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侍卫宠夫手札》 Chapter 1 云国玄雍城外,招摇山。 寂静夜里的雨声异常清晰。 伴随着深山之中的狼嚎,沉重的脚步声和费力的拖拽声被隐去大半,几不可闻。 一人穿着黑色劲装拉着身后人的手臂略显狼狈地逃窜在林间。 时不时回头观察着背后一身白色华服的人状态如何,偶尔停顿片刻,而后再继续赶路。 脚下一滑失去重心,黑衣人惊惶地以肘撑地,承住白衣人的全部重量避免他摔在地上。 “殿下,这条小路还算隐蔽,请殿下向西行半里,暂时藏匿于那处的山洞中,属下去另一条路上引开他们。” 手肘剧痛难忍,已无法轻易抬起,黑衣人面不改色将腰间长剑上的血迹以衣袖抹去,直接换了个方向,剑尖朝向自己递到白衣人的手边。 “请殿下屈尊以此剑防身。” 怀颂捂着胸口不断流血的伤处,靠在树上冷冷地睨着自己的侍卫。 伤口不比他少,而横贯背后那道剑伤也是危急之下帮他挡住的,浑身已是透着死寂之气却仍是要拼死护他性命。 他断不会丢弃这样忠诚的手下。 “一起。” 您还是走吧,先不说能否carry,单凭您被喂了散功粉而导致这sorry全场的身手,就足以将属下拖进万丈深渊了。 在内心暗自编排主子的舒刃后退一步,正欲抗命执意离开,却突见自家主子软塌塌地从树干边滑坐在地上,急忙上前将人扶住反手按在背后。 “殿下得罪了。” 背上主子疾驰在茂密的丛林间,舒刃的脸被锯齿状的树叶刮破了数处也无暇顾及,只能勉强回手虚罩在主子的脸侧防止他被划伤。 抛去身份不说,自家主子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这张雅正出尘的容颜了,已经让主子受了不少伤,所以保住他的脸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远处传来利箭的破空声,密集得如同空中正落下的细雨,想是因为行进缓慢,被他们追上来了。 追杀他们的青衣死士已尽数被其余的暗卫同僚拦截,但难免不会有狡猾的死士从暗卫的破绽中再次赶上来,轻功上佳的舒刃只能孤身一人带着主子寻找躲避之处。 “殿下,晋王爷的人已经追过来了,请殿下先行一步!继续向西走,有一处洞穴,如若属下有幸回来,便在那里与殿下会合。” 不容怀颂再次拒绝,舒刃从怀中掏出在逃命途中随手摘的几个桃子放到主子衣襟里用来充饥,再将剑塞进他的手中,转身抽出靴中匕首朝反方向走去。 怀颂看了这个清瘦侍卫一眼,又看看怀中的桃子,终是垂眸握紧了仍旧带着舒刃体温的剑柄。 安顿好主子的舒刃呕出一口淤血,蹑手蹑脚地行走在林间,同时拾起地上散落的箭羽捏在手中以防不测。 今日如若能够死里逃生,就算是她舒刃的造化了。 横贯肩背的刀伤正隐隐作痛,从刚受伤时的剧痛逐渐变成了发麻,再到现在的迟钝冰冷,她已经对它失去了知觉。 眼前阵阵发黑,舒刃踉踉跄跄地扶着树干站定,弯腰急喘了几口气,复又准备迈开脚步。 脑中因失血而导致昏昏沉沉,看不清泥泞的前路,只能咬牙击在手臂的伤口上,让剧痛勉强唤醒一丝意识。 受伤的手肘忽然被人握住,舒刃眸光一闪,利落地躬身脱离桎梏,回身掌握主动,瞬间反手将匕首抵在那人的喉管处,膝盖高高抬起顶上他的腹部。 “你敢跟我动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舒刃惊愕地微启唇瓣,愣怔着看向怀颂的眼睛。 夜里漆黑一片,怀颂那双清辉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细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乌云缓缓散开露出一角辉月,洒进泼墨般的夜色之中。 “还不拿开?莫非你真的想杀我?” 神色悠然的青年抱胸背靠树干,轻挑眉梢,皙白颈间被舒刃手中闪着寒光的薄刃不留空隙地压住,漂亮的眼睛斜斜地打量着身前的小侍卫。 借着月光看到他脚边滴滴答答落在青石上的鲜血,怀颂皱起了眉。 “殿下……” 舒刃急忙收回匕首,正欲询问他为何还要回来,又怕发出声音引来追兵,只好作罢。 短短两个字也说得虚弱无力,怀颂握住舒刃的肩膀为她注入了一股内力,顺带按下小侍卫反抗的双手。 方才走了几步之后,他便不忍将那样忠心耿耿的小侍卫独自一人丢在这深山之中生死难料,把掌握晋王脏事的证据全部藏在了山洞的巨石之下,回头追上了舒刃。 看他独自一人站在树边暗自调息,怀颂向来无波无澜的心突然酸胀了起来,下意识地就上前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臂。 被主子毫不吝啬输送内力的舒刃心中慌乱不已,身为一名侍卫,护主不力,却反倒让主子为她疗伤,已是死罪无疑。 远处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舒刃按下主子的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将人压进脚边的湖水之中,捏住两人的口鼻,等待水面恢复平静。 隐约可以见到岸上错综的人影,舒刃更加收敛气息,死死收紧环抱着怀颂的双手不敢放开。 被按着头塞进舒刃的怀中,怀颂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伸手捏了捏这个小侍卫的胸肌。 京稽暗卫营的训练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突如其来的异样感觉差点让舒刃把自家主子扔出水面,咬牙压下这个念头,心中为自己逝去的部分清白暗自悼念。 舒刃的水性一般,憋了许久的气已是极限,岸上的人却仍旧在附近徘徊,马上就要被迫吸入一大口脏污的湖水。 偏生怀颂却突然换了个方向,随即表情痛苦地握紧了手中同样环抱着的舒刃的腰身,让她肺里本就不多的氧气更是雪上加霜。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柔软的嘴唇含住了她的唇瓣,鲜活的空气注入到她的口腔,瞬间重获新生。 舒刃瞪大了眼睛看向主子,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一副只求将她的命续下去的势头,蹙眉半阖着眼睛若有所思。 岸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怀颂手上用力,将舒刃带出水面甩上了岸,借着皎白的月色凝着远方起起落落的人影。 “没事了。” 伸出手指抹过嘴唇,怀颂对自己亲了个男人的事有些耿耿于怀,更气的是他竟然不那么讨厌这样的感觉? 迁怒地看向趴在岸边气喘吁吁的小侍卫,怀颂怒气冲冲地横他一眼,“赶路。” 刚站起身,怀颂便倏地跪倒在了地上,眼中逐渐失神,舒刃紧张地膝行几步搀住他的手臂,“殿下?” 触手便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从背后印在掌心,转头一看,怀颂的肩背插着一只羽箭,想来是刚刚追上来的死士怀疑他们躲在水中而射进来的。 白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染红,箭头附近的皮肉竟已有些发黑。 箭上有毒! 从怀中掏出吊命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怀颂口中,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剜去皮肉下的箭头,舒刃屏住呼吸等待药效在主子的身上发作。 须臾间,怀颂背后的淤黑便已消退大半,想来已是脱离了危险。 “殿下,属下带您先避雨。” 舒刃将怀颂扛在肩上,拾起佩剑插回剑鞘,用手背利落地蹭去脸上缓缓流下的血迹,侧头对身后还未彻底昏迷的男人轻声说道。 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怀颂轻咳一声,拼着最后的意识攀住舒刃的肩膀为她减少一些负担,无奈终是没了力气,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舒刃急忙全力撑住背上的高大男人,继续艰难地向前迈进。 精疲力竭地将人拖进隐秘的山洞,舒刃抬手运起内力击落洞顶的一部分岩石挡住洞口。 还没等站稳,身后晕倒的怀颂便被这惯性带得从她身上滚落下来,一路摔进洞穴深处。 直到听见肉|体撞击到石墩的声音,呆滞的舒刃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进去把人扶起来。 带着负罪感抽出怀中的火折子检查主子身上的伤处,内疚地在怀颂形状姣好的额头上发现一大块淤青。 舒刃心有余悸地轻抚一把主子的额头。 会不会把人撞傻了。 怀颂向来身体强健,可无奈被众多死士突然偷袭致重伤,此时触手的皮肤滚热发烫,嘴唇又苍白得可怜,无疑是已经发起了高烧。 他身上的衣裳尽数湿透,如果不脱下来只会让他的伤情更为严重。 脱还是不脱,这是个问题。 她现在是个假装太监的皇子侍卫,想来即便怀颂恢复神智,发现是她脱了他的衣服也不会责罚于她。 那还犹豫什么,救人要紧。 三下五除二地扯开主子的外袍扔到一边,舒刃的目光瞬间被怀颂腹部紧实有致,凹凸分明的蜜色肌肉牢牢吸引住,咬牙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才没有去亵玩自家主子。 将怀颂紧贴住身体的破碎中衣也扯下来,舒刃掏出怀中的止血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密布的伤口上,又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护住心脉。 顺手脱下她被雨淋湿但还算完整的外衣,用残余的内力烘至半干,回身套在了怀颂的身上。 她的身量要比怀颂矮上许多,衣裳穿在他身上也自然短了不少。 视线顺着余光的吸引落在怀颂下腹被腰带及裤子盖住、隐约露出一半的云螭刺青,舒刃有些好奇,却不敢再动手向下扒开。 洞口虽已被挡住大半,但仍旧不敢点火怕引起追杀之人的注意,舒刃只能用火折子一寸一寸地挪动为怀颂取暖。 直至次日破晓时分,天光微芒,怀颂的脸色才恢复些许红润,呼吸也逐渐顺畅起来。 舒刃脱掉外袍露出的白色中衣上尽是身上伤口渗出的血迹,脸颊亦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循着火光看过去甚为凄惨。 回头瞧着主子睡得正熟,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舒刃放心地凑近怀颂的身边,将手按在伤口上防止滴落的血迹溅在他的胸前。 是时候完成今日的任务了。 Chapter 2 仍有顾虑地轻触一下自家主子的脸颊,看他纤长的睫毛仍旧安稳地蛰伏在眼睑下,舒刃深吸了一口气。 将手缓慢地捂在怀颂的耳畔,企图挡住他的听觉。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好累…… 片刻之后,舒刃便听到一阵只有她能察觉到的电子音。 [今日任务完成,请宿主领取奖励。] 话音刚落,舒刃空无一物的手掌中便凭空出现了两枚白色的药片。 面无表情地将药片放入口中咽了下去,舒刃解开白色中衣的衣带,背对着怀颂查看起自己肩上的伤口。 哪成想背后剑伤流出的鲜血尽数粘在了衣服上,这时脱掉无疑是等同于酷刑披麻戴孝。 舒刃痛得浑身发抖,咬着下唇才忍住嗓子里不由自主溢出的低吟。 外面时续时断的夜雨逐渐停了下来,烦躁了这一整天的舒刃吃了药后心情也缓缓恢复平静。 止血粉给主子用了大半,现在只剩下一个瓶底那么多,所以只能挑着严重的伤处上药。 伤在背后不好清理,舒刃用脱掉的衣衫敷衍着蹭了蹭,便将药粉试探着倒在伤处。 生怕穿回衣服会刮掉身上的药粉,左右主子还在昏睡着,舒刃索性半褪衣衫坐在洞口一边警卫,一边等待它们被伤口吸收。 睡了许久精神好上很多,散功粉也早已失效,怀颂在睡梦中恢复了警惕。 这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双因高烧而变得赤红的桃花眼倏地睁开,阴鸷地望向背对着他坐在洞口的纤细女人。 他的内功深厚,与用巧劲取人性命的死士绝不相同,只是由于重伤而导致呼吸有些沉重,缓慢地坐起身也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 专心致志整理伤口的舒刃略有低烧,靠在洞口半梦半醒,头脑昏沉之余无法一心二用地对身后再集中注意力。 脖颈被大力扼住的瞬间,舒刃惶惑地大张双眸,下意识地朝着身后主子躺着的地方望去。 主子人呢?!! “你是什么人?” 怀颂声音低哑深沉,手背上的伤口因大幅度的动作而再度渗出鲜血,顺着腕骨流到舒刃的颈窝,温热猩甜。 “殿下,属下舒刃,来自本届京稽暗卫营。” 发现掐着自己喉咙的人就是主子,舒刃这才舒了一口气,未再挣扎,放心地回答道。 听到舒刃温和细弱的声音,怀颂晕沉之中似乎回忆起了昏迷之前带他逃命的侍卫,立刻松开桎梏着他脖颈的手,又帮他拉上还未穿好的中衣。 “本王忘了。抱歉。” “属下惶恐,是属下的错,不该背对殿下让您生疑。” 心脏跳得极快,舒刃紧张地拢好胸前的衣襟,回身跪在地上,系好衣带瞄向怀颂的神色。 幸亏在中衣里面的裹胸外又穿了一层里衣,才不至于被主子发现身份。 怀颂稍稍放松警惕,平视着跪在身前的侍卫。 他身上的伤要比自己的更为严重,脸上似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横七竖八地划过,松垮的中衣上尽是血迹,被腰带束起的细腰几乎不盈一握,甚至有些像个……女人? 不然方才他也不会看错。 视线移到舒刃的脸上,怀颂的眸光惊异地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天生呈桃花型,在美人无数的京都中倒不足为奇,只是在那下眼睑处的两尾深粉色的细长疤痕无端为她增添了几分飒气和妖魅,随着眼波流转的动作而微微上挑,倒像是野史中那惑乱人心的九尾狐狸。 还有那两瓣柔软嘴唇…… 舒刃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抬手在自己眼尾轻抚起来,手法略显色情的主子。 “殿下……” 王公贵族的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老实。 “……” 怀颂被唤回了神智,迅速挪开自己的手指,尴尬地清清嗓子。 他真是疯了,对着一个男人屡次失魂失智,竟然还让自己替他挡了一箭。 从小被母后叮嘱,他是要成大事的皇子,切不可对任何人报以真心,但也要收拢所有对他有益之人的心。 身边尽皆是些趋炎附势的人,对他的关怀自是七分假三分真,他虽不爱讲话,但是不瞎。 为皇家卖命的人前赴后继,趋之若鹜,不过都是为了金钱和地位,而假意对他嘘寒问暖。 而这个小侍卫……才刚来他身边不过三日。 那赴死时的从容,甚至还顾着给他…… 怀颂捏捏手边散发着果香的桃子,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啪嗒——”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怀颂的手背上,垂眸便看到一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皮肤的纹路逐渐蔓延开来。 “你伤得很严重。” “殿下放心,属下定护殿下周全。您手上的伤,属下为您再……” “不必。” 果然是无脑暗卫,好心询问他的伤处却被当做不信任他的能力。 怀颂从小养尊处优,身份矜贵,向来被娇宠着长大,又会向谁做过解释? 闻言不耐烦地瞪了这个不知好歹的暗卫一眼,踹了他一脚便再度躺回到自己刚刚睡着的草堆上。 低头抱拳行了一礼,舒刃咬着嘴唇忍住险些溢出的痛哼,挪到洞口处疲惫地倚在碎石边阖眼运功调息。 一个天真的玩笑,带偏了她命运的轨道。 自从上一世被车祸夺去性命,舒刃就借着这一缕幽魂穿到了这具身体的主人身上。 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快四年了,这个时代是一本网络小说里所描写的景况。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书中的舒刃长相和上一世的她几乎一般无二,而且竟然和她一样有着同样的病症。 原主身体不好,偏生又家境窘迫。 爹娘无奈只能将十岁的小儿子舒剑卖进宫中做太监以此来维持生计,却被京稽暗卫营的统领余大人相中清奇的骨骼,觉得是个做暗卫的好苗子,便从内宫讨要了过来。 舒剑回家报喜之时却突遭一场大病奄奄一息,如若不能进入京稽卫,那么还是要按照原本的安排入宫为太监。 正当家里的人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和弟弟只相差两岁、已经穿入去世原主身体的舒刃为报答原主的身躯,义不容辞地顶了上来,替舒剑进京稽卫,既救了弟弟的性命,也保住了舒家的香火。 只是舒剑出生时眼角便有两道粉红色的细长疤痕,为了能够达成一致,舒刃狠下心让父亲在自己眼角也划上了两抹一模一样的刀痕,待到进宫之前即可愈合,使人不会怀疑。 上一世的舒刃为了要纾解自身的躁郁症,每日都会做大量的运动平衡体内的激素,太极、散打以及柔道皆有涉猎,进了京稽暗卫营后表现便极其骁勇,所以余统领也并未认出舒刃并非那日连姓名都未曾询问的孩子,而对于声音细弱的解释,舒刃常常带着委屈跟同僚们说自己在被余大人带出内宫时,便已被内务府净身了。 营中暗卫皆是五大三粗的阳刚爷们儿,胸中裹着侠肝义胆,对着如此柔弱,身世凄惨的可怜少年自是百般照顾。 这个时代自然不会有舍曲林,氟西汀之类的药物,每当犯病的时候,舒刃都会病态地拼命用执行任务来释放心中的躁郁,看到身上的伤口和鲜血才会缓解心中的憋闷。 躁郁症与抑郁症更不同的是,躁郁症是既有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精神障碍。 舒刃在躁狂发作时,经常是情绪高涨,精力充沛,整个人极其膨胀,大言不惭。 而抑郁发作的时候,又情绪低落,感到非常的无助,丧失所有斗志,一言不发。 这两种状态交替着在她的身体里搅和不停,让舒刃屡次生出要一死了之的想法,可一想着被病痛击败,舒刃的躁狂便发作,又开始膨胀,想要用自己的努力来战胜这个病。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舒刃在纠结中艰难地活了下来,并较劲地想要活下去,给自己出一口气。 若非实在难以忍受,谁也不愿意选取让自己受伤这样的方式来治病。 她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暗卫训练结束,同期的暗卫被分派至各宫各府任职,舒刃也被以优异的成绩分到皇九子慎王殿下怀颂的身边值守。 当前日跪在怀颂脚边的瞬间,舒刃便在脑海中听到一阵冰冷的机械电子音,随之看到眼前出现一个透明的荧幕。 [宿主身份绑定。] [姓名:舒刃] [年龄:17岁] [任务:每日与慎王殿下交谈二十句。] [完成任务便可获取奖励,可叠加完成,奖励双倍,若未完成任务,则于次日子时死亡。] [奖励:盐酸舍曲林片。] [请确认身份信息并领取任务。] 舒刃冷冷地看了一眼屏幕,选择置之不理,抱拳向未来的主子躬身行礼。 电子音继续响起。 [宿主拒绝领取任务,死亡倒计时三分钟。] ※※※※※※※※※※※※※※※※※※※※ 文中诗词引自《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Chapter 3 “领!” 虽然有些悲观厌世,但舒刃还没达到不想活命的程度,情急之下直接在怀颂脚边脱口而出。 暗卫皆是戴着面具,怀颂不悦地看向跪在脚边的一排新晋暗卫,懒得去寻找到底是哪个的过失,直接全部逐至刑堂罚跪。 被迫领了夺命任务的舒刃膝行着对众多同僚致以歉意,挨个赔了笑才规规矩矩地跪回到角落里。 所幸弟兄们对她都分外的宽宏大量,未同她计较半分。 过往之事总是那么有趣,那样艰巨的任务她这两日也挣扎着完成了,吃到对症之药果然让身体舒服了许多。 拄着碎石坐直身体,舒刃压着肩上的伤口抿唇轻笑。 身后不远处的怀颂略带防备地抱紧仍有些虚弱的自己,仓皇失措地看向衣衫不整地坐在洞口,一脸淫|笑的自家侍卫。 他伤得也许比表面看上去还要重,都波及到面部肌肉了。 “重光与上章何时能到?你可与他们取得了联络?” 别扭地拉扯着身上的小衣服,伤口恢复迅速的怀颂声音也清亮许多。 舒刃利索地转身跪伏在地面,按下腰间长剑微微颔首。 “回殿下,属下昨日只顾着带殿下逃出包围,现已与其余暗卫失去联系,不过属下已在途中留下标记等待他们前来接应。殿下可想如厕?可用属下带您去寻一处芳香之地?” 机会有限,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 “……” 盯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啰嗦侍卫看了一会儿,怀颂迟疑着摇摇头表示不用。 京稽暗卫营的余统领如今已经这样细节了吗?连主子的屎尿屁都要训练暗卫去关怀? 舒刃低低应了声是,仍旧沉默地跪在地上等待指令。 止血粉中含有镇痛效果,半日过去,药效已经失去,身上的伤口又开始丝丝拉拉地疼了起来。 怀颂心烦意乱地踢了一脚凌乱的杂草,倚在岩壁上审视跪在脚边的瘦弱侍卫。 忠诚果敢,姿容俊逸,只不过实在像个……娘们儿。 心中的想法没过脑子就吐了出来:“你是男人吗?” 舒刃咽了下口水,垂眸思考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大脑高速运转之后迅速组织出了答案。 “回殿下,属下是……宦官,出身内务府。” 怪不得,声音细弱,身材瘦小。 但问一个男人这种问题,总归有些侮辱了他,更何况得到的答案竟果真是这样的,怀颂更是于心不忍。 看他蓦地颓然垂下的脑袋,一时间有些后悔蓄意去伤害于他。 “本王……不知,你不要放在心上。” “属下惶恐,这是事实,属下并未觉得不妥。” 缓缓舒出一口气,舒刃洗清嫌疑,心情也放松了些许。 心中没来由地开始烦躁起来,约莫是又犯病了。 如若每日两片的药量不够,就务必要加大药量了。 可是得到药物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持续不断地跟主子讲话,叠加任务。 余光偷瞄着一脸严肃的九皇子,舒刃卑微地咽下口水。 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默默将手按在小臂伤口上,欲以此种方式来保持状态。 躁郁症本就会让痛觉迟钝,普通的伤痛对舒刃来说几乎不算什么。 “你在干什么?” 怀颂蹙眉蹲到舒刃身边,语气中带着薄怒扯开她的手。 “回殿下,属下需保持清醒,随时准备迎敌。” 扭头望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舒刃回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 不耐烦地舔舔嘴唇,怀颂单手抓着舒刃的衣领耸动了几下。 “本王告诉你,你虽是侍卫,但永远不可随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或伤害自己,你可知道?” 低垂的眼睛错愕地抬起,直接望进了怀颂的眼中,那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吓得她瞬间把自己埋在哪里,朝着哪个方向都想好了。 舒刃一时无言。 皇室的人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怎的这位九皇子的品味就如此独特不凡? “聋了?” 迟迟没有反应,舒刃再次被捶了下额头才回过神来。 “是,属下遵命。” 偷偷揉揉被主子拍得发麻的脑门,舒刃暗忖,不是所有的矮都因为缺钙,也可能因为被盖。 听到小侍卫的回答,怀颂这才面色微缓地松开手中的衣领站起身来。 余光突然瞄到舒刃薄薄里衣中裹在胸前的层层布料,再度蹲下身子扯开那件中衣仔细翻看起来。 “这一层层的是什么?” 真他娘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回殿下,是绷带……莫让血污冲撞了殿下的眼睛……” 舒刃缩着肩膀向后蹭蹭,避免这位小王爷万一发现真相,盛怒之下再一掌将她拍死。 先不说能不能对自家主子动手,单单两个人中间差得就是一拳一脚一江湖啊,从小长在上将军司徒崇身边的九皇子,一掌就能轻松送她归西。 “被分派到王府前受的伤?” 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过于亲昵,怀颂状似不在意的模样向洞穴深处踱了两步,靠在湿润的墙壁上随口问道。 “回殿下,是的……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余统领武艺高强,对待手下这些暗卫自然要求也是高些,这也成就了京稽暗卫营的好名声,在日常训练中,属下都是与同僚……” 但凡有机会开口说话,舒刃就铆足了力气拼命输出。 还未等她初步交待完自己的日常生活,就听见几步之外的主子疯狂地尖叫了起来,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这位皇子的性别。 “啊————!!!” 舒刃瞬间站起身,单手拢住衣襟,拔剑出鞘,跃到自家那位娇弱可人的主子身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沉声安慰,“殿下莫慌,属下在。” 只听洞穴深处传来羽翼的拍打声,听起来气势恢宏,在暗处明明灭灭的动向,竟真有些可怖的意味。 自从经历了这毁三观的穿越和穿书,还绑定了这个“不说话就必死”的系统,舒刃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坚定唯物主义者的思想已经土崩瓦解,不知所踪。 即便现在有只山海经的神兽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嗨,你好,我是毕方。” 舒刃此时也会相信,并会三拜九叩地给它请安。 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舒刃将剑横于身前,正准备小心翼翼地迈向里面,却被身边人一把抱住,脑袋埋在她颈窝哼唧起来。 “别,你别进去,别留本王一个人在这……” “属下……遵命。” 默默将白眼翻到了脚后跟,舒刃拼命掩饰着对自家主子的蔑视,极其乖巧地应下了他的要求。 主仆二人以非常不堪的姿势相拥着抱在原地。 从天光大亮到正午过半,怀颂抱着自家侍卫一动不动地呆立在洞口哆嗦不停。 “殿下……您可有见到,那是什么样子的东西?” 总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红色,小脑袋,眼睛很凶,很亮,立在脑袋两边,很长的腿,靛蓝的颈子……” 怀颂语无伦次地收紧手臂,将舒刃圈得伤口都快要崩裂。 “殿下,您畏惧还观察得如此细致?” 忍着背后的疼痛,舒刃无奈地摇摇头,脑中飞快地按照主子的说法拼凑着这种生物。 正思考间,洞穴深处又传来了扑打声,听起来似乎不单是一只那样的生物,如若真的像主子形容得那么可怕,她可能仍旧要拼死一战来保全主子性命了。 “殿下,您先到洞穴之外,待属下前去查看情况如何。” 按下怀颂的肩膀,舒刃将人半搂半抱地弄出了洞口,把他塞进草丛中藏好,回身捡起桃子放到他手里让他充饥,孤身一人回到洞穴。 冷静地朝着里面稳步走去,离得越近,舒刃听着那声音越不陌生。 生活中,她可能有意无意地见到过这种生物,毕竟那种潜意识的熟悉感是存在的。 心中隐隐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舒刃脚步轻盈了起来。 眼尾的疤痕艳色愈盛,因着病症和身上的伤口,舒刃平日里本就休息不好,昨日夜里还为主子警卫着外面的动向未曾安睡,此时的殷红更是平添了几分邪气与森冷。 角落中的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来人与之前它们所欺负那人不同的气势,识趣地迈着杂乱的脚步朝舒刃靠近,两只在怀颂口中所形容的很凶又很亮的眼睛也逐渐清晰可见。 果不其然。 色彩鲜艳,黑褐相间,两颊绯红,颈部紫绿色。 这他妈不就是一只野鸡吗? 怕个鸡毛啊? 舒刃嗤笑一声。 到底是王公贵族,没见过这些低级的生物,猛然见到活的会有些害怕也不足为奇。 正要出去告诉怀颂,那东西只是一只野鸡,不必太过恐惧的时候,那只鸡却突然剑走偏锋,腾空而起,从舒刃的头上飞过,径直出了洞穴。 两条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在腿的基础上多长了两只翅膀的鸟,舒刃暗道一声不好,大步追赶出去。 “啊——啊——小侍卫!救命!救,救我!” 怀颂像吃了毒蘑菇出现幻觉一样,在空气中拼命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连‘本王’两个字都顾不上说,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挥之不去的颤抖。 嘴里求救着,可人却越跑越远,舒刃抬腿追赶着主子逃窜的方向。 如若因为区区的一只野鸡暴露了两人的方位,那可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同样反应过来的怀颂也及时地收了声,委屈地抿着嘴和空中不依不饶地在他头上跳来跳去的野鸡殊死搏斗着。 山中的野鸡异常灵活,怀颂又刚刚受了重伤,还被毒箭射中,脑子多少有些不灵活。 抓住了一只鸡腿便朝远处大力抛去,却被野鸡有力的长腿蹬开手腕,结果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怀颂脚下一歪,额头又撞到了粗壮的树干。 舒刃吃惊地看着自家主子这种令人窒息的自杀式打法,一时间呆滞得一动都不能动。 冲上前去擒住野鸡的脖子,弹指将它敲晕,舒刃伸手在惊魂未定的怀颂面前晃了晃,“无事了殿下。” 怀颂脸上的彷徨与悲伤一览无遗,本就凌乱的发丝上尽是沾满了野鸡漂亮的彩色翎毛。 无论什么自尊骄傲的词缀,今日都在野鸡的淫威下报废。 这种耻辱,被钉在耻辱柱上,简直都是耻辱柱的耻辱。 搓了两条草绳将洞穴中其余的鸡腿全部缚住,舒刃这才到洞穴外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请了回来。 怀颂乖巧地缩在舒刃身边啃着桃子,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湿漉漉地看着自己赖以生存的小侍卫。 第一次认真观察自家主子的舒刃发现,怀颂是真的有点大。 她说身材。 ※※※※※※※※※※※※※※※※※※※※ 怕鸡男娃上线——恐鸟症是真实存在的哦~ Chapter 4 当怀颂怨毒的目光第三百八十五次落到角落里的野鸡身上时,只听洞外传来一声轻响。 一旁执剑的舒刃神色如常,只微微直起了脊背眯起眼睛看向洞口,逆光看过去眼尾的艳色愈盛。 那人一身暗红色劲装,神色肃穆,冷峻刚硬,果然是重光无疑。 他跟着舒刃前日一路留下的标记寻到此处,集结好剩余的暗卫引开怀钰的死士,这才放心地从敌后迂回过来。 没能护住主子是所有暗卫的过错,已然是死罪无疑,但仍要努力将功补过,把主子安稳地送回京都。 看到舒刃身上披着的白色华服,重光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阿刃怎的穿着主子的衣裳。 视线落到蜷缩在角落里,一身黑色短打劲装的怀颂,重光的瞳孔急剧收缩。 主子又为何会如此打扮? 他们二人这两日到底做了什么? “看什么看?几日不见,莫不是连规矩都忘了?” 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怀颂白了他一眼,别扭地将脸转到另一边。 “殿下,属下来迟,请殿下治罪。” 重光上前一步跪在地上,余光瞄着自家主子露出一个脚趾的靴尖,心下更是愧疚。 主子从小未曾遭受过这样的苦难,虽武艺高强,内功深厚,却一直被暗卫所保护,几乎是纸上谈兵,没有施展的空间。 如今这次江南一行,在即将到了京都城的路上,突遭七皇子晋王怀钰的袭击,意图将主子和他手中的证据一起毁掉,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所幸皇后娘娘未雨绸缪,在去江南之前便安排了数名暗卫在旁护卫,主子才得以从晋王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 他们一众暗卫虽保住主子性命,但终归是护卫不力,回到京都玄雍城还是要被处以刑罚的。 重光跪下的时候,舒刃便也随着领导一起,恭顺地跪在地上等待主子的命令。 “起来吧。” 怀颂看着浑身是伤的小侍卫暗自皱眉跪在重光身边,心里就说不上来的憋闷,本也未打算与重光深究,挥挥手便命他们起身。 指着角落里的野鸡,转头正要让洞外待命的暗卫将它们带回去时,眼角却瞄到被重光扶起来的舒刃,立刻咬牙切齿起来。 太监就是太监,一点都不讨喜,娘们唧唧的,惹人生厌! 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横着身前的两名忠心侍卫,怀颂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向洞口的大石,脚上用力一踹,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小小包裹。 重光极有眼力,还没等怀颂伸出手指,便上前将包裹拾起塞进怀中好生保管起来。 因着用力颇大,怀颂直到收腿才感觉到脚尖的凉意,低头看到脚趾露了出来,前所未有的难堪包围了生来潇洒的九皇子殿下。 几步远的野鸡似乎也在嘲笑他,扑棱着翅膀对着怀颂大叫起来。 “……!” 畏惧打断了尴尬,怀颂连滚带爬地离开野鸡的势力范围,脚下却一软,一头栽进草席中,愈发颜面尽失。 “殿下!” 重光愈加不忍直视,撇下了尊卑就迈上来扶起怀颂。 恼羞成怒地吐掉口中的杂草,怀颂忍无可忍,“回宫!” “殿下……” 重光欲言又止。 “我说回宫!” 气到神志不清之时,自然也就忘了自称‘本王’。 “殿下……这样回宫,会不会不太好……” 重光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怯怯地开口。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怀颂顿时明白,人生在世,如若不努力一次,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尴尬。 黑色劲装的领口偏大,衣裳又短小,上面露出怀颂削薄的锁骨线条,下面是一览无遗的□□腹肌和圆润肚脐,还有一片若隐若现的云螭。 “……” 孤独地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已经为此刻的主人抠出了一座宫城。 怀颂还在思虑间,重光已经脱下了自己的长袍递到主子手边,自觉地转过身,动作懂事得让人心疼。 谁知再晚片刻,他还有没有命回宫见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宫女。 被犯病折磨得心乱如麻的舒刃立在洞口沉默地看着自家主子耍猴般的操作,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也未予置评。 怀颂的身量与高大的重光竟一般无二,穿上他的长袍后大小刚好。 径自走过舒刃的身边,怀颂停顿了一下,侧头看着她脸上的伤口,眨巴着眼睛,“小侍卫,等着吧。” 等着本王回宫复命后再对你论功行赏。 “属下遵命。” 舒刃被那双眼眸中的笑意晃得张不开眼,舔舔干裂的嘴唇淡淡应了一声。 果然回宫后要被处理整治了。 ※※※※※※※※※※※※※※※※※※※※ 喜欢就点个收藏嘛崽崽,mua~~~ 怀颂:本王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怕鸡小皇子。 Chapter 5 沉默地跟随一众暗卫走在主子身后,舒刃暗自盘算着下次与怀颂交谈的时机。 如若回宫之后接受处罚,万一见不到怀颂,她岂不是死翘翘了? 那便只能抓紧下午这段时间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拉拉身上破碎的白袍,舒刃吸吸鼻子,努力地迈着大步跟上队伍。 “阿刃,你怎的穿着主子的衣裳?” 重光后退两步,身后的暗卫立刻顶上来护在怀颂两侧。 等待队伍最后的舒刃走到面前,重光掏出怀中的伤药递给她。 “把脸上收拾收拾,怪难看的。” 这个新来的小个子发自内里地透出一股狠劲儿,令人不由自主地爱重,看他受伤竟有些于心不忍。 接过重光手中的药瓶,舒刃弯起眼睛,“多谢重哥。” 一直竖着耳朵下意识听后方动向的怀颂闻言转过了头,朝着重光怒目而视。 他还给小侍卫输送内力了呢,怎的连句多谢都没得到? 想到这里便忘记了看路,即将踩进泥坑的瞬间,被身侧的上章眼疾手快地揽在怀里,继而将人扶住站稳,“殿下得罪了。” 昂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上章,怀颂无地自容地垂下头,他的这些暗卫中,最不喜欢的就是上章。 长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身高足足九尺有余,竟比主子还要壮实。 “殿下,天色已晚,这个时辰皇上已经歇下了,莫不如明日整装进宫,殿下意下如何?” 重光自小跟在怀颂身边,大大小小的功劳立了无数,尽是为主子挡刀挡枪的行当。 自然也就备受怀颂重视,两人之间相处得如同挚友,讲起话来也较为随意。 “要你废话?” 阴阳怪气地瞪了重光一眼,怀颂掖好长袍径自迈开长腿大步朝着山下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重光吃了瘪,莫名其妙地和上章对视一眼,摇摇头跟上了骄纵的主子。 进了客栈便不见怀颂的身影,想来是上楼歇息去了。 舒刃未再寻觅,跟随众暗卫走进大堂正准备用晚膳,突然一阵心烦意乱,胸腔里那颗东西像造反一样狂跳起来。 “阿刃你怎么了?伤口加重了?” 抬手搭在舒刃的肩膀上,重光关切地开口。 “主子可有用饭?我给主子送上去吧。” 挥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舒刃转移了话题。 询问了主子的喜好之后,便去后厨端了一盘精致的吃食上了楼。 站定在怀颂的门口,舒刃弯起指节轻扣门环,听到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睡着了,正好。 “殿下,用膳了。” 担心怀颂并没有睡熟,舒刃端着盘子站在原地有意地唤了一句。 床榻上的怀颂咕哝了一声,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将饭菜整齐地摆放好,舒刃吸了一口气,放轻了音量。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实在不知道自言自语二十句话该说什么,只能用背诵古文来代替令人发指的尴尬。 [今日叠加任务完成,请宿主领取奖励。] 藏起手中的药片,舒刃躬身抱拳从怀颂的卧房中退了出去。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怀颂张开了双眼。 那小侍卫神神叨叨的很是奇怪,在山洞里的时候便迷迷糊糊听到他在耳边嘟嘟囔囔,那时他体内毒性颇深,还以为是幻觉。 而刚刚发生的一切属实证明那日小侍卫的自言自语,也是真相无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莫非是敌国派来的暗探?亦或许是怀钰派来对他作法的巫师? 如若要真是如此,那怀钰的计谋未免也太香了,不对,太坏了。 恼怒地瞪了一眼桌上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饭菜,怀颂翻身坐起,暗骂一句不争气的肠胃,大步走到桌前拿起了碗筷。 他若真的是怀钰派来的,定然早就偷走了不利于怀钰的那些证据,怎的还会带他逃命。 这小侍卫如此做法,想来还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和隐情。 从主子卧房溜出来之后,舒刃便放心地下了楼,就着桌上的凉茶咽下药片,这才坐到重光的身侧开始用饭。 身后的食客突然将酒壶砸碎在地上,烈酒瞬间在大堂里香气四溢。 “臭婊|子,别不识抬举!” ※※※※※※※※※※※※※※※※※※※※ 当仁不让的馋鬼——怀颂。 文中诗词引自《满江红》岳飞 Chapter 6 听到嘈杂刺耳的声响,舒刃下意识蹙紧了眉尖,握着自己的筷子没有回头。 身后继续传来女子的啼哭声,和男人变本加厉的怒骂。 “老子我摸你,是看得起你!别在那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骚货!” 肮脏的词语源源不断地闯入耳朵,手中的狮子头一下落回碗中,舒刃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将筷子轻轻扣在桌上。 回身正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重光按下手臂低声劝阻,“主子还在睡着。” 言下之意,他们都是王府的人,所做出的一切事情都代表着王府的形象,现下正是五子夺嫡的重要时刻,切不可让主子落下话柄。 说话间,客栈老板腆着肚子懒洋洋地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啊?” “他摸我的手……说,说让我陪他……陪他一晚……给我十两银子……” 女子柔弱的声音中带着颤抖,言语之中尽是恐惧。 “你装什么装啊?”老板哼笑一声,上前轻佻地扯着女子穿着暴露的衣裙,引得她一声惊叫,“你穿成这样来我店里做活,不就是等着钓男人吗?金爷开了个好价钱,你还不洗干净了把自己送床上去?” “就是就是,金爷怎的不去摸小玉,偏来摸你?还不是因为你骚?穿成这副样子,真是个婊|子……” 店小二端着酒壶谄媚地站在老板身侧,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 呵。 恶心的受害者有罪论。 舒刃侧头扫了一眼那摔了酒壶的肥胖男人,厌恶地转回视线,一脸油腻的脏东西,那话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那金爷马上到嘴边的好事却被女子的剧烈反抗闹得人尽皆知,此时正觉得没面子,再注意到一清俊男子轻蔑地看他,心中自卑起来,脾气也愈发大了。 “小郎君!看你金爷作甚!” 大掌拍在重光和舒刃的饭桌上,震得桌边的茶壶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抬手又将舒刃面前的饭菜掀飞到另一头。 舒刃眼尾发红起来,按在腰间佩剑上的指节陆续弯起,唇边带着笑意歪头看向金爷,轻挑眉梢。 “你刚刚是动了我们的东西对么?” 可算是有理由了。 “瞎了?”金爷大笑一声,继而掀翻重光面前的饭碗,挑衅地拍向舒刃的脊背,“那爷就再给你们看看,爷是怎么动的!” 重光被掀飞了饭碗后,便乖顺地放下了筷子,眼皮都没抬,只抱胸靠向椅背为舒刃让出了空间。 瞅了一眼那位因为丰满身材而显得穿着确实略有暴露的姑娘,舒刃移开视线。 缓步从座位上站起身踱到金爷面前,她的身量稍矮,微扬下巴看向他的眼睛,“是不是她应该恪守妇道,待在家中不出来?” “那是自然!她出来,并且穿成这样,就是等着被男人摸的……唔!” 看舒刃一副寡淡的表情,以为他被自己吓得想要息事宁人,卯着劲儿来讨好自己,金爷越发得意起来。 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掐住喉咙反身按在布满碎瓷片的饭桌上,对上舒刃森冷的视线,顿时不寒而栗。 舒刃的力度掌握得极好,既让他感受到背后瓷片的微微刺痛感,又不让它刺入金爷皮肉之内。 面前俊俏男子的眼角赤红,似是要滴出血来,恍若那戏班话本中的浴血战神一般。 金爷咽下口中迅速分泌的口水,哆嗦着看向舒刃腰间出鞘半寸的长剑,自知难敌这年轻男子,低声求饶起来,意图保住一些颜面。 “爷,冷静点,刀剑无情啊……” “你现在还是觉得是这位姑娘的错处吗?” 舒刃稍稍拉开距离,嫌恶地睨着一脸狼狈讨好的金爷。 “不不不,老子……不,我,我也有错,不过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金爷说到这里,阴毒的目光再度瞄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 “啪——” 一记清亮的耳光带着三成内力落在金爷肥硕的大脸上。 舒刃甩着手腕在金爷的前襟上嫌弃地蹭了蹭,捏住领口将他整个人按在了满桌的瓷片上反复碾磨,挑起一边的眉毛。 “这回响了吗?” 金爷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声,周围却没有人敢上前拉开散发着森凉气场的舒刃,只敢远远地看着。 “哟,什么事情如此热闹?” 饱食餍足后的怀颂推开卧房门,收拾得人模狗样地倚在二楼围栏边朝下望。 看到楼下的场景不由颇有兴致地勾起嘴角。 这小侍卫,又来节目了。 ※※※※※※※※※※※※※※※※※※※※ 各位喜欢阿刃和颂颂的崽崽们点点收藏呀,为爱发电真的好孤独,mua! Chapter 7 “……” 舒刃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迅速放下了手中的胖男人,转身跪在地上,霎时无言。 瞅着主子不像是发脾气的前兆,重光便也放心地陪着舒刃跪在一旁,垂眸听令。 被放开的金爷发现楼上的那潇洒出尘的青年才是这几个侍卫的主子,顿时耀武扬威起来。 店老板也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这几个侍卫不长眼,不认识金志恒金爷正常,那楼梯上的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定然是个达官显贵。 如今栽在了金爷的手里,算他倒霉了,正好他们这些老百姓也能看个新鲜的热闹。 在这皇城根下,除了皇亲国戚,还没有几个世家公子敢与金家作对。 抬腿踹向舒刃的后背,又在重光的腿上踢了几脚,欺他们在主子面前不敢还手,变本加厉地加大力道。 “你就是他们的主子?” 金志恒捂着自己背后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到楼梯边上仰头看着怀颂。 他娘的,这些个男人,长得怎么一个比一个俊? “嗯,如何?” 抿起嘴唇挑了挑眉,怀颂不置可否,顾盼神飞的桃花眼越过丑陋的金志恒望向身后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小侍卫。 看到立在他身侧,弯腰对他嘘寒问暖的娇弱女子,不禁哼笑一声。 小侍卫连那|话|儿都没了,还顾着英雄救美? 本打算像他一样伸张正义,可是一看到他和女人挨得那么近,气就不打一处来。 身为王府的侍卫,竟滥用职权和武力去保护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咬牙切齿地寻思了一会儿,怀颂的目光落到金志恒的身上。 那就不好意思了。 揪住男人染上血迹的衣领,怀颂抬手便抽向他的脸,一个接着一个,金志恒的脸几乎瞬间就肿成了猪头。 撕心裂肺地尖叫着,金志恒痛得双手抱住怀颂的腰身扭打起来。 可整日吃喝嫖赌的臃肿废人怎敌得过勤于习武的年轻男子,几经挣扎,还是被按在了凹凸不平的地上惨叫起来。 “你,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如此不长眼,不怕我叔父将你碎尸万段吗?” 怀颂眼睛一亮,这还有意外收获? 蹲下身子捏住金志恒的肥脸,怀颂恶心得不行,挪开置于他脸上的修长指节,改为按在他的咽喉上。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叔父是何方神圣?” 被掐得喘不上气,金志恒却难得地硬气了一点,倒让跪在一边的舒刃意外起来。 “我叔父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金城金大人是也!” 金城入仕三十余年,官拜一品,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却无奈一生无子,只能将兄长家的幼子抱来养在膝边留作根基,想来面前这东西便是那金志恒。 “哦~原来是金公子!” 怀颂状作惊讶地松开了手,将金志恒从地上扶起来,贴心地为他整理好发冠,扶到椅子上坐下。 被舒刃解救的女子一脸震惊地看向怀颂,半张着朱唇,面如死灰。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怀颂拍拍金志恒的后背,引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今日是我的不对,店家快些拿笔墨来,我要亲自为金公子写一封致歉书,并送上黄金万两到金府,聊表歉意。” 虽被打了一身的伤,但总归被尊敬地扶了起来,听到万两黄金,金志恒的眼睛都亮了,也未再多想,哼哼呀呀地靠在椅背上等着怀颂向他道歉。 却看到怀颂将笔递给了他,疑惑地骂了一句,“你给我做什么?是你,向老子道歉!” “金公子别急,这不还是要请您将事情的原委写出来,在下也好回给您一封啊。” 怀颂耐心地哄着金志恒握住了笔杆,亲自帮他将纸展开,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金公子,要写真实的内容啊,”怀颂贴近金志恒的耳畔轻声道,“在下,主要是想借您的手,跟金大人交个朋友……即便您写得对我有多不利,这封信都是您个人保管,而万两黄金却能分得一半。” 闻言愈加对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金志恒抬起鼻青脸肿的脑袋哼笑一声。 “算你识相,你也写个名帖吧,我代你转交给我叔父,但额外要再多一颗南海明珠。” “那是自然,要,要大颗的,两颗够不够?” 怀颂从顺地附和着,憋笑将笔杆子递到金志恒手中。 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花这笔巨款的金志恒毫不犹豫地接过笔,站起身便在纸上洋洋洒洒地控诉起来。 借此空当,怀颂负手踱到舒刃面前,低声问道。 “你喜欢她?” ※※※※※※※※※※※※※※※※※※※※ 不用媳妇亲自动手的颂颂极有自觉性 Chapter 8 听到怀颂这样说,舒刃错愕地抬起头,向自家主子投去疑惑的目光。 “大人,求您救救小女子……” 女子跪在地上,紧贴着舒刃伸长手臂,扯着怀颂的衣袍哭得梨花带雨。 眼看着主子被摸到腿,舒刃紧张地扯开女子的手腕,将她拉向身后,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再一个飞脚断魂取了她的性命。 看这两人在自己面前就敢这样你侬我侬,怀颂气得不想再看,狠狠地瞪了自家小侍卫一眼,转身回到金志恒的身边。 急于求得重金的金志恒奋笔疾书,大手一挥将纸递给了怀颂,“轮到你写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么?” 金志恒一副“不是你还有谁”的表情,大喇喇地坐回椅子上等待他的回答。 认真地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怀颂这才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信纸置于身后,乖巧地对他笑了一下,“我姓怀。” “怀?”金志恒愣了一下,被打得青紫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怀?” 在这当今世上,也就只有那里的人能用怀姓…… 怀颂点点头,眨巴着眼睛坐在金志恒身侧,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起来。 侧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侍卫,“还要本王扶你俩起来?” “本,本王……” 金志恒就算再傻,此时也知道自己究竟开罪了什么人,双腿一软,笨重的身躯瘫倒在地上,远看起来就像一滩烂泥。 “让我们一起看看金公子都写了些什么。” 悠闲地翘起腿,怀颂伸手一抖,将信纸放在桌上,眼中聚起笑意。 心知这封信若是被他递到圣上手中,金家将会发生什么,金志恒暗戳戳地摸向靴中的匕首,咬牙地跳起朝着怀颂刺去。 躬身在一旁,扶着桌子揉膝盖的舒刃余光扫到一抹寒芒,惊得后背发冷,来不及细想其他,便冲上去以臂挡之,带起的一溜血光溅到了怀颂的手背上。 又。 怒极地看向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的小侍卫,怀颂扯住舒刃的后颈便将他拖到自己的腿上按住,一脚踹晕肉墩墩的金志恒,执起那只流血的胳膊仔细查看,沉声低喝。 “你到底是不是肉做的!” 被主子突然搂到怀里,舒刃吓得僵直了身体,灵巧地从他身上起来,难堪地张张嘴,以为怀颂在嫌弃她的血弄脏了他的衣裳,内疚地跪伏到地上。 “属下知错。” 原打算做出一副被金志恒偷袭受伤的模样回去见父皇,却被这遍体鳞伤的小侍卫再次挡了下来,怀颂又急又气。 “滚远点。” 舔舔干涩的嘴唇,舒刃按着手臂上的伤口躬身退出了大堂,径自寻到了后院清洗伤口。 有钱人真是难伺候。 证据已经拿到手,怀颂因着舒刃突然冲出来的状况,无心再取笑于金志恒,草草地将信纸叠好塞进怀中,便循着舒刃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刻意放轻脚步叫人难以觉察,怀颂站在廊下安静地瞅着清理伤口的舒刃,心情复杂。 包扎好手臂的舒刃回头便看到盯着她一动不动的主子,尴尬地清清嗓子跪在地上。 “殿下……” 被发现了也没有不自然,怀颂挑挑眉,悠然地背手走过来,“伤口如何了?” “殿下的伤口自是恢复迅速,没有半分影响。” 尽量挑着不惹怒主子的话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舒刃偷眼看着主子额头上的淤青,底气略有不足。 “……你。” 怀颂怒极反笑,这小侍卫还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傻子,自己明明在关心他,却总是被当做别有用心。 看主子的表情估摸着她是说错了话,舒刃垂下脑袋不再吭声。 上一世她从未与异性有过实质上的接触,更别说日夜待在一起的相处。 与主子交谈这件事对于舒刃来说,简直比犯病的时候都要痛苦难忍。 一个桃子出现在她眼前,舒刃顺着桃子在修长手指中移动的轨迹望到了怀颂弯起的眼里。 “看你的碗里剩了不少饭菜,是吃不惯吗?” 舒刃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家主子。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何不食肉糜? 她还没吃完就碰上了那事,也对,谁让她多管闲事? 还没等接过主子递来的粉红桃子,舒刃便被一对柔软的不知何物拥住了脑袋,随即鼻腔里涌入呛人的脂粉气。 “咳……” 呛咳着看向来人,入眼却尽是白花花的一片。 什么东西? “公子……” 抬手捏住那堆白花花的东西用力一推,只听一声低吟,惹得人面红耳赤。 舒刃立刻便明白了那是什么。 下意识朝怀颂看去,果不其然在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看到了难以忍受的怒意。 “殿下,不是这样的……” 舒刃很尴尬,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是女的,我也是啊。 可这样说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她是女的,我可不是。 而这样又变成了秽乱纲纪,活罪难逃。 活着真他妈难。 怀颂看那女子含羞带怯地看着舒刃,心中暗自为她感到悲哀。 你喜欢他又如何,他是个太监,人也是我的。 但若是小侍卫喜欢,将她带回去作为陪伴倒也不是不可以。 重光向来风流,有两情相悦的姑娘,便会经过自己的允许而带回府中。 小侍卫怎的就不可以呢? 若单单是因为他是太监而失去了爱的权利,未免也太过残忍。 宫中的太监都会找宫女对食,他的小侍卫又为什么不行? “你若是喜欢,便将她带回王府吧,还有你,好生地伺候他。” 怀颂将桃子扔进舒刃的怀中,状作大度的模样转过身,看似毫不在意。 “谢谢大人!” 女子跪在舒刃身边朝着怀颂福了一福,随即便兴高采烈地拉着舒刃的手臂问东问西。 “哥哥,我叫云央,以后便是你的人了……哥哥叫什么名字?” 云央挽着那只流血的臂弯帮助她站起身,亲昵地靠在与她差不多高的舒刃肩上。 趴在门缝偷窥的怀颂抠着窗沿生起了闷气。 他都不会拒绝一下的吗? 为什么要那么快地便决定要带那女子回府? 鲁莽了。 “殿下在这里所为何事?” 傻大黑粗的上章声线和他人一样雄壮,在怀颂身边问出了这么大声的一句,将他的位置彻底暴露。 “!!!” 被发现行迹的怀颂面目扭曲地瞪向一脸无辜的上章,看着那张黑熊一样的脸,实在没法说些什么,转身气鼓鼓地走回前厅。 舒刃捏住手中的桃子,愣怔地看着自家主子奇形怪状地离开了后院。 回到大堂发现金志恒仍旧晕倒在地上无人处理,舒刃好心地走上前去观察他的状态,拎起桌上的茶壶便浇了上去。 冰凉刺骨的茶水灌进颈窝,金志恒惊恐地清醒过来,一头钻进桌底,口中念念有词,“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半蹲在桌前探头看向里面,舒刃挥挥手,眼眸弯弯,“金公子,您叔父的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那一套,怕是行不通了。” 金志恒嗓子里咕哝了一声,气得再度晕了过去。 起身便看到店老板谄媚地端着酒壶站在身后,舒刃抚弄佩剑,拨动着柄上的剑穗,“你有事?” “小公子,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店老板的五官挤到了一起,丑陋异常,仿佛一件惨烈的冤案,“还请您美言几句,别让王爷对我这店……” 用剑鞘推开店老板递过来的银锭,舒刃后退一步,厌恶地蹙眉,“奴颜媚骨,吮痈舐痔,恶心。” ****** 鸣蜩五月,云兴霞蔚,淮水东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京都玄雍城。 重光早在夜里便进城将怀颂的坐骑带出了皇城,顺带将云央送回了舒刃的居所,又拿了几套暗卫的衣裳,这才匆匆回到客栈。 怀颂刻意穿着仍带着血迹的长袍,骑着乌云踏雪迟缓地行进在宫城主路上。 直到进了巍峨的宫墙,才虚弱地被带刀侍卫扶下马,适时地咳了两声。 景仁帝身边的大太监福临总管早早地迎在了储宁殿外,还没等怀颂走近他,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 “九弟——” 心中暗啐一口,转过身来怀颂的脸上早已挂上笑容,“晋王兄。” 视线跟着主子的方向一同转过去,舒刃一边躬身行礼,一边暗暗感叹着皇室的基因是真的好。 与怀颂不同的是,怀钰的长相极为阴柔,五官像女子一般妩媚,但偏偏那双英气剑眉为他捞回了几分男子气概,看着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九弟怎的还是与哥哥如此生疏?” 怀钰眯起细长的凤眼,阔步走到怀颂身前拍拍他的肩膀。 正是他中箭的位置。 闷声忍下剧痛,怀颂面上笑意未消,乖巧地应下,“七哥哥风度威仪,弟弟每每见到七哥便心生敬意,故于此。” 怀钰打量着眼前这个从小看似温顺的九弟,心中冷笑,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天真无害,此时进宫正琢磨着将他这个七哥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呢。 “九弟进宫来是要觐见父皇吗?七哥也是得到父皇的诏令才赶过来的呢,劳烦福总管带路吧。” 舒刃蹙起眉头,这七皇子是掐算好了主子进城的时间,紧赶慢赶追了上来,想着将他手中的把柄拦下啊。 已经到了储宁殿门口,箭在弦上,不能回头,怀颂只能点点头,跟着福临和怀钰的身后缓步登上了高台。 ※※※※※※※※※※※※※※※※※※※※ 颂颂:我给媳妇找媳妇? Chapter 9 景仁帝年事已高,此时正慵懒地靠在龙椅上昏昏欲睡,直到福临尖细的声音响起,这才睁开半阖着的龙眼看向殿门。 “儿臣给父皇请安。” 两位皇子齐齐跪在阶下,恭顺地开口。 “起来吧。” 随意地挥挥手,景仁帝看到两个出色的皇儿,心情好了不少,面上绽开笑容,眼尾却又突然扫向怀颂的额头。 “老九的额头是怎么了?” 怀钰这才状做惊讶地看向怀颂的脸,语气责怪,“九弟,你这是怎么了?这血污怎好带到储宁殿中冲撞父皇?” 闻言继续低垂了眼睛,怀颂后退一步行了礼,“晋王兄勿怪,九弟从江南回来后,一路马不停蹄想要将捷报递到父皇面前,这才忘记了回府换身衣裳。” 转而跪在景仁帝面前,“父皇如若降罪,儿臣甘愿认罚。” 虽精神不济,但景仁帝也曾是在铁血沙场上拼出来的少年帝王,对两个皇子的明争暗斗自是了然于心。 他确实甚是喜爱小九,无奈却是皇后的嫡子,皇后背后的司徒家族如今已经功高震主,再不进行打压恐要生变。 怀钰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之子,长相也随了母亲,每每看到他便像看到了贵妃一样心情愉悦,不忍再对他狠下心来。 “老九,把捷报呈上来吧。” 对怀钰伸到江南的手心知肚明,景仁帝借着帮他消除证据的方式打压怀颂身后的司徒家,刚好一举两得。 将怀中染着血迹的包裹抽出,递给已经走到面前的福临,怀颂心中明了,舔舔渗出血丝的嘴角,苦笑一声。 “儿臣遵旨。” 殿外等候的重光、上章和舒刃等人在烈日下站得笔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扇隔开他们与主子的殿门。 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停到重光面前柔声细语地开口。 “皇后娘娘有请,大侍卫且随我来。可还有名叫舒刃的侍卫?” 长期跟在怀颂身边,对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自是熟悉,重光点点头示意身旁的舒刃没有问题。 想来是在皇后娘娘手下当值的执徐,已将主子近日所发生的的事尽皆汇报给了皇后娘娘。 舒刃背后的伤口正刺痛发热,脑子也昏沉不已,闻言将目光落在宫女身上,轻轻动了动脊背放松身体,看向重光的眼睛,继而微微颔首。 “劳烦姑娘了。” 睫毛轻颤了颤,舒刃迈着小步跟在重光身后,回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储宁殿门。 主子只有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她才能够放心,万一怀颂有了什么闪失,她的命可能也就续不下去了。 玉坤宫。椒云殿。 殿中烟雾袅袅,美人榻上斜倚着一位年过半百,却仍旧风韵犹存的女子,正捧着一封信细细读着,眉宇间的忧虑一览无遗。 听到宫女的通禀,这才收了信,正身危坐,神情端肃地审视着来人。 依照她的长相,便可轻松辨认出来,她定是怀颂的母亲,当朝皇后司徒氏无疑。 “卑职拜见皇后娘娘。” 舒刃暗自惊心于司徒皇后的气场,跟着重光跪在了门口。 “你便是慎王殿下在招摇山那日的护卫?” 自知司徒皇后是在对自己说话,舒刃叩首于地,“回皇后娘娘,是卑职。” “重光,你随红缨去将本宫为慎王殿下缝制的新衣取来,再拿上这盒糕点回府去罢。” 司徒皇后抬手抚弄着指上的金驱,凤目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舒刃。 直到重光犹疑不决地离开了椒云殿,司徒皇后这才从榻上起身,踱步到舒刃的面前。 “你可知罪?” ※※※※※※※※※※※※※※※※※※※※ 舒哥摊上事了 Chapter 10 想着离开山洞前主子说过让她等着的话,舒刃轻声道。 “卑职知罪。” 没办法,命就这样,再过多挣扎也无用了,倒显得没有骨气。 “身为暗卫,护主不力,致使主子受伤陷入危险境地,形同死罪。” 出身武学世家的司徒皇后行事作风中自带着几分磅礴大气,秉承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理念,对手下人的处置从不手软。 从怀颂出生,司徒家便为他训练了数十名暗卫保护于他。 这是他第一次离了司徒家的庇护,出行江南,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于情于理,这一批暗卫都应当为他们的失职而付出代价。 战死在招摇山上的暗卫们自是走运,而归来的重光与面前的这个清瘦侍卫,定要严惩。 重光自小跟在怀颂身边,对怀颂而言比亲兄弟更值得信任,他的命要不得。 视线移回到舒刃的身上,司徒皇后拨弄着花盆里的杂草。 “可有家人?住在何处?” 许是要牵连她的家人了。 虽与那个家并无感情,但终归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家人,能有照拂还是要照拂一下的。 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伏在地上,舒刃一声不吭。 “不必担心,本宫不会迁怒到你的家人,反之会照料他们。” 金口玉言,驷马难追,自是值得相信的。 “回皇后娘娘,有父母与一弟,家住樾阳城东。” 没想到皇后能洞察到她内心的想法,舒刃不禁微微抬眼看向花架的方向。 “好,你自去罢,不必挂念,来人——” 舒刃呼出一口气,将滚烫的额头贴到冰凉的地面停顿片刻,闭了闭眼睛。 “罪职舒刃。叩谢皇后娘娘圣恩。” 从储宁殿中出来,怀颂便只看到了等待殿外的上章,不由诧异起来。 “小侍卫呢?” 不被那双眼睛注视,怀颂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回殿下,皇后娘娘将重光与舒刃传到玉坤宫了。” 上章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语气略显严肃。 想起自家母后那雷厉风行,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的脾气,怀颂心下一悬,顾不上与怀钰客套地道别,迈着大步便赶向玉坤宫。 进了院子直奔刑室而去,却仍旧是晚了一步。 Chapter 11 “这小子挺有骨气的,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别不是晕过去了吧?娘娘让我们好好折磨他一通。” “不会,你看他手还抓着衣裳呢。” “差不多了吧?扯出来做下一个吧?” “行行行,弄出来吧……” 怀颂大力踹开刑室的木门,进屋便看到了被绑在木轮上的人。 此时正被玉坤宫的侍卫从水中拉出,整个人呛咳着冷水扑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 浑身湿透的人已经进气少出气多,身上的衣服紧紧贴住变成青白的皮肤,衬着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尤为凄惨。 咳到最后已然有些力不从心,瘫在地上什么都咳不出来,细细的血丝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住手!” 怀颂的心脏似乎被攥住拔出,又扔在地上拼命践踏一样剧痛,冲上去推开侍卫,一把抢过奄奄一息的舒刃搂在怀里。 “小侍卫!小侍卫你怎么样?” 脱下身上的衣袍盖住浑身颤抖的人,轻轻拍打着舒刃的脸,“醒醒,小侍卫……” 迷蒙之间,舒刃隐约能听到阵阵呼唤,却没有力气张开眼睛去应答。 难以忍受的痛楚再度袭上四肢百骸,咬着嘴唇呜咽了一声后,舒刃的意识彻底坠入深渊之中。 怀颂惊惶失措地抱紧怀中的人便冲出了刑室,回头朝着跟出来的侍卫沉声怒吼。 “傻站着看什么,去请太医啊!” 眼中的尊卑形同无物,径自搂着舒刃进了椒云殿,顾不上向错愕的母后请安,直接将人放在了寝殿的床榻上。 抬手正准备脱去舒刃的衣服,却被已经昏厥过去的人一把攥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大力地掐住怀颂的脖颈,无力地低喝,“……什么人!” “是本王,”怀颂拉开小侍卫像猫儿挠一样的手臂,柔声劝道,“是我,怀颂。” “颂儿!” 司徒皇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怒不可遏地走到床前指责怀颂。 “儿臣参见母后。” 整理好舒刃凌乱的外裳,拉过被子盖好,怀颂这才跪在地上请安。 “你这是做什么!都给本宫住手!” 喊住即将奔出玉坤宫的侍卫,再欲上前将床上的人掀翻在地,却被爱子横着手臂挡在身前。 “母后不可。” “这小侍卫,他救了儿臣很多次,他与别人不同。儿臣……将他当做挚友。” 温和的目光落在舒刃伤痕累累的手背上,怀颂急得声音沙哑,“所以,还请母后,宣太医为他诊治……” 他向来生活在司徒皇后的羽翼之下,从未接触过生人,被潜心养在内宫中学习勤政之道,武术造诣。 这次江南一行中,是他第一次与陌生的暗卫合作,熟悉的人只有重光与上章。 被禁锢了二十年,想要交些不被家族控制的新朋友,也无可厚非。 司徒皇后叹了一口气,自知对怀颂的管教过于严厉了些,他如今也大了,是时候放手了。 “也罢,宣太医。” 怀颂接过红缨递过来的热茶,小心翼翼地喂到舒刃的唇边,“小侍卫,喝点水。” 听到‘水’字,舒刃猛地睁大了双眼,恐惧地紧缩瞳孔,“不……” 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发觉并没有在水中,转头却看到一脸关切的怀颂。 “殿下……” “别怕,没事了,太医马上就到。” 太医? 那她的秘密岂不是会…… 不行。 ※※※※※※※※※※※※※※※※※※※※ 颂颂:谁都不能阻止本王保护媳妇 Chapter 12 求助般地捏住怀颂的袍边,舒刃气若游丝。 “殿下,属下……想回王府……求您……” 怀颂摇摇头,安抚地拍拍舒刃的手臂,“宫中的太医医术了得,你不必担忧,放心躺好就可以了。” “求您……” 急得眼尾发红,舒刃难顾主仆之礼,勉力抬起上半身,手指攀上怀颂的衣襟用力抓紧。 看小侍卫如此坚决的态度,怀颂诧异之余还是应了声,“好,我们把太医带回去。” 司徒皇后:“……不可!” 舒刃:“……不可!” 怀颂越发迷惑,母后说不可倒能够理解,难道小侍卫不想活命了? 不,定是他瞧不起自己了,觉得在这后宫母后才是说一不二的人。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凡事总归有个开头。 此刻,他便要做这个先例。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本王也做得了这个主,来人,把太医给本王绑了!” 刚刚被请过来而气喘吁吁的太医:“……???” 痛极之余,舒刃仍对自家主子投去了钦佩的目光。 看来这便是妈宝男的崛起之路了。 造反,从逆子行为开始。 对舒刃用刑的两个侍卫闻言立刻上前,动作利索地将风烛残年的谷太医用绳子缚住,讨好地候在殿门口。 许是因为她是穿越而来,系统自动给她加了buff,不那么容易挂掉,从污水中被捞出来的时候,只是呛咳了一会儿,现下竟已经好了许多。 “殿下,属下会些医术……可以……自己瞧病,请太医大人拿些伤药就可以了……” 舒刃被刚刚在放话而导致十分心虚,不由自主撒开手的怀颂不小心弄摔到床上,痛得直翻白眼,强撑着开了口。 被她那双眼睛里的执着盯得发毛,怀颂看着舒刃眼尾的那抹艳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好好好,回府。” 感激地看了怀颂一眼,舒刃微抿着嘴唇,被他从床榻上轻轻扶起,不顾自家主子的阻拦,执意地跪在地上向司徒皇后磕头请罪。 “皇后娘娘,卑职死罪。” 看着怀颂一脸紧张的模样,司徒皇后也再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抬指整理了一下额发,轻哼一声。 “慎王殿下顾念你,倒是本宫管不得的事了。” “……罪职惶恐。” 蹙眉把人从地上拉起,怀颂跪在地上叩首。 “母后,是儿臣的过错,惹得母后不快了,母后要罚便罚儿臣吧。” 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皇儿突然间变成这副德行,司徒皇后向来端庄的姿态有些拿捏不住了,一甩凤袍坐回了榻上。 “本宫哪里敢惩罚慎王殿下,您请便好了。” 小侍卫身上的伤口耽误不得,怀颂虽心中有愧,却仍是叩了个头,抱起舒刃便疾步离开。 刚刚行至玉坤宫门口,又折身返回,夺了谷太医的药箱,略略施了个礼,扬长而去。 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谷太医叹了一口气。 刚想说点什么,回头看到皇后娘娘危险的眼神,大有一副“你敢说我儿你必死”的气势。 谷太医咽了下口水。 “……慎王殿下丰采伟仪,实属英雄豪杰!” ※※※※※※※※※※※※※※※※※※※※ 颂颂的幸福生活,能抗能打的媳妇,极度护崽的老妈 (ps:谷太医:你们是真没把老夫当人啊) Chapter 13 被怀颂抱在怀里,舒刃浑身的不自在,尴尬地动了动手臂,却被更用力地按进怀中。 “别乱动,脏水会流进伤口里。” 贴着青年宽厚胸膛上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热,许是伤口开始发炎而发烧了。 怀颂抱着舒刃顺着冗长的宫墙缓步走出宫城,车架停在宫门口,立于车前的侍卫庄严肃穆。 “殿下。” 著雍上前一步,朝着怀颂抱拳行礼,准备从他手中接过半昏迷的舒刃。 却被自家主子微一闪身躲了过去。 回头瞅了一眼屠维,看他朝自己眨眨眼,著雍这才按下疑惑,回身掀开帘幔,等候怀颂登上马车。 “九弟。” 怀颂背影一滞。 把怀里的人放在马车的床褥上,烦闷地深吸一口气,整理好面上的表情,回身轻笑。 “七哥。” “九弟仁爱,对待受伤的下属也如此的亲力亲为,倒是和父皇少年时一样呢。” 虽然脑中昏沉,但还是能将这些听得一清二楚。 舒刃心里轻嗤一声,你倒更牛逼,不仅能乱扣帽子,甚至还能看到你父皇少年时什么样。 对怀钰说的话,怀颂依照往常一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吃吃笑了一声,桃花眼笑得弯弯的。 “九弟也都是向七哥学的,七哥平日里教导得好,这京都城的将士们皆唯七哥马首是瞻,九弟惭愧。” 紧张地看了眼宫城周围的侍卫,怀钰心中怒极。 他倒以为这个整日被皇后关在内宫里的九弟当真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没想到竟和他那做太傅的外祖父一样牙尖嘴利,极为难缠。 状似不经意地将怀中包裹露出一角,怀钰打开扇子轻摇两下,“天色见晚,九弟早些回府换身衣裳吧,这江南一行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 视线顺着怀钰刻意的动作扫到了那抹熟悉的花纹,怀颂低垂了眼睛,心中苦涩。 “多谢七哥惦念,九弟这便回府。” 果然父皇还是倾心于他怀钰,自己辛辛苦苦去江南,为了搜寻怀钰私吞军饷的证据,几乎在城外被突袭致死。 而他这位向来号称仁爱帝王的父亲,却将他孤注一掷的资本就这样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怀钰。 属实可悲。 余晖横照,暮霭沉沉。 进了府门,怀颂一路将舒刃抱回兰苑,抬脚踹开卧房门,迎面便撞上了穿着暴露,正要走出房间的云央。 “王爷!” 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一身血污,云央惊呼一声,又觉失态,迅速跪在怀颂的身前。 本就心烦意乱,看到她如此着装,心下更是烦躁,怀颂哼了一声,越过她走向床榻。 “哥哥怎么了?” 没听到叫她起来的吩咐,云央也不在意,径自起来疾步走到床边,眸中难掩担忧之色。 怀颂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做回答,从肩上取下谷太医的药箱,抬手便要掀开舒刃的衣裳。 刚放松一点的舒刃被这个动作惊得瞬间又精神紧绷,冰凉渗血的指节按在怀颂修长的五指上。 “殿下……别,别叫血污……” 对小侍卫这一套话听腻了,怀颂也上了脾气,将那药箱朝着地上一掷,里面的瓶瓶罐罐滚落在了地上。 “随你!” “王爷,奴婢来吧,奴婢会照顾好哥哥的。” 云央温软地捡起药箱,语气轻柔可人,虽是在与怀颂讲话,却连眼皮儿都未抬。 用眼刀剜了云央成百上千次后,再反复交待她该如何用药和包扎伤口,怀颂这才不甘心地离开了小侍卫的卧房。 随着大力的关门声,屋内只剩下了舒刃和略显羞涩的云央。 “哥哥,奴婢帮你包扎伤口吧。” 话音还未落,云央那边已经将轻薄的外裳脱掉放在了一边的矮凳上,欺身便要爬上床榻。 “哎,哎,你这……太客气了……你不要过来啊……” 舒刃吓得倚在枕头上往后躲,看到那欺霜赛雪的皙白肌肤,嘴上也磕巴起来。 紧张得仿佛她真是个男人一样。 [提示宿主,亥时到,死亡时间倒计时:一个时辰。] 舒刃惊惶地起身,拢了身上的衣裳就下床穿鞋。 她可不能这样没意义地狗带。 “哥哥要去哪里,奴婢替哥哥去吧。” “不,不用。” 整理好着装,舒刃呛咳了几声,嘴角再度溢出血丝,背上的伤口也再次崩裂,怕溅到云央的身上,下意识推拒着身后的手臂。 云央被她一推,险些从床上跌落下来,忙不迭地抓住舒刃的手臂。 “哥哥的伤口还未包扎,不可随意出门。” 舒刃被吵得心烦,回身点了云央背后的大穴,轻喘了几口气,“你歇会儿吧好吗?” 捡起地上的伤药看了看,舒刃随手拿了几瓶有效的转身出了门。 捂着腰腹间的伤口,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怀颂寝殿所在的流云阁。 趴在院门口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迈进去。 已至深夜时分,院内除去巡逻的侍卫,重光和上章等人皆已回到了兰苑歇息。 当值的昭阳与舒刃在暗卫营中便已相识,也不会怀疑深更半夜他来到流云阁别有用意,自以为他是有要事禀报。 朝着树上打了个暗卫之间的手势,示意这里自己盯着。 须臾,昭阳几个起落后便消失不见。 心中数着时间,舒刃眯起眼睛向屋内床榻上的人细细打量起来,手上也没闲着,动作利落地上好了药。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吓得舒刃急忙隐藏好自己的踪迹,却发现他真的只是纯粹地翻了个身。 对胆小如鼠的自己表示了无能狂怒,舒刃咬牙攀下了树,闪身进了寝殿。 跟着自家主子时间不多,但是她发现,只要主子一睡觉,就像昏过去了一样叫人心里踏实。 大着胆子爬到怀颂的床榻下,舒刃咽了下口水。 那就,献丑了。 一首劝学带给殿下。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 还没等到舒刃结尾收声,床上的人便以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猛地翻坐起身,低头朝她看来。 “你在干什么?” ※※※※※※※※※※※※※※※※※※※※ 文中诗词引自《荀子》《劝学》 Chapter 14 被当场抓个正着,舒刃瘫在地上尴尬得快吐了。 “殿下……” 怀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白日里重伤的小侍卫,此时却出现在这里,手上抓着他的鞋子一脸茫然。 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搪塞主子,舒刃一慌,屁股坐到了一样东西,脑中灵光一闪。 顺手抄起了他的长靴。 “殿下的鞋子脏了,”月光下,舒刃目光诚恳,情感真挚,“属下想帮殿下清洗一下。” 怀颂眼中的惊愕更甚。 “你大半夜不睡觉不养伤,就为了来帮本王清洗鞋子?” 难道这小侍卫别有用心? 听闻太监被净身后,行事作风也会出现巨大的变化,甚至会喜欢男人…… 为保全狗命,舒刃察言观色地依照主子眸中的情绪转变着她脸上狗腿的表情,更加证实了怀颂内心的猜测。 虽是下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他不该插手的。 何况小侍卫是他脱离司徒家控制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并且还多次救了他的命。 于情于理,他都要待这小侍卫好。 “属下今夜轮值,想着顺手将殿下的鞋子清洗一下,明日也方便些。” 看怀颂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舒刃微微松了口气。 主仆二人分别坐在床上和地上,一时相顾无言。 “你的伤还严重,日后不可……” 说到这里,怀颂停了下来,视线迷茫了一瞬。 可不可,还真不是他与小侍卫所能够决定得了的。 “你觉得,本王是当皇帝的料吗?” 声音沙哑失落,舒刃不免抬头看向了怀颂的眼睛。 这本书她没有看过,不知怀颂最终结局如何。 但如今她来到了这里,日后怀颂是她赖以生存的良药,他便不能死,她也不会让他死。 “是。” 舒刃目光灼灼,藏起手中的药片掖在腰带里,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不自信地回望着舒刃的眼睛,怀颂愣愣地盯着眼尾那两抹殷红。 “当真?” “当真。我会是您所向披靡的利刃。” 作为战士,即便死,也只能战死,而不能狼狈苟且地求生。 皎月推开乌云,柔光被清风送到窗前。 怀颂的眼眸亮晶晶的,聚满了笑意。 “好。” 被气氛感染,舒刃也抿起了苍白的唇角。 “那你还抱着本王的鞋子做什么?快坐上来,我给你上药。” 怀颂拍拍床榻,示意舒刃坐上来。 主仆间已经打开心扉,若是再像之前那般不识趣,那她是真的有些不知好歹了。 看小侍卫乖巧地坐在床边,怀颂笑意更甚,夺过舒刃手中的鞋子,蹬上便跑出卧房。 “等着。” 捏着剑鞘端坐在自家主子的床榻上,舒刃垂眸默默等着。 她这主子倒有趣,不轻贱人命,不处处留情,日后如若真的登上皇位,也定是仁君无疑。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传来哼哧哼哧的沉重喘息,倒引得舒刃有几分好奇。 定睛一看,主子竟搬着半人高的木桶进了阁中,里面的水略满,上下起伏间已经溅到了怀颂的脸颊额角上。 “殿下……” “来,脱了衣裳坐进来。” 舒刃眸光闪闪,心下温热,“殿下……” 怀颂放下木桶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兰苑回来,本王便命医官调了草药,给你做药浴强健身体,在书房处理事情便忙忘了。” 起身走到桶边,舒刃抬指试了试水温,温度竟刚好。 自从来了这里,她便再也没有好好地泡过一次澡,如今这个木桶对她的吸引力无异于舍曲林。 可她不能。 不舍地摩挲着桶边,动动嘴唇,“殿下为何待属下如此好?” “因为你是本王认识的第一个陌生的人。” 怀颂呼了口气,坐在凳上,手肘撑着身后的桌子,大咧咧地伸着长腿,环视着卧房一周。 “从小到大,小到我坐的这凳子,大到我的性命,一直都被母后抓得牢牢的。她将我的这一生都已经规划好了,她希望我夺得帝位,让司徒家能够青史留名。” 对着舒刃卸下心防,也不再自称本王。 舒刃将手指插进温暖的水中轻搅,面上无波无澜,认真地听着怀颂的心里话。 “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怀颂吃吃笑了一声,像个稚童一般天真,“与重光不同的关心,你关心我,我很欣喜,而且我也很喜欢桃子。” 听他说的语无伦次,舒刃微微蹙眉朝怀颂凑近了一点。 要不是两个人离得近,将彼此身上的味道闻得一清二楚,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家主子刚刚出去喝了两斤假酒。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做属下呢,要不卑不亢,荣辱不惊。 面对主子的夸赞不可狂狞,也不可让主子觉得自己妄自菲薄。 “以后,我会保你的,你可否愿意成为我的朋友?” 刚过弱冠之年的九皇子背靠月光,朝她伸出了手,眸中散落着星光。 鬼使神差地,舒刃将手从水中拿出,湿漉漉地握住了那只干净漂亮的手掌。 “愿意。” 看着瘦弱的小侍卫时不时按揉着腰间背后,怀颂这才想起他身上的道道伤口,心下不免愧疚不已。 “说了这许久,水也凉了,也罢,今日便这样,明日我叫人将这桶送到兰苑,你自行解决吧。” 舒刃听到这话,喜上眉梢,终于能够脱离苦海,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 行了个礼后,正欲推门出去,整个身体却突然腾空,吓得她一把抓住了手边毛茸茸的东西。 被抓住了头发怀颂也不恼,好生劝说着看似不安的舒刃。 “外头黑,你又受了伤,我送你回去,莫要客气,我们已是兄弟。” 舒刃心中不安,无奈却只能应下。 流云阁离兰苑不远,但一路上坑坑洼洼的,倒使得怀颂走起来也深一脚浅一脚。 在舒刃第七次担心自家主子的小脑有问题时,怀颂终于身子一歪,手中的小侍卫在月光下呈一道优雅的弧线坠落到荷塘岸边。 除去脊骨撞击地面而发出的清脆响声,舒刃眼冒金星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几乎看到了奈何桥边孟婆手里那只碗上的花纹。 我感应到了危险,但没想到是你。 ※※※※※※※※※※※※※※※※※※※※ 颂颂腿脚属实不佳,舒哥亲测证实感谢在2020-09-19 22:59:36~2020-09-20 23:0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云 4个;守约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5 怀颂紧张地跑过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舒刃,“小侍卫?” 紧闭双眼的舒刃纠结不已,睁眼睛的话,她没面子;不睁的话,主子没面子。 权衡了利弊,得出了主子面子比较重要的结论后,舒刃缓缓掀开了眼皮儿。 “殿下好身手。” 怀颂僵着脸低头看了一会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没扶舒刃,反而掀起袍角席地而坐在她身边。 “你看。” 跟着他的目光抬起头,舒刃微微张开嘴唇,惊愕了一下,随即也轻笑起来。 因着躁郁症,她向来习惯一个人低着头。 从未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融入阳光里,无所顾忌地躺在星河下。 视线落在怀颂的背影上,舒刃抬手按住了温热的眼眶。 原来月色这样好看。 怀颂靠着荷塘边的青石,拾起小石子丢向水中,带起一圈圈的涟漪。 江南一行中,怀钰私吞军饷的事情已被父皇按下,即便他手中仍有一份一模一样的证据,也无法再拿出来当做呈堂证供。 父皇对怀钰的袒护之心昭然若揭,在玄雍城外怀钰派出的死士对他行刺,父皇不可能毫不知情。 甚至……是否会是父皇的授意? 只因为要打压司徒家,父皇竟能舍弃一个皇子的性命。 若真如此,他怎能再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他确实软弱惯了,可他骨子里毕竟带着司徒家世代为将的凶悍血性。 出于暗卫的敏锐,舒刃迅速察觉到了主子周身的戾气,撑着手臂坐起身来,“殿下?” 怀颂拨弄一下脚边的小花,将它扶正,利落起身,再把舒刃从地上拉起,舒展眉头,“无事。” 舒刃的目光仍带着怀疑,不过主子都已经发话了,她再做纠缠主子也会不高兴。 “小侍卫,你每日在我旁边朗诵的……诗句,”抬手按住小侍卫的肩膀,怀颂歪歪头,“还挺好听,我还从来没有听过……” 舒刃闻言大喜,还有这等好事? “殿下若是喜欢,属下每日为殿下朗诵可好?” 若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主子身边说话,那她每日也不必又爬窗又倒挂了。 “你若愿意那自是可以,还有,日后不必戴着面具,你可以同重光一样。” 怀颂摘下舒刃额发上的草屑,垂手弹出指间。 回到兰苑的时候,已是破晓时分。 趁着云央熟睡,舒刃草草地换了条束胸,这几日的奔波劳累,让她筋疲力尽,浑身难受。 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上好了伤药,这才舒服地躺进了被子。 这个时代医疗水平并不发达,可是那金疮药,止血粉却都异常的有效,简直与武侠小说中的效果一模一样。 上了药后,背上的伤口只觉得凉丝丝的,不痛不痒,几乎能感受到它的愈合。 被主子特许明日不必跟着他轮值,舒刃乐得轻松。 第二日一早,全兰苑的侍卫都知道了舒刃被提拔成了主子的心腹,纷纷来恭喜她。 脸侧还带着浅粉的压痕便被屠维从被子里拖出来,雄浑的男声闯入她的耳畔。 “阿刃你可以啊,这才来了王府几日,就青云直上了。” 梳洗完毕的云央向舒刃福了福身,端上一杯茶递给她。 呆呆地接过茶杯浅啜一口,舒刃眸中仍是迷茫。 “殿下叫你搬到流云阁去呢,吩咐我们不要吵你休息,等你起了再说。” 著雍从门外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舒刃的枕边。 “兄弟们怎么可能让你等那么久,这不,殿下刚下了指令,我们就来告诉你了。” 无暇顾及这群吵她休息的坑队友,舒刃脑中一直回荡着屠维说的话。 殿下叫你搬到流云阁。 搬到流云阁。 著雍以为舒刃高兴得傻了,略带羡慕地拍拍他的肩膀,“日后成了御前之人可不要忘了弟兄们啊。” 听到‘御前’二字,舒刃微眯双眼看向著雍,神情森冷,“慎言。” 被舒刃的眼神吓到,著雍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暗自回手摸摸自己发凉的脖颈,憨声笑道。 “是是是,我的错,今后我会注意。” 流云阁的小厮们一直候在门口,只等舒刃醒来便将人请到流云阁里。 “舒侍卫,殿下让奴才们来请舒侍卫住进流云阁。” 自从招摇山回府之后,府中的下人看待舒刃的态度便完全改变。 所有的小厮都瞧他不起,觉得一个男人没了最重要的东西便是个废人无疑。 可在山上拼死救得殿下性命一事,却是他们这些正常的男人万万做不到的。 此刻他们来请舒刃,除去怀颂的吩咐,也自有几分发自内心的真诚。 ※※※※※※※※※※※※※※※※※※※※ 对不起,实在是太忙啦,我会努力多更的,喜欢的崽崽点点收藏嘛,mua!!! Chapter 16 抱着贴身的被子和衣物站在偌大的流云阁院中,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舒刃无限怅惘。 这还叫她怎么隐藏身份? 自从昨日回城,胃里便再没有进食,此时被屠维从睡梦中拖出来,她那空落落的胃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折腾起来。 捂住抽痛的地方,舒刃抬腿迈入前方的寝殿,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放在床榻上,回身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歪头环视一周,舒刃披上外袍,视线落在了门口一脸娇羞的小侍女身上,微启唇瓣,“我想问一下,厨房在哪?” 这流云阁的占地面积十分可观,王爷和下人的厨房自然不会是一个地方。 若是怀颂从用早膳的时候便出发去往膳堂,估计到达膳堂就已经是用午膳的时段了。 所以他的餐饭必定是在流云阁内用的。 青栀站在门口盯着舒刃的脸目不转睛,原以为她在宫中见过了无数经过层层选拔到殿前的英俊侍卫,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却真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光是殿下手下的暗卫,竟就会如此潇洒俊逸。 虽整个人的气质里透着桀骜血气,但就是叫人忍不住去反复窥探。 她自小跟在怀颂身边伺候,从他出宫建府之时,便每日都幻想着能有一天,怀颂能将她收了当个侍妾。 毕竟九皇子除去身份,那外貌和身材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即便他未来与帝位无缘,能每日对着一张这样的脸,也不枉此生了。 但若是……能嫁与这名侍卫,她甚至愿意在日后吵架的时候都打自己。 不,怎么能跟他吵架惹他生气。 看着面前一脸憨笑的小侍女,舒刃按下再度涌上来的痛意,微抿唇角。 “我说我想问一下,厨房在哪?” “啊?夫君……啊不……郎君这边请……” 青栀结结巴巴地回过神来,被舒刃眼下那两道伤疤勾得七魂丢了三魄。 怎的就能生得那般好看? 竟连受伤后留下的疤痕都能成为锦上添花的点缀。 “你叫我舒侍卫就好。” 舒刃轻笑一声。 这小姑娘倒有点像她那刚上了中学的小表妹一样憨态可掬。 “舒郎君……这边……” 青栀含羞带怯地扫了舒刃一眼,没有依照吩咐称呼于人。 算了算了,有饭吃就行。 青栀亦步亦趋地跟着舒刃进了厨房,殷勤地凑到她身边,“舒郎君可是还未曾用早膳?” 舒刃点点头,自顾自地整理着案板上的食材。 给主子们的吃食自然是精致无比,并且应有尽有。 看到菜篮里的西红柿,舒刃眼睛一亮,上前拿起两个,顺手又掏了两个鸡蛋放进水盆中清洗干净。 利索地将西红柿切成等份的小块备用,再抽出一根小葱切碎放在一边。 见到舒刃的刀功,青栀眼睛一亮,目光中的崇拜之情难再掩饰。 取过一个大小适中的瓷碗打入了鸡蛋,用筷子打散,放入了一点点的盐。 蹲下身子用怀中的火折子点燃灶火,起锅烧油,让油在锅中充分地走了一圈,舒刃这才倒进蛋液。 直至颜色变成漂亮的金黄,便用铲子将鸡蛋盛入盘中。 再加了一点油和盐,将番茄倒进锅里翻炒。 看到另一个灶上备着的大锅米饭,舒刃咽了下口水,回身舀了半瓢水倒进锅中炒出汤汁。 请青栀找了点糖粒洒进锅中,最后再撒上葱花,舒刃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回眸看着流口水的小侍女,“你也吃点吧?” 青栀有些受宠若惊,舒郎君都这么亲力亲为地给她做菜,即便有毒,她也要尽数吃光。 开心地点点头,青栀上前一大步,扭着脸将饭碗递到舒刃脸前,一副羞臊的模样。 给她盛好了菜,又在米饭上浇了一大勺的汤汁,舒刃把碗放回到青栀手边,“喏,吃吧。” 还没等张嘴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舒刃便被青栀瞪大眼睛的表情吓到,还以为她中了毒。 “你怎么了?是吃不习惯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快吐出来。” “这也太好吃了……” 青栀虽为侍女,但自小也在宫中学习了礼仪,此时捧着饭碗大口吸溜的样子,毫无仪态可言,倒像是吸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她无事,舒刃也松了一口气。 见过撑死的饿死的,她还真怕在她手里能有个人被香死的。 “舒郎君,你怎么这么会做菜啊?” 青栀吃得鼻尖上都是番茄汁,挤在舒刃身边坐下,抬着一张小脸好奇地问道。 “灵感,”舒刃自然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故作神秘地笑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我可以一直吃舒郎君做的饭菜吗?” “可……” 还未等舒刃说完,伴随着一阵故意踏重的脚步声,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哼斥。 “凭什么?你的嘴怎么就那么馋呢?” ※※※※※※※※※※※※※※※※※※※※ 猜,是谁的哼斥声? Chapter 17 听见声音,舒刃迅速放下饭碗,回身跪在地上,“殿下。” 怀颂别扭地挥挥手,示意舒刃从地上站起来,眼睛却瞪着青栀,“怎么,王府待你不好,非要吃一个侍卫做的饭菜?” 他刚下了朝回到府中,想着看看小侍卫有没有听他的话搬过来,问了下人却说看到舒侍卫和青栀两个人去了厨房。 还没进门,便看到舒刃和青栀坐在一起,紧紧挨着对方在吃饭,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怀颂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怒火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过后便明白了。 青栀自小跟着他,可转眼之间却被他手下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侍卫迷住了魂,这让他这个当主子的实在是很挫败。 视线再度落到刚刚被自己评价为‘平平无奇’的小侍卫身上,怀颂有些后悔这个想法。 用了谷太医的药,小侍卫脸上的伤已经尽数愈合,只剩下浅淡的印记,面上清俊的五官好似大雾过后浮于眼前的远山青黛般妩媚。 尤其是那两抹刀痕,将他那因为年龄而显得稚气的模样彻底抹去,只剩下满满的狠绝凌厉,可偏生就是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即便他是带走人性命的黑白无常,那被杀的人也会在濒死之际想要努力将他的容颜看清。 若非男子,小侍卫的容貌便真真是艳绝京城的程度,只是……可惜了。 被主子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舒刃朝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看,看什么看?想被派去挑粪吗?” 腹诽自家小侍卫的怀颂有些理亏,为保身为主子的尊严,仍旧无理搅三分地先发制人,状似若无其事地踱进厨房。 一旁端着饭碗观察两人的青栀也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同她生过气,也就笑嘻嘻地凑到怀颂身边。 “殿下下了朝可有些劳累?奴婢给殿下烧些热水沐浴?” “不必,本王就是随便走走,不巧来到了这里而已。” 怀颂背着手在厨房里走了一圈,哪里都看遍了,却偏偏不将视线落在舒刃身上。 敢勾引他的侍女,胆大包天!罪不可恕!龌龊! 做饭,一个侍卫做饭,真是可笑。 今日他倒要尝尝,青栀吃得满脸都是的饭菜,到底能有多好吃! 端起小侍卫放在灶台上的饭碗,夺过他手上的筷子,怀颂轻蔑地回瞪舒刃一眼,低头吃了一大口,脸上神色变得微妙。 舒刃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缓缓僵硬的表情,心下一沉。 她家主子连鸡都过敏的人,难不成对西红柿也有反应? “殿下……?” 怀颂迟疑着将口中的饭吞咽下去,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忍耐什么,又像在细细体会。 还未待舒刃再度劝说他将饭碗放下,自己可以为他做点其他的吃食,怀颂突然像饿了三天的哈士奇一样对着饭碗疯狂输出。 全无身为皇室子孙的半点儒雅。 抄起筷子狠狠地扒着饭,怀颂吃得嘴角都是西红柿的汁液也无暇顾及,直到将碗底舔得光可鉴人才堪堪停手。 打了几个饱嗝后,这才恢复成冷淡的表情。 “不过如此。” 舒刃:“???” 合着刚刚的饭菜喂狗嘴里去了? “日后你可以多做做饭菜,本王吃腻了美味佳肴,再尝尝你做的淡饭黄齑,也好让肠胃学会吃苦。” “……是。” 舒刃按下笑意,低低应了一声。 似笑非笑的表情迷得青栀飘飘欲仙,再度上前来询问,“舒郎君可曾吃饱?被殿下吃了你的饭,奴婢再给你盛些饭吧。” 怀颂气得鼻歪眼斜。 “吃什么吃,还没给我吟诗呢!” 每每气急的时候,怀颂便忘记自称本王,仿若孩童般开始刁蛮耍横。 “殿下……在这里?” 瞄了一眼识时务退出去的青栀,舒刃面露难色地环视四周。 真的要在厨房这种地方吟诗? “怎的,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么?” 怀颂内心本就极为敏感,自觉地位被质疑,不由开始不满。 道一声‘属下不敢’,舒刃搬了把伙夫平日里坐的凳子过来,放在怀颂面前请他落座。 “那属下继续给殿下读上次的劝学?” 怀颂瞅着舒刃眼睛里百转千回的情绪,愣怔地点了点头。 负手立于怀颂身前略为紧张,喉头有些发颤,更不敢直视面前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 一首诗词背完,舒刃才将药片塞进袖中藏起,默默等待着自家主子的评价。 直到舒刃收了声,怀颂才反应过来,小侍卫吟诗的时候,他一直顾着看他的脸,竟完全忘记了听到的内容。 此时声音骤然停下的突兀感,给两人之间带来了些许尴尬的气氛。 “嗯……挺好,挺好。” 怀颂率先打破了沉默,挥着衣袖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背对舒刃,再度停住了脚步。 看着自家主子犹疑不决的行为举止,舒刃以不变应万变,乖巧地一动不动。 “傻站着在那干嘛?还不跟我回寝殿?” 怀颂走了两步,听见身后的人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于是停下了向前的步伐沉声质问起来。 “属下还……没有用饭。” 舒刃实在饿得不行,回忆起主子说过要同她做朋友的话,想着作为朋友,总不能不让她吃饭吧。 一冲动便开了口。 看到怀颂瞬间变得令人捉摸不透的脸色,舒刃说完就后悔了。 怀颂拉着脸,回身坐在了凳子上,抱胸靠在门边阖上双眼,“那你快吃,我等你。” 心中的惊讶被暂时压下,终究被饥饿战胜了理智的舒刃毫不迟疑,拿起一个新碗盛了碗饭,靠在灶台边再度吃了起来。 这个时代竟然有本应还在南美洲没有被发现的西红柿,连这个都有,那么肯定还有其他的稀罕果蔬。 看主子那副口嫌体正直的做派,舒刃咽下口中的饭菜,抿着嘴忍住笑意。 如若能寻找到那些蔬菜给主子做些美味的菜肴,也许他会更愿意允许她同他讲话。 碗里还剩下一口饭,舒刃余光突然瞄到了地上的大桶,里面正是新鲜得活蹦乱跳的大虾。 舒刃眼睛一亮,扒了最后一口饭,蹲下身子看向闭目养神的怀颂,语气略微欣喜,“殿下,您方才未曾吃饱吧,属下再为您做点其他的菜式?” 心中正寻思棘手的怀钰,听到小侍卫向来无波无澜的声线此时竟带着几丝喜悦,怀颂好奇地睁开眼睛。 他倒想看看什么事情能让小侍卫开心得将情绪都外露出来。 “吃饱了……”怀颂刚要说吃饱了,便看到小侍卫眼中的光亮变得黯淡了一些,眼中的失望清晰可见,紧忙改了口,“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会吃饱。” “好,属下给主子做油焖虾。” 舒刃笑了一下,眼睛被颧骨带得弯弯的,煞是好看。 “……好。”怀颂又看得有些痴醉,懵懵地点点头。 古时候的油都是手工磨制的,颜色清亮,吃起来也不用担心。 舒刃架起还未彻底熄灭的大锅,烧热后加入了菜油,随后放入姜片和切段的大葱,直到葱姜都变成了四周泛黄的样子,才将大虾倒进锅中。 滋滋啦啦的声音吓得怀颂收着脚向后退了一步,屁股下的凳子却安稳如钟,将慌张的怀颂掷出了自己的身上。 油锅的巨大声响使舒刃忽略了身后的声音,也隐去了趴在地上的怀颂的尴尬。 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怀颂环视一周,看院外洒扫的下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胡撸着膝盖从地上爬起,坐回凳子上。 直到虾子的表面开始发红,舒刃才再度拿起铲子将它们翻了个面,继续等待起来。 看着小侍卫一副娴熟的样子,怀颂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之事抛之脑后,双手捧着下巴蹲在门口看舒刃做菜。 瞧,本王的侍卫,长得好,做起菜来也是如此嚣张跋扈。 为了煸干虾子表皮上残留的水分,舒刃抄着铲子时不时地翻动两三下,随后才找到老抽,生抽和盐糖放入锅中。 找了一圈发现属实没有料酒,便拿起手边的酒坛,拍开泥封,舀了两勺的量放进锅中。 翻炒至所有的虾子都被调料均匀地盖上了颜色,舒刃拎过锅盖盖在了上面,焖上一会儿。 怀颂早已咽了无数次口水,有些急不可耐地从舒刃的背后朝锅里看,面上却仍旧保持着端庄典雅的模样。 趁着盖锅的间歇,舒刃找到了醋坛,倒出了适量盛在碗中,又切了些葱花备用。 掀开锅盖,将醋沿着锅边的一圈缓缓加入,起到炝锅的作用,再将葱花撒入,一时间屋内香气四溢。 端着盛满虾子的银盘放在灶台上,舒刃再度盛了两碗米饭,“殿下,可以用饭了。” 怀颂努力压下一步跃过去的冲动,将步伐放到最为雅致的状态,施施然地来到了大虾的面前,矜持地挑挑眉,伸出一根手指,一副不怎么满意的模样。 “就这?” 半柱香后。 舒刃看着怀颂手边堆积成山的虾壳,心里害怕极了。 可当视线落在满嘴流油的自家主子脸上时,舒刃心里更害怕了。 “殿下,您的嘴……” ※※※※※※※※※※※※※※※※※※※※ hh,猜颂颂怎么了 Chapter 18 怀颂叼着半个虾尾,疑惑地抬眼看向舒刃。 “怎么了?” 听着声音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他自己竟浑然不觉。 难不成这九皇子前半辈子真的什么好东西都没有吃过? 舒刃面露难色,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主子嘴巴肿起的样子,脑中迅速浮现出了一个影视人物。 忍住了几乎抑制不住的笑意,舒刃权衡了一下谋害皇子这罪名的严重性,觉得自己必须挽救一下生命,正色道。 “殿下,您先放下手里的虾。” 说着伸手便要去拿开怀颂手中还未剥开的下一个虾子。 怀颂警惕地后退,嘴上吸溜一声,将半只虾子吞进口中,不悦地瞪着舒刃。 “怎么?可以给青栀做菜,就不能让本王多吃一些?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王的位置?!” “不是的殿下,属下只是觉得您不太适合吃虾。” 舒刃耐心地对自家冥顽不灵的主子进行劝说,太阳穴突突直跳。 须臾之间,怀颂的脸上和露出的脖颈上尽是红色的斑点,脸色潮红,估计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 再耽误不得了,过敏这件事可大可小,不到最后,谁也不会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舒刃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步,从怀颂的嘴里抠出那还未嚼动的半只虾尾扔在地上,在他一脸委屈懵懂的注视下,夺过他手里的虾子扔回盘中。 一把攫住自家主子的衣领,舒刃将他带至井边,放下绳子便开始提桶打水,用水瓢舀了大半瓢水,捏着怀颂的嘴巴便灌了进去。 “唔……咕噜……” 怀颂挣扎着捏住舒刃的手腕,企图制止小侍卫粗鲁得要命的动作,无奈不知怎的,却头晕目眩起来,腹中也是恶心生疼,并无力气与舒刃抗衡,只能被按着灌水。 足足喝下了两瓢水的怀颂瘫倒在井边,摸着自己硕大的肚子,不解和迷惑在心中肆意生长。 小侍卫变了。 他从不会这样的。 看来是有些恃宠而骄了,连主子都敢随意祸害。 正待怀颂整理好呼吸,准备提气对着舒刃破口大骂之时,口中又被小侍卫大力塞进了一个酸涩的东西。 瞬间口水便顺着嘴角流到了衣襟上。 怀颂抬手就要将口中的东西拿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只听舒刃一声怒喝,“别动!” 便乖乖地停了手。 灌了两瓢水后,舒刃仍旧不放心,到菜篮里寻找着含有维生素c的水果,能够促进体内致敏物质的新陈代谢,帮助怀颂将体内的小龙虾早些排出。 心急如焚之时,看到了六个柠檬安静地躺在篮底等待挑选,舒刃大喜,掏出一个用菜刀随意削了削皮,回手便塞进了怀颂正十分配合地张开的嘴里。 怀颂有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令人发指的奇耻大辱,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没办法反应过来舒刃对他做的事情,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叼着柠檬不甘心地留着口水,怀颂仍旧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被舒刃如此对待,对那盆虾子恋恋不舍,趁着舒刃对着案板切东西的时候,伸出手指再次凑了过去。 “殿下,听属下的话,好好叼着,拜托了,没有坏处的。” 看他不死心地对着那盆虾子蠢蠢欲动,舒刃心中一团乱麻。 怎么会有馋成这样的男人,明明已经肿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仍是要在死亡的边缘拼命试探。 好在怀颂还算要脸,听了舒刃三番五次的劝说总算收了手,坐在小凳上叼着柠檬看舒刃在案板前左右横跳。 目前看主子的状态已无大碍了,看来他对小龙虾的过敏症状算不上眼中,再用上几天柠檬,喝大量的水,也就会痊愈了。 他向来馋,吃柠檬是定然不会愿意的,这是她惹的祸,自然也要她来解决。 那就做点冰糖柠檬茶来为主子去去火气,降降血脂吧。 挪开那盆小龙虾放到眼前,舒刃这才放心地将柠檬放进盆里,洒进了大把的食用盐,反复搓洗干净。 古时的水果都没有打蜡,自然也好洗一些。 用干净的布巾擦去多余的水分,放在一旁沥干。 没有削皮器之类的东西,就只能用轻薄的小刀削除柠檬外面薄薄的一层表皮,避开会令人觉得发苦的白囊,小心翼翼地将五个柠檬全部去皮。 将柠檬对半切开,去除里面的籽,舒刃以手上的内力代替了榨汁机,用大碗在下面接着,手上略一用力,饱满的柠檬几乎瞬间就变成了果干。 怀颂娇气,那些絮状的果茸自是要挑出去的。 拿过提前准备好的无油无水的酒坛,擦洗干净,不留一滴水分,将大块的冰糖敲成小块,分别放入酒坛之中。 再把挤好的柠檬汁倒入坛中,使冰糖充分地溶解在柠檬汁中。 摇晃均匀后,倒入削好的柠檬皮,琢磨着怀颂属实是个馋人,会比较喜爱偏甜一点的口味,迟疑着再度加了两大勺子冰糖,这才满意地将酒坛密封好,放在了墙角的阴凉之处。 虽然有些繁琐,但这样仔细做出的冰糖柠檬茶会酸甜可口,去掉了果茸不会发苦,香味也会很浓。 做了足足一大酒坛,不光够给怀颂排毒,甚至还能给他养养颜。 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舒刃觉得自己实在是穿越错了身份。 要是穿成了厨房大师傅,她现在岂不是美哉,想吃什么吃什么,也不用过着不说话就会死,说错话也会死的揪心日子了。 看小侍卫忙活了半天,怀颂急得像只讨食吃的狗儿一样,眼珠滴溜溜直转。 直到舒刃伸完懒腰,猛然回身对上了自家主子痴呆般的眼神,怀颂才略有羞耻地转头看向门外,状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上前从主子口中拿出那颗也快被吸干了的柠檬,舒刃捏住怀颂的下巴凑近看了看,脸上的红色小斑点恐怕要一两日才能完全褪掉。 日后这些容易致敏的食物,还真是要小心着给自家主子吃了。 今日厨房出现了这样的食材,很难保证不是有人居心不良,故意想要怀颂的命。 若是他从来没有吃过,倒也罢了。 如若从前他吃过虾子,那么一定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那么厨房采购食材的时候,定然会避开令怀颂过敏的种类。 既是如此,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这厨房上下的全部当值人员,都要彻查。 “小侍卫,那你做的是什么吃食啊?” 与其也被认定了是个馋人,怀颂索性也就不管不顾地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张口便问。 “殿下,您从前可曾吃过这些虾子?” 舒刃没有回答问题,半蹲在怀颂身前,微挑眉尾,神情严肃地瞅着自家主子。 被那双眼睛盯住,怀颂感觉自己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 整个人都陷入了那双眼睛所带来的深邃漩涡之中。 “殿下?” 再次出声提醒着怀颂,舒刃直接抬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反应迟钝,难不成是烧起来了? 怀颂暗骂自己一句,怎的总是如此不争气,面对一个漂亮的男人,竟然能无一例外的次次都发呆。 这样怎么对得起茵茵? 愠怒地清清嗓子,怀颂摇摇头,“不曾。” 不曾。 那便不是采买人员的过错,许是为了要开发新菜式而购买的食材。 那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舒刃轻提袍角,从挡住门口的怀颂腿上迈过,走出院门,抬手将正浇花的小侍女召至身边。 “你去将食堂的大师傅传来。” 小侍女甜甜地应了一声,害羞地瞅了一眼舒刃,欲语还休。 “还不去?” 舒刃微微蹙眉。 面对关乎到怀颂性命的事情,舒刃一向没有什么好的耐心,只求力保主子无碍。 “不是的,舒侍卫,”小侍女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儿,一把塞进舒刃的手中,声音轻颤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期待,“给您擦汗用罢。” 随即便轻盈地跑走了。 被迫捏住那只小帕子,清淡的香气飘进舒刃的鼻息间,舒缓了她心中的些许烦躁之意。 自己怎会如此在意主子的性命,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拿不到解药的在意? 厨房的大师傅抄着一把斩骨刀,腆着大肚子满脸醉意地走进了院子,还没到门口便高声喝道,“谁找老子?不知道老子在睡觉……” 话音还未落,大师傅便被门内迈出那一身白衣的劲瘦男人吓得收了声。 他还从未在他的地盘上看到过如此有侵略性的眼神。 更为奇怪的是,即便心中的怒意横生,被那双眼睛盯着,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不满。 甚至有些想去同他点头哈腰地打个招呼,否则便觉得他下一瞬间便会提刀杀人。 平日里自己杀过最大的东西就是柴房后面养在猪圈里的牛,还从没有与这周身散发着冷寂之气的人对峙过。 尤其是那眼睛下的两抹红痕,也不知是唱戏的油彩还是受过伤,只叫人觉得,它们天生就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多一分都显得多余。 合适得恰到好处。 “你眼睛往哪看呢?” ※※※※※※※※※※※※※※※※※※※※ 舒哥牌柠檬茶新鲜出坛 Chapter 19 还未待厨房大师傅将视线从舒刃的面上收回来,耳边便又响起了一阵比那眼中寒冰更冷冽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大师傅直接就丢下了菜刀跪在地上,“殿下……” 不敢再将眼睛抬起,却仍旧在心里琢磨着,刚刚看到自家殿下那张浮肿发红的嘴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幻觉。 怀颂向来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那厨师跪下之前,眼中情绪的百转千回,在瞬间便被他抓捕得一清二楚。 “他问什么,你答什么。” 自觉丢人的怀颂退回了厨房,推着舒刃的后背挡在自己面前,继续规规矩矩地坐回到了小凳子上。 “这虾子是你亲自采购的?” 舒刃正低头倒茶,被主子推过去时,顺手将手中茶杯塞进他的手中。 接过还冒着热气的清茶,怀颂舒服得眯起眼睛靠在身后的墙上。 “回……您哪位?” 不知该回称什么的厨师有些许茫然,眼前男子绝非常人,若是不卯上力气讨好一番,日后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舒刃,侍卫。” 按下腰间长剑置于身后,舒刃尽量缓解着厨师心上的恐惧之意,声线清平。 “回舒侍卫,这是小的用了府中采购食材的钱,买来给自己吃的,小的知错了,”厨师此时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是自己的那桶虾子在殿下的身上出了问题,“其余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舒侍卫饶命……” 看了他的反应,再结合之前的分析,本也不欲为难于他的舒刃闻言点了点头,“我不是要处置你,今日是我不对,擅自吃了你的东西,只是日后水里的食材,不要上殿下的饭桌,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 大师傅死里逃生,在艳阳高照的盛夏里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未等舒刃收声,便连连点头应下。 怀颂长久以来一直生活在宫中,如今刚刚建府不久,所有的下人几乎都是高价聘请而来,而不是知根知底地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之人。 每日呈上来的饭菜,只要有试菜太监试过无毒,便可以放心食用,却竟从未考虑过食材这方面也会出现问题。 事情交待完毕,也就可以回去了,舒刃回身准备唤起自家主子,余光却瞄到怀颂一脸慌张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但还是未加询问。 “殿下,可以回寝殿歇息了。” “好,”怀颂的手从袖中掏出,状似随意地轻拂一下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回吧。” 舒刃眯起眼睛,上前一把揪住自家主子的右手,拉到眼前一看。 指尖有油。 真是没个脸。 松开怀颂的手,转而抓住左边的宽袖,舒刃动作利落地抄起灶台边上的银盆接在下面,用力一抖手中的袖子,数只喷香的大虾从怀颂的袖中纷纷掉落下来。 虾子与银盆清脆的撞击声摔碎了怀颂残存的颜面和痴心的梦,他呆滞地望着舒刃不留情面的举动,万念俱灰。 “殿下,你若是喜欢这些新鲜吃食,属下日后可以为您做很多,只是这虾子,是万万不能再吃了。” 厨师咬着后槽牙忍住了嘲笑自家殿下的欲望,恭恭敬敬地将二人送出了院子,这才拍墙大笑起来。 被拂了面子的怀颂一路上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将体力仍旧没有彻底恢复的舒刃远远地甩在身后。 “殿下。” 舒刃有些想笑,二十多岁的人了,竟还会因为不能吃到心仪的吃食而感到愤怒,到底是被娇宠长大的皇子。 前面的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更加迅速地发力,走得愈加飞快。 抱着装有冰糖柠檬茶的酒坛,失笑着追上自家的幼稚主子,舒刃拉住他的袖角,“殿下可想听诗?” “不听。” “那殿下可想尝尝酸酸甜甜的冰糖柠檬茶?” “……不想。” 果然犹豫了。 “真的不想?” “这东西……好喝么?” 怀颂站定了脚步,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仰头望天,眼尾却偷瞟着舒刃怀中的酒坛。 “属下替殿下尝尝看?” 掀开一角,舒刃状作自己要喝一口的势头将坛子放到唇边,慧黠地看着蠢蠢欲动的主子。 “不要。” 伸手夺过那坛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柠檬茶,怀颂轻啜了一口,面色一变拔腿便走。 跟着怀颂回到了水木芳华,舒刃替他将门从外面关好,抱剑立于门口值守。 身上有伤,脑中昏昏沉沉地有些困意,刚刚阖上眼皮儿准备小憩一下,便听到屋中传来不满的声音。 “小侍卫,你怎么还不进来?你为何如此不在意我的感受?” “是。” 声音响起的瞬间,舒刃便睁开了眼睛,应了一声,转身推门走了进去。 有钱人真是难伺候。 在他身边他嫌烦,不在又嫌不在意他。 视线落在屋中的瞬间,舒刃惊得立刻闭上了眼睛,侧头回避。 怀颂正在沐浴。 听见舒刃进门的声音,却半天未再察觉到脚步声,怀颂不由好奇地从热气腾腾的水中坐直身体,回身看向门口。 正迎上了小侍卫一脸晕红的表情。 都是男人,他为什么脸红? 糟了,忘记了小侍卫可能喜欢男人事情了。 大意了。 “你,”怀颂向来擅长倒打一耙,“你进来干嘛!没看到我在沐浴?给我出去!” 被叫进来脚步刚落定的舒刃:“……” “属下告退。” 主子发话,做属下的自然唯命是从。 看他毫不犹豫转身便走的表现,也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再者说,兰苑不是还有他的那个相好的云央吗,自己定是错怪他了。 “等等,”怀颂成功地劝说了自己,唤住舒刃,“来帮我擦背。” 不配有怨言的舒刃只得折返回来,道了一声‘得罪’,便拿起布巾沾湿了水,凑到怀颂的背后轻轻擦洗起来。 “那药浴你可用了” 怀颂舒服地伸展着四肢,惬意地问道。 你倒是给我时间用啊。 “回殿下,还未用过。” “那我们一起用,”怀颂只盼着小侍卫的身体快些好起来,别整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令人生厌,“来人啊!再搬个浴桶进来!” “殿下别!” 舒刃惊得几乎破了音。 “怎么?” 被拒绝便觉得自己被瞧不起的怀颂有点受伤,雾气昭昭的浴桶熏得他那双桃花眼泛着几分无辜可怜的意味。 “殿下恕罪,属下想出恭。” 舒刃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个说法。 “那你快去,我等你……” 话音还未落,舒刃便听到水中传来‘噗’的一声,迟疑了一下,才隐约猜测到是什么。 怀颂的脸色变得青白,耳尖羞臊得红晕不已。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舒刃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些什么,恐怕就会被飞脚断魂再也没机会说了。 主子无论做什么,做属下的都只有夸奖的份,那么,来吧。 舒刃抱拳行礼,略微躬身,马屁信手拈来。 “殿下的屁,真响。” 怀颂:“……” 门外落定一道身影,有规律地轻扣了门框几声,随即开了口,声音低沉内敛。 “殿下,秦太师回京了。” “当真?” 怀颂闻言大喜,直接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要说骄矜自傲的九皇子还有什么温柔的秘密,那定是藏在心底的太师幺女秦茵无疑了。 太师秦杨乃两朝元老,三个儿子皆入仕为官,中年得此幼女,成了全家上下的明珠,从小便依照着宫中公主般的待遇娇贵养大,未受得过半点委屈。 自小便跟随父亲与宫中的皇子一同学习,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姿容外貌皆在京城贵女之上,被皇子们争相追捧。 怀颂也自然是其中一员。 要说实质性的接触,从来没有。 可是皇兄们都喜欢的女子,他便也不能被人落下,也要意思意思地喜欢一下。 被迫接受了视觉冲击的舒刃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僵着一张惊得发麻的脸,帮自家主子把衣裳从一边的凳子上拿起披到背后。 “小侍卫,你还有什么拿手的菜式,快给我做些,我要拿去给茵茵。” 怀颂手忙脚乱地从浴桶中跳出,打开柜门便开始挑选衣裳打扮自己,搞得屋内狼藉一片。 低低应了一声,舒刃退出门去。 主子这是要借花献佛啊。 这样也好,有了其他人转移视线,怀颂也不会再将注意力纠缠在她的身上了。 厨房大师傅正捧着舒刃留下的半盆油焖虾吃得津津有味,还未喝上自己那半坛小酒,便看到刚刚那样貌非凡的舒侍卫再度折返了回来。 口中的大虾瞬间就不香了。 “舒侍卫……小的,小的,”大师傅空有一身颤巍巍的肥肉,看到执剑的舒刃仍是腿肚子哆嗦,指着还剩三两个大虾的盆,“小的以为您不要这个了,就……就吃了。” “无妨。”舒刃挥挥手,心下烦躁,却自知不是因为他吃了虾子,而是一种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掏出腰间的药片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大师傅看舒刃要用厨房,便极有眼力地退到门边,脸上堆笑,“舒侍卫需要什么跟小的说,小的给您打下手。” 虽然不了解秦太师是何人,但自家主子的性取向应当是个女人无疑,那他在意的定是秦太师的女儿了。 女孩子喜欢吃的吃食,哄她们开心的小点心,她还是会做一些的。 毕竟,自己似乎……也是个女子。 心中计划着小食的款式和味道,舒刃卸下佩剑,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轻车熟路地从厨房的食材架子上找到了山药,紫薯,砂糖,先做这道紫薯山药糕试试手感好了。 每次给山药削皮的时候,都弄得手心发痒,舒刃蹙眉削好了皮,在冰凉的水盆中搓了搓已经有些开始发痒的手指。 将紫薯也削好了皮,放在水中清洗干净,沥干水分。 点火热锅,把两样食材全部放在锅中蒸熟,紫薯比山药容易熟,便将山药切得小块一些,方便它们能够同时出锅。 水开后,舒刃默默在心里算着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拿出一根筷子分别插一下紫薯和山药的软硬程度,直到能轻松插入,才确定它们已经熟透。 在蒸好的紫薯中撒入适量的砂糖,随意潇洒些,不纠结适量到底是什么分量。 被舒刃放纵不羁的姿势深深迷住,大师傅坐在怀颂之前坐的小凳子上一脸痴汉笑,崇敬的泪水从嘴角缓缓流下。 取过菜油倒入紫薯中,舒刃再次撸起滑下许多的袖子,握起拳头,将盆中的紫薯寸寸压扁碾碎,让砂糖浸入它们的每一个地方。 将搅拌好的紫薯放置一旁,拿过晾凉一些的山药,如法炮制地将它们和之前的紫薯一样处理。 寻找了一圈的舒刃没有看到模具的踪影。 没有模具,形状便只能自己做。 大师傅却坐不住了,一脸羞涩地从柜子里掏出两只木头做的镂空小兔子,形状可爱,木质光滑。 “舒侍卫,这是小的平日里自己抠来玩的,用它们扣出这道点心的形状如何?” 仰头瞧了眼满脸络腮胡子的聪明机智大师傅,舒刃咧嘴笑了一下,“好,多谢您了。” 摆弄了两下大师傅珍而重之地交给她的小兔子,心中暗忖,果然这才是猛男该玩的东西。 在小兔子的镂空处刷了一层油,这才一半紫薯泥一半山药泥地填进去,压实后轻松地拿出来,两只小兔子趴在案板上栩栩如生。 如此扣了二十个左右,舒刃为表谢意,送给了大师傅六只,被他千恩万谢后瞬间一口一个咽下了肚,随后满眼期待地看着一边已经装好了盘的食盒。 “再多没有了,”轻笑着又掏出了两个递给大师傅,“你吃得可要仔细些。” 刚盖上食盒,舒刃便迎上了怀颂嫉妒得面目全非的视线。 还有一只看起来很硬很硬的拳头。 ※※※※※※※※※※※※※※※※※※※※ 颂颂放屁,舒哥夸奖 (今日留评的崽崽们都有红包奥,大家踊跃留言讨论嘛,mua!) Chapter 20 “殿下,”大师傅慌忙擦擦嘴角的山药渣,略显狗腿地躬身行礼,“舒侍卫做的糕点实属上佳……” 殿下对这位舒侍卫十分看重,若是捧舒侍卫的场,殿下也会有面子。 有了面子,他们膳堂平日的费用甚至可能被殿下大喜之余挥手重赏。 “上佳?” 怀颂远远便被舒刃白皙指尖捏住的紫色小兔子吸引住了视线,正喜滋滋地想要抄一个过来尝尝,却看到膳堂大师傅从舒刃对面的门后伸出手接过了糕点,张着大嘴一口吞下,顿时觉得自己的脖筋突突直跳。 “回殿下,正是啊!”大师傅语气兴奋,眼神朝着舒刃手中的食盒反复游移,意图从里面扯出两个来塞进自家殿下的口中,以此来证实自己说的话。 “他一个侍卫,做出来的东西能在身为厨师的你口中成为上佳,那本王还要你这个厨师做什么?” 怀颂负手而立,眉宇间带着些许浅淡的不悦之色。 回头瞅着自家主子一身靛青祥云袍,黑发束玉冠,长身玉立,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舒刃心中莫名又有些烦躁起来。 略带不敬的话便脱口而出。 “是殿下让属下来做点心的,怎的又怪罪膳堂师傅?” 因着刚沐浴过,还带着朦胧雾气的桃花眼中浮动着惊讶的情绪,眼睛的主人极为不可思议。 小侍卫竟因为一个膳堂师傅,顶撞他? 这还得了? 感觉到大师傅突然噤了声,再看到主子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舒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过分,紧忙放下食盒低头抱拳道歉。 “属下失言,还望殿下治罪。” 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玦,怀颂的睫羽眨了眨,转而瞥向不识时务的大师傅。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等本王请你吃饭?” 大师傅正憨乎乎地左瞄一眼舒刃,右瞅一眼怀颂,等着趁两位大人不注意,将剩下的那几只油焖虾揣进口袋里逃之夭夭,却被怀颂提前下令驱逐。 “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晚识时务的大师傅连放在灶台上的短衫都顾不上拿,迅速行了个礼,转身狼狈逃窜,临走还贴心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闷声使舒刃有些紧张,喉间又开始干涩起来。 “你做了些什么,把武田好吃成那副鬼样子?” 怀颂上前一步,手掌按在那精致的木质食盒上。 随随便便的西红柿炒鸡蛋都被自家主子吃得那么香,若是被他看到这精致的小兔子,秦小姐岂不是没得吃了? 再者说,如若真的被他吃了,受累的还是自己,定要重新再做上一份。 还在舒刃迟疑的时候,怀颂便已经掀开了食盒的盖子,惊喜地将盒子拉近半尺,“哟,小兔子!” 看到自家主子似乎正有吃意,舒刃紧张地扯过盒子,微微后退了半步,一脸警惕。 盒子被拽走的瞬间,怀颂用力一挖,指尖上只挂着一坨紫薯泥,看着自己的侍卫,表情错愕。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殿下不是想送给秦小姐?” 舒刃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面上没有丝毫的尴尬表情,一切是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 “你若是做得不好吃,让茵茵不喜欢,你岂不是毁了我的终身大事?” 势必要尝上一口的怀颂开始对舒刃进行道德绑架,以此来威逼他同意让自己尝尝。 “不会不好吃,这点自信属下还是有的。” 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 “我偏要吃!” 被噎得半天没了动静,怀颂怒极,大力扯过舒刃的胳膊拉近自己打算硬来,没成想舒刃根本未加防备,拽过来便同他撞了个满怀。 “……” 舒刃捂住肩头紧皱眉心,这九皇子还果真不是绣花枕头,一拳一脚都是实打实的功夫。 被用力拽上这么一下,属实够她缓上一会儿的了。 自知惹了祸的怀颂抱着小木盒微微将腰弯得同舒刃一般高,紧张地询问,“你没事吧?怪我心急了些。” 主子是永远没有错的,错的永远都是做属下的。 “殿下此言差矣,是属下没有站稳,殿下可有伤到手?” 怀颂一手扶着舒刃坐到凳子上,随即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毕竟还是没能忍住好奇,趁着舒刃喝茶的间歇,拿起一只小兔子横在眼前细细打量。 “做的还真是精致,茵茵定然喜欢。” 正要感谢自家主子的夸奖,舒刃抬头便看到怀颂那仿佛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惊人操作,盒子里的小兔子转眼间便只剩下了五六个。 “殿下……” “你看你,又小气,”怀颂吃得两腮鼓鼓,脸上的红肿过敏还未彻底褪去,此时一看仍略有些滑稽,“吃你点东西会怎样?” “那是给秦小姐的,材料只有这么多了。” 舒刃无奈地轻叹一声,悲悯地摇摇头,做出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模样。 其实她本没有如此发愁,只是想看看怀颂心急如焚的局促模样,这才适时地叹上一口气,点上一把火。 果不其然,怀颂的脸色大变,面上的表情恨不能将兔子吐出来再重新捏在一起。 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舒刃并不想过多地刁难不知是不是被毒箭射得有点傻的主子,这才正色道,“不知殿下可想亲手为秦小姐做上一份点心,也算是一种心意。” “可以吗?”怀颂还不知道自己正被属下编排着,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舒刃,“我可能不太擅长。” 身为尊贵的云国九皇子,怀颂向来不打诳语,说不擅长。 他便确实不擅长。 惊恐地看着自家小侍卫从缸里掏出和他人差不多高的半头猪,虽然一切已经处理干净,但看上去仍旧有些令人作呕。 怀颂捧着一颗脆弱的心脏,窝坐在门槛上一声不吭,怯生生地看着动作粗蛮的小侍卫。 厨房的斩骨刀吹毛利刃,舒刃一脚踩在灶台上,拎起猪皮的另一端,刀插进皮肉之间,用力一拉,猪皮和猪肉瞬间被一分为二。 扯下猪皮扔进水中煮了半柱香的功夫,抬手从案板旁扯过一把刀反手扔给怀颂,舒刃下了命令,态度略显嚣张。 “把猪毛和肥肉刮干净。” 怀颂刚想摇头,便迎上了自家侍卫将手按上佩剑的动作,急忙放下手中折扇,捡起小刀走到装着猪皮的大盆边,“怎么刮?” “哪里有毛刮哪里,若是不想秦小姐吃一嘴毛,就刮干净些。” 说完便感觉自己似乎无形之中搞了一波奇怪的颜色,舒刃挠了挠脖颈,余光瞄着主子的神色并没有异样,这才继续手中的活计。 将怀颂刮好毛的猪皮再次丢进水中煮到可以用筷子轻易戳透的程度,倒出熬好的猪皮汤,置于阴凉处冷藏存放。 等待的过程中,偷眼看了下对满手猪油耿耿于怀的自家主子,舒刃扯着案板边的抹布走到怀颂身边,半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细细擦拭。 “殿下若是不喜,便回水木芳华歇息去吧,属下很快便会做好的,送到秦小姐那里,也是来得及的。” 因着京稽暗卫营的训练非常人所能及,舒刃的掌心中布着微厚的薄茧,刮在怀颂的指间有些微痒。 “……我,”怀颂对自己被一个男人擦手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很是诧异,夺过舒刃手中的布巾,“我自己来,给茵茵的吃食也要我来做。” 舒刃也乐得轻松,微挑了眉梢点点头,端了盆面粉和定好量的水放在怀颂面前,“那您和面,不可加水,不可丢面。” 交代好和面的方法,舒刃这边开始着手弄馅料。 将剩余的猪肉均匀地铺放好,舒刃抄起两把菜刀双管齐下,叮叮咣咣便将猪肉剁成肉泥。 凭借着从前做菜的记忆,将所需要的材料分别摆在案板上方便取用,舒刃找到一个大瓷碗开始搅拌肉馅。 加入方才剁碎的葱姜末充分搅拌,瞅了眼阴凉墙角冷却着的猪皮冻,此时的形状已经完全可以放进馅料之中。 “殿下,可以来包了。” 舒刃按了下自家主子和的面,竟然是刚刚好的软硬适中。 没想到堂堂九皇子还有这等技能,看来日后秦小姐有口福了。 心烦意乱地捏了几个褶儿,怀颂气急败坏地将包子丢在案板上,“我弄不来!” “那殿下不想去看秦小姐了?若是其他皇子的礼物不如殿下的心意,而殿下却没有到场,岂不是辜负了秦小姐的期待?” 舒刃一语中的,激得怀颂再次默默拿起了筷子,气鼓鼓地朝着面皮塞肉馅。 “殿下包的很好。” 听见鼓励,怀颂抿嘴笑了一下,想着自己被夸了,也不能让旁的人孤独了不是,于是不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也不错,只比我差一点。” 看了眼自家主子手中的反卷式灌汤包,舒刃霎时间无言以对。 你有钱,你说的都对。 还未待怀颂捏上包子的封口,便听到门外著雍的声音。 “殿下,秦小姐车驾到府门了。” ※※※※※※※※※※※※※※※※※※※※ 舒哥似乎有点不开心呀……小可爱们踊跃评论呀,不要让我一个人,mua!!! Chapter 21 垂眸捏褶的舒刃抬眼看向自家主子,微微向后靠坐让出位置,似是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果不其然,手中的灌汤包瞬间失去了魅力,怀颂闻声跑出膳堂,快到院门口又回身折返回来,趴在门边眨眼睛。 “小侍卫,做好了送到听雪阁哟~” 随即便顶着一张浮肿酡红的嘴脸自信地扬长而去。 没了捣乱的人,舒刃的手脚反而更加麻利,迅速包好了剩下的面皮和馅料,起锅烧火,上笼屉蒸起来。 心里计算着时间,将蒸熟的灌汤包小心翼翼地盛入另一个食盒里,依次摆放好,这才半合上盖子,提起木盒走出膳堂。 武田早已在暗中窥探多时,看舒刃前脚离去,他后脚便蹿进膳堂,偷了两个剩下的灌汤包再度逃之夭夭。 慎王府占地面积极大,从膳堂所在的流云阁到待客的听雪阁,着实要走上一炷香的功夫。 因着要保证灌汤包万无一失,即便对自己的轻功十分自信,舒刃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生怕断送了自家主子的终身幸福。 舒刃耐心地在路上慢悠悠走着,本以为能享受着只属于自己的一段无忧无虑的独处,胸腔里的那东西却愈发地烦躁生闷。 平日里吃了一份药,心情便会好上不少,怎的今日药已经吃下了肚,心中却仍旧如此焦躁不安? 看来还是要再加点药,不然就只能用身上的伤口来找补了。 离得老远便能听到听雪阁里的欢声笑语,原想着秦太师家的女儿定是温婉娴静,知书达礼,如今一看,原是个欢快活泼的小姑娘。 舒刃端着食盒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 “殿下,秦小姐,属下来迟。” 秦茵背靠在听雪阁的芙蓉亭上,正捏着鱼食喂池中的锦鲤,听到身后的温润男声,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再挪不开视线。 由于身上的伤,被自家殿下法外开恩,允她不必跟随伺候,舒刃今日便穿了身纯白的广袖长袍,黑发仍是以暗红绸带束于脑后,劲瘦的腰肢被云纹腰带勾勒得愈发纤细,面上毫无表情,一片冷峻之意。 盯着这侍卫眼下的红痕有些出神,秦茵被怀颂用手上的茶杯推了推肩膀才反应过来,笑盈盈地瞪他一眼。 “推我做什么?” 怀颂很不爽。 这小侍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魅力,勾引那云央便也罢了,被重光悉心关照他也不欲插手,怎的偏偏茵茵的目光也被他吸引过去了? 自己在茵茵心中岌岌可危的地位愈发摇摇欲坠起来。 “你来做什么?” 此时此刻只想将小侍卫赶离茵茵的视线之内,怀颂竟一时忘记了舒刃来这里的目的。 舒刃了然地挑挑眉,懂了尊严受到挑战的主子此时心中所想,这才好脾气地抬眼回话。 “回殿下,属下来送殿下为秦小姐做的灌汤包。” “灌汤包是什么?” 秦茵本就对这侍卫有些好奇,看他吭声,不由想同他多说上两句话。 “回秦小姐,是殿下来听雪阁之前,亲手为秦小姐做的一样吃食,其中有汤水和肉馅,可以同时做到吃肉,吃面,吃汤三件事,味道鲜美,色泽诱人。” 听到秦茵的提问,舒刃瞅了眼自家主子茫然的眼神,估摸着他大概率应该是回答不上这个问题,便不卑不亢地将原理娓娓道来。 怀颂从未在读诗之外,听到过小侍卫说过这么多的话,还是对他最喜欢的女孩子说的,不免有些妒意横生。 不过转念一想,小侍卫是在替他解围,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小侍卫之腹,实属不该。 听到舒刃的解答,秦茵只当是舒刃亲手做的灌汤包,将手中的鱼食一把塞进怀颂手中,拎着裙角便从芙蓉亭上疾步小跑下来。 “拿来我瞧瞧。” 舒刃从顺地将食盒盖子掀开,先递上了一双筷子,这才双手捧着食盒呈到秦茵面前,“秦小姐请。” 低低说了句‘多谢’,秦茵略带羞涩之意地夹起一个灌汤包,以手帕挡在脸前,微启樱唇便要咬下去。 唯恐秦小姐在自家主子面前出了丑,两人都尴尬,舒刃急忙提醒了一句。 “秦小姐咬时当心,内有汁水,恐溅到衣裙上。” 这句提醒在怀颂看来有些多余,那小东西还用得着去咬?难道不是一口一个?又怎的会有汁水溅出来? 小侍卫就是在趁机献媚!枉费自己一片真心,还拿他当做好兄弟。 果然,人活在世上,伤心总是难免的。 感觉到气压不是那么正常,舒刃下意识朝着芙蓉亭看了一眼,意料之中地迎上了自家一脸妒妇模样的主子。 看,又整景儿了开始。 “嗯~~~”吞下半个灌汤包,感受到其中美味的秦茵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视,一手攀上舒刃的袖边,“好好吃啊,你给我做的这吃食叫什么来着?” “回秦小姐,这道点心叫做灌汤包,”舒刃对这位不拘小节的世家小姐所做出的动作暗自心惊,悄咪咪地扯回自己的袖子,恭顺回话,“是慎王殿下为您做的,并非属下。” 秦茵似乎并不想听到这灌汤包不是眼前这个英俊侍卫为她做的,表情有些失落,但也要给足人家面子,只好转而回身看向怀颂。 “那这灌汤包,都要用什么材料呢?” 已经在内心组织好语言准备回答她的怀颂,突然听到她换了个问题,瞬间哑口无言。 “九哥哥,你怎的不说话?” 秦茵早已看破一切,她从小便与怀颂一同长大,以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君子远庖厨理念,要他碰锅碗瓢盆简直是笑话。 不愿意欺骗自己喜欢的人,怀颂垂首从芙蓉亭上走下来,一脸颓然,像做错了事的稚童一样坦白了错误。 “茵茵我不该骗你的,确实是小侍卫做的没错,不过我也有在……” “我就知道不是你!” 秦茵打断了怀颂的话,欣喜地从舒刃手中拎过食盒,自顾自地数起了灌汤包的个数,不再搭理怀颂。 看着自己主子被轻视的沮丧模样,舒刃蹙紧了眉头,抱拳后退了半步,拉开合适的距离。 “秦小姐,确实是我家殿下做的没错,属下只是稍微有点经验,从旁帮助殿下而已。” 只要舒刃说话,秦茵便认认真真地去聆听,自觉说话似乎确实有点伤人,便脆生生地同怀颂道了歉。 “九哥哥,茵茵失言了,还望九哥哥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一般见识嘛。” 怀颂本就没有多生气,只是有些挫败感,如今还被秦茵主动致歉,心情立时便好了不少。 “那你要将这些灌汤包都吃光奥,我以后也会多加研究的,给茵茵做更多的美味吃食。” 瞅着怀颂的面上喜笑颜开起来,舒刃的眉梢也缓缓扬起,眸中涌动着笑意。 秦茵喜滋滋地应下了怀颂的承诺,转而再次看向舒刃,“你也很厉害嘛,又能做侍卫打架,又能做饭做菜,还生得这么好看。” “不敢,在秦小姐面前,万物都失了几分颜色。” 只要马屁拍得响,工资明日就会涨。 “呵呵呵呵呵……小侍卫你好生嘴甜呀……” 秦茵用手帕捂着嘴轻笑起来,期间还锤了身边的怀颂两拳。 再次被围绕着周身的冷冽气息冻得一哆嗦,舒刃抬眸便迎上了主子眼中的警告之意。 我看你怕是要疯,谁的女人你都敢动? “殿下,秦小姐慢聊,属下告退。” “你不要走嘛……” 秦茵看人要走,紧忙上前拉住舒刃的手腕,却不想不小心碰到了她腕上的伤口。 虽已涂过上好的伤药,但被近距离这么用力拉扯,难免还是会有痛意。 舒刃微展的眉毛再度轻蹙了一下,因着怕被主子们认为不耐,随即迅速舒开。 早在秦茵去扯舒刃的时候,怀颂便立刻想起了在山洞中时,小侍卫手臂上的伤口,唯恐秦茵不小心将他扯痛,正要上前一步拉住秦茵,没成想还是晚了一点。 没有忽略小侍卫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心中突地对秦茵的欢脱有些生厌,急忙大步迈到舒刃身边,推开秦茵,抢过他的手臂撸起袍袖细细打量。 “怎么样?痛不痛?” 舒刃惊愕地看着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的秦茵,另一手紧忙去扶她。 好在这秦小姐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甚是不拘小节,被推开险些摔倒也是面上带笑地瞪上怀颂一眼,也急忙借着舒刃拽住她的那股力气,凑过来盯着怀颂手中握着的胳膊细看。 “你怎么受伤了?” 余光撇着小侍卫拉着秦茵的手,怀颂又有些气闷,无奈舒刃手上的伤口此时更为重要,便不满地睨了小侍卫一眼,掏出自己怀中的金疮药小心翼翼涂抹起来。 白皙指尖沾着亮晶晶的药膏在受伤的手臂上游移,舒刃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处变得发烫起来,连带着脸颊耳畔都有些发热,心道一声不好。 主子的药里有副作用。 ※※※※※※※※※※※※※※※※※※※※ 太师幺女性格很好哎 小可爱们都给我留下评论,我不要孤独! Chapter 22 “你小心点,你都把他弄痛了,毛手毛脚的。”秦茵轻捶了怀颂的肩背一下,抽过他手中的药瓶亲自为舒刃涂抹起来,“也怪我不小心,拉到他的伤口了。” 怀颂:“……” 被两位身份显赫之人环绕着,舒刃对自身价值的认识瞬间得到了提升。 暗自端详着这传说中沉鱼落雁的太师幺女,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一身简单的软银轻罗百合裙穿在身上,生生叫她穿出一股矜贵的大家闺秀气质。 头上精致的元宝髻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站在风流倜傥的自家主子面前,确实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偏生这秦小姐是个不拘泥于礼节的姑娘,自小跟着皇子们一起长大,倒有几分男儿的豪迈之气,难怪会如此受皇子们的喜爱。 “怎么样?还痛吗?” 秦茵收好药膏塞回怀颂手中,臂上挎着舍不得放手的食盒,另一手试图搀着舒刃去芙蓉亭上落座。 被自家主子的眼刀杀了千百遍的舒刃自是忙不迭地拒绝,跟歇息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一点。 “殿下,秦小姐,属下不打扰二位了,先行告退。” 手里筷子还在紧紧捏着,秦茵虽有些不舍,但仍是想尽快将盒中那美味的灌汤包吃进肚中。 “那你要注意些,伤口不要再弄裂了。” “多谢秦小姐关心,属下告退。” 完成任务的舒刃脚步比来时轻盈了不少,脸上的热度消退了下来,想着自己锅中剩下的那几个灌汤包,心情瞬时好了许多。 充满期待地走进膳堂掀开锅盖时,舒刃一向极为罕见的笑容立时僵在了脸上。 她包子呢? 眼前浮现出了两个嫌疑人不知羞耻的嘴脸,其中一个在芙蓉亭上,估计是没有时间过来偷包子。 那么便只剩下武田了。 算了,随他吃吧,她做的饭菜被别人喜欢也算是一种荣幸。 “舒侍卫。” 武田抱着个巨大的菜篮子哼哧哼哧进了膳堂,毫无昔日掌勺大厨的嚣张气焰。 琢磨着再给自己做些什么,却无奈没了心仪食材的舒刃回首便看到菜篮中堆出来的土豆,眼睛一亮。 万物皆可马铃薯。 “武田,你可饿了?” “舒侍卫,你可是要再做些饭菜了?” 武田闻言十分兴奋,似是只要看到舒刃点头,便要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我做些干锅土豆片,很下饭的,你还可以当做零嘴吃。” 看出了他的意图,舒刃急忙叫停,她实在不愿因为自己想随便吃点什么东西,而让猪圈的动物遭受到灭顶之灾。 “干过土豆片是何物?” 不懂就问。 “是干锅。” 武田仍旧一脸茫然。 向来没有耐心,此时对武田解释了两遍后,舒刃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好脾气,本就冷冽的表情此时更是严肃不已。 丢过三个土豆给径自挠头的武田,再将手边的薄刃以两指夹住,用力一弯,折成了刮刀的形状轻轻放到武田手边。 “削皮。” 舒侍卫看着冷情,其实还是很温和的嘛。 盯着舒刃低垂着的漆黑眼睫瞅了半天,武田才回过神来做手上的活计。 趁武田削皮的功夫,舒刃架锅用平日里做菜的大酱,煸炒了一碗豆瓣酱,又香又辣,武田蹲在地上一边流眼泪,一边流口水。 平日里做菜的锅很大,将切成厚片的土豆控干水分,在锅中倒入稍多一点的油,依次摆好土豆片在里面慢慢煎,直到煎至两面金黄再盛出备用。 想着只有这一道菜可能还不够怀颂塞牙缝,舒刃琢磨着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看到墙角堆积如山的土豆,莫不如再做份薯片送到听雪阁给秦小姐吃,若是能留她在府中,也算是助了自家主子一臂之力。 在心中计划菜谱的期间,锅中再次倒入的油已经烧热起来,此时正是下入五花肉的时候。 当肉被翻炒至变色,将其推到一边,下入香辣豆瓣酱和花椒粒、干辣椒炒出红油。 继续在翻炒的过程中加入葱香蒜,爆出香味之后,再将之前煎熟的土豆片置入锅中。 怀颂比较馋,看他日常用饭的时候,偏好于甜食多些,舒刃犹疑一下,在搪瓷罐里捏了把细糖粒均匀地洒进锅中,再倒入半碗清水。 出锅前因着之前的豆瓣酱中有盐,便只放了极少的盐在其中。 还未等舒刃回头去找盘子,武田早已端好了一个候在她身后,随时等待盛菜的命令。 “刚刚我做的时候,你都学会了吗?” 舒刃抄起几个土豆打算做下一道菜,蹲下身子开始削皮,背对着武田头也不回地问道。 “都学会了,舒侍卫,你可真厉害。” 即便馋得不行,武田看舒刃没有动筷子,反而继续蹲在一边弄其他的菜,便也没有好意思自己偷吃。 余晖落进膳堂的院墙之中,舒刃蹲在门边削着土豆皮,眼下的红痕被如血的残阳一照,竟一反她之前的冷漠,反而生出一抹温情来。 舒侍卫若是女子,他武田定要攒下千金来求娶于她。 不过若真的是女子,恐怕也轮不到他吧。 舒刃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夹在腿间,盯着她瞅个没完的武田,将手中的土豆放在脚边的水盆里,屈指敲了敲门框。 “你在想什么?叫你半天了,把这个洗干净,切薄片。” 虽然有些蛮横憨傻,但武田的业务水平属实过硬,硕大的土豆在他手下被轻松切成了透光的薄片,落入水中晶莹剔透。 另一个锅中烧着热水,舒刃也方便了不少,顺势将土豆片尽数下入锅中,时刻盯着火候计算着时间,只待合适的时刻便迅速捞出盛在装着冷水的盆中。 控干水分的过程中,舒刃在调料柜前找到了孜然粉和辣椒面,混合着盐在一起搅拌均匀。 锅中倒入菜油烧到三四成的热度,下入土豆片开始炸,直到炸得没有水分,变脆,再捞出来进行控油。 插着腰长舒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牛逼坏了,舒刃大手一挥,潇洒地将之前拌好的调料撒入土豆片中。 “武田,这也到了晚膳的时间了,”舒刃端着薯片坐到小凳子上,伸展了长腿惬意地靠在门上,“你和其他师傅们给殿下做菜吧。” 对舒刃做好的干锅土豆片仍留有些期待,眼睁睁地看着那锅土豆片被舒刃装入食盒,武田这才挥泪执起自己的大勺。 还未待舒刃离开膳堂,门外便传来了下人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随着最后一声尾音的落尽,怀颂推门走了进来,随手放下手中舒刃之前拎过去的食盒。 听到食盒碰到案板上的声音,食盒的重量定是极轻,想必那灌汤包甚是合秦小姐的心意。 自家主子这番过来,许是…… “小侍卫,再来点。” “殿下,属下又做了干锅土豆片,正要送去,殿下便亲自来了。” 想着要加点药,舒刃不知不觉中便又有些话多。 “谁干过土豆片?” 不懂也问。 舒刃:“……” 正要对自家主子的无知进行剖析解答,舒刃蓦地在怀颂脸上看到了失落的情绪,不由有些好奇。 怀颂舔舔仍有些浮肿的嘴唇,声音极轻,“出来。” 回头瞅了一眼武田,示意他继续做菜,舒刃这才随意地拂了膝盖上的灰尘,站起身跟着怀颂走出膳堂,来到院子里站定。 “殿下?秦小姐离开了?” 自家主子待她与别的侍卫不同,想必定由他之前所说,已然将她当做了朋友,她自然也要适时地关心回去。 “还未,想要吃灌汤包,便留宿在府中了,”怀颂面露难言之色,吭哧了半天才继续说,“我觉得茵茵似乎并不中意我,我是不是很丑。” “怎会?” 舒刃并非马屁,而是真的有些错愕。 自家主子的容貌京城之人皆是有目共睹,当朝司徒皇后虽专横霸道些,但当年也是艳绝六宫之人。 虽是女儿家,但眉宇间尽显凌厉,怀颂的长相尽数随了她,那两道神采飞扬的剑眉衬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非但不女气,反倒能勾魂摄魄,秦小姐又怎会觉得他丑呢。 “我不丑?” 果然爱情使人自卑。 舒刃肯定地摇摇头,“殿下如谪仙下凡,气度非常人所能及,怎会貌丑?” “还是听你说话开心。” 低垂的眉眼随着主人欢欣许多的情绪,瞬间生动了不少,怀颂拍拍舒刃的肩膀,发表了诚恳的赞扬。 “茵茵说我很懒,不如你个小侍卫勤快,也不会做好吃的饭菜,我是个皇子嘛,要干大事的……还说我长得不如七哥,我哪里不如他了?” 好嘛,有点当代pua那味儿了,给她家主子搞得这么自卑了。 想想怀钰那幽森阴郁的气质,舒刃对秦茵的择偶标准了然于心。 但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听闻自己奉若神明的主子被别人如此贬低,舒刃心中甚是不好受。 上前握住了怀颂的手腕,扶着他的肩膀看向那双略带委屈的眼睛。 “殿下很好,特别好。” ※※※※※※※※※※※※※※※※※※※※ 啊……我好爱干锅土豆片 让我看看是哪位小朋友没有留下评论的小脚印,哼!过来让我mua一下! Chapter 23 暮霭沉沉,怀颂幽黑的瞳孔颤了颤,似有水光,被身后膳堂的袅袅炊烟映衬,虚虚实实,叫人看不清楚。 舒刃眯着眼睛欲待上前半步证实心中所想,却被自家主子按住肩膀留在原处,一口白牙露出来,笑得如同往日般没心没肺。 “多谢啦,小侍卫。” 虽是盛夏,但晚间的天气还是凉些,前日又受了水刑,舒刃被寒意侵袭,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咳,殿下与属下已是挚友,又谈何谢谢?” 蹙眉看着舒刃不佳的面色,怀颂心里一阵烦躁。 若是他足够强大,小侍卫又怎会被欺负。 如今弱小的自己,却只能在他冷的时候,为他披上一件衣服而已。 “著雍,还不把外衫脱下来给舒刃?” 隐在暗处的著雍:“???” 微微颔首向著雍点头致谢,舒刃系好衣带,身体暖了不少,正欲同怀颂告别回到膳堂。 “你又回膳堂作甚?” 怀颂拽住舒刃垂下来的长长衣袖,不让她再前进半步。 “属下去取食盒,内有属下刚为秦小姐做好的薯片。” “……薯片?” 手中攥着方才还是著雍的衣袖,怀颂突然觉得平日里很正常的这抹黑色穿在小侍卫身上竟如此扎眼,令人生厌。 索性伸出手指扯开舒刃领口的衣带,大力将那件外裳撸下来丢回到著雍怀中。 “黑色不好看!” 接过仅离开自己片刻的衣裳,被物归原主的著雍本就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眼中露出了大大的疑惑。 对主子的一切行为全部都未加防备,舒刃冷不丁地被拽掉外衫,愣怔着看向自家主子,一时之间对领口露出的地方浑然不觉,只顾着回答怀颂的问题。 “薯片是属下以马铃薯切成薄片,在油锅中炸成的零嘴,口感干脆,洒有辣椒粉与孜然粉。” 怀颂的喉结动了动。 不知是因为薯片还是那片白皙的锁骨。 “好吃吗?” 舒刃点了点头。 看来这份薯片定要不得完整地去见秦小姐了。 “真的吗?我不信。” “殿下不信便罢了。” 舒刃将计就计,不吃他的圈套。 “那我信?” “信便好。” 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舒刃进了膳堂,从懂事的武田手中接过食盒,大摇大摆地离开院子。 怀颂眼皮一抖,站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半晌,气鼓鼓地跟了上去。 秦茵生性|爱玩,即便晚间也仍旧同侍女在芙蓉亭中点着灯烛说话。 “秦小姐。” 被自家主子推着后背跌进听雪阁中,舒刃迫不得已只能开口请安。 “咦?舒侍卫!” 在舒刃离开后,便追问着怀颂这小侍卫叫什么姓名的秦茵,闻声便欣喜地拎着裙角奔下楼来。 “秦小姐小心些。” 出于自家主子的偏爱,这秦小姐若是在自己面前摔了去,估计整个听雪阁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下人,都难逃重罚。 待秦茵跑到跟前,舒刃这才暗道,怪不得人家在如此寒凉的天气仍在屋外玩耍,身上披着的这金丝织锦斗篷会冷才怪。 也不知这小姑娘是身子弱还是脚小,眼看着跑到了舒刃的身前,却踉跄了一下,正好跌进了她的怀中。 “秦小姐当心脚下。” 本不欲与人有肢体接触,无奈这千金之躯不是她所能拒绝得了的,舒刃只好擎住秦茵的肩膀,帮她站稳在地上。 亲昵地接过舒刃臂弯处的食盒,换上自己的手挽在上面,秦茵笑得眼眸弯弯,“小侍卫又来给我送吃的了。” 抿着嘴想要推拒秦茵的小手,可刚刚她的柔弱却瞬间消失无踪,死死按住舒刃的胳膊不撒开,强硬地拉着她上了芙蓉亭。 “舒侍卫喝杯茶。” 屏退了左右侍女,秦茵亲自为舒刃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边。 凉风习习,若是能喝杯热茶,当真会让她的身体舒服不少,可…… 余光隐约可以感受到院外自家主子那抹纠缠在她与秦茵身上的目光。 舒刃的嘴唇动了动,后退一步抱拳行礼,“秦小姐,属下只是来送吃食的,这不合乎礼数。” “有什么不合乎礼数的,”秦茵大咧咧地坐在软褥上,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舒刃坐过来,“我自小便没有在意过这些,皇子哥哥们都拿我当做兄弟呢。” 暗忖这小丫头是真憨傻还是假机灵,看她娇蛮的模样,舒刃面上现出些许笑意。 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暗自都将你当媳妇呢。 “我看小侍卫你就很好,把我当做女孩子。” 舒刃微蹙了眉,难不成皇子们没把你当做女孩子? “三哥哥教我骑马,五哥哥带我爬山,七哥哥领我射箭。” 漫不经心地抱怨着平日里万千少女求之不得的生活,秦茵丢了颗鱼食进池水中。 晚间的锦鲤也仍旧活泼,争抢食物而发出击打水面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竟有些喧闹。 平静不少的心又开始扑通作响,舒刃几乎能听到心脏泵出血液的声音。 抬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继而缓声问道。 “那慎王殿下呢?平日里都带秦小姐做什么?” “九哥哥?”秦茵笑了一声,不满之意尤为明显,“他?” “殿下怎的?” 舒刃手指在身侧按着怀颂在听雪阁外为她披上的他的外裳,轻轻摩挲了两下。 “其实九哥哥挺好的。” 秦茵慢慢掀开桌上放置着的食盒,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舒刃,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 “哇,好香!这是何物?” “这道吃食名为薯片,”舒刃耐心解释道,对秦茵说到一半的话仍旧好奇,便出言提醒,“是慎王殿下告诉属下,秦小姐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 “奥,对,”虽不注重男女授受不亲之事,但礼仪还是懂的,秦茵放下筷子回复舒刃,“九哥哥胆子小的很,自小便被皇后娘娘管制着,一点心计城府都没有,只知道闹呀,笑呀……” 舒刃指尖颤了颤。 笑……不好吗? 早在秦茵讽笑的时候,怀颂的身影便在舒刃的视线中消失了。 本欲立刻追上去,转念一想,即便她去追,也是两个人相顾无言,主子该难受还是难受的。 莫不如追问秦茵到底对自家主子是何看法,如若对他不满,并且有回转的余地,也好让主子去改了不是? “皇家自是严谨,我家殿下能保持童真之心,更是难能可贵。何况其他皇子懂的知识礼数,我家殿下也并未落下半分,还望秦小姐,”舒刃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不要这样看待我家殿下。” 秦茵错愕地看了舒刃半晌。 这侍卫和她从前见过的侍卫全然不同。 那些侍卫和死士,都愿意为自家主子付出性命,若是有人撼动主子的生命和地位,便会直取他项上人头来捍卫主人家族的尊严。 可虽是同为护主,这舒刃眼中的情绪,让人觉得如若不认同他口中的说法,继续不尊崇他家主子,他下一瞬便会提刀来砍人一样不留情面。 那双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切了一天菜后竟让人有些忘记,它原本是执剑的。 “我并没有……”秦茵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并没有如你所说那般看待九哥哥。” 她明明对他那般友好,还给他倒茶,他为何这般粗鲁地训斥于她? 训斥她的时候还…… 怪俊逸的。 了解了秦茵对自家主子的看法,舒刃也没有别的话要再欲询问,“秦小姐慢用,属下先行告退。” 随即便一刻都不愿多待,从芙蓉亭上运起轻功一跃而下,引得秦茵放下筷子追到亭边,“舒侍卫你跑慢些!” 舒刃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 盯着那抹瘦削的背影,秦茵恋恋不舍,“别跑得那么……帅。” 自从舒刃到了,便被驱逐到一边的小侍女红着脸走出来。 “小姐,这慎王殿下府中的人物真是天外有天呢,区区一个侍卫竟有如此的气魄,当真叫人移不开眼。” “连翘,我告诉你,可不准打歪心思,”秦茵双手捧脸,颊边晕红地瞪她一眼,“他做侍卫只是暂时的,日后定是人中龙凤,是做将军的材料。” “是是是,小姐说的对,”连翘笑呵呵地帮她紧了紧斗篷,乖顺地应道,“那小姐是想在慎王府留一段时间吗?” 秦茵期待地看着舒刃离去的方向,纠结地噘起嘴巴。 “看小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动了心呢。” 自小便跟在秦茵身边长大,连翘说话向来没大没小,看到向来不懂感情的自家主子如此娇羞,便忍不住出言调笑起来。 “连翘!”愠怒着从软褥上坐直身子站起来,秦茵羞得两颊通红,站起来便追打连翘,“你竟然寻我开心,看我打死你……” 在屋檐上来回腾跳着赶路,很快便能到流云阁。 只是还没进流云阁的院门,舒刃便大老远看到水木芳华中早已熄灭了的灯烛。 想是自家殿下已经歇下了。 刚推开卧房的门,舒刃便被一阵大力抱着摔在墙上。 “你是不是……喜欢我?” ※※※※※※※※※※※※※※※※※※※※ 颂颂一开口就是老鲁豫了 小朋友们都不喜欢舒哥嘛,快来跟我交流嘛~~~mua! Chapter 24 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醉鬼? 舒刃下意识攫住了身前人的咽喉,就势拥着他用力按向窗棂,将那张无意中碰到、手感还不错的脸压在墙上摩擦。 这人身量极高力气也甚大,费了舒刃不少力气才得以将他制服。 被攥住脖颈的人猛地大力挣扎起来,痛苦地扒着舒刃扣得死死的手腕。 打架的时候,通常是对方越反抗,就越想打他。 闲着的另一只受伤的胳膊本不欲动手,偏生这人不依不饶,竟开始张嘴咬她。 五指握在一起,反手一个勾拳怼在那人肋间,闷声入耳,定是极痛不已,舒刃却仍嫌不够,抬手又给了这登徒子一巴掌。 直到熟悉的苏合香隐隐约约穿过酒气飘进鼻息间,舒刃这才惊怔着松了手上的力气,“殿下?” “你怎么打我……你竟然打我……” 怀颂靠在她肩膀上,闷声低语,顶着一头凌乱的冠发蹭个不停。 “殿下……” 因着是自家主子,即便再无理也要应着他,懊悔地拍拍他的后背,舒刃尽可能地安抚于他。 借着月色,舒刃悲悯地望着自家主子被自己打到淤青的脸颊,默默祈祷他明日不要回想起来今日之事。 喝醉的人开始有些得寸进尺,被舒刃放开了致命之处,两手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平日里内功便高于舒刃的怀颂,喝多了之后更是力大无穷,单手捏住舒刃的两只细弱手腕便按在她头上,随即顶着一张漂亮又带伤的脸凑到了她的面前。 怀颂贴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他纤长的睫羽扫在她鼻梁上所带来的麻痒感。 似是认真地打量了舒刃半晌,怀颂抬指轻抚她眼下的红痕,一寸一寸,指腹带着酒醉的温热,游弋在她的眼角眉梢。 下一瞬,两瓣微凉的薄唇便覆在了舒刃的唇上,带着酒香的清甜,细细地碾磨着她的唇角。 “殿下……您喝醉了……” 舒刃微微侧头躲开一点,却被怀颂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会愈加放肆,没想到竟只是轻轻环抱着她的腰肢拥在墙上。 他的经验似乎不是很多,只是像头小牛刚长出犄角的时候,努力地凭着直觉在一个地方蹭来蹭去,却不得要领。 “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唇瓣挨着唇瓣说出这些惑人的话,舒刃瞅着那双明明无情却看似多情的桃花眼,竟无端地恍惚了一瞬。 醉话,况且又不是对她说的。 轻轻地从怀颂手中挣开,舒刃状作顺从地回抱在他腰间,顺势果断抬掌劈在他的后颈处。 怀颂眼中的难以置信转瞬即逝,愣了一下后,便直挺挺地倒在地面,惊起一片灰尘。 对他的昏迷并不意外,轻挑了下眉,舒刃扯起自家主子的领口,欺他晕死不醒,便拖着他一路进了水木芳华。 树上的著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舒刃,急忙跃下树梢伸指探向怀颂的鼻息,唯恐一向生死看淡的舒刃发起狠来,连自家主子都毫无顾忌地弄死。 “著哥多虑了。” 从著雍的眼中洞察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舒刃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了一句。 这才将怀颂剥了衣裳丢进床榻里,扯过被子帮他盖好。 “我先回卧房了。” 瞄了眼床上主子惨不忍睹的模样,著雍认命地点点头,接下照顾主子的重任。 怀颂只允她一人搬到了流云阁,哭着嚷着要跟她一起过来的云央仍旧被留在了兰苑中。 舒刃自然乐得轻松,睡觉的时候也好只穿一件里衣,不必像往日一样和衣而卧,担心暴露身份。 平日里不轮值的时候在校场训练,轮值的时候便在屋檐树上攀着,从未放松过一丝警惕之心。 而今日做了这一天的菜,于舒刃而言,反而是意外的放松,身子骨自然不怎么倦累。 从容不迫地洗了漱,舒刃点燃灯烛,抄起架上的书倚在床头看了起来,直到亥时才微有困意,吹了烛火躺回床褥之中。 不知熟睡了多久,不经意地一个翻身时,腰间竟缠上了一只手臂。 舒刃猛然惊醒,出手如电,一掌劈向那只手臂主人的咽喉,却在闻到味道的时候立刻动弹不得。 枕边飘来专属一人的苏合香,让她停住了手上的攻击,“殿下?您怎么又过来了?” “嘿嘿……茵茵呀,我们几时成亲啊?” 阴恻恻地贴在舒刃耳边笑了两声,怀颂的手不规矩的游移到她的颈上,帮她将被子覆到脸上。 舒刃面无表情地拉下险些将她一口气闷死的厚棉被,抬手压在臂弯下,拄着胳膊看自家主子表演。 另一只手在身后熟练着一击必中的姿势,时刻准备出手。 只要他的手……再敢动一下…… “……母后不要再……骂儿臣了……” 明明手掌还略显色情地按在她腰间,口中说出的话却那样无辜可怜。 舒刃一时之间竟难以做出判断,究竟是该像计划好的一掌击晕还是对他好言相哄。 轻叹了口气,舒刃放任这个醉汉像只八爪鱼一样骑在她身上,径自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反正随时能将他打到昏迷,就让他这样消停地抱着也无所谓。 好在怀颂还算老实,直至天光大亮也仍旧乖顺地揽着她熟睡,呼吸声极其缓慢,想是睡得很沉。 即便前一夜睡得再晚,第二日也会在卯时初便醒来的舒刃疲倦地睁开了眼睛。 原以为一日不用轮值,得以好好睡上一晚,结果好好的床竟让给了这位祖宗呼呼大睡,自己却一晚醒了数次给他盖被子。 早在舒刃睁开眼睛之前,怀颂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未睁眼便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并不是在水木芳华之中。 摸到身边人纤细的腰肢,再想起自己前日做出让小侍卫搬到流云阁的决定,瞬间便想起了怀中的人究竟是谁。 尴尬之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选择装睡,想着等到小侍卫醒了之后出了屋子,自己再偷偷离开。 但…… 舒刃也是这么想的。 著雍在屋外的树上又睡了一觉,直到一个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摔到屠维身上,这才揉着眼睛清醒过来。 “怎的如此清闲?” 接住了自家的迷糊兄弟,屠维无奈地苦笑一声,拍拍著雍的额头。 “昨晚……殿下去阿刃房中歇息的!” 似是得知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著雍用气音贴到屠维耳畔,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这有何吃惊的,都是男人,我们平日里不也是在一个大殿里睡着?” 屠维看他彻底睡醒了,便将人推到树干上靠着,纵身一跃,稳稳地靠在了茂密的树梢之中。 “你乏了就快些回去歇着,等我换岗回去给你带烧牛肉。” 著雍摇摇头,“不乏,反倒因为太安静而睡得不安稳。” 嗤笑了一声,屠维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丢进著雍手中。 “你都从树上掉下来了,还不安稳?” “滚,”接住油纸包轻轻撕开,拿出里面的猪肉馅饼咬了一口,“你说殿下怎的如此喜欢阿刃?我们不也救了殿下数次,怎的不和我们同床共枕?” 屠维瞪他一眼,“殿下想做什么是你能够编排的?再者说,放眼望去,你去看遍这整个京城之人的长相,下到马夫商贩,上到皇族贵子,哪个及得上阿刃半分?” 寻思了一圈脑中大部分人的相貌,著雍认同地点点头。 回到兰苑也没什么事情做,平日里便愿意和屠维腻在一起,著雍吃了馅饼后,索性也没有回去,反倒上了树,跟屠维继续趴在一起盯着舒刃的卧房。 从晨星微芒到晌午过半,舒刃的卧房门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怀颂感觉自己要装不下去了。 这小侍卫未免也太能睡了,都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段了,竟然还能无所顾忌地安睡。 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行当,他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他爱在哪里睡便在哪里睡。 想到这里内心便自信了许多,甚至有些自负地想要倒打一耙。 “你怎么躺在我旁边?” 舒刃:“?” 又开始了是么? “殿下昨日喝多了酒,不知怎的就跑到属下这里来了。” 外面日头高照,自家主子脸上被她打出来的巴掌印儿清晰可见,舒刃心虚了一瞬。 你要的面子,咱一分不差地给你。 如若你想飞伤痛我背。 “你竟敢挟持本王到你的卧房歇息?大胆!” 舒刃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皮狂跳。 好家伙,给脸不要。 咬牙切齿地准备对自家主子动手,反正他那一阵火过去,也不会将她处死,索性干他一场。 可还没等到舒刃抬掌,怀颂就抱着肚子哼哼呀呀地缩成了一团。 “殿下?” 这他娘的该不会不是个王爷,是个公主吧? 似乎还带着点醉意,怀颂窝在被子里叽叽歪歪地拱着枕头。 舒刃刚将他的身子转过来,便对上了一双泪眼朦胧的委屈双眸,修长皙白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肚腹。 “肚肚痛。” 操。 ※※※※※※※※※※※※※※※※※※※※ 娇妻颂颂,狂暴舒哥值得拥有 Chapter 25 还没等舒刃思前想后地准备坦白,那边怀颂已经开始脱衣服看自己的肚腹了。 “你看,小侍卫你看啊……” 蜜色的肌理上赫然印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淤青,叫她这个狠人都有些心生爱怜。 “啊,殿下,这是如何弄的,”舒刃状作心痛的模样,手指配合地轻颤着抚向怀颂的肚子,“殿下可有线索?待属下前去制裁于他!” 对舒刃的触碰全然未觉,怀颂只顾着琢磨自己的伤处到底是何人造成的,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遭,视线落在了小侍卫的身上。 只有他能近得了自己的身。 可他是绝不会对自己动手的。 对自家小侍卫的极度自信导致怀颂瞬间忽略了真正的犯案者。 “我也不知道昨日都接触了什么人,从听雪阁回来之后,我便喝了酒,醒来就这样了。” 指腹轻蹭了一下张牙舞爪的云螭,怀颂嘴上撒娇抱怨着,面上却清冷地盖好了里衣。 “殿下……” 明显地感觉到怀颂周身的气场不是太对,舒刃向床榻外退了半尺,迟疑着开口。 她想问问那云螭的来历。 怀颂低垂着头,听到舒刃的声音微挑眉梢看了过来,眼尾有些发红,方才故作稚童的模样已然消失不见。 舒刃突然不敢问了。 习武之人耳力非凡,距水木芳华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兵刃交接的声音。 低低道了一声‘殿下恕罪’,舒刃持着腰间长剑便从半开着的窗棂中一跃而出。 著雍和屠维已经同来人缠斗起来。 他二人的武艺不算极高,但在京稽暗卫营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之人,而此时竟被仅仅四个刺客便牵制住。 未再迟疑,舒刃提剑便冲了上去。 手中的剑是到了慎王府后,由司徒家的铸剑师专门为暗卫们量身打造的,名唤清疏,整柄剑的周身都泛着银光,在月下更是熠熠生辉。 铸剑师将剑递给舒刃的时候,不知是在她脸上看到了什么,连声笑称,这清疏果然是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舒刃不以为意,谢过铸剑师后,这柄清疏从此便相伴于她左右。 武器就是用来夺人性命的。 余光看到舒刃加入了战局,屠维微一侧身,将舒刃让进战场。 三人将背后的最致命之处留给彼此,围在一起对峙逼近他们的刺客。 向来懒得废话,见那几名刺客看到多来个人后,所露出畏手畏脚的模样,舒刃心中生了怒意。 身为死士,眼中怎能有惧怕存在? 眯起眼睛便向那瑟缩了一下的死士冲去,手上挽个剑花,躬身劈叉从那人的胯|下滑过,支起身子反手擦向他的咽喉。 另一侧的死士看同伴有危险,急急地跃到舒刃身后,伸掌便掏向她的后心。 舒刃早有察觉,制住身前人的双臂,把剑尖朝向空中抛起,换手握住那人的喉咙用力一掐,另一只手反向接过下落的剑柄,直直插向身后。 利剑入肉,颈骨尽碎。 屠维那处也已将人处理干净,将尸体拖入了地牢。 刺客的血迹与舒刃脸上的疤痕融在一起,一时无法分辨到底哪处是真。 怀颂负手而立在水木芳华的廊下,隔着院中桃花望向屋顶还未收剑的舒刃,温声笑道,“快下来,小心摔着。” 著雍又是一副‘我看不懂了’的表情瞅着屠维。 暗卫怕摔? 舒刃点点头,垂眸琢磨了下身上衣衫再利用的可能性,权衡之后估摸着为零,便抬起衣袖抹向仍在滴血的剑刃。 收剑回鞘后提气跃下屋檐,舒刃单膝跪在怀颂身前,“殿下尽可安心歇息。” “你不进来为我擦药油,我肚子那样痛,怎生歇息?” 屠维和著雍闻言齐齐望天,互相为对方胡撸着身上的血迹,脚步移向院外的动作没闲着,口中念念有词。 “瞧这血迹,多难擦,维哥,我帮你洗衣裳吧?” “那就多谢阿雍了,你真是为兄的好弟弟。” “维哥客气。” 主仆二人立在院中一时无言。 秉承着主子不动她不动的原则,舒刃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琢磨着今日吃什么,全然忽略了自家主子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的举动。 听雪阁中的木棉花红得有些晃眼,连上了那两抹眼尾的红痕,小侍卫就好像是木棉花成了精一般。 说来他倒真的有些像木棉花,不褪色,不萎靡,艳红又不媚俗,自有风骨。 即便再乖顺,也不愿意无意义地跪在这陪着主子赏花吹风。 舒刃饿了一宿,此时胃里正是饥肠辘辘,便忍不住抬眼看了下自家殿下那张看起来一副颓然的模样。 这小倒霉蛋又琢磨啥呢。 顺着怀颂的视线,舒刃看到了满院的木棉花,喉头一动。 目光移回到自家主子面上,“殿下可是饿了?” “你怎知?” 被这声询问轻易地打断了多愁善感的思虑。 “属下为殿下煲汤如何?” 寻思着自家主子那坚定的眼神,舒刃心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想法。 听到可以吃东西,怀颂自然不会拒绝,欣喜地点点头,叉着腰继续赏花。 这满院鲜红的木棉花便是他将卧房选在这里的原因,每日看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花朵,再沮丧低迷的心情,都会被它所拯救。 舒刃也是一喜,动作干脆利落,按着清疏便从地上跳起,回身跃到树梢。 “你这是作甚?怎么好端端的又要爬树了?” 对小侍卫的所作所为总是很不理解,怀颂愈发迷惑不已。 紧接着便看到自家小侍卫手上动作,目眦欲裂地惊叫起来,“哎!别!” 只见舒刃拔剑出鞘,对着木棉花树开得最好的一枝直直劈了过去,正好掉在疾步跑过来企图阻止她的怀颂头上。 舒刃骑在树杈上,惊怔着看着自家主子晕头转向地从花丛中爬起,心慌不已。 这小倒霉蛋空有一身武艺,但她是心知肚明他有多不经祸害。 “殿下?” “你!”怀颂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指着舒刃破口大骂,“粗鄙!你为何砍本王的花!” “属下只是想为殿下做一道木棉花猪骨汤,对殿下的身体很有好处。” 麻利地从树上爬下来,舒刃抱起木棉花枝,因着身量,只能挑着眼尾抬头看怀颂。 那双眼中流露着无辜的意味,叫怀颂气爆肚子也没办法对着这小侍卫再次恶语相向。 “不吃!” “殿下当真不吃?” 看这小东西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怀颂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高大的木棉树大放厥词。 “舒刃!今日我怀颂就算死外边,从这里掉下去,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颊边鼓起两坨鼓鼓的奶膘,舒刃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挑了挑眉,“好。” 转身径自进了卧房换身衣裳,飘然离开了水木芳华。 武田兴奋地看着心心念念的舒侍卫潇洒地拖着一簇……木棉花??? 优哉游哉地走进了膳堂大院。 那不是殿下最喜欢的木棉花? 舒侍卫不想要命了? “武田,有猪骨吗?” 不知他心中所想,舒刃自顾自地择着树枝上的花骨朵扔进水槽中清洗。 “有有有!” 武田是根直肠子,只要打断便会忘记刚刚心中之事,抬手引着舒刃朝屋里走。 “胡萝卜,赤小豆,眉豆,蜜枣。” 端着洗干净的木棉花,舒刃吩咐着武田帮忙准备所需的食材,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将猪骨同生姜一起下进开水之中焯去血水,随后洗干净沥干,放在一边备用。 从舒刃提出要求后,武田便将赤小豆与眉豆泡在了水中,蜜枣更是早已清洗完毕。 随手捡了颗蜜枣丢进口中,舒刃心情稍显愉悦,竟开始哼起歌来。 青栀一路尾随舒刃而来,警惕地趴在膳堂窗口,如痴如醉地看着心上人在屋里挥斥方遒地指挥着各个大师傅做事。 内心里对舒刃的喜欢更甚,搭在身边人肩上的手也浑然不觉地抠动起来。 “你要造反?” 怀颂无语地睨着身侧的小丫头,咬着后槽牙挤出了几个字。 “殿下……”还没发出声音,青栀就被怀颂捂住嘴巴拖出了膳堂,“唔……” 膳堂里的声音嘈杂纷乱,舒刃隐约听到了自家主子的声音,又回想起他之前声称绝对不吃的豪言壮志,便摇了摇头。 她家殿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男人,不会出尔反尔的。 趁着猪骨还未煮好,舒刃将胡萝卜迅速去了皮,切成滚刀块。 锅中的开水已经烧好,再吃了颗枣子,这才将所有的食材都下进锅中,蹲坐在灶台前挥动小扇子看着火势。 汤煲了一个多时辰,武田的口水也跟着流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心中计算的时间将至,舒刃也刚好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差武田拿过怀颂平日里常用的汤锅,盛满一锅后,又给自己装一小盅,剩下的便交由其余垂涎三尺的膳堂师傅处理。 轻敲水木芳华的殿门,舒刃了然地将汤锅放在地上,故意落重脚步假意离去。 果然在下一瞬,随着一阵吸鼻子的声音,殿门悄声打开。 “真香。” ※※※※※※※※※※※※※※※※※※※※ 颂颂:太tm欺人太甚 Chapter 26 喜滋滋地端起那锅汤,怀颂低头正待要凑到边上仔细闻闻。 猛然觉察到一抹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禁警惕地望过去,瞬间无地自容。 “香么殿下?” 小侍卫一身玄色长衫,背靠着不远处的木棉树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也端着一盅汤,时不时吹上一口,悠闲地喝着。 “……” 怀颂面色青白地瞪了舒刃一眼,气势汹汹地端着锅走到木棉树下,内心做了无数次的斗争,终是面子胜于一切,将汤锅塞回到了舒刃手中。 把手里的小盅放到一旁的石桌上,舒刃乖顺地接过自家主子怼过来的锅,“殿下要属下送到秦小姐那处去吗?” 想起心仪之人那副可爱的模样,怀颂愠怒的表情平缓了不少,又夺回到手中。 “显得着你?” 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水木芳华,一路奔着听雪阁而去。 目送完自家主子,舒刃抱起自己的小汤盅便回了卧房,自怀中拿出武田从笼屉里刚蒸好的包子,配上木棉花猪骨汤,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又有了些困意,脱了外衫准备好好地补上一觉。 刚脱到里衣露出肩膀,卧房门被一脚踢开,脸上浮肿恢复了不少的自家主子面带委屈之色地站在门口。 慌忙地将衣服披回肩上,迅速回头,奈何怀颂身后的光线太亮,舒刃只能眯着眼睛看向他。 “殿下?” “我一路到了流云阁院门,回头一看,你竟没有跟在我身后。” 怀颂抱着汤锅走进了屋子,将其放在桌上打量起舒刃的卧房来。 “你这屋子还挺规整的,我原以为侍卫都是脏臭不堪的。” “殿下昨夜不是在属下这里留宿过的吗?属下看您睡得也挺香的。” 当一个强迫症被侮辱脏乱差,舒刃是真的无法忍受了。 “住口!” 怀颂自觉丢脸,出言制止了舒刃的栽赃。 只要他不承认,那么舒刃所说的一切,都是对他的污蔑。 了然地挑挑眉,舒刃及时住了口。 “殿下到属下这边来,有何吩咐?” 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怀颂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 “茵茵好像看到你的时候,会吃的多一点,你同我一道去。” 好一条敬业的舔狗。 即便再替怀颂心有不甘,舒刃也不能违逆了自家主子的吩咐。 “是。” 低头穿上鞋子,走到桌边抱起汤锅,舒刃垂首站在怀颂身后,等待这个小祖宗心情好点后再出发。 抱胸打量着自家小侍卫,怀颂越发不爽。 明明面上已露出疲态,为何却仍旧能够在那慵懒中寻到迷人的味道。 发冠无论什么时刻都那般整齐,定是为了勾搭府中侍女。 还有那白净的面孔,绝对是在外头轮值时躲进树荫里偷懒了! 好哇,被他抓到证据了。 “你!把头发散开!打乱!” “哈?” 舒刃莫名其妙。 “还要等本王说第二遍?” 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质疑时,怀颂通常会将‘我’换成‘本王’来对舒刃讲话。 再不照做主子便会生气了,舒刃权衡了一下怀颂的拳脚,还是迟疑着将脑后束发的红绸取了下来,手指插进发间拂动了几下。 黑亮柔顺的长发披泻到肩上,映衬得舒刃的面色更是欺霜赛雪,眼尾两抹殷红艳丽得几乎像要滴下血一般。 怀颂看得有些愣怔,想到秦茵对他的迷恋便又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妈的,怎么更好看了。 这个小侍卫究竟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殿下?” 舒刃尤为不解,这小倒霉蛋折腾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你怎会如此女气?” 舒刃错愕,以为怀颂知道了内情,不由失了稳重,搓揉衣角的动作也局促起来。 “殿下……属下是……宦官啊。” 看到小侍卫眼瞳里轻颤的水光,怀颂瞬间懊悔不已。 他怎的又刺痛了小侍卫的心? “束上吧。” 从地上捡起那条暗红绸带挂在舒刃的腕上,顺便拿过被他单手擎着的汤锅抱在臂弯里,怀颂声音温和。 心犹存疑地在自家主子眼中寻找着肯定,舒刃用牙咬着绸带,抬臂整理好了头发,用力系紧,这才跟着怀颂走出卧房。 “你喜欢云央吗?” 怀颂心中存着愧意,迈着小步子走在前面,闷闷地问道。 “属下……” 这让她该怎么说。 云央那样丰腴柔美的女子,很难有男人不喜欢。 就连身边美女成群的重光都来问过她,如若不喜欢云央,便让给他,别让宝贝白白蒙了尘。 所以若是她真的说不喜欢云央,那才是奇了怪吧。 可是喜欢,还真的说不出口。 “你迟疑了,你迟疑了!”怀颂态度略显激动,指着舒刃的胸前吼了两句,“你喜欢她你却不承认!” 暗自防范着那根方向飘忽不定的手指,舒刃捂住自己的肩胸,微蹙了眉头。 “属下……只想做殿下的侍卫。” 被舒刃突然表的忠心意外得收回了手指,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怀颂耳尖有些发烫。 “那,那你总有七情六欲的吧,喜欢女子很正常的。男人嘛,就是要喜欢漂亮的女子的。” 似是要肯定什么东西一样,怀颂说到这里,还重重地点了下头。 “属下是宦官。” 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舒刃结束了这个话题,一声不吭地跟在怀颂身后。 暗骂自己的嘴贱,又一次伤害到了舒刃,怀颂甚为后悔。 偏生怀里的汤锅再次开始散发香味,闻起来异常舒服的热气熏得他有些想要尝上一口。 “殿下想喝便走快些,这锅是两层的,内里那层还是滚烫,即便到了秦小姐那处,也仍旧是温热可口的。” 看着自家主子那副馋鬼模样,舒刃忍不住出言提醒。 “谁要喝了,我是觉得难闻,好好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如此难闻。” 被戳破了心思的人下意识地开始反驳。 舒刃不予置评,屈指握紧清疏跟在怀颂身后缓步慢行。 听雪阁离流云阁虽说算不上远,但不坐车辇而是徒步走过来的话,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两个地方之间相隔了一片葱郁的竹林,立府建楼之时,怀颂并未命人将其破坏,反而保留了下来。 林间泉水叮咚,让人听起来心旷神怡。 可平日里与流水相伴的鸟鸣声却消失不见,不由叫人有些诧异。 越是安静的地方越为危险。 利箭的破空声传来之时,舒刃腾身而起,清疏瞬时出鞘,回身从箭头处劈开了那支箭羽。 随即掠到怀颂身前将他按于背后,反手推着他靠向附近最粗的竹竿旁。 “劳烦殿下在此处停留片刻。” 怀颂抱着汤锅盯住舒刃清瘦的背后,眼睛一眨不眨。 微动了因半天未说话而粘在一起的嘴唇,“小侍卫……” “殿下莫要发出声音,蹲下身子。” 身为死士,来人轻功甚好,否则也不会被上头只身一人地派到这戒备森严的慎王府中。 能将怀颂身边只有她一人的情况摸得如此透彻,府中自是有奸细无疑。 查清内鬼固然重要,但目前却是要将眼前的麻烦利落地解决掉为首要任务。 长期在阴晦的暗卫营中训练,包括舒刃在内的所有暗卫,在白日里视力都不算上佳。 此时被叶间的日光一晃,舒刃有些恍惚,下意识执起清疏挡在眼前遮挡光线。 那人看她似乎眼睛不大好,眸中露出喜色,按了按面具冲将上来欲待偷袭。 舒刃早已回过神来,突觉一阵掌风凌厉地袭至后心,弯身轻松躲避过去,握紧清疏回掌相迎。 虎口被震得发麻,舒刃胸中气血翻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肩背摔在粗壮的竹竿上,硬生生将其撞断半丈有余。 内功不错。 忍下喉间险些溢出的猩甜血液,舒刃生怕漏了破绽,仍旧提剑向前冲去。 受了舒刃一掌的那人身形也有些不稳,但仍是强装镇定,未再小觑舒刃,拔出腰间的短剑正面迎战。 暗自观察着那人的身法,舒刃胜券在握,他被自己那一掌打得臂上都有些发颤起来,只是在稍显频繁的动作中看不出一二。 如若只拼掌力,他绝对再撑不住三掌。 想到这里,舒刃提起全力,以清疏横在身前保住致命之处,曲臂留下空间,跃至与那人不到三尺之处,骤然出掌。 似是对这如电的身法甚为惊恐,那人呆滞了一瞬,背后已然承下了致命的重击。 转过身来看清击打他的人后,双目失神地连连后退,终是无法压下喉中的血液,‘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早在小侍卫提起体内全部内力的时候,怀颂便惊怒万分地站直了身体。 臂弯里还夹着汤锅,足尖点地,急奔至那死士身后,随意地抬手出了掌,一气呵成。 捂住被震出淤伤的虎口,舒刃愣怔地看着地上那摊软塌塌的尸体。 有这能耐,还让她在这上蹿下跳折腾半天干啥呢? 舒刃指着怀颂,心中想法还未说出,便两眼一黑,像身边那具尸体一样软在地上。 ※※※※※※※※※※※※※※※※※※※※ 舒哥受伤了……颂颂小露身手,还可以撒 Chapter 27 “小侍卫?” 无法想象只是同别人对了一掌,便能使人晕死过去的体质是有多脆弱,怀颂试探着唤了一声。 舒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小侍卫不是在玩他吧? 上前蹲下身子对着舒刃的鼻孔戳了戳,再轻轻捏住,仍是没有骤起反抗的迹象。 怀颂有些紧张,手上汤锅仍旧抱得稳稳当当。 指尖探向舒刃的手腕,确认了脉象稳健,目前只是暂时昏死过去而已,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 妈的,他一个当主子的,如今竟沦落到为自家不省人事的侍卫擦屁股的田地。 瞅了眼小侍卫脚上的鞋底还算厚实,便另一手揪住他的领口,准备拖着一路走回流云阁。 刚出了竹林,怀颂竟一脚踩到了湿润的泥土,满脸嫌弃与崩溃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将鞋底的湿泥在青石板上蹭掉了半数,仍有些顽固的泥巴粘在鞋子的两侧。 怒极地在周遭找了一圈定是没有的布巾,余光突然看到小侍卫身上的玄色衣衫,脑中灵光一闪。 站在水木芳华和舒刃的卧房前又犹豫了半晌,怀颂悄咪咪、慢吞吞地将人拉进水木芳华。 屈膝用力一顶舒刃的后腰,把人摔进床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怀颂的床褥极厚,所以听起来声音不小,撞在上面也不会痛,舒刃躺上去反倒下意识舒服地正了正身子。 伸指再次确认舒刃的脉搏,怀颂这才放心地坐回到桌前掀开汤锅的盖子。 他虽不精于医术,但对内力这一块的拿捏却是信手拈来。 小侍卫的脉象仍旧沉稳,因着先前受过的内伤,此时无法承受那记重击,只要多加休息便会无碍。 那么此时趁着小侍卫晕过去,他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尝尝这木棉花猪骨汤了。 他倒要看看,舒刃声势浩大地剁了他心爱的木棉树,做出来的汤到底能好喝成什么样子。 拿着汤匙刚舀满了一碗,噘起嘴正要凑到碗边,床榻上便溢出一丝沙哑的轻哼。 “头,好疼……爸爸……头疼……” 怀颂咬紧汤匙一脸莫名其妙地侧头看着舒刃。 爸爸是谁? 他不是喜欢云央吗? 不对,他那时候迟疑的意思,也可能是代表他并不喜欢云央。 那爸爸是谁? 是小侍卫进宫之前的姘头? 怎会有女子叫这般难听的名字。 怀颂还在内心做着斗争,舒刃那边已经疼得满身冷汗。 汗湿透了衣裳又贴回到身体上,冷得舒刃又是一哆嗦。 看他一个人在床榻上折腾,怀颂心下一动,起身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小侍卫。” 温热的手掌贴在舒刃的胸前,缓缓注入内力,怀颂满意地看着舒刃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 再次欣赏地捏了捏小侍卫的胸肌,正想着改日跟他学习一下训练的方法,舒刃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虽有些迷茫,但仍是警惕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喉头滚动了几下,嗓子里干得不行,舒刃指着桌上的茶水,求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你说汤啊,”怀颂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模样,陶醉在自己的体贴之中,“我还没喝,你这不是醒了,我看看你。” 舒刃摇摇头,动了动嘴唇,却又被唇角溢出的血丝阻住了话语,仍旧只能伸指朝向桌面。 我想喝水。 “你已经受伤了,不用再惦记着照顾我了,”内心被这小侍卫的关怀侵袭得一片柔软,怀颂轻抚舒刃汗湿的额发,“你好好休息,本王的乖侍卫。” “……” 努力地动着嘴唇,无奈只能发出气音,舒刃懊恼地抠住被褥,顺着衣角拉扯着怀颂的手臂,企图让他的耳朵贴得近一点。 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心里话还是突然间长了脑子,怀颂竟真的依照着舒刃的想法,逐渐弯下腰身,离她的嘴唇极近。 可是当怀颂的脑袋真的靠近了枕边,舒刃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猛然阖上,纤细颈间的脖筋也绷紧了一些。 似是累了,或许他真的不该再叨扰小侍卫。 枉费他还特意地想让小侍卫闻闻昨日他洗发时新换的木槿叶呢。 直起身体便看到舒刃面上的痛苦瞬间消失了大半,怀颂有些讶异。 难不成小侍卫不喜欢木槿叶的味道? 还是自己有体臭,靠近小侍卫时熏到他了? 张开双臂闻了闻自己的味道,怀颂犹疑地再次弯身靠向舒刃的鼻子。 果不其然地再次在舒刃的脸上看到了难耐的神色。 完了,他不干净了。 可是他毕竟是主子,身为一个侍卫,无论主子再怎么难闻,他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吧? 太伤人了。 想到此,怀颂也不管舒刃身上有没有伤,便坐直身体揪住舒刃的衣领。 “小侍卫,你是不是嫌我臭了。” 舒刃喉咙本就干涸,听他问的这奇怪的问题,嗓子更是一紧,无话可说。 但看到这小倒霉蛋泛着水光的大眼睛,舒刃便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不臭?” 摇头。 “那你为何在我靠近你的时候,你要做出那般难以忍受的模样?” 无论身体有多无力,舒刃都难再忍受这个傻子在身边聒噪了。 强撑着自己的胳膊,借着怀颂掐着她衣领的力气半坐起来,反手攫住自家主子的衣领拉向她的脸前。 “您……每次靠过来……都压到属下的肚腹了。”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织。 怀颂无暇去听舒刃口中说了什么,只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瓣翕动着的苍白嘴唇。 突然向前又凑了几寸,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那陷入下唇的柔软唇珠。 屋内寂静无声。 舒刃僵了片刻,抓着怀颂衣领的手指轻颤着松开,缓缓落于身侧。 唇尖上的湿润逐渐蒸发,比方才还要干燥许多。 甚至开始发烫。 连带着额头耳根,和脸颊。 怀颂低垂着睫毛,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因着紧张,舒刃握住侧边的衣角轻轻摩挲起来,忽地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舒刃的脸愈加开始发烫,看着面前怀颂的那张白净的面孔,脑袋里的思绪也开始纷乱不已。 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过去,舒刃哼笑一声。 怀颂向一旁支起的长腿自然地露出了他的鞋子,星星点点的泥巴溅在他白色的裤子上,顺着裤子望下去。 不出所料。 鞋子两侧也尽是干燥结块的泥土。 舒刃目不忍视地闭上眼睛。 突然有些不敢看自己的衣裳。 她已经摸到了和自家主子鞋子上相同质感的东西,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发展。 怀颂也发觉自己似乎惹了祸,他虽是主子,但面对着这小侍卫向来不敢太过嚣张。 他是唯一知道自己弱点的人,若是小侍卫发起脾气来,带着那靛青脖子的野鸡来吓他,他可能真的会招架不住。 大不了以后自己不用他的衣裳来擦鞋子了嘛。 “小侍卫,”怀颂先发制人,面容严肃,伸出一只手制止着游移在狂暴边缘的舒刃,“你先不要激动,冷静一下,听我跟你说。” 冷你二大爷。 舒刃缓了两口气,支起腿便要下床回卧房去换衣裳,却被怀颂不依不饶地按回枕上。 “你要静养,不可去外头!” 他不是一向喜欢看她倒霉吗?这一反常态的关怀是怎么回事? “多谢……殿下,属下还是回自己的卧房休养。” 生怕他出去之后,再回来就是拎两只鸡进房了,怀颂歇斯底里地暴怒而起。 “本王命你在这里躺着休息!” 浑身沾满了泥巴,让舒刃万念俱灰,感觉身上的每一处都是脏污无比,偏生这小倒霉蛋却不让她动。 “是,属下遵命。” 单凭她晕倒前,自家主子随随便便打到刺客身上那一掌,她便不敢再冒犯了。 无奈身上真的汗津津的不舒服,舒刃只能背过身去脱掉身上挂满了泥巴的外衫。 “殿下可否赏属下一件衣裳?” 只要他不出去拿鸡,万事都好商量。 怀颂走到衣橱边打开木门,挑了件深色的衣裳坐回到床榻边,递给舒刃,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谁是爸爸?” 舒刃惊呆了。 “殿下怎知爸爸?” “你果然有爸爸!” 怀颂舔舔嘴唇,指着舒刃向后坐了半尺,声音颇大,情绪也瞬间激动起来。 看他这副模样,估计是她在昏迷的时候不小心说了梦话。 从小到大,她都是跟着爸爸一起长大的,病痛脆弱之时自然会下意识地喊出来。 怎的偏生被这小倒霉蛋听到了去? “爸爸……是属下的寄托和依靠,只是一个称呼,就像祭司大人,会更替,而并不是特指的某个人。” 胡编乱造了一堆,舒刃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想着将这小傻子先蒙骗过去。 “可以特指的。” 怀颂却仿佛听了进去,声音闷闷地补了一句。 “什么?” 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睛,舒刃咽了下口水。 “可以特指某个人。” 怀颂眨眨眼睛,握住舒刃带伤的手腕,眸光如水。 舒刃没吭声,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想当你爸爸。” ※※※※※※※※※※※※※※※※※※※※ 颂颂主动了……嘻嘻 今日留评的崽崽,红包奉上,快来同我互动呀~ mua! Chapter 28 “您是属下的殿下,不是爸爸……” 舒刃一头乱麻,后悔对这小祖宗随意敷衍,导致他如此口出狂言。 “我就要做你的爸爸!” 看舒刃拒绝,怀颂内心里更觉得爸爸是个好东西,小侍卫定是认为珍贵才不愿给他。 便暗自咬住这个想法绝不放开。 站在原地等待似乎会显得他有些过于主动,怀颂像只老家贼一样溜到桌边拾起汤匙,余光瞄着舒刃面上的平淡表情。 “……行,”默默在心里跟老爸道了歉,为了保命,舒刃准备认贼作父,“自此以后,殿下便是属下的爸爸。” 怀颂乐得不行,端着碗踱到床边坐下,将汤匙放到碗里搅了搅,又盛出一勺送到舒刃唇边。 “来,爸爸喂你喝汤。” “……” 舒刃不知该作何解释,只能从顺地喝下那口汤,想到这是怀颂用过的,面上又是一热,不由清清嗓子。 “殿下,爸爸是信仰,不可在外随意称呼的。” “是是是,寄托嘛,我自然明白,”怀颂自信满满,“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自降身价做你爸爸。” “爸爸这事,日后便是殿下与属下的秘密。”朝着怀颂眨了下眼睛,舒刃像施咒一样拍了下自家主子的手背。 怀颂瞅着她那双眼睛,乖乖地点头。 屋中又恢复了可怕的寂静。 两人离得不远,舒刃生怕倒霉蛋再凑上来舔她一口,急忙让大脑高速运转,琢磨出些怀颂感兴趣的话题。 “殿下,”想起听雪阁那位主儿还没喝到木棉花猪骨汤,舒刃眼睛一亮,“属下也休息好了,不如让属下去为秦小姐送汤如何?” 闻声抬眼瞪住舒刃,怀颂动着嘴唇还未待吭声,门外便传来略为急促的脚步声。 “禀殿下,秦小姐不见了。” 重光向来冷峻稳重的声音稍显慌乱,躬在门外的身影也照往日更为伏低。 “怎么回事?” 怀颂惊怔地望了门口一眼,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似是想起什么事,又转过头来看向舒刃。 “你不必动,只管休息,我去寻她。” 躬身候着怀颂出了屋子,重光对着床榻上的舒刃点点头,随即关上门跟上了怀颂。 “今晨秦小姐说府里闷得慌,想要出去转转,还特意吩咐了属下等侍卫不许跟随,属下念着秦小姐千金之躯不可有闪失,派昭阳远远地跟着,不曾想经过了一片喧闹的人群,秦小姐便消失不见了,连同侍女连翘……” 随着急促脚步声的远去,重光回禀的声音也逐渐变淡。 门关上的同时,舒刃也迅速从床上翻身坐起。 做侍卫的在床上躺着,让自家主子去涉险,这成何体统。 回卧房将身上的宽大衣衫换掉,舒刃换了身深色短打,系紧发带,翻身上了水木芳华的屋顶,立在从楼尖上追溯到了怀颂的踪迹。 先去听雪阁看了眼,发现院门边与亭台上并无秦茵被掳走的迹象,想来是她出了王府却被侍卫们跟丢所造成的失踪。 女孩子家出了门定是对胭脂水粉、珠玉发钗感兴趣,要先问一下昭阳是从哪家店铺附近将秦茵跟丢的。 虎口处的淤伤痛得舒刃额间渗出冷汗,摸索了一下怀里的伤药,却发现换了衣裳并没有带出来。 回去取会耽误寻找秦茵的时间,左右也没有多严重,像往日一样咬咬牙挺过去便好了。 心急之余,一度忘记了她今日竟然与往日不同,能感受到明显的疼痛。 将清疏缚在腰间,舒刃身手矫健地翻出院墙,一路奔着玄雍城主街而去。 秦茵消失,连带着侍女连翘也一并被掳走,此事甚为蹊跷。 当朝秦太师威名远扬,为官数十载也是两袖清风,从未插手于肮脏之事,因着背景强大,自然也未曾结仇。 除去仇富心理,确实本不该有人敢掳去他的女儿。 近日秦茵留宿在慎王府的事情,平民百姓虽是不知,但怀颂的几位皇子哥哥自是知晓的。 如若能够将秦茵在慎王府的地界里折腾出些闪失,单凭太师府的一己之力,便可让司徒家为之胆寒。 司徒氏与秦家虽素来交好,但若真的涉及到娇女秦茵的事,恐怕不得善终。 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舒刃蹲在一幢深绿色的房顶上俯瞰着附近的街道。 身侧的天窗突然被一阵大力撞开,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声尖叫。 “啊——” 舒刃头脑昏沉,听到这惊叫声,耳朵更是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转念一想,自己蹲在人家的房子上,论起来确实是她的错处。 抱拳向那女子颔首致歉,出于尊重,舒刃拉下一点罩住半张脸的黑布。 未接受正式派发的任务而出府的暗卫,按照规定都要戴着面具,否则日后在任务中被别人认出是慎王府的人,便是死罪。 但舒刃面上有疤痕,即便遮住脸,眼睛也会被人记得牢固。 虽然怀颂未再将她外派出来,但此时也是下意识依照从前的习惯戴上面具。 “姑娘莫惊,是在下的过错,抱歉。” 谁知那女子看到舒刃的正脸后,瞬间转变了情绪,整个人几乎要从天窗里攀爬出来一般,伸长手臂去拽舒刃的胳膊。 “公子,来玩嘛~” 舒刃惊得瞪大眼睛,急忙屏住呼吸拉上面具,狼狈地逃开女子手臂所能摸到的范围。 刚刚因着愧意,没顾得上看这女子的穿着,此时定睛一看,她身上的衣裳比不穿还要勾人心魄。 迅速地移开视线,舒刃暗啐自己一声。 寻找线索之余竟忘了曾经也算熟记于心的路线,她怎的如此倒霉,这一群亭台楼阁,偏生下意识挑了个瓦舍勾栏的房顶。 女子看舒刃脸色通红,一副雏儿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 拉着身边饥渴难耐的男子吮吻着他的耳垂,一双狐狸似的眼儿却在瞧着舒刃,上上下下地打量。 虽然没有对她做什么,这眼神却让舒刃觉得自己几乎被扒光一般羞耻。 舒刃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子,愣怔着看许久,直到两人都快脱了衣裳,这才尴尬地挪开视线。 可附近街道只有这个房顶还算视野开阔,可以一眼望得甚远。 努力忽略着耳边的淫|声浪|语,舒刃终是受不住地深吸一口气,抬腿将那被推开的窗户踢了回去,将那两人死死关在房间里。 耳畔恢复寂静,混乱的思绪也清明许多。 眯眼回想着之前看过的玄雍城地图,这青楼所在之处对着的那条街道,正是秦太师名下的一处府邸。 来时问过昭阳于何处跟丢了秦茵,他指了这条路后,便被重光唤走。 就如她之前所想,依着秦太师的背景,这整个云国都不会有人敢于对秦茵动手,方才推测是其余皇子的手段也顺势被推翻,除非是…… 敌国之人。 玄雍城近日来了许多身着奇装异服的外族人,虽然他们自称是从商,但恐怕路边的三岁稚童都不会相信。 景仁帝年事已高,说得不吉利些,恐怕便是这两年的事了,外族人趁乱进城打探也是意料之中的做法。 若是他们得知秦茵的身份,想着要挑起内乱,使秦太师先于他们对皇室发动攻击,那未免是过于阴险了。 舒刃向来坦荡,每每想到那些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下贱东西,心中都几欲作呕。 看着天色已经暗下来,舒刃不由有些紧张,如若不能够在天黑之前将秦茵找到,很难想象她这一晚会经历些什么。 毕竟那些外族人在骁勇善战的云国士兵口中,都是能够茹毛饮血的野兽。 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套了不少酒肆烧肉店老板的话,舒刃终于顺着摸索到的线索捋出一条小路。 就像电视剧中展现的那般,抓了人都会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囚禁起来,当做筹码等待交换自己的欲望。 不出所料,在城郊的破庙之中,舒刃刚轻巧地跃到房梁上,便看到了双手被吊起的秦茵。 这英雄救美的时刻是处于感情瓶颈期的主子最需要的,要不等等他? 掠到稍远处的树林中发个暗卫营的信号弹,舒某人蹲回梁间陷入沉思。 这秦小姐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了,搞不好等到自家主子来便只能抬回去了。 想到这里,舒刃蹙紧了眉头。 她可不想看到那小倒霉蛋娘们唧唧地为女人红着眼眶。 就很……就很…… 反正不想看! 从梁间翻身跃下,舒刃足尖点地,握住清疏横于身前,挽个剑花带起一道银光,指向瞬间攫住秦茵脖颈的外族男子。 “别碰她,别恫吓她,你的对手是我。” 因着开朗皮实的性格,秦茵向来比较能吃苦。 被男人抓进这破庙几个时辰,手腕被绑在上面的麻绳勒得渗出血丝也未吭一声,一边的连翘反倒心疼得险些哭断了气。 可当看到舒刃从天神下凡般落到她面前,眼泪却再忍不住了。 舒刃正要出声安慰,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茵茵别怕,爸爸来了!” ※※※※※※※※※※※※※※※※※※※※ 颂颂又要做秦茵的爸爸,舒哥好难 Chapter 29 舒刃的喉头微动,手中的清疏被她攥得发出微不可闻的‘咯吱’声。 挺好,来的挺快。 “慎王殿下。” 阴森的声音从破碎的佛像后传来,令舒刃着实一惊。 她在这殿内伏了许久,竟没有发觉佛像后有人。 那她的动作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看到救她的人都来了,秦茵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声嘶力竭地辱骂着身边的男子。 “臭东西,快把我放了,我爹爹会把你们通通杀了的……唔!” 那外族男子似乎嗤笑一声,抬起大掌便给了秦茵一耳光,打得她瞬间没了声息。 “!” 舒刃惊得下意识向前迈上半步,提剑便要开打。 那可是小倒霉蛋最喜欢的女孩子,他都舍不得碰一下,怎能叫人随便打了去? “侍卫兄弟……” 外族男子散漫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身前的两指微勾,秦茵失去知觉的身体便被吊得更高。 舒刃的视力不好,此时仔细看过去不免微怔,怒色浮于脸上。 他们竟将残云丝捆在秦茵的身上。 那残云丝不用时柔软无比,可一旦接触了血肉,便能够生根一般牢固,坚不可摧。 忒毒了。 细密的血珠从腰际缓缓渗出,痛得秦茵低吟一声。 “可要慎行啊。” 暗自吸了口气,心中揣度着这外族人的阴狠恶毒,舒刃收剑回鞘,后退了几大步,伸出双手翻掌向前,示意他不要再动秦茵。 怀颂早已心疼得眼角微红,长眉拧在一起,似是要将那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但无奈秦茵仍在他的手上,只能忍气吞声地伏低做小。 “你想要什么?只要本王有,都可以给你。” “慎王殿下倒是大方,那我便不客气了。” 佛像后面的人鬼鬼祟祟,藏了这许久都没有现身,好奇心勾得舒刃太阳穴突突直跳。 余光扫到天干地支的暗卫都跟随在怀颂身后,便也放心了许多,悄声地执剑向人群后面溜去。 破庙后的高墙上有一扇纸窗,舒刃从大门出来,极为缓慢地摸到那处的屋顶上隐藏起来,借着屋檐轻盈转身,顺势从怀中摸出一排半指长的小巧银针。 金疮药忘了带,杀人的暗器倒是下意识装进了口袋里。 他们在殿前谈条件,无论谈不谈得拢,秦茵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毕竟她的死所带来的益处对外族人来说,能将云国搅得天翻地覆,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如果要秦茵活,他们就必须死。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隐藏起来的那人,如若可以一击即中,将这一排银针都插进他的脖子里,让他无法求救,并且不被前面那人发现他遭受攻击,秦小姐才有命活。 她的轻功在暗卫中说不上数一数二,但最起码凭借着身轻如燕,也能在暗卫排名中落得个前五名。 无声无息地趴在这里需要极大的耐心,舒刃向来缺少这种东西。 正欲动手的时候,那人刚好转身,仿佛在配合她的动作一般。 舒刃出手极快,破空声传到那人的耳中之时,银针已尽数刺入他的哑门穴。 虽未迅速致死,但暗器中是淬了毒的,他今日定是无法活着走出这庙中了。 昭阳跟丢了秦茵,本就是重罪,此时更是想要戴罪立功。 心知舒刃向来不走寻常路,从跟着主子进来时,便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刻盯着,以备不时之需。 看到佛像后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昭阳瞬间跃起,踢向外族男子的人迎穴,顺手夺过他手中的细线,将人踹到殿后。 佛像后被刺中哑门穴的男人分辨出暗器所来的方向,勉力回过身来,濒死朝着高窗扬过一柄短刃。 舒刃眼瞳紧缩,迅速避开致命之处,却仍被正中左肩,穿骨而过。 剧痛之下还没忘偏头看眼殿前的情况,怀颂正手忙脚乱地从秦茵身上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躲过还未取出的残云丝,搂在怀中柔声安慰。 “没事了茵茵,爸爸在呢。” 舒刃不禁失笑,这小倒霉蛋,还想着做别人爸爸呢。 手上没了力气,舒刃意识也随之一空,从屋檐边重重摔落到冷硬的青石板上。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流云阁的卧房里。 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屋顶,舒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 那把刀是扎到她的脑子了么? 怎的会如此的难受想吐,而且竟然连床栏处的雕花都看不清。 “阿刃,你醒了?伤口还痛吗?你已经睡了三日了。” 卧房门正好被打开,重光端着碗逆光走进来,晃得舒刃急忙阖上眼睛。 “重哥,”舒刃清清嗓子,“伤口不怎么痛,只是头晕得厉害。” “那正常,服用了九里香后,都会有些副作用的。” 舒刃认同地点点头,九里香镇痛,吃些也不为过,头晕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喝了重光喂到唇边的药汁,舒刃送走重光,刚闭上眼准备再睡一觉,门却又被大力打开。 昭阳端着个小瓷盅走进来便拽起她,“来,阿刃,喝药。” 想着多喝点药有利于伤口的恢复,舒刃压下无奈,就势被他拥着坐起身,顺从地喝掉了小盅里的液体。 “这是什么?” 舒刃抬手擦去嘴角的湿润,拿过小盅仔细闻了闻。 “你睡着的时候喊着伤口痛,我便去膳堂给你熬了点药。” 感激地看了一眼昭阳清俊的面孔,可下一刻眼中的他却逐渐变成了两个,又慢慢变成了四个。 “这……什么药?” 舌尖有些发麻。 “三分三,止痛的,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喂你喝了两日了,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 舒刃嘴角猛抽一下。 那你可知道,它不光止痛,还散瞳? 懊恼地摇了摇头,舒刃唯恐再待在这里,一会儿著雍和屠维他们还会端些麻痹她的药,不由分说地灌进她嘴里。 草草地朝着昭阳道了谢,大着舌头下床穿上靴子,舒刃捂住肩头狼狈地逃出卧房。 各位兄弟用药之前不能商量一下吗?真嫌她命长不是? * 舒刃的伤好得极快,不足半月便能够飞檐走壁。 还未等到大夫给她拆去绷带,就已经重新轮值上岗。 懒洋洋地窝在水木芳华的树上,舒刃目不转睛地盯着屋中作画的自家主子。 她受伤的这段日子,这小倒霉蛋一直待在听雪阁中安抚心上人,倒是没来叨扰她。 安逸无事的时候便喜欢天马行空地乱想,脑中刚掠过‘这段日子’,舒刃便大张着眼睛坐起身。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怀颂说话了,没有得到药物,可竟然还活着。 难道是因为她不清醒,任务就可以不做了? 可受伤那日她也没有同怀颂说上许多话,没有完成任务,却仍旧没死。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自由了? [积压任务,请宿主于今日完成,如若逾期,死亡警告。] 操。 原地爆锤木棉树数拳,舒刃在怀颂盯着散落一地的木棉花露出惊怔眼神的时候,随着花雨立在他眼前。 “小侍卫?” “殿下。” 怀颂喜滋滋地奔到舒刃身边,拾起她肩上的花瓣放到石桌上,“我还怕打扰你休息呢,只敢在每日晚间去看你。” “属下惶恐,”舒刃抿了嘴角,抱拳行礼,“敢问殿下,秦小姐伤势如何了?” “她也大好了,”想起心爱的姑娘,怀颂的眼尾便温柔起来,“近日吵着要来看你,说要报恩,嘁——” 心爱之人失而复得这一场,使怀颂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她的决心,即便她再孩子气地喜欢小侍卫还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不在乎了。 瞅着舒刃一脸温驯的表情,怀颂仍有一点飘忽不定的心思瞬间不再犹豫,今日便向茵茵表明心思! “小侍卫,”怀颂有些不好意思,“随我去一趟听雪阁,帮我壮壮胆吧。” 舒刃愣怔着点点头,手指在袖中蜷紧。 秦茵的伤势恢复得确实不错,还没到听雪阁的大门,便能听到她的笑声,想来又是在喂鱼。 “殿下,不必害怕,”舒刃想要将手搭在怀颂肩上帮他打气,无奈却闪到了伤口,只能白着脸放下手臂,“属下在这里等您。” 怀颂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迈进院门。 一步一步攀上芙蓉亭的楼梯,怀颂遣退连翘,认认真真地坐到秦茵面前,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茵茵,我从小便与你一同长大,什么都依着你,照顾你,如今我们年龄也到了,也比较般配……” 听到自家主子的直男式发言,舒刃暗自为他的爱情捏了把汗。 小倒霉蛋的语气不像求爱,倒像是要续弦,搭伙过日子。 “九哥哥,你确定你说的是认真的?” 秦茵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震惊。 “比真金还真。” 怀颂坐直了身体,双手置于背后互相按住,生怕被秦茵看出来在微微发抖。 “不可能,九哥哥,你再这样说我便跳下去了。” 芙蓉亭内传来衣料的摩擦声,想是秦茵挣开怀颂趴在栏杆上了。 “且慢!说喜欢你是骗你的,其实本王喜欢男人!” ※※※※※※※※※※※※※※※※※※※※ 好戏开始啦! 挂一下预收文《有狐》文案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拜托点击专栏收藏小作者不悔哟!mua! 【文案一】 上神傅里,仙姿玉色,曜如瑰华,是九重天里女上神中的翘楚。 不料,天不遂人愿,福祸相依,傅里终究没能逃过天劫,竟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众人唏嘘不已,惋惜连连,却不曾知晓,傅里是被未婚夫容渊加害致死。 【文案二】 少室山巅,百鬼夜游,容渊仙君掐着她脖子,逼她献出灵核。 只为救他的挚爱无汐。 她被丢进少室山崖,双目失焦的最后一瞬, 竟看到了那个生性清冷的蘅梧仙君,他猩红着眼,血泪满襟,斩杀了容渊和无汐。 随后跟随着她坠下悬崖。 傅里死后,八荒六合少了位女上神,多了只丑狐狸。 这狐狸天性懒惰,却对上神蘅梧寸步不离。 可是这位上神倒好像……有些不对劲。 灵根小有所成的小狐狸,学会了变幻之术,时而变成鸭子,时而变成醍醐,时而又变成一顶绿帽子骑在上神头顶。 惜字如金的蘅梧见之,破天荒展颜笑道:“好狗,再变一个。” 【小剧场】 蘅梧仙君抱着爱宠,从蓬莱东路显摆到瀛洲南街,每每遇到养神兽的仙君,便得意炫耀: “你的鸡修炼几百年了,怎的还是只笨鸡,看看我的小狗,多拉风!” 说罢,便将傅里丢在地上:“来,里里,变头猪,厉害死他们。” 傅里:……你去老君堂看过没,你指定有点毛病。 感谢在2020-10-09 18:47:45~2020-10-10 14: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工藤新一 3个;海鸥飞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