心水就没那么好运,她的衣服上面都沾染了血迹,整个后背尤为恐怖。 卓行一更甚,脸色惨白,但上面似乎笼罩着一层沉沉的黑色死气。 放眼看去,在场的人,都差不多。 谢长绝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眸色暗了暗,但他不后悔这么做,狠狠的攥紧了拳头。 时间越来越近。 石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谢长绝朝着众人使眼色,众人心领神会。 很快,石门缓缓打开,外面的野人没发现异常,谁知在完全打开之前,忽然一个火把直直的丢过来。 站在最前面的野人防不胜防,火把砸在他的脸上,烧到他的毛发,他连忙用手去拍,嗷嗷怪叫着。 无数火把被丢出来,浩荡的队伍冲出来,巡逻的野人只有三个,被他们撞翻跌倒在地。 谢长绝为首的人们目不斜视的踩过去,一个又一个,很快就没了声息。 第457章 陆心水番48 野人们居住的地方四面都是树林,他们冲出山洞之后,附近的野人很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山洞里面是他们的口粮,对生存至关重要,甚至在某些时候,比他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几个野人见到眼前乱窜的“食物”,气的几乎要蹦起来,抓起武器就冲了过来。 “有个去报信儿了!”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场面变得更加难以掌控。 谢长绝扫了眼,估摸着不出多久,就会有更多的野人围上来,再走就难了。 他回头看去,原本还算整齐有序的队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被冲的四零八散。 大家各跑各的,将他之前叮嘱过的话,全部抛在脑后。 时间紧迫,情况危急,谢长绝自顾不暇,身上还挂了两个人的身家性命,绝对不会冒险。 他叫了声陆心水,凭着记忆,判断方向,选了一条路,拔腿冲了过去。 “阿芷!快跟上!” 陆心水艰难的拖着腿,狠狠咬牙道,“来了!” 谢长绝背着卓行一大步快跑,陆心水紧随其后,逃命时候,身上那些疼痛,瞬间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条路上没有脚步和叫喊声,似乎很安全,但道路很窄,两侧都是不知名的植物,生长的十分旺盛。 谢长绝在前面开路,替她拨开横生乱长的枝叶,压低声音要她格外小心。 跑出很长一段时间后,陆心水一不留神脚下踩空,猛地跌倒在地。 谢长绝当即顿住,紧张的追问道,“阿芷!你怎么了?” 他停下来往后看,与此同时,陆心水恰好起身,两个人撞到了一块。 “唔!”她情不自禁的溢出痛苦的低吟,捂着脑袋道,“没…我没事,刚才踩空了,有人追来吗?” 谢长绝摇摇头。 在她身后一片漆黑,想来逃跑人数众多,那群野人也不知道要追谁,正因这样,他们才得以成功。 陆心水跑了大半宿,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不停迈步的腿更加疼痛。 不停下来还能继续,一停下来,那种疲惫感便再也无法忍受。 她坐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不行了…我要歇会儿……你先走吧,我等下就跟上你们。” 谢长绝怎么会把她单独丢下? 他沉默了会儿,根据二人的脚力和时辰,算出现在距离那群野人的距离,最后说道,“歇会儿吧,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就算找对了路,想要追上我们,也得一个时辰之后,阿芷,你最多可以休息半个时辰。” 一刻没完全脱离危险,一刻就不能放松。 那个宛如阎罗地狱的地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陆心水急促的喘着气,却连连摆手道,“不用…用不了半个时辰,我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卓行一要求把他放下来,谢长绝照做,只是在他提议可以搀扶着他走路的时候,被两个人异口同声的拒绝。 谢长绝将他重新背到肩上,声音听不出喜怒,说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早点离开这里,我们再来计较这些。” 卓行一点点头,客气的道,“谢谢道长,这次多亏有你。” 他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如果没有谢长绝,他们现在还在那个山洞里。 他的伤势很重,兴许是那群野人有意为之,防的就是他们逃走,所以对他下手没留情。 卓行一想要有所恢复,至少也得三四天才能走动。 而这三四天,同样在野人的预料之内,他们还会饿着他,让他变得更虚弱。 到时候想逃走,无异于难以上青天。 谢长绝的出现,完全扭转了形势,救了他们两个人的命。 陆心水仰面躺在地上,顾不得泥土的肮脏和腥臭,狠狠的舒出口气。 不到两刻钟,她便强迫自己站起来,对谢长绝道,“现在出发!快!” 谢长绝心疼她是真,可不想让她再度落入险境更是真的,冲她点头过后,扛起卓行一继续闷头前行。 他确信这样做,是正确的决定。 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这个夜晚好像不会结束。 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浑身散发着的臭味,混合着血腥的锈气,漂浮在空气中。 脚步声越来越缓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久,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唯一不变的是,夜色还是那么浓。 “我们安全了吗?”陆心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口干舌燥,浑身脱力,因过度劳累还隐约想吐。 “差不多了。”谢长绝背着卓行一,比她更艰难,可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沉沉的道,“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小茅屋,我们走过去,在那里休息片刻。” “哪里有茅草屋?”陆心水伸长了脖子,难以置信的道。 谢长绝背着卓行一缓慢的靠过来,他轻蹭她的肩膀,扬起下巴示意她看不远处。 陆心水踮起脚尖,在看到那座又矮又小又破的房子时,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激动。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看到这样一个房子,会产生想哭的冲动。 “快!我们快过去!”她说道。 卓行一的情况越来越糟糕,逃跑的路上,他便陷入了昏迷。 陆心水真的担心他会因此死掉!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是最大的恶人。 他是最意气风发的进士,是圣上钦点的大臣,他年轻有为,才貌双全,他将有最辉煌灿烂的未来。 他不该也不能死在这里啊! 陆心水止不住的眼泪流,呜咽着道,“谢长绝,卓行一会死吗?” “不会。”谢长绝摇摇头,跟她保证道,“阿芷,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算拼上他的命,都会替她达成心愿。 “好。”陆心水愣怔怔的,只知道点头,“他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我们都会回到京城的……” 从远处看小茅屋,便觉得破败无比,等靠近后才发现,这茅屋完全不能遮风挡雨。 大概因为长久没有住人的缘故,屋顶塌了一半儿,四面的土墙只剩下两面还是完好的。 屋子里面长满了及膝的杂草,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它们生长的越是野蛮疯狂。 第458章 陆心水番49 谢长绝将卓行一放到屋内仅存的土炕上,上面也有杂草,不过现在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层叠浓密的树,遮住了熹微的晨光,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昏暗的混沌中。 陆心水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芷。”谢长绝蹙眉,起身走过去,将她拉起来。 陆心水不情不愿的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神,似乎在吐槽他的行为。 他无奈的解释道,“山中潮湿,你是女子,体寒惧冷,不要坐在地上。另外,还有可能会有蛇。” “蛇?!”陆心水脱口而出,吓的两只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她从小到大就怕蛇,那种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生物,看起来无情又阴森。 谢长绝看她这副模样,莫名想到小时候的她。 他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轻声的安抚她说道,“我只是说可能会有蛇。” “我最怕蛇了。”陆心水说着拍了拍身子,问他,“那我坐哪里?” “跟卓大人坐一起吧。” 他说着,亲自清理出来一块干净清爽的地方,扶着她坐下。 卓行一还处在昏迷中,陆心水看着他通红的脸颊,上前试探他的体温,旋即惊的收回了手。 “他怎么在发烧?”她看着谢长绝问。 “后背都是伤,伤口感染没有处理导致的。” 陆心水担忧又急切的道,“他要是一直这么烧下去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救他?” “得先处理伤口。”谢长绝叹了口气,他无能为力的道,“我倒是懂点处理伤口的办法,但是缺少药材,怕会引发二度感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来的路上经过的芦村,那里有大夫,再隔几里地就有小镇。” 陆心水累的两眼直冒金星,可她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可谓刻不容缓。 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连忙扶住身子,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芦村,卓行一的情况很糟糕,我担心……”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谢长绝身上,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说道,“我担心他撑不过去,谢长绝……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他是个很有才华前途光明的人,是个真心实意为老百姓的好官,就算是死,他至少应该是为国为民死,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你明白吗?” 她在哭泣,为了别人,不管是出自心疼还是出自爱恋。 她总是那个记忆中有情有义的姑娘。 一点都没变。 谢长绝眸色凉凉,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的眼中满是迷茫,梨花带雨般的看着他。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她白皙的脸上划过,又经过他的指尖,最后颤巍巍的落在他的心底。 谢长绝轻笑了声,用指腹为她擦掉眼泪,说了句,“有你这样的人挂念着他,他不舍得死掉的。” 他说完松开她,退到一旁看着外面的树林,吩咐说,“一炷香之后上路。” 陆心水忘记了回答。 她看着他的背影,那块被他触碰过的肌肤,隐隐约约的发烫。 为什么会这样?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在面对着谢长绝的时候,总能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以前她只觉得熟悉,直到刚才,那为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和力道,都让她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人。 那个曾经她深爱过,后来又憎恨不已,甚至现在还无法完全忘记的男人。 那个走进过她的生命,让她体会过最悸动的感情,也让她品尝过最痛苦的煎熬,最后轻飘飘率先离开的男人。 陆心水感情复杂。 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明明是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为什么她总是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在破茅草屋休息的一炷香功夫里,卓行一还是没有醒来过。 他的脸依旧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甚至比刚才烧的更厉害。 陆心水的心悬了起来,一刻都等不及,连声催促着赶紧上路。 当谢长绝弯腰背起卓行一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看到,他的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就属他最辛苦,而她……好像连半句关心都没有。 陆心水抿了抿唇,提步追了上去。 他们这一路不停的往前赶,不敢过多停留。 谭曲山的这片地方,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可对那些生活在这里的野人来说,十分熟悉。 一旦松懈半分,野人们就有可能利用自身对地形环境的了解优势,迅速追上他们并抓到他们。 天渐渐的亮起来,沉夜散去,雾气也散了,日光照进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谢长绝在前面带路,从小破屋出来没走多久,就来到了之前他们鬼打墙的地方。 那群野人对马车没兴趣,但是顺走了那两匹马,还有马车里面装着的其他东西。 陆心水钻进去翻来覆去,只找到了两件干净清爽的衣服。 她先给自己换上,然后拿出卓行一的衣服,塞给谢长绝,示意他换上。 一行人身上都是血,要是进了村子,难免会叫人害怕。 谢长绝照做,他和卓行一的身量差不多,因此衣服穿在身上,出奇的合适。 他们重新上路。 没走多远,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谢长绝警惕的低声呵斥道,“趴下!” 陆心水条件反射性的趴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怎么了?他们追上来了?怎么这么快?” “都怪我。”他低声道歉道,“我早年就住在卜东山,来过潭曲山几次,知道里面有几条路,明明这条路是最偏僻的,我才特意选择了这一条,没有想到,你们昨天晚上走的凑巧也是这条路。他们发现人不见了,很容易想到这里,所以,应该是一路马不停蹄的来找你们的。” 陆心水六神无主,不安的道,“那现在怎么办?好像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跑吧!” “动静尽量小点。”谢长绝提醒道,这里树林茂密,小心一点应该可以躲得过。 陆心水提着裙角跑,谁知道一脚踩到了一只捕鼠夹上面,剧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 这下那些跟着寻来的野人全都听到了。 他们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拔腿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谢长绝抓起陆心水的胳膊,将她往前面狠狠一甩,“跑!快跑!” 第459章 陆心水番50 陆心水跑了一晚上,基本上没怎么睡觉,体力早已透支,此刻又受了伤,情况简直不能再糟糕。 有那么瞬间她的脑海中曾经闪过放弃的念头。 她太疼了,五脏六腑在疼,四肢百骸在疼,疲于奔命的她,哪里能跑得过吃饱喝足的野人? 可是一想到那个阴森森的山洞,想到那些皮肉相连的残缺身体,极深的恐惧便疯狂涌了上来。 不。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里去! “阿芷!跑啊!”谢长绝推了她一把,她不慎跌倒在地,陆心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野人,顺手抓起石头,朝着他们狠狠丢过去。 她拼尽了全力,砸到了为首人的眼睛上,他痛的呜哇呜哇的叫。 陆心水趁机连滚带爬的起来,拔腿往前面跑。 谢长绝见状,连忙跟上,他步子迈的大,尽管身上背着卓行一,在这时为了活下去,使出了全身力气。 两个人闷头往前跑,身后的叫嚣声不断。 陆心水的那只腿流血不止,她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迅速从身体中抽离。 渐渐的,身体渐渐变轻,耳边嘈杂的声音也远去了,她明明看见谢长绝就在前面,突然眼前一黑。 “扑通——”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长绝回头一看,双目圆睁,他露出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惧,猛地扑回来,跪倒在她身边。 “阿芷!阿芷你醒醒!”他额头的汗不停的往下掉,流进了眼睛里,但他浑然不觉,就在这时,背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发出虚弱而低声的请求,“道长……你把我放下,背上她……” 卓行一烧的神志不清,看什么都是重影的,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得这么做。 “放下!”他挣扎着从他背上滑了下来,跌坐在地。 那群野人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时间紧迫,谢长绝知道一刻都不能再耽误。 他狠狠咬牙,发出一声怒吼,将陆心水背在怀中,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竟然虚浮的踉跄了两下。 卓行一自顾不暇,可这个时候,还是伸手托了他一把。 谢长绝抓住这唯一的着力点,强迫自己站直了身子,他感激的朝他点头,之后看向身后。 野人与他们的距离,只有十米了! 谢长绝给卓行一使了个眼色,道,“向前面跑。” 他一边背着陆心水,一手拉扯着卓行一,艰难的穿梭在茂密而陌生的树林里。 谢长绝脚步不停,思考也不停,他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有关谭曲山的仅存的记忆,对眼下他们身处的地理位置,竟然没有丝毫的印象,他回头看了眼那些野人,不知是不是体力不支的原因,或者是因为别的,他们走的越来越慢,而后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再动弹。 卓行一还在一瘸一拐的坚持往前走,猛地手腕被他拉了下。 他蹙眉看过来,一张惨白到极致的脸上,充满了浓浓的不解。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 谢长绝的视线,飞快的在他的腿上扫了眼,言简意赅的对他道,“切莫掉以轻心,这些野人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他们突然不追了,可能有诈。” 卓行一的脑袋更昏了,他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不能倒下,现在绝不是倒下的时候。 谢长绝的话,慢慢传入耳朵里,他仔细而迟钝的思考着他的话,撑着力气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我们继续向前走吧,先离他们远一些是正确的。” 两人一拍即合。 背上的陆心水还在昏迷,谢长绝紧张的抿唇,看向卓行一,用卑微的恳求的口吻道,“你…你看看她…怎么样…还……活……活着对吧?” 哪怕极力克制着,他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 他在恐惧,在害怕。 卓行一头重脚轻,可这几句话,犹如一道闷雷劈过来,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脑中变得一片清明。 他正了正脸色,因为严肃,那张本来就苍白的像鬼一样的脸,更加的难看。 他盯着陆心水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飞快的伸到她鼻子下面,之后重重的长长的舒出口气。 “活着。”卓行一声音也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他哽咽的道,“活着,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那么自己做的一切就是有意义的。 谢长绝激动的落泪,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落泪,“好…很好……活着就好!” 他回头看了眼那追上来的一群野人,他们竟然还站在原地,眼神中带着惊讶和恐惧。 怎么会这样? “走吧。”卓行一提醒他。 他点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身后的野人发出几道叽里咕噜的怪叫声,然而脚步却像是钉死在地上一样,半晌,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狠狠的啐了口,在场的全部野人,都不甘示弱的哇哇乱叫,好像在吵架,又好像在施法,总之,不得而知。 谢长绝沉默不语,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野人们怪异的举止。 他无法理解,挖空心思想了大半晌,还是不知道原因。 就这么容易的放他们走了?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不追上来? 他记得他们面上的表情,惊恐害怕,甚至还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敬畏。 他们在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又是在敬畏什么? 谢长绝知道,在这些原始部落里面,对神明的敬畏,是最虔诚真挚的。 他们在一些重要场合和庆典的时候,甚至会将活人祭祀,只为表达对神明的忠心侍奉。 难道他们此刻踩着的这块地方,是什么神明的栖息地吗? “不行……”耳边忽然传来男人压抑的声音,像是极度痛苦,极度克制,又像是强弩之末,谢长绝一回神,就看到卓行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累的满头大汗,那个模样……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谢长绝连忙将陆心水放到地上,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帮他保持清醒,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两个果子,递给他,“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卓行一摇摇头,“道长……我感觉我快不行了。” “别胡说。”谢长绝对他提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你死了她怎么办?就算是为了她,也得活下去。” 第460章 陆心水番51 为了她活下去? 卓行一何尝不想,可是他更清楚,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累赘。 如果谢长绝只带着她,他们的行进速度会比现在快很多。 谢长绝没受什么伤,陆心水身娇体轻,他的消耗没有现在这么大,能撑下去段时间更久点。 他现在身受重伤,腿脚不便,只会耽误他们。 “要不你们先走吧。”卓行一提议牺牲自己,“我慢慢的跟上,等你找到人求救,再来把我接回去。” “想都别想。”谢长绝断然拒绝他,“卓行一,我把她交给你,是因为相信你会对她好,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将她丢下,可你现在就这样把她交给了我?你放心吗?你难道不怕我为了我心中的道,再度将她抛下?若是我再玩弄她的感情,你怎么办?你忍心看着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发誓用一辈子去呵护的姑娘,被我那么糟蹋吗?” 卓行一闻言嗤笑出声。 他惊讶于到了这种地步,自己竟然在这种恐怖阴森的地方,和他的情敌谈论这些话。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他确实很早就知道谢长绝,早在他在大年初二那天,见到陆心水纵身投湖之前。 谢长绝在京城摆了一个算卦摊子,因为卦象精准,相貌无双,而在整个京城名声赫赫。 他不算是宿命论的追随者,故而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听听,直到那次看到他和陆心水的亲昵举动,他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关系不一样,但那个时候的谢长绝,看向陆心水眼里,还没有那么浓郁的爱恋。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明明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小半年,他不明白的,为什么每次谢长绝在看着陆心水的时候,眼底的那抹深情,能那么热烈而奔腾,狂放而滚烫,疯狂而……克制,可更让他感到疑惑的,到现在都不能想通的,是拥有着那样一双充满慕意的眼睛,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推拒她,排斥她,疏远她,冷落她,还不惜狠心放弃她? “为什么?”他问出口,声音沙哑,却接过他递来的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果子的味道并不好,又酸又涩,但对于一日未进食的他来说,这是最好的果腹食物。 他三下五除二的大口大口吃完了果子,将果核向后一抛,对着谢长绝发问,“你会吗?你会糟蹋她吗?你玩弄过她的感情吗?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应当对她说的,明明白白的拒绝,坦坦荡荡的向她说明理由,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她稀里糊涂的被你对待,然后一直走不出这个隐隐,也无法再去敞开心扉的爱别人。” 卓行一猛地咳嗽了出来,“她是个死心眼的姑娘,这次……” 他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叹口气道,“这次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出去,我希望你和她能够有个正式的解释和道别,虽然我不清楚,但从你的态度,和这些天的相处来看,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谢长绝看向陆心水的眼睛里,有着兴许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愧疚和懊悔。 不管怎么说,卓行一休息了会儿,重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继续坚持。 谢长绝将陆心水背上,思考着他的提议。 向陆心水正式道别吗? 向她说明一切吗? 他作为席苍的那辈子,已经承受过一次她的恨意,了解过那样的痛苦。 现在他成为了谢长绝,如果再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让她再想起那段过往…… 他于心不忍。 不能说,到死也不能说。 卓行一的提议确实也没有错,他想要她开始新生活,就必须斩断她对他的所有念想。 与她长绝。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雾气又起,除此之外,瘴气也越来越浓。 谢长绝刚给陆心水遮住口鼻,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好像在动。 卓行一低头看去,“地震了?” 脚踩着的大地,不是上下震颤,而是在往前动,它像是有生命长着腿一般。 就在两人惊魂不定的时候,终于看清了脚下踩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型黑蟒蛇! 谢长绝和卓行一,不约而同的坐在了那会动的蟒蛇身上,确切的说,蟒蛇十分粗,足足有五六米那么粗,要不是它从地底下窜出来,无意间瞥见了它的花纹,谢长绝几乎不敢相信,一条蟒蛇居然能长这么粗,这么长,这么壮!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蟒蛇了,而是什么蟒蛇怪物吧! 谭曲山和卜东山一样,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因素,生长着许多外面没有见过的植物,地底下也埋藏着许多令人眼红的资源,与此同时,那些在外面的动物,在这种极其原始极其利于它们生长的环境中,也会变得和外面的不一样。 谢长绝对卜东山熟悉,而卜东山和谭曲山算是一脉同根,大致情况,应该也是相差无几的。 卓行一听着他的解释道,“不一样是怎么个不一样的法?” 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开口时几乎是用气声说话的。 谢长绝提醒他牢牢抓住生长在蟒蛇身上的小树,同时道,“像你看到的这样,它们更大、更凶猛、更野性难驯,它们才是这山的统治者!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野人不追上来了。” 他们肯定早早的就知道这里有一条巨型蟒蛇,所以才会露出那样惊恐彷徨的表情。 “它要去哪里?”卓行一惊觉情况不妙,因为视线豁然开朗,身体突然失重的异样,令两个人不约而同向前看去,随后均是抱住了最近的树,道,“别松手!” 大蟒蛇不知怎么,腾空跃起,径自从高高的山峰上向下落。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可怕。 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不得已只能闭上,耳边的风声呼啸哀鸣,像是在为他们提前祭奠。 卓行一突然顶着风力睁开眼,落在那个陷入昏迷的姑娘身上。 他的姑娘……今生还能再见到她吗? “砰!” 巨蟒跌进奔腾的河水里,几个人先后也掉进河水里,水流湍急,他们被卷着走。 第461章 陆心水番52 谢长绝使出全身力气,紧紧抱着陆心水。 他听见了卓行一的惨叫声,却看不到他的人,急流的河水兜头淹没,就连他自己都自顾不暇。 他不敢撒手,生怕一个松懈,就此和陆心水天人永隔。 卓行一大概被冲走了,这样的境况下,谁都无能为力。 大浪滚滚,长河泱泱,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谢长绝满心都是懊悔和歉意。 这一世……他似乎又没护住他的姑娘! 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为什么要令他如此痛苦! 一世两世都是这样,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阳东升西落,月亮升起,月亮又隐匿。 上兰村靠近河边的一家院子里,熹微的晨光刚刚出现在天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便起床了。 她叫阿凤,相貌普通,衣着朴素,家里穷,还有个年迈患病的奶奶。 早些年母亲嫌家里穷,不想再过苦日子,听说跟着别人跑了,还带走了她唯一的弟弟。 她是个不值钱的女孩子,就被自然而然的抛下了。 阿凤一点都不责怪娘亲,她有她的苦衷,做了她的选择,反正她从小都是不被重视的。 她的爹爹靠捕鱼维持生计,就在几个月前出海时,不幸遇上大风暴,被卷进海里淹死了。 家里只剩下她和奶奶了。 这些年爹爹日夜奔波辛苦,留下了一些积蓄,但她知道,什么都不做的话,钱很快就会花光。 她和奶奶都要吃要喝,这些必要开销是不能省的,而且……奶奶还患病,需要吃药。 阿凤继承了她爹的衣钵,开始出海捕捞。 她要照顾奶奶,只在附近的河边捕鱼捉虾,一天赚的钱不多,但她很满足。 因为这是靠自己赚来的。 她相信,只要勤劳踏实肯干,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阿凤简单的收拾过后,开始做饭,做好饭又喂病重的奶奶吃了饭,之后才出门。 上午是撒网的时候,顺便把她两天前撒下的网收回来。 应该小有收获吧。 最近这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打捞回来的鱼,都远远多于之前的。 阿凤不是很懂海里的事情,反正只要这些鱼能够卖钱,那对她来说就是好事。 想着今天有可能的收获,她的脚步越走越轻快。 一路走来,村子里的许多人都和她打招呼。 他们这个上兰村,基本上都是以捕鱼为生的,村子人口数不多,彼此间都是认识的。 她前不久刚死了爹爹,丧事还是村里人帮着办的,阿凤很感激大家,一一同他们问好。 “阿凤啊,又来这么早!” 跟她说话的,是她邻居家的大叔,平日里就慈眉善目,是个老好人。 他平时便照顾她,爹爹去世后,大叔觉得她可怜,几乎每次都会给她一些鱼。 阿凤扬起笑容,“牛叔,你也早啊,今天收获怎么样?” “你别说,最近都挺好的!你快去看看你的!” “好嘞!”阿凤爽利的同他告别,“牛叔你先忙,我去收我的网。” 牛叔是村子里的捕鱼能手,同时也是镇子上最大的卖鱼小贩,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阿凤不想耽误他,快步小跑着离开,从背影来看,像是有几分雀跃和激动。 她因为刚学会撒网捕鱼,又感激村子里面的人,于是从来不跟他们抢地盘。 基本上他们撒过网的地方,她都不会再去。 她找了好久,走了很远,才找到现在这片河域,都是她的。 平日里这里的收获对于她来说绰绰有余,因此她一直很满足。 阿凤看了眼河面,太阳正从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远处的河面,都被照成了粉红色。 整个天地,有着古老而惊艳的浪漫。 她心情不错,左右伸展身体之后,才开始收网。 小船儿在河面上飘荡,碧绿的河水,平静的流淌。 村里的人都说,他们这里的水流,是从卜东山上流下来的,是沾染着道光的。 阿凤听说修道之人可以长生不老,但她从没见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 她收网时候,胡思乱想,随着手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惹得她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今天的收获这么好吗? 她虽然瘦弱,但一个人能扛起一百多斤的鱼,不成问题,但眼下这个重量,绝对不止一百斤。 平常她一个网的收获,一百斤是正常现象,她一次能捞三百斤的鱼,然后托给牛叔去卖。 牛叔把收来的卖鱼钱,收取微薄的酬劳后,全部交给她。 阿凤终于意识到,这个重量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搞不好还会把她拽水里。 她大声的呼喊,期待周围的人能够听到,实在不行,她打算去把牛叔喊来。 牛叔力气出了名的大。 好在她喊了两声后,附近准备打道回村的两个村民听到了,纷纷跑过来。 他们人还没到跟前,就远远的冲她喊话,“阿凤丫头,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张叔,李二哥,你们来帮帮我!今天的鱼……好像很重!” 她小脸因为使劲儿涨得通红,两个赶来帮忙的人见状不妙,加快了脚步。 他们划着小船追过来,跳上了她的小船,然后合力把网往上拉。 两个人都是老渔夫了,这么一掂量,都为阿凤感到高兴。 张叔粗着嗓子,笑呵呵的,“阿凤,你今天要发大财了!” “这样阿凤就可以买件新衣服了!”李二哥红了脸,说话时看都不敢看阿凤。 阿凤羞涩的轻咳了声,“这怎么都得有二三百斤吧?” “差不多,阿凤丫头今天运气不错啊!” 氛围很轻松,可当张叔扭头看向渔网的时候,骤然变了脸色。 “糟了!”他定睛一看,满脸急切,“里面好像有个人!儿郎,快些拉上来!使劲儿!” 阿凤才刚学会捕鱼没多久,从来捞到的都是鱼,还是头回捞到人。 更难以相信的是,不止一个人,居然还有一个! 总共两个! 一男一女! 阿凤脸色苍白,吓的六神无主,“怎么样?他们……还活着吗?” 这会儿顾不得鱼,她飞快的扫了眼那两个人,苍白的脸,发肿的脸……看起来和溺死没区别。 张叔胆大,趴上去听了两人的心跳,确定道,“居然没死!真没死!还活着!二郎,快些救人!” 他们把人从小船上抬下来,分别挤压二人胸腔,等都吐出水之后,他们还没醒。 “先带回家,请村里的赤脚大夫看看。” 阿凤丫头捞鱼,却捞回来两个溺水的活人回来,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 谁家有事没事的,都跑来了阿凤家这座小而破旧的院子。 赤脚大夫给二人诊断完毕,说是男的疲劳过度,好好休息足了,就会醒过来。 至于那个女人,身上有不少外伤,伤口浸在水中,中毒感染,需要切除烂肉才能治愈。 他让阿凤丫头去准备淌水和一瓶白酒,之后把人都赶出来,关上了房门。 第462章 陆心水番53 整个小院议论纷纷的,将阿凤围在中间,央着她讲今天早晨发生事情的经过。 阿凤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出于好奇,并无恶意,况且村子里面的人都是亲人,她不忍心什么都不说。 她边回忆边讲述,很快就说完了。 大家闲来无事,开始猜测他们的身份。 “打哪里来的哦,肯定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可咱们的上游,不是卜东山吗?” “也不全是卜东山,还有可能是谭曲山,潭曲州的人。”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只穿着中衣,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但他们的中衣,好像很贵的样子,和我们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你们看到那两个人的长相了吗?男的女的都很好看,我活了这么久,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长得好看吗?没看到,我们来晚了,就被大夫堵在小院,话说,阿凤丫头,你是不是见过他们?” 隔壁的牛婶听她问这话,笑出声来,粗着嗓子说,“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阿凤肯定见过。” “那阿凤说,他们长得好看吗?” 阿凤想着那两个人的容貌,平心而论,是很好看的,即便被泡了水,脸颊发肿皱巴,却还是比村子里最好看的还要好看,她当时看到他们,有瞬间的恍惚,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就是小时候听爹爹讲的,那些长生不老的、住在卜东山上的仙人。 众人听完阿凤这么说,更加好奇了,一个两个追着问阿凤。 “那照你这么说,他们这么好看?难道真是仙人?” “仙人不是不会死不会老吗?他们身上都受伤流血了,肯定是凡人!”很快有人否定。 渐渐的,快到了上午饭点儿,一些婶婶们打算回去做饭,拥挤的小院,总算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大家都是来看个热闹的,这么热的天里,等了这么久,一个个都汗流浃背。 眼看着可能还要继续等下去,便都没什么耐心的全散了。 阿凤跟着跑了一上午,是真的累了,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腮等着。 小院里面摘了棵香椿树,味道有些熏人,但比起来味道,上面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更加烦人。 阿凤额头上汗水不停往下滴,就在她转身去打水的时候,房门醒了。 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连忙转身跑过去,“大夫,他们怎么样了?伤口处理了吗?都醒过来了吗?” 赤脚大夫说话很慢,“伤口都处理好了,也包扎好了,最晚今天晚上之前都能醒过来。” 阿凤感激不已,“谢谢大夫。” “我看着你长大,说什么谢谢,傻丫头,对了,那个女人如果晚上还没醒,你记得去告诉我。” “好。”阿凤默默记在心里,将大夫送出门后,她进屋看了眼两个人。 距离他们从水里被打捞上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发肿泡胀的脸,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逐渐还原他们原先的面貌。 阿凤走近看了眼,心都漏跳了一拍。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阿凤忽然想到,她还有个重病的奶奶,也就是这个时候,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确实该吃午饭了。 阿凤见救上来的两个人没有大碍,忙转身进了里屋,伺候完奶奶之后,钻进厨房吃饭。 一整个下午,阿凤不敢出门,就守在门口纳鞋底,等着他们醒过来。 隔壁的牛婶惦记着这边的情况,来了好几次,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样子时,比她失态多了。 她连连直呼哎呀哎呀,模样十分滑稽。 本来她还对阿凤说,小心他们是坏人,等他们醒了就把他们赶走,也不要他们报答什么的。 可在看完那两个的长相后,立刻改变了口风,告诉她一定要留他们住下养伤,好人做到底。 阿凤不忍心拆穿她,都乖巧的答应下来。 牛婶一个下午便住在了这里,和她一起等着他们醒过来。 谁知道直到黄昏,该去做晚饭了,牛婶恋恋不舍的离开时,二人还没醒。 阿凤嘴上不说,心里开始担心了。 思来想去之下,她去找赤脚大夫,可赤脚大夫出门不在,她又只好折回。 出门前她在烧热水,回去的路上赶的很急,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却被眼前的所见,惊的愣在原地。 一个高大挺拔,身材瘦削的男子,穿着她爹带着补丁的衣服,正定定的看着她。 阿凤紧张极了,紧紧的揪着衣服,她心跳快的几乎要跳出胸膛,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 还是那个好看的男子先开的口,他朝着她淡淡颔首,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阿凤敏锐的捕捉到重点,他说是我们,果然二人是认识的。 她点点头,磕磕绊绊的把事情经过讲给他。 谢长绝听完后,突然毕恭毕敬的冲她鞠了一躬,阿凤人都傻了,干巴巴的杵着,许久才道,“不,不用这么客气的,换成是……任何人,都会救你们的。那个……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没有,谢谢。” 他十分礼貌,又十分梳理,那双雾色迷离的眼睛,使得他多出几分淡漠和薄情。 曾有短暂的瞬间,她当真以为他是九天之上的神祗。 厨房烧的水沸腾起来,声音很大,阿凤拔腿离开,也缓解了不知说什么的尴尬。 她把米淘洗干净下锅,走出来的时候,见他已经不在了,心像肯定回屋了。 她跟进来,果不其然,看到他在这里。 谢长绝醒来就检查了陆心水的情况,看到她的伤口都被处理和包扎了,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他见阿凤走进来,轻声地道,“姑娘,我还有些事要问。” “你是想问她的情况对吗?”阿凤并不傻,主动开口,“她伤的比较重,主要是伤口感染又浸泡了水,不过已经都处理过了,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了,村里的大夫说,她最晚今天晚上就会醒来,我刚才去找了大夫,给他留了信儿,他一会儿得空就会过来,帮忙看看她的情况。” 第463章 陆心水番54 谢长绝感激阿凤的救命之恩,告诉她自己的姓名,至于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阿凤几番犹豫,还是抵不住内心好奇,“那个姑娘…是你夫人吗?” 谢长绝目光一顿,吓得她连忙垂下眼。 她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存在感,与此同时,她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上莫名染上的哀伤与失落。 谢长绝到底没回答,他只是朝着她颔首行礼,“多谢,有劳了。” 他转过头,定定的落在陆心水身上,脑中却不停浮现出刚才的问话。 是他夫人吗? 是他夫人该多好。 可他不敢,他不配,他害怕。 他深藏着秘密,所有短暂的亲昵与幸福,都是偷来的甜。 那些愉悦建立在她不知道他是谁的前提下,一旦某日她认出了他,一切都完了。 谢长绝不敢冒险,他甚至连和她朝夕共处都不敢,生怕露出任何让她生疑的蛛丝马迹。 他心思不坦荡,和他的爱一样,见不得光。 谢长绝平静的看着她,近乎贪婪的一寸寸略过她的肌肤。 他这样专注,这样哀伤,让毫不知情的阿凤,两眼雾气蓬勃。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去请赤脚大夫。 “阿芷……”谢长绝不知看了她多久,才鼓足勇气开口,“求求你……求你……” 他半跪在床边,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偏执的一遍遍不停呢喃。 求你不要离开,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求求你别这么狠心对我。 他哭不出来,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团棉花,那双眼睛越发通红,眼角眼尾都泛着骇然的难过。 然而即便他痛苦的快要死去,床上的陆心水,依然毫无反应。 她仍安静的躺在那里,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平缓,精致又脆弱,像是随时都会离开。 忽然,她的手抖了抖,这细微的动作,很快被谢长绝察觉。 他欣喜若狂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她,“阿芷?” 陆心水惨白的脸上,眉头紧皱,看起来是那么难受。 谢长绝当即慌了,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阿芷,阿芷……我这就去请大夫!” 他冲着门外大喊,并没有人回答,可床上的小人儿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他感觉他都快要窒息了! 突然,呼吸声戛然而止,谢长绝手一顿,他惊愕的看着她。 她张大嘴巴,猛的咳了声,吐出一口血,紧跟着像是开了头,越咳越多,她整个身前都被染红。 不停涌出的血,呛到了她,于是她咳的更艰难,单是声音听起来便让人毛骨悚然。 谢长绝无法思考,愣怔了片刻,猛地扑过去。 他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这样的姿势缓解了痛苦,只是她依然吐血不止。 不多时,他的衣服上,身上,手上,甚至脸上都是血。 谢长绝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慢慢镇定下来。 他明明是害怕的,是恐惧的,可他比平常任何时候还要镇定。 他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终于,她停了下来。 谢长绝紧锁着的眉头,也随之慢慢舒缓开。 他温柔的给她擦拭嘴角,看着她紧闭的眉眼,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声线微凉,“阿芷……” 有人在叫她? 这个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陆心水闭着眼睛,她想要睁开,可眼皮很沉很沉,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受她的控制。 她回到了京城的府邸,见到了陆雪舟,陆雪舟口齿不清的喊她姑姑,她则在她脸上吧唧落下一吻。 谁知画面一转,爹爹和娘亲也出现了,然而只是短暂一瞬,漫天的大火,又被兜头冲来的大水浇熄。 混混沌沌,如梦似幻。 “阿芷……” 那声音再度出现,像是有谁紧紧贴着她的耳朵在说话。 眼前浮现出谢长绝的那张脸,她在梦中认出了他,让她感到惊喜的是,他不再拒绝她,对她格外好。 他将她抱住,在晨曦微薄的早晨,在一树雪花之下,亲吻她的额头。 她以为这是个美梦,画面却突变,当再次抬头时,谢长绝的脸,变成了席苍的。 他有着黑漆漆的眉眼,坚毅而冷硬,森凉而讥讽的目光,一寸寸凌虐着她的肌肤。 陆心水难以忍受,眼泪在打转,她恐惧而胆怯,不知所措茫然的僵在原地。 吻再度落下。 和谢长绝的全然不同,席苍总是带着恨不得摧毁她的恨意。 他吸吮她的舌,啃噬她的唇,牙齿相撞令她疼的落泪,可他还是像野兽一样侵略着她。 “阿芷……” 神志不清中,谢长绝与席苍的脸,不停在眼前闪过,最后竟然完整的重叠在了一起! 她猛地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难闻的气味,这是哪里?她还活着吗? “阿芷……” 又是这道声音。 她惊恐的转过头去,在看到谢长绝的那张脸,先是松了口气,转念想到梦中场景,瞬间变了脸色。 谢长绝激动的并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他取来一杯茶,递给她,“漱漱口。” 刚才她咳了不少血出来,恐怕现在并不怎么舒服。 陆心水粗粗扫了眼四周环境,想询问什么,才发现喉咙和口腔都不舒服,接过水抿了口。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很快有人推开门。 一个瘦小的姑娘走了进来,她肤色蜡黄,额头上满是汗,在与她视线相对时,下意识怔在原地。 阿凤身后跟来的赤脚大仙,随后跟进来,看到陆心水醒了,松了口气,“醒了就好,吐血了?” 谢长绝连忙将情况说与他听。 赤脚大夫走上前,缓缓说道,“想来你们在水中横冲直撞,不知撞到了哪个地方,姑娘,你有没有感到什么地方疼痛酸胀?” 陆心水渐渐回过神来,她记起昏迷之前的所有事情,说话时,下意识的看了眼谢长绝。 她轻轻摇头,将那个怪异的念头压下去,告诉赤脚大夫,腹部和腿都很疼。 腿上的伤,大夫已经处理过了,之前碍于她是个姑娘家,没仔细检查她的上半身。 赤脚大夫默然思量片刻,带着谢长绝离开房间,吩咐她看看腹部流血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 “那就是伤到了五脏六腑,所以才会吐血。” 赤脚大夫开了几副药之后,交代她如何吞服,还告知接下来每天都会查看她情况,直到她痊愈。 陆心水二人身无分文,不过允诺等养好伤一定重重答谢他们。 阿凤去送赤脚大夫,把房间留给他们。 陆心水这会儿安静下来,想到了卓行一。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谢长绝,以一种哀伤而怯懦的目光,“他…被冲走了吗?” 谢长绝抿唇,声线艰涩,“也许和我们一样被人救了起来。” 没有人能体会此刻陆心水的心情。 如果卓行一真的死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死死咬着唇,沉默的流泪,而谢长绝什么都做不了。 他垂下眸子,整个房间都是她讶异隐忍的抽噎声,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样。 谢长绝的心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他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他没有说话,大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温热掌心隔着层薄薄的衣料,密密贴在她的皮肤上。 一下又一下。 他轻声哼起小曲儿来,薄凉低沉的声线,像是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酥酥麻麻钻进她的耳膜。 陆心水呜终于呜咽出来。 谢长绝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哽咽沙哑,但他不以为意,缓慢悠扬的歌声,安抚着受伤脆弱的心灵。 怀中的姑娘睡着了。 他大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凑过去,落下轻若羽毛的一个吻。 夏季炎热,细风刮过小院,阿凤做好了晚饭走出来,隔着窗户,看向里屋。 那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落在阿凤眼里。 女子已经睡了过去,眼尾沾染着湿润的水光,白日里看起来极高冷的男子,沉默的抱着她落泪。 他缓慢低下头,极其珍重的吞吃掉她的眼泪,他的舌尖贪婪的舔舐她白皙的肌肤,可是……他的眼里却没有浓沉的欲念,有的,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阿凤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的看着他,便为他感到难过。 他背负了什么? 他错失了什么? 在他身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令人心碎? 阿凤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女人,目光长久的停留在她那张俏丽小脸上。 他所有的哀痛,都是因为她吗? 屋内的男子最后在她唇上亲了下,将她安置回床上。 阿凤见时机差不多,弄出些许声响,遥远的冲着他道,“谢公子,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他话很少,面色很冷,吃完了饭他主动要洗碗,被阿凤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吧。” 谢长绝看她坚持的样子,没再强求,转而去给陆心水煎药。 半夜的时候,陆心水醒来一次,动了动身子,便发现旁边躺了个人。 脑子有片刻的迟滞,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她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谢长绝。”她深吸口气,今天吐了很多血,嗓子果然难受的厉害,呼吸间都有种灼烫的刺痛感。 “嗯……”男人沉沉的应了声,明显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谢长绝。”她再度开口,嗓子就像着了火。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一起,近距离之下,她说话时带起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间。 谢长绝拧眉睁开眼,黑暗中对上一双亮到心惊的眼睛。不出片刻,他勾出抹笑来,“阿芷,你醒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问话间坐起身来,想要触碰她,又收回了手。 陆心水轻轻的咳嗽着,“扶我起来,我……喝水。” 谢长绝喂她喝了水,之后又亲眼盯着她吃药,意料之中,她很不配合。 她说药苦,皱着小脸拒绝时,他叫她伸出手。 现在只要不让她喝药,做什么都行,陆心水赶紧把手伸过去。 她歪着头,细弱的烛火中,映照出漆黑沉寂的双眼。 谢长绝心思微动,突然有种想要吻她的冲动。 “你要给我什么?”陆心水见他迟迟不说话,好奇的问。 其实她这两年没有之前娇气了,但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因为感染还发起烧来,所以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娇憨和任性,在惹人遐想的夜里,便悄然释放出来。 她托着腮,口吻撒娇,两只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像只慵懒又矜娇的小猫。 谢长绝别过眼,轻轻的在她手上放了个东西。 陆心水感受着轻微的重量,这才睁开眼,结果就看到几个晒干了的山楂片,安静的躺在掌心。 “你从哪里弄来的?”她有几分欣喜,取出一片放嘴里,确实挺有嚼劲,“好吃。” “那可以喝药了?” 她尴尬的咳嗽了声,翻脸很快,“不要。” 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怎么能耍赖呢?”他轻笑了声,霎时间仿佛光影流转,时空重叠,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顿时心惊肉跳,他微张着嘴,静静的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他默默祈祷着她千万不要察觉出什么,同时又懊丧的想,如果真的察觉到了,或许是种解脱。 陆心水方才还笑着,现在却陷入短暂失神中。 这句耳熟的话,像是在哪里听过,她迷茫的看着他,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逼着她生孩子,为了让她保住胎儿,日日哄着她吃药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们说话时的抑扬顿挫都一模一样,尤其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笑声都相似。 陆心水想到了昏迷时候的那个梦,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谢长绝端着药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阿芷,莫要闹了,喝药吧。” 他将药放在唇边吹了吹,陆心水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清醒…… 很多东西,她以为忘了,可其实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比如她记得那个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记得他为她做每件事时候的小习惯,记得他说话的口吻,记得他笑起来时的气息,记得他不悦时唇角下压的弧度,还记得他心虚时睫毛的颤动频率。 她对他太了解了,甚至远远胜过于对自己的了解。 陆心水深吸口气,滚烫的眼泪潸然而下。 她无法欺骗自己,一个巧合是巧合,可那么多的巧合,还能是巧合吗? 第464章 陆心水番55 “你是谁?”她再次问,紧绷的声音从齿缝间溢出来。 对面的男人神色不变,微垂着眼睛,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搅拌着汤药,但动作明显慢下来。 他抿着唇,颤抖着唤她的名字,“阿芷,我是谢长绝。” 陆心水不信,对席苍的恨意与爱意交织成一团,令她难以自控。 她扑过去死死拉住他的衣领,她听见自己近乎失控的低吼,沙哑而凄厉,“你是不是他?是不是?” 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痛楚,憎恨,煎熬,厌恶,唯独没有他想要的那份情绪。 哪怕有一点也好啊…… 哪怕有一点…… 谢长绝眸中起了层雾气,可他直视着她,“他是谁,你希望我是他吗?” “你说话!究竟是不是他?回答我!”陆心水摇着头,眼泪流进嘴巴,模样狼狈。 谢长绝沉默的盛起一勺汤药,缓缓递到她嘴边,她眼都不抬,直接把勺子打翻在地。 寂寂的深夜,二人并不算小的动静,很快就吵醒了睡在隔壁的阿凤。 其实在他们两个人说话时,她便醒了过来,并非有意要听,实在是家里的土屋,隔音不好。 她听到那个女人冲他撒娇,他口吻里的那种宠溺,全然不像是白日里的那个他。 她用被子蒙住头,不想再听,就在这时,女人压抑的哭声,清脆的破碎声,先后响起。 阿凤知道她不该过去,可是却鬼使神差的叩响了房门。 “谢公子,谢夫人……你们怎么了?有没有事啊?”阿凤没来由的紧张。 问出话好半晌,都没有人回答她,她鼓足了勇气,推门进入。 房间里正剑拔弩张。 勺子碎成了好几瓣,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而床边的两个人,彼此僵持。 陆心水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瞪着他,对面谢长绝的状况,也十分不好。 他脸色铁青,那双满是哀伤的眼,此刻漆黑深沉,望不见底,捏着瓷碗的手上,青筋狠狠突起。 “出去!”陆心水沙哑着声音叫,可她嗓子太疼了,气急之下,竟然又狠狠咳嗽出来。 腥咸的血气上涌,她控制不住,哇的大口血吐出来,刚换的干净衣服,身前又满是血。 阿凤见状吓坏了,哆嗦着走上前,她取出帕子给她擦,却被谢长绝扣住了手腕,夺走了帕子。 “出去。”男人声音很冷,冷的叫人打颤。 阿凤毕竟年纪小,从未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登时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陆心水双手捧着血,低头怔怔的看着,谢长绝放下药碗,轻轻给她擦拭衣服。 她对他无比厌恶,怎么会乖顺呢? 在他靠过来时,就拼命挣扎,他一碰到他,她就用头不管不顾撞过来,做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 阿凤喃喃的道,“谢夫人……” 谢长绝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推,眼看着她快要跌到床上时,他揽住了她的腰身。 他冷着脸将她转过身去,然后抽出腰带,绑上了她的双手,随后放到了床上。 男人在力量上,天生具有优势。 陆心水气愤却无可奈何,她狠狠的咬牙,怒声骂道,“放开我!” 她的腿还不安分,不停的朝他踢过来,他眸色不变,平静将衣角撕成布条,困住了她的腿。 陆心水彻底像个僵硬的粽子,动也不能动。 她被放在床上,而面前的男人,坐在一边,慢条斯理的用手帕,给她擦拭着嘴角。 陆心水痛苦难耐,兜兜转转过了几年,她在他面前,还是处于这样的劣势。 他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住她,她被他如此羞辱,而他矜贵如神明。 这究竟是在三年前的醉人间,还是在三年后的上兰村? 时光似乎变了,又似乎从来没有变。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男人逆着光,眉眼并不真切,她看着看着,忽然笑出声。 其实他回不回答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恰到好处的力度,这样偏执又病态的目光,这样压抑而疯狂的感情,还不够明显吗? 一模一样的习惯,一模一样的细节…… 以前从不在意的,一开始就忽视的东西,在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清晰起来。 在东白镇有天晚上泡的茶,还有他帮她挑拣鱼刺时候的习惯…… 都有迹可循。 原来是他,原来一直都是他。 她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却发现自己哭都哭不出来。 男人的手还在轻揉的帮她擦拭嘴角,可她觉得脏,身体恐惧恶心的发起抖来。 她抗拒的道,“你让我恶心,你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 “你该死的!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如果早知道爱上你会是这样的后果,我说什么都不会……” “我已经后悔了……你走吧……你放过我吧……” “难道你非要逼死我才高兴吗?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不再纠缠我!” 她一声大过一声的吼,吼到最后,几乎牙齿都在拼命的颤。 阿凤没来由起了鸡皮疙瘩,她看着痛苦又狼狈的陆心水,一时间茫然了。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如此的惨烈! 谢长绝叹了口气,他还是温柔的开口,“阿芷,乖乖吃药,有什么话我们吃完药再谈。” “我不吃!”她疯狂摇头。 谢长绝捏着瓷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下去。 忽然,他毫无征兆的端起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而后倾身压上去。 阿凤睁大了瞳孔。 只见谢长绝卸下那份清冷绝尘,一瞬间变得可怕而偏执。 他狠狠捏开她的下巴,寂静的夜里,仿佛能够听到骨骼被捏碎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阿凤张了张口,本能的想要阻止,结果却意外的发现,因为过于紧张和害怕,她失声了! 她惶恐而不安的看着他们。 他狠狠吻了上去。 被他压着的陆心水,根本无力抵抗,他恨不得将她吞吃汝腹,漫长的一个深吻过后,才松开她。 陆心水两眼无神,空洞的看着屋顶。 谢长绝舔了舔唇,刚才激烈的口齿相接时,她发狠的咬破了他的嘴巴,一股腥咸蔓延在口腔间。 “就非要这样才肯乖吗?”谢长绝用手擦了下唇,“阿芷,你好之后,我就会离开。不用你赶我走。” 陆心水没回话。 他不介意,去找来水漱口,之后又口对口的喂她喝水,最后他看向阿凤。 阿凤缩了缩肩膀,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目光,一切都太过可怕。 ”麻烦出去时把门带上。”他这么说。 阿凤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房间。 谢长绝把她的手脚解开了,没有了束缚之后,她一个巴掌就抽了过来。 谢长绝没有阻止,她打的不过瘾,直到手掌都麻了疼了,才停下来。 他抓起她的手,就着微弱的烛光,放到唇边,一根一根细细的亲吻。 陆心水吓的连忙往回抽,在得到男人的拒绝后,认命的没再动弹。 “以后别再这样做了。”谢长绝的声音响起,他不疾不徐的道,“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伤害自己,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机会,或者说,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没有勇气……阿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而是……” “我醒来的时候,就成了谢长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谢长绝,因为我是缺失了记忆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前世今生交织,格外真实,之后我想起来了一切。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谢长绝,当年的我是真的已经死了,我也不是要故意靠近你的,我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想逃。” “可我还是留了下来,人都是贪婪自私的,就像嗜血的野兽闻到了血腥味一样,尝到甜头之后,很难再心甘情愿的收手。尽管明明知道,再往前走,再靠近一点,就会掉进深渊,可还是会难以抗拒的想要再多得到一点,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你笑,看着你安然无恙就好。” 他的声音让陆心水感到毛骨悚然,他每说一句话,她都会难以遏制的发抖。 “我原本是想走的。”谢长绝感受到姑娘的激动和害怕,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他突然发现,把这些深藏于内心的秘密说出来,好像也不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原本是想要离你远一些的,我也这么做了……我想,这样就可以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你只当我是个善变的玩弄人感情的男人,也好过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已经预感到了你的痛苦,已经在尽力避免让你痛苦,可我还是对自己心软的太迟。 我早该在知道自己是席苍之后,就老老实实的有多远滚多远。 可谁能拒绝光啊! 谁能抗拒再爱你一次的机会啊! 发生了这样玄幻的事情,谁能想象得到呢? 可一直以来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纸包不住火,就像预示着我们两个的结局——我终究留不住你。 “阿芷……”谢长绝抿了抿唇,他亲吻她柔软而乌黑的发,无声的眼泪划入她的发梢,他的声音很稳,“阿芷,等找到卓行一,我就把命给你,求求你现在不要哭了好不好?” 第465章 陆心水番56 陆心水开始闭口不言,她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但每天都按时吃药。 谢长绝知道她厌恶自己,从那天起,便日日早出晚归。 阿凤见他好几次回来时,浑身都脏兮兮的,甚至还挂了彩,很是担心,隔天白天的时候,把这件事说给陆心水听,可她听完还是毫无反应,和之前一模一样。 阿凤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尽管好奇心作祟,可看到谢长绝的样子又不敢问。 谢长绝在找人,这是她亲耳听到的,他还请求她,希望村民们能够帮忙。 事关人命,阿凤不敢耽误,当天晚上便去找了村长,可结果不尽人意。 他们村子人少,谁家发生点什么事,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然而并没有人再在河边捡到陌生人回来。 谢长绝只能继续独自沿着河边寻找,不过每天晚上他都会赶回家。 他和陆心水依然每天睡在一起,可是彼此之间,却好像越来越疏远。 就连阿凤都隐约感到了这种变化—— 谢长绝气质更冷了,他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阿凤一开始还敢和她说几句话,到后来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落泪,所以见到他都垂眸走开。 大概过了有十天,这天清晨他却意外的找到阿凤,问村子里有没有人去城镇上。 “我帮你问问。”阿凤这么说。 上兰村自给自足,大部分的村民,都是靠着那几亩土地过日子,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去镇上。 阿凤去找了隔壁的牛叔,他经常去镇子上给酒楼饭馆送鱼,然而牛婶告诉她,牛叔出远门了。 她心里一沉,只好问,“去哪里了?怎么好端端的出远门?” “有个远房亲戚过世了。”牛婶叹了口气,“这一来一去得有小半个月呢。不过大牛二牛他们,会代替他爹去送鱼,你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办,也可以交代他们去办。” 牛婶说起自己的儿子,口吻里满是骄傲。 阿凤回到家后,将情况如实转告给谢长绝。 她看着他英俊的眉眼,试探着问,“大牛和二牛虽然年纪小,但都是很稳重的。” 谢长绝表示知道了,郑重其事的朝她鞠了个躬。 阿凤有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句他便说,“这些日子有劳您了。” 他们要走了。 她没有理由挽留,彼此间的相遇,只是一场意外。 如果不是偶然,像她这么平常普通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短暂的相交过后,大家该各自回到各自的路上去。 阿凤清楚她该大方一些,因为她毫无立场,可她莫名的生出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激荡,她怕眼泪滚落,忙不迭的重重点头。 谢长绝推开了房门,进到小小的屋子里。 陆心水坐在床上发呆,就算察觉到他的存在,她从来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她还是恨他。 谢长绝很在意她的态度,然而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他也毫无办法。 命运总是在给了他希望之后,又将希望摧毁碾碎。 明明两世她都爱上了他,但他们却永远没有好的结局。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既要他重生,又不让他重生到一切悲剧未发生之前? 为什么他次次都求而不得,次次都注定失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谢长绝心如刀割。 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平静冷漠的眉眼,无比思念他的姑娘。 那个眼睛会弯起来,嘴角会微微上扬,见到他就会喜笑颜开的姑娘。 她去哪儿了? 她被他亲手毁了。 谢长绝闭了闭眼睛,再抬眸时,口吻温柔似水,“阿芷,你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就去镇子上,到那里我便去找县令,他们人手多,也能帮我们给京城递消息。” 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声线竟有几分颤抖,可他知道相比起这些,她更想听的是什么。 “你放心,解决完这些事情……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陆心水没给予任何回应,他早就料到如此,可还是有几分失落。 他们没什么行李要收拾的,倒是隔壁的阿凤,两个包袱鼓鼓囊囊的,像极了要出远门。 夜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她擦了把额头的汗,敲响了隔壁牛婶的院门。 “是阿凤啊,吃饭了吗?”牛婶热情的把她迎进来,“来找我还是找大牛他们?” 阿凤出身可怜,年纪又小,她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家孩子来看待。 在她的印象中,阿凤总是带着淳朴温厚的笑容,很少见她这么严肃。 牛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怎么了阿凤,你是不是遇到难处了,你跟婶子说。” 阿凤摇头笑道,“没有,就是我要出趟远门,想让婶子帮我照看下奶奶。” “这样啊,不是什么大事,咱们邻居一场,不用跟我客气,无非就是多了几口饭。”牛婶为人慷慨爽朗,她朝着她的小院看了眼,心有不安,“不过你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这次自己出去?” “是要跟他们去镇子上。”阿凤如实交代,“兴许还要待上一段时间。” 牛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其实把他们救了,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他们在你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也没个报酬,他们现在要走就走呗,你还亲自去送什么……” “婶子,换成你遇上这事,你也会帮忙的,咱们做好事,图的不就是个心安吗?菩萨教咱们要多做善事积累福报,他们不是赖着不走,而是陆姑娘的伤没好,况且公子说会给我报酬的。” “你这傻丫头!”牛婶朝她翻了个白眼,“人家随便说说骗你的,你也相信!” “婶子,我觉得他不会。”她吐了吐舌头,“我相信他。” 牛婶瞥见小姑娘绯红的脸颊,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她知道这时候不该说泼冷水的话,但阿凤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些话她不得不提前说。 “阿凤,你年纪还小,以后会遇到适合的男子。谢公子容貌是不错,但他心里头有人。”牛婶轻轻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再开口时声音温柔,“一个人心里头的位置就那么小,只够住一个人,你若是非要挤进去,那么住在里面的人都会不舒服。” 第466章 陆心水番57 阿凤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比看穿,脸上红一片青一片。 她急急忙忙、磕磕绊绊的解释道,“我没有…没有想要挤进去。我知道他有他的渴望,只是想在与他短暂相交的这段时间里,能够多看他几眼。婶子,我知道分寸的。” 他们之间的差距,哪里用得着旁人来提醒? 她自己心知肚明。 阿凤没想过要追求什么结果,谢公子喜欢陆姑娘,她甚至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这世上有很多种感情,并不是每一种都要以得到为结果才叫圆满。 她自己的这份感情,自有她自己给交代。 就这样,阿凤跟着谢长绝和陆心水上路了。 在得知她要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的反应都不算大,或许说没有反应更合适。 陆心水坐在牛车上,呆呆的看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谢长绝……她去不去从来都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他在意的只有那个女子。 距离白兰村最近的镇子叫固镇,大牛将他们在集市上放下,就去给店家送鱼了。 谢长绝领着她们来到县衙,表明身份后,县令很快出来迎接。 县令不敢怠慢,忙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谢长绝没客气,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陆廷野的人马赶过来之前,他们暂时住在县衙里。 陆心水的身份,让阿凤大吃一惊。 她猜到她来头不小,没想到竟然如此尊贵。 谢长绝向县令借了一大笔银子,给了阿凤,说是这些日子的报酬。 阿凤推辞,他却转身离去。 他做到了他承诺的,至于她要不要,那是她的事情。 县令打圆场,笑呵呵的请她收下,还邀请她多留几日。 他告诉她说不定王爷王妃会来,到时候肯定还要再赏赐她一大笔钱。 阿凤苦涩的笑笑,她收下了银子,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她想,世间大多数人和人的关系都是过客,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结束,是一种体面。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人都在等待。 谢长绝和县衙里面的官爷一起,到处去寻找卓行一的踪迹。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七天后的晚上,卓行一出现在县衙门外。 多日来沉默不语的陆心水,总算有了反应。 她一路小跑过来,见着卓行一后眼泪便不停的掉。 卓行一心疼又好笑,看着她哭的通红的眼睛,温柔而耐心的哄着。 凑巧的是,次日陆廷野和许知意也到了固镇。 他们在得知陆心水失联后,便从京城出发,来到潭曲州附近,没日没夜进行搜寻。 谭曲山上的那个原始部落,被随手收拾了,现已归属于潭曲州。 陆廷野见到陆心水,没有责怪,但关心的话也说不出口,好在一切都有许知意。 他们在县衙待了两日,稍作休顿后,便启程回京城。 没有人再提起谢长绝。 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县令一直把他们送到城门口,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才打道回府。 一转身看到个熟悉的人,险些吓的心都要跳出来。 县令面上惊魂不定,尴尬无比的道,“哎哟,谢公子,您…话说您怎么还在这里啊?” 他就说今天早上感觉总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个人! 县令着急了,赶紧差人去找匹马过来,不想却见他摇摇头,温声道,“不必了,我不回京城。”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灰扑扑的道袍,面色沉寂如水,开口时有种超脱于人世的疏离。 县令惦记着他的身份,好声好气的问,“那…谢公子您要去哪里?我差人送您过去?” “这些天多谢大人您的招待。郡主和王爷都走了,我也要去办我的事了。后会无期。” 他作揖行礼,起身时头也不回的离开。 初秋的天色雾蒙蒙的,日光从地平线跃出来,像是在天空撕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灌进橘色的颜料,将整个天幕慢慢晕染,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飘然落下,他的身影萧瑟而孤寂,隐隐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哀伤。 县令的眼睛忽然湿了几分。 他冲着那道背影缓缓回礼,漫长的一个鞠躬后,抬起头时,那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秋意渐浓。 这一路行来,陆心水亲眼见到,绿叶是如何一点点被染成枯黄的。 抵达京城的时候,已是晚秋。 街道两侧栽种的古树,散落了一地的枯叶,只剩粗壮的树干屹立不倒。 马上要过冬,有人给它们的树干上也裹上了厚厚的棉服。 桂心见着自家姑娘,抱着哭了许久,哭完便连声说她瘦了,日后要好好补回来。 “哪里有瘦?不还是一样吗?”陆心水回答她。 桂心只咬唇不语,她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想到王爷王妃的吩咐,到底什么都没有再说。 那个短暂出现过的道长,兴许只是所有人共同做了一场大梦而已。 毕竟不能长久陪伴的人,何必再提起徒增伤感呢? 卓行一做了大官,来王府的次数更加频繁,一天能往这里跑三次,到了晚上还舍不得离开。 他会给她送各种各样吃的用的,胭脂水粉首饰珠宝,囊括各个方面,应有尽有。 外面都知道他对她很好,但也都摸不清陆心水的意思。 京城未出阁的女子,纷纷嫉妒的眼红。 卓行一是如今官场新贵,仪表堂堂,能力卓越,又有端王的提携,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这样一个男人,何必要死揪着陆心水那棵歪脖子树不放呢? 她们知道陆心水故意拿乔,还没有答应卓行一,甚至暗地里想着,她最好拒绝卓行一。 卓行一那样的男子,值得更好更清白的黄花大闺女,而不是她那样的烂人。 然而谁知道在临近年关的时候,传来了卓行一即将大婚的消息,成婚对象就是陆心水。 京城里哀鸿一片,但这并不影响二人成婚的喜庆。 原本许多人等着看笑话,心想这两个人肯定无法长久。 等卓行一过了那个新鲜劲儿,嘴上不明说,心里头也会暗暗嫌弃她是只破鞋。 谁知道他们等啊等,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 卓行一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越发的将她当成宝贝一样哄着宠着。 哪怕是最开始的头三年,陆心水久久不孕,他都没有半分的差别对待。 第467章 陆心水番58(终) 那时的他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四品,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深受王爷和皇上的信任。 他才华倾世,百姓们爱戴,官员们敬重,但他迟迟没有后代。 许多人出于好心给他送女人,无一例外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卓行一还义正言辞的发了好大一顿火,几次三番后,再也没有人敢触碰那条红线。 无数人私下里唏嘘,这么出色的男人,竟然是没有后代的。 可现实再次狠狠打脸。 在他们成亲后的第四年,陆心水终于怀孕了。 卓行一给了她极好的呵护,整个孕期,府邸上下的人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 好在十个月之后,陆心水为他诞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子。 成亲第六年的时候,陆心水又生了个儿子。 至此,再也没有人在茶余饭后提起卓行一,就算有,也是感叹他人生圆满的。 陆心水陪伴他的时日并不断,整整有四十年,可即便如此,对卓行一来说,还是不够。 哪怕这几年他已反复练习告别,但当真正的告别来临时,他还是无法遏制的悲伤。 他守在她的榻前,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疼的说不出话。 她这些天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大夫说就在这两天,她就会永远离开他。 卓行一几乎不敢阖眼,时时刻刻紧紧的盯着她。 他目光贪婪的在她脸上扫过,尽管六十六岁的陆心水,肌肤早已没有了光泽弹性,甚至生出了些许难看的老年斑,但在他的眼中,她仿佛永远都是初见时那个饱满、漂亮、精致而哀伤的小姑娘。 她鬓角的头发已然花白,但他每天都帮她梳的一丝不苟。 陆心水最在意的就是她满头的秀发。 她说女子的青丝其实是女子的情丝,好好照顾头发,情路才会如意。 成了婚之后,这头青丝,他替她照顾了四十年,所以他想,她的情路也该算是如意的吧? 他去取了木梳过来,这把木梳是他亲手做的,上面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喜鹊。 卓行一坐到床边,将她的头轻轻的放在自己腿上,花白的长发垂下,他一下下的梳。 生老病死是件残酷的事情。 人变老了,所有仿佛都失去了活力。 娇柔的肌肤不再白嫩,顺滑的长发变得干枯,整个人变成了一只皱巴巴的烂苹果。 即便是散发出来的味道,都带着腐烂的气息。 他低低的唤她的名字,有意观察着她起伏的胸膛,生怕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撒手离开。 她来的时候是独自来的,她走的时候,他想好好送她一程。 就在这时,床上昏睡的人,发出声轻笑。 他低下头,便看到他心尖尖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卓行一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又轻轻的在她的鼻尖啄了下,温声道,“我的阿芷醒过来了。” 陆心水也跟着笑,眼尾都是皱纹,她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喘息,“你怎么还不睡?” 四十多年的相处,二人之间已然十分亲昵熟稔。 卓行一沉沉的应了声,“想守着你,他们说你要走了,阿芷。” “我也该走了。”陆心水比他还要平静,“我知道你不舍得我,可是,阿行,人总会分别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大家各走各的路,我走之后呢,你要好好的,记得照顾好自己,孩子们也会好好照顾你,所以,我走的很安心,你可以难过,但不要太难过。” 他喜欢了一辈子的女人,至死还是这么温柔。 “不能再陪我了吗?”卓行一低声的问,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恳求。 陆心水咬了咬唇,“我该走了。” 她顿了顿,忽而又笑出来,原本混浊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竟然闪耀着迷人的光。 卓行一有片刻的失神,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就听到她说,“阿行,他来接我了。” 他抿唇不语,她却并不在意,自顾自的说,“谢长绝来接我了。” 时间像是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他们从固镇回来,就再也没有提到过的名字,再次被她念出来,仿佛只隔了短暂的呼吸般。 他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忘记了那个人,没有想到她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卓行一默默的流泪,他本不想哭的,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容易多愁善感。 陆心水絮絮叨叨的说,“阿行,这辈子我不亏欠你,可是我亏欠了他。我要去找他了,这些天我总是能梦到他,梦到他在等我,所以之前我说的那些,答应你来世陪你的话,是骗你的,你莫要怪我。我成全了你,你愿意成全我吗?” 她失声笑出来,时间磨平了所有,包括她的性子,也变得柔软温和。 她以前怪过命运,怪过世事,可现在什么都不怪了,她的男孩子来接她走,她便原谅了所有。 去哪里不重要,有没有来世不重要,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做人做鬼又有什么区别。 她这辈子没有答应他,是因为无法原谅。 可她将下辈子许给他,是因为还在深爱。 陆心水去世的时候很平静,她早上的时候喝了最喜欢的粥,换上了最喜欢的衣服。 卓行一在她身边,说着两个人初遇时候的趣事,逗得她频频发笑。 她交代了她的后事如何操办,之后像往常一样,在午休的时候,平静安详的离开。 卓行一派人去王府报丧,之后所有的后事,都是亲自操办的,坚决不假他人之手。 陆心水下葬之后的隔天清晨,他穿的体面,独自来到了她的坟前。 他席地而坐,缓缓打开拎来的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信封泛黄,边角翘起,很显然有打开过的痕迹。 “阿芷,在固镇的时候,我遇到了谢长绝。”卓行一叹了口气,低声呢喃,“他那时候打扮的很讲究,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也穿了那件你曾夸过的好看的月白色长衫,他说他要回卜东山,交给了我这封信,说是……”他顿了顿,“说让我这辈子都不要交给你,在你死后再烧给你。” “当时我觉得好奇,但没有多说,作为情敌中的获胜者,我自认胸襟宽广,答应了下来。但很抱歉,这封信我还是拆开看了,就在前些年的时候。”卓行一抿唇,提起那些事对他而言,更像是种艰难痛苦的修行,“在我听到你睡梦中叫他名字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嫉妒心,抱歉…可我心想,你应该会原谅我的,毕竟…没有刻骨的爱,哪来刻骨的恨,阿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 上了年纪的男人,还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风姿,即便无声落泪,也有种动人的脆弱感。 他用食指将眼泪擦去,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委屈,阿芷,你未免欺负我欺负的太狠了些。可是,可是就算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还是无法怪你,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命运的这些捉弄,你和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一世……终究是我偷来的幸福。” “你说下辈子不再找我,那我就祝你,下辈子能够得偿所愿吧。” 卓行一将这封信点燃,隆冬的白雪,厚厚的铺了满地,像极了他们成婚当天的素白色世界,而那跳动的火苗,又像是他初见她时,短暂的惊鸿一瞥,自此星火燎原,山野乡间,碧水蓝天,他整个世界都燃烧着浓烈的爱火,至死不休。 光秃秃的树干上压着厚重的雪,呼啸的北风吹来,卷起漫天飞雪,那霸道潇洒的字迹,逐渐化成了灰。 “阿芷, 见字如晤。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我都在想,要是从一开始我们不是那样的遇见,结局会不会完全不一样?我不是那个“被母亲欺骗”的满腹仇恨的少年,不是那个一手颠覆陆家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个将你父亲和兄长亲手杀死的恶魔,不是那个害你母亲自杀身亡,把你狠心丢进花楼任人蹂躏的混蛋,我们也不会走到那般难堪无法挽回的地步。 一步错步步错,古人云一失足成千古恨,诚不欺我。 我自认心思如海,自信狂妄,自认躲在暗处,可以洞穿所有阴谋,自认铁石心肠,对你能够狠下心来,事实证明,我对自己还缺乏正确的认知,在面对你的时候,事情总是会超出控制。 你是我难以预料、难以控制、难以舍弃的念想。 所以我常常自嘲的想,若是早点认清这个现实,我还会不会做出那样悲惨的选择? 阿芷,我从不怪你恨我,你恨我是对的,我做了那样的事情,你的确应该恨我。 可我依然爱你。 说出来兴许你会觉得可笑,在经历了所有之后,我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只不过先前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压制了我的感情,唯有在失去你、在感到阵痛无比的时候,那份对你的渴望与贪欲,懊悔与炽烈,便变成最凶猛的野兽,将我完全吞没。 原来我是如此的想念你,想要你。 我身上背负了四条你至亲的性命,我知道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或许只有一死,才能清洗我满身的罪恶与肮脏。 阿芷,我的阿芷啊,让我再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番外完,江湖再见。 第468章 陆景丰番外1 深夜。 红烛帐暖。 纱幔笼罩之下的大床里,传来压抑而暧昧的喘息。 女人的声音细若蚊蚋,她无措的求饶,但很快就被男人的吻如数吞了下去。 于是那娇媚的呜咽,越发像是某种不便明说的邀请,更加惹得男人发狂。 他将她压在身下,态度更加强势霸道。 女人闭着眼睛,大概是染着情欲的关系,全身上下的肌肤,都泛着娇羞的粉色。 陆景丰就这么盯着她看,不错过她任何的表情,从她紧闭的眼睛,一直看到她光洁白皙的脖子。 细小的汗珠,顺着她修长漂亮的线条往下慢慢的滑…… 如果女人不哭的话,那这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完美。 “别哭。”陆景丰低声的哄她,“跟我有什么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宠着你,护着你,你要什么给什么?不比你那个窝囊废的青梅竹马强?”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女人哭的更厉害了,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往下落。 明明是在他的床上,却为了别的男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看来还是因为他对她太过宽容,太过心软。 他这么想着,便凑近了她,吻她的脖子,见她躲闪,又去咬她耳朵。 女人明明看起来那么胆怯,却偏生和他作对,各种躲着他,明知躲不过,还是要躲。 陆景丰一团火猛地窜到了胸中,他大掌掐住她的脖子,正欲用力时,忽然眼前白光一闪。 耳边传来福宝焦急的呼唤,“公子!公子!你醒醒啊!船快要靠岸了!咱们到京城了!” 床上的男人,不情不愿,慢吞吞的坐起身。 他揉了揉眼睛,等意识回笼片刻,才看向身下那处。 呵。 又来。 得换条裤子。 这些天,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做这个春梦。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后,他不止一次的怀疑,是否真的发生过。 难道真的有那么一个女人? 他再一次回想那个女人的长相。 她的半张脸脸,嫩的像是能掐出来水,可另外半边,却有着被火烧过后的疤痕。 如果真的有这么个女人,他一定不会忘记。 这个特征太让人难忘了。 可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没有。 以前陆家还没出事的时候,他是个纨绔子弟,虽然经常混迹女人堆,可却没有真正要过哪个女人。 他那会儿还走纯情路线,哪怕嘴上荤素不忌,实际上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处男。 后来陆家出了事,他受了折辱,失去左眼之后,光是那张脸,就让女人望而却步了。 从前在女人眼中看到他时的欢喜与钦慕,变成了畏惧与疏远。 他本就没那份闲心却找女人,又碰上这种态度,久而久之,就更不想那茬了。 只是心里头不想,身体却有着本能。 毕竟正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之前倒是做过春梦,然而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如此真实,真实的让他怀疑自我。 更重要的是,梦中女人的脸,一次比一次清晰。 真的有这个女人吗? 又或许,这只是种暗示,暗示他该找个女人了,不管是为了应付家里,还是为了应付自己的生理。 想到家里的那两位长辈,陆景丰又是一阵头疼。 陆廷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之后,陆家的地位无人能及,在京城是傲然的存在。 朝堂上诸事顺心,生活上夫妻和睦,子女也听话乖巧。 他们两个一和睦,于是便开始关心他和陆心水的婚事。 陆心水被他们念叨着,去年和卓行一成了亲,如今日子也是蜜里调油的过着。 眼下就剩他一个人,还未成婚。 所以这下好了,不仅陆廷野和许知意催他,就连陆心水和卓行一也催。 “是时候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哪儿有人自个过一辈子的,一个人多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哥你应该把心扉打开,以前不是挺喜欢女人的吗?隔三差五在你身边的女人,就没个重样的。” “要不要把京城里面那些适龄女子的画像都拿过来,让你看看?” “……” 他被念叨着怕了,开始频繁的到外地做生意,一年到头在外面跑,唠叨声便少了,也不用想这事。 可京城是他的家,总要回家看看的。 陆景丰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这次回去,他们惯用的说辞了。 无奈归无奈,他还是摇了摇头,将关于那个梦的所有思绪压下,旋即迅速起身,解决完需求后,换了件干净的墨色袍子,走出了船舱。 福宝正在船头眺望,见着他后,笑盈盈的迎上来,“公子!您今天怎么睡这么沉?奴才还以为您给梦魇住了呢!” 这让他刚压下去的旖旎念头,又浮了上来。 可不就是被梦魇住了? 梦里还有个索他魂魄的女人。 “福宝,回去给我找个驱邪的大师。”他冷不丁的说。 福宝一怔,被他的话吓住了,一惊一乍的道,“驱邪?公子!您中邪了?您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奴才!” 他说着就张嘴要哭嚎。 福宝哪儿都好,人贴心周到,聪明机灵,就是喜欢大惊小怪,遇到事情先哭再说。 “你敢哭出声来,我就把你踹河里去。”陆景丰警告。 福宝立刻讪讪的住了嘴,还是不死心的问,“公子,是您中邪了吗?征兆是什么?我也好跟人家大师说啊。” “……总做些奇怪的梦。”他斟酌了下,难为情的说。 如果福宝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耳朵都染红了,但他现在还处在“公子中邪”的震惊之中。 “什么梦?”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陆景丰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关你屁事!靠岸时候提前说,记得本公子交代的事情!” 福宝捂着脑门,委屈巴巴的瘪瘪嘴,“知道了,公子,你下次能不能别打我脑袋,都被你打笨了。” 回答他的是男人被海风吹起,飞扬恣意的衣角。 半个时辰后。 大船穿过港口,停在了距离京城城中最近的码头。 陆景丰要回来的消息,没有提前告诉王府,他这回是先回的陆府。 陆雪舟一岁的时候,陆廷野和许知意,就住进了修建好的摄政王府。 王府恢弘大气,和他现在还居住的陆府,在同一条街上,距离并不远。 因此,他前脚刚进府,后脚摄政王府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第469章 陆景丰番外2 许知意正在后院看陆雪舟做风筝,身边站着青果,正缓缓的跟她汇报。 “两刻钟之前,公子丰回了陆府,这次他去外面做生意,走了有近三个月呢。时间可不短了!” 陆心水闻言搭腔,“他怕是巴不得再多待些日子,要不是再过一个月,就是中秋节,他肯定还不会回来呢!” 她和陆景丰同样受过许知意夫妻二人的催婚,对此深有体会,十分理解陆景丰的心情。 这会儿她成了婚,日子过得惬意,拆穿起自己昔日的盟友时,也是嘴上不留情面。 许知意忍着笑瞥了陆心水一眼,“他不回来,无非就是不想让我们催他成婚。” “小嫂嫂你居然知道?”陆心水惊讶,“你催便罢了,三哥向来不管这种事,结果成了婚之后,也变得唠叨八卦,他偶尔关心别人的终身大事,你知道能有多吓人吗?我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抽出大刀来,逼着我成婚。” 许知意被她逗的笑容更灿烂了,“他哪有那么凶?” “那只是对你不凶好吧?”陆心水摇了摇头,“别说了,再说你又有秀恩爱的嫌疑。” 许知意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是催他成婚,是催他打开心扉,你也知道,自从出了事之后,他的性格大变。 从以前的纨绔浪荡,变得成熟稳重。 这是好事。 男人是应该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沉稳一点,但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担心会出问题。” 陆心水抿了抿唇,感觉她说这些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许知意还在继续,“我作为嫂嫂,总不能没事就找他谈心,你三哥又是个大直男,更不擅长和人谈心,所以便想着,若是他身边能够有个人,他可以尽情诉说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心水知道她的意思,“可这事强求不来,四哥若是不愿意不喜欢,娶了人家姑娘,也是害了人家。” “可不就是说?”许知意见陆雪舟热的满头是汗,招手让他到跟前来,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说,“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想起来这茬事,我再帮他好好张罗张罗。” 陆心水点头,紧跟着又好奇的问,“若是四哥让你张罗,小嫂嫂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我看中没用,得你四哥看中。”许知意早就有想法,“他若是开了口,我便组个局,把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都邀请过来。” 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有的是人愿意攀附,哪怕陆景丰的眼睛,被刺瞎了一只。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天便快黑了。 卓行一下朝之后,来府上接陆心水。 陆心水和一同归来的陆廷野辞别后,跟着卓行一回了府。 两个人才刚坐上马车,陆廷野便搂住许知意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许知意脸红了,手在他的腰上轻轻拧了一下,“还没回府呢,怎么没个正经样。” “在自己夫人跟前,要那么正经做什么?”他凑近了,在她耳朵上咬了下。 就在这时,大腿被人抱住。 小团子奶里奶气的声音响起,“爹爹!” 他低头与陆雪舟四目相对,旋即弯腰将他抱起来,另一只手拥着许知意往府里走。 许知意便把陆景丰回来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陆廷野嗯了声,“他一进京,就有人告诉了我,明天我休息,他应该会来府上。” 是夜。 陆府。 陆景丰指挥着福宝,把大师给的黄符贴在相应的位置上。 福宝一边贴,一边疑惑的问,“公子,您每天到底做的是什么梦?为什么大师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窃笑?” 陆景丰瞪了他一眼,“再问把你嘴缝上。” 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血肉模糊,太过影响形象,所以一直戴着黑色的眼罩。 这样不怒而威看着人时,委实有几分恐怖。 福宝把最后一个黄符贴好,小声的嘟囔着,“不问就不问嘛!不过我也能猜出来,大师临走时说了,要是贴了这个符还是不管用,说明公子您真的该找个女人了!所以,公子,你做的肯定是春梦!” “……” 陆景丰一个砚台照着他砸过去,“你上哪儿找来的大师,这么大嘴巴?他怎么什么都说!” 福宝笑嘻嘻的躲过,稳稳的从椅子上下来,一本正经的说,“公子,王爷和王妃都催您找女人,其实想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您如今都二十有一了,旁的公子像您这样的年纪,孩子都抱两三个了。” “别人抱孩子,我就要抱孩子?还有人二十一岁死了呢,本公子是不是也要去死?” 福宝张了张嘴,“您怎么不像好的学,净挑着坏的学呢。” “你给我滚出去!”陆景丰指了指他,“把门带上!本公子要睡觉了!” 福宝眼睛一亮,笑的贼兮兮的,“好好好,那公子您睡,小的不打扰你梦里幽会了。” 陆景丰看房门被关上,再一次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福宝太好了,以至于他现在都敢调笑他了。 他满腹心事的躺到床上,本来思绪挺乱的,结果闭上眼睛后,脑海里就只剩下那个女人。 那个半张脸被烧毁的女人。 想着想着,就这么入睡了。 没多久,他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床,还有那些熟悉的婉转低吟。 再一次在梦里大汗淋漓。 不过这次女人还是没睁眼,那张樱桃嘴死死的咬着,念着他的名字,说恨他。 这这不是个好梦。 陆景丰再一次从梦里醒来,连身下的反应都不管,第一件事就是把乱七八糟的符撕了。 屁用没有。 总不能一直这么做这个梦吧? 要不…找个女人试一下? 或许真的是他克制的太久,现在遭到了反噬。 “福宝!”他下令吩咐道,福宝赶紧跑来,当看到他手里撕下来的黄符时,忍不住捂着嘴笑,“公子,有什么吩咐?” “去找个女人。要干净的。”陆景丰有点难为情的说,“让她今天晚上洗干净,在府上等我。” 福宝忍笑忍得更辛苦,答应下来,“好嘞!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一个够吗?” “滚!”陆景丰又要拍他脑袋,被他机灵的躲开,“好的,小的这就去给您找个,公子您喜欢模样清雅的还是稍微妩媚妖娆的?” 第470章 陆景丰番外3 要是以前问陆景丰喜欢什么样的,他肯定想都不想的回答,喜欢寡淡素然的。 然而莫名其妙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脸。 即便她没睁开眼,自从其他的五官,便能看出来,她属于容貌浓艳那款的。 秀气的峨眉,妩媚而多情,饱满的粉唇,引诱着人去采摘。 陆景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松了松领口,烦躁的说,“找个有女人味的。” 像梦中身下的那个女人一样,凹凸有致,总能激发起他最浓沉的情欲。 福宝看着自家公子那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顿时又知道了,他猜梦里的姑娘身材应该是很让人满意的。 看来随着年纪增长,自家公子的喜好也变了。 以前都好清纯那款的,如今尝过了甜头,才知道性感的女人多么勾魂。 福宝贼兮兮的想着,出了陆府,就匆匆忙忙操办去了。 这是自家公子的第一次,他自然要千挑万选,找个各个方面都非常不错的人。 …… 另一边。 打发走福宝之后,陆景丰又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转念又自我安抚,不算草率,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找个女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他很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放下,因为太阳升高了,而他今天要去王府拜见兄长。 父母去世之后,他们兄妹三个相依为命。 他从外地做生意回来,总归要先去对兄长报个平安的。 陆景丰从柜子一排黑色衣袍里面,随便取出来一件,套在身上,之后去洗漱。 没多久,他战在镜子前,盯着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死死的抿着唇。 此刻的他,并没有戴眼罩,右边的桃花眼里,眸光漆黑深沉,像是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 而左边的眼睛……眼皮和肉粘在一起,狰狞又丑陋。 早前刚被刺瞎的时候,血肉模糊,经常流脓,散发出一种臭味。 后来陆家洗脱了冤屈,三哥找大夫给他研制了特别的药,涂抹上去,就成了如今这样。 虽然没有那么吓人,但终归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他是个独眼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残疾人。 陆景丰不愿意再看,从桌子上取过来眼罩,盯着那团狰狞的肉,然后认真的将眼罩戴好。 他朝着镜子中的人瞥了眼,还是很怪,但好歹,没有那么丑了。 陆景丰抿紧了唇,周身的气息也降下来,唤来随从,带上礼物,前往王府。 陆廷野今日休沐,早就交代过守卫,于是陆景丰长驱直入,一直走到后院花厅才停下。 “三哥。”他叫人把东西放下,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我回来了。” 陆廷野正在陪着陆雪舟下棋,小家伙正托腮思索,呜呜呜这步棋太难了,王爷爹爹欺负他。 他心思本就不在棋上,听见熟悉的声音,兴奋的把小脸转过来,求救道,“小叔!” 小奶包子现在才三岁,会说不少话,但是吐字不太清,这声小叔乍听像是在叫小猪。 陆景丰哭笑不得,朝着他张开手臂。 小家伙立刻也不下棋了,从椅子上跳下来,甩着两条小短腿,朝着他扑过去,“小叔!爹爹欺负我!你帮我下机!” “下机?”陆景丰被他萌的心都化了,循循善诱的道,“跟着小叔念,是下棋。” “下机!” “……” 陆景丰放弃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的不错!我们雪舟真棒!” 他那一身的寒意,似乎只有在面对陆雪舟的时候才卸下,也因此才能找到当初纨绔子弟的几分风采。 陆雪舟用他肉乎乎的小手,拉拽着他,“小叔来帮我下机!打败爹爹!” “好好好。”陆景丰无奈的朝着陆廷野递了眼,后者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坐吧。” 他们兄弟两个,确实好长时间没有坐一起对弈了。 陆景丰抱着小雪舟坐下,可小家伙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恰好这时青果来接他,要他去吃水果。 陆雪舟走了之后,两个人之间,沉默的下棋。 突然,陆廷野问起来,“这次一切顺利吗?” “顺利。”他用最常用的说辞回答。 其实陆景丰也没想到,以前自己是个纨绔子弟,有一天做生意会做的这么出色。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碗饭。 就像陆廷野天生就擅长玩弄人心一样。 自他接手陆家的生意之后,起死回生,之后生意越做越大,有如神助。 陆廷野这几年也摸清了他的本事,没有多说。 两个人对弈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又提了嘴,“这次出去,遇见心仪的女人了吗?” “……” 陆景丰心领神会,知道他提这个话题,接下来就要说什么。 以往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搪塞,这次想到了那个梦境,顺着他的话说,“没有,我年纪也到了,三哥和小嫂嫂看着帮我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吧!” 陆廷野抬眸看了看他,半晌,轻佻的笑了声,“行。” 当天中午,他留在这里吃饭。 陆心水又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卓行一,一家六口人,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坐。 陆景丰要找女人成亲的事情,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四哥!我没听错吧!”陆心水长了张大嘴巴,笑盈盈的道,“听三哥说,你要找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被她一说,就显得特别暧昧。 陆景丰耳朵不由自主的发红了,“很奇怪吗?我是男人,找女人不行?” 陆心水捂着嘴噗嗤笑出声,“行行行,怎么不行?就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想通的。” 个中细节,当然不能告诉她,否则又要被她追着嘲笑三五年。 陆景丰没理会她,只自顾自的吃饭。 许知意轻咳了声,朝陆心水嗔了眼,她才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许知意看着陆景丰道,“既然是要找姑娘成亲,总要过一下你的眼,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己喜欢很重要。” 自己喜欢吗? 他喜欢没用,因为他这副样子,又有哪个姑娘家会喜欢呢? 陆景丰自卑的轻笑了声,没有搭茬。 许知意继续说,“恰好最近天气好,我之前就说要举办个赏花大会,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向京中那些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发出邀请,到时候你也出席,好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第471章 陆景丰番外4 许知意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好的,这一点,陆景丰心里清楚。 所以他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一切都听嫂嫂的。” 许知意看着他,眉眼温柔,“那我就操办了。” 她再度跟他确认,陆景丰对上她的眼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 不管早晚,总归是要成亲的。 况且现在,他确实需要一个女人。 想到女人,再次想到了梦里的那个,不知道这次赏花大会,她会不会出现。 陆景丰蓦地一怔,旋即就释然的笑了。 只是个梦而已,那个女人大抵是不存在的梦幻泡影。 陆景丰一直在王府待到傍晚,吃过晚饭,才回到陆府。 他刚进门,迎面福宝便一脸得意洋洋的殷勤劲儿,“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 他脸上的春风,马上都快要溢出来了。 陆景丰看他感觉有点猥琐,皱眉道,“有事?” 福宝垫着小脚颠颠的跑到他跟前,邀功般的说,“公子,您让我办的事,我给您办妥了!” 他说着挤眉弄眼,又用手比划了下身材,“女人,身材好的,洗干净了,在你屋里。” “……知道了。”陆景丰揉了揉眉心,还是有点难为情,“你去歇着吧!” “好嘞!”福宝答应的很爽快,“洗澡水已经给公子您放好了,屋子里也点了您喜欢的熏香,您完事之后叫水的话,直接喊小的就行!” “多事。”陆景丰脸都要烧红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还不走?” 福宝咧嘴笑的憨厚老实,“走走走,这就走!小的哪能耽误了公子您的正事啊!” “……” 突然恨他长了一张讨厌的嘴! 两刻钟后。 陆景丰从净房出来,身上搭着件墨蓝色的真丝睡袍。 刚洗过澡后身体是湿热的,睡袍贴在身上,将他的身材一笔一划勾勒的形象生动。 他推开门走进房间。 屋子里光线昏暗,外间没有点灯,朦胧的光影让环境充满了一种暧昧的气息。 他放缓脚步,像是怕吓到了谁一样,轻轻绕过屏风,来到里间,最后停在大床旁,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女人。 女人穿着真丝睡衣,薄如蝉翼的白色羽衣,几乎遮不住她玲珑曼妙的身体。 她的眼睛用一条白纱缠着,看不到那双水眸,骤然让陆景丰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几分。 福宝办事还算贴心仔细。 他不想看到对方因为惧怕他哪只眼睛,而露出的惊恐表情。 这样蒙着眼睛的做法就很好。 陆景丰脑海中还想着事,目光却从她眼睛往下审视。 她的鼻子……不如梦中女人的精巧秀挺。 她的嘴巴……也略显的稍薄了些。 至于脖子,更是不够纤长白皙,就连她胸部的轮廓,还有那细腰的弧度,都远远比不上那个女人的。 陆景丰抿了抿唇,思绪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在拿这个女人和梦中虚幻的人相比。 真是疯了。 他怎么会对一个兴许压根就不存在的女人如此念念不忘! 陆景丰揉了揉眼睛,坐到了床边。 大概听到了动静,原本假寐的美人轻轻动了,她低唤了句公子,然后坐起身,朝他爬过来。 陆景丰没动,眼眸却暗了暗。 不是她。 梦里的她,恨他都来不及,才不会这么主动。 在她距离自己还有半寸远的地方,陆景丰伸手,在她肩头上轻轻一点,“你走吧。” “公子?”女人显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她怯生生的道,“是不是奴做错了什么?” “没有。”陆景丰拧了拧眉,说话声音很淡,“突然没了兴趣。” “是……奴让公子您失去兴趣的吗?”女人泫然欲泣,还要纠缠的样子。 陆景丰偏过头不再看她,声音却很冷静刻薄,“该你的钱一分不会少,拿走属于你的,不该说的别多嘴。” 女人就是这个意思,得知要来伺候的人,是陆家那个独眼龙公子,她心里头可不乐意。 谁愿意伺候瞎了眼的残疾人啊? 听说他那只被刺瞎的眼睛,露着森森白骨,把黑色眼罩摘下来,连骨头都能看见呢。 她怕的厉害。 好在他出手够大方,现在不用陪他睡觉,就能拿到丰厚的一笔钱,实在赚大发了。 女人连声道谢,并保证不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迅速的捡起衣服离开了。 她走到门口,将眼睛上的那层薄纱去掉。 当隔着稀薄的屏风,看到那个黑窟窿般的眼罩后,吓的头皮发麻,这回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 陆景丰沉默的看着大床,没来由笑出声。 他叫福宝过来,等福宝进了屋子,当即睁大了眼睛,“公子?你这么快?就…就完事了?” 陆景丰一个眼刀飞过去,福宝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他哼了声,“把床单被子全都换成新的。” “是!” 福宝换床单被罩的时候,才发现公子压根是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呢? 那个美人,前凸后翘,换成个正常男人都会喜欢。 他家公子究竟是不喜欢,还是不行呢? 难道真的是不行?! 福宝大惊,等换完床单,再看到自家公子的时候,眼神里都带上了同情。 陆景丰被他这幅死样闹得没脾气,随手将枕头丢过去砸他身上,“今晚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完了完了被证实了。 他家公子果然不行,所以才不想让人声张! 这真的是太可怜了! 一直以来清心寡欲,好不容易想找女人了,结果发现自己床上不行! 福宝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暗暗的想着,等天一亮就去打听一个偏方。 无论如何,他都要拯救公子的男性尊严! …… 陆景丰并不知道旁人怎么想的,他照例又做了那个梦,好在他已经很习惯了。 等睡醒后,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各个分店视察生意。 与此同时,王妃许知意要举办赏花大会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陆廷野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许知意的身份,自然有的是人巴结献媚。 尤其是当京城众人得知,此次赏花大会,主要是为了给公子丰找合适的成亲对象,顿时炸开了锅。 第472章 陆景丰番外5 “是陆家的四公子?那位纨绔子弟?” “什么纨绔子弟?你还停留在什么时候?前些年陆家出事,他瞎了一只眼!” “是啊,自那之后性情大变,整天阴沉个脸,戴着个眼罩,人不人鬼不鬼的,看起来非常晦气!” “嘘——您可仔细您的嘴啊,这公子丰再不济,也是王爷的亲弟弟,说话客气些的好!” “正经人家谁乐意自己姑娘嫁给那么一个鬼瞎子啊!我看王妃弄这个赏花大会,没用!找不到!” “呵呵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要是真被公子丰给看上,就算不愿意嫁,又能怎么样?” “……” 此刻,京城东北角的沈家,正上演着一场家庭大戏。 沈安安红着眼睛,一把扑进母亲杜思仪的怀里,哽咽着道,“阿娘!我不去我不去!我才不要被那个瞎子给看上!呜呜呜……我之前在街上见到过他一次,长得特别丑特别吓人!” 杜思仪听着女儿的哭声,当即心疼死了。 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埋怨的看向夫君沈天辰,“不能不去吗?就说咱们家女儿病了!” 沈天辰吹胡子瞪眼睛的低声呵斥她,“安安不懂事,你作为母亲,怎么也不懂事?帖子是王府那边送来的,你以为你那点雕虫小技能够瞒得过陆廷野?” 哪怕陆廷野不在跟前,提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的抖了抖。 沈天辰无奈的叹气,“要是得罪了他,咱们沈家以后在京城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沈天辰是京郊这边的府尹,和陆廷野那种权倾朝野的人没法比。 他人微言轻的,真要得罪了陆廷野,仕途不一定会结束,但是日子一定艰难。 况且,他其实存了私心。 虽然说那陆景丰丑是丑了点,但他身份权势在那里摆着,况且还有无穷无尽的财富。 搭不上陆廷野,如果能够搭上陆景丰,也绝对是件好事! 沈天辰见沈安安暂时偃旗息鼓,便再接再厉接着劝,“你去了不一定就能被看上。” “万一呢?”显然沈安安并不上当,“万一被看上了!我怎么办!呜呜呜,爹爹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女儿嫁给那么一个丑八怪吧?我要是嫁给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我的那些闺中密友该怎么嘲笑我啊!呜呜呜……我不要去,我死也不要去!” 沈天辰有点恼火,“那你自己去跟王爷说去!然后让王爷随便找个由头,把沈家整死!到时候你就是沈家的家族罪人!你要是不想让你爹娘活着,现在就去王府!” 沈家世代都是书香门第,沈天辰也是个斯文人,平常说话文绉绉的,面红耳赤的时候很少。 他这会儿怒目圆睁的吼完,把杜思仪和沈安安都吓了一大跳。 沈安安哆嗦着嘴,靠在杜思仪怀里,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二人僵持不下。 夹在中间的杜思仪,看看夫君,又看看女儿。 她知道夫君在想什么,也明白女儿的担忧。 难道就没有一个完美的办法,既能搭上陆景丰,又能保住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 杜思仪脑子飞速转动着,突然,眼睛一亮,计上心头。 沈家不是还有一个便宜女儿吗? “老爷。”杜思仪过了遍主意,就缓缓的开口,她让沈安安坐到椅子上,自己则扭着腰身来到沈天辰跟前,低声细语的抚慰他,“这有什么生气的呢?咱们安安不是那个意思,她并不是不愿意为家族牺牲,只是她已经和萧家公子有婚约了呀!” 沈天辰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茬。 和萧家的婚约,是他父亲定下来的,萧家和沈家历来都是相互扶持着的家族,联姻也不奇怪。 如今的萧家虽然比不上陆家,但是就他们沈家的身份地位而言,那也算是高攀了。 可不能把这门亲事给毁了。 沈天辰眉头皱起来,满脸愁容,这可怎么办? 又想和萧家攀亲戚,又想和陆家搭上线。 “不过,咱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杜思仪这句话,犹如雪中送炭,顿时让他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是啊。 他还有一个女儿沈昭昭。 那是他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骗了个村姑玩玩,没想到她居然给他生了个女儿,还跑到沈家来闹。 他那时候都快跟杜思仪成亲了,哪里由得她放肆,就叫人把她们打发回到了乡下。 这些年不闻不问,让她们母女自生自灭。 可沈昭昭确实是他的女儿! 既然是沈家的女儿,就该为沈家做出点贡献,不然凭什么姓沈? 沈天辰立刻拍板决定,叫人把沈昭昭给接过来,参加赏花大会! 他赞赏的看向杜思仪,“还是夫人你聪明,能够为为夫排忧解难。” 杜思仪依偎在他怀里,笑的眉眼弯弯。 沈天辰没过多停留,他现在着急想见到沈昭昭,着手安排此事去了。 等他一走,沈安安就瘪着嘴,“阿娘,我不想让那个土包子来!她从小就长在村子里,是个土生土长的村姑,没有什么见识,来了会给我们家丢脸!更何况是在赏花大会上!我的那些朋友都会笑话死我的!” 杜思仪白了她一眼,“她不来的话,万一你被看中了,你嫁给陆景丰?” “不要!”沈安安想都不想的摇头,满脸惊恐的看着杜思仪,“阿娘,我不要嫁给陆景丰!” “这不就得了?要是不幸你被看中,就让她替嫁,要是你们都没被看中,那就让她哪来的滚哪儿去。”杜思仪为自己的安排沾沾自喜的说道。 “还是阿娘好!”沈安安抱住杜思仪蹭了蹭,“那就去把她接过来!” 一天后。 沈家派出的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山间小路上。 随行的婆子不停用帕子擦着汗,看着道路两边齐膝高的野草,没忍住又问,“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回答的还是这句话。 天气热,赶路赶了一上午,婆子被颠簸的脾气忍不住窜上来。 她瓮声瓮气的道,“这破村子怎么这么远?穷乡僻壤的,要什么没有什么,在这种穷山沟沟里长出来的姑娘,能长得好看才怪!我说啊,咱们这位小姐,肯定是个丑八怪!” 第473章 陆景丰番外6 这次听从沈家老爷吩咐,来梨花村接沈昭昭的,还有一个婆子。 那婆子听了这话,忍不住附和,“那还用想吗?她要是长得好看,老爷早就接回去养着了,还能和人联姻什么的,肯定是丑的不能见人,所以这么多年来,老爷才对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等会儿可别丑到我了!”先前说话的婆子,狠狠的扇了扇风。 “又丑又土的村姑,看到都晦气!” “公子丰人家只是瞎了一只眼,不是全瞎了,除非是疯了才能看上她!” “算了算了,别说了,老爷交代的差事,咱们照办就行。这还得多久才到啊?” 就在这时,车轱辘好像压到了一块石头,颠的更狠了。 两个婆子急忙低呼,驾车的小厮呵了声抓稳了,然后就感觉一路下坡,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耳畔,两个婆子吓的哇哇大叫。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厮扯着嗓子道,“吁——”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婆子们从震荡中回过神来,两个人都有点恍惚,声音还是飘着的,“到了?” 没有人回话。 马车里的两个人又唤了声,还是没人答应。 “人呢?”一个婆子嘀咕着,脸上露出些惊骇的表情,“该不会是摔死了?” “没……”另一个婆子也不太确定,“刚才没听到砸下去的动静啊!” “三牛?” 两个人狐疑不定,对视了眼,猛地推开车门,刚要说话,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到了。 朵朵绵软的白云下面,是接连无边的青山,绿水从山腰倾泻而下,入目还有一大片浪漫的粉色桃林。 往近处看,坐落有秩的田地,层层叠叠,劳作的人们,互相攀谈,散养的牛羊,慢吞吞的吃草。 这是……梨花村? 不是说穷山恶水的偏僻地方吗? 怎么一点都不像,反而山清水秀的让人感觉像是误入了悠闲的世外桃源。 两个婆子惊呆了,话都说不利索。 其中一个问三牛,“你确定这是梨花村?” 三牛挠了挠头,这才愣愣的回过神来,“是吧?路线没错,就是这里,我们找个人问一下吧。” 他们很快找到了在田间劳作的一个老伯,问道,“请问你们梨花村有没有一户人家叫沈昭昭的?” 本来以为上了年纪的人不会知道,谁知道不等对方回答,周边的人都围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们村子里有啊,谁不认识昭昭姑娘呢!” “她就住在第七座院子里,你们去找她就行了!” “你们是谁啊?听口音像是从京城那边来的?” “……” 两个婆子告别后,还在嘀咕,这沈昭昭在村子里这么出名?怎么好像谁都认识一样? “肯定是当年的丑闻!她阿娘那么不要脸,能不出名才怪?” 她们这么想着,找到了第七座院子,三牛上去敲门,很快从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 沈昭昭该不会是成亲了吧? 按照她的年纪,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在农村里,这样的年纪,都够当娘带崽了。 万一她成亲了,那要不要带回去啊? 两个婆子是多年的搭档,几乎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想法。 其中一个长得矮的,主意也多,“管她成没成亲,咱们只要把人带回去,剩下的都不关我们的事。” 两个人一拍即合。 恰好在这时候,小院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倏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男人长得异常的好看,剑眉朗目,幽黑的眸子晶亮亮的,他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表情微绷。 “你们是谁?”男人这么说,“你们找谁?” 三牛表明来意,“这里不是沈昭昭的家吗?我们是沈昭昭在京城的爹派来的,特意来接她回去的。” 京城? 萧绎皱了皱眉。 他和沈昭昭青梅竹马,当然知道她有那么个没良心的爹。 早年何婶病重,想要将沈昭昭托付给她在京城的爹时,亲自上门去求,结果都被人给赶了回来。 那次之后,何婶大受打击,心神俱伤,不出五天,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了沈昭昭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就这么吃着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现在女儿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明艳动人的大姑娘,他们又想着把人给接回去了? 萧绎对沈家那一窝都没什么好印象,想都不想的替沈昭昭拒绝了,“她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走吧。” “你又是谁?”矮个的婆子两手一叉腰,“你跟我们家的姑娘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替她做决定?” “反正我说了,她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她那狼心狗肺的爹,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这次突然要接她去京城,能有什么好事?”萧绎连胜冷笑,“真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 “呵呵!你到底是谁?别说你不是姑娘的夫君,就算你是,今天我们要带走她,你也拦不住!”矮个婆子趾高气扬,她可是得了沈老爷的亲自吩咐,态度自然强硬,“她既然姓沈,身体里流的是我们老爷的血脉,就得听老爷的话!在家从父,是女子三从四德里面明说了的,她敢不从?!” 萧绎见她们给这儿不要脸的胡搅蛮缠,一点也不畏惧,正撸起袖子准备好生理论一番,房门开了。 听到动静的几个人,齐刷刷看过去。 然后两个婆子,还有随行的小厮三牛,又变成一副僵硬痴呆的模样。 天啊! 这个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姑娘是谁? 肤白如凝脂,两朵粉腮媚而不俗,她有着漂亮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便显得格外迷人。 说是仙女一点都不过分! 这是沈昭昭? 怎么可能呢! 沈昭昭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她不是需要做农活吗,怎么一点都不黑? 她的皮肤也吹弹可破,看起来居然比养在家里的安安小姐还要像大家闺秀! 婆子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姑娘,下意识的问,“你是……” “我是沈昭昭。”她歪了歪头,明明失笑着,可那笑意不达眼底,“你们刚才说,我阿爹派你们来接我回京城?” 第474章 陆景丰番外7 几个人都看呆了。 半晌后,其中矮个的婆子,才猛地惊醒,回答道,“是的!是沈老爷让我们来接姑娘的,其实老爷这些年,一直都记挂着姑娘呢,这不,如今府上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就立刻派老奴来接您回去享福啦!” 短短的几句话,讲的是真漂亮。 十几年来的不闻不问,用婆子的话说,那并不是当爹的狠心,而是日子实在难过,才不得以不理她。 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这不现在日子好过了,要接她回去享福了,所以她不仅不应该心怀怨恨,还应该感恩戴德! 沈昭昭想到这里,笑容更淡了几分。 前世的她,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眼界见识就那么浅,自然而然没有对这番话起疑。 在得知失踪多年的父亲,突然派人来接她回去时,她欣喜若狂,迅速收拾了东西跟着人回京城。 结果呢? 她一回去就被人打晕,等醒来后已经穿着一身红嫁衣,在成亲的路上了。 原来妹妹沈安安在赏花大会上,不幸被当今摄政王的亲弟弟,公子丰看中,而她不愿意嫁,于是他们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叫她代替她,嫁给那个虽然家世显赫,但是面容丑陋、性格阴沉的独眼瞎子。 前世的她自然也不愿意,那时候她一心喜欢的是同村的萧绎,不要命的大闹成亲现场。 再然后…… 权势滔天的陆廷野被扫了面子,公子丰被众嘲,而她被锁在房间里,像只被豢养的宠物。 “姑娘?姑娘?”矮个婆子见她说完,沈昭昭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激动坏了,心里暗道没出息,嘴上却又接着说,“姑娘,您也别耽搁时间了,老爷很想早点见到您,您现在赶快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回去吧!速度快的话,明天早上,您就能和老爷相认了!” 耳边尖细的声音,响个不停。 沈昭昭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好,你们稍等,我这就去收拾。” 果然是个贪图享福的蠢货! 两个婆子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才能劝动她跟她们一起走,没想到这么容易。 彼此对视了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对沈昭昭没见过世面的嘲弄。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土包子? 就这种智商,连多问几句都不会,就跟着她们走,等到了京城,也是被欺负拿捏的料子。 沈昭昭说完,没有错过她们眼底的戏弄,但她不着急教训她们,这一路上,有的是时间。 她现在最好奇的地方是,这一世,为什么来接她的时间提前了? 上一世是赏花大会已过,而如今,距离赏花大会还有三日的功夫。 难道说,事情的发展,无形中受到她重生这个变数的影响,从而其他的一切,也都发生了变化? 有这个可能! 沈昭昭进了屋,想通了这一点,才开始收拾东西。 从她重生回来,她就一直在等着被沈家人接回去的这天到来,如今真的等到了,当然不会拒绝。 她想到前世死前的最后一幕,想到那个男人,疯狂而又不顾一切和她殉情的场景,心口疼的窒息。 她欠他太多,前世没来得及还的,幸好这世,他们还能重新开始。 没有怨恨,没有矛盾,没有误会,没有第三者,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只有她和他。 她要好好爱他,再也不辜负他! 沈昭昭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 小时候她被父亲抛弃,后来母亲早早去世,她吃百家饭乞求活下来的时候,一直怪命运对她残忍。 可她现在觉得,如果那时候的残忍,只是为了换这一次重生的机会,那还是她赚大发了! 那个男人……很好,真的很好,好的让人心疼…… 她心疼的情绪,正要汹涌而出,就被人突然打断。 房门从外面推开,动静不小,她思绪被吵到,拧着眉看过去,见到来人,心里头烦躁不已。 萧绎并没有发觉她眼底的不耐烦,而是开口就问,“昭昭!你真的要跟他们回京城去?” “不然呢?”沈昭昭没什么情绪的反问,“我娘早死了,现在爹来接我,我不回去,还留在这里啊?” “那我怎么办?”萧绎不悦的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断就断?” 沈昭昭无语的看着他,“你别总把话说的这么暧昧,我和你就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什么断不断的?我是去京城,又不是死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会认你这个朋友。至于你……我走了,难道你就不活了?” “我!”萧绎被她怼的语塞,语无伦次的道,“我…我的意思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觉得自从两个月前,沈昭昭大雨天从屋顶摔下来之后,整个人都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沈昭昭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然后推到他跟前,“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呗。日子照样过,不是快乡试了吗?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好准备,说不定今年就一举高中了!” 她笑了笑,“等你进京赶考,我们有机会还能再见面。” 萧绎看着她那张嘴开开合合,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 沈昭昭是十里八村,长得最好看的姑娘了,同为乡下的,但她天生皮肤白,生的五官也俏丽。 她刚及笄那会儿,家里的门槛都被人跑断了,全是来提亲的,但她都没答应,只是围着他转。 萧绎不傻,也不迟钝,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就连他娘亲都催着,让他早早的和沈昭昭成亲了,毕竟先成家再立业,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可他那会儿觉得,沈昭昭配不上他,甚至现在都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马上要科举了,他学业不错,很有可能会中举。 等他成了举人,地位就不同于现在了,那时候会有更合适的女子,比如县令或者更高官家的女儿。 沈昭昭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惜没有什么学问,就一个花瓶,以后对他的仕途没有太大帮助。 但她经常在他眼前晃,身段是每个男人都肖想的,十里八村的男人都羡慕他,他享受这种感觉。 虽然没打算娶她,不过,要是能占点便宜,那他也不亏。 谁知道好端端的,她突然要被接去京城了,而且好像还要去当官家小姐! 第475章 陆景丰番外8 京城的官家小姐,可不同于他们这种小地方家的! 他要是能够顺着她,搭上京城里的人脉,以后的前途肯定无限光明。 就在刚才,萧绎就做了决定,他要捅破二人间的那层窗户纸,赶快确定和沈昭昭的关系。 所以他跟着她一起进了房间,本来想借此表明的,谁知道她居然回了那么一番话。 萧绎抿了抿唇。 他不是一个轻易就说放弃的人,沈昭昭对他的心思,他太清楚了,绝不可能说断就断。 他看着娇美女人的小脸,忽然正了正神色,再开口时,俨然一副一本正经的口吻。 “昭昭。”他用那双晶亮的眼睛,锁定在她身上,“你难道真的不懂我对你的感情?” 沈昭昭微微歪头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他忽然很深情的缓声道,“我想娶你为妻,我阿娘前两天还在念叨着,让我找个机会跟你说,我今天一大早过来,就是想跟你提这件事的,昭昭,我想娶你……” “萧大哥。”沈昭昭打断他的话,“我马上要去京城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想我们可能不合适。” “昭昭,你什么意思?”萧绎变了脸色,“你现在开始嫌弃我出身低贱了是吗?” 沈昭昭大吃一惊的看着他,面上很受伤的样子,“萧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萧绎脸色僵了僵,他不想放弃沈昭昭,自然现在不能得罪她。 他尴尬的道,“不是的……昭昭……是我说错了话,只是我一听说你要离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昭昭,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沈昭昭四两拨千斤的道,“之前我阿娘去世了,现在我还有父亲,儿女的亲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做不了主的。所以,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萧绎却一把冲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沈昭昭只觉得一阵恶心,下意识的想要甩掉,可对方握的很紧,根本甩不动。 萧绎又靠前一步,距离她很近,居高临下用自以为低沉性感的声音,又继续道,“昭昭,我明白的,其实你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你要去京城认亲,我不拦着你,那毕竟是你的父亲,可你不能忘记我,也不能忘记和我的感情,你等着我,等我中了举,我立刻就去京城向你父亲提亲!” 你倒是想得美! 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住便宜了? 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要先让她等他。 凭什么? 重活一世的沈昭昭,再看萧绎,全然没有以前的心动,她甚至想抽上辈子的自己几个大耳光。 当初怎么就那么傻,被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狼心狗肺的东西,蒙骗的团团转? 她现在不想和他纠缠,也不想弄的太僵硬,只笑着道,“好,那我等你中举。” “好!”萧绎认为这是答应了,高兴的脸都红了,“我一定会中的。” “恩,我相信你。”沈昭昭敷衍的说,好在男人得了她的应允,自以为攀上了京城的姻亲,终于肯放开她的手。 沈昭昭赶紧把一些贴身的衣物收拾了起来,然后和萧绎一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两个婆子,等的够久了,一见到她,就张罗着要赶紧上车回京城。 萧绎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恋恋不舍,“昭昭,我会去找你的,记得我们的约定!” “好!” “我会努力读书的!” “我相信你!” “那……”萧绎想了想,咬牙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银手镯,塞给沈昭昭,“这个送给你,我娘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是给自己未来儿媳妇儿。” “哎哟!”搭话的是矮个婆子,“这我们姑娘可不能收,我们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哪能私相授受,私定终身呢!” 别人不知道,婆子可清楚,她们接这位姑娘回去,可能是代嫁的。 要是和别人发展出来什么关系,到时候闹出来一堆事,那可就麻烦了。 沈昭昭一脸为难,不舍的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 “昭昭!”萧绎在外面喊,“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走了走了!”矮个婆子见接到了人,只想赶紧回去复命,招呼着三牛说道,“快走!” “驾——” 马儿疾驰,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身下的马车也飞速前进。 身后萧绎的喊声,越来越远,约莫半刻钟后,终于听不见了。 重活一次,沈昭昭很难再对萧绎生出好感。 刚才他说的话,确实没错,他很快就会去京城,但不是去找她,也不是中举,而是被萧家人找回去。 他是萧家被人错抱了、流落在外的贵公子。 前世他回到萧家后,那时她已经嫁给了陆景丰,但她那会儿心里想的,仍旧是萧绎。 萧绎虽然是贵公子,但是一直是在乡下长大,所以回到萧家后,备受歧视。 为了能够让人看得起他,萧绎利用她的感情,以及她的身份,对她展开了长达十年的剥削。 他知道她喜欢他,所以让她不停的去求陆景丰,给他铺路,给他人脉,给他所有他想要的。 陆景丰不肯,她就仗着他的宠爱,一哭二闹三上吊。 而结果总是能够如她所愿。 前世的她,蠢笨的以为,是自己的计谋管用了,后来才知道,一切因为陆景丰的纵容她才能够得逞。 甚至最后,她得知自己是萧绎棋子时,得知陆景丰对她深沉炙热的感情时,纵身跳崖。 他都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一起。 沈昭昭至今都还记得,两个人往下坠落时候,他温柔的眼神,还有那句温柔入骨的话。 他说,昭昭别怕,我来陪你了。 他爱她爱到竟然可以陪她一起死! 心口忽然更疼了。 沈昭昭忽然推开了窗。 外面,碧绿的农田,都被甩在身后,感受着夏日的风,她才觉得,是真的又要回京城了。 上一世,改变她命运的节点,终于要来了。 这次,她没有一点害怕,相反,她很期待。 因为,又一次能够见到陆景丰了。 那个上辈子,和她殉情的男人。 此刻他在京城做什么呢? 是不是还是像之前那样,总沉着一张脸,用那只漂亮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人看? 第476章 陆景丰番外9 一天后。 马车终于进了京城。 这会儿恰好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好不热闹。 沈昭昭将车窗稍微推开了些,细细的打量着整个街道。 她看到鳞次栉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正在表演的杂耍艺人,眼里满是欣喜。 前世的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京城度过的,但是却很少出来过。 唯一一次出来,是她因为萧绎,而去讨好陆景丰。 陆景丰心情愉悦,说要带她看戏,结果在看戏的时候,她试图逃走,再次被抓了回去。 在那之后,她的活动范围,就是整个陆府,彻底失去了自由。 这么想着,恰好马车从梨园门前经过。 时隔一世,再次看到这个记忆中的地方,沈昭昭情绪复杂。 她正想感慨几句,身边的婆子低声的道,“姑娘,咱们快到了,您要不要喝点水啊?” 沈昭昭伸出手,婆子立刻心领神会,将水倒好,试好水温,小心翼翼的放在她掌中。 “想烫死我?”她啧了声,“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爹爹。” “姑娘,没有的事啊!老奴哪里敢生出那种心思,您可是府上的姑娘,老奴不敢!”婆子说道。 她现在怕极了这位姑娘,看着闷不做声的,以为是个好拿捏的。 结果车子一上路,她就给她们好好上了一课。 这死丫头居然会点拳脚功夫,但凡她们不顺着她的意思,小丫头片子直接动手教训。 她们的腿上胳膊上全是她打的淤青。 本以为是个可以任意欺负的土包子,到头来她们都快委屈的哭了,再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信不信我抽你?”沈昭昭扬了扬下巴,“皮痒了是不是?” “不!”婆子连连摇头,“姑娘饶命啊!老奴不敢!老奴真不敢!” “哼!” 沈昭昭把水接过,喝了一口,拧着眉,将剩下的全部泼在了她脸上。 而婆子只浑身颤抖着,害怕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但沈昭昭还没完,她目光打量着车子里的两个人,忽然嗤了声,“马上就要回到府上了,你们两个该不会到我爹爹跟前告状说我欺负你们吧?” 她们……是有这个心思,但突然就被这么戳穿,当即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反驳,“不…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她们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就好。”沈昭昭轻哼了声,“要是被我知道了,你们私下里可得小心点。我下手没个轻重的,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你们,那可真是对不起哦。” 两个婆子面如菜色,就这一天的功夫,她们可算是见识了沈昭昭的本事。 她说不小心打死他们,那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两个人都是在沈府做工的,万万没有想过丢掉老命。 她们在沈昭昭这里吃点亏,就吃点吧,只要还能活着,就万事大吉。 两个婆子讪讪的笑着,脸上堆积的肉,都快看不到眼睛了。 她们齐齐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们不会告状的。” “这话先听着吧。” 沈昭昭活动了下手腕,回答的漫不经心。 她这点功夫,还是前世的时候,陆景丰教的。 想到这里,沈昭昭心中的急切更多了几分,好想现在就见到那个男人! 两刻钟后。 马车停在了沈府的侧门。 沈昭昭并不在意,她这回重生回来,主要是为了嫁给陆景丰,好好爱他,而不是和沈天辰一家计较。 她直接从侧门进到府邸,两个婆子在前面带路,一直把她引到了花厅。 沈家半个时辰前就得到了消息。 此刻,花厅里,三个人早就在坐着等了。 一听到动静,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门口看去,表情都不是很期待。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沈昭昭出生在那样鸟不拉屎的乡下,肯定什么都不懂,是个土包子。 沈天辰到现在都记不清当年和他在一起时村姑的模样,下意识的也认为,沈昭昭长得一般。 至于杜思仪和沈安安,更是不把这个乡下来的姑娘,当回事。 “阿娘,你说这个沈昭昭,要是太丑了,把公子丰给吓到,到时候怪罪我们家怎么办?”沈安安担忧的说,“谁不知道那个公子丰脾气怪,比当今的摄政王还难伺候,瞎了一只眼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阴郁难测了!” 杜思仪认真思索,“等会儿我们先看看,要是太丑了,就别让她去了,免得惹上麻烦。” 沈安安一听沈昭昭不去,又拧眉道,“她最好别太丑,土一点倒是没关系,我可以把我那些不穿的旧衣服给她,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稍微打扮一下,她应该不至于吓坏人。” “还是我们安安懂事乖巧。”杜思仪低声的夸赞,朝着沈天辰看了眼。 沈天辰也跟着说,“安安心地善良,只是她要是真的长得太丑了,穿上你的衣服也不好看,到时候实在没办法,爹爹就把她送回去,一个又丑又土又没用的姑娘,留在京城里做什么?我们家只养有用的人,不养废物!” 沈安安和杜思仪,一开始还担心沈天辰会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格外怜惜。 如今听到他亲口这么说,也都悄然松了口气。 正这么说着话,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见先走进来的是两个去接人的婆子,她们面上堆积着讨好的笑。 走在她们的少女,穿着一身嫩粉色的衣裙,一走一扭间,裙角翻飞,莫名有种美感。 沈安安见状,没来由觉得心慌。 她收敛心神朝着那少女看去,然而对方却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沈安安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身材上。 少女个头纤长瘦削,但是该翘的地方翘,该饱满的地方,又发育的异常完美。 她的腰很瘦,用那细细的腰带束着,盈盈不堪一握的样子。 沈安安稍微目测了一下,然后惊讶的发现,似乎是比她的腰还要细! 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京城闺秀们中,最瘦最好看的腰肢,可现在……这个土包子居然比她还要细? 沈安安生出一股敌意,不悦的开口,“沈昭昭?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