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特工女皇》 第1章 2010年春,首都中央情报局大楼。 “呜、呜、呜……” 警报声响遍整座大楼,如潮的人流正拥挤着从出口处跑出,谁能想到安全系统最为严密的首都中央情报局竟然被人安了炸弹,离炸弹爆炸的时间不到十分钟。 大楼外,警车、消防车堵塞了街道,还有几辆军部的黑色轿车刚刚驶入。 头辆轿车上走下一人,身穿高级军官专属的军装,肩章上将星闪耀,他凝眉仰望着大楼的顶楼方向,那是情报局最为机密文件的储藏处,也是恐怖分子安放炸弹的位置。这些文件关系到国家机密,是整个国家最为重要的资源,绝不能被毁掉。 他目光冷静地从下属手上拿过手机,那手机已经拨通,他对着话筒下令道:“五分钟内,立即让拆弹专家特工1212赶到总部!” 话筒里头传来掷地有声的回话:“报告军长,特工1212,已经到达总部,现正赶往顶楼。” 军长闻言,二话不说就挂断了电话,深沉的目光再次投向顶楼方向,如今一切的成败就只能投注在特工1212身上了。 中央情报局顶楼。 空无一人,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上下的电梯灯在如常地闪烁。 “叮!” 电梯门打开,一名身穿迷彩服的秀丽女子提着军绿色的工具箱迈步而出,她的面色沉静,目光冷傲,黑色的军靴踏在地板上踢踏有声。在她胸前别着一个锃亮的金属牌子,上面只标了四个数字:“1212”。 她,燕君,中央情报局特工,拆弹专家,编号1212。 出身于军人的家庭,她自幼就对武器极为酷爱,几块破铜烂铁,也能在她手里百炼成钢,变成杀人的武器。此次接到上级的命令,她毫不犹豫地前来执行任务,对她来说命令就是一切。 眼前的炸弹并非什么先进的武器,却是一颗手制的原始炸弹,凭着她敏锐的嗅觉,她已经闻出其中的化学药剂,能引爆的化学成分比她想象中严重超标。她的眸光微闪,意识到这枚炸弹的威力足以炸毁半栋大楼。 “滴、滴……” 显示器上的数字显示开始从60秒倒数,她只剩下一分钟的时间来拆解炸弹。不再犹豫,带上白色的手套,打开工具箱。 小心地拆开炸弹的外壳后,终于露出其间交缠的两条导线,一红,一蓝。根据经验,她必须从中选择一根来剪切,对于平常人来说,机会只有百分之五十,而对于经验老道的她来说,机会是百分之八十。 “30,29,28……” 眼前着数字一下一下地跳动,燕君的心也跟着剧烈震动,手上的工具就夹在蓝线上,她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判定生死。还有些许时间,她还须再次确认一下,突然间,显示器上的数字归零。不好,这是个延时的显示器,根据她的经验,这类炸弹,通常都会在停止叫声后的五秒内爆破。 她只有五秒钟的时间,决定生死。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这是她从小就被灌输的信念,同时也是她进入军队后所受到的所有教育。 她没有半点犹豫,抱起炸弹,纵身跃起,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她借着墙壁的弹力,破窗冲出了大厦的顶楼。 “嘭!” 一声巨响在高空中爆破,连着大厦玻璃也全部震碎,人们只能在地上看到星星点点的玻璃碎片、炸弹爆破后的残片、迷彩服的衣料碎屑,随风徐徐地飘落…… 燕君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死了后会化为无形的游魂四处飘荡,只是当她从阵阵晕眩中醒来时,她来到了一处犹如古罗马斗兽场一般的地方。只不过入目的皆是披着古人衣裳的东方人,再侧耳细听,他们口中所说的都是国语,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的魂魄穿越到了古代? 为什么她是飘在空中的?无法脚踏实地?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是没有脚的。难怪她无法落地,原来游魂是没有脚的。 正在她沉思之际,底下的斗兽场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引起了她的注意。 几十匹野狼疯狂地袭击着一名男子,那男子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皎白,长相清秀,只是此时惊恐的面容显得狰狞。他身上已有多处伤痕,血色染满他的衣衫,肩头、手臂处的衣裳尽破,露出白皙的肌肤。突然一头野狼扑上,在他白嫩的右臂上狠咬了一口,扯下一整块肉,又有一匹野狼啃咬在了他的左腿。 “啊——” “啊——” 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盘旋在斗兽场的上空,听得人心底发砷。 然而,截然不同地,看台上却响起一片掌声,还有人叫好喝彩的声音。燕君循声望向看台之上,那其中叫得最欢的是看台中央身穿九爪蟠龙锦服,头戴银冠的年轻公子,他长得极为俊美,带着几分邪佞又傲然一切的高贵之气,只是他那邪肆的大笑声令人厌恶,简直是没有人性。出于保护弱小的本能,燕君从半空中俯冲而下,想要替那男子阻挡狼群的进攻,再不阻止,他一定会被野狼生吞活剥。 然而,她的手直接穿过了狼的身体,她只能捕捉到空气的形状,却无法接触到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事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再次陷入迷茫中,再回首看那男子,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难道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她? “太子殿下,燕君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太子殿下,以后你让燕君做什么,燕君都乖乖地照做,啊——” 燕君? 听那男子不断地求饶,还自称燕君,怎么会如此巧合?竟然和她拥有同样的名字,只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写法。 看台上的年轻公子站起了身,立于看台的最前方,狂肆地大笑道:“燕君,你现在才认错,是不是晚了些?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地表演如何让野狼吞食,让本太子好好乐乐,随后,你就可以安心地去死了。哈哈哈……” 变态的男人!简直没有人性! 燕君冷眼怒视着台上之人,倘若可以,她一定一枪毙了他。 她的目光偏移,望向那年轻公子身后的其他人,看他们一个个锦衣华服,相貌堂堂,却跟年轻公子一般或是脸上挂着笑意,或是一脸的漠然,没有人想阻止这场悲剧的继续发生。 她拧眉再次望向地上的人,他已彻底昏了过去,四头野狼分别在他身体的不同部位啃噬,而他却毫无知觉。 台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场中的动静,下令道:“去看看,人是不是死了。” 他的话音方落,远方的天空中忽然有股黑色的旋风朝这边狂卷而来,霎时间,斗兽场内飞沙走石,风云色变,血腥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 漂浮在半空中的燕君也未能幸免地被旋风席卷,感觉有一道强烈的吸力将她整个身子吸往一个方向,她整个人感觉炸裂一般,再一次感受到被炸弹炸裂的滋味。有那么瞬间魂不附体的体验后,她的身上突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双脚也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只是她的脚趾正在被什么坚硬之物啃食着。她侧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何时已倒在了地上,浑身疼痛,再看自己的脚,正被吞食在野狼的口中。 “啊——” 出于身体的本能,她一声暴喝,弹身而起,再一记飞旋踢,愣是将那野狼踢至半空中。要知道从前在军队时,她的腿力和弹跳能力,那在战友当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而现在,她明显地感觉自己的腿力弱了许多。 不对! 她低头再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顿时惊住,自己的魂魄竟然附上了方才那男子的身上,而身上的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痛意,又是那么明显,她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穿越了,她附身了,她现在变成了另一个,换成了另一个身份,一个未知的身份。 眼前的形势容得不她多想,待那记旋风飘远,她的眼前又出现了数十匹目光炯炯的野狼,而她就是它们唯一攻击的目标。 斗兽场上,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身影以豹的速度穿行于狼群中,或以拳头,或以腿脚,或直接用嘴咬住狼的脖颈,那是原始人类为了生存的本能反应,也是一个特种兵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搏击方式。 看台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走向围栏边,与楚国太子并肩观望,下面所发生的一切惊奇,早已让他们忘了所谓的尊卑之分,只是愣愣地看着台下赤手空拳搏击狼群的男子。 分明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底下的人却判若两人,胆小、懦弱,手无缚鸡之力,这些原本是那燕国质子燕君被楚国人传为笑柄的本质,如今却只能用勇猛无畏、冷静、狠辣来形容他。 第2章 楚国太子赵熙嘉眼神骤冷,惊异地望着下面的场景,双拳紧握成形。原来这个无能胆小的质子一直在隐藏实力,一直在欺骗他,他绝不能饶恕! 在他背后三步远处,另有一名紫衣华服的男子,他的脊背挺拔如松,巍峨如山,气势威武。他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格外地醒目。从方才开始,他就特意地寻找僻远的地方入座,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而此时,他不得不出现在看台前方,因为底下的一幕实在是太让人惊异了。 看得出燕君并没有什么内力功底,全凭着身体的反应和速度在搏斗,她狠厉的目光触目惊心,她啃咬狼的脖颈时,那冷冽的气势冲撞人的心弦。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和意志? 长风呼啸,扬沙而起,待黄沙再次尘埃落定,斗兽场的中央已没有了生机,遍地都是狼群的尸体和鲜血,唯独站立在场中央的是那抹摇摇欲坠的纤瘦身影。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手臂、后背、肩头,全部裸露在空气中,她的脸上也有几道被狼爪抓过的伤痕。然而,在她的脸上寻不到一丝惊惶和恐惧,有的只是冷静得可怕的眼神和冷冽的面容。 倒吸气声此起彼伏,即使是绝顶的高手,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所有的狼群。 原来他,燕国质子燕君,深藏不露! 楚国太子终于无法再沉默,他悠悠地启口,下令道:“来人,将燕君关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 场中央的燕君听到这命令,眼神惊变,她身上的体力已经大大地透支,再也无法继续作战。她颓然地仰躺向大地,至少她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她一定能为自己找到活路。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拖出斗兽场的,也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处,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睡眠是治疗伤口的最有效途径,有了充足的体力,她才能继续想办法逃离生天。 燕君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身体一直处于透支的状态,浑身提不起丝毫力量,这个身体的体质实在太弱了。若是换作从前,经过这样一场恶战,她只须休息两三个小时,就能恢复一半的体力,然而这具身体,她无法判定。 “扑通!” 她被人丢入了水中,温水,带着硫磺的味道,那是温泉。 她没有力气睁开眼,只能凭借着感官判断着自己的所在。身上的伤口泡在热水中,犹如油煎一般疼痛,撕心裂肺。 “呼!” 一只大手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她终于能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她还是睁不开眼,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的,是个熟悉的声音。作为特种兵,凡是听过的声音,她都过耳不忘。 那是看台上决定着她的生死的人的声音:“这么快就奄奄一息了吗?你不是很能打吗?赤手空拳就击倒了狼群,简直就是个奇迹。现在是怎么了,又开始在本太子面前装柔弱?” “啊——”他忽然一把揪起了燕君的头发,将她拖往浴池的岸边,疼得燕君忍不住叫出了声。 “贱人!本太子让你去伺候陵远侯,你竟敢反抗?我道你哪来的胆子,原来你一直深藏不露,连本太子也被蒙在鼓里。”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那为什么骗我?” 他几近咆哮的声音,震得燕君双耳发聩。 她闭着眼,虚弱地开口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不把我当人看,那我又何须对你付出真爱?” 他的声音变得阴冷:“那你承认之前所说的话全是假的?你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 燕君冷笑道:“是又如何?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我也绝不会爱上你。” 他的气息紊乱,呼吸深重,燕君不用睁眼看,也知道他此时的盛怒。 “贱人,你终于说实话了,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来人,将她丢回牢里。” 燕君根本不理会他,继续争取着时间,尽量地休息来恢复体力。她被重重地扔回原本关押她的牢房,周围的潮湿和霉味,她依稀记得。沉沉地,她继续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个喊声惊醒。 “太子殿下,快醒醒!属下来救你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燕君努力睁开眼,迷糊中看到一个男人趴在铁栏处,正专注地望着她。光线昏暗,燕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从他的语气判断出他此时的焦急。他手中持有一柄宝剑,再往他身后瞧去,仰躺着几具守卫的尸体,带着血痕。他挥剑砍断了牢门的锁匙,打开牢门,前来相扶。 “太子殿下,你还好吧?” 燕君没有多言,只吝惜地吐了两个字:“快走!” 男子弯身将她背到背上,很快出了牢房,他对这里的地形看似颇为熟悉,他的轻功也十分了得,几个纵跃,就已离开牢房很远。 “来人啊,有人劫狱!” “在那边!” “快追!” 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追赶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燕君睁开眼,大概察看了下周围的地形,前面不远处有座假山群,构造紧密,一山连着一山。再往后看,追赶的人群密密麻麻地压上。背着她的男子因着她的拖累,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再这么下去,谁也跑不了。 她果断地下令道:“把我放在假山,你引开他们,先出去,回头再来救我。” 身下的男子愣了下,很是犹豫,直到她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才将她放置在了假山中某处地方,自己则飞身离开了假山。临行前,他一再地誓言,他一定会救她出去。 燕君内心感动,虽不知他究竟是谁,单凭这份勇气和忠诚,她便记下了他。 假山的一旁是一片池塘,池塘里栽满了莲花。现在已经黑夜,莲花池在月光下,影影绰绰,飘着淡淡的幽香。 敏锐的听觉告诉她,追兵已近,假山虽然隐蔽,但迟早还是会被发现,她必须找一处更为隐秘的藏身之处。她的视线凝在了眼前的一片池塘中,随手折了一根池塘边缘的芦苇,她轻轻地跳入池塘中,尽量不溅起一点水花。 夜里的池水冰凉,池水侵入她的伤处,比在热水中浸泡更加疼痛难忍。她强忍着痛,潜入水底,折了芦苇的茎杆作为含在嘴里,另一端伸出水面,用作呼吸。 水面上的脚步声凌乱,隐约还能听到些许说话声,而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 一抹晨曦照射在燕君的脸上,斑驳摇曳,她微微醒来,发现自己仍然泡在池塘中,只是由原来的位置漂到了池塘的另外一头。出于本能的求生意志,她的手紧攀在池塘的边缘,她竟然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晚。 身体泡在凉水中已经麻木,伤口处也感觉不到疼痛,倒是体力恢复了不少,也就她这般拥有超强意志的特工,才能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在池水中浸泡沉睡一晚。她攀着池塘的边缘,正要借力爬上岸,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临近,她立即又憋气沉入水中。 “追风,晚宴上给楚太子的贺礼准备好了没?” 淳厚的声音,带着悦耳的磁性,燕君在水底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声线较为低沉些,略带粗哑。 “殿下请放心,都已准备妥当。” 沉默了片刻,先前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公冶丘的那份呢?” “属下已经把毒蛇装入他的贺礼中,相信到时候一定会给楚太子一个惊喜。” “很好。”那声音带着几丝冷冽的气息。 燕君憋在水中逐渐缺氧,透不过气来,上面的两人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偷听了人家的密谋,若是此刻被发现,定然会被杀人灭口,可是再不浮出水面,同样会被活活地憋死。她试着摸着池壁,往别的地方摸索,只要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她就安全了。 随着她的身形移动,池塘的水面漾起粼粼微波,漂浮在水面上的莲花也跟着推移沉浮。岸边的紫衣男子注意到水面的异常,眸光骤冷,不动声色地朝身后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啊——” 燕君被一双手揪住双肩从水里捞了出来,她猝不及防,未免有些失了镇定。 “燕君太子,怎么会是你?”被称为追风的下属在见到她的真容后颇为诧异,松手将她丢在了地上。 燕君挣脱了他的束缚,弹身从地上一跃而起,她肃冷的目光迎向那紫衣男子,及时地捕捉到他眸光中一丝微诧,随后便消失无踪,目光无比地沉寂、深邃,让人无法猜透。 燕君注视着他,心中不由地震撼,此人身上有着太强的存在感,他的一个眼神,就能给人无形的压迫。他的轮廓很深,剑眉横飞入鬓,英挺的鼻梁下面是两瓣线条分明的厚唇。他的双唇紧抿,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回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第3章 前来相贺的多是朝中的大臣和皇子们,普通人还没有这个资格,人群中有几名婀娜多姿的如花美眷,多数人脸上都蒙了块纱巾。楚国的传统,凡未婚的女子参加宴席,都不得露出全容。大臣们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无非也是想让她们多与王宫显贵的公子们亲近,希望能得到一段好姻缘,而今晚多数的大臣们则是期盼着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太子殿下的亲睐。 守在门外的内侍一声传唱后,原本喧嚣的宫宴现场,立时静了下来。 “秦国二皇子殿下驾到。” 在众人瞩目下,一道昂藏挺拔的身影进入了众人的眼帘,秦风一身黑色镶金的蟠龙缎袍,金色的锦带束腰,暖玉悬在腰间,一摇一晃间依稀可见一枝冷梅刻于其上。他淡淡地环扫过在场之人,目光冷漠,如丝的墨发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他的出现,立即让现场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他,秦国二皇子,秦风。 五年前来到楚国为质,虽是质子的身份,可是从他到来的第一天起,他身上强烈的存在感和震慑力,没有人敢轻视他。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他的光芒无所不在,让人无法忽视。 现场的几名蒙纱的女子皆对他起了好奇心,一直都听闻关于他的传言,说他如何丰神俊朗,惊若天人,但都无缘相见,今日见到本人,竟比传言中更加让人震撼。 他,仿佛生来就是光芒万丈的,即使他努力想掩盖自己的光芒,都不可能。 “秦老弟,你可来了!你看,你这一来,蓬荜生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了。” 秦风抬眸,望向说话之人,他难得地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这一笑,仿佛夜空中烟花绽放,璀璨无比。美人们的小心肝也跟着震颤了几下,久久难以平静。 秦风迈步迎向来人,此人乃是楚国四大世家之首的当家人百里胜,人称孟尝公,好结交朋友,家中门客三千,他为人爽直,快人快语,深得楚王的喜爱和亲睐。秦风想要在楚国立足,百里胜,是他不得不结交的贵族,也是唯一一个他真心想结交的朋友。 “百里兄说笑了,秦某萤火之光,怎能与百里兄的日月浩瀚相提并论?” “你这话可就不实了,该罚!”百里胜挽上他的手臂,大笑着往上席入座。 百里胜,年不过三十,因是百里世族的长子,从十五岁就开始打理家业,性子豪放不羁,但骨子里沉稳老练,这才能将百里世族治理得有条不紊,一跃成为楚国四大世家之首。他的外形粗犷,浓眉俊目,练得一身好筋骨,一放笑声,那是整个宫殿都得震上一震。幸而大臣们都早已习惯,倒是那些千金小姐们,被他的笑声吓到,花容失色。 二人入座后,拉了一番家常,百里胜欣赏地笑望着秦风,自相识以来,也有四五个年头,可是至今他都没能完全看透秦风,他太过善于隐藏自己。尽管如此,还是不能阻碍他们之间的正常交情,秦风身上那股与生俱来傲视天下的王者之气,是他所最为欣赏的,同时也是他最为防备的。他毕竟是楚国人,他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楚国的安危。 秦风何尝不是一边在欣赏对方的同时,一边也在堤防着对方,各为其主,即使相互欣赏又如何?利益当头,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秦风抿着酒,淡漠地笑着,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去放声大笑,如何去会心地微笑,所以,他才会如此欣赏和羡慕百里胜。 “啊——公子饶命!” 女子的声音自角落里传来,饮酒中的二人齐齐抬了头,灯光昏暗的角落,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在调戏着一名宫女,他的行为放浪,吓得宫女哭声求饶。 秦风淡漠地收回了目光,凡事莫理,这是他为人处事之道。尤其是在楚国,他更加得谨慎小心,事不关己,他就绝不理会。而他身旁的百里胜已凛然地拍桌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向那贵公子。 “濮阳壑,你这小子是不是又浑身痒痒了?竟然跑到太子宫来调戏宫女?要不要老子给你松松筋骨?” 百里胜一个鹰爪将那贵公子提拎起来,那宫女惊惶不已,匆匆向他道了声谢便抹着泪跑开。而被抓的贵公子则是一脸的苦闷,心想怎么每次他行风流之事,都会碰上这个煞神? 他苦笑着求饶道:“百里大哥,小弟知错了,您就放小弟一马吧?” 百里胜松手将他丢到一边,呵斥道:“别让我再看到你祸害小姑娘,否则见一次揍一次。” “是是是,小弟记下了。”濮阳壑畏畏缩缩地点头,立即引来周围一圈鄙视的目光。 他,濮阳壑,楚国四大世家之一濮阳世族的当家人,却是个放浪形骸,胆小好色之徒。几乎所有的楚国人都可以预见濮阳世族即将没落,消失在四大世家之列的征兆,而当事人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依然我行我素,逍遥快活度日。 百里胜不屑与此败类多耽误功夫,飒然转身回了座,继续和秦风对饮闲聊。 “太子殿下驾到。” 内侍传唱后,殿内的客人们纷纷入席拜迎,太子千岁之声响彻大殿。 “诸位平身。” 慵懒的声音过后,众人皆抬头望向主位的位置,一袭紫金色霎时映入眼帘。 赵熙嘉修长的身体包裹在一身紫金团龙蟒袍中,墨发如丝,薄唇如翼,绝美无比,而他的身侧另有一道夺目的粉色身影,第一时间就让所有人转移了目光。 那是怎样的一个绝代佳人? 粉色的纱衣薄如蝉翼,她曼妙的身姿在灯光掩映下若隐若现,这足以让人喷鼻血了。然而最吸引人的不是这些外在的,而是那双露于粉色纱巾之上的眼睛,分明是双冷傲而沉静的眼睛,却有无数的萤光溢彩不断流转,美不胜收。 太子殿下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绝代佳人?底下的大臣们纷纷议论,对于这位神秘的美人很是好奇。 听到下面人的议论声,赵熙嘉颇为得意地搂过美人的纤腰,他也有些意外,穿上女装的她竟会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燕君不留痕迹地侧身,避开了他,她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大殿,很快在左边上首第二的位置寻到了那抹身影。是的,今晚她就是为他而来,他会为他的出卖而付出代价。 她的眸光微敛,从中迸射出一道冷冽的精光,一抹诡异的笑意自她唇畔逸出。秦风也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她,她的身影太过熟悉,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那抹身影,仍是未得答案。直到看到她那双冷傲的眼睛和其中冰冷而执着的眼神,他的目光乍亮,他已经想起了她。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临走前那抹冰冷而执着的眼神,她的眼神太过深刻,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会不时地想起。 赵熙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目光交汇,心中生疑,面上不动声色,再次伸手强行地将燕君拽回到他的身边,与他同座。燕君本想抵抗,但见眼前的形势不宜与他翻脸,她只好暂且忍耐,挺直着脊背,尽量远离他。 “今日是太子殿下的寿辰,臣等谨祝太子殿下万寿无疆。” “祝太子殿下万寿无疆。” 大臣中有人领头上前道贺,其他人也跟着恭贺,赵熙嘉狂肆地大笑,挽在燕君腰间的手也跟着缩紧。 “承诸位美言,今晚各位务必尽兴而归。” 他另一只手举杯遥祝,仰头一饮而下,端得是豪迈无比。 饮罢,他的脸凑近燕君的耳边,故意将热气吹进她的耳中,邪魅的声音响起:“你今晚如此美丽动人,本太子忽然有些后悔,不该把你带到这里来。” 燕君身子前倾,避开了他,主动斟酒举杯道:“我也敬太子一杯,祝太子殿下生辰快乐。” 赵熙嘉接过其中一杯酒,眯眼看着她,她就这么厌恶他的触碰吗?他心底不甘,余光暗暗地飘向秦风的方向,心中疑惑,他们之间方才的眼神交流一定另有文章,他暗暗留了心。 燕君举杯一饮而下,奈何此酒极为浓烈,酒入喉中呛得厉害。她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酒与她在现代所饮的不同,更何况在现代她就极少碰酒。一阵呛声后,她的两颊绯红,看在别人眼里却愈发显得妩媚动人。 赵熙嘉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却心情大好地放声大笑,惹来她一记恼怒的瞪视,他不仅不收敛,反而笑声更大。笑罢,他举杯一饮而尽,还故意将空的酒杯倒置,像是在向她炫耀。燕君丢了他个白眼,真幼稚! 底下的宾客们皆诧异地看着主位上的两人,当看到美人朝太子翻白眼,皆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心说这美人也太过大胆,竟然敢当场藐视太子,而意外的是,太子竟然不恼,反而笑得更欢。 第4章 秦风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对于她的胆量,他很是佩服,也对她和楚太子之间的关系愈发好奇。 “陵远侯、公冶君到!” 众人听到传唱,这才将视线转移,一齐望向大门口正迈步而入的两人。 前方的一人身形颀长,俊美非凡,一身紫色的镶金锦袍将他的身姿包裹得完美无瑕,看不出他的年纪,只是随着他的到来,带来满殿的清香。燕君先是浅嗅了几口,确定不是迷散药之类的东西,这才放心地深嗅,竹香中夹带着茉莉的清香,沁人心脾。她的第一印象,此人必定是个生活极有格调之人,怕是每一个细节都极为注重。 她再细细地打量对方的仪容,墨发如丝,每一根都梳理得整整齐齐,全身上下纤尘不染,就连鞋面也是整洁白净。而且她注意到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节的地方都绣有绿竹,像领口、腰带、袖口,还有鞋面,倒是胸前只是淡雅的纹饰点缀。 许是她打量对方太过投入,她无意间抬眸,对上对方噙着笑意的眸子,她微愣了下,立时收回了目光。 “穆青云来迟,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捎来一份薄礼,请太子殿下笑纳。” 他侧身朝门外击了三下掌,立时便有下人捧了一个紫木锦盒进殿。锦盒打开,露出一盆涨势甚旺的文竹,再无其他。满殿的唏嘘之声,堂堂的一个陵远侯,竟然只赠送一盆竹子,这分明就是不把太子放在眼底。 赵熙嘉见此,也早沉下了脸,阴鸷的目光敛起,扫视着那盆竹子,迟迟不语。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而那穆青云浅笑依然,满脸的华光异彩,风采不减。 燕君盯视着那盆文竹,不由地出了声:“君子之德比为竹,竹者,乃是高雅、纯洁、虚心、守节的象征。此竹名为节节高升,乃是吉兆。” 众人诧异的目光皆集中于她一人身上,谁能想到此竹还有如此名堂,穆青云抬眸再次望向她,其间金芒闪烁,冲她微微颔首,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燕君回了他清浅的一笑,继续说道:“此竹性喜温,不耐寒,避忌光照和烟尘,不宜太干燥,也不宜太潮湿,因而十分难养殖。此盆文竹勃勃生机,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且竹身玲珑剔透,泛着光泽,阁下可是常用酒水灌溉?” 穆青云击掌浅笑,赞赏道:“姑娘果然见识广博,在下也是近来才发现能以酒水灌溉竹身,谁想姑娘一眼便能识破,在下实在佩服。” 他身后同来的公冶丘此时迈步上前,大笑道:“难得我们大楚的智多星陵远侯也有赞赏人的时候,可见这位姑娘的确学识非凡。太子殿下,您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美貌与才智兼备的美人,怎么不向大家介绍一番?” 赵熙嘉心情极好地搂着燕君,俯首在她颈上印了一吻,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眸光忽黯,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她竟敢当着他的面赞赏他的对头,他会让她知道后果的,不过不是现在。 燕君厌恶地想躲开,奈何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太过用力,使得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她只微微蹙了下眉头,脸色不变,不过这一细小的变化还是让秦风尽收眼底,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好戏上演。 燕君察觉到他戏谑的目光,冷冷地瞪视回去,想看她的笑话吗?还早得很! 赵熙嘉离开了她的脖子,含笑扫视着下方,朗声说道:“不急,一会儿你们就能见识本太子的宠妾宴上献舞。” 他朝左右的从人使了个眼色,从人便宣唱着让各位大臣一一呈上贺礼,各位大臣的跟前都放置着各自准备好的礼品,就等着从人点名献上。 燕君牵唇一笑,是时候了! 她突然起身,朝赵熙嘉盈盈一拜,轻柔地说道:“妾身等不及,想现在就为太子殿下献舞,希望太子殿下成全。” 赵熙嘉敛眉注视了她许久,对于她今晚的异常反应,很是疑惑,他默默地颔首认可。 轻扬的钟磬之声自大殿两侧悠悠响起,纯净灵动,犹如天籁。 一抹粉色的丽影自大殿之上飞旋而下,青丝飘洒,裙角翩跹,随之散发出阵阵海棠的清香,沁人心脾。 碎步稍顿,燕君回眸,淡淡地扫过全场,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美目中的冷傲之色不减,反而更添了几分神圣和不可亵渎的美感。 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她轻轻地迈着舞步,素手翩翻,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如此便已风情无限,百花羞涩。燕君从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军队里度过,哪里会跳什么舞,不过是想凭借迷魂香的效力让人产生幻觉。 此时的她,在众人的眼中,双瞳翦水,荧光流彩,一颦一笑皆美不胜收,令人如痴如醉。燕君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勾唇冷笑,她的目光扫过上座的赵熙嘉,他面上的表情亦是如此。目光偏移,视线落在了左首第二个位置,秦风的神色有些挣扎,似乎在与迷魂香的药力相抗。 她足尖轻点,几个旋身飞至他跟前,水袖轻舞,自他面前挥舞而过,一阵更为浓郁的海棠香飘入他的鼻中。直至他的神色也如同其他人一般迷离,她才满意地再次挥动衣袖,将他跟前的礼盒席卷而过。 舞姿越发轻盈,伸展自如,动人心弦,她冷傲的眼神扫过全场,惊若天人。目光再次凝聚,却是凝注在右首第二个位置公冶丘的身上,舞衣拂过他跟前的桌几,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一切都未曾改变,然而一切又似改变了。 她的舞步未停,继续在殿中游走,回眸间,忽然撞入穆青云清明纯澈的皓眸,泛着秋波,漾出丝丝浅浅的笑意。燕君脚下稍顿,颇为惊诧,整个大殿之中,竟然有人能抵挡住她的迷魂香。她立即意识到,此人绝不简单! 四目相触,刹那间火花激射! 她的眼,冷傲无双;他的眸,清澈无暇。 只是短短的眼神接触,他们便看透了彼此,同时收回了目光。 她的眼,依然冷傲;他的眸,依然清澈。 一阵清扬的笛声奏响,天地间霎时都沉寂下来,笛音清澈、纯净,宛如有着能涤荡人心灵的魔力,将满殿的迷魂梦幻一一驱散。 一舞终了,燕君以一个优雅的舞姿收场,垂眸侧目,余光轻扫过吹奏笛音的穆青云,一抹复杂之色划过眼底。他的笛音彻底破坏了她想趁机逃离晚宴的预谋,如今,众人皆已清醒,她不得不留在殿中,继续与楚太子周旋。 大殿中,不知是谁的掌声率先突兀地响起,接着延绵不断的掌声一阵盖过一阵,赞赏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赵熙嘉自大殿之上迈步而下,他的唇边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肆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像是在欣赏一件私藏品一般。走近时,他的手向前递出,强势的眼神威迫着她。 燕君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长长的阴影,只是瞬间的思虑后,她再次抬眸,淡淡的笑意自眸底层层逸出。她的手伸向了他,任由他牵着重新回到上座。 “从今后,你便是本太子的宠姬,燕姬。” 赵熙嘉的一句话,既给了她身份,又赦免了她的死罪。她本该庆幸,然而又没有任何可庆幸之处,她本就不屑与他有任何瓜葛,又何劳他的恩赐?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不谢恩,也不答应。 赵熙嘉早已习惯她的冷漠,只当她是过于意外和欣喜,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再次朝从人使了个眼色,继续方才的献贺礼仪式。 “二皇子献上紫金镶宝杯一对。” “三皇子献上白玉制水仙一盆。” “百里君献上玉石雕两对。” “公冶君献上红玛瑙镶金宝象一尊。” 当公冶丘起身献礼时,燕君特意将目光转向下首的秦风,他此刻正专注地盯视着公冶丘手中的锦盒,当注意到她的视线投来,他才抬了头,与她的目光接触。有一丝疑惑,一丝迷茫,他总觉得就在方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当锦盒打开,露出一只金光璀璨的金象,大殿之上赞叹声不断。公冶君这次为了向太子示好,果然下足了功夫。 赵熙嘉颇为满意地扬手,示意从人收下贺礼,对着公冶丘赞许道:“公冶君如此厚礼,本太子会记下你这份人情。” “公冶丘一介粗鄙之民,能得太子厚爱,实是在下的荣幸。在下祝太子鸿运当头,日久不衰。”此话说得极为圆滑,这便是公冶丘的本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身为楚国四大世家家主之一,他是为人最为奸猾,也最为见风使舵之人。 “承蒙吉言。”赵熙嘉的心情不错,大笑声响彻整个大殿。 笑声停歇,从人继续宣唱: “秦国二皇子献上翡翠夜光杯一对。” 第5章 秦风听到宣唱声,这才从方才的诧异中回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他起身,走至殿中央,奉上贺礼。他的脊背挺直,步伐沉稳,目视前方。 他是秦国送往楚国的质子,他的身份在楚国太子面前无疑是低了一等的。然而,他身上所闪耀的光芒,不容忽视,甚至有超越楚太子之势。他身上的这种气势让赵熙嘉很不满,或者说从他踏入楚地的第一日起,赵熙嘉就将他视作眼中钉。若不是……他一定趁早了结了他,以除后患。 从人接过他手中的礼盒,呈至太子跟前,另一从人将盒盖打开。 “嘶——” 礼盒中,忽然冒出一条毒蛇,正吐着殷红的舌头,盯视前方的猎物。它身上色彩斑斓的条纹,亮得刺目,还有一股恶臭不断地向外扩散。 “啊——” 两名从人大叫着丢下了礼盒,那毒蛇也跟着落了地,匍匐着慵懒的身子四处游离。而大殿之上的两人皆未露出惊惶之色,燕君是早已心中有数,而赵熙嘉,则是处乱不惊,十分镇定。 秦风看到眼前的情景,眸光微变,惊诧过后,他马上恢复了平静。他抬眸,对上燕君从上面投来的挑衅目光,他立即明白了一切。 “大胆!竟敢谋害太子,来人,将他拿下!” “慢着!”赵熙嘉喝止了从人,扯着一抹邪肆的笑容,慢慢悠悠地开口道,“二皇子,你有何说法?” “秦风乃是遭人陷害,无言辩驳,还请太子明察。” 秦风云淡风轻的语气,完全将此事与自己撇清,他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扫向上面的燕君,眸底闪耀着异样的光芒。燕君也毫不示弱,冷傲的眼神直视着他,目光在空中交汇,不断地激射出火花。棋逢对手,这种感觉让燕君浑身的血液不断沸腾。 他,足以唤起她身上的恶魔因子; 她,燕君,有仇必报!绝不是能随意受人欺凌之人。 赵熙嘉颇为诧异,疑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之间扫视,许久,他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底下的几个皇子已经按捺不住,纷纷起身声讨。 “大哥,秦风分明就是想谋害你,此等奸恶之人,绝不能留。” “是啊,大哥,众人皆有目共睹,毒蛇是从秦风所献的礼盒中出现,必是他想设计毒害大哥。他如今还巧言狡辩,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 赵熙嘉无视下面人的声讨声,转头望向燕君,勾唇笑问道:“爱姬,你说,本太子该如何处置他?” 燕君根本不瞧他一眼,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下面的秦风,冷冷地开口道:“谋害太子者,杀、无、赦!”她冷冽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之上,让满座的宾客皆浑身震颤了下,太子新纳的宠姬竟如此狠辣,着实让人心惊。 右首的第一个位置,穆青云惬意地抿着杯中之酒,全然超脱于大殿诡异的气氛之外,似乎一切都于他毫不相干。而她的这句话,倒是引来他极为吝啬的清浅一瞥,只是短短瞬间,他又收了回去。 秦风迎视着她的目光,不怒反笑,淡淡的笑意挂在他的唇边,他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赵熙嘉也颇为惊讶,她究竟和秦风有怎样的过节,竟要将他置于死地?不过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极为舒畅,他也早看秦风不顺眼,想找个理由除去他。 “哦?既然爱姬如此说,那就依你的意思。来人啊,将秦风拖出去,斩!” 他的话音落下,几名侍卫从殿外进来,对着秦风持剑相向。 “慢着!大哥,能否看在皇妹的份上,饶过二皇子?” 一个清爽洪亮的声音紧跟着从大殿外传来,众人循声观望,只见一华丽宫装的女子飒然迈步自殿门而入,飒爽的英姿,裙角生风,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曲线。 她,紫阳公主赵倩茹,是楚王最为宠爱的五公主,楚王宫中待嫁的最后一位公主。 赵熙嘉见着来人,面上的轮廓顿时软化,眸光也跟着柔和:“皇妹,你若是想为他说情,大哥自然是照准的。不过,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 赵倩茹转眸,清亮的美眸投向殿前的秦风,目光轻柔如水。一抹浅笑在唇边泛起,笑容如暗夜里静静绽放的芷兰,她的美眸中暗暗传递着难言的情愫,可惜只换来秦风淡漠的回视。 “我相信二皇子绝不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大哥,其中必定有人栽赃陷害。大哥目光如炬,英明圣断,相信也不难看出其中的端倪,只怕是有心人故意想与二皇子为难,想借大哥之手除去二皇子,从而引发秦楚两国的纷争,好从中得利。” 她的目光稍转,似水的柔光忽变为凌厉的芒光,直直地射进燕君微阖的冷眸,竟然让燕君有如坐针毡之感。想不到楚国皇宫之中,竟然还有此等厉害的角色,燕君暗暗记下了她,无畏地迎视她,眸底平静无波。 “太子殿下,不过是条畜牲,何必伤了和气?按我说,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畜牲,定是它不长眼,不知何时就误入了礼盒中。待我抽了它的筋,剥了它的皮,下酒喝!” 百里胜突然起身,一个漂亮的轻纵,竟单手擒住了毒蛇,当场将它剥皮抽筋。 相当蛮横的手法! 也就是他,胆大心细的百里胜,才敢做出此等事来。 燕君闻到那蛇的血腥味,忽然想起自己被炸弹炸裂瞬间的景象,不由地皱了下眉头。赵熙嘉察觉到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朝百里胜呵斥道:“够了,将它丢到外面去,别污了本太子爱姬的眼。” 赵倩茹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燕君身上,对她的身份极为好奇,浅笑道:“大哥身边何时多了位美人,倩茹为何不知?” 赵熙嘉微蹙了下俊眉,不愿道破她的真实身份,只随口敷衍了句:“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皇妹不必理会。” 此话本也没什么,可听在燕君耳中极为不舒服,她最为嫉恨的就是歧视女性的男人,尤其是在军营那种属于男人天下的环境中,她尤为痛恨那些因性别而歧视她的臭男人们,当然,那些曾经轻视过她的人,最后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的。 她挣脱了赵熙嘉的手,起身步下大殿,与赵倩茹并肩而立。她背对着赵熙嘉,目光凝视着一脸漠然的秦风,用着高傲的姿态,冷声道:“奉劝公主一句真言,千万不要对男人付出真心,因为他们只会将你的真心践踏在脚下,永远不会珍惜。”这话,确切地说,她是对秦风说的。明眼人一目了然,紫阳公主对秦风有情,而秦风的心态不得而知。 “怎么,爱姬生气了?”赵熙嘉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跟他闹别扭,也跟着走下了大殿,伸手想要从她身后拥住她。燕君不着痕迹地闪身躲过,继续迈步向前,众目睽睽之下,她昂首阔步,走向殿外。 “我累了,各位慢用,恕不奉陪。”她酷酷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迈出大殿。 “站住!”赵熙嘉盛怒,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无视他的威仪。 几名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燕君灵巧地动作,几个擒拿手便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兵器,堂而皇之地扬长而去,大殿之中回响着兵器接二连三的落地的声音。就这样,这个神秘的绝色女子,用着最为帅气漂亮的身手,摆脱了侍卫们的阻挡,翩然而去。 好一个风华绝代的丽影!好一身轻灵矫健的身手! 她华丽地出现,再次华丽地谢幕离去,留下的是令人回味无穷的遐想。 赵熙嘉面上极为难看,狠厉地瞪着那女人离去的身影,双拳紧握,青筋暴凸。 赵倩茹回眸看着这有趣的一幕,轻盈浅笑:“有意思,大哥这次恐怕是遇上对手了。” 燕君出了大殿,没有直接逃离,而是乖乖地回到原先的屋子。她的听觉极为灵敏,身后紧随的脚步声,丝毫不漏地传入她耳中,她知道那定是赵熙嘉派来监视她的人。她想要顺利逃离太子宫,就唯有先让他放松警惕,今晚是她逃离的最佳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推开窗口,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黑暗处,她瞥见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入花丛中。她勾唇冷笑,转身走向榻边,解下身上的外衣,只余下一件衾衣卧床而眠。她侧身背对着窗户,隐约听到了两个脚步声,细细碎碎地临近,又小心翼翼地离开。门外只余下一人继续守卫,而另一人已远去,定是去向太子汇报她的情况。 燕君唇角高高地扬起,是时候了! 她起身,走至门边,朝门外惊叫了声:“来人,有刺客!” 下一刻,守在门外的侍卫持剑闯了进来,左右张望,可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正在他惊诧之际,后颈突然被人重重一击,他向上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手中的剑在即将落地之时,精准地落入了燕君手中。 第6章 房门“啪”地合上,燕君以最快的速度剥下了对方身上的衣裳,换在自己身上,又将他移到了床底。待一切就绪,她这才持剑飒然迈出房门。 一身蔚蓝色的侍卫服,稍显宽大,两肩松垮地垂下,幸而燕君本身的身形就比一般女子都修长些,无论远近,丝毫看不出破绽。这也是为何她假扮燕国太子,却没有被人识破的缘由。 险地求生,这是燕君一贯贯彻的信念。 宫宴仍在继续,钟磬之声犹在耳边回荡。 大殿门外的阶梯之下,一排侍卫等候在此随侍,诸人皆眼观前方,目不斜视。谁也不会注意到,在他们的队伍之末,不知何时已多出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侍卫。 等待的过程极为漫长,燕君尽量地与其他侍卫们保持步调一致,挺腰直背,目视前方,就连握剑的高度和角度也丝毫不差。伪装,是作为特工的一门必修课,她的成绩向来都是优。 昏暗的光线下,一抹白色的影子自侍卫队的跟前闪过,毛绒绒的一团,像只小白狸。没有人侧头观望,也没有人动一下身子,仿佛雕塑一般,站立如松。燕君的目光不由地飘向前面这队人,他们绝对不可能是太子宫里普通的侍卫,普通的侍卫不会有如此的气势和严明的纪律,她心生疑惑。 “恭送二皇子!” “恭送三皇子!” 从大殿内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传唱声,燕君立即警觉起来,终于等到了宴散,也是她该出宫的时候了。她微微颔首,让大殿内传来的光线无法照射出她的容貌。 站立在她跟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分别为宾客做向导,引向宫外。她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们的职务,是太子宫专门安排送客的侍卫。 前面的人一一走完,终于轮到了她,她从黑暗中抬首,看到下一个走下阶梯之人乃是百里胜。她心中微喜,从方才宴上所见所闻,百里胜是性情爽直、不拘小节之人,她对他的印象颇为不错。能做他的向导,她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顺利出宫。 她向前迈出几步,迎向他,方要颔首行礼,后边忽然有人叫唤他:“百里兄,一道回去吧。” 听出那人的声音,燕君不自觉地低下了头,该死的,竟然又是那秦国二皇子秦风!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怕你和紫阳公主或许还有话说。”百里胜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与秦风开着玩笑。 秦风只是轻笑了声,便摆手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一路话着家常,说到有趣处,一个淡笑无声,一个放声大笑。 燕君低头走在两人身后,倒是省了不少事,她原本还有点担心自己不认识出宫门的路,现在由他们两人带路,她也就不用操心了。前头的两人看似谈笑风生,十分融洽,但她还是感觉到了秦风淡淡的疏离感。他似乎对任何人都疏离和冷漠,没有人能真正得到他的信任。 宫门近在眼前,燕君没料到一路上会如此顺利,心中微喜。很快,她就能逃出这个牢笼,天高任鸟飞。 “二皇子殿下,请稍等!” 远远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燕君的记忆力非凡,凡是听过的声音,她过耳不忘,因而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紫阳公主。 她低首侧立一旁,让身侧的树干遮挡住月光,只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长长的阴影。而在此同时,秦风和百里胜也回了头,望向后面疾步追来的紫阳公主。 月光的余辉洒在赵倩茹清丽的脸庞上,倒似涂上了一层银纱,如梦如幻。她的脚步轻盈,裙角生风,青丝飞扬,好似一月中仙子踏风而来。 燕君先是用余光瞄她,待见如此风景,不由地愣了神,脸也跟着侧移。恰时,月光偏移,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射在她脸上,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绝代的风华竟远远地盖过了赵倩茹。 秦风忽然转头,讶异的目光凝视在她脸上,眸光微敛,只是一霎那的功夫,他便认出了她。不为别的,只为了她那双让他难以忽视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中,他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燕君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仓促地转眸,与他四目相触,只是短短的时间,便默契地各自分开。此时此刻,无论是谁有片刻的迟疑,都会引起其他两人的注意,他们深谙此理。燕君手中的剑逐渐紧握,对他提高了警惕,方才在殿中才陷害了他一回,难保他不会借机发难,再次将她推入险境中。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秦风向前迈出两步,以一个极佳的角度挡在了她和赵倩茹的中间,清冷的背影背对着她,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 “百里兄,你先走一步,改日再到府上拜会。”秦风侧目对身后的百里胜说完,随后又转头吩咐她,“还不快送百里兄出宫?” 燕君微愣了下,随即低头绕身至百里胜跟前,摆手为其引路。 百里胜丝毫未有察觉,只是笑看着秦风,戏笑道:“那两位慢聊,在下就不打扰了!”他转身,朗笑着走向宫门。 燕君紧跟在他身后,低眸侧目,瞄向身后之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有意助她吗? 白日里,他才出卖了她一次,而现在为何却要帮她?他没有记恨她方才对他的陷害吗?她心中越来越疑惑,逐渐收回了目光,专心跟着百里胜走出宫门。 秦风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唇角勾勒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有意思,一会儿是燕姬,一会儿是侍卫,她已完全勾起了他的兴趣。 迎面而来的赵倩茹正好撞见他尚未收起的浅笑,误以为是因她而绽放,她的芳心狂跳。即使是平日里再英姿飒爽、豪气干云的女子,也难敌心上人之一颦一笑,更何况是向来冷漠如他之人。 她嫣红着脸,低眸颔首,停在他跟前不到两步路远,手脚竟有些不知所措。秦风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唇畔的笑意不变,只是眸中滑过一抹冷漠轻蔑之色。 楚王最宠爱的公主又如何?这五年来,楚国所带给他的耻辱,他必定要血债血偿。即使楚王将整座楚王宫搬至他眼前,拱手相让,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接受。 迈步在青石板铺成的宫道上,燕君竖耳倾听着身后之人的对话,奈何过了许久都未有声响,她不由地好奇,微微侧头张望,却见秦风和赵倩茹两人依然静静对立,默然无言。 月光下,秦风的背影挺拔如松柏,如鹤立鸡群,又如山峰般竣立。只是那一道苍劲的背影,就吸引住了她所有的目光,也遮挡住了太子宫中一切的繁华和瑰丽。燕君心中莫名地流淌过一丝异样的情愫,明明只有两面之缘,却为何视线总是受他所牵引? 他忽而像个恶魔般,将她推入地狱,忽而又像天神,拯救她,迷惑她的心。他,太过危险,太难以琢磨,她还是远离他,希望从此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为妙。 回过头时,忽而对上百里胜惊疑闪亮的目光,燕君浑身一震,以为他看出了她的破绽。谁料百里胜的问话,却让她忍俊不禁。 “想不到太子宫中竟有你这么一位长相清秀的侍卫,难怪人家说太子宫中能人辈出。” 燕君心中暗笑,长相清秀和能人似乎挂不上钩吧?百里胜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你看起来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百里胜外形粗犷,面色较为黝黑,然而一双虎目却炯亮有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心理。燕君避开了他的目光,颔首道:“在下不过是太子宫一名卑微的侍卫,怎能入得了百里君的眼?百里君定是认错了。” 百里胜眯起了虎目,不信她的言辞,仍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忽然,他的眼睛大亮,他已认出了她。燕君手中的剑顿时一紧,浑身处于戒备状态,一旦他识破自己的身份,她便动手拔剑。 恰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一个宣唱,由远及近。 “太子有令,关闭宫门,从此刻起,不准任何人出入。” 通行在宫道上的宾客们都停止了脚步,回头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前来报讯的侍卫。紫阳公主率先上前一步,拦住了那侍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公主,太子殿下的爱姬被刺客掳走,此刻很有可能正要出宫,所以太子让封锁宫门。”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远近的人都听在耳中。真是可笑,爱姬被刺客掳走?亏他想得出这样的借口!若是让宾客们得知他的爱姬是击昏了他的侍卫而逃跑,恐怕他太子府的脸都得丢尽了。 燕君注意到秦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她方向飘来,唇畔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似在嘲笑她,又似在看她的好戏。 燕君暗中狠瞪了他一眼,此刻她已没有功夫再理会他。眼见着不远处的宫门即将关闭,此时若不出宫,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来,她只能硬闯了 第7章 “太子有令,关闭宫门!”她假借着太子的口谕,高喊着疾步走向宫门处,她的双目炯亮,无畏无惧,无比得冷静沉着。她身上穿的是太子宫的侍卫服,因而没有人会想到她不是来传口谕,而是来闯宫的。 在她的身后,秦风和百里胜的目光同时骤敛,迸射出两道精光,神情竟不可思议地相似。她真有种,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闯宫! 待燕君接近宫门,她沉寂的目光乍变,唇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冷笑。手中的剑忽然拔出,只是短短的瞬间,就同时解决了正要关上宫门的四人,她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刺中了他们给自身上的要穴,让他们暂时失去知觉。利落漂亮的身手,引来深知内情的秦风和百里胜两人的暗暗赞赏,在他们的默然注视下,她堂而皇之地跃上停在宫外的一匹马,策马疾奔而去,一切都只是瞬间的功夫,待其他侍卫们反应过来,她已离开有一段距离。 “他不是太子宫的人,快追!”有人高喊了声,其他侍卫们也纷纷骑上了备在宫外侧门的马匹,前去追赶她。 百里胜回首,与秦风交换了个眼色,多年的熟识,彼此默契,在知晓了对方的心意后,两人一起疾步追至宫门外,想探一探事态的后续演变。他们都很好奇,她,燕国太子,能否顺利地逃离太子宫。而赵倩茹则是想帮着太子追捕燕君,也跟着他们一起追至宫门外。 长长的甬道上,十几骑的人马追赶着前方疾奔的一人一马,又是呼喝,又是拉弓飞射。而前方的人却身形极为灵活,马术甚佳,忽而闪至马的左侧,忽而闪至马的右侧,更甚者,为躲避飞箭,她勾身藏于马腹之下。 飞箭不断地擦过她的耳际,燕君仰着身子,凌空悬在马腹之侧,只有两只脚牢牢地勾缠住马缰来保持平衡。她的手在暗中动作,猛力一甩,无数细小的暗器如一张网一般,朝后面的人马飞射而出。 “啪!” “啪!” “啪!” 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暗器飞射后,身后的追兵竟一个接着一个坠马,惨叫连连。 她的手未曾停歇,不住地向后面抛射暗器,直到身后再无追兵,她才一个漂亮的挺身,再次跃上马。 英挺的身姿立于马上,她回首举目,双目炯亮得异常,仿佛能照亮黑暗中的一切阴晦。她昂首朝着宫门方向,放声长啸:“回去告诉楚太子,待我燕君归来之日,定要和他好好算一算旧账!” 她的声音飘荡在甬道的上空,久久回荡,而她的身影早已随着马蹄声越行越远,直至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燕国太子?难怪这么眼熟,倒是个人物!”百里胜微眯着虎目,弯身从地上横躺的一侍卫身上取出一片带血的小瓷片,瓷片虽小,却是片片直取对方咽喉,精准无比。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秦风有趣地眺望着远处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唇角微扬,笑得回味。明明是五年前同一天与他共入楚国为质,可在他眼中似乎是从昨日方才真正地认识她。她完全不再是他五年前初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连说句话都不敢大声的燕太子。 赵倩茹自黑暗处慢慢调回视线,今夜的所见所闻,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是寻常的闺中女子,也是随着父兄上过战场的,可如此狠辣凌厉的身手,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转头望向身侧的秦风,他唇畔上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让她心中更为惊奇。 燕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为何能搅乱这楚宫之中的一江春水? 长风起兮,滚滚的云雾遮盖了皓月,大地陷入更加死寂的黑暗。 在这样的夜里,一人一骑奔驰在人迹稀少的皇城大街上,寒冷、孤寂、彷徨……所有的不良情绪顿时袭上燕君的脑海。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这个世界太过陌生,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嘀嗒、嘀嗒…… 清脆的马蹄声落在青石板的地面,声声敲动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同时也敲动着她彷徨迷惘的心。前世的信念已灭,今世,她该以何信念立身于世? 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她愿意为此奉献自己的一生,这是她前世的信念,她也真的身体力行了。那么今世呢? 身上的伤口在逐渐地溃烂,在长期的精神紧绷之后,现在才开始又体会到何为疼痛的滋味。她放慢了马速,回顾了下两旁街市上的店铺招牌,意外地发现自己竟不识这个时代的字体。她想她需要找点药来医治伤口,否则她这个身体再也抵抗不住。怕后面的追兵跟来,她弃了马,步行躲入光线昏暗的小巷中。 楚国的皇城大街宛如迷宫一般,大街连着小巷,小巷又纵横交错,没有规律可循。燕君只敢踱步在小巷中,因为她已经听见了阵阵马蹄声在大街上来回跑动,那必定是楚太子的人在追赶她。 马蹄声铿锵有力,锃锃作响,那是金属击打地面的声响,那必定是战马。燕君从黑暗中探出身去观望,果然见到一支武装齐备的骑兵自大街上经过,他们的速度极快,绝不是她方才所骑的那匹马所能匹敌的。骑兵们个个黑甲披身,头戴铁盔,庄严肃穆。如此景象,竟让她热血沸腾,曾几何时,她也是那芸芸士兵中的一位,为着心中最为崇高的理想而无悔青春,只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是刀箭,而她手中的武器是枪械,然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她自嘲地冷笑了一番,她已经回不去了。 转身,她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晨曦初照,城东某户人家的马厩中。 一缕晨光正好投射在马厩中的一名男子脸上,眉目清秀,肤如凝脂,虽是男子的装扮,却处处透着妩媚和清纯。她蜷缩着身子,唇色泛白,额头不住地冒着冷汗。 马厩中养着一匹枣红色的母马,并不高大,也不健壮,它的外形轮廓柔和,就连双目也透着柔光,腹部有些肥大,似正处于孕育期。 边上的“男子”痛苦地翻了个身,母马也跟着转动眼珠子,马嘴凑上她的脸,湿滑的舌头在她脸上来回舔舐。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没有将沉睡中的人惊醒,看起来她的确病得不轻。 “今天天气不错,放你出去遛遛。” 马厩的主人朝着这边走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 待走近马厩时,看到地上之人,他的脸色大变,操起马厩外的铁锹,风风火火地往马厩里面闯。 “好你个盗马贼,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盗马?你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就去报官!” 地上的人丝毫未动,只是嘴里低低地呜咽,不知在说些什么。主人家又再呼喝了几声,还是没见她有动静,他顿时恼了,抡起铁锹就往地上的人身上砸。 燕君本在昏迷中挣扎,身上的伤口未经处理,化脓发炎,发了一夜的高烧。忽然感觉到危险临近,出于特工长期培训出来的本能和警觉,她在梦中踢出一记漂亮的回旋腿,竟直直地将主人家踢出了马厩外。 主人家受惊不小,一边狼狈地爬起身,一边放声嚷叫:“快来人啊!捉贼啊!” 不多久,他家中的老少都围在了马厩外,好奇地盯着马厩中仍在沉睡之人,在听完主人家描述她是如何将他踢出马厩后,谁也不敢靠近她。 “老爷,她看起来像是生病了,可能不是盗马贼。” “妇人之见!难道盗马贼会在自己脸上写上‘我是盗马贼’五个字吗?此人鬼鬼祟祟地潜入我们家的马厩,一定是图谋不轨,阿三、阿四,将她给我丢出门去!” 被点到的两名家仆相互对望着,谁也不敢前进一步,心想连老爷也被人踢出来,那他们进去,不也照样被踢? “你们不去是吗?不去,我就扣你们工钱。” 一听要扣工钱,两名家仆不再犹豫,忙冲入马厩中,弯身将人抬了起来,一前一后地走着。 “砰!” 身上传来一阵剧痛,燕君终于从昏迷中惊醒,迷蒙的睡眼朝四周张望,这才发现自己被人丢在了大街上。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她怕引起官兵的注意,又怕被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忍着身上的不适和疼痛穿过人群,寻路而去。 经过一夜,大街上官兵的搜查之势还是未减,尤其是城门口,到处张贴着她的画像,男装的一张,女装的一张。上面说是此男掳走了彼女,二人皆是从太子府中走失,凡见到画像上之人,通风报信的奖赏一百两银子,将人逮住的奖赏一百两黄金。 燕君不由地冷笑,亏得赵熙嘉想出这个法子来捉捕她,如此一来,无论她男装还是女装打扮,都难逃守城士兵的查询。看起来,目前的状况下,不宜出城,她还得继续留在城中避难。 第8章 一列士兵从她身侧经过,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兵器的摩擦声,让她的心立时揪紧。她连忙转身,摸至墙边,见有人正在墙上张贴着什么告示,她便凑过去,假装阅读告示。幸而她昨夜从马厩的主人家中盗了件外衣换上,要不然以她昨夜所穿的太子府侍卫的衣裳,恐怕早就被人发现。 好不容易等到脚步声越趋越远,她这才松了口气,扶手在墙边低喘。 “你要揭告示吗?” 身边突然有人出声询问,她抬头,发现自己的手正好放在了告示的一角。告示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字,可惜她一个也不认得,转头望向贴告示的那人,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贴告示的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平庸,唯一醒目的就是他嘴角的一颗黑痣。他惋惜地看着她摇头:“你不识字?那太可惜了。” 燕君蹙眉,平静地问道:“可惜什么?” 中年男子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道:“我家主人想要找个书童侍读,看你长得蛮清秀斯文的,倒是很合适,谁知你竟不识字,真是可惜了。”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一个月来,主子已经不知换了多少个书童,就主子那顽劣的个性,没有一个能在他跟前时间干长的。也是因此,楚城里的人都不敢再揭主子的告示。今日好不容易撞上一个不知情的,若是能将她招去交差,他也能早点完成任务,给主子个交待。只可惜对方不识字,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给主子找个一字不识的人去当书童吧? “书童?给薪水吗?”燕君想到的却是日后的生计,她身上空空如也,出太子府的时候也忘了顺手顺点什么值钱的,导致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她就是想去药店买点药也不可能。若是能接下这活儿,待遇又不错的话,倒是可以先试着干一段日子,等到楚城的戒备没那么森严,她再择路逃生不迟。 “薪水?”中年男子不明所以。 燕君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就是给银子吗?”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放心,银子绝亏不了你。” 燕君也从对方的衣着打扮看出他家的主人必定是个有钱人,有钱人家找书童,给的薪酬应该不会太低。她仔细斟酌了一番,她也正需要个地方好好养伤,便答应道:“那我接下了。” 中年男子却摇摇头道:“不行,你不识字。” “我不识字,可是我会背诗,你若不信,我可以随便背一首给你听。”远远地,看到对街的后巷有几行柳树,新长嫩芽,她想起了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咏柳》,便娓娓念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中年男子眼睛大亮,拍手叫绝:“妙啊!果然是好诗。那成,这活就让你接了,你跟我来吧。” 看他笑得灿烂无比,燕君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被人卖了一般,挑了挑秀眉,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兴奋? 燕君跟着中年男子来到城北的一处府邸,气势恢宏的建筑,不似寻常人家该有的,单是那一道几人高的朱漆金匾的大门,就让燕君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她莫不是到了什么王公贵族的府上?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方才一路交谈中,得知这中年男子姓邢,名都,是他主子家中的管家,在进门之前,燕君忍不住向他打听:“邢管家,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邢都眼神有些飘忽,心想他家主子在楚城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倘若她得知后反悔不干了,那岂不是没法跟主子交待? 他想了想,回道:“我家主子在家排名第七,所以大家都叫他七爷,我们老爷府上是经商的,因为家中子嗣较多,所以就分了家。我家主子现在就一个人住这府里,什么事都他说了算。” “原来是富商之子,难怪。”燕君思虑了再三,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稍作易容为妙,虽是经商人家的子弟,但也难免不跟朝廷的人打交道,若是有人认出了她,那她岂不功亏一篑? “对了,你们府邸的厨房有没有猪皮?” 她这一问,直把邢都问得摸不着头脑,不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君直截了当道:“帮我取一块来,我有用处。” 见他仍是疑惑不解,她便耍了心思,故意说道:“不行就算了,告辞。” 她刚一转身,邢都就忙喊住了她:“等等,不就是一块猪皮吗?我当什么大事,走走走,我带你去厨房。” 燕君唇角轻扬,就知道他会妥协,她是看出来了,他主子家中书童这活儿恐怕真不是寻常人能干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随便从街上拉个人就回来交差。 “好了,去见你家主子吧。” 邢都等候在厨房外,刚一回头,就被吓了一跳,指着她的脸直结巴:“你的脸……”一条狭长的疤痕自左眼的眼俭始一直斜向下,向左下角扩伸,横贯了整张左脸,粗糙的疤痕印记,触目惊心,而且有种恶心之感,直把邢都看得一阵作呕。 燕君很满意他的反应,挑眉道:“听说富人家的公子都有不良的嗜好,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邢管家记得替我保密,否则我立马走人不干。” 邢都擦了把冷汗,心说即使他家的主子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至于对一个男人起歹心,她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怕她真反悔不干,他忙拉住她道:“行行行,只要你肯留下来,怎么着都行。”他心里想着,反正她在府里也待不了太长的时间,因为至今为止就没有一个人能经受得了主子非人的折磨的,拉她回来不过也是为了充数。他心里清楚得很,主子根本就没真心想请书童,不过是为了好玩而已。折磨人的乐趣,你是不会懂的,这是主子常挂在嘴边的话。只要主子别时不时地找他开刀,他就阿弥陀佛了,如今找个人来让主子消遣,他也乐得自在。 燕君继续跟着他行走在府中,暗暗地留意府中的地形,这是她的职业病,无论到哪里都喜欢留意地形地貌,在脑海中计算出最为安全快速的逃生之道。作为一名特工,除了身手好,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有效地逃生,也是极为重要的,否则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经过了几道长廊和曲桥后,眼前豁然开朗,但同时眼前的景象也深深地刺激着燕君的视神经。她是不是误闯入了一片动物世界中?否则这满园子的珍奇异兽满地跑,又如何解释? 邢都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讪笑着为她解释道:“我家主子比较喜欢跟小动物玩耍,你放心,这里的动物都比较温顺,不像里面的……”突然发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他忙止了声,拉上她继续往里走。 燕君盯着他闪烁的眼神,心觉不妙,这家的主人怕是极有可能是个变态之类的人物。回头又扫了一眼孔雀、山鸡、穿山甲混作一片的园子,眼皮不住地跳动,即使是喜欢跟小动物玩耍,也总得将这些毫不相干的动物们分开来圈养吧?她已经看到几只穿山甲正在不住地用它们身上如刚刺般的外壳攻击着仅有的一只山鸡,吓得山鸡不住地扑腾,鸡毛掉了一地。 燕君皱眉,真够混乱的! 又经过一个园子,这个园子与之前的景物布置极为相似,而氛围却极为不同。几只大笼子摆在园子的两边,用黑布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能隐约听到些许嘶叫声从里面传出。 燕君正研究和猜测着笼中之物,却被邢都急急地拉着离开,看他煞白的脸色,她心中的疑惑更甚,若是她没有听错,方才那嘶叫声恐怕就是蛇的声音。 眼前再次豁然开朗,却是见到了一座水榭,亭台楼阁,匠心独具,矗立于一方莲池的中央,以九曲回廊连接着水榭,通向莲池池岸。 燕君等候在池岸边,观察着四周的景物,而邢都已进了水榭前去通报他家的主子。许久,终于听到水榭内传出一个清朗稚嫩的声音:“外头的人听着,想要成为七爷我的书童,首先要通过爷的第一关考验。你现在背转身去,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得动一下,一旦你离开了原地,你就可以立即走人了。”那声音骄横跋扈,其中又夹杂着些许少年人任性妄为的脾性,燕君不由地凭着那声音猜测它主人的模样,恐怕是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孩子吧。 她默默地背转了身,看他到底能玩什么花样。 “嗖!” 一支飞箭朝她身后射了来。 燕君的眼睛忽地放亮,好歹毒之人,竟然拿人命开玩笑! 凭着听觉,她判断出那箭飞射的方向,正对她脊背的中心,绝不是开开玩笑吓唬一下这么简单。此刻若是换作他人,不是仓皇而逃,就是吓得晕了过去。也就是她,特工燕君,才能临危不乱,一动不动地静待背后飞箭临近。 第9章 只差一臂距离的位置,箭头眼看着就要贯穿她的脊背而入,她忽然一个俯冲,单膝而立,如飞燕展翅身体前倾,飞箭擦着她的脊背继续向前飞行。然而只飞行至一半,又被她以赤手空拳生生截断,她的手腕转动,借着箭头飞行的惯势,巧妙地施力,改变了木箭飞行的方向,让它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啊——” “啊——” 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从水榭中传出,燕君依旧保持着先前的站姿,唇角勾笑,这点技俩就想吓唬她,还嫩着呢。 “七爷,您没事吧?” “滚!” 听着水榭内的动静,燕君不由地感叹,想她前世好歹也是国家级的超级特工,如今却来给一个心智不成熟的纨绔子弟当书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暂且忍耐一段时间,待楚城的风声没那么紧,再考虑后路不迟。再说了,她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根本不熟悉,除了知道这片大陆共有三个国家,西秦、东楚、北燕外,她一无所知。未来的路途在哪里,她至今都没有方向,还有她这个身体的燕太子身份,她是否有必要替死去的人完成她未完之事,她也没有定论。 “君彦,七爷让你进去。” 君彦,是她告知邢都的名字,取了原名反过来的谐音。燕君回头,轻扫了眼面色煞白的邢都,提脚往水榭中走去。他现在想必已经开始后悔招惹她这个煞神进府了吧? “你就是君彦?” 高阔的太师椅上斜躺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年纪大概在十三四岁左右,长了张稚嫩的娃娃脸,两腮上还带着些婴儿肥。他说话时,嘴角梨涡初显,可爱得紧,犹如邻家的小弟弟。 燕君对他印象不错,只是他说话的语气骄纵得很,带着少年老成的蛮横口气,似乎习惯了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就连看人也是斜着眼,不拿正眼瞧人。 在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少年也在打量着她,看到她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他浓眉的剑眉皱成一堆,朝一边的邢都招了招手道:“她怎么长这么丑?你想让她来吓爷吗?” “回七爷,她原来不是……”邢都刚要将事实说出口,却招来燕君的一记冷瞪,愣是将他生生给威慑住,不敢再继续多言。 燕君自行找了个座位,无视主仆两人诧异的目光,不卑不亢道:“七爷若是如此以貌取人的敷衍之辈,那君彦留在此也没有任何意义。” 少年的确很诧异,还从没见过比他还横的人,她口中说留在此没有意义,人却不请自坐,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走嘛。少年的黑眸微眯,透射出两道狡黠的光芒,挑眉道:“你要留下来也行,先试用三天,若是三天后你还想继续待在府里,那爷就请你当爷的书童。”他心里一阵奸笑,恐怕不用三天,今晚她就待不住,卷铺盖走人了。他这个府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敢待的。 燕君端坐在一边,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一边观察着房中的布置,一边随口说道:“要我当你的书童,有三个条件:一,给我一间单独的房间,平日里不准任何人打扰;二,每天我只工作四个时辰,多余的时间,另外付费计算。每月你得付我一百两银子的酬劳,概不拖欠;三,我不对府上任何人行跪拜之礼,包括你。” 少年闻言,差点从太师椅上摔下来,他写的告示没有弄错吧?他记得他请的是书童,而不是大爷。邢都也是一脸惊诧和呆愣,他这个管家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也没有享受过她这等待遇,更何况她一个小小的书童了。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是不是首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爷我请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书童,敢问你是满腹经纶的才子,还是著书立说的大师,就值爷给你这么多的特许?” 燕君稍稍转眸,扫视着少年瞪得圆溜溜的晶亮眼睛,模样十分得意,她就想不通,明明是个风华正茂的花样少年,怎么就养成这么古怪暴戾的性子? 她伸手取来桌上的一只茶杯,捏在两指间来回摩挲,随着她暗中不断地使力,细细碎碎的粉末自她指尖掉落。她抬眸,满意地接收到少年和邢都两人惊骇的目光,勾唇浅笑道:“你们既然将我请到了府里,那么书童一职便非我莫属。你可以不答应我所提的要求,但我会自行从府里取得我应得的报酬,毕竟这个府里值钱的东西着实不少。”是的,她方才随意打量了一圈,就看到了水榭中摆放着不少值钱的古玩和字画,随便哪一样拿到外面去卖,相信一定能赚个好价钱。 少年瞪大了眼睛,她这分明就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哪里会有这种人?他气恼地瞪向一旁的邢都,他到底是哪里找来这么个难缠的人物?方才偷窥到她避箭和反袭的动作,就已觉得她非寻常人,如今又见一个茶杯在她指尖瞬间化为乌有,他就意识到他果然招惹了个比他更难缠的人物。 燕君冷冽的目光射向他,带着威慑之意,是的,她是不打算走了。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既然将她请了来,在她还没打算走之前,他们别想妄图将她驱赶出府。 少年却是不信邪,也冷眼回了她一记,朝着水榭外下令道:“来人,将此狂妄之徒给爷丢出府去!” 燕君端坐一旁,根本不理会他。 随手取了个刻花精致的花瓶,在手中掂量,待听到水榭外的脚步声临近,她冷笑一声,忽然手起瓶落,将花瓶砸了个四分五裂。连着座上的两人也跟着震了一震,寻思着她是不是要趁机发难。 此时,门外的侍卫们已经到来,听到花瓶声后,更是加快了脚步。一只脚刚迈进水榭的大门,每个人的脚趾位置就多出了一块小瓷片,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脚趾,经络相连,痛不欲生。 水榭中一声声的惨叫迭起,而堵在门外,尚未进门的侍卫们闻此声音,哪里还敢迈进一步?皆怯怯地望向手里仍在摆弄着碎瓷片的“刀疤男”,心里不由地猜测此人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而那七爷和邢都早已被震慑住,浑身轻颤着,连呼吸也不敢大声出。 燕君眸子轻转,淡淡地扫向那形容可爱的七爷,说道:“我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千万不要试图来激怒我。好了,我累了,给我准备个房间吧。”她负手起身,方才一番动作后,身上的伤口有些撕裂的迹象,而她身上的烧还没有完全退去,她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了。 七爷脸上怒意迸发,正欲与她辩驳,被邢都及时地拦住。 “七爷,还是先别惹怒她,从长计议。” 七爷微眯了眼,心想也对,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他绝不容许任何人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来日方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斗。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燕君几乎都待在七爷派给她的房间里休息,养精蓄锐。身上的烧未退,头也逐渐变沉,不知不觉,她竟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却是因为脸上有东西濡动而吵醒了她。她感觉不妙,睁开眼,却赫然发现正有一条粗大的蟒蛇自她眼皮子底下游走而过。 余光轻扫,不止床头、地上,甚至连梁柱上也都是蛇群,整个房间几乎都成了蛇窝。燕君无比愤怒,这位名为七爷的孩子竟然如此顽劣,不把人命当人命,她一定会让他得到教训。视线扫过房门方向,几个人影攒动,似在偷听,她唇角勾勒,逸出一丝冷笑,顿时有了主意。 门外窃听动静的下人们早已在此守候了一个多时辰,没料到里面的人竟然睡得这么熟,他们将蛇放进去许久,至今还没有半点动静,实在是很异常。 正不耐烦间,忽然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而且一声叠着一声,凄凉无比。几人相互对望,终于成事了,纷纷掏开了门窗纸往里张望。只见里面的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脸上还爬满了蛇的身躯,死相凄惨。他们不禁同情地摇头,又一个受七爷迫害的可怜人,可是谁让她自己得罪了七爷这个小恶魔呢? 其中一人离开了房门,前去通风报信,相信七爷得知了这个好消息,一定会乐开怀。 “什么?人死了?怎么可能会死?”水榭之中爆发出一记咆哮声,有着难以置信,也有着焦急的情绪。 下人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还以为七爷会高兴,却反而遭了一顿训斥,怯懦地回道:“七爷,小的亲眼所见,人的确是死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不可能,那些蛇都没有毒啊,难道是被吓死了?”七爷皱着可爱的小脸,一顿困扰,连忙起身赶往厢房。他不过是想放蛇吓唬她一下,好好煞煞她的威风,可没真想闹出人命。 第10章 一行人赶至厢房门口,七爷透过门窗纸张望了一番,果然见床上的人睡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气息。他平日里虽然顽劣,可从没有弄出过人命,这突然之间死了人,他也跟着慌了神。 “邢都,怎么办?万一让父王知道我杀了人,他一定会怪罪我的,说不定还会将我关禁闭,不让我出府门半步。这还是轻的,记得四皇兄前年措手杀了人,就被父王罚去蓝洛寺出家修行,至今还没有回来,你说父王会不会也让我……” “七爷别急,此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只要我们自己人不说,没有人会知道我们府里死了人。” “那里面的尸体怎么办?” “找个地方埋了她,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就算大王发现了,也不会把账算到七爷的头上。” “有道理,那就快点把这事处理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爷先走一步。” 七爷毕竟处世未深,遇上这等事,即便平日再怎么顽劣,也慌了心神,露出孩童的本性。他抹着额头的冷汗,正欲匆匆离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人墙。待他看清眼前之人,不由地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七爷确定就这么走了吗?不去和里面的蛇兄蛇弟们打声招呼?” 燕君手里摆弄着一条蟒蛇,闲适的笑容里透露着愤怒和杀机,直把七爷惊得连连后退。 “你、你怎么……” 燕君的唇边含着一抹冷笑,步步逼近他,而他身后的侍卫们在见到她手中的蟒蛇后,谁也不敢上前一步。七爷惊骇地直退到房门口,忽然发现眼前之人比里面满屋的蛇群还要可怕,下一刻,他的后领被人揪起,凌空丢进了屋子。 “啊——” 双手所及处,屁股下面,全是蛇身上传来的柔韧之感,七爷吓得惊叫连连。虽说平日里他也喜欢逗蛇玩,可那是隔着笼子的,不像现在这般亲密的接触。 “来人啊,快来救爷!”他的声音无比得惨烈,眼泪也跟着飙飞。 燕君斜倚在门边,一边摆弄着蟒蛇,一边好笑地看着他鼻涕眼泪一起流,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的心性,若不是看在他只是放了没有毒的蛇吓唬她,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他。方才听他们的对话,他想必就是楚王的七儿子,七王爷了,想不到她逃来逃去,终究还是没有脱离楚宫之人。她微拧了下眉头,她到底该不该离开,另寻一处安身之所呢?回头再看了一眼正被侍卫们从屋内救出的七王爷,说不定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这是她一向惯用的策略,相信这一次也不会失误。 “你,你好样的!”七爷眼泪汪汪地瞪视着她,眼圈泛红,一张受了委屈的小脸比任何时候都惹人怜爱。 在接收到燕君戏谑的目光后,他愤愤地转身离开,走至半途,他突然回头说道:“明天开始就是你的书童试用期,辰时起床,陪爷去西郊参加马球赛。若是你敢迟到,爷就扣你工钱。” 明明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为何就这么要强又好胜?燕君叹息着摇了摇头,回道:“七爷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不习惯等人,过时不候。” 楚城西郊,马球赛场。 绚烂秋阳之下,王公贵族的子弟们皆聚在了一处,平原、骏马、围场……构成一幅豪门贵族的奢华生活图。 从答应跟随七王爷赵穆参加马球赛始,燕君就料到会不可避免地重新见到那些耳熟能详的楚宫中人。就像眼前正在与七王爷谈笑风生的二皇子、三皇子,他们都是在宫宴上见过的,不过幸好临行前跟邢都打探了一下,证实太子赵熙嘉从来不参加此等比赛,她这才放下了心。 “七弟,你身后这人是谁,怎么长得如此丑陋?”问话的是二皇子,他扫了一眼燕君,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甚至觉得她脸上的那道疤痕很是恶心。 “二哥不必理会她,不过是我刚收容的一个下人罢了。”赵穆撇头朝燕君使唤道,“你,去那边给爷把马牵来。” 无视他颐指气使的傲慢语气,燕君漠然地扫了他一眼,不跟他一个孩子计较,迈步离开。 二皇子颇为诧异,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恭敬的下人,皱眉道:“七弟,这奴才怎么如此不识礼?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不必理她,别让她扫了我们兄弟的兴。”赵穆朝着燕君的方向扫了一眼,无趣地撇了撇嘴,也不再说什么,拉着二皇子往别处人多的地方走。 燕君一路寻到马厩附近,沿途见到有不少女子也来此观看马球比赛,看她们一个个蒙着面纱,和当日在宫宴上所见极为相似,想必也是前来猎艳的千金小姐们吧。她淡漠地从她们中间走过,迎着她们嫌恶的目光,她根本不在意。她们越是嫌恶她,她越是得意,这说明她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围场内共有三个马厩,按身份地位的高低,共分为天、地、人三等,只有皇族子弟才有资格用天字号的马厩。在天字号的马厩内圈养了十数匹骏马,每一匹都十分彪悍,单从毛色和骨骼就能看出马匹的品质。 燕君见马厩外有人守着,便走上去询问。 “哪匹是七王爷的马?” 那人见她这副丑相,不由地蹙了下眉头,指了指马厩的尽头,说道:“最里面的那匹,你自己去牵吧。” 燕君不跟他计较,径自走进了马厩。 一间间相隔的马槽皆有名字标在上头,虽都是皇子,但是从马匹的优劣还是能分辨究竟哪个皇子的势力大些,哪个皇子比较得宠。经过最后第三个马槽时,她意外地看到了秦风的名字,他不是楚国的皇子,却也同样享有楚国皇子的待遇,看来他这个质子在楚国混得也算是不错了。要知道她一路逛过来可没有看到属于她燕国太子的马槽,可想而知她这个燕国太子在楚国的地位是何等得卑微。 秦风的这匹马毛色纯白,身形健硕,就连马身抖动时,都透着威风凛凛的气势。她的脑海不由地闪过秦风英挺健硕的身姿,倒是与他的马极为匹配。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白马睁着双目盯视着她,倒也温顺,没有闪避。燕君会心地一笑,对这匹马的印象极好。 她继续向前来到最末端的马槽,见到了赵穆的马。他的马是枣红色的,马身相对于秦风的矮了许多,可能跟他的身高有关,毕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刚要牵着马走出马槽,忽然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临近,她本不以为意,待听出说话人的声音,她不自觉地往马槽的柱子后躲去。 “二皇子殿下,听说你的马术十分了得,球技也是格外出色,看来今日的比赛你是胜券在握了。” “公主也对马球感兴趣?” “闲来无事也会同皇兄、皇弟们一起玩耍,只可惜我是女儿身,不方便上场,要不然我一定和二皇子殿下好好较量一番。” 燕君听出来人正是秦风和赵倩茹,不知为何,听着两人相谈甚欢,她心里一阵疙瘩。一时分神,脚下踩到了一根草料,发出些微的声响,但足以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谁在那里?”秦风朝着她所在的柱子方向厉喝了一声。 燕君自知是躲不过去了,牵着马,低头从马槽步出。 “我是七王爷府的人,来替王爷牵马。” 赵倩茹疑惑地打量着她,问道:“七弟府里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人?” 燕君依旧低着头,只能看到赵倩茹腰部以下的位置,她今日特意换了身骑红色的马装,黑色的马靴,不用看她的上半身,她也能想象得出她今日一定又是英姿飒爽,光彩夺目。 “在下长相丑陋,怕污了公主的眼,先行告退。”她低着头,急急地牵马离开。这两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她怕自己会露馅,还是早走为妙。 “等一下!”秦风出了声,喊住了她。 “你忘了给马上鞍。”他将马鞍递了过来,语气有些怪异。 燕君伸手接过马鞍,可是另一端却被他拽住,没有松手。她不经意间抬头,撞入他深邃而意味不明的一潭幽泉,她心中一悸,心律也跟着加快。在看到他的目光由疑惑到惊诧,又逐渐转为戏谑,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如此粗心大意,真不知你是如何在王府当差的,下次注意些。”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晶亮的狐光,晶亮得让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竟然这么快就认出了她,他究竟是何等妖孽般的人物? “多谢提醒。” 他终于松了手,而他唇边戏谑的笑容逐渐加深,仿佛捉弄她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一般。燕君暗中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有紫阳公主在场,她一定狠揍他一顿。 回到比赛场地时,赵穆还在和他的兄弟们闲聊着,阳光灿烂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此时的他才恢复到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纯真和烂漫。通常皇族子弟间都是勾心斗角、兄弟相残,而楚国的这几位皇子却是例外,兄弟和睦,其乐融融。燕君不由地疑惑,莫非这只是表面的现象?或是因为赵穆的年纪根本威胁不到他们,所以他们才对赵穆表现出兄长该有的气度和关爱? 第11章 正寻思间,赵穆已瞄到了她,一边朝她走来,一边呼喝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马鞍都没有上好?我可告诉你,你如此不用心地做事,我有权解雇你。” 燕君淡淡地扫向他,一道寒芒在不经意间划过她的眼眸,似在警告,本还想小小惩戒这小子一番,别以为出了府门,他就可以对着她作威作福。谁知身后又传来紫阳公主的说话声:“二皇子殿下,我能不能试试你的马?”燕君回首侧目,正好对上秦风投射来的目光,他的眸光深邃,带着摄人的幽光,他似乎是盯紧她不放了。 赵穆也发现了赵倩茹和秦风两人,明朗的笑容浮起在脸上,朝着他们疾步奔去。 “皇姐!你怎么也来了?往年的马球赛,你可是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的。莫不是因为……”他狡黠的目光瞄向秦风方向,他皇姐的心思怕是满楚城的百姓无人不知,只可惜对方似乎一直没什么回应。 赵倩茹俏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嫣红,点着他的脑袋,笑嗔道:“臭小子,别瞎猜!” 姐弟俩一阵挤眉弄眼,笑意浅浅。而这边,秦风噙着淡淡的笑意凝望着燕君,笑意晦涩未明,直把燕君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暗中横了他一眼,他要么就揭穿她的身份,要么就装作不知,这样不明不白的,搅得她心里烦乱。 赵穆心情极好,拉着他的皇姐璨笑不止:“你们要去遛马吗?不如一起吧。” “好啊。”赵倩茹回眸,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秦风,秋波流转,美不胜收。秦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冲她微微颔首,紧抿的双唇牵起一抹弧度。 围场的西面另有一片空旷的草场,供放马之用。 赵倩茹牵了秦风的马正想试骑,谁知她刚一靠近,白马就开始嘶叫撒狂,后蹄飞腾,扬起尘土。赵倩茹吃了一鼻子灰,面色窘困。她并非轻易放弃之人,攥紧了马缰,一个纵身强行骑上了马背。她策马奔驰在草场的中央,认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长发飞扬,飒爽的英姿,令人赞叹。 燕君眯眼盯着那匹白马,原来它也是识主的,桀骜不驯的性子果然跟他的主人很像。她还以为它是温顺的,只不知为何她去触碰时,它没有躲避。 然而,马,终究是马,不似人般难以驯服。白马即使再野性,也难敌赵倩茹强势的驯服手段,上过战场的公主果然是巾帼英雌,实力不同凡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白马驯服得不敢再与之抗争。 无意间回眸,看到秦风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抹阴狠自他眼底划过。当发现她的视线后,他立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和漠然,一抹玩世不恭的浅笑挂在唇边。 燕君敛眉凝视着他的侧脸,这个人心思甚重,实在太难以琢磨,若是可以,她宁愿离他越远越好。 身旁的赵穆见着他的皇姐驯服了白马,高声叫好,也骑上他的马,追逐奔驰。 “皇姐,我们比试一下,看谁骑得快。” “比就比,你皇姐我学骑马的时候,你还没投胎转世呢。” 看着两姐弟策马狂奔在草场中央,燕君不由地羡慕,在现代她就是个孤儿,从未感受过家人的温暖,她多希望也有这样一个弟弟,跟着她玩耍嬉戏。 秦风回首,刚好看到她未粘疤痕的侧脸,清风拂面,冷傲孤霜,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宫宴当晚她妖娆旖旎的一面,心中暗暗称奇。她究竟有多少种风情,为何每一次见她都会如此不同? “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动物,叫做变色龙?它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敌人发现,会根据周围的环境来改变自己身体的颜色,有时候变成绿色,有时候变成红色,有时候还会在自己的脸上贴一道疤痕……” 他戏笑着伸手去触摸她的疤痕处,燕君白了他一眼,“啪”地打开他的手。他就算认出了她,也不必如此损她吧? 变色龙?亏他想得出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我这个样子你不可能还认得出来。”这的确是令她好奇之处,她自认自己这副模样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作呕,谁还会认真地去研究她的容貌?也就是他,一个怪胎,一个妖孽,才会一眼就认出她来。 秦风盯视着她的眼睛,脑海中再次划过她在莲池边那冷傲倔强的眼神,悠悠说道:“因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特别,它的里面写着四个字:我是燕君。所以无论你怎么变幻,我都能一眼认出你。”他的唇角勾勒,眼波流转,绽放着异样的光芒。他自己也很惊讶,为何见着她,他便无法保持他一贯的冷漠。 “胡扯!”燕君甩了他一眼,都不知他安的什么心,尽以挖苦她为乐。想起那夜他没有当场揭穿她的身份,还有意助她出宫,她忍不住问出声:“那天……为什么一会儿出卖我,一会儿又帮我?” 秦风矢口否认道:“我没有帮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在莲池边,我出卖你,可以得到赵熙嘉的信任。在宫门口,我帮你,是想给赵熙嘉制造更多的麻烦,你就是他的最大麻烦。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帮过你。” 燕君冷笑:“这么说来,我陷害你一点也没有错,我也不必因此而心怀内疚了。”不管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她都不屑与他理论,反正日后桥归桥,路归路,最好从此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草场的那头,忽然传来赵倩茹的唤声,带着兴奋和激动的口吻。 “二皇子殿下,快过来这里,我发现了一只白狐。” 燕君远眺着赵倩茹姐弟所在的方向,闷闷地说了句:“你的美人在喊你了,你还不去?” 秦风诧异地望向她,再次勾唇,心情忽然极好。毫无预示地凑近她跟前,四目之间只剩下一拳的距离,燕君猝不及防,跳着眼皮倒退了一步,避开他。却见他坏坏地笑开,表情十分欠揍:“换一块猪皮吧,已经发臭了,小心越变越丑,以后可真没人要了。” 燕君隐忍下心中的怒意,冷哼道:“这个不劳烦你操心,本姑娘决定终身不嫁,一个人逍遥快活到老。” 秦风挑眉,嗤笑道:“你确定一个人不会孤单寂寞?” 燕君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道:“自然不是一个人,本姑娘会纳三千美男随侍左右,若是你愿意报名,本姑娘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名额。” 秦风难得地飒然大笑,没有反驳,也没有再回复。似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更深。 远处,赵倩茹在马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地生疑。在她的印象中,从未见秦风脸上露出过如此爽朗开怀的大笑,她不得不注意起这名脸上有着丑陋伤疤的男子,他究竟有何能耐,使得向来冷漠的秦国二皇子一改常态? 她策马临近,从马上俯视着两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说话间,她的美目轻扫过燕君的脸,一抹精光乍现,带着凌厉之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恢复了笑意盈盈。 秦风在见到她过来后,立即收起了笑容,冷淡地回道:“没什么。白狐呢?” 赵倩茹眼神一黯,转眸之间又恢复了笑意,飒然笑道:“还在那边,待我将它射来。” 跟随着她一路寻到白狐出没的地方,三人各怀心事,燕君方才也注意到了赵倩茹异样的眸光,心中微动,莫非她已起了疑心?她转头望向身旁的秦风,都是他的缘故,否则堂堂紫阳公主也不会怀疑到她一个丑陋的下人身上。想着,她就朝着他冷瞪了一眼,凭借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就到处拈花惹草,真不知害臊!秦风接收到她的瞪视,不由地微蹙了下眉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她。 赵倩茹在马上暗中窥视着身后互动的两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一定会查清楚这个丑陋的下人究竟是何来历。 赵倩茹驰骋于马上,红衣耀目。弯弓,搭箭,拉弦……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赞叹。她的目标瞄准正前方向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白狐,身躯娇小,玲珑可爱,正低头在草地上轻嗅着什么,丝毫未察觉到它此刻正命悬一线。燕君见此,不由地生出恻隐之心,白狐何其无辜,不过是在错的时间出现在了错的地方,正如同她一般,无缘无故地穿越到了这里。 眼见着赵倩茹手中的弓弦即将松开,燕君眸光乍闪,朝着那白狐提脚疾奔而去,她想要救它,挽救一只无辜的小生命。 “住手!不要伤它。” 飞奔的速度还是赶不上箭枝的风驰电掣,燕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枝射入白狐的头颅,她的心跟着揪紧。然而,就在刹那的功夫,事情忽然发生了变化,她清晰地看到一颗犹如石子般大小的物什先一步射中了白狐,惊得白狐敏捷地纵跃,偏离了箭枝的目标。 第12章 “噌!”飞箭牢固有力地插入沙土中,带着回音。 燕君心弦松开,大呼了口气,幸好! 注意到那颗打中白狐的物什就落在了白狐的脚缘,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颗佛珠。身后的马蹄声临近,她暗中将佛珠收起,起身迎向策马前来的赵穆。 赵穆蹙着眉头,对她很是不满,斥责道:“都怪你,白狐被你吓跑了!” 燕君无视他,转身想要去察看那白狐的状况,谁知身后飞来一支冷箭。 “嗖!” 她侧身卧倒,就地打了个滚,才险险地躲开了冷箭,而她跟前的白狐就没这么好运。“吱吱”的惨叫声自它嘴里发出,它的腿被飞箭射穿,直钉在了沙地上。 她愤愤地转头,以为是赵倩茹一箭不中,又补上一箭。可是待她看清那马上持弓之人,她的双瞳骤然放大,竟然是他?! 赵熙嘉! 逆光处,他颀长挺拔的身姿矗立于黑色的骏马上,紫金冠束发,黑袍罩身,绝美的脸庞泛着晶莹的光泽,光华四射,惊为天人。 若不是知道他的本性,燕君或许也会为他的外表所迷惑,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恶魔,哪里有什么可取之处?她眯起双眼,盯视着他的方向,心思辗转。 他不是从来不参加马球比赛的吗?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她警戒地回了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不要再招惹他,与他冲突为妙。 “大哥?!”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从不参加马球比赛的吗?” 赵穆在发现他后,策马迎了上去,笑语盈盈,他作为楚宫之中最小的皇子,八面玲珑,无论哪个兄弟姐妹都与他亲近。而赵熙嘉在见到他后,面色也变得柔和许多,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犹如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般亲和。 “没什么,近来心情郁闷,出来散散心。”他说这话时,脸上浮起一抹阴狠之色,那个该死的女人,自从逃离太子宫后音讯全无。他发动了楚城大批的士兵挨家挨户地搜查,竟然毫无所获,她仿佛就此在人间消失了一般,实在让他伤透了脑筋。尤其是他近日来总是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浮现她的身影,搅得他心绪烦乱,所以才出来骑马散散心。 那边赵倩茹也策马上前,兄妹、姐弟之间唠开了话题,拉拉家常,倒也是欢声笑语不断。而这些也只是属于他们三人的,与燕君无关,她走上前抱起那只受伤哀嚎的白狐,它此时的处境和形容竟与她出奇得相似,她无法不动容。 “这是伤药,给它抹上吧。” 眼前递来一个白瓷瓶,燕君微诧地抬头,对上秦风清冷的眸子,总觉得他什么地方又有了变化。无意间瞥见他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赫然少了其中最大的一颗,她垂眸忽闪了下眼神,顿时明了了一切。 “谢谢。”这一声谢,不止为他的伤药,更为了他救了白狐。 和煦的暖日照射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和谐而雅静。然而,偏偏就是有人要打破这种和谐和雅静。 “你,放下它!那是本太子的猎物。”赵熙嘉侧头注视着两人,眸中精光乍现,倒不是真的在意那畜牲的死活,而是讶异秦风与这丑八怪之间的不寻常关系。他手中的马鞭直指燕君,倨傲的神态,颐指气使。 燕君回眸正视他,冷冷说道:“没有人性!不知道它也是一条生命吗?” 赵熙嘉微眯起眼,对眼前之人产生一种错觉,为何此人的眼神与那贱女人如此相似?他晃了晃头,甩掉脑海中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定是他近日被那女人搅得心烦意乱才会产生如此错觉。他面色一沉,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教训本太子?来人,将她拖出去斩!”他一声厉喝之后,远处随行的侍卫便听令聚了过来。 燕君冷眼微眯,气势丝毫不亚于他,不由地嗤笑:“你们皇家的人就这点本事吗?动不动就拉人问斩?试问一下,除了与生俱来的身份地位,你们还会什么?”她挑眉迎视他,毫不掩饰的挑衅,为的就是激怒他,险中求生。 赵熙嘉拧了下眉头,重新审视她,能在他面前如此倨傲的人物恐怕这世上都难寻几个,他倒是开始有几分欣赏她了。绝美的唇形向上牵起,他冷笑道:“你果然胆色不小!你是哪家的奴才?皇家围场,也是你一个丑八怪能随意进入的吗?”他故意加重了“丑八怪”三字,惊才绝艳的脸庞上带着嘲讽之意。 燕君根本不在乎他的嘲笑,他越是如此认为,就证明她的易容之术越成功。两边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她蓄势待发,就等侍卫们拥上时做出最有效的反击。而此时,赵穆却出乎意料地上前为她解围。 “大哥,她是我刚请的奴才,还没来得及调教。不如交给小弟,小弟将她带回去好好惩戒一番。” 燕君诧异地回头,对上他一阵暗地里的挤眉弄眼,似在提醒她不可再继续顶撞他的大哥。燕君心中暗笑,想不到这个顽劣任性的七王爷竟然会在关键时刻为她出头,莫非她也犯了以讹传讹、误信他人之言的毛病? 比赛场地上,擂鼓声响起,参加马球比赛的选手们开始陆续进场。 赵熙嘉扫了一眼比赛场地的方向,眸光微闪,回头指着燕君说道:“你不是说我们皇家的人没有其他本事吗?敢不敢进球场比试一番?就以你项上的人头作赌。”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摄人的威势,倘若换作他人,早已臣服在他脚下,不敢再与之反驳。然而,她不是别人,她是燕君,从不轻易服输之人。如今的形势,进退两难,对方不可能轻易饶过她,既是如此,她何不搏上一搏?倘若能取胜自然是好,倘若不胜,那就再寻机会趁势逃离,她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凭着双脚逃出重兵护卫的围场,至少有匹坐骑,她逃命的胜算也大些,更何况她未必会输。 想通了之后,她凛然应道:“好!但是我要自己挑选队员。” 赵熙嘉轻蔑地笑道:“没问题,随你选。”他认定她不可能胜过自己,所以也不介意她究竟找什么帮手。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秦风,他很想知道他会不会帮她,然而他却想错了,秦风是什么人?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他若肯出手帮忙,除非对方真是在他心中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然而,对他来说,这样的一个人存在,无疑是让他自己添加一个弱点,他如何能让自己的对手发现自己的弱点,所以他即使想帮对方,他也只会假装无视,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保护对方。 燕君循着他的方向,也用余光扫了一眼秦风。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但是她不会找他帮忙,她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不会向自己的对手求助或放下身段。更何况,她深信以他的为人和作风,他也绝不会帮自己。 “那倘若我赢了呢?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应该付出些代价?”她灼灼的目光盯视着赵熙嘉,冷傲的眼神透射着无比的自信。 赵熙嘉敛眉道:“你想要什么?” 燕君抱起手中的白狐对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就要它,一命抵一命。” 赵熙嘉再次敛眉,对她的兴趣更浓,一个敢挑战他、驳斥他,而且还自信闪烁的奴才实在少见,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杀她,或许将她留在身边会更有意思些。不过这些都得看她是不是确有实力,还是单纯盲目的自大狂妄。 他掉转了马头,策马离开,远远地抛下话道:“本太子在球场等着你,别让本太子失望!” 赵穆跃下了马,稚嫩的脸庞带着一丝担忧之色。虽然并不喜欢她,可毕竟是他府里出来的人,他不乐见自己的人无端送命,撇嘴道:“君彦,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怪爷没有护你。” 燕君却会心笑开了,危难时刻见人心。她摸摸赵穆的头,目光柔和可亲,说道:“谢谢你了,小七。” 赵穆呆愣了下,她这张狰狞的脸孔笑还不如不笑,连忙躲开了她。他的脸色微微泛红,皱起脸蛋,别扭道:“喂,谁许你摸爷的头了?还有,什么小七?谁准许你这么叫了?” “别扭的臭小孩!”燕君收起笑容,瞥了他一眼,擦着他的肩,往比赛场地走去。 “喂!”赵穆在后面不满地叫喊,小嘴微撅,全然一副孩子的模样。 赵倩茹也跃下了马,牵马凝望着燕君离去的背影,美眸中的疑光更甚。余光扫到边上的紫色身影也跟着离去,她的娥眉紧蹙。她一定会弄清楚此人的底细,因为她不止得到她心仪之人的特别对待,就连她的弟弟也对她另眼相待,她不想留意此人都不行。 秦风快走几步,追上了怀抱白狐的燕君,问道:“你真有把握?”在他印象中,她似乎并非意气用事之人,藏身于莲池,勇闯宫门,皆显示着她的有勇有谋,莫非她胸中真有必胜之策? 第13章 燕君苦涩地轻笑道:“没有!只不过咽不下这口气。”她可不认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与其说是接受挑战,不如说是逼上梁山,不得不为。 秦风蹙眉道:“那倘若你输了呢?”他的心中莫名地升起想助她一臂之力的念头,可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抹杀,他绝不能冲动,不能为了一人而打破了他全盘的计划。 燕君耸耸肩,轻松地说道:“自然是逃之夭夭!我会那么傻,等着他来杀我吗?” 秦风无声地笑开,是啊,他何须替她担心?那斗兽场中赤手空拳击杀狼群,宫门口突破重围,以一敌众之人,又何须他来为之操心。看起来,他果然是多管闲事了。他收起了面容,恢复了往常的冷漠和疏离,今日的他已经犯了太多戒,他不能再为任何事任何人而动摇他处事的根本。 作为一名出色的马球选手,除了有高超精湛的马术,还需要有较强的身体柔韧性,敏捷的反应能力和良好的协调能力。燕君在比赛的现场和观众席上扫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原因有二,其一,贵族的子弟听闻是要与太子对擂比赛,谁也不敢与太子作对,所以没有人愿意参加她的队伍;其二,除了贵族子弟,就只剩下马场的小厮们可供选择,奈何部分的人也是受太子的威慑不敢应战,而剩余的愿意参加的又是体质不如人意。所以,她为此感到烦恼,总不能七人的比赛,她一个人当光杆司令全顶上吧? 正困惑间,忽然听得周围议论声纷起,皆朝着围场外的方向张望。 “陵远候怎么也来了围场?今日究竟是吹的什么风,不止太子殿下和紫阳公主不期而至,就连陵远侯也出席,看来今年的马球比赛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谁都知道太子殿下与陵远侯有隙,常在朝堂之上意见相左,而今却同时出现在了围场,想来定有一番龙争虎斗。” 燕君听着这些议论声,也跟着往穆青云前来的方向张望。他今日换了身衣袍,翩跹的白衫,墨竹印染,文雅之中透着清新,潇洒之中透着内敛。此等装扮哪里是来比赛的,倒更像是来踏青。此人的身上透着神秘的气息,单从他能抵挡她的迷魂香,她就料定他必不简单。 她的目光稍移,观察到他身后的六名护卫也十分了得。他们的衣着和容貌看似朴实无华,但步伐沉稳,腰背挺拔,目光如炯,绝非泛泛之辈。忽然想起方才的议论声,说太子殿下与陵远侯有隙,常在朝堂之上意见相左,她唇角上扬,忽然有了主意。 赵熙嘉骑于马上,策马至穆青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倨傲地朗笑道:“听闻陵远侯最大的兴趣就是养竹画竹,什么时候也开始对马球感兴趣?莫不是打算弃文从武?若是如此,那我们大楚的将军们可就危机了,谁不知道咱们的陵远侯是大楚的智多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恐怕其他大楚的将军们都可以卸甲归田、告老还乡了。” 他这一番挖苦的言语,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寓意,其他围观的人群也跟着低低地笑开。之所以不敢大笑,是因为陵远侯在楚王跟前的地位丝毫不亚于当今太子,他们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得罪气势如日中天的陵远侯。 穆青云始终淡然含笑,并未受他的言语影响,他不徐不疾地说道:“太子见笑了,青云至此不过是贪恋这围场清新怡人的空气,可谁知城中浑浊的气息已然弥漫到了郊外,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赵熙嘉的面色微沉,想不到对方的言辞如此厉害,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含沙射影,将了他一军。 在二人对峙之中,一声爽朗的大笑自穆青云的背后传来,只听那豪迈的大笑声,众人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侯爷乃是雅人,这空气浑浊与否一闻便知,不像百里胜这等粗鄙之人,到哪儿都闻不出什么味儿。就是在茅房之侧啃烧饼,也觉得香喷喷。” 百里胜的一席话逗笑了所有人,立时将现场的气氛推至最高点。 燕君欣赏地望向他,此人心胸豁达,正气凛然,比起这里无数心机甚多之人来说,无疑要亲和得多,也可爱得多。 “百里兄非常人也,寻常人怎能相比?稍后的马球比赛,秦某可全仰仗百里兄大发神威了。”秦风也参与了进来,他对于赵熙嘉和穆青云两人的态度皆不咸不淡,唯独对百里胜热情有加。 百里胜摇头晃脑道:“今日围场人才济济,想要取胜怕是不易。不过没关系,我两边各买了五十注,是输是赢都不亏。” 又是一阵大笑,还从没见人买自己输的,百里胜果然是大楚第一人。 赵熙嘉轻笑了几声,扬声道:“今日的比赛恐怕得延迟了,本太子与人下了赌约,要亲自与她比试一番,所以原本定下的比赛一律改到明日。” 他的话语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劳动太子殿下亲自下场来比试较量? 燕君知晓,此时是该她出场了。 她一边迈步向前,一边说道:“太子殿下方才所说,在下可以任意挑选队员,此话是否依然作数?”她的步伐沉稳,目光坚定,唯有那脸上的伤疤在阳光底下显得越发明显和丑陋,遮盖了她所有的风华。 赵熙嘉只是轻扫了她一眼,视线没有作太多的逗留,仿佛多停留片刻,都会污了他的眼。他偏头,倨傲地冷笑:“自然,你想好选谁了没?” 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间,旁人皆明白了过来,原来要与太子比试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丑陋不堪的奴才。鄙视、不屑、厌恶……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宣泄,毫不掩盖地涌向燕君。 “这人真丑!难道她就是和太子殿下立下赌约之人?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看到她是跟七王爷一起来的,可能是七王爷府上的人。” “她怎么可能是太子殿下的对手,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燕君冷笑,无视他人的厌弃目光,她继续迈步上前,迎向翩翩竹君子的穆青云,不卑不亢道:“侯爷,能否借你身后的这六位壮士用上一用,来完成这场比试?” 在她擦肩走过时,赵熙嘉的眸光便诧异地敛起,她竟然走向了他的对头,她想要做什么?更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出口跟他的对头借人。他的目光骤冷,很好,果然有胆色!他一定会让她知道挑衅他的后果。 其他在场的所有人也皆是一副诧异的神色,谁不知道在朝中,太子和陵远侯斗得甚为厉害。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问陵远侯借人来与太子比试,这摆明了就是要挑起双方之间更为激烈的斗争。真不知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 秦风看好戏地用余光瞄着她,这就是她的胜算吗?果然是狠招! 陵远侯此时才抬眸注视她,忽略她脸上那道赫然醒目的伤疤,眉如远黛,薄唇微翘,明眸善睐,并非如第一眼所见般丑陋不堪。莫名地,对她有种熟悉感,似曾相识。 是了,是那双眼睛! 他的眸光轻转,唇角浮起一抹浅笑,挪开了视线,转而望向观众席的楼台最高处,悠悠说道:“看到那楼上的旗竿了吗?倘若你能从此地拉弓将它射下,又不使它着地,我就答应你。” 他的话犹如一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浪花。 “这怎么可能?” “难度太大了,她一定做不到。” “射箭的距离如此之远,想要射中它就已困难,怎么可能还做到不落地呢?除非她是神仙,懂得移形换位。” “嗯,她一定做不到。这摆明了就是陵远侯婉拒的方式,人家跟她素不相识,凭什么借她人来跟太子作对?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换我也不做。” 燕君丝毫不受他人的影响,只是专心地目测着目标的距离,在心底做着精密的计算。在军队里,她也是常练习射击的,尽管她最擅长的并非弓箭,而是枪械和飞镖,但弓箭之术也难不倒她。在众人的瞩目下,她轻甩发丝,单手从发间拔下一根乌发。 素手纤扬,乌丝执于指尖,任其迎风吹拂。 东南风,偏角45度。 很好!有利的风向! 她心中有了数,松手放开了乌丝,任其飘洒在空中,上下沉浮,最后没入尘土。她弯唇扬笑,转身走向了赵穆,因为他是她的雇主,而且他有弓箭。 赵穆不解地眨了眨眼,注意到她的视线投在了他马侧的弓箭上后,才反应过来,配合地执起弓箭朝她抛去。心想着好歹她也是他七王府里出来的人,倘若她赢了,他的脸上也跟着长光。虽然也疑惑她是否真能做到,但想起之前她在王府展露的身手,他忽然对她生出几分信心,至少目前为止还没见有什么事难住她,或许她真的能做到。 第14章 燕君在半空中接下了弓箭,动作潇洒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动作。她轻笑着望向赵穆,启唇说道:“谢谢了,小七!能否再借两枚铜钱给我?可以从我这月的工钱中扣除。” 赵穆听到她又喊他“小七”,面色微窘,别扭地努了努嘴。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一边丢向她,一边朝她瞪眼:“死奴才,再叫一声‘小七’,爷就扣光你的工钱!”稚嫩的小脸上微撅着薄唇,怎么看怎么可爱,燕君从半空中接住了铜钱,冲他会心一笑。看惯了其他人别有用心的嘴脸,再回头来看别扭的小七,貌似他更讨人喜欢些。 “不许笑,丑死了!”赵穆气呼呼地冲她瞪眼,可是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人家根本不甩他。 弯弓、搭箭、拉弦…… 屏息、沉着、专注…… 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一人身上,一个面目丑陋的奴才,却有着傲人的拉弓姿势和凌厉的眼神。明明丑陋不堪,明明卑微低下,为何身上却有着君临天下的冷傲气势?她究竟是何等人物? 一道斜阳照射在了旗竿的顶端,在草地上投下斜长的影子,只听“嗖”地一声,一道黑色的箭影疾速地飞驰朝着那斜影的最末端狠狠地插入。 “哗!” 一片哗然。 然而哗然声未歇,又一道箭影紧接而上,与上一箭之间的距离就只差了那一字之音的时间。 “哇!” 又是一片哗然,比之方才更甚。 只见那楼台上的旗竿在第一箭之后折断坠落,而在第二箭后,又再次钉在了未折断的旗竿部位,箭入横木,铿锵有声。 待众人再回首观望那射箭之人,她已徐徐放下了弓箭,眸中平静如水,未见悲喜,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意料之中。斜阳照拂,尽管那丑陋的伤疤依然丑陋,然而众人再看她的目光已全然不同。 “好箭法!不止是连发两箭,而且力量、角度控制得刚刚好,果然厉害!” 百里胜击掌叫好,丝毫不掩饰他的惊讶和赞叹。而旁边的秦风只是微微牵唇,他就知道她一定会让众人惊讶,尤其是她用铜钱来控制箭的重心,使得它们能射得比平常的射程都远,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暗暗记下,或许日后在战场上便是致胜的一招。 清雅如穆青云,他的唇边也扯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早料到她能做到,并未露出太过惊诧的表情。赞许之余,暗自朝着身后六人使了个眼色,六人会意,皆颔首领命,提脚走向了她。一致的步调,冷静的神色,燕君暗暗地留意他们,他们决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护卫,这六人深不可测。 “哼,果然有点本事,一会儿就看你如何胜过本太子!”赵熙嘉冷哼着,策马离开,转身之际。他的眸光微闪,此人果然不简单,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必杀之! 两阵对擂,一方是以赵熙嘉为首的皇族子弟,其中除了四皇子不在,其他五个皇子尽皆到齐,另缺的名额由赵倩茹顶上。赵倩茹在见识了燕君的弓箭之术后,完全挑起了她的好胜心,想要与之斗上一斗。而另一方则是以燕君为首,其余六名队员皆是陵远侯的人,从表面来看,就是太子党与陵远侯之间的斗争,而事实上乃是燕君为挑拨二人关系而设下的局,也是她可以全身而退留下的后路。 为识别双方的队员,赵熙嘉一方的皇族子弟皆在手臂上绑上了明黄色的袖标,相反的,燕君这方则在手臂上绑上了青色的袖标。青,穆青云,竹色,她并非随意挑选颜色。 擂鼓声通鸣,当日头挪至正中,比赛正式开始。 不熟悉比赛的规则,刚一开球,就被赵熙嘉抢了先,球落他手。矫健的身姿,杆起球跃,挥杆自如,赵熙嘉开场的一球漂亮至极。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抛了个挑衅的眼色,邪肆的笑容挂在唇边,得意非常。赵穆挥杆稍停,马身侧转,再次挥杆,将它传向了三皇子。 燕君这方也没闲着,在燕君的手势指挥下,包抄、防御,有条不紊。对方的球几经辗转,最后落到了赵倩茹的手中,她的位置最为靠近球门,只差临门一杆。她手中的球槌高高地挥起,投影正好落在了木球的位置。击球的瞬间,眼前黑影一晃,如疾风一般,而下一刻,木球已不见了踪影。 她诧异地抬头,右后侧方向,燕君正双脚勾于马缰,侧身抡杆,截了她的球。如此熟悉的一幕,赵倩茹目光骤敛,疑光闪烁,真是她吗?宫门口那精彩的一幕,她至今仍历历在目。 燕君抢到了球,立即开始反攻,她的手势在空中一再地变幻,她的队员们皆会意,朝着她的方向有序地收拢阵型。穿插、传中、勾挑,传射……最后,进球!这是一次极为有组织、有纪律的进攻,称得上是完美。 鸣金声响起,青方领先一分! 看台上,爆发出雷动的欢呼声,这一球进得实在是漂亮,无懈可击。 场中央,赵熙嘉阴沉着脸,朝着看台上冷扫了一圈,欢呼声立即歇停,谁也不敢再欢呼一声。他满意地回首,穿过双方的人马,盯向一脸沉静的燕君。很好,宠辱不惊,果然是个人物! 新一轮的进攻再次开始,这次燕君的一方掌控了主动权,一记漂亮的挑射,木球成功地传到了中场队员的位置。她右手执木槌,左手及时地在空中变幻手势,发号施令,双脚夹紧马身,控制马的前行。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场中央任何一个人的细微动作都没能逃过她的眼。 全线压上,有效的进攻,势如破竹。 在迅速了解了自己队员的实力后,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一套在场上有效组织和指挥的手令,这些队员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受训过的人对于命令极为敏感。她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才使得在球场上应付自如,无论防守还是进攻,都能够按照她的步调有条不紊地进退。 又是连续两个漂亮的进球! 燕君所领的青方几乎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看台上的人虽不敢大声地为其喝彩,但眼底的惊讶和赞叹无法掩饰。穆青云与秦风、百里胜三人坐在看台的最前排,其中两人淡笑无声,唯有百里胜一人拍腿连连叫好,气得场中央的赵熙嘉脸黑得如包公一般。 赵熙嘉回头狠瞪着燕君,她那一套诡异的手势,他至今还没有摸出头绪来。按说比赛场上,手势无非简单的几种,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他们便只有挨打的份儿,因为手势越繁复,队员就越容易记错。然而他却不知燕君早算计到了这点,所以手势一直都在变化中,毫无规律可循,可是她的队员们却不会认错。因为真正的指令是手和头并用的,她看似不经意的甩头,其实每一个动作都有其深意包含其中,也只有她和她的队员们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赵倩茹微眯着眼,扫视着她,愈加肯定心中的疑惑。她有意策马向前,从前锋的位置逐步后移,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当燕君带球策马而过,她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了句:“你是燕君。” 这个声音如同魔音一般侵耳,刹那间,燕君手上的动作明显地一顿,失了心神。她竟然认出了她,而且如此肯定,怎么办? 在恍惚的片刻,赵倩茹得意地扬笑,掉转马头,截了她的球直奔球门。青方的队员们都在等待着她的发号施令,却见她丝毫反应也没有,彼此茫然相顾,乱了阵脚。 一记精彩的挑射,完美的进球! 却是属于黄方的。 这一次,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自看台上爆发,也不知是否因为压抑太久,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拼命地欢呼叫好。 看台上秦风的眼神收敛,好奇地打量着场中略显失神的燕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看起来有些失常? 黄方猛烈地发起反攻,在短短的时间内,连进两球,有迅速反超之势。而青方没有了燕君适时的指挥,犹如一盘散沙,防守连连被对方突破。 燕君还沉浸在震惊中,心神慌乱,当面被人戳穿了身份,她毫无心理准备。身侧,赵穆引马飞掠而过,短短地抛下了一句:“别忘了还有赌约!” 她的心神一振,是啊,她怎么忘了她还有赌约,那同样也是用着她的性命作赌。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她何不先痛痛快快地赢了这场比赛,再决生死?更何况,她的命硬,还不一定就这么容易死。 转头望向看台上的香炉,一柱香的比赛时间很快就要结束。她的眼神收敛,从中迸射出两道精光,耀人的神采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朝天清啸一声,右手高举,随着她的手势变幻,球场上的局势再次扭转。 第15章 “给我冲,一球定生死!” 青方的队员顿时精神振奋,气势又重新归拢到了他们身上,也跟着她大喊:“冲!” 全面掩杀,气势如虹,看台上所有的人都站起了身,亲眼见证这令人振奋的战局。赵熙嘉和赵倩茹的脸色皆齐齐地变化,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变回了之前的她,充满斗志、充满杀气。 一记完美的长射,破门而入! 鸣金声最后响起,比赛结束。 四比三,青方险胜一球。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看到了青方所向无敌的精彩表现,暗暗赞叹,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料到一个丑八怪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力挽狂澜,将皇族的子弟击得毫无还手之力? 燕君举目凝望着球门,唇边终于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被人识穿身份又如何?死要死得壮烈,绝不窝囊! 更何况,她的生死还轮不到他人来定论。 赵熙嘉策马来到她的身侧,眯眼斜睨着她,依旧带着傲慢之色:“倒是有两下子,丑人若是没有几样技艺傍身,那就真该去投河自尽了。” 燕君回了他一记冷眼,这人的嘴可真毒,哪里有半点一国太子的高贵气质和优雅风范?她也懒得搭理他,牵马掉头离开。 刚一转身,就见赵穆顶着张璨笑的脸策马迎了过来,面上的喜悦之色比她还甚。他仰着小脸,马鞭指向她,颐指气使道:“君彦,你这奴才虽然狂傲了些,不过确有真功夫。今天看你表现不错,给爷长了脸,爷就正式许你书童之职。还不赶快谢谢爷的恩赐?” 燕君看着他那张不可一世的小脸,不由地眯起眼,带着危险的警告之色。这小子是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敢用这种语气对她指指点点? “小七,今晚王府是不是还吃全蛇宴?” 赵穆听到“蛇”字,脸色顿时煞白,胸口涌动,有些呕吐的迹象。他皱起小脸,狠瞪了燕君一眼,引马往赵熙嘉身边驶去。 燕君轻笑,回头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温暖的感觉。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提醒,她很可能就输了今日的比赛。他看似骄纵任性,顽劣好玩,但本性不坏,也明是非。或许,她真的应该重新审视他。 她唇边的笑意尚未收起,无意间瞥见赵熙嘉投来的疑惑眼神,带着穿透力,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难道连他也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徐徐地收回了目光,不断反思,一日之内就有秦风和赵倩茹接连认出了她,看来她的易容之术真得好好琢磨一番了。也不知赵倩茹会不会揭穿她的身份…… 正寻思间,余光处瞥到一抹锐利的银光,那是利器在阳光反射下才有的光亮。凭着她的直觉,她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她快速地抬眸,瞄到那道银光是朝着赵穆方向而去。不作任何迟疑,她飞身往赵穆方向扑去。他们之间不过五步之遥,燕君借着马身的反弹力,凌空飞出,单手在空中硬生生地截下了冷箭。 为卸去箭上的箭势,她就地翻滚了几周,那冷箭的力道太大,擦得她的手掌划出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立时渗出。当冷硬的触感渗透入她的肌肤和血液,她便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箭上有毒! 她的动作变得迟缓,闷哼了一声。 她的头顶上方有一抹黑影飞掠而过,她仓促地抬头,那黑影竟是朝着赵熙嘉的方向而去。她忽然醒悟,原来他的目标不是赵穆,而是赵熙嘉! 惊诧之余,她悔恨万分,她竟然为那禽兽挡下了冷箭,她悔不当初! “保护太子!” 围场之中有人大声高呼,很快有许多侍卫涌上来,将那正袭击赵熙嘉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赵熙嘉与黑衣人过了十余招,胜负未分,但见有侍卫前来,便慢慢地退出,让侍卫们来对付他。 “君彦,你没事吧?你的手怎么变黑了?” 人群之中只有赵穆一人前来关心她的死活,燕君凄凉地一笑,她这是何苦呢?不止无意间救了她的仇人,还给自己惹来一身骚,她果然还是太过心软了。 “让我看看。”秦风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执起她的手观望。他拧起俊眉,担忧地凝望向她:“你中毒了,而且还是剧毒!” 燕君抽回了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她硬撑着站起,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他的。转眸望向那被侍卫们包围着的黑衣人,此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看他突然使出一招探龙手,她眼前一亮,认出了他! 如果她所料不错,他应该就是那夜将她从牢里的救出的那个黑衣人。 想要解药,看来她还是得靠自己了。她试着探他口风,扬声说了句:“把我放在假山……” 那黑衣人听到她这句话,果然有了反应,诧异地回头往她这边扫了一眼。燕君适时地将自己没有疤痕的侧脸迎向他,希望他能认出自己,然后尽快离开。 她的举动果然起了作用,黑衣人的眼神惊变,不再一味地拼命,慢慢突破了包围圈,最后飞身离开了围场。燕君目送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暗自点头,此人的武功的确不弱,竟能在如此众多侍卫的重重包围下安然脱身。或许,她该好好与此人接触一番,说不定能通过他逃离险地,去寻找自由安全的所在。 秦风从两人的交流中也已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别人或许不知,他却是知晓的。那日在太子宫中见到她,她便是躲在假山旁的莲池中。他担忧地望向她手的方向,此毒若不及时解,恐怕她命不久矣。希望那黑衣人能及时将解药送来…… 他默默地退开了身,此时他不宜再表露出太多的关心,否则,于他极为不利。然而,他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入一直关注着他的赵倩茹的眼中,她心中的恨意更深。此人不除,她夜不能寐。 赵穆见她中了毒,忙拉着她道:“君彦,快跟我回府,我找御医来给你解毒。” 燕君此时眼前恍惚,双目所及处越来越暗,她踉跄地靠向赵穆,嘴里低低地说道:“小七,谢谢你了。”说完,她整个人的重心都倚在了赵穆的身上,双手垂下,失去了知觉。 昏迷中,有人喂她服下了药丸,燕君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呼喊:“公主殿下,快醒醒!” “公主殿下,您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无法向太子交待。” 燕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悠悠醒来,跟前坐着一人,一身夜行衣。透过昏暗的月光,她隐约能看清对方的脸,英挺的浓眉,鼻翼高耸,面色冷峻。燕君微眯了眼,在细瞧了他的眉眼后,终于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黑衣人。 “我身上的毒……” 黑衣人见她醒来,大喜,面上露出欣喜之色:“公主请放心,您身上的毒已经全解了。” 燕君听清了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由地再次眯起眼,记得上次在牢中,他可是叫自己“太子殿下”,怎么这会儿又改了称呼?她不由地起疑。 “你叫我什么?” 黑衣人微闪了下眼眸,俯身下跪道:“太子殿下恕罪,属下口误了。”他的神情虽有些惊惶,然脊背挺直,未露出些许卑微之色。 燕君拿着凌厉的眼神扫了他许久,心中疑惑不定,原来他知道燕君是女儿身,那么他一定是燕君身边极为倚仗或亲近之人。他今日只身刺杀赵熙嘉,究竟是受了谁的支使,还是单纯地想要为燕君出头? “今日为何擅自刺杀楚太子?”她的话语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黑衣人明显地愣了下,抬头瞄向她,眼底闪过一丝疑光。想起今日围场之上,便是她替楚太子挡下了冷箭,他无法理解她究竟为何要如此做。但他毕竟地位低微,不敢当面质问,他再次低下头,回道:“公主殿下……不,太子殿下受楚太子的胁迫,几乎送命。属下实在不忍心看到殿下再次受苦,所以拼死一搏,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燕君继续盯视着他,逼问道:“你真是为了我才想杀他?还是有其他人命令你这么做?”她昏迷之际,分明听他提到“无法向太子交待”的言语,听起来他听从“太子”多过于听从她这个“公主”,而她分明就是女儿身,却要冒充太子,这其中的猫腻太多,她无法不疑心。 黑衣人终于曲下了脊背,战战兢兢道:“属下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燕君又扫视了他许久,总觉得此人的背景没那么简单。暂时将心中的疑问搁下,她收回了目光,冷声道:“我想离开楚国,你有办法吗?” 黑衣人猛然抬头,用着极为惊诧的目光望向她,仿佛那是天大之事。他蹙起了浓眉,疑惑地问道:“太子殿下难道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吗?” 燕君眼神骤冷,冷哼:“使命?你觉得我留下来,还能有命完成什么使命吗?前几日,我几乎葬身狼肚,那个时候有谁想到要来救我?倘若那日我便死了,你还会跟我说要我完成什么使命吗?” 第16章 黑衣人垂下了眼眸,沉声道:“太子殿下请息怒!是属下保护不周,让太子殿下受了委屈。属下保证,以后一定会贴身保护太子,不让太子再受任何伤害。” 燕君甩袖,斥道:“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带我离开楚国?” 黑衣人抬眸,目光炯炯地盯视着她,果敢地说道:“太子殿下若果真要走,那便带着《天书》一起走。” 天书?那是什么?难道这就是原来燕君的使命吗?她女扮男装混入楚国,又千方百计地接近楚太子,难道一切都是为了《天书》? 若真是如此,那这一切的谜团便可迎刃而解,然而,那《天书》又是何物,值得原来的燕君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冷声道。 黑衣人低头道:“属下不敢。” 恰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燕君眉梢微挑,而跟前的人已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 “快点把药端进去!”那是赵穆的声音。 门“支啊”地打开,赵穆领着下人送药进来,随着他进屋,一股浓重的药味立时弥漫整个屋子。也在这一刻,燕君重新闭目,躺回了床榻。 房内的烛火逐渐点燃,赵穆临近床头,拍打了几下她的面颊,叫道,“喂,怎么还不醒?你可千万不能死在我这里,你要是死了,以后谁还敢上我这里来当书童?” “你确定你真的需要书童吗?”燕君忽地睁开了眼,吓得他浑身震了震,直拍胸膛来压惊。 “你想吓死我啊?小爷我的性命矜贵得很,可不像你,贱命一条。” 燕君轻扫了他一眼,难怪皇家的人都将人命视如草芥,原来这都是从小灌输的封建思想。 “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赵穆皱起小脸,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叫嚣道:“呀,到底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你凭什么支使我?” 燕君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可以让你的下人去做,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能做出什么吃的来。你们皇家的人哪个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赵穆嘟着小嘴,不服气道:“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条船?我大哥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常下地去和百姓们一起播种稻谷,还会在百姓们丰收之时,跟他们一起下田收割。” 燕君不由地嗤笑:“你大哥?就是赵熙嘉?你确定你说的那人真是你大哥?”打死她也不信赵熙嘉会是如此一个亲民爱民之人,即使真是如此,也不过是统治者为收买人心而做做样子罢了。若说别人会为此来收买人心,她信,可是赵熙嘉吗?她相信凭着他不可一世的性子,怕是连做做样子也是不屑的。 “怎么,你怀疑本太子?”一个冷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燕君闻声望去,眼神不由地变化。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已近亥时,按理说,他此时应当回到他的太子宫中,跟他的那些姬妾们翻云覆雨才是,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燕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赵熙嘉,他褪去了白日里华丽的服饰,此时着了件月白色的便服,纹饰简单大方,腰间只配了条淡黄的腰带。在昏暗的烛火下,他绝美的容颜也跟着变得魅惑和柔和。先前对他有着先入为主的厌恶感,还未曾细细地打量过他,如今重新观察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魅力,她终于也明白为何先前的燕君会看上他。只是不知她究竟是为了《天书》而接近他,还是因为真心爱上了他,她不得而知。 “怎么样?毒都解了吗?” 赵熙嘉掀袍坐在了床头,注视着她,面色沉静。 燕君想得太过出神,没有留意到他的靠近,待听得他的声音,她全身震颤了下,有些意外。向后退了几分,尽量地与他保持距离。 “烦劳太子挂心,我已经没事了。”她的话语带着疏离感,余光轻扫了眼房梁之上,也不知梁上之人会不会被发现。 赵熙嘉微蹙了下眉头,盯着她的脸,越看越觉得怪异。他忽然慢慢地凑近,伸手想去触摸她脸上的伤疤,燕君及时地躲开,戒备地盯向他,说道:“太子殿下,我想休息了,若没有其他事,请回吧!” 赵熙嘉的手悬在半空,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不解地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伤的?” 燕君眼神微闪,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思索了一番,回道:“几年前遇上山贼,被山贼抢劫财物时砍伤。”几年前的事,现在也无从翻查,理当是无懈可击了吧? 赵熙嘉微敛着眉宇,沉思了一番,倒是也挑不出什么疑点,又说道:“此次你救本太子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燕君不由地冷笑,她哪里是真想救他,不过是误以为刺客要杀赵穆而误救罢了。她现在懊悔都来不及,淡淡说道:“不必了,我是七王爷的人,为七王爷办事,是理所应当的。” 这下换赵穆另眼相待了,她何时真将他放在眼里过?不过细想来,当时的那支箭确实是朝着他方向来的,若不是她及时接箭,他恐怕性命危矣,也就不再与她理论。 赵熙嘉定定地望了她许久,忽然唇角扯动,发现看她久了,也没有初见时那般厌恶。而且她身上总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奇异的幽香,像女子的香味,但又不同,即使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美人也没有她身上的香味来得醉人心神。他猛然甩了甩头,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起身而立,背对着她,突然沉声道:“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救了本太子,这份功劳本太子都会记在心里。你的身手不错,本太子看中你了。从明天开始,你来太子府当差吧,本太子给你十倍的工钱。” 燕君再次冷笑,他当自己是谁,想要她去她就去吗?他的太子宫虽是富丽堂皇,可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座金丝牢笼,她才不会那么傻,好不容易从笼子里飞出,现在却又重新回到那里去。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小人怕是没那个福气,还是更乐意留在七王爷府,好好服侍七王爷。”她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紧盯着赵穆,冲他使了个眼色以作威胁。倘若他不帮她,她一定会让他知道后果。 赵穆眼皮微跳,总觉得她说“服侍”二字时,带着延绵的杀气。不过话说回来,王府自从有了她之后,确实比以前有趣多了,他倒也有些舍不得她离开。 然而此话听在赵熙嘉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敢当面拒绝他的要求,他如何能忍? “你敢违背本太子的命令,就不怕死吗?”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转身凝视着她,指关节也开始喀喀作响。在他来之前,他就暗暗打定主意,倘若此人不能为己所用,他必除之! 燕君丝毫不畏惧他,迎视着他的目光,冷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太子殿下与天相比,不过微末之光,试问,我为何要听你的?” 赵熙嘉的眼神骤敛,森冷的气息在瞬间爆发,眼见着就要对她动手。忽而,他的眉眼舒展,突然放声大笑开,笑得极为狂肆:“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你为会为你的狂妄无知而付出代价!”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不做任何停留,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她的确很特别,有胆色,有才能,冷傲,狂妄,这性子倒是与他极为相似。或许留着她,他还能用别的方法收买她,使得她为己所用。至少目前,她还没有站在他对手的阵营,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大哥!”赵穆在后面喊了几声,有些苦恼,回头数落燕君道,“君彦,你干嘛总处处跟我大哥作对?他是为了特意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才一直留在府里,等你醒来的,怎么两人一见了面就什么都不对了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大哥明明求贤若渴,想用诚意来打动她,这才留下来等她醒来。可是两人见了面,不到几句话就开始针锋相对,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八字相冲。 燕君从门外的方向不屑地收回了目光,想要她成为他的人,为他效命,她做不到。 “要我和你大哥和平相处,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我要睡了,你也跪安吧!” 赵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跪、跪安?喂,我可告诉你,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一个奴才,别试图爬到爷的头上来。” 燕君轻扫了眼他可爱稚嫩的怒脸,直接无视他,指着门口方向道:“门在那边,不送!” 赵穆气得上下唇瓣打颤,瞪着牛眼,呼喝道:“来人,把药带走!我看她生龙活虎的,根本就不需要喝药。”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去,直到脚步声远去,房梁上的人才无声地落地。燕君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此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方才一直躲在梁上毫无声息,即便是赵熙嘉,也没有任何察觉。倘若能将他彻底收为己用便如虎添翼,倘若不能,则无异于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大麻烦,他会时时刻刻地监控着她,让她的行动更加不便。 第17章 她想她有必要试探一下他。 “紫阳公主已经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我命令你,杀了她!” 黑衣人,凌易飞,明显地惊诧,刺杀公主是何等的大罪,更何况还是楚王最为宠爱的紫阳公主。紫阳公主崇尚武艺,她的府邸必定守卫森严,高手云集,她如此做,不等于让他去白白送死吗? 他讶异地望着她,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变化太大,大得让他有些难以置信。尤其是她方才与赵熙嘉之间的对峙,这哪里是从前那个懦弱胆小的公主所能表现出来的?更何况,从前的公主倾心于楚太子,虽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他,但每次她见到楚太子,那眼底流露出的爱慕之意却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是她真的性情大变,还是她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公主? 他心中疑惑不定,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燕君冷眼扫向他,沉声道:“怎么,本公主使唤不动你?还是你身后的主子地位远高于本公主?” 凌易飞扑通跪倒在地,颔首道:“请公主不要怀疑属下的忠心,属下只是觉得公主性情变化太大,一时难以适应。” 燕君微眯双眼,不带任何感情道:“想要我看到你的忠心,那就执行命令!” 凌易飞不再迟疑,当即领命道:“是,属下领旨!” 目送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幕中,燕君不由地陷入沉思,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之所以让他去刺杀赵倩茹,在试探他的同时,她也想借此来扰乱赵倩茹的视线,以免她会紧咬着她的身份不放,与她为难。未几,她跳下了床,从衣柜中翻找出一件夜行衣,快速地换上,紧跟上他。 凌易飞的轻功出神入化,这一点,燕君很早就意识到,想要跟上他可不是一件易事,而且跟得近了,很容易被他察觉。不过,她自有她的追踪之术。 跟踪他来到公主府时,他正附耳贴在一面墙上窃听。许久,他终于有了动作,敏捷的身手翻墙而入。 燕君紧跟着来到那面墙外,抬头看了看栽在墙边的大树,心中有了计较。她灵巧地攀上树梢,也不入内继续追踪,只是静候在此。她相信事情若败,他定还会从此而逃。一边在树上稍动手脚布置机关,一边关注着公主府的动静。 他今夜临时待命,入府行刺,若是成功便罢,不成功,也能试探出他的忠诚度。所以,无论成功与否,她都稳操胜券。 等待中,从公主府的正门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恭迎太子殿下!” 燕君心神微震,都这个时候了,赵熙嘉怎么会来公主府?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步入大门走向庭院的过程,他的步伐不急不缓,恰似游庭信步。他挥手屏退了左右,停驻在园中,举目望月,嘴里低低地吟唱着:“只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燕君好奇地打量着他,如此凄凉伤感的诗句与他本人的桀骜不驯、狂傲放浪极为不搭调。只是今夜,他一身月白的长袍,在昏昧的月光下,形单影只,没有了往日里的狂傲邪肆,倒增添了几分伤怀和萧瑟。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她越来越看不透他? 细碎的脚步声临近,紫阳公主领着下人前来迎接。她披散着长发,应是已经就寝,仓促间起来,身上还穿着单衣,只在外面披了件防风的红色披风,在月色下妩媚动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 “皇妹,你去睡吧,不用理会我。” 兄妹俩沉吟了稍许,赵倩茹屏退下人,悠悠说道:“今日是皇姐的祭日,大哥一定是在想念她了吧。” 赵熙嘉低低地笑开,一抹愁思在眸中绽放,他伸手从身前的花坛中摘下一片细叶,含在唇边徐徐地吹奏出美妙的清曲。赵倩茹就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用心聆听。月光倾洒,在两人的肩头洒下银辉,泛着晶莹的光泽,美纶美奂。 燕君凝视着两人的侧影,也逐渐地陶醉在他的清曲中,她从不知道原来一片细叶也能吹奏出如此美妙的曲调,正如她从不知向来狂傲自大、手段毒辣的赵熙嘉也会有如此哀愁伤感的一面。 余光瞥到了一抹银光自树丛中忽闪,燕君顿时醒了神,屏息注视。她知道,黑衣人准备行动了。 “噌!” 凌易飞持剑自树丛中飞跃而出,剑身划破夜空,发出清脆的颤音。他的剑尖直指赵倩茹,杀机毕现。 “小心!”赵熙嘉大喝一声,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侧身一转,替她挡下了这一剑,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他用力将赵倩茹推向身后,回身与凌易飞缠打在一处。赵倩茹气息稍缓,也加入了战列,手中突然丢出一颗信号弹,信号弹在夜空中爆破,绽放出明亮的烟火。 燕君不由地侧目,她的警惕性竟如此之高,即使是在自己的府中,也随身带着信号弹,此人果然不简单。翘首眺望,府里的人影耸动,皆往这边方向涌来。形势已去,刺杀行动到此告终,再继续下去,反而误事。 她冲着底下吹了声口哨,吸引凌易飞的注意。待他回头时,冲他喊了声:“快撤!” 凌易飞迟疑了片刻,眸光中闪烁着疑虑的光芒,她此刻一身夜行衣,且蒙着脸,根本看不出她的模样。他不知究竟该不该信她,然而此刻他已别无选择,只能赌上一赌。未几,他退出了战斗圈,朝着她的方向飞身奔来。身后的赵熙嘉兄妹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也施展着轻功朝他追赶。燕君手上动作,在树枝上轻轻一触,便有几十片砖瓦借着树枝的反弹力强势地奔射而出。那是她方才就地取材设置的简易机关,虽没有什么杀伤力,但至少能给他们取得足够逃命的时间。高手对阵,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分出胜负。 赵熙嘉兄妹受着砖瓦的攻袭,稍退了一阵,待再去追时,两名黑衣人已迅速地消失在了街角。赵熙嘉心中愤懑难平,当即便下令全城搜索。敢刺杀公主,果然胆子不小,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人给挖出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姐姐,不能再失去一个妹妹。 夜凉如水,残月如钩。 临近秋分,天气开始转凉,凉风习习,吹动街巷的垂柳,有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街巷中穿梭。他们的速度极快,一个身轻如飞燕,另一个迅捷如飞豹。 “我们就此分开,后会有期。” 燕君偏离了方向,脚下未停半步,往另一条小巷中奔驰。 凌易飞停下了脚步,站在巷口的交叉地,转目凝望着她的背影,试探地叫了声:“公主?” 燕君闻言,只是轻转了下眼眸,唇角牵动,并未有任何迟疑之色。她明白对方只是在试探她,其实他根本就不肯定她的真实身份。加快了步伐,她瞬间消失在了巷角。 凌易飞心中疑惑,那身影分明如此熟悉,真的是她吗?身后的马蹄声临近,他知道追兵已至,不能再作停留,他提脚继续往前奔去,二人分道扬镳。 欲问楚都之夜最为繁华之地为何,只须闻着酒香和胭脂味,便能寻到答案。 梦之乡,楚都最大的青楼,男人们向往的胜地。此时的梦之乡彩灯高挂,宾客满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梦之乡的西侧小巷,一顶小轿自侧门而出,逐渐从喧嚣和光亮处步入幽暗。 燕君奋力地奔跑在黑夜中,经过小巷的拐角,正好与小轿擦身而过。两名轿夫乍见到一黑衣人跑过,皆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双目之中带着警惕之色。燕君察觉到他们停了下来,也不由地回头观望了一眼。 恰时,轿帘掀起一角,自黑暗中露出一双黝暗深邃的绿眸,紧紧地盯视着她,目光未明。燕君接触到那眼眸,竟浑身一震,虽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只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她吃惊。如幽魂般阴森的绿眸,透着摄人的寒芒,尤其是在这黑暗的夜里,更显得恐怖森冷。 她吃惊,也只是刹那的功夫。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探究对方的身份,她还急着逃离后面的追兵。在她转身之际,轿帘也跟着徐徐落下,一切似从未发生过,最终归于平静。 燕君跑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后面的打斗声,她停下了脚步,再次回头观望。身后的轿子已被四名黑衣人包围,两名轿夫也已惨死在了他们的刀剑之下。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掀开轿帘,将轿中之人重重地拖了出来。 白衣羸弱,身形削瘦,仿佛风一吹,他便会飘然而逝。他的面色平静,并未显露出太多的慌张,眼睛以下的面部都遮盖在了白纱之下,任由黑衣人将他拖至轿外。他微微抬眸,黑夜中,他的绿眸闪烁着幽光,触目惊心。 燕君回眸凝望着他,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怀,到底该不该救他,这是个问题。 第18章 “他就是主人要杀之人,绿色的眼睛,一定不会错。” “杀了他!” 其中一名黑衣人就要持剑刺向他,而白衣男子却似认命一般,不动,也不做抵抗,只是悠悠转眸望向燕君所在的方向,绿眸忽明忽暗,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燕君紧了下眉头,他是存心寻死吗?袖子舞动,一枚碎瓷片从她袖中击射而出,那还是她上回从太子宫中带出的剩余碎瓷片,做防身之用。 “嗖!” 一击即中,碎瓷片直抵黑衣人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剑适时地击落。 其他三名黑衣人见有人偷袭,立即转移了目标,对着燕君持剑相向。左闪右避,步伐灵活,她没有打算与他们动手,单从他们出剑的攻势,她已大概了解了他们的战斗力。他们的武艺的确不错,但跟一匹活生生的野狼比较起来,还差得极远。 她暂时还不打算杀他们,留着他们还有用处。擒拿手连番得逞,她轻巧地夺下了三人手中的剑,将它们掷于一旁。下一刻,她牵起白衣男子的手,往街巷的末端狂奔。 “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四名黑衣人重新拾起了剑,在后面紧追。 风声呼啸,吹起白衣男子脸上的白纱,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俊秀脸庞。燕君乍一回头,刚好撞见了这一幕,双瞳倏地放大,怎么会是他?她震惊,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然而脚下仍未停下。 在巷末有三条分岔路,路旁有棵古槐,古槐枝干粗大,枝叶繁茂,遮盖了残月的暗光。 燕君拉着他稍一拐角,便径自跃上了古槐,动作迅速敏捷,如飞豹一般。她自树梢上俯身伸手向他,恰时,他正抬头,四目相对,彼此有刹那的恍惚。在后面的脚步声临近的瞬间,他终于伸出了手,绿眸微敛,借着她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跃上了树梢。 二人栖身于树梢之上,默然无语,只是俯首盯视着底下。三名黑衣人追踪失去了方向,于是决定分头择路搜寻。在其中两条小巷的末端,另有两队人马举着火把追赶而至,他们身上所穿的赫然是宫廷侍卫的服饰。 “刺客在此,快捉住他们!” 原本追赶刺杀目标之人,如今却反成了别人追赶的目标,三名黑衣人退到了一处,彼此观望,皆有些惊诧。待一番眼神交流后,他们一齐往唯一一条没有追兵的小巷逃去。 燕君自上而下地观望着这场兵捉贼的游戏,唇角勾勒,黑眸中精光闪耀,她希望公主府的侍卫不要让她失望。 转头时,再次对上那双绿眸,她很是惊诧,是他吗?一模一样的面容,就连身上的味道和气息也如此之像,唯有这双绿眸…… “陵远侯?”燕君试探地叫道。 对方鄙夷地轻笑,绿眸中划过一丝悲凉和讥讽,他嗤笑道:“陵远侯?他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是楚国的智多星,封侯拜相,地位显赫。而我呢?我这双眼睛,你不怕吗?”距离如此之近,他的绿眸泛着琉璃般神秘的光泽,燕君从他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神有片刻的恍惚。不知不觉地,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那琉璃的色泽中透着摄人的诱惑,竟让她逐渐地迷失。 虽是各自蒙着脸,但眼神的交流直触心底最柔软处,两人不约而同地侧了脸,避开了彼此的视线。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神,让彼此都有些惊诧和害怕,他们都属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之人,所以最能抵触对方的内心深处。 燕君纵身跳下了古槐,她确定对方肯定不是穆青云,人的气息和容貌可以相似,就连气质和性情也可以模仿,唯独眸色不可能改变。她仰头朝树上的人说道:“你的眼睛很美,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羡慕你,因为你有一双绿宝石般美丽的眼睛。”她的话语轻柔,在这迷蒙的夜色中,恰似呢喃。说完,她迈步离开了古槐,循着返回的路途继续夜行。 树上的人呆愣住,目光迷离,遥遥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夜幕之中。心弦在刹那间颤动,拨弹出萦萦绕绕的音色,从没有人如此称赞过他的眼睛,他的绿眸一直是他最为忌讳之事。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角,那里还残余着她的些许温度。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温暖。 临近七王爷的府邸,燕君放慢了脚步,身后一直有影子跟随着,她早已发觉。在街角处停下,如期地等来了身后之人,她的眸光微敛,盯视着跟前之人,沉声道:“别再跟着我,我只会给你带来噩运。” 对方唇角轻扯,悠悠说道:“倘若,带来噩运的人是我呢?” 燕君敛眉打量着他,带着审视的目光,他一直跟着自己究竟有何目的?是无处可归,还是另有意图? “那你就更该离我远些。”她依旧无情地驳斥他。 他静默了稍许,说道:“我,无家可归。” 燕君根本不同情他,再次回绝道:“我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燕君是打定主意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先不说他的身份究竟为何,单是那些刺杀他的黑衣人来头就不小。天晓得他们还会不会再次找上他,她已经自身难保,可不想再带个累赘拖累她。 “至少,你有安身之所,我只需要一席之地。”他提出了他的要求,很简单,很朴实。一席之地,她有,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 寻思了片刻,她最终还是心软了,动了恻隐之心。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领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到她的住处,对方身份不明,姓名不详,她果然太过心慈,她不由地苦笑。 昏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银光挥洒处,两个身影一上一下仰身卧躺,燕君睡在床上,而她领回家的那个男人睡在了地板上。至今,她都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路人,萍水相聚。过了今夜,他们便分道扬镳,不再相见。所以,她没兴趣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深信对方若是愿意,自己会向她说明,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姑娘,我冷。”地上的人突然出声。 燕君本就没有睡着,同屋睡了个陌生的男人,她如何能睡得着?听到他喊自己姑娘,燕君蹙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她分明就是男子的打扮,还是个经典的刀疤男,为何他一眼就看穿了她? 她闷闷地回了句:“冷就穿着衣服睡。” 她不耐烦地闭上眼,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脑海中闪过他被人拉出轿帘时羸弱削瘦的身影,还真是个病秧子的体态。不过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至于睡一晚地板就生病吧?反正要她睡地板,她不干!被人鸠占鹊巢,这事怎么都不划算。 一股竹子的清香逼近,夹杂着茉莉的芳香,她倏地睁开了眼,弹身而起,警戒地盯视着他临近床榻的身影,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对方此时已揭去了脸上的白纱,俊美的脸庞在月色中,带着迷蒙之色,如梦如幻,连带着那双绿眸也变得更加魅惑。他静静地望着她,眸底纯澈,丝毫无波,悠悠地开口道:“地上太冷,我睡不着。” 燕君很不耐烦地丢了他个白眼,抬了下下巴,往床里边示意道:“睡里边去,不许动一下。你若敢动一下,我就立即折了你的手脚!”为了给他点警示,她伸手抓在了床头的雕花上,稍使了内劲,将床头的雕花硬生生地掰下一块。 对方只是静静地观赏她的表演,并未露出些许惊骇之色,他抱起棉被爬到了床的内侧,静静躺下,面朝里,身子一动不动。燕君静坐着观察了他一阵,看他果然乖乖地躺着,她这才安心地睡下。身子还未躺稳,就传来他低低的说话声:“请不要侵犯我,我还是处子之身。” 燕君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会不会想多了?她会侵犯他?真把她当**女了不成?重重地侧了个身,与他背对而眠,她发誓,她若碰他一下,就砍下自己的手来! 在她视线无法触及处,某人唇角勾勒,逸出一丝狡黠的笑意,绿眸中萤光流转,恰似流星划过般璀璨。 前一晚,某人还信誓旦旦,若是碰他一下,就砍下自己的手。等醒来时,她不止碰了人家,而且还是如八爪鱼般缠了人家满身。燕君在睡梦中感觉怀中的抱枕软乎乎的,还沁香扑鼻,触感很是不错。换了个姿势,缠在某男的身上继续大睡。 头顶上方的人早已醒来,低头默默地注视着她,眉眼间皆是戏谑的笑意。举目望向窗外,初升的旭日逐渐上移,金色的余晖洒入窗台,是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再次垂眸望向身上之人,目光有些复杂,许久,他拨开了她的手脚,起身离开房间。 当燕君醒来时,神色恍惚,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记得自己昨夜一直都很警惕,即使是睡觉,也是闭目养神罢了,谁知竟睡得这么熟。忽然想到什么,她转头望向床榻的内侧,一堵墙壁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帘。她惊诧地弹起身,有些不敢置信,自己什么时候睡到了里侧?而本该在里侧的人又去了哪里? 第19章 她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直懊恼自己怎么会这么容易失去警觉性。 不对!她不应该会这么容易睡着才是,莫非对方对她下了药? 真该死!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切完好,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放了心。无意间转眸,在枕边看到了一株沾有露珠的海棠花,桃红的花瓣,饱满的蕊芯,散发着蓬勃的朝气,淡淡的芳香袭入鼻中,令人精神振奋。 海棠花握在掌心,燕君的心情却差到极点,这是赤果果的挑战,她决不允许昨夜之事再有第二次发生。一片片的花瓣在她手中碾碎成泥,她发誓,若是再让她见着他,一定要他好看。 水榭,莲池。 燕君整装齐备,静候在水榭外,这是她正式成为王府侍卫的第一日。为何会突然改为侍卫呢?皆因她在马球场上的突出表现,赵穆认为她更适合当他的贴身侍卫。为免她脸上的伤疤吓到人,特意给她戴上了一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两只闪亮的眼睛,目光如炬,不时地透射着寒光。 燕君一身黑色的劲装,玉制的腰带贴身而侍,右手持一柄宝剑,再加上脸上的一张银色面具,整个人看起来煞气十足。 赵穆托腮左右打量着他精心设计的造型,很是满意。跟在他身边进出,没有点气势怎么行?他嘿嘿笑开,笑得十分得意和狡诈。 燕君露在面具外的一双眼冷冷地扫过他,直至他浑身哆嗦了下,她才满意地收回自己带着杀气的目光。他是雇主,如何设计工作服,她不介意。况且有了这张银色面具,更省了她的心,不必每天粘上那块又臭又丑的猪皮,还可以防止别人认出她,一举两得,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她这位雇主。 “听说皇姐昨晚遇刺,爷得去她府上探视一下,你今天就跟爷一道去吧。” 燕君垂眸凝思,不由地问道:“捉到刺客了吗?” 赵穆想也不想地回道:“捉到了,听说还是三个,正关在公主府里审问呢。” 燕君轻扯嘴角,不由地冷笑,看来公主府的侍卫还有些能耐,只不知那些刺杀绿眸男子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跟去探探消息也好。想起昨夜遇见的那位绿眸男子,她就狠得牙痒痒,他一定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羸弱,她怎会如此大意,竟轻易相信了他? “走吧。” “爷我还没装扮好呢。” 不等赵穆戴上他的银冠和玉带,燕君就揪着他的袖子将他拖往府外,嘴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又不是去唱戏,装扮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穿得再漂亮,也没有女人会对你感兴趣。” 她这一番话,让赵穆很受刺激,到了马车上,赵穆还鼓着腮帮死瞪着马车外的燕君,冲她呵斥道:“本王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会没有女人看上爷?像你这样的丑八怪才没女人看上你呢!” 燕君轻扫了他一眼,嗤笑道:“拜托,这种不着调的话,还是等你长得比我高了,再说不迟。不过我看你这长势,估计还得过上五六年,情势不容乐观,我实在很同情你。”燕君牵马走在马车边上,同情地对着他摇头,一脸为你担忧的表情。赵穆差点被她气炸,没错,他是长得不高,但那是因为他还没长大的缘故嘛。他深信,等他长到他大哥的岁数,他一定比大哥更加高大威武,气宇不凡。到时候,他一定要让她看个清楚,而且是仰视他,让她当面对他说,王爷,你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想着想着,他得意地奸笑开,垂下帘子,也不再跟她计较。 燕君冷撇了他一眼,轻叹,真是个孩子,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那里傻乐。她也收回了心神,继续目视前方,心中开始思索着刺客的身份。 公主府,正门。 马车停下时,另有一辆马车同时抵达公主府。 燕君回眸巡视,正好撞见穆青云自马车中掀帘而出。四目相对,有刹那间的恍惚,燕君拧起了眉头,为何这种感觉如此熟悉? 虽然容貌相同,体形相似,可是他所拥有的清澈黑眸与昨夜所见的绿眸是全然不同的,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她是不是想多了?因为昨夜被人摆了一道,所以她怀恨在心,无法将他的影子从她脑海中抹去。一定是这样的,她暗暗对自己说道。 此时,赵穆也下了马车,上前与穆青云打招呼。 “陵远侯,你也来探视皇姐吗?你可真是稀客,皇姐一定会很高兴。” “七王爷说笑了,我是受邀而来,我也很想知道公主为何请我来此。”穆青云淡淡地笑开,恰如一阵清风微拂,暖入人心。 赵穆微诧,惊讶道:“是皇姐请你来的?这倒稀奇了。”据他所知,皇姐是很少与陵远侯来往的,毕竟如今的朝廷陵远侯一派与太子一派斗得甚为厉害,皇姐自然是站在太子这边,又岂会无缘无故地邀请陵远侯过府?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一行人陆续进了公主府。 在穆青云经过身边时,燕君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她使劲地晃了晃头,她真是要疯了,怎么满脑子都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她一定会亲自逮到他,让他好看! 无意间抬眸,忽然迎上穆青云自前方回眸时投来的目光,含着淡淡的笑意,意味不明,她的脑子又是一阵轰鸣。那双绿眸果然像毒药一般在时刻影响着她,她中毒太深。待前边的人走远,燕君寻了处小路,往他处暂歇。她怕自己再继续对着穆青云,一定会发疯发狂。 循着小路来至一处花园,此处繁花似锦,美不胜收。穿过丛丛的花田和簇簇的芳草,在一座花亭中,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燕君一眼就认出了亭中的两人,男的身形颀长,丰神俊朗,女的娉婷妩媚,又不失英气,无论如何看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莫名地,心里堵得慌,该死的天造地设,该死的狂躁!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近来屡屡心浮气躁? 刚想转身离开,远远地,飘来两人的对话声。 “你是说昨夜入府行刺之人乃是陵远侯的人?” “没错。你看这个,是从刺客身上搜到的。” 燕君讶异地翘首望去,见赵倩茹手中执一枚方型的金牌,她看不真切,但那金色在阳光底下闪耀着光灿的亮度,似是十分矜贵。 “果然刻着陵远侯府的印记,所以,你专程请他来府上当面对峙?” “不,我只是想给他一个警示,他与我大哥之间的争斗,我可以不插手,但倘若他敢打我的主意,我会让他知道我赵倩茹的手段。” 一抹狠厉之色划过赵倩茹的黑眸,燕君也跟着敛起了娥眉,她一直都未曾小看赵倩茹,在女人之中,她也算是个狠角色。不过她现在关心的并不是她要如何对付陵远侯,而是那三名黑衣人身上为何会出现陵远侯府的令牌,这一点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她无心的一次试探,却不想掀起了层层巨浪,使得楚城之中极为微妙的关系和鲜为人知的秘密逐渐浮出水面。她冷傲地牵唇勾笑,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或许她能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再抬头时,亭中的两人皆已离开,应是前去迎接贵客。 她也很有兴趣知道陵远侯究竟如何应付这人赃并获的局面,或许能进一步确认他与绿眸男子之间的关系,这世间长得如此之像的人少之又少,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便是血脉至亲。她想要寻找绿眸男子,或许能从陵远侯身上下手。 “你是什么人?敢在公主府窃听,胆子倒是不小。” 身后的声音忽然响起,燕君心中一惊,自己的警觉性怎么越来越差?究竟是自己方才想事情太过投入,还是对方的功力太深,已经达到无声无息的地步? 她已听出身后之人的声音,她此时的装扮他应该认不出,未免与他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她决定不予理睬。 她压低了声音,背对着他说道:“小人是随七王爷进府的,一时不慎迷了路,此刻便去寻王爷。”说完,她就打算迈步离开。 谁知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她的肩头,不让她离开。她本能地回了一拳,脚下也没闲着,一记后勾腿,朝着他的下盘狠踢。电光火石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胜负未分。 一轮正面的攻击,两人的视线有了交集,对方的瞳孔明显地收缩,突然撤开了身,不再与她交缠。燕君微愣,先是惊奇他的武艺之高,随后则是惊讶他的突然撤招。待见到他冷峻的脸孔上逐渐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她的心咯噔地沉下,这个死妖孽,竟然又认出了她! “这就是你最新的造型吗?嗯,的确比之前贴着猪皮顺眼多了。” 秦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眸中的笑意不减,还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第20章 燕君算是彻底服了他了,真怀疑他的眼睛是不是有透视功能。见她不言语,只是朝着他抛白眼,秦风似乎将调侃她当成了瘾,绕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周,挑眉道:“是不是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其实我也很烦恼,为何每次都能认出你来,能否麻烦你下回易容得更高明些?” 燕君攥紧了拳头,真想揍扁他,想着,手上也有了动作,一记猛拳出击。对方似乎料到她会出手,敏捷地跳身闪躲,燕君哪里肯轻易饶过他,步步紧逼。不知不觉中,两人竟已置身于花亭之中,一路上打翻了不少名贵的花卉和花盆。 这一动静,想要不引起人注意也不可能。恰逢赵倩茹一行人正往此方向赶来,遥遥地望见这一幕,众人皆露出惊奇之色。到底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然在公主府对堂堂的秦国二皇子动手,出手还如此狠辣?然而更令人乍舌的是,二皇子殿下似乎并未动怒,反而面上带着戏谑的笑意,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大胆奴才,竟敢行刺二皇子。来人,将她拿下!” 赵倩茹并没有认出燕君,只是见着秦风遭人攻击,便立即庇护地下了令。燕君和秦风两人听到了声响,立即停了手,彼此分开。公主府的侍卫们围拥而上,将花亭包围。燕君紧了紧手中的剑,蓄势待发,想要她乖乖就范任人宰割,那是不可能之事。 紧张的气氛中,秦风忽然向前迈出一步,挡在了她身前,肃然说道:“本皇子不过是与七王爷的侍卫过过招,不必大惊小怪。” 燕君轻扫了眼他的后背,他一再地帮她,究竟是何用意? 赵穆也从赵倩茹的身后走了出来,冲着燕君叫嚷道:“君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第一天上任,你就给爷惹麻烦,这么下去,爷可不敢再用你了。”暗地里,他冲着燕君眨眼,皇姐的脾气她是知晓的,谁敢在她府里胡来,她从来不会手软。 赵倩茹听到她的名字后,表情骤变,若有所思地望向她身前的秦风,难怪如他般冷漠之人也会为了一个下人辩解,原来又是她!怒火在她胸中慢慢地燃起,好你个燕君,先是她的大哥,再是她的弟弟,现在就连她心爱之人也受她的影响,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心里想着,她的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挥手屏退了侍卫,扬声道:“今日难得陵远侯大驾光临,请到花亭中一叙。”她回首冲着穆青云摆手招呼,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疏离而意味深长。 穆青云颔首,也不客气地迈步往花亭中走去。燕君从花亭中退出,正好与他擦肩而过,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扑面袭来,她脚下一顿,侧头望向他,目光惊疑未定。穆青云却浑然不觉,径自入亭,选了个坐北朝南的座位安坐。 赵倩茹、秦风和穆青云三人皆入亭就座,燕君只是名侍卫,也只有站立亭外的份儿。赵穆临近她的身边,小声冲她嘀咕道:“你不要命了吗?这里不是我府上,我皇姐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燕君不耐烦地朝他撇撇嘴道:“知道了,亲爱的小七。”赵穆听到“亲爱的”三字,不由地晕红了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现在都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待他入亭后,亭中的三人便开始侃侃而谈。 “陵远侯,你是我们大楚的智多星,见识广博,我这里正好有件棘手之事想请教侯爷,望侯爷不要推辞。昨夜我府中来了三名不速之客,欲意行刺我,想请侯爷辨认一下,是否能道出此三人的来历和身份。” 赵倩茹朝着亭外三击掌,便有侍卫押了三名黑衣人来至亭外,她根本没有给对方回绝的机会,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燕君定睛一看,果然是昨夜刺杀绿眸男子的那三人。 “侯爷,这三人,你可认识?”赵倩茹盯视着穆青云,别有深意地问道。 穆青云转眸,扫了一眼亭外的三人,很快收回了视线,悠悠摇头道:“让公主失望了,在下并不识得此三人。” “真的不识?那倒奇怪了,为何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赵倩茹将一块金牌摆在了他跟前,灼热的目光盯视着他,不让他有任何狡辩的机会。 “这不是侯爷府上的令牌吗?为何会出现在刺客的身上?还请侯爷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穆青云执起金牌,轻扫了一眼,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并不急着解释,而是朝着亭外的六名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 “你们六人,将随身携带的侯爷府令牌取出来,让公主仔细瞧个清楚。” 燕君早已注意到了此六人,方才与他们对视时,他们皆朝着她颔首示意,应是昨日的马球赛让他们与她之间建立了某种难言的情谊。通常战友之间、队员之间,经过殊死搏斗后,都会在无形之中建立起这样的友谊,燕君也很珍视。 燕君目送着他们六人进入亭中,很是好奇穆青云究竟能用什么办法来为自己洗清嫌疑,她也很想知道他与刺客之间是否真有联系。 “啪。” “啪。” 整齐一致的声音和动作,六人齐齐将手中的金牌置于石桌上,恰好将方才那枚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金牌包围其中,呈梅花之势。随即,六人一起离开了花亭,如此气势,便如赵倩茹也为之一惊。再看穆青云的眼神带了几分警戒和防备,她已看出此六人绝不仅仅是普通侍卫那么简单,随便调出一人就能和她府里的侍卫以一敌十。 穆青云再次出了声:“公主请仔细看,这六块令牌与中间的这一块有何差异之处?” 赵倩茹目光收敛,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倾身仔细察看,脸色微变,秀眉紧紧地拧起。怎么会这样?六块金牌和中间的这块无论纹饰、质地都极为相似,唯有那“陵远侯府”四字的右下角明显地多了一排小字,上面写道:“扶天下之兴,任重而道远。” 她讶异地举目望向穆青云,为他的宏图大志所惊,原来他的心中装的是天下,那么他留在楚国又是何等志愿?忽然之间,她觉得眼前之人深不可测,在他面前,她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赵穆好奇地拾起一块令牌,也发现了那一行小字,默念出声:“扶天下之兴,任重而道远。” 燕君听闻此句,震惊地举目望向穆青云,忽然想起那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原来他的心志如此远大,不由地对他另眼相待。她深信他所谓的天下,并非楚国的江湖之远,而是华夏子弟所遍及的整片土地,华夏之天下。全身上下有一股久违的热血在沸腾,曾几何时,那也是她的志愿,她从军报效祖国,为的不就是扶天下之兴吗?再次望向他时,她的目光变得灼热,有种名为志同道合的欲念呼之欲出。 “看来,这三人有意栽赃陵远侯府,差点让我误会了侯爷,还请侯爷见谅。” 赵倩茹挥手,让下人带走了黑衣人,这三人她留着还有用,她一定会从他们口中问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无论是不是眼前的这位从容不惊的侯爷。 “公主,若无其他事,在下便先行告辞了。”穆青云优雅地起身,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去应有的优雅和从容。 赵倩茹伸手却拦住了他,说道:“侯爷且慢!听闻今日朝堂之上,父王将接待燕国皇子的重任交托给了侯爷,众所周知,如今燕国太子不知所踪,不知侯爷打算如何应对燕国的使臣?”她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燕君方向,似有意说给她听。倘若燕君真是燕国太子,她或许会紧张,可惜她不是,所以她并不关心。 穆青云并未受她言语的影响,微微颔首道:“多谢公主提醒,在下相信只要顺其自然,定会水到渠成,就此告辞。”步出花亭时,他再次擦着燕君的身边而过,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一眼,眉角含笑。 燕君心中一凛,很想喊住他,问问他究竟有没有一个拥有绿眼睛的亲戚,或者问问他究竟是不是昨夜的那名男子。心中存着疑惑,终归是件不痛快之事,然而,此时此地,并非最佳的地点,最佳的时机。 回到王府已有些时辰,赵穆此刻正跟着府中的武师习武,还特意吩咐她不必跟着。她自然是求之不得,整日跟着个小毛孩进出,算个什么事,还不如回自己的房中好生休憩。这家伙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习武了,特意从公主府讨来了个武艺还算不错的武师教他习武,劲头还挺足,就不知他是不是三分钟的热度,且拭目以待。 她哪里知道赵穆习武完全是因为她,连番受她威胁和打击,他才下定决心要好好习武,终有一日要打败她,不再看她眼色。 燕君仰躺在床上,眼睛半眯半阖,不知不觉静熟睡了过去。 第21章 又是一个寂静的月夜,月色挣扎着从枝叶的缝隙间挥洒而下。 燕君向来浅眠,稍有动静便会醒来。此时的她仰躺在床榻上,两眼倏地睁开,她听到了窗外有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临近。余光处,一抹白色的身影自半阖的窗棂处跃身而入,带来满室的清香。单凭着这熟悉的香味,她便认出了来人,不动声色地阖上眼,想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那股清香逐渐逼近,在燕君以为对方会对她有所动作之时,靴子落地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她感觉有人爬上了床,而且还是小心翼翼地越过她,往她的里侧躺去,娴熟的动作,仿佛这是他的床一般。 燕君再也无法装睡下去,弹身而起,怒视着已仰身躺在她里侧的男子,呵斥道:“你还真当这里是你自己家了?给我滚出去!” 里侧的男子侧了个身,一手托腮,迎视着她,晶莹的绿眸无辜地眨了下,说道:“昨天晚上,你还答应给我一席之地的,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他慵懒的卧姿,身形舒展,淡淡的月色下似蒙上了一层轻纱,美得妖孽。 燕君眯眼凝视着他,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他还敢提昨晚之事,好,那就先跟他算算昨晚的账。迅猛的姿势扑向他,一记擒拿手将他反身扣在了床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脊,不让他丝毫反抗的可能。 身下的男子只是闷哼了声,稍稍侧头望向身后的她,委屈地蹙眉道:“姑娘,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不觉得内心有愧吗?” 燕君可不上他的当,他方才进屋时那轻盈的跳跃,足以证明他是身怀武艺的,更何况能轻松地行走在王府中而不被发现,没有些能耐是不可能成功的。他在此假装柔弱,无非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吃过一次亏,她可不会再上当。她的手摸至他的腰间,想要解下他腰带,无意间触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听到他明显地抽气声,她的脸颊也跟着微红。她是私生活极为自律之人,她所认识的异性也都是军队里的同僚,而那些同僚从不把她当作女人看待,所以至今她都未曾谈过一场恋爱,更别说男女之间亲密之事了。甩掉脑中的遐想,她迅速地解下他的腰带,将他反手绑在了背后,又从他衣衫上扯下几条布带,连着他的双脚也一齐绑上。 他倒是极为配合,不挣扎也不闹,只是惬意地问道:“你将我手脚都绑起来,难道是想侵犯我?” 燕君猛地甩了他个头脑勺,这个男人究竟是脱线还是讨打,怎么就这么容易点燃她心中的怒火呢?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答案不满意……你会知道我折磨人的手段。” “可是我好困,我们先睡觉好吗?” 他回头冲着她弯唇浅笑,美得魅人。他暧昧的语气,听在燕君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随即又给了他一个爆栗,质问道:“第一个问题,你姓甚名谁,什么职业,什么出身,前晚为何被人行刺?” 他侧着脸,挑眉道:“姑娘,你这已经是四个问题了。” 燕君冲着他耸了耸眉毛,眸中射出两道寒光,用目光威胁。对方见此,露出无奈之色,撇嘴道:“好吧,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呢,名叫墨邪,是青楼里的琴师,出身卑微。至于昨夜为何有人要行刺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嫉妒我长得太美,所以想杀我吧。”他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很是苦恼和无奈的模样。 燕君当即翻了个白眼,就没见过如此自恋之人,继续质问道:“第二个问题,那晚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药?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又是两个问题呢。”见她眸光骤缩,墨邪立即收了声,咽了口口水道,“我没有对你下药,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倒是你……” “我什么?”燕君咬牙道。 墨邪委屈地拧眉,叹道:“你一直抱着我,还侵犯我,让我很是苦恼。我也知道自己是长得极美的,可是就算如此,你也该控制一下自己,毕竟我们还不是那么熟。” 燕君努力隐忍下心中的怒气,她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一记手刀就要落下,他的怀中突然掉出一封书信。燕君好奇地捡起来察看,竟是一张地图,可惜她不识得这里的文字,不知道它究竟描绘的是哪里的地形。又仔细浏览了几遍,忽然眼睛乍亮,这布局竟和太子宫如此相似,莫非是太子宫中的地图? 疑惑的眸光扫向他,只一转眼的功夫,他手上、脚上的绳索已自行绷断,此时正侧身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打望着她,一脸惬意。这让燕君对他更加警惕,谁能想到她难得发一次善心,将人救回,结果却给自己招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她忽然想到,这份地图,或许就是他故意遗落让她发现的。眯眼盯视着他,将地图抛还给他,燕君质问道:“这张可是太子宫的地图?你有什么预谋?” “我在上面标得那么明显,难道你不识字?” 他一针见血的反问,倒是让燕君脸上有些挂不住。没错,她是不识字,可是她还懂英、法、日、俄四国文字呢。 燕君没好气地冲他瞪眼道:“让你说,废什么话?” 墨邪轻盈地笑开,执起那张地图,为她解说道:“这张的确是太子宫的地形图,同时也是一张寻宝图。” 他顿了顿,瞄向她,似在等待她说“什么寻宝图?”,燕君看出了他的心思,将他瞪了回去。墨邪略显无趣,只好继续说道:“相信你也听说过楚国拥有上古时代留下来的《天书》,据闻《天书》连通着时间之门,能够预知过去未来,也有传闻说,《天书》中记载着绝世的武功秘籍,谁拥有它,谁就能无敌于天下。而这《天书》,现在就藏在太子宫中。” 连通时间之门,能够预知过去未来?燕君心思浮动,假若传闻是真的,那么是不是证明她可以通过《天书》回到她原来的世界?转眸瞄向他,他特意跟她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有何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跟你联手,得到《天书》。”绿眸闪动,绽放着异样的光彩。 燕君愈发觉得他背景不简单,问道:“为何是我?” 墨邪坐起了身,神情逐渐肃冷,敛眉道:“你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有你,能接近楚太子,从他口中套出《天书》的下落。” 原来他想方设法接近她,就是为了利用她,燕君冷笑:“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我为何要冒险盗取《天书》,而让你获利?” “燕国的大王派你假冒质子,又不时地借机接近楚太子,不就是为了《天书》吗?还是,你真的爱上了楚太子,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墨邪淡淡地笑开,绿眸轻转,望进她的眸底深处,仿佛洞悉一切。 燕君森冷地笑开,什么狗屁使命,与她何干?不过,若是能寻找回到现代的方法,那倒是值得她冒险一试。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不过,你能提供我什么援助?总不至于让我一个人出力,你却坐享其成吧?” 墨邪摇首道:“我会跟你一起行动。” “你真的行吗?”燕君怀疑地低扫他看似弱不经风的身子,知道他有武功,但不知深浅,她想在行动前搞清楚自己搭档的实力。 “你说呢?”他的手影在眼前一晃,快得惊人,还没等燕君反应过来,她脸上的银面具已落入他的手中。他带着浅浅的笑容迎视着她,绿眸深处闪过一丝惊艳,尽管一闪而逝,让人无法捕捉。 燕君微愣,面上有些窘色,能从她脸上摘去面具,可见对方的实力不同凡响。一丝疑虑取代了诧异之色,倘若他们真的取得了天书,那么到时候他便成了她最大的威胁,她必须有所警惕才行。 乌云遮月,凉风习习,悉悉索索的摇叶声如奏乐一般袭入耳中。 夜色浓郁,寒鸦长鸣,在太子宫的西南角,有一棵参天的古树栽于园中,银光忽闪,一只铁钩自宫墙方向掷来,绕着其中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转了几圈,铁钩牢牢地扎入树干。一条黑影顺着铁钩上的绳索滑翔而至,在黑影的上空,一条白影轻盈地飞跃,先她一步到达了树梢。 燕君收起绳索,朝着跟前冲她炫耀轻功的墨邪翻了个白眼,他那一身显眼的白衣,哪里像是来夜盗的,倒像是来逛太子宫的。不再理会他,擦着他的肩跳下了古树,动作敏捷,悄无声息,燕君像一只狸猫一般伏身潜行。 太子宫的防守果然严密,明岗、暗岗无数,方才若是晚收一步绳索,恐怕已经泄露了行踪。前方有两队人马一东、一西,交叉巡逻,两人当即潜伏进了茂密的草丛中,身姿匍匐。待巡逻的士兵走远,燕君侧头,不经意间撞上他专注凝望的绿眸。如此近的距离,不得不承认他的绿眸极为诱惑,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吸纳其中,心跟着漏跳了一拍。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望着她的,这个绿眼睛的死妖孽究竟想干嘛? 第22章 尽量忽视他带来的影响,燕君从身上取出地图,借着淡淡的月光,在上面比划道:“这三处楼阁是最为可能藏天书之处,我们现在先分头去这两处,最后在云锦阁会合。” 墨邪徐徐收回了目光,牵唇一笑道:“好,没问题。” 在岔路口,两人往一东一西两个方向各自前行,分道扬镳。在路的尽头拐了个弯,燕君又折返,回到了分岔路口,挑了往北的小路行进。她可没那么傻,真往无关紧要的楼阁前去搜寻,仔细分析了地图后,根据她的经验,唯一可能藏天书的地方应该就是云锦阁,之所以另外添了两个地方,为的也是防止墨邪跟她争夺天书。她唇角微微扬起,等他来到云锦阁,恐怕她已经天书到手。 依据地图上的线路,前方应该就是云锦阁了,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这里的戒备果然比其他地方森严了许多,尤其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暗哨,五步一岗,三步一哨,几乎没有可趁之机。 燕君袖中的右手抖动,摊开手掌时,已多了三名铜钱。目光右移,在云锦阁的大门左侧栽有三棵古树,树身足有两层楼之高,她的目标就是跃上这三棵树中最临近云锦阁的一棵。五十步的距离,十几米的高度,要在侍卫们短暂回神的瞬间做到,的确有些难度,不过对于燕君来说,却不过是小儿科。 手中的铜钱向上抛起,朝着三个方向分别击出,故意让它们弹射在假山或巨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士兵们闻声,皆有了反应,纷纷朝着三个方向前去搜索察看。待未发现任何踪影后,他们立即回了神,折返云锦阁。守卫好云锦阁,不让阁内的宝物丢失,这才是首要之事。 只是转瞬的功夫,云锦阁一切如常,谁也不会怀疑有人能趁着这么短的间隙就闯入了云锦阁,更何况阁内机关重重,不熟悉机关暗器之人,有入无处,定是必死无疑。 然而此时的燕君早已藏身在了古树上,用枝叶的阴影将自己密实地隐藏,轻易躲过一关,可是她的面色并不是很好,因为在她的对面正蹲立着一身白衣的墨邪,绿色的眸光闪耀得特别明亮。他也是趁着那一瞬的混乱,跟她同时跃上了树,这让燕君很是气恼。言而无信的家伙,他竟然也没有去别处,直接来了云锦阁。 相对于她的气恼,墨邪却笑得悠然自得,早料到她会留后手,他也不笨,早看出云锦阁是最有可能藏书之处。冲面色不善的她使了个眼色,他率先飞身跳至了云锦阁的二楼,他的指尖轻拨,叩开了二楼的窗台,悄声开启。 燕君观察着他这番动作,惊奇不已,心头逐渐产生疑虑,感觉自己正在慢慢落入他所布下的陷阱之中。以他这般出神入化的身手,根本无须她的帮忙,他便能轻易得手,为何还要拉上她呢? 云锦阁,太子宫珍藏奇珍异宝之所,皆陈列于一格格的架子上,由最为华丽的锦盒或托盘盛放。然而,最为吸引燕君目光的,反而是这满目珍宝之中一只极为朴实无华的黑色小匣子,它摆放于云锦阁二楼的正中央位置,由一方圆木架烘托,四周空旷,留下了真空地带。 根据经验,这种看似简单的布局,其实机关密布,一个不小心就会触动致命的机关。燕君猫腰匍匐地面,在接近地面不到三公分的位置,看到了许多网状分布的细线,如头发丝一般纤细,平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也就是习惯了现代红外线监控的燕君,才会注意并有所警惕。 不止地面,黑色匣子的周围同样设置着这些网状细线,布局严密。燕君观察完现场,不由地皱眉,眼下唯一能取得黑匣的希望,也只有那黑匣子正上方不过匣子长宽的安全空间。此刻的燕君多希望有一双机械手,可以全方位地调控,从黑匣子的正上方探手取物,然而现实还是必须面对的。 冲着墨邪打了个手势,她取出怀中的锁钩,绕过头顶的梁上,将一端系于自己腰间,另一端抛至墨邪的手中。既然选择合作,就唯有相信自己的同伴,疑人勿用用人勿疑,她愿意搏上一搏。 倒悬着身子,自梁上逐渐垂下,她的手只差一公分便能探到黑匣,得到它,她便能寻到返回现代之路,她的心跳得极快,有种难言的喜悦感呼之欲出。 在她的手即将触及黑匣的刹那,梁上忽然一道黑影窜下,扑撞着她的身子跃向了另一边的横梁。闷哼声响起,燕君的头部受到重击,正要抬脚踢向身上之人,楼阁外的侍卫似发现了响动,脚步声临近。 在燕君收住腿势的片刻,身上的黑影忽然拉起了她,连带着她身上的钩锁旋身飞至横梁的死角处。又是一记闷哼,这次却不是头部受创,而是她的唇瓣重重地碰触上对方的唇瓣。完全出于意外,意外地触碰,意外地对视,意外地心悸…… 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诧。 深邃、沉寂的黑眸,如此熟悉,燕君第一时间认出了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上楼的脚步声逼近,二人皆屏住了呼吸,不敢有分毫动作。燕君的余光瞄向横梁下面,墨邪不知何时已躲得无影无踪,只有上楼来的四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查探二楼的动静。收回视线,重新对上跟前之人,他的手依旧扣着她的背脊,双唇紧贴着她的,深邃的目光逐渐转黯,释放出让她心慌的神色。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已不受控制,心神恍惚,她不能这样!不允许自己这样!燕君侧头,离开了他的唇瓣,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告诉自己不可以与这个时代的男子发生任何感情,她迟早是要寻到机会离开的。 在她侧头的瞬间,对方眸光也转瞬恢复了正常之色,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无意间的一个吻,为何让他有如此奇妙而心悸的感觉? “什么也没有,可能又是风刮窗户的声音。这几天夜里经常这样,看来得上报总管好好修一修窗户了。”一名巡逻的侍卫走至窗台前察看了窗户后,将它紧闭上,随后与另外三名侍卫下了楼。 待一切恢复了平静,燕君连忙推开了跟前的人,跳下横梁。 此刻,楼中共有三人,三人皆蒙着面孔,呈三角而立。 燕君首先撕下了脸上的黑布,既然她已经认出了对方,对方不可能没认出她。 “刚才为什么阻止我?还有,你也是来盗天书的?”她压低了声音质问那黑衣人。 黑布逐渐褪下,露出一张轮廓较深的脸孔,冷峻而清朗,他的黑眸在黑夜中闪耀着璀璨的星光,异常魅人。他紧抿的双唇开启,同样压低声音说道:“那匣子上有毒。” 燕君双眼微眯,很是怀疑他的话,而一旁的墨邪已有了动作,一枚银针自他指尖飞射,擦着匣子的表面直直地飞掠,插入对面的梁柱。燕君走近观看,果然见银针上呈现黑色,好歹毒的计策,如此严密的防护,果然让人防不胜防。 狐疑的眸光再次扫向一身夜行衣的秦风,他昂藏的身躯包裹在紧身的夜行衣下,别有一番风情,可是此时她却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他为何会知道匣子有毒,为何又出现在此。 “你方才已经打开过匣子,取走了天书?”因为她方才已经注意到匣子的底座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虽然细微,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秦风正戒备地打量着墨邪,此人的身份神秘,尤其他那双诡秘的绿眸引起了他的好奇,听到她如此询问,他不由地勾唇淡笑道:“是,我是打开了匣子,不过里面放的不是真的天书,是赝品。” 燕君依旧怀疑,敛着眸光审视他,谁会将吞到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秦风接收到她怀疑的眸光,无奈地摇头,对着她张臂转了一周,挑眉道:“不信,你可以在我身上搜一遍。” 想起方才亲密的接触,燕君不由地飞红了脸,哪里还敢再碰他一下。 “不如我帮你搜?”墨邪在旁出了声,绿眸中闪耀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光芒,一丝诡异的笑容自唇边逸出。 两个男人的目光对上,一个绿眸诡异,一个黑眸冷冽,两道视线在半空中擦出了火花,似是杠上了。 燕君来回巡视着两人,不由地挑眉,这两人真无聊,与其在这里相互瞪视,还不如快点找到真的天书。一丝疑虑再次浮上心头,她转目望向秦风,问道:“你怎知那木匣中所装的并不是真的天书?” “因为我见过天书的另一卷,真正的天书通体晶莹,水火不侵,刀剑不入,而这匣子里的,明显不是。” 听到他的回答,燕君愈加疑惑:“天书的另一卷?难道天书不是一本完整的书?” 第23章 这次换作秦风疑惑了,好奇地望着她,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天书一共分为三卷?在几百年前,三卷天书便散落在了民间,不知所踪,几百年后,秦国和楚国分别找到了其中两卷,将它们收藏于皇宫之中。只有将三卷合在一处,才能看到天下最为奥秘的智慧,其中包含高深的武功秘籍、排兵布阵之法、武器机械的设计和五行星相学说的统筹……总之,谁拥有了天书,谁便拥有了统一天下的资本。” 燕君眼睛大亮,急切地问道:“那里面可有穿越时空之秘?” “穿越时空之秘?” “穿越时空之秘?” 秦风和墨邪两人齐齐问道,对于她的说法很是讶异。 燕君也觉得自己太过突兀,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它能否预知过去和未来?” 秦风蹙眉道:“传闻是有的,不过是不是真的,谁也没有定论,因为几百年来三卷天书还未曾有过合卷的机会。” 燕君敛眉沉思,不管传闻是不是真,她都要尝试,这是她回去现代唯一的希望。 “真正的天书又会在哪里?” “倘若我估计不错,天书应该就在赵熙嘉的身上。此人表面看起来狂傲、目中无人,其实内里心思缜密,他既然没有将天书藏于整个太子宫防守最为严密之处,那么定是藏在了他的身边,或许是最为显眼之处。”墨邪轻笑,笑得自信,似乎早已有所预料。 燕君十分赞同他的观点:“没错,最为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忽而转眸望向墨邪,带着疑光,他早前就说之所以选择自己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接近赵熙嘉之人。莫非今晚的这出戏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带她来到此处,不过是想引出秦风? 再次看他的眸光变了颜色,此人的心计竟如此之甚,她暗暗戒备。 墨邪似读出了她的心声,轻笑开:“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不过是想跟你们合作,一起找齐天书罢了。这是我的心愿,相信也是你们的心愿。寻找天书,不止需要实力,更需要运气和缘份,只有我们三人合作,才能找齐三卷天书。” 秦风和燕君对视了一眼,皆用着异样的目光盯向墨邪,他的语气仿佛天命者一般,让人侧目,又不得不令人怀疑。在二人的注视下,墨邪逐渐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随着面纱扬起,绿眸也在瞬间变幻了颜色。黑色,能吸纳一切的黝黑! “穆青云,真的是你!” 燕君差点惊呼出声,在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后,连忙压低了声音。她的感觉没有错,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眼神,他果然和穆青云是同一个人! 秦风在见到他露出真面目后,也是吃了一惊,尤其是他原本的绿眸在瞬间变了色,这哪里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青云淡然地笑开,恢复了他往常的清雅如水:“你们不必觉得惊讶,无论我的身份究竟为何,只要我们的目的一致,便是最好的同盟。” 秦风也收起了他的惊讶,沉声道:“天书若是到手,我们三人如何分法?” 穆青云道:“天书共分三卷,按其内容共分为兵卷、武卷和术卷。兵者,包含排兵布阵之法、武器机械的制造技术,武者,包含所有高深的武功秘籍,而术者,则是包含了五行相术、卜算天机的法门。我们三人可按各自所需,各选一卷,你们认为此分法是否公平?” 燕君凝眉,再次陷入沉思,对于此三者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想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去现代,毕竟如今她所处的这个世界于她来说太过陌生,她甚至连这个时代的文字都不识,跟一个文盲有何区别?而且她厌烦了杀戮、厌烦了尔虞我诈,她只想活得简单些,守着她的信仰,执行上级派发的命令,专心完成任务,而不是一再地堤防身边的人,活得辛苦。 在她思索的片刻,秦风率先说道:“倘若真要各取所需,那么我选兵卷。”是的,他想要成为一国之君,想要一统天下,他最需要的就是能强大军队的兵书,这也是他寻找天书的初衷。 穆青云对于他的选择没有太过惊讶,似都在意料之中,转眸望向燕君道:“你呢?” 燕君想了想,如果真要选,她倒是对于武功秘籍比较感兴趣,自己强大了,也就不需要再畏惧他人,也更能保护好自己。想到此,她回道:“我选武卷。” 穆青云点头浅笑,那么他也只能选最后的术卷了,那也正是他感兴趣的,说道:“如我所料!不过,这都是后话,目前最为重要的就是如何得到楚太子手上的这卷天书。”他说着,黝黑的眸光转向了燕君,意味深长。 燕君顿时沉下了眸光,怎会不知他心里的谋划,想要让她使用美人计,她不屑,也不愿! 穆青云继续说道:“三日后,燕国的二皇子燕汐便会来到楚国,楚太子一定会设宴接待他,到时候便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秦风一直保持着沉默,似在筹划着什么,眸光忽明忽暗。燕君左右打量着两人,直觉自己在与二虎谋皮,说不定到时候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还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她不得不防,总之这两人都各怀心思,并非善类,她还是跟他们保持些距离为妙。 天书,她势在必得,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便不会放弃。 离开太子宫时,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燕君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坐在了一间民舍的屋檐上,对着天上淡淡的月影凝思。 天书,固然是一线希望,但倘若最后失败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忽然之间,她有些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迷迷糊糊中,她仰身躺在屋檐,渐渐地入睡。 她是被喧闹声和锣鼓声惊醒的,耳边不断地传入人们的奔走相告声。 “我们楚国的战神凯旋归来啦!” “聂将军大败了南蛮,凯旋归来啦!” 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入城大道的两侧围得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城门的酒楼、茶馆,都早已被人挤得满满。幸而燕君本就躺在屋檐之上,只须坐起身便能居高临下,看到城门方向的光景。 入城的甬道正中一条红毯铺路,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礼乐齐鸣。此等壮观的景象实为少见,燕君很是好奇,这楚国战神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如此受楚国百姓的拥戴? 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城门徐徐开启,刹那间,整座楚城都安静下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黑色烫金的帅旗,猎猎飘扬于风中,上面赫然一个银钩铁划的“聂”字。 帅旗之下,黑盔铁甲的铁骑分作十列,严阵肃立,步伐划一。每迈一步,脚踏声、甲胄的撞击声都回响在城门内外。在队列的最前沿,一人重甲佩剑,黑亮的铠甲,白缨置于盔上,他的身形笔挺如剑,座下所骑的也是一匹纯黑的神勇骏马。 晨曦初照,一袭墨黑的铁甲闪耀着刺目的寒芒,熠熠生辉。燕君坐直了身姿俯视着马上之人,为他身上的气势所慑,明明是丰神俊朗的清秀之姿,明明是风华绝代的美少年,浑身上下却透射着肃冷的杀气。那是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后的人,才有的冷冽而沉寂的杀气。 燕君凝望着他,胸口不由地一窒,那个人身上拥有着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望着他,燕君莫名地心潮翻涌,那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人物,靠着热血和勇气在沙场上拼杀,而不是处身于朝堂之上尔虞我诈,玩弄心计。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还是因为她所处的位置太过显眼,马背上的人忽然抬头朝她方向望来。目光相触,她竟有种被灼烧之感,坐立不安。 四周有些异样,燕君在第一时间嗅到了杀气。她的两眼眯起,在两边的屋檐上发现了几十名黑衣人,森寒的刀剑,闪着亮光,他们的目标正是三千黑甲铁骑前的聂风。 战局在瞬间爆发,原本围观的百姓见此,纷纷骚动,惊叫着往街道两边的商铺、酒楼躲避。三千黑甲铁骑纹丝不乱,唯有它的主人沉稳地高举右手,在空中比了个手势,震天的齐喝声自潮水般的三千铁骑中爆发。阵型变幻,左右两翼的两队士兵自队伍的后方涌上,护卫在了聂风的前方,与黑衣人交上了手。接着,又是两队士兵从后方包抄,直至六队士兵包抄完毕后,这队几十余人的黑衣刺客算是成了瓮中之鳖,只有挨打的份。 燕君抱膝坐在屋檐上,俯视着底下的战局,严明的纪律,有效的部署,这才是一支常胜军该有的姿态和气势,不由地暗暗赞叹。 那道气势迫人的目光再次朝她射来,燕君坦然地迎视他,他的目光沉静,皓眸如星辰,凛然如天神。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就已让她无所遁形。 第24章 “上面还有一名刺客!” 底下的士兵高喊了声,便有十几名士兵齐齐跃上了屋檐,朝着燕君奔袭而来。 燕君微愣,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昨夜的夜行衣至今还未换下,也难怪人家会把她当作刺客一伙。时间容不得她解释,她随手抡起身下的瓦片,当作暗器向飞扑而来的士兵们发射。她的身形如豹,瞬间迎着士兵飞扑,一手掐住一人的脖子,一手拽住另一人的胳膊,一阵分筋错骨。响亮的骨头错位声,惊得旁人皆有些惧意。 “我不是刺客,请相信我!” 她是对着众士兵包围中的聂风说的,坚定的目光,凛然的神色,让人望而生畏。 聂风徐徐抬起了手,五指大张大合。随着他的手令,攻袭燕君的士兵们皆退开了几步。燕君也在此时松开了左右两人,她不想与对方为敌,更不想多伤人命。 然而事情却偏偏不如她所愿,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冲着她叫道:“主子的命令,杀了聂风,你敢违抗?” 燕君目光锁住了对方,那人蒙着脸,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是他的险恶居心足以燃起她心中的怒意。想要嫁祸她,拿她当枪使,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待我杀了他们,证明我的清白。” 她冰冷的话语刚落,人已如飞豹般从屋檐上蹿下。 夺刀,一刀毙命; 夺剑,一剑穿心; 赤手,锁喉讨命; 飞腿,连击心脏…… 可怕的身手,惊骇的速度,招招致命,所有近身搏击的最有效技艺在她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特工燕君,又回来了! 狠厉的眼神,摄人的气势,让所有的士兵皆退开她五步之外,只余下她一人将所有的黑衣人击倒在地,堆砌高垒的人墙。敢打她的主意,陷害她,这就是下场! 丢下了手中的武器,她拍了拍衣角,整理衣衫,在她的身后是死相各异的黑衣人堆砌而成的人墙。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人们对她的关注度已远远超过了那气息森冷的三千黑甲铁骑,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楚城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号狠厉的角色。 燕君此时戴着银色的面具,所以没有人认出她,同时也因着面具的缘故,从此楚城的百姓送了她一个较为有煞气的名字,银面罗刹,同样受到百姓们的拥戴,因为她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战神而战。 聂风牵马自士兵中央步出,来至她跟前,俊逸的脸上逸出一丝欣赏的笑容。 “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聂家军?我可以许你副将之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穿透力,威严遒劲。 燕君抬头与他对视,微微一愣,倒是没料到他会邀自己参加聂家军。倘若他知道自己是燕太子的身份,恐怕会后悔莫及,想到此,她轻笑出了声。 “你不愿意?” 聂风跃下了马,走至她身前三步处停下,沉敛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燕君没有闪躲他的目光,浅笑道:“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没福气接受将军的好意,告辞!”她微微颔首,转身迈步离开了现场。 身后传来他的询问声:“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燕君牵唇扬笑,这聂将军难道真看上了她的身手?背对着他,朝他挥挥手道:“将军若是在楚城之中连一个小人物都找不到,那就不配战神的称号。”她加快了步伐,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迅速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身后依然随风传来聂风遒劲的嗓音:“明日,我定会往府上拜访。” 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空气中漂浮着桂花的清香。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燕君循着天香在王府中踱步,她已经有一日一夜未曾见到赵穆,听闻他一直在专注地练武,所以也不需要她随侍左右,她倒是落得清闲。 水榭之侧,莲池之南,有一片桂树林,那袭人的清香便是源自于此。 走近时,听到了舞剑声和有人的说话声。 “飞鹏展翅,好!” “横扫千军!” “这一招力度不够,再来一次!” 遒劲有力的声音,有些熟悉,燕君迈步走入林中,桂树林立间,一道伟岸的背影映入眼帘。笔挺如剑的背脊,被初升的晨光蒙上淡淡的金色,仿如金铁塑成,又似那庙宇中一座座冰冷汉玉雕刻的巨大神像。很少人能给她如此伟岸的印象,唯有眼前此人例外,他仿佛生来就有着天神之姿,主宰世间生杀。 是他! 在她的印象中,能给她如此印象的人,也只有他了。 楚国战神,聂风!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这里。 “君彦,过来!跟我新认的师傅比试比试。” 赵穆在舞剑的转身间发现了她,收起宝剑,朝着她一阵呼喝,似是对他新认的师傅很是得意和骄傲。燕君朝他微眯了下眼,看起来他还是没有学会该如何尊重她。 那道伟岸的身影也在此时转了身,脱去了铠甲的聂风,少了几分寒芒和冷冽,多了几分倜傥和俊逸。他的目光依旧沉敛,注视着她,唇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下。 “君彦,你的名字?”依旧是低沉的嗓音,少了几分冷硬。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今天可以叫张三,明天可以叫李四,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燕君没有承认,内心里不想欺骗他,他仿佛是一面明镜,从他的身上,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像。 他又问道:“为何戴着面具?” 燕君垂眸低笑道:“其实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生活,在亲人和朋友面前是一张面具,在敌人面前又是另一张面具。每个人的面具都在随时随地地改变,唯有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不会变,除非,他彻底抛弃了自己。” 聂风思索着她的话语,敛眉沉思。 赵穆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抱怨道:“君彦,你究竟在说什么?听着怎么这么深奥?反正我是没听懂。” “你没听懂,那就对了,因为,你缺少了一张面具。”燕君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银面具,那还是他让人给打造的。赵穆还年轻,还没有涉入权位之争中,被他的兄长和姐姐保护得极为周全,这是他的幸处,同时也是他的弱点。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他就学不会独自飞翔,无法抵抗外面的世界中暴风雨的猛烈。他,还是太过年轻稚嫩了。 燕君转眸,对上聂风若有所思的审视目光,眸光微闪,说道:“小七有了聂将军这位良师,可谓是朽木遇到良匠,乃天赐之缘。” “小七?”聂风带着兴味的目光扫向赵穆,此时的赵穆早已涨红了脸,两腮鼓鼓的,又羞又恼。 “小七,你就在此继续练剑,我与君彦相叙一番。” 听到聂风也如此叫唤自己,赵穆的面色更愈加涨红,可怜他敢怒不敢言,只能生闷气。 迈步在桂林深处,聂风再一次提出要她加入聂家军的邀请,若是没有其他重重的顾虑,燕君或许会答应他。知己难求,他能发掘她的潜能和实力,说明他有独到的眼光和识人的能力。赵熙嘉也曾想招揽她,她不屑一顾,因为他并非明主。聂风招揽她,她迟疑相顾,因为他虽是知己,却也是她想并肩而立之人,而非上下级的关系。 “所以,你还是拒绝我了。” 聂风的语气中带着惋惜之色,却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他转身折下一枝桂树的枝叶,对着其上星星点缀的桂花,深嗅了一口,轻叹道:“何时天下太平了,寻一处芬芳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种难得的惬意。” 燕君也跟着折下一枝桂花,放在鼻子底下深嗅,发现凑得近了,反而香味淡了。或许有些美好的事物,还是远远地观望才更有美感。她轻笑道:“你是楚国的战神,战场才是你的用武之地,为何却偏偏向往太平日子?” “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人物为盛名所累?我乃将门之后,为楚国征战,我义不容辞,也无可推脱。可有谁知道,最不希望有战争的,恰恰就是楚国百姓口中所谓的战神。”他苦笑,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战神,这两个字重如千斤。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我是一个平凡的农夫。一生平平淡淡,然后寻一名心爱的女子,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燕君讶异地望着他,无数光环笼罩下的他,却向往着最为平凡的生活。这样的他,再一次让她震撼。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却也很难。他的出生,便决定了他一生的路。她忽然有些同情他,在天神的光环之下,他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人,有着一颗有血有肉的心,或许,比任何人都要纯净和无暇。 “你的愿望呢?你想一辈子留在王府当一个侍卫吗?凭你的身手,你完全可以有一番作为。”他沉静的目光再次望向她,平静的幽泉,丝毫无波。 燕君寻思了一番,他这么一问,她还真是没法回答,因为她一心只想着要回到现代,从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完成什么心愿。她轻笑了声,转身离开了桂树林,她无法回答他,因为她也没有答案。 第25章 行走在楚城大街上,燕君左右打量着各家商铺,她不识字,只能一家家地进去看商铺所卖的实物,才知人家究竟是什么商铺。对于此事,她很是苦恼,看起来,要在这个时代立足,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学字,进行扫盲。 跟人打听了下后,她步入一家字画铺,想要从中挑选一本简易的字帖来习字练字。看店铺里的客人较多,她没好意思开口问,只能自己在许多书里慢慢挑。此刻的她犹如一个文盲在书堆里挑书,只有人家文字认得她,她不认得人家的份儿,真是讽刺!她好歹也是在军校里的武器学博士毕业,如今却跟个孩童一般,要重新识字,实在是个打击! “shit!” 想到此,她不由地咒骂出声。 身后突然有人向她靠近,一只手即将搭上她的肩头时,她敏捷地转身,一记擒拿手反扣,捉住了对方的手肘。然而对方似乎也不是善茬,手腕猛力一震,霎时间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手震开。 燕君抬头望向来人,待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她不由地尴尬起来。 “聂将军,怎么是你?” 聂风轻捏着自己的手,笑容浅浅地说道:“你的警惕性向来都这么高吗?” 燕君笑得尴尬:“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聂风执起她手中的一本册子看了眼,颇为诧异地问道:“你对佛经感兴趣?” 燕君顿时傻了眼,自己不过随便挑了一本来看,竟然是佛经,真是丢人丢大了,也不愿隐瞒他,如实相告道:“我根本不知道它是佛经,因为我压根就不识字。” 聂风微愣,静静地注视着她,看她的表情不像有假。他垂眸扫视着书堆,从中挑出一本书来,递到她身前道:“若是想识字,这本三字经比较粗浅,适合初学之人。” 燕君伸手接过,心中暖暖的,他不但没有取笑她,还主动为她挑选书册,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君子。 “多谢。”她打开书页,翻阅了几篇。有了这本书册,的确方便多了,只要她对照着记忆中的三字经内容,就能将现代文字与古代的文字一一对比。 “你若想习字,首先得备好一副趁手的文房四宝。走,我带你去隔壁的墨轩看看。”聂风突然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滑腻的触感,让聂风微微一愣。心想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分明就是个男子,不过是长得比普通男子细致了些罢了。 忽然被人牵了手,燕君脸上一阵热烫,想要挣脱他,又觉得太过忸怩造态。人家是当她男人看待,所以才无所顾忌,她若是顾忌了,那才是让人起疑。匆匆付了书钱,跟着他往隔壁的墨轩走去。 对街的酒楼,凭窗的位子,两人执杯对饮,其中一人无意间看到了对面楼下自书铺步出的两人,执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下,一双黑眸炙热地盯视着楼下两人的身影,尤其是他们相牵的手上。对面的女子见他神情不对,循着他的视线往下张望,也看到了那人群中十分醒目的两人,秀眉也跟着蹙起。她不解,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凑到了一处?难道这个假太子真的要搅得楚城这一潭春水泛滥成灾,她才甘心吗?余光注意着对面的人的神情变化,她暗暗思衬,是不是应该将她的身份告诉兄长。尽管如此一来,会害得兄长再次沉迷女色之中,失去他该有的沉稳和理智,但至少这样一来,她就无法再对自己造成威胁,她暗暗下了决心。 “我先走一步,公主慢用。” 秦风刚一起身,赵倩茹便拦住了他,道:“我正想去墨轩买套新的文房四宝,能陪我去看看吗?” 秦风疑惑地望向她,似嗅出了些什么味道。他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太不冷静了,不过是看到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何必如此失态,而让人洞悉了心事呢? “改日再去吧,我还有要事,先回府了。” “若是如此,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看着离去的秦风成功地止步,一抹胜利的笑容浮起在了赵倩茹的脸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狠厉和嫉恨之色。她猜得果然没有错,他与燕君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他怕是真的对人家动了心,所以方才才会失态,表现出紧张之色。 墨轩,专营文房四宝。 聂风拉着燕君进入墨轩,随意扫视了一眼,便发现了一款精致的墨宝。他挑选东西的方式很简单,只选第一眼看中的,绝不犹豫。 “掌柜的,将那款文房四宝取来,我们想看看。”他沉稳的声线和温润的态度,立即赢得了掌柜的好感,微笑着将货架上的墨宝取下,送至他们跟前。 燕君一脸错愕,这男人挑选东西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分清这店里卖的有些什么货色,他那头就已经看中了。低头看了看他挑选的墨宝,款式简单朴素,但看得出质地很好,有着沉敛而厚重的味道,正如他这个人一般,越磨越有感觉。 “怎么样?喜欢吗?”他低头探问。 燕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赵穆那头连第一个月的薪水还没发给她呢,她身上也就临时从邢都那里借来的几两碎银,要买下这一整套墨宝,恐怕远远不够。 聂风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和地一笑,说道:“当作是我送给朋友的见面礼,可以吗?” 燕君微怔,他如此委婉的说法,倒让她不好拒绝了。正犹豫间,身后突然插入一个声音:“掌柜的,这款文房四宝,我要了。” 听着那熟悉的女音,燕君侧转了头,对上身后前来的赵倩茹和秦风两人,她很是错愕。目光稍转,迎上秦风略显阴沉的眸光正凝视着她手的方向,她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聂风至今还牵着她的手,未曾放开,而她也似忽略了这个事实,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她略显慌乱地收回了手,在收回之后,她不由地暗暗懊恼,他也不是她什么人,为何怕他看到呢? 聂风见她忽然缩了手,较为诧异,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空虚的手,感觉似乎失落了些什么。 “紫阳公主,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 秦风面无表情地跟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的目光很快又转回到燕君的脸上。他心中有些微恼和苦闷,看到她与聂风牵手逛街,他说不出得不痛快。燕君眉头纠起,不明白他为何用这样幽怨的目光看她。 “聂将军好兴致啊,什么时候和七弟府上的侍卫这般熟络?” 赵倩茹跟聂风说着话,两眼却是盯视着燕君的方向,显得过于灼热。燕君左右打量着两人,心说她到底哪里招惹他们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用这么怪异的目光盯着她? “聂将军,既然公主殿下要了这副墨宝,那我还是不买了,改日再说。”她算是看清楚了,赵倩茹摆明就是针对她而来,她何必跟她计较?再说了,她跟聂风才初识,也不好收人家的礼物,这样的结果正合她的心意。 聂风微蹙了下眉头,对于赵倩茹的横刀夺爱颇为不满,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他也不想再横生枝节,冲她温和一笑,说道:“我府上倒是有一款未用过的墨宝,不如去我府上坐坐,顺便看一下墨宝。若是喜欢,便送于你。” 燕君正想委婉地拒绝,谁知一旁默声不语的秦风突然冷冷地插了句:“你一个小小的侍卫,配用那么好的墨宝吗?” 燕君再次眉心纠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存心寒碜她吗? 她有些窝火,不想再见到他,冲着三人冷冷地说了句:“没错,这个地方,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侍卫该进来的。你们慢选,我先走一步!” 聂风想要去追她,谁知她刚一出门,就混入了人潮中,不知去向。回头望向墨轩内的两人,他心底浮起一抹诡异的感觉,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燕君疾步走在人群中,胸中的火气越烧越旺。一个抢她的东西,一个寒碜她,都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他们,非要跟她过不去。而她又不能直接与他们对着干,憋着这口气,真是窝囊。 待远离了人群,她也跟着放慢了速度,翻看着手中的《三字经》,她默默计算着自己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认遍整本书的字。对于语言的学习能力,她向来都是很出色的,她相信不出三日,认全整本书的文字应该没有问题,难的就是书写了,要知道她对于书法一道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正思索间,身后突然一阵马蹄声临近,疾奔的速度没有丝毫趋减之势,她惊颚地回首,脚下也未停着,退到了路边的墙角。谁知马儿也跟着跑向她的方向,似要将她逼得无路可退。 “啊——” 她一声惊叫后,身子突然一轻,被人掳上了马背。 第26章 “妙啊!这楚国果然是大国之姿,就连美人也比燕国多上几倍,随处可寻。”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妙!”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好!”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美!” 他的一双凤眼微眯着扫过人群,每遇年轻女子便稍作停留,用眼神调戏一番。怪的是,那些女子们被他凤眼一电,竟个个都含羞带涩、芳心狂跳。 燕君在人群中斜睨着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有些无语,幸好不是她的亲弟弟,否则她一定将他押下,狠狠揍上一顿。谁家养了这么个弟弟,一出门就给家里丢脸,谁能忍? 在前边的穆青云淡漠地扫视着这一切,唇边荡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太在意。他的目光稍转,在人群中发现了戴着银色面具的燕君,这才扯出一抹会心的笑意。想起昨夜拥她而眠,吸允着她体内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他睡得格外得香甜。至今,身上还残余着她的味道,一枝沾露的海棠花,是他半个时辰内奔袭了几里地往返,从山寺之巅采来,唯有那里的海棠不染尘纤,纯净无暇,才配得上她。然而,这一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另有一队快马自街道的另一端往城门方向驶来,开道的是身着宫廷服饰的侍卫队,分成两列将围观的百姓阻隔开,牵马侍立,齐齐举目迎视他们身后的主人。 通体洁白的高头骏马上,赵熙嘉盛装而来,头戴紫金冠,绝美的容颜,丝毫不逊于此时正出尽风头的燕汐。一个邪魅阴柔,一个绝美冷峻,而淡雅如仙的穆青云则明显得低调了许多。 楚城的城门口,一时之间出现了三名美男子,这壮观的景象丝毫不亚于当日聂风凯旋进城当日的壮观气势,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流连忘返。 “太子驾到!” 百姓们纷纷下跪迎驾。 燕君见到赵熙嘉忽然而至,内心里莫名地产生抵抗情绪,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周围的人皆纷纷跪下,只有她还矗立着,显得那般突兀和明显,一下子就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 “太子驾到,还不跪下接驾?” 一名侍卫冲她呵斥了声,燕君顿时停住了脚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要让她给赵熙嘉下跪,门儿都没有!不过若是她现在走,那些侍卫们一定会不依不饶地追着她,给她带来麻烦。 该死的!早知道她就不来凑热闹了。 “你,给本太子转过身来!” 赵熙嘉最终还是发现了她。 燕君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转身,无畏的目光迎向他,抱拳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君彦在此拜候。” 赵熙嘉敛了下眉头,说道:“是你?你怎么戴了面具?” 燕君回道:“是七王爷觉得我脸上的疤痕碍眼,所以给做了面具戴上,以免有碍观瞻。” “你脸上有疤痕?能不能让我看看?”二人说话间,燕汐突然插了一句,而且已经跳下了马车,迈步朝她走来。 燕君眸光乍冷,戒备地盯视着他,这个纨绔子弟,究竟搞什么?她还担心赵熙嘉会不会让她当面摘下面具核实,反倒是他,她名义上的弟弟先来拆她的台,真是该死!要知道现在面具之后的她是她的真容,绝不能见光的。 “皇子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驿馆安顿,相信皇子一路劳顿,该好好歇歇了。”关键时刻,还是穆青云出口替她解了围,她举目瞄向他的方向,淡扫了他一眼。 燕汐并没有因他的话而止步,几步走至她跟前,绕着她身周围走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彻底。他邪肆的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微扬的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只一瞬间,燕君与他的目光相对,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些许异样的光芒。她心中微凛,直觉有些不对,他并非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恣意张狂,风流无度。 “既然侯爷如此说,那就先去休息吧。不过说好了,一会儿多送几个美人儿过来,不是最美的,我可不要。”他转身,扑扇着他的折扇,走回了他的马车。对于前来的赵熙嘉,他视而不见,不要命的嚣张狂肆,直教人替他捏了把汗。 赵熙嘉盯视着他的背影,冷眸逐渐敛起,今日之事本与他无关,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不由自主地就来了。或许,是跟那个女人有关吧,他想着今日来的是她的弟弟,她或许会出现在此。想着,他若有所思地扫向跪了满地的人群,想要从中找到她的身影,然而,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太子宫的宫宴在一个月朗星稀之夜举行。 太子代表楚王宴请燕国使臣,来的除了今日的主要客人,还有楚国的名门望族。 众宾客们入殿后,分别坐入自己的酒席,谈话时都是交头接耳,不敢喧哗,气氛紧张严肃。无他,皆因太子近日来的心情不佳,谁也不敢招惹他。 燕君跟随着赵穆入殿,同样的宫殿,却是以不同的身份参加宫宴。她目光敏锐地环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她的目标,左首第一位的秦风和右首第二位的穆青云。在她扫视两人的刹那,两人也同时向她投来注目礼,三人间快速的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视线不敢有太多的逗留,燕君的目光稍转,注意到了左首第二、三位的两人,他们分别是百里胜和聂风。这两人聊得十分投契,一个爽朗大笑,一个笑得内敛阳光。他们走得近,也在她的意料之中,百里胜生性豁达,为人豪爽,爱结交朋友,而聂风性情率直,待人真诚,乃是一名忠君爱国的热血男儿,这两人性情如此相投,没有理由不成为朋友。 燕君不由地多看了两人一眼,聂风脸上自然流露出的内敛笑容,让她觉得很是温暖。想起那日在桂树林,他曾言生平的愿望便是寻一处芬芳之地,与心爱的女子过男耕女织的生活。真诚如他,赤子之心,谁若是能和他携手过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谁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她何时也能找到这样一位男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想着,双目也变得格外柔和,泛着春水。 许是她想得太过出神,她并未注意到已经有三道视线从不同方向朝她射来,她不经意间回眸,先是碰上秦风略显阴沉而愤怒的眼神,随后又碰上穆青云略带哀怨而无辜的眼神,她冷不噤地打了个冷战。 愤怒?哀怨? 一定是她会错意了! 她甩了甩头,转身时,又对上赵穆惊疑而暧昧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难道她刚才的表现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大殿内的空气真是浑浊,再加上三人诡异的目光,她有些待不住了,还是先去外面透透气,免得待会儿办起事来都混混沌沌的。 闻香寻路,顺着太子宫的花园,一路走至牡丹亭。 燕君原本只想在此小憩一下,将今晚的计划重新在脑海中规整一遍,谁知牡丹亭外忽然出现一男一女。她想要躲时,已经来不及。 “五公主,不要拒人千里嘛!小生不远千里而来,你再这么拒我于千里,那不是直接将小生踢回了燕国?” 一听那邪佞张狂的调戏之言,燕君便猜到了来人是谁,这小子胆子也够大了,连紫阳公主这等彪悍的女子也敢泡?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那一袭耀眼的红袍映入了她的眼帘,果然就是那自命风流的燕国二皇子,她的弟弟,燕汐。 赵倩茹阴沉着脸走在他的前头,森冷的气息,连身在三十步外的她都感觉到了,而燕汐却还不依不饶地围转在她身侧絮絮叨叨。 赵倩茹似终于忍不住了,急刹了脚步,转身就给了燕汐一记漂亮的回旋踢。 “啪!” 可怜燕汐一张漂亮的脸蛋砸在了地上,颧骨处磕出一块乌青,他倒在地上,不住地吸着鼻子,一副即将汪泉泪涌的架势。在赵倩茹一记狠瞪后,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跟个孩子一般,哭得好不凄惨。 他的大哭声,很快吸引了花园里零散游走的客人们,皆围了过来看戏。赵倩茹完全没料到他会真的大哭,眼见着宾客们围聚过来察看端倪,她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两颊刷地飞红,比赖在地上大哭的人还觉得羞愧。因为现在的状况,是她一个公主,将燕国来的使臣给弄哭了,而且人家脸上还有伤。看到这样的一幕,每个人的心中又该如何遐想呢? 燕君立于牡丹亭中,双手抱胸,有趣地打量着两人。果然是一场好戏,让她大饱眼福! 围观的宾客开始低低地咬着耳朵议论,赵倩茹的面色逐渐转为酱紫,狠瞪了一眼燕汐,转眸时,发现了亭中的燕君,原本酱紫的脸色顿时转为墨色。 第27章 她大步走到燕君跟前,似做足了深呼吸后,才狠狠地压低声音说道:“管好你的弟弟,你们姐弟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语毕,她愤愤地转身离开了牡丹亭,浑身上下的寒意更盛。 燕君敛着双眉,怔在原地,原来她什么都猜到了。可是,倘若她真的知道了一切,为什么没有在赵熙嘉面前拆穿她呢?还是,她在等待着能让她出丑的更好时机? 想到后者的可能性,她浑身发起冷汗,今夜的计划,恐怕会节外生枝。 “你,还不快过来扶我?” 燕汐颐指气使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拧着眉头,扫向仍赖在地上眼泪鼻涕满面的燕汐,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蛋,现在已经糟糕得一塌糊涂。她忽然疑惑了,他究竟是演技太好,还是根本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子?若是后者,那么也能解释,为何燕王会派遣他稍微正常些的女儿代替她的弟弟来楚为质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这么发癫下去,恐怕得把整个太子宫的宾客都引来。上前拉了他一把,他没动,整个人软趴趴地赖在地上。她不耐烦地冷瞪了他一眼,终于能够体会方才赵倩茹的心情,若是换作她,她一定会给他一个过肩摔,让摔得更狠些! 他的无赖,已经超过了她的容忍限度,不再跟他客气,她弯身扛起了他,将他置于肩头,朝着方才经过的一片莲池走去。 莲池边,燕君强摁着燕汐的脑袋,取水泼他的脸。不知是不是这具身体和他之间有着天生血缘的关系,见到他如此丢丑,她自然而然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念头。 “唔唔。”燕汐被她泼得满脸是水,又无力反抗,只能闷声哼叫。 眼看差不多了,燕君拎着他离开了池边,丢到一旁的花丛中。初绽的雏菊花瓣零落,薄薄的水雾浮起在疏影横斜间,清香缭绕,扑鼻而来。 燕汐狼狈地坐稳身子,两颊的垂发湿濡,粘合在白净的俊脸上。他哀怨的目光扫向跟前矗立的燕君,静静地观望着,眸光忽明忽暗。许久,他终于开了口,带着撒娇的语气:“皇姐,干嘛一见面就这么粗鲁,弄得人家好疼。” 燕君微拧了下眉头,睨视着他,质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饱满的薄唇微泯了下,燕汐慵懒地坐在原地,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从小到大,我都跟皇姐睡一张被窝,皇姐身上有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你说,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贫嘴!”燕君嘴角抽搐了下,这对姐弟果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姐弟。 “皇姐,拉我起来!”燕汐伸手向她,泛着水珠晶莹的面孔上一双凤眼魅人,含笑带情,让人难以拒绝。 燕君冷瞪了他一眼,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谁知他脚下故意一踉跄,扑倒在她身上。燕汐借机抱着她温香软玉的纤细身体,凑到她脖颈间深嗅她体内淡淡的幽香,邪肆的笑意挂在唇边,放荡不羁。 “皇姐,你身上还是这么香,我喜欢。” 燕君眸光骤敛,当即给了他一个利落的过肩摔。 “砰!” 可怜的燕汐,再一次被撂倒在地,还是伤在了方才的乌青颧骨处,哇哇直叫。 “你给我放安份点,办完差事,就赶紧回燕国去!”燕君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说到底,他们不是真正的姐弟,所以他的闲事,她不想理会,能做的也只是给一个警告。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盗取了天书,他或许会受到连累,楚国,不是久留之地。 燕汐直接仰身躺在了原处,也不管身在何地,双手交叉置于脑后,他轻佻地撇了撇嘴,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逐渐自他唇边逸出。 “当!” 钟声响起。 丝竹声起,一队礼乐步履轻盈且走且吹,领先入殿,然后散到两旁立定,继续奏乐。 大殿内的客人们皆停息了说话声,举目望向正门处。 在四名姬妾的簇拥下,赵熙嘉昂首阔步步入殿内,华丽的服饰衬得他昂藏的身躯高贵而俊挺。他的面色淡淡,似没什么精神,径直走向了正座的主位,双目都不曾在宾客们身上轻扫一眼。 众人皆起身,恭候他入席,他只稍稍抬手,便示意礼乐继续。 丝竹声再起,柔和清丽又细致秀雅,高音清远含蓄,低音悠扬玩转。十名风姿妖娆的艳妆女子在大殿两侧盈盈而入,带来一阵袭人的胭脂味,青丝飘逸如瀑,流云广袖舒展如风,或腾空,或回旋,或轻移,美轮美奂。 众宾客皆目光迷离,几乎都被这舞姿所吸引。 燕君立于赵穆的身后,离主位不过隔了四张桌子,她细心地打量着在座每个人的反应。当见到众宾客迷离的目光,不由地在心中鄙视,尤其是她名义上的弟弟,此刻摇头晃脑的猥亵表情真是欠揍,唯有他那双魅邪的凤目还算清亮。目光稍转,瞥向主位上的赵熙嘉,他身旁的两名女子正紧挨着他的身子,一左一右百般献媚,而他本人则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水,面色阴沉,盯视着下面舞动腰肢的美人们眸中却蕴着怒意,似在透过她们看向虚幻中的另一人。 感觉到左首的位置有道灼热的目光朝她身上投射而来,她回首寻去,秦风已经收回了他的视线,垂眸凝视着手中的酒杯,唯有那颤动着的睫毛出卖了他的心绪。燕君心中微凛,想起了那日之事,面颊也跟着微微发烫。他到底是怎么了,对她究竟是何心意? 在她垂眸的瞬间,她没有注意到右首同样有一道目光朝她脸上投射来,满殿舞动的美人,及不上她一丝一毫。他还清楚记得,那晚也是在这个大殿,她随意的舞动,风华无限,他是整个大殿之中唯一清醒地观赏完她整支舞曲之人。尽管轻纱妖娆,尽管珠钗光华,穆青云当时便深信,在那面纱之下,定是个纤尘不染的绝色女子,因为她有着一双洗尽铅华的纯净眼眸,那样深刻,那样动人。 礼乐渐歇,舞姬舞罢退了出去,留下一殿的香气。 众人收回了心神,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赵熙嘉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发言。偌大的宫殿,静至落针可闻,可见太子殿下的威严所在。 赵熙嘉此时已喝得熏醉,绝美的脸颊上是醉红之色,他眯着凤眼扫过大殿,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燕汐身上,开口说道:“燕国的水土是否特别养人?为何燕国的诸皇子皆长了一副男生女相?改日,本太子也要亲往燕国走一遭,看看燕国人是否都跟二皇子兄弟一般,长了一张女人的脸。” 众人闻言皆微微蹙眉,太子此言太过突兀,分明是给使臣难堪,不过回头一想,燕国不过一偏隅的小国,实力怎能于泱泱大国的楚国相比?就连他们的太子也长年在楚为质,更何况是一个纨绔无状的皇子? 燕汐并未因此言而气恼,反而沾沾自喜地持折扇捋着自己两颊的鬓发,挂着他那可笑的乌青,扬笑道:“太子过奖了!父王常说我不学无术,唯有一张脸蛋长得惑人,等哪天国破家亡了,还能顶着它卖笑,混口饭吃。” 赵熙嘉轻咳了声,蔑视地瞥了他一眼,说道:“皇子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若是连这张卖笑的脸都没了,他日恐怕得乞讨过日了。”他冷笑了声,其他宾客们也跟着轻蔑地笑开。 燕汐摇着折扇,一双凤目瞄向了他下首隔了一张桌子的赵倩茹方向,调笑地冲她眨眨眼,叹息道:“唉,没办法,都说大国欺人,我原是不信的。谁想今日到了太子宫,先是身上受挫,再是心上受挫,简直是千疮百孔,好不可怜。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平安地回到故土,继续过我逍遥快活的日子。” 他这一番话,听起来可笑,细细琢磨后,又觉得他话中有话。赵熙嘉眯眼打量着他,眸光不定,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身影,复杂的神色闪耀在他眼底。早晚,他一定会逮住她! 席间,突然有侍卫急急前来通报:“报,太子殿下,寝宫发现飞贼,正逃亡宫外。” “什么?!”赵熙嘉拍桌而起,似想到了什么,急急离开了大殿。 众人皆惊讶地议论开,不知究竟是什么贼人如此大胆,竟敢往太子宫偷盗。混乱之中,燕君与秦风、穆青云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退离了大殿。她不过是个侍卫的身份,微不足道,谁也不会注意到她是何时消失的。就连她的主人赵穆,也是沉浸在与诸人的猜测议论中。 太子寝宫。 赵熙嘉匆匆进入寝宫,紧闭房门。他走至床边,掀开被褥,伸手转动床头的莲花灯,喀喀声响起,床中央露出一个方形暗格。他焦急地取出暗格中一只暗紫色的锦盒,盒盖开启,露出一片羊脂玉制成的玉牌,一尺长,半尺宽,通体晶莹透明,其间流转着萤光,却不见任何雕饰,光洁无暇。 第28章 赵熙嘉见玉牌完好无损,暗暗舒了口气。将玉牌置于锦盒中,放回原处,一切归位,赵熙嘉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寝宫。 “看守好寝宫,不许有任何闪失。” “是,太子殿下。” 房门再一次合上。 寝宫正中央的屋顶上,垂下一根绳索,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顺着绳索滑下。猫腰前行,落地无声,干净利落的身手,显示着它的主人是经受过特别训练的。 “喀喀”声再次响起,玉牌重新现世。 燕君仔细打量着玉牌,无论前后左右翻看,都寻不出一个字来。 天书?莫非真是无字天书?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按原计划,将天书送至三人约定的地点,才是首要之事。燕君不再迟疑,顺着绳索,重新爬回了屋顶。凭借着她敏捷的身手和敏锐的观察力,顺利躲过了守卫和巡逻的士兵,朝着假山后的莲池方向悄然前行。 从假山后出来时,忽然有人远远地喊她,燕君心中一惊,停在了原地,全身神经绷紧。 “君彦兄,你怎么上这来了?”低沉的声音,带着穿透力。 燕君徐徐转身,迎向青衣便服的聂风,他的目光带着探究之色,但是明亮耀目,不掺杂任何晦暗的颜色。燕君稳定了心神,迈步上前,浅笑道:“宫宴太闷了,尽是胭脂味,我出来透透气。聂将军,你呢?” 聂风垂眸浅笑道:“宫宴开始,我就看到你了,本想打个招呼,可惜一直没机会。方才看到你不见了,所以就出来找你,碰碰运气。” “你一直都在找我吗?”燕君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她不见的,她开始有些心慌。 “你一直都在假山后?假山后到底有什么风景值得君彦兄流连忘返?我也想见识见识。”聂风望进她的一潭清泉,仿佛直捣她内心深处一般,搅得她心绪不宁。不得已,她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轻笑道:“不过是闻香而至,偶尔在假山后发现一片莲池,所以就多观赏了一阵。” 聂风静静地望了她许久,轻叹了声道:“走吧,在宫宴上离开太久,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的话,话中有话,燕君察觉出来了,或许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但他肯定猜到了些端倪,只是没有直接揭穿她罢了。 一路上,燕君继续心神不宁,猜测着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真相。聂风走在她的前面,沉稳的步伐,一下下击打在她的心中,如铁路上的铁轨撞击声。即将进入宫宴的大殿,他忽然顿下脚步,背对着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是楚国人,同样也是军人,守卫我的国家,是我的职责。” 他进了殿,回到了他的座位。而燕君则停滞在了原处,心底的撞击声愈加猛烈,他这是在向她警示,同时也是表态。他在告诫她,一旦她做了有害楚国之事,他定然会有所行动。 “君彦,快过来!他们燕国的勇士刚刚击败了宫廷的侍卫长,你来跟他比划比划,让他也见识一下我们楚国的勇士。” 赵穆忽然在殿中喊她,致使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片刻间射向了正要迈入大殿的她。燕君愣在了原处,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尴尬的处境,一只脚横跨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穆见她发愣,又催促了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我现在命令你,跟他比试,打败他!” 燕君冷眼射向他,狠瞪了他一眼。真是,这小子为了炫耀,尽给她添乱! 大殿的正中央,一人黑衣劲装,持剑而立。燕君认出了他,正是原来燕君的侍卫凌易飞。二人的目光短短地相触,燕君眼神微敛,面对这样的状况,有些头疼。 不待她犹豫,主位上的赵熙嘉已经开了口:“君彦,你的身手不凡,今日就与燕国的勇士比试一番,千万不要丢了我们楚国人的脸。”不容拒绝的口吻。 燕君眉心纠起,他们楚国人的脸面,与她何干? 大殿内又响起赵倩茹的声音:“你是不敢战,还是不愿战?你现在代表的可是楚国,倘若输了,我想我七弟的王府,你也是待不下去了。”她的话语带着挑衅和刺探的意味,燕君不看她,也能想象得出她此时面上的表情,这个女人似乎是跟她杠上了。莫非是因为他的关系? 燕君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了大殿左首第一的位置,座上的人在对上她的目光后,给了她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暗示。按原计划,她去太子寝宫盗书,秦风负责转移。 比试,或许是个好时机。 燕君迈步走入大殿,迎着众人的目光,停在了凌易飞的三步远处。 “怎么比?” 凌易飞静静地注视着她,横剑向前,开口道:“在下使剑,阁下的兵器呢?” 燕君往大殿上环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赵倩茹的身上,踱步走至她跟前,抱拳道:“公主殿下,能否借你头上的金钗一用?” 不止赵倩茹,其他的宾客们也皆是露出惊讶之色,她要借金钗何用?莫非是要以它作为比试的武器? 燕君没有让他们失望,如愿地回答了他们她的意图:“我需要它来做我的武器。” 赵倩茹面色有些难看,敛眉注视了她许久,徐徐摘下了头上的发钗,递给她,说道:“希望你不要让本公主失望。” “开始吧。” 燕君也不多言,执金钗的手向前一摆,侧身弓步而立,摆开架势。 凌易飞面对她,心情有些复杂,对方是自己的主子,他如何能对她动手?可是观眼前的形势,此次比试又势在必行,他无法躲避,心中想着一会儿只守不攻,也就不会伤到她。 燕君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有意提醒道:“阁下代表的乃是燕国,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丢了你主子的脸面。” 凌易飞眸光闪动,会了意,持剑握于胸前,坐马沉腰,上身微往后仰,蓄势待发。 燕君很满意他的反应,又沉声说道:“阁下是客,我且让你一招,请。” 左右宾客们大惊,方才凌易飞打败太子宫的侍卫长,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他只用了一招,就逼得侍卫长不得不弃械而败。他的剑法狠厉迅猛,他们不认为燕君能打败他,更何况还是让对方一招,那分明是自寻死路。 赵穆也在旁替她捏了把汗,不过他还是对她抱有信心,在他印象中她就没有失败过。 凌易飞眉宇皱紧,猛一挺腰,借力手往前推,剑身瑟瑟作响,疾刺对方肩下胁穴,又准又狠。燕汐在旁立时爆出喝彩声,引来其他在场宾客的冷眼。 燕君心中也暗暗喝彩,此人的剑术的确出彩,不过他这般打法太消耗体力。对于一般的宵小,几招之内制服,倒是不错。若是遇上高手狡黠之辈,有意拖他的体力跟他耗战,那么他势必吃亏。 剑光已至,刺向左胁。 燕君一声不响,往后右侧斜退一步。她扭身,手中的金钗直指其剑身的重心位置,那里正是对方力量最弱之处,四两拨千斤的关键所在。 “当!” 剑身受击,立时荡开。 这回,轮到了众人的一阵喝彩,尤以赵熙嘉和赵穆两兄弟叫得最响,拍案叫好。 凌易飞有些惊诧于对方的武艺,究竟是巧合,还是实力如此?手中的剑挽起剑花,接连又攻下几招,一招比一招迅猛,他的动作矫若游龙,一气呵成,看得众人皆为燕君担心起来。 燕君身姿飞跃,先是低卧,再是如飞豹一般猛地窜上了梁柱,一个飞身反扑,手中的金钗也跟着脱手而出,直指凌易飞的手腕。 她反扑的速度太快,凌易飞只觉得眼前一晃,就见一支金钗闪烁着金光朝着他持剑的手腕上袭来。条件反射下,他手中的剑蓦地松开,剑身哐当落地。眼前跟着又闪过一个黑影,在金钗即将落地的瞬间,燕君蹲身弓步稳稳地接住了它。她的眸光微敛,厉芒电射,浑身上下散发着摄人的英气。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比之方才的比试,这一场比试无疑更为精彩,众人皆为燕君矫健迅猛的身姿赞叹。 凌易飞垂眸,拾起了自己的宝剑,朝她拱手道:“阁下赢了,在下输得心服口服。”欣赏赞叹的眼神,发自内心。 赵穆欣喜地从座位上站起,迎向她,欢喜道:“君彦,刚才那招真厉害,什么时候也教教爷?” 燕君眼神稍作游离,左首的人已经如期地离开,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量为他拖延时间。 “飞镖之术,五花八门,我刚刚所使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手法,以最快的速度击中既定目标。而事实上,飞镖还有其他的射法,如迂回射法、避实就虚射法、双镖齐射、多镖齐射……总之花样各异,所用的手法和巧力也是大相庭径,王爷想要学,恐怕得花费不少的时日。” 第29章 就在赵穆颇为丧气之时,燕君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种较为简单有效的射法,即使是不会武功之人,也能一学即会。” 众人听闻此言,皆十分感兴趣地引颈往下听。 赵熙嘉也被她的话语勾起了兴趣,举杯抿了一小口道:“本太子也很有兴趣想看看你所谓的简单射法,若是教得好,本太子重重有赏。” 燕君冷肃着脸,朝他微微颔首,随即娓娓说道:“学习飞镖,首先的要点就是找准一支飞镖的重心。何为重心呢?我打个比方……” 她执起赵倩茹的金钗,以单指支撑金钗保持平衡,继续说道:“大家看我手上的这支金钗,现在我手指所在的位置就是金钗的重心,只有这一点只须一个支力就能使它保持平衡。无论左移还是右移,都会使金钗失去平衡,所以金钗上这唯一一点能保持平衡的点,就是金钗的重心,而每样事物的重心,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大家若不信,可以拿起大家身前的筷子作一下试验。” 众人皆觉得有趣,纷纷执起桌几上的筷子来试,众人的表情各异,相互交头接耳地议论,如此新颖的理论,他们头一次听说。 赵熙嘉在惊叹之余,也跟着拿起身前的筷子来试验,他的两眼微眯,若有所思。 燕君一边纠正众人的错误姿势,一边继续讲述飞镖技巧,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 下边的赵倩茹也看得出奇,她确实小看了此人,恐怕她真正的实力还没有完全显露。下意识地,她的目光挪向了左首方向的秦风,她的眸光骤变,那座位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他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去了哪里? 余光瞥见了赵倩茹即将起身的身影,燕君脚下轻移,拦在了她跟前,说道:“方才多谢公主借钗,金钗完好无损,双手奉上!” 赵倩茹不屑地挥开了她的手,说道:“不必了!区区一支金钗,本公主根本不放在眼里。”她急着想要出去找秦风,不愿与她多交涉。 此时此刻,燕君哪里能让她离开? “既然公主如此说,那我就借花献佛,将此钗转赠给今日大殿之中最美的女子。”她的目光一沉,电芒闪烁,扭腰的瞬间,手臂上的力道顺势带出。金光划过空气,有燃烟之迹象,朝着正殿主位左侧的女子方向射去。 “啊——”一声惊叫后,金钗稳稳地插入坐于赵熙嘉左侧的姬妾发间,不偏不倚,只是它的主人此时已是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大胆奴才!竟敢如此无礼?来人,快将她拿下!” “太子殿下,臣妾好怕,你要替臣妾作主!” 燕君丝毫不理会那姬妾失态的叫嚷声和撒娇声,举目望向面色不善的赵倩茹,她方才的行为,无疑是对对方的大胆挑衅。大殿之中最美的女子?她赵倩茹向来自恃美貌出众,才华横溢,难道连个太子的姬妾都不如? 赵倩茹正欲发作,一个掌声适时地响起:“好功夫!金钗配美人,最为恰当不过。”赵倩茹转首,讶异地望向左首鼓掌之人,他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大殿? 燕君见秦风已归来,心领神会,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默立于赵穆身后。 原本还在赵熙嘉身边撒娇的姬妾听到秦风的称赞,面色也好转了些,抚弄着头上的金钗,细想一下此乃公主的饰物,价值连城,不要白不要,便也不再继续纠缠。 赵熙嘉瞄了眼身旁的姬妾,果然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他最为不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转目望向燕君,说道:“君彦,你的武艺如此高强,本太子很是欣赏,想再次邀你来太子宫当差,不知你意下如何?” 想让她为他当差,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也不屑一顾。燕君心中冷哼了声,淡淡地回道:“我还是那句话,承蒙太子好意,君彦还是喜欢待在七王府。” 赵熙嘉面色微沉,她一再地拒绝他,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沉声道:“七弟乃是本太子的亲兄弟,七王府和太子宫又有何区别?” 燕君心中好笑,她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太子宫,自然是有区别的。她昂首说道:“我跟七王爷只是雇佣关系,他付我银两,我为他办事,仅此而已。我不需要守礼,也不需要向他问安,我随时都可以自由离开,这就是区别所在。” 赵熙嘉微蹙了下眉头,此等说法,他还是头回听说。倘若他宫中的手下皆如她所言一般,那哪里还有可为他忠心驱策之人?他只当对方是不相信自己的诚意,再次退让道:“本太子也可以答应你同样的要求。” 燕君没想到他如此执着,看来不说重话,他是不会甘休了,她叹息道:“可惜,我对太子宫有着莫名的反感。这一座宫殿看似金碧辉煌,对我而言,却像是一座牢笼,就连这空气中也充斥着禁锢的气息,难道太子殿下你没有感觉到吗?” 赵熙嘉这下是真的动了怒,面色立时黑沉如碳,盯视她的眼神似要吃了她一般。牢笼吗?他平生最引以为傲的太子宫却让她比喻成了牢笼,这何等可笑? “大哥,你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地求她留下?她本就是你的人,你的女人。”赵倩茹突然走至殿中央,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燕君冷冽的目光倏地射向她,她最终还是道破了她的身份。不过那又如何?她既然敢来,就不怕她揭穿自己的身份。 赵倩茹绕着燕君走了一圈,继续说道,“你为何不敢揭下你的面具,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面目?” 她顿了顿,环扫全场道:“大家可还曾记得燕国的太子?当日在兽场,她凭着一双赤手空拳就击败了数百的狼群,震慑全场。可是之后呢,之后楚城之内便失去她的踪迹,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大家难道就不好奇燕国太子究竟去了哪里吗?” 她的目光再次调回到燕君的身上,冷笑道:“她没有死,也没有消失,而是换了面具、换了性别,也换了身份,摇身一变,忽而成了太子的燕姬,忽而又成了七王府的侍卫。” 宾客中一片哗然。 “难道上次宴会上跳舞的女子就是燕国太子?” “燕国太子究竟是男是女?” 赵穆惊讶地站起来,难以置信道:“皇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君彦,怎么会是燕国太子呢?而燕国太子又怎么会是女人?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赵倩茹冷笑道:“大家不记得燕国太子的名字了吗?燕君,君彦,难道这是巧合?” 宾客中议论声再起,皆在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的确是太过巧合。 赵熙嘉的脸色一变再变,他不敢相信自己寻找了数日的女子,竟然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她一直在欺骗自己。他心中惊喜和愤怒交加,忽而拍案而起,大步流星地迈步走下大殿,直逼燕君身前。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燕君保持着冷静,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在众人的瞩目下,她伸手,徐徐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清朗的眉目,幽如兰之芳蔼,灼如芙之清雅,与生俱来的气质,自然流露,引来一片倒吸气声。众人先前只当她是因为面目太过丑陋,因而戴有面具,可谁能知晓在那面具之下竟是如此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 知情人如秦风、穆青云,也不由地为之一叹,今夜的她无疑是这宫宴之上最为惊艳的女子,即使她还是一身男子的装扮。不知情者如聂风、赵穆等,皆是大为吃惊,聂风还是第一次见到褪去面具之后的燕君,目光中的欣赏之意更浓,而赵穆则是明显地乍了舌,原来她一直没有用真面目示人,那丑陋的伤疤之下,竟藏了一张如此清丽脱俗的面孔,不笑自媚,仪态万千。 “不错,我是燕国太子,燕君。不过……公主说我是女子,这未免太过可笑!难道是因为我对公主不感兴趣,所以公主就污蔑在下是女子?” 在赵倩茹骤沉下脸色还未发飙之前,燕君已侧身面向赵熙嘉,迎视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道:“太子殿下,你我交情匪浅,曾一起同卧而眠。若我真是女子,而太子殿下隐而不报,太子殿下岂非也要负上欺君之名?” 赵熙嘉一直处于复杂的情绪中,有震惊、有恼怒,也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听到她说他们曾一起同卧而眠,虽非事实,他心底却是雀跃的。什么欺君之名,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留下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眼睛在瞬间放亮,右手揽在了燕君的肩头,凑近她颈窝间吸允她幽幽的体香,这香味让他留恋和痴迷。燕君本能地挣扎了下,有些厌恶,却又不能动作太大。她在赌他不会揭露自己女儿身份,否则,在很早之前,他早就这样做了。 第30章 赵熙嘉很满意她的反应,扬笑道:“皇妹,燕国太子分明就是堂堂男儿,你怎可污蔑于她?难道燕王会如此大胆,李代桃僵,派遣一个假太子来楚为质吗?” 他邪肆地挑眉,歪头凝望着燕君的脸庞,一寸一寸地扫过,直至燕君几乎就要忍无可忍,他才飒然一笑道:“燕君,本太子可是许久没有和你促膝长谈了。今夜就留在太子宫,与本太子抵足而眠,如何?” 燕君的双目在瞬间敛起了精光,他这是在威胁她吗?她若是不留下,他就立即揭穿她的身份? 恰时,左边的燕汐忽然起身道:“皇兄,你这是在跟我变戏法吗?我来了楚国,你也不来看我?我不管,今晚你一定要好好地陪陪我。”他说话时,带着明显撒娇的语气。 燕君轻撇了他一眼,她可不认为赵熙嘉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放过她,不过,他的好意,她终究是要领的。 “太子殿下,你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吧?” 赵熙嘉也不笨,当即说道:“不如二皇子也一道留在太子宫,我们三人一齐相叙如何?” 不待二人回应,他已一锤定音道:“就这么说定了,来人,为两位贵客准备厢房。” 燕君心中冷笑,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她有信心,即使她留下,到时候恐怕他也顾不上她了。因为他会发现他一直妥善保存的天书,此时已不翼而飞。 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报!太子殿下,已抓到进入寝宫的飞贼,请太子殿下发落。” 赵熙嘉沉了脸,喝声道:“将他带上来!” 未几,两名侍卫押解着一名双手受缚的黑衣人来到大殿,此人的身形魁梧,面色冷峻,有着杀手般冷冽的气息。燕君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此人定是受过某种特训的,因为他身上肃冷的气息是她所为熟悉的。在他们的计划中,此人不过是个幌子,用来制造假象。她只知道他是穆青云的人,具体的背景她并不知晓,也没有兴趣知晓,因为穆青云本身就是个谜。黑衣人被捉,出乎她的意料,余光扫向穆青云方向,他垂眸摆弄着酒杯,指尖在杯缘来回流连,似乎丝毫不关心此人的死活。 赵熙嘉冷冷地扫视着黑衣人,喝问道:“有没有从他身上搜到什么?” 其中一名侍卫回道:“搜到了些金饰玉器,都是价值连城之物。”他将从黑衣人身上搜到的财物一一双手奉送到他跟前,有着邀功之嫌。 “废话,本太子寝宫之中自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赵熙嘉轻扫了一眼他所盗的财物,微眯了眼,话锋一转,冷然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这一问,黑衣人的眼神忽变了下,尽管一闪而过,但还是让赵熙嘉逮住了这一刹那的变化。燕君叹惜,此人终究还是太缺乏经验,一下子就暴露了。 赵熙嘉的快速反应,倒是让她颇为改观,他只轻扫了一眼被盗的财物便判断出了对方并非真正的飞贼,而是另有目的。燕君细想了一番,恍然大悟,想起她初入寝宫时,第一眼就被书案上一尊翡翠色的青龙鼎所吸引,看那雕饰、做工和色泽,便能看出其价值所在。那尊青龙鼎绝对是整个寝宫之中最为昂贵的,此刻却不在飞贼偷盗的物品之列,倘若真是飞贼,怎会舍美玉而求瓦砾?所以,黑衣人间接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唔。”黑衣人轻吟了声,脸色忽变,僵直地仰身倒地。在他倒地的瞬间,嘴角逸出紫黑的血液,他竟然饮毒自尽。 燕君心中微寒,为了天书,就这样断送了一人的性命,究竟是对是错? 侍卫上前探其鼻息,淡漠地禀报道:“太子殿下,他死了。” 赵熙嘉双瞳收缩,似在沉吟着什么。就在宾客们议论纷纷之际,他的瞳孔倏地放大,似想到了什么,疾步离开了大殿。 座席间,一片哗然。 赵倩茹也似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紧跟着他离了大殿。 燕君重新回到赵穆的身后,垂眸而立,尽量不与其他人有较多的眼神接触。她知道赵熙嘉很快就会发现天书不翼而飞的事实,在心中暗暗盘算。 顷刻,门外疾奔进来一队士兵,将大殿的出口迅速围堵,为首的将领提剑向前,朗声道:“太子有令,今夜到场的宾客请安坐于原位,没有太子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请诸位大人们配合。” 又是一片哗然,比之方才更加激烈。 “太子殿下到底要做什么?想要扣留我们吗?” “太子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殿下是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物品?” “太不像话了!我们好歹也是朝廷重臣,太子殿下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 “稍安勿躁,还是静观其变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燕君目光稍移,依次扫过秦风和穆青云两人,只是一带而过。看到两人或沉敛冷静或云淡风轻的神态,她的心也跟着愈加沉寂,这两人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此时此刻还能保持得如此镇定。她深信他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她反而担忧一旦成功后,他们会不会成为她的威胁,毕竟这两人的背景太深,她看不透。 思索间,她注意到了对面有一道明显的视线正注视着她。她抬头,对上聂风颇为炽热的目光,心中微凛,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她有些怕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她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心虚和心慌。 “太子殿下驾到!” 赵熙嘉疾步迈入大殿,他的脸色冷凝,身后跟随着同去的赵倩茹。在进殿的瞬间,赵倩茹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左首的秦风,带着疑惑和难以置信。显然,她已经开始怀疑秦风。 赵熙嘉回到主位上,挥手斥退了两名媚身迎上前的姬妾,肃冷的面孔,冷得有些吓人。他突然执杯掷于殿中,冷声道:“本太子的寝宫丢失了一样极为重要的物品,现在本太子怀疑偷盗物品之人就在大殿之中,所以,在本太子还未查清楚谁是真凶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百里胜起身问道:“太子殿下,究竟丢失了何物?”他问出了其他人心中所想,大家心里都有些疑议,可是谁也不敢当着太子的面诉说。 赵熙嘉环扫着众人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本太子寝宫中的青龙樽不翼而飞。” 燕君闻言,心中冷笑,谅他也不敢直言丢失了天书,倘若此事传出,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他继续说道:“诸位,为了找出真凶,希望大家配合,由本太子的侍卫一一搜身。证明清白的,即刻便可离开大殿。” 底下低低的议论声再起,当场搜身,这未免太过荒唐。要知道在座的宾客哪个不是朝廷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侍卫们搜身,实在是有损颜面,可对方是太子,他们又无法忤逆他的命令,个个垂头叹气,颇为不悦。 这时,赵倩茹忽然起身说道:“大哥,何必如此麻烦?只须搜查方才离席之人便可。” 她回头朝着门口侍卫方向,喝问道:“方才宴席之上,有谁离开过大殿?” 一名侍卫上前禀报道:“方才有三人曾离开过大殿,他们分别是七王爷的侍卫、聂将军和秦国的二皇子殿下。” 赵倩茹冷笑了声,迈步走至燕君跟前,质问道:“燕太子,请问你方才为何离席,这中间又去了哪里?” 燕君轻扫了眼她得意的冷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方才觉得闷,所以出去走了走。只在莲池那边待了一阵,便回来了。有聂将军可以为我作证,我们是一道走,也是一道回来的。”她在心中作赌,赌聂风不会出卖她,她果然赌对了。 聂风紧跟着说道:“没错,在下是同君彦兄一道出去,也是一道回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先后离开,时间符合,只不过出去时,他是跟踪燕君而去。 他说话时,沉敛的眸光淡淡地扫向燕君,眸光乍闪,像一柄尘封的利剑忽然出鞘划破长空,迫得燕君不得不转头侧目。 赵倩茹拿询问的眼神瞄向守门的侍卫,见对方点头,她不由地蹙起了眉头。若真是如此,那么最有嫌疑之人,便是秦风了,她不愿意相信。 其他的宾客们也是同她一样的想法,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了秦风身上,而他本人依旧惬意地举杯抿酒,颇不以为然。 紧张的气氛中,门外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内侍持着鸭嗓在殿门口喊道:“大王有旨,宣陵远侯进宫见驾!” 穆青云徐徐放下手中的酒杯,在众人瞩目下,他站起了身,紫金的衣袍在烛火掩映下焕发着圣洁的光芒。他的云淡风轻和清雅,更显得他卓尔不凡,出尘脱俗。 第31章 “太子殿下,大王传唤,那青云就先行一步了。”他朝着赵熙嘉微微颔首示意,便退身离开了大殿。 赵熙嘉眉心微拧,似有些疑虑,直至殿外的内侍躬身告退,他才回过了神。一定是他太过多疑了,穆青云不可能盗走天书,他未曾离开过大殿,也不可能凑巧就遇上大王传唤。他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秦风身上,如今最有可疑之人仍旧是他。 “二皇子,你方才离席,究竟去了哪里?” 秦风漠然地扫过他,唇角轻扯,说道:“太子殿下是在怀疑秦某了?本皇子自幼生长在秦宫,什么样的珍宝没有见过,难道还会贪恋区区一只青龙樽?太子殿下如此说,分明是在诬陷秦某,请恕秦某无法接受这样的控诉,告辞!”他飒然抖落衣袍,毅然起身离席,面上带着愠怒之色。 燕君方将视线从门外调回,见到他如此反应,不由地暗笑,这两人的演技果然一个比一个出色,她自叹不如。 赵熙嘉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立即下令道:“来人,请二皇子归席!”拔剑声响成一片,士兵们皆持剑指向秦风,迫使他不得不停驻脚步。 “太子殿下,你这是何意?”秦风两眼掠过异芒,身上也跟着迸射出一道寒意。 赵熙嘉冷着眉眼说道:“二皇子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就让本太子的人当场搜身。证实二皇子的清白后,本太子自会让你离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的寒意逼人,互不相让,哪怕是离他们较远的宾客也感觉到了砷人的气息。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此刻,陷入僵局。这两人谁也不是好惹的茬,哪个若是现在开口,说不准就会惹祸上身,谁会这么蠢? 赵倩茹很想为秦风辩解,可惜她过不了自己那关,他方才席间的离席,的确太过可疑。况且天书之事极为重大,关系到楚国的命运,她不得不慎。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不知谁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稍稍化解了气氛。 恰时,殿外突然有人前来急报。 “太子殿下,不好了!云锦阁起火!” “什么?!”赵熙嘉盛怒,他将大部分的侍卫都调来了大殿,谁想竟有人趁乱放火,他一定不会饶过这贼人! “调两队人赶紧去救火!”他下了命令后,又将视线调回秦风的脸上,冷声道,“二皇子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又何惧搜查?”他依旧对秦风不放心,若不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决不罢休! 秦风只是浅笑,带着轻蔑之色。 “太子殿下,东面的厢房起火!” “太子殿下,西面的厢房起火!” 一连奔进来五人,纷纷传来坏消息,赵熙嘉的脸色逐渐转为墨色,双目依旧瞪视着秦风,不依不饶。 秦风摇头叹息,看来他若是不允对方搜身,恐怕一会儿整个太子宫都烧起来了,对方也不会罢休。他平举双手,转了一圈,牵唇轻笑道:“太子殿下尽管搜,若是搜不到任何东西,还望太子殿下还秦某一个清白。” 赵熙嘉眸光收敛,沉声下令道:“搜!” 在侍卫搜身之际,燕君悄然挪身到燕汐的身侧,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出了太子宫,立即返回燕国,此地不宜久留。”说完,她又悄无声息地来至赵穆身后,默然而立,抬头迎上燕汐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她只微微颔首示意。 楚国,她是不能再待了。她也不想连累了燕汐,毕竟,他是原来燕君的弟弟。 在侍卫搜完秦风以及他身后追风的身之后,禀报道:“太子殿下,什么都没有搜到。” 赵熙嘉眼神再次收敛,心中即使怀疑他,没有证据,他也奈何不了对方。匆匆吩咐了赵倩茹负责搜查完所有人的身,才许殿内的人离开,他自己则忙着赶去救火。 这一夜,太子宫大乱,搅得他焦头烂额,心情愈加烦躁,也没有功夫去理会燕君。等他静下来,想要去找她时,燕君早已趁乱离开了太子宫。 夜色凄迷,晚风徐送。 楚城西面的月湖,一艘画舫在湖面上徐徐前进,燕君立于船头,只觉得头顶苍穹如漆,冷月如钩,而面前的水色如墨,湖光潋滟。 画舫之中隐有琴音传来,丝丝绕绕,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燕君整个人已沉浸在琴音里。 琴曲似窗外的流水,不断流淌,湖面之上,一时静谧,恰似无人之境,唯有那缠绵而清幽的琴音在继续诉说着动人的传说。 湖的对岸,忽然一道黑影闪烁,燕君转目,见那黑影踏水而来,身姿如燕,脚尖轻点水面,似蜻蜓点水般怡然。船头轻轻晃动,来人已立于船头,与她相对而望。 层叠的湖光水色间,黑袍伴着黑缎般的墨发在风中飘扬,他的面色冷峻,目光如炬,在凝望她的瞬间,冷硬的脸部轮廓逐渐变柔。燕君轻眨了下眼,有瞬间的恍然,很快侧身,避开了他略显灼热的视线。 画舫中的琴音也在此刻孑然而止,画舫的门帘掀开,走出一人,白衫当风,月光倾洒,衬得他愈发圣洁。一双绿眸在夜空中绽放着异彩,神秘而梦幻。 穆青云清浅笑开,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人总算都到齐了,进来喝一杯,庆祝一下吧。” 燕君断然拒绝道:“不必了!还是先说清楚天书如何分法。”她可不想跟他走得太近,还是早点谈妥了条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穆青云微愣了下,笑得更欢,看来她还真是记仇呢! 他忽然走近一步,凑到她耳畔,低语道:“不喜欢我送的海棠花吗?人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呢。”略带俏皮的话语,立即惹来燕君不客气的一记冷眼。她实在无法将此刻一脸无赖之人与那宫宴上那谪美如仙、云淡风轻之人联系到一处,难道一个人的性格真可以如此两极分化? 秦风在见到两人较为亲昵的举止后,面色微沉,一颗心似被什么挠动,让他感觉到抓狂。他上前一步,逼人的气场,迫使两人不得不退离几分。 “不是来商讨天书一事吗?还是二位特意选这风雅之地,前来打情骂俏?” 打情骂俏?燕君扑扇了下羽睫,有些莫名其妙。抬眸间,忽然撞入他讳莫如深的黝暗眸子,如隽如刻。心,在刹那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 她恍惚了片刻,抛开怪异的情绪,垂眸,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需要这卷天书,在三卷天书还未找齐之前,暂时由我保管。如果你们不服,尽可以武力解决问题。”毫无商量的语气,这天书,她是要定了! “我没问题。” “我没问题。” 出乎她的意料,两人竟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她再次扑扇了下羽睫,有些不可思议。她哪里知道两人心中其实各有盘算,他们都无法信任对方,因为他们各自身后的力量都深不可测。相对而言,燕君的背景远比他们单纯得多,也更值得信任。与其他们之间相互堤防和猜忌,倒不如将天书暂放在她这里。 从穆青云的手中接过天书,燕君定定地看着眼前之物,这是她回到现代的唯一希望,弃了锦盒,将玉片直接收藏入怀中,她淡淡地问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两卷天书的下落,那么最后一卷在什么地方?” 穆青云道:“最后一卷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我相信它很快就会浮出水面,离上一次天书现世的时间已隔三个甲子,应该是到了天书重新现世之时。” “那么,有消息就及时通知我,我今晚就会离开楚国。倘若你们有了最后一卷天书的消息,就让人在三国散布燕国太子即将成亲的消息,我自会回来找你们。”她顿了顿,轻扫了两人一眼,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停船,靠岸!” 穆青云笑得邪魅,挨近她身边道:“得了宝贝就走,未免太过无情了吧?我们好歹一起合作了一番,算是盟友……” “收起你的死德性!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厌恶!”燕君退离了一步,不自觉地朝着秦风方向瞄了一眼,内心烦躁。不知是因着前两次他无意的挑衅,还是因着身旁有秦风在的关系,她直觉想要远离他,抗拒他。 “那言外之意,你是喜欢身为陵远侯的我了?”穆青云虽是依旧魅笑着,但从她方才那出自本能的短促一瞥中,他已读出了些许连她自己也不懂的情愫。他感到了受伤,含笑的眼眸下是黯然神伤。 “停船!”燕君的心情愈加烦躁。 “跟我走!”低沉的声音响起,略带磁性,侵入她的耳中,带着蛊惑的意味。 身子一轻,腰间已多出了一只大手,牢牢地桎梏在她腰际,这是她第二次因失神而让人毫无防备地靠近。属于他独有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她心中狂悸,犹如他第一次将她掳上马背,他拥她在身前,同样的悸动和慌乱。 第32章 燕君抬头,直直地撞入秦风的眼眸,他的眼眸异常黑亮,灼灼夺目,仿佛要将这满天的星光都吸纳其中,叫人不敢逼视。在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极有节奏和旋律。他似乎也听到了她巨响的心跳声,黝黑的眸底逸出一丝浓浓的笑意,脚尖依旧轻点着水面,带着她飞向湖岸。 明明只是片刻的工夫,燕君却觉得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想要按住那颗怦然跳动的心,然而,她没有成功。她单纯本能的动作,引来秦风更深的笑意,这一刹那,他终于肯定她和他一样,对彼此怀着同样的心情。沉寂的心也跟随着她心跳的频率而欢快地跳动,相互争鸣的砰然心跳声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奏响着惊心动魄的绝唱,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湖岸近在眼前,他却忽然侧转了方向,带着她继续飞掠在湖面上,步伐愈来愈轻盈,也愈来愈欢快。他不想放开她,想就这样抱着她,一直一直下去,哪怕湖水枯竭,天地荒芜。 他说不清究竟是何时对她产生好感,他只知道他无法忘记她那双闪烁着倔强而坚毅光芒的眼睛,哪怕是在梦中,也会常常出现。所以,只要她一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能第一眼认出她,因为这已成了他本能的反应。 燕君诧异地瞥见他刀锋般锐捷的唇角向上肆意地扬起,笑得迷人,笑得动人心弦,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霎那间照亮了黑夜,照亮湖面的每一个角落,天地万物为之失色。 燕君没有发觉自己此刻已看得呆了,整副心神都被他漾着层层光澜的黑眸吸纳其中,她的眼中只有他,而他的眼里也只有纯粹的她的身影。 夜风荡起两人的衣衫,好似绽开了一朵并蒂莲,在黑夜之中悄然绽放。 此刻的他们,不会注意到画舫的前端那双绿眸之中正流转着一股异样的芒光,它的主人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无声地低鸣哀嚎,他终于明白当心在滴血时,究竟是何等的痛楚。是他错过了吗?还是本就来迟了一步? 那宫宴之上侃侃而谈之人,那轻纱之下妩媚动人的身姿,马球场上挥洒自信的女子,他想尽力地忽视都不行。是在那个晦涩的夜里,她的身影真正撞入了他的绿眸,深深地印刻进了他心底。平静的心终起波澜,是因为她,灰色的世界染满了色彩,然而,此刻的她,眼中再也容不下他,哪怕是一个吝啬的眼神,也不属于他。 那一汪斑驳的树荫下,秦风紧握着燕君的手,手上的肌肉在微颤着,显示着他的紧张和患得患失。他深邃无垠的眼眸凝望着她,灼热缠绵,如隽如刻。一时间,燕君有些恍惚,依旧迷失在他的眼里,呼吸有些不稳。 晚风轻扬,拂起燕君的长发,丝绸般柔滑的墨发纷飞旋转着抚上他的面颊,仿佛那丝丝缕缕的触感,也能引动两人此刻雀跃而敏感的心,黑亮的眸光在彼此的眸底同时闪耀。 秦风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将她吹乱的长发轻轻挽起,别在耳后,俯身轻道:“跟我一起回秦国!十日,给我十日的时间。” 燕君仍旧沉醉在他的眼眸中,无法抽离回神,似受蛊惑一般,她默默地点头。 欣喜之色立即拢上秦风轮廓分明的脸庞,似保证,似誓言,他低低地说道:“在秦国的边境,有个小镇,名为离归镇,镇南有棵古槐。十日后,你在那里等我,我们一起回秦国。” 再次默默地点头,心,提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燕君此刻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从不知道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毫无心理准备,同时,也会如此让人失去理智,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她甚至忘了,自己是要回去的,离开这个时代,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离别之时,秦风将属于他身份象征的玉佩送给了她,并且将自己的坐骑和身上的银两一并转交给她。分别时,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眉心,虔诚得如同对待高高在上的女神。曾听一个朋友说过,若是一个男人真心爱你,那么他就会亲吻你的眼睛,代表着纯纯的爱意,不掺杂任何情欲。他亲吻了她的眉心,那她是否也可以作同样的理解?心,再次飘飘然,燕君从未想到自己也能体会到爱情的甜蜜,而且是第一次,不在现代,而是在遥远的古代。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已冉冉升起,燕君策马奔走在空无人迹的甬道上,心被填得满满的。左手抚上胸前,那里正怀揣着他留下的玉佩,上面刻饰着她不识的文字,但她还是牢牢记住了他的字,也是她来到这个异世后最先识得的两个字:“子归”。 当她轻轻地低唤他“子归”,他眸中浓浓的爱意和柔情,几乎将她融化其中。 他说,这个名字,这世上只允她一人叫唤; 他说,一定要在离归镇等他,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他说,等他们到了秦国,他要将她深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觊觎她,哪怕看一眼都不行; 他说,他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他说…… 她羞怯得如同一个懵懂青涩的少女一般,只傻傻地听着情人的甜言蜜语,心,一次次地飞向云端。 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印象,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或许从第一次莲池边的初见,那震撼的一瞥就已经让他住进了心里。他的出卖,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报复,这决不是理智的她该做之事,是的,若是换作平常人,她一定不会如此在意,只是他不同,他激起了她内心深处最为激荡的情感。 她真的可以就这样留下,和他携手并进,白头偕老吗?她忽然有些彷徨,那传说中美丽永恒的爱情,她真的也可以拥有吗? “来人,将她拿下!” 前方一声呼喝,顿时惊醒了燕君,她怎么忘了,自己此刻还在楚城之中? 眼前就是城门,天时尚早,城门还未打开。一队士兵围截了她,将她围成圈,刀剑相向。燕君环扫了一眼,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解决区区一队士兵,费不了她多少工夫。然而当她的视线掠过西南方向,那高坐于骏马上的男子朝她策马而来,她的眼神忽黯,开始显现出紧张之色。 聂风还是一袭墨黑的铁甲,寒芒刺目,如同那日在城门初见他一般,浑身上下透射着肃杀之气。他引马向她走来,沉敛的目光直视着她,似要将她吞噬。燕君知道,他是特意等候在此,来向她问罪来了。 两人的视线一直凝视着,趋于焦灼。聂风的目光看似平静,却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燕君开始坐立不安。终于,等到了他的第一句话。 “交出你所盗之物,我可以放你离去!”他的声音依旧威严遒劲。 燕君冷笑了声,说道:“那就看将军有没有本事留住我!” 聂风策马自包围圈外而入,平声说道:“我说过,我是楚国人,守卫楚国是我的职责。我将你视作朋友,希望你能主动交出所盗之物,我从不向朋友亮兵刃。” 燕君心中感叹,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做到如此仁义,不愧是正人君子。可惜,他们始终站在了对立的一面,她不可能交出天书。 “朋友?你忘了我的身份了吗?我是燕国太子,你既然如此维护你的国家,那又如何能与他国之人交朋友?” “对于我来说,只要对方没有危害到楚国的利益,我都可以视他为友。我欣赏你,也希望能继续和你成为朋友,但倘若你不肯将楚国的失物交还,那么朋友之义就此了断。”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明确地划分了敌友的界限,这让燕君有些迟疑,内心里她是不想失去他这位朋友的。像他这样性格的人,一旦将你视作真正的朋友,那么以后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犹如战友一般的情谊,难能可贵,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天书,她也不可以失去,这是她回到现代的唯一希望。 想到此,她背后顿凉,方才还沉静在初恋之中的甜蜜一倾而空,她怎么忘了,她是要回去的。既如此,她又如何能对这里的人动心? 恍惚间,聂风身后的一名将士劝诫道:“将军,他是敌国的太子,若是你放走了他,恐会遭到大王和太子的猜忌。请将军慎重,切莫因小失大。” 聂风抬手,让他息了声,肃冷的面容,庄严肃穆。 他不怕遭人猜忌,相较于失去一个自己所为欣赏的朋友,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抖动了几下缰绳,沉声道:“君彦,若是你不愿意留下失物,那么今日你想要出城,就只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燕君心神一凛,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他们各有立场,她无法责怪他。收慑心神,她昂首道:“好,那我今日就领教一下楚国战神的功夫。” 第33章 “取剑来!” 聂风袍袖抖落,扬声威呼,便有随行的将士双手将他的配剑奉上。聂风接过,随手将自己的佩剑抛向了燕君,自己则又从另一名士兵手中取来一柄较为普通的剑。 燕君在半空中接下他的佩剑,他的剑是宽口长剑,剑身较重。在她接剑的瞬间,她的手明显地下沉,差点因不稳而坠落。聂风似察觉到了,又将手中的剑抛给她,扬声道:“我的剑你用不习惯,我们都用同样的剑,如何?” 燕君心中暗暗叫苦,论剑术,她并不擅长。在现代她虽是剑道高手,但她发现她所学的剑道,在这个时代明显落了下成,不是一个级别的。 聂风能将自己的佩剑交给她来使用,足见他的光明磊落,她也不耻以自己最为擅长的暗器来对付他。从身上扯下一块衣料,作为绷带,将自己的右手和剑柄缠在了一处。此战断不可输,她的右手紧握剑柄,端的是日本武士剑道的握姿,剑尖指天。 “来吧!”她横眉冷竖,肃杀之气丝毫不亚于他。 聂风挥手斥退了周围的士兵,横剑向下,他握剑的姿势刚好与燕君相反,剑尖向上者,比较容易让人判断出剑势的起落;而横剑向下者,擅于隐藏自己的剑势,让人防不胜防。燕君从前学的都是忍者一派的剑道,剑路大开大合,精要在于快、狠、准,所以即使已经发现自己的弱势,也没有办法,她只能利用自己擅长和惯用的剑术。 高手对决,谁先抢到先机,谁就占得优势。 燕君双瞳收缩,率先有了动作,策马、扭腰、疾劈,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当!” 一声清响,剑身相击,擦出火光。 转腕、上挑、斜刺,同样一气呵成的动作,无论角度时间都拿捏得恰当好处,聂风的挥剑的动作和力度表现出一种极致的美态,使得围观的士兵们无不为之喝彩。 燕君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又是连续三下疾劈,口中高喝,力道又快又准。若是遇上平常的高手,早已被她劈至马下,可惜,她的对手是久经沙场的聂风,临阵对敌的经验与她相当,甚至可能比她还丰富。而最重要的是,聂风师出名门,是有真才实学的,又经沙场磨砺,臂力惊人。燕君与他对击了几下,震得她整条手臂都酸麻起来,若不是提前将剑绑在了手上,恐怕此刻她手中的剑早已落地。 燕君心中暗暗叫苦,策马离开一段距离,稍作调整。那绑着剑身的右手不住地发颤,她用双手握紧了剑柄,夹紧马腹的双腿稍一用力,策马冲去,开始另一个回合。 两人擦身而过,连串的金属交鸣声响彻城门内外。一瞬间的功夫,两人又对了数剑,看似胜负未分,只有燕君心里清楚他的实力。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恐怕她此刻的脑袋已经不在她的脖子上,她终于明白他楚国战神的称号并非落得虚名。 知道自己的臂力不如对方,燕君心中凛然,高举长剑,决定做最后一搏。她深吸一口气,策马朝着对方疾驰冲去。 “哈!” 擦身之际,她忽然身子俯冲,重心下移,剑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刺。围观的士兵们大惊,如此诡异的身法,着实少见。正在为他们的将军捏一把汗时,聂风忽然从马背上纵身跃起,身体到了半空中双臂舒展,如雄鹰展翅,剑尖下转,蓄势朝着燕君方向疾刺。 说时迟那时快,生死就在顷刻,燕君毫不犹豫地弃马滚落,几个周身后稳稳地半蹲而立。她知道再与他打斗下去,自己必输无疑,她还要去见秦风,她还不能死! 聂风又一剑追来时,她连忙喊停:“我输了,我愿意交出从太子宫盗走之物。” 聂风收起了剑势,再次横剑向下,看她的目光带着欣赏之色。尽管她输了,但是她奇特的剑法和身手,引起了他的兴趣。看得出她没有练过内功,但她所使的剑术很适用于战场上的近身搏击,不须内力,但求快、狠、准! 燕君从怀中掏出了秦风临别前所赠的玉佩,尽管很不舍得,但相较于失去天书,牺牲它也是值得的。 “给你,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她将玉佩递交给聂风,她赌赵熙嘉还未公开天书被盗的消息,所以聂风事实上根本不知道所盗之物究竟为何。心里不愿意欺骗他,可是她别无选择。 聂风翻看着玉佩,俊眉蹙起。 “这是谁的玉佩?你为何要盗它?” 那上面所刻的乃是秦风的字,只有他的心腹才识得他的玉佩,也难怪聂风讶异和不解了。 “那是我的玉佩,我前段时间不小心掉在了太子的寝宫,他不愿归还,所以我只好潜入他的寝宫盗取。” “子归?是你的字?”聂风依旧拿疑惑的眼神审视她,心中疑团重重,说道,“既然是你的玉佩,直接问太子讨要便可,为何要偷盗?” 燕君冷哼了声,嗤笑道:“难道聂将军没有听说过太子殿下极为厌恶在下,欲致在下于死地的传闻吗?他曾经将我丢进狼群,任由群狼追赶着我吞食,若不是我身手不错,恐怕此时早已成了狼群的裹腹之食。” “真有此事?”聂风转头询问他的下属,他常年征战在外,对于楚城之中的事关心甚少。待见下属点头,他微拧了下眉头,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望向燕君。 燕君昂首扬眉,眸中光亮闪烁。她不惧对方的目光,想要骗到对方,首先就要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许久,聂风终于移开了目光,伸手将玉佩递还给她,道:“我暂时相信你,但我还是那句话,一旦我发现你做了不利楚国之事,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他挥手下令道:“来人,打开城门,放行!” 城门处大部分皆是他军中的旧部,他一发话,无人不从。即使不是他的旧部,也久慕战神之名,对他极为推崇。 “多谢!”燕君收回了玉佩,垂眸敛眉,对于自己的谎言搪塞,她于心有愧。 聂风身后的将士为着聂风的前途着想,忍不住再次上前阻拦:“将军,不能放啊!她是燕国送来楚国的质子,私放质子,等同卖国,这个罪名,将军万万担当不起!” “本将军相信大王自有明断!”聂风再次抬手斥退了他,转头对燕君道,“君彦,你我相识一场,不管你欲往何处,今日就让我送你一程,以全朋友之义。” 朝阳初升处,聂风的身影英挺如剑,晨曦照耀,他挺拔的身形似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长长的背影正好笼罩了燕君的身影,让她藏匿其中,掩盖内心的愧疚。 面对如此一位仁义的君子,他视她为知己,而她却以谎言相奉,燕君于心不安。 秋日凉风习习,吹起鬓发纷飞,两人两骑一前一后默默而行。燕君有好几次想要开口喊住他,告知他真相,但每每开口之际,又孑然而止。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离城数里,燕君策马上前,终于喊住了他。 “聂将军,就送到这里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聂风回眸,笑容温暖,低语道:“希望我们还能再相见。” 背阳处,他威仪赫赫的身影高踞在骏马之上,犹如天神一般。燕君由衷地欣赏他,欣赏他的气度,欣赏他的雅量,若是可以,她希望能和他永远成为知己至交。然而真正的知己至交间应该是纯粹的,不该掺杂任何杂质,她再次犹豫,沉吟道:“你不问我去哪里?” “朋友之交,贵乎真诚和信任。你若想说,自然会相告。告辞!”他牵马调头,飒然转身离去,临别的一眼讳莫如深,洞若观火,看得燕君心神不宁。 “聂兄!” 燕君抵不住内心的焦乱,最终还是策马追上了他。她垂眸叹道:“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所盗的并非玉佩……而是天书!” 跟前一片静默,燕君内心忐忑,在对方得知自己的谎言后,是否还会如之前一般对待她?许久,她徐徐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聂风暖如冬阳的笑容,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我很庆幸,你终于对我说了实话。”他的笑容温暖,低语声沉敛淡定,其中蕴含着些许喜悦。 燕君微诧:“你知道?那你为何?” 聂风马鞭西指,遥望着前方的一座土丘,意味深长地说道:“看到那片土丘了吗?我在那里埋伏了一百弓箭手,你根本离不开这里。” “你——”心头一顿凉意,燕君暗暗心惊,原来他一直在试探自己。莫名的情绪笼罩心头,不知该怒该喜。 聂风恍若未闻,静静地凝视着她,沉声问道:“天书,真的对你那么重要?” 燕君郑重地点头:“是的,很重要。” 无声的一记叹息,聂风熠熠的目光凝望着她,说道:“一年之内,我希望你能将它归还,你能做到吗?” 第34章 出乎燕君的意料,他广阔的胸襟再次让燕君叹服,暗暗在心底发誓,他日定还他今日放行之恩情。回首再次眺望远方,晨曦照耀下的苍茫大地上,远山雄浑,隐有云海翻涌,山峰的轮廓被朝阳勾勒上淡淡的金边。 心,也在这一刻变得豁然开朗。 “我答应你,一年为限,我一定亲自归还。” 淡淡的笑意爬上了她清丽的容颜,沐浴在晨曦之中,美得震撼。 今日一别,相见遥遥无期,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世事多变,谁能预知未来?聂风专注地凝望着她的笑颜,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伴随着些许疑虑。 “临行前,我能否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燕君敞开心怀,笑言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风猎猎,吹动她的袍衫翩跹,墨发乱舞,纷乱如拂。聂风静望着,不由地心旌摇曳,他眸光忽闪,迟疑地探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女子?” 燕君心下凛然,紧张的心绪呼之欲出,掩饰地干笑道:“……哈,开什么玩笑?我堂堂男儿,怎么会是女子?莫非聂兄也耻笑我男生女相?” “当然不是,你别误会,只是……只是觉得可惜。”他垂眸轻笑,那笑意晦涩难懂,他拱手道,“那你多保重,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保重!” 燕君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忽而感觉他方才注视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像是一个男子看向一个女子的目光,其间闪烁着复杂的情愫。她心下怦然一紧,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冲他拱了拱手,策马疾驰向远方。 聂风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至她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自从宫宴上听闻紫阳公主道出她可能是女子身份,他心中忽然生出些许异样的情怀,倘若她真是女子,那么……他摇头苦笑,她不是亲口否认了吗?为何他还心存希冀? 有聂风亲自相送,燕君安全地离开了楚城,呼吸着楚城外自由的空气,她的心被甜蜜所充满。十日,还剩下十日的时间,她就能见到他,从此和他携手并进,俩俩相依。她已经等不及,掰着手指倒数日子,九日、八日、七日…… 日子倒数至第六日时,燕君已来到楚国边境的一座小村庄,时近黄昏,她打算借住在村民的家中过夜,待天明再继续赶路。 那是一户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夫妇俩和他们十岁大的女儿,林倩儿。燕君给了他们些许银两作为借宿的费用,夫妇俩是善良的老实人,不肯收。燕君就主动为他们家砍柴、挑水,以作报答。林氏夫妇以打猎为生,家境贫寒,家里的摆设也极其简单。 林倩儿是个纤瘦的可人儿,因为家境贫困,面容稍显消瘦,但是那一对黑亮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之色,迥然有神。她跟在燕君屁股后头,时不时地跟她打听外面的世界,她自小就生长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憧憬之色。 燕君看她着实讨人喜欢,就将自己在楚城的所见所闻告诉她,事实上,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就只有楚城的短短几日。她原以为不过是满足一个小女孩的好奇心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平凡的小女孩,她的命运从此会因她的出现而改变呢? 天幕降落,滚滚的黑云铺天盖地自天边席卷而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之间电闪雷鸣。燕君和林氏夫妇一家人围炉烤火,听到外面的雷声和暴雨声,连忙帮着夫妇俩收拾院子里的衣物。 院子外,一阵马蹄声临近,马蹄踏水的声音愈发明显。燕君心神一凛,静听之下,是三匹马的奔跑声,她的心暂时放下了。若是赵熙嘉的人来追赶她,那么必定是大队的人马,此三人应当与赵熙嘉无关。 午饭时,秦风派人来请燕君过去大帐内用餐,被燕君断然拒绝,她可不想对着他们夫妇俩吃饭,不止吃不下,还倒胃口。叫上段奕鸿,两人一道出了军营,往附近的深山中狩猎捕食。 寒冬的深山,多为枯叶残枝,就连多数的野兽也进入冬眠。燕君和段奕鸿两人兜转了许久,才在山中打到两只野兔,架火烤兔。 “段段,好了没,我快饿扁了。” 燕君蹲坐在火堆前,两眼直盯着火架上的烤兔,不停地咽口水。还别说,某位段同志的烧烤技术真是不错,那兔肉烤得不愠不火,表皮金黄酥亮,十里飘香,看得燕君直眼馋。 段奕鸿不满地朝她瞪眼,手上的野兔继续有规律地翻动着,酷酷地说道:“叫我的全名,或者叫我段盟主,否则没得吃。”对于她的称呼,段奕鸿极为不满,也很郁闷。什么段段,小段同志,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燕君继续屡教不改,调戏他道:“别害羞嘛,叫段段多亲切?咱们的雇佣关系好歹也维持了这么久,那是有交情的,可不能像那些俗人般以盟主称呼。多俗气,你说是不是?” 段奕鸿以鼻孔出气,冷哼了声,没再理她。燕君斜睨了他一眼,真是没趣! “哎,说实话,你留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能直接告诉我吗?相互猜忌的事太累了,大家能不能直接点,有什么说什么?” 段奕鸿挑眉望向她,仿佛看到怪物一般,真不知该说她天真好,还是该说她爽直。他冷着面孔,摇头道:“当初可是你自己硬将我留在身边的,现在却怀疑我的用心,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相矛盾了?” 燕君长叹了声,仰身往地上躺了下去,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叹息道:“所以我就说嘛,做人太累了,还是做头猪比较幸福。”她现在只能确定他暂时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可是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段奕鸿终于难得得破功笑出了声,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不想做人想做猪的,你可真是天下第一人。” 燕君摇头道:“我说得是事实,做猪多好?有吃有喝,没有什么追求,闲来没事就睡,睡醒再吃再喝。倘若是头公猪,还可以享有后宫母猪三千,艳福不浅。” 段奕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个不停:“你不知道公猪交配时是没有选择的吗?主人拉来哪头猪,它就得上哪头,自己没得挑。” 燕君猛然坐起了身,讶异地打量着段奕鸿,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堂堂一个武林盟主,竟然也会讲这种冷笑话!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燕君由衷地称赞道:“段盟主果然见识广搏,小女子佩服佩服!”还真是个养猪高手,连这个也知道?她在心底暗笑。 段奕鸿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一见她这副憋笑的表情,就知道她心底不知怎么在排腹他呢。 “猪养肥了,最终也逃不过被人宰割的命运,所以还是做人好,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燕君轻笑道:“你这话倒是说对了,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人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握,谁也别想操控我的命运。谁敢拦我,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段奕鸿怔怔地望着她颇为认真的神情,若有所思。 燕君说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只是想给他一些小小的警告,前些日子,他一听到箫声就消失不见,已经引起了她的怀疑。她没有揭穿他,可并不代表她就放任他在她的身后搞小动作。他的武功的确厉害,可以对她造成威胁,然而她身上所揣着的短枪,也足以对付他,所以她并不怕他。 一想到赵倩茹就在军营中,燕君心情烦乱,不想早早地回去,于是拉着段奕鸿又在深山中兜转了许久,直至天黑才回归军营。 刚至军营,就有士兵来报,西戎国的火枪已全部到位,火枪手也挑选完毕,一共一百人。 听到人员已经挑选完毕,燕君心中隐隐有些不满,这等大事怎么不等她来商量就决定了呢?又岂是随便任何人都能成为神枪手的?若是全是些草包,即使给了他世界上最先进的枪械,他也同样能将子弹打偏,甚至误伤。 不行,这事还是得跟秦风说一声,人员她要亲自来挑选。 一路来至主帐,凡经过她身边的士兵都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带着鄙夷之色,燕君很是讶异。思前想后,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啊,他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她? 来至主帐前,听到帐内有很多人议论的声音,像是在进行军议。守卫的士兵认得燕君,便没有阻拦她,她直接掀帘步入军帐中。 “君教头在军营里大肆地收取贿赂,根本就是藐视军纪,大将军一定要按军规处置她,以正军纪……” 燕君走进主帐时,靠近帐门两边的将士们都注意到了,也停了说话声,而最靠近主位左侧的一位将军是背对着帐门方向,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还依旧在那里慷慨激昂地控诉着,直至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才调头回首。 第35章 燕君早已眯起了眼,他口中的君教头不就是她吗?她到底哪里碍着他了,竟然在背后如此诋毁她? 几步上前,停在左首的那位老将跟前,看他白发染鬓,岁数应不下五十,且站在诸将的最前列,想必身份地位不低。她咬了咬唇,紧盯着他问道:“你方才说的人可是我?” 老将微窘了下,随即冷下脸来,哼道:“说的就是你!你敢做就要敢认,别以为你是大王派来军营的教头,就可以在军营内胡作非为。军营是有军纪的,作为军人,就该严守军纪。” 燕君听得一头雾水,转眼瞄了眼主位上的秦风,他低眉饮着茶水,看不清他的神色。而他的身侧站立的,就是他的王妃赵倩茹,她的目光更加诡秘,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另藏乾坤。这等诡异的情景,让她心中忐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冷冽的声音,透着威严。 其他人面面相觑,可能是碍于她特殊身份的关系,所以不敢当面指责,唯有她跟前的老将似是咬住她不放了,朗声道:“你别装傻了!别人怕你,老夫可不怕你。老夫在这军营里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在军营里收受贿赂。你若是老夫的手下,老夫一定一刀砍了你!” 燕君咬着下唇,实在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妈的!你能不能说句人话?说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 诸将们听她突然爆出一句粗话,不由地乍舌,那可是军营里威望最高的蒙老将军,哪个在他面前不是低眉顺目、百般尊敬的?就连端王爷也要给他三分薄面,何时有人敢如此对蒙老将军说话? 蒙德忠顿时满脸涨红,被她气得不行,微颤着手指着她道:“你、你怎可如此无礼?简直没有家教,不识礼法!” 燕君冷哼道:“无礼?你背后中伤他人,难道就不是无礼?我最痛恨的就是喜欢嚼舌根的妇人,想不到老将军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看来老将军的确是老得不行了。我看也别在军营里浪费粮食,早早还家娶个老伴,安度晚年吧。”本不想跟他置气的,只是平白无故听到他在背后中伤她,这口气她忍不下。 余光瞄向主位上的秦风,他依旧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她却有种错觉,感觉他在隐忍笑意,似乎她方才那一句痛骂时,他手中的茶水还溅出了一滴。 妈的,这到底唱得哪一出? 她抓狂得厉害,这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蒙德忠经她一番数落,老身板摇晃了下,那张布满沧桑的脸别说有多难看了。拿他跟嚼舌根的妇人相提并论早已是对他极大的侮辱,她竟然还说他留在军营是浪费粮食,这简直就是罪不可恕。 “老将军!” “老将军!” 边上的将军看他有倒下的趋势,连忙上前相扶。蒙德忠一把推开了同僚,嗜血的目光盯着燕君道:“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老将军是耳背吗?我就说嘛,年纪大了,就该回家退休养老,留在军营里不仅打不了仗,还要弟兄们照看你,简直就是浪费资源……”燕君一时气恼,便逞了口舌之快,待见到蒙德忠手抚着心口,嘴唇发紫,有些透不过气时,她便不敢再气他了。万一他急火攻心,丧了性命,那可就是她造孽了。她轻咳了声,转缓语调道,“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们究竟在议论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让你们如此义愤填膺?你好好跟我陈述不就是了?干嘛一张嘴就跟机关枪似的横扫一片?老人家了,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就该好好休息。战场上的事,应该交给晚生后辈。” 这话听在蒙德忠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她这么说也就是说他年老无用,应该被削去兵权了。他在军营里奋斗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他怎么能甘心就这么离开军营?心中的火气越烧越旺,似要跟她杠上了。 他转头朝着主位上的秦风拱手一拜道:“大将军,此子出言不逊,行为不端,还严重违反军纪,请大将军一定秉公办理,治她个棍杖之罪。” “请大将军一定秉公办理,治她个棍杖之罪!” 在蒙德忠挑唆下,其他的将军们也纷纷响应,连呼了三声,甚至齐齐下跪。轰响的奏请声,传遍了军营,引来士兵们好奇的观望。 燕君眉头纠结,将目光调向了主位,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主位之侧赵倩茹眼底一抹得意之色。她猛然惊醒,莫不是这是她的阴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只出去半日,这军营之中就变了天? 秦风悠然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他一抬手,底下的人立即都消了声,一脸期盼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判决。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君教头,你可知罪?” 燕君纠结地挠了挠头,真快被这些人给逼疯了:“到底什么事?我出去军营一整天,怎么回来就成了罪人了?你们要治我的罪,也至少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让我无缘无故背上罪名,换作是你们,你们也甘愿吗?” 蒙德忠继续揪着她的小辫子不放:“自己做错了事,还敢抵赖?我们这里一双双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休想花言巧语蒙骗我们。你说你出了军营,不在军中,那么今日坐在你帐中收受银票之人又是谁?还有,你说出军营,那是何时出的军营,又有谁能作证?” 燕君不耐烦道:“我是跟段奕鸿一块儿出去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蒙德忠道:“他是跟你一路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有意包庇你,他的话,不可信!” 燕君实在是被他气得不行,转念一想道:“我出军营时,是从军营的大门出去的,守门的几名士兵都可以作证,不信,你们就去把守门的士兵叫来。”是,段奕鸿是她的人,他的话不可信,但士兵的话总该相信了吧? 真是帮老顽固,她今日根本不在营中,何来在帐中收受银票之说? 慢着,他说她在帐中收受银票?她干嘛收受银票?她越来越迷糊了。 未几,守门的四名士兵被召了进来,齐齐跪于大帐中央拜见。 还未等秦风开口,蒙德忠已立于四人跟前,质问道:“你们四个今日可曾见到君教头出营?” 四人抬头看了一眼燕君,齐齐摇头道:“回蒙将军,我等未曾见到君教头出营。”那整齐的话语,仿佛彩排过一般,燕君不由地冷笑,她记得方才进军营时,她还与其中一人打过招呼,随口询问了几句。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本就是一个圈套,无论她怎么否认,都逃不过被诬陷的罪责。 她绕身到四人跟前,冷笑道:“你们没有见到我出营,那可有见到我何时归营?” 四人有意无意地朝主位之侧方向瞄了一眼,皆低头不语,只是这一瞥已经说明了问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君教头,你还想如何抵赖?你借着挑选火枪队士兵之便,大肆敛财,违反军纪军规,你可认罪?” 面对蒙德忠咄咄逼人的控诉,燕君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只是他们究竟是如何找人冒充她收受贿赂的呢? “明白了,就是说我在挑选士兵的过程中,收了大量的赃款是吧?”她的眉宇紧了又松,嗤笑道,“那赃款呢?赃款在哪儿?我倒要看看我究竟收受了多少贿赂。” “来人!去把证据取来!” 蒙德忠一声吆喝,门外的士兵果然惟命是从地领命跑开。 燕君环扫着现场众人的神态,一场栽赃的把戏,就将所有人的本性都暴露了出来。子归,这就是你要的效果吧?蒙德忠一员老将的存在,在军中威信之高,恐怕连你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都远远不如,这就是你想要试探的结果吧? 她冷冷地扫过主位上恍若未闻的秦风,和他身侧带着得意之色的赵倩茹,无论这场戏究竟是谁导演,她都无疑地成了牺牲品。想要她成为牺牲品,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多时,士兵们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和银票抬了进来,置于大帐的中央。好家伙,那一张张的银票都是上千两的面值,他们为了诬陷她,还真是肯下本钱呢。这一整箱的宝贝价值折算起来,至少也有百余万两银子了,接近镖行一个月的收入。 燕君一边清点着财物,一边勾唇轻笑,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不错,想不到士兵之中还有这么多的有钱人!好,麻烦你们再把它抬回我的营帐,帮我看牢它,回头我赏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倘若这里面的东西,少了一两,我也要找你们赔的。行了,抬回去吧。”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她的。 第36章 燕君回头扫了一眼两边皆有些目瞪口呆的将军们,拍手道:“好了,事情呢,我也清楚了,不就是收了点银两吗?既然大王将火枪队的训练任务交给我,那么要如何挑选队员,如何训练,自然也就归我全权处理了。” “知道火枪队的意义所在吗?它是此次我们击败楚军的关键所在,也相当于是我军的一件秘密武器,所以在挑选火枪队的队员之时,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 “没错,要入火枪队,那是有门槛的,不缴足足够的学费,就是想摸一下火枪,那也是休想!别看你们一个个在军中的资格老道,可是你们没有足够的诚意,那也是没有资格接触火枪的。” 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语,将蒙德忠气得脸色忽红忽青,就没见过这么无耻之人。被人揭穿了收受贿赂的罪名,她不但不反省,还理所当然,真是无耻至极。 “你别以为有了大王的特殊委任,就可以胡作非为,军中是有军纪的!” 燕君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军纪吗?那是限制你们秦军的,我又不是你们秦国人,你们凭什么用你们秦国的军纪来约束我?” 她凑近蒙德忠的一张黑脸,眨眨眼道:“老人家,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你可知道以下犯上在你们秦军的军纪里该受到如何的惩罚?” 蒙德忠哪里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大王派来的,没有任何官衔,也没有任何军功,就不知她是如何得到大王信任,得此特殊委任的。他内心里认定对方一定是倚靠着裙带关系,这才能一步登天。对于此等并非倚靠军功和资历上位之人,他很是鄙视,所以在听闻她为挑选士兵而大肆搜刮财物时,他才显得如此激动。 “你不就是个教头吗?你如此无礼地对老夫说话,这才是以下犯上。” 燕君惋惜地摆摆手,好心提醒他道:“看来老人家真是被人当枪使了也不知道,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呢,姓燕,名君,乃是燕国不折不扣的太子。若论身份,可是跟你们大将军平起平坐的,就连你们的王妃在我眼里,那也是不值一提,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小人物了。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你们的大将军,看我说的是否属实?”她说着,挑衅地朝着赵倩茹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成功地看到她变了脸色。 “你是燕国太子?这怎么可能?” 蒙德忠脱口而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外。其他的将军们也是大吃一惊,皆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秦风,想从他处得到答案。 秦风挑了下眉梢,显然也有些意外她突然暴露自己的身份,慢条斯理地说道:“啊,对,她的确是燕国的太子,只是为了防止楚军得知秦、燕两国合作,这才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说完,他带着兴味的目光打量着燕君,她的反应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得到了秦风的肯定,蒙德忠的脸色愈加难看,依旧不折不挠道:“就算你是燕国太子,那也不能随意在军中敛财、违反军纪,这成何体统?” 燕君嬉笑着,故意气他道:“是不成体统,可惜啊,你老人家管不着我!” “多谢你们的金银财宝了,一下子收了这么多的财宝,我还真不知该怎么花了。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慢聊。”她转身招呼着那几名还愣在原地的士兵道,“别发愣了,抬起它,跟我回营帐。放心,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士兵们一看形势大逆转,又有赏银,也就顾不得了,将箱子抬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燕君大摇大摆地支使着士兵们将她的财物抬回了自己的营帐,既然他们想要诬陷她,她也不能白让人冤枉了,收点银子作补偿也不错,至于名声嘛,她又不打算在军营里长待,名声臭就臭点,也值不了几个钱。 在帐帘落下的瞬间,她回眸瞥了赵倩茹一眼,看她的脸色黑沉,双手紧攥着,心情顿时大好。 大帐内,蒙德忠和将军们不满的声音迭迭而起,燕君勾唇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已经被犯到了,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燕君回到营帐没多久,秦风也跟着紧随而至,她继续清点着箱子里的财物,没有搭理他。 “怎么了?还在生气?”秦风自己寻了个座位坐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她果然猜对了,他是知道内情的,却依旧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任由那帮将军们围攻她,她实在是心寒。 燕君依旧不理会他,将箱子里的银票一张张地挑出叠加成堆,正好润之那里缺少做生意的本钱,她得想办法将这些银票送去,物尽其用,也不枉她挨了骂名。 秦风见她不理会,轻叹了一声,帮着她一起整理银票。 燕君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呵斥道:“停!拿开你的脏手!这些都是我的。” 秦风轻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爱财?我怎么没发现?” “你没发现的事还多着呢。”燕君心思一转,朝他摊手道,“你上次送给我的玉佩呢?我反悔了,想要拿回来,看那玉质很不错,应该值不少银子。” 秦风微愣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放入她的掌心:“上次的玉佩在离归镇丢失了,一直没有找着。这是代表我端王身份的令牌,同样意义非常,你收着吧,还是一样,见物如见人。”他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柔和,意味深长。 燕君在心中冷笑,到这个时候,他还想以情打动她,未免太过可笑了。她毫不客气地接了来,前后翻看了下,便揣进了怀中。 “好了,我收下了,你请回吧。” 秦风轻叹了声,看来她的怒气未消,他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她转了身,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他也只能将要说的话咽下。 “那我先走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趋越远,燕君重新从怀里掏出了金牌,在手中抛掷了一番,唇角勾勒。有了这块令牌,事情就好办多了。想不到她临时起意问他讨要玉佩,却得到了这么一块重要的令牌,那么想要为秦翊洗脱罪名就更加有把握了。 她将银票卷起,塞入包裹中,又将段奕鸿召了来,吩咐道:“你立即带上这些回郦城,将它们送到青云的手中,告诉他务必帮秦翊脱险,这是我欠他的。这一块是端王爷的令牌,你一起交给他,他见到后自会明白。” 段奕鸿收了金牌,犹豫道:“你一个人在军营里,就不怕有危险?我方才听说了,他们都针对你,排挤你,你在军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放心吧,我答应了秦风助他夺得王位,他就不会让我有事。我留在这里,正好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稳住他,以免他继续对秦翊下手。” 段奕鸿微蹙了下眉头道:“我看他好像对你别有用心。” “你倒是观察仔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秦翊的安全,我欠他太多,不想他有危险。秦翊堂堂一国的太子,哪怕真的杀了人,也不至于背上罪名。满朝之中最想看他不好过的人,就是秦风,我料定此次的事一定与秦风有关。若不是他死咬着这件事不放,谁敢动当朝太子?” “所以你想借秦风之名去朝中调解,甚至凭借着他的令牌,可以让证人更改证词为太子脱险。而秦风远在边关,不能及时地与有关官员联络,等到他得知了真相,那时候太子一定已经无罪释放。” “真看不出你还挺有侦探头脑的,不错,不错!” 燕君对于他的分析,很是认同,她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相信穆青云见到令牌后也会明白她的用意。 当燕君见到那一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士兵后,实在提不起什么训练的兴致,这些人多是些纨绔子弟,没什么能耐,只贪图享乐,受不了苦。而事实上,她也没打算真的为秦军训练出一支勇猛的火枪队来,要知道培养一个强大的敌人,便是对自己最大的危害。她不得不考虑日后可能遇到的状况,她终究是要离开秦国的。 给士兵们大概演示了一遍持枪的操作后,燕君便独自坐在一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再搭理他们,让他们自己练习。 昨日听了秦风的分析,楚军如今应该已在离军营不到三十里地处驻扎,两军之间相隔了一道山谷,山谷中共有两条路。无论秦军攻向楚军,还是楚军攻向秦军,无疑地都必须绕过山谷,而这山谷则成了两军必争之地,也是险地。 楚军究竟会从哪条路攻来,还是兵分两路?但有一点她很确定,秦风应该早就在山谷两旁设下了埋伏,内心里她也希望秦军能大败楚军,从而打破楚国独大的局面,但同时,她不希望在战场上与聂风相遇,因为她不想与他成为敌人。然而楚熙嘉则不同,对他,她可以毫无顾虑地痛下杀手。此次赵熙嘉作为楚军的监军出战秦国,以他太子的身份,绝对不会甘于听从聂风的指挥,他们在战场上相遇的可能性很大,她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跟他算算旧账。 第37章 燕君大吃一惊,在心中暗骂秦风这个色胚子,明知道她在洗澡,他竟然还一声不吭地进来。余光处瞄向方才聂风所站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唯有那床下的惟帘轻轻飘动,只有细看才能察觉。 迎上秦风灼灼的目光直直地盯视着她,燕君心中怒火直往脸上窜,瞪着他臭骂道:“该死的,没听到我跟你说在洗澡吗?还不快出去?” 秦风脚下的步子不停,依旧一步步地走近她,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直至走近木桶前,他低头俯视着她水下的风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到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需不需要一个帮你擦背的人,我很愿意效劳。” “妈的,你无耻!”燕君想也不想,脱口大骂。忽而想起床底下还有个聂风在,她又有些懊恼,不该在他面前失态的。 “你快给我滚出去!不是有奸细吗,你还不快去抓人?”她蜷缩着身子蹲坐在浴桶中,双手双脚勉强遮住紧要的地方,现在的她感觉很无力,只能眼睁睁地被这色胚子占便宜。 秦风蹲坐在了木桶外,目光火热地继续盯着她全身上下打量,戏谑的语调说道:“军营里里外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你的安全,所以我应该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探手入水中,扒拉了几下,摇头叹道:“水都快凉了,还是让我帮你尽快洗完出来吧。”戏谑的语调依旧不变。 燕君双唇打颤,那是被气的,他竟然趁人之危,无耻到这种地步。她霍地冲出了水面,顺道朝着他的脸上猛泼了几道水柱,以最快的速度奔至床头,取来衣衫遮身。 “秦风,你好样的,我今天算是彻底认识你了!你个色胚!无耻至极!” 秦风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水珠,抿了抿唇线,无所谓耸肩道:“君儿,干嘛说得这么难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哪里无耻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迷人吗?”他火热的眼神继续大胆放肆地在她全身上下游移,簇簇的火苗在他眼底升起,就连他的说话声也变得暗哑。 燕君顿觉不妙,余光处往床底下瞄了一眼,今天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秦风,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恨你!” 秦风不但没退,反而更进了一步,想要上前抱她。燕君抬脚朝他踢去,这一踢,整只大腿都暴露在了空气中,她又羞又恼,简直要抓狂。 这一分神间,秦风趁势捉住了她的脚踝,送到唇边轻啄了下,勾唇赞道:“真香!君儿,给我吧,我想要你。” 燕君气得发狂,弹身跃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回旋踢,迫使秦风不得不松开了手,倒退几步。 “啊——” 燕君一边吆喝着一边拳脚猛攻,她也顾不得身上有没有遮掩,整个人彻底被他激怒,全力攻击。 秦风左闪右避,连连后退,但也不觉吃力。事实上,若论武功,他在燕君之上。只是怕伤到她,所以他不敢贸然出手。 “君儿,你别激动,你知道我是对你真心的。” “你给我滚!” 又是连续几记连环腿和勾拳,一下比一下凶猛,直将秦风逼至床边,后背抵住床柱。 秦风两眼微眯,突然身形晃动,冒着被她击上一拳的危险,他揽手将她拉向自己的身前,身子向侧一倒,两人齐齐栽倒在了床上。 床底下的聂风拳头猛然攥紧,浑身的煞气也在此刻爆发,就连上面的两人也感受到他体内散发出来的气息波动。 “谁?!” 秦风警觉地坐起,想要看看床底下藏的究竟是什么人。却也是那一刹那的分神,给了燕君可趁之机,她抡起一记手刀,敲在了他的后颈,将他敲晕了过去。 看着他无力地倒下,燕君这才长舒了口气,听着床底下的人似乎要爬出来,她连忙阻止道:“等一下,先让我穿好衣裳。” 燕君手忙脚乱地穿着衣裳,因为太过紧张和慌乱,愣是比往常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将衣物穿戴整齐。 “好、好了,你可以出来了。”她清了清嗓子,很是懊恼,今天怎么就这么背,干嘛突来兴致要洗澡呢?结果让两个男人撞见,一个纯粹无意,一个却是故意调戏。 天哪,老天是不是在故意耍她?她无语问苍天。 听着床底下悉悉索索的声音,燕君特意转了身,以免对方尴尬。 时间缓缓而过,空气里静谧恬淡,只听得些许滴答声依旧从燕君湿透的发梢滴落。寒冬的天气,湿发沾在脸上,让燕君冷得哆嗦,再加上她只着了单衣,方才还不觉得,而此刻却是抖得厉害。 身后的人一直都没有出声,似是陷入了沉思中,但她能感觉到强烈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似要看穿她,直达心尖。 燕君思索着,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寂。 这时,身后的人有了动作,燕君好奇地侧目观望,一阵暖意袭来,厚实的斗篷罩在了她的肩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聂风站在她的身后,寻回了自己醇厚的嗓音。 燕君轻叹了声,转身与他相对而望:“一言难尽,倒是你,作为敌军的主将,为何深夜到此?刺探军情?” 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吸附在脸颊和颈间,有种朦胧之美,让人怜惜。聂风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绪,在对上她明眸秀眉的瞬间,又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眼睛愈发地明亮,仿佛一盏明灯悬挂在夜间,吸附着所有的黑暗因素。 他悠悠地启口,答非所问:“你为何骗我?” 燕君微愣了下,忽而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那次城门分别时,他曾问过她是不是女子,当时她的确撒了谎。她垂下了眼睑,有些愧疚,不知该如何答他。 “跟我走吧!”聂风忽而拉起了她的手,将它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他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坚定无比。 燕君很是诧异,抬眸撞见他眼里的认真和坚定,她有些心慌。耳边又回想起他的话语“何时天下太平了,寻一处芬芳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种难得的惬意”,他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来对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带她离开这里,还是…… 她徐徐抽出了手,低语道:“我不能跟你走,你该明白,楚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聂风身形一僵,面色暗沉,是啊,他怎么忘了当初她为何要离开楚国,原来他根本给不了她幸福,甚至会带给她危险。他勉强地扯出一抹苦笑:“那你也不能再留在军营里了,不出三日,我就会带兵攻打过来,你还是尽快离开吧。还有他……” 他用下巴指了指昏迷中的秦风,继续说道:“他对你用心不良,我怕你会吃亏。” 燕君回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留在这里,有我的苦衷。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两军交战,你我各为其主。若是你想继续刺探军情,请恕我不能留你。” 她的态度已经摆明,她不想与他为难,但也不容许他打探秦军的军情。若是真的要相互为战,无法避免,那么唯有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相斗。 聂风眼神黯了黯,苦涩地说道:“我打听到秦军从西戎国处借调了火枪了,也请了一人来军营训练火枪队。方才我从士兵处得知此人就住在这个营帐里,却不想那人原来是你……” 燕君恍了恍神,这才明白他进入她的营帐并非偶然,他恐怕就是进来杀她的吧?杀了能教习火枪队之人,那么秦军空有火枪也无大作为,这就是他打的算盘,可惜,他意外地发现此人是她,所以他下不去手了。 “你不杀我?”燕君试探地问道。即使他们从前的确有交情,但战场之上无父子,他又是极为维护楚国的,他不可能随意放过一个强大的威胁。 聂风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恢复了从前的神清气朗:“我从不对朋友下手,更何况是你……既是如此,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西戎国的新武器,我聂风还从没有怕过什么。” 燕君深望着他,他的自信从容,是她所深为欣赏的,她轻笑道:“你可别小看火枪,它不是肉身可以相挡的,即使是铜墙铁壁,它也可以穿透,但你放心,我的枪口永远不会指向你的心口。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一生的朋友。” 四目相对,难言的情愫在悄然地传递,他们各为其主,处境迥异,所能承诺的,也只是朋友二字。若是给它加个期限,那便是一生。 聂风心中暗叹,他这辈子的命运已经注定,为楚国而生,为楚国而亡,他不可能为自己而活,更不可能……一团团的苦楚在体内涌动,这个时候,他极为痛恨自己楚国战神的称号,它是个负累,是个枷锁,将他牢牢地套在其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38章 “我送你出去吧,一会儿等他醒来,你就很难出去了。”燕君注意到他的目光正盯着秦风,有一抹杀气从中忽现,她连忙用身子将秦风遮挡了起来,说道,“他,你不能杀!他固然可恨,但他在楚国也受了不少苦,是楚国欠了他的。” 聂风的眸子沉了几分,拧眉思索了一番,说道:“好,我不杀他。” 燕君顿时舒了一口气,朝秦风处撇了一眼,心中即使对他有千恨万怨,但也不致于想要他死,或许这就是孽缘吧。 帐外的士兵被秦风遣散了开,无人把守,燕君顺利地带着聂风往营门外而去。可能是因着营内发现奸细的关系,士兵们不时地来回跑动,有条不紊,乱而有序。聂风换上了一套士兵的服饰,紧跟在燕君的身后,垂头不语。 以他的武功,若是想硬闯出营,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是他不想连累燕君,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站住!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出营。” 燕君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见到了一直跟她不对盘的蒙德忠。他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军营中巡逻,一看着前面是她,他就想出出恶气。 蒙德忠上下打量着她身边士兵打扮的聂风,精明的眼睛眯起,质问道:“他是谁?为何脸孔如此陌生?” 燕君冷笑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燕国人,你自然是没有见过的。蒙将军,你不去捉拿奸细,却在此浪费时间,跟我纠缠,难道是想公报私仇?” “燕国人?那他为何穿我秦国士兵的衣裳?我看他就是奸细,来人,给我拿下!”蒙德忠倒是不笨,立即反应了过来。 燕君根本不怕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凭什么拿我的人?别忘了,我可是燕国太子,你们秦王特意请来训练火枪队的教头,想要动我的人,除非有秦王的指令。而你,根本不够格!” 她朝着聂风使了个眼色道:“我们走!” “不准走!来人,给我拿下!” 蒙德忠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两人包围其中。 燕君暗中朝聂风递了个眼色,又瞄了眼其中一名士兵手中的刀,暗示他劫持自己脱身。聂风自然明白她的用意,然而他怎能为了自己脱身,而挟持她呢? 他的手一扬,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红色的药丸,朗声道:“你们听好了,你们大将军中了我下的毒,现在正昏迷不醒,倘若你们敢阻拦我离开军营,我就亲手毁了解药。” 蒙德忠微眯了眼,立即招来名士兵道:“快去看看大将军的情况。”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聂风的话,但也不得不防。 燕君快速地撇了眼聂风,心领神会,配合地提醒道:“大将军就在我的房内,他昏过去了。我受了他的挟持,为了取得解药,不得不送他出营。” 蒙德忠冷哼道:“你们休要多言,等一会儿查明了大将军的情况,自见分晓。” 燕君无所谓道:“好,不过若是错过了时辰,无法及时给大将军解毒,到时候所有的罪责可都得由蒙将军你来承担。” 蒙德忠继续冷哼,不置可否,内心里他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总觉得此人心术不正,并非善类,所以对她的戒心也多了几成。 未几,前去探查的士兵急急地回来禀报:“回蒙将军,大将军果然昏迷了,就躺在君教头的营帐中。” 燕君心底暗笑,秦风的确是昏迷了,却不是中毒昏迷,不过眼下情况情急,他们又如何能查探清楚呢? 聂风抓紧时机,又说道:“他身上所中的毒名为断魂散,若是一盏茶之内不服下解药,恐怕就真的药石无救了。方才他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若是再拖下去……”他故意留了半句,使得蒙德忠开始慌乱起来。 大将军若是真出了事,他罪责难逃,可是放了奸细,他又觉心有不甘。 燕君见他犹豫,又跟着催促道:“蒙将军,难道你想害死大将军吗?还不快快放行,取得解药?究竟是一个奸细的命重要,还是大将军的命重要?” 聂风也及时地配合道:“既然你们想致我于死地,那我不妨拉上你们大将军的命作垫背,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他持药丸的两指向内稍稍用力,些许粉末从他指尖挥洒下来,仿佛他再稍一用力,药丸就会化为灰烬。 “慢着!”蒙德忠见此情景,不得不信以为真,他无法作此豪赌,一个大将军、王爷的性命,可不是他区区一个将军能承担的。他朝着手下众人挥了挥手,下令道:“来人,放行!” 目送着聂风快速消失在军营外的黑暗中,燕君手握着他所给的无名药丸,心绪复杂。今日一别,再相见恐怕就是战场之上,金戈铁马。她黯然转身,营帐内还有个秦风在等着她,她必须在他清醒之前跟他交涉清楚。他理亏在先,相信他不能将她怎么样。 “喂,你快醒醒!” 燕君掐着秦风的人中,迫使他悠悠醒转。而蒙德忠等将军们就守候在床边,他们不全信燕君的话语,想要当面确认后,才肯罢休。 秦风醒转后,只觉得颈后酸疼,神智迷糊,待看清了燕君的脸,他忽而想起了之前发生之事,沉声问道:“人呢?床底下的人去了哪里?” 抢在了蒙德忠之前,燕君恶人先告状道:“你还说呢,都是你不好,竟然趁人之危,这才让奸细有机可趁。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人欺负。” 秦风顿时懵了,不解地望向她。他可记得当时是她打晕了他,他还没跟她质问呢,她倒好,先数落起他的不是。 燕君继续控诉道:“这奸细一定是在我洗澡之前就躲在了床底下,若不是你胡来,我早就发现了他。我措手打晕了你,他见你晕了过去,就给你服了毒药,还威胁我就范,想要占我的便宜,不然他就不肯给你解药……”她故意顿了顿,露出一副哀戚之色,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秦风脸色下沉,扶着她的肩头左右察看:“该死的,那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他想起之前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连他都动了色心,更何况是其他男人。想到其他男人觊觎她,他心中的怒火烧得甚旺。 燕君冷哼道:“他的武功虽然高过我,但想要占我便宜也不是易事,后来他见讨不着好处,就胁迫我送他出军营,这才肯把解药给我。你刚刚服下了解药,现在感觉如何?”她假装露出一副关切之色,反正他中毒解毒都是在他昏迷的状态下,鬼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中过毒。 秦风拧眉沉吟了一番,除了脖子后面有些酸疼,他实在感觉不出什么来,可细细想来,又总觉得事情有些怪异,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时之间想不明白。 抬头看到站了满帐的将军们,他心情有些烦躁,毕竟他晕倒不是件光彩之事,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事情真相。他挥手斥退将军们道:“你们都下去吧,继续搜索军营,不能再让奸细有机可趁。” “是。”诸将们纷纷退出营帐。 恰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外大声呼喊:“不好了,火枪营着火了!快救火啊!” 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燕君彻底呆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愿相信是聂风的人做的,或是他去而复返所为,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那究竟又是谁干的呢? 她还没能想明白一切,而所有的矛头都已经指向了她。 “报告大将军,方才小人见到君教头曾鬼鬼祟祟地接近火枪营……” “是的,大将军,方才小人逃离火场的时候,也看到了君教头的背影。” “大将军,末将想起来了。方才出营的那个奸细,末将曾在战场上见过,他就是楚军的将领,楚国战神聂风。” 燕君身形微晃,眯眼看着眼前的大火,她立即意识到这是一场阴谋。这场阴谋不但烧毁了秦军的秘密武器火枪,也让她失去了在秦军立足所赖以倚靠的资本,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成了秦军的叛徒,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她。 燕君徐徐转头,望向身旁的秦风,他早已注视她许久,他眼里的怀疑透露了他的心迹。 “聂风,他真是聂风?”秦风的眸色逐渐变得冰冷,“什么下毒、威胁,那都是你编造的谎言,我说得对不对?” 燕君侧头不语。 秦风继续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看着楚军消灭秦军吗?” 燕君冷笑道:“你既然不相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有些气恼,想不通为何一件件烦人的事都往她的身上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她转身离开。 “站住!”秦风在她身后喊住了她,“你烧了火枪,勾结敌军将领,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脱身吗?” 第39章 燕君停下了脚步,转头愤然瞪向他:“我承认是我放走了聂风,但火枪营不是我烧的,你别忘了,从西戎国借火枪可是我提出的建议,我能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吗?再说了,我刚才是和你在一起的,就算要放火,我有那个时间吗?” 秦风拧眉沉思,他的确不信是她放火烧枪,但他气,气她将聂风藏在了床底,气她打晕自己,而且还放走了聂风。 “是不是你做的,我自会查清!来人,将她押下去,看守起来!” “子归,你真要关我?”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燕君沉得透不过气来,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牺牲她…… 她冷笑:“你休想关住我,除非我死!”她迅速地从身边一名士兵手中夺过兵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在了蒙德忠的脖子上。 “不想让他死的,全部把刀放下!”她冷冽的话语,煞气十足。 士兵们齐齐将目光投向秦风,等待着他的号令。 秦风敛眉望向燕君,神色有些挣扎,他并非真的想要关押她,只是很多头绪他想要理清楚。无可否认,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只要一想到聂风当时就藏在她的帐中,他就怒火难平。 还未等秦风发话,蒙德忠慷慨激昂地说道:“你们不必管我,杀了她,她是楚军的奸细,绝不能让她逃离军营。” “蒙将军!”士兵们为难地看着他,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于非命呢? 燕君勾唇冷笑,这老家伙简直就是老顽固,谁是谁非都没有分清楚就想着送死。以为这样就是英雄就义,却不知是被人当枪使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奸细了?真不知你这几十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忠奸不分,是非不明,我都说了我是燕国人,我一个燕国人跑去当楚国的奸细?到底是我脑袋里装草了,还是你脑袋里装草了?还有,我为什么要烧火枪?可别忘了,没有了火枪,我这个教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们这些古人到底什么思维?人云亦云,有些事即使眼睛看到也未必是真。” 蒙德忠涨红着脸,气恼道:“你休要狡辩,有人见到你放火烧营,你如何解释?” 燕君继续挟持着他,转头环扫了一圈,喝问道:“方才是谁说见到我放火了?有种的,就站出来当面对质。” 士兵们相互对望,许久,终于有一名士兵站了出来道:“是我,我看到了。” 燕君看他神色坚定,倒不像是故意诬陷,她拧了下眉头,问道:“那你可看清我的正脸?我当时穿的又是什么衣裳?” 士兵犹豫了下,摇头道:“我没有看清你的正脸,但是你的背影我认得,还有就是你穿的是……”他仔细看了眼燕君身上的衣裳,心思更加动摇了,低低地说道:“你当时穿的不是这身衣裳,是你平时训练士兵时穿的便装。” 燕君冷笑:“哈,那就对了,这里大部分的人都可以作证,我一直都穿着这件衣裳,试问我哪里有时间去换了衣裳放火后,再换回衣裳?我再问你,那是不是你看到我放火后,就马上有人喊起火了?这中间隔了多久?” 士兵的回话愈加犹豫:“我看到你点了火后,就立即叫人救火了,中间没隔多久。” 燕君环扫了一圈,看着每个人脸上各异的神态,她嗤笑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方才我一直和大将军待在营帐里,根本不可能去放火。定是有人故意穿上我的衣裳纵火烧营,再将罪名嫁祸于我,你们现在还相信是我纵火的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她说的的确有理,就连蒙德忠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又随即摇头道:“就算不是你放的火,但你放走了敌军主将,此事又如何说?” 燕君顿了顿,仰天大笑道:“是,是我放走了聂风,那又如何?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最多我离开军营,但你们想要关我,休想!谁也不能操控我燕君的命运!”她转头望向秦风,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回过头,她倏地使出一记手刀打晕了蒙德忠,挟持着他往军营外的方向疾奔。说实话,拖着一个不断挣扎的蒙德忠,她还真没有把握安然脱身,然而此刻,她手中的蒙德忠简直就像是木偶一般被她拖着行走。 秦风意识到她要离开,心里一沉,连忙下令道:“把她给我围起来!” 燕君加快了步伐,待士兵们逼近时,霍地将手中的人质推了出去,她疾步往营门外快奔了几步。 眼见着临近营门,忽然听得营门外响起一片隆隆的马蹄声,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有一小队人马奔袭而来。 燕君心觉不妙,前有兵马,后有追兵,看来她还是难以逃脱了。 “报——燕国使臣,翼王到访!” 随着传令兵的传报声,情势急行逆转。 燕国使臣,那就是自己人了,不管如何,她总还是燕国皇族,谅秦风也不敢当着燕国使臣的面关押她。她停下了脚步,今日她燕君也作一回狐假虎威之事,沾一沾燕国皇族的光。 燕君昂首回眸,对上秦风复杂的眸子,她挑衅地挑了挑眉梢。秦风领会了她的心思,苦笑了声,事实上他方才就已经后悔了,见她要不顾一切地离开军营,离开他,他就后悔了。或许他不该如此逼迫她,依她的个性,越是逼迫她,她就逃得越远,他果然打错了算盘。 赵倩茹不知何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她冷笑道:“燕君,别以为燕国使臣来了,你就能逃过一劫。别忘了,这里可是秦国的地界,秦国的军营,不是你们燕国人可以随意乱来的。” 燕君眯眼打量着她,方才众人在质问她时,并没有瞧见赵倩茹的踪影,莫非又是她在从中作祟陷害她?可她为何要烧了火枪?恐怕不止是想要逼走她,还有其他目的…… 思索间,身后一声马儿的长嘶伴随着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谁敢动我燕国太子?我看你们才是找死!” 傲然狂妄的话语扫过全场,让所有的人都闻之一震。 好嚣张的口气! 不过却正中燕君的下怀,只是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燕君回首,望向营门方向,一身耀眼的红衣,迎风瑟瑟,衣袖风鼓,在黑夜之中尤其地醒目。来人头顶银冠,仙姿玉容,倜傥无双,一双灼灼的双目正注视着燕君的方向,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燕君两眼倏地放大,竹林中那惊艳的一瞥,却仍不及此刻的震撼,他究竟有多少面孔,多少身份?无论如何,在此刻见到他,她是欣喜而雀跃的,他的到来仿佛一支强心剂,让她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南宫神野执着马鞭走至燕君的身边,神态自然地挽上她的肩头,额头轻抵她的,亲昵地问候道:“小君儿,受委屈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燕君心中流过一丝酸楚。 的确,自从到了秦军的军营后,她接二连三地遭人诬陷,这口气她已忍了太久。 扁着小嘴抬头望向南宫神野,此刻她真的好希望有他这样一个大哥哥,能在她身边保护她,在她受了委屈之时,为她出气。美眸之中蕴着湿意,一半的感触,一半的委屈。 南宫神野完美的唇瓣轻扯,抚了几下她的头,将她按入自己的怀中,用鲜红的斗篷遮盖住她的身体,抵御寒风。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燕君没有躲避,此刻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躲避风雪,而他就能给她这般强烈的感觉。或许跟从前的燕君所遗留下来的记忆有关,或许跟南宫神野本人有关。 难得见她如此安静,南宫神野欣慰地一笑,举目望向秦风等人的方向,目光也在霎那间变得凌厉霸道:“这就是你们秦军的待客之道吗?一边邀请我们燕军一同合作对敌,一边却在迫害我国的太子,你们合作的诚意究竟在哪里?” 燕君在他怀中一愣,原来他就是燕国派来跟秦军合作抗击楚军的使臣,慢着,方才传令官报的是翼王,难道他就是燕国的翼王?赤主,翼王,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秦风紧盯着南宫神野和燕君两人亲昵的举止,双瞳不断收缩,一团团的怒火在胸腔中燃烧爆发,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就是燕国的翼王,南宫世家的当家人,南宫神野?” 燕君听着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此刻正濒临爆发的边缘,他这是什么眼神?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如此瞪视她? 相较于秦风的盛怒,南宫神野闲适地轻笑道:“正是在下,阁下一定就是端王了。试问阁下凭什么对我燕国太子无礼?还有你这位咄咄逼人的王妃,最好小心你的口舌,我国的太子在我们燕国人的眼中乃是无价之宝,可不是你一个区区王妃可以侮辱的。”一抹精光自他眼底划过,逼人的煞气在空中波动,直袭赵倩茹的方向。 第40章 赵倩茹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她惊愕地望向南宫神野,此人到底有多强大,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只靠着眼神和精神波动,就能给人无形的压迫,就在方才,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意念在控制着她的心神,让她心有余悸。 秦风也似感觉到了他的意念攻袭,逐渐谨慎起来,换了语调道:“方才只是一场误会,我又怎么会伤害君儿呢?我爱惜她、保护她还来不及。” 燕君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真是无耻! “阿神哥哥,我们走!他们秦国的军队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诬陷人,我看也不用跟楚军作战了,直接派几个人去楚军的大营,给楚军制造些麻烦就能搅得楚军天翻地覆,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帮忙,我们燕军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的好。” 南宫神野低头一笑,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说道:“小君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何必留下来自讨没趣?” “端王爷,那我们先行告辞。我们燕军会驻守在山谷左侧二十里地外,静候秦军大胜楚军的好消息!”南宫神野始终带着笑,只是面对燕君时是宠溺的笑容,而面对秦风时则是挑衅的笑容。他挽着燕君的肩头,二话不说往他的坐骑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后,又突然回首说道:“对了,来的路上不小心截获了王妃的一封书信。真是不好意思,在下的好奇心太过浓重,不小心看了一眼,还请王妃不要见怪则个。” 他挥了挥手,身后立即有人双手将一只信鸽奉上。 那帅气的姿态,狡黠的话语,让燕君眼睛大亮,直有崇拜之感。想不到这南宫神野竟也有如此狡猾的一面,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再回头观察赵倩茹的神色,比碳木还黑,这下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她和那只绑有书信的信鸽。尤其是秦风,取下了信鸽腿上的字条浏览了一番后,脸色比赵倩茹更黑。这一来,倒是更有夫妻相了。 南宫神野似乎还不过瘾,继续添油加醋道:“大家也别为难端王妃,她是楚国公主,此次楚军的将领中除了聂风,还有她的亲哥哥。他们兄妹俩的感情之好,众所周知,兄妹之间传递家信也是寻常之事,大家就不必深究了。” 燕君嗤笑出声,他可真是个极品,嘴上说不必深究,可劫信之人还不是他吗?甚至还好心将赵倩茹的楚国公主身份再次重申了一遍,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要致赵倩茹于死地。 南宫神野低头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逗得她再次嗤笑,也配合着他说道:“也是,端王妃不容易啊,为了帮助他的兄长打胜仗,不遗余力地想方设法烧毁了火枪,使得秦国再没有任何可以威胁楚国的武器,真是用心良苦。各位将军,你们以后还是小心一点,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说不定哪一天你们的营帐也着了火,被人活活烧死,那就太不值了。” “阿神哥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免得也被人烧了,体无完肤。” “好,我们走!” 南宫神野扶着她上了马,自己也随后翻身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朝着秦风挥手道:“端王爷,等你们秦军处理完内部之事,我们再谈合作事宜。记住,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燕军可不会轻易与秦军合作。时间紧迫,相信端王爷自有分寸。” 燕君也跟着冷笑道:“我倒是更想看看秦军和楚军究竟哪一方更加厉害些,毕竟对方可是楚国战神,百战百胜,攻无不克,不知道我们的端王爷能否顶得住对方的攻击?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帮忙,也不迟。或许人家端王爷有的是破敌的本事,还嫌我们来得碍眼呢。” 秦风紧攥着手中的纸条,已不想去理会赵倩茹,他此刻的心神全落在了燕君身上,任何人都看得出她和南宫神野的关系不一般,他更加不能就此放他们离开。 “君儿,你可是答应我,要留下来助我击败楚军的。” “我没说不帮你啊,或许等到你们秦军只剩下一兵一卒之时,我若心情好,忘记了这几日被你冤枉的委屈,到时候我一定发兵助你。”燕君阴冷地扯笑,朝着南宫神野道,“阿神哥哥,我们走!” 寒月当空,一小队人马奔驰在荒野之中,席卷着满天的尘土。 燕君窝在南宫神野的鲜红斗篷之中,只露出两只眼睛观察着前方的地形,默记于心。这里很快都会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她也正好能巡视一番,了解情况。 南宫神野一边策马,一边低头注视着她,她一路上都很安静,心事重重,不再如方才在秦军军营中那般活跃。他不由地心疼,想来这几日她的确受了很多委屈,这才有方才那令人怜惜的神情。 对她的印象,一直保持在她十一岁那年送她入楚时,她哭着鼻子求他不要丢下她的情景。那时候只觉得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妹,要将她独自留在楚国,他很是心疼,奈何他能力有限,无法带她离开。 再见面时,她清冷的眼神和灵动的气质,让他很是吃惊,甚至怀疑她究竟还是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爱哭鼻子的小女孩。然而,无论是不是她,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再见的那一幕已深深印刻在他心底。从前他还或许会排斥父辈们安排的这个小未婚妻,可现在他却是期待的,甚至为之雀跃,他深信此刻拥在自己身前将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让他更加珍视。 想到此,他忽而低头在她头顶上印了一吻,惊得燕君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分毫,只觉得头皮发麻得厉害。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燕君开始担心,他现在还是她未婚夫的身份,倘若真的跟她谈婚论嫁,那该怎么办? 头顶上方低低地笑开,南宫神野忽然大笑道:“小君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害羞了?方才那个自信无畏的燕国太子跑哪里去了?”他故意如此说,也是想让她心情放松,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直,他隐隐有些失落,看来自己太心急了,让她心里设了防备。 燕君也知他是在激她,可别说,他还真踩着她的性子了,她就是经不起别人激她,一转眼就忘了方才的那一记偷吻,反驳道:“别以为你是个王爷,我就不敢揍你。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占我便宜,就算是亲哥哥,我也绝不手下留情!” 南宫神野嬉笑着,啧啧道:“什么叫过河拆桥,我今日真是见识到它的真髓了。不过,我可不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们两个可是要过一辈子的。”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说得暧昧,果然让燕君微红了脸。 燕君斥道:“你别想!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燕君,我的命运不会任人摆布。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以后只会嫁给他。” 南宫神野脸色明显地僵了下,很快又不着痕迹地一扫而过,继续嬉笑道:“小丫头都开始少女怀春了,那我这个大哥哥真是不服老都不行。” “所以啊,你赶紧给我找几个嫂子,快快地生几个胖娃娃出来。我猜你的孩子一定跟你一样长得像妖孽一样魅人,哈哈……”燕君有意和他撇清未婚夫妇的关系,希望他能早点死心,她承认他的确不错,可是她更想认他做大哥哥,而不是情人的关系。 南宫神野淡笑着,不置可否,唯有那暗潮汹涌的眸色在透露着他此刻内心的起伏。 来到燕军大营已是第二日,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那背后的波涛暗涌,谁也无法预测。 大帐内,四个香炉置于四个角落,将大帐烘烤得暖意横流,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飘洒在空气中,让人闻之舒畅。 燕君端坐在主位上仔细地摆弄着三国兵力分布的沙盘,一边在上面插上各色的旗帜,一边思索着破敌的方略。白皙的脸颊在炉火的烘烤下蕴着红润的色泽,认真的神态透露着领导者的气质,南宫神野一边饮茶观赏着她的神色,一边暗自赞叹。发现跟她相处越久,他就越来越为她所吸引,凡有她出现的地方,他就挪不开自己的视线。 那奇特的沙盘是她指挥着士兵们精心制作出来,凹凸起伏的沙堆,将虎翼关附近的地形一览无余地诠释出来,他不得不赞叹和钦佩。当她提出要执掌兵权,调派兵马时,他还只当她是闹着玩的,反正战事还不吃紧,他也就随她了。谁想她一执掌兵权后,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军队,制定新的军规,操练阵型阵法,还从士兵当中挑选出一批精英组成敢死队进行特训。一连串的军事才能的展示,让他对她有了重新的认识,也使得他更加不想错过她。 而燕君心里却是另有打算,之前训练秦军,她并不想耗费太多的心思,为他人作嫁衣的事,她不屑去做。如今却不同,燕国的军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自家的军队。再加上她本身特殊的身份存在,只要能在燕军中训练出一批精英来,即使日后她离开了军队,他们照样会誓死效忠。这就是人的心理,同族之间的忠诚度更容易培养,所以他们值得她耗费心力。 第41章 “楚军这次带了三十万人马来,秦军二十万,而我们燕军只有十万,虽然从人数上说势均力敌,但楚军在聂风的长期带领下士气高昂,同心协力,恐怕还是占了优势。我们燕军和秦军从未协同作战过,我怕到时候到了战场上,很难并肩作战。” 燕君依旧低着头,嘴里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她的心里很没有底。因为她的对手是在战场上驰骋纵横、所向披靡的聂风,也是她最为欣赏之人,还未开战,她就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倘若能给她多些的时间训练士兵,她或许有把握能战胜聂风,然而短短数日的时间根本不够。 南宫神野起了身,走至她的身边,低头观赏着沙盘上插着各色旗帜的领域,说道:“如今的楚军正处于士气最盛的时刻,也是他们最佳的攻击时机,倘若我所料不出,这两日聂风就会动兵攻袭秦军。秦军打败仗那是注定的,不过秦风也不是个蠢蛋,他一定会撤营至凉城,那里是秦国的腹地,楚军即使攻势再猛,也很难一股作气攻下城池。秦军有了喘息的时间,那么战局也就有了转机,而我们燕军要等待的就是这个转机。”他一边诉说,一边摆弄着旗帜,宛如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姿态。 燕君认真地听着他的分析,微眯了眼,看来这一次三国之战越来越有意思了。无论秦风、聂风,还是南宫神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难怪燕王会派南宫神野前来战场,他的确很有军事才能。 是的,他们要等待的就是这个转机,而她更需要的,则是时间。她相信只要再给她多一些的时间,她一定能训练出一支精锐的敢死队,成为一把尖刀,直刺敌军腹地。 她诡秘莫测地轻笑道:“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那一抹鲜明的自信,恍了南宫神野的眼,他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头道:“先别想那么多了,带你出去散散心。” “好啊。”燕君没有拒绝他,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气氛,倘若他的目光能变得清冷些,她或许会更喜欢跟他腻在一处。因为他身上有着太多的优点,太多的美好,是她所为欣赏和喜欢的,但无关爱情。 夕阳余晖斜照在苍茫大地上,远山雄浑,隐有云海翻涌。 跟随着南宫神野策马奔驰在这篇壮阔的原野上,被天地之美深深震撼,现代战争和古代战争相比还是相差甚远的,纸上谈兵远不及真正战场带给人的感悟之深,也只有的真正残酷的战场才能锻造出像聂风那般血性而刚毅的男人。从言谈间,燕君多少也了解了南宫神野的状况,他和聂风很相似,世家子弟,生来得天独厚。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下拥有兵权,却几乎未参加过万人以上的战场厮杀,所以他可以儒雅,可以冷酷,却寻不到那种以血洗礼之后的蜕变。秦风亦是如此。 “看到前面的山谷了吗?那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 顺着南宫神野扬鞭所指的方向,燕君不禁有些心情澎湃。想起聂风临走前那势在必得的决心,她越来越期待他在战场上的表现。 “这第一战,我们不能参与,我要好好看看楚军和秦军的实力。” 长风猎猎,吹动她衣衫翻卷,将她的长发吹得纷乱如拂。她眯眼眺望着远处的山谷,忽而想到了什么,提高声调道:“不,不是不参与,而是另寻对手。” “你的意思是……”南宫神野侧目望着她,只觉得她身后的斜阳犹如一道金色的幕布逐渐在将她淹没,他看得出神。 燕君勾唇神秘地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南宫神野似乎猜到了什么,眉宇微敛,忙说道:“不管你怎么行动,都必须和我在一起,知道吗?战场之上可不是儿戏,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燕君看得出他是出自真心的关切,心中感动:“阿神哥哥,我已经不是你从前所认识的胆小懦弱的小女孩,我有足够自保的能力,所以,你不必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你也不欠我的,一切都是天意罢了。” 南宫神野微顿了下,策马上前,与她并肩而立道:“我知道,五年的时间的确改变了很多,我也不再是你从前所认识的阿神哥哥了。真的,我从前一直把你当作小妹妹看待,也因着我们自小有婚约,所以就觉得保护你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自从再见到你之后,我知道很多事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想说再见到她,他对她的感情已不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而是一个男人欣赏女人的目光,可是他又怕一时之间吓跑了她,使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有一抹异样的愁绪从他眼神之间逐渐漾开,他轻轻地一叹,没有继续说下去。 燕君却是抓住了话中的关键字眼,他只是将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尽心竭力地保护她也是因为婚约的关系,她顿时放下了心防,冲他飒然一笑道:“那样很好啊,你就继续把我当作妹妹看待,我也会把你当作哥哥一样孝敬。你可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拥有兄长疼爱的女子?那日你来到秦军大营,帮我解了围,我当时就想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哥,那该多好?我受了委屈,你帮我出气,我伤心难过了,就窝在你的怀里,大哭一顿。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哥哥在,哪怕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害怕,因为天只会先压死高个子的人,呵呵……” 那明媚的笑容,撞进了南宫神野的心田,让他无法拒绝。哥哥,短短的两个字,就在两人之间划下了鸿沟。 难道他真的那么好,值得你一心相待吗?是不是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闯进你的心里? 南宫神野忽然后悔了,他应该早些找到她的,他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他,却不想他早已错过了最为美好的时光。 穆青云,他一直欣赏又视作最佳敌手的人物,还是先他一步得到了她的心。当他得知密探传来的消息之时,他开始只是好奇,不知道他眼中的小妹妹究竟成长到了什么模样,竟使得眼光奇高的穆青云对她动了心。所以他不愿再等待,打算现身来见她。可是当他设计引诱她来到松林小溪边,初次见到五年后的她之时,他忽然感觉自己来迟了。她就像是一块璞玉,需要人精心地雕琢,而且已经有人先一步看中了这块璞玉,正在一点一点地精心雕琢打磨着它,他来迟了一步。 发现他一直在出神,燕君不由地唤了他一声:“阿神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南宫神野回了神,牵唇优雅地笑道:“有你这样的妹妹,我求之不得。你放心,以后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我帮你顶着,你就放大胆子祸害天下吧!”他俏皮地冲她眨眨眼,他就不信凭他南宫神野的本事,还无法博取一颗芳心,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听他如此说,燕君也畅快地大笑起来,扬鞭狂奔在原野上,陡然生出豪气万丈。 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焕发出灿烂的余晖,将天地万物洒上璀璨的金光。 光裸的土坡上,遥望着那天地尽头的红日,燕君斜靠在南宫神野的身上,对他彻底放下了心防,心情莫名地放松。 南宫神野伸手握上她的柔荑,摩挲着手掌为她取暖,一望无垠的原野之上,风中混杂着泥土的清香,令人心神具醉。他从不知道原来只静静地守着一个人,可以让他忘却世间的一切纷扰,只余下淡淡的幸福和喜悦。 任长风掠起两人的衣袂翻卷,青丝交缠,两抹身影在天地之间竟是那样的契合,仿佛生来就是一对。 战鼓雷动,旌旗翻飞。 燕君站在土坡上,手持着望远镜眺望着十里地外的战场。秦军和楚军终于开始了正面交锋,而秦军的使者此刻就在她的身后,等待燕军的增援。 增援? 想得倒美! 燕君牵唇狡黠地勾笑,就算要增援,也不会是现在。 她转身轻咳了声,故作正经地回复秦军使者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将军,既然两军联盟,我们燕军就一定会出兵。” 使者不放心地问道:“那敢问太子殿下,燕军何时出兵,如何出兵,出多少兵?” 燕君蹙了下眉头,这个使者倒是不笨,没有让她一句话随意打发了,想来是来之前秦风特意交待了。她挠了挠眉心,说道:“告诉你们大将军,我们燕军今晚子时就会出兵,至于出多少兵嘛,那当然是全力以赴,全军出营,须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至于如何出兵,那就得根据军情来决定,谁能知道秦楚两军的战况究竟能维持多久呢?” 使者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如今秦楚两军正打得激烈,正是燕军出兵救援的好时机,可这位主儿却说今夜子时再发兵。等到时候,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第42章 一旁的南宫神野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记仇,这不是存心忽悠人吗? 燕君却装作看不到,依旧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吧,以我对秦军的了解,你们一定撑得住的,要相信你们的大将军。就算秦军真的败了,不是还有你们的王妃在吗?她可是楚国公主,楚军怎么的也会给她些薄面的。” 使者听了这话,脸色又骤然发红,结巴道:“回、回太子殿下,王妃已经被大将军以通敌之罪关押了起来,大将军还打算在关键时刻以王妃做要胁,逼迫楚军退兵。”使者显然是临危受命,得了一再的交待,自然明白王妃与她之间的过节,连忙跟她解释清楚。 燕君冷笑了声,秦风可真是无情,结发的妻子又如何,在他眼中也不过是颗棋子。她忽然有些同情赵倩茹,也不再那么恨她了,不过要她出兵增援,还是没门儿。 强势地打发了秦军使者后,燕君开始集结军队,分派任务。她的确没想增援,先搓搓秦军的士气也好,另一方面可以麻痹楚军,让他们以为秦燕两军不和,从而放松了警惕。而关键是,她另有作战计划。 “好,今晚子时,以烟花为号,一齐行动。” 黑压压的一片燕军注视着指挥台上的燕君,个个昂首挺胸,信心十足。这几日的训练,燕君都亲自带领,细细地为士兵们解说每一个训练科目的好处和目的,还亲自示范。不像其他将领们从来都是发号施令后,不问缘由,士兵们必须照做,久而久之,士兵们感觉自己受到了尊重,也更加佩服他们的太子,凡是他们太子能做到的,他们积极地突破和超越。 想太子殿下那样的小身板都能扛着一个沙袋过障碍,他们就能扛两个、三个,这种攀比心理一形成,那么训练的强度就自动上去了。 燕君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对于士兵们也倾注了更多的耐心和肯定。想到今晚的特殊任务,燕君诡秘地勾唇:“兄弟们,今晚我们誓要活捉楚太子,给楚军致命的打击!” “活捉楚太子!” “活捉楚太子!” 响彻天地的喊声不断地回响,燕君顿觉热血沸腾,真正的战役终于要开始了。 此刻,正是夜色最浓时,秦楚两军仍处于白热化的交战中,但显然楚军占了优势,将秦军直逼退二十里,打算趁着秦军退入凉城之前全歼秦军,一鼓作气。 在楚军之后,几十里地空无一人,恰好给了燕军可趁之机。 要通往楚军的营地,就必须经过只有两条通道的山谷。山谷之中寂静无声,就连鸟鸣之声都罕见。 燕君骑于马上,抬手阻止了队伍的行进,凭着她多年的直觉,山谷之中杀机四伏,定有埋伏。聂风向来处事沉稳,他不可能不作防范。 “骑兵小队听令,分成十组,每一组分隔一段时间进入山谷,不得点燃火把。一旦进入山谷后,就隐藏至山谷的两侧,不准发出任何声音。若有楚军下来察看,来一个杀一个,随后换上楚军的军服,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楚军有机会传递消息,明白了吗?” “明白!”整齐划一的声音。 “出发!” 燕君一声令下后,第一组骑兵小队朝着山谷之中进发。今夜的月色朦胧,多有雾气,一组人马进入山谷后十步之内看不真切对方的位置,只能听着马蹄声来辨认各自的位置。更别提山中埋伏的士兵,只闻马蹄声,不见人影,而从马蹄声判断来人不过十余人,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只待后面敌军的大部队到来才敢出动。 看到第一组顺利通过山谷后,燕君再次下令,让第二组紧跟而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后,楚军开始乱了,眼见着底下已经过去十来拨人,他们攻击也不是,不攻击也不是,于是开始派遣小队人马前往谷地察看。 燕君将外面大队的人马交给南宫神野指挥,自己则跟着第十组骑兵顺利进入山谷,以最快的速度集合士兵,摸黑埋伏在山谷底下,只待巡察的楚军到来。 火把的幽光自山上传来,不断接近谷地,那是楚军的巡逻小队。 燕君打了响指,清脆响亮,下一刻,所有的士兵一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制服了楚军的巡逻小队,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及时发送求救信号。燕军众人兴致高昂,从没如此痛快地执行任务过,对燕君的敬意更深。 几番周折后,燕军全部换上了楚军的衣裳,开始反攻。一个时辰后,燕军扫荡了所有埋伏在山谷中的楚军,占领了山谷的制高点。楚军摆放在山上原本准备偷袭敌军的滚木、大石还有火箭全部完好无损,倒是便宜了燕军。 待一切平息后,山谷中重新恢复了寂静无声,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 山谷的另一头,楚军的营地,几十人的小队正朝着营门方向疾奔。 “太子殿下,不好了,燕军攻进山谷了!” 军营中顿时沸腾起来,大将军出战攻打秦军,这燕军竟然趁机偷袭。幸而大将军早有防备,在山谷里设下了埋伏。而恰时,山谷那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火光冲天,楚军顿时忙乱起来。 “快去禀报太子殿下,准备迎敌!” 燕君等人乔装而成的楚军跟随着守卫的士兵一起入了营,因着他们身上穿着楚军的衣裳,又事态紧急,所以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假。 在一顶气势恢宏的主帐内,燕君终于见到了阔别数月的楚太子赵熙嘉。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在随从的服饰下罩上一件华丽的外袍,迷蒙的睡眼透着慵懒之色。 燕君低着头,只用余光打量着他,不愧是皇室的血统,一举手一抬足都尽显高贵之气。那一张绝美的容颜,丝毫不逊于秦风、穆青云等人,若不是当初跟他有过节,燕君也不至于拿他开刀。 赵熙嘉傲慢着扫了一眼她和同来的几名士兵,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慵懒的声音问道:“你确定真是燕军攻入山谷了?” 燕君的头低得更深,本来作为士兵,身份差异悬殊就不能对着上级平视答话,这一来倒也没有什么破绽。她低沉着声音回道:“回太子殿下,的确是燕军,他们的军服和旗帜不会有错。小人听说他们是帮着秦军来与楚军交战的,现在聂将军去追击秦军,他们竟然这么卑鄙来偷袭我军的主营。请太子殿下快点下令派兵增援,务必将燕军一举歼灭!” 前面的人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陷入沉默中。 燕君微微抬眸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深锁着眉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这时,帐外又进来一名老将,上前禀报道:“太子殿下,聂将军临行前有令,无论敌情如何变化,我们都必须守住主营,不得出兵,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燕君心中一凛,原来聂风如此谨慎,临行前还发布了如此军令。主营之中少说也有十万人马,倘若他们不中计出营,恐怕她这一趟也是白跑了,她是不可能拿十万燕军来与楚军硬拼的。 赵熙嘉犹豫了下,说道:“李将军,你去山谷处打探一下,查明军情再回来禀报。” “是,属下立即就去!” 看着老将退出了营帐,燕君不由地犯难,山谷处虽然闹出了大动静,可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上前看一眼,还是很容易看穿他们的计谋,她得另外想办法引赵熙嘉出营才行。 赵熙嘉抬眼扫了下待在原处出神的燕君,不耐烦地皱眉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燕君心神微动,计上心来,低头回道:“小人是在琢磨着一件事,但又不敢确定,所以不知该不该向太子殿下禀报。” “什么事?说!”还是一脸的不耐烦,像赵熙嘉这样的高贵身份,平常的士兵想要跟他说句话都是奢望。所以对眼前这个瘦瘦黑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士兵,他内心里就将她归类于懦弱无胆之辈,不屑理会。 燕君故意拖了会儿,慢慢说道:“方才小人从山谷中过来时,偶尔听到燕军之中有人在喊‘太子小心!’,小人一直好奇,他们喊的太子到底是太子您,还是……” “你说什么?!”赵熙嘉倏地一下冲了过来,揪起燕君的衣领质问。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吓得燕君心扑扑乱跳。 大哥,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这么激动干嘛? 不能让他认出自己,燕君的头低得更低了,双肩故意打着颤,显示着她的惊吓,诺诺的声音回道:“小人说的全属事实,太子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探。小人真的听到对方说‘太子小心’来着,小人本来还想他们可能是太子殿下您派去燕军的奸细呢……” 还没等她说完,赵熙嘉已松开了她,朝着门外大声呼喝:“来人,备马!” 燕君暗笑了声,退到一边看着他在随从的服侍下更换衣裳,那一副养尊处优的姿态,什么时候都没有改变。 第43章 “你,带本太子去山谷!” 燕君很荣幸地被他点到名,领着他前往山谷方向,后面还跟了一小队侍卫,保护赵熙嘉。 寒风冷冽,吹刮着面颊。 燕君策马紧随在赵熙嘉的身后,紧盯着他的背影,她心中冷笑,看来他还真是死盯着她不放呢。不过是透露点她的消息,他就迫不及待了,难道他就这么想要杀她泄愤? 哼,小样儿的,到时候究竟是谁落敌手还不一定呢! “燕军到底来了……”赵熙嘉突然从前面的马上回了头,想要询问她燕军的情况,谁知燕君此刻正盯着他的后背出神,这一瞧正好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赵熙嘉后面的话孑然而止,手中的马缰也紧跟着勒住。 “是你?!” 那一声高吭的唤声充满着惊喜,又隐含着怒意,却让燕君吃了一惊,她怎么如此大意,在这关键时刻让他认了出来? 随行的侍卫们相互张望,无法第一时间领悟太子殿下的用意,但还是朝着两边分散开,意包围合拢的态势堵住了燕君的去路。 赵熙嘉策马至燕君的跟前,掩去了眼底的喜悦,俊脸顿时沉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孤身入营来骗本太子,什么燕太子在山谷,你想引本太子去山谷中一举歼灭?” 既然已经被识破,燕君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反正这里离山谷也不远了,她若想脱身,他也留不住。 燕君嗤笑道:“是我又如何?你若不是想对我不利,又怎会上当?所以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存心不良。” 赵熙嘉大笑道:“你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你以为你还能从本太子手里逃脱吗?本太子找了你这么久,今日终于有所收获,你就乖乖地跟着本太子回营,别再妄想逃离。” “我以自己为诱饵,来钓你这条大鱼,又岂能空手而归?”燕君诡异地一笑,将两指放在了嘴边,忽然一声长啸传遍方圆之地。 赵熙嘉眉心纠起,警觉地关注四周的环境,但见没有任何响动,他又开始狂肆地大笑:“就这点技俩吗?本太子看你也没什么能耐!来人,将她绑起来,带回军营!” 燕君一直防备着,只待他一声令下,她挥着马鞭朝外冲了出去。 “驾!赵熙嘉,你休想抓到我!” 马蹄翻飞,直接甩开了挡在前边的几名侍卫,手中的鞭子也不闲着,狠鞭在对方的马腹上。她匍匐着身子向前,贴紧马背,以防有暗箭偷袭。 目视着前方山谷的方向,只要她进了山谷,那么她就安全了。 “你别走!”赵熙嘉急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能就这么让她逃脱了?他挥斥着马鞭,紧跟而上。 他身后的侍卫们急了,在后面大喊:“太子殿下,小心有陷阱!” 赵熙嘉顾不得这许多,只想追上她,天晓得他这几个月来是如何疯狂地找她,哪怕前方真是陷阱,他也要闯上一闯。 这时,从遥远的旷野上传来一阵怪异的隆隆声响,透露着诡异的气氛,让人闻之不寒而栗。与此同时,恰似万马奔腾之声,又似千军万马之势,从山谷的左右两侧方向传来。 座下的马匹惊恐地嘶叫,不再前行一步。燕君牵马左右相顾,心底深处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在原野的尽头,滚滚的尘土飞扬满天,有席卷寰宇之势。燕君、赵熙嘉,还有他的侍卫队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惊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被尘土覆盖包围的背后,借着夜幕,让人分辨不清来者究竟为何物,但那股骇人的煞气却是越来越浓烈,威压之气扑面而来。 “啊,快看!是狼群!” 一人惊叫之后,在尘土的阴影之中,大家都看清楚了那一群惊恐之物的形状。 狼群,竟然是狼群! 一双双幽绿的狼眼迸射着煞人的光芒,就连燕君也吓得浑身哆嗦了下,仿佛回到了初至楚国时那摄人心魄的斗兽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也让她发了一身冷汗。 噩梦,简直就是噩梦! 燕君掏出了藏在靴子里防身的匕首,做好备战之姿,心里想着她的讯号已经发出,想必帮手很快就能赶到,她只须抵挡一阵即可。回头看向赵熙嘉等人,侍卫们已将赵熙嘉围成一团,积极防御。 “君儿,快到这里来,你一个人危险!”赵熙嘉突然朝她喊了声,带着关切之色。 燕君明显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开!”赵熙嘉突然从侍卫的包围圈里闯了出来,直奔燕君方向。待临近时,他的手伸向了燕君,想要拉她。 燕君却以为他是想偷袭,匕首一挡,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大口子:“你滚开!” 赵熙嘉冷嘶了声,露出疼痛之色,却还是不放弃道:“君儿,你别误会,我不是想抓你。现在我们身处危险之中,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比较安全,我的侍卫们能抵挡一阵的。” 燕君诧异地打量着他,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余光处瞥见狼群已经临近,她大喝了声:“大家都下马,聚在一处!”她认同了赵熙嘉的话,危急关头,他们的确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脱险。赵熙嘉紧随在她身旁,他的侍卫们自然也只能和他待在一处,各自取出了武器准备应战。 “杀——” “杀——” 面对疯狂奔袭而来的狼群,燕君等人也厮杀得疯狂,生死之战,毫无保留。也只有在面临生死之际,人的潜能才能发挥到极致。 杀、杀、杀,无止无休地杀戮! 谁在速度和力量上占了优势,谁就获得了生存的希望,不止是人,狼也是同样的。 只可惜,他们势单力薄,无法挡住狼群一拨接着一拨的猛烈攻击。赵熙嘉的侍卫们忠诚职守,一个个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赵熙嘉,最终也一个个死在了狼口中。燕君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地动容。分神间,一只野狼猛扑而至,燕君的匕首正插在另一只野狼的咽喉中,来不及拔出,眼见着就要被野狼吞食。 霎时间,一只手臂挡在了她的身前,伴随着一声冲霄的惊叫,野狼生生地咬去了赵熙嘉手右臂上的大块肉,白骨毕露。容不得燕君半点儿迟疑,手中的匕首回转,狠插入野狼的咽喉。 意味深长地瞥了赵熙嘉一眼,他溅满鲜血的俊脸此刻扭曲得厉害,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燕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救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不是应该很恨她吗?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手中的匕首依旧不停地挥舞着,脚下下意识地靠近赵熙嘉,帮着他抵挡狼群的攻击,燕君身上也已多处被咬伤,但与赵熙嘉相比起来却轻了许多。 “小君儿!” 听到远处熟悉而急切的唤声,燕君猛然抬头,看到那一抹鲜红的身影正凌空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南宫神野手中的剑气不断舞动,从狼群中开出一条道,而他身后的万千士兵就顺着他所开的道一齐潮涌而上。 救兵来了,救兵终于来了! 燕君长舒了口气,恰时,在山谷之侧传来一阵箫声,跳跃诡异的音符似在传达着什么讯息。她翘首远眺,在山谷之侧,三匹快马飞奔而出。 跑在最前端的一匹白色骏马的上方,那一袭白衣胜雪仿佛照亮了夜空,他的唇边含着玉箫,看不清他的神色,燕君却用心感受到了。她徐徐闭上了眼,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因着疲累而倒下。 旋转,旋转,不停地旋转! 眼前一片混沌,仿佛进入了一个迷域。 燕君深处于迷雾之中,寻不到方向。浑浑浊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沉睡的眼皮跳动了下。 “君儿,快醒醒!” “小君儿,不要睡了,快点醒来!” “君彦,你千万不能有事,快点醒来吧!” 燕君朦胧间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喃喃出声:“青云——” 穆青云坐在床边,听到她的轻唤声,欣喜若狂,抓着她的手道:“君儿,我在这里,你快醒来看看我。” 床头挤成一堆的人群此刻终于散了开去,各人脸上皆有些许失落,她在昏迷中唯一喊的名字不是他们。他们唯有将地方腾出来让给穆青云,她心中最为在意之人。 燕君微微睁开了眼,穆青云焦急而关切的脸孔就这么印入了她的眼帘,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仍在梦中。记忆回归,她昏迷前的瞬间,她清楚看到了马上之人。那马上吹箫之人,正是阔别数日的穆青云,他真的来了! 双唇抿成了一条线,生死刹那的感悟,让她更加珍惜生命,她起身扑入穆青云的怀中,低低地呜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穆青云一头雾水。 “……”我好怕被狼分尸了,我不想死得那么惨。 第44章 “……”穆青云求助地转头望向其他几人,南宫神野、秦翊、洛千云和段奕鸿四人皆摇摇头,表示也听不懂她老人家的鸟语。 “……”更可恶的是,我差点跟赵熙嘉那混蛋死在了一起。 “……”穆青云无语地摸摸她的头,不知从何说起。 “我死也不甘心!”燕君满腔地悲愤,顺便在穆青云身上蹭了蹭,将鼻涕眼泪都抹在了他的胸前。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这句总算是听明白了。 穆青云心疼地搂着她,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燕君红着眼圈从他怀里抬起了头,这时才注意到床边还有南宫神野四人在,她嘴角抽了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里有这么多人?那她方才的糗样不是全让他们看到了? “啊,我好晕!我还没清醒。” 她软软地倒了回去,顺便抬手将被子覆在了头上,打死她也不要再让他们看到她的糗样,真是丢死人了! 秦翊第一个不客气地嗤笑出了声,她这装晕也装得太假了吧? “别装了,想哭就哭呗。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哭鼻子那是正常的!” 被子里猛地一抖,燕君狠狠地咬牙,该死的秦翊,笑死你算了! 被子外的笑声越来越大,其他几人也加入了秦翊的行列,气得燕君更加不想出来了。 穆青云隐忍下笑意,朝着几人轻咳了几声,弯身扯着被子,劝道:“君儿,出来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让他们都出去,我才出来!”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穆青云对着四人扫了一圈,沉声道:“你们听到了?君儿让你们出去!”话语之中颇有些得意之色,他也觉得这四人极为碍眼,尤其是南宫神野和秦翊两人,让他觉得很是不爽。 南宫神野上前一步,拍着穆青云的肩头道:“小君儿说的是让他们出去,可不包括我。” “也不包括我!”秦翊也跟着上前一步,横眉扫向洛千云和段奕鸿两人。前者委屈地摸了摸鼻子,为了替她治伤,他忙前忙后的,现在可好,竟然要将他赶出去,他很不甘心。而后者则是酷酷地挑了挑眉,爽快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燕君听着他们的话,无比地郁闷。拿被子蹭了蹭脸,抹掉眼泪的痕迹,她终于从被子里露出了脸,斜瞪着几人,没好气地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秦翊强势地往床边一挤,将穆青云挤到了一边,看着她说道:“我身上的案子已经查清,父王就将我放了,任我自由出入。我不放心你,所以就来了。” 穆青云在他身后冷哼道:“你可别忘了,是谁帮了你的忙!” 秦翊嘴角抽了下,颇为尴尬地说道:“那也是君彦让你帮我的,我只谢君彦,才不谢你!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打晕我,勾引君彦,真不要脸!” 勾引? 燕君嘴角抽抽,他还记着那事儿呢?不过这种事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讨论?她都快要找个地缝钻了。 穆青云一想到那天之事,俊脸上就浮起了得意之色,扬眉道:“君儿早就是我的人,你嫉妒也嫉妒不来,还是省省心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里碍眼!还有,这里可是燕军的军营,你一个堂堂秦国太子,应该到秦军的军营去才是。你留在燕军的驻地,莫非是想窃取军事机密?” 秦翊被他激得脸色阴沉,冲他大吼道:“穆青云,你少在这里得意!你不也是楚国人,楚国的陵远侯?怎么也留在燕军的驻地?莫非也是想窃取军事机密?我们秦军好歹也是和燕军站在同一战线上的,而你身为敌军的侯爷,似乎更不应该出现在此。” 穆青云挑了挑眉,优哉游哉地说道:“谁说我是楚国人?我现在已经是半个燕国人,很快就完全是燕国人。” 不止秦翊,就连燕君也讶异地睁大了眼,他怎么就成了燕国人? 穆青云微微一笑,好心地为他们解惑道:“君儿,你忘了?我现在可已经是你的人,那不就是半个燕国人?等我们正式成了亲,有了孩子,那我就跟着你彻底成为燕国人了。”他笑得眯了眼,风骚至极,似乎成为燕国人是一件极有殊荣之事。 秦翊一个没忍住,就直接“呸”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他,因为他还不够他无耻,不够他小人。 南宫神野好笑地看着两人斗嘴,帅气地扶了扶额角的鬓发,说道:“要说最有资格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我不止是地地道道的燕国人,而且还是小君儿的未婚夫。自古以来,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天经地义。青云,你跟小君儿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你说破了天,那也是没用的。” 他此言一出,秦翊和穆青云两人皆齐齐沉下了脸,锐利的目光扫向南宫神野,很是质疑他未婚夫的说法。 “君儿,真有此事?”穆青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燕君,想从她这里得到准确的答案。 秦翊也紧张地望向燕君,害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燕君扁了扁嘴,瞪了南宫神野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摆出未婚夫的名头来:“阿神哥哥,咱们不说好了吗?以后以兄妹的关系相处,什么未婚夫妇,我可不认。” 南宫神野隐忍下某些不良的情绪,淡淡一笑道:“想要解除婚约,那也得大王同意才行,在未解除婚约之前,我们还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除非,你想让我背上被人甩、被人戴绿帽子的臭名?” 燕君额头一滴冷汗,有这么严重吗?按他的说法,她现在跟穆青云在一起,岂不是搞外遇、偷情? “这婚约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南宫神野摆出一副无辜委屈之色道:“我的小君儿,这门婚约在我们燕国,那可是家喻户晓的。谁不知道燕国的二公主自一出生就和南宫世家的大公子订了亲?难道你真的想让我被人耻笑一辈子?” 穆青云冷瞪了他一眼,不悦道:“阿神,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跟君儿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外人能轻易界入的。你若是执意要跟我争夺君儿,就别怪我不顾师兄弟情谊!” 南宫神野玩世不恭地笑着,拍拍穆青云的肩头道:“这就沉不住气了?若是真要动起手来,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功力不分上下。就算是你出动墨行者与我的赤行者对抗,那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更何况,我手里有两样制胜的关键,恰恰是你没有的。你想要赢我,不是那么容易。”他的话里暗藏玄机,在场的几人都听出来了。 两样制胜的关键? 燕君听得云里雾里,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争什么,难道她喜欢谁不喜欢谁,还能是他们来决定吗? 穆青云则明显地沉了脸,他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两样。 燕君看他脸色不对,冲着南宫神野瞪了眼,转移话题道:“对了,赵熙嘉呢?”她可记得当时赵熙嘉被狼咬伤,之后是生是死,她就不知道了。 洛千云此刻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他被看押起来了,在单独的一顶营帐中。那楚太子性子可真倔,伤了一条手臂,就是不让人医治,估计再拖延一段时间,他那条右臂就该废了。” 右臂? 燕君拧了下眉头,内心有些纠结,厌恶他那是一定的,可是毕竟当时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一命,她无法狠下心肠来不管他。 “我去看看他!”燕君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穆青云三人阻止了她。 “看他做什么?他想寻死就由他,反正楚国没了一个太子,还能有第二个。”穆青云说这话时,意有所指地瞄了眼秦翊,秦翊领悟过来,顿时气得两眼冒火光。 “穆青云,你别欺人太甚!” 燕君头疼地挠了挠眉心,推开他们,下了床:“他好歹救了我一命,我不想欠他的,先保住他的右臂,之后再跟他算总账!” 穆青云等人见她坚持,也就没再阻拦。 来至关押赵熙嘉的大帐前,痛苦的哀嚎声不断从帐内传出,带着隐忍之色。 燕君脚下顿了顿,被这叫声叫得心烦,她掀帘而入,很快见到了在床上翻腾的赵熙嘉。青筋分明的面孔早已变得涨红,冷汗淋漓,他的嘴唇咬破了两重,而他的右臂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十分骇人。 听到有人进帐,赵熙嘉勉强地睁开眼皮望来,待看清来人中有燕君,他明显地露出喜色,仿佛那痛意也减少了几分。他用另一只手撑着坐起,直直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燕君看到他鲜血淋漓的右臂,眉心皱得更深,他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肯就医? “洛神医,给他上药!” 洛千云迟疑了下,看赵熙嘉不再似之前一般抗拒,便吩咐着同来的士兵一起给赵熙嘉处理伤口。 第45章 燕君有些受不了赵熙嘉直勾勾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道:“你别多想!我治好你只是为了跟楚军谈判时能多一个筹码,可不是真的关心你。你别忘了,当初在你太子宫时,你是如何对待我的?” “君儿,我那般对待你,只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我真不是有心的。你能原谅我吗?我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伤害你。” “你姐姐?” 燕君还真是不习惯他如此委曲求全的姿态,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苦肉计? “五年前,秦燕两国合围楚国,想要瓜分楚国之地。当时楚国陷入焦灼之中,我父王为了保住楚国,于是将我姐姐楚国第一美人献给了燕王,以求能换来楚国的安宁。”赵熙嘉提到他的姐姐,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燕王重美色,逐渐与秦王之间发生争议,两军的合作也逐渐瓦解,楚国得以喘息之机。这时候,我父王启用了聂家的少将军聂风为主将,对秦燕两国进行反击。聂风果然没有令我父王失望,他奇袭了秦燕两国,又将秦燕大军消灭了大半,获得完胜。而楚国也从战败中翻身,趁胜追击,攻下了秦燕两国大部分的城池,迫使两国不得不签定城下之盟。” 他顿了顿,逐渐露出悲愤之色:“燕国的大臣和将领们饱尝了失败,就将这罪责归咎到了我姐姐身上,认为她是狐媚惑国,就怂恿着燕王将我姐姐她……将她丢入军营中……充当军妓,我姐姐不堪屈辱,最终咬舌自尽。” “我恨,恨你们燕国人!是你们先挑起了战争,战败了,就该接受战败的惩罚。而你们却将罪责全部推在一个柔弱的女子身上,如此羞辱她、折磨她,简直丧尽天良!” “所以,你就将仇恨都发泄在我身上?你这样做,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他的姐姐或许值得同情,乱世红颜,身不由己,可是他呢?她可不会忘记,当初他是如何将她丢入狼群中自生自灭的。 赵熙嘉神情一顿,因着伤口的扯动跟着痛吟了声:“我知道我再怎么争辩也没有用,但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我想补偿你,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燕君冷笑了声,直接驳斥道:“补偿?算了吧,我可不稀罕!救你,只是为了还你一命,我可是睚眦必报之人,不可能轻易忘记你当初对我的虐待!”她毅然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他这种人自私自利,为了替姐姐报仇而伤害无辜,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在她离开大帐之际,大帐内再次爆发出赵熙嘉的怒喝声:“都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本太子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燕君摇了摇头,冲着大帐之内命令道:“打晕他,再上药!” “砰”的一声巨响,帐内的人果然停止了喊声,紧随在燕君身旁的几人皆有些惊骇地看向她,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她。 将楚太子的事放到一边,回到自己的大帐后,燕君开始询问秦楚两军的战况。 “正如我们所料,秦军已经退回了凉城,楚军驻守在城外十里处,呈包围之势,另外楚军还派出了一些兵力分散在我们燕军营地的周围,随时关注我们的动向。” “这是聂风送上的拜帖,他知道燕军如今是你统帅,他希望能和你面谈一番,交换楚太子。” 南宫神野亲自将一份拜帖送至燕君的手中,顿了顿,说道,“此次我们从山谷中回来时,发现了一些异状,我怀疑那狼群就是聂风留下的后手,专门用来守护楚军主营的。” 燕君手上微颤了下,凝思道:“我在楚军的军营时听到一名将军曾言,聂风在临行前下了命令,无论前方战局如何,都不准任何人离开军营一步。若真是如此,你的怀疑也就成立了。难怪人人都称聂风为战神,他算到了所有战场上可能发生的异变,早在山谷之后作了埋伏,一旦山谷之中有变,就能诱发狼群攻击敌军。真是厉害,我险些就丧命在那儿了。”她心底一阵后怕,倘若南宫神野、穆青云他们晚来一步,她就真的挂了。 “这里还有一份秦风送来的求援帖,希望我们能和他里应外合,夹击楚军。” 燕君一一接过,浏览了一番,又随后将帖子都交到穆青云的手中:“青云,你如何看?你对楚军应该比我熟悉,你有什么看法?” 穆青云将帖子细细地察看了一番后,别样的目光望向她,带着幽怨之色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你想听哪一策?” 燕君闻言大喜,忙催促道:“当然是听上策!” 穆青云撇了撇嘴,哼哼道:“若是上策,我们可以不动用一兵一卒就能击退楚军。” “不动用一兵一卒?那是什么计策?”燕君两眼放光,就知道他脑子灵活,一定能想到好的计策。 穆青云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脑,慢慢悠悠地说道:“美人计!”聂风的军帖他在楚国为侯时见过无数,他的风格和语气他最为熟悉,可从没见过像眼前这份声情并茂的,那温和委婉的语气,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出自聂风之手。若不是那熟悉的字迹在证明着事实,他完全不能相信。 燕君当即就甩了他一记白眼,什么美人计,找死! 穆青云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改了口道:“美人计,那肯定是不行的,我怎么可能拿娘子你去诱敌呢?” 燕君再次抛了他一记白眼,见风使舵的家伙,无耻! 穆青云笑嘻嘻地迎上前,搂着她的肩头,温声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聂风在战场上勇猛无敌没错,但在楚城的朝廷上下,也多的是对他不满之人。他向来不屑于与朝中的重臣交好,朝中唯一全力支持他的恐怕也只有百里胜。世袭的将门爵位,谁人不眼红?多的是想拖他下台之人。所以我的中策,就是借着楚太子被掳之名,往楚城之中散布谣言,说聂风有通敌之嫌。楚王见他的太子被人掳去,自然就会起疑心,人云亦云,流言是最可怕的东西。一旦传的人多了,楚王必定对聂风起了戒心,到时候召回聂风,令启新将,那么我们对付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燕君扭头望向他,不客气地朝着他的脑门拍去,这都什么馊主意?没错,这的确是对敌的良策,可对方是聂风,那样一个堂堂正正的血性男儿,她怎能用如此不光明磊落的手段对付他? “青云,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黑心?你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坏主意?难道就没有一个是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战胜聂风的计策吗?” 穆青云委屈地摸了摸额头,他这主意多好,不费一兵一卒就定乾坤,总比在战场上两军厮杀、死伤无数来得强,可惜人家就是在意聂风的名声,为着他的声誉着想。他真怀疑她是不是真对聂风动了心思,要不然干嘛这么在意他? “如果你非要说这是坏主意,那也就只有下策了。聂风虽然勇猛无敌,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可以兵分几路,虚虚实实,用一路兵马去吸引他的主力,另外几路兵马迂回而动,再与秦军配合夹击,相信也能成功。” 燕君默默地点头,的确,要在战场上正面地迎击聂风,他们的把握很小。聂家军的威力,她早在楚国城门口就见识到了,那样的一支铁血队伍绝不是普通的军队所能比拟的。 穆青云见她犹豫,又接着说道:“其实真正的聂家军也不超过十万人,其余的二十万兵马都是从楚国其他各地的军营调遣而来,实力远比真正的聂家军来得弱。倘若我们能将他们分而击之,相信就容易得多,这些其他军营里的士兵也并非常年参加战役,缺乏战场经验,我只须布上几个简单的阵法,定能他们有去无回。”他嘴里说的是简单阵法,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却是夺命的修罗阵,自此,谁也不敢再将他归为善类。 听到阵法一说,燕君顿时眼睛大亮,古代的阵法她不熟悉,但现代保留下来的那些,她还是略有涉猎的。古战场的争夺,排兵布阵,是不可或缺的,也是致胜的关键,只看谁的阵法更高明些。燕君当即就和穆青云一拍即合,先除了聂家军以外的兵力,再回头来集中对付聂家军,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无坚不摧的军队。 “聂风不是说要约见谈判吗?那就应下他,把时间拖上一拖,青云就趁这段时间领着士兵们练习阵法。秦翊,你也跟着青云学习,到时候我们兵分三路,不信摧不跨楚军。” “太好了,终于可以大干一场!”秦翊满脸的兴奋,很是期待这次的战役。 南宫神野有些待不住了,提醒道:“小君儿,还有我呢?”他总觉得燕君没有真正把他当作自己人,所以摒弃他,不给他安排任务。 第46章 燕君弯唇,笑得迷人:“你当然是跟我一路,你可是燕军此次的名义上的统领,若是我们两人同领一路军马,相信聂风一定会极为重视和特别对待。” 南宫神野略略一想,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笑嗔道:“小丫头,你是把我和你都当作鱼饵了吧?也罢,当一次鱼饵也无所谓,就是万一真被鱼给咬住了不放,那就糟糕了。” “你怕了吗?我们不是还有楚太子这个人质在吗?大不了拿他保命也就是了。”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带着赵熙嘉做护身符了。 南宫神野会意,飒然一笑:“不过聂家军的威力非同小可,我们燕军本就只有十万人,这一兵力分散,恐怕就难正面硬抗了。” 燕君眉梢高高挑起,撇嘴道:“我有说用我们自己的军队去钓大鱼吗?秦风不是说要我增援吗?既然要增援,那么就得付出代价,跟他借个八九万的人马,相信他不会拒绝。反正他都躲进了乌龟壳里,不敢随便出来。” 秦军自从进了凉城后,任由楚军如何骂阵都不予理会,他是打定了主意坚守城池,然后等待燕军的回应后再做反击。秦风是个聪明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况且他的手中也有一颗能撼动楚军的棋子,赵倩茹。 说起来,处境最为的艰难的,其实是聂风。 燕军捉了楚太子,而秦军手里有他们的三公主,两个都是楚王的宝贝,伤了哪一个,他都不好交差。燕君忽然有些同情他,这就是身为臣子的悲哀,永远无法放手一搏。 穆青云扑哧一笑:“你这小坏蛋,比我还黑心!” 聂家军得知自己中计后,必定会反击,到时候跟着她去的军队,恐怕都无法幸免逃脱。这一来,不止消灭了楚军的一部分兵力,还能消耗秦军的一部分兵力,两全其美。自此一来,秦、燕、楚三军的实力就真正达到了平衡,三国的势力重新洗牌,其中获利最大的无疑就是兵力最为薄弱的燕军。 燕君狡黠地一笑,她心里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余光处瞥见秦翊正垂头凝思,她沉吟了下,说道:“秦翊,你不会怪我利用秦军吧?”他终归是秦国人,她借此削弱秦军的兵力,还是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秦翊目光闪动,她能顾虑到他的感受,也就证明她心里重视他,他很是欣喜。 “这次出来后,我也想通了。穆青云这家伙不是说了吗,要不守住自己的位置,要不放弃一切,这样才有资格说爱你。所以我决定了,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切。” 他高昂的话语和坚定的眼神,差点把燕君给雷住。 大哥,不用这么较真吧?我可没有让你为我放弃一切! 穆青云在旁顿时变了脸,他当初也就是震慑他一下,给他个下马威,谁知他还真的当真了。笑话,他的娘子怎么能让人觊觎? “你小子,休想!不知道君儿是我的人吗?”他强势地将燕君揽入怀里,昭示着他的占有权,向来云淡风轻的玉容上乍现寒芒,两眼恶狠狠地瞪着秦翊。 秦翊不理会他吃人的眼神,酷酷地挑眉道:“那可未必!别说你们还没有成亲,就算君彦成了亲,我也还是有机会的。” 燕君再一次陷入雷区,这无赖莫非也学穆青云赖定她了?她忙着擦汗。 “秦翊——你最好别惹怒我!”穆青云的危机感达到鼎盛,一双绿眸子中幽光不断地形成漩涡,别人或许没见过穆青云杀人的模样,南宫神野却是见得多了。在天道门那种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地方,哪个手上没染过鲜血?通常地位越高,也就代表着他们手上所沾染的鲜血越多,那些可怕的回忆,都是南宫神野和穆青云这般身在高位的人想要努力去抹去的。 看着穆青云的神色,南宫神野不由地开始同情秦翊,倘若燕君此刻不在现场,恐怕秦翊的性命早就不保。 秦翊也被他眼底的怒气给怔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君彦,你看到了吧?他就是个暴力狂,什么温润君子,根本就是他的伪装。你还是早点看清他的真面目,不要让他给骗了。” “秦翊,你找死!”穆青云终于是忍不住,对着秦翊攻了过去。 “这两人吃了火药了吧?”燕君看着两人激烈地缠打在一起,不免得担心,冲着两人喊道,“切磋一下就好,可别闹出人命了。” 她也怕触怒了穆青云,没有阻拦,说实话这个时候的他还是恐怖得吓人,她不敢随便去招惹他。可怜了秦翊,和穆青云的身手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只有挨打的份儿。 南宫神野悠哉地瞄了眼战局,拉着燕君的手,道:“小君儿,别理他们,我们吃饭去!” 燕君忙不迭地点点头,她也认为这个时候,自己还是明哲保身为妙,临行前,还不忘提醒一句:“记得不要打脸,吃完饭还要练习阵法。” 她本是好意地提醒,以免秦翊顶着一头猪脸被将士们笑话,影响训练。谁知这话落入穆青云的耳中,却变了味,觉得她有意袒护秦翊,这拳头也就改了方向,专往秦翊的脸上砸,打得他惨不忍睹。 自来到虎翼关后,这还是燕君遇上的第一场雪。鹅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不到半日,就将整片军营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大雪纷飞的营地上,闹哄哄的一片,仿佛那寒冬腊月里的寒气都被一哄而散。 燕君好奇地凑上前,她记得此刻应该是穆青云领着士兵们练习阵法才是,怎么练着练着就乱了? 看到许多士兵都往训练场地中央涌,燕君眺望着那中间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地讶异,这穆青云究竟在搞什么鬼?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边上正好有一人经过,燕君忙扯住他,问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穆教头呢?”因着穆青云身份特殊的关系,燕君也不好直接封他为将,所以先给了个教头的头衔顶着。 士兵刚好认识她,恭敬地持礼回道:“回太子殿下,听说是将士们不服穆教头一个文弱的书生来当他们的教头,所以在请穆教头指教呢。” 请穆青云指教?挑衅还差不多! 燕君唇角一牵,这倒有趣,光看穆青云的外表的确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过那都是表象,这家伙发起狠来,可是比谁都变态。看看秦翊那张悲惨的脸就知道了,可怜秦翊被揍完后,就直接躲进了营帐里面疗伤,不敢出来见人。 哈哈,燕君心情顿时大好,也跟着士兵们挤上前去看穆青云怎么发威。 “老大,干掉他!一个小白脸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就是,看他长得白白嫩嫩的,肯定是第一次上战场。听说他跟我们太子殿下的关系不一般,我今早还看到两人勾肩搭背的,说不好是我们太子殿下的男宠。哼,靠着裙带关系当上教头,肯定没什么能耐!” 燕君挤入人群中,正好听到前面几人的话,差点呛口水。 小白脸?男宠? 难怪士兵们都不服穆青云,敢情是将他当成了她的男宠了?还别说,他挺有这潜力的,嘿嘿。 燕君一顿奸笑,低调地挤在人群里面继续观看。她现在只穿了一身便服,士兵当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她,所以没有人认出她来。当然她前面这位自称见过她和穆青云勾肩搭背的仁兄除外,未免被人认出,她又换了个地方。 雪花继续翩飞,吹打着穆青云一身胜雪的白衣,他手持着一支玉箫,另一只手负于背后。他就站在那里,站在士兵的中间,遗世而独立,优雅而高贵。他的唇角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清澈的眼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优雅清爽的气息,然而又有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透着神秘感。 无疑地,他此刻已成为众士兵们聚焦的对象,那样超凡脱俗的他,站在士兵中间显得有些突兀,仿佛自成一国。 “穆教头,莫怪我们无礼,只要你能使出本事让我们心服口服,我们自然会听你的,继续训练。这里是战场,可不是风花雪月之地,你这么瘦弱,我们实在怀疑你能不能在战场上生存。” “对,穆教头,只要你能打败我们老大,我们就服你。” 穆青云淡淡地扫过众人,最终将视线调回至跟前的一名士兵统领身上,慵懒地摇头道:“差太远了。” 士兵们歪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自知与对方的差距太大,哄然大笑,当即好心地为他降低难度。 “咱老大的功夫的确是高过你数倍,赢了你也不算公道,还是让小八来吧,他的功夫稍差些。” 士兵统领从队伍中间拉出一个瘦小个子的士兵,招呼道:“小八,你来跟穆教头比划比划。小心点,别伤着穆教头,回头太子殿下收拾你。”这暧昧的话语一出,顿时引来士兵们一阵轰笑。 第47章 燕君在人群中不住地掩面,恨不得揪出那散布谣言之人。奶奶的,她一世的英名就这么断送了。 回头看穆青云的神色,他弯着唇角,似并不在意他们的流言,反而乐在其中。见到此,燕君更想跑出去揍人,难怪这流言越传越盛,说不定就是穆青云本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她可再也不信这妖孽是什么善类。 被众人推出来的士兵小八羞涩地挠挠头,不解道:“啊?那要怎么打?”是啊,既要比武,又不许打伤对方,这难度的确是…… 士兵统领郑重地拍拍他的肩头鼓励道:“别打脸就行!”既然是太子殿下的男宠,这脸面是极为重要的,再说了,穆教头的这张俊脸,他们看着也舍不得打下去,更别说是贪恋美色的太子殿下了。 嗯,不打脸,准没错! 小八很是受教地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迎上前,朝着穆青云拜道:“穆教头,那就由小的来跟您比划比划。” 穆青云面上依旧淡笑着,心底却是好笑得很,这帮人还真当他是软柿子随意任人捏了?余光处瞥见了一道异样的目光从人群中投射而来,他微微侧目,正巧与燕君的目光撞上。两人相视一笑,穆青云顿时眼睛一亮,手中的玉箫轻转,朗声道:“并非我小视你们,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没有真本事能让你们信服,与其一对一没完没了地比试,不妨你们一起上。” 话音一落,底下立即炸开了花。 “一起上?他是不是疯了?太小看我们了吧?” “老大,既然他瞧不起我们,我们也别跟他客气,先揍他一顿再说。就算太子殿下怪罪,我们一起顶着,谁让他自己口出狂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对,那我们就一起上,一人一脚踹死他!” 穆青云静静地等着众人的议论声低下去后,才转着玉箫继续说道:“我来吹一曲碧海潮生曲,你们可以任意攻击我,待我的曲子完毕,若是你们依旧无法伤到我,那么便算我赢。从此后,你们都得听我的号令,不得再有任何异议,否则军法处置。如何?” 士兵们皆露出讶异的神色,他这不是找死吗?放眼军营,这里至少聚集了六七万的士兵,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何来的自信安然处身?而且还吹箫?他是不是疯了,存心找打? 燕君也是明显地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只说在一首曲子的时间内立于不败之地,可没说是要以一人之力打败数万士兵,这几万人想要一拥而上也难,说到底到最后能真正与他对战的也就是围在最中间的数十人。这就是穆青云的聪明之处,故意声张虚势,实则心里打着小算盘,精明得厉害。 不过,即使如此,他想要在众人的围攻之人游刃有余,还是有难度的。她已经在期待这场有趣的比试。 “好,你可别后悔!” “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把我们不当回事了?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摆明了就是讨打。” “跟他客气什么?大家使劲揍就是!” 士兵们的怒气已经被他给激起来,谁能忍受这等藐视呢? 聚拢过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一个个摩拳擦掌。 燕君很快被众人挤了出去,她轻叹一声,转身爬上了高台,从这里自高向下俯视,能更好地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中。 箫声起,穆青云已开始有了动作,不待士兵们一拥而上,白色的身影快速地飘移,如鬼魅一般行走在士兵中间。士兵中一片轰然,他这初一露手,就震惊了所有人。如此诡异的身手,一看便知是高手,他们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然而军人的血性使得他们不愿意这么快认输,所有的人更是卯足了劲,蜂拥而上,大大地发挥人海战术。 “这是什么功夫?莫非是传说中段誉的那个凌波微步?”燕君不由地咋舌,要不要这么刺激?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吗?她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中间,一道白影如画符一般不断地移动,伴随着悠扬的箫声,丝毫没有因为任何破音和阻隔。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变态和显摆?”燕君嗤笑出声,发现自己总能不断地从穆青云身上挖掘出新鲜之事,惊喜百出。 “他是天道门的墨主,能坐到这个位置,又岂会是简单之人?”身旁一道鲜艳的红影忽至,南宫神野来到她的身侧,语气淡淡地描述,让人听不出其中的异样的情绪。 燕君微愣了下,侧目望向他,打趣道:“那么,你是天道门的赤主,也同样不简单罗?” 南宫神野抿嘴浅笑,说道:“想不想听听关于师弟的事?”他灼灼的目光闪烁,认定她一定会感兴趣。 “我是五年前才加入天道门,而师弟是自小就加入了天道门,按理说先入门者为大,但是天道门却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在天道门里,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谁的地位越高,也就证明被他踩在脚下的人越多,手上所沾染的鲜血也越多。”南宫神野顿了顿,眼神变得迷离,回忆往昔,“青云自幼就入了师门,却一直是天道门的小师弟,任何新入门的弟子都能轻易打败他,因为他不喜欢动武,更不喜欢杀人。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武功,所以每个人都蔑视他,不将他放在眼里。当然,那些师姐妹们就例外,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讨人喜欢的缘故,凡有师兄弟找他的麻烦,那些崇慕他的师姐妹们就会为他出头,所以他是小师弟,却也没有人敢动他。这些师姐妹中间,其中以师傅的女儿墨欣儿最为袒护他……” 南宫神野故意顿下,观察燕君的神色,那暧昧的表情似乎在传达着什么讯息。燕君心里咯噔一下,这种青梅竹马的故事太过狗血,不会也发生在穆青云的身上吧?师姐师弟,相亲相爱?想想就心里堵得慌。 燕君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瞪了南宫神野一眼,都不知他究竟安得什么心,干嘛故意告诉她这些? 南宫神野会心一笑,继续说道:“你不好奇墨欣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吗?她可是我们天道门公认的第一美人,就是放眼天下,以她的姿色也是首屈一指的。她不止人美,性情也十分温柔体贴,大方贤惠,而且她的武艺在天道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仅次于我和青云。师傅曾说过,倘若青云此次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将三卷天书完整地带回天道门,就应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什么?! 燕君彻底被怔住了,如雷击一般,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一直以为穆青云想要得到天书,是为了解身上之毒,却不想还有这么一层因素在里头。这是真的吗? 无可否认地,她开始心神动摇,第一次对穆青云产生了怀疑。 再次翘首望向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穆青云,认识他以来,他每做的一件事都历历在目,他的关爱,他的用心,她都很感动,也觉得他在慢慢地融入她的心,情绪因他而牵动。倘若他接近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天书,为了娶他师傅的女儿,那她情何以堪? 不,她不相信! 青云不是这种人! 她很快否认了这个念头,她应该相信他才是。 “我相信青云,他寻找天书,是为了解身上之毒,他不会骗我。倒是你们的师傅真是恶毒,竟然对自己的徒弟下那种歹毒的毒药,若是哪天让我见着他,我一定要他好看。”她嘴上否认,然而疑心一旦产生,即使被很快否决,也总会留下些许痕迹。这种痕迹是最为可怕的,就像一张纯白纸上的墨迹,一旦存在过,便破坏了美感。无论怎么去抹拭,它都难以消除,更甚者,污迹越扩越大,最终毁灭整张白纸。 燕君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这些都没有逃过南宫神野敏锐的目光,他勾唇一笑,真是个倔强的丫头,这世上之事哪里有这么简单? “倘若有一天你真的见到了我师傅,记得一定躲他远远的,正如你所说,他不是个好人,甚至就是个魔鬼。所有天道门的人都在拿自己的灵魂与魔鬼做着交易,青云是,我也是。”南宫神野眼神忽变,一抹复杂的情绪划过眼底,让人难以捉摸。 燕君讶异地望着他,陷入沉思。天道门,她一直都是耳闻,却从未接触到它的核心。穆青云不愿意提及,所以她也没问,如今听南宫神野的描述,好似天道门比她所见的更为复杂,一道不可触及之门。 “那青云为何后来又成了墨主?”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师弟,摇身一变成了天道门数一数二的高手,身居高位,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原本那个与世无争,不愿意动干戈的穆青云,才是他的本性吧? 想起那次在楚城小巷遇见他时,面对黑衣人的追杀,他绿眸之中的冷漠和忧郁,让人心疼。那时候的他,身上缺失了一种生气,浑身上下除了冷漠,就是疏离。他的身上一定有着难言的苦衷,所以才导致他性格的重大转变,她如此猜想。 第48章 还没待南宫神野回答,箫声已歇,穆青云潇洒地踏风飞至,而他的身后是一片喝彩声,显然他的表现已赢得了士兵们的肯定。 “君儿,我的表现如何?”穆青云笑得温和,有着邀功讨赏之嫌。 燕君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南宫神野方才的话语,微愣了下,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答。 穆青云敏感地察觉到异样,眯眼扫向南宫神野,方才他在底下一心几用,没有忽略台上的动静。南宫神野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他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南宫神野,虽说是师兄弟,统领天道门主要的两支派系,但他对南宫神野一直持保留的态度,身为赤主,又怎么可能是善类? 南宫神野无辜地耸耸肩,唇角勾扯,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表示不负责任。 穆青云凝重地拧了下眉头,扶上燕君的肩,轻声询问道:“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燕君猛然惊醒,这才察觉自己竟然分了神,摇头道:“没什么,你还要继续训练士兵,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她闪躲着目光,擦着他的肩,离开了高台。 燕君,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转身之际,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都说要相信他的,可为何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歪处想呢? 不行,她必须得冷静冷静,想着,她脚下加快了步伐。 她一直没有回头,自然也不会留意到身后台上两人迥异的神情,以及那火药味十足的气氛。 “阿神,你究竟跟她说了什么?她为何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南宫神野无辜地耸眉,轻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跟她讲述了些我们师兄弟在天道门的事。” 穆青云面色一沉,不悦地说道:“你跟她讲这些做什么?我不希望她跟天道门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以后最好离她远点,你也不是不知道师傅的脾气。倘若她被师傅盯上,恐怕我们两人联手,也无法保她。” 南宫神野脸色也蓦地一沉,露出肃然之色:“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靠近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师傅的为人,也更清楚你在他心底的价值。如果有一天小君儿真的有了危险,那么带给她危险之人,也只能是你。你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保护她,给她幸福?你不觉得现在自私的那个人正是你自己吗?为了自己的私欲接近她,现在又将她置于险地,你可真会为她着想。”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劝你还是不要耍心机,若论心计,我绝不会输于你。” 面对穆青云忽如其来的霸道气势,南宫神野习以为常,这才是他所认识的穆青云。温和、淡雅,有时候就是一种伪装色,能成为他南宫神野的对手,就需要这样的气势。对手越强,他就越兴奋。 “青云,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南宫神野故意顿了顿,诡异地勾笑,“赌小君儿对你的信任……” 从燕君方才的神色,他就猜到了大概,这小丫头嘴上说不信,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他很想知道她对穆青云的信任究竟有多少,也就能知道自己的机会有多少。 穆青云不解地蹙眉,等待他的下文。 南宫神野飒然一笑,说道:“你不必问为什么,我们只须拭目以待。倘若你输了,那么小君儿以后就是我的,我绝不会轻易放手。倘若你赢了,我就考虑取消婚约,成全你们。你觉得如何?” “此话当真?”穆青云想到对方和燕君之间的婚约,的确是他和燕君之间最大的阻碍,他虽不懂他所说的信任究竟是什么,但他有信心一定能彻底击败他。 “击掌为誓!” 南宫神野爽快地伸出了右掌,双目之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穆青云微蹙了下眉头,心底默默地寻思了番,打赌又何妨?反正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君儿,他抬手重重地与他击掌,定下男人之间的约定。 燕君刚回到大帐外,就见士兵匆匆来报,在军营十里外发现了秦楚两军的小队士兵正在进行交战。这一消息太过突然,战机转瞬即逝,燕君当机立断,带着五百士兵迅速前往察看。 飘零的雪花之中,两队百余人左右的士兵们正激烈地刀戈相击中,穿过飞扬的尘土和雪片,燕君认出了其中被士兵们重重护卫在内的两人,他们一个黑甲长矛,一个银铠宝剑,杀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燕君勒马停在了五十步远处,翘首眺望着交战中的聂风和秦风两人,不由地蹙眉,这两人怎么打到这里来了?看他们各自所领的人马都不过五十人,应该是私下前来燕军军营,却不巧在路上相遇,除了这个解释,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两军的主将如此涉险。 “铛!铛!铛!”几记激烈的兵器碰撞后,交战中的两人暂时分了开来。 “聂风,我敬重你是员猛将,忠义之士。我劝你尽快看清形势,择主而事,否则到时候你在楚国没有了容身之地,我秦国也同样不会容你。”秦风长剑指地,横于马侧,阴狠的眸光中带着算计。 红缨的长矛在半空中虚划了几笔,聂风身挺如剑,目光沉敛,直视着秦风的方向,平静道:“我聂风身为楚臣,忠于楚国,这是我的职责。即使有一日我聂风真的没有了容身之所,我也不会向你屈服,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仁君,不值得我聂风为你效忠。为天下兴亡而战,才是我聂风毕生的心愿。” 混战中的楚军听到他们将军正义凛然之言,顿时士气大振,齐齐朝天大喝:“誓死追随将军!” 燕君在远处闻言,也不由地精神一振,将军当如是!名将当如是! “统统给我住手!” 她举手作了个合围的手势,身后的五百士兵立即向两边扩散开,呈扇形将秦楚两军迅速地围上。在人数上,燕军这方占了绝对的优势,更何况秦楚两军还是敌对的双方。如此一来,燕君便完全地掌控了局面。 争论中的秦风和聂风两人皆注意到了她,或沉静或阴沉的目光中皆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君儿!” “君彦!” 燕君平静地扫过两人的脸,看不出喜怒,只挥手示意士兵道:“缴了他们手中的兵器,违抗者,杀无赦!” 燕军的将士们精神振奋,齐齐应了声:“是!” 而楚军和秦军的士兵们则慌了神,也忘记了方才还在与对方厮杀,此刻各自迅速分散开,以他们各自的将军为中心聚拢,是战是降,只听他们将军的号令,但能看出大部分的眼中有着浓浓的战意。不战而降,非军人作风,他们不屑也不愿。 秦风面色一沉,没料到她会来此一招,想不透她究竟意欲何为。按理说,他们才是盟军,趁此良机擒拿楚军主将,那么楚军也将不攻自破。忽而想起她曾在秦军大营中放走聂风,那么此刻她也不可能和他联手将聂风置于死地,他有些气恼。 “君儿,别忘了他是楚军的主将,更别忘了你我在楚国所受的耻辱!” 燕君抬手阻止了他,冷哼道:“这个不必你提醒!楚国是楚国,他是他,不能相提并论。你们如今已进入了我燕军的领地,是生是死,由我来决定。来人,全部押回营地!” “是,太子殿下!” 秦风心中一滞,胸口闷得厉害,双目死死地盯着聂风,欲杀之而后快。回头迎上手下士兵们询问的目光,他挥斥着右手,命令士兵们放弃抵抗,他深信燕君不会取他性命。 而聂风也是同样地挥手,命令士兵们丢弃兵器,他凝视着燕君的目光有着炙热的光芒,里面写满关切和欣喜。当他听闻她身陷狼群之中,险些丧命,他就懊恼得不行。那些狼群的确是他所设的后招,能抵十万兵马,转为防止秦军偷袭而设,谁想却险些置她于死地。现在想来,他都有些后怕,想他聂风自从驰骋沙场、闻名天下以来,何时畏惧过?哪怕是孤身身陷敌军之中,他也能浴血奋战,闯出血路,浑身是胆。然而面对她,百炼的钢也化成绕指柔,心中有一丝的柔软为她而动。 满意地看着秦楚两军的士兵们乖乖放下了武器,燕君牵马来至聂风跟前,挑眉说道:“你今日是来赎人的,还是来刺探消息?倘若是赎人,那么抱歉,赵熙嘉我是不会放的。倘若是刺探消息,那么你就是自投罗网,你应该知道两军作战,如何对待俘虏。” 聂风轻柔地微笑,丝毫没有惧色:“看来我很幸运,我既不是来赎人,也不是来刺探消息。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前来探望我的朋友,如果是这样,不知你是不是欢迎?” 燕君明显地愣了下,对于他的回话有些意外。聂风见她不答,便解释道:“听说你受了伤,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自然流露出的关切和柔情,让燕君心中一暖,了然于胸。事实上,对于这件事,他是没有责任的。战场本就残酷,是她主动出击在先,而他技高一筹,运筹帷幄,她这才大意失荆州,防不胜防。 第49章 “你身为主将,却轻易将自己陷入险地,究竟是你太过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聂风抿嘴一笑,笑而不答,但那晶莹的目光却意味深长。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秦风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耻笑道:“这还用问吗?他就是自负自大,以为我们秦燕两国无人,能允许他在军营之中来去自如?哼,堂堂的楚国战神何时也开始儿女情长起来?若是让楚王得知你私通燕国太子,合谋设计陷楚太子于险境,成为敌军的俘虏,你说楚王会如何作想?试问楚国还能有你聂风的立足之地吗?” 读出秦风眼底的些许算计,燕君立即联想到了他与公冶君之间的通信,她是不是真的会连累到聂风,害他遭到楚王的猜忌呢?她随即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不会的,他是楚国战神,楚国的保护神,谁也无法撼动他在楚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口舌之争也是无畏,既然你们都来我燕军的军营作客,我做主人的自然不会怠慢。两位,请吧!” 燕君作了个请的手势,恰时,四面八方一阵阵隆隆的响声传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滚滚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人马从四周围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这些人骑于马背上,全身黑甲笼罩,看不清真实的容貌,只是那股掩不住的煞气让人极具压迫感。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秦军的装束,也不是楚军的装束,更不是燕军! 那么,这是哪来的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近万人的神秘军队,究竟是何背景? 刹那间,燕君、聂风和秦风三人之间快速地做了个眼神交换,从彼此的眼中皆读出了诧异之色。三方六百余人的势力短时间内聚拢到了一处,在面临未知的强大力量情况下,他们明智地选择了暂时的合作。 “不想死的,就立即放下武器投降!” 同样的口吻,燕君没有想到方才自己的话语转眼间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而自己此刻成了待宰的羔羊。她举目望向煞气十足的黑甲军,几万的人马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头盔,不露嘴脸。唯有那为首的一人戴了个鬼面具,身形高挺,双肩宽阔,方才下令的人就是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又浑厚开阔。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围截我们?”聂风率先开了口,威严的口吻,正气凛然。 鬼面首领仰天大笑一通后,策马走近了几步,将聂风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就是楚国战神聂风?不错,倒是有几分气魄,可惜,你们这些世俗之人太过愚蠢。以为有了一城一池之地,就相互征伐,自认为天下第一。岂不知天下之大,包容万物,区区的秦、燕、楚三国又有何了不起之处?” 聂风敛了敛眉,又再说道:“那你以为如何才是了不起之事?” 鬼面首领戏谑的口吻道:“说你们愚蠢就是愚蠢,你们以为这天底下除了秦、燕、楚三国就没有其他的国家存在了吗?天下之大,无所不有,不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中原人所能知晓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多,转换了话题道:“现在本尊给你们两条路走,一,归降于本尊,为本尊所用;二,就是死路一条。” 燕君三人再次交换了个眼神,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来,而且听起来他是来自中原以外的势力,那么到底是哪股势力呢?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想要突围,唯一的办法,就是擒贼擒王。 三人都是聪明人,只一个眼神就达成了共识,第一时间齐齐策马朝着鬼面首领奔袭而去。 滚滚尘沙,迷了人的眼。 一人持矛,两人使剑,激烈的碰撞中,被一股强大的气场炸开。 可怕的气场,骇人的内劲!鬼面首领竟然能以一敌三,一面压倒之势,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燕君只觉得胸腔内有一股热流猛烈地喷涌,通过食道、咽喉,最终一泄而尽。晕眩、昏沉,魂魄离体,她再次感觉到濒临死亡的恐惧,那强大的无法撼动的力量,让她终身难忘。弥留之际,她再次看了一眼那气场中央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他狰狞的面具不断地变幻形状,拉伸撕扯,状如无常鬼魅,勾魂索命。 当她睁开眼,看到华丽的帐幔垂挂床头,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可又觉得这地府未免太奢华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入鼻的是满室的馨香,她的胸口一滞,心口处微微作痛,浑身提不起什么劲来,虚软无力。 她这是在哪里?她不相信自己是真的到了地府。 吱啊,房门突然打开,从门口进来一人。燕君侧头望去,于背光处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大红的衣袍,金线勾勒。 “阿神哥哥,这里是哪儿?” 南宫神野眼睛一亮,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快步走上前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近一个月?” “一个月?”燕君抚上自己的额头,有些难以置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她想知道那天遇到那股强大的气场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聂风和秦风又怎么样了? 南宫神野拧了下眉头,沉吟道:“那天听到军营外喊杀声冲天,士兵回报说你领着五百人出营迟迟未归,我担心你有危险,就领着几千人马前去寻你。结果等我赶到现场时,所有的士兵都已被杀,而你则昏倒在地上,只残留着一口气,情况不容乐观。你命悬一线,唯有天道门的珍贵药草能医治你,所以我就将你带来了这里。” “你是说,这里是天道门?”燕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来到这里,一个月,她竟然昏迷了一个月的时间,那么这一个月来又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青云呢?”她昏迷不醒,穆青云应该很着急才是,为什么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他?燕君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南宫神野俊眉微蹙了下,有一抹复杂的光芒在眼底划过。转瞬间,俊美的脸庞上又浮起绝美的笑容,温柔地舒展开,抚上燕君的脸,低头轻语道:“我现在可还是你的未婚夫,你在我面前问别的男人,就不怕我吃醋难过?” 燕君撇了撇嘴,只当他在调侃她:“别开玩笑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只当兄妹?你若是真把我当成未婚妻看待,那我可不敢跟你亲近了。”她撑着身子,试图起身,却让南宫神野双手给按了回去。 “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至少还得休息半个月才能下地。” “半个月?不用这么夸张吧?” 燕君小脸皱到了一处,让她半个月都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那简直就是种煎熬。南宫神野看她这副可爱的表情,不由地抿嘴弯笑,伸手轻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这样的她,让他更加不舍放手,无论用尽什么方法,他都想将她留在身边。她本来就是他的,是他的未婚妻,这是他唯一的资本,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的眼睛忽亮了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一双明眸脉脉含情地望着她,说道:“只要你乖乖地喝药,我就让你早点下床活动,否则,你想也别想。” “专制!”燕君嗔了声,心中却是暖暖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青云的下落呢,他知道我在这里吗?他有没有回到天道门?” “你啊,是不打听到他的下落不甘心呢。”南宫神野晦涩不明的眼神,让人看不透情绪,“青云他回了天道门,不过这两日师傅有任务派遣他出去执行,再过两日估计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 “真的?那太好了!”燕君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不知不自觉中,她已将穆青云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没有他她心里总觉得缺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空落落的。再过两日,只须两日的时间就能见到他了,真好! 她暖暖的笑容落在南宫神野的眼中,却变得那般刺目,他的脸也跟着沉了几分,而陷入喜悦中的燕君根本没有察觉。 南宫神野陪了她许久,喂她喝药、进食,到午后才离开,他风趣幽默、侃侃而谈逗得燕君笑得欢快,待身体疲累了,便安逸地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见到的是一名容貌秀丽的青衣女子,正忙碌着收拾房间、清理她的衣物。燕君颇有些失望,她多希望一睁开眼就能见到穆青云出现在她眼前,然而一切的希冀都没有如期发生。 “燕姑娘,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 青衣女子轻柔的话语打断了燕君的思绪,燕君微愣了下,说道:“我没哪里不舒服,也不想吃什么,就想下地走一走。” 青衣女子顿时急了,忙阻拦道:“那可不行,赤主吩咐了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燕姑娘,否则拿奴婢是问的。” 第50章 燕君轻笑了声,道:“你也说了,你们赤主吩咐你好好照顾我,我现在就想下地走走,否则我浑身不舒服。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同样没有照顾好我?” “这……”青衣女子有些为难,左右思虑了一番后,只好走上前来搀扶她。小心翼翼的姿态,让燕君觉得好笑,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柔弱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青衣。” 燕君听到她的名字,不由地诧异,难怪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裳,原来她本名就唤作青衣。她忽而想到了刚认识秦翊时,那两名跟随他一起的女子,好像是叫青莲和青漪。她们都是青字辈的,那么也就是说在天道门中处于同等的地位。从前遇见青莲和青漪两师姐妹时,就觉得二人气焰极其嚣张,仿佛身为天道门之人就无比地尊崇,鼻孔朝天,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然而这青衣姑娘同为天道门之人,却自称奴婢,这让燕君愈加迷惑,究竟是她本身的出身低微,还是身为赤主的南宫神野在天道门中处于一个极高的位置,使得其他人对他敬畏有加? “你们赤主在天道门中地位很高?” “那是自然的!天道门之中,除了门主,就属赤主的身份最为高贵。不止是我们天道门的弟子,就是在三国之中凡听到我们赤主之名,无人敢不敬的。”青衣的口吻很是自豪。 燕君沉思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们墨主呢?难道墨主的身份不如赤主?” 青衣扶着她的动作顿了顿,拧眉紧张地说道:“墨主的地位虽然和赤主相当,然而在天道门之中,没有多少人亲近墨主的。墨主他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很是可怕。听闻他小时候被门主在外面捡到时,他躺在一堆狼群里面,奄奄一息。大家都怀疑他是狼生的孩子,否则为什么他会有一双绿眼睛呢?那分明就是狼的眼睛,他身上也流着狼的血液,多可怕啊!”她的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描绘得栩栩如生。 燕君霍地一把推开了她,很是气愤,她竟然如此诋毁穆青云,她怎么能不气?狼生的孩子?就因为他长了一双绿眼睛,所以就不容于世,遭人诋毁和厌弃。难怪他第一次在小巷以真实面目相见时,他的眼中露出那般奇异的眼神,他一定以为她也会像寻常人那样看待他。然而他却想错了,她说他的眼睛很美,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他的心便从此遗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任何关于穆青云的坏话,否则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青衣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身子,有些委屈,汪汪的泪眼瞧着她,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天道门上下每个人的口中都流传着关于穆青云的流言,她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她没有夸张也没有瞎编啊。 她诺诺地点头称是,想再次上前扶燕君,却让燕君回绝了。 “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青衣吓得急哭了,毕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尽管和燕君现在这个身子的年龄相当,但比起活了两世的燕君来,她还是娇嫩了许多。 “燕姑娘,请你不要赶我走!若是让赤主知道我没有照顾好你,他一定会将我赶出天道门的。我的爹娘好不容易将我送进天道门,我不能被赶出去的,求你了!”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朝着燕君的跟前就跪了下去。 燕君眉头皱起,她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见她如此可怜之相,不禁起了恻隐之心。伸手虚扶了一把,放柔语调道:“好了,起来吧。以后不要乱讲别人是非就是,记住,人眼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往往不一定是真。你们的墨主也并非如你们所言那般可怕,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你没有真正了解之前不能轻易下定论,知道吗?” 青衣抽噎着,露出欣喜之色,连连点头道:“是,青衣知道了,谢谢燕姑娘不将我赶走。” 燕君瞥了她一眼,抬手示意道:“扶我起来吧,我想出去走走。” 转眼间新年已逝,燕君错过了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个新年,遗憾中带着庆幸,至少她还一切平安。只是穆青云…… 青云,你究竟何时才回来?为何不在我的身边? 漫步在一片花园中,燕君不免有些感慨。 冬雪方融,嫩芽初绽,大地回春。 这一片花园环境清幽,少有人迹。若不是从南宫神野口中得知这里乃是天道门的所在,燕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身处于这个神秘的门派之中。 青衣一直谨慎地跟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许是被她之前的态度吓住,之后便不敢再随意出言议论,通常都是燕君问一句她答一句。燕君没有去安慰她,她对穆青云的诋毁的确让她很是气愤。 “青衣,你可知现在秦、燕、楚三国的战况如何?” 青衣答道:“回姑娘的话,楚国已在半月前自秦国的边境退兵,并且以十座城池与燕国交换他们的楚太子。” 燕君微微沉吟,楚国退兵在她意料之中,却不想楚国竟以十座城池换回楚太子,倒是让她对楚王有了重新的认识。楚太子在楚王的心目中到底还是占了较重的份量,要不然怎会愿意割让城池来换取赵熙嘉的性命呢? “那秦国和燕国的军队呢?” 青衣又答道:“燕军自燕太子无故失踪后就全部返回了燕国,燕国得到了十座城池,算是大胜。三国之中,最引人瞩目的一件大事,便是秦国大王的新旧交替。半月前,先秦王突然在一天夜里暴毙身亡,大臣们在秦王的枕下发现了秦王留下的遗诏,赦令端王秦风继承王位,原太子秦翊封地新城,无诏不得回都。” “什么?!”燕君大惊,想不到短短一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秦风终于如愿登上了王位,而秦翊则被贬出郦城。什么暴毙身亡,什么遗诏,这等唬人的把戏,也就只能欺瞒无知的百姓罢了。 燕君眯眼沉思了片刻,忽而感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那日昏迷之前,她是与秦风和聂风三人一起进攻那鬼面人的,为何醒来时,她却只是一人出现在了天道门?秦风回了秦国,那么聂风呢?他出战不利,不但使得楚太子被掳,还使得楚国丧失了十座城池,楚王将如何待他?还有,他至今是否安然无恙? “青衣,可曾听闻楚国战神的消息?” 青衣如实地摇头道:“这个奴婢不知。”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燕君轻轻一叹,暗自安慰自己。 “对了,为何这里空无一人?天道门的人都在哪里?”两人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一个人,燕君不免好奇询问。 “再过三个月天道门将推选新任门主,大家都在忙着此事,所以很少有人留在天道门中走动,大多都跑出门派去寻找自己的合作势力,为新任门主造势。况且,这里是赤主私人的地方,他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进出,以免打扰到姑娘休息,所以就更没有人敢来这里了。” “天道门如何推选门主?为何要去门派以外寻找合作势力?”听闻天道门将推选新任门主,燕君第一反应就是穆青云是否也会参加推选?按理说,天道门之中,以他和南宫神野的实力最为相当,若是推选新任门主,他们二人的机会最大。倘若穆青云真的能争得门主之位,那么他便不用再担心身上的毒,老门主应当不会让刚刚上任的门主死于非命吧。 “我们天道门的宗旨,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门主一直在寻找一位能统一天下的明主,一旦找到,我们天道门将不遗余力地支持他,助他一统天下。而门主此次挑选新的门主,不但要考验新门主本身的资历和才能,还须考查他们所支持的那方势力,或是认定的明君,由十位长老一起表决后胜出的那位就是天道门的新门主。” 听着青衣的解释,燕君心思辗转,天道门的势力非同小可,倘若能得到天道门的倾力相助,还愁大事不成?她忽而想到了秦风,倘若他得知这个消息,恐怕会不遗余力地拉拢天道门,希望得到他们的相助吧?或许,他早已给自己铺好了后路,不然为何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就迫不及待地成事,登上王位呢? 三国之中,能人辈出,或许还有她所未知的强人存在,秦风也未必能如他所愿。 她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想这些,权势纷争非她所愿。 不知不觉中,已走至了花园的边缘,见前方有一道拱门通向园外,燕君正欲上前,却为青衣阻拦。 “燕姑娘,这是往园外的门,您最好不要出去。门派中的人并非所有人都认得姑娘,门规森严,不容外人在此任意通行,奴婢怕惹来事端,还请姑娘返回。” 第51章 “聂将军,你有何打算?” 一座假山后,两人并肩而坐,燕君摆弄着手中的细草,仰望着星空,深思飘摇。问的是他,其实是自问,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回楚国,你呢?”聂风凝望着她的侧脸,从她的黑眸中读出几分哀伤和迷茫,心中一动,说道,“跟我一起回楚国,如何?” 他不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不问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他能察觉得出她不一样了,她有心事。 “楚国……”燕君的眼神愈加迷离,嘴里不断地重复,最后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去楚国!” 聂风欣喜若狂,强忍住内心的喜悦,他再次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愿意跟我去楚国?” 燕君侧目,对他四目相对,漆黑的双眸中盈出一潭汪水,她苦涩地一笑,说道:“我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强有力的手捉住她的柔荑,聂风的双眸中迸发出璀璨的光泽,他爽朗地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不会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他的笑太过明媚,燕君感觉到温暖。 家人,她曾经希望成为家人的人,他此刻又在哪里? 晨曦挥洒,假山处一片宁静,天道门的其他园子却是沸腾起来。 “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南宫神野的声音! 朦胧睡意中的燕君被这声音惊醒,与此同时,聂风也从浅眠中醒来,与她相对而视。 脚步声越来越近,正好停在了他们身后的假山外。 “阿神,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大的动静?”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落入人的耳中,软绵绵的。 “没事。”回答的是南宫神野略显冷淡的声音。 气氛顿时间变得有些尴尬,许久,那女声再次响起:“我听门派里的师弟、师妹们说,你的园子里近来住进了一位姑娘……她,她是谁?”她问得很是犹豫,而且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生气。 南宫神野冷哼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我……”女声低了下去,似经过了很大的一番挣扎,才重新高了起来,“阿神,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够了!”南宫神野冷酷地打断了她,“收起你的楚楚可怜,我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对我来说,只有复兴大业才是首要的。” “那她呢?为何你唯独对她不同?就算她是你的未婚妻,那也是一场政治婚姻罢了,为何你还千方百计地带到天道门来?”质问的语气。 “哼,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来试探我?”南宫神野的话语一转,语气变得格外冷硬,“说,是不是你把她藏了起来?否则她不可能独自离开天道门。”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女声带着哭腔,委屈道,“阿神,你为何要冤枉我?就算我嫉妒她,我也不会背叛你而伤害她,我的心意……” “够了!不要再跟我说什么心意不心意,你若真想帮我,就牢牢地看住你的小师弟,不要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阿神……” 脚步声急急地远去,惟余下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黯然神伤。 假山后,燕君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南宫神野的冷酷和无情,让她心中感慨。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的野心又究竟有多大? 女子的哭泣声仍在,燕君很是同情她,爱上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是幸,是不幸? 聂风扯了扯燕君的衣角,用眼神示意道:“挟持她,我们才能顺利离开天道门。” 燕君犹豫了下,点点头,这的确是最佳的办法。从他们的对话中,就能判断出此女的身份必定不凡,在天道门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有她在手,他们想要安全离开天道门,根本不是问题。只是,利用一个受了情殇的女子,她有些不忍。 正准备探出假山,挟持那女子,远处又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难道是南宫神野又折返回来了? 燕君连忙又回到了藏身处,不敢稍动一下。 假山外的女子也是同样的想法,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脚步声传来处,一抹欣喜的神色还未绽放就在眼眶中逐渐黯淡下去。 “师弟,你回来了。”完全不同于跟南宫神野对话时的那份柔意和神采,女子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 “师姐,你哭了?又是因为他?”淳厚的嗓音,带着独特的质感,进入燕君的耳中,让她浑身猛然一震。 是他! 她无法预料,竟然是在这种状况下遇见他。 为何晚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青云,此刻我和你相距不过五步,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真的还能站在你的身边吗? 燕君撕咬着下唇,胸口处阵阵疼痛,如千万只蚂蚁侵蚀。 聂风扶了扶她的手臂,用眼神关切地询问,他也听出了穆青云的声音,可他并不知道燕君和他之间的关系,只当她是伤势未愈。 燕君回过了神,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无碍。 “师弟,你别问了,我没事。”一阵细碎的声音过后,女子的声音又起,“师弟,你急匆匆的,这是要往哪里去?” 穆青云道:“我方才进门时,听到师兄弟们私下议论,说阿神正在派人到处寻找一名女子的下落。我觉得可疑,想要找到他确认一件事。” “你也认识那女子?” “师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快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神很在乎她。” “阿神在乎的女子……师姐,我不跟你多说了,先行一步。你也别太伤神,阿神只是还没有感悟到你对他的好,你想开些……” 脚步声渐渐远去,燕君双手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一时激动,惊动了假山后的两人。心,痛得无以加复。 青云…… 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从假山的一角探出了头,他远去的脚步匆匆,一袭白衣在风中凌乱。他消瘦了,宽大的袖袍中隐没着他的双臂,那双手曾温柔地拥抱着她,给她温暖,她也曾贪恋,甚至依旧期待,然而,这一切已随着现实的残酷渐渐远去。 她不能见他,她没有脸再见他。 泪水,不知不觉中爬满了她的面颊,湿润了她的眼眶。 回眸间,撞上聂风复杂的目光,她情不自禁,无法抑制。 聂风无声地轻叹,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他终于明白她眼底的那抹忧伤究竟是为了谁。一抹忧愁逐渐爬上他的眉梢,多情总被无情恼,他的多情又是为了哪般? “谁?谁在那里?”假山外的女子竟然一直都未曾离开,她听到了燕君小声的哽咽声,顿时起了警觉心。 假山后,一男一女相拥而依,墨欣儿脸上一热,露出尴尬之色。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躲在此处?” 燕君含着泪眼,从聂风的胸前抬起了头,眼睛不由地一亮。眼前的女子面容出尘,如清水中的莲花,美丽不可方物,即便同为女人,燕君心底也生出几分倾慕之意。 方才就是这位女子在伤心哭泣,想不到南宫神野的心神如此坚定,面对如此一位绝世的美人的全心爱慕,也丝毫不动心,试问他的心志究竟有多坚韧? 墨欣儿在看清了她的脸后,也是一番惊艳,她美眸一转,忽然了悟。 “你是燕君?燕国太子?” 对方一语点破了她的身份,燕君有些诧异,但想起方才她与南宫神野之间的对话,随即明白过来,点头应道:“我正是燕君,他是我的朋友,不知能否请姑娘带我们离开天道门?” 她这是在作赌,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会将她的行踪泄露给南宫神野,毕竟,只要她大声一呼,相信很快就能吸引来天道门的弟子,到时候,她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 墨欣儿犹豫了,倘若燕君留了下来,南宫神野势必会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但倘若她放走了她,南宫神野知道后,必然会责怪她。两厢权衡,感情战胜了理智。为了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她决定背叛南宫神野一次,她深信没有了燕君,自己一定能挽留住他的心。 “你们跟我走吧。” 在墨欣儿的帮助下,燕君和聂风两人顺利地离开了天道门,站在天道门的长阶之下回首远眺。原来天道门建立在一座山峰之上,山峰高耸入云,那一道大门恢弘壮丽,气势雄伟。 从此后,或许就天涯两端了。 燕君紧拧着眉宇,不由地惆怅。 该走了。 她毅然转身,率先步下阶梯,在她的前方,是数不尽的一望无际的石阶,就好像是她未来将要走的路,遥遥无期,永远不知道路的尽头究竟在哪里。 辽阔的草原上,牛羊成群,马儿撒欢,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对俊美的男女并肩而坐,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第52章 下山已经数日,燕君一路上沉默寡言,脑中不断回旋着穆青云的身影。他此刻一定还在四处寻找她吧?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纯洁,她害怕面对他,她心中的结无法打开。 “好美的蓝天,好壮丽的草原,真想永远待在这里。”燕君忍不住感叹,也只有在面对这样开阔的风景时,她的心才能变得豁达和释然。 聂风也深有感触,叹道:“在边关时,我也最爱看这样美丽的风景。” 燕君轻笑道:“聂大哥,你活得太累了。世上的事繁复纷扰,仅凭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轻松一些,好好地享受人生?” “你说得对,我是该放下肩上的胆子,轻松一下了。或许,当我回到楚国时,楚国已经不再需要我,因为楚国战神不败的传说已经破灭……”自嘲的话语从聂风的口中说出,听得人辛酸不已。 燕君抚上他的肩头,摇头道:“不,你永远是楚国的战神,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不败的战神!” 聂风胸中一阵翻涌,他的手紧紧地覆上燕君的手,激昂的口吻道:“倘若楚国真的不再需要我,以后,我就是只属于你一人的战神,只为你而战!” 他灼灼的目光犹如燎原的星火,不断地旺盛蔓延,那火热的温度,几乎烫伤了燕君的眼睛。他真挚的言语和激昂的心,让燕君心中震颤,久久无法平复。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眷顾呢? 燕君苦涩地推开了他的手,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我已经不再纯洁,不值得你对我倾心相顾,为我放弃一切。” 聂风再次牢牢地捉住她的手,认真的神情与她对望:“我不在乎,你在我的心中永远如女神一般纯洁圣神,我只怕自己是个凡夫俗子,配不上你。” 一股暖热的气团堵塞了她的喉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认真,他的执着,她的确很感动,只是……她的心底深藏着一个人,一个她想避又想见之人,试问她又如何挤出空间去装下另外一个人? “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哪怕是一辈子。”聂风看清她眼中的犹豫,誓言般的话语迫不及待地从嘴里蹦出,他怕她说出拒绝的话语,怕自己失去了希望,从此之后一颗心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哪怕是有那么一丝的希望,他也不想放弃,因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想为自己争取的。 面对这样的他,燕君不忍他失望,默默点头道:“我们还是找处地方暂歇两日吧。”她现在很想静下心来,沉淀一下自己的感情,等她想通了,她就能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城郊的一间民房,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厨房里传来,在院中劈柴的聂风立即放下手中的斧头,疾步走向正冒出浓烟的厨房。待在里面的正是嚷着要烧饭的燕君,她拿着蒲扇蹲在灶头,一边用黑乎乎的手擦汗,一边不停地咳嗽。 当聂风走进厨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看到她灰头土脸的狼狈相,聂风努力地隐忍笑意,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垢,说道:“看把你呛的,都成花猫脸了。还是我来吧,你去梳洗一下。” 燕君丧气地踢了下灶台,道:“古代的灶台就是没有现代的煤气灶好用,若是能发明一台煤气灶,我肯定能成大财主。” “什么是煤气灶?”聂风还在细心地为她擦拭脸颊,一边不解地询问,在他的辞海中似乎从没有听过煤气灶一词。 燕君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一种不需要柴木燃火,而是用一种天然气作为燃料,人们在使用时,只须点燃火星,就能有持续不断的火势供应。” “真有这么神奇的燃料?”聂风蹙眉道。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以现在的科技还无法实现罢了。”燕君撇了撇嘴,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先生好眼前的柴火才是要事。 聂风轻笑了声,接过她手中的蒲扇,将她推出门外,说道:“你先出去,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那,好吧!”在野外烤点野味,她在行,在家里烧灶,实在是为难她了。燕君也知自己在这里是帮倒忙,只好乖乖出去。 这间民房是他们向当地百姓租借的,可是就在刚才差一点儿被燕君烧为灰烬。这里有几百户居民,过着十分平淡的生活,他们身处其中也变得平淡不起眼。 燕君托着下巴看着满桌的菜肴,不由地惊叹,像聂风这样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实在是极品。不对,不对,这好像是用来形容女人的。 不过,像他这样一位三国成名的大将军,还能做出这么一桌美味佳肴来,确实是难得很。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他的愿望,是做一个平凡的农夫,一声平平淡淡,然后寻一名心爱的女子,男耕女织,生儿育女…… 抬眸间,对上他深沉如海的双眸,他此刻是否正是如此的想法? 一颗心为之而颤。 燕君避开了他的眼睛,低头品尝桌上的菜肴,心思辗转。 一时间,桌子上陷入一片沉静,只剩下嚼动菜肴的声音和碗筷的撞击声。 “这里已经是楚国的边境,不过这片地界却是在麒麟王的手中掌管着,麒麟王是大王的亲弟弟,为人豪放不羁,率性而为。不过,多年前,我曾与他有过一些不愉快,他对我痛恨不已。此次经过他的地界,我们得尽量地避开他,否则一旦遭遇,我怕他会对我们不利。”聂风率先开了口,试图打破尴尬的氛围。 “麒麟王?他手握兵权?”身为王爷,通常都会有自己的封地,就像秦翊,他被秦风驱赶出郦城,但也有了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 想到此,她不由地为秦翊的前途而担忧。秦风定然不会放过一个对自己随时随刻都有着威胁之人,秦翊的处境堪忧。 “麒麟王手中拥有十万大军,昔日也是能征善战的勇将。可惜,大王对他多有猜忌,所以他没有得到重用,后来被封地至此,已经有五年不曾被召入朝。有很多人传闻麒麟王心有反意,暗地里秣兵厉马,想要颠覆楚国,自立为王,但是我知道麒麟王是个大义凛然的真英雄,他只是壮志未酬,不能施展抱负罢了。” “他嫉恨于你,你却为他说好话,你这人未免太过善良了。”燕君不由地轻笑,还真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聂风轻轻一笑,道:“所谓英雄相惜,可能就是这个缘故。” 燕君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凝望着他自嘲的神情,他的形象再一次在她的心中高大。他被人们称为楚国战神,深受人们爱戴,其实不止是因为他的战绩,而是他拥有着一种胸怀,一种足以囊括天地的伟大胸怀。这样的人,太过高尚,光芒万丈,这样的他,更让她汗颜,不敢伤害。 “牛大叔,你的驴子用什么喂的,走得这么慢?还不如我走路快呢。”燕君坐在由两头驴拉着的平板车上,双脚在平板车的边缘上晃啊晃,嘴上一个劲地抱怨。 原本他们是打算自己进城入楚国的,恰好邻居的大叔也要进城,在他的热情邀请下燕君和聂风两人便决定坐他的车一同前往,以便掩人耳目,躲过追查,以免惊动了麒麟王。谁想他的驴车走得这么慢,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赶了不到一半的路。 邻居牛大叔坐在驾驶位上,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解释道:“姑娘,不是这驴子走得慢,是因为这沙地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不过你放心,天黑前我们一定能赶到城门口,决不会错过关城门的时间。” “大叔,没关系的,我们不着急。”聂风好脾气地调解,递了一袋水给燕君,道,“君彦,先喝点水解解渴吧,很快就到了。” “嗯。”燕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情莫名地烦躁,她伸手接过水袋,仰头喝了起来。才喝到一半,驴车两边飞驰过一群马队,搞得尘土飞扬。整个驴车都被笼罩在灰黄的尘土中,车上的人顿时都睁不开眼睛。 燕君正急躁得窝火,现在又吸了一鼻子灰,气得跳了起来,冲马队领头的大声指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蛋,会不会骑马?”前方的人马似乎因她的骂声,放慢了速度,勒马长嘶,马蹄纷落。 尘土慢慢落下,现出那伙人的模样,他们个个身着黑色戎装,腰板挺拔,四肢健壮,他们的座骑是一色的黑色彪马,是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尤其是领头的那人,腰板直挺如松,衣着高贵显赫,单是一个背影就气势逼人,透着摄人的威势。他牵住马,调头向燕君望来,眼中闪过几道精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燕君待看清他的脸,微微一愣,此人的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一身的装束高贵无比,全身上下尽显王者之气。此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第53章 “糟糕,是麒麟王!”聂风在身后小声提醒,同时背转了身,与早吓得浑身哆嗦的牛大叔待在了一处。 燕君纠起了眉头,想不到还是惹上了不该惹之人,不过转念一想,他并不认识自己,只要他没认出聂风来,她有何惧? 思衬间,麒麟王已经策马来到跟前,他冷傲地挥动马鞭指向燕君,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敢骂本王?” 燕君挑了挑眉梢道:“骂了又如何?最多让你骂回去!” 麒麟王微愣了下,旋即放声大笑:“有趣,小东西跟本王回去如何?本王纳你为妾,让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下轮到燕君呆愣了,纳她为妾?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不由撇了撇嘴,她真是大意,竟然忘了换身男装。这麒麟王果然如传闻中率性而为,放浪不羁。 “多谢王爷的垂爱,不过小女子已经定了亲,有了夫家。” “哦?”麒麟王拧了拧浓眉,仔细瞧了她几眼,看她的神色不像有假,他自嘲地笑道,“也罢,既有了夫家,那就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不要随意得罪人,若是下次撞见的是别人,你非吃亏不可。” 说完,他吆喝了声,挥鞭策马,扬长而去。 冲天的豪气,让燕君侧目,她本以为麒麟王会强行掳劫她回去纳妾,谁想他倒是个讲理之人,知道她有夫家便不再纠缠。 果然是个真英雄,豪气盖天! “多年不见,他还是一如往昔,豪气冲霄啊。”聂风回了头,目送着麒麟王远去的方向,不由地感叹。单看他的手下,纪律严明,训练有素,那是经过战场洗礼后才有的军容。楚国之境,除了聂风,唯有麒麟王是真正的沙场悍将。聂风很认同这句话。 快天黑时,三人终于进了城,穿梭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燕君的心情也跟着欢畅起来。 “好热闹啊!此地虽为楚国边境,却是这般繁华景象,想来便是麒麟王的功劳。你看那边!这么多人围在那里做什么?” 聂风大致看了一眼,答道:“应该是在买东西吧。” “我们过去看看。”燕君一时兴起,拉着聂风挤进了人群,将牛大叔一人抛下,自顾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挤进人群后,燕君抓起一人,问道:“大姐,这边在卖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当然是买铃铛啦!今晚是蒲城一年一度的篝火节,凡是未婚的姑娘们都可以买一个铃铛系在腰上,然后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跳舞。知府大人说了……”那姑娘话说到一半,就被人群挤了过去。 燕君没听清她后面的话,也没有在意,极有兴致地东瞧西望。 聂风难得看她心情如此愉悦,便主动提议道:“我给你买一串来,我们今晚去参加篝火节,如何?” “好啊!”燕君也想趁此机会散散心,便欣然答应了。 购买铃铛的多是女子,女子购物最为疯狂,聂风身为大将军,在战场上无畏无惧,然而遇上眼前这等疯狂抢购的场面,他还是多少怯场了。往人群中挤了数次,最后还是被人挤了回来,男女授受不亲的保守思想深植聂风的心中,他哪里敢碰那些女子,一张俊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开始那些女子们还没有注意到他,待有人发现他时,一声声的尖叫此起彼伏。 “啊,有男人!好俊的男人!” “真的好俊啊!” 燕君听到这些评语,没心没肺地捧腹大笑,想不到这里的女子如此开放,也真够难为聂风的。堂堂一名大将军,楚国战神,现在被一群两眼放光的女人围观,他脸上的赤红之色愈加明显,恨不得一头钻进地洞。 看到聂风投来的求救的目光,燕君好不容易止了笑声,好吧,是该帮他一下了,要不太不仗义。她四下瞄了眼,偶然间发现对面的酒楼外拴着几匹黑色的骏马,看着很是眼熟。抬起头,果然在二楼的靠窗位置发现了举杯独饮的麒麟王,麒麟王也早发现了她,正眯着他那双好看的狭长凤眼,兴味十足地打量着她。落日的霞光射在他脸上,如罩了一层金黄,构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燕君心中生出几分忧虑,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聂风,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麒麟王也只是刚刚发现她,而聂风被众女子包围着,他根本没法看清他的正脸。 “有了!”燕君忽而灵机一动,指着酒楼二楼窗口,冲人群大喊一声,“麒麟王!麒麟王就在楼上,大家快看啊!” 她这一喊,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齐朝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人群中传来一片整齐划一的倒吸气声,在短短的一刻静默后,一阵阵惊叹声此起彼伏。 “天哪,他就是麒麟王殿下,比我想象的还要伟岸英俊。”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真的见到麒麟王殿下了,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姐姐,你快帮我看看妆花了没?头发有没有乱?” “妹妹,你也帮我看看,衣服有没有挤皱?” “哎呀,早知道麒麟王会来这里,我就早点把今晚要穿的衣服换上了。怎么办?怎么办……” “拜见麒麟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君听着女子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满头黑线,这里的女子果然和别处不同,不是一般地花痴,简直和现代的粉丝团有得一比。 趁着众女子将注意力转移到麒麟王身上的空档,燕君拉上聂风,穿过人群,逃之夭夭。经过小摊前,还不忘挑选了个精致的小铃铛,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坐在窗边的麒麟王见行踪暴露,不悦地皱了皱眉,但看到燕君诡计得逞时露出的俏皮笑容,心情又忽然大好,嘴角扯出一抹绝美的笑容。跟在他身边许久的手下何时见过他们的王有过这样的笑容,顿时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注意力全关注在了燕君的身上,以致于忽略了她身边的聂风。 篝火晚会上人山人海,方圆百里未婚的姑娘们几乎都聚在了一起,个个粉妆雕饰,花枝招展。姑娘们人人腰间系一个铃铛,走路时一摇一晃,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响声。 燕君今晚穿了一件银白色的连衣短裙,小巧精致,在众多穿着红红绿绿的姑娘当中穿梭,显得那么耀眼夺目。她喜欢听腰间铃铛的响声,一路上蹦蹦跳跳,好不欢快,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聂风惊讶地看着她的身影,此刻的她犹如黑夜里的精灵,活泼、灵动,充满活力和青春,也让他的心不住地悸动。 他的决定果然是对的,能看到另一面纯真无虞的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紧跟在燕君身后,看到她开心的笑颜,心里十分欣慰。 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开始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舞,燕君也加入到其中,跟着简单的舞步跳转。 聂风在不远处看到了刚好到达的牛大叔,朝他招招手,大步向他走去。燕君此时正跳得不亦乐乎,连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没有察觉。 远处的高楼上,知府大人正陪着一名衣着显赫的贵人巡视下面的盛会。知府大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贵人的那张冷酷霸气的脸庞,他清楚知道,那张脸只要稍有变化便可夺人性命,决人生死。 见他一直在凭栏远眺,观望下面的人群,知府大人放大胆子讨好道:“王爷,今晚跳舞的姑娘们都是冲着王爷的威名而来,凡是腰间佩戴铃铛的都是未婚的姑娘。王爷若是有看中意的,尽可取了她们的铃铛来当信物,她们一定会很乐意伺候王爷的。” 麒麟王眼神骤敛,沉下脸厉声呵斥道:“你记住,本王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 知府大人吓得连忙跪地,求饶道:“是小的自作主张,请王爷恕罪。” 麒麟王冷哼一声,随即又将视线转到下面,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眼中精光闪动,她也在此? 看到她踏着欢快的舞步,舞姿优美,笑容动人,犹如惊鸿仙子,他的目光被深深地牵引,竟一时移不开,嘴角漾起一闪而过的笑容,不动声色地问道:“她们,真的是自愿想来服侍本王的吗?” 知府大人跪在地上紧张得要命,听到他突然这样询问,不禁有些好奇,但又不敢抬头看他,赶紧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是的,王爷。小人早就贴出告示,凡是未婚的姑娘都可以在腰间系一铃铛,王爷取下谁的铃铛,谁就可以成为王爷的女人。” “是吗?”麒麟王突然心情大好,噙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大步走下楼去。 燕君回头发现聂风已走远,一边跟着拍子跳舞,一边朝聂风和牛大叔站立的方向挥手,笑容璀璨。 左右各转了两圈,她伸手去牵同伴的手,却意外地摸到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她开始也没太留意,以为那姑娘定是在家干多了粗活,所以手才会长得如此粗糙。可是当她要转圈时,那只手仍牢牢地攥着她,一动不动。 第54章 她好奇地回头看去,撞上一双漆黑深幽的眸子,顿时大吃一惊,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麒麟王没有回答她,而是弯腰探手到她腰间取下那串铃铛。 燕君稍有察觉,立即伸手相挡,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过。她心里一惊,没料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麒麟王将铃铛的一端拎在指尖,晃了晃,随之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玩味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他的唇角一勾,举起牵着她的手,高过头顶,大声宣布道:“从今天起,本王有王妃了。” 知府大人领头跪拜高呼:“恭喜麒麟王,麒麟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下里的百姓也纷纷下跪,高呼千岁。霎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除了燕君和正向她走来的聂风两人。燕君望着眼前这个王者之气浑然天成的麒麟王,眉宇深深地纠起。 “放开她!” 聂风忽然而至,右手触上麒麟王的手腕,两人的眼神在瞬间交汇。麒麟王双瞳收缩,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很是意外。 “聂风?!” 他的眼神微变,手腕上暗暗催动内力。 “王爷,久违了。” 聂风同样催动了内力,双方四目对望,暗暗比拼内劲。 燕君自然也从两人的神情看出个大概,手腕因两人比拼劲道,生疼得厉害,忍不住惊叫道:“放手,疼!”出乎意料地,两人竟是同时放了手。 “君彦,没事吧?”聂风拾起她的手,俊脸上自然流露出关切之色。 “没事。”燕君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麒麟王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一双猎鹰般的眼睛不住地泛着精光,手中的铃铛在微风中随意作响。 “聂风,你好大的胆子!且不论你我之间的恩怨,大王早已下令要捉拿你这个叛国的叛徒,如今整个楚国都是缉拿你的画像,你不逃得远远的,反而自己送上门来。究竟是你太过愚钝,还是鬼迷了心窍?” 聂风闻言一惊,与燕君对视了一眼。燕君在天道门时的确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她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这传闻定然是真的了。 看着聂风逐渐陷入挣扎和痛苦中,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一切必定是个阴谋。 “大王真的不再信我?认为我背叛了楚国?” 聂风紧盯着麒麟王的双目,想要再一次得到肯定。 麒麟王扯唇微微一笑,朝着下属扬手道:“把你怀里的通缉告示取出来,给我们的聂大将军仔细看看。” 下属从怀中掏出一大叠的告示,转交至聂风的手中。原来是他将蒲城里的通缉告示全部收了起来,所以他们进城时,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难道他算定了聂风会从蒲城经过进入楚国? 聂风颤抖着翻阅着手中的通缉告示,满目的悲痛。他为楚国出生入死,为楚国风餐露宿无怨无悔,可如今,他的祖国抛弃了他,将他视作叛国者,他情何以堪? “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聂风的嘶喊声苍白而无力,他心里明明知道,凭着大王的多疑,即使他真的见到了大王,也只会加速他的灭亡。因为大王本就是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之人。 “聂大哥……”燕君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麒麟王忽然正色地拍拍聂风的肩头,沉声道:“没用的,他对自己的亲弟弟都疑心不减,更何况你是一个外人。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们聂家三族吧,本王探听到五日之后,大王就要斩杀聂家三族,告示天下叛国者的下场。” “什么?!”聂风猛然抬起头,两眼赤红。这一消息无疑像惊雷闪电一般震撼,聂家三族?聂家一门三代忠良,名将辈出,楚国的百年安宁,皆由聂家守护。可如今…… 燕君轻叹道:“楚王昏庸,定是受人唆使和蛊惑,聂大哥若是想救聂家三族,只能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聂大哥无辜失踪了一月,恐怕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大王一面……”一口鲜血从聂风的口中喷射,他悲恸过度竟昏厥了过去。他心中的痛苦,无人能理解。 “聂大哥!”燕君上前扶住他。 麒麟王道:“先去本王的王府,明日本王送他去楚城。” 燕君犹豫地看向他,心知此刻即使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只能暂时相信他。 麒麟王府,燕君守候在床头,等待聂风醒来,谁知他一直昏迷不醒。沉睡的俊脸,剑眉深蹙,他蠕动的双唇开开合合,燕君只能大概听到爹娘二字。 “大夫,他到底怎么样了?” “聂将军这是悲愤积郁所致,加上前段日子他吞食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恰好也在此刻毒性发作,所以才导致他昏迷不醒。” “毒药?!” 燕君大惊,他为何没有告诉自己他被人下了毒呢?是他不愿意说,怕她担心,还是根本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什么毒药?你可能解?” “是……天道。小人无能,不懂如何解此毒。” 燕君眉宇深锁,又是天道! 先前穆青云所中的也正是天道之毒,看来要解此毒,除了往天道门取解药,就唯有找到神医洛千云了。穆青云身为天道门墨主都无法得到解药,更何况是她了。 洛千云,此刻应该已经回到靖王府了吧。 可是聂风又该怎么办? 他和麒麟王是有过节的,麒麟王又怎会容得他在此养伤?还有聂家三族,他们的性命就在顷刻间消亡,她如何能坐视不顾? 一时间太多的顾虑,让燕君陷入深思中。 “从蒲城到楚城,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还剩下两天时间救人,你认为你有这么能力吗?” 麒麟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一针见血的话语刺激到了燕君,的确,就算她真的赶到了楚城,那又能怎样呢?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救下聂家三族。 “那么,王爷有何妙策?” 麒麟王轻笑了声,说道:“很简单,做本王的女人。” 燕君心头猛跳,回头凝视他,他的眸子泛着认真的神采,不似说笑。 “王爷失诺了。我早已说过,我定了亲,有了夫家。” “本来本王是放弃了,可谁让你再次出现在了本王面前?既然还没有成亲,那么一切都不作数。你告诉本王,谁是你的未婚夫?本王亲自上门退亲去。” 麒麟王霸道蛮横的话语,让燕君哭笑不得,脑海中忽然闪过南宫神野的面孔。一个霸道蛮横的麒麟王,一个诡诈多谋的翼王,究竟谁更胜一筹?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两人相斗的局面。 她轻轻一叹,说道:“王爷,我的未婚夫恐怕不好惹,王爷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 麒麟王冷哼:“他是谁?这世上还没有我麒麟王害怕之人!” 燕君顿时眯起了眼,带着几分恨意道:“南宫神野,燕国的翼王,天道门的赤主!” “南宫神野?!”麒麟王眉宇稍动,眉峰之间浮起一抹忧思,“记得半年前,本王曾与他打过照面,此人无论心智和谋略都非同寻常,本王只知他是天道门的赤主,深受江湖同道的推崇,却不知他还是燕国的翼王。” 燕君见他犹豫,故意激他道:“我就知道王爷不敢惹他,他也曾说过,普天之下能与他南宫神野匹敌之人,至今还未出生。” 麒麟王双瞳骤然收缩,忽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你个狡诈的小丫头!你激着我与他相斗,莫非他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痛恨他?江湖上的人都言天道门的赤主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文韬武略皆是高人一等,如此未婚夫,换作其他女子无不趋之若鹜,而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这让本王好奇不已。” 燕君扬眉冷笑道:“你也说了,是其他女子,我燕君是其他女子吗?” 麒麟王击掌道:“好好好,你若是其他女子,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个南宫神野吗?本王照退不误。” 他的语调一转,压低声音道:“不过,倘若你和他解除了婚约之后,你还是不肯嫁给本王,那么到时候……就休怪本王不客气!本王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 “等等!”燕君连忙阻止道,“王爷,我可没说解除了婚约就嫁给你,我只是告诉你,我是有婚约之人,不能和王爷成亲。” 麒麟王沉了脸,气哼哼道:“狡猾的小丫头,你在这里给本王设套呢?也罢,本王会让你知道本王是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之人。” “那聂家三族……” “你要记住,本王救他们,是为了你。” 麒麟王豁然转身,离开了房间,远远地抛下一句话道:“你先在府里休息两日,两日后,我们准时出发。” “可是……”燕君很想说他们出发到楚城就需要三天时间,再把剩余的两天时间浪费了,哪里还有救人的时间? 可是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因为她隐隐觉得麒麟王救人并非他口中所言那般简单。 第55章 两日的时间,燕君一直在等待,而聂风也一直未曾醒来,只是他深锁的眉宇更加拧紧。他一定很想亲自去救他的族人,一定想见到楚王,跟他当面对质,澄清他的清白。 燕君忽然想,或许他不去楚城,是对的。楚王一定不会相信他,听他的辩解,到时候楚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麒麟王府安静得可怕,越是这样,燕君越是觉得有大事发生。 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消失两日的麒麟王终于回到了王府。 “我们走吧!” 燕君早早地就收拾了行李,在见到他之后,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 麒麟王没有直接带她出城,而是将她带往军营,属于他麒麟王的军营,黑麒营。 初到黑麒营,燕君十分震惊。 整齐划一的军姿,纪律严明的军纪,肃穆凛然的军容,无一不让她震撼。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才有的面貌?她忽而想起聂风曾言,楚国之内,除了他,唯有麒麟王是真正的英雄。 她现在相信了。 他不止是个英雄,还是个有野心的枭雄。 眼前的所有足以说明一切。 麒麟王英伟的身姿站在大军之前,手持宝剑向天:“聂氏一族,乃我楚国忠良。当朝国君昏庸,竟然要斩杀忠良,我等该当如何?” “救忠良,匡扶正义!” 响彻天地的喊声充斥着燕君的两耳,她的心被深深地震撼。 麒麟王,他要反! 聂风,你看错人了,麒麟王是英雄不错,但他同样是皇宫里长大的王爷。凡皇宫里出来的人,哪个没有被权力欲望浸透过? 麒麟王隐忍数年,秣兵厉马,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巅覆乾坤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到了,他如何肯错过? 或许正是他们的到来,加速了他造反的进程。燕君的心怦怦跳动地厉害,一场战争即将拉开序幕,而她就是这场战争的见证人。 黑麒营的士兵化整为零,装扮成普通百姓分批前往楚城,黑麒营的士兵人数不多,不过十万人,可燕君看出来了,他们都是英勇善战之辈,以一抵五,胜过五十万大军。 可怕的实力啊! 燕君开始有些担心,倘若麒麟王真的将楚王驱赶下台,取而代之,那么三国的实力又会重新洗牌,变为更加牢固的三足鼎立。到时候,她又将何去何从? 也是从这一刻起,燕君的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想要在这世间立足,她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独一无二的,不受任何人制约的。 二月的天,草长莺飞,仍带着寒意。 邕城,通往楚城的最后一座城池。 麒麟王一行不过数十人,便衣骑马入城。一路上顺风顺水,没出什么岔子。 待入得城内,为掩人耳目,麒麟王身边的侍卫改为暗卫,乔装隐迹于百姓中,暗中保护麒麟王的安全。 燕君则跟随着麒麟王入住邕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可巧的是,这家客栈的对面正好是一家镖局。燕君在进入客栈前眼尖地看到了独属于天下第一镖的标记,意外之余,她心中做了一番盘算。 “就坐这里吧。” 麒麟王的一句话,将燕君的视线从对面的镖局拉了回来。他没有选择到雅间用餐,而是坐在了人来人往的大堂,燕君有些讶异,这不像他的风格。 麒麟王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说道:“明日聂家三族问斩是件举国轰动之事,在这里能打听到最新的消息。” 燕君暗暗点头,不愧是老江湖。 环顾了下四周,客栈内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客人,隐约间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听说了没,大王明日就要处斩聂将军的家人,而且祸及三族,真是可怜。” “都说聂将军投靠了秦国,这才导致太子殿下被掳,大王为了赎回太子,割让了数座城池,也难怪大王会勃然大怒。” “说聂将军投靠秦国,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聂将军忠义勇武,是我们楚国的守护神,如果连我们的守护神都抛弃了我们,那我们楚国还能有什么指望?” “对,聂将军的为人众所周知,他一定不会出卖楚国。” 燕君听着众人的议论声,不由地替聂风感到欣慰。他牺牲了韶华的青春,常年驻守边疆,驰骋沙场,总算没有白费,他依旧受到百姓的爱戴,得到百姓的信任。 额头处,一个手影向她伸来,燕君骤然回神,挥掌扇了过去。 “你干嘛?”她警惕的眼神瞪视着麒麟王。 麒麟王坐在她的身侧,不是滋味地看着她,道:“你就这么关心聂风?还是,他才是真正存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倘若真是如此,本王须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救人了。” 燕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王爷是做大事之人,岂会真为了儿女私情而冒风险?” 麒麟王收敛了眸色,似真似假地说道:“你不相信本王是因为你才救人?” “王爷倘若真心救人,就不会等到最后一日。更重要的是,以王爷大英雄的本色,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因私忘公。你如此做,不过是想麻痹楚王设在王爷身边的探子罢了,不是吗?” 麒麟王忽然放声大笑,双目之中泛着异样的光芒,让人读不懂心思。 “有时候,女人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不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燕君当仁不让地回了他一句,随后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客人中间。 麒麟王注视着她冷傲的侧脸,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饭至中途,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客栈外。 燕君闻声望去,马车上率先跳下一人,在见到此人的面目时,燕君不由地微微一愣。久违的老熟人,想不到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会在此见面。他身后的马车帘子一角掀开,露出另外一张熟悉的脸,两腮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嘴角梨涡浅挂。 “赵穆。”燕君在心中默念,见到他,她不由地回忆起初到楚国的那段时日,仿佛就在眼前。 客栈的小二候在马车旁,殷勤地为赵穆引路招呼。 “七王爷,这是哪阵风将您给吹来了?您可是好一阵子没有来了。” 赵穆冲他甩了甩手,不愿搭理,径自往客栈内迈步而入。他双目一扫,很快就注意到了燕君所在的一桌,眉目舒展,大踏步地往他们方向走来。 “皇叔,您可真是稀客啊,什么时候入了邕城,怎么也不支会一声?父王听说皇叔快至楚城,特意遣我来迎接,这一路可把我颠簸的,好久没有出远门了。” 赵穆一边走,一边嘴里絮絮叨叨。看似漫不经心,有心人听来却是别有文章。 麒麟王此次微服出行,几乎没有惊动任何地方官吏,可还是让楚王掌握了他的行踪,派遣赵穆前来试探。楚王之心,深不可测啊。 燕君细细打量着赵穆,大半年不见,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还是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是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多了些深沉。他轻轻松松的几句话,听着稚嫩,毫无心机,实则一语道破了他的来意,也起到了试探麒麟王真正目的的用心。他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好玩任性的少年,他正在逐步走上他皇兄们一样的成长道路,正被慢慢地卷入政治漩涡。 赵穆视线偏移间,忽然看到了燕君,他眸光忽变,指着她难以置信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燕君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嗨,小七,好久不见!” 燕君此时是男装的打扮,所以赵穆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脸色一黑,上前道:“好你个君彦,小爷聘你来府里当差,你却半路逃了。你说,你该当何罪?” 燕君好笑地挑了挑眉,她的真实身份都已经暴露了,他怎会不知她为何突然离开的理由呢?不过听他这语气倒不像是将她当作外人一般看待,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小七,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在你那里当差这么久,你连一两银子的报酬都没给过我,试问这样吝啬的主雇,我哪里还有热情继续做下去?” 赵穆脸色有了转变,充满希冀地说道:“那这次小爷先付你工钱,你再来小爷府里当差如何?” 这下换燕君无语了,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麒麟王一直关注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对于他们特殊的关系很是好奇。事实上,他并知道燕君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和聂风关系不一般的女子,又从她与南宫神野之间的婚约,推断出她极有可能是燕国某位大臣或富商家的千金,哪里会想到她就是燕国送来楚国的质子,假冒的燕太子? “穆儿,你们认识?” 怕赵穆不小心说漏了嘴,燕君抢先回道:“是这样的,我早先在楚国落难时,曾在七王爷府里当过差,所以就和七王爷认识了。后来我因一些私事离开了楚国,临行前来不及跟七王爷告别。” 第56章 赵穆眼神微闪了下,没有打断她的话,掀袍在他们之间坐了下来。 “总之,你就是没有诚意,倘若真将小爷当朋友,就该抽时间来看一下小爷。亏得小爷还时常打探你的消息,确认你是否平安。”听他的语气极为委屈。 燕君抿嘴一笑,笑而不语。不管他是否出自真心,她都领了这份情。 那边麒麟王深沉的眸子转了转,说道:“穆儿,你父王遣你来,可还有其他事?” 赵穆听他这么一问,随即整肃了神情,回道:“皇叔,小侄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顿了顿,观察着麒麟王的神色,继续说道:“这些年,皇叔虽然人在边关封地,可是父王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皇叔。从皇叔的黑麒营建立之初一直到现在,父王对于皇叔的兵力状况了如指掌,此次皇叔调动了黑麒营半数的人马,随后不知去向……敢问皇叔究竟有何大事非动用黑麒营不可?” 麒麟王黝深的眸子猛然一沉,使得周围的空气在瞬间凝结,没有人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思,只有那无边的寒意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许久,他忽而放声大笑,笑得狂肆。 “回去告诉你父王,本王此来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秦国新君上任,对楚国虎视眈眈,楚国又出了叛将聂风,再无猛将可用。国之将倾,社稷安危,身为楚国王室的子孙,自当尽一份绵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转告他,本王是赵氏子孙,心中所思所想皆是楚国的强大和昌盛。有他在一日,本王绝不踏足楚宫半步!” 他的话语铿锵有声,让燕君心里一惊。难道她猜错了,他此次前来并非夺权夺位?那他率兵前来,究竟是为了哪遭? 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凉意,脑海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很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中的感觉。或许,她是该做些什么,有所准备,以免事情突发其来,她无法做出反应。 趁着麒麟王叔侄俩叙旧的间隙,燕君走出了客栈,她在大街上兜转了一圈,甩掉身后跟随的尾巴,这才暗中回到了客栈对面的镖局。麒麟王果然对她心存芥蒂,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遣人暗中跟踪。可他如何能想到,她最终的目的地其实就在客栈的对面呢? 进了镖局,一镖师前来招呼。 “客官,请问您是来保镖的吗?” 燕君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点头道:“保镖。”她的眼睛也没闲着,往镖局里面瞄了几眼,单单只是看到镖局的布置,燕君就能断定此处定然是天下第一镖新开的分镖行。 镖师也在同时打量着她,他在邕城中待了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少年,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答话时却是十分慎重:“敢问是什么镖?送往何处?” “我要保的是人,五十口人,送往燕国。不知贵镖行收不收?”燕君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变化,显露出犹豫之色。 镖师不自觉地往大堂门外瞄了眼,客气地说道:“客官请稍后,此单生意颇大,小人无法作主,这就去请示我家少镖头。” 少镖头? 不知负责此处的少镖头是不是她的老熟人,燕君的兴致愈加浓厚,冲他点点头:“去吧,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我没什么耐性。”燕君听到少镖头三字,倒是没有将它跟自己的徒弟何润之联系到一处,因为往往镖行合并一些新的镖局时,那镖局原来的镖头和少镖头的头衔还不容易被纠正过来,镖师们称呼他们原来的镖头和少镖头的头衔也是正常之事。 “是,请客官先用茶,小人去去就来。”镖师好脾气地退了出去,独留下一名伙计招呼燕君喝茶。 此地的分号规模虽小,但五脏俱全,镖师的待客态度也颇为让她满意。燕君不由地欣慰,这段时日她将镖行的事务全权交给何润之来打理,他年纪虽幼,却确有经商的才能,将镖行的业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得不说她有识人之明。 整间镖局不过前后两进房子,镖师从前堂出来,通过一段长廊便来到了后院。在后院东南边的一间厢房中,正传出两人的说话声,镖师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进去打扰。 “润之,近日真的没有见过你师傅吗?那她能到哪里去?”这声音淳厚中带着丝丝的急切和忧虑,镖师从未听过,想必定是少镖头的好友。 他继续往下听,便是他们少镖头略显稚嫩低沉的声音:“穆大哥,你也别急,师傅向来都独来独往惯了,相信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润之,此次的情况不同……她极有可能是和楚国战神聂风一起离开的。明日聂家三族都将被楚王斩于街口,我怕她会一时鲁莽,帮着聂风劫法场。楚王故意在街口斩杀聂家三族,为的就是引聂风出现,到时候肯定在法场四周设下天罗地网……”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镖师听不真切,不由地凑近几分倾听,脚下忽踢至了门框而不觉。屋内的人却已察觉到了动静,朝着门外一声呼喝:“谁在外面?” 镖师心中一凛,有些被吓到,但随即想到自己是光明正大而来,并非偷听,便整肃了心神,推门而入。 “少镖头,门外有一人前来托镖,说是要保人,五十余人,前往燕国……”镖师说到一半,转眸间看到了少镖头身边的白衣男子,不由地愣住。从前他一直以为少镖头是他所见过最为俊朗出众的少年,可是今日一连见了两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而且一个比一个惊艳,不由地惊叹。 “燕国?”白衣男子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晶莹的眸光乍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怎么可能会是她呢?不会是她。 穆青云长长一叹,转头对何润之说道:“润之,若是有你师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往别处找找,或许能找到她。”他的神情逐渐黯淡,她失踪了一个月之久,音讯全无,这三十多个日日夜夜,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种煎熬。 “君儿……”他低低唤了声,落寞地转身离去。 “穆大哥……”何润之本还想唤住他,可是看他一脸的消沉和落寞,他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地目送他离去。 他长长一叹,他何曾不在寻找他的师傅?只是师傅临走前交待他要好好打理镖行,他不曾忘记,相比较于漫无目的地寻找她踪影,倒不如将镖行尽快地在三国之内扎下更多的据点,到时候无论师傅走到哪里都能见到镖行的分据点,那么她想联络他也方便了许多。 心中坚定着这个信念,才使得他更加卖力地推进镖行在楚国的发展,待到镖行在秦国和楚国立足了脚步,那么最后一个目标,就是燕国,师傅出生的地方。 想到此,何润之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镖师在旁观察着少镖头的反应,见他迟迟没有吩咐,便大着胆子再次询问道:“少镖头,那名托镖的客人还在前堂候着,不知少镖头是何决定?” 何润之闻言,回过了神,略一沉吟,便开口道:“你先去招待客人,我随后就去。” “是,少镖头。”得了少镖头的回应,镖师心里变得敞亮,立马回去招呼客人。 燕君坐在前堂等了稍会儿,开始有些不耐烦,倒不是觉得镖局怠慢了她,而是她不能在此耽搁太久的时间,要不然麒麟王就该起疑了。她走出了前堂,独自踱步到长廊上,好奇地观赏着长廊两边的风景。 相较于骊山下的总镖行,这个镖局的确是太过局促和狭小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她就听到了后院厢房中传来的说话声。 “润之,若是有你师傅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再往别处找找,或许能找到她。” 她的双脚骤然顿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是他!青云! 他竟然一直在寻找她,而且此刻就在厢房内,和润之在一起。 心潮不住地翻涌,有两个声音在不断地交错挣扎。 “去见他,告诉他你也很想念他。” “不能见他,你现在已经不是干洁的身子,你配不上他。” “见他!见他!见他!见他!” “不能见!不能见!不能见!不能见!” 燕君脑中一片哄乱。 白色的衣角飘出了厢房门口,燕君心中一惊,以极为迅速的动作转身飞奔,到最后,她还是没能鼓起勇气来面对他,选择了逃之夭夭。 穆青云从厢房内走出,余光瞥见一抹青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消失了长廊的尽头。他神色一顿,微微蹙眉,究竟是何人如此不懂规矩,在镖局之中畏首畏尾? 他快步追赶了几步,待追至长廊尾时,已不见任何身影。 莫非是南宫神野派来监视他的人?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神色下沉,露出不悦之色。 第57章 南宫神野,你私藏君儿在天道门中,究竟想要做什么?如今君儿不知所踪,倘若她有什么好歹,我定饶不了你! 即使你曾经对我有过恩惠,我也不会再有所顾忌! 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穆青云轻甩袖袍,毅然离开了镖局。 在他离开后不久,燕君自一棵高树后徐徐踱步而出,她紧捂着自己的嘴,泣不成声。湿润的眼眶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一阵阵地刺痛。她到底该如何面对他?难道此生真的再不相见了吗? “师傅?!”身后传来了何润之惊诧而欣喜的声音。 燕君挽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后,这才转身面向他,可是她眼里明显的湿意和红润又怎能瞒得住他? “师傅,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何润之看到她这样子,不由地呆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欣喜地说道,“方才穆大哥刚刚离开,你没有碰到他吗?他可是到处在找你呢。他现在应该还没离开多远,我这就把他叫回来……” “不要!”燕君急急地扯住了他的手臂,摇头道,“不要找他,也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为什么?”何润之不解。 燕君痛苦地拧眉,摇头叹息道:“你别问这么多,我现在不想见他,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下落。” 何润之愈加疑惑,不安地问道:“师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燕君苦笑,再度摇头道:“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怕他继续追问,燕君转移了话题道:“润之,镖行现在楚城周围一共有多少人可以调用?” 何润之垂眸,在心中快速计算了一番,回答道:“邕城之中预计只能调动二十余人,楚城则多些,应可调用六十余人,如果师傅实在急需人手,镖局可以暂时推掉手上的托镖,预计能调动百余人。” 燕君眼睛一亮,虽说百余人相较于麒麟王的大军和楚王的伏兵来说实在太少,但他们在暗,自有暗地里办事的好处。 “最近可有镖从楚城运出?”麒麟王不可全然信任,燕君突发奇想,心中有了计划。 何润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细想了一番,说道:“明日有一批粮草要从楚城运往城外,大概有十万石,是楚城内一粮商托我们转运的镖。师傅难道是想……” 燕君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头,双目之中精光闪烁。 自从离开镖局,回到客栈后,燕君的心情一直抑郁,还未从见到穆青云的心情中调整过来。 麒麟王住在她隔壁的厢房,不时有人进出,她也没有心情去关心。直到隔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啊。” 麒麟王的声音平平,并未表现出他话语中该有的起伏,可是“太子殿下”四字,却让燕君竖起了耳朵,俯身到墙边努力探听。 “皇叔,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那是赵熙嘉的声音,燕君不可能忘记。传言赵熙嘉之所以能平安回到楚国,全是因着楚王以城池交换得来,可见楚王用心良苦。 然而,赵熙嘉此刻前来探视麒麟王,又是为了哪遭?先是赵穆前来试探,再是赵熙嘉亲自登门,看来麒麟王此行并非秘密不为人所知,而相反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楚王的眼睛。 燕君再细听时,两人已进屋深谈。她所能听到的不像方才那般清晰,出于对他们谈话内容的好奇心,燕君从后窗跳出,贴着墙壁攀至隔壁窗台。客栈是依湖而建,因着他们的房间是在二楼,而后窗正好在临湖的位置。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湖边已少有人迹,即使有,借着黑幕,人们也无法看清是否有人在墙外攀爬。 经过一番折腾,燕君整个人如壁虎一般吸附在了墙上,贴着耳朵偷听窗内的谈话。 “皇叔此次未经父王允许,秘密前来楚城,可知事态的严重性?这件事说小了,那是擅离职守,说大了,那可就是有谋权篡位之心啊……” “哈哈哈……谋权篡位?你父王就是如此看本王的吗?” 麒麟王大笑过后,放低声音道:“那么太子殿下又如何看待本王此次的行为呢?是擅离职守,还是谋权篡位?” 赵熙嘉的声音在不久后响起:“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能谋反,包括楚国的战神聂风,但唯独皇叔你,绝不会谋反!”他的话语铿锵有声,十分有力度。 “想当初,秦燕两国进犯楚国,皇叔三度上书,要求披甲上阵出战,可是父王就是不肯应允,皇叔你愤而离去。然而当父王别出心裁,想要启用少将聂风之时,朝臣们一片反对之声,却唯有皇叔你不计前嫌,上书支持父王的决定。这等胸襟何人能比?” “皇叔或许对父王的诸多猜忌有所不满,可是皇叔对于楚国的忠诚期望,却也是无人能比的。皇叔这些年驻守边关,厉兵秣马,别人都道是皇叔对父王不满,想要取而代之。我却知道皇叔是一心为着楚国的千秋大业着想,想为楚国培养出更多的强兵良将,因为皇叔的目光并不在楚国区区一界之地,而是在天下大势。统一天下,让楚国成为天下之首,这才是皇叔最大的心愿,也是小侄毕生所追求的信念。” 赵熙嘉的一番话,不止让麒麟王陷入沉思中,也让燕君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不管他从前究竟为人如何,但他今日的这番话的确应证了一国太子该有的气度和胸怀,燕君甚至隐隐觉得他此刻的一番话将大大地改变楚国未来的局势,更会让麒麟王转变他原来的计划。 赵熙嘉与麒麟王之间的交谈一连就是两个时辰,燕君细细地听着,表面上看似叔侄俩在联络感情,实则是双方之间一种信任感的不断建立。从前的赵熙嘉或许看起来太过任性妄为,专横霸道,而这一次从战场上归来后,他整个人都有了变化。他变得深沉,变得内敛,变得沉稳持重。 “皇叔,我另外打探到一个消息,昔日的陵远侯穆青云并没有死,而且他现在就出现在邕城内。”赵熙嘉的话语再次让燕君心神一振,他怎么知道青云的下落? 她收敛了心神,继续往下探听。 “穆青云诈死逃离楚国,天书的失踪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楚国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我知皇叔向来以楚国的利益为重,相信皇叔一定不会轻饶楚国的叛徒。” “那是自然!凡对楚国不利者,本王定饶不赦!”麒麟王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殿下又是从何处探听到穆青云的下落?” 赵熙嘉轻笑了声:“皇叔,您一定不会想到,我们楚国昔日的陵远侯,其实就是天道门的墨主。此次天道门之间发生内讧,穆青云的身份被他的对头泄露出来,今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的内容就是关于穆青云的身份和下落,我想写信之人定是想借楚国之手除去穆青云。虽说我不愿被人利用,但穆青云此人着实可恶,他不止是楚国的叛徒,而且还与我有私怨,我非除去他不可!倘若皇叔能助我一臂之力,我感激不尽!” 麒麟王噤声了片刻,说道:“你放心,对于叛国者,本王除恶务尽!至于先前所提那件事,本王还需再好好考虑考虑。另外,聂家三族的性命,本王必须保住,这是本王对一个人的承诺。” “哦,谁能让皇叔给出这样的承诺?”赵熙嘉的语调充满好奇。 麒麟王轻笑了声:“一个特别的人。” 听着隔壁开门闭门的声音,燕君判断赵熙嘉已经离开。麒麟王会不会去对付穆青云,这个问题目前成了她迫切想知道之事。方才赵熙嘉在提及穆青云藏身处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根本无法听清。 怎么办?要不要事先去给青云送个信? 她不能去见他,但可以通过何润之的口转告于他。邕城之内,危机重重,他不能久留。 下了决心后,她正欲出门,恰时,隔壁的房间门也在此时打开。 “王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 “嗯,在客栈外等本王。” 门外的脚步声临近,紧接着敲门声响起:“君姑娘?” 燕君打开了门,揉着眼睛,假装刚刚睡醒的模样,问道:“王爷,什么事?” 麒麟王意味深长的目光审视着她,悠悠说道:“也没什么,本王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尽量不要出门。邕城,今夜……有些不太平。”他的话藏了一半,燕君却是洞若观火。他肯定猜到她在隔壁偷听,他这是在试探她,不过幸好,他还不知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也不会将她与穆青云联想到一处。 燕君浅笑着点头道:“王爷有事那就忙去吧,我在客栈里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面对呢。” 第58章 麒麟王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这才收起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转身离去。燕君在他转身的瞬间,暗暗地长吁了口气,他的目光如鹰的眼睛般锐利,盯得她心神不宁,幸而她的定力还算不错,总算没有被他镇住。 月色正浓,流光倾泻在黑瓦上,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行走在瓦片上。而在它的前方相距五十步远处,一队人马奔驰在大街上,马蹄声声,敲打着青石板。 “快速前进!若是人跑了,本王唯你们是问!” 冷冽的话语在黑寂的夜空中传得很远,紧跟着的是异口同声的应答声。 “踢踏、踢踏……”马队越行越远,黑影追赶不及,只好停了下来,往来时的路折返。 “师傅,发生什么事了?”当何润之见到一身夜行衣的燕君出现在了镖局,很是惊诧。 燕君来不及多说,只急急地追问道:“润之,你可知如何联系你穆大哥?他有告诉你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穆大哥?他告诉我他不方便在楚国公开露面,所以暂居在城东郊外的一间破旧的道观中,倘若我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师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要害他,我得去帮他。”燕君容不得他多问,匆促吩咐道,“润之,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吗?不管我能不能平安地回来,你都要记住,一定要将聂将军的家人平安地送出楚国。” 何润之见她神情如此慌张,立即感觉出事态的严重,他年纪虽幼,却懂得分辨事情的轻重缓急,郑重地点头道:“师傅放心,你交待的事,我都记下了。” “那好,自己多多保重,我走了。”燕君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徒弟,她并没有传授他太多的东西,却是他一直在为镖行奔波,她心感愧疚。 何润之从眼里读出了不好了预感,劝说道:“师傅,你千万不要轻易涉险,我很快会调集人手去助你,你一定要等我!” 燕君何曾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她担心时间不等人,冲他颔了颔首,她急匆匆地离去。 青云,你一定不能有事! 策马狂奔在大街的中央,燕君心中充满忧虑。麒麟王所带的人马皆是黑麒营的精英,身经百战,又是突袭,穆青云倘若毫无防备,很有可能遭受重创。 到底是谁泄露了穆青云的身份,又是谁暴露了他的藏身之所? 燕君的脑海中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她不愿意相信,但又无法不相信。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做,只有他才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南宫神野,不要让我更加恨你! “青云,青云,你在哪里?” 待她赶至道观时,道观内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具尸体,明显的打斗过的痕迹残留在四周。燕君翻看着一具具的尸体,背后一片凉意,她希望在从中找到穆青云,又不希望他身在其中。 “青云,青云……” 翻遍了每一具尸体,燕君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活着。 察看道观周围留下的痕迹,她发现在一条通往道观后山的小路上有许多足印交叠,于是便沿着山路追赶过去。 道观依山而建,规模宏大,原本乃是当地一间香火鼎盛的道观,后因道观内发生了变故,一场大火将整座道观烧成几近废墟。道士们纷纷逃离,道观至今无人修葺,一直空置着。 燕君穿行至小路,翘首眺望,在山顶方向,她看到了些许黝暗的火光,以及攒动的人影,她心中一惊,莫非青云被他们困在山顶上? 不行,她得快去帮他! 刚行十几步远,眼前几条人影晃动,拦住了她的去路,使得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南宫神野?你想要做什么?青云呢?”燕君在看清眼前为首之人后,心头猛然一震,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那么她之前心中的疑问自然而解。 出卖穆青云,泄露他身份和行踪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他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宫神野苦涩地轻叹道:“小君儿,为什么要躲着我?你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伤害我?”燕君冷笑,只觉得他的话很不可信,“那么你就可以伤害青云了吗?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们还是同门师兄弟,为何要出卖他,致他于死地?” 南宫神野眼神微闪了下,否认道:“我没有要伤害他,更没有出卖他,现在要杀他的人是楚国的麒麟王。” “哼,不过是借刀杀人的把戏,你休想瞒过我!”燕君冷笑,冲着他直闯过去,“你让开!你既然不想害他,那也别阻止我救他!” 南宫神野哪里肯放她过去,推出一掌击向她,想要扼住她的手臂。燕君早有防范,袖中的匕首倏然飞出,刺向他。脱鞘、转腕、飞刺……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南宫神野眼神大变,侧身闪避,另一掌接着击出,捉住她的腕轴。 “我不许你过去,你就休想从我身边闯过去!” “你拦不住我!”燕君厉声一喝,又是凌厉的一刀斜刺。 “小君儿,你真要杀我?”南宫神野险险地躲过她必杀的一刺,面色变得难看,狭长的眸子眯起,目光逐渐变得阴冷。 燕君这连续的两刺的确是下了死手,不留余地,倘若换作他人恐怕早已被她刺中要害,也就是南宫神野武艺高超,才能躲过她致命的两刀。然而她的绝然和狠心已经深深地激怒了他,还击的力道也变得更加凶猛。 “挡我者,死!” 在她眼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在竹林里陪着她玩闹嬉戏的男子,也不再是在秦营中维护她为她出气的大哥哥,更不再是她视作兄长般给她温暖之人。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害穆青云,不该借他人之手除掉穆青云,这是她所无法容忍的。 山间的小道,燕君被南宫神野的人包围其中,即便她奋勇搏杀,最后还是难敌南宫神野。指向他的刀锋顿时转了向,燕君持着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阿神哥哥,如果你还在乎我,那就放我走!我不能没有青云,青云不能死!” 狭长的眸子眯起,南宫神野的俊脸上怒意更甚,他一步步地逼近她,痛斥道:“小君儿,你真的为了他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那穆青云究竟哪里吸引你,值得你如此维护他?” “你站住!我真的会自尽的!”她手上一用力,匕首的锋刃立即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印痕,鲜血从狭长的伤痕中渗出。 南宫神野脚下一顿,咬着牙齿,眉心纠起。有股钻心的疼痛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他想不通他究竟哪里输给了穆青云,为何明明是他的未婚妻,却心向着其他的男人? “小君儿,你先把匕首丢掉,不要伤害自己!”他的余光飘向山峰处,那里火光闪烁,他思衬着麒麟王也该下手了。 燕君继续持着匕首,一步步地后退,她尽量地放柔语气道:“阿神哥哥,虽然你做了很多我不赞成的事,但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的,否则你也不会顾虑我的生死。你的大业,你的计划,我都可以不去破坏,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和青云。我可以答应你,我会劝服青云不再和你争夺天道门门主之位,我和青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们会找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绝不会妨碍你的大事。求你,放过我们!” 南宫神野猛然后退了一大步,身子有些不稳,他垂眸凝思。 他们都走了,的确不会再妨碍他的大事,然而,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双宿双栖,他不甘心,不甘心! “啊——” 山峰上忽然间传来一阵响天彻地的惊呼,惨烈而悲壮。 遥遥望去,星星点点的火光开始移动,朝着山下的方向而来,像是上山的人寻路返回。 为何他们回来了?刚才那一声惊呼又是怎么回事? 燕君眼皮跳动,有种不好的预感。也不待南宫神野是否答应,她抛下匕首,疯也似地沿着山路往山峰上跑去。 南宫神野略一沉吟,人既然都下山来了,看来麒麟王已经得手,他可以安心了。他没有阻拦燕君,继续带着人跟在了她的身后,他就不信,没有了穆青云,她会不愿意跟他回去。 只要她肯跟他回去,他就愿意和她分享一切,他的尊容、他的权力、他的大业,都可以和她共享。 他的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他开始期盼和憧憬他们美好的未来。 “青云,青云!你在哪里?” 正前方,麒麟王率领着他的黑麒营人马自山峰的小路而下,燕君疾步冲上前,拽住麒麟王的衣领,质问道:“青云呢?你将他怎么样了?” 她的两眼充斥着血色,这般吓人的神情,让麒麟王很是吃惊,扯住她的手,疑惑地问道:“你要找的可是穆青云?你跟他什么关系?” 第59章 “你先回答我,他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燕君表现得很是激动,扯着他衣领的手不住地颤动。 “你放开!”麒麟王脸色一沉,不由地动怒,训斥道,“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如此关心他做什么?” 燕君脸色一变,两眼顿时露出凶光,狠厉的神色瞪着他道:“你说,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我告诉你,如果你杀了他,我一定也会杀了你,为他报仇!” 麒麟王冷哼,重重地推开了她:“他已经死了,从崖上坠下去,死了。” “什么?不可能,你骗我!”燕君死命地拉扯着他,往山峰方向走,“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掉下去的?是在什么地方,你指给我看!” 浓眉深深地蹙起,麒麟王回头和南宫神野打了个照面,两个男人之间只交换了个眼神,便洞悉了双方的目的。他的手被燕君拉扯着,他无法摆脱,他不解为何穆青云的死让她如此激动,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指给她穆青云坠崖的位置那又何妨? 他没有再推拒她,任由她拉着走回了山峰上,尾随而来的,是南宫神野一行人。几百人浩浩荡荡地沿着山路,再次走向只有微弱月光倾洒的山峰之巅。 “哪里?在哪里?”燕君看着空空如也的山崖,她的心都沉了下去。麒麟王没有骗她,穆青云真的不在山崖上了,难道他真的掉下山崖去了吗? “喏,就是那一块巨石那儿了,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他说宁死也不做俘虏。”麒麟王指向了崖边的一块巨石,话语中带着几分钦佩之色。的确,换作是他,他也宁可从崖上跳下去,也不愿座任何人的俘虏。 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活要活得壮烈,死同样要死得痛快! 燕君飞扑至巨石边,凛冽的寒风自崖底拂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她的脸犹如刀割一般。她努力地撑开眼,往崖下眺望,崖底云雾缭绕,几不可见。 青云,你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吗? 此时此刻,她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她昂首立于巨石之上,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曳,仿佛只要再来一阵大风就能将她从巨石上吹刮下去。 她回首望向身后跟来的两人,忽然笑了:“王爷,你敢对天发誓,青云真的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 “本王发誓,本王所言句句是真。”麒麟王不解她为何如此问,但还是举手向天起誓。 燕君轻笑了声,苦涩地说道:“我相信你!你害得青云跳崖,我不怪你,因为你也是受人利用挑唆。要怪,只怪这世界残酷,竟容不下他,也容不下我。” “王爷,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能做到。聂将军他是个好人,他对楚国忠诚不二,你也是一心为楚国计量的,所以,请你一定要保住聂将军的性命,为他取得天道的解药,也为他保住他家人的性命。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你对他施以恩德,他一定会助你成就大业。即便你没有篡位之心,那么楚国也仍然需要他这样的良将。” “阿神哥哥,从认识你至今,我曾经恨过你,讨厌过你,可是也喜欢你,像亲哥哥一样喜欢。我是你的未婚妻,却不能嫁给你,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不公平。但感情的事却是注定了的,就像我和青云的相遇、相知,都是注定了的。他愿意为了我抛弃一切,追随我到秦国,我也可以为他放弃回家的希望。”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穆青云的身影,她笑得妩媚。 “我一直不解,为何我会来到这个世上,我来到这里究竟有什么意义?老天给了我一个燕国太子的身份,这个身份看似高贵,却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普通百姓尚且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而这样简单的愿望于我,却是这么难。” 她笑得辛酸,刹那间,无数的片段和回忆在脑海中闪过。她逐渐张开了双臂,怀抱着山风,任由它轻拂她的脸,她的身体。尽管寒冷,尽管猛烈,可是她却感觉到了温暖。因为,她很快就能和青云在一起,跟他永远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小君儿,你快下来,上面危险!”南宫神野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想要拉她下来。 “阿神哥哥,永别了!” 她笑了,笑得妩媚动人,笑得惊艳四方。 燕君仰身往后倒去,在她的身后是无底的深渊,而她没有一丝惊惧,没有一丝犹豫。 南宫神野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衣角,她已经往下坠落,“嘶啦”一声清脆的声音,他手中的衣角彻底离开了它的本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风雨中的扁舟一般坠入无底的深渊。 “不——” “君彦!” 两个男人同时站在了巨石上,然而本该站在巨石之人却永远地离开了他们,跌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深渊之中。 脚下的一颗石子被踢射了出去,伴随着风声,石子一旦坠落,便很快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中。一颗石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凡人?从如此高的山崖上坠落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余地。 南宫神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看着手中残破的衣角,有一种情绪在瞬间爆发。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她跳下山崖前那决然毅然的面容,她为了穆青云,竟然可以如此决然地跳下去,他情何以堪?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心爱之人,她怎么可以撇下他,去为其他的男人殉情?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他从来不知原来她在他的心底已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失去她,他会感觉到痛彻心扉。 “啊——”他的双手抱住了头颅,痛哭声回荡在山间,所有的人听了都觉得一阵辛酸。 麒麟王默默地站在崖边,低头俯视着崖下一片黑暗和空寂的云雾深处,他的目光逐渐转为空洞,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几声马嘶过后,三人三马在院子前停下,一声清脆的女子嗓音响起:“我们是来避雨的,赶紧给我们弄些热水和食物,银两我们有的是。”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燕君眉头一皱,这女子也太没有礼貌,到人家家里避雨还如此盛气凌人。一旁的林倩儿也很是不满,娇嫩的声音扬起:“我们家门槛小,容不下你们这些贵人!你们还是请回吧!” 燕君赞许地回了她一眼,这小丫头倒是对她的脾气,只不过在没有弄清对方的背景之下,就如此得罪人,怕是后患无穷。林氏夫妇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瞪了女儿一眼,故意大声呵斥道:“倩儿,来者是客,不得无礼!还不快快进去烧水,让三位客人暖暖身子?” “我才不要!这里是我家,我不让他们进门,难道他们还能私闯民宅不成?”林倩儿倔强地撅着小嘴,跑到门边,就要将院子的门合上。 一记长鞭伴随着凌厉的清响朝着她的面门方向抛甩,这一鞭下来,林倩儿不死也得被毁容。林氏夫妇吓得面色煞白,大声惊呼,而林倩儿根本就吓傻了,愣在原地,忘记了躲避。 千钧一发间,燕君凌空一跃,在半空中拦截了长鞭。她翻身几周落地,手上的力道加大,硬生生地将马鞭连同它的主人一起拽下了地。 惨叫声迭起,燕君没有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三两下就制服了她,单膝将她压于地上,低喝道:“狠毒的女人,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住手!放开我师妹!” 身后剑气逼近,燕君并不急着闪避,待对方的剑至,她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忽然射向来人,竟让对方怔了一怔。暗藏飞镖的手一扬,直击对方的咽喉,对方欲取她的性命,她又何须再心慈手软? “当!” 一抹银光闪烁,飞镖在即将射入对方咽喉之时,忽然被一把匕首击落。那持剑的女子微愣了下,继续持剑朝燕君刺来,剑势愈加凶猛。 “住手!” 低沉的男音在马上响起,喝止了一脸恼怒的女子。然而那持剑的女子似仍不甘心,誓要为地上被制服的师妹报仇,剑尖转动,旋出几朵剑花,朝着燕君的左胸斜刺。 燕君袖下的飞镖欲将再次射出,谁知一道黑影忽闪,来人仅以双指便夹住了那女子的剑身,迫使她的剑无法再行进一步。 “你不是她的对手,退下!” 低沉如酒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女子不甘地收了剑。燕君抬头望向那抹黑影,那是一位淡漠孤傲、风姿隽秀的男子,他的鼻梁高挺,身躯如青柏挺拔,冰冷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和感情,冻似万年寒冰。他身上所特有的王者之气难以掩盖,让人无法忽视。 燕君微蹙了下眉头,这个人的气场太过冰冷,她不喜欢。看对方一身华丽的装束,尤其是腰间那一方名贵的玉佩晶莹剔透,与秦风赠给她的玉佩的玉质不相上下,直觉此人的身份不简单,她内心里不想与此人有任何交集。不过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倒是和秦风有几分相似,一定是她太过想念秦风才有如此幻觉,她甩了甩头,抛去脑中的虚妄,再次将视线转向一卧一站的两名女子身上。 第60章 这两名女子身上所穿的是一色的衣裳,黑白相间,以白色为底,黑色勾勒的线条图案简单朴素,穿在二人身上,倒是衬得她们格外得出尘脱俗。可惜,她们二人脸上此时蕴藏的怒意和嫉恨,又彻底将她们打落世俗,反而遭厌。 被燕君制服在地的女子面容娇俏,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再加上她方才的言行,燕君猜测她应当是个泼辣的女子。而那蹲身相扶的师姐虽也是愠怒,但表情收敛,给人以冷意,长相也远比那师妹冷艳几分,是位不折不扣的冷美人。 “师姐,好痛!她敢得罪我们天道门的人,我们一起联手杀了她!” 燕君无视那尖声叫嚷的师妹,什么天道门不天道门,就算你是玉帝的女儿,她也不放在眼里。眼见着雨势愈来愈大,她可不想再陪着他们继续在外淋雨,拉着林倩儿进了门,顺手带上门,与门外的三人隔绝了视线。 “君彦哥哥,你好棒,教我武功好不好?”林倩儿看到她身手如此厉害,一脸的兴奋表情。燕君微笑着拍拍她的小脸蛋,平淡是福,像她如此纯真的孩子,还是比较适合平静的生活。 “开门!再不开门,就一把火烧了你们的房子!” 林氏夫妇听到外头人的敲门声和吆喝声,不由地害怕,他们毕竟是本分的村民,不想惹上事端,再说对方不过是想避避雨,应当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他们用询问和恳求的眼神望向燕君,想要征求她的同意。燕君汗颜,他们才是房子的主人,怎么都征询起她的意见来了?也是,她明早就要离开,万一那三人明日又再回来找林氏一家的麻烦,那她岂不是间接地害了他们? 想到此,她冲着他们微微颔首,林氏夫妇见状,长松了一口气,连忙热情地前去开门迎客。林倩儿撅着小嘴,虽是不满,但也不敢违逆爹娘的意思。她一直都紧挨着燕君,心里认定了她,只要跟着她,她就觉得很安心。 噼里啪啦的柴木燃火声在炉子里响得欢快,炉子边围了一圈人烤火取暖,各人的表情各异。那对师姐妹从进门后,那双嫉恨的眼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燕君身上,似要在她身上看穿一个个的洞来。若不是跟她们同来的男子冷着一张万年寒冰的脸镇着她们,恐怕她们早已一齐扑上前,要将燕君吞食。 林倩儿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挨着燕君坐着,缠着她继续给她讲外面有趣的故事。 “君彦哥哥,我们楚国的战神究竟长什么模样?我常听村里的人说,他是我们楚国的保护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次他带兵路过村外,很多人都跑去看了,我本来也想看来着,可惜爹娘不让。要不然,我也能见着他了。” 燕君轻笑,手指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这模样着实可爱。她在现代时就没有亲人,一直很羡慕人家有兄弟姐妹,在看到天真无邪的林倩儿之后,她内心里也不知不觉地将她视作亲妹妹一般看待。 她却不知她此时清丽的笑颜尽皆落入了对面秦翊深邃无垠的眼中,方才见识了她的身手后,就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此行来到楚国为的就是招揽人才,虽有了天道门作为他的后盾,但他一直对天道门有所保留,无法完全信任他们。今日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竟然遇上高手,他不由地动起了心思。 燕君只顾着与林倩儿说笑,完全将对面三人或尖锐、或灼热的目光无视,不过是萍水相逢,明日一早便是陌路之人,所以她根本不关心他们的身份,也不关心他们的意图。 回忆着聂风如天神般凛然的身姿,她勾唇说道:“见过那庙宇里供奉着的佛像吗?” 林倩儿频频点头,听她继续说道:“你看到那佛像有何感受?” 林倩儿歪头想了想,说道:“嗯,很神圣,让人见着不敢直视。倩儿每次见着佛像都诚心地叩拜,心中不敢有任何杂念。” 燕君轻柔地笑开,颔首道:“对,就是这种感觉!聂将军是一个充满正气之人,在他面前,任何人都不敢心存杂念。”所以,她每次对上他真诚的目光,都不由地避开,在他面前,她不想有任何的隐瞒。 对面的师妹青莲轻蔑地嗤笑了声,讥讽道:“什么楚国战神,什么佛像?倘若那聂风真如此厉害,那楚国不一早就统一天下了吗?” 那师姐青漪碰了碰师妹的手,说道:“青莲,何必跟这些没有见识的村姑、村夫计较?她们恐怕连聂风的面都没见过,只是在这里吹虚罢了。” 林倩儿鼓着腮帮,气哼哼道:“我是没见过聂将军,可是君彦哥哥见过,她是从都城来的,才不是什么村夫!” 燕君接收到秦翊投来的带着疑惑的寒栗目光,不由地蹙了下眉头,垂眸阻止林倩儿道:“倩儿!一个人的身份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要看轻自己。村姑又如何?在这个家里,你就是你爹娘的小公主,谁也无法取代。” “嗯,君彦哥哥说得对,我就是爹娘的小公主。”林倩儿咯咯地欢笑,纯净的面容,美得动人。 恰时,天边一声巨雷惊响,林倩儿小小的身子不由地挨近燕君,哆嗦颤抖着,似乎很怕那雷声。而对面的青莲两师姐妹也惊骇地抱在了一起,身子皆往冷坐在一旁,静默无声的秦翊身上靠去。 燕君无视她们的反应,只温柔地轻拍着林倩儿的手,安慰道:“倩儿,打雷有什么可怕的?天上打雷,那是雷神不小心打了个喷嚏,你赶紧捂住鼻子,千万不要被他满口的臭气给熏到了。” 林倩儿眨了眨眼,立即乖巧地用手捂住了鼻子,拧了拧眉头,似真的闻到了臭气一般。燕君不由地轻笑,目光稍移,发现对面的两师姐妹也跟着捂住了鼻子,但见到她的目光射来,这才松了手,两人面上皆露出窘色,因着雷声而造成的惊吓一扫而空。 秦翊的视线一直都未曾从燕君脸上移开,他的目光如炬,眼波晃动似深潭浮起涟漪,眼前的这名男子愈来愈勾起他的兴趣。除了不错的身手,思维也较敏捷新颖,倘若真能将她收入府中,那他可就如虎添翼了。 林氏夫妇一直在旁忙碌着,许久才停歇下来,林氏颇为尴尬地说道:“几位客人,寒舍简陋,只有两间客房,就委屈几位将就一下了。” 事实上,整间房子里就只有两个房间,听他如此说,就是他们将自己的房间都让出来了。燕君忙问道:“大叔,那你们一家住哪里?” 林氏回道:“院子里还有间杂物间,我们一家子凑合着住一晚,应该没有问题。” “那怎么成?你们是主人家,哪有鸠占鹊巢,让主人睡杂物间的道理?大叔,您跟大婶、倩儿睡一间,他们三人是一道来的,就让他们住一间,我一人到杂物间凑合一下就行。”燕君轻扫了秦翊三人一眼,也不打算跟他们计较了,反正她是随遇而安惯了,有个遮风避雨之所即可。 谁知有人不领情,青莲气势凌人地说道:“我们三个人,一个房间怎么够?” 青漪拽了拽她的衣袖,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秦翊,红霞染上面颊,她轻声道:“青莲,算了,他们是主人家,客随主便。”她看向秦翊时那脉脉含情的眼神,即使再迟钝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心底是希冀着与秦翊共处一室吧。 青莲心里虽是不愿,但师姐的话她还是要听的,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朝着燕君方向使劲地瞪了一眼。燕君没心思跟她计较,拔腿就要出门。秦翊却在此时出了声,貌似这还是他进屋后第一次发言。 “你们两人睡一间,本……我跟她去杂物间凑合过一晚。” 燕君脚下一个踉跄,这不是真的吧?她诧异地回首,给了他一记淡漠而疏离的冷眼,她可没打算跟这个冷得吓人的男人同住一屋。 秦翊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同居一室不妥。” 燕君扁了扁嘴,她跟他住一起,难道不是男女授受不亲?算了,谁让自己此时是男子的装扮呢?只是过一晚,也没什么,只要他不会像穆青云那妖孽一样,那般缠人就行。 黑暗中,燕君斜躺在草垛上,闭着双目,睡意朦胧。刚刚要进入梦乡,就听到对面传来些许响动。她在心底排腹了对方一番,侧个身,继续入睡。 “咔嚓!”又是柴木折断的声音。 “吱!”紧接着是靴子磨地声。 一整夜了,从他们进入杂物房开始,秦翊就一直在辗转反侧、坐立不安。她当然不知道秦翊是有严重洁癖的,本来来到这样一个村落,就让自幼过惯锦衣玉食的他有些不适应。如今还要睡在这样一间破旧的杂物房里,脚下、身下皆是乱做一堆的柴禾和茅草,这让他哪里睡得着? 第61章 秦翊第无数次发出啧啧声,眉峰厌恶地蹙起。 燕君实在忍不了了,双目怒睁着扫向他,冲他厉吼道:“你有完没完?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 秦翊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如此喝骂,一张寒冰的脸顿时变成酱紫色,而且还冰封了一层厚厚的雪霜。黑暗中,他黑漆的双眸格外得明亮,燕君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没好气地冲他瞪了回去道:“看什么看?大半夜的,你是不是觉得这房间的寒气还不够重?” “你——”秦翊简直要被气炸了,他堂堂秦国的太子,自出生以来就受众人吹捧,如众星拱月一般地宠爱着,何时受过这等气?也顾不得什么招揽不招揽人才,他气呼呼地就直接朝燕君攻袭而去,今晚若不好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一番,他就不是秦翊! 燕君哪里肯乖乖挨打,激灵地弹身而起,方才的睡意全消。黑暗之中,两条身影就此缠打在一起,刚开始还各有招式,层出不穷。到最后,什么招式、什么章法,统统抛诸脑后,总之就是扭打在一处。从柴木中滚进,又从柴木中滚出,一个揪对方的头发,一个捉对方的脚腕,左眼一拳,右眼一拳,互不相让。 “混蛋,快放开你的爪子!” “该死的!你想揪下本太子的头皮吗?” “哼,原来是个太子,难怪脾气又臭又硬!” “既然知道本太子的身份,那你还不快快松手?你想找死吗?” “太子了不起吗?姑奶奶还是太子呢!” 黑暗中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只是这次换了位,原本揪住对方头发的,现在捉住了对方的脚腕,而原本捉住对方脚腕的,现在换成了揪头发。 “你刚才说什么?姑奶奶?你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女的照样打得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燕君突然放开了他的脚腕,朝着他的眼睛重重一勾拳。 “可恶!你还是女人吗?”闷哼声响起,秦翊忍着眼睛的疼痛,手上使劲地用力,几乎要将她整个头皮掀起来。 燕君头发被他揪着,没办法挣脱,疼得她眼泪直飙。心说他到底还是不是男人,竟然也学着女人打架的架势,专揪对方的头发。她却忘了,方才正是她做了示范,人家才会以牙还牙。 双手胡乱舞动间,不小心碰到了他两腿之间的东西,她眼底精光一闪,突然出手偷袭。 “我当然是女人,因为我没有你这样东西!” “啊——” “啊——” 两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同时从杂物间传出,秦翊是因着要害被人偷袭才惊叫,而燕君惨叫则是因为对方在疼痛之下,手上也跟着用力,将她的头皮揪得生疼。 两人的惊叫声立时惊动了里面正熟睡的人,纷纷跑来察看。 “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君彦哥哥,你还好吗?” 门外的人使劲敲门,而门里边的两人这时却是很默契地用身子抵住了房门,不让人进屋。不用想也知道两人此时的形象有多狼狈,凌乱的发丝,上面还插有数棵茅草,泛着乌青色的熊猫眼……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外面的人看到? “我没事,刚才做噩梦了。” “本太子没事,被人踩了脚了!” 黑暗之中,两人互瞪了一眼,彼此间的煞气不相上下。 许久,外面的人终于离开,而里面的两人相互眯起了眼,发动新一轮的攻袭。他们彼此都发现了,双方的实力相当,一个迅猛如豹,一个威猛如虎,虎豹之争,难解难分。燕君原以为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耐力,总有彻底收拾他的时候,谁知对方的耐力也是超强悍,至今都不见他有丝毫疲惫之色。恶斗中的两人皆是失了理智,忘了最初究竟是为何而动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彻底击倒对方! 燕君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地与人殴斗,想她在军队时那也是远近闻名的小霸王,被她揍过的人不计其数,可真正实力与她相当的没有几人,不得不承认秦翊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对手,他已经完全激起了她体力的暴力因子! 今晚不击倒他,她誓不罢休! 外边依旧大雨磅礴,雨势迅猛,时有电闪雷鸣,而杂物房里边柴禾、茅草纷飞,时而墙根抖动,有房屋倒塌之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里边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天晓时分,雨势终于停歇,“轰隆”一声巨响过后,那间堆放杂物的房间轰然倒塌,而原本扭打在里面的两人早已人去房空。 林氏夫妇和青漪师姐妹几人看着那倒塌的废墟,全部傻了眼,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村外的一条小溪边,流水湍湍,昨夜暴雨之后,溪水暴涨,淹上了岸边的石子路。 燕君弯身将整张脸浸入溪水中,闭息清洗,眼角的疼痛因着凉水的侵入而涩涩发疼,待适应了溪水的温度,才逐渐好转。 该死的家伙! 当她看到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她的双唇不停地抖动,那猪头一般的脸真的是属于她的吗?从前她还嫌自己的脸太过醒目,又是用猪皮掩饰,又是用面具遮盖。这下可好,什么都不需要做,她保证没有人能再认出她来。 “呼!” 燕君吐着水从溪水中抬头,随意地抹了把脸,侧头望向了边上同样在洗脸的秦翊。他的惨况也跟她差不多,她是左边一个熊猫眼,而他则是右边一个熊猫眼。看到他那张冷酷俊美的脸庞现在变成这副可笑的德性,燕君一个没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 秦翊怒目瞪向她,她那张清秀白净的容颜,此时更是因着大笑而狰狞丑陋至极。他先是扑哧笑了一声,接着也同她一般放声狂笑。 待笑声止歇,两人才惊觉昨夜的行为是多么得可笑! 秦翊蹲坐在大石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衫,一边挑眉好奇地打量着燕君,他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像个女人。论力气、论凶悍,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她,还有那脾气和秉性,简直比男人还要狂暴,他若是到处扬言说她是个女人,恐怕别人会当他是个疯子! 燕君被他带着寒意的目光扫视得有些狂躁,也知他定是在怀疑她女子的身份,狠厉的眼神扫射向他,呼喝道:“你看够了没有?没见过女人吗?” 秦翊玩味地挑了挑眉梢,唇角勾勒,牵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容道:“女人本太子见得多了,只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燕君两眼眯起,忽然想到了他的身份。太子?楚国和燕国的太子都可以排除了,那么就只剩下秦国了。他该不会是秦国的太子,秦风的哥哥吧? 她眼皮微跳,不会这么巧,恰好揍了未来的大伯吧? 燕君斜睨着他,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姓秦?秦国的太子?” 秦翊也跟着挑眉,下巴微扬,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高傲之姿道:“怎么,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你打了一国的太子,难道还想活命?” 燕君不屑地抛了他一个白眼,太子怎么了?她还是燕国的太子呢!只不过,初来乍到就得罪了未来的大伯,影响家庭和睦就不好了,也不知秦风跟他大哥之间的关系如何,倘若兄弟间感情淡也就算了,若是因为她搞得兄弟间反目成仇,那她就太过意不去了。 不管怎样,看在他是秦风大哥的份上,她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以和为贵。 “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怕了你,这里还是楚国的边境,收起你太子的架子!就算你是秦国的大王,我看着不爽,照扁不误!” “你——你好样的!报上你的名字,本太子记住你了!” 燕君迎上他阴鸷的目光,眯眼冷冷道:“你听好了!我叫君彦,有本事就回去练好功夫再找我单挑。若是请人当帮手,那你就是孬种!”事实上,燕君也挺担心他秋后算账的,毕竟过几日,她就去秦国了,到了秦国的地界,那还不是落入他的势力范围? 秦翊不屑地冷哼道:“对付你,本太子一人绰绰有余!” 很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燕君有信心,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武功精进,也不可能战胜她,最多也就是像昨夜一样打个平手,不过倒是她该好好锻炼一下身手了,这具身体的素质较她从前差了一大截。若是换她从前当特工时的身手,怎么可能让他得手,将自己揍成这副惨相? 想到此,她龇牙咧嘴地嘶叫了一番,转身,打道回府。 忽然想到自己怀中还揣着一张面具,她顿时欣喜,幸好还有东西可以遮丑。想到一会儿回到院子,让那对师姐妹看到她们所崇慕的太子殿下是如今这副猪头相,她猜想那场面一定很精彩!想到此,她得意地扬着手中的面具,转头朝身后的秦翊扮了个鬼脸。 第62章 秦翊正出神地打量着她的背影,从背后仔细看,还真像个身段玲珑的女子,他一开始怎么就没有察觉出来?她忽然回首,那一抹明朗的笑意直直地撞入他的眼帘,虽是丑陋的面容,却丝毫不影响她笑容的明媚和清爽,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怀。 由生以来,他还从没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若是有这样一位女子时常伴随在身边,或许也是件有趣的事,千年寒冰的冷脸逐渐融化,丝丝漾漾柔和的笑意从他刀锋般的唇角逸出。 当两人回到村舍,眼前所见的却是林氏夫妇横死的惨状,而青漪师姐妹和林倩儿三女不知所踪。燕君大惊,昨日还热情招待她的林氏夫妇,今日却惨遭横死。究竟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此仇,她一定要报!林倩儿,她也一定要救回来! 燕君目光冷冽地瞪向秦翊,冷声质问道:“你说,是不是你招惹来的仇家干的?” 秦翊也很是惊诧,蹲身细细地检查着尸首,听到她的质问,他肃冷着表情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若是真的冲本太子而来,那么为何要捉走那小女孩?那小女孩可跟本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尽可以杀人了事!” 燕君蹙眉想了想,他说得也对,若要威胁他,直接捉那对师姐妹即可,为何将林倩儿一道捉走呢?也不可能是赵熙嘉的人干的,不像是他的风格,那么到底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你看,这里有块令牌!”秦翊在尸体下边发现了凶手留下的令牌,沉声念道,“天香阁。” “天香阁?那是什么组织?”燕君蹙眉。 秦翊表情微顿,冷涩的面孔上露出些许窘意,解释道:“天香阁是秦国境内有名的青楼,无论在边境还是都城都有他们的据点。听闻青楼里的女子多数是从楚国和燕国掳来,供男人消遣的销金窝……” “该死!倩儿她才十岁!”燕君眉宇纠起,心底不由地担忧。她宁可倩儿是被人绑架,也不愿意她身陷那肮脏的青楼之中。她忽然朝着秦翊抛去一记冷冽的眼神,仿佛要将对方凌迟,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三个字:“臭男人!” 要不是有这些臭男人存在,又怎会出现青楼这种地方,又如何会有那么多的女子被卖身被凌辱?她眼下是完全将秦翊视作全天下的臭男人标本,将怒气全发泄在了他身上。 秦翊眼皮跳动,露出无辜之色,她凭什么无缘无故地给他扣上一顶“臭男人”的帽子?年少轻狂时,他虽然也逛过几次青楼,但大多只是听听曲儿、喝喝茶罢了,可没干过什么坏事!她用这种看淫贼的眼神看他,他未免太过冤枉了。可惜燕君根本不给他申辩的机会,就认定他是臭男人,还是个周身带着冷气的臭男人,又冷又臭! 秦翊若是知道她心里这么诋毁他,非暴跳如雷不可,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一国的太子,哪能让她这么埋汰? 草草地埋葬了林氏夫妇,燕君跟着秦翊上了马,往秦国的边境进发。一路上,她看秦翊的眼神离不开“臭男人”三个字,不屑、憎恶,他想要摆脱这顶帽子也只能等到他们救出了林倩儿三人才有可能。秦翊不由地暗叹,女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两日后,燕君和秦翊两人来到了传说中的离归镇。 果然如秦风所说,镇南有棵古槐,盛大的枝叶如撑天大伞般伸展,独立于离归镇的南边,位置极为明显,一目了然。 燕君下了马,绕着古槐来回转了三圈,三日,还有三日的时间,便是他们的十日之约。 君儿,一定要等我,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她还清楚记得秦风临别的话语,他温柔的亲吻和动人的誓言,让她如沐春风。有一种甜蜜,在心底徐徐地化开,由淡至浓,不断地冲刷。 这,就是幸福! 常听人说,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已没有真正的爱情可言,但她还是愿意一试,想要捉住那美好的来之不易的幸福。爱情就像一颗种子,一旦栽下就会生根发芽,不断地蔓延。 迎着和煦的暖风,燕君仰头凝望着古槐,眉眼含春,唇角勾笑,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一人一树的和谐之美,唯美而宁静,让人不忍心打扰和破坏。 秦翊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从他所立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面。清爽的青衫翩跹,墨发肆意舞动,斑驳的树影倒影在她的肩头和侧脸,此刻的她美得出尘,秦翊不由地看呆了。她的笑,婉如清泉流水,水波清浅荡漾,就那样丝丝绵绵地流入他的心底。胸口猛然一悸,秦翊的思绪翻滚,自己是真的对她动心了吗?他不敢肯定,收敛了心神,冲她喊了声“走了”,他率先策马进了离归镇。 马嘶声和马蹄声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燕君,这里是秦国,她还不得不倚靠秦翊的力量来寻找林倩儿的下落,只能暂别这里,前去追赶他。 古槐,子归……等我! 那是一家名为长青的客栈,它的对面正是富丽堂皇的天香阁,白日里天香阁闭不纳客,所以秦翊和燕君两人只好先在长青客栈小住。 在客栈的一个临窗的厢房中,燕君大块朵颐地席卷着桌上的美食。一路行来,许久没有进食如此美味,解决口腹问题为先。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单腿支架在长凳上,侧歪着身子,犹如她从前在野外执行任务时随意取食果腹的随意姿态,直把秦翊看得两眼发愣,咬在嘴里的肉块也停在了原处。 燕君很想忽略那道强烈的目光,奈何他却像似被人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燕君实在忍不了了,冲他斜睨了一眼,呵斥道:“看完了没有?没见过人吃饭吗?”说着,她还拎起一只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当是咬了他的狗腿子。 秦翊好不容易重新启动了他的嘴,将嘴里的肉块细细咽下,对着她一顿摇头蹙眉:“你能不能改一下你粗俗的吃相?真是令人倒胃口!”他啧啧摇头,很是厌弃的模样。 “那正好,你都别吃了,都归我!”燕君不客气地将他面前的菜盘一股脑掠夺至自己的身前,敢说她吃相粗俗,也不看看他自己此时的猪头相。顶着一颗猪头,却硬是摆出一副优雅的姿态慢吞慢吞地咀嚼食物,要说有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 下意识地,她鄙夷地撇了眼他仍显浮肿的脸庞,意思很明显,你就装吧,一颗猪头看你怎么吃出优雅来! 秦翊接收到她别有深意的蔑视目光,冷峻的脸孔顿时下沉,他的脸能变成这副德性,还不是拜她所赐?似有意跟她鳖劲,秦翊也抛开了他一贯以来的优雅,学着她的样侧转了身,拎起另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朵颐,还不忘朝她抛去孩子般挑衅的眼神。 燕君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那万年寒冰的脸上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表情,真是令人惊奇。这一笑,无形之中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只会冷眼俯视众生的秦国太子,而是个别扭的、爱与人较劲的凡夫俗子。 “丑死了!挪开你的猪头,别影响姑奶奶的食欲!” 燕君拽拽地埋汰他,就是要将他的尊严踩到脚下,看他还能怎么嚣张?臭男人! “你——”秦翊两眼精光迸射,忽而眸光闪动,眯起了眼,趁着燕君不备,从她脸上揭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与他同样不堪的丑脸。 秦翊将面具扬在手中,颇为得意,那冷酷的面孔竟似盛开了鲜花,笑得璨烂。 轻易让他得了手,燕君颇为恼怒,冲他咧开两排洁白的牙齿以作示威,随后继续啃她的鸡腿,不做理会。反正这个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有没有面具无所谓,两人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都丑得要命。 秦翊有趣地打量着她丰富的表情,为何他从前所遇的女子当中就没有一个像她这般特别的?忽然起了玩心,想故意逗逗她,他手上用力,将那银色的面具捏得粉碎,碎末飘洒在桌面上,似洒上一层银粉。 燕君见状,不由地大怒。 “你找死!” 燕君搞不明白为何每次这么容易就被他激怒,趁他不备,她上去就是一顿狠揍。 秦翊猝不及防,俊脸上立即又添上了几个拳印。待他愤怒地想要反击时,燕君早已先一步脱身,从窗口处直接跃身一跳,逃之夭夭。她可没那么傻,等着他来还手,既然两人势均力敌,再与他缠斗下去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见好就收! 楼上窗口处,一声惊天的咆哮。 “卑鄙小人,你竟敢偷袭?!” 燕君听着他的吼声,脚下溜得更快,长笑声逐渐隐没在街市的人群中央。她忽然发现这个冰冷孤傲的男人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她断定秦翊不会顶着那张猪头出街来追她,毕竟他是秦国的太子,这里肯定有不少人能认出他来。倘若真让某个熟人看到他此刻狼狈的模样,恐怕他这辈子心里都会留下阴影,所以她才肆无忌惮。 第63章 经过一家面具铺时,燕君停下了脚步,忽而想起自己总顶着这张丑脸招摇过市未免太过影响市容,还是买个面具戴上,至少不会吓到街上的孩子。 随意挑选了一番,这些面具大多是给小孩子玩的,所以图案离不开小动物一类,要不就是牛鬼蛇神诸如此类的。从中挑选了两个,白狐狸的一个是留给她自己的,而另一个大黑熊的是她准备送给秦翊的。 平日里看秦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寒脸,脾气暴虐,与这大黑熊的形象最为吻合。想到他见到这张面具时可能会有的愤怒表情,她就不由自主地咧嘴笑开,其实大黑熊也有可爱的时候,不是吗? 回到长青客栈时,路过秦翊的房门,看到门外有人把守,看那人的气质和腰间的佩剑,应是他的侍卫了吧! 房内隐约有说话声传出,燕君假装往走廊的拐角方向去,临近他的房间时,还是零碎地听到里面的人提及秦风的名字。她心中一凛,是不是秦风在楚国有了消息?他计划在十日内离开楚国,恐怕不是件易事,毕竟他身为秦国质子的身份比较敏感,关系到两国的邦交,但是她相信秦风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许是她停留的时间太久,引起了守在门外的侍卫的注意力,前来驱赶:“什么人?走远点!” 燕君思虑着要不要跟秦翊打听秦风的消息,房间内已传来秦翊的声音:“让门外的人进来!” 侍卫古怪地打量着燕君脸上的狐狸面具,不解太子殿下为何不确认对方的身份就放她进去,但太子殿下既然有令,他自然是要尊崇的。侍卫客气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燕君抿了抿唇,心里惦记着秦风的消息,也就不再迟疑,进了秦翊的房间。 “你先出去吧!” 房间内另有一名侍卫擦着她的肩迈出了房门,与她擦肩之际,对方瞥了她一眼,眼中明显的诧异之色。 两人会晤,彼此脸上皆戴有面具,双双一愣,旋即又扑哧笑开。亏她还好心给他买了个面具来遮丑,谁想他已率先一步让他的手下给他弄了个鬼面具来,狰狞獠牙的图案,如煞神一般。 燕君抛了抛手中多余的那只大黑熊面具,轻叹道:“算我多事,浪费了两枚铜钱!” 秦翊微愣了下,止了笑声,迈步向她走来。 燕君以为他要报复她之前的偷袭,不由地全身警戒。 秦翊鄙视地瞄了眼她一副浑身戒备的作战之姿,他可没兴趣再跟她缠斗,彼此都讨不着好处。他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面具,前后翻看了一番,问道:“这面具是给我买的?”从鬼面具里透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深邃无垠,异样的芒光闪烁,他似乎并不厌弃她手中的面具,尽管那是一只丑陋的大黑熊。 燕君耸耸肩,俏皮地眨眼道:“没错,就是送给你这头大笨熊的!” 原本只想调侃调侃他,惹他发怒,谁知他的表情竟是平静无比,甚至她怀疑在那鬼面具底下会是一张浅笑的面孔。 她不由地拧了下眉头,他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当秦翊摘下脸上的鬼面具,戴上她买的大黑熊面具时,她十分确认,他真是撞鬼了! 秦翊目光灼灼地盯视着她,似调侃,似炫耀,又似……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侧身避开了他的视线,燕君坐在桌旁,试探地问道:“你可知楚国那边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她是想问秦风的消息,但又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她了解身在皇家的人都是彼此芥蒂的,很少有真正的兄弟情谊,尤其秦翊还是太子的身份,更加会忌惮秦风的才能。所以在不清楚他与秦风之间的兄弟感情究竟如何的前提下,她不敢轻易透露她和秦风之间的特殊关系。 秦翊听她如此询问,怀疑地眯起了鹰眸,在林氏夫妇的家中时,他就听到林倩儿说起她是来自楚城的,那么她打听楚国的消息究竟是何意图? “你想听哪方面的消息?” 知道他也是在试探自己,燕君想了想说道:“比如说楚城之中的某些大人物。” 秦翊深锁的眉头更深,直觉对方的身份不简单,她就像一个谜,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去探究。事实上他方才也已经吩咐了手下去调查她的真实身份,他总会彻底弄明白她的身份背景,因为她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看燕君一副雀跃而意欲深究的模样,秦翊沉吟了片刻,冰冷的眸子微微下沉,说道:“若要说近日来楚城之中发生的大事,第一件当属陵远侯穆青云暴毙身亡的消息,此事发生得极为诡异,相信不出几日,这个消息便会传遍三国。” 震惊,绝对震惊! “你说什么?陵远侯暴毙身亡?这怎么可能?”燕君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穆青云那双神秘而幽幻的绿眸,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她死都不信! 想那穆青云武艺深不可测,他身后的势力也是极强的,单说他身旁的那六名侍卫便是不可小觑的高手,怎么可能说暴毙就暴毙? 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故意传出这样的假消息,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之后,燕君便不再追问此事,也忽略了秦翊逐渐转为疑惑的眸子,又问道:“那其他人呢?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消息?” 秦翊这下更疑惑了,灼灼的目光不断地盯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什么讯息。燕君眼皮微跳,心虚地侧转了头,还是算了,反正也只有三日的时间,等她见了秦风,当面询问便是,免得被这头大笨熊取笑了去。 她立即转换了话题道:“打探到倩儿她们的消息了吗?” “今晚到天香阁,自有分晓。”秦翊收敛了所有的气息,目光晦暗不明,似另有深意。她如此急切关心的人究竟是谁?她曾经在林氏夫妇的家中提及聂风,而她对聂风的印象也极好,那么她所关心在意的人会他吗? 楚国的战神? 心底泛起一股酸意,慢慢地渗透至身体四周,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天黑前,燕君已将天香阁周围的环境大致摸了一圈,找准哪些地方容易逃生,哪些地方方便隐蔽。行动之前勘察地形,这是她的习惯,她觉得天香阁不似表面看来这般简单,它的建筑设计防守严密,极少有漏洞,甚至有几处地方布局奇特,似有阵法一类的布置其中。而阵法,是她所陌生的,也是她的克星。 进入天香阁后,里面已经有人前来接应,秦翊和燕君两人被引到了一个厢房。厢房内已有一人等候在此,白面书生的打扮,年纪与秦翊相当,在见到燕君时那眼底划过的一抹精光极为明显。然而,当他注意到太子殿下和同来的人脸上皆戴有古怪的面具时,他的脸上又表露出明显的呆愣,甚至有一抹隐忍的笑意藏在他忽然低垂的眼眸中。 他所认识的太子何时有过如此奇怪的装扮,是不是他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 摇着手中的羽扇,继续保持着镇定之姿,可是他胸腔明显的起伏,还是惹来秦翊一记微恼的狠瞪。在手下面前出丑,而且还是跟随他多年有着知己之交的军师面前,秦翊胸中憋了一口闷气,无法发泄。 燕君审视着眼前摇着羽扇的萧谋,此人的外貌看似平淡无奇,而那一身超然脱俗的气质又给人很深的印象,有着世外高人的影子,睿智内敛。 “事情查探得如何?”秦翊的语气冰冷,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萧谋轻咳了声,收敛心神道:“太子殿下,属下已命人将天香阁搜索了一遍,最有可能藏人之处应在天香阁的南苑。不过,那里是禁地,就连天香阁的人都禁止出入。” “禁地又如何?难道还能难倒你萧谋?”不容置喙的口吻。 在属下面前,秦翊恢复了他千年寒冰的冷酷,抛开他易怒的暴躁性格不说,他不失为一个霸气尊贵的男人,剑眉飞扬,英气十足! 燕君轻瞥了他一眼,也将视线调转至那白面书生的脸上,等候他的回答。区区一个天香阁的南苑,应该难不倒堂堂太子府的人吧? 萧谋面有难色,迟疑道:“回太子殿下,那南苑之中布有阵法,属下曾尝试进入,却无法破阵,险些被困在阵中。幸而属下曾习得些阵法的皮毛,才能全身而退。” 秦翊微眯了眼,锐利的眸光瞥向萧谋,说道:“什么厉害的阵法,连博学多才的萧先生也无可奈何?” 萧谋惭愧地摇首道:“那阵法看似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阵法,名为困龙阵,在世上已失传几百年,属下也只在先师的手札中见过。” 秦翊冷凝了黑眸,转头望向燕君,他知道若是连萧谋也无法破阵,那么此事就真的棘手了。萧谋是他府里的幕僚,又兼军师,博学多才,师出名门,一直得到他的依赖和重用,向来对他毫无保留。 第64章 燕君闻言也不由地皱了下眉头,破阵之法她一窍不通,此事还真是棘手了。忽然想起一人,绿眸妖冶,相信他若在,一定能破解阵法。 正寻思间,楼下大堂忽然传来一阵琴音,琴音忽高忽低,优雅婉转,有小桥流水的清灵,有幽涧清泉的静雅,荡人心弦。原本嘈杂的大堂,此刻也因着琴声而趋于宁静。 燕君好奇地踱步至窗边,推窗观望,从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大堂正中央舞台上的表演。 舞台中央,琴具前,一名男子优雅地拨动琴弦,他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尘纤,明明没有风,而他清瘦的身影却宛如矗立风中般淡然飘逸。视线上移,一抹轻纱掩住了他清淡若仙、俊美绝尘的容颜,在燕君对上他的眼睛时,那双流转着荧光的绿眸带着玩味的笑意也朝着她的方向望来。 “死妖孽!”燕君低咒了声,什么暴毙身亡,根本就是屁话,她就说这绿眼的妖孽没那么容易死,要不然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 不知为何,在异乡遇见故人,心中止不住流露出淡淡的喜悦。燕君朝着舞台中央眯了眯眼,她相信即使此刻她戴着面具,他也能认出她来,要不然他又怎么会用这种欠扁的眼神望向她? 他是专程来找她的吗? 为了天书? 秦翊此刻就在她的身后,听到她的低咒,又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弹琴的男人发呆,一股酸意顿时上下流窜。他眸光乍冷,朝着舞台中央射出两道冷冽的精光,冷哼道:“看不出来你竟然如此迷恋男色!” 燕君微愣,有些莫名其妙,待见他一直盯着楼下的人,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方才破阵之事,穆青云的到来倒似一场及时雨,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迷恋男色吗?这死妖孽倒还真有男宠相! 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锭银子,燕君手腕一转,银锭随着她的力道射出,直接击在了琴具旁,她清亮的嗓音传遍整个大堂:“这个男宠,我买下了!” 大堂一片哗然,一锭银子就想买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一道道诡异的目光射向燕君,似乎要将她拆解。燕君却毫不在意,只是好整以暇地斜睨着穆青云,难得能耍他一回,她心里解气。 底下的穆青云止了琴声,纤长的手指拿起那锭银锭,他不由地苦笑,难道他的身价就只值一锭银子?他垂眸,现出浓密修长的睫毛,一抹狡黠的光芒自眸底划过。 很好,他会让她知道买下他的代价远远不止这一锭银子,早晚他会连本带利一起讨回。 优雅地收了银锭,再抬眸时,绿眸闪耀,灼灼其华,他淳厚的嗓音回复了她:“多谢客官,那以后墨邪就是客官的专属琴师。” 他魅人的一笑,惹来一阵惊叹,接着又是一阵叹息。如此一个绝色的美男子却长了一双妖魅的绿眼睛,听闻那是因为前世作了孽,今世受诅咒,所以才会长出绿眼睛。 秦翊怔了一怔,这女人的思维果然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公然买下男宠,她究竟想做什么?真的好男色,还是单纯为了满足生理所需? “他到底哪里吸引你了,你就这么想要男人?”他紧蹙着眉峰,心底酸意流淌,倘若她真的只是为了满足生理所需,他不介意做下小小的牺牲。 燕君挑了挑眉梢,这男人吃火药了不成?再说她买男宠,关他屁事?故意说道:“你不觉得他长得很魅吗?头发乌黑,皮肤滑嫩,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那我呢?我摸起来就不舒服吗?”秦翊霸道地捉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颈间,她的手刚一相触到他的肌肤,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四处蔓延,他自己也呆住了。 呆住的不止他,还有燕君和看戏的萧谋。 萧谋是彻底傻了,这还是他所认识的生人勿近、杀伐果断的太子吗? 而燕君则不停地眨着眼,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这男人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让她去摸他?秦翊身为太子,不像赵熙嘉那般身居宫中,从未涉足沙场。他长年习武,又久在沙场历练,所以练得一身的健壮肌肉,这触感的确很不同,不是柔嫩滑腻,而是结实实在。 不过,现在问题不在于此,而是,他为什么要让她摸他?只是为了跟一个男宠争高低? 燕君倏地抽回了手,面上有些尴尬的红晕,再怎么说都是未来的大伯,怎么能随便乱摸? “又粗又糙,摸着一点手感也没有,建议你每天用牛奶沐浴,说不定几个月后皮肤就彻底改善了。” “你——”面具下的秦翊此刻面色涨得酱紫,他都肯放下身段让她摸了,却换来她如此冷嘲热讽,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不对!他何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懊恼地甩了甩头,想他一世英名,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粗鲁的女人动心? “**!”他冷冷地吐了两个字,回了座位,周身的寒气更甚,萧谋明显地感觉到,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太子殿下现在是生人勿近,他是万万不敢招惹他的。 燕君耸了耸眉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他居然骂自己**? 臭男人,又欠揍! 狠狠地甩了他一眼,暂时不跟他计较,还是先救出林倩儿再说。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一阵清香,只须闻到那淡淡的竹香,就猜到来人是谁。 燕君唇角微翘,极其自然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轻扫了一眼来人。他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到了她,忽而想到了远在楚城的秦风,倘若来的是他,那该多好! 秦翊锐利深邃的眼神扫视着穆青云,那团团的寒气直逼而去,迫得穆青云不得不将视线转向他。 一个戴着黑熊面具的男人,还真是有意思! 他霸道而冷冽的眼神,似在警告他,又似在威胁他,那抹熟悉的情愫,让穆青云心中微凛,轻轻一叹,他怎会不熟悉那眼神背后的涵义? 侧目迎向燕君,她脸上那张狐狸面具还真是可爱生动,他勾唇,微微欠身道:“墨邪以后便是主人的,无论主人去哪里,墨邪定当生死相随、形影不离。”那轻柔的声音如蛊惑一般,像极了一个男宠的口吻。 燕君手上一顿,杯中的茶水差点溢出,听他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难道他真打算以后都死缠着她不放? 一抹精光射向他,她忽然觉得自己做了笔折本的买卖,一锭银子买了个大麻烦! 燕君眯起了眼,在他脸上来回扫了几趟,算计着等他破了阵救出林倩儿,她就立即甩掉这个大麻烦。她微微勾唇,浅笑道:“既然认了主人,就当唯主人的命令是从,以后所有的杂物都由你来干,好好伺候主人我,以及主人我的马,记下了吗?” 穆青云嘴角微微抽搐,她这就开始跟他宣战了吗? 燕君忽然起身道:“主人我现在要如厕,你随行伺候吧!” 她这话一出,让屋内的三人都惊愕,各人脸上表情各异。如厕,也要人随行伺候?就是太子殿下如厕,也从不让人跟随,她竟然还让个男宠跟着如厕,还是在天香阁这么一个暧昧的地方? 穆青云挑了挑眉梢,知道她是有话要私下对自己说,也就大方地跟着她去了。 秦翊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面色很是难看,只不过全部隐在了面具底下。他猿臂一扫,霎时间,一桌的茶具摔得稀里哗啦。这个男宠的出现让他很不爽,秦翊阴鸷的眼神眯起,不管此人究竟是何身份,他绝不能让他留在她的身边! 萧谋浑身震颤了下,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护住了手里的一杯茶。今日的太子实在太过反常,他不由地对这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 出了房门,燕君直接摸索着往南苑方向走,白日里察看地形时,她也发现天香阁内有一片繁茂的竹林,布局诡异,暗藏玄机。 走至无人处,穆青云几步追上了她,与她并肩而行:“我以为你会回燕国,却不想你竟往秦国来了,是因为他吗?” 燕君脚下稍顿,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谁,既然说开了,她不妨直接跟他打探消息。 她迟疑道:“他……怎么样了?离开楚城了吗?” 穆青云本是试探地一问,谁知竟让他猜中了,绿眸黯了黯,犹豫地说道:“他是要离开楚城了,不过……”他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真相,这个真相或许对他有利,可是他不想看到她伤心的模样,所以他还是迟疑了。 “不过什么?”燕君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穆青云清浅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你应该很快能见到他了。等你见到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他不着痕迹地侧转了头,幽绿的眸子在黑暗处变幻了颜色,化为忧郁的暗绿。那一抹化不开的愁绪萦绕在其中,他毕竟只是个平凡的凡夫俗子,无法平静地看着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或喜或悲。 第65章 燕君轻轻一笑,说得也是,过了今夜,离约定的时间就只剩下两天了,她急什么呢?为何越来越沉不住气? 心情好转了些,她忍不住调侃他道:“听闻阁下几日前暴毙身亡,那么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莫非是投胎转世,换了身皮囊的你?”他的手段也太厉害了,楚城那边刚传出他暴毙身亡的消息,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出现在了秦国,还是以琴师的身份出现。 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穆青云挂着一丝邪笑,凑近她耳畔道:“听到我的死讯,你有没有一点点伤心难过?” 燕君撇头避开了他,嗤笑道:“像你这种祸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恐怕你是不放心天书,怕我私吞了,所以特意赶来监视我的吧?”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主人,就得负责包养我。你放心,我很好养活,若是你银两不够用,我还可以倒贴你的。”一双琉璃色的眸子露在面纱外,媚眼如丝,他拂柳一般地倚向燕君,要多无赖,有多无赖。 燕君掰弄着十指的指关节,咯咯作响,见过欠揍的,但没见过比他更欠揍的了。她现在才知道比起妖孽穆青云,秦翊那头大笨熊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就在她快要出手揍他之时,穆青云识相地及时躲开,又恢复了他那一身淡雅如仙之姿,真怀疑方才那个无骨拂柳之人是不是他。 “对了,你叫我出来,究竟有什么事?” 燕君鄙视地睨了眼他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道:“想请你帮个忙,我要救一个人,但是首先得破阵,不知道你能不能破解困龙阵?” “困龙阵?你是说这南苑的竹林?”穆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狐光,绿眸一转,说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是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报酬?! 这死妖孽就不能偶尔做一下善事吗? 燕君咬了咬唇,还是救人要紧,没时间跟他在这里蘑菇,没好气地说道:“说吧,要什么报酬?不过事先警告你,不要太离谱,若是太离谱,我可不买你的账!” 穆青云得意地牵唇一笑,凑近她耳畔道:“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只需要一席之地!”他的声音化为轻柔,美如天籁,好似最古老的琴弦奏出的优美音色。 燕君挑了挑眉,一席之地是吗?反正客栈的房间多得是,随便找个房间安顿他就是了,还不好打发吗?于是点头应道:“没问题!” 穆青云见她答应了,笑得无比风骚,眉眼都弯了起来,仿佛那烂漫的春花绽放,害得燕君小小地失神了下。背后凉飕飕的,她怎么忽然觉得这天这么冷? 清月挂在天边,柔光倾泻而下。竹林摇曳,在月光浸润下,月影斑驳,变幻莫测。 如此美丽的竹林却潜藏着未可知的危险,如同一座迷宫,杀机四伏。 “你真的能破阵吗?”尽管心里相信他能办到,燕君还是忍不住问了声。 此刻的穆青云已摘去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他光华万千的绝色姿容,在这柔和的月光下,几分空灵,几分飘逸,几分蛊惑……迈步进入竹林之际,他忽然捉住了燕君的手,轻柔地说了声:“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燕君想要挣脱他,但他牢牢地捉着她的手,步伐也逐渐加快。燕君怕一时没跟上而触动了阵法,只好放弃,任由他拖着自己的手走在林中。她却不知穆青云是故意而为,他只不过是单纯地想要牵她的手,而且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他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便有了这样的念头。她的手柔软滑腻,他一个手掌就能将其全部包裹其中,哪怕只是短短片刻的拥有,他也甘之如饴。 燕君只顾着跟他在阵中来回走,全身心戒备,没有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地轻颤,显示着他此刻心情的紧张和喜悦。换作平时,他若想牵她的手,那比登天都难,也就是现在她有求于他,才会乖乖地任由他牵着。他很是不舍,所以他故意在阵中来回地兜圈,不过是贪恋此刻短暂的美好。 当他兜了第三圈后,燕君已经发现了些许端倪,敛眉瞄向他。他的唇角含笑,眉眼泛春,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甩开了他的手,燕君瞪着他,质问道:“你到底会不会破阵?可别告诉我,我们已经被困在阵中出不去了?” 穆青云抿嘴苦笑,他倒是希望他们真的被困在阵中永远出不去。至少,不用看到她对着另一个男人露出痴迷的爱意。他轻叹了声,穆青云啊穆青云,你何时变得如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走吧,就快到了。” 他掩下满眼的失落,漠然地转身,率先往阵外的方向走去。恰时,胜雪的白衣被晚风轻轻扬起,有一种飘逸的风姿,他的脸隐在了月光的阴影中,看不真切。 燕君微愣了下,有刹那的恍惚,为何那一刻从他的背影中读出了忧伤? 一定是她看错了! 燕君见他走远,连忙跟上了他。 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就是一排楼房,三进两出,没有太特别之处。这些楼房中只有最中间的一间有些许烛火从窗纸上映透出来,其他的几间皆是漆黑一片。 穆青云于临风处回首,望向后来的燕君,神色有些异样。 “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救的是什么人?”他的眸光闪动,静如冰玉,深若寒潭,似乎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燕君接触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愣,总觉得他眼底深处多了一层忧伤。她努力回想,方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惹他心伤?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触及了他的伤心事? “是三名女子,两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一个十岁,名叫林倩儿。” “知道了。” 穆青云默默地转了身,一头青丝在空中轻甩,宛如上好的黑色绸锻,在烛火下闪着幽光。 “啪啪啪!”三声低沉的击掌声在他手中响起。 燕君诧异,同时也跟着警惕,这种击掌声通常都是暗号之类的讯息。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那掌声之后,亮着烛光的房间内走出两名女子。 她们长得很美,不是妖艳之美,而是清纯灵动之美。看她们的年纪应在十五六岁左右,两人似乎都很爱笑,见着门外的穆青云,两人的脸上皆绽放出纯真的笑容,一个笑得内敛婉约,一个笑得清爽灿烂。 燕君在见到两人出来时,就开始警戒,怕她们会大喊而招来天香阁的所有高手。而与此同时,她更加诧异穆青云的行为,观察他们之间的眼神互动,显然他们是相识的。 “拜见墨主!”清脆如黄莺婉转的声音,沁入心田,令人陶醉。二女虽是拜见,但那一脸俏皮的神采依旧挂在脸上,想来她们平常与穆青云相处也是极为亲密。 墨主?! 穆青云究竟有着几重身份? 燕君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在接收到燕君询问的目光后,穆青云轻抿了下薄唇,淡淡地说道:“我的身份还不方便告诉你,但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笃定的目光,让人觉得安心。 燕君暗暗点了点头,她也知穆青云没有理由害她,每个人身上多少都会有些自己的秘密,她何曾不也有着自己的秘密?所以她能理解他的苦衷。 回头细想一番,她忽然很是气恼,他再一次地耍弄了自己。显然这里本就是他的地方,否则他为何会如此熟悉阵法,又为何会有他的人出现在这里? 她撇开头,闷闷地说道:“你究竟是谁,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要找到我想找的人就足够了。” 穆青云轻叹一声,知道她还是生气了,回头问那两名女子道:“你们近日可曾收容三位姑娘?其中有一位才十岁,名叫林倩儿。” 古猫儿和叶蜻蜓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摇摇头,古猫儿年纪较长,率先说道:“墨主,近日里天香阁都未曾有新人进来,所以并没有墨主所说的这三位姑娘。” 燕君不信道:“怎么可能没有?你们的人在楚国的村落杀了人,还将三位姑娘掳来,简直丧尽天良。你们看,这就是我在现场捡到的天香阁的令牌,你们可别告诉我这是假的。”她从怀中掏出令牌,直接丢给了穆青云,语气有些不善。林倩儿一家收容了她,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却不想飞来横祸,惨遭不幸,她绝不能丢下林倩儿坐视不理。 穆青云细瞧了一眼令牌,俊美蹙起:“这的确是天香阁的令牌不错,不过却不是属于离归镇的天香阁,而是属于郦城的。” “有区别吗?”燕君被他弄糊涂了,不都是天香阁吗,难道还是不同的幕后老板? 不待穆青云回话,小丫头叶蜻蜓已经挺身而出道:“当然有区别!郦城的天香阁从一年前就已经划出了墨主的管辖范围,接手它的是天香阁的叛徒。他名叫沈良,为人歹毒,无恶不作,专门掳劫未成年的少女,就是因为他的卑劣行径,才连累其他地方的天香阁也跟着受恶名声。”小丫头很不满燕君对待墨主的态度,在她的心目中,墨主是如父如兄一般的存在,是她最为敬重之人,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或不尊重墨主。 第66章 燕君咬了咬唇,大概理清了这其中的原委,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们了。 “那么说来,她们三人极有可能是被掳去了郦城?” 穆青云凝望着她,温声安慰道:“别担心,我陪你去郦城,一定帮你把人给救出来。” 古猫儿和叶蜻蜓两人皆很诧异地凝视着墨主,她们还是头回见到墨主用如此关切的眼神看向一名女子。从前的墨主虽然待她们很不错,也时常与她们说笑,但他的目光总是淡淡的,带着疏离感,很少见到如此富有感情的眼神。 燕君摇头,眼睛一片迷蒙,低声道:“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要在这里等他。” 还有三日的时间,他们之间的约定,她不能食言。眼下她也只能将此消息转告秦翊,由他先前去解决,而她必须留下来,留下来等待他,她的子归。 穆青云眼神黯了黯,他没有问,但他已然猜到她要等待的是谁,她眼中浓浓的情意已经透露了她的心事。他忽然之间很是嫉妒秦风,嫉妒他得到了她的心,嫉妒他先他一步认识了燕君。 回到厢房时,秦翊依旧等候在此,见到燕君归来,他眼神阴沉,似是在责怪她离开了这么久。他狠厉的目光凝在穆青云的身上,来回扫视,方才他们说的可是出去如厕,这一去就是将近半个时辰,那么这半个时辰里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此刻的穆青云又重新将面纱戴回了脸上,他无畏地迎视着秦翊的目光,两个男人的眼神之间有种火花在激射,而它的源头正是已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饮茶之人。 燕君没有留意到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中所想的却是救人一事,她抿了口茶,对秦翊说道:“我已经查到倩儿她们可能是被郦城天香阁的人给捉了去,你在郦城的势力大,救人一事就交给你了。” 她心里明白秦翊也急于救出那一对师姐妹,而且郦城是秦国的国都,那里是他的天下,救三个人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她可以完全放心地将此事交托给他。 谁料秦翊却很是不满,鹰眸瞪着她,冲她暴喝道:“救人的事交给我了,那你去干什么?”他倒不是真指望她一起去救人,只是觉着她的话外之音像是不会与他同行,所以他才气恼。他不希望她离开,尤其是跟着这个绿眼睛美得不像话的男人离开。 “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做,难道还要跟你汇报不成?若不是看在你是他大哥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燕君一时气头上,脱口而出,好端端的,她凭什么忍受他的暴喝?待话说出了口,她忽然又后悔了,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初衷? 秦翊剑眉蹙起,疑惑地质问道:“他大哥?你说的是谁?”霸气的鹰眸探究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一抹深思和疑虑。 “没有谁!” 燕君心虚地左右顾盼,表面上故作镇定,却反而欲盖弥彰。 秦翊敛着眉头紧盯了她一会儿,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阵,她方才分明提到了他大哥三个字,那么她一定是认识他其中一位弟弟了。他的兄弟至少有十个,而与他年龄相近的只有五个,她来自楚城,兄弟之中身处楚城的也就是……他了。 想到此,他的脸色骤沉,难道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他们早就认识了? 强压下心中升起的一股怒意,他故作无意地与萧谋闲聊,想要试探一番:“萧谋,你说二弟的婚事办得如此仓促,父王竟然也同意了,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说话间,他只用余光注意着燕君的反应,但见到她的双瞳收缩,他的心也跟着一节一节下沉,他果然猜对了! 婚事?! 这个消息对燕君来说无疑跟一颗巨雷在头顶炸开,他说的二弟那就是秦风了,他的婚事,什么婚事? 她有些慌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只是一转念的功夫,她又恢复了冷静。不对,秦翊他这几天一直跟是她在一块儿的,他怎么可能得到楚城那边的消息?再说了,就算真是得到了那边的消息,又何曾不是像穆青云暴毙身亡的消息一般是假消息呢? 她应该相信秦风的,既然爱他,就应该相信他。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她死也不信。 萧谋先是一愣,但他也不笨,跟秦翊相处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轻笑了声,回道:“二皇子在楚为质五年,此次与楚国公主大婚,成了楚王的女婿,这才得到楚王的信任,得以归返故土。大王思子心切,应允了二皇子的作为,也在情理之中。” 又是一记旱雷轰鸣! 秦风和赵倩茹的大婚?! 燕君手中一抖,茶杯滚落,杯缘一直顺着桌面滚至桌子的边缘。“啪”的一声脆响,终于落地开花! 屋内的几双眼睛齐齐扫向她,他们只能看到她抖涩的身形和略显惊惶的眼睛,却看不到那面具底下已是煞白一片的脸庞。 这是真的吗? 对秦风的信任开始在慢慢地动摇,他想要光明正大地离开楚城,与赵倩茹大婚无疑是最好的方法,也是最快的方法。 他所谓的离开,所谓的要与她厮守终生,就是这么个厮守法吗? 让她和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这就是他所谓的爱吗? 子归,这是真的吗?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适时地握住了她此时瑟瑟发抖的手,她猛然惊醒。她竟然如此失态,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心事,她怎可以如此大意? 挣脱着将手从穆青云温暖的大手中抽离,她不需要同情,也不相信传闻。她还是坚守那个信念,除非亲眼见到,她就不该怀疑子归,他是爱她的,爱她的,爱她的…… “你们休要诋毁子归,他不会成亲的!”燕君话语冰冷,眼神冷冽,此刻身上冷寒的气息比秦翊更甚。她愤然起身,率先离开了房间,她累了,想要回去好好休息。 子归?她连二弟的字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秦翊阴鸷的鹰眸眯起,彻骨的寒意自周身迸发,胸口似闷了一团火,要将他燃烧殆尽。他第一次体会到冷热交加的痛楚,分明是阴冷的眸子,却炽满怒火。 跟随他身边已久的萧谋也明显感受到了他的异常情绪波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盛怒,只当是他对二皇子不满的心由来已久。 穆青云默默起身,跟上了燕君。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所以他才一直隐瞒着,不愿告诉她真相,秦风大婚的真相。这一切都是真的,在他离开楚城之时,他们的婚期便已定下。他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所以他不愿意恶意地去中伤秦风,他宁愿选择默默守护的方式。 头顶苍穹,漆黑如墨。 几点稀疏的星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燕君仰躺在客栈的屋顶上,怀抱酒瓶,眼角有些湿意。她不须抬眼就能看到满天的星辰,尽管稀疏,却正好掩去了世间的繁华。 月儿穿梭,不时洒下幽冷的清光。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爱上屋顶观星的感觉,这里宁静、安详,能掩住所有纷扰和忧愁。 明明一再地告诉自己不可以怀疑他,要相信他,她可以在外人面前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秦风,从第一次在莲池边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野心极强的男人。他隐忍,他坚毅,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牺牲所有人。那么她呢,她还是不是那个初见时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牺牲的人呢? 子归,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失望…… 她低低地喃喃自语,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晶莹剔透。 一阵寒风吹拂过后,一袭白影立在了她的身侧,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默默地静躺在她身侧,与她一同观赏满天的星相。她的身上萦绕着酒气,那是烈酒,只是闻到稍许就已经让他微微熏醉。记得第一次在宫宴上见她,她只抿了一口酒就呛得厉害,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而酗酒买醉。 秦风,你到底哪世修来的福分,值得她对你如此倾心? 凝望着她的侧脸,她的脸浮肿未愈,有点可笑。一坨醉红映染她的面颊,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情境,他却觉得很美,美似暗夜精灵。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能停驻在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没有言语,没有接触,只是静静地躺着,呼吸同一方的空气,感觉彼此的气息。 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燕君没有对他防备,吸吮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竹香,心情逐渐趋于平复。没过多久,酒意袭上脑海,她沉沉地睡去。 直至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穆青云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那么地自然,那么地小心翼翼。他无声地叹息,眼底皆是无比的哀伤,眉宇间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怎么也无法抹去。 第67章 低头看着她狼狈的面孔,羽睫处皆是湿意,这样的她让他心疼,疼至骨髓。一路走来,她都是一个人在战斗着,那样孤傲,却也孤寂。他默默地关注着她,想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好好地保护她。 君儿,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他苦涩地笑开,举头望向浩瀚的天际,她的身边真的还有他的位置吗? 月湖上,那一夜的旖旎,那一夜的美,却成为他心中的最痛,因为那一夜不属于他,他只是个旁观者,鉴证了他们的爱情。天晓得那一夜,他是如何心痛地度过,心碎了,意绝望。何时……她也能对他展露那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如痴如醉的眼神? 燕君蜷缩在床榻上,迷迷糊糊,残余的酒精仍在作祟,害得她头脑昏沉。 听到吱啊的开门声,她警觉地醒来,待闻到那令人安心的竹香后,她全身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撑着娇软的身子,勉强端坐起来。宿醉的遗患果然不小,倘若此时有人意欲行刺,她一定被人杀了好几回。 这酒,以后不能再喝。 一袭白衣的穆青云缓步而入,伴着他而来的,还有一阵带着阳光气息的晨风。他手里端了一碗姜茶,淡雅的面容上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忧郁,在迎上她目光的片刻,一闪即逝。随后,他淡淡地笑了,笑得优雅,笑得轻柔。 “把姜茶喝了吧,解酒。” 燕君微微一愣,有刹那的恍惚,仿佛他又变回了那谪美如仙、风姿淡雅的陵远侯。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端起姜茶,一饮而下。 一股暖意涌入心田,她眼角有了些湿意,原来有人关心的滋味,如此温暖。 她抬手豪迈地抹了把脸,悄无声息地拭去那一滴即将落下的泪珠。 该死的!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她忽然想起她昨夜应该是在屋顶上的。 穆青云很自然地回答道:“我抱你回来的。” 燕君眼皮跳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床褥,褶皱的纹路显然是有人睡过的,最重要的是旁边还多了一个木枕,最有利的证据。 她咬着下唇,目光冷冽地扫向一脸无害的穆青云,问道:“那你昨晚睡在哪里?” 穆青云依旧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在你边上,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要留给我一席之地。”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脸上又浮现出魅邪的笑容。 燕君低头看看身上的衣物安然无恙,心中料定他不会对自己做出不轨之事来,心也跟着放下。这一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冲他抛了个白眼,好吧,她收回她刚才的话,他还是那个该死的魅邪狡诈的墨邪! 燕君起了身,下逐客令道:“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穆青云踱步至窗台边,并不打算离开,侧转着身对她说道:“我就站在这里,你放心,我不看你。反正你前后跟男人差不多,也没什么可看的。”他琉璃色的眼睛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带着狡黠的笑意。 这男人的嘴真欠扁! 燕君气恼地盯了他一会儿,他低首摆弄着窗台边的一盆盆栽,似真的杵在那里不走了。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男人! 算了,就当他不存在! 燕君捡起一套干净的衣裳,绕到屏风后宽衣解带。 悉悉索索的脱衣穿衣声自屏风后响起,穆青云摆弄盆栽的纤细手指也跟着顿了一顿,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遐想的画面,宫宴上她随意舞动的身姿变得愈加妖娆,轻纱尽褪,露出香肩酥胸……他忽然身子一紧,身体竟有了反应,感觉口干舌燥,双颊热烫。下一刻,白影忽闪,房门快速地开阖,穆青云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想不到单是听到她脱衣的声音,就能勾起他身体的欲望,穆青云很是懊恼,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没有自制力? 没有停留片刻,穆青云直接往大堂方向走去,她宿醉了一夜,肚子也该饿了。 燕君诧异地从屏风后探头张望,但见房内已空无一人。 搞什么鬼? 她讶异地挑了挑眉梢,方才要留下的是他,现在忽然闪人的又是他,都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再理会他,燕君迅速地换上了衣物,随后推门而出。 该去用些早饭了。 今日大街上锣鼓喧天,似有什么喜事发生,百姓们争相着涌到大街上观望。 燕君步入大堂时,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也跟着凑过去观看。 街上的人如潮水一般,望不到边际,在两边分开的人流中,一支长龙似的队伍身披喜庆的红衣,吹锣打鼓地从客栈门口经过,直至街尾还望不到长龙的尾巴。在队伍的中央,是一车车覆盖有红绸的箱子,队伍有军队前后护送,气势极为壮观,像是某个王公贵族家送聘迎亲的队伍。 燕君好奇地打量着这队人马,从未见过古人的婚嫁礼仪,她颇为感兴趣。 观望间,感觉身后有股逼人的寒意靠近,燕君回首,对上秦翊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此刻正散发着阵阵寒意。她不由地退离了几分,总觉得他今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和愤怒。燕君不解,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若是因为挨揍的事,不早该了结了吗? 她哪里知道,秦翊昨夜亲眼看着穆青云抱着她进了房,之后一直都未见穆青云出门。他就一直站立在门外不远处静候着,心中的怒意越来越盛,她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与一个初见面的男宠共度良宵?难道她就这么渴望男人,想要得到男人的安慰吗? 他很恨,恨她的不自重,也恨自己对她太过在意。 昨夜听到她唤二弟的名字,显然他们是很相熟的,或许还可能是情人的关系。他忽然怀疑她是不是他的二弟安置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意接近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从而达到刺探他击垮他的目的? 从接到二弟即将返回秦国的消息起,他的一颗心就开始忐忑地跳动,五年未见,他的二弟如今究竟是如何模样?还记得当日他离开秦国时,那愤恨的眼神和淡漠的身影,至今还萦绕在他心头。他的二弟是替代他到楚国为质的,身为秦国太子本该作为质子赴楚,然而他的父王和大臣们却经过商议后,认为秦国不能失去太子,一旦失去太子就会动摇社稷根本,所以他们决定让他的二弟代替他前往楚国,而他则称病卧床不起。 他心里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的二弟太过优秀,一直以来就是他最大的威胁,他的离开,甚至让他感到欣喜。如今,他的二弟终于要回来了,他一定会想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的二弟从来都不是池中之物,他的目光中有着太多勃勃的野心,有时候连他都看着心惊。所以,他不得不提前未雨绸缪,他要在他回来之前拉拢朝中的权贵,收买江湖势力,守住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而眼前这个女人,她出现得太过意外,不知不觉中撞入他的眼帘,让他不设心防。待他醒悟时,她已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燕君在此时突然发问,打断了他思绪:“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吗?” 秦翊收回了心神,嘲讽地一笑,难道她还不相信吗? “那是我父王为我二弟准备的送给楚国紫阳公主的聘礼,婚礼已经在三日前举行,这是后备的礼物。” 燕君的心被重重地敲击,聘礼?婚礼? 她不信,她还是不信! 燕君后退着摇头道:“你骗我,我不信!”她有些无力,浑身的力气在逐渐地消失,她不得不承认她的信任在开始动摇。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这个事实是真的,她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推翻它。 子归,你真的迎娶了赵倩茹,真的背叛了你的誓言吗? 她神情恍惚,身形一晃,向着侧面斜倒。秦翊见状,忙伸手将她揽腰抱住,诱人的幽香钻入鼻中,他心神微微一荡。认识她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无助、失神的她。难道她真的对二弟如此上心? 鹰眸射出两道精光,或许她就是二弟的软肋,只要将她留在身边,就可以扼制二弟。是的,他要留住她,将她囚禁在自己的身边,只为了对付他的二弟,绝不是因为他对她的动心。 秦翊在心中不断地暗示自己,不可以对她动情,她不过是他用来对付他二弟的一颗棋子,倘若他动了真心,那么她就反过来成为扼制他的棋子,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低头瞥见她此刻哀伤和无助的神色,一抹心疼之意油然而生。 他不由地安慰道:“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何必执着于他?” 燕君很快收敛了心神,重重地推开他,扫向秦翊的目光充满愤怒:“你在骗我是不是?这是不是你布下的局?他们根本就不是去楚城送聘礼的?” 第68章 秦翊冷笑:“你若不信,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是,他们是皇宫的禁卫军,不归我管束,我如何支使他们?” 不待她反应,他直接抓了个人过来:“我问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被抓来的士兵认出了秦翊的身份,忙躬身回道:“回太子殿下,卑职等奉大王的旨意,前往楚国送聘礼。” 秦翊冷笑了声,视线扫向燕君,又问道:“那二皇子呢,他现在到了何处?” “据消息称,二皇子和皇子妃现在已经到了楚国边境,相信不日便可到达离归镇。二皇子此次回来得比较急,大婚第二日就急着赶回秦国,原本楚王是不允的,后来还是因为皇子妃的求情,楚王才放行。” “你听到了吧?他们很快就会到离归镇,你若还是不信,那就自己亲眼看看。”秦翊心里发闷,她为何就如此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在听到二皇子和皇子妃几个字后,燕君的心防是彻底被击垮了,所有的消息都合情合理,她挑不出任何疑点来。秦风急着离开楚国,一定是为了来赴十日之约,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的,真心想来见她,想和她长相厮守。可是,当他已经是有妇之夫后,他还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 子归,你还是太不了解我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幸福! 心痛,无以复加。 难道她就这样放弃了吗? 不行,这一切都只是传闻而已,若非亲眼所见,她怎么也不能相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一定要听子归亲口跟我说,我才信!” 秦翊实在气闷,都到这地步了,她还不信?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的固执和坚持,让他震动,这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做到信任如斯?倘若他是二弟,有如此一位红颜知己,他一定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为妻。 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秦翊告诉自己不能再和她有太多的接触,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或许他该离开了,反正她为了林倩儿一定会来找他,相信那时候他已经调整了心绪,不会再受她所影响。 秦翊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救人之事他来处理,想要人就到郦城的太子府找他。他的字迹狂草,龙飞凤舞,粗壮的笔画如同他本人一般冷硬。燕君虽看不懂他写的字,但也能从他的字体判断出他的个性。他有着不可一世的孤傲,同时也有着无情和决绝的一面,他不像秦风,擅于隐藏自己,他坦坦荡荡,锋芒毕露。 当穆青云将信念完,用着古怪的眼神扫视着她,让她感到莫名其妙,难道这信中还有什么特别的言辞?她特意数了下信中的字数,跟他所念的没差,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他那古怪的眼神又代表什么意思? 镇南的古槐下,一袭青衫于临风处独立,萧瑟的背影有些单薄,燕君远眺着南边的方向,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寂的思绪中。 在燕君的背后,五步远处,穆青云依旧轻纱掩面,手中执一枝海棠花,几朵海棠开得正艳,暖风拂过,袅袅香气,芬芳弥漫。他伫立在原地,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失神地望着她。暖风灌入两人的袍袖,将衣衫吹得曼卷,遥遥望去,那两人一树,构成一幅唯美的画面。 明日,明日就到了相约之期。 子归,你会守约而来吧? 右手轻抚上自己的面颊,燕君忽然想起自己此时的尊容还不宜见人,豁地转身,她是不是有必要将自己好好装扮一番?女为悦己者容,子归也一定希望看到她最美的一面吧?只是这张脸,怕是短期内都恢复不了了。 “穆青云,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脸在一天内消肿?” “你就这么在意他?哪怕他已经成了亲?”穆青云美如琉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愠怒,胸腔起伏,若是可以,他宁愿她一直是这副丑颜,那么就没有人再觊觎她的美。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不是爱美之人,甚至还为了掩饰自己的容颜在脸上贴上猪皮,而如今却为了秦风,她打破了自己的常规,愿意为他而妆点自己。 心,酸涩得厉害。 燕君面色骤沉,冰冷的语气道:“我说了,他不会成亲的!不要再在我面前诋毁他,你若再说上一句,你就不再是我的朋友!”此刻的她像是一头充满攻击性的犀牛,一旦看到红色的信号,便会破槽而出,锐不可当。 妒火,像烈火一般燎原,肆意地蔓延。 那个人果然在她心里狠扎了根,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谁也难以拔除。 只是一瞬的时间,穆青云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被彻底打回原型。剩下的,只有惆怅、彷徨和无尽的伤怀。 他狠咬了下唇瓣,在下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齿印,他叹息道:“好吧,我知道有种方法可以让你快速消肿,只是会吃些苦头。” 燕君心中微喜,忙接话道:“不要紧,我不怕吃苦头。” 天香阁的南苑竹林,一声声隐忍的惨叫从屋内传出。 穆青云负手踱步在屋外,神情晦涩不明。 她这是何苦呢? 他长长一声叹息后,房门忽然打开,走出一名水灵娇美的女子。 “蜻蜓,怎么样了?” 叶蜻蜓仰望着自己的主子,有些少女该有的青涩和崇慕,她的眸子纯净,不掺任何杂质。对着主子娇俏一笑,她婉转的声音说道:“墨主别担心,那位姑娘已经没事了,猫儿姐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吗?”她的话语俏皮活泼,但还是保持了些主仆之间的距离感。 穆青云似长松了一口气,抬手敲了她一记脑袋,在他所有的属下之中,也就这两名属下敢这么轻松地跟他说笑。他自问不是个拘谨之人,属下们都怕他,也并非没有缘故,只是过去的一切,他都不想再提及。他想要重新开始,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实现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 想到里面的人,他又是惆怅地一叹,迈步走入了房间。 燕君缠着一脸的纱布,只从中露出一双黑漆的眼睛,闪动着幽光。她对着铜镜照了一番,这样子还真像是木乃伊,不知道明天拆了纱布是不是真的能恢复到从前的容颜,她心中忐忑。内心里认定秦风不会以貌取人,但想到赵倩茹,一颗心沉浮不定,信任和不信任在心底做着天人交战。不管怎样,明日之约,她都想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无论结局如何,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都不能丢失! 古猫儿和叶蜻蜓两人皆是精通医术的高手,性子沉稳的古猫儿在医术造诣上又稍为精湛了些,她收拾完银针、药物之类的东西,对燕君说道:“姑娘放心,明天一早就能拆纱布了,保证你能恢复原来的容貌。” 燕君轻轻点头,从她方才的施针手法和娴熟的程度,就能判断出她的医术是否高明,她相信对方的医术,也相信她很快能以最佳的状态去迎接明日之约。右手下意识地伸向怀中藏有玉佩处,似乎能从中感应到什么,她心中暖意横流。 叶蜻蜓活泼的性子从门外奔跳进来,绕到燕君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嬉笑道:“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我也好想看看姐姐原来的容貌。”灵动的眼眸不时地瞄向刚进屋的墨主身上,连她也察觉出墨主对这位姑娘的特别,尤其是他凝望的眼神,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绵绵的情意,只是在迎上这位姑娘的目光后,那隐晦的情意便被瞬间隐藏起来,无迹可寻。她很是好奇,能让墨主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何等容貌。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大美人呢?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长了一张男人的脸,丑陋无比。”燕君看她活泼开朗,性子单纯,也着实喜欢,便和她开起了玩笑。 叶蜻蜓被她逗得咯咯欢笑,娇嗔道:“骗人!你若是长得不美,那怎么能让我们墨主对你一见倾心?啊……”一只纤手捂住了她不遮拦的嘴,古猫儿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可多嘴。她也不看看墨主在这里,怎么能像平日里那么随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墨主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雅随和,但他毕竟是她们的主子,尊卑不分,迟早会惹出事端。古猫儿怕她祸从口出,忙阻止她道:“你看你,就爱乱说话!”她的余角已经瞥见了墨主忽变的目光,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 古猫儿暗中拧了下叶蜻蜓的手臂,叶蜻蜓连忙领会过来,吐着粉嫩的小舌道:“对不起,墨主,我瞎说的。” 二女暗地里的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燕君的眼睛,感觉两人对穆青云有着无形的敬畏,回头看向穆青云,他完美无瑕的俊脸上有着明显的红晕,似被人猜中了心事。可惜,燕君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她可不认为他会真的对自己动心,在她看来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是怕她私吞天书而逃,所以才时不时地在她身边出现。她挑着眉梢斜睨他:“你一个大男人害什么臊?难道你真的对我图谋不轨?” 第69章 “蠢女人!”穆青云低咒了声,有种失落的情绪笼罩在他心头,他以为至少她能体会到他的心意,然而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压根就不信他是真的对她用心。 为何会如此失败?难道他在她的心底真的连一席之地也没有?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燕君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耸耸眉头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穆青云左右顾盼,矢口否认。 燕君冷哼道:“我看你就是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我警告你,以后若是再爬上我的床,我一定踢断你的命根子!” 叶蜻蜓一听这话,扯开古猫儿的手,震惊地大叫:“啊?原来你们已经……唔唔……”古猫儿连忙又将她的嘴合上,这消息的确太过惊人,她也傻了,原来他们的墨主已经和人家姑娘发展到那地步了。 燕君观察她们的表情就是她们误会了,回想一下自己的表达,的确有够暧昧的,忙解释道:“你们别误会,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们的墨主就是个狡猾的狐狸,该死的妖孽,欠揍!” “啊?狐狸?妖孽?墨主……”这回连古猫儿也忍不住发问了,同情地看向墨主,还是头回有人这样形容她们如仙人一般风华绝代的墨主,这是不是太打击他了? 穆青云很没面子地清咳了声,她怎么能在他的属下面前如此诋毁他?好歹也给他留点面子嘛。 “咳,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印象?” 燕君不客气地反驳道:“那你以为还能是什么印象?你这人古古怪怪的,一会儿一个样,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你的眼睛,忽而变成绿色,忽而变成黑色,你说你不是妖孽是什么?” 穆青云微愣了下,苦叹道:“总有一天你会慢慢了解我……”他也不多言,现在他的身份还不宜让她知道,不是想隐瞒她,而是怕她知道得越多,会给她带来越多的危险。 燕君轻瞥了他一眼,也不再继续追问,对于他的身份,她毫无兴趣。朝堂之争,江湖纷乱,她都不想涉入,她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秦风,只有见到了他,她的心才能彻底地得到安宁。 旭日初升,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早早地等候在了古槐下,她翘首遥望远方,望眼欲穿。燕君今日穿了身鹅黄云裳,外罩浅蓝色镂空的薄纱,那还是她特意逛了趟成衣店挑选而来。简单的发饰,墨发垂肩,她敢说这还是她打从娘胎以来第一次这么精心地打扮自己。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心爱之人,一切都值得。 她唇边浮着一抹浅笑,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愈深。 晨风轻拂,青丝飞舞,衣袂翩跹,风致翩翩。 来往的行人经过古槐,无不驻足观望,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仿佛从画中走出,美得不似凡人。没多久,停在古槐旁的人越来越多,那一人一树无疑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让人流连忘返。 等燕君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时,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围观着,她眨了眨眼,有些摸不清状况。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冷凝起黑眸,朝着众人横扫了一记冷冽的眼神,充满杀伤力,吓得围观的行人在片刻间一哄而散! 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凶恶的眼神,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丫的,当姑奶奶是猴子吗? 燕君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凶相,这就是她为何不喜欢穿女装的缘故。谁让这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色狼呢?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臭男人拿色狼的眼神盯视她,凡有这样的人出现,只要被她见到,一定没好果子吃! 躲在不远处偷望着她的穆青云见到这一幕,不由地捧腹大笑,前一刻还是个清丽脱俗的仙子下凡,而下一刻就变成了个女煞神,让人不敢靠近一步,她还真是可爱得紧! 从日出到日落,燕君一直静立在原处,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僵硬了,然而该来的人始终还是没有出现。身边不断地有行人路过,可惜每每都失望,她仰头观望着落叶自树梢徐徐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失落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下沉。 子归,你究竟会不会来? “啊——” 不远处响起一个哀号声,燕君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自南往北而来,忽然从马上坠落。他落地后翻滚了几周,手捂着下腹,表情极为痛苦。他是只身一人骑马经过,此刻路上也没有其他的行人。燕君见此,连忙跑过去察看他的情况。 “大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燕君观察他的衣着极为考究,深蓝的绸缎触感滑腻,他的腰间佩有玉炔,看似很名贵,心中猜测此人定然非富即贵。 “姑娘,能否送我去镇上的驿馆?老夫的旧疾发作,驿馆里有人可以治老夫的病。” “这……”燕君犹豫地朝南边方向望了一眼,子归到现在还没来,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到。人命关天,她还是先送这位大叔往驿馆,稍后再回来等。他们说好的,不见不散,倘若子归真的来了,没有见到她,应该也会等她吧? 燕君搀扶着中年男子上马,让他俯身趴在马背上,见他不断地痛苦哀号,她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跳上了马背,策马疾驰。 那中年男子在痛苦中回头看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的女子,眼底浮现欣赏之色,但更多的是感激。他这疾病患有数年,很难治愈,每次病发都很危急,说不好就丢了性命。平常都有随从跟随他左右,若是疾病发作,也能有人照应,然而此次他有急事要赶回郦城,所以身边未带一个随从。想不到恰恰碰上病发,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而遇上了这么一位热心肠的女子。 “大叔,再往哪里走?”来到了分叉路口,燕君急急地询问。 中年男子此刻已是满头的冷汗,神情恍惚,只能模糊地看清周围的建筑物,他虚弱地指了个方向。燕君没作任何停留,快马加鞭赶往驿馆。 “到了。” 听着虚弱的两个字从中年男子口里说出,燕君及时地勒住了马缰,马蹄飞腾,发出一声长嘶。 马嘶声惊动了驿馆的衙役,有两人从门内跑了出来,冲着她怒喝道:“什么人?敢在驿馆门前放肆?”这态度端得是无比得嚣张。 燕君坐在马上,俯视着两人,面色紧绷道:“你们这里谁会看病?快把人叫出来,这里有病人。” 其中一名衙役带着嘲讽的语气讥笑道:“你当你是谁?这驿馆里住的可都是朝廷的官员,哪里是你能说叫就叫的?” 燕君蹙了下眉头,有些恼怒这衙役的态度。她低头看向马背上的人,他既然让自己带他来这里,那么他一定认识这里的某些达官贵人,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朝廷官员,由他出面一切都好办了。然而一看之下,他竟已疼痛得昏睡了过去,这可怎么办? “人命关天!赶紧的,快去叫里面会医术的人出来!”她的态度也极为倨傲,甚至远比那衙役来得嚣张。 另一名衙役也走上前来驱赶道:“听不懂人话吗?赶紧给我滚!别把死人丢在驿馆门口!” 燕君彻底怒了,牵马就直接冲着两人撞上去,马蹄腾飞,分别狠踹在了两人身上。她手中的马鞭也跟着落下,又狠又准,对于这种恶奴,她不需要手下留情。 两名衙役又是被马踢,又是被鞭打,惨叫连连。 “滚!”燕君怒喝了一声,牵马继续前行。 “砰”的一声巨响,马蹄重重撞开了驿馆的大门,燕君骑着马跟强盗一般直直地闯了进去,就差喊一声“现在开始打劫”。 她这一派彪悍的女匪气势,吓得里面的人纷纷退避,有的惊叫闪避,有的跑去找主事的人来。燕君眯着眼环扫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躲在花坛边的一名小厮打扮的人身上,马鞭指着他,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们这里谁懂医术?快点叫他出来!” “回、回姑娘的话,这里的确住了一名神医。他姓洛,叫洛千云,是郦城人士,他……” 看他似乎要絮絮叨叨个没完,燕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咒骂道:“妈的!给我闭嘴!有这功夫,还不快点给我把人叫出来?” “是、是,小的马上去!”那小厮被她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跑了开去。 门外方才被打的两人此时跑了进来,招呼着驿馆内的其他衙役,誓要报仇。 “来人,快将人拿下!” 一群人悉悉索索地将燕君围了起来,每人手里都拿了刀剑,却不敢直接涌上。因为燕君此刻正眯着眼,用冷冽的眼神扫视着他们,那眼神中的杀气让人胆寒。从前从事特工工作时,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她杀个人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带有杀气的眼神是在一次次的实战中练出来的,震慑一下他们这些平庸之辈当绰绰有余。 第70章 当神医洛千云在小厮的指引下来到前院,看到的就是一群衙役围着一人一马,止步不前,甚至有些人握着手中的兵器正在微微地发颤。他举目对上那女子泛着寒芒的眼神,不由地一愣,那冲天的杀气跟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全然不符。他的目光再次下移,很快注意到了她身前马背上昏迷的人,他的双瞳骤然放大,惊叫出声。 “王爷!” 洛千云拨开了衙役,奔至马前,察看马背上的人的情况。 燕君见他认识这中年男子,她也就不需要再为他操心了。单手一抡,她将中年男子从马背上直接抛下,险险地压倒在了洛千云的身上。燕君调转马头,没工夫再在这里停留,再次强横地冲破人墙,往驿馆外疾驰而去。她已经耽误了太久的时间,她怕错过了子归,所以她必须赶回去。 洛千云整个人傻在了那里,而他的身上还趴着昏迷不醒的王爷。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有如此蛮横的手法,难道她不知道王爷的身份吗?怎么能如此对待千金之体?又如何能肆无忌惮地直闯驿馆,目无王法? 从镇南到驿馆,一来一回耗费了不少时辰,燕君快马加鞭穿梭在行人逐渐稀少的大街上,马蹄声声,激荡人心。 天幕已经降落,泼墨的黑云掩盖了最后一丝光亮,只余下逐渐归于圆盘的皓月悬空而挂,照耀着大地。 前方不远处就是古槐了,她已看到了那大伞般支撑着的槐树,独立于旷野之中,在月光下更显得其壮丽。而古槐下有几个人影,从远处看不真切,待走近时,她看到了近六人的身影围绕在槐树的周围,而那古槐底下的两个背影让她不自觉地勒住了马缰。 那一男一女熟悉的背影,她如何能不认得? 手心,一片凉意。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跟她相约在此,随后又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前来,是来向她示威的吗? 她原本还不相信他真的背叛了她,然而现在呢?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树下,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然而落在她的眼中却是那般地刺目。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紧,她忽然一记狠鞭落下,策马朝着槐树底下的两人冲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保护秦风的侍卫们都齐齐护在了主子跟前,以身相挡。燕君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挥鞭就朝着人墙袭去,丝毫不留余力。 “君儿!” 混乱中,秦风回头,认出了马背上的她,眼中盛满喜悦。 然而下一刻,燕君已冲破了人墙,手上的鞭子狠狠地朝着他的脸甩下。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秦风的脸上立时浮现一条长长的鞭痕,触目惊心。秦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直到脸上的伤痕处传来阵阵的痛意,他才嘶叫着回了神。 “夫君,你的脸怎么样?” 听到赵倩茹对他的称谓,怒火在燕君心中愈烧越烈,她强烈的目光瞪视着秦风,里面烈火和冰寒交迫。枉她如此地信任他,傻傻地等待他,为他而妆,等来的却是如此残忍的事实。她恨,恨自己的傻,恨自己的痴,天底下的男人能有几个信守承诺,始终如一呢? 秦风忍着痛楚,仰头望向盛怒中的燕君,他忽然明白过来她为何如此愤怒。他重重推开了靠近他的赵倩茹,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脱身之术,他真正想要的是马上之人。他急急地赶来赴约,为的就是想跟她厮守终身。想到了可能会面临的局面,她一定会责怪他突然娶了亲,他也做好了承受一切责骂的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的感情如此强烈。方才那一鞭,她没有留有余地,若不是他稍稍退开了几分,恐怕这时他整张脸都要毁了。 恨意越深,就代表她的爱意也越深,他反而有些欣喜,他深信她是爱他的。 “君儿,你听我解释,我成亲是逼不得已的。” 燕君于马上冷笑道:“逼不得已?那我问你,究竟是楚王逼你成亲的,还是你自己提出成亲的?” 秦风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承认这是他一早就谋划好的,一旦天书到手,他也就没有了继续留在楚国的理由。他想要光明正大地离开楚国,唯一有效又保险的方法就是娶了五公主,而五公主对他的心意,他心知肚明。只要他一口,她定然会答应,即使她知道自己只是在利用她。 赵倩茹被重重地推开,秀丽的面容上逐渐蒙上了阴沉,她的阴沉和愠怒不是针对秦风,而是冲着燕君而来。她当然知道秦风不是真心想要娶她,可是她不在乎,凡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她势在必得。只要她率先占据了皇子妃的位置,她深信自己早晚有一天能收服他的心,她有这个自信。 秦风匆匆赶来这里等候,她心存好奇,故意缠在他身边,任他如何驱赶都不离开。方才两人就是在争执着,秦风越是想要赶她走,她就越起疑,她定要看看他如此焦急等待的人究竟是谁。 现在她看到了,她胸中的怒意更盛,原来又是她!她发誓只要有她燕君存在一日,她定与她势不两立,早晚除去她! 面对燕君的质问,赵倩茹上前一步,替秦风回答道:“这还不简单吗?自然是夫君向我父王提的亲,我们刚刚大婚不到六日,你也算是我们的旧相识,不应该恭喜一声吗?” 燕君的面色如墨,如暴风雨来临,倘若可以,她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射出激光,直接射死她。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是在向自己炫耀示威吗? “闭嘴!”秦风冷声喝止了她,这个女人以为她是谁,她以为嫁给了他还能跟从前在楚宫之中一般作威作福吗?这五年来楚国带给他的耻辱,他会一点一滴从这个女人的身上讨回来,她休想过一天的好日子! “君儿,我成亲也是为了能离开楚国,为了来赴约见你,你原谅我好吗?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好好地爱你,除了你,我这一生都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否则我秦风不得好死。” 燕君闻言放声大笑,笑得悲凉,他以为她还会再相信他的鬼话?她由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敞开心怀,谁知却换来这样的结局,试问她还能对他抱有期望吗? “秦风,你听好了,我燕君绝不会和一个有妇之夫来往,更不会用别人用过的男人!你我之间,从此一刀两断!”手中的玉佩脱手而出,朝他飞射,这个男人从此就从她的心底彻底拔除! “驾!”燕君头也不回地掉转马头,挥鞭策马离开。她已经给过他机会,是他不珍惜,就算心再痛,她也毫不吝惜。她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她不要不纯粹的爱情! “君儿!”见她要走,秦风也顾不得去捡回那玉佩,骑上一匹马飞奔着追了上去。这一刻,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她。 目送着两人先后离开,赵倩茹紧握着双拳,指甲深嵌入掌心中。留在原地的侍卫们见到她乌云密布的脸庞,皆畏惧地往后退缩,他们的这个皇子妃并非等闲人物,他们一路上都见识到了。她在二皇子面前一副温婉的模样,就连说话也细声细语,而在他们面前则是另一副面孔,那狠绝的神色让人心惊。 赵倩茹弯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玉佩,这玉佩她是见过的,秦风一直随身携带着。然而他却将这随身之物转送给了那个女人,她恨,恨不得将那女人碎尸万段。 子归,原来这是他的字,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双目之中迸射出两道精光,透射着狠厉,在黑夜之中格外得醒目,有她赵倩茹在的一天,她就绝不会让那女人好过! 秦风忍着脸上火辣的疼痛,拼命地挥斥着马鞭追赶前方马上之人,他能感觉出她的决然和愤怒。她生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深信自己可以说服她,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他绝不会就此放手。 “嘶——” 街角处突然横冲出来一匹快马,迫得秦风不得不骤然停下,而前方的一人一马也就此停在了街道的中央,阻隔了他的去路。 秦风抬头望向马上之人,神色蓦地大变,双目逐渐转为阴沉。 “穆青云,你在楚国装神弄鬼我不管,但你今日阻我去路,究竟想做什么?” 穆青云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马上,勾唇邪笑着望着他,说道:“不干什么,闲得无聊,所以出来遛遛马。怎么?打扰到皇子殿下的雅兴了吗?” “你别跟我装蒜!快闪开!”秦风盛怒的眸子充着血丝,此刻的他像个嗜血的魔鬼一般。他从来都很克制自己,不轻易表露自己内心的喜怒,然而此刻,他的心乱了,他只知道一定要追上她,倘若他今夜错过了,就再也难以挽回。 穆青云整肃了面孔,绝美的面容上也浮起一抹狠厉之色,方才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事实上他一直都跟随在燕君的身后注视着她。倘若她对秦风还有着依恋,他可以撒手不管,然而此刻,她已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他就不能再将她拱手相让。有时候,幸福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就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第71章 听到他的唤声,燕君一口馒头卡在了喉头,脖子以上涨得通红。真是被他害死了,大清早地就来雷人! “娘子,你噎着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穆青云隐忍着笑意,好心地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燕君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冲他甩甩手,呵斥道:“谁是你的娘子?你再给我乱叫一声,我就……”她左右看了看,抓起一只馒头就朝他身上砸去,一只觉得不够,又连续朝他砸了两只。 穆青云轻松地在半空中接下馒头,好整以暇地浅笑道:“谢谢娘子的馒头,我就知道娘子对我最好了。”他张嘴咬了口馒头,嘴里啧啧作响,露出一副十分满足的表情。 燕君抛了个白眼给他,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无赖的男人,不再理会他,将他晾在一边,继续埋头吃饭。穆青云见她不理人了,撇了撇嘴,顿觉无趣,只好在她对面坐下,优雅地用起了早餐。 用餐间,听到邻桌的人在讨论着什么,引起了燕君的兴趣。 “刚刚我从镇南过来,看到官兵们在四处盘查,听说是在找一名女子,你说官兵们找一个女子做什么?”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女子是二皇子殿下要找的人。从昨夜开始,官兵们就在盘查了,没想到现在还在查,也不知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二皇子殿下不是已经完婚了吗?怎么还找其他的女子?听说二皇子此次归国是带着他的新夫人一起来的,这样一来他的新夫人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燕君听到此,轻摔了下杯子很是不悦。她好不容易从昨晚的伤痛中缓过神来,一大早又听到他的消息,不由地皱眉。 邻桌的人听到动静,朝她这边瞄了一眼,继续说道:“谁知道呢?总之二皇子这次归来,大王很是欣喜,二皇子的才能有目共睹,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秦国就能超越楚国,成为三国之首。” “论才能,二皇子和太子殿下不相上下,未来究竟谁能继承皇位还难说呢。” “太子殿下的娘家是右相府的,而武将那边也有大半的人支持他,论朝中的势力,自然是太子殿下更有胜算些。二皇子殿下如今虽有楚国做他的后盾,但毕竟是敌国,秦楚之间早晚有一战,我并不看好二皇子殿下。” “你难道忘了二皇子殿下的娘家可是左相府的,左相的势力与右相相比的确弱了些,但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要说这朝中真正有实力的人当属大王的胞弟靖王爷了,二皇子和太子殿下之间若要分出胜负,那就势必得得到靖王爷的支持,谁有了靖王爷做他的后盾,那也就离王位不远了。” “有道理,有道理!” 燕君认真听着两人的对话,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区区秦国普通的民众也能对朝中的势力洞若观火,真是不简单。听起来,随着秦风的归国,朝中的势力很快就会分成两派,各有后盾支持。而他们口中的靖王爷则是个关键的人物,只不知这靖王爷究竟是何许人物,能够拥有大权,而不遭秦王猜忌,可见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她摇了摇头,关心这些做什么,与她何干呢? 如今梦已破灭,下一步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她忽然有些迷茫,或许她应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寻找天书上,等她齐集了三卷天书,那么她就可以寻找归去的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嗯,那就先去太子府见一见林倩儿,确定她平安无事后,她就继续开始寻找另一卷天书的下落。 “想什么呢?这么投入?”穆青云见她久久地发呆,不由地出声询问。 燕君回了神,撇嘴道:“没什么,吃完饭,我要去郦城,你呢?” 穆青云弯唇浅笑道:“娘子去哪儿,我自然就去哪儿。” 燕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口一个娘子,他也不怕闪了舌头? 余光瞄见一队官兵从客栈的门口处进来,紧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轻唤声:“君儿,你果真在此!” 秦风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脸上的伤疤依然醒目,血迹未干,如此邋遢的模样和平时俊美无俦的形象全然不符。 燕君豁然起了身,不愿见他,在桌上留下了一锭银子就绕过他的身侧往门外走去。穆青云见此,也跟着起身出门,经过秦风身边时,两人的眼神交汇,一个冷寒刺目,一个带着挑衅的意味。 “君儿,你要去哪里?”秦风几步快走,又追上了燕君。他昨夜骑马在镇子周围寻了她一夜,至今都未曾合眼休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她,怎会轻易放她离开? 燕君无情地甩开他的手,冷眼盯着他道:“我说过,我们之间从此一刀两断,无论我去哪里,都无须和你交待。” 秦风胸中一滞,微拧了下眉头,说道:“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呢?不是说好一起寻找天书的吗?”眼下他也只有拿天书来留住她了,她的性子太烈,出乎他的预料,他有些无奈。 燕君皱了皱眉,负气道:“天书,我自己会找,不需要你来操心。”的确,他说中了她的心事,放弃了这段感情,她唯一的寄托也就只有天书了。然而,想要得到存放在秦宫中的天书,势必需要他的帮忙,想到此,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秦风见她蹙眉,便知自己押对了宝,眸光忽亮,继续说道:“天书虽在秦宫之中,却是由我父王亲自保管,外人很难从他手中得到天书。听闻父王有意将天书传给未来的储君,而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争夺储君之位,我可以答应你,等我夺得储君之位,就将天书拱手献上。” 储君之位,原来你心里看得最重还是储君之位。 燕君心中冷笑,她早该看透他的不是吗?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君儿,如果你想要天书,那就跟我一起回郦城,我一定会把天书亲手送到你的面前。” “郦城自然是要去的,但不一定要与你同路。” 燕君冷冷地走开,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因为他实在伤得她太深。 秦风没有再追上去,他是聪明人,知道此刻不是时宜,死缠烂打只会遭人嫌弃。目送着两人离开后,他招来手下吩咐了声,便有两人尾随而去。 滚滚的尘土飞扬,两人两骑策马狂奔在官道上,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官道前边缓行的行人车辆听到后面的马蹄声,皆纷纷让道。待他们过去后,少不得谩骂几声,也不知两人究竟是不是赶着去投胎,竟然赶路赶得这么急。 官道上很快蒙上了一片尘土,两人过去的速度太快,以致于谁也没有看清楚两人的容貌,只是余下淡淡的竹香和自然的幽香。 穆青云策马紧跟在燕君的身侧,他们已经连续赶路半日,丝毫未曾停歇,即使人不累,那马儿也该累了。看着飞驰在前边不断挥鞭策马的身影,他不由地叹息,她心中的结究竟何时才能解开? “君儿,歇息一下吧,再跑下去,马儿可就要跑死了。” 燕君没有理会他,继续挥着马鞭疾驰。早晨见了秦风后,她的一直处于心绪不宁的状态,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起波澜。她不停地挥动马鞭,仿佛只有那飞驰的速度可以让她发泄心中的愤懑。 “嘶——” 一声马嘶后,座下的黑马忽然俯冲倒下,发出哀嚎声,而燕君则因着惯性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前方的大树,她在空中一个翻越,稍减了俯冲力,蹬着树干反弹落地。 穆青云见状,忙下了马,前来察看她的状况。 “君儿,有没有受伤?” “没事。”燕君冷淡地推开了他,这点小状况在她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她走至颓然倒地的马匹身边,弯身察看,发现它已口吐白沫,两眼翻白,竟活活地跑死了。她苦叹一声,轻抚着马儿的毛发,内心很是歉疚。她只顾自己发泄情绪,却忽略了黑马的感受,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穆青云走至她的身侧,洞悉了她的心思,婉转地说道:“我们把它葬了吧,给它找一处安身之所,随后再离开。” 燕君轻轻地点头,虽是匹畜牲,却是因着她而丢了性命,怎么着也得给它安置个去处。 在两人的努力下,终于将黑马埋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说起来也可笑,只不过是埋葬一匹马,根本无须寻什么风水宝地。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还是因着心情的缘故,两人竟耐着性子从挑选地点到挖坑,再到拖马、埋马,等一切完毕,两人皆已累得够呛。 看着彼此脸上的汗水和身上沾染的少许黄土,两人会心地笑了。原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份宁静和一份忙碌,这样才能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并肩静躺在一处僻静的花丛中,闭目呼吸着清香的空气,感觉空气中漂浮着香甜的味道,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第72章 许久,燕君侧头望向穆青云闭着双目的侧脸,终于开口道:“哎,老实说,昨晚……我们到底有没有……”她至今都还在疑惑这件事,若说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而且她也检查了床单,并没有发现落红,究竟是这具身体早已不是处子之身,还是昨晚之事根本就子虚乌有?她蹙着眉头,很是疑惑,所以想直接从他嘴里听到事实的真相。尽管有些难以启齿,可她毕竟是从千年后来的人,思想没有那么闭塞。 穆青云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眉头几不可见地轻皱了下,模棱两可地说道:“昨天你喝醉了,如果你不想对我负责,我也不会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没用,我明明可以推开你的,可我就是没办法做到。”那话语说得无限哀戚,仿佛她一旦说出不负责任的话,那就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一般。 燕君撇了撇嘴,看来昨晚还真是犯了错误了,她重重地长叹一声,继续闭上眼独自忏悔去。 穆青云一直等着她的下文,却不想她就问了一句,不再追问了。羽睫扑扇,他徐徐睁开了眼,侧头就对上她恬静的睡颜。想起昨夜她美好的身躯尽皆展现在他的眼前,他还记得他的吻印遍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那柔软的触感和甜美的滋味,让他的喉头不由地上下滚动,绿眸也跟着黝暗。 燕君闭着眼,忽而感觉到身侧那淡淡的竹香越来越近,她眉眼一跳,豁地睁开了眼,印入眼帘的是穆青云无限放大的脸,而的唇瓣正在逐渐地压向她,但见到她的双目睁开,绿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 “你干嘛?”她眯眼瞪向他。 穆青云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眼神游离了一番,吞吐道:“呃,我看到你耳边有只虫子爬过,所以替你捉一下。”他干笑了声,假装在她耳侧的草丛中捉虫子,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假。 “是吗?”一丝冷笑自燕君的嘴里逸出,他们此刻的距离近得有些夸张,他说话时的气息全部喷洒在了她的鼻翼间。这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片段,似曾相识。若是她没有记错,昨夜酒醉之时,她也曾有过如此感觉。 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在穆青云猝不及防下,她忽然拉下了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了他。柔软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悸,即使和秦风之间有着海誓山盟,他们之间也未曾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仿佛置身于云端,有些飘飘然。 对于接吻一道,她完全陌生,只是轻碰着他的嘴唇,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而穆青云则是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主动送吻,心中狂喜,他顿时撤下了心防,托起她的后脑,用力地深吻她。她的反应很是生涩,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狡黠地一笑,很是喜欢她如此青涩的滋味,吞着她的唇舌,吞噬着她的呼吸,直至她几近无法呼吸。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燕君熏红着脸,她终于肯定昨夜是真有其事。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又忽然重重地推开了他,她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可不想沉醉在这个深吻之中,尽管它的滋味……还不错! 穆青云被她推倒在草丛中,颇为狼狈,不解地望向她,神情有些委屈。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燕君斜睨着他,语气冷淡,然而染着红晕的双颊早已泄露了她此刻难以平复的心情。 穆青云无奈地撇了撇嘴,就知道她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情,颇为委屈道:“那确认的结果如何?” 燕君左右相顾了一番,抿嘴道:“还不错,小嘴很甜!”说完,她背转了身,提脚离开,一抹自然流露的笑意就在她的唇边悠悠绽放。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有些夸张,她忽而猛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穆青云听了那一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被人调戏了! 他的面颊也跟着不自然地染红了大片,在见到她突然甩自己的耳光后,他抿嘴笑了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的也不错,很甜!” 燕君在前边闻言,脚下猛地一绊,差点跌倒。她稳住了身子后,立即加快步伐,迅速地远离了他的视线。 夜阑俱寂,星月稀疏,微弱的火光自一间破庙中传出。 嗞嗞的柴火燃烧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更加明显,隐有浓郁的肉香自破庙内飘出,勾人食欲。 在这样的黑夜里,十余条黑影正猫着身,脚步细碎地朝着破庙方向靠近,他们的身上皆配有武器,杀机毕露。 而破庙内,燕君和穆青云两人正为着抢食一块肉而兴致勃勃,丝毫没有感应到危险的临近。两人一人握住一整只烤兔的一端,谁也不肯相让,大眼瞪小眼。 “快点放手!不知道女士优先的道理吗?”燕君微眯着眼,咬牙威胁。 穆青云不但不松手,还一脸轻挑地邪笑道:“没听说过!不过,若是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娘子,我倒是可以考虑把它让给你。因为相公礼让娘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去!想占姑奶奶的便宜,你还不够格呢!”她的手肘向后一撞,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口处,迫得他不得不松手。 穆青云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不由地暗叹,她的力气怎么就这么大?心说她身为燕国的公主,金枝玉叶,自该是温婉娴静,知书达礼才是。可她倒好,大字不识一个,言行粗鲁,还爱打架,真不知这燕国的皇室是如何调教出这么一个公主来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率真、爽直,毫不做作。 单手支撑着地面,他斜着身子打量着她有些不雅的吃相,笑容浅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就中了她的毒呢?为何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厌,还越来越喜欢,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出神间,忽而听得门外有些异动,他连忙朝着燕君嘘了声,打了个手势。燕君收到讯息,也全身警戒起来,丢下手里的烤肉,迅速扑灭了篝火。 不多时,整个破庙陷入黑暗之中。 门外的黑衣人正徐步地靠近破庙,忽而见到里面的火光被熄灭,皆齐齐地停下了脚步。中间为首的一人打了个手势,所有的人齐齐向他靠拢,首领压低声音说道:“里面有一男一女,五公主下令,杀了那个女的,男的可以不管。现在,你们分成两组,弓箭手分别守住破庙大门的左右,屋顶上也上去两人,防止他们从上面突破,其余的人跟着我杀入破庙中。记住,女的格杀勿论,男的可以不管他!” “是!”黑衣人应和了声,纷纷向各个方向散开。 黑暗之中,只有些许微弱的月光从窗口处透射进来,但这已经足够破庙中的两人看见彼此的位置。燕君向穆青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到门的左侧去,而她则藏身于门右侧的梁柱后,剩下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咔嚓一声响动,第一个黑衣人从庙外推门而入,躲在两侧的两人依旧静候,没有任何动作。直至同行的所有人都进入了破庙,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响指打响,那是行动的暗号。下一刻,破庙中一阵悉悉索索声,没有任何人的叫声,只有干草被踩踏的细碎声响。 守候在庙外的弓箭手皆凝神关注着破庙内的动静,眼见着他们的首领带人进去,却迟迟没有发出下一步的指令,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整个破庙寂静得有些可怕。他们开始有些迷茫,相互对望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没有首领的命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许久,里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守在左侧的几名弓箭手等不及了,开始往破庙方向靠近。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先是派了一人进去打探,结果那人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于是,他们又派了一人进去,还是同样的结果。 接下来,他们学聪明了,两个两个进入,彼此照应,可结果还是相同,这情形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如此诡异的事情一再地发生,剩余的弓箭手们都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认定他们的首领和同伴们多半是遇了害。不知是谁发了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都拉弓搭弦,乱箭朝着破庙一顿齐射。 “啊——” “啊——” 一男一女的惨叫声自破庙中接连响起,随后破庙再次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门外的弓箭手听到声音,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弓箭,似长松了一口气。一行人先后进入了破庙,想要寻找他们的首领和同伴,谁知刚一进门,就有人用刀架住了他们的脖子。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他们已失去了知觉,永远地长眠地下。 第73章 最后一个进入破庙的黑衣人明显比其他人要来得谨慎,他发现前面进去的人迟迟没有将火褶打亮,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在门口轻唤了几声,没有人应答,他便率先在门外点燃了火褶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入破庙中。 火光照亮处,空旷一片,只能看到铺地的干草和尘土,连具尸体或者人迹也没有。然而越是如此,气氛越是恐怖,他惊恐地竖起耳朵静听周围的动静,唯有阵阵的风声轻拂,四周安静得可怕。 “老大,小四、小五,你们还在吗?” 黑衣人发着颤音探问了几声,只听到自己的回音,却没有人回答他。他开始犹豫和害怕了,虽说他们是五公主的侍卫,理当听从她的命令,然而眼下这种情况,他没有理由再去白白送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五公主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的手下,一定不会再处决他。 对,还是留着性命要紧! 想着,他就丢下了手中的火褶,拔腿就往门外跑。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在里面等了他许久,见他畏畏缩缩地迟迟不进,本就已经等得不耐烦。这下好,他竟然就这么跑了。 想跑?没有那么容易! 敢打她燕君的主意,那么就休想兜着走! 她慢慢悠悠地移步走出门外,也不急着追赶前面逃跑之人,待得他将要消失在黑暗中之际,她袖底抖动,一支飞镖自她手中脱手而出,直逼那黑衣人的脚跟。 “啊——” 黑影一阵俯冲,扑倒在了地上,惨叫连连。那支飞镖贯穿了他的脚骨,他的左脚顿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素来研究人体穴位的燕君,自然知道射中哪个位置能让人痛不欲生,射中哪个位置连路都走不动。 黑衣人回头,看到有两个人影从破庙中走出,他顿时慌了神,拖着受伤的左脚,忍着疼痛,一点一点地向前匍匐爬行。 燕君慢慢悠悠地走到他的身边,故意留了个活口,目的就是想从他口中问出幕后指使之人。她一脚踏上黑衣人的背,手中的一支飞镖也同时射出,狠扎入黑衣人耳侧的地里,吓得黑衣人猛缩脖子,就怕自己的耳朵被她削下来。 燕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犹如掌握着生死大权的阎罗,脚下使劲用力,喝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什么任务?” 黑衣人龇牙咧嘴地哀嚎着,却硬是不肯回答一句。 “很好!虽然胆小懦弱,倒还算有几分骨气,我就留你一条性命。”燕君讥笑了声,话音也跟着一转,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她突然蹲下了身,右脚依然踩在他的后背上,而右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在指尖来回耍弄着。 “嗖”的一声,匕首忽然插入地下,而那位置正好在黑衣人的五指间,吓得他尖声大叫。 “回答我方才的两个问题,我数到五,每多数一个数,就多砍你一根手指,你可要想好了。倘若我数到五,你还是没有回答,那么你这只手,还有那边的那只手,从此就不会再有手指出现。”燕君勾唇冷笑,笑得邪魅,未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便已开始数数,“一!” “咔嚓”一声,随着她口中数数,手中的匕首也开始了动作,一根手指就这么没了。这一过程中,她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的手指被斩断,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自然。 黑衣人杀猪般的惨叫声再次在黑夜中响起,此刻的他宁可痛快地死去,也不想要经受如此折磨。他只顾着喊疼,却忘了她的数数还在继续。 “二!” 又一根手指离了他的手,他疼得几乎昏过去,趁着还有最后一丝神智残留。在她即将数到三时,他连忙惊喊出声:“是五公主派我们来的,要我们杀了你!” 燕君持着匕首的手顿住,眸中精光骤敛,原来是她! 她就这么看不得她平安无事地存活在这世上吗? 赵倩茹,是你先惹了我,日后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身的寒意在瞬间扩放,黑衣人一边嘶嚎着,一边打哆嗦,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比五公主不知可怕多少倍! 一番心思辗转后,燕君从地上随意捡起一颗小石子,掰开黑衣人的嘴,将那石子迅速地弹进了他的食道,冷声威胁道:“你给我听好了,方才我给你服下的乃是一种剧毒的毒药,名为五毒散,每隔十日就须服一次解药,否则定会肚烂肠穿而死。以后你在五公主那边听到任何不利我的消息,你必须尽快通知我。这样,我可以定期给你解药,否则,我若是出了事,你应该知道后果。” 黑衣人吓得脸色煞白,连连点头道:“是是,小人记住了!” 燕君这才放开了他,起身俯视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似随意的询问,却还是让黑衣人感到毛骨悚然,颤着声回道:“小人张飞。” “张飞?可惜了这个名字。”燕君耸了耸眉头,这名字还真是有意思,只可惜他和那三国中的张翼德形象相趋甚远,连胆量也不及人家万分之一,但恰恰是这样的人最容易收为己用。 她甩了甩手,呼喝道:“你去吧!休想跟我耍花样,我会让你见识我其他折磨人的手段。” “是,小的不敢!”黑衣人哪里还敢顶撞她,拖着受伤的脚,就要爬着离开。谁知身后的人并没打算立即放他离开,而是捉住了他的脚踝,一番折腾,疼得他几乎没有昏死过去。 燕君好笑地看着他杀猪般的惨叫声,她不过是想帮他处理脚伤,这个人她留着还有用处。 “好了,你可以起来走了!” 听到她的话后,黑衣人半信半疑地爬起了身,一个魁梧的壮汉,此刻却已是泪流满面,那是委屈的泪水。倘若他知道自己当了五公主的侍卫后,会有这么悲惨的一日,他当初就不可能入宫去当什么狗屁侍卫。 左脚试着踩了踩地面,果然没有之前那般疼痛了,而且本来已经失去了力量的脚踝,现在也恢复了力道,除了还有些微痛外,已经没什么大碍。他不由地暗暗称奇,不知对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只那么来回折腾一番,就让他的脚伤恢复了大半。 “谢谢姑娘!”尽管手上的两根断指还在连着心地发疼,他还是不得不对人家表示感谢,谁让他先要对人家动手的呢?现在得了报应,也无法全然怪对方,毕竟她没有要他的命不是吗? 目送着张飞逐渐消失在黑幕中,燕君的双瞳逐渐收缩,她都已经放弃了秦风,不再与她相争,可她为何还有要咄咄逼人? 赵倩茹,你可知得罪我燕君的下场? 我燕君可不是菩萨心肠、仁慈之人,别人刺我一剑,我也必还她一剑。 这是你先惹我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破庙的门口处,穆青云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不得不说,他内心很是震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狠辣的一面。先前听闻她曾在狼群中以赤手空拳独击狼群,他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如何的场面,可是今日,他是亲眼所见,见识了她的狠辣和决绝,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公主。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和利落的身手,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和实战,是不可能拥有的。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何的环境才孕育出她这么一个人?他越来越好奇。 燕君回首,对上他望着自己发呆的眼神,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担心他会对自己另有想法。 还未等她开口解释,穆青云已率先回了神,迈步向她走来。他的笑容温和,眼神也是柔柔的,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包容其中。 “娘子,以后这种事,就交给为夫。”他温柔地牵起她持有匕首的手,轻拭着那上面的点点血迹,似调侃又似认真地说道,“这双手,染上鲜血就不漂亮了。” 以前听到他喊她娘子,燕君心中总是很反感。然而此刻,那一声娘子却是那么得醉人,恰似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底,让她不安的心在片刻间得到宁静。 他的绿眸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光,深邃而迷离。 那一刻,她迷失了,迷失在他那一泉琉璃般的汪潭中。 晨曦初照,天蒙蒙的,笼罩着一层薄雾。 离开了破庙,留下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燕君和穆青云两人继续上路。 燕君的马已跑死,幸而那群黑衣人的马尚在,夺了他们的马。对于敌人,他们不需要仁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燕君深明这个道理,所以她对敌时,向来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经过半日的行程,两人来到了江边。 穆青云牵马立于江边,遥指着江的对岸,说道:“君儿,这条江,名为骊江。从这里渡江后就到了郦城的郊外,我们现在先去找艘船,然后渡江吧。” 第74章 燕君翘首眺望着滚滚的江水,和远方朦朦胧胧的堤岸,悠悠点头道:“好。” 穆青云曾游走三国,对各国的地形和风俗较为熟悉,而燕君则对这一切全然陌生,一路上只听着他滔滔不绝地为她讲述着一切她所感兴趣和不感兴趣的人文风情。她忽然发现穆青云此人的确不简单,他的学识、他的阅历,还有他的才能,远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深远。难怪他能得到楚王的赏识,封侯拜相。只是倘若楚王发现他这个本该暴毙身亡的陵远侯,此刻却出现在了秦国,心中不知会作何感想,是否能轻易饶过他? 沿着江岸走了近一个时辰,发现原本该停靠船只的码头皆被清扫一空,只余下一艘华丽的游船赫然醒目地停靠在岸边。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似有人故意而为,而设下的局。 正当两人诧异间,游船的船舱中走出一人,昂藏的身躯包裹在一身黑色镶金的蟠龙缎袍中,夕阳斜照,投射在他冷峻清朗的脸庞上,那一道赫然醒目的鞭痕愈加得突兀。 燕君在认出了对方后,眉头微微皱起,他是特意在这里等她吗?他料定他们要往郦城,就势必要过江,所以就率先到达了这里守株待兔?他故意调走了其他的船只,使得他们不得不上他的船,他的如意算盘果然打得响亮! 她有些气恼,不喜欢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她转身就要离开。 秦风见状,脚尖轻点,从船上飞上了岸,落至她的身前。 “君儿,上船吧!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就待在船尾,绝对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燕君转目望向他,他都已经做出了如此让步,她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非让她上他的船不可,她相信近几日内她也不可能再找到其他的船只,她相信他有这个实力能做到。 深吸了一口气,燕君丢下了手中的马缰,擦着他的肩头往船上走去。穆青云眼神黯了黯,心底有些不悦,但见到她上了船,他自然也只有紧随而上。 秦风注视着她走向船头,一抹精光滑过眼底,嘴角自然流露出胜利的笑容。只要她肯上船,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船身开动,随着滔滔的江水翻腾驶向看似很近,却又极为遥远的江岸。 燕君以为会在船上见到赵倩茹,她还想着怎么找她算账,谁想这船上除了秦风和他的几个侍卫,就只剩下一些船工。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地等候着她,不惜支走自己的新婚妻子,想要再次让她落入他所设下的情网吗? 坐在船舱之中,微抿着清茶,燕君心神凌乱。秦风倒是真如他所言,一直待在了船尾,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然而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心情杂乱,猜不透他究竟会耍什么花样。 穆青云从方才一进来就一直坐在了她的对面,静静地望着她,失落的情绪越来越重。果然在她见到了秦风后,她的心神就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他坐在她的身前这么久,她连一个正眼都未曾给过他,一直在发呆出神。他很是沮丧,难道在她的眼里就只有秦风,永远都看不到他吗? 恰时,船尾传来一声疾呼:“二皇子殿下,您怎么了?您快醒醒!” 燕君闻声,倏地从座位上弹起,片刻也不耽误就冲出了船舱。穆青云目送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眼底的绿影更深,原来她一直都不曾放下他,一旦听到他有事,她就立即慌了神,现出了本心。 穆青云啊穆青云,你究竟还要不要坚持? 他苦涩地轻叹。 燕君来到船尾时,看到秦风倒在了地上,身边围了两名侍卫。她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焦急地摇晃着他道:“子归,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两只手不经意间环上了她的腰际,秦风睁开了眼,忽而紧紧地抱住了她:“君儿,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爱我的!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吗?” 燕君顿时沉下了脸,恼怒他的欺骗,恼怒自己的冲动。她僵直着身子,不带任何感情地冷声喝道:“放开!我叫你放开!” 秦风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拥得更紧,他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捉不住她。既然她如此紧张自己的生死,就证明她还是爱着自己的,可为何她就是不能留下呢? “君儿,你说,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燕君阴沉着脸,讥讽地笑道:“想让我原谅你吗?那好,那你就从这里跳下去,证明你可以为我而死,我就原谅你。”她不过是随口说说,找个理由来搪塞他,要她原谅他,除非时间可以重来,否则决不可能。 “扑通”一声,水花飞溅,秦风真的跳下了水。没有预警,没有心理准备,他就这么跳下去了!燕君顿时愣住了,久久无法回神。 “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怎么办?二皇子殿下根本不会水!” “可是我们也不会啊,怎么办?快去找几个会水的人过来救人!” 侍卫们焦急的声音惊醒了燕君,看着在江水中不断挣扎的人,她犹豫了,她不能肯定他这次是不是又在欺骗她,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扑通、扑通”又是接连两个人跳入了江水中,原本还在江水中挣扎的人此刻已彻底沉入了江水中,江水浑浊,完全看不清下面的情形。 那跳入江水中的两人在水底摸索了一阵,却毫无所获,冲着船舷上的喊道:“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人,怎么办?” 船上的侍卫们一听皆慌了神,又拉了几个会水的船工下水找人。 “快!一定要找到二皇子殿下,否则我们谁也别想活着!” 心中默数着时间,普通人在水底憋气这个时间已是达到极限,燕君顿时回过了神,她知道这次是真的,他没有骗她,他是真的豁出命去了! 手心,一阵凉意! 她不再迟疑,一个猛扎跳入了江水中。 正如那几名船工所言,江水中一片浑浊,伸手不见五指。她顿时慌了,倘若子归真的因此送了命,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子归,子归,你在哪里? 她在心中不断地默念,期盼着他能感应到她的呼唤,让她尽快地找到他。 她不断地往江底游,四下摸索,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柔软。她心中大喜,拽住了他的胳膊,不断地向上划水,直至游出水面。 “快把你家的二皇子拉上船去!”看着秦风面无血色,气息全无的神色,燕君连忙将他的身子向上托起,交给了船上的侍卫们。 待秦风被拖上了岸后,一只大手从船舷处向她伸来,燕君抬头,迎上穆青云阴沉的面色,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情绪,甚至有些愤怒。她微微一愣,将手交给了他,借着他的力跳上船来。 “子归,你怎么样?” 燕君跪身在他身侧,他腕上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大惊失色,连忙探手至他的鼻端,唯有仅存的一丝气息尚存。 幸好! 众目睽睽下,她跨腿坐在了他的身上,一边做着心脏按压,一边对他做着人工呼吸渡气给他。如此大胆的举止,看得侍卫和船工们瞠目结舌。而一旁的穆青云则是彻底黑了脸,他愤然甩袖,转身离开。 “咳!”一口污水从秦风的口中吐出,他终于悠悠醒转。 众人见此,皆长松了一口气。倘若二皇子殿下真出了事,那么他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燕君见他终于醒来,紧绷的心弦也顿时松懈,却忘了她此刻仍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坐在他的身上。 秦风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身上的她,唇角轻扯,苍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笑容。他承认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赌她的不忍心,现在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却也差点丢了命。 “子归,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吗?”她放柔了声音,神色关切。 秦风抿笑说道:“倘若你不再压着我的肚子,我会气喘得更顺些。” 燕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他的身上,面色有些尴尬。她起身,也顺便拉起了他,搀扶着他来到船舱内的卧房。彼此身上的衣物皆已湿濡,燕君没有停留太久,先回了另一个空的房间换上干爽的衣裳,随后才再回到秦风的房间看望他。 秦风也已在侍卫的服侍下换上了干爽的衣裳,他的身体仍有些虚弱,仰躺在床榻上,面色、嘴唇泛白,脸上原本的疤痕被江水浸泡后,也起皮化脓,情况变得更加不乐观。 燕君坐在床边瞪视着他,眼神冷冽:“你疯了吗?怎么能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倘若我方才一直都找不到你,你就死定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有些后怕,没错,她是恨他,无法原谅他,可并不代表她不关心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倘若他方才真的断了气,撒手人寰,那么她这辈子又将如何来忏悔? 第75章 秦风握住了她的手,轻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你不会让我死的。” 他就真这么笃定吗?他是不是咬死了她不可能轻易放下这段感情? 燕君心中冷笑,没错,她的确是还没有放下,但这并不代表她会重新接纳他。她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能抚平一切的伤痛,她会逐渐忘了他,忘了这段感情。即使忘不了,她也无法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起身俯视着他,郑重地说道:“子归,认清事实吧!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是,或许我现在还爱着你,还无法忘记你,但是你已经亲手毁灭了我对你的期望。我可以原谅你,不再像之前那般疏离你、仇视你,但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若是你愿意,我们可以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但仅限于普通的朋友关系,不再有其他任何的关系。” 秦风难以接受地摇头,他的眼神忽变,发狂一般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是不是穆青云?” 燕君不耐地皱眉道:“没有,我没有爱上谁!这与我有没有爱上别人无关,而是你根本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我要的是唯一的爱情,而你,给不了我。”他似乎还没有了解她为何无法接受他的理由,看来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心理已经深扎在每个人的心底,一时之间想要扭转这个信念并不是那么容易。 听到她说没有爱上谁,秦风似长舒了口气,一直看到穆青云跟随在她身边,他心里就很不舒服,自然而然地想到他们之间可能有了新的进展,不过现在她否认了,他也跟着放心。 “君儿,你再给我点时间!待我夺得储位,我就休了赵倩茹,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人,你相信我!” 燕君苦笑着摇头道:“子归,你醒醒吧!你一日站在权位之上,就永远不可能实现你的誓言。更何况,我要的是纯粹的爱情,不掺任何杂质,而这一切,你都给不了我。” 秦风急道:“我可以的,只要我达成了我的目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燕君无奈地叹息,试探地问道:“那好,那你肯放弃储位,跟我去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吗?”当初听到聂风说起他的心愿时,她就很是羡慕,当时她就想倘若能找到一个心爱之人,然后跟着他一起回归田野,过平凡的日子,那该多美好。然而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她却也无法实现。 秦风愣住了,锁眉深思。他承受了这么多的屈辱,一再地隐忍,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五年前,本该是他的兄长作为质子前往楚国,然而正因他的兄长身后有着强有力的后盾,而他的娘家势单力薄,他的母妃又死于非命,无人替他说情周旋,才导致他不得不替兄前往楚国为质。 在楚为质的五年,他究竟忍受了多少羞辱,谁人能知晓? 在外人的眼中,他光鲜高贵,然而他处处遭人猜忌,一着不慎就会落人话柄。他在楚城之中步步为营,事事小心,又有谁能知道其中的艰辛? 此仇此恨,他如何咽得下? 燕君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他眼中的恨意和怨气如此明显,他又如何能轻易放下?她苦笑道:“你已经给了我答案,不是吗?” “君儿,为何要逼我?”秦风承认自己的确无法做到,可是事情真的非到这一步不可吗?她如此要求,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 “我没有逼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只要你不肯放弃储位一天,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你还是清醒吧,或许,我们还可以是知己,是朋友。” 知己,朋友,多陌生的字眼! 让他将自己心爱之人视作知己朋友来看待,他如何能做到? “那你告诉我,你会不会爱上穆青云?会不会和他成亲?”这是他最为关心之事,倘若她爱上了别人,他一定不会甘心。 燕君莫名地蹙眉:“这与他何干?” 秦风却揪着这个话题不放,继续追问道:“你只告诉我,会不会?” 她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不是吗?那她又如何会再爱上其他人? 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任性了一次,怎么还能再犯第二次错? 她果断地摇头道:“不会!我不会再爱上这里的任何人!” “你说真的?”秦风欣喜,以为她是在说除了他,她不会爱上其他人。若是如此,即使无法得到她,她也不属于别人,那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等到他完成了心愿,他还有机会再次追求她,得到她的心,不是吗? 他沉吟了片刻,也十分郑重地答复她道:“好,我答应你。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缠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许爱上其他的男人。倘若我知道你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眼中的杀机毕现。他不是随便说笑,他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燕君顿时愣住了,这算是什么要求? 秦风紧盯着她的眼睛,再次要求道:“你答应我!” 燕君有些不耐,反正她都不打算再恋爱了,也无所谓什么爱上别人,随口说道:“随你的便吧!” 从秦风处出来,燕君只觉得胸口烦闷,跟他之间的关系终于理清,她本该松弛才对,可为何心情更加烦乱? 走至穆青云所在的房间时,还未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他在喝酒吗? 燕君直接推门而入,看到穆青云正在往自己的嘴里猛灌着酒,她不由地蹙眉,不喜欢见到他如此颓废的模样。夺下他手里的酒壶,她冷声质问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穆青云不愿意与她的视线交汇,从她手中夺回了酒壶:“我喝我的酒,你管不着!”一想起她方才奋不顾身跳下水去救人的模样,和她不顾名节坐在秦风身上为他渡气的神情,他心中莫名地嫉妒。 燕君很是气恼,一掌就劈烂了他手中的酒壶,看他还能怎么喝? “穆青云,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个人?” 穆青云丢下了手中剩余的瓷片,趁着酒兴,冲她低吼道:“刚才?你刚才有看过我一眼吗?我在哪里,在做什么,你能说得出来吗?” “你刚才不是……”燕君细想了一下,还真是说不上来,她只是觉得无论何时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所以久而久之就忽略了他的存在,现在回想起来,她很是惭愧。 “对不起。”她低低地说了声。 穆青云听到她的道歉声,怒火也逐渐地熄灭,本来他就没打算跟她生气,只是因为嫉妒,野火燎原一般的嫉妒在他心底蔓延,所以他失控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时之间,双方都陷入静默中。 为避免尴尬,燕君轻咳了声,假作强势地说道:“你不是让我对你负责吗?既然是负责,那么你以后做什么,都得经过我的同意。我不许你以后再喝酒,你就不准再喝,否则休怪我家法伺候!” 穆青云微愣了下,随后一阵欣喜,他是不是可以解读为她在关心着他? 他故作板着脸,不领情道:“你既然答应要对我负责,那为什么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卿卿我我的?” “拜托!你要搞清楚,我只是说对你负责,可不代表这样你就可以管我的私事。还有,我和秦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的关系,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作为朋友,我关心他一下,难道有错吗?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倘若你以后再纠缠着这些无聊的事,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不翻脸就已经很无情了。”穆青云只敢小声嘀咕,不过听她说跟秦风不再有那种关系,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燕君危险地眯起了眼,摩拳擦掌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没什么,没什么!”穆青云眼皮微跳,哪里还敢挑衅她?不过,他还是想进一步确认,“那这么说,你跟秦风之间真的没那回事了?” 燕君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到底要她说多少遍,他才能相信? “你烦不烦?我看你可以改名叫穆八卦了。” 穆青云不解道:“什么意思?” 燕君狡黠地勾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穆青云挑眉打量着她,看她的神情怎么看怎么邪恶,认定这个说法一定不是什么好的意思。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和秦风是真的没那关系了,那是不是代表他就有机会了呢?想到此,他窃喜地笑开,方才的阴郁心情和阴霾皆在瞬间一扫而空。 郦城,秦国的都城,别有一番风光。若是将楚城比作是一位温婉华贵的佳丽,那么郦城便是一位粗犷的大汉,它豪迈、壮丽,有着自由的民风。 第76章 燕君第一次来到郦城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在楚城,大街上很少能见到那些未出嫁的女子,倘若有也或是坐于轿子中,或是轻纱掩面,遮遮掩掩。而在郦城,女子们显然比楚城来得开放些,性子也豪放许多。大街上男女的比例所差无几,甚至还有些女子的商贩在大街上叫嚷着,奔放的性格,颇得燕君的赞赏。 燕君和秦风、穆青云三人牵马从街市中走过,东瞧西望,对于这个民风开放的都城充满了好奇。秦风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接过他和燕君手里的马,而穆青云的,则不是他所关心的对象。 秦风凑近燕君的身边,看她一脸好奇的模样,便一路细心地跟她介绍郦城的状况。此刻的燕君又换上了男装,便宜行事。穆青云瞧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心中沉闷。 什么没有关系了?没有关系还跟他有说有笑? 他胸口闷闷的,很是气堵。 不就是郦城吗?他来郦城不下几回,这里什么状况,他也清楚得很,为什么不听他讲? 看着秦风,他越看越觉着碍眼! 燕君在前边走了一阵,看穆青云没有跟上,于是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他,却刚好对上他狠瞪着秦风的哀怨表情。她微微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看他这模样还真像被主人遗弃的小宠物。想到此,她扑哧一笑,迈步走向了他。 穆青云见她突然回首,立即收回了目光,脸上有些尴尬的晕红。 燕君走至他身边,取过他手中的马,顺手丢给了身旁的侍卫:“麻烦你们了!” 她自然地牵起穆青云的手,窃笑着走至一边的小摊。那摊子是贩卖绳索之类的东西,燕君从中挑了跟较细的绳子,随意打了个结,二话不说就套在了穆青云的脖子上。 “你干嘛?” 穆青云还傻愣愣地看着她与自己相牵的手,有些云里雾里,忽然见她将绳子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由地回魂质问。 燕君牵着绳子的另一头,眉眼弯起,大笑道:“没干嘛,只是觉得你很像宠物,所以拿根绳子牵住你,免得你走丢了!” “宠物?!” 穆青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也拿起一根绳子欲往她脖子上套:“要当宠物就一起当,宠物也是有娘子的!” 燕君见此,撒腿就跑,大笑声不断传来:“哈哈哈……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主人!” 看着两人肆意地奔跑在大街上,冷冽的气息逐渐在秦风的身周围聚拢,他黝暗的眼神敛了再敛,陷入沉思。 “君儿,我在宫外有个别院,你先在那儿住一阵吧。” “不用了,我自己会找地方住。” “那……你若是找到了住处,记得通知我一声。” “好。” 与秦风分别后,燕君和穆青云两人来到一家酒楼暂歇。燕君不想接受秦风的好意,更不想与他有太多牵扯,毕竟他们之间已不再是从前的关系。 二楼靠窗的位置,燕君从窗口处眺望着郦城大街的气象,若有所思。而她对面的穆青云,从秦风离开后,他的心情就由阴转晴,唇边的笑容久久不散,主动为两人添着茶水。 “君儿,我看我们势必会在郦城待上一段时间,不如暂时找处小院来住吧?客栈里人来人往,也不是很方便,你觉得呢?” 燕君闻声侧转了头,他说的的确有道理,秦风答应要将天书取来,但究竟何时还难说。她对郦城的印象不错,多住一阵子也无妨。 “好,你决定吧。” 听她如此说,穆青云抿嘴一笑,很喜欢她如此信赖的口吻,感觉她已经在慢慢地习惯他的陪伴,不再像从前那般抗拒他,这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他继续说道:“那就找一处小一点的院子,再请两个丫环和仆役打理,这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家了。”说到家的时候,他心中微动,眼神有些迷离,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黯然。 燕君也是心弦拨动,家这个概念离她太远,在现代时,她就只是一个人,也曾羡慕过那些拥有家的孩子们。如今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字,心中莫名地柔软,或许内心里,她就一直渴盼着有一个家,不需要太大、太华丽,但必须有爱、有温暖。 她侧目望向远处的天边,带着憧憬和向往之色,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浅笑,默默地点头道:“是啊,那就成了一个家了。” 穆青云默然地望向她的侧脸,没有错漏她的任何表情。他心中微喜,至少这一次他们达成了共识,那么就让他们一起来建立一个家,一个充满温暖的地方。 许久,燕君回了神,说道:“穆青云,一会儿我去趟太子府,看看倩儿是否平安无恙。你就负责去找住处,到时候我们还在这里会合。” 穆青云抿了下唇,有些不悦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连名带姓地叫我?再怎么说我们也曾经那么亲密过,你是不是也该改口叫我青云,或者云,就是直接叫相公也成。” 看他一脸的死相,笑得邪魅,燕君忍不住磨牙道:“穆青云,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穆青云挑了挑眉梢,露出一副痞态,戏笑道:“是啊,是有点痒,要不你帮你家相公我挠挠?”待见燕君的脸色有了变化,他立即跟泥鳅一般兹溜地闪人,逃之夭夭。 燕君哪里肯放过他,紧追着他下楼。刚到楼下,就被酒楼的伙计给拦住:“两位客官,你们还没结账呢!” “后面那位公子结账。” 穆青云指了指后面追来的燕君,冲她狡黠地一笑,敏捷地绕过伙计,逃出了酒楼。他忽然发现原来捉弄她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很快,他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燕君暴怒的咆哮声:“穆青云,别让我逮到你!” 他笑得更欢。 众所周知,秦王一共有十个儿子,除了太子秦翊有自己的府邸外,其他皇子皆年幼,仍居住在宫中。皇家的规矩,皇子只有成了家才能封王立府,而二皇子秦风此次归朝,且与楚国公主成了亲,人人都在猜测着秦王会不会有封王的打算。 位于皇宫之东侧不到几百步路的太子府,燕君第一次登门拜访,守门的士兵见她衣着普通,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于是很不待见。 其中一名士兵神情倨傲地驱赶道:“太子殿下现在不在府中,你改日再来吧,府里不方便待客。” 燕君蹙眉道:“那他去哪里了?” 士兵冷哼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他的下落岂是你这俗人能打听的?” 燕君闻言,不由地眯起了眼,沉声道:“你说什么?俗人?难道你们太子殿下就是这么调教属下的?” 士兵继续高昂着头颅,嗤笑道:“怎么了?难道小爷我说错了?来往我们太子府的客人非富即贵,敢问你又是什么来头?是朝中显贵,还是名流富商?”他们虽只是看门的,但哪次有客人来不先巴结好他们?即使是朝中的大臣们来了,也得那些好处来孝敬他们。眼前这人倒好,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还敢这么横地跟他们说话,就不怕得罪了他们永远都没法迈进太子府一步? 燕君冷笑道:“很好!看来你很精通狗仗人势这个成语,既然你们太子殿下教不好你们,就由我来替他教导教导你们,该如何当好太子府的看门狗。”她摩擦着双拳,指关节掰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那士兵连续三拳,打得他天旋地转,找不着北。 另一名士兵见状,指着她喝骂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连太子府的人,你都敢打?” 燕君轻笑着扫视着守门的几名士兵,挑眉道:“你们太子我都敢打,更何况是他的家奴?”嚣张的气焰,让人不敢恭维,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等冷酷之人,哪个敢上他府上闹事?也就是她才敢明目张胆地在太子府门外闹事。 “来人,此人敢在太子府闹事,快将她拿下!”府内不断地有士兵涌向门外,迅速将燕君包围了起来。 燕君悠闲地环扫着他们,不惊不乱,大致数了数,也就三十来人,小意思。她转动着手关节,脖子扭动,朝着他们招了招手,挑眉道:“好,都一起来吧!正好给大爷我练练拳脚!” 士兵们相互对望了一眼,还从没见过如此嚣张之人,大家都一齐哄拥而上,就是挤也要将她挤扁。 此刻太子府外的路人皆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观战,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明目张胆地硬闯太子府,不知该欣赏此人的胆识,还是笑此人的愚蠢。可是当他们看到她可怕的身手之后,所有的人都跟被点了穴一般,定在了原处,瞠目结舌。 她真是人吗? 凌厉的身手,狠辣的腿脚,怪异的攻击方式……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原本围攻她的三十多名士兵就统统倒在了地上,或捂着肚子哀嚎,或直接昏迷不醒。 第77章 她,实在太可怕了! 秦翊骑马从宫里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五弟,五皇子秦阳。临近府门时,看到许多人正围在他的府门前观看着什么,出于好奇,他快行了几步,正好见到燕君如何放倒他的士兵的精彩一幕。他先是一愣,随即一阵惊喜,她终于还是找来了,不过,有必要以这样高调的形式出现吗? “才几日工夫不见,你这打架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厉害了?”秦翊一边走向她,一边说道。他的声音高昂,带着明显的喜悦之色。 燕君听到他的声音,悠悠转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我不过是替你测试一下你手下的实力,看看他们能不能保你这太子的安全。” 秦翊轻笑道:“那你测试的结果如何?” 燕君蹙着眉头,摇首道:“差强人意!” 五皇子秦阳坐在马上来回观察着他大哥和燕君之间的互动,两眼几乎要暴突出来,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他那生人勿近的冰块大哥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在说笑? 想他平时跟大哥在一起时,也不敢随便和他开玩笑,很怕他那张千年寒冰的脸,然而这个人却能打破他大哥的常规,不但打了他的人不发火,还跟她有说有笑。听两人对话的语气,似乎很是熟识,她究竟是谁? 方才她一人击倒数十名士兵的一幕,他也看在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虽说对付几十名士兵,以他的身手也不在话下,然而要和她一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极其迅猛而狠辣的身手击倒他们,他确信自己绝对做不到。 燕君感觉到有道强烈的目光一直在扫视着她,她回头,看到了马上的秦阳,不由地眼前一亮。看他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一身华丽的蓝锻蟠龙锦袍,神清气爽,眉眼间尽是洒脱不羁。见到她在回视他,秦阳轻扯了下嘴角,肆意飞扬的笑容,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秦翊注意到两人的对视,上前为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五弟,秦阳。五弟,她叫君彦。” 秦阳一个纵跃跳下了马,动作潇洒利落。他几步走近燕君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着她,迟迟不语,直看得燕君轻蹙眉头。 “五皇子有何见教?” 秦阳摸着下巴,不解道:“我在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我大哥对你格外不同?” 燕君不由地翻白眼,为何这秦家的兄弟一个比一个怪异? “五弟,不得无礼!”秦翊轻斥了弟弟一声,转头对燕君说道,“你是来看倩儿的吧?她就在府里。” 秦阳这下更是奇了,对燕君充满好奇,两眼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未曾离开。若论长相,她的确是很出众,清秀的面容带着出尘之色,可她毕竟是个男人,这无法构成他大哥对她特别对待的理由,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燕君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执着,仿佛非要将她看透了才肯罢休。 “五皇子殿下,你真想知道我跟你大哥是如何熟识的吗?”说这话时,燕君交替地摩擦着自己的双拳,指关节咯咯响动,那一脸的假笑中蕴含着煞气。 秦阳哪里知道她的暴力倾向如此严重,满怀好奇地频频点头,当他点了第三下头时,右眼忽然一黑,他一阵头晕目眩。他这是怎么了?刚刚她打了他一拳? 他简直难以置信! 这个人未免太过大胆,他好歹也是个皇子,她竟然毫无顾忌地就赏了他一拳,难道她真不要命了? “你!你竟敢打我?”秦阳脸色刷地变黑,捂着右眼,愤怒地指着她。 秦翊也是当场愣住,这女人是不是疯了,一见面就打人,打的还是他的弟弟! 燕君却装作无辜地眨眨眼,耸肩道:“我只是想如实地告诉你我认识你大哥的经过,就是这样,你不信可以问你大哥。”她心底暗笑,谁让他好奇心这么重,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了? 秦翊嘴角抽抽,她说的是事实不错,但也没必要真打吧?他不知如何回答,说是吧,那他五弟就算是白挨了一拳,说不是吧,那么她无缘无故打了他五弟,于理不合。想了再想,他还是决定牺牲他的五弟,偏向于燕君。 他点了点头,轻咳道:“她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不打不相识。”他抱歉地看了眼他的弟弟,这右眼上的乌青很是明显,看来伤得不轻。 秦阳气鼓鼓地瞪向自己的大哥,很明显他是在袒护对方,又转头狠狠地瞪了燕君一眼,他翻身上马就要离开。燕君好整以暇地抱胸望着他,用言语激他道:“咦,这就要走了?不会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就要回宫找爹娘哭诉吧?” 本想回宫的秦阳听她如此一说,手上一顿,恶狠狠地横了她一眼,道:“谁找爹娘哭诉了?本皇子是要回宫疗伤去,要不然明日一早被父皇看到眼睛上的伤,他一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候,恐怕本皇子不想与你计较,都保不住你!” 他略带孩子气的威胁话语取悦了燕君,他能为她着想,可见他的本性不坏,朝他招了招手道:“姐姐我这里有治伤的良药,你想不想试一试?我保证明天一早,你的眼睛就能恢复如初。”那诱拐的语气,痞性十足。 秦阳讶异地眨了眨眼,他可没错漏她说了“姐姐”二字,疑惑地问道:“你是女的?”他顿时恍然大悟,终于想明白了方才的疑问,只是,如此粗鲁的女子,大哥怎么会对她感兴趣呢?真是匪夷所思! 看他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燕君不由地好笑,他的性情明显得比较单纯,所有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不似他大哥那般沉稳,也不似他二哥那般内敛,这样的性情倒是比较容易相处。 “哎,你该不会是被我打怕了,所以不敢留下来吧?” “谁说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治伤的良药,倘若你只是随口胡诌,看我怎么治你的不敬之罪?”秦阳终是跳下了马,顶着个熊猫眼走近她,他咬着下唇,气鼓鼓的,对她很是不满。 而那躺满一地的士兵们见到五皇子也被打了,而且打的人还完好无损,他们哪里还敢跟太子殿下抱怨告状,只能暗自感叹自己倒霉。他们可算是记清了对方的容貌,下回若是再见着这位煞神,一定不敢再招惹她。是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的太子殿下对她是特别的。 在秦翊的引领下,燕君跟着进了太子府,秦太子的府邸与楚太子的太子宫相比明显得简单朴素许多,处处透着干练和豪迈,不像楚太子的太子宫每一处都极尽奢华。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反应了秦翊的个性,他不是个注重排场之人,他应该更重视实在的内容。 在秦翊的安排下,燕君终于如愿地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林倩儿,还是原来的小人儿,眼底却多了一抹忧愁,她应该是忘不了父母的死吧? “倩儿,你在这里还好吗?” 林倩儿见着她,两眼泛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委屈之色。她带着哭腔,一把抱住了燕君,眼泪也在瞬间决堤。 “君彦哥哥!” 燕君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她毕竟年幼,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死在眼前,一定很难接受。她软语安慰着她道:“倩儿乖,人死不能复生,大叔和大婶一定会在天上保佑倩儿,所以倩儿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地活着,知道吗?” 林倩儿抬起迷蒙的泪眼,默默地点头,在她的眼中,现在燕君就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燕君看着她如此脆弱,实在无法放心,可是她又无法将她带在身边,因为跟着她反而会给她带来危险。她转头望向秦翊,说道:“我行踪飘忽不定,无法照顾她,我能否将倩儿寄放在你这里?”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郦城了吗?”秦翊有些紧张地望着她,他不希望她这么快离开,甚至希望她就一直留在郦城,最好一直留在太子府里。 燕君回道:“我会在郦城待一段时间,随后去哪里还没有定。” 秦翊不由地欣喜,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住在我这里。倩儿也住这里,你们可以常常碰面。” 林倩儿闻言,摇着燕君的手臂道:“是啊,君彦哥哥,你留下来陪陪倩儿吧?” 燕君低头看着林倩儿恳切的眼神,不忍心拒绝,可是住在太子府势必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的。她拍拍林倩儿的脸颊,安慰道:“倩儿,我会常来看你的。” 抬头又对秦翊说道:“我已经找了地方住,就不劳烦你了。” 秦阳被晾在一边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们都说完了吧?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本皇子治一下伤了?” 林倩儿似现在才发现他,看到他右眼上的乌青,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你这个样子好丑!” 第78章 她袖子抖动,一支飞镖直直地射进了他欲要使坏的手背上,他蹭地跳起了身,抡起他的大刀,全身戒备地四处张望。怒瞪的双目,似乎要吃人一般,他暴喝道:“谁,谁敢暗算老子?” 那卖花女被他这么一动作,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蜷缩着身子继续哭,全然被吓到了。 “是你爷爷我!” 燕君纵身一跃,直接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利落的身手,潇洒的姿态,引来客人们一阵低呼喝彩。燕君扫了眼那卖花女,不由地蹙眉叹气,还真是被吓傻了,这个时候不走,难道她还想留下来继续被人调戏?所以说,她最看不惯弱势群体被人欺负,可是弱势群体自身也要负些责任,倘若她们能坚强些、强势些,哪里能让臭男人们这么欺负? 算了,反正这群人她是收拾定了,也就不再理会她,将视线调回到了刘大刀四人的身上。 她唇角轻扯,冷笑道:“听说你是开镖局的?” “是又如何?我乃是扬威镖局的总镖头,你敢得罪老子,吃了豹子胆吗?”刘大刀几乎是鼻孔朝天,那个不可一世。 燕君没搭理他的话语,继续问道:“你们镖局一共有多少人?会武功的又有几人?” 刘大刀皱了下眉头,看来此人真是胆大包天,他冷哼一声,就举刀向她砍去。眼前的身形不动,他暗笑,看来这人也不过如此,反应如此缓慢,这刀下去必死无疑。可就在他的刀即将没入对方的肩头之时,眼前的黑影忽闪,顿时失去了踪影。随后,他只觉得背后有人踹了他一脚,他俯冲了几步停下后,立即回刀反击。 其他的三人见此人的身手不凡,也跟着持起了刀相助他们的总镖头。混战之中,三人的刀齐齐地砍向了燕君,燕君身形一晃,已落在了刘大刀的身后。她狡黠地一笑,提脚将他踢向三人。 原本以为肯定能砍中燕君的三人那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挥下这一刀的,哪里知道这一转眼的功夫眼前的目标就换了人,待看清眼前之人是他们的总镖头后,那刀势已经收不住,三把刀皆扎扎实实地砍在了刘大刀的身上,刘大刀一命呜呼。 围观的客人们见刘大刀死了,皆吓得惊叫。 而举刀的三人更是丢下了手中的刀,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眼底皆是掩不住的惊恐。 燕君拍拍手掌,歪头扫视着三人,嬉笑道:“恭喜三位,听说何大官人悬赏了一万两要你们总镖头的脑袋,今日你们杀了总镖头,那一万两的赏银自然就是你们的了。让我算算,你们一共是三个人,一万两三人分的话,每个人是三千三百三十三两银子,还有一两多余,就当是赏给伙计损坏桌椅的钱好了。你们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之所以会错手杀了总镖头,全是她在这里搞的鬼。 “杀刘镖头的人是你才对,你休想栽赃我们!” 燕君无辜地摊摊手道:“你们这么说就不对了,是你们用刀砍死了他,关我何事?再说了,你们的刀现在还插在他的身上呢,物证在此,你们还想抵赖?”她好心地指点了下他们的刀的位置,那可是铁证。 三人浑身一震,连忙将刀从刘大刀的尸体上拔了出来。 “就算刀是我们的,那也是你将刘镖头踢过来,才会撞在我们的刀上。我们跟刘镖头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在座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方才分明是你将刘镖头踢过来的。刘镖头的舅舅是知府老爷,他一定会明判,将你打入大牢,斩首示众!” 燕君放声大笑,绕着酒楼转了一圈,朗声问道:“大家方才可都看清楚了,究竟是谁杀了刘镖头?” 客人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见到刘大刀已死,只觉得十分解气,纷纷指着持刀的三人,异口同声道:“是他们三个!” 整个酒楼的声音盖过了一切,那三人完全慌了,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形。 燕君回转了身,收起笑意,狠厉的眼神扫过三人,威胁道:“现在,抬上尸体,带我去你们的镖局!” 三人一听她要去镖局,心中暗喜,她虽然身手不错,但倘若到了镖局,镖局里百十号的人手,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那么刘镖头的仇也就算是得报了。三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连连点头,两人抬起尸体,另一人在前引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毕露,而他们心里想的却是等会儿如何将她碎尸万段。 临出门前,燕君在人群中见到了穆青云的身影,暗中冲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暂时不要露面,只须跟着去镖局就成。她虽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但也要堤防他们暗中使诈,所以留个人在外面把守更保险些。余光处,她也留意到有几个身影在跟随着她而动,想来定是秦翊或秦风的侍卫在继续跟踪着她,这样也好,她就算是买了双保险了。 穆青云不解地拧了下眉头,不明白她好端端的干嘛去招惹人家镖局,不过看她一副欣欣然的模样,他也只能跟着陪她玩了。 扬威镖局,位于郦城之西,与太子府刚好在相反的方向。远离皇宫,是片龙蛇混杂之地,不过风景倒是不错,依山傍水。在镖局的后面就是骊山,高耸巍峨的山峰,延绵不绝,果然有龙脉的气象。 燕君第一眼就看中了这里的风水,倒不是真的迷信,只是觉得这骊山很是亲切,让她想起了秦始皇立都的咸阳就在骊山之下,多少与遥远的现代有了些牵连。她甚至觉着这骊山之中会有些她意想不到的风景存在其中。改日,她定要爬一爬这骊山,看看此处的骊山究竟是否同现代的骊山有相似之处。 当她一进入镖局,就立即被百余人包围起来,显然他们早已得到了消息,是要为他们的镖头报仇了。方才在来的路上,其中有一人借机离开,她也没拦着,料到他定是先跑回镖局报信去了。她根本不在意,还特意放慢了脚步,让他们慢慢准备。 从前当特工时,什么样恶劣的情况她没见过?就算是枪林弹雨,她也照样来去自如,更何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既然她已经看中了这块地方、这块肥肉,那么今日就趁机收拾一下他们借此立立威,免得日后有人一再地跟她挑衅。 燕君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一一扫过众人,她一边活动着手上脚上的关节,一边嚣张地说道:“你们听好了,大爷我姓君,今日是来踢馆的。过了今日这家扬威镖局就跟着我改姓君,有不服气的,就尽管上来试试。”那语气极度得嚣张,嚣张得上了天,燕君撇了撇嘴角,无所谓地耸耸肩,姑奶奶玩的就是嚣张! 镖局的人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嚣张上门踢馆的。不知是谁先往前冲了一步,其他人也跟着蜂拥而上。 穆青云躲在墙角上观战,看到她如此嚣张的表情和语气,顿时哭笑不得。她怎么能就这么崇尚暴力,动不动就爱打架?不过话说回来,每次看她动手,都极有观赏力。她出手的角度和方式都很特别,看似没有任何内力支持,却往往能给人以致命的一击。都不知她究竟从哪里学来的功夫,怎么会如此特别? 而院子中央,一场混战还在继续,百余人围拥一个人,说出去就够丢人的,然而看到眼前一边倒的局面,更加丢人得惨不忍睹!那百余人分明就成了燕君练拳脚的沙包,一拳一个,一脚一双,镖局的人一拥而上,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取胜,却不知人家燕君最擅长的就是近身搏击。倘若他们能聪明点,分散开来伺机攻击,或许胜算能大些。然而此刻,一个个人仰马翻,被叠成了人墙,惨不忍睹。 剩余几个还完好无损的,都不敢再上前,纷纷后退着,不敢走近一步。看燕君的眼神如见鬼一般,惊惶万分,他们好歹也在江湖上打滚了数年,可从没见过如此打法的,实在是太过吓人! 燕君提脚踹了几脚堆成一人高的人墙,无视他们的哀嚎声,冲着剩余的几十人挑眉说道:“怎么不打了?大爷我还没打够呢?” “好汉饶命!我们以后都听好汉的吩咐,请好汉手下留情!”其中一人吓得跪地求饶,其他的人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哪里还敢有半句不敬之言? 燕君轻笑了声,朝着墙头上的穆青云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现身了。 穆青云纵身轻跃便来至她的身侧,脚下刚刚落稳,就听到她高声说道:“从今天开始这家镖局就正式改名为青云镖局,我是你们的总镖头,而这位穆公子是副镖头,以后镖局内的一切事宜就由穆副镖头全权打理。好,那么大家都来拜见穆副镖头吧!”她说着带着一脸坏笑瞄向一脸吃瘪的穆青云,将所有包袱都丢了他,她来当个甩手掌柜,果然很出气。 第79章 穆青云脚下一个踉跄,什么青云镖局?以为随便给他冠个名字,就能将他当作牛马来使唤了吗?他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比他还腹黑? “拜见总镖头,拜见穆副镖头!” 大家看这位穆副镖头一副仙风道骨的神仙之姿,心想他一定能比这位强悍的总镖头好相处些,一个个眼睛泛着光,似看到了一丝希望。可谁能知道,正因着穆副镖头在总镖头这里吃了亏,日后就拿他们发泄,从他们这里将气讨回去呢? 唉,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啊! 谁让他们只是些小罗罗呢,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 占据了人家的地盘后,燕君和穆青云两人随即分工迅速摸清了镖局的状况和人事分布。趁着他们还没有机会聚在一起商讨对策来反对她的功夫,她就凭借自己的眼光,从中挑选了几名镖师出来,破格提拔,与原先的几名头领镖师平起平坐,分散各自的势力。先让他们窝里斗,她再一手掌控全局,迅速稳定人心。 经此一事,燕君越来越发现自己和穆青云的默契,他绝对有超强的领导才能,于政务一道十分熟识的他,将他的才能发挥到管理镖局的事务中,显然是大材小用了。而于管理一道,却是燕君的弱项,她习惯了孤身作战,而战后的后勤工作正需要有人来替她打理。也正是考虑到此,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将镖局的管理事务全权交给了穆青云来打理,就是看中了他这方面的才能。 穆青云也只是最先抱怨了几声,很快就进入状态中,他已经大概猜透了她的用意,也真心想为她培养一定的势力。虽说他自己本身就有一定的实力背景,但终究牵涉太广,他怕自己会连累到她,所以还是尽量不动用自己的势力。 日暮时分,镖局的人事调动和财物管理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镖局因为长年接手朝廷的押送任务,所以资金储备还算充裕,全部整算下来,大概估计也有个十万两的银子,足够整个镖局过活五六年。 烛火下,穆青云还在敲打着算盘,计算镖局外放在外面的账务。而燕君则趴在一边的桌上已睡了将近一个时辰,她不识字,根本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账本,幸好有个万能的穆青云在这里。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出穆青云的好,穆青云的妙,穆青云呱呱叫! 睡梦中,她将心中所想就这么嘀咕出了声。穆青云手上一顿,哭笑不得地望向她的睡脸,她刚刚说什么了? 穆青云好,穆青云妙,穆青云呱呱叫? 听到如此的赞语,他究竟是该喜呢,还是该哭? 他很好奇,为何堂堂一个公主,竟连一字都不识?听她平常的言语,理当不是目不识丁之人,却为何独独不识字?难道是她在燕国皇宫之时,很不受宠,所以燕王没有让她从小识字? 他心中的疑团越聚越多,想要更多地了解她。 他起身来到她的身后,从屏风处取来一块貂毛绣成的披风该在了她的身上,那本是刘大刀从别人处抢回来的一件宝物,如今人去财空。 睡梦中的燕君感觉到暖意贴近,本该惊醒的,却因着他身上的竹香又陷入了沉睡。他身上的淡淡香味仿佛有催眠一般的效用,每次闻着它,她都能睡得很沉。 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她恬静的睡颜,穆青云无声地叹息,究竟何时他才能真正走入她的心底? 再次踱步走回了桌案,继续未完的账目。 没过多久,燕君悠悠醒来,迷蒙的睡眼睁开,看到穆青云仍在案前整理账目,内心不由地小小内疚。他认真投入的神情透着别样的韵味,在烛火掩映下,竟是那般蛊惑和魅人。她不由地看痴了,原来男人在认真工作的时候可以如此有魅力! 穆青云已发现了她注视自己的目光,手下的动作缓慢了几分。原本以为她会出声,却没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害得他心弦紧绷,连手上的算盘也拨错了一个数。 许久,那道目光依然存在,他终是忍不住了,停下了手,转头望向她。她眼底未来得及收起的痴态和迷离,让他心弦拨动,一股喜悦之情逐渐爬上他的心头。他还是头一次从她眼底看到如此醉人的神色,想不到自己在眼底还是颇有吸引力的,不是吗? 想到此,他唇角勾起,笑得那叫一个风骚! 燕君回了神,丢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原本对他产生的好感顿时全无。 “算得怎么样了?” 穆青云无趣地撇了撇嘴,她怎么就不能多维持一会儿,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呢? “还差一些就算完了,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没事,我等你吧。”燕君伸了个懒腰,肩头的披风也跟着滑落。她微愣了下,拾起那件透着暖意的披风,心中也跟着温暖。 穆青云闻言,心中微动,扯开一抹邪魅的笑容,说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夫唱妇随呢?” 燕君倒抽了一口气,真要被他气死了,他怎么就这么爱在口舌上占便宜?整日里娘子相公的,也不知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正要向他发作之时,门外有镖局的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总镖头,不好了!知府衙门来人,说要抓杀死刘镖头的凶手入狱。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燕君挑了挑眉梢,早料到他们会派人前来,不过倒是比她想象中快了些。她舔了圈嘴唇,眼底露出几丝杀机,稍纵即逝。 穆青云瞧见了,连忙拉住她,劝阻道:“他们是衙门的人,不能乱来,否则就是秦风也保不住你。” 燕君微拧了下眉头,她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毕竟这里秦都,非等闲之地。倘若她真的杀了官员,那么势必会惹上官司,甚至会勾牵起她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楚国和燕国都知道她身在秦国的消息,那么随之而来的麻烦就越演越大了。 不过,想要让她乖乖受戮,那也是不可能之事。 她忽然想到了秦风,或许他皇子的身份能压住那知府。可是回头一想,她又不愿意借助他的力量,倘若真的非行不可,她宁愿找秦翊来帮忙。跟弟子吩咐了声,她这才晃晃悠悠地前去跟官府的人交涉。 镖局的院子里站了十余名衙役,每人腰间都有佩刀,那高昂的头颅,显示着他们的身份威武。哪怕身边围了近百名镖局的弟子,他们也无所畏惧。天子脚下,谁敢动他们? 就连扬威镖局的刘镖头见到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经常往他们腰包里送银子,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小罗罗呢? 燕君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那些镖局的弟子们多数身上还带着伤,却一个不落地出来看戏,想是要看看他们刚上任的总镖头究竟有何能耐?论打,他们是打不过她,不过论官场的那一套,那可就难说了。 从前的刘镖头虽说为人不怎么滴,但是他身后的靠山硬,有知府衙门帮衬着,他们吃穿不愁。就不知眼前的这位新镖头有没有这个能耐,打发官府的衙役了。 燕君扫视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哪些人幸灾乐祸,哪些人是纯粹地看戏,她都一一记在心上。初来乍到,单凭武力的确很难让人全然信服,不过她有信心,早晚让他们都服服帖帖的,为她所用。 她假意换了张笑脸,迎上前,问道:“哟,你们几位就是郦城知府衙门的官爷吗?” 为首的衙役瞄了她几眼,招招手,他的身后立即有一名平民百姓装束的男人走上前,低头哈腰等候吩咐。 “你看清楚了,杀人的就是她吗?” 原来是带了人证来,燕君冷笑,就算有人证又能拿她如何? 那男人抬头对上燕君眼底的一丝冷笑,不由地颤抖了下,诺诺地点头,小声道:“是的,官爷,就是她!” 衙役眯起了双目,倨傲地抬着下巴道:“既然人已经认清楚了,那就锁上,带回衙门!” “等一下!”燕君忽然抬手阻止了他们,绕着他们走了一圈,颇为怀疑地问道,“几位说自己是官差,不知有何凭证?我怎知你们是不是什么山贼假扮的,想要浑水摸鱼,在郦城中制造混乱?” 衙役从腰间掏出一块牌子,举在身前,说道:“看清楚了,这是官府的令牌,可造不得假。” “真的没有赝品吗?那我手里怎么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难道这个也是真的?”燕君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块令牌,竟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她暗暗地勾笑,那是她方才绕着他们走时,从其中一名衙役身上摸来的。她想凭借她的身手,就是去当个神偷,那也是极有前途的。 衙役从她手里夺过令牌看了看,睁大了眼睛,很是讶异。不过他也不笨,立即拿凌厉的眼睛瞄向身后的衙役们。衙役们接受到他的目光,皆不自觉地瞄向自己的腰际,其中一人很快发现自己的令牌不见,不由地大叫道:“那是我的令牌!” 第80章 燕君啧啧摇头道:“你们看,任何人都有可能丢失东西,谁知道你们身上的令牌就不是别人丢失被你们捡到的呢?” 为首的衙役气匆匆道:“你强词夺理!我们是不是衙役,这里的镖师都可以证明,我们来扬威镖局可不是第一次了。” “是吗?”燕君好整以暇地扫向她新收录的手下,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吓得镖师和弟子们统统忙不迭地摇头,矢口否认。 “我们不认识他们!” “没见过,对,没见过!” “我们没见过他们来过镖局!” 燕君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挑着眉梢望向衙役们,遗憾地耸耸肩道:“没办法,既然你们无法证明你们是真的官差,那么就恕我不能跟你们去衙门了。” 她转头朝着弟子们呼喝了声道:“兄弟们,对于假的官差,如何伺候?” “打一顿,丢出去!” “直接丢出去喂狗!” “乱棍打出去!” 听着他们的建议,燕君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这帮人还真暴力,果然有她的风格。而那几名衙役看着镖局人逐渐逼近,一个个都开始紧张地握住手中的佩刀,相互背靠背聚在了一处,背后冷汗淋漓。原本还处于上风的架势,转眼间已换了角色,他们几个倒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警告你们,我们可是官差,如果你们敢动我们,知府老爷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首领衙役的威胁带着颤声,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更突显他的紧张。 燕君抬了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弟子们先散开,懒懒地说道:“别紧张,咱们是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用武力!”她这话一出,所有的弟子们,包括穆青云,皆是一脸的黑线,那不文明、不要动不动就用武力的人貌似就是她本人。好端端的,就来踢馆,还一人大战百余人,就没见过比她更疯狂的人了。 那十几名衙役听她这么说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忐忑不安,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生怕她会突然下令收拾他们。 燕君走上前,友好地拍了拍那首领衙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官爷,看到你们如此英伟的表现,我终于相信你们是真的官差了!” 弟子们嘴角抽搐,这哪里是什么英伟的表现,腿脚发软发差不多。 燕君继续说道:“方才我怀疑你们的身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这世上假的东西太多,古董花瓶有假的,名画真迹也有假的,谁能知道这人是不是也有假?所以,你们不能怪我多心,我跟你们去了府衙,那就相当于是送羊入虎口,生死难料,我能不谨慎吗?” “那、那你快跟我们回府衙吧!”首领衙役环扫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声音继续发颤,此刻他只想尽快地离开镖局,再也不想停留片刻。 燕君故作颇为为难地思索了一番,叹气道:“不是我不想跟你们走,只是凡事都得讲求证据。” 她踱步走向缩在衙役身后的方才那名证人,冷笑着盯着他道:“单凭他一个人的证词,你们就断定是我杀了人,未免太过草率!我也可以说是他杀了人,随后嫁祸给我。” “我亲眼所见,就是你踢了刘镖头一脚,他才被人砍死。我当时就在酒楼里面,你休想抵赖!”那男人猫在首领衙役的身后,畏首畏尾,却还是一口咬定她杀人的事实。也不知他究竟得了什么好处,竟敢冒着生命危险来指证她,难道他在酒楼还没见识够她的手段吗? 燕君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直把他看得面色惨白,神色慌乱,她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悠悠说道:“我们现在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也分不清究竟谁对谁错。我倒是有个很好的建议,不知各位官差大哥如何想法?” 首领衙役牙齿打架地说道:“什、什么建议?你、你说来听听……”他瞄了眼门口方向,今日要安然离去恐怕不易,谁能想到对方如此不好对付呢?幸好知府大人说了,让他们先打头阵,他随后就到。眼下也只能等知府大人到来,才能安然脱身了。 燕君何尝不是打着相同的主意?对方是等知府大人到来,而她则是等候秦翊的到来。为了拖延时间,她提议道:“我们这样,把当时的案件重演一遍,如此一来,谁是谁非,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她朝着同在酒楼里的那三名镖师招了招手,道:“当时在场的呢,就是我和这三位了。既然这个人说他当时也在酒楼,那么就让他来描述一下我们四人,当时到底是怎么把刘镖头给杀死的。” 她顿了顿,又转头向首领衙役,笑得诡秘道:“对了,这里还差了一个角色,那就劳烦官差大人来暂时充当一下刘镖头吧?” 被点到名的首领衙役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在她的眼神逼视下,又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来充当死人的角色。 于是,一场案件重演,在诸人七嘴八舌的补充和修改一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将当时每个人所在的位置,和出招的顺序完全纠正正确了才停歇。而那个时候,扮演死人角色的首领衙役已被四人围攻下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燕君暗中朝三名镖师眨了眨眼,算是赞许,这三人显然也是欺善怕恶的主儿,不过反应倒是敏捷,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才跟她配合得十分默契。 衙役们见首领被揍得惨烈,只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为他默哀,就怕自己会惹火烧身。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案情重演结束,这才一拥而上,将首领从地上扶起。 “你们、你们别得意,知府大人很快就到了,你们一个也休想跑!” 他的话音刚落,似配合好了一般,门外就出现了另一队人马,为首的一人身穿官服,看样子应该就是他口中的知府大人了。果然,衙役们看到知府大人到来,脸上皆露出欣喜之色,扶着他们的首领奔向他们的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竟敢殴打官差,反了不成?”极为威严的声音从知府大人口中发出,看来官架子挺大。 燕君无辜地眨眨眼,上前抱拳道:“这位就是官老爷吗?我们方才只是在做案情重演,目的也是为了能尽快查出究竟谁才是杀人凶手,何来殴打官差之说?这未免有些血口喷人之嫌,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属下,我们方才是不是在做案情重演?” 知府大人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属下,带着询问的眼神。那几名衙役接受到他的目光,皆诺诺地点了点头,方才的确是在做案情重演不错,不过这案情重演未免做得太过逼真,就差上真刀真砍了。 首领衙役吃了大亏,哪里肯忍气吞声,驳斥道:“大人,别听她狡辩,他们四人方才借机殴打属下,分明是故意的。请大人为属下作主,为属下讨回公道!” 知府大人冲他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意思是说这事他管定了,不护自己人还能护谁?更何况对方害死了他的侄儿,他如何能善罢甘休? “你们休想狡辩!案情重演怎么可能把人打成这副模样?来人,将此人拿下!杀人罪名,再加上殴打官差的罪名,看她还能不能活过今年冬天!” 门外的衙役们破门而入,双方很快剑拔弩张。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冷寒而具有威严的声音,刹那间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说谁不能活过今年冬天?” 镖局的大门口,秦翊身穿华丽的朝服,大踏步地走进院子,威严的气势,寒霜的俊容,如天神一般。刹那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只剩下秦翊沉稳的脚步声。 燕君怔怔地望着他,还是头一回觉得他的形象如此高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她不由地眨眨眼,这种情形还真是有些诡异,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他一身朝服未脱,显然是从宫里出来,接到她的传信就立即赶了来,怕是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回。再看秦翊时的眼神多了几分色彩,这个男人看似冷冰冰的,寒得砷人,却也有热情的一面,让人感动。 秦翊直直地走向燕君,用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平安无事后,这才转身将她护在了身后,冷寒的眼神扫视着知府大人,冷声道:“刘知府,你说谁犯了杀人罪?谁又殴打了官差?” 那掷地有声的质问,使得周围的空气顿时冻结。燕君举目观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触。从来都是她一人奋勇向前,直面任何状况,还从没有人站在她的身前来为她挡灾消难。即使是与她最为亲近的穆青云,他也从来是与她并肩作战,唯有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她的身前,单凭这份赤诚和真挚,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他。 第81章 对于秦翊的突然到来,刘知府彻底惊呆了,慌忙下跪问安。 “微臣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跪下,身后的所有衙役也跟着下跪,山呼千岁。镖局的弟子和镖师们见状,也跟着下跪齐呼。整个院子里,霎时间跪倒了一大片,就只剩下秦翊、燕君和穆青云三人还杵在那里。 秦翊故意晾着他,没有叫他起身,余光瞄了眼一旁的穆青云,他的眸子微沉,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为何这个男宠还在这里?难道这一路上他都跟她在一起吗?想到此,他胸口闷闷的。 刘知府暗暗地打量秦翊和他身后之人之间的关系,越看额头上的冷汗越是冒得厉害。看太子这架势,显然是要护着此人的,可是他侄儿的仇不能不报。想通了后,他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此人在酒楼杀了微臣的侄儿,有证人亲眼所见。还请太子殿下秉公处理,为微臣的侄儿伸冤。” 秦翊眯起眼,不置可否的语气问道:“你侄儿是谁?” 刘知府气哼哼地说道:“这扬威镖局的总镖头刘大刀就是微臣的侄儿,此人不仅杀了人,还抢占了微臣侄儿的镖局,简直就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燕君从后面走了出来,挑了挑眉梢,有些好笑。什么丧尽天良,什么人神共愤?这些词用在他的侄儿身上似乎更加恰当些。 她默而不语,想看看秦翊如何打发他,秦翊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慢慢悠悠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朝着刘知府的面门直接丢了过去,沉声道:“若是本太子没有弄错,这上面记载的每一条罪状,说的都是令侄刘大刀吧?” 刘知府慌乱地接住了那张纸,低头扫了一眼,越看手抖得越厉害。再抬头时,他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俯首磕头道:“太子殿下饶命!这全是小侄一个人的罪责,与微臣无关。太子殿下饶命!请太子殿下明察!” 燕君皱了皱眉头,不解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让他如此害怕,好奇地转头望向秦翊,想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些什么讯息,可惜人家就是冷着一张脸,酷得不行。从刘知府的神情和言语,她多少也能判断出那上面写的定是刘大刀在外面胡作非为的恶行,不知秦翊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罗到如此多的罪名,由此推断,他在郦城的势力可想而知。 微敛了下冷寒的眸子,秦翊依旧冷视着刘知府,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你侄儿所犯的诸条罪行,你身为知府应该知道该如何判刑,不用本太子提醒你吧?” 刘知府惊吓地连连磕头道:“是,是,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微臣的侄儿罪名昭著,死有应得,微臣立即就去备案,写明刘大刀乃是犯了诸多死罪,被处以死刑。”他如此一说,也就是彻底将酒楼杀人一事一笔勾销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保住活着的人才最为重要。方才看到太子殿下给的纸上不止罗列了他侄儿的诸条罪状,甚至还有数条他如何贪污受贿,如何强抢民女的罪状,一见着这些,他哪里还敢为他侄儿讨回公道,先保住自己才最为重要。 “去吧!”秦翊冷哼了一声,挥挥手,斥退了他。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后,衙役们如逃命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院子外,而院子内的弟子和镖师们依旧傻跪着,至今还无法从震惊中回神。他们的新总镖头后台居然这么硬,连当今太子殿下都认识,这还怎么了得?他们开始纷纷相信跟着这个总镖头没有错,大家的好日子终于要到来了。 秦翊转身看向燕君,深邃的眸子中带着疑惑,但更多的是关切和欣喜。他刚从宫里出来,就见到自家的侍卫前来禀报她这边出了事,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而那罪证也是他在半路上临时纂写的。他有自己的情报网,对于郦城内大小官员的事了如指掌,所以临时编纂些真真假假的罪名难不倒他。他要救人没错,但他不会冲动行事,没有把握,他不会轻易动作。 然而让他欣喜的是,在她有难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他。他以为她会去找他的二弟,可明显他和二弟是同时从宫里出来的,他得到了消息,而他的二弟毫无所知,在那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有多飞扬。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意味不明的深邃眸子闪烁着异彩,仿佛要将她吸纳其中。 穆青云见到这一幕,绿眸不由地跟着黝暗,俊眉逐渐锁起。刚走了一个秦风,现在又来了一个秦太子,他有些懊恼,她到底在外面惹下了多少桃花债? 唯独燕君毫无察觉,只是对着秦翊清浅地一笑,颔首道:“今天多谢你了,这份人情我一定还你。以后若有事要我帮忙,尽管出口。”极为仗义的口吻,完全将他视作兄弟般对待。 秦翊眼神忽闪了下,似想到了什么,小心地问道:“你真的肯帮我忙?” “当然了!不过,不能违背道义。”燕君心想着话也不能说满了,万一他让她去杀人,杀的还是无辜良善之人,那她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秦翊冷硬的唇角向上勾起,淡淡笑道:“自然不会!那,明天晚上,你换上我送来的衣服在这里等我。”他心底已经暗暗地期待明晚之约。 “干嘛这么麻烦?”燕君不由地蹙眉,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秦翊似向她保证一般,认真说道:“明晚你就知道了,放心,绝对不违背道义。” 燕君想了想,这个人情总要还的,她不想与他有任何拖欠,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见她点头,秦翊唇边的笑容放得更大,忽而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整肃了表情,又恢复了他冷寒的面孔,朝着仍跪着的镖局弟子和镖师们挥挥手,冷声道:“都起来吧!”他只想和她说说话,可没打算让这么多人在旁旁听。 燕君看了看情形,他似乎并不打算马上离开,就只好将他请进了内堂。 穆青云又重新回到了他的位置,继续敲打算盘,只是他的余光不时地飘向在一旁聊天的两人,两笔账目他算了又算,最后还是没有算出什么眉目来。一脸的阴沉和郁闷,凭什么她在旁边陪客人聊天,却让他回来继续算账? “穆青云,没茶水了,你去倒点茶水来!” 那边飘来燕君一句随口的话,却把穆青云气得够呛,一把将算盘狠摔在了地上,怒声道:“没看到我在算账吗?要倒自己倒!”说完,他愤然地甩袖离开了屋子,想他穆青云惊才绝艳,聪明绝顶,何时沦落到给人端茶送水的地步?倘若只是为她服务也就算了,他心甘情愿,问题是让他给一个情敌送茶水,他丫的就是办不到! 燕君愣在了原地,看着地上那散落的算珠,眨眨眼,不明所以。她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在那里算账,想让他过来一起聊天,顺便带壶茶水过来而已。这不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吗?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干嘛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相对于她的不解风情,秦翊却是看得真切,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接收到穆青云投来的敌视目光,那目光的意味他是明了的。只是,他不过是一名男宠,竟然敢当着主人的面耍脾气,未免太不知轻重。 “君彦,你还留着那男宠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他?”秦翊试探地问道,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男宠?”燕君了然,她差点忘了这茬,轻笑一声道,“好歹花了一两银子买的,当然要留下了,而且他看着很赏心悦目,不是吗?” 秦翊顿时就沉下了脸,果然还是因为对方的外貌,他承认穆青云的长相的确极品。在他所见过的人当中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可是男人不都看内涵和实力的吗,为何她偏偏看中对方的外表? 屋外的穆青云并没有走远,他也想听听他们会如何议论他,却听到她这么一句,他真不知该喜,还是忧。这女人怎么能这么没良心,他任劳任怨地跟随在她身边,难道她就始终发现不了他的好? 屋内的秦翊此时又出了声道:“可是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外人肯定会诸多流言,对你不利,你以后还是尽量和他保持些距离,免得外人说闲话。” 听到这一句,穆青云攥起了双拳,真想冲进去骂秦翊一顿,他们在一起关他屁事?他是不是闲事管得太宽了些?同时,他也有些紧张,不知燕君会如何回答,是不是从此就远离他,与他保持距离。 燕君却是毫不在意,反而嗤笑道:“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男装的打扮,别人能说什么闲话?再说了,我们何必要计较外人的看法?我们是活给自己看的,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至于吗?” 第82章 “你别看青云外表像小受,其实他很能干的,简直可以用惊才绝艳四个字来形容,连我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穆青云听到这话,方才心底的阴霾和不悦一扫而空,原来她是这么看他的,这说明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好,只是还没到那一步而已。他心情顿时大好,可是她口中的“小受”是什么意思,为何他听着怪怪的? 很快,秦翊就帮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小受是什么意思?” “这个……”燕君有些咋舌,这个问题还真有些不好回答,不过看他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模样,她又不忍心拒绝,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解释道,“经历过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吧?” 她想着他是太子,年纪也将近二十了,古时候的男子不都很早就娶妻纳妾了吗?更何况他是太子的身份,更应该比寻常百姓早些才对,所以心里认定他一定不是处男了。 秦翊一张俊脸顿时涨红,她会不会说得太直接了些?怕她误会,他连连摇头道:“我还没有成亲,没有经历过你说的那种事。” 燕君不信地敛眉盯视他,看他一张寒脸越趋越红,不由地好笑。看样子是真没有了,她随即换上了鄙视的眼神,嗤笑道:“你也太差劲了吧?竟然还是处男?” 秦翊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话说的,难道处男很可耻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到底是不是女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对着一个男人评论这种事? 忽而想起那夜她和穆青云在房里待了一夜,他心中微微疼痛,她如此说,那么她一定是跟那男宠经历过很多回了。明知道如此,可他还是放不下,他不介意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只希望她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燕君看他脸色越来越差,也不再戏弄他,继续说道:“你没亲身经历过,那也总看过春宫图之类的东西吧?”在军队的时候,哪个同僚不私底下里偷看a片?吃不着,看看片过过瘾,这也没什么,毕竟是生理上的反应,在所难免,她很理解。 秦翊几乎要暴走了,他收回他刚才的好奇心,他不问了还不成吗?他承认自己的确看过几本春宫图,那还是他的父皇想要他尽快娶妻生子,这才派人硬塞给他。记得那晚父皇还特意遣人送了个清白的女子过来,让他体验一下男女之间的妙处。 人总有好奇之心,春宫图他是看了,不过却没有拿那女子实践。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行那美妙的房事,所以迄今为止,他都没有碰过任何女子,也没有想要娶妻的打算。他一直在等,等待那样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子出现。 燕君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越来越好奇,看他不断地在走神,凑近他跟前,小手晃了晃,问道:“究竟是没看过,还是看得多了,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她一脸的坏笑,这个大冰块脸红的模样还真有趣。若不是方才见识了他的威严和气势,她真怀疑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男人是不是秦国的太子。 秦翊回了神,涨红着脸,狠瞪她凑近的小脸。他是真坐不住了,再坐下去,还不知她会问出什么离谱的话来。他起了身,斜睨了她一眼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晚记得在这里等我,衣裳明天白天我会派人送来。” 燕君看出他是有些局促不安想要逃了,促狭地笑着,追着他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有没有看过?” “有,行了吧?”秦翊没好气地冲她吼了声,甩甩衣袖就大踏步地走出门去,一张脸此时已涨得酱紫,不知是被羞到了,还是被气到了。 燕君忍不住捧腹大笑,也没有要主动去送人的自觉,自顾地自娱自乐。穆青云从门外进来时,她还在那里笑个不停。 “你说我是小受,到底是什么意思?”问了半天,竟然还是没有问到问题的症结,连他都有些鄙视秦翊的无能了。 燕君的笑声孑然而止,眯起双眼审视着他,质问道:“你刚才在门外偷听?” 穆青云无所谓地撇撇嘴,一点儿也没有被做贼逮到的羞愧,挑眉说道:“我是镖局的副镖头,我想在哪里都成,怎么能说是偷听呢?”他可没忘了自己还有一张王牌握在手里,此时不利用,何时才利用? 燕君冲着他不断地冷笑点头,你有种,连偷听都听出门道来了,她怪声怪气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什么叫小受吗?还记得那晚我醉酒之时是如何蹂躏你的吗?你当时的那个样子就叫做小受,明白了吗?” 穆青云粉白的俊脸上也刷地红了一片,虽说那晚根本就是另一回事,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她的解释,脸色顿时又红了一层,那是被气的,原来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个形象? 夜,正是酣眠之时。 秋分将至,天气逐渐转寒。镖局位于骊山之侧,寒气甚重,燕君第一日住进来就觉得寒意砷人,一条棉被盖在身上还是觉得瑟瑟发抖。直至半夜,她才沉沉地入睡,而身上包裹的棉被已将她自己裹成粽子一般。 天快亮时,她微微清醒,感觉房间里暖意横流,很是讶异。 她动了动身子,手脚所触处软软的,很是温暖,还有一股清香直扑入鼻中。羽睫轻扇,她徐徐睁开了眼,正好对上穆青云恬静的睡颜。 她浑身一僵,怎么搞的,这家伙什么时候又跑到她床上来了?攥起拳头就想揍他一顿,可是看他似乎睡得很熟,平稳的呼吸声,面容安详,她忽然有些不忍心打他。昨夜他一直都在整理账目,她来睡觉时,他还在账房熬夜,想来是累坏了。 本来无缘无故地拉他下水来帮她打理镖局的事务,她内心里就有些内疚,不就是睡在一起吗?上次更亲密的事都做了,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一起,想来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况且,他的身体的确很温暖,就当是多了个暖炉好了。 她回头看了看放置在床边,一头一尾的两只暖炉,里面还有炭火在焚烧着,难怪房间一下子变得这么温暖,想来一定是他做的吧。再回望了一眼他恬静的睡颜,她重新闭上了眼,当作没有醒来。 穆青云放在她腰际的手忽然紧了紧,燕君眉头微蹙了下,没有挣脱他,继续倚在他的怀中装睡。 穆青云的手之所以会动,那是因为紧张闹的,她稍稍动了下,他就醒来了。他故意装睡,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倘若她真的一拳砸下来,他也认了。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没有推开他,他如何能不开心开怀? 雷动的心跳声在燕君的耳边奏响,吵得她想装睡也装不下去,她抬手在他心口上猛拍了一掌,嚷嚷道:“别跳了!吵死了!”一看他这情形,就知道他肯定也是在装睡,既然是装睡,那她就不客气了。 穆青云被她拍得猛咳了一声,也不得不醒过来,委屈地说道:“心要是不跳了,那不就死了吗?” 燕君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着眼,说道:“那就轻点跳,别打扰我睡觉。” 穆青云不由地苦笑,这种事他能控制吗?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她还是没能明白他的心意呢? 他低头,只能看到她乌黑发亮的头顶,试探地问道:“娘子,睡在为夫的怀里,感觉怎么样?”他挂着一抹坏笑,眼底却是满怀希冀,想从她口里听到些他满意的答案。 燕君猛地睁开了眼,一拳砸在了他腰间的要穴上,疼得他大叫着立马坐了起来,眼角有些湿意,那都是疼出来的眼泪。 燕君无辜地冲他眨眨眼,微笑道:“相公,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娘子我帮你再松松筋骨?” “不用了,不用了!”穆青云忙不迭地摆手,整个人几乎要缩到墙角去。他是真怕了她了,那一拳砸在了他的要穴上,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 燕君侧倚着身子,学他从前那般慵懒的姿态,朝他勾勾手,学着柔媚的语调说道:“别这样嘛!你这么害怕我,我会很伤心的。”心里偷笑得不行,他这模样可更像小受受了。 穆青云也是想起了她之前所谓“小受”的解释,拂起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索性就蜷缩着身子,埋首在双膝之间呜咽起来:“好痛,比人家的第一次还痛。” 燕君支着下巴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摔在床上,你丫的,真有种,就会扮可怜! “别装了!明早还要早起,我继续睡了,你自便吧。” 她侧了个身,背对他,不再搭理。她还有一整套的训练计划要在早晨施行,可没时间跟他在这里玩闹。 她刚闭眼没多久,穆青云又从后面凑了过来,这次他更大胆,直接将她捞起圈入怀中,完全没有因为刚才的疼痛而吸取教训。他凑近燕君的耳畔,柔柔地说道:“娘子,以后我都搂着你睡吧,这样你就不会怕冷了。” 第83章 他湿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中,害她心里一阵痒痒。 这样你就不会怕冷了…… 听着这样一句温暖的话语,燕君心中微动,可是又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每天时不时地以娘子相称,又一而再地爬上她的床,她怎么觉得自己在慢慢落入他布置的陷阱,而且已经陷下去了。 无可否认,她不排斥他的拥抱,甚至觉得很是温暖和安心,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心里忐忑不安。她猜不透穆青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又是怎么一个存在,若说是喜欢,她又不太愿意相信,那究竟是为何呢? 出神的她忘记了回答,久久地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直至沉沉地睡去。 穆青云低头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由地轻轻一叹,为何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就这么难呢?但至少她没有抗拒他,或许他该欣喜吧! 一大早起来,燕君就将镖局里所有的人都召到一处,包括那些老弱残兵们,开始她的集训计划。昨天试过他们的身手之后,她觉着这些人对付普通的毛贼还行,倘若遇上一两个高手,那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她指挥着弟子们准备沙袋和障碍物,一整套的训练设备绕着整个院子设置了一圈,还有一些射靶,每一样都按她在军队里训练时的标准设置。当然,这里的条件根本没法和军队里的标准器材相提并论,但训练的最终效果还是一样的。 弟子们都对她的这些玩意儿很是好奇,待所有设备安置妥当后,个个跃跃欲试。 镖局里一共有十名镖师,每个镖师手下带有十来名弟子,燕君亲自作了一次示范后,就让各个镖师带领手下的弟子们进行训练。射靶是所有训练的最后一个项目,在经过了前面一系列高强度的动作之后,每个人都是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最后能射中靶心的少之又少。 而这射靶的成绩又作为每个队最后的成绩来排名,十支队伍之间有了竞争的目标,训练起来的动力也更足,如火如荼的训练进行了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人喊累抱怨。 燕君只监督了一会儿,就将训练的事宜全权交给各个镖师来自行带领。回到账房时,看到穆青云正埋首写着什么,她好奇地张过头去观看,密密麻麻的一页纸,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在写什么?”她不由地问道。 穆青云盯了她一会儿,叹道:“你身为总镖头,以后开门做生意了,你若是不识字,如何接镖?” “不是有你在吗?”燕君也知识字的紧迫性,可惜一直没有时间闲下来。 穆青云忽然起身,拉着她坐在了他的位置上,在她面前铺开一张白纸,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识字。” 燕君委屈地撇了撇嘴,在现代她好歹也是个高学历的人才,怎么到了这里还要跟幼童一般从头开始习字呢?眼前有个免费的先生在,不用白不用,她没有拒绝,欣然同意了。 门外的镖师们还在如火如荼地训练着,而账房内则不时传出穆青云恨铁不成钢的话语:“你的手别抖啊!都抖成这样了,还怎么写字?” “我没想抖,是它自己要抖的。”燕君嘴角抽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搞的,一握起毛笔手就抖动得厉害。 穆青云实在想不通,即使他紧抓着她的手,她还是抖动得厉害,他快要败给她了:“你握匕首的时候,手不会抖吧?怎么一握毛笔你的手就抖得厉害?” 燕君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道:“那不是匕首和毛笔的区别吗?” 穆青云深吸了一口气,隐忍地说道:“那你就当它是匕首来握!” “那以后我就用匕首来写字得了!”燕君气呼呼地冷哼了,就甩下毛笔罢工,她算是总结出经验来了,她根本就没这个天赋。谁说当总镖头就一定要会写字?能识字就成! 值得安慰的是,她认字的本事还不错,一上午的功夫就记住了百余字,这和她前世的学习能力分不开。 用过午餐,燕君开始带领着弟子们进行新的科目练习,经过一早上的适应后,燕君下令每个人的腿上、手臂上都须绑上一定重量的小沙袋,连锻炼手脚的力量。燕君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地锻练一下这个身体的体能,所以自觉地跟着弟子们一起训练。 换上了新牌匾的青云镖局内,于是不时地传出各种口令和呼喝声,引来了周围好奇的人们前来观看。看着他们奇怪的训练方式,众人议论纷纷,没多久,这家两日之内不断掀起风云的新镖局便在郦城的百姓中间传开。 人们都对这家镖局的新总镖头充满好奇,她先是在酒楼杀了原来的总镖头,之后又抢占了人家的镖局,随后又引来知府官差的围捕。更新奇的是,连太子殿下也前来解围,这一件件的奇事就在两天之内发生,实在是太过诡异,不引起人们的好奇心都不行。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燕君抬头望向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口,却见人群向两边散开,从中走出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年过五十,眼神精明,只是身体略显虚弱,每一个步伐都有些虚。他身边的少年年纪在十六七岁左右,长相清秀,温文尔雅,按理说燕君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也不过是十八岁,比他大不了多少,可看在燕君眼底就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孩子。 老者精明的眼神扫了一圈,很快就将视线落在了燕君身上,徐步走向前,作了个大揖:“这位一定是新的总镖头了,老朽姓何,大伙儿都喊老朽何大官人。” 他指了指身侧的少年道:“这是老朽的独子,何润之。” 少年只是微微颔首,静静地打量着燕君,神态自若。 燕君听着老者的介绍,怎么觉着何大官人这个名字这么熟悉?见她发愣,一旁的陆镖师上前提醒她道:“总镖头,这位何大官人就是悬赏要取刘大刀脑袋之人。” 陆镖师从前是刘大刀身边之人,那天在酒楼杀人他也有份。本在担心她和太子殿下的关系较近,不知会不会借此将他们三人交给太子殿下处置,谁知她主动找了他们三人谈话,说是不再计较以前的事,只要他们往后忠心办事,她绝不会亏待他们。他们一听,还不乐坏了?谁都看得出来,跟着这位新主子显然更有前途些,不论是实力,还是背后的靠山,恐怕再也找不出比这位新主子更好的来,所以三人商量后决定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新总镖头混。 经他提醒后,燕君才恍然大悟,再次回首望向何大官人,心想他今日莫不是来送银子来了?想到有一万两的赏银,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原来是何大官人,幸会幸会!不知何大官人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还未等何大官人开口,一旁的何润之一张清秀的面容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冷哼道:“笑得真假!不就是要想要赏银吗?我家银子多得是。” “不许胡说!”何大官人立即板下脸,喝止了儿子,转头又对燕君赔不是道,“总镖头千万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有口无心的。” 燕君面上一滞,话是没错,可这位小弟弟有必要说得这么直吗?她重新开始审视起这位少年,他看似年幼,可眼底的那抹精光比起他的老爹来更为闪亮。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词汇“奸商”,此子绝对有奸商的潜质。 何润之看对方一直在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顿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抿了抿嘴,说道:“看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你们镖局以前都是接朝廷的镖,现在你们得罪了知府大人,以后恐怕都别想再押朝廷的镖了。而扬威镖局从前在同行中的名声极差,你们想要跟别的镖局抢生意,恐怕很难。镖局里养了百余号人,却没有收入,我看你们这家镖局要怎么维持下去。” 燕君摸了摸下巴,换个姿势,继续盯着他看。这小子的确有两下子,一眼就看出了他们镖局目前的困境和症结,的确不简单。事实上,穆青云也跟她提过这个问题,她想着账房里还有十万两银子,应该够养活一镖局的人,却没想着若是一直坐吃山空,总有将底掏空的时候。 何润之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一张俏脸也开始红起来,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燕君开口说话:“你小子太瘦弱了,该好好锻炼锻炼才是。” 她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险些跌倒,她盯了人家半天,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何润之的俏脸也顿时红透,几乎可以与红苹果相媲美,事实上,今日他父亲带他来就是来拜师学艺的。他父亲觉得他太过文弱了,之前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听说这位新总镖头的武艺不错,在酒楼时也是为了救人才杀了刘大刀,说明她的人品不错。他想着就带儿子来拜师学艺,练得一身傍身的功夫,以后在外行商也不会太吃亏。 第84章 何润之却不是这么想,他认为做生意讲的是头脑和独到的眼光,不需要靠武力。若要人保护,找保镖就是,所以今日被父亲硬拉到这里来,他心里是不服气的。 忽而听到她这么一句评语,他很是恼怒,涨红着脸说道:“我又不是武夫,需要锻炼什么?” 何大官人在旁急了,怕燕君发火,将两人拒之门外,忙喝止儿子道:“润之,不得对总镖头无礼!我们今日是来拜师的,就该拿出拜师的诚意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巨额的银票,双手捧到燕君跟前,诚恳地说道:“这里是十万两银票,希望总镖头能收下逆子为徒,教导他成材。” 燕君扫了眼他手里的银票,乖乖,他还真大方,十万两的收徒费。虽然她并不把银票放在眼里,不过他这个儿子的确是个人才,错失了有点可惜。她也就不再客气,大方地收下了银票,也让他能安心些。 “你儿子我收了,不过能不能坚持下去,就看他自己了。若是他受不了苦,自己跑回家去,那我也没办法。”她耸了耸肩头,坦然地收了银票入怀。 何润之斜睨着她,眼中满是鄙夷之色,心中料定她是个贪财之人,气哼哼地说道:“就怕你不配教我这个徒弟,想要我喊你师傅,休想!” 那高傲、不可一世的神色,让燕君不由地挑了挑眉梢,小样儿的,你就拽吧,看我不把你折腾得趴下? 何润之接收到她挑衅的目光,背后的凉意更甚,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潇湘首发,禁止转载 何大官人离开后,何润之就留在了镖局。看他一副大少爷的模样,神情倨傲,对人爱理不理。燕君也懒得理他,继续带领着弟子们训练,将他晾在一边,让他自生自灭,先煞煞他的气焰再说。 穆青云从账房出来后,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颇有些惊讶,拉了个弟子询问了声,才知是燕君新收的徒弟。徒弟杵在一边,面色碳黑,师傅呢,则领着弟子们自顾自地练习,他还真从没见过这样当人师傅的。 他走至何润之的跟前,跟他打招呼道:“你叫何润之?” 何润之一直在那里生着闷气,说是收徒,他的父亲一走,她这作师傅的就再也没搭理过他,摆明了就是坑他父亲的银票,这口气他哪里吞得下? 忽然听到有人过来询问,他稍稍转头,见到来人,不由地呆住了。事实上,在所有人的眼中,穆青云就是个如神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存在于世间,举手投足间尽是出尘之气。无论男女看到他,都不由地赞叹,也就是眼光异样的燕君才将他视作凡夫俗子,又是差他算账,又是差他端茶送水,完全无视于他。 而何润之第一眼见到穆青云,就被他身上的出尘气质所震慑,原本恼怒的目光也在瞬间变得柔和。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奇地望着他,不知他是何身份。 穆青云莞尔一笑,瞄了眼正在打沙包的燕君,回头说道:“你师傅她比较喜欢运动,等她运动完,她会教你武功的。你先跟我去账房吧,听说你在帮着你父亲打点生意,或许你能帮上我些忙。” 何润之听他说要自己帮忙,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却要让他帮忙,他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身份地位上去了,很是荣幸。他浅浅地笑开,欣然点头,乖乖地跟着他去了账房。 燕君在打沙包的中途瞄见了两人离去的身影,手上的动作也停缓了下来,两眼不由地眯起。这小子对穆青云这么客气,对她就一副鄙夷的神情,莫不是他有那方面的倾向? 嘶—— 她倒抽了口气,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穆青云本来就长得挺妖孽、挺小受的,有男人喜欢他也不无可能。可问题是,这小子看起来更像小受些,这两人要是搞在了一起,到底哪个攻,哪个受呢? 她伸手摸了摸下巴,颇为困扰。 穆青云要是知道她有如此想法,一定非想掐死她不可!他好心帮她调教徒弟,她却在这里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而且对象还是他和她新收的徒弟,他不气得吐血才怪。 在她身旁一起练沙包的陆镖师见她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不由好奇地问道:“总镖头,你在想什么呢?” 燕君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突然问了句:“你觉得穆副镖头长得美吗?” 陆镖师一听这话,立即闹了个大红脸,这话问的,叫他怎么回答?男人看男人,还有用美来描述的吗? 燕君看他红了脸,以为他是害羞,立即啧啧地叹道:“想不到穆青云的魅力如此之大,不得了,不得了!”她一边叹气,一边往院子的另一头走去。 陆镖师彻底傻了,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他方才貌似什么也没说,总镖头这么快就洞悉了他的想法吗?果然不是普通的人物,怪不得她能成为他们的总镖头,对总镖头的敬意又增进了几分。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一队侍卫勒马停在了镖局门口,在侍卫队的后面有一辆马车,算不得华丽,但足够宽敞。马车内走下四女,看她们的服饰应是侍女或丫环,尽管是侍女或丫环的身份,但每个人身上的气质却是极为高贵,那不是普通人家的侍女或丫环所能拥有的。 在侍卫队的护卫下,四女依次步入镖局大门,来到院中。其中一名女子长了张鹅蛋脸,容貌秀丽,气质清雅,最重要的是她极有观察力,一眼就认准了燕君是所有人当中的翘楚。其他三名女子虽也是在观察着院子里的人,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或羞涩的模样,唯有此女一脸的镇定和自信,她盈步走向燕君,朝她微微欠了欠身,轻柔的语调说道:“这位一定是君彦公子了?”她的语气是肯定的。 燕君冲她微微颔首,等待她的下文,她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何来历。 那女子嫣然一笑,继续说道:“奴婢紫语,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上衣物。太子殿下还吩咐了奴婢四人一齐留下,服侍公子更衣。” 燕君敛了敛眉,原来是秦翊的人,不过,送件衣裳,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看这女子的神色,理当知道自己是女儿身的,她定是怕给自己造成尴尬的局面,这才改口称呼公子,想来也是秦翊特意吩咐的吧? 她举目扫视了一下其他三女,不由地蹙眉,压低了声音道:“我能不能先看看你们太子殿下送来的衣裳?”她忽然有些担心,万一送来的是女装,那么她在镖局里换上女装后,那岂不是将自己的身份全部暴露了?虽说即使是女子的身份也不妨碍她成为总镖头,可毕竟镖局里头全是男人,倘若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势必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请随奴婢来。”紫语似明白了她的顾虑,引着她往门外的马车中走去。 燕君暗暗观察着此女,她谈吐得当,擅于察言观色,倒是个妙人。秦翊能派她前来,显然是有所考虑的。 随她进了马车,宽敞的马车内足以容下十人,在马车的一角堆放着几口箱子。紫语揭开其中一口箱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件华丽的衣裙,恭敬地双手奉上,说道:“姑娘请看,这就是太子殿下为您准备的衣裳。那边几口箱子里还有些首饰和胭脂,供姑娘装扮之用。” 燕君看了看那件衣裙,顿时傻眼了。秦翊到底是要做什么?让她穿上女装就已经够可疑了,现在还让她穿这么华丽的衣裳,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忽然有些后悔答应帮他的忙,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她试探地问道紫语道:“你们太子殿下有没有告诉你今晚他要做什么?” 紫语轻盈地一笑,柔柔地回道:“奴婢只是个下人,太子殿下的事,奴婢不敢随意打听。” 燕君有些不信,但也不想为难她,还是等秦翊来了,再亲自问他好了。 紫语一直都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婉转地说道:“姑娘,太子殿下还有两个时辰就过来接您,不如让奴婢们先为您沐浴更衣吧?” 燕君拧了下眉头,还是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先去洗个澡,到时间了,我到马车上来更衣就好。” 紫语顿了顿,思衬了一下,点头道:“那好,那奴婢们就在车内等候。” 燕君赞许地点点头,她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她有些抗拒她们的突然到来,所以自觉地退回了马车上。燕君命人送了些茶水和糕点给侍卫和婢女们,他们就这么等候在了门外,不敢再跨进院门一步。 热气萦绕的浴桶中,燕君闭目休憩,放松筋骨。脑海中还想着今晚与秦翊的约定,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秦翊究竟要带她去做什么。 身后忽然想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她豁地睁开了眼,方才沐浴之时,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竟忘了将房门闩上。幸亏有一扇屏风挡住了里面的风景,要不然她都无处藏身。 第85章 “谁?”她警惕地询问了声。 “是我。”是穆青云的声音。 燕君听到是他,稍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没看到我在洗澡吗?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外面穆青云语气有些怪异地说道:“就是因为看到你在洗澡,我才进来的。” 燕君眼皮跳了下,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专门就是为了偷看她洗澡来的?这个死妖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色?双臂环胸,紧了紧,一副防狼的姿态。 穆青云径自坐在了桌边,取了一壶茶水,自斟自饮。他的神情有些哀怨,叹气道:“你晚上真要跟秦翊一起出去?”方才看到秦翊派人前来,他心中就有着不好的预感,很怕她会慢慢对秦翊上心,所以他开始乱了阵脚。 燕君透过屏风看到他坐下的身影,紧张的情绪又逐渐松驰开,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反应,回答道:“昨天答应他的,自然不能反悔。” 穆青云皱了皱眉头,撕咬着薄唇,迟疑地问道:“你……会爱上他吗?” 燕君直接翻了个白眼,都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瞎想什么呢?我干嘛无缘无故爱上他?” 听她回答得如此果断,穆青云紧锁的眉头在瞬间舒展,喜悦之情逐渐爬上他的脸,他欣喜地笑道:“那就好!没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你继续慢慢洗。”他兴匆匆地起身,二话不说就离开了房间。 燕君很是无语,他这么急匆匆地闯进来,难道就是为了问她这么一句话?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吃错药了?总之费解! 沐浴完,又休息了一阵,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燕君就进了门外的马车,任由四名婢女给她更衣装扮。既然答应了秦翊要帮她的忙,今晚她算是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她们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她也懒得搭理!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紫语在她耳畔轻呼了声:“姑娘,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 她伸手递过来一面铜镜,在铜镜的里面,燕君看到了一抹风华绝代的丽影,不沾脂粉却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远山,神若秋水,简单的飞云髻化繁为简,只用一支金钗固定,再无其他饰物。显然紫语是看准了她的心性,料定她不喜欢太繁复的装扮,所以才如此为她装扮。 燕君不禁有些看呆了,从不知道自己细细打扮起来,竟可以如此美。不过很快她就回了神,太美好的事物往往都不能持久,她还是比较喜欢男装的打扮,不希望有太多的目光注视她。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华丽得有些不像话的衣裳,她曾见过赵倩茹穿过类似的衣裳,想来这样的服饰应当是宫里的人才能穿戴的。秦翊给她送来这么一套服饰,不知他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她想了想,总觉得穿这么一身太过醒目,摇头道:“不行,还是换一件吧!”她只想到了身上的衣裳,却不想想她如今这番惊艳的容颜已经是醒目万分,别人不想关注都不行。 她的话音方落,马车外就响起了马嘶声,接着传来秦翊威严的声音:“不许换!出来吧!” 燕君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地蹙蹙眉头,他这个罪魁祸首可算是来了。她利落地掀开车帘,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习惯的动作,却让她刚梳理完的发髻歪了个方向。 秦翊先是一阵惊艳,愣了许久,随即蹙了蹙眉头,扑哧笑出了声。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子精心打扮后,还像她这般又蹦又跳的,哪个不是踩着细碎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可他就是讨厌那些做作的女人,比起她们,他更喜欢她的随性和洒脱。 不得不承认第一次见到女装的她,他彻底地被吸引住了,跳下马背,他走近燕君的身前,亲自为她将发髻扶正。温柔的动作,柔和的眼神,仿佛能将人融化,可惜,他面对的是绝缘体的燕君,根本无法接收到他的电波。 燕君不耐地撇了撇嘴,指着自己头上这麻烦的发髻,抱怨道:“非要顶着这个头去吗?” 秦翊冷峻的脸庞上咧开一抹温柔的微笑,颔首道:“这样挺好,你慢慢走就是了,应该不会再掉下来。” 马车内的四名婢女皆偷偷地窃笑,见过人嫌自己的发髻不好看的,却还从没见过有人嫌自己的发髻麻烦的。 燕君回头看了看车上的四女,好歹也是她们方才辛苦了近一个时辰的劳动成果,若是当场拆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算了,她就辛苦些,慢慢顶着它走吧。 再回头时才发现秦翊今晚穿了身玄色的蟒袍,头戴紫金冠,面若朗月,气宇轩昂。燕君越来越觉得气氛有些怪异,这感觉怎么有点像是在约会? “你今晚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不问明白,她有些不甘心。 秦翊却似打定了主意不想告诉她,生怕她得知了真相后会逃跑,急切地捉住了她的手,道:“你跟我走就是了,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卖了?” “笑话!你想卖了我,还嫩着呢!”她边说,边将手从他手里抽出,说实话,她还真有点不适应他的亲密接触。 秦翊看着自己落了空的手,心里也似空落了一块,微微有些失落。他轻笑了声,领着她走向了另外一辆马车。秦翊率先上了马车,随后伸手递向她道:“上来吧。” 燕君抬头看了看他的手,他的手很宽大,有着细小的老茧分布其上,想来他握着刀剑的时间绝对少不了。这一次,她不敢再随意地跳跃,只好伸手向他,借着他手上的力道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开动,离镖局越来越远。 在镖局的一角,穆青云一直在暗中观看着,绿眸在黑夜中忽闪得厉害。虽然听了她的保证说不会爱上秦翊,可他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能用绳子将她拴在自己的身边,不让任何有机会觊觎她。 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她呢?想来真是挫败,他穆青云何时如此失败过? 没再犹豫,他从墙角牵出了一匹马,尾随他们而去。还是自己亲眼盯着比较放心些,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燕君和秦翊两人坐在马车内大眼瞪小眼,燕君一路问他去向,而秦翊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说,这让燕君心中更加忐忑。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皇宫? 她忽然一下子蹿到了秦翊的跟前,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去往皇宫的路上?”黑亮的眸子逐渐眯起,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秦翊眼神忽闪了下,有意想要避开她。他的确是要带她去宫里,又怕她知道了真相后不肯去,所以只好一路瞒着。眼下看起来是瞒不住了,他只好坦白道:“没错,我们要去的就是皇宫。” “停车!快点停车!”燕君立即大声喊道。 她不能去皇宫,若是去了皇宫,很有可能会遇上秦风夫妇,这样尴尬的局面,不是她所乐见的。 秦翊见她脸上浮起一抹愠怒,不由地慌了神。他喊停了马车,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你真不想帮我,我也不勉强你,那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吧。” 燕君听他这么说,胸口处的怒火逐渐地熄灭。是啊,她怎么忘了,自己是答应来帮他的,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私事而退缩了呢? 她缓了缓神,放柔了语气,说道:“你要我怎么帮你?为何一定要在皇宫里?” 秦翊皱了皱眉头,颇为无奈地叹道:“不瞒你说,自从二弟成亲后,父王就一直催着我早日成亲。今晚的宫宴,父王请了各家大臣家中的千金来,为的就是从中为我挑选太子妃。” 燕君撇了撇嘴,一脸了然:“那不是挺好吗?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轮廓冷硬的脸庞顿时绷紧,秦翊皱了下眉头,紧张地问道:“君彦,你就这么想让我成亲?” 燕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懒懒地斜倚在马车上,不解地问道:“你不想成亲吗?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 秦翊注视着她,黑眸之中闪动着认真的神色,悠悠说道:“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不想再要其他的女子。”他不想错漏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想知道当她得知自己有心上人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可惜,燕君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那不简单吗?跟你父王说,你要娶你的心上人,你父王自然就不会再逼你了。”燕君的口吻仿佛是在聊着有没有吃过饭的话题,随意得让秦翊的心一点一点地在下沉。难道她对自己就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很是困扰。 他喉头动了下,再次试探地问道:“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嫁给我,我怕她会拒绝我。”他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美丽的眸子,生怕错漏一丝表情。 第86章 燕君却甩甩手,大大咧咧地说道:“你堂堂一国的太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哪个女人这么不长眼,竟然没看上你?”夸张的表情和强横的语气,顿时取悦了秦翊。 秦翊心中隐隐喜悦,追问道:“你真觉得我好?” 燕君撇了撇嘴,头头是道地分析道:“当然好啊!除了脾气差了点,一张脸冷了点,其他的都还不错,关键是,你还是个处男,这一点是你的制胜法宝。”这神态、这语调,简直可以去说书了,燕君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潜能。 秦翊的脸霎时间一片涨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事?而且我怎么听着我在你眼里就没有什么优点?” “我刚刚没有说吗?”燕君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的确如此,怕他伤心,她好心地细数他的优点道,“其实你也有挺多优点的,比如……比如这个……” 一时半会儿,她还真说不上来,难道能说可爱纯情也是他的优点吗?他若是听了,不气死才怪!为了不再打击他,她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回去好好想想,明天一定给你一份满意的答卷。” 秦翊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受挫,果然自己在她心底就没有一点优点,所以她才这么不待见他,不将他放在心上。他撇开脸,朝向车窗外的方向,马车内顿时间安静下来。 燕君瞄了眼他的脸色,心想他可能是真的有求于她,她若是不帮忙,好像有些不道义。她轻咳了声,打破了僵局,说道:“好啦,我帮你就是了。不过,这是给你安排的相亲宴,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秦翊闻言,倏地回头,脸上慢慢爬上喜悦之色,说道:“通常这种宫宴上都会有各家的千金表演才艺的节目,我希望你也能参加,力压群芳,让她们都自愧不如,知难而退。” 燕君用着惊吓的表情望向他,他说什么?让她表演才艺,力压群芳?他脑子是不是烧坏了?打架找她还成,这才艺表演这回事可不是她擅长的,这不是存心去丢人现眼吗? “你别开玩笑了,这忙我可帮不上。我连字都不识,又不会作画,更别说下棋、弹琴了,万一到时候要表演琴棋书画,我可事先提醒你,这四样姑奶奶一窍都不通。”她连连摇头,这种丢人现眼之事,她还是不要去参和了。 秦翊怕吓跑了她,忙安慰道:“你不用怕,没人限定说一定要表演琴棋书画。你不是擅长武艺吗?到时候就表演你的武艺好了。” 燕君为难地敛了敛眉,若是只表演武艺倒是可以,顺便找几个秦宫的高手来练练拳脚也不错,只是真的那么简单吗? 看她还在犹豫,秦翊又紧接着说道:“如果到时候有人为难你,你又不愿意表演的话,我一定会护着你。再不行,我就直接带你离开宫宴。只要我想走,就没人能拦住我。” 燕君眼神忽闪了下,她相信他会做到,因为他是第一个毫不犹豫地就护在她身前的人,单凭这点赤诚之心,她就豁出去了,帮他一把又如何?更何况是关系到他的终身幸福,非同小可。 “好吧,我帮你。” 秦翊闻言,欣喜地放大笑容,连忙下令让外面的车夫加快速度开往皇宫,他们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若是迟了,难免会受到父王的责难,如今是紧张时期,他绝不能让他的父王捉住他的错处,而让他的二弟得好了好处。 一路上,二人不再言语,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秦翊是想着与他二弟之间的争斗,而燕君则是头疼着一会儿的宫宴,可想而知到时候会有多少麻烦自动找上门来。 许久,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宫门口。 秦翊率先下车,亲自扶着燕君徐徐落地,面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一个丈夫看自己妻子的眼神。 宫门口不远处,秦阳本是特意跑出来报讯,想告诉他大哥今晚到场的美人多不胜数,让人眼花缭乱,他绝对能从中挑出几个满意的。远远地,看到大哥亲自扶着一位美人下车,而且还露出那样一副痴迷的表情,他两只眼睛都快脱落了。 这位美人到底是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恰如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他脑海中所能想到的,都是这些美得无法形容的词汇,心中暗暗称奇,大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绝代佳人? 燕君小心翼翼地下车,生怕头顶上方的那发髻再次不听话地掉落,抬眸间看到了停在原地发呆的秦阳。看他这神情,显然是没有认出她来,她顿时起了玩兴,冲他招了招手,清浅地抿笑。 秦阳忽然见美人冲他招手打招呼,俊俏的脸庞立时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声音也变得有些怪异:“大哥,这位姑娘是?”他虽是问着秦翊,可两眼就没有从燕君脸上移开过。 秦翊正想着给弟弟介绍,却见燕君忽然抬起了拳头,在秦阳的跟前挥舞了下,嬉笑道:“五皇子殿下,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吗?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忠告?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盯着一个女子乱瞧。” 她好心地提醒他那一拳头的教训,果然,秦阳看到她的拳头,立马条件反射般捂上了自己的右眼,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她道:“你、你……是你?” 他简直无法相信上次一见面就揍了他一拳的野蛮女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看似美若天仙的女子,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有些承受不了。 燕君拍开了他的手,撇嘴道:“别你了,怎么说也是熟人了,就别这么客气了。” 秦阳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那是气的,谁跟她客气了?真是不要脸的女人!刚才自己瞎了眼,怎么会用这么多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呢?她根本就跟这些词汇挨不着边儿。 “大哥,你真要带这个粗鲁的女人参见宫宴?你可别忘了今晚的宫宴是父王特地为你而设的,倘若让父王见到你带了个粗鲁的女人进宫,他一定会发火的。” 他实在想不通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真想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他可清楚得很,二哥的那位新夫人在后宫之中活跃得很,四处与嫔妃们交好,不惜财力,为的还不是帮二哥争取储位?大哥不积极争取也就算了,如今还带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来,这不是自毁前程是什么? 秦翊当然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从前的他只看重权势,千方百计地想要保住他的太子之位,可是现在,有了她的存在,他忽然之间觉得人生的乐趣并非只有从权势中才能获得。倘若能每天和她在一起,看着她或喜或悲,和她一起做着哪怕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之事,他也甘之如饴。 他抬手阻止了他的弟弟,沉声道:“五弟,不得对君彦无礼!她是我今晚请的客人,谁也不能对她不敬。” 秦阳不顾礼仪地大嚷道:“大哥,你真是中了她的毒了!” 他的喊声顿时吸引了宫门内外的所有客人,大家都停驻了脚步,齐齐望向他们三人。其中有几人还朝他们这边走了来,看他们身上的服饰与秦翊、秦阳两兄弟差不多,想来应该是其他的几位皇子了。 燕君本就已经心情不佳,这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跟着下沉。该死的秦阳,就这么看不得她好? 双拳紧紧地攥起,她真想当场狠揍他一顿,不过她也知道这里不是地方,不能冲动,所以这口气只好咽下。 秦翊暗中观察着她的神色,他也很担心她会一时动怒而动手,不过幸好她忍下了。他有些内疚,不该让她受这委屈的,伸手牵住了她紧攥起的拳头,将它包裹入自己的掌心,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会随时保护她。 燕君接收到他柔和的目光,气也慢慢消退了。 迎面走来的几位皇子看到他们的大哥牵着女子的手,不由地惊愣,他们何时见过他们的大哥对哪个女子露出过好的脸色,更何况还牵着人家的手了,这真是天大的奇闻! “大哥,五弟,你们都来了。”为首的四皇子秦晖率先打了招呼,他虽然在打招呼,但两眼却在扫视着燕君,审视的目光中带着阴冷之色。 燕君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排斥和厌恶,她很好奇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需要他用这么明显的厌弃目光审视她吗? 其他皇子们也先后打了招呼,皇子们之间相互寒暄了一番,就纷纷散了。看似一家人,却人情淡薄,这就是皇家的悲哀。四皇子秦晖似乎与秦翊走得很近,他没有离开,而是与他们三人一道同行,一路上没给过燕君好脸色,让她很是郁闷。 而秦翊的手自从牵上燕君后就再也没有放开,这就是为何秦晖一直敌视燕君的原因,可惜当事人根本就没有自觉性,被人牵着手也没有察觉,只是用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她习惯了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后就迅速摸清地形,所以她的全副注意力都用在了记清地形和路径上。 第87章 燕君沿途观览,殿堂、楼阁和园林目不暇接,又处处透着庄严华丽,不由地感叹。身边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也有不少宾客来向太子请安,燕君除了记地形外,也在留意会不会突然看到秦风和赵倩茹两人。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她怕忽然间就撞见了,不知会有多尴尬。 秦王设宴的地方是清心殿,名为清心,却是秦宫之中最为热闹之处。此刻宫灯掌起,灯火通明,间有钟磬之声和宾客们的谈话声从殿内传出,热闹喧嚣的气氛使得整个皇宫都沸腾起来。 燕君在秦翊的引领下踩着方砖铺成的长阶,迈步进入大殿。因着秦翊太子的身份,所有的大臣和家眷们纷纷起身相迎,一阵寒暄。在外人的面前,秦翊又恢复了他千年寒冰的冷峻面孔,对于宾客们的寒暄,他只轻轻颔首扫过,依旧我行我素地拖着燕君的手走向属于他的左首第一的席位。 大家在看到秦翊身边的燕君时,各人的眼中皆露出异样的神色,或惊艳,或嫉妒,或猜疑……总之各种神态的都有,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燕君就成了众矢之的,接受所有人的好奇审视。 自动忽略一道道不善的视线,燕君跟着秦翊入座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对面两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她不由地呆愣了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心绪波动。或许,那段感情已经被深埋在了骊江之中,与秦风的关系也彻底撇清,所以她才能如此坦然地迎视他的目光。 想到此,她对着秦风微微扯开了一抹笑容,算是打了招呼,而他身旁的赵倩茹,也算是被她自动忽略了。与她全然相反的是,秦风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会出现在此,而且还是跟他大哥一起出现在大殿上。两人进来时相牵的双手那般刺目,他从一开始就将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了他们相牵的手上,胸中的怒意翻涌。那是他才能牵的手,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觊觎他的人。 她微微地一笑,笑得那般轻松自在,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他的心很痛,难道她真的可以说忘就忘了吗?今夜的她做了特意的装扮,美得惊人,她是特意为他的大哥而妆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和大哥在一起,而且还是以如此亲密的姿态出现在宫宴上? 所有的疑问围绕在秦风的心头,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双目死死地盯着燕君,想要她给他一个解释。 一旁的赵倩茹明显感觉到他的感情波动,那射向燕君的眼神也更加犀利和恶毒。一次暗杀不成,她可以派第二次,她就不信她次次都这么好运,能逃得过她的连番刺杀!想着,一抹杀意划过她的眸底,她的男人,她的婚姻,她誓死捍卫到底! 燕君早已转头去关心别的宾客,然而从对面同时射来的两道视线太过灼热而持久,迫使她不得不重新转头迎向两人。她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头,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秦风豁地立起了身,举步就要向她走来,却被一旁的赵倩茹拽住他的衣角拦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似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许久,秦风带着复杂的眼神望向燕君方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这才不甘地重新入座。 燕君眉头蹙得愈深,很不喜欢这样的状况,若是可以,她真想现在就离去。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她摆放在桌面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燕君侧头,撞入秦翊悠远深邃的寒眸,微微一怔,似乎从他那里察觉出些什么。他方才定也是注意到了她与对面秦风夫妇俩之间的眼神对视,只是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秦风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他紧攥的拳头青筋暴突,隐隐有火山爆发之势。秦翊也毫不客气地拿厉目扫了过去,冷冽的眼刀,扫到了与秦风邻桌的人,齐齐顿下了手中的动作,奇怪地打量着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眼神交战。虽然朝中上下都预料到了太子与二皇子之间势必会水火不容,甚至争斗会愈演愈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谁能想到,一场宫宴,就拉开了太子与二皇子之间争斗的序幕,从此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秦翊有些气恼秦风的行为,既然已经娶了妻子,即使他们之间有任何的瓜葛,此刻也不该再对她存有任何妄念。握着燕君的手缩紧了几分,隐隐透露出他的占有欲,而他这个举动却在秦风心底激起更加强烈的狂潮,新仇旧恨,在霎时间涌上心头。 “疼!”燕君挣脱了秦翊的手,白皙的小手被他握得有些发红。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有意跟她作对。在她的理解,一定是他们兄弟俩之间有些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才有如此激烈的眼神交战,她可没想到他们如此过激的行为全是因她这个罪魁祸首而起。 秦翊这才发觉自己的失误,拉起她的手来察看,内疚道:“很疼吗?都是我不好。” 燕君抽回了手,飒然笑道:“没事,我还没那么娇嫩!不过话说回来,你的眼神的确够有杀伤力的,你们兄弟有深仇大恨吗?干嘛一副要相互吃了对方的表情?” 秦翊微愣了下,不由地轻叹,难道她还不明白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他有些挫败,或许她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即使他拼命地与他的二弟相争,也换不来任何结局。 他没有再说话,伸手将几盘水果放在了她的手边,燕君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直至秦王携后宫嫔妃们入殿,她才停了嘴,跟随满殿的人一起俯首跪拜。燕君很是反感跪拜之礼,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秦王洪亮的平身声音过后,她跟随着众人起身,并将好奇的视线转向了龙座上之人。 秦王年近四十,本该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然而眼前的秦王却是两眼深陷,气短体虚,再观他身边后宫佳丽如云,想必是纵欲享受过度,所以才导致如此一副虚态。所幸他那双眸子精光闪闪,予人以深沉厉害的感觉,让人不敢小觑。 在燕君观察秦王之际,察觉到边上有一道异样的目光也同时在审视着自己,她的视线偏移,对上了坐在秦王身边的王后。风韵犹存的体态,雍容华贵,只可惜岁月在她的脸上已留下痕迹,眼角那几道明显的鱼尾纹,写尽沧桑。 王后是秦翊的生母,母亲关心儿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因此她才会在第一时间关注儿子的情况,自然而然地就发现了燕君的存在。在见到燕君的刹那,王后的凤目忽闪了下,对于燕君的身份充满疑惑和好奇,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儿子正细心地在为她布菜时,她眸中的疑光更甚。 她终是忍不住,询问了声:“翊儿,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 秦翊闻言,拉着燕君起了身,举目望向自己的母亲,面部的轮廓也在瞬间变得柔和:“回禀母后,她叫君彦,是孩儿的……孩儿的红颜知己。”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燕君,不确定她是否能接受他如此的说法。 燕君倒是也没太在意他的说法,既然答应了他来救场,那么什么称谓也无所谓了。再说,红颜知己的说法也没什么,在她的理解就是好哥们儿。她冲着王后淡淡一笑,稍稍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她本就对宫宴有着排斥感,不止因为有秦风夫妇的存在,更因着皇宫的气场让她感到压抑。她有预感,倘若与皇室的人扯上关系,日后必定永无宁日。 对于眼前这位暂时还看不透的秦国王后,她不想表示得太亲密,也不想让自己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尽管自她一出现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王后的眉头轻皱了下,显然是对她的不懂礼仪和规矩有些不满,心想儿子带来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看她的容貌倒是很出色,简直可以用倾国倾城四字来形容,可是这态度……她第一眼就觉得此女不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要成为太子妃,首先就得懂礼仪、识大体,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显然,她哪一点都不符合。 “君彦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哀家怎么从没听说这郦城之中有哪家姓君的?” 燕君没有马上回答,从王后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她对自己不是很满意,这一点她根本不在乎,不过对于秦翊就不同了。所以她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转向了秦翊,是他带自己来的,那么这解释家世的事自然也该由他来代劳。 秦翊在接收到她的目光后,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头替她答道:“回母后,君彦她是个孤儿,没有什么身份背景。”事实上,他对燕君的了解也仅限于她是从楚国来的,其他一无所知,可是他不在乎,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家世。 第88章 燕君听他如此说心底隐隐有些内疚,他将自己视作朋友,她却对他隐瞒了许多事,倘若他知道自己是燕国的公主,不知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亲近她。 大殿上其他宾客听闻她不过是个孤儿,身后一点权势背景也没有之后,皆用或蔑视、或讥讽的眼神看她。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女儿没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大臣们皆把悬着的心重新放下,料到那样身份的女子,即使太子真喜欢她,大王和王后也不可能应允。而那些一心想成为太子妃的女子们,脸上皆露出欣喜之色,一个个开始搔首弄姿,想着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能将目光投向她们,以展露她们最为美好的一面。 对面的秦风一直凝视着燕君,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他很怕父王和母后一纸圣旨就给他的大哥赐婚。倘若真是如此,他一定坚决反对,哪怕冒着天下大不玮,他也不能让她嫁给他的大哥。 赵倩茹眼神微敛了下,思索着要不要揭穿燕君的真实身份。细想了下,燕君现在以一个毫无权势背景的身份站在太子的身边,显然是不可能得到父王和母后认可的。倘若她燕国公主的身份揭穿,那事情就不同了,一国的太子与一国的公主成亲,那就是一定意义上的政治婚姻,燕君的地位也就和她现在平起平坐了。而且太子妃的身份,明显又比皇子妃高了一等,如此损人不利己之事,她赵倩茹才不会犯傻地去做。 秦王身边的嫔妃们开始低声议论,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但大多震慑于王后的威仪,只敢小声议论,唯有最靠近秦王身边的丽妃毫无顾忌地大声说道:“太子的眼光未免太差了些,如此上不了台面的女子竟然也敢带入宫中,莫不是把皇宫当作乞丐收容之所了吧?” 燕君闻言,不由地蹙了下眉头,转头望向丽妃,在所有的嫔妃当中,她无疑是最年轻,也是长得最娇媚的。难怪能得到秦王的宠爱,允许她坐在自己的王座旁,与王后的凤座只差了稍稍一截。 所谓恃宠而骄,说的就是她这种人,燕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对于不屑一顾之人,她也懒得计较。 秦翊却是忍不住了,别人可以侮辱他,却不可以侮辱他在意之人,狠厉的眼神瞪向丽妃,吓得丽妃浑身得瑟了下。秦翊还欲开口与她争辩,却被燕君拉扯着他的手臂拦住:“这位一定是王后娘娘吧?能坐在龙椅之侧的,定然就是后宫之主了。王后娘娘说的极是,皇宫之地乃是龙气聚集之所,只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配进宫。王后娘娘深得大王的宠爱,能成为后宫之主,那一定是无比尊贵之人,不知娘娘究竟是哪位臣相之女,还是哪位将军之女?君彦一个乞丐出生之人,见识浅薄,今日得见娘娘天颜,实在是三生有幸。” 燕君说得一脸诚恳,而座上的丽妃脸色却一转地变化,由红转白,很是难看。她原本不过是王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凭着一张妖媚的脸蛋勾引秦王,得沐隆恩,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才有今日的荣耀。论到身世背景,她与后宫的其他嫔妃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她有的只有她的美貌和身体。燕君故意将她认错为王后,就是想先让她开心一阵,随后又将她从高楼上推下,万劫不复。谁让她的嘴巴如此毒呢? 秦翊听出了燕君话中之意,玩味地勾唇,好心为她纠正道:“君彦,你可认错人了。坐在我父王左侧的那位才是当今的王后,这位是丽妃,从前是我母后身边的宫女。若论她的家世背景,连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无法回答你。” 燕君心中暗笑,这秦翊还真会配合她,既然都这样了,她不妨再装得像些:“哎呀,原来认错了?丽妃娘娘,真是太对不住了,我有眼无珠,竟然将娘娘视作了王后。不对,不对,我应该跟王后娘娘说对不住才是,您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一看就是母仪天下之姿,而我却错将芝麻当西瓜,将美玉视作顽石,真是有眼无珠。”她一番饶舌的话,听得满殿的人一愣一愣的。 芝麻、西瓜? 美玉、顽石? 她这不是明显在贬低丽妃吗?骂人不带一个脏字,真是厉害! 再看丽妃的脸色,简直比芝麻还黑!怨毒的目光射向两人,许久,她终于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对着秦王撒娇:“大王,您要替臣妾作主!太子和那臭丫头对臣妾不敬,臣妾不依!” 燕君浑身哆嗦了下,看到身边的秦翊也是和她同样的反应,两人默契地对视,会心一笑。 一直沉默的秦王,在丽妃的纠缠下,终于开了口:“翊儿,你身为太子,怎能对丽妃不敬?还不向丽妃赔礼道歉?” 秦翊哪里肯赔罪,冷着寒脸说道:“孩儿说的不过是实言,没有不敬之意。” 在秦王的脸色即将沉下之时,王后率先开口喝止了秦翊:“翊儿!无论丽妃从前是何身份,如今她都算是你的母妃,你不可对长辈无礼!” 单凭这句话,燕君重新审视王后,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啊。她嘴里虽是在训斥太子,实则在提醒着丽妃从前的身份,就算她如今身沐皇恩,也休想骑到她的头上去。 秦翊显然是比较畏惧王后的,或者说是出于孝顺,即使他再不愿意,也不能违背了母后的命令。他侧身,不带任何感情地跟丽妃说了声:“翊儿知错,给丽妃娘娘赔罪!” 丽妃本还想追究,在收到秦王一记同样冷冽的目光后,她立即住了嘴。不得不说,秦王父子俩在恼怒之时,冷冽的气场很是相近。 秦王此刻也转头望向了燕君,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燕君心里发砷。许久,他点了点头道:“好了,都坐下吧。今日是要为翊儿挑选太子妃的人选,有准备节目的,就一一上殿表演吧,最后由寡人和王后来评断胜负。” 秦翊闻言,浓眉锁起,想要反驳,却被燕君拉着不甘不愿地坐下。秦王和王后打定了主意要为他挑选太子妃,即使他现在反抗又能有什么用处呢?还不如见招拆招,静观其变。 王后是最了解自己儿子脾气的,他不愿意做的事很难勉强,但惧于她这个母后的威慑,他多少还能听些忠告。在下面的女子们跃跃欲试地想要表演节目之际,王后朝左下首第三四的位置看了眼,开口道:“轻眉,听你爹爹说,你准备了琵琶曲,不如就由你来弹奏一曲,让你表哥鉴赏鉴赏。” 被点到名的女子,乃是方臣相之女,王后之侄女,一脉相连的亲戚。看女子的长相温婉,个子娇小,倒有王后年轻时候的影子。她盈盈从座位上站起,走至殿中央,朝着秦翊方向羞涩地点了点头,这才接过宫女手中递送来的琵琶,入座弄弦。 燕君仔细打量着方轻眉,倒真是个不错的女子,琵琶弹得也超赞,至少跟现代的那些琵琶曲有得一比,只可惜人娇弱了些,也害羞了些。她扯了扯秦翊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你表妹不错呢,刚刚看她跟你抛媚眼,好像对你有意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娶回家疼着,也不亏。” 秦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拾起桌上一粒水晶葡萄,不客气地直接塞入她的嘴,把她的嘴堵上。她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呢?除了她,他根本就不想娶别的女子。 燕君含着葡萄,撇了撇嘴,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这么野蛮? 方轻眉表演完,满场的掌声。王后对她的表演甚为满意,而秦王则是几不可闻地点点头,若不是看到他那双精明的眼睛还微睁着,燕君真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翊儿,你觉得你表妹弹得如何?”王后开始发问了。 秦翊拧了下眉头,看到他的表妹正一脸切切地望着他,含羞带涩,他心中有些不忍,但乱麻只有快刀才能斩断。他沉吟了下后,冷硬的声音回道:“琵琶弹得不错,但人,我不喜欢。” 全场哄然。 燕君睁大眼睛看向他,这家伙说话也太直了吧?转头看看那表妹,两眼红得跟兔子一样,我见犹怜。在她转眸的瞬间,一道怨恨的视线射向了燕君,让燕君背后凉飕飕的。这下好,秦翊犯的错,全归到她身上来了。 横了秦翊一眼,继续低头吃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埋怨,无端端地就树了敌,之后不知还要树多少敌人呢。 王后和方臣相的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对秦翊的话哑口无言,直恨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儿子和侄儿。无奈之下,王后只好招下一位女子来表演。 接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女子地表演着,而秦翊根本就没看一眼,只顾着给燕君布菜、剥水果皮,凡是宫女干的活,他都亲自代劳了。燕君刚开始还阻止他,认定他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好让人对他死心,却不知秦翊是真心想为她效劳。 第89章 秦翊满意地望着她,如削的面部线条随着唇角的扬起而缓和,薄唇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牵起燕君的手,十只相扣,拉着她走至殿中央。 “父王、母后,既然其他的女子都已经表演完毕,那是不是该轮到君彦来表演了?” 燕君的视线还在研究着那金发碧眼的西欧男人,忽而听到他如此提议,猛然抬头瞪向他,她躲还来不及呢,他怎么就一心想着把她推出去表演呢? 冲着他挤眉弄眼了片刻,秦翊却假作未见,将视线调向了龙座上的秦王及他母后。 王后明显地蹙了蹙眉,对于儿子今晚的表现很是失望,而一边的秦王却在此时开了口:“今夜有西戎和北狄的使臣在场,你务必好好表演,不可出任何岔子,否则……”秦王的声音沙哑低沉,略带疲态,但那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却是那般得明显,意思就是说若是她不好好演出,就休想安然离开秦宫。他这是变相地在对付她,想来燕君在他心底的印象也是极差的。 燕君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今晚的表演是在所难免了。表演就表演吧,随便表演一下她最擅长的飞刀绝技也就罢了。她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身后的殿门外率先传来了赵倩茹的声音。 “父王、母后,方才儿媳在外面遇见君彦姑娘,与她聊了几句。她告诉儿媳,她最擅长的就是歌舞,说刚才在大殿内的那些女子的表演跟她的技艺比起来,实在是不堪入目,也不堪入耳。儿媳有些不信,可是见君彦姑娘说得极有自信,又是大哥带来的朋友,想必是不会骗人的。儿媳很是好奇,想看看君彦姑娘口中所说的惊天技艺究竟是何等得了得。” 燕君敛目望向她,明显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这女人果然歹毒,先把她捧上天,然后再让她从天上掉落,摔得粉身碎骨,简直好恶毒的用心! 赵倩茹是认定了燕君擅长武艺,一定会选择表演武技,所以就率先开口,阻断了她的意图,而以她认为的对方一定不擅长的歌舞来刁难燕君。然而她却不知燕君舞技的确不行,但论唱歌,她在现代可是k歌的高手,经常与一帮战友们k歌厮混,随手拈来就是一曲,再加上现在这副身体的嗓音极为完美。所以,若是只表演歌曲,一点儿也难不倒她,方才在枫林中随便练了一曲《片片枫叶情》就已经很有韵味了,她对此很有信心。 赵倩茹这么盼着她出丑,她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燕君故作很为难地蹙眉,对着秦翊压低声音求助道:“不行啊,跳舞我还能来点应付,这唱歌绝对不行!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唱歌的声音难听至极,若是一会儿吓到了使臣,那该怎么办?”她这所谓的压低声音,其实是整个大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无不对她露出鄙夷之色,他们实在想不通一个无才又粗俗的女子,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他们的太子殿下。 秦翊看不透她的神色,说她紧张吧,可他又察觉不是那么回事,说她不紧张吧,那她这番话又是真是假?他暗中冲她眨眨眼,想弄清楚她真正的意图。 赵倩茹哪里肯给两人时间商量,幸灾乐祸地踱步至两人的身边,看似十分温柔体贴人意地说道:“君彦姑娘何必谦虚呢?方才可是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歌喉天下无双,就连夜莺也无法与你相比拟。今夜如此多的宾客在场,还有其他两国的使臣同在,姑娘何不放歌一曲,让我们都领略一下姑娘的绝世歌喉呢?”赵倩茹一副得意的神色,眉飞色舞,仿佛料定了她一会儿会丢脸丢到家,胸中的一口闷气顿舒。 燕君面上依然露出惊惶之色,心中却在冷笑,她暗暗地观察秦风的神色。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在看到她被他的妻子为难时,究竟会不会帮她?然而她却失望了,秦风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要管这闲事的动向。 他究竟是对她的歌艺太过信任,还是在面对关系到利害的关键时刻,就选择了放弃她? 这个男人,她已是彻底失望。 在她调转视线的刹那,秦风的终于侧转了脸,举目望向她。他不是不想阻止,不是不想帮她,他只是在气愤,气她在被他大哥强吻时没有躲避。之前在枫林,他那样吻她,终还是被她无情地推开,然而现在换成了他的大哥,她却没有推开他,这是不是证明大哥在她心底有着不同的份量? 丽妃惟恐天下不乱,也在此时起哄道:“大王,既然连二皇子妃都如此夸赞,那定是错不了了。臣妾也想听听那举世无双的歌喉,是否真如她自己所说那般让人惊叹。” 她扭着她那魅人的身姿,又探头望向龙座左侧王后的方向,娇笑道:“王后姐姐,你觉得呢?她是太子殿下看中的人,以后极有可能成为姐姐您的儿媳,难道您就不想领略一下未来儿媳的歌喉吗?” 王后的脸色显得有些僵硬,一来她也极不喜欢儿子看中的这名身份不明的女子,二来看她出丑,虽也会丢他儿子的颜面,但至少能让他儿子彻底死心,趁着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早早地断了念想。权衡左右,她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道:“既然二皇子妃都如此说了,那你就别再推托,当着诸位宾客的面唱上一曲。不过,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倘若你唱得不好,那就是欺君之罪,谁也保不住你!”那一抹狠厉的神色出现在了王后的眼底,她竟比丽妃和赵倩茹还要狠心,对她起了杀心。 秦翊自然是听出了他母后话中的利害关系,立即出言阻止道:“母后,不过是表演节目,何必拿欺君之罪这等严重的罪名来吓唬人?” 他回头看向燕君时,面上露出内疚之色,若不是他一时冲动,也不会害她如今陷入众矢之的的境地。他既然说了要护她,保她周全,自然不会让她冒险。 牵着她的手用力地紧了紧,宣示着他的决心,他深望了燕君一眼,再次回首面向王后,说道:“母后,君彦今晚累了,我先陪她回去,稍后再回来向父王和母后请罪。”他说完就要拉着燕君离开大殿。 赵倩茹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们,伸手拦在了两人跟前,对着燕君冷笑道:“莫不是你方才之言都是一派胡言,纯粹消遣本皇子妃的?喜欢自夸的人,本皇子妃见得多了,可是像你这么没脸没皮自吹自擂之人,本皇子妃还是头回见到。想就这么离开了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是太子殿下带来的,你丢了脸面,也相当于是太子丢了脸面。” 秦翊见她越来越放肆,将燕君拉至身后,挡在了她身前,对着赵倩茹厉声喝道:“弟媳!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口中所言全是你自己的片面之词,谁能作证?本太子相信君彦绝不会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定是你看君彦不顺眼,所以特意捏造子虚乌有的话语来陷害她。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就这么想置君彦于死地?”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在霎时间迸发,即使像赵倩茹这般见识广博之人也不由地为他的寒意和威严所震慑,竟是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丽妃斜倚着身子,似看戏一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反正都不关她的事,看着他们斗来斗去,她心里痛快得很。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自己的妻子被人威吓住,做丈夫的却不闻不问,一脸闲适。她越来越觉得秦风此人高深莫测,心里隐隐觉得他极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成为这秦宫未来之主。 她的余光偷瞄了眼一副老态龙钟模样的秦王,他这副德行,恐怕也撑不过几年了,她还是尽早为自己寻找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才是紧要之事。再转头瞄向一脸看不出情绪的秦风,年轻俊朗,英姿勃发,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想着想着,她不由地看痴了,比起他那无用的父王,他在床上一定会更加勇猛。 此刻,大殿之上的人各怀心思,却也没有人比这丽妃更强大了,竟然一下子打起了自己名义上儿子的主意。若是让秦王洞悉了她的心思,她非死不可! 燕君对于秦翊的真心维护,颇有感触,慢慢挣脱了他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出乎意料地说道:“大王、王后,还是让我说句公道话吧,二皇子妃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她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秦翊更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她,他极力为她争辩,她却自己承认这些莫须有的话。赵倩茹的话漏洞极多,明显就是在陷害她,她为何却要自己承认呢? 其他的宾客们也是各有思虑,猜不透究竟谁真谁假。 皇子之中,秦阳已经落了座,与他身旁的四皇子秦晖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一副莫名的表情,真不知这女人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他们的大哥都这么不顾一切地帮她脱身了,她竟然不领情,还印证对方的话,真是疯了! 第90章 整个大殿之中,最为惊诧的人莫过于赵倩茹,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赞成她的话。她开始有些看不透对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下,燕君拨弄着胸前的青丝,故作苦恼地说道:“我与二皇子妃一见如故,本来这些话只是我们姐妹在私底下随意说说的,谁知二皇子妃如此热心,怕大王和王后因为我无才无德,不肯接纳于我,所以就将我的才艺当众夸赞,这……这让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了。”那羞涩娇媚的姿态,随着她的搅弄青丝的动作,竟看得全场的男性眼神不断闪动。 赵倩茹听着这话,双唇微颤,几乎要内伤,她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竟比她还甚,真是让她刮目相待了。不过话说回来,耍耍嘴皮子谁不会?手下见真章,那才是真格的。既然她说她们是好姐妹,那她就不妨再为这位好姐妹推波助澜一下。 “妹妹何必客气?倘若你真成了太子妃,那以后就是一家人。趁着这个机会,妹妹不妨大展一下歌喉,也好堵着悠悠众口,让所有的人对妹妹心服口服。” 燕君故作为难地拧了下眉头,许久,才悠悠说道:“既然是众望所归,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满足一下诸位的好奇心了。请诸位稍等片刻,我去准备一下。” 她冲着秦王和王后微微颔首示意后,就拉扯着秦翊到大殿外。秦翊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认真地询问道:“对不起,今晚我不该带你来的,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燕君轻笑道:“别傻了!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琴师来,我需要有人为我伴奏。” 秦翊还是颇为担心:“你真的没问题吗?倘若不行,就别勉强,我不想让你在众人面前难堪。” “相信我!”燕君给了他一记安心的眼神。 秦翊犹豫了片刻,轻叹一声,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她呢,右手轻拂上她的脸颊,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无比。燕君心中一悸,躲开了他的手,对于他今夜频频亲密的举止有些不适应。 秦翊徐徐收回了悬空的手,心底隐隐地失落,叹息道:“琴师不必找了,我来为你伴奏。” 这下换燕君另眼相待了,睁着大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意思明显是在说,他也会弹琴,这怎么可能? 秦翊好笑地敲了她一记脑袋,动作极为亲昵,嗤笑道:“我们身在皇家的人哪个不是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当然,我并不喜欢弹琴,所以也将这手艺搁置了多年,多年未曾碰过琴弦。” 燕君用着怀疑的目光盯视着他,俏皮地打趣道:“那你到底靠不靠得住?可别临场拆我的台?” 秦翊像个大孩子般笑开,指着自己的胸膛,似真似加地说道:“这里,你尽管靠,我保证一定靠得住!”燕君狡黠地一笑,趁他不注意,朝着他的胸口狠敲了一拳。秦翊顿时闷哼了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大殿之上那悠扬的琴声响起,所有的人都屏息静听。 曲音一起,意境已升,那柔美而缠绵的曲调,如泣如诉,美妙的旋律,摄人心魂。歌未起,琴音已经沉醉了一大片。 再看那抚琴之人,玄衣倾色,丰神俊朗,周身的寒意在此刻与那缠绵动人的曲调融合在一处,刚中带柔,柔中带刚,竟是那般的契合。 谁能想到他们的太子竟有如此精湛的琴艺,只小小的一段前奏就收服了大片的人心,此生能亲耳听到太子殿下抚琴,他们真是三生有幸了。然而促使太子殿下屈尊降贵来抚琴之人,此刻更加受到了众人的关注。 燕君侧头,轻甩了下头发,将所有披散的发丝全部拢到一边的肩头,双手灵巧地搅弄着发梢,檀口亲启。那略带磁性的悦耳嗓音随即如漩涡般,一层接着一层地荡漾开去。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的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婉转缠绵的曲调,唱出了女人的心声,再加上她特有的沙质嗓音和投入的沉醉表情,顿时感染了所有的人,尤其是那些女人们,听得如痴如醉。有些女子的眼中甚至已有了些湿意,红尘之中,想要寻得一心人来入梦中,来抚慰沉寂的心,有时竟是那般的艰难。 龙座周围的嫔妃们也逐渐地动容,她们这些女子虽身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却是最缺乏怜爱之人。谁不想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她们内心的寂寞?就连年逾四十的王后也感触颇深,神色有了微微的变化,目光逐渐迷离,似在追忆着从前那短暂的美好记忆。 燕君围绕着琴具前的秦翊,徐徐踱步,柔和的视线一直凝视着他,不得不说秦翊的表现的确让她很吃惊。她只轻哼了一段《女人花》的旋律,他就完全记下了,而且弹奏得丝毫不差,令人拍手叫绝。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丛。 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秦翊一双黑亮的眸子凝视着她,视线跟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地缠绕,其间有着太多的情愫,倾慕、惊艳、绵绵的情意……她的歌声已深深地融入他的心底,他愿意,他十万个愿意,做那折花、护花之人,只要她肯给他这个机会,入到她的梦中。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凝结在了那殿中央一立一坐的身影,男的俊逸似天神,女的妩媚如海棠娇艳,又清爽似晨曦雨露,谁人能再否认这看似完美的一对呢?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待歌声徐徐落下,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唯有那收尾的琴音在继续回荡。 一片震撼,宾客们全然沉浸在歌曲的震撼中。 好一曲荡气回肠的女人花,诉尽了每个女人的心声! 好一曲缠绵悱恻的女人花,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开空折枝! 绝响的惊世之曲,完美的嗓音,有谁还能说殿中央的女子是无才无德呢? “啪”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大部分如痴如醉的人,是谁发出的声响? 在那宫阶下右首第一的位置,秦风手中的酒杯碎裂,瓷片割破他的手指,殷红的鲜血淌着他的手背、手腕滴滴滑落。手上的殷红之色,与他墨黑的脸色,相映交汇,那般得醒目。 赵倩茹见状,第一个跑过去察看他的伤口。秦风无情地推开了她,他深邃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燕君,有一股怨气围绕在他的身周围,让人无法靠近。 燕君轻扫了他一眼,他眼中的意味那般明显,她岂会不知?然而,她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所以,即使他手上的鲜血流尽,她也不会吝惜。 “快,快传太医!” 赵倩茹紧张地朝着殿外叫喊,她的丈夫不让她靠近,她没有办法,只能寻求太医的帮助。 恨,恨意丛生! 凡有她燕君在一日,她就无法真正得到丈夫的心。 她仇视的目光再次射向燕君,为何她每次都那么好运,总能化险为夷?难道她真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人人都在好奇二皇子为何如此失态?他和皇子妃皆用不同的眼神注视着殿中的女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这关系变得越来越繁复,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 在异样的气氛中,那两名一直静默的使臣忽然出了声:“中原的文化,果然博大精深,鄙人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是这旋律太棒了,非常得罗曼蒂克!不知道鄙人能不能要一份这首曲子的曲谱,如此一来,鄙人可以将它带至西戎国,将此曲广为传诵。”说话的是那名金发碧眼的男子,一口汉语说得疙疙瘩瘩,但总算还能理解他的意思,而他边上那位褐发绿眼的男子却是依旧保持静默。 秦王在他出声后,紧接着说道:“汤姆伯爵,贵国也有许多我中原没有的文化和物品,两国之间互通有无,是件有益之事。这曲谱乃是小事,稍后寡人让太子献上便是。” “那多谢大王了!”汤姆伯爵起身脱帽,绅士地朝着秦王鞠了一躬,随后,又朝着秦翊鞠上一躬,这才落座。 燕君不悦地挑了挑眉,她才是这曲子的主人,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直接越过她,把这曲子直接卖了呢? 秦王眯着精明的双目,似对这位汤姆伯爵极为感兴趣,又说道:“听说贵国近来研究出一种新的武器,威力极大,相隔数十步的距离,就能将人杀死,可有此事?” 秦王的话无疑引起了燕君的好奇心,她此刻已和秦翊一起落了座,跟其他人一般将视线放在了这个异族人的身上。说起武器,燕君无疑是很感兴趣的,在现代她就是个武器发烧友,从飞镖到枪械,再到炸弹等威力更大些的武器,她无不精通。所以凡有拆弹的任务,上级都会找她,可谁能想到她会死在自己最为擅长的拆弹任务上呢? 第91章 汤姆对于秦王的夸赞颇为得意,他也似早有准备,从身后的随从处取来一只狭长的锦盒。锦盒盖开启,出现一件足以让燕君大跌眼睛的物品。 火枪! 这个时代竟然有火枪的存在?! 这实在是太让她震惊了!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齿轮在不断地加快,正朝着她的那个时代而不断地运转着。倘若她的记忆没有错,火枪最早出现是在明代末期,倘若火枪真的引进了这个时代,那么是不是就离工业时代也不远了呢? 最令她好奇的是,西戎国的冶炼技术和锻造技艺竟已达到如此高的水平,能将现代枪械的基本原型打造出来,的确不简单。她两眼发直地盯着那管火枪,热血沸腾,若是可以,她真想拿来细细地研究一番。 汤姆取出了火枪,在枪膛里装上火石,一系列的动作,十分娴熟。燕君大概看明白了,他这火枪是撞击式的原理,里面一定装了弹簧之类的东西,一旦与火石摩擦就能出膛燃火。按照这个原理,它的射程的确有限,但倘若能将它改装一下的话…… 嘿嘿……燕君两眼放着异样的光芒,开始打起了火枪的主意,不管是明抢,还是暗夺,反正这火枪她是要定了。 秦翊听到她不自觉发出的笑声,诧异地回头看她,刚好捕捉到那一抹异样的芒光,不由地疑惑,猜不透她的心思。 “大王,不如让鄙人来示范一下这火枪的威力?”汤姆一双蓝眼深邃如海,也算是个洋帅哥了,难得的是他的神色纯粹,喜怒都摆在了脸上。 秦王自是求之不得,立即招呼了侍卫们搬来一个射靶,置于殿门口,一来这个距离刚好在数十步之内,二来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还能让所有的人亲眼目睹。 西戎国的新武器,一直是秦王所觊觎的,先前两国之间常有摩擦,秦军的战斗力虽强悍,却还是难以抵挡西戎国的新武器,吃了不少亏。此次两国难得和议,对方又派遣使臣到来,他自然得趁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一下对方的武器,也好见招拆招。 汤姆一脸自信地走至大殿的中央,熟练地扳动扳机,瞄准、射击,一系列的动作皆表明着他是位出色的射击手。 紧随着汤姆扣动扳机的动作,“砰”的一声巨响,正中靶心! 木制的射靶在受到火石的摩擦后,一点既燃,火焰逐渐由靶心七环处向四周扩散,没多久,整个射靶都灼烧起来。 震慑全场! 倘若方才燕君和太子的表演让人震惊,那么这火枪的威力则是让人惊骇。 秦王老树皮的脸也变得更加生硬,仿佛一不小心,那树皮就能从他脸上一片片地剥落。他心中不断地反思,终于明白为何两国交战时,自己的一方明明在人数人占了多数,却还是无法彻底消灭对方。 秦翊更是深锁眉宇,陷入沉思。与西戎国交战由来已久,他从十五岁开始就跟着将军们参战,从开始的协从追随,到现在独挡一面,一呼百应,其中的艰辛无人能体会。他身为一国太子,本该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将上战场这种危险之事交给将军们,然而他却不要这样的生活,金戈铁马,纵横沙场,能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作为一国太子的责任和义务。 与西戎国交战之时,因着对方拥有新式的武器,他吃了不少暗亏,一直想弄明白对方所使的究竟是什么武器,如今终于近距离地看清楚,他不由地更加忧虑。如此强大的火力,不是肉身所能抵挡的,它的威力远胜于弓箭,速度快,且精准,在战场之上乃是制胜的武器。 在所有人都震惊之际,一个十分突兀的嗤笑声在大殿之中响起,带着轻蔑和挑衅的意味。 汤姆正得意自己的火枪给众人带来的惊慑,却听到有人不服气的嗤笑,甚至是挑衅。他循声望去,不同于其他的表情,方才那妙歌一曲的美貌女子闲适地剥着葡萄,对他的技艺表演竟丝毫不感兴趣。 他有些恼了,走近前质问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在笑什么?你觉得鄙人的火枪如此可笑吗?” 其他人也在此时将视线调往方才一鸣惊人的女子身上,有疑惑、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燕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抬头望向他,无辜地眨眼道:“我有笑吗?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笑过?” 汤姆当即涨红了脸,用着生硬的汉语,指着殿上的人,说道:“他、他、他、他……还有他,他们都可以作证,你方才分明就是笑了。” 秦翊不解地望向燕君,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嗤笑别人,但见这汤姆咄咄逼人,他开口制止道:“汤姆伯爵,本太子方才就坐在她的身边,本太子就没有听到她哪里嗤笑了,一定是伯爵多心了,莫非连伯爵自己也对自己的火枪没有信心?”他的话语冷冰冰的,拒人千里,说得汤姆哑口无言。 燕君暗中赞了一个,再次嗤笑。 这一次,汤姆似捉到了她的把柄一般,使命地指着她的鼻子,兴高采烈地说道:“看,她又笑了!鄙人刚刚没有撒谎!” 还真是个单纯的老外! 燕君不由地觉得好笑,好心附和他道:“你说对了,我刚才的确是笑了。” 汤姆高兴完又皱起了眉头,气恼地问道:“你为什么笑?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是在蔑视我伟大的西戎国?” “拜托,一把破火枪就蔑视了你们西戎国?难道你们西戎国就只有这些只能打死靶,不能打活靶的鬼玩意儿?”燕君口中眼中的蔑视之意更浓,似在故意消遣对方。 “你!”汤姆怒不可遏。 赵倩茹眼睛一亮,好不容易捉到燕君的错处,哪里肯轻易放过,撇开一边正在由太医包扎伤口的丈夫,起身说道:“父王,母后,此人实在太过大胆,竟然连西戎国的时辰也敢得罪,破坏两国的邦交,理当处斩!” 丽妃也看燕君不顺眼,随即附和道:“是啊,大王,这人虽是太子殿下带来的,却如此不懂规矩,又不识大体,理该将她拖出去,斩首示众。” 这两女一唱一和,真是可笑至极,燕君也懒得理她们,她心中料定秦王以及在座的各位将军们也是和她同样的想法。方才见识了火枪的威力后,谁不想灭灭对方的威风?只是大部分的人只敢想不敢做罢了。 秦王微眯了下眼,无情的语调说道:“大胆!你可知侮辱使臣是何罪名?你最好能为自己辩解,否则,寡人定不饶你!” 听秦王这语气,摆明是在给她机会说明原委,他也很想知道她为何发笑的原因。从方才她出人意料的表演之后,秦王就对有了改观,认定她并非如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般粗俗无能。 燕君岂能让他失望,起身说道:“汤姆伯爵,你也别生气,我说话是直了些,但也并非没有根据。” 她绕着汤姆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火枪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大家只见识了它的威力,不错,与现在的弓箭相比,的确是厉害得多。但是,大家却没有看到它的缺点,以及它的局限性,所以我才忍不住嗤笑。” “缺点?什么缺点?”汤姆很是诧异,说话的语气中明显底气不足。 燕君轻笑了声,说道:“能否借你的火枪和火石一用?” 汤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火枪交到了她的手中,顺便奉送一枚火石。 咔嚓,咔嚓! 上膛,瞄准,扣机……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娴熟动作,利落干脆! 十环,正中靶心! 竟然比方才的那一枪更加精准! 此刻,震惊的,不止是宾客们,还有目瞪口呆的汤姆。他看向燕君的眼神,此时可以用无限的崇慕和景仰来形容。 燕君将火枪拿在手里掂量了下,整支枪竟然全是由铸铁打造,难怪份量如此沉重,她悠悠开口道:“首先,这枪的份量太重,不利于战场奔袭,只适合作埋伏之用。” 汤姆的脸色微变,她的确说到了重点,而秦翊和那些将军们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终于明白为何在战场上,只要他们一撤离,西戎军的兵马就不会继续追赶的缘故。 燕君暗中一笑,继续说道:“其二,从方才那一枪来看,可以判定它的射程应该刚好在寻常人走三十四步半的位置,比普通的弓箭射程明显小了一倍。只要对方站在射程以外,用弓箭对阵,那么这些火枪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效用,也只能是当作炮仗弄几声响动,糊弄人罢了。” “哈哈哈……说得好!”一名年岁较长的老将军领头大笑,其他的宾客们也跟着笑出声,笑声由低到高,由小到大。方才火枪对他们所造成的威慑,此刻一扫而空,有的只是痛快、畅快! 秦王没有制止,那老树皮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那细心的人还是能察觉出他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92章 汤姆的脸色早已变绿,看燕君的眼神犹如见鬼一般,她刚才那专业的持枪、放枪姿势就足以令他吃惊,现在竟然一眼就能估算出火枪精准的射程,他已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燕君轻扫着他不善的脸色,继续打击他道:“其三嘛,也就是最致命的缺点……” 汤姆两只蓝眼睛睁得溜大,方才已经说了两个至关重要的缺点,现在还有最致命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凑着笑脸阻止她道:“美丽的小姐不必再说了,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东西看似威力大,其实自身的缺点多多,实在惭愧!” 燕君故作为难地拧眉道:“伯爵大人,这缺点我还没有说完呢?” 汤姆哪里肯让她继续说下去,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怀表来,递送到她跟前,道:“这块表就当作是鄙人送给小姐的见面礼,请小姐务必收下!”他暗中不断地对着她暗送秋波,燕君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是,最后的缺点若是被暴露出来,那他们西戎国也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这种脸面,即使是像西戎人那样厚脸皮的国家也丢不得。 燕君只是挑眉看着他手里的怀表,却迟迟不接,将视线转向了至今仍握在手中的火枪上,既然他有求于她,那她何不顺水推舟,将它占为己有? “伯爵大人,这怀表在下也没什么用处,倒是手中的这把火枪,虽说缺点多多,但平时拿来打打小鸟也不错,不知伯爵大人是否肯割爱?” 拿火枪打小鸟? 亏她说得出来! 直性子的秦阳见她如此说法,不客气地爆笑出了声,他怎么没发现她如此有趣?先前对她的敌意逐渐消退,甚至还有些佩服她的胆识和智慧,满殿的大臣、将军们都威慑于火枪的威力,就连他也是。唯有她一眼就看出了火枪的缺点,还将那趾高气昂的西戎使臣捉弄得不得不拿礼物来贿赂她堵她的嘴,他想想就解气。 这汤姆伯爵倒不是那般思维固执之人,他都敢当着众人的面公然作行贿之事,也就不怕再被人笑话了,此刻他心里最想的事,就是先堵了燕君的嘴,不能再让她继续暴露火枪的缺陷,然后再想办法跟她请教如何改进火枪的办法,他深信她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火枪的缺点,那么必定也能对它提出改造的意见。 “没有问题!若是小姐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他殷勤地微笑着,还让随从将装载火枪的匣子一起送上。 “那多谢了!”燕君不客气地接下,带着新收获的礼物,回了座位。 汤姆伯爵使劲地擦了一把汗,也回了自己的座位,看来宴席散后他必须跟这位美丽的小姐好好沟通一番才行。落座后,朝着燕君的方向多看了几眼,见对方正细细地察看着手中的火枪,心里一阵肉痛。 秦翊好奇地凑过去抚摸那枪支的枪体,方才开了两枪,上面还是烫热的。他抬头瞄了眼燕君一脸窃喜的贼笑表情,原来她方才那声嘿笑是在打火枪的主意,他现在才明白过来。看着她的眼神中,深情融合着宠溺,她究竟是怎样一名女子,为何不爱红妆却爱这些冷冰冰的武器呢? 下首一桌的秦晖和秦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虽说经过她方才的一番言语,心里也不再对火枪充满畏惧,但不得不说火枪带给他们的震撼,依旧存在。 “喂,什么时候去打小鸟,记得叫上本皇子。”秦阳带着戏谑的笑声说道。 “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又笨又重。”秦晖嘴里说得嫌弃,可那双手还在一寸一寸地抚摸着枪体。 燕君不客气地拍手打掉了他的手,盖上盒盖,嗔道:“看不起就别看,反正也不是给你的。” 秦晖气哼哼地回了座位,才不想看这女人的脸色,而那眼角的余光依旧停留在锦盒上。 四人在这边嬉闹,却没有注意到两道恶毒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他们的方向。赵倩茹本想借此修理她,却再次落了空,让对方反败为胜,她能不恨吗?还有丽妃,她也是极讨厌燕君,总觉得她夺了自己的风头。 原本为太子挑选太子妃的宫宴,在连续出现状况后,又持续了一阵,就匆匆落幕。 燕君坐在马车里,抱着她心爱的火枪,满载而归。想起方才临走前,汤姆伯爵一个劲地拉着她,说要改日请她共进晚餐,她不答应,他就不松手。燕君也对他极为好奇,想跟他多打听些西戎国的事,于是便答应了。 汤姆一阵手舞足蹈的兴奋劲,燕君看得直想大笑,这洋帅哥还真有意思! 秦翊坐在车内,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对火枪如此熟悉?你从前见过它吗?”她熟练的射击动作,绝对不可能是临场发挥,他很好奇她究竟为何对火枪如此熟识? 燕君自然不会告诉他,从前她接手过的枪支无论威力和性能,远比这原始的火枪厉害百倍、千倍,更不会告诉他,她从前贴身的武器,就是两把双枪。 “第一次见到,你不知道我现学现卖的本事吗?”燕君挑了挑眉,终是放下了枪支,不想他继续这个话题。 秦翊却依然不信,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方才说这火枪有着最致命的缺点,究竟是什么?为何汤姆伯爵听了之后,如何惊恐?” “真想知道啊?”燕君卖着关子,狡黠地一笑,“那你叫声师傅来听听。” 秦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撇开了视线,想让他叫师傅,门儿都没有。好吧,他收起他的好奇心,还不成吗? 燕君偷瞄着他的冷脸,不再逗他,慢慢说道:“这火枪是根据撞击式的原理而制成的,里面装了弹簧之类的东西,一旦与火石摩擦就能出膛燃火,也就是你最后看到的火石出膛的效果。既然是火石,那么就极为怕水,一旦火石遇水发潮,就无法再燃火,火枪也就失去了它的效用。所以,我才说这是它的致命缺点,一旦敌人选择在雨天或是阴天作战,那么西戎国就必败无疑。” “原来如此!难怪那汤姆伯爵这么怕你说穿此事。”秦翊恍然大悟,同时用更加惊奇的目光投向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事?你究竟……” 秦翊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让燕君抬手阻止:“如果是朋友,就不要再继续问下去。”秦翊无奈,只好止了声。 马车内陷入一片寂静,燕君斜倚在马车壁上,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改装这支火枪,让它变得不仅威力大,射程远,而且还能携带轻便。而秦翊则是默默地注视着她,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今晚宫宴上的一切,她美妙的歌声和瑰丽的笑颜,深深地注入他的心底。 “明天见。” 临别时,秦翊诡异的笑容和话语,让燕君感觉有些怪怪的。 此时镖局的弟子们皆已入眠,只剩下三四个弟子在巡夜,燕君小心地躲过了他们的巡逻,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忽然察觉镖局的守卫很是疏散,倘若真有强敌来袭,他们一点儿准备和察觉都没有,那岂不是摆明了要遭殃? 想着明早开始一定要对他们好好地进行一番训斥和教导,加强镖局的守卫,燕君进了屋,将火枪放在桌面上后,她也懒得脱衣服,直接走向了床榻。不过这一次,她警觉了许多,从前她都是听声辩位来判断房内有无他人,可是在经过穆青云一再地突袭之后,她开始注意用嗅觉来判断。 淡淡的竹香,某人似乎有意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可还是有些许香味飘入她的鼻中。 燕君无奈地叹息了声,既然赶不走,那就视而不见好了。她也懒得脱衣,直接倒下就睡,累了一晚上,她乏了。 穆青云躺在她的里侧,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使脾气一般重重地侧转了身,面壁而眠。他胸中蕴着满满的怒气,无法发泄。一路跟随着他们的马车,最后却到了皇宫。皇宫算什么,他穆青云照样来去自如,可是等他跟进去之后,他就后悔了。他宁可没有看到自己所看到的,也不想一个人生闷气,而且还无处发泄。 看着她纠缠在秦风兄弟之间,他多少次想现身出手,但每每又在关键时刻忍住。他算什么呢,对于她,他不过是她的一个盟友,一个为她打理镖局的助手,他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她的私事? 想到此,他越来越觉得窝火,一拳重击在了里侧的墙上。 燕君刚闭眼不久,就听到了他砸拳的声音,豁地睁开眼,皱眉望向他:“怎么了?好端端地干嘛砸墙?” 穆青云依旧背对着她,负气道:“没什么,看它不顺眼!” 燕君坐起了身,挑着眉梢道:“究竟是看它不顺眼,还是看我不顺眼?”总觉得他今晚怪怪的,身上一股火药味,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今天哪里得罪过他? 第93章 穆青云也跟着坐起了身,气哼哼道:“都不顺眼!” 琉璃色的绿眸在黑暗中闪烁着芒光,深邃而黝暗,燕君看着他的眼睛,不由地响起了今夜在宫宴上见到的那位北狄国使臣。同样拥有绿色的眼睛,只是一个具有欧洲人的血统,一个则彻彻底底的汉人容貌,这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燕君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你到底是哪国人?是不是从北狄国来的?” 穆青云闻言,原本愠怒的容颜蓦地有了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撇开头,说道:“什么北狄国?你看我的样子像蛮族人吗?”他的话语之中也多了几分冷意,让人更加生疑。 燕君盯着他的眼睛又多看了一会儿,他的反应的确让人很疑惑,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了,反正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她耸了耸肩道:“那没事了,赶紧睡吧,我好累。” 穆青云见她躺了下去,怒火再次上升:“你当然累了!又是唱歌,又是表演,怎么可能不累?” 燕君不由地眯起了眼,他怎么知道自己今晚唱歌了? “你跟踪我?”是肯定的语气。 穆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腆着一张晕红的脸,左右顾盼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跟去暗中保护你罢了,你可没存心跟踪你。” 燕君忽然伸手捉住他的衣领,将他一把拽下,眯眼道:“穆青云,你可别告诉我,你对我心怀不轨?” 两人只差一拳的距离,穆青云望着近距离的她,有一时的呆愣和恍惚。回忆起她方才的话语,他不禁有些气恼,什么叫对她心怀不轨?不错,算是有进步了。她至少领悟到自己对她的特别了,可能不能不用心怀不轨这等不雅的词汇,改为爱慕不更好些? 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要他一个大男人向她表白,他还真有些说不出口。穆青云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声,说道:“你想多了,什么心怀不轨,我是这种人吗?” “那你干嘛时不时地跑我床上来?是有特殊癖好,还是把我当成男人了?”想起白日里他和她新收的徒弟勾肩搭背的模样,她怀疑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若不是他将自己当作男人,怎么可能不懂得避忌一下呢? 穆青云嘴角抽抽,真是跟她无法沟通,他试探地低语道:“那倘若……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呢?”绿色的流光在眸中不断地转动,似虚似幻,释放出源源不断的溢彩,将身下的人全部笼罩其中。 明眸逐渐变得迷离,朦胧如湖中水云,盈盈暗暗,他说的是真的吗? 燕君忽然有些心慌,重重地推开了他,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可以再陷入一次,一次的伤害已经足够,她承受不了再一次的伤害。 穆青云眸光忽暗,她眼底的慌乱如此明显,他怎能没有看清?她在慌什么,乱什么? “君儿,我……”我是真心的。 燕君没有等他说完,冷冷地打断了他:“以后,不许你再睡我床上,我是认真的。” 痛楚,在心底蔓延。 她这是在变相地拒绝他吗? “君儿……” “你走吧,我不再需要你!” 落寞地转身,穆青云第一次自觉地离开了房间,离开了有她存在的地方。 燕君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直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的气息越来越远。 心,好像失落了一块。 穆青云! 燕君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从何时起,他已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她的心底?为何当他真的要离开时,她的心会如此不平静? 她垂眸凝思,抱膝坐在床头,想了整整一夜。 门外响起弟子们晨练的声音,燕君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坐着睡了一夜。 穆青云! 你真的离开了吗? 她慌乱地冲出了房间,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还是一身女装的打扮。 院子里正在晨练的弟子们看到有女子忽然从总镖头的房里冲出来,皆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奈何人影闪得太快,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 账房内,穆青云正和何润之一道整理着账册,门外忽然一阵疾风刮起,吹翻了纸页,也吹动两人鬓前的发丝。 两人抬头望向门外忽然出现的身影,顽皮的青丝自上而下舞动,逐渐显露出它的主人的真颜,紊乱的气息,慌乱的神色,不减倾城的容颜。 有一种患得患失,展露在她的面容上;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写在她的眼底。 穿过舞动的青丝,她见到了他,他终是没有离开。 漂浮的心,尘埃落定。 “没事,你们继续!”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燕君飞扬着笑容,立即又消失在了门外。 何润之此刻已是惊愣得目瞪口呆,他刚才见的那位不就是……这怎么可能?她竟然是位女子?! 穆青云也是明显地呆愣,许久,一抹甜蜜中夹杂着窃喜的笑意在完美的唇边逐渐绽放。原来,她舍不得自己,真好! 何润之又是一阵呆愣,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他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院子里的弟子们刚要转身继续训练,又见那抹身影从他们眼前飞速地掠过,重新回到了总镖头的房里,看得他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昨夜总镖头带回来的女人? 进屋后,燕君背抵着房门,胸前起伏不定。他果然没有走,没有离开,真好! 当她换回了男装,重新走出房门时,所有的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训练,一脸怪异地望着她。燕君挑了挑眉,一边卷着衣袖,一边走向他们。 “怎么了?不认识你们总镖头我了吗?” 弟子们相互交头接耳,最后将陆镖师推了出去,纷纷说道:“总镖头,陆镖师有话问你。” 陆镖师回头横了弟子们一眼,真是一帮没天良的东西,关键时刻就出卖他。他颇为轻咳了一声,事实上他也很好奇,问道:“总镖头,昨夜睡得还好吧?” 燕君眉头纠起,就问这个? “还成吧!”虽然是坐着睡了一晚,但睡眠质量还不错。 陆镖师又咳了声,说道:“小的们不知道总镖头的嗜好,之前真是疏忽了,从今天开始,小的们就去帮总镖头物色些更好的货色来,一定让总镖头开心满意。” “货色?什么货色?”燕君被他说得越来越糊涂了。 陆镖师伸长脖子往她身后探了探,贼贼地笑道:“当然是总镖头房里的货色!刚才她走得太快,小的们没看清楚,不过总镖头放心,小的们一定找郦城里最美的姑娘来伺候总镖头。” 燕君面部肌肉一阵抽搐,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她提脚就狠踹在了他的大腿侧,喝道:“有时间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尽快出去找点保镖的活来接!一个个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成天胡思乱想?” 陆镖师可怜巴巴地揉着自己的大腿,无辜地说道:“总镖头,不是我们不想找活接,而是扬威镖局从前的名声太差,没人敢来找我们接镖。” “没人来,那就我们自己去找,总不能真的等着坐吃山空。”燕君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这郦城中哪家镖局的生意最红火?” 陆镖师不解,但还是如实回道:“郦城中一共有十家镖局,要说生意最红火的,当属长风镖局。他们的总镖头孟长风从前是振威镖局的镖师,后来听说与振威镖局闹不合,这才离开了镖局,在振威镖局的对面开了家长风镖局,自己当起了总镖头,专门和振威镖局抢生意。这孟长风为人仗义,在同行之中名声颇佳,认识的富贵人家也多,所以大家有押镖的生意,都先照顾着他。不过五年的时间,长风镖局就超越了振威镖局,成为郦城首屈一指的镖局。” “这么说来,这孟长风还真好两下子。”燕君继续摸着下巴,沉思了许久,下令道,“兄弟们,操家伙,去长风镖局!” “啊?”陆镖师惊得几乎要掉下巴,脱口而出道,“总镖头,你不会又是要去踢馆吧?” 他可没忘了这主儿是怎么进的扬威镖局,一进门就说要踢馆,这气势不得不说……很雷人!她该不会是想故技重施,带着整个镖局的兄弟们去跟人家长风镖局火拼踢馆吧? 燕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难道在他心底,她就这么好勇斗狠? “我是总镖头,我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成,哪来这么多废话?” “是是,兄弟们,还不快操家伙?”陆镖师诺诺点头,哪里敢惹她? 账房内的穆青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好奇地出来察看,见一大队的人整装旦旦,一脸的煞气,不由地上前,将燕君拉到一边,放低声音道:“你带他们去哪里?这里是郦城,你可别到处招惹是非。” “你想什么呢?我带他们去长风镖局拜下山门,跟同行们增进一下友谊,有什么不对吗?”燕君理所当然地说道。 第94章 穆青云这才松了口气,温语说道:“那就好!去之前,我让人准备些礼物,你一起带过去,正所谓礼多人不怪。记得要忍着性子,不可冲动,交个朋友,等于少个敌人……” 看他还有没完没了的趋势,燕君连忙喊停了他,她怎么越来越觉得他像个老妈子呢? “得了,得了,我有分寸的。” 穆青云无奈地轻叹了声,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凡是她出现的地方,总会引起轰动,也因此总给自己招惹来危险,他能不提醒她吗? 燕君对上他柔和的目光,心中微颤了下,从前她怎么没有发觉每次他看自己的目光都是这般满怀深情呢?想起昨夜之事,她还没来得及跟他道歉,她的确有些过分了,不该那样无情地待他。 她低低地说了声:“昨晚,对不起。”怕尴尬,燕君快速地转身,领着镖局的人匆匆离开。 穆青云浅浅地笑开,春光四溢,回头吩咐了下人一声,准备礼品。 来到城南的一条巷末,左右各有一家镖局,门面开阔,颇为体面。 陆镖师来至燕君的身边,说了声:“总镖头,前面就是长风镖局了,小的先将礼物和拜帖送去,您再进去可好?” “嗯,去吧。”燕君随口应了声,忽而听到身后有人打架的声音,她立即转头,注意力顿时被后面的动静吸引了去。 那是一名青衣劲装的男子,冷寒的面孔,和秦翊有得一比,只不过他身上的杀气弥漫,只一个眼神就能给人无形的杀伤力。围攻他的是八名统一服色的男子,每人手中持一把长剑,招招狠辣,要致对方于死地。 燕君静静地观察着,想看看这青衣男子究竟实力如何,是否需要别人出手相助。 只见那青衣男子大喝一声,一股摄人的寒意自他身周围不断地向外扩散,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他手中的剑自抽出到回鞘,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围攻他的八人已无声无息地倒了一地。 绝杀! 不对,是秒杀! 他究竟是谁?为何有如此可怕的杀气和剑法? 无疑地,燕君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青衣男子转身朝着他们方向走来,燕君连忙上前喊住了他:“兄台,慢走!能否请教一下兄台的大名?” 青衣男子脚下顿了顿,没有理会她,继续向前迈步离开。 燕君的视线一路追逐着他,看着他走进了其中的一家镖局,她不由地暗衬,莫非是长风镖局的镖师?还真是一个冷酷到底的男人! 既然是镖师,那不妨将他挖过来,为己所用,如此强悍的身手,绝对是她所需要的人才。 不再多想,她紧跟着那男人进了镖局。进门前,她特意看了眼镖局门口的牌匾,四个字的,没错! 跟随在她身后的弟子们讶异地看着他们的总镖头进了振威镖局,很是不解,今天不是来拜会长风镖局的吗?总镖头怎么进了对面的镖局?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他们的总镖头竟然是个文盲,根本不识字,只注意到这家门匾上写的是四个字,却没注意到对面那家的门匾上同样也是四个字。不过,谁让她是总镖头,是老大呢?她去哪里,他们自然也跟到哪里。 振威镖局的守卫见到他们少镖头刚进门,身后又跟进来一群人,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燕君指着前面的人的背影,随口说了句:“他朋友!” 前方的人脚下顿了顿,回头扫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也没什么表情,就转头离开了。 守卫这下可就糊涂了,少镖头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那到底是不是他的朋友? 燕君不待他反应过来,就直接跟上了前边的人。这么好素质的镖师,她是挖定了! “这位兄台,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青云镖局任职?平常的镖师,月钱十两,你嘛,给你双倍,月钱二十两。我们镖局对于正式的镖师,除了包吃包住,还有其他的福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青衣男子眉头纠起,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冷冷地丢了句:“没有。” 燕君有些吃瘪,第一次这么热情地想挖人跳槽,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她很不甘心。 “那要怎样,你才有兴趣?”她忍了,好的人才难免有些脾气的。 他还是同一句:“没有。”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 燕君深吸了一口气,她再忍:“如果你觉得条件不够优厚,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还是那句:“没有。” 这下燕君是彻底火了,就没见过这么冷酷到底的人,不过她也不先弄清楚人家的真实身份,就硬要人家跳槽,这不纯粹搞乌龙吗?人家好好的镖局少镖头不当,凭什么跑去她的镖局当个普通的镖师? 燕君还是不死心地说道:“不如我们比试一下,若是你输了,就去我的镖局当镖师。若是我输了,我立马走人!” 青衣男子慢慢地转了身,轻挑着冷眉,有些怪异地看着她,他还从没见过有人上他家来挖人去当镖师,而且挖的还是他这个少镖头。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之前他一直都没正眼看过她,当他正正式式地打量她之际,冷凝的眸子里不期然地闪过一丝惊艳之色。美如冠玉,气质脱俗,实在无法将她与镖局中的粗人联想到一处,看她瘦弱的身形,应该更适合到私塾里教书。 她方才说什么?要跟他比试? 难道她不知道他段奕鸿乃是江湖中人所公认的武林盟主吗?他的势力遍布秦、燕、楚三国,他的剑法也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她何来的自信,能胜过他? 近距离地看眼前之人,燕君不由地呆愣了下,原本只是觉得此人冷酷无比,可细看之下,他的五官还真是精致,仿佛那雕塑馆里的雕塑一般,每个轮廓皆用刻刀雕刻而出,细致而完美。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段奕鸿凝思了片刻,沉声道:“好!你若是输了,就即刻离开!” “成交!”燕君爽快地答应,心里却想着。只是说离开,又没说不能再来,反正她一点儿也不吃亏。事实上,对于他的实力,她的确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方才出手的那一剑,快得出乎她的想象,她还从没见过有人能真正达到传说中的秒杀境界。 振威镖局的人听闻他们的少镖头从外地回来,正争相传告着,振威镖局的总镖头闻声连忙赶了出来相迎。到得院子里,却见一大堆的陌生人正围着他的宝贝儿子,而为首之人,正手持着三枚飞镖,与他的儿子相峙。他顿时怒火上升,上前指着燕君等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振威镖局?” 燕君听到振威镖局四字,不由地懵了,原来走错了地方。不过,这也没什么,她的目标是眼前的这个镖师。 振威镖局中有人认出了燕君身后的几位镖师,大声道:“总镖头,他们是扬威镖局的人,一定是来闹事的。” 段总镖头噌地怒红了脸,厉声喝道:“好啊,你们竟敢到老子头上来撒野。来人,关上大门,将他们都围起来!” 燕君眼皮一跳,这下好,真闯祸了! 她也不急着解释,依旧望着段奕鸿,说道:“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比试如何?” 段奕鸿朝着他的父亲使了个眼色,转头冷冷地说了声:“上屋顶!”说完,他轻身一跃,以一个漂亮的姿态飞上了屋顶,引来振威镖局的弟子们一声喝彩。 燕君这下眼皮抖动得更加厉害,她只是说换个地方,可没说要飞到屋顶上去。她又不会轻功,也没带趁手的钩锁来,这要让她怎么上去?难不成还爬着梯子上去?可问题是,去哪里找梯子? 她犹豫了一番,掉里子,也不能掉面子。冲着上头的人重咳了声,她扬声说道:“今日还有点事,比试暂停,明日再来登门造访。” 身后一片哗然,振威镖局的弟子们对着她一顿指指点点,认定她是怕了他们的少镖头,所以临阵退缩,一个个的脸上皆是不屑和轻蔑之色。 “没本事就别找我们少镖头比试,你根本就不配当我们少镖头的对手。” 少镖头?燕君此刻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振威镖局的少镖头,难怪他不肯答应她的条件。少镖头又如何,她想要挖人,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冷眉横扫,她的身形也开始晃动,不到片刻的功夫,振威镖局几十号人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不断哀嚎。谁也没有看清她方才是如何攻击的,只是看到眼前一个身影晃过,人就应声倒地,不对,还有风,一阵疾风。 站在瓦片上的段奕鸿此刻的脸上也有了变化,其他人可能没有看清她出手的动作,唯有他看得一清二楚。 震惊,绝对震惊! 自他出道以来,纵横江湖,还从没见过如此刁钻又快、狠的攻击方式,难怪她有自信跟自己挑战,只是他想不通为何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第95章 下一刻,他已飘然落至他父亲的身旁,试着想为他解穴,因为他察觉出他的父亲已全身无法动弹。试了几下,竟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冷眸扫向燕君,带着威胁之色:“快点解开他们身上的穴道。” 燕君挑了挑眉梢,道:“等你先打赢我再说!”她这套制服人的手法与点穴功夫完全不同,也难怪他无法解开穴道,既然碍事的人都解决了,他又回到了地面,那么正好继续方才的赌约。 段奕鸿开始发怒了,一阵阵的寒意自他体内爆发,那带着杀气的眼神,就连燕君也为之轻颤。他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倘若真能收服他,那她就赚翻了。此时此刻,她心底还在想着如何收服他,为己所用,却不知对方心底已起了杀机。 电光火石间的一场对决,段奕鸿手中的剑在轻颤,而燕君的手也在抖动,只是一瞬间,两人已决出了胜负。燕君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心中震动,一滴滴的鲜血自她的手腕上淌下。 她已认清,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这不代表她就此放弃了他。 相反地,想要将他收为己用的念头更盛。 她随意从身上撕扯下一块衣料,缠着了自己的伤口上,斜睨着段奕鸿,说道:“我输了,心服口服,不过……” 她邪笑着扫向地上瘫倒的一堆人,扬眉道:“想要我帮他们解穴,你得跟我签定一年的镖师契约,工钱还是按我之前说的照给,但你的人一年内都归我调遣。” 段奕鸿咬牙瞪视着她,还从没见过如此不讲理之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她的身手的确不错,可惜内力全无,方才对决之下,他就摸清了对方的底子。 燕君认准了他不敢对她下狠手,慢条斯理地说道:“人生在世,孝义为先,难道你要做那不孝之子?”好吧,说她无耻也罢,说她不讲理也罢,反正这个人她是要定了,谁让她看中了他一身的武艺呢。 跟随在她身后的弟子们一脸丰富的表情,不知该不该崇拜他们总镖头的无耻之举。 段奕鸿此刻气得双唇发颤,即使再沉稳的性子,也要被她给逼疯,可问题是他父亲身上的穴道他解不开,不得不有求于她。这个恶毒的小人,他一定会将这笔账讨回来! “成交!”他几乎是用咬碎牙的力度说出这两个字。 燕君勾了勾唇,就知道他会同意,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支使个后跑来的振威镖局的弟子前去拿纸笔来,当场立字为据,免得他事后后悔。 段奕鸿的面色可以说是碳黑一片,他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却被人逼得不得不签下不平等条约,他的脸面该往哪里搁?他更不会想到,只不过因为他在家门口正巧被人追杀,又正巧一剑秒杀了八人,又正巧被眼前这魔女看到,所以他就倒霉地被人盯上,非逼得他签上一年的卖身契。若是知道事情会是如此,他一定不会在家门口杀人,更不会施展他的绝技,一剑了解八人,他悔不当初。 当燕君满意地收好了签约书,带着兄弟们离开振威镖局时,外头的陆镖师已等得焦急万分。他不过是先进门去送拜帖和礼品,等回头出门来叫人时,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总镖头,你们怎么上振威镖局去了?长风镖局的孟镖头还等着您呢。”陆镖师见她是从对面的镖局里出来,很是诧异。 “那就去吧。”差点忘了正事。 坐在长风镖局的大堂上,燕君抿着茶,无视孟长风的强烈扫视。方才有下人在孟长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原本对他们一脸冷嘲热讽的孟长风忽然让人上了好茶,还一脸探究地不断审视她。想也知道,一定是他知道她方才挑了对面镖局一大帮子人的事,所以对她产生了畏惧感。 想不到她无心插柳的一番举动,换来孟长风的另眼相待,也算是祸福相依了。 “君镖头,听闻你方才一人制服了那姓段的一家子?”孟长风的目光中闪耀着兴奋的分子,让燕君很是怀疑他此刻是在幸灾乐祸。 想起之前陆镖师对孟长风的描述,曾言及两家的仇隙,料定孟长风此人是极为记仇的。燕君点了点头,顺水推舟地说道:“今日前来拜会孟镖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礼物来表达我对孟镖头的敬佩之意,听闻孟镖头与对面的振威镖局有些仇隙,心想怎么得也得给孟镖头出了这口恶气,算是在下的一点见面礼了。”燕君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的无耻,可是谁让对面的振威镖局倒霉,顺手让她给收拾了呢? 孟长风闻言,朗声大笑:“好,这个见面礼好!君镖头为孟某出了一口恶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孟镖头果然是爽快人!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来直去。想必孟镖头也知道我们青云镖局刚刚成立,它的前身是臭名远播的扬威镖局,由于从前镖局的名声不好,所以至今都没有接到一单保镖的生意。”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长风镖局在郦城中乃是镖局行业的龙头老大,各家镖局都以孟镖头马首是瞻,那保镖的生意自然也是应接不暇,不知孟镖头可否将一些稍小的生意让给我们青云镖局来接?” 孟长风倒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事实上,他们长风镖局的生意接都接不完,多半的时候还是被他推拒了,现在只不过是将那些他们不屑于接的镖让给青云镖局。对他们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然而他却没有想过,当有一天青云镖局逐渐成长,直至威胁到长风镖局时,他悔不当初。 回到镖局时,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 饭桌上,何润之一个劲地盯着燕君瞧,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眼中粗俗又贪财他名义上的师傅,竟然是名女子! 燕君有些忍受不了他无礼的盯视,“啪”地甩筷子道:“小子,看够了没?一会儿吃完饭,跟我到山上拉练去。看你这身子弱不禁风的,不好好练练,肯定不成!” 何润之小嘴一撇,也跟着撂下了筷子,固执道:“不去!我又没认你这个师傅。”先前认定她贪财,他就极为不愿意拜师,现在确认她是个女子,那他就更加不愿意了。让他跟在一个女人后面叫人师傅,他怎么想怎么憋屈。 燕君冷笑着勾唇,耸耸肩道:“无所谓,反正这拜师的十万两银子,我是不会退的。”既然他认定自己贪财,那她就贪给他看,看他能怎么的。 何润之也不是等闲之辈,精明得很,指着边上的穆青云道:“我现在要拜穆大哥为师,那十万两银子,也是给他的。”相比较起来,他更加喜欢穆青云温文尔雅的气质,在与他交谈和相处中,也逐渐为他的才智所慑服,若是能拜他为师,就算再让他多出十万两的拜师费,他也愿意。 “穆、青、云,你若是敢答应他……”燕君噙着一抹冷笑,对着穆青云摩拳擦掌地威胁,只要他敢应一声,她保证一拳揍过去。 穆青云轻咳了几声,心底觉得好笑,这师徒俩,师不成师,徒不成徒,还真是一对活宝。 “润之,好好听你师傅的,她身上的本事值得你学习。”他温声软语的一番话,显得他无比得无辜,又善解人意。燕君不禁有些鄙视,只有她最清楚这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的背后是如何得狡猾腹黑。 何润之不屑一顾道:“她有什么值得我学的?又粗鲁,又贪财,还是个女人!” 燕君拍拍桌子道:“喂,小朋友!年纪轻轻就歧视女性,看你以后还娶不娶妻子。” 何润之冷哼道:“我哪里说错了?你除了会动用武力,还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 “说你见识少,就是见识少。”燕君重叹了声,看来不给他露点真功夫,这小子是要彻底看扁了,“你不是最擅长算账吗?那我跟你比一比,谁算账的速度快,如何?” 何润之闻言大笑,她什么不好比,竟然挑他最擅长的,这不是存心找输吗?他表现得极为亢奋,仿佛已经看到她输得惨烈,随后跪在自己的脚下出言求饶。 “这还用比吗?你输定了!我五岁开始就跟着我爹学打算盘,我还可以一心二用,同时打两个算盘,你行吗?” “笨蛋!算账一定要用算盘吗?若是哪一天你恰好没有带算盘在身边,那你怎么做生意?”在现代,谁还用算盘?真是可笑至极! “做生意,怎么可能不带算盘?”何润之从颈上掏出一根红线,在红线的底端系着一方金灿灿的小算盘,只有巴掌大小,当然好以燕君的手掌尺寸来衡量,“你看,我脖子上挂的就是一个金算盘。” 燕君看了,颇为惊奇,凑近前道:“我看看,是纯金的吗?” 第96章 何润之见她凑近,连忙警惕地将算盘收回了颈中,恶言相向道:“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看你小气的,我会打它的主意?”她的确是好奇,不过还不至于觊觎他的东西,鄙视地抛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何润之细想了一番,他本就不想拜她为师,倘若这次能赢了她,那么就能光明正大地跟她脱离师徒关系,他的父亲那边也好有个交待。似怕她反悔一般,他紧接着说道:“不如由穆大哥来做评判,我们比一比,看究竟谁算的账又快又准?”俊秀的面容上泛着自信的光芒,论武功他的确不行,可是论算账,他爹打了一辈子的算盘还不如他呢,他自信满满,这场比试他是赢定了。 燕君自然也看出了他满脸的自信,她深信若是比打算盘的专业,她肯定不如他,甚至于她从来就没碰过被称为算盘的物品。然而,算账就一定要打算盘吗? 她狡黠地勾唇一笑:“没问题!到时候你若是输了,从此你就得尊敬地称呼我为师傅,不许当面跟我顶嘴,更不许不听师令。” 穆青云看她露出这般笑容,心中便有了数,同情地看向何润之,看来这小子要吃亏了。他开始期待她给的再一次惊喜,她究竟有什么方法来赢一个自幼就学打算盘的人,他可不认为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会精通打算盘。 何润之依旧不折不挠地回道:“若是你输了,就把十万两交还给我爹,从此不得再以我师傅之名自称。” “好!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盟,那击掌声拍得响亮,似故意在较劲一般。 账房内,燕君和何润之一人分坐一张桌子。何润之的跟前是超长版的算盘,他的两只手分按在算盘的一左一右,显然是想一心二用,左右手齐上阵了。俊俏的小脸上泛着自信的光芒,挑衅地望向对面的燕君,见她跟前只是放了一纸一笔,诧异之余,更多的还是鄙视和轻蔑,他认定对方只是在虚张声势,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相对于何润之的认真备战,燕君斜倚着身子,慢慢悠悠地抿着茶水,不急不躁。 穆青云立于两人的中间,手中持一账册,左右巡视着两人,问道:“都准备好了吗?我开始报账了。” 燕君举手阻止道:“等等,你一个人报数太慢了。再找两个人来,一起报数。增加点难度,才有意思,不是吗?”她朝着何润之举了举茶杯,笑得那个邪恶。 何润之眯眼扫了她一眼,冷哼道:“增加难度就增加难度,谁怕谁啊?” 穆青云从外面找来了两名镖师,各人分派一本账册,一切齐备后,便开始宣布:“好,开始吧!” 报数的三人轮着次序接连报数,中间也就只隔一、两秒的功夫。何润之那头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得蹦儿响,而燕君这边依旧悠闲地抿着茶水,还不断地催促道:“太慢了,再快点!” 何润之百忙之中抬了下头,瞄了她一眼,气得涨红了脸。他在这边两只手都嫌不够用,而她倒好,动都未动分毫,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耍他,没有诚意真和他比试。埋头继续算他自己的,只要赢了她,他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用受她威胁。 燕君慢条斯理地瞄了他一眼,他打算盘的手法的确精湛,手指弹动如飞,看得她眼花缭乱,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本事。可惜,算盘他打得再快,也比不过她的心算快。要知道她从前最擅长的就是数学,别说只是加法,就是三位数的乘法,她也能算得飞快。因为这是作为一名特工必备的素质,用以计算和目测各种环境。 “慢了,慢了,再快点!” 她懒懒的语气,在何润之的耳朵里却成了魔音一般,这速度三人的报数声都已经重叠到一处了,还快?他手上的动作乱了一拍,少加了一个数,接着又少加了两个,到最后越忙越乱,越算越混乱,他恨不得拿起算盘就砸到地上。 直至报数完毕,他才长松了一口气,一口气还未喘完,那头已经报了最后的总账目。 “算完了,一共是九千八百五十二两银子,还有四个铜钱的零头。”燕君故意伸出四根手指,冲他挥舞着,那一脸邪恶的笑容,直把何润之气得脸色发紫。 “怎么可能?你不可能算得这么快!”何润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输给她,两手挠着自己的头发,直想抓狂。 燕君摇头轻笑道:“笨蛋!不知道什么叫心算吗?” 她刚才的表现,不止让穆青云吃惊,另外两名镖师早已是瞠目结舌。他们哪里见过有人算账如此厉害的,纷纷跑出门去,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方才所见广而告之其他的镖师和弟子们。 何润之顶着他那鸡窝头,愤然地站起了身,气冲冲道:“我不服,我还要跟你比!” 燕君实在很同情他,他的确是不错,很有天赋,也很有能力,只可惜,偏偏碰上了她,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比什么?”依旧是懒懒的语气,她实在没什么兴趣再跟一个孩子玩下去。 何润之咬着唇,想了想,说道:“我曾经用一两银子买下了一家即将倒闭的店铺,你能做到吗?” 那件事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想当初那家米店的米全部发了霉,消息传出,没人上门光顾,米店的老板也背了一身的债,面临倒闭的危机。他刚刚跟着他爹何大官人从商做生意,听闻了此事后,就和米店的老板商议,用一两银子买下了米店,给米店冠名他们何家的招牌,凭借着何家的声望,帮他度过危机。米店从上到下的伙计和老板一个也没开除,还是原样保留着,只不过米店的东家改了姓。米店度过了危机后,还了债务,还开始盈利,不但米店的老板感激他,远近的人也赞赏他的精明和眼光。 所以,现在他拿这件事来说事,就是要向对方显示自己的非凡才能,不让她看扁自己。 燕君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 何润之不解地瞪着他,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谁知燕君颤笑着指向穆青云,说道:“看到他了没?我就是用一两银子买下他的,绝对比你那一家破店铺来得值钱。” 穆青云刚才听到她的大笑声,就感觉不妙,果然,她终是拿那件事来说笑,他真是哭笑不得。何润之不敢置信地望向穆青云,他绝对不信:“怎么可能?穆大哥,她是不是在说谎?” 穆青云轻咳着避开了他的视线,这要他怎么回答呢?说是吧,他的身价就只是一两,这未免太掉价,说不是吧,那边有人一定会不满。所以,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回避问题。 恰时,陆镖师跑进来禀报:“总镖头,振威镖局的少镖头到了。”陆镖师在提到少镖头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因为他是被人给吓到了。总镖头设计将人家堂堂的少镖头坑来他们的镖局当镖师,人家能给好脸色看吗? 燕君闻言,眼睛大亮,他总算是来了。那可是她的得意之作,她看中的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们炫耀:“请他进来吧。” 转头冲着何润之得意地挑眉道:“臭小子,睁大眼睛!让你看看,我不用一两银子就买到的人。” 段奕鸿刚进门就听到了她这句话,不用一两银子就买到的人,不就是在说他吗?他原本的脸色就很差了,现在听完这句,想杀她的心都有了。他堂堂武林盟主,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却不想被人坑来当个普通的镖师。这也就算了,还被人如此侮辱,他哪里能忍?持剑的手上青筋暴突,射向燕君的目光比那x光射线的威力都强。 何润之感觉到他眼神的杀伤力,甚至已经波及到他,不由地轻颤了下,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他是谁?” 燕君浑然无视他射来的可怕眼神,挥舞着手指道:“他叫段奕鸿,从今天开始就是我们镖局的镖师,为期一年。” 穆青云自对方一进来就在打量着段奕鸿,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对方的武功修为究竟如何。在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后,他双眼微眯了下,心中有了警惕,回味了他的名字一番,眼睛突然放亮:“段奕鸿?你就是纵横三国的武林盟主段奕鸿?” 段奕鸿终于将吝啬的目光调向了穆青云,难得这里总算有个正常的人类能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一抹得意的神采从他冷眸中迸发:“算你有见识。”他的嗓音是属于低沉型的,或许跟他不善言辞关系,总让人感觉有些压抑,也很少能听到他侃侃而谈的时候。 燕君心里咯噔一下,武林盟主?这个身份的确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武林盟主又怎样呢?签了契约书,就算是你是皇帝老子,也没用! 第97章 “你横什么横,武林盟主又怎么了?还不照样得听从我的号令?”她扬了扬手中的契约书,那上头可是有他的亲笔签名呢。他若不是什么大人物,她还可能担心他会毁约,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燕君反而放心多了。堂堂一个武林盟主,若是违约了,到时候她到江湖上到处制造谣言,看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她嘿嘿地奸笑,怎么从来没发觉自己有这么奸险的一面? 段奕鸿墨色的脸孔,纠结在了一处,忽然捉住她的手腕,冲她嘶吼道:“你别太得意!要不是因为我爹,你的诡计休想得逞!” “嘶——”好巧不巧地,他正好捉住了她伤口处,疼得燕君龇牙咧嘴地嘶叫。他一定是故意的,不然怎么会正好捉到她未愈的伤口呢? “松手!”穆青云一掌击向段奕鸿,猛烈的掌风,逼迫得段奕鸿不得不松手,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穆青云。单从他方才的掌力判断,对方的内力绝不在他之下,段奕鸿不由地对对方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好奇,要知道这天底下武功能与他不相上下之人屈指可数。 穆青云担忧地察看燕君的伤处,方才他一直没有察觉,皆因她的手腕一直遮挡在袖口中,现在看到她原本绑住伤口的布条逐渐渗出了血迹,不由地心疼。 “君儿,你受伤了?快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他的话音方落,门口处一个身影大步流星地闻声而来:“君彦,你受伤了吗?我看看。” 秦翊一身锦衣便装,强势地拉开了穆青云的手,将燕君的手捉在自己的手里察看。穆青云淡雅的神色在瞬间有了变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营造出较高的气压。 燕君讶异地看着忽然而至的秦翊,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紧随着秦翊而来的陆镖师吞吐地回道:“总镖头,太子殿下不让通传,所以……”他没能拦住太子,心中忐忑,怕总镖头会怪责于他。 燕君冲他使了个眼色道:“没事了,下去吧。”她也知道秦翊太子的身份,寻常人哪里拦得住他,也就没再怪责陆镖师。不过,幸好今日来的是秦翊,倘若来的是他……昨夜宫宴结束时,秦王颁布了一道圣旨,封他为端王,赐下了单独的府邸。如今他已是王爷的身份,若是有一日他来了镖局,她的人是不是也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无法阻拦呢?看起来,她有必要好好地训示一番,教清楚她的人,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秦翊收回了视线,一脸关切的神色:“是谁伤了你?本太子要他付出代价!”随着他的话语,一股寒意自然而发,惹来段奕鸿微诧的观望。 段奕鸿越来越迷惑,这个不顾一切将自己弄来当镖师的人究竟什么身份背景,为何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如此不简单?且不说先前那神仙般气质的绿眼男人内功深厚,如今又来了当今的太子,似乎也对她极为关切,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她得知自己武林盟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原来自己的身份跟她的朋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此,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堂堂一个武林盟主,落得如此地步,还不受人待见,他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何润之眨着狡黠的眼睛,左右看着几人,忽然指着段奕鸿说道:“是他!他是振威镖局的少镖头,还是纵横三国的武林盟主,刚才就是他伤了我师傅的。”没错,师傅他认了,他愿赌服输,可是这不代表,他就会乖乖地听话。 燕君咬牙瞪向他:“臭小子,你皮痒是不是?”这里已经够乱了的,这小子还来添乱? 秦翊面色不善地眯起了眼,将段奕鸿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可不在乎对方什么武林盟主的身份,在他眼中,江湖上最厉害的门派就是最为神秘、隐迹于世的最古老的门派——天道门。天道门虽然不出世,但门中人才济济,随便拉出来一个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什么武林盟主,在他眼中,就是乌合之众。也是因此,他才寻找天道门的人来助他保住储位。当然了,像青漪、青莲两师姐妹是例外,她们不过是被门派的长老惯坏了的千金小姐,只会拉他的后腿。若不是留着她们还有用处,他早就不想搭理这两个又刁蛮又任性的大小姐。 他的面上划过一抹狠厉之色:“振威镖局?君彦,只要你开口,本太子带人踏平他振威镖局。” “你敢?”段奕鸿握紧了手中的剑,眼底的杀机毕露。太子又如何,谁敢动他的家人,他决不手软! “我不许你对付他!”燕君蓦地起身,郑重地警告道,“他现在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能动他!” 气氛顿时紧张,段奕鸿颇为诧异地扫了她一眼,不得不说她的话让他很是震撼,还从没有人肯为他挺身而出。 “你的人?”她的话语,让秦翊很是不悦,心底暗暗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射向段奕鸿的目光也变得愈加冰冷和阴鸷。 何润之托腮看着这场好戏,添油加醋道:“嗯,我师傅把他坑来当男宠来了。”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气得燕君直想一掌拍死他。 “何、润、之——” “我算账去!”何润之眼见形势不妙,连忙躲到一边拿起账本,假装对账,目光依旧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这等好戏,他怎能错过? 燕君冷笑着盯着他道:“你,给我出去打沙包!” 何润之缩了缩脖子,扁嘴道:“去就去,专制!” 回头看向站着的三人,这三人的目光在无声地交汇着,各人的神色皆有些诡异,气氛陷入尴尬中。为了避免尴尬,燕君轻咳了声,说道:“我给大家相互介绍一下吧,这是太子秦翊,我们镖局的副镖头穆青云,还有这位所谓的武林盟主段奕鸿。” 她刚介绍完,秦翊和段奕鸿两人皆用惊诧的目光望向中间的穆青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穆青云?!” “穆青云?!” 两人异口同声。 燕君眉头纠起,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他很出名吗?”她以为穆青云也就是在楚国家喻户晓罢了,莫非到了秦国,他的名声也如此大? 两人随即给了她一个“你是白痴”的表情,再次仔细地打量着穆青云,半信半疑。 “你可是在楚国传言暴毙身亡的穆青云,楚国的陵远侯?”秦翊早先就听闻了他暴毙的消息,忽然间再次听到他的名字,难免起疑。看对方的气质和容貌,的确和传说中的很像,只是这双眼睛…… 燕君也知此时不宜泄露穆青云的真实身份,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替他否认道:“什么陵远侯?他若是陵远侯,干嘛好好的侯爷不当,却跑来镖局当个副镖头?这不是大材小用吗?”想到此,她心底微微一荡,她从前怎么就没有细想这个问题。难道他真是纯粹因为喜欢自己,才甘愿陪伴在她身边,而不是为了得到天书? 疑惑的目光望向穆青云,发现穆青云此刻也正好浅笑着望着她,两人的目光相触,有种难言的情愫在无声地蔓延。 秦翊和段奕鸿两人也觉得不可能,各有所思。 燕君收回了目光,心底有股蜜意逐渐地荡漾开,她甩了甩头,转移话题道:“对了,秦翊,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秦翊淡淡地笑开,目光也逐渐变得柔和。想起了昨夜之事,那一夜的美好记忆,让他彻夜难免。本想一早就来见她的,谁知宫里忽然有事,他不得不进宫,现在才有了空闲的时间来见她。 穆青云冷淡的话语忽然插了进来:“不是说要上山拉练吗?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还是早点回你华丽的太子府吧。”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不悦,燕君讶异地瞄了他一眼,不解他为何忽变的态度。 秦翊眼神骤冷了下,无视他的话语,继续说道:“你们要上骊山?那里的地形我比较熟悉,平常常与皇弟们上山打猎,不如我领你们去吧?” 穆青云紧接着说道:“镖局里多的是认识山路的弟子,不需要你操心。”他就是看不惯秦翊对燕君的格外热情,尤其是昨晚见到了两人的亲密举动后,他更是将对方视作了具有威胁的情敌。从前让秦风占了先机,他也认了,现在又来了个秦翊,他可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 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了一处,火花激射,不断地波及旁人。 燕君费解地左右看看两人,不明白这么点小事,到底哪里值得他们如此仇视对方?还有就是穆青云的态度,很是诡异,平常的他可是闲事莫理的,怎么就偏偏对秦翊如此大的意见? “呃……我看就一起去吧,带上我的火枪,让你们见识见识。” 骊山的山脚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上进发,走在前头的是同一服色的镖局弟子们,每人的手脚上皆绑了一定重量的沙袋,此次拉练,还是为了加强弟子的体魄和耐力。 第98章 燕君几人则走在了后头,悠闲地迈着步子,根本就是来游山玩水的。 “师傅,为什么是我扛枪?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何润之右肩扛着燕君从宫宴上得来的火枪,粗喘着气,一张俏脸红通通的,十分可人。临行前,燕君将这光荣的任务交给他,美其名曰是锻炼他的臂力和耐力,实则就是想磨磨这小子的性子。一再地给她使坏,一点儿也不安份,不给点教训不行。 燕君义正言辞地说道:“为徒弟者,为师傅服其劳,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何润之扁扁嘴道:“没听过,我只听过师傅要爱护徒弟。”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真搞不懂,这肩上扛的分明就是一块重铁,怎么会是什么厉害的武器呢? 燕君看他实在辛苦,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汗,终是不忍心,朝他挥挥手道:“行了,行了,把枪给小段同志吧。” “小段同志?”何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看向了段奕鸿,这才恍然大悟。长松了一口气,师傅还算是心疼他的,他转手将火枪交给了段奕鸿。 瞧人家一手握着,脸不红气不喘,这才知道实力的落差,不过人家的脸色可不怎么样,似乎要吃了师傅一般。他暗自偷笑,决定再加一把火。 “师傅,什么叫同志?”他眨眨眼,极力地表现他的虚心好学。 燕君轻瞪了他一眼,这个小狐狸,就想着怎么整师傅。 她对着段奕鸿,真诚地说道:“同志,就是志同道合之士,绝对是褒义词。”她可不想再招惹他了,从他进了镖局后,就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看来要让他放弃之前的嫌隙,路途漫漫,其修远兮。 “从你口里说出来,褒义也变贬义了。”段奕鸿冷哼了声,擦着她的肩,手持火枪超前走去。小段同志?亏她想得出来如此怪异的称呼! 骊山巍峨高耸,远望如一匹骏马横卧,近看风景秀丽多姿。 想要在一天之内欣赏完骊山的风景,仿佛不太现实。经过半日的脚力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骊山的半山腰处,一路行来风景还算不错,但没有想象中那般引人入胜。也是,这条山路通常往返的行人很多,山路走得多了,也就失去了它原有的天然性和灵气。 镖局的弟子们此时已经支撑不住,纷纷回头巴望着总镖头,想要歇息。燕君也觉得训练该循序渐进,他们毕竟是初次来负重登山,能支持这么久,也算是不错了,于是便同意了他们想要休息的要求。 待坐稳后,有镖师开始起哄道:“总镖头,快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新武器吧。” “听说那是西戎国才有的火枪,很是罕见。总镖头,快点演示一下,让我们瞧瞧。” 燕君抬手道:“好吧,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新科技的武器。” 一把火枪在她手中熟练地操作,仿佛它已跟随了她多年,燕君三两下就爬上了高树,居高临下地寻找猎物。猫腰着身子,静寂得无声无息,专注的表情,一览无余。 树下的人皆屏息配合着,倾听周围的动静,这里是半山腰,也是极为深僻之处,多有猎物出没,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野猪之类的野味。而燕君就属于运气好的一类人,她锐利的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后,正南方向,西北方向,各有一只野猪,距离都不过二十步远。 她目测着距离,盘算着自己同时击中目标的策略,想要打中其中一只,而在另一只被吓跑的同时,也一击击中,她势必得在一枪过后,以最快的速度,飞跃至对方的树上,然后快速地开枪。她是属于行动派的,思绪一闪而过后,手上已有了动作。 “砰!砰!砰!” 连续的三枪,流畅的装弹、射击动作和完美的跳跃姿态,震慑住了树下的所有人。 “总镖头,你太厉害了,简直百发百中!” “总镖头威武!” 燕君满意地扫了眼那倒在草丛中的两头野猪,还有一只从空中掉落的鸟雀,面色依旧淡淡,比起从前的身体状况和反应,还是略差了些。她微微摇首,有些遗憾。 “少来!赶紧把猎物去捡来。”燕君纵身一跃,以一个漂亮的动作俯冲落了地,随手将火枪抛还给了略显呆愣中的段奕鸿。 段奕鸿摸着手中还依旧烫热的枪体,锁眉深思,不敢置信这世上竟然真有如此大威力的武器。若是有一天她拿着这枪与他对决,恐怕他内力再深厚,也无法抵挡,这简直太可怕了!他忽然升起一种恐惧感,有了想要毁灭它的念头,对,只有毁灭它,武林才会依旧维持它本来的秩序,强者为王。倘若武林之中,多了这么一件可怕的武器,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 他的手不断地向内用力、运气,想要毁了那火枪。关键时刻,几名镖师忽然跑了来,围着火枪又摸又看,他无法,只好打消了他的念头。或许是他多心了,这是西戎国特造的武器,若是真的能盛行流传,那么三国之中早就到处可寻这等武器了。 “想不到这火枪的威力如此之大,上面还是烫的。” 看着镖师们兴致勃勃地围着火枪打量,燕君扯唇一笑,坐在了穆青云的身旁,说道:“等我将它改装一下后,它的射程会更远,威力更大,携带方便,而且还防水。” 秦翊闻言,脸色大变,霎时间,光芒乍放:“君彦,你真能做到?倘若能为一支军队配备这样的武器……”那么秦国就可无敌于天下,这是他父王的心愿,同时也是他的心愿。 燕君眉宇纠起,连忙喝止了他:“打住!你想都别想,我不会为一个国家的军队配备这样的武器,那只能助长他们侵略他国的野心,我可不想看到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场面。除非……” “除非什么?”秦翊紧张地盯视着她,不得不说他的确打起了火枪的主意,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她的改装,否则一支缺陷多多的火枪,它根本毫无用处。 燕君勾唇道:“除非……建立一支直属于我的正义之师,以惩奸除恶为己任,那么到时候给每个人配备一支枪械,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她的话语一出,四周顿时静寂下来。她如此大胆的话语,摆明了就是有造反之心,除了朝廷,谁敢私自养兵?那不是存心想要造反,与朝廷作对吗? 秦翊继续盯视着她,俊眉纠得更紧,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份警惕。不止他,段奕鸿的眼底也写满了警惕,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一个不慎连累了家人,那可是诛九族的下场。穆青云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未表现出太过惊讶的表情。而何润之泛红的俊脸上那双星眸绽放着异样的光芒,其中写满了激动和兴奋,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师傅有可敬之处。 燕君轻扫了一眼所有人的表现,知道自己失言,轻咳了声道:“我随便说说罢了,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建立一支无敌的镖队,独一无二,没有任何镖局可与之匹敌。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吞并郦城范围内所有的镖局,然后是整个秦国的镖局,再是楚国、燕国……” 镖局,换到现代,那就跟邮局的功用差不多,贵重的物品选择昂贵的邮寄方式,而无关紧要的物品选择平邮,镖局所保的镖物也是同样的道理。镖局想要形成一定的体系和规模,覆盖三国范围,就得下些大的血本。所谓干一行、专一行,既然选择了保镖这个行业,那么不妨就将它做大做专了,让它成为一种模式,一种垄断的生意模式。 事实上,她心中已有了策略,今日借此机会向镖师和弟子们透露,就是想让他们有所心理准备。很快,镖局就会有新的计划和新的局面,而这些天的训练算是临阵的磨枪。 “想不到你的野心如此这么之大。”秦翊逐渐陷入沉思,他深信她可以做到,因为从一开始认识她,他就知道她是特别的,她可以能人所不能,能不断地带给人惊喜。只是,她眼底不自觉透露出来的野心,让他心惊,她会成为他争夺王位的障碍吗?她和二弟之间那层难以言明的关系纠缠,是否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倘若有一天他和二弟到了生死决战的关键时刻,她会选择站在谁的一边? 君彦,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倘若有一天你站在了二弟的阵营,我就只能忍痛除去你,我别无选择! 燕君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沉痛和深思,继续说道:“你不懂,这是未来镖行的发展趋势。总有一天,这天底下的镖行会形成一种统一的模式,就像现在的大银号一般,三国通银,无论你在哪里保镖、投镖,都是一样的。” 她可以想象,若是哪一天秦、燕、楚三国各个城镇都有了青云镖行的分行,那么人们无论收镖,还是投镖,就如同现代寄信、邮寄一样方便。镖局之间没有了竞争,那么镖行的业务就可以规范化,收取的资费也可根据需要而调整。对于高官显贵收取高额的酬劳,对于平民百姓则收取低额的资金,这是一件有益于民众之事,何乐而不为? 第99章 “这想法是不错,不过实施起来就很难。”穆青云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他似乎已经领会了她的用意,笑容清浅,令人如沐春风。 “事在人为嘛。”燕君轻叹了声,若不是心中已有了大概的计划,她也不会在此天马行空地空想。只是,她终归还是要离开这里,想要实现这一宏大的计划,没个四五年的时间不可能成功。一旦她离开了,那么剩下的事…… 燕君转头望向对面的何润之,抬着下颚道:“臭小子,你是为师唯一的嫡传弟子。若是哪一天师傅走了,这镖行就交给你全权打理了。” “你要走去哪里?” “你要走去哪里?” 穆青云和秦翊两人皆紧张地齐齐问出声,她这话让人有不好的预感,很是让人焦虑。 燕君轻叹了声,遥望向无边的天际,神思有些飘渺:“回家,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穆青云以为她说的是燕国,也对,她是燕国的公主,自然该回到她的国家去。而秦翊一直都对她的身世背景不了解,但又不敢贸然相问,她一个女子孤零零地漂泊在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倘若她真的愿意说,他相信她一定会亲口告诉自己。 何润之定定地看着燕君,心中震动,她竟然要将整个镖局留给他,这代表着什么?从来都只有子承父业,自己与她非亲非故,不过是多了一层微薄的师徒关系,甚至自己至今都未曾恭恭敬敬地对她行过拜师之礼,他何其惭愧? 喉中哽塞,何润之默默垂下了眼睑,他不是擅长煽情之人,但他绝对是知恩图报之人。今日就冲着她这句话,他在心中正式认定了她这个师傅。 “总镖头,好肥的两头野猪,还有一只小雀,咱们有口服了。” 陆镖师的喊声打破了沉静,燕君看他们将两头还在抽搐着的野猪拖到跟前,勾唇浅笑了下,吩咐道:“那还不快点架火烤了?” “是,马上就去!” 一群人分工忙活着,砍柴的砍柴,生火的生火,还有处理野猪内脏和皮毛的,大伙儿忙得不亦乐乎,半日的疲惫也在此刻逐渐消散。从前跟着方总镖头时,方总镖头是个无比克扣之人,有什么好处都是他一人的,拿着兄弟们的血汗钱在外吃喝嫖赌,偶尔心情好才赏兄弟们些吃的。平常他动不动就冲着兄弟们发怒,不是鞭打,就是体罚,如今跟着新总镖头,虽然每天要参见训练,但这两天他们也体会出训练的效果,身体健壮了不说,整个人精神也好了许多。最重要的是,总镖头和副总镖头都是很好相处之人,待兄弟们和颜悦色,分给大家的伙食也与从前是天差地别的待遇,谁还会怀念从前的日子呢?当然是向前看,跟着新的总镖头,迈步向前。 “总镖头,这个给你。”镖局中一名姓王的镖师用树叶包裹着一只猪腿双手奉上,其他的几名的弟子也纷纷上前分食物给穆青云等人。 焦黄的烤肉,还泛着油的光泽,单是闻到香味就已经馋涎欲滴。看弟子们都转头看着燕君这个总镖头,她不吃,他们也不敢先动。 燕君爽快地举起手中的猪腿,欢声道:“大家一起分了吃,都是好兄弟,自然该分甘同味,不是吗?” 弟子们齐声高呼:“谢谢总镖头!”一个个如饿狼一般蜂拥而上,顷刻间就将两只野猪给瓜分了,只有烤架上新放上去的瘦弱如骨的小雀无人问津。 看到这等热闹的场面,燕君不由地会心发笑,想起了从前在军队野营的日子,也是和战友们席地而坐,分抢着食物,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视线偏移间,忽而看到烤架下的火焰眼色有些异样,那是紫蓝色的火焰,妖冶得令人心惊。 “等一下!谁也不许吃!”她惊呼出声!依据她的判断,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物质掉入了火焰中,否则不可能会有如此异样的火焰跳跃。 所有人都顿在了原处,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 燕君走至火堆旁,弯腰拾起一根树枝在火堆中随意地拨弄,尚残余的些许粉末依旧留在柴木的表面,未被燃烧殆尽。她危险的眸子眯起,扫视向众人,质问道:“刚刚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 弟子们细细回想了下,一个个皆指向了刚刚送食物给她之人:“是王镖师。” 王镖师被点到名,神色忽变了下,很快恢复了平静:“总镖头,什么事啊?” 还想装蒜?燕君冷笑了声,下令道:“给我拿下!” “总镖头!”王镖师开始慌了,方才见她在火堆中拨弄,他就担心她会察看出什么端倪来。果不其然,她的眼光锐利,一下子就察觉了异样。可是她没有证据,证据方才都已被他销毁在了火中,他很好奇她究竟是如何发现其中的端倪。 其他的镖师和弟子们皆是疑惑的表情,不知总镖头为何突然要将王镖师拿下,左右顾盼着,没有人上前。燕君面色一厉,加重了语气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我叫你们拿下!” 这一次,弟子们不再犹豫,立即上前押住了王镖师。不管事情究竟是何原委,既然总镖头下令了,他们照办就是。 王镖师挣扎着,极力为自己辩解:“总镖头,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拿我?” 认定他是不肯自己招认的,燕君将自己手上的猪肉捧到他的跟前,残忍地冷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吗?那你把这个吃了!” 看到他眼底里的惊恐,燕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厉喝道:“怎么,不敢吃?为什么不敢吃?”她手上一用力,将猪肉硬塞入他的嘴里。 王镖师扭着头躲避,哭丧的嗓音求饶着:“总、总镖头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的。” “总镖头,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有毒吧?”其他镖师们看到这里,也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端倪,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王镖师,那可是跟他们共事多年的兄弟,他怎么可能? 燕君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继续逼问着王镖师道:“说,是谁让你干的?” “是、是……啊——” 三支飞箭从远处突如其来地射来,燕君闪身躲避,而王镖师就没这么好运了,飞箭正中脑门,一命呜呼。 弟子们皆被这意外的状况给震慑住,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纷纷喊着要追上去。 “不必追了!”燕君喝止了他们,因为她已经从飞箭的特点认出那是楚国军队所特有的箭枝。在秦国,她唯一的仇敌,还是来自楚国的,就只有她了。 “赵倩茹,欺人太甚!”飞箭在她手中分折两半,危险的芒光自她丽眸中迸发。既然她不仁,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夜色笼罩着新挂上牌匾的端王府,那是秦王赏赐给二皇子秦风的新府邸,众皇子当中有单独府邸的也就只有太子秦翊和二皇子秦风两人。秦王因着二皇子多年在楚为质而心生内疚,所以此次对二皇子的赏赐颇丰,这端王府的规模,也和太子府所差无几,显示着皇恩浩荡。 在端王府的前院,月色挣扎着从枝叶的缝隙间挥洒而下,一队侍卫自前院巡逻而过,偶然发现前面的树荫下有团黑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侍卫们提起手中的灯笼,向前察看,却见一具尸体躺在了树荫下。 “快看!这里有具尸体!” “来人啊,有刺客!” 那是一具男尸,三四十的年纪,普通的衣衫,看不出身份背景,死相恐怖。而他的身上横躺着一封书简,上面写道:端王妃亲收。 为首的侍卫见此,取了书简,忙吩咐身后的下属:“我去禀报王妃,你在这里守着。” 未几,赵倩茹披着一件挡风的斗篷匆匆赶来,神色有些凝重,她手中所握的正是那封书简:“尸体在哪里?” 侍卫引着她向前,来到树荫下:“王妃请看,尸体在这里。属下们方才巡夜的时候,忽然发现院子里出现一具尸体,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借着月光,赵倩茹看清了死人的面孔,双瞳倏地放大。 “这个贱人!”她的手紧攥着手中的书简,她没有料到对方会将死人送来这里。她暗自庆幸秦风今日出了郦城,受皇命巡视各个城镇,了解民情。若不是因此,她也不敢亲举妄动,她明白那贱人在她丈夫心中的地位,只可惜,今日之事又功败垂成。对方有了戒备,想要再出手突袭,恐怕就难了。 她阴鸷的眼神慢慢纠起,她招募的杀手已经齐备,只差密集的训练了。这一次,她绝不能再失手。 “将他埋了,此事不许告诉端王爷。” “是,王妃。” 赵倩茹刚要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侍卫的惨叫声。她闻声望去,只见先前为她引路的侍卫右手剧烈地颤抖着,一股黑烟自他手掌处发散,释放出浓浓的焦味,待看清他的手掌,肌肉已腐烂成一片,白骨嶙峋,惊恐得可怕。 第100章 侍卫们见此,睁大着惊异的眼睛,纷纷散开。 太可怕了! 几乎是短短片刻的时间,一只完整的手掌就腐化成白骨,他的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赵倩茹看着眼前的情景,腹中一阵翻腾,不住地作呕。她的右手在即将捂上嘴的刹那,一股同样气味的黑烟正从她的掌心处不断地扩散蔓延,她的脸色骤变,变得惊恐而狰狞。 “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会这样?” 肌肤溃烂的速度越来越快,那钻心的疼痛,让赵倩茹栽倒在地,不住地翻滚,斗篷底下单薄的寝衣暴露在了夜风中。那该属于端王妃的尊贵和从容,此刻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疯妇般抵命嘶嚎的惨相。 “快,快传太医!” “该死的贱人,本宫非杀了你不可!”赵倩茹不住地哀嚎,那惨叫声几近歇斯底里,伴随着侍卫的嚎叫声,在端王府的上空交响成曲。 在骊山之侧,青云镖局,燕君仰躺在屋顶上,观赏夜空的星月,姿态慵懒。她的目光仰望着浩瀚的苍穹,逐渐变得迷蒙,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接收到自己的礼物了吧?想到她可能会有的惨烈表情,唇线向上勾起。 赵倩茹,这是你自找的,我燕君不是可以随意任人宰割而不还手的良善之辈。 这一次,只是个教训,希望你不要再找我的麻烦! 一抹白影忽闪,出现在了她的身侧,燕君未动分毫,依旧注视着浩瀚的星空,想象着赵倩茹此刻可能有的反应,心中很是解气。 穆青云侧坐在她的身边,低首望向她勾笑的容颜,轻叹道:“君儿,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点?赵倩茹可不是个良善之辈,她一定会再找你的麻烦。” 燕君收回了视线,羽睫轻扇,冷笑道:“难道我就是良善之辈?她本就将我视作眼中钉,即使我不去惹她,她也不会放过我的。从今天开始我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保护自己,人善被人欺,这个世界只有强者能说话。赵倩茹想要找我的麻烦,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一抹狠厉之色划过她的眼底,在经历了今日险些中毒丧命的情况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一味地退让,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穆青云没有错漏她那抹狠厉的眼神,俊眉轻蹙,心中也跟着微微一痛:“君儿,你如此痛恨赵倩茹,是因为他吗?” 燕君眼神忽闪,有一丝的彷徨,真是因为他吗? 她徐徐坐起了身,赵倩茹嫁给了他,从她的身边抢走了他,她的确恨。然而,她最为在意的还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逼迫他娶他不喜欢的人,若不是他内心里将权势看得重过于她,他又怎会和别的女子成亲? 刚开始认清这个事实时,她的心的确很痛,可是慢慢地,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那么地爱他了。爱一个人,可以为对方放弃一切,牺牲一切。 他做不到,而她呢,她也同样做不到。 所以,其实他们都很可悲,口中说着爱对方,却不能为对方放弃和牺牲一切。终归到底,他们心中最爱的,唯有自己而已。 昨夜去宫宴前,她还在担心在宴上相见时,不知会有多尴尬和不自在。然而从宫宴回来时,她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那么地在意他了。 心,不再为他而跳动,更不会再为他而痛。 所以,她痛恨赵倩茹,纯粹是因为她的欺人太甚,而与他无关。 燕君徐徐地转头,望向身边的穆青云,他还是那般的清朗飘逸,谪美如仙。白色的衣衫,衬显着他的圣洁;黝暗的绿眸,增添了他的邪魅和神秘。 他说喜欢她,而她也对他有着好感。 月光倾洒,她忽然倾身吻上了他的薄唇,淡淡的竹香,还有属于他的气息。她想要证实,自己是否真的不在意秦风了。心,是否可以为了另一个男人而跳动。 穆青云彻底惊住了,她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吻他? 柔软的触感,沁鼻的幽香,一切感觉那么得不真实,却又触得到,感觉得到。 这的确不是梦,它是真实的。 她真的在吻他! 他忽然之间忘记了如何呼吸,一张白皙的脸颊逐渐染满了红霞,直至耳根。 他,穆青云。 曾经闻名遐迩的楚国智多星、堂堂的陵远侯,竟然被一个轻轻的吻而惊吓住,差点憋不过气而窒息晕倒,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燕君吻着他的唇,只是轻轻地触碰着,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她只觉得很平静、很安心,有种温暖的感觉。说不上心跳加速,也说不上有触电的感觉,但她一点儿也不排斥。 撤离了他几分,燕君好奇地打量着他此刻又呆又愣的表情,那一张脸像极了熟透的红苹果。她忍不住嗤笑出声,扑扇着羽睫,似真似假地说道:“青云,不如我们交往试试吧?” 穆青云好不容易缓过神,寻回自己的声音,绝美的脸庞上写满不敢置信:“你说真的吗?”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紧抿着双唇,等待她的回答。 燕君轻拧了下黛眉,垂眸沉吟了稍许,再次抬眸时,眼中多了几分坚定:“或许我很自私,但我必须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或许半年,或许一年,或许更长的时间。但是我保证,在我还留在这里的这段日子里,我会试着用心地去对你好。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和我交往吗?” 燕君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会不会最后深深地伤害他,可是此刻,她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和他试着交往,想要报答他这段日子以来默默的守护。更重要的是,他温暖了自己的心,让她恋恋不舍,不想失去。 昨夜一整夜的静思,她重新回顾了一遍他们从初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一幕幕鲜活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穆青云是她在这个时空除了秦风之外,接触最多的男子,他给自己的印象变幻莫测,她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无可否认,最初,她是很排斥穆青云的,就因为他的捉摸不定,让她心里不安。然而现在,给她温暖,给她无限关怀的人,却也是他。 离开楚城后,他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一直陪着自己来到秦国。她以为穆青云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天书,所以她依旧排斥他,厌恶他不纯的心思,可是现在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再来回顾往事,发现很多事都变了,变得不再是她理所当然想的那样。 今早醒来时,想到他会离开,她开始心慌了,开始后悔自己无情的言语。当她在账房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无法掩饰自己心底的喜悦。或许从那时起,她就有了这个想法,想要自私地留住他,留住这份温暖。 穆青云激动的言语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何一再地说要离开?你该死的究竟要去哪里?如果是回燕国,那我陪你回燕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可以陪你去!君儿,不要一直想着离开我,我们不会分开的。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只想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他的手紧捉在她的肩头,不断地颤动,他在惊惶,他在紧张。 燕君被他的话语给震慑住了,她从没想过他会爱自己这么深。 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她忽然犹豫了,这样的他,她更加不敢伤害了。倘若自己有一天真的离去,那他该怎么办? 抚上他微颤的手,燕君郑重地说道:“我说的不是回燕国,而是去另一个时空的世界,相隔千年。那里,是我的家乡,而你,无法跟随我去那里。” 穆青云微怔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他理清了思绪,无论她说的家乡在哪里,他根本不在乎。 “那我问你,你的家乡有爱人在等你吗?有亲人在等你吗?你为何一定要想着回去,留在这里不好吗?”穆青云深邃的绿眸中浮起薄薄的雾气,他紧张地在等待她的回答。 燕君再一次震慑住! 是啊,在那里她同样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人在等待她回去。 在那枚炸弹爆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消失在了那个时空,倘若她回去了,她又该以如何的身份出现呢? 穆青云紊乱的气息未平,怕她说出他害怕的答案,放缓了语气说道:“君儿,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值得你为我留下来,留在这个有我存在的世界。” 他的话语那么得有说服力,燕君不得不承认,她无法反驳。她不懂,他何来的自信能让自己为了他而留下,不过,她愿意一试。 因为,她很清楚,他和秦风是不同的! 轻柔的笑容在唇边逐渐绽放,如暗夜里静静绽放的芷兰,眉眼之间也闪烁着清幽的光芒,燕君伸手抚上他如冠玉的面颊,指尖轻轻地来回摩挲。 第101章 穆青云注意到她在窥视自己,不解地望向她,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重新躺在了她的身侧,他有些气恼地将她直接捞到了怀里,既然吃不得,那抱着睡总可以吧? 燕君继续闭着眼装睡,小脸埋入他的怀中,透着凉意,却很干爽的味道。她适应了一会儿,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甜睡。不得不说,他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心,很平静,适合当抱枕来睡。 穆青云低头看着她逐渐地入睡,四肢也开始不安份地缠上他的身体,真的将他当作了抱枕来使。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现在是名正言顺地站在了她的身边,少了很多的阻隔。大军绕过障碍物,向着红旗的方向,继续进发前进。 渐渐地,他也进入了梦乡。 微弱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了纱帐,撩起旖旎的一幕。 夜色继续深沉,月光依旧挥洒。 漂亮的睫毛扑扇了下,燕君悠悠醒来。想起昨夜之事,她连忙左右察看,本应在她里侧的人又不见了踪影。这么早就起床了? 侧头转向另一边,映入眼帘的是枕边的一枝海棠花,沾着泥土的清香,芯蕊饱满。燕君执起海棠花,置于鼻下,柔美的笑容逐渐盛放,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海棠花格外得芬芳,胜过世间繁花无数。 细想了下,这镖局之内并没有栽种海棠,那他又是从何处摘来这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有一种甜蜜的滋味在心中蔓延,眼前的海棠花也变得更加多彩多姿。 “总镖头,有西戎国的使臣送来请帖,邀您过去驿馆赴宴。” 燕君听到门外的喊声,微蹙了下眉头,那老外来请她赴宴?多半是想跟她讨教关于火枪的事,她心思微动,正好可以跟他打听些事。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燕君快速整理了一番,踏出房门。 穆青云正与前来送拜帖的西戎士兵交涉,见她出来,举目向她望来:“君儿,你真打算去赴宴?”他温柔地望着燕君,绿眸中泛着浅色的水雾。 燕君冲着他浅浅地一笑,有种无声的讯息在两人之间传递,连空气也变得甜甜的。 何润之不知从哪里忽然钻了出来,一身劲装的打扮,额头还有些汗水。他讶异地左右打量着两人,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师傅,你干嘛笑得这么风骚?” 燕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拍拍自己的脸颊,朝他瞪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得风骚了?我这是标准的礼貌笑容,懂不?” 何润之十分不合作地摇头道:“不懂!你就没对我这么笑过。” 燕君双目圆瞪,喝骂道:“臭小子,继续打沙包去!” 好不容易赶走了臭徒弟,回头时对上穆青云更加风骚的笑容,连她都有点鄙视了。要笑,回家关起门来笑,真该死,大白天的卖弄风骚! 直接无视他,朝那西戎士兵走去:“我就是你们伯爵大人要找的人,请问宴会什么时候开始?你们伯爵大人还约了其他什么人吗?” 西戎士兵好奇地打量她一番,似乎在奇怪为何伯爵大人明明说的是请一名女子赴约,而眼前的这位却是名男子。但他观察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既然对方都承认了,那就应该不会错了,用着憋足的汉语回道:“宴会是在今晚辰时,在驿馆举行,伯爵大人还请了秦国太子和几位皇子一道入席。” 燕君闻言皱了皱眉头,不太想跟这些皇家子弟凑在一处。还没等她回绝,西戎士兵连忙又说道:“伯爵大人说了,宴会后想介绍几位机械师,也就是你们这里所谓的工匠给您认识,一起探讨一下火枪的制造方法。” 嗯?机械师? 这汤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不得不说,这的确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回去告诉你们伯爵大人,我一定准时参加晚宴。” 送走了西戎士兵,燕君托腮沉思,机械师,那是什么概念?相当于是现代的工程师,掌握着最新的工艺技术,倘若能将他们收为己用,那么…… 她的唇角逐渐勾起,冲着穆青云勾了勾手。穆青云微微一愣,她这表情未免太过暧昧了些,不会是光天化日之下就引诱他吧? 白皙的面颊慢慢浮起红晕,虽然挺喜欢她大胆的暗示,不过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似乎有些不妥吧?他几步挪近了燕君的身边,小声喃喃道:“有什么事,咱们回房说。” 燕君想了想,也对,她的计划必须低调而周密,绝不能让第三者知道。拖着他的手,忙不迭地进了屋,顺手将门带上。 穆青云听着那房门“砰”地关闭,整颗心也跟着震了一震,没想到这才隔了一晚,她就想他了吗?他暗自窃喜,待她关门转身之际,紧紧地抱住了她。 “君儿——”那低哑轻颤的嗓音中蕴含着无数的情欲。 燕君顿时僵住了,搞什么?大早上的就发情? “你干嘛?我找你有事商量。”她很没情趣地一脚踹开了他,穆青云委屈地扁扁嘴,难道是他会错意了?那也不必这么粗鲁地踹他吧? 燕君好笑地打量着他一副没吃到糖果的可怜表情,忽而闪过一念,扑哧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叫你进来是为了……哈哈哈……” 穆青云很没面子地瞪她:“不许笑!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想到正事,燕君收敛了笑容,压低声音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西戎使臣那里有几名机械师,他们精通火枪的制造方法。我想让你带些人今夜找机会将那几名机械师暗中绑来,他们对我很有用处。” 穆青云也收慑了心神,神情变得凝重,点头道:“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不过今晚的晚宴,你还是小心点,这些皇家的人都不是好招惹的。”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不希望她再和秦风有任何晤面的机会,可惜,他无法阻止,也不想限制她的自由。 燕君看他眼神黯了黯,若有所悟,宽他的心道:“秦风如今已是端王爷,那晚宫宴上,秦王派遣他去各个城镇巡视,没有三个月是不会回郦城的,所以,你就不要多心了。” 穆青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没有自信,抿嘴道:“对你图谋不轨的人何止他,还有那该死的秦太子。” 那语气仿佛要吃了秦翊一般,燕君忍不住抛白眼:“拜托,你哪来那么多的醋意?” 穆青云别扭地将她搂入怀里,毫无底气地说道:“那还不是你的错?” 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燕君伸手环上了他的腰际,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温馨。 卯时三刻,秦翊的马车停在了镖局的门口,他特意来接燕君一起参加晚宴。燕君直接穿了男装前去赴宴,心想着汤姆伯爵此刻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么穿不穿女装都一个样。 来到宴席上时,宾客已到的差不多。汤姆伯爵没有请太多的人,除了燕君外,皆是秦王的几个儿子,秦太子秦翊,四皇子秦晖,五皇子秦阳,还有一个三皇子秦柯。相互寒暄了一番,燕君就在汤姆伯爵的盛情邀请下,坐在了他的左下首,而秦翊则坐在了他的右侧,众人围桌而坐。 其他几位皇子燕君算是认识过了,唯有这个三皇子秦柯没什么印象,她好奇地特别关注了下,发现他的五官和秦风更相似些,他的面色略显苍白,身上似有病症。他喜静,在他的兄弟们闲聊之时,他多数的时候都眼观鼻,鼻观心,从燕君进来后,他除了抬头轻扫了她一眼,之后就再没有过眼神接触。宴席之上,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燕君很怀疑这样的一个皇子,究竟是如何在宫中生存的?既然不太乐意搭理人,又为何来赴宴?燕君觉得很是费解,搞不懂皇家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脾气都古怪得很。 汤姆伯爵心情极好,一张充满欧洲风情的帅脸挂着迷人的笑容,他朝着下人拍了拍手,立即有下人拎了一个小木桶来。在木桶的边缘处有一道小的阀门,只见阀门开启后,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 是红酒!还是那种超醇、超极品的红酒! 燕君感觉自己舌下的唾液在不断地分泌,想不到能在这里品到这么正点极品的红酒,真是赚到了。两眼直盯着倒酒的下人们,可惜用的酒杯是陶瓷的,不太美观,不过也已经不错了,不能太强求。 秦阳坐在燕君的右侧,好奇地盯着这酒杯中紫红色的液体,闻着很香郁,可他没敢动,以为是动物的血之类的东西。 “伯爵大人,这是什么,为何我们从没见过?”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 汤姆的兴致极好,竟然跟他开起了玩笑:“你们猜,猜中了,我再送他一桶。” 秦翊举杯抿了一口,优雅的举止高贵无比,他尝出了些端倪,浅笑道:“这应该是酒,只是不知是用什么酿制的,味道很香醇,不腻不呛,还口齿留香。” 第102章 汤姆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皇家的人就是嘴刁,品东西极为讲究。转头看向秦翊左侧的秦晖,只见他也跟着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道:“就算是酒,那也淡了,还是烈酒比较合爷的胃口。”他那嫌弃的神情,让人直怀疑他是不是根本猜不出,所以才胡搅蛮缠。 汤姆闻言,只好干笑了一声,继续看向秦晖下首的秦柯。秦柯依旧是面无表情,抿了一口酒之后,淡淡地说道:“似乎有葡萄的香味。”十分吝啬的几个字,大家还在等待他的下文,尤其是汤姆一脸兴奋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可人家就是吝啬地孑然而止,再也不说了。 汤姆还是爽朗地大笑了声:“三皇子的味觉果然厉害,这的确是用葡萄酿制而成,但也不尽然,不知道剩下的两位可能猜出这酒的酿制方法?”他虽是在问秦阳和燕君,但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却明显是望着燕君的,事实上他今日设宴的目的就是因为她,她既然懂得火枪,那么是不是对他们国家的其他事物也精通?他心里猜测着燕君一定是去过他们的国家,所以才会如此熟识火枪的应用和它的优劣。 燕君故作无视,转头瞄向秦阳,这小子老是跟她过不去,今日也要让他出出丑。 她故意啧啧道:“葡萄的嫩肉是甜的,就算是未成熟的,那也是稍带些酸味,而这酒细品之后,有些涩涩的味道,跟不小心咬碎了葡萄籽的味道有些相似,莫不是……”她拖着长音,一副卖关的神情。 秦阳恍然大悟,抢先说道:“本皇子知道了,一定是用葡萄籽酿制而成的。” 燕君不客气地喷笑出声,就知道他会上当。秦阳一听她大笑,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说错了,涨红着脸瞪向她:“你知道?那你倒是说说。” 燕君拍拍他的肩头,好心安慰道:“唉,其实五皇子殿下能猜到葡萄籽,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迄今为止,好像还没有人发现葡萄籽还有酿酒的功效。不过没关系,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对吧?说不定在几千年后真有人能用葡萄籽来酿酒也说不定呢。” 她隐忍地憋笑,看他脸色越来越差,也不忍心再继续捉弄他了,她的语调一转,说道,“事实上呢,这葡萄的确是个好东西,它的肉可以直接食用,肉质鲜美,而它的皮呢?却是酿酒的好材料,我们现在所喝的这种红酒,就是用葡萄皮发酵酿制而成。它的年份越高、使用的葡萄品质约好,它的味道就越香醇。” “君小姐太聪明了!鄙人这里还有一件好玩意儿,若是你也能猜中,鄙人就将它转送给你。”汤姆一脸的兴奋,兴冲冲地独自跑进了内堂,不知去拿什么宝贝。 其他几人听汤姆如此说,那就是没错了,皆诧异地望向燕君,不知她为何能识得此物。 秦阳还憋着一张臭脸,不断地瞪视她:“你是故意的!” “没错,皇子殿下真聪明!”燕君好笑地瞄向他,看他气鼓鼓的脸蛋很是诱人,不由地起了玩心,顺手在他腮帮上掐了一把。 这一下,秦阳整个人都呆掉了。这个女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他? 秦阳的面色忽紫忽白,那叫一个精彩。 那头的秦晖也是傻愣了眼,这女人未免太过大胆,连堂堂的皇子也敢调戏?秦柯难得给了一个吝啬的眼神,依旧面无表情。而秦翊则是微蹙了下眉头,有些不悦,早知道他应该和五弟换个位置。 许久,秦阳终于回了神,怒瞪着她骂道:“你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燕君无所谓地耸耸肩:“怎么了?掐一下也不行?小气!” 秦阳满腹的话全被堵在了那儿,这能叫小气吗?这根本是礼教的问题。 秦翊看两人大眼瞪小眼,有些看不下去,过来拉起秦阳:“五弟,你坐那边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秦阳不情不愿地起身,临了,还恨恨地横了她一眼:“不跟你这女人一般见识!” “放心,我教养好,也不跟你计较。”燕君轻轻地抛了句,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打算。 秦阳又想冲过来,却让秦翊拦住,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这时候,汤姆终于拿着他心爱的宝贝回来,几人这才重新落了座。 “君小姐,请看,不知你认不认得此物?” 燕君一下子就被他手中的东西给吸引住了,竟然是望远镜! 好家伙,这分辨率还真高,至少能看到一里地外的事物。 燕君将它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汤姆一看她拿这望远镜的姿势,就知道她是内行人,脸上的兴奋更浓郁:“怎么样?君小姐可喜欢此物?” 燕君故作镇定,轻叹道:“这望远镜好是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汤姆一脸的认真和期待。 燕君撇了撇嘴道:“只可惜瞳径太小,无法在夜里使用。” 汤姆很是惊奇,讶异地问道:“难道还有能在夜里使用的望远镜?” 燕君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这制作的工艺很是繁琐,不是专业的工匠,做不到这些。” “这个没问题,鄙人带来的机械师都是我们西戎国数一数二的,他们一定能懂君小姐所说的理论。”汤姆越来越兴奋,忙招来随从去请机械师们来见客。 燕君继续把玩手中的望远镜,唇角微微勾起,此刻穆青云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秦翊一直在注视着她,察觉到她笑容的诡异,不由地问道:“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你以前去过西戎国?”要不然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何懂得这么多连他都不懂的玩意儿。 燕君微愣了下,随即点点头道:“没错,我以前跟随商队去过一趟,多少见识了些新鲜的玩意儿。” “那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秦翊忍不住问道,对她从前的出身越来越好奇。 燕君顿了一下,抬头望向他,颇为严肃地问道:“你真的那么在乎我的身份吗?倘若我的身份不容许你和我结交,你会放弃我这个朋友吗?” “不会!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弃你。”秦翊回答得毫不犹豫,灼灼的目光中燃烧着簇簇的星火,仿佛能照亮昏暗的星空。 燕君只是浅浅地一笑,倘若他不是回答得这么果断,那么她势必要重新审视一下眼前这位她心中已经认定的朋友了。 秦晖和秦阳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中皆有几分焦虑,这不是他们乐见的情形。如今朝中的局势,谁不清楚?父王突然派遣端王巡视全国,明显是对端王的倚重。前几日的宫宴,因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而搅乱了父王为太子选妃的计划,谁都看得出父王对太子所作所为的不满。他们认定这个女人是他们太子兄长的克星,所以不乐见兄长与她走得太近。 秦柯低头用着酒菜,仿佛置若罔闻,唯有他微弱的余光轻扫着对面的两人,意味不明。 “大人,不好了!机械师被人劫走了!” 门外忽来的传报声,打断了酒宴上的气氛。汤姆震惊地站起身,一双蓝眸几乎要弹凸出来:“你、你说什么?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到驿馆来掳劫人?” “他们穿着一身黑衣,足有十人。他们救人的时候,打灭了所有的灯笼,所以我们根本看那不清他们的容貌。”来传报的下人一脸的慌乱神色,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他们的首领在撤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小人没有听懂。不过他说的好像是北狄国的话……” 汤姆大怒,拍桌道:“北狄国?带上所有人,去北狄国使臣那里,我定要他把人交出来!”汤姆跟着在座的几人道歉了一番,便带着他的人往驿馆的另一侧去了,那里住的正是北狄国的使臣。 燕君微拧了下眉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计划失败了,北狄国的人将机械师掳了去?她急于想求证事实的真相,也起身要离开。秦翊提出要送她,她本想拒绝,但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也同意了。 马车跑得飞快,很快就临近镖局,一路上,秦翊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燕君。 马车停下时,燕君才回了神,想也不想就跳下了马车。秦翊紧跟着下了车,伸手拉住了她:“君彦,我明日就要离开郦城,前往军营训练兵马,估计三个月后才能回来。这些日子,你若是有事想找我,可以到太子府遣人给我送信,这是我的随身玉佩,你拿我的玉佩去太子府,他们就会明白了。” 燕君低头看着他塞入自己掌心的玉佩,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一块与秦风曾经所赠的一模一样的玉佩。她明白,这玉佩代表着他们的身份象征,非同小可。 她轻笑了声,将它塞回了秦翊的手中:“多谢了,可是这个我不需要。我想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风曾经赠送过她玉佩的关系,她有些抵触。 第103章 秦翊的手就这么怔在了原处,眼神黯了黯,有些失神。她拒绝了,这是不是同样也代表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根本不值得她挂念? “君彦,我从来不随便送人东西,只有我觉得值得珍惜之人,我才会送。所以,不要拒绝好吗?”他的目光恳切,是真心地希望她能收下他的心意,玉佩的涵义只有他们皇室中人才最为知晓,若非是自己心仪的另一半,他们绝对不会轻易送人。 燕君愈来愈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她都说不收了,他还一个劲地要往她手里塞,莫不是真如穆青云所言他对自己有意思?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里挠挠的,很不自在,她还是比较习惯那个跟她相互掐架的秦翊,没什么心理负担。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跟穆青云开始交往,怎么还能接受他的好意呢? 她侧转了身,故意说道:“我说你们秦家的人是不是都喜欢送人玉佩?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怕我会弄丢,所以,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可赔不起。” 秦翊愣了一愣,立即领会过来:“二弟也送过你玉佩?”回头一想,倘若她和二弟之间的关系真的不简单,那么这种可能是很大的。想到此,他心里更加搁得慌。 燕君不想提及秦风,回避着神色道:“没有,我随便说说的。” 秦翊叹息了声,终是收回了玉佩,灼热的目光望进她的眼底:“君彦,我就要走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的黑眸逐渐变得深邃,有一股漩涡在慢慢地形成,仿佛要将她吞入其中。燕君眉头不由地纠起,看来他还真是对自己有意了,真是头疼。 她抿了抿嘴,回避着他的目光道:“一路顺风!” 秦翊不满意,继续问道:“还有呢?” 燕君撇撇嘴,道:“嗯,那就万事如意。” “还有呢?”秦翊开始激动了,这不是他想要听的,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想听,他只想知道她会不会想念他,会不会等他回来。 他一再地追问,燕君有些火了,还有完没完?她不客气地爆粗话道:“丫的,你欠揍是不是?哪有那么多话说?” 秦翊嘴角抽抽,这女人还真是没耐性:“你不收我的玉佩,那就算了。那你总该送我点什么吧?”他邪魅地勾起唇角,有些期待,她既然不收他的东西,那送他些什么留作念想,也是正常的吧?或许这样更合他的心意些。 燕君坏坏地勾起唇角:“你真想要?” “嗯。”秦翊重重地点头。 “好,那我就……送你一拳!”燕君干笑着,忽然抡起一拳砸向了他的眼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嘶——”秦翊痛苦地捂上自己的左眼,暴喝道,“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快滚!三个月后再见!罗哩罗嗦的,真麻烦!”燕君得意地挑了挑眉梢,还是比较习惯他暴怒的神态,转身回了镖局,留下秦翊一个依旧在原地痛苦地嘶嚎。 “该死的!”这一拳砸得真狠,他可以预见自己点兵出城时,众目睽睽下,该会是如何得丢丑?这女人要打就不能打别处吗?他堂堂秦国的太子,顶着个熊猫眼去点兵,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看来明日还是让五弟替他去点兵算了,他先躲起来将伤养好了再说。 燕君刚一进房间,就被人从背后抱住,那熟悉的体香,让她忘记了挣扎。 “那一拳打得好,那该死的秦翊老缠着你,就该打!”穆青云的下颚抵在她的肩窝,哼哼道。 燕君扑哧笑出了声,原来他刚才偷窥了:“你跟他有仇吗?干嘛老针对他?” 燕君扯开了他环在腰际的手,转身与他相对,问道:“对了,那些机械师你带回来了吗?” 穆青云身上的夜行衣尚未换下,显然跟她回来的时间相差未远,他点点头道:“嗯,我让人先将他们藏在一处隐秘的地方,以免官兵查到这里,连累了镖局。” 燕君的面色逐渐地冷凝,若有所思地问道:“青云,你何时懂得北狄国的语言?”方才在驿馆,汤姆的手下提到那黑衣人的首领曾对他们说了句北狄国的话,若真是穆青云劫了人,他无疑是想将这劫人之事栽赃给北狄国人。可他为何偏偏选择北狄国的使臣,为何又懂北狄的语言,这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穆青云眼神忽闪了下,有些痛苦和挣扎之色,他伸手将燕君拥入怀中,低低地说道:“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我现在不想提。” “好吧,我相信你!”他方才的表现,明显就是有难言之隐,她不再追问。每个人的心底都多少藏有自己的秘密,她何尝不是? 三个月后…… 隆冬将至,郦城的上空连续下了几场雪,整个骊山都覆盖上了一层雪白,如一匹纯白的骏马横卧在郦城的西侧,气势恢宏。 骊山脚下,天下第一镖的总部青云镖局正在召开镖行每月的例会,气氛热闹,如火如荼。曾经分布于郦城的十家镖局在三个月内纷纷以入股的方式,加入了天下第一镖,不但没有造成同行之间相互争斗的局面,反而使得同行之间相互协作得更加紧密。 入股分红,这就是燕君所策划的吞并郦城内所有镖局的方式,谁入股的资金多,分到的股份也多,那么各家镖局每月的分红按照他们手中所持股份的份数来衡量。当然了,这只是分红的部分,每个镖局根据自身所接镖数的不同,也会获得额外的按劳收入。如此一来,只有各家镖局同心协力,才能分到更多的银子,谁还会想着去打压同行呢? 燃燃的炉火分布在大堂的四个角落,熏得整个大堂温暖如春。大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足以容下十余人,如今正围坐着各个镖局的总镖头,进行着所谓的圆桌会议。 何润之站在主位之侧,正捧着账册,用清亮的嗓音通报着每个镖局的分红收入。 “孟镖头,十五万两。” “段镖头,十二万两。” 底下的镖头们听着自己的分成,各个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自从他们开镖局以来,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每月也没赚过这么多的银子。他们越来越相信,加入天下第一镖是个明智的选择,要知道他们当初加入天下第一镖时,可不是那么甘愿的,要么是受武力所迫,要么就是形势所逼,总之青云镖局总镖头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没人不敢不服她。 “哼,你神气什么,老子分到的还不是比你多?” “不就多了三万两?老子下个月多招几名弟子,多接几单生意,看你还能怎么横?” 这孟长风和振威镖局的段总镖头因着陈年的恩怨,至今见面还是争吵不休,让人很是头疼。 燕君斜倚着坐在主位上,看着每人欣喜地点算着身前的银票,唇线慢慢地勾起,人都有贪念,只要有银子赚,什么百年家传的镖局,都是屁话! 如今郦城之内,再没有什么镖局之分,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天下第一镖! 虽然它的涵盖范围还没有遍及天下,但那是迟早的事,先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再一步步地循序渐进,有志者事竟成,差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她对此很有信心。 “两位,大家和和气气地合作一起做生意,互惠互利,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她轻扫着两位镖头,那眼底的威严却是不可忽视的。本在争吵中的两人闻言,立即停了下来,冲她颔首道:“公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自从镖行成立以来,我们每月赚到的银子比起以前各自为战不知多了几倍,而且还从未出现过劫镖之事,这全是公子的英明决策,在下等心服口服。” 公子,如今是所有总镖头对燕君的称呼,因为在座的各位每个都是总镖头,不好分辨。为了能区分彼此,凸显她在镖行中的特殊身份,所以她定下规矩,以后所有的人都称呼她为公子。 公子,这个称呼看似很平常,但所包含的意义非凡,天下第一镖自成立以来,还从没有出现过一起失镖、劫镖之事,这完全和公子背后的一股秘密势力有关。凡是敢来劫镖之人,无不死得这股秘密势力之下,传闻,每当有人劫镖,都会有几个奇装异服的花脸人出现,他们的手段极为残忍,往往一刀致命,或者直接拧断对方的脖子,如修罗一般。他们的身上还有一件可怕的武器,传闻见过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死在这件武器之下。 每当燕君听到这些传得神乎其神的传闻,都不由地觉得好笑,他们不过是她暗中训练的一支特种兵,从各个镖局中物色一些悟性和体能好的弟子集中训练,让他们学习各种杀人的技能,并且给每人配备了一支她改装设计后由西戎国的机械师制造出来的手枪,所以才能每战必胜。这些弟子平常还是待在各自的镖局里,成为她的眼线,以免那些镖头们有异样的行为,从而判出天下第一镖,而在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召集的地点,执行任务。 第104章 燕君低头抚摸着他乌黑发亮的墨发,上面有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湿意,凉丝丝的,她却觉得很是温暖。浅浅的微笑一直挂在她的唇角,她闻到了空气中香甜的味道,那是幸福的味道。 “青云,你说的对,我何必一定要回去千年之后呢?在那里没有人会等我,而这里,却有你。所以,你成功了,我愿意为你留下。” 穆青云霍地抬头,眸子里写满欣喜若狂,他有些不敢置信,能亲耳听她将这些话说出口。他一直在等,等她的答案,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他狂喜地抱起了她,带着她不停地旋转、旋转……欢笑声取代了一切,充斥着整个屋子,填满每一个角落。 午后,镖局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燕君将他请到屋内密探了一番,待送他离开,她也随后独自出了镖局。 何润之刚刚从外头回来,撞见她要出门,忙上前追问:“师傅,你去哪里?” “出去逛逛,是时候引蛇出洞了。”燕君笑得神秘,拍拍他的肩头道,“走,跟师傅一起去见识见识。” “蛇?”何润之摸不着头脑,但也极为感兴趣,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燕君带着徒弟在大街上随意闲逛了一番,买了几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最后往较为偏僻的树林中走去。何润之一路上疑惑不已,不知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眼前的林子越来越深,何润之开始有些头皮发麻,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师傅,这里好冷,要不我们快点回去吧。”他怕被师傅笑他胆小,只好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打算撤退。 燕君好笑地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说道:“好戏还没上演呢,急什么?” 她的耳朵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下,已经听到了林子里异样的声响。 “出来吧,大冷天的,在这里埋伏,怪可怜的。”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意味。 下一刻,林子的周围出现了近五十名的黑衣人,迅速将两人包围了起来。燕君凝神扫视着这些黑衣人,个个身上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目光也是森冷的,无不透露着杀气。 黑衣人的队伍忽然分了开来,从中走出一人,燕君一眼就认出了她,赵倩茹。 “贱人,这次看你还能不能侥幸逃脱?” 赵倩茹凶悍的眼神瞪视着燕君,她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训练死士,为的就是取她的性命,如今终于可以实现。她撕咬着下唇,仿佛在撕咬燕君一般,露出嗜血的神情。 燕君淡淡地冷笑着,视线扫向了她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唇角的弧度放得更大。看来上一次的教训还不够,她还是想着要自取灭亡,那她不妨成全她! 之前来到镖局的不速之客就是从前她在破庙外收服的侍卫张飞,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向她汇报赵倩茹那边的情况,听闻赵倩茹一直在训练一群杀手来对付她,燕君除了感叹世人的痴念,也不知该感慨了。既然赵倩茹不肯放手,那么她也不是平白等着挨打的倒霉蛋,倒不如引蛇出洞,随后一网打尽,免得整日里担心她究竟什么时候会突袭。 “赵倩茹,想不到这次你竟然亲自露面,怎么样?那化尸粉的滋味不错吧?”她的目光故意扫向赵倩茹右手戴了黑手套,有意想要激怒她。那化尸粉是她精心调配而成,人的肌肤一旦沾上药粉,就必须用酒精冲洗,只要处理及时还有救,可惜赵倩茹根本不懂这些,就连皇宫里的御医也不懂何为同性相溶,有机物溶于有机物的道理,她丢了一只右手,那也是她作恶多端的下场。 赵倩茹果然被激怒了,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她残废的右手在不住地颤动,仿佛那钻心的疼痛感再次袭上心头:“你还敢提?本宫的右手是被你毁了的,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来人,给本宫杀了她!” “不错嘛,养了一帮杀手!不过,本姑娘没兴趣陪你们玩,还是让我的手下陪你们玩玩吧。”燕君不慌不忙地朝着林子外吹了声口哨,顷刻,三十名墨绿劲装的男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将黑衣人围成了一圈。他们每人的脸上涂抹有彩泥,遮挡了他们的真实容颜,却和周围的树林很好地融合到一处。更为奇特的是,每人的腰间各自配了一柄利刀、一捆带钩的绳索,还有一柄短枪。 短枪是燕君根据火枪改造而成,又找了西戎国的机械师根据她的图纸打造,通常情况下,她是不允许她的手下动用枪支的。然而赵倩茹不同,对于可恶可恨之人,不需要仁慈! 赵倩茹在看到这些的瞬间,脸色已经有了变化,知道今日难免一场恶战,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不愧是皇家的公主,见过世面。 燕君残忍地勾笑,丝毫没有因为黑衣人的包围而感受到一丝压力,只是暗暗地护在了何润之的跟前,以免一会儿乱战之中误伤了他。 “我数到三,干掉所有的杀手,你们才算合格。”燕君的话是对着她的手下说的,却让所有的人都全身震颤了下。对于黑衣杀手们来说,这简直是最大的侮辱!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掉他们,那简单就等于是天上打一记轰响的雷声,然后直接击中人将人劈死的效率,这怎么可能呢?可燕君的手下们则是另一番想法,公子既然说是速战速决了,那么也就是在暗示他们可以使用枪支。 还未等双方想透这一切,燕君已经开始数数。 “一!” “二!” “三!” 砰砰的枪声不断在林中响起,几乎就是在眨眼的功夫,同时响起。黑衣杀手们至死都还明白他们手中所持的究竟是什么武器,人已经中弹倒下,一个接着一个,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甚至只来得及挪动一步。 赵倩茹完全看傻了,煞白的脸色瞪视着她:“你、你简直不是人!” “现在,轮到你了,我亲爱的三公主,端王妃。”燕君邪笑着,手中的枪支在掌心处惯性地转了几周,对准她的额头,“信不信,我只要稍稍动下手指,你的脑袋就会像这些杀手一样脑浆崩裂?” “砰!”她用嘴型比了声。 赵倩茹向后退了一步,踉跄着倒地,她两手托着地面不断地后退,此时此刻,她吓得已经忘记自己是有轻功的,两眼怔怔地盯视着枪管:“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端王妃,我是楚国的公主,你不能杀我!” 燕君一步步地逼近她,冷笑道:“我燕君要杀的人,想杀便杀,我才不管你是端王妃,还是楚国的公主。” “不!你不能杀我,杀了我,我父王和皇兄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赵倩茹几乎是闭着眼嚎叫,她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她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了等待死亡的恐惧。 “是吗?那我们不妨打个赌,赌你死后,我照样完好无损。” 燕君扳动了保险锁,食指紧扣扳机,只要稍稍一动,赵倩茹的脑袋就直接爆了。千钧一发间,一匹快马从林外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 “等等——君儿,可否放过她一次?” 听到熟悉的声音,燕君侧头,秦风已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到她的身侧。他一身官服未除,行色匆匆,闻听消息就赶了来。不得不说,见到眼前的情景,他很吃惊。他原本是想来阻止赵倩茹杀人的,谁想现在的形势却反了过来。 燕君听到他要维护赵倩茹,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赵倩茹见秦风站在她的一边,欣喜若狂,简直喜极而泣。 “夫君,救我!” “夫君,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她不止毁了我的右手,现在还想取我的性命,你替我杀了她,杀了她!” 秦风不悦地皱起了剑眉,冲她厉吼了声:“你给我闭嘴!” 赵倩茹浑身一颤,对上他阴沉的眸子,眼底满是惊恐。她默默地垂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处,浓浓的杀意和恨意涌现。她忽然明白他根本就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救那贱人的!为何他什么时候都只想着那贱人?为何永远都无视于她?难道她一心想嫁给他,想得到他的心,错了吗? 秦风狠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拉过燕君的手,道:“君儿,我们到一旁说。” 燕君回头看向赵倩茹,眼神敛了又敛,今日她是真的起了杀心,想要置赵倩茹于死地。 “看住她!”她吩咐了一声,跟随着秦风到林子的另一头,想听听他究竟想要怎么说服她放过他的妻子。 “有什么话,你快点说!”燕君的心情不佳,不太愿意面对他。 秦风眉宇纠起,绕到她的身前,凝望了她许久,眼神有些挣扎和纠结:“君儿,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秦国各地替我父王巡察民情,没时间去看望你,你还好吗?” 第105章 “我好的很。”燕君也跟着纠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似乎不适合说这些。 秦风明显感觉到她不悦的神色,试探地问道:“你是在怪我为赵倩茹求情吗?我根本不在意她的生死,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死,她活着还有利用价值。我说的是真的!你不是想要得到天书吗?等我夺得了储位,我就把天书给你,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赵倩茹身后的楚国力量来支持我。所以,你再给我些时间,等我夺得了储位,我把赵倩茹交给你,任由你处置!” 燕君眉头皱得更深,带着厌恶的眼神望向他,她很难相信自己从前为何会喜欢他,喜欢他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子归,她可是你的妻子,你的结发妻子!你要为她求情,不让我杀她,我还可以理解,甚至还觉得至少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有责任心的男人。但是你现在说你只是把她当作一颗棋子,一个工具,利用她来达到你的目的,甚至不顾惜她的性命。你何其残忍?” “婚姻本就是一件十分神圣的事,两人结为夫妇,也就表示着两个人从此将同甘共苦,荣辱与共。而你呢,你将婚约视作了什么?你为了达成自己心愿的工具?” “子归,你太令我失望了!” 秦风身形一晃,扶着她的肩头,颇为激动地说道:“君儿,你为何要如此说?你明知道我根本就不爱她,我心里爱的人是你。既是如此,我忠于自己的感情,有何错?婚姻不过是一种手段,一张白纸,我想要撕毁就撕毁,谁又能拦得住我?” 燕君抬眸,对上他深邃而泛着异光的眸子,透过它,她看到了无限的野心和欲望的火苗。他可以为了达到目的,利用自己的婚姻,又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它毁灭,这样的男人真的有心吗? 她冷笑,抬手扯开了他的手,眸中射出两道冷光:“我已经很清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我就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她一马,以后,你我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瓜葛和交集。烦请你看紧你的女人,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她转身,无情地离开。 秦风正欲伸手搭上她的肩头,燕君霍地转身,手上的抢口已抵在他的额头,她冰冷的话语的开口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它的威力,我劝你不要轻易尝试!” “你真想杀我?!” 森冷阴狠的气息自秦风的体内爆发,他赤红的双目盯视着她,他不敢相信有一天她会想要自己的性命。他不甘心,不愿服输,更不想失去。 他的手握在了枪管上,承载着万年寒冰的冷眸几乎可以将她凝结,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直直地盯着她:“你不是想杀我吗?那你杀啊!我就站在这里,绝不还手!” 燕君握枪的手轻颤了下,被他可怕的眼神吓住,她还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掌控着生杀大权的阎王,所有的鬼怪在他的注视下都会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你、你别逼我!”第一次,她握枪的手开始不听使唤,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秦风捕捉到她眼底的惊惶和手上的颤意,目光逐渐地转为柔和,他拨开了她执枪的手,趁着她出神之际,将她拉入怀中。他紧拥着燕君,痛苦地叹息道:“君儿,不要离开我!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从第一次在莲池边见到你,我就被你深深吸引了,你的眼神是那么得倔强而又坚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像你这般特别,你的身上无论何时都充满着自信和坚毅,这份自信和坚毅是那么耀眼夺目,让我不想注意都不行。” 燕君听着他的话语,几乎忘了挣扎,她何曾忘记那初见的一面,他带给自己的震撼?那般强烈的存在感,她想忽视都不行,无论他在何处,他都像是一个发光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努力地想要避开他,却最终还是一次次地与他撞见。 她到底该如何解释这份缘分?孽缘?孽债? “还记得那次在墨轩,我看到聂风牵着你的手,那一刻我的心好像有股烈火在灼烧,让我痛不欲生。那时候,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带走你。你是我的,你的手只有我能牵,谁也不能碰你,谁也不可以拥有你!” 他顿了顿,将燕君推开了些距离,灼灼的目光望进她的眼底深处,震慑她的灵魂:“君儿,记住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爱上别人。一旦你爱上别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我说到做到!你最好相信我有这个实力!” 燕君已经完全被他震慑住,此刻的他简直就是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王者,或者说,他天生就是个王者。 他的手腕一转,燕君手里的枪支就落到了他的手里,秦风把玩着手里的枪,冷笑道:“这个东西的确厉害,可是,你别忘了,一旦遇上内力高强之人,稍稍一运内劲,就能将它震开。就算它的射程再远,力量再大,也是无济于事。更甚者,可能会伤及自身。方才那帮蠢材不过是没有防备,没见识过这种新玩意儿,所以才会被你的人杀死。倘若他们一早知道你有这种武器,他们只须用轻功躲开,你的人根本就杀不了他们。” “所以,君儿,不要轻敌,也不要自以为是。天底下没有破不了的武器,有的只有一颗灭不掉的心!”他的话语一沉,手上也跟着用力,一支枪在他的指力摧残下弯成了一个弧度。 震惊,再震惊! 燕君一直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可是没料到竟然高到这种程度!他只用了两指就将铁制的枪械弯成了角尺的形状,这简直太过可怕! 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向她示威吗? “三个月的时间,赵倩茹养了一帮废物,你也有了自己的势力,那么你认为我呢?一心想要报仇、想要夺得储位的我,是不是也会为自己筹谋后路、培养势力?”秦风的神色变得飘忽不定,让燕君暗暗地心惊,是啊,他明着是去巡视各地,而暗里呢?他究竟做了多少准备?有了多少筹码?他就这么有自信一定能将秦翊打压下去,从而成为下一任秦王的继承人? 不,他想要的一定不止于此! 他想要报仇,就得获得绝对的权力。而绝对的权力,只有真正地坐上秦王之位才可能拥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他该不会是想…… 她震惊地望向秦风,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他,也越来越对他产生恐惧。 秦风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目光也逐渐地放柔:“别怕!我可以杀尽天下人,但绝对不会伤害你……穆青云就不同了,若是他,我会毫不犹豫地下手……所以,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跟他走得很近的消息,你知道的,我会吃醋的!” 燕君猛然惊醒,重重地推开了他:“你疯了吗?我不许你伤害他!我……”她忽然醒悟过来,此刻她若是表现得越关心穆青云,只能使得他更加痛恨穆青云,或许还会对穆青云起杀心。 她话音一转,冷声道:“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随意地捕风捉影,拿别人开刀!总之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要坚持你的想法,我没办法阻止,但是你也别想我会乖乖就范。因为我燕君从来就不受人威胁,你也不能!” 她转身,不愿再与他纠缠,今晚的他给了她太多的震动,她开始心惊,她如今的势力,与他相比,就如同蚍蜉撼树,微不足道。她一定要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直到足以与他相抗横为止,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地摆脱他,不受他的威胁。 燕君已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镖局的,整个人混混沌沌,一直都在思索着秦风的话。他知道自己和穆青云走得很近,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派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他本人不在郦城之内。倘若他知道了自己和穆青云现在的关系,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怎么办? 这里是秦国,是他的地盘,一旦发生冲突,他们一定无法跟秦风的势力相抗。 怎么办? “君儿,你回来了?” 穆青云手执一本书册,斜倚在桌旁,等候着她的归来。 燕君抬头望向他,目光盈盈闪烁,当初一起合作偷盗天书的三人,为何变成如今这番?秦风为了报仇,为了他的大业,逐渐在走向疯狂,他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他们必须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她几步跑向了穆青云,扑入他的怀中,想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怎么了?”穆青云眼神微变,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青云,抱我!”燕君只想紧紧地抱着他,享受这份温暖。 短短的几个字,在穆青云的心中激起层浪,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若是换作平时,他一定欣喜若狂,然而今晚的她太过怪异,好像心事重重。 第106章 他伸手回抱她,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怀中,低首望着她紧闭的双目,他轻柔地问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燕君埋首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一颗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青云,我们离开秦国吧,我们去燕国。”只要离开了,秦风想要血洗秦国也好,率领大军杀向楚国也罢,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穆青云眉宇逐渐地纠起,她忽然想要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有了她非要离开的理由。 “那天书呢?你不想要天书了吗?” 燕君在他怀里使劲地摇头:“不要了!天书已经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不再需要它。”是的,她想要天书,本来就是为了想要通过天书回到现代,然而此刻,她已决定不再回去,那么她也不再需要天书。 穆青云却犹豫了,他迷离的目光望向空中某处,眼神有些挣扎。天书,他必须得到,否则……他不敢去想,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不想这么快就失去! “君儿,如果真的要走,那也得把镖行的事具体安排一下吧。要不这样,你先离开郦城,在城外等我,我来处理完镖行的事,随后就去跟你会合。” 燕君没有多想,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此刻,她只想尽快地离开,离开这是非之地。 郦城外三里处,有一家客栈,名为云端。 大雪封路,来往的客商多在云端客栈暂歇,住客越来越多,客栈整个大堂也坐满了客人。 一队车马从东南边方向徐徐而来,走在中央的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后都由侍卫保护,可见护送的是不寻常的人物。到了客栈门口,马车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人,四十上下的年纪,身穿深蓝的绸缎,眉宇之间昭显着贵气。他举目望向前面被大雪封锁的道路,浓眉逐渐锁起,朝着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由侍卫扶着他下了马车。 客栈的伙计见有贵客临门,立即热情地迎了上去,将贵客领进了大堂。 “大爷,近日客栈的客人太多,您看,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座位,不知您介不介意与其他客人合坐一张桌子呢?” 秦离桑环扫了一圈,的确如伙计所言,整个大堂只剩下几桌尚余一、两个空位的桌子,除此之外,全部坐满了人。他身后紧随着一名年轻男子,星眸朗目,气宇轩昂,见此状况,不由地皱眉,呵斥道:“堂堂靖王爷在此,你竟敢让王爷跟小民同桌?还不快快跟客人商量,让他们腾出一张桌子来?” 伙计一听眼前之人乃是靖王爷,双目立即显露出惊恐之色,正要去寻掌柜的来迎接贵客。秦离桑却出声拦阻了他,因为他的视线被西南角上一个身影给吸引住:“不必麻烦了,本王去那张桌子就行。” 燕君和何润之、段奕鸿三人围坐一桌,在此等候穆青云已有两日,迟迟不见他来相聚,不免有些担心。三人正谈论间,忽见有人朝他们这桌走来,燕君好奇地回了头。看清秦离桑两人后,她微蹙了下眉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不知在哪里见过。 秦离桑方才只是觉得她的身影有些熟悉,现在看清本人后,他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姑娘,真是你!别来无恙?” 他身旁的洛千云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燕君仔细回想了一番,还是没能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不过这大叔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儿身,难道以前真的见过? “你们是?”她还是礼貌地问了声。 还没等秦离桑开口,洛千云激动地说道:“你不记得我们了?在离归镇,你带着靖王爷骑马闯进驿馆,然后将王爷丢在我的身上,自己则骑马调头就走,难道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猛的女人,当时就被吓住了,至今还印象深刻。能再次见到她,哪里能不激动? 燕君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只不过当时她急着赴约,所以也没记清他们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撇嘴道:“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所以呢?” 洛千云一时语塞,愣在了原处,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以为她记起来之后,至少会说些什么,可是她这么一反问,他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离桑温润地一笑,抱拳道:“上次还没来得及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今日难得能与姑娘偶遇,能否一起坐下畅聊一番?” 燕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他就是秦国的皇叔靖王夜秦离桑,温润可亲的态度倒是和传闻中的贤王很是相近,对他的好感也增进了几分。她起身抱拳,回礼道:“王爷请坐吧,别客气。” 秦离桑一边落座,一边打量着同桌的两人,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润可亲,却也是个沉稳精干之人。他向来看人极准,只一眼就心中有了数。他的目光很快又回到了燕君的身上,浅笑道:“姑娘如何称呼?还有这两位是?” “我叫燕君,这是我徒弟何润之,还有我朋友段奕鸿。”不知为何,直觉地不想隐瞒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值得她信任的睿智和神采。 何润之和段奕鸿乍听到她的名字很是惊异,因为他们所知道她的名字应该是君彦才对,而现在却变成了燕君。 燕,燕国的国姓,她的身份背景果然不简单。 秦离桑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只是微怔了下,没有太多的眼神变化,依然浅笑着说道:“我在楚国时,就听过你的大名,看来你还真是不简单啊,一个人搅得楚国满城风雨。”他的话语中带着戏谑,却没有恶意。 燕君微蹙了下眉头,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难道还有人在楚国提及她? 秦离桑似看穿了她的疑惑,温声笑语道:“那楚太子为了寻你,跟随燕国的二皇子到燕国作客,听闻他日日带人在大街上寻你的踪影,差点将燕国的都城掀翻,后来还是楚王派遣了聂风将军将他强行带回了燕国,此事才平息。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疯了,如今看到你本人,本王才算是恍然大悟。” 听完他的话,燕君的眉宇皱得更深,这个赵熙嘉究竟想做什么?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没有回燕国,倘若她真的回了燕国,说不定就撞见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就不能放过她吗?不就是盗了他的天书,还损了他的颜面,他有必要这么死命地纠缠着她不放吗? 男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怕,就只允许他们高高在上,不受人挑衅,就不许他们的尊严被人踩在脚下。秦风是这样,赵熙嘉也是这样,男人啊,真是麻烦的东西! 她的眼神变得阴沉,胸口也有些烦闷。 秦离桑有趣地打量着她,记得初次在离归镇古槐下见到她时,她是女装的打扮,美得像九天的神女下凡。他那时正好病发,疼痛得即将死去,远远地看到那美好的一幕,他宛如看到了仙女,能拯救他的仙女。 然而此刻,她一身男子的打扮,英气逼人,眼神中带着睿智和坚毅,同样地让人难以忽视。更令他惊奇的是,她竟然就是传说中那花痴草包的燕国质子,他深深地感叹传言果然信不得。 燕君感觉他打量自己的时间有些过长,挑了挑眉梢,又看到他身旁的洛千云完全一副被惊吓住的表情,嘴型还长久地保持着喔型。这男人还真是滑稽,她毫不客气地嗤笑出了声:“你就是那位洛神医?嘴巴脱臼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治治?”她现在想起来,那晚她闯入驿馆时,将秦离桑直接丢给了他,谁知他一点用也没有,直直地跌倒在地,还真像个没用的书生。 洛千云俊脸倏地变红,不自然地合上了嘴,气哼哼地瞪着她:“楚城的人都传说你是个花痴草包,果然不假!他们两个一定就是不幸被你看中的男人吧?” 燕君戏谑地勾了勾唇,他不说她倒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传闻。看他一张红脸十分得意,她不由地起了玩心,冲他抛了个媚眼道:“他们两个看久了,我已经看腻了,我现在倒是对你这个小白脸挺感兴趣的。” 小白脸? 他洛千云堂堂一代神医,千金、万金都难求他一剂药的洛千云,竟然被她称作了小白脸。他如何能忍? 一张已经红扑扑的白净脸蛋,此时涨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气得差点一下子扑上去掐她的脖子。不过他也不是个冲动之人,刚迈出一步,他就止住了脚步。 他的神色一变,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竹筒,毫无预示地抛向了燕君。燕君只当是他投来的暗器,也不着急,手上轻轻一挥,就将那竹筒稳稳地接住。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想送我定情信物?” 她挑着眉梢,左右翻看了下竹筒,前后都是封起来的,没什么特别。她还以为里面会承载些毒药迷烟之类的东西来吓人,是她太看得起他了,书生就是书生。 第107章 可渐渐地,她忽然发觉自己的手开始急痒难耐,手背上也出现了许多红色的斑点。她顿悟了,原来这竹筒上擦有毒粉! “你小子,快点拿解药来!” 燕君愤怒地将竹筒丢还给了洛千云,洛千云双手接住,却一点事也没有,一张干净的俊脸还笑得极为风骚。 “想要解药可以,你跟我道歉,收回你刚才的无礼之言。” “休想!”燕君冷眼微眯,忽而一下子闪至他的跟前,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快点交出解药,否则我杀了你!” 秦离桑开始以为两人不过斗斗嘴,也没有理会,眼下情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也不得不出口调停:“两位,稍安勿躁,别伤了和气!” “千云,燕姑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快把解药给她吧!” “王爷,请恕我不能卖您的面子!她不道歉,解药,我不给!”洛千云涨红着脖子,一脸的倔强,尽管眼底已有了些惧意,可他硬是不肯服输。 燕君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断地用力,他还是倔强得跟头驴子一般不肯服输。燕君气恼地眯起了双眼,手上的瘙痒,让她难忍至极。她松开了他的脖子,用左手不断地抓挠,可丝毫不管用。 “你别抓,抓破了,会更严重的。”洛千云好心地提醒,却换来燕君更加愤恨的瞪视。 同桌的段奕鸿冷眼旁观,根本不想管这事,而秦离桑也知洛千云的脾气,他不肯就是不肯,他也无能为力,倒是何润之还算义气,扑过去制住了洛千云,跟他讨要解药。 燕君咬牙瞪着洛千云,想要让她先屈服,门儿都没有。她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冲何润之说道:“润之,架住他!你不给解药,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搜吗?”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下一刻,她就已经动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因着手上的瘙痒,导致她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十分粗鲁,吓得洛千云大声叫喊。 其他桌的客人们都被他的喊声吸引了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鲜活的非礼美男的画面,全场震惊。 洛千云此刻只想找个地洞往里钻,他一世的英明啊,他一生的清誉啊,全毁了! 他欲哭无泪! 更糟糕的是,她的小手在他身上所及之处,他都仿佛被电触到一般,从头顶到脚底一阵阵的麻意。 又羞又恼的心情,让他的脸彻底成了煮熟的烤鸭。 “我给,我给你解药!你别再摸了!” 洛千云一声大吼之后,围观的客人们表情有些失望,这就完了吗?他们还没看够呢! 燕君早已从他身上翻出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来,一个个地翻看,一个人的身上竟然能藏这么多的东西,她算是彻底对他另眼相待了。 “那你还不快点?!”燕君几乎是冲着他的耳朵狂吼,她还从没有如此抓狂过,恨不得一把掐死了他。 待何润之松开他后,洛千云很快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了一个小瓷瓶丢给了她,随后躲她躲得远远的,一脸的惊恐,那目光跟看色狼的目光没啥分别。 燕君哪里还管得着他,手忙脚乱地倒出了瓷瓶里的药粉,涂抹在了自己的手上。待冰冷的触感逐渐透入表皮,那难忍的瘙痒才终于消退。 她缓了口气,一脸杀气地望向洛千云,带着威胁的口吻道:“你给我小心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洛千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也硬充着脸回道:“你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下一次,我会用更厉害的毒!” 燕君愤愤地拍桌而起,转身回了房间,心情很差,也忘了跟秦离桑打声招呼。谁让他跟洛千云是一伙儿的,她也连带着讨厌了。 秦离桑有些头疼这样的局面,两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站在哪边都不是,最后还是选择一笑了之。不过对于洛千云的反应,他有些好奇,这位神医的脾气可不是一般得孤傲和怪异,能请他来为自己治病,他也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平常都见他对人态度十分冷淡,看起来像个温润儒雅的公子,但那份疏离和淡漠,让人永远都无法涉足他的世界。 他今日这等失常和失态,实在是前所未见,这说明洛神医也不过是个凡人,只是没有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人而已。 秦离桑想到此,嘿嘿一笑,竟有点老奸巨猾的意味。忽然注意到自己也失态了,他摸了把自己的老脸,收敛了心神,继续扮演他温润可亲的贤王形象。 夜已深,燕君静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她不自觉地伸手向床榻的左侧,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温度。 已经两天了,为何青云还没有出城? 他向来处事稳妥,安排妥当镖行的事,应该尽早赶来跟她会合才对,为何此时还不见人影?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忽然有些后悔,应该跟他一道安排完镖行的事,再一起出城的,只是当时她的心神已乱,所以才听从了他的安排。现在想来,他会不会留下来另有打算? 她努力回忆了一遍所有的事,她说想要离开时,他提及了天书。当初在太子宫提出要偷盗天书的人就是他,他将天书看得如此之重,想来是很想得到它了。 秦风得到天书,是为了一统天下,那他又是为了什么?为名,为利,还是另有原因? 难道对他来说,天书真的如此重要?甚至比与她相守一生都来得重要? 一阵阵的凉意袭上她的心头,她忽然有些动摇了,她的心中不容许有瑕疵,哪怕一丁点儿也不允许。 她猛地坐起了身,忽然想到他不会是自己单独行动,去盗取天书了吧?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浑身冷汗,可是仔细一想,他应该不是如此鲁莽行事之人。她还是不放心,起身穿戴整齐后,走出了房门。 在客栈一个僻静的角落,她释放了信号弹,召集了暗藏在周围的特种兵,此次出行较为仓促,她留下了一部分的人继续留在郦城内,只有十余人暗中跟随在她左右。 “回城打探一下副总镖头的消息,快去快回!” 无声地点头,无声地离开,很快,又只剩下燕君一人。 她静坐在一块大石上,举目遥望着星空,感觉今夜的星空特别得混沌朦胧,让人看不真切。一股莫名的恐惧感逐渐袭上心头,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低低地默念。 青云,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忽然有些响动惊扰了她,燕君警觉地出声:“谁?” “大半夜的,坐在这里不冷吗?” 听出是洛千云的声音,燕君不由地蹙了蹙眉,惯性地抬手看向自己的右手,心底再次升起嫉恨之意。不去理会他,她依旧望着星空,想自己的事。 洛千云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嘴,知道她一定还在记仇。远远地看到她坐在这里,他本来不想过来打招呼的,毕竟这个女人气人的本事他领教过,也不敢恭维。只是看着她纤瘦单薄的身影独处于寒风中,他心中有些不忍,她仰头望着星空的侧脸写着一层朦胧的忧郁之色,让他忍不住想要探究。 好吧,他承认自己犯贱,下午的时候还说不要再见她的,现在却是他自己先送上了门。看她决心不理会自己,他虽有些尴尬,还是迈步走了上去,与她并肩而立。 沉默许久,他终于打破了沉寂,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下毒的。”事实上事后他心里还是有些内疚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用下毒的方式报复人,想来还真是幼稚。 燕君终于有了反应,挑着眉梢望向他,仿佛不相信方才那句“对不起”是出自他的口。 洛千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微红着俊脸,说道:“我是有不对之处,我道歉,但你也不对,你不该拿言语诋毁他人,尤其是那种侮辱性的言语。正所谓……” 看他絮絮叨叨个没完,燕君瞪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他,走人! 洛千云见她要走,不由地急了:“哎,我还没说完呢!我都道歉了,你至少也得给个反应吧?你这人怎么……” 燕君听到后面的魔音继续传来,立即加快了步伐,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可不想被个小白脸的唐三藏给缠住,还是个浑身带毒的唐僧! 一夜无眠。 清晨走出房门,燕君两眼底下皆是黑影,她急着想要知道穆青云的消息,奈何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样的状况令她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来到大堂时,秦离桑和洛千云两人已率先在此用餐。见到她走来,秦离桑冲她打了声招呼,叫她过来一起用餐,而洛千云则是呆呆地看着她,两只眼睛底下也是同样的黑影。 燕君没有拂了秦离桑的好意,与他们同桌用餐。 不得不说,秦离桑是个十分节俭之人,身为王爷,生活用度很是简单,脾气也温和,燕君对他的印象不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气氛倒也闲适,只是洛千云那厮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时不时地冲她投来异样的目光,让她很是不爽。暗中跟他举了举拳头威胁,谁知这厮不吃这一套,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摆在显眼的位置,冲她挑眉反威胁。 第108章 好吧,燕君承认自己是怕了他的痒痒粉,眼角抖动,心有余悸。 撇过了脸,不再搭理他,燕君继续自己的早餐事业。 洛千云见自己胜利,那唇角几乎就扯到了耳根,笑得开怀。 秦离桑默默地打量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会心地发笑。他活了大半生,身上又怀有恶疾,至今都未有一儿半女。这一年来,洛千云不遗余力地陪伴在他的身边,想方设法地为他医治恶疾。当他想要放弃时,洛千云还是坚持地留下来,为他寻找新的药物和尝试新的治疗方法。他的认真,他的执着,让他很是感动。在心里,他早已将洛千云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再转头看看燕君,他忽然有了个念头:“燕姑娘,本王与你也算是极有缘分的,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无以回报,想认姑娘为干女儿,不知是不是本王奢望了?” 燕君微愣了下,干女儿?听到这个称呼,她心中一阵暖意流淌。在现代她就是个孤儿,从没有享受过家人的温暖,天晓得她多么渴望有一份亲情? 眼前的这个人,也的确给了她温暖的感觉,可是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秦国的王爷。或许他的身份能给她很好的庇佑,可是她又怕自己的身份会给他带来麻烦,她心中很是矛盾。 秦离桑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背道:“本王这辈子无儿无女,还身怀恶疾,也不知何时就会断送了性命。本王只怕不能护你太久,若是你不愿意,本王也不勉强,是本王奢望了。” 燕君心中一紧,他上次恶疾发作时的情景她是见过的,他如此一个好人,却身怀恶疾,还无儿无女,她如何能让他失望? 她起身,站在了他的跟前,郑重地双膝下跪,哽塞地喊了声:“父王!” 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湿润,这一声父王,是她期盼许久,也奢望许久的。她终于有了亲人,有了父亲,一个和她心目中理想的父亲形象重合之人,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今生都会好好得孝敬他,侍奉他终老。 秦离桑也是满眼的湿润,她一声父王触动了他的心底深处,从她的眼里,他看到了她对父亲的渴望,正如同他的心情一般。他含泪为她擦拭着泪水,带着老茧的手掌拂过她的脸颊,又亲手将她扶起。 “好孩子,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父王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 这一刻的温情,深深地印刻在了两人的脑海中,也印刻在了洛千云的心里。 不是亲父女,却更胜亲父女。 燕君不会想到,今日这一拜,换来的将是秦离桑日后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维护。这对于她来说,将是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而秦离桑在她心底,就如同一个慈爱的无私的父亲。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她,是燕君日后成为女皇所不可或缺的助力之一。 直到过了午时,手下的人才飞鸽传书回来,穆青云早已离开了镖局,至今下落不明。而另一个消息是,昨夜有人潜入皇宫偷盗天书,结果皇宫里早有人设伏,将偷盗天书之人一网打尽。今日一早开始,郦城封锁了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将燕君打得措手不及,一切的迹象都在显示着穆青云极有可能就是偷盗天书之人,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得失踪,不会不来见她。 青云,天书真的对你如此重要?为什么? 担忧之余,燕君心底隐隐地失落,她以为在他心底她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过暂时先不想这些,还是将人救出来最为重要,她绝不能让他有事。 来至秦离桑的房门前,燕君犹豫了下,终是敲开了他的房门。 “父王,我有事找您。” “进来吧。” 燕君进入房中,正好看到洛千云为秦离桑施完针,秦离桑尚未来得及掩盖的胸膛上红斑点点,惨不忍睹。 燕君蹙眉奔向床边,担忧地问道:“父王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何一直无法治愈?”她问话时,眼睛盯向洛千云,他是医者,他的话最有权威。 洛千云收起了银针,肃冷着脸说道:“王爷患的是心疾,他的心脏一直处于衰竭的状态,而且一日比一日严重,我怕再拖下去,恐怕……” “难道是冠心病?”燕君结合上一次他发病时的症状观察,她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在现代因冠心病而死的老年人数不胜数。在现代科技发达的条件下,冠心病都较难治愈了,更何况是在古代。 “你不是号称神医吗?为什么连你也束手无策?我看你根本就是个蒙古大夫,顶个神医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 洛千云一听她如此诋毁,顿时怒了:“你以为我没有在想办法吗?我是神医,不是神仙!你若是不相信我,尽管请别的大夫来症治,不过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王爷的病情可拖不得!” 燕君本也只是跟他发发牢骚,并未真的不信他,谁能想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也有爆发的时候?燕君向后缩了缩脖子,不再惹他,忽而想到现代人治疗冠心病的方法,虽说不能彻底治愈,但至少可以减少病发的几率。 “父王,依我所见,您这种病,主要引发的原因是脂肪和胆固醇摄取量过高,或者是平常食用太多的糖份,才会导致心肌梗塞。我建议您,从今天起除了每天多喝水,吃清淡的食物外,还要每天坚持锻炼,放松心情。这种病的病患最忌心情紧张和压力,所以您最好跟大王辞了所有朝中的事务,在府里安心养病,这样病发的几率才会小得多。” 洛千云讶异地望向她,她说的的确不错,点到了心疾患者的症结所在。只是他不是很明白何为脂肪和胆固醇摄取量过高?何为心肌梗塞? 秦离桑浅浅地一笑,来回看着燕君和洛千云两人,说道:“想不到君儿的见识也如此了得,你方才所说,大致与千云所言所差无几。可惜,父王就是个劳碌命,想要彻底放下朝中的事务怕是不可能……”他垂下了眼睑,若有所思。 这下换作燕君讶异了,瞄了眼洛千云,他倒是真有本事! 秦离桑转眸道:“对了,丫头,你来找为父所为何事?” 燕君想了想,说道:“父王,实不相瞒,女儿这些日一直留在客栈,其实是在等一个人。原本我们约好在此见面的,可是已将近三日了,还是没有他任何消息。方才郦城内有消息传来,说是昨夜有人入宫偷盗天书,结果遇伏被一网打尽,如今城门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女儿怕他此刻无法出城与女儿相见,所以想跟父王一道返回郦城。”她没有直接说那偷盗天书的人就是她要等的人,因为秦离桑毕竟是秦国人,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觊觎秦国的天书,他又会如何想法呢? 秦离桑眯起了眼,疑惑地说道:“你说昨夜有人入宫偷盗天书?既然贼人被一网打尽了,那还封锁城门做什么?” 燕君眼睛一亮,是啊,倘若所有的人都被捉了,那还封锁城门做什么?难道穆青云侥幸逃脱了?秦宫的人没有捉到他,所以才将城门封锁起来的吗? “丫头,你要等的人,是个男人?”秦离桑观察着她的神情,好奇地问道。 燕君脸上一热,默默地点了点头。 洛千云见此,心中一窒,胸口有些闷闷的。他收拾完所有的东西,也忘了跟他们打招呼,快步地离开了房间。 秦离桑嘴角的笑意更浓,拍拍燕君的手,说道:“丫头,别担心,有父王在,天塌不下来。一会儿,我们就一起进城。” 有父王在,天塌不下来…… 这句话一直在燕君的心里回荡,不安的心,也镇定了下来。她相信,他可以成为她的庇佑,她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抵挡一切灾祸。 因着秦离桑的关系,燕君等人顺利进了城,暂时在靖王府住下。没有在靖王府久待,燕君带着何润之和段奕鸿两人回了镖局察看,此时的青云镖局已人去楼空。燕君站在自己的房间,仔细回想着从前的一幕幕,蓦然间发现自己对穆青云的了解竟然少之又少。 如今他忽然失去了踪影,她竟然无从下手,不知该去何处寻他。一直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只是安然地享受着他的宠爱,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他不见了,她该去何处寻他。 青云,你千万不能有事! “润之,你留在这里,记得日夜在院中生火,不许间断。或许他会回来这里……” 此刻,她最想要弄清楚的,就是穆青云是否真的入宫盗取天书,还有他是否真的逃脱。想要弄清楚这一切,最快捷的方法,就是问他了! 此时已过二更,诺大的端王府,一片清冷的寂静。 燕君一身夜行衣,快速行走在端王府的长廊、楼阁间,前后不断有巡逻的侍卫穿行,她凭借着敏捷的身手,轻松地躲过。 第109章 来至一处院落,远远地看到一名丫环从一间房里退了出来,往燕君所在的方向走来。燕君躲至隐秘处,待她走近,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入草丛中。 丫环吓得大力地挣扎,燕君跨腿夹住了她的双脚,在她耳边低语威胁道:“别动!你乖乖地听话,我保证不杀你,否则,我对顽固反抗的人,向来没有耐性!” 丫环睁大了俏目望着她,见到她眼底滑过的杀意,吓得连忙点头。 燕君看她也不是那么大胆之人,又威胁道:“我现在问你话,你不许大声叫喊,要不然,我立即杀了你!” 丫头再次连连点头,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吓得半死,哪里敢叫喊? 燕君松开了她的嘴,质问道:“我问你,你们王爷住在哪里?” “王爷住在书房。”丫环怯怯地回答。 “书房?”燕君很是诧异。 丫环怕她不信,连忙解释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不好,成亲后,王爷都没有和王妃同过床。王爷平常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吩咐下人在书房的内堂架了床,每晚都是在那里歇息的。真的,奴婢说的都是真话,你不要杀奴婢好吗?”丫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想要博取她的同情。 燕君没有顾她,只是在思虑着她方才的话。看来秦风是真的很痛恨赵倩茹,甚至连与她同房都不愿,可是他还是照样娶了她。这算什么?不爱她,却又娶她,子归,你究竟在想什么? “带我去书房!” 在丫环的带领下,燕君遥遥地看到了亮着灯火的屋子,窗纸上投射着一个人影,人影攒动,正提笔写着什么。虽然只是个轮廓,燕君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秦风。 敲晕了丫环,将她放在一处不易被人察觉处,燕君临近书房门口,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门口守着两名侍卫,很快就发现了她。 “什么人?竟敢私闯王府?” “子归,是我!”燕君无视两人,朝里喊了声,见着那窗纸上的身影明显地顿了顿,她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她的喊声。 房门倏地打开,露出秦风难以置信的脸孔,他从未想过她会出现在此,从未预料到她会主动来找他。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以为她终于愿意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你们都退下!”他冷然吩咐了声,待走至燕君跟前时,又换上了柔和的笑容。 不得不承认,他至始至终都是那般得富有魅力,出众的容颜,高贵的气质,再加上摄人心魂的笑容,燕君即使见惯了,还是忍不住呆了一呆。想到自己的恍神,燕君不禁有些懊恼,立即转开了头,冷声道:“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问个清楚。” “走,到我书房去再说。” 秦风大手一伸,自然而然地捉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往书房中。燕君偶然撞见他如孩子般欣喜灿烂的笑容,竟有些不忍甩开他的手。 燕君啊,燕君,你怎么如此摇摆不定? 她心底数落着自己,脚下还是不自觉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今夜的秦风似乎心情甚佳,面部的线条也变得十分柔和,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燕君不由地联想到了那晚月湖湖畔,他就是这般温柔儒雅,迷人心魄。 “君儿,坐!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吗?我立刻让下人去准备。” “君儿,差点忘了,我准备了许多好东西给你。” “你看,这是临城有名的雪纺,很适合给你做衣裙;这是洛城闻名遐迩的胭脂水粉,据说跟别的地方产的都不同,你平常都不喜欢打扮,若是稍稍涂抹些胭脂,一定会更美;还有这个,这是我在云城看中的翡翠项链,我觉得和你很相称;还有其他这些,都是这三个月来,我走遍各个城镇,为你挑选的礼物,你看看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我再挑别的礼物送给你,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 燕君冷漠着凝视着秦风欣喜的面容,他像孩子一般向她炫耀着他的战利品,她的心中百味陈杂。子归,若是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恐怕你什么也给不了我了。 她冷冷地挣脱了他的手,无情地回道:“不喜欢,我一样也不喜欢!” 秦风的笑脸在瞬间定格,阴沉的气息逐渐笼罩他的身周围。燕君注视着他,看着他胸膛起伏不定,怒意也逐渐升上他的眼底,她知道他又开始动怒了。但那又怎样?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还能强迫不成? “我开门见山,我今晚来找你,是想确认一件事。听闻昨夜皇宫里有人私自闯宫,还企图偷盗天书,我想问一下被捉到的人究竟是谁? 秦风紧拧着眉头,迟迟没有作答,他似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法回神。 “我问你话呢,你快回答我!” 燕君催促了几声后,开始察觉他有些不对劲,他的身体在微微地发颤,连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正当她想要摇醒他时,秦风忽然快速地冲到了内堂。 燕君微愣了下,很是不解,跟着他来到内堂,却见他整个人蜷缩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包裹了起来。那瑟瑟发抖的身影那般明显,他究竟是怎么了? 燕君临近床边,拉了拉他身上包裹的被子,询问道:“子归,你怎么了?” “冷,好冷!”发颤的声音自秦风的口中发出,他的身子也抖动得更加厉害,他的脸朝向了床内,燕君根本无法看到。她感觉他不像是在演戏,连忙掰过他的身子,看到他苍白发寒的脸色,以及发紫的唇色,一个惊恐的念头直接袭上她的心头。 他,中毒了! “子归,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中了什么毒?” “是……是噬魂!” 燕君纠起了眉头,继续问道:“是谁对你下的毒?” “是……是楚王!从我五年前第一次踏入楚宫,他……他就对我下了毒。” “什么?这个老东西,他竟然如此歹毒?!” 楚王,她一直都未曾见过,以前总觉得赵熙嘉心狠手辣,并非良善之辈,现在看来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 “那你身上的毒经常发作吗?我怎样做才可以帮你?”看着他将自己裹得紧紧的,抖动得厉害,她于心不忍,想要为他减轻些痛苦。 秦风终于抬头望向了她,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他又希望她留下来,留下来陪他熬过这每月一次的痛苦煎熬。 五年多了,每当月圆时分,他身上的噬魂就会发作,每当此时,他的身体就仿佛冰窖一般寒冷,能将五脏六腑冻结。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承受着怎样的痛楚,他坚毅,他坚忍,他一次次地熬过痛苦煎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杀了楚王,灭了楚国,以泄他心头之恨! “君儿,抱我!我好冷!” “君儿,抱我!” “抱我!” 听着他一声声的哀求,燕君心软了,她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痛恨楚王,为何要娶赵倩茹为妻。他是在报复,报复楚王,报复楚王的女儿,将来还要报复楚国,拿整个国家来为楚王殉葬! 她忽然有些同情他,也明白了他为何将仇恨看得如此重,因为他别无选择,身上的痛楚在一次次地提醒着他的仇和他的恨。 燕君倾身拥住了他,连带着他身上的棉被紧紧地抱住。一阵阵的寒意透过棉被袭向她的身躯,她也跟着打着寒战,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变得如此冷寒,宛如冰块一般。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黑影意外而至。 燕君转头,看清了对方,正是秦风身边的贴身侍卫追风。 追风看到燕君在此,也颇为讶异,他的视线偏移,看到毒发的秦风,他立即从身上取出一个瓷瓶,交到燕君的手中:“公主殿下,快给王爷服下此药,能暂时稍减他体内的寒气。” 燕君也没多想,立即接下送进了秦风的口中,继续抱着他,回头问道:“追风,你家王爷身上的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除了楚王就真没有人能解此毒?” “噬魂的毒,每到月圆之夜就会发作,我们没有解药,只能找到些极为珍贵的药来暂缓和压制毒性。噬魂的解药极为难得,只有楚王手中才有唯一的一颗。王爷曾暗地里寻过很多名医解毒,可是谁也没有解毒的办法。” “此事除了你,你们王妃知道吗?” 追风摇头道:“王妃并不知情,倘若她知道王爷娶她,不过是想拿她威胁楚王讨要解药,恐怕她也不会嫁过来了。” 燕君冷笑着摇头:“那可未必!说不定赵倩茹知道了此事,会更好地利用此事来胁迫你们王爷,以便达到她的目的。”赵倩茹一心想得到他的心,倘若知道他的身上被她的父王下了毒,以她的脾气一定会先将解药取来,不过是不是会献给秦风,恐怕就看秦风的对她的表现了。 秦风想必也是知道其中利害的,倘若他能真心真意地对待赵倩茹,以赵倩茹对他的爱意,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取得解药,可惜,他就是不愿服输之人,不甘心向人低头屈服。他宁愿月月忍受折磨和疼痛,也不愿做自己不想做之事,他就是如此地强势和倔强之人! 第110章 感觉被子底下的温度有了明显的回升,燕君也逐渐放下心来,看来今夜是逃不出消息,只能空手而归了。有追风在这里看着他,她也可以放心离开了。她刚想松手离开,秦风突然挣脱了被子,双手环住她,不允她离开。 追风一见这状况,默默地转身退了下去。 “君儿,别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他的气息时长时短,断断续续地拂过她的颈间。燕君再次犹豫了,她不该留下的,他是有妇之夫,可是看着他苍白无力的面容,她心中酸涩,终是无法狠心地撒手离去。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坐在原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取暖。 她忽然想,倘若他没有中毒,他还会娶赵倩茹吗?还会背弃他们之间的约定吗? 她叹息地闭上了双目,她想这些做什么,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了,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秦风均匀的呼吸声,他似已沉睡,身体的温度也逐渐趋于正常。燕君松开了他的手,将他安置回了床上,他的唇边挂着满足的笑意,此刻的他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和戒备,像个孩子般缱绻满足地沉睡。 一股酸涩在心底流淌而过,她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脸,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为他掖好了被子,她起身离开,今夜没能从他身上套出任何消息,她也只能通过靖王来查探穆青云的消息了。 临出房门时,她的目光不期然地飘向了书桌上的一封书信,记得秦风方才正在写着什么,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能从中探知些线索。 “公冶君:秦楚之战,希望君在半月内尽快促成。此战的利害关系,你我心知肚明,联络方式,到时本王自会另写书信详谈明细……” 这是一封未写完的书信,燕君庆幸自己能将上面的字全部认了个遍,秦楚之战?本个月?秦风究竟又在谋划着什么? 她紧拧了下眉头,不愿再去细想,反正是他们秦楚两国之间狗咬狗,与她无关。她还是尽快找到穆青云的下落才是正事,将书信重新放回了原位,她匆匆得离开了王府。 回到靖王府,天已渐晓。 燕君拖着一身的疲乏走回房间,刚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竹香,还夹杂着些许血腥的味道。她心头一跳,几步快跑奔进了房间。 “青云,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穆青云就躺在她的床上,此刻正转头望着她,她心中一阵惊喜。仔细看时,他的胸口渗有血迹,白色的衣衫点点血色绽放,燕君大惊,在下一刻已扑至床前。 “你受伤了?” “没事,已经上过药了。” 穆青云惨白的双唇微启,拉住了她欲察看伤口的手。 “是润之领你来的吗?”燕君猜想着一定是他回了镖局后见到了何润之,所以才能找到这里来,无论如何,能见到他,她的一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穆青云微微颔首,右手抚上她的面颊,眼神切切,这一次他死里逃生,差一点就失去了她,他心有余悸。 “君儿,你会怪我吗?” 燕君苦笑了声,小心地投入他的怀中,以免触动他的伤口。她的脸埋进他的肩窝,有丝丝的酸楚:“青云,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们共同进退,好吗?”她不想问原因,她选择相信他,因为他值得相信。 穆青云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逐渐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彼此心照不宣。 燕君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沾满血迹的衣衫,感觉到上面的湿意,那是他还在不断渗出的血液。他真傻,明明还在流血,却说已经上过药了,只为了不想她担心。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迹,我帮你去取件干净的衣裳来,在这里等我。”燕君巧兮抬头,在他唇上轻点了下,含笑离开。 “快去快回。”穆青云傻傻地笑开,手指触摸着唇上那尚余残温的留香,身上的疼痛已消去了大半。 燕君出了房门,就直接去敲洛千云的门,也不管现在正是人家睡得正酣的时候。 “洛神医,快开门!” 洛千云被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醒来,听着门外的叫门声,他疑惑地拧眉。他疑惑的不止是听出了敲门的人是谁,最诧异的还是她口中的称呼。她可从来都不会这么客气地叫他,看看天色,天刚刚蒙蒙亮,莫非有什么紧要之事? 他本想直接下床就去开门,但想到那日在客栈被她到处搜身,白净的脸蛋顿时晕红了一片,不顾外面的人敲门敲得有多急切,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将外套一件件地穿戴整齐。 燕君在门口敲得有些不耐烦了,提脚一脚就踹开了门:“该死的小白脸,没听到我在敲门吗?”她进屋后,刚好看到洛千云正在穿衣,显然是被她粗鲁的举止给惊吓到了,慌手慌脚地拽住衣领,一副防狼的神色。 燕君极为鄙视他这副小受的模样,看他边上还有件厚实的长衫没穿上,她不客气地上前将它取了来。洛千云见她大步走来,还真是被她吓到了,结巴道:“你、你要干嘛?” 燕君大方地挥了挥手中的长衫,挑眉道:“借你一件衣裳,改日洗干净再还给你。” 洛千云顿时傻了眼,涨红着脸道:“那是我要穿的,你借走了,我怎么办?” 燕君丢了他一个白眼:“等天亮了,再叫人帮你买一件。对了,那天在你的瓶瓶罐罐里发现有很多治伤的良药,也给我一瓶吧。” “你、你摆明了抢劫是吧?”洛千云有些气晕了,一清早地冲进他的房间来,又是借衣,又是讨药,而且还是一副强取豪夺的姿态,他简直无语。忽而想到她要的是伤药,难道她受伤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眉头轻蹙了下,露出了关切之色。 “你受伤了吗?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燕君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对于他的关心,她倒是领情了:“不是我受伤,是我朋友受伤了。要不这样吧,反正你也起来了,你顺道帮我去看看他。” 洛千云沉吟了片刻,他也想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让她如此关心,于是便点头答应了,跟随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待一见到床上之人,他的眉头立即拧成了川字。 床上的男人身上带着血迹,面色有些惨白,但丝毫不影响他谪美如仙的绝代风华,洛千云第一眼看见,除了惊艳,还是惊艳,随后而来的是莫名的酸涩。 原来这就是她关心的人,而且还堂而皇之地睡在了她的床上。 刚迈进一步的脚在瞬间收了回来,他决定了,这个人他不医! 燕君走在他的前边,看他在门口退了回去,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他拽紧了屋子。 “发什么愣呢?快点帮他看看伤势。” 洛千云大概地扫了一眼,眸光紧了紧,心里就有了数。在与穆青云目光接触的瞬间,那双琉璃般的绿眸撞入他的眼帘,让他胸口更加添堵。 不医,就是不医!死掉最好! 他冷哼了声,掉头就走。 燕君对他的表现很是莫名其妙,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后领,就将他丢到了床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没看到这里有病人吗?赶紧帮他看看伤口要不要紧,有没有感染?” 洛千云被她这么一甩,差点没形象地栽倒,怒意和酸意不断上涌,气哼哼道:“没听过我神医洛千云医人的规矩吗?不顺眼的人不医,不喜欢的人不医,想不医就不医!” 燕君张大了嘴,真是佩服他这医人的规矩,不客气地骂道:“该死的小白脸,你这什么臭规矩?再说了,青云怎么不顺眼了,怎么不讨人喜欢了?我看你根本就是个蒙古大夫,没有医人的本事!” “君儿,算了,不过是小伤,敷点药就好。”穆青云温和地说道,他已察觉出洛千云眼中的敌意,也知这敌意的来源为何,心中暗暗叹息。 “好吧,那你先换上他的衣裳,身上的衣裳你脱下来,我让人去洗一下。”燕君温和地冲他笑了笑,将手中干净的衣衫递给了他。 洛千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长衫落到了别的男人手里,心中的酸意更浓:“喂,那可是我的衣裳,你小心着点穿。” “真没见过你这么没风度的男人,走走走!睡你的觉去!”燕君现在看他越来越觉得这男人没品,原本他为靖王爷不折不挠医病的情操她才刚对他有所改观,现在连那一点仅存的好感也没了。冲他甩甩手,赶人的意图很是明显。 洛千云咬着下唇,心情很是阴郁,看她完全两重天的态度待遇,心有不甘。忽然想到什么,他的唇角一扬,拽拽地说道:“那我走了,你可别后悔,他也就只剩下半年的性命了,我祝你们好聚好散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才只剩下半年的命呢!”燕君压根就不信他,以为他故意气他们,回眸间忽然瞥见穆青云忽黯挣扎的眼神,她开始心慌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第111章 “青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青云纠结地望着她,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真相。 洛千云斜倚在门边,颇为得意地说道:“他身上中了两种剧毒,无论哪一种都能夺他的性命,能活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燕君心头一惊:“青云,他说的是真的吗?” 穆青云知道瞒不下去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燕君手心顿凉,刚刚才得知秦风身上中了剧毒,现在连穆青云身上也是这样,她忽然很痛恨这世上有毒这种东西。就算她再怎么骁勇无畏,在剧毒面前,她毫无办法。 “所以,你偷盗天书跟你身上的毒有关?”她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急着想要得到天书,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 穆青云抓着她的小手,痛心地说道:“君儿,我身不由己,只有得到天书,才能得到解药。” 燕君的眼眶逐渐湿润,想到可能失去他,她痛彻心扉。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她坚决地说道,哪怕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一定要守住他的性命。 余光处,洛千云还依然斜倚在门框边,燕君眼睛忽亮,几步走到他的跟前,霍地双膝下跪。她挺直着背脊,专注地望着他,恳求道:“洛神医,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你,你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只希望你能帮青云解了身上的毒,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这一跪,震惊了在场的两人。 像她那般孤傲之人,从不轻易下跪,如今却为了救一个男人而折了双膝,洛千云心中又嫉又恨。 穆青云也看呆了,她竟然为了他给人下跪,他如何能不感动? “君儿,你快起来!我还死不了。”他踉跄地下了床,不想看到自己心爱之人,为了他向人屈膝下跪,尤其还是一个对她有所企图的男人。 洛千云阴沉着脸,猛然转身离开,看到她这样,他是彻底死心了。 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上了心,换来的却是满腹的心伤。 燕君看他要离开,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你别走!你还没答应我!” 洛千云恨恨地看着她,她越是如此卑微地恳求他,他的心就越是痛,难道这个男人在她心底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连她的自尊也可以抛弃? “你说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是吗?那如果我要你嫁给我,你也答应吗?”他气冲冲地嘶吼了声,这哪里还是他第一眼见到的那位高骑骏马之上、英姿勃发的女子?她不该是这样,不该向任何人下跪。她应该高昂着头颅,傲视天下,就算再怎么嚣张,再怎么对他不敬,也总比现在的她好。 燕君怔住了,不想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的双拳紧紧地攥起,下垂的眼睑下是冒火的怒眸。她最痛恨的就是趁火打劫之人,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一刻,她如凶猛的虎豹一般,扑倒了洛千云,对着他的俊脸就是一顿暴打。 “该死的小白脸!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 “想要我嫁给你吗?你等下辈子吧!” “混蛋,八嘎!你可以去死了!” 燕君怒火极盛,骑在洛千云的身上,骂一句,揍一拳。那凶恶的气势,连身后想要阻拦的穆青云都吓得倒退了一步,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撞到她的枪口上,要不然他的脸也恐怕要变成底下可怜的洛千云的猪头脸了。 洛千云此刻早已被打傻了,打得麻木了,唯有一双星眸泛着圈圈的红心,他怎么觉得此刻身上的人美得这么动人心魄呢? 这边的动静太大,逐渐惊动了王府的人,待靖王爷赶到时,洛千云已经被打得晕了过去。燕君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地赏他拳头,直至他再一次醒来,又再一次晕过去。 “丫头,别打了!会出人命的!”秦离桑十分诧异地见着眼前的一幕,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劝阻燕君,若是真将洛千云打死了,那以后还有谁来给他治病?更何况洛千云神医的身份,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可不是随便能动之人。 穆青云也在此时缓过了神,上前拉开了燕君:“君儿,他已经昏过去了,别打了!” “快,快请太医!”秦离桑看洛千云的这张脸已经被打得惨不忍睹,心底也跟着发怵,没想到自己认的干女儿这么暴力。 转头看到了燕君身边的穆青云,再看他胸前有斑斑的血迹,不由地询问道:“丫头,这位是?” 燕君逐渐回了神,看到地上昏死的洛千云,心里忽然有些发虚。都怪方才太过气愤,一时失控没忍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仇,再也不给穆青云解毒。 她轻咳了声道:“父王,他叫穆青云,就是孩儿要找的人。他受了伤,孩儿想暂时留他在府里养伤,不知父王是否介意?” “穆青云?难道和楚国的陵远侯重名?”秦离桑眯眼打量着穆青云,那精锐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 “拜见王爷!在下正是昔日的陵远侯穆青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烟云,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在王府叨唠,还莫见怪。”穆青云持礼地说道,他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看人的眼光极准,而且也曾听过他不少传闻,料定秦离桑不会泄露他的真实身份。 秦离桑满意地颔首,再看他和燕君之间的眼神交流,倒也觉得两人极为相配,他温和地笑道:“既是如此,那青云就安心地在王府住下吧。君儿现在是本王的干女儿,以后都是一家人,只当是自己的家随意些就行,不必拘束。一会儿太医来了,让他也帮你看看伤。”他没有探问穆青云伤势的来源,彼此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 “那多谢王爷了!”穆青云微笑着冲他颔首,对于他的友好赢得了他的尊重和好感,回头与燕君相视一笑。尽管身上有着剧毒的隐患,但此刻他们是幸福的。 在他们闲聊之间,洛千云从地上悠悠醒来,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晕眩,迷迷糊糊地说道:“你这个野蛮的女人,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竟然下手这么狠!”他的鼻中一热,两行热烫的鼻血顺着鼻孔滑落,他此刻的模样真是凄惨到家了。 燕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吐了吐舌头,说道:“玩笑也分哪些能开,哪些不能开,你想想你刚才说了什么,这不是存心找揍吗?” 秦离桑亲自蹲身扶起了洛千云,也算是对他很有礼遇了,他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跟她开什么玩笑了?” 洛千云直感觉身子浮虚,有些站不稳,眼前的影像也是模糊的,不过他的听觉还是没有问题。听到秦离桑如此询问,他面上一热,连忙否认道:“没什么!普通的玩笑而已。” 燕君冷哼了声,也不想揭穿他,扶着穆青云回到了床边。 洛千云觉得自己今日的脸面算是丢尽了,甚至都分不出自己哪儿是眼睛,哪儿是眉毛,他尴尬地扯了扯秦离桑的衣袖道:“王爷,能否送我回房间,我需要休息一下。” “好,本王亲自送你回去。”秦离桑临行前,回头对燕君说道,“丫头,一会儿本王就让管家给青云安排住处,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管家便是。” 燕君应道:“知道了,父王。” 目送着一群人离去,她刚收回目光,就听到洛千云突然回头说了声:“他身上的毒,我会帮他解的,刚才的话,你忘了吧!” 燕君愣了下,有些喜出望外,也忘了道谢,只是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莫非这小白脸是受虐狂?软的不吃,吃硬的? 穆青云看她这副迷惘的神态,不由地轻笑。以她那迟钝的情商,一定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喜欢她才不想看到她下跪,尤其还是为了她在乎之人。她真的如此在乎自己,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他跟人下跪,他心底感动万分,有卿如此相待,他还能奢求什么? “青云,你受了伤,再多休息会儿吧。” “那你陪我。” 两人相偎着躺在一起,彼此取暖,一时之间有太多的事难以消化。 “青云,能告诉我是怎么中毒的吗?”燕君问得小心翼翼,毫不掩饰内心的紧张,这世间有太多无奈的事,就像秦风为了解药、为了离开楚国,不得不与赵倩茹成亲,那么他呢,会不会也因着某些不得已的苦衷而离开她呢? 穆青云低头轻抚着她的秀发,悠悠说道:“我身上的两种毒,一种是天生从母体带来的,名为竹仙,拥有着美好的名字,却也是世间最毒的毒药……”燕君大惊,这才醒悟为何他的身上总有着淡淡的竹香,原来这不是老天赐予他的礼物,却是最致命的毒。 穆青云叹息了声,继续说道:“另外一种毒,名为天道,是天道门最为歹毒的毒药。此毒是半年前所得,是我那恩师为了让我尽快取得天书,达成他的心愿而下的。他根本就不信任我,怕我取了天书后私吞,所以暗中下了毒,我也是近来才知道的。他嫌我动作慢,又沉迷儿女私情中,所以才告知我他对我暗中下毒之事,还警告我必须在半年内找齐三卷天书。” 第112章 “王爷谬赞了,青云不过是个凡人,哪里有传闻中那般离奇?” 听着穆青云的谦虚之言,燕君脑海中立时闪现了一句现代语: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真够牛x的! 燕君可以想象初出茅庐的穆青云那时风华正茂,以最为惊艳之姿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展示他的才华,那是何等得震撼人心。难怪楚王如此重视他,封他为侯,给予他他人不可能有的礼遇,这一切皆是他自身的才华所值。霎时间,对穆青云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青云,我要听你吹箫,我要你将凤凰引来,让我观赏!” 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场,燕君扯着他的手臂,故作撒娇。 “凤凰?!”穆青云额头一滴冷汗,这个要求实在有点…… 他求助的眼神望向秦离桑,秦离桑好心情地继续大笑,他孤身一人活了这么久,今日才体会到一家人的温暖,眉眼之间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一阵阵悦耳的箫声自梅林中传出,靖王府的下人们忍不住驻足聆听。 箫声飘荡在梅林的之间,悠悠扬扬,飘忽不绝,其中缠绵悱恻的音调,令人陶醉。 在一棵梅树下,两个身影一坐一躺,惬意而谐和,仿佛一对璧人,天生得契合。 燕君闭目仰躺在穆青云的双膝之间,手执一支梅花不时地摆弄着,耳边听着他动人的箫声,只觉这天地之间豁然清朗。 穆青云放下了手中的玉箫,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思绪,这箫他已五年未碰,不是不喜,只是这中间掺杂了太多的复杂,失去了吹箫本身的乐趣。直到今日,他才重新拾回了吹箫的乐趣,为心爱之人而奏,连着心境也大大地不同。 他低首望向膝上的人儿,墨发如瀑,随意地披散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寒风中蕴着浅浅的红晕。他看着看着,不由地痴醉,唇边尽是淡淡的笑意。只要能这样静静地守着她,哪怕下一刻死去,他也毫无遗憾。 在他出神之际,燕君睁开了眼,微笑道:“以前只听你弹过琴,没想到你的箫吹得更好。青云,你不会真是从天上而来,误落凡尘的吧?” “你说呢?”穆青云笑得欢快。 “我猜一定是的,因为我也是从那儿来的,所以我们是同类。”燕君指着天上,笑得一脸神秘。 穆青云笑得更欢,拉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俯首亲吻她的额头:“你说是,那就是。” 燕君弯眼甜笑,手指留连在他的伤口边缘,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过两日应该就能痊愈。”穆青云说着,轻叹了声,一抹愁思拢上心头。 燕君注意到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干嘛无缘无故地叹气?” 穆青云蹙眉道:“都怪我太过鲁莽,仓促行事,害死了不少兄弟。当晚若不是他们以死相护,我可能早已身陷囹圄,甚至丢了性命。” 燕君安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我听闻当晚有不少刺客被关进了天牢,此刻估计还没有被处死。我想办法让人潜入天牢,将他们救出来便是。” 穆青云否决了她的提议:“不妥!他们一定会在天牢设伏,我们的人去了,只会是自投罗网。” “那可未必!你忘了我们在楚宫时是如何暗渡陈仓盗取天书了吗?三日后,宫里有晚宴,是秦王专为父王而设,我到时候见机行事,声东击西,相信一定能把人救出来。”燕君轻轻地笑开,笑得神秘莫测。 穆青云凝思了片刻,这的确是个好机会,若是善加利用,必定能成功。他点头道:“那好,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我们再次合作。” 燕君坚决摇头道:“不,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好。我会让段奕鸿去救人的。” 穆青云忍不住拧眉:“那更不行!段奕鸿此人,我信不过!” 燕君却不以为然:“正所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他的为人如何,我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人救出来。”对于段奕鸿,她自然是没有全然信任的,不过她看中的是他的身手,只要能借助他的身手来救人,至于他本人究竟存的什么心思,那根本不重要。谁都看得出来他待在镖局是很不甘愿的,不可能全心全意地任她驱策,她所持的是他对武林盟主这一身份的和名声的顾忌,所以她不怕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穆青云见她如此有信心,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担虑还是无法消除。 这是燕君第二次来到秦宫,秦宫依旧气势恢宏、雄伟壮丽,只是这次相伴而来的人有所不同。燕君挽着秦离桑的手臂走在通往宫宴的永巷之中,欢声笑语不断,在秦离桑面前,她可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女儿对父亲般的撒娇姿态。不知内情之人,一定会以为他们是亲生父女,而知情之人则是大为惊诧,靖王爷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绝色佳人?而且这位佳人还如此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洛千云紧随在两人的身后,他脸上的伤经过三日的休养,已恢复如初。燕君还蛮好奇他究竟用了什么药,竟然能这么快让那猪头相的脸在短期内恢复。看他今日换了身光鲜的锦服,手里执把折扇,摇得欢快,那倜傥的身姿,引来无数女眷和宫女们的回眸凝视。那风骚的姿态,直惹来燕君的无限鄙视,而他本人则兴致更高昂,也不吝啬地冲着众美人们微笑颔首,似在向她示威。 一路行来,有不少官员前来拜见秦离桑,甚至是洛千云,官员们也是毕恭毕敬的,这让燕君很是好奇。洛千云不过是个江湖人物,行医涉世,没有任何官职,为何连秦宫的官员也如此礼待他?看着洛千云越来越得意的神态,燕君很想当场就赏一拳头给他,看他还怎么嚣张。 在御花园的某处,刀剑相击之声隐隐传来,参加宫宴的宾客们闻声,皆朝着那个方向赶去凑热闹。按说若是刺客入宫,此刻应该有大批的侍卫包围才是,但看此情形,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秦离桑随手拉了名形色匆匆赶着报讯的太监,问道:“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是谁在那里动武?” 小太监看清是靖王,连忙行礼道:“回靖王爷,那边是太子殿下和端王爷,两人方才不知为了何事争执,突然之间就动起手来,侍卫们不敢上去劝阻,奴才只好去给大王报讯。” 秦离桑抬手阻止道:“等等!此事本王自会处理,就不要去惊扰大王了。” 小太监见他如此说,也松了口气:“那再好不过了,有劳王爷。”靖王是皇叔,在秦宫上下威望极高,就算是大王也要卖他几分薄面,更何况是太子殿下和端王了。他顿时放了心,领着靖王往打斗之声传来方向前行。 燕君拧了下眉头,不明白这两兄弟怎么就在宫里大打出手了,转头看秦离桑似管定了这事,也只好跟着去了。 在一座亭子外,两条身影缠斗在一处,剑光闪烁,一个身着戎装,铠甲未卸,怒气冲冲,另一个一身蟠龙锦服,儒雅镇定,神态自若。 围观的人群将两人围成了一个圈,在底下窃窃私语,议论声源源不绝。 “太子殿下刚刚从军营回来,听说他手下的人皆被端王罢免了官职,就连太子殿下的亲堂兄也不例外,难怪太子殿下会如此气愤。” “端王近三个月来在朝中上下做了不少动作,原本归属于太子殿下的势力,现在有半数都依附了端王。太子殿下此时若是再不归朝,恐怕这秦宫上下都快成了端王的天下。” “其实若论对朝政的见解和处理,端王殿下比太子殿下要来得游刃有余多了,再加上大王对端王殿下在楚为质五年心怀愧意,因而对他言听计从。端王殿下睿智隐忍,雄才伟略,将来必定能大放异彩。” “太子殿下从前的脾气确实差了些,不过听闻近三个月来,他在军中练兵,日夜不怠,在军中的威望甚高。若是真与端王殿下相斗起来,胜负还是难料。” 听着众人的小声议论,燕君大概也猜到了兄弟俩为何动武的缘故,权力之争,即使是亲兄弟也可以刀锋相向,真是可悲! 秦离桑已迈步走近,冲着打斗中的两人喝了声:“都给我住手!” 秦风和秦翊两人听到他的声音,手上皆慢了下来,退开了几步,齐齐回头。 “皇叔,此事您别管!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这笔账我一定要和他算个清楚。”秦翊的口气很差,脸色也极为黑沉,说着,他又举剑朝秦风刺了去。 “皇叔,您也看到了,是大哥不肯罢手,我也是逼不得已。”秦风冷笑了声,挺身应招,手中的剑势丝毫不亚于对方。 秦离桑气急,右手抚在心口处,额头有些发虚汗。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亲人相残,尤其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子侄,一时急火攻心。 第113章 燕君见此,连忙吩咐洛千云照看他,她则冲入了打斗的两人中间,厉声阻止道:“都给我住手!难道你们想看着你们的皇叔病发而死吗?” 忽然见到她的出现,秦翊和秦风再次齐齐地愣了下,这次两人没有再继续动手,讶异地望向她,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进宫。 “君儿,你怎么在这里?” “君彦!” 面对两人同样灼热的目光,燕君瞪了两人一眼,根本没时间理会他们,回头去看望秦离桑的病情。 “父王他怎么样?” 洛千云喂秦离桑服下了一颗药丸,说道:“放心吧!不碍事。” 秦离桑粗喘了几口后,终于缓过了神,看秦翊两兄弟也聚了过来,他借着燕君的力立稳后,沉脸训斥道:“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你们是兄弟,是手足,手足相残这等事传出去,让别人如何看待我秦国的皇族?” “翊儿,你是大哥,应该成为众皇子的表率,怎能跟自己的弟弟动武?” “还有你,风儿。翊儿是你大哥,更是秦国未来的大王,你该敬重他,全力辅佐他,而不是处处与他相争。” 秦翊和秦风两人听着他的训斥,皆低下了头,虽不言语,但各人脸上皆有着不甘之色。 秦离桑继续训斥道:“风儿,皇叔知你这些年在楚为质,吃了不少苦,也受了委屈。但你要记住,这些苦和委屈是楚国人加诸在你身上的,你的目光应该投向楚国,而不是在秦国。秦国的国力与楚国相比,目前还稍逊了一筹,若是你们兄弟之间再不合,再相斗不休,那么秦国就永无战胜楚国的一天。记住,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切不可窝里斗,让外人看了笑话。” 秦离桑语重心长的一番话,不止让两兄弟陷入沉思,就连在场围观的宾客们也深深感叹。靖王爷爱国爱民之心,秦人尽知,所以他才能获得民心,也深获君心。 “父王,先歇息一下吧。”燕君对父王的钦佩之心也更进了一层,看他面色还是有些差,扶着他往亭中歇息。 秦翊和秦风两人也随后跟了来,两人身上皆收敛了气息,但彼此的面色依旧深沉,让人看不出情绪。 “父王?君儿,你为何叫皇叔父王?”秦风对她的称呼颇为好奇,忍不住询问。 “你们认识?”这下换作秦离桑惊讶了,忽然记起方才他们两人一个喊她“君儿”,一个喊她“君彦”,显然是很相熟的才会如此称呼。 燕君颇为尴尬,跟他们之间相识的过程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随口说了声:“有点交情。” 秦风显然很不满意她如此说法,他们曾经好歹也相爱过,怎么只用这短短的四字就将一切抹煞?他阴沉着脸,捉起她的手,说道:“什么叫有点交情?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不浅。”他故意说得暧昧,不知是何用心。 燕君蹙了蹙眉,想要挣脱他,那边秦翊已先行一步拉开了他的手,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面色不善地瞪视着秦风道:“君彦现在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自作多情!” 秦风冷笑道:“自作多情的人究竟是谁?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燕君的手在兄弟俩之间夺来夺去,眨眼间自己竟成了他们兄弟相斗的炮灰,她如何能忍?燕君咬着牙,提脚一边一下,毫不留情地将两人踹了开去:“都给我闪一边去,我跟你们都不熟!”她忿忿地坐到了秦离桑的身边,对这两人很是无语,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他们之间相争的玩具? 秦离桑带着异样的目光望向燕君,就连他这个皇叔也不敢随意地责打两个皇侄,她倒好,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踢踹当朝的太子和端王,而最为诡异的是,两人挨了踢后一点怒气也没有,还眼巴巴地盯着她瞧,他不得不感叹,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 一场闹剧,最终还是将秦王引了来。 当他见到燕君的片刻,秦王一双精明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让燕君心中一阵忐忑。 “二弟,你无恙吧?”秦王在面对秦离桑时,眸底多少泛出些温和的暖意。 秦离桑起身行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为秦王亲弟的特殊身份而忘了礼节:“多谢皇兄关心,臣弟无碍。” 秦离桑想起了身旁的燕君,又说道:“臣弟近日新认了个干女儿,今夜特地带来禀报皇兄。”他此番话虽是尊重秦王之言,但无可否认有先斩后奏之嫌,即使秦王不同意,他的干女儿他也是认定了。 秦翊和秦风两人闻言,皆好奇不已,但又觉在情理之中,毕竟以皇叔直爽的性子,会喜欢燕君也是正常的。 秦王再次眯眼瞄向平视而立的燕君,两抹精光忽而自眼中迸射,沉声道:“寡人不同意!” “为何?!”惊讶的不止秦离桑,还有亭中的其他几人。 “二弟莫非想与燕王认作兄弟?”秦王冰冷的一句话,猛烈地敲击在燕君的心底,他知道了吗?!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秦风,难道是他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秦风接收到她询问的目光,立即摇头,他也不知父王是如何得知燕君的真实身份。 秦离桑拧了下眉头,立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涵义:“皇兄,这丫头救过臣弟的性命,与臣弟脾气相投,不管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丝毫不影响臣弟与她的父女关系。更何况,臣弟的性命不久矣……”秦离桑神情黯了黯,打出了同情牌,他也知道认别国的公主为女儿确实不妥,但他现在的情况特殊,相信他的皇兄会念在他无儿无女的惨况上而通融。 秦王皱起了眉头,颇为为难:“二弟,既然你已知她的身份,就该知道后果。倘若燕王得知他的女儿认了秦国的靖王为父,而没有同他有所交待,这无疑是对燕王的不尊重。况且燕国公主出现在秦宫之中,也颇为不便,依寡人看,寡人还是尽快派人护送公主回国为宜,以免伤了两国的和气。” 燕君不悦地眯起了眼,他言下之意就是要驱逐她出秦国了,她很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不是秦风,那还有谁?她不相信秦王会为了她特意遣人去调查她的身份,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告了秘,她会查出此人,再慢慢收拾他。 “公主?你是燕国公主?”秦翊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燕君回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她不觉得自己公主的身份有多离奇,身为公主,却无端地被送去楚国为质。即使她真的克死异乡,恐怕燕国的皇族也不会担忧她的生死,如今她身在秦国,却没有听闻任何有关燕王寻找她的消息,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王陛下,燕君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什么公主、太子,不过是过眼云烟,还希望秦王能赐予在下一份安宁,燕君保证不会在秦国给秦王带来任何麻烦。”燕君说得谦卑,她只希望秦王能忽略她的身份,给她一处安身之所。倘若燕国和楚国知道了她身系何处,恐怕从此之后,她都难以再过太平的日子。 然而倾向于息事宁人的秦王又岂会让她如意? “公主就是公主,生于皇家,就该担当起皇家之责。寡人已于前日书信给了燕王,告知公主的下落,此刻,燕王想必已经派人前来迎接公主。” “什么?!”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燕君有些惊惶了,燕王派人前来迎接她,这也就意味着她向往的自由平静的生活即将告终,那么她是否该离开郦城,逃往别处呢?秦王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即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此期间,公主就暂时寄住在靖王府中,由靖王全权接待,希望二弟不要令寡人失望。”秦王的话意有所指,暗示着倘若她突然不见了,那就只能找秦离桑来担负责任。这就是帝王之术,懂得权约制衡,就连自己的弟弟也无法全然信任。 秦离桑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望向燕君的神色带着内疚之色,他心里认定是他害了燕君身份暴露。 燕君冲他微微一笑,既然木已成舟,她只能在燕国使臣到来之前另想他法了。 “多谢秦王好意,那燕君恭敬不如从命。” 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两个儿子身上。秦王肃然的语调在亭子内响起:“宫廷之内,持械斗殴,你们还把寡人放在眼里吗?” “儿臣知罪!” “儿臣知罪!” 秦翊、秦风两兄弟齐齐跪下请罪,尽管心有不甘,但在秦王面前他们不敢明显表现出来。 秦王叹息了声,说道:“如今楚国的大军压境,你们兄弟俩不去商讨如何退敌,却在此手足相残,你们说该是不该?” 所有在亭中的人闻听此消息皆是浑身一震,楚国大军压境,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秦翊惊异地抬头问道:“父王,这是何时之事?儿臣方从军营回来,为何没有听到此消息?” 第114章 “是啊,皇兄,楚国为何突然大军压境?”秦离桑也很是诧异,不止他,还有燕君和洛千云也怔在原地,若有所思。 燕君凝思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留在秦风书房的那封书信。她眼睛忽亮,不动声色地瞄向仍跪在秦王跟前的秦风,他平静的神色,足以说明了一切,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秦王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递至秦离桑的跟前,说道:“这是今日一早朕刚刚收到的消息,楚国以聂风为将,太子为监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向我秦国边城近发。他们讨伐秦国的理由,是因为楚宫之中的天书流入了我秦国……”秦王异样的眼神瞄向了燕君,他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燕君自楚国而来,若是天书真的流入了秦国,那么最有可能得到天书之人就是他。 燕君没有留意到秦王的目光,只是听闻天书之说,浑身震颤了下,秦楚两国之间的战争竟是因着天书而起。秦风以此来挑起两国的战争,他就不怕秦王怀疑他私藏天书吗?而秦风恰恰回答了她的疑问,也让她惊心不已。 “父王,孩儿也曾听闻楚太子宫的天书失窃,而最有可能偷盗天书之人,就是楚国假装暴毙身亡的陵远侯穆青云。”秦风有意无意地瞄向燕君,眼神诡异莫测,“相信楚王一定也是发现了穆青云假死的消息,所以才发兵前来给秦国施加压力。只要我们能找到穆青云,从他身上搜取天书,相信楚军自会退去。” 愤怒,极度的愤怒! 燕君没有料想到他会如此歹毒,竟然想要致穆青云于死地。如此一来,想要夺穆青云性命之人,就不止是楚王了,相信秦王和燕王也会对他很感兴趣。 燕君暗地里狠狠地剜了秦风一记冷眼,将穆青云当作替罪羊,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他好狠的心! 她绝不能让穆青云成为众矢之的,纵使万不得已,自己主动献出天书来,她也不能让穆青云背负这个罪名:“秦王陛下,天书之事,不过是谣传,未必是真。楚王率兵而来,无非也是想扩张楚国的势力,从秦国刮分几分土地,占得几座城池,以向秦国示威。让秦国上下,从大王乃至臣下都认清它楚国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依旧是三国之首,实力雄厚,遥不可及。燕君愚见,此战或许是秦、燕两国联手对抗楚国、一雪前耻的好时机,不知秦王陛下意见为何?” 秦王脸色微变,看向她的眼神带着诡秘的色彩,沉声道:“公主如何认为此战是秦、燕两国联手对抗楚国、一雪前耻的好时机?莫非公主有战胜楚国的良策?” 燕君见他动了心思,心中微喜,紧接着他的话道:“敢问秦王,五年前,秦燕两国因何而败?又为何遣送质子前往楚国?” 秦王微愣了下,随即回道:“五年前,秦燕两国联手合攻楚国,原本节节胜利。谁知楚王在关键时刻使美人计,送了个魅姬给燕王,借以离间秦燕两国联军,使得秦燕之间互斗不止。楚王又在临危之际,启用了楚国的少将聂风,命他率领十万精兵,直捣黄龙,千里奔袭秦、燕两国的都城。秦燕两军为守护都城,不得不撤军,在撤军的过程中受到两面夹击和聂风设下的伏兵攻击,溃不成军。可以说,那一战之后,秦燕两国元气大伤,而楚国则稳坐了三国之首的位置。秦燕两国需要时间调养生息,所以不得不遣送各自的皇子前往楚国为质。” 燕君心中微动,原来聂风在五年前就已经展露了头角,千里奔袭,一身是胆,无愧于战神之称号! 她思索了一番,试探说服秦王道:“正如大王所言,五年前秦燕两国之败,败在了两军联合的不紧密。楚王仅以一美人就使得秦燕两国之间生出间隙,这说明秦燕之败,不在兵力,而在人谋。这五年来,相信秦燕两国都在不断地吸取教训,练兵强国,已储备了足够的兵力来对付楚国,一雪前耻。大王何不与我父王再度携手,两国合作共同对付楚国?此一时彼一时,楚国有良将谋臣,秦燕两国照样也有。楚国朝堂上下糜烂昏昧,尤以楚太子为最,竟以观赏狼群吞食人命为乐,如此的朝廷何来希望可言?更何况楚国新失了智多星陵远侯,再无其他出色的谋臣,区区一个聂风,武将出身,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事实上,她对楚国朝廷上下的了解并不甚深,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而已,但仅凭此,她已经有所预感,楚国之中再无出色者能胜出穆青云左右。她一方面有意抬高秦燕两国的实力,以此说服秦王,另一方面她为着私心做打算,她想要远离纷争,唯有趁乱。 秦王眼神闪了又闪,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区区一个女子就有如此真知灼见,他很是吃惊。秦风也在此时禀言道:“父王,楚国的局势,孩儿洞悉一切。只要父王相信孩儿,让孩儿领兵迎敌,孩儿有把握杀退楚军,为秦国扬威。” 秦翊闻言,心觉不妙,他摆明了就是想从他手中夺取兵权,他如何能让他得逞,也抢着说道:“父王,孩儿这三个月来日夜秣兵厉马,此刻正是派上用场之时。只要父王一声令下,孩儿立即带兵杀向楚军,绝不负父王之重托。” 秦王深敛着眸子打量着两个儿子,若有所思,迟迟不语。 秦离桑也在垂眸凝思着,这一场战役关系重大,可能颠覆秦国,影响到储位之争,也可能让秦国从此走向灭亡,他们谁也不敢轻易下注。 燕君一一扫过每个人的面容,心思也在不断地沉淀,此时此刻,唯有一战,才是他们的契机,她和穆青云的契机,否则,唯有坐以待毙! 她双手抱拳,躬身一拜,朗声道:“大王,此战关系重大,无论是太子还是端王都不适合成为大军的统帅。燕君虽是外人,却也不想看到楚国继续在三国扬威,将秦、燕两国视作无物。燕君建议,由靖王爷统帅兵马,太子和端王为副将,此战即为决战,机不可失。趁着楚国人还没有意识到秦国的决心之际,给予痛击,让他们有来无回!” 她掷地有声的言辞,惊住了所有人,皆讶异地望向她。她此言之意,就是要秦国倾全国之力,给楚国以迎头痛击,甚至全歼楚军。如此魄力,如此胆识,就连一国之君都没有如此大的决心,而她却轻易地说出了口,她到底何来的自信? 燕君只关注着秦王的神情变化,他的眸子晦暗如深,让人猜不透情绪,但他袖下微颤的手指已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思。作为一代君王,谁不想在有生之年扬眉吐气,甚至一统天下?秦王年岁已老,五年前又曾经历过那难以磨灭的耻辱,如今有了一丝希望和期冀,他如何能轻易放过? 思衬着秦王的心思,燕君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王可还记得西戎国的新式武器火枪?当日在宫宴上,燕君一再地批驳火枪的弊端,但无可否认,它也有它的长处,尤其是在楚国人不知晓这等武器的存在情况下,可以给他们致命的一击。大王何不与西戎国合作,同他们交易换取大量的火枪,用于战场之上呢?” 燕君打此主意,心里是有底,她曾经拷问过那几名西戎国的机械师,得知火枪的制造方法只有他们几人知晓,并未流传出去。所以西戎国人手里仅剩的枪械也不会轻易送给他国之人,但不送,不代表不借! 秦王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但也只是片刻,他沉声道:“你不是在宫宴上说了吗?火枪一旦遇水就无法发挥它的作用,而且射程短,没有人会站着不动让你打?”秦王的语气有些不善,带着嘲讽之色。 “倘若我有办法让它不怕水,而且能使得它的射程增加到五十步远呢?”燕君冷酷地勾唇,她改装过的短枪,已经能达到百米之外的射程。就算秦王得到了五十不远射程的火枪,一旦遇上了她,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她可以有恃无恐。 这一次,秦王终于脸色大变,阴冷地大笑了出声:“公主果然不简单!那日在宫宴之上看到公主持枪射击的姿势,寡人就知道公主定然熟识此等武器,好,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沉吟了稍许,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打太极道:“时辰不早了,宴席也该开始了,都一起入席吧。”他说完,率先迈步离开了亭子,留下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挺直的脊背给众人。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的背影,大家心知肚明,秦王真的心动了,此战在所难免! 燕君目送着他远去后,长吁了一口气。她有意挑起这场战争,只为了她和穆青云的自由,不知是对是错。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许这样想,她可以稍微安心些吧? 第115章 秦离桑也适时地调回了目光,只静静地注视着燕君,不置可否。 秦风从地上起了身,走至她的身边,笑容浅浅:“君儿,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次联手,并肩作战。你我在楚国所受的耻辱,也终于可以得报!” 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刻,燕君给了他一记阴冷的眼神,厉声呵斥道:“子归,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要陷害青云?你非要置他于死地,你才甘心是吗?” 秦风的神色也在瞬间大变:“青云,青云,叫得这般亲昵,你还说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亲口说过你不会爱上任何人,为何违背你的誓约?别忘了,我也跟你清楚说过,一旦你爱上了别人,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你就将偷盗天书之事嫁祸给青云,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将他推向深渊,想要置他于死地?你好歹毒的心!那天夜里,我还同情你,还想原谅你从前所做的一切。可是我错了,我现在终于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从来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你的心里只有仇恨,只有你自己!”燕君想到他陷害穆青云,心中的愤怒难以抑制。 秦离桑、秦翊和洛千云三人愣愣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争论,不知如何插口。 一抹血色逐渐在秦风的眼底浮现,他紧咬着牙根,心弦不住地颤动。歹毒的心,他在她的心中真的如此歹毒吗? “君儿,你为何只想到我是在陷害穆青云,却不想想我其实是在保护你呢?你没有看到我父王刚才已经对你起了杀心吗?倘若我不将他的视线转移到穆青云的身上,他一定会对你下手的,难道你不明白吗?从楚国出逃,来到秦国,无论你落到哪国君主的手上,大家都会认为是你偷盗了天书,会将你置于死地。就算是你的亲生父亲燕王,也会不遗余力地从你身上得到天书,他才不会管你究竟有没有天书,因为你是所有人当中最为可疑之人,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燕君心神恍惚了片刻,或许他说得有理,但也不能抹杀他陷害穆青云之心:“这些不过是你的借口,你只是想趁机去除穆青云,不让他对你造成威胁!子归,我今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没错,我爱上他了,我爱上了穆青云。倘若你敢对他不利,我一定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他!所以,不要让我恨你,更不要让我亲手对付你!”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狠厉和杀机,震惊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穆青云,她真的爱上了穆青云! 这一句话,击碎了三人的心。 洛千云自是早有准备的,也看在眼里。而秦翊则是攥紧了拳头,心沉得无法呼吸,为何只是短短三月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呢?他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最为震惊和心痛的,莫过于秦风,他一直只是在心中揣测,不敢确定,可是如今听到她亲口说出这一事实,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他一直试图在心里描绘着美好的未来,想着等他报完仇后,收拢天下后,他就一心一意地挽回她的心,为她实现所有的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他太自信了,以为她的心会一直寄放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相信她会等他,会一直等他! 心在泣血,胜过噬魂之痛百倍。 她怎可以如此狠心,如何无情? 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得那般张狂,那般凄凉:“君儿,你真的好残忍!你击破了我所有的希望,连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也不给我……我不会放手的,哪怕你恨我,我也不会放手!”他犀利地转身,疾步离开了亭子,他远去的方向不是宫宴的方向,而是宫门外。 她击破了他所有的希望,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暖也无情地带走,从此他的心里不再有阳光,不再有温暖,那他还剩下些什么? 滔天的仇恨,毁天灭地的决心,从此他愿化身为魔,让天下人都为他的仇恨而陪葬! 他临去前那深刻的一眼,仿佛掳获了她的灵魂,让她浑身都不战而栗,心底的恐惧点点蔓延。那一刻,她知道,他变了,他彻底变了。他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之间,也再也回不去了…… 一场宫宴变得索然无味,燕君趁着间隙离开了宫殿。 此刻,段奕鸿应该已经潜入天牢救人了吧,她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刚行出没多远,就听到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燕君回眸,于月阴处见到了随后而来的秦翊,他一身戎装未除,威风凛凛,霸气十足,只是眉宇间的愁思那般明显,让人琢磨不透。 秦翊走近她的身前,停在了两步远处,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带着一抹哀愁:“我究竟该叫你君彦,还是燕君呢?” 燕君轻蹙了下眉头,不太习惯他这样的表情,浅笑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号,叫什么都无所谓。” 秦翊讽刺地轻笑道:“是吗?为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却是最后一个才得知?我在你心里究竟占了怎样的一个位置?” 燕君皱着鼻子凑近他身前嗅了嗅,调笑道:“你喝酒了吗?怎么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随着她的靠近,秦翊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三个月的军营生活,却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就会想起她,想念她,成了他每晚借以聊慰之事。 原以为回到郦城,可以见到她,是他最为期盼之事,谁知今夜却听到了他最不愿听到之事。她竟然爱上了穆青云,那个传说中惊才绝艳、少年得志的楚国智多星。 有一股压抑的情绪需要及时地舒展,秦翊深喘了口气,伸出猿臂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臂不断地缩紧,害怕她不知何时就会离他而去:“君彦,我……” 铠甲上金属的凉意,让燕君怔了一怔,他急促的心跳声,顿时让她明白了一切。没错,她是感情迟钝,可是如今这当口了,倘若她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她真是白活了。 他究竟是何时对她生出异样感情的? 为何她一点察觉也没有? 怕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从而影响了他们之间的交情,燕君及时地打断了他,提脚往他的脚面上狠踩了一脚:“你丫的,竟敢占我便宜?活腻味了,是不?” 秦翊闷哼了声,这一脚踩得不轻,迫使他不得不松开了手。他有些受伤地望向她,带着哀伤的眼神,他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 燕君迎视着他如此哀戚的眼神,面上一阵尴尬,仿佛自己是离弃了他的负心汉一般。 “喂,你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一般。”她说得心虚,对于他,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情愫。说爱吧,谈不上,说喜欢吧,有一点。可是她更希望他们之间能维持从前的关系,聊得来,相处愉快,难道那样不好吗?为何非要跟情爱扯上关系? 秦翊气哼了声,冷着脸说道:“不就是你欺负我了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可知我这三个月来日夜都在想你?临行前你打我的那一拳,我一直都不肯让军医给我涂抹伤药,因为感觉到疼痛,我才能想起那是你打的,是你留给我的纪念。就算是将士们暗地里取笑我,我也无所谓,我只要一想到你,我心里都觉得甜。你这女人为何如此吝啬?什么东西不好送,非要送我一拳?哪怕就是送我块石头,我也会当宝贝一样存着、护着,总比我一连被将士们取笑了数日来得强。”想起那些日子的委屈,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左眼,仿佛那里的伤仍在。 燕君不由地咋舌,他、他…… 这男人未免太可笑了些,却也让人感动,可那又怎样呢?爱情并非施舍,她如何能因为对方爱她,她就必须同等地回报呢? 秦翊似打定了主意,要将心中的话一下子倾倒,继续说道:“我想了你三个月,急切地想回来见你,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得很美好,可是你却突然说你爱上了穆青云,爱上了那个男宠。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哪里比不上他?” 燕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爱情这回事,她也是初入门的菜鸟,没有太多的研究。只是感觉对了,时机对了,人也对了,一切也就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正如她和穆青云,一开始她也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相处久了,逐渐生出了情愫,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至于秦风,或许对他的感情来得浓烈些,但却是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一切皆是枉然。 那么秦翊呢,他又属于哪种状况? “你一定是喝醉了,赶紧的,向后转身,回到宫宴上去。刚才的话,我当什么也没有听到。”直觉地,不想伤害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自己有危难时,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身前之人,她不想失去他这位朋友,亦或知己。燕君推搡着他,想要劝他离开,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适时地抹去一切,回复到从前的关系。 第116章 至于秦翊对她的心思,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还有洛千云,她身边对她有所觊觎之人实在太多,他心中暗叹,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她彻底属于自己呢? 燕君打破沉寂道:“秦王有决定让我父王来担任此次大军的统帅吗?”如今秦国内部的储位之争已日渐白日化,无论秦风还是秦翊来担任大军统帅都无助于此次的战役。她内心里也是极为希望三国之间以此战来打破目前的局势,这样一来,她也能从中获得契机,或远离纷争,或找到一个更加有利于她的位置。 秦翊道:“我想父王多半会接受你的提议,除非皇叔的病情复发。” 燕君默默点头,只要是秦离桑来统帅大军,她就更加有把握来打一场胜仗,也算是为了争取自由的一仗。想起远方的聂风,城门分别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要在战场上相见,希望不会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她不由地轻叹了声,世事无常,昔日的朋友,今日的敌人。无论如何,昔日城门放行相送之恩,她一定要报,她也期待能和楚国的战神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反正也不急,明天一早再走吧,这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下。” “好吧,那我今晚就住在皇叔府里了,明早一起走。” 燕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说什么,他要住在这里?他不是来真的吧? 秦翊好笑地看着她的表情,重重地点头道:“你没听错!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住哪里,我也就住哪里。我说过了,我要正式地追求你。”说完,他还贼贼地在她目瞪口呆的俏脸上偷亲了一口,临了,给了穆青云一个挑衅的眼神,他就是故意这样做,堂堂正正地跟他宣战。 触电般的感觉,让燕君满脸爆红,这个该死的秦翊,他竟然当着穆青云的面偷亲她,而且自己还反应这么大。完了,这下该怎么办?她都不敢往穆青云那里瞧了。 穆青云依旧保持着他温润的姿态,看不出喜怒,唯有那绿眸底下不时泛起道道芒光在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澎湃。 而另外的两人,情绪各异。段奕鸿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洛千云则是微张着嘴,有些愕然,一个穆青云,他就已经没有机会争了,现在又来了个太子殿下,他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颓然地低下了头,他默默退出了战圈。 怎么办,怎么办? 燕君心底一片慌乱,不敢正眼瞧穆青云的神色,只能朝着秦翊不断瞪眼。 这时,穆青云发话了,他的手占有性地揽上燕君的纤腰,俯首在她耳边用着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娘子,一晚没睡,你一定困了吧?不如我们回房休息一下?” 他这等暧昧非常的话犹如一颗巨雷轰响,燕君原本已经爆红的脸,此刻都已经可以煎鸡蛋了。她忽然发现男人真不是好惹的,一个比一个厉害,谁说神仙般的人物就好脾气呢? 秦翊阴沉着脸,死盯着穆青云,在离归镇时,他就亲眼看到他们同处一室过了一夜。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是这样以夫妻关系相处的吗? 他很不甘心,他刚刚下定决心,决定不顾一切,难道这就输给他了? “娘子,你觉得呢?”穆青云再次在燕君的耳边询问,语气轻柔得能让人飘起来,然而他放在她腰际的手却是在不断地用力,疼得她几乎叫出声来。 燕君浑身僵了下,挂着一脸的假笑,连连点头道:“真是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她真是有苦难言啊! “我陪你睡。”秦翊阴恻着俊脸,哀怨地盯着燕君,有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就算他们真的有关系,他也不管了,反正从现在起,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燕君不由地咋舌,他、他发什么神经?堂堂一个太子,竟然沦落到来当三陪?更重要的是,她什么时候说了要人陪睡了? 在穆青云的簇拥下,燕君被他半拖半拽地带回了房间,她能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这个时候,她对秦翊很是生气,要不是他出来搅和,穆青云也不会发怒。可是看着秦翊的执着和坚持,她又狠不下心来指责。 一个房间装了三个人,强大的气场不断地碰撞,燕君忽然感觉,只要再燃上一把火,整个房间就差不多能爆炸了。 看得出穆青云身上的怒意在一寸寸地爆发,燕君如一个木偶般被他抱上了床,她忘记了挣扎,也不敢挣扎,因为她很在意他的感受,不想再激怒他。而另一边正濒临爆发边缘的秦翊就站在床边,两眼带着血色地盯着他们。 “你们……”燕君刚想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谁知引来的是两人同时的一记狠瞪,害得她硬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我们就要就寝了,你还是请回吧!”穆青云的话语冰冷,仿佛变了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寒意,甚至比秦翊身上的气场更强大。 秦翊敛了下寒色的眸子,沉声道:“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要走,该走的人也是你!别忘了,这里可是秦国的地界,而这个房间是属于我皇叔的,所以无论怎么算,该走的人都是你!” “你我之间的口舌之争都是无畏的,不如问问君儿,她究竟想要谁留下。”穆青云自信地挑眉望向燕君,而秦翊也紧张地望向她,他知道跟穆青云相比,自己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燕君屈腿坐在床上,被两人强烈的视线一扫,她整个人都不自然起来。为什么要把这种问题抛给她?她什么时候说过睡觉要人陪了? 看着两人,一个目光炯亮,隐有责备之意,一个目光哀戚,略带紧张之色,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选,都会让其中一人受伤,然而这种伤害非同寻常,所以她谁都不想伤害。 “我忽然觉得没那么困了,对了,还没去跟父王请安,我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她刚想下床,却不想被两人一左一右摁了回去。 秦翊率先出口道:“穆青云,你现在已经不是楚国的陵远侯,你甚至什么也不是,你凭什么给君彦幸福?” “秦翊,你又有什么资格给君儿幸福?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以为她在乎你的太子身份?你别天真了!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秦风在你背后所做的动作吗?他的目标是你的太子之位,是秦国未来的储君之位。你不去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却还在这里打别人的女人的主意,我真怀疑你究竟是如何在皇族里生存下来的。” 穆青云冷笑了声,转而变换了戏谑的语调道:“也对!你生来就得天独厚,有你的母后和舅舅为你保住太子之位,所以你就以为自己的储位固若金汤,不需要作任何的努力。果然,你和秦风相比,真是连一点可比性都没有。要心机没心机,要谋略没谋略,甚至连自己现在正处于如何危险的境地都没有察觉,我真是替你操心。我敢说,不出半年,你必定输给秦风,而且被他狠狠地践踏,甚至再无容身之处。看吧,到时候,你一无所有,无处容身。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你还如何谈给人幸福?” 穆青云针针见血的一番话,不止气煞了秦翊,也镇住了燕君。 燕君平常对他的印象只仅限于那温和包容或睿智从容,从没见过他如此气势凌人、锋芒毕露的一面,原来她真的对他知之甚少。这也许就是他为何能成为楚国的陵远侯,而且几年来地位不可动摇的原因吧? 秦翊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脸涨红,他说的没错,他的太子之位来得太过容易,所以当有人想要谋夺它时,他开始显得慌乱,不知如何护卫它。他没有信心是否真的能斗过他的弟弟,可是他很确定自己想要给燕君幸福,想要守护她。 穆青云依旧冲着他冷笑,步步近逼:“在你说爱君儿之前,最好先处理好你自己的问题,不要将危险带给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应该了解。选择权力,那么就死守住你的位置,不要让任何人有机可趁;选择爱情,那么就放弃一切,包括你的身份地位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是你的骄傲和尊严,你能做到吗?”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摄人的气势,直将秦翊逼至墙角,整个人处于恍惚中,不断地思索着他的话语。秦翊不得不承认,论辩才,他远远不及,然而最该死的是,他所说的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 燕君看着秦翊这样,心中生出怜悯,虽然穆青云所说的确是她想要的,可她又何德何能,要求秦翊为她舍弃一切呢? 她走下了床,来至秦翊的跟前,规劝道:“秦翊,你走吧,小心子归!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而你,首当其冲!” 第117章 段奕鸿从身上取出一块白丝帕,优雅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渍,有种日本武士道的味道。手中的丝帕朝着半空中一抛,他利落地收剑入鞘,酷酷地说道:“教你可以,先施行拜师礼,三跪九叩!” “切!”燕君白了他一眼,拍拍马走人,想让她三跪九叩,门儿都没有。 段奕鸿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下。恰时,官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奇异的箫声,他微蹙了下眉头,竖起耳朵辨认箫声传来的方向。 燕君也听到了箫声,放慢了马速,侧耳倾听,只觉得这箫声有些诡异,似在召唤着什么,又似在传递着信息,不像是一首完整的曲调。待她想要继续探究之际,箫声忽停,再也无迹可寻。燕君回眸,捕捉到段奕鸿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心中的疑惑更深。 夜里,两人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燕君躺在床上思索着日间之事,总觉得那箫声跟段奕鸿有关,尽管她旁敲侧击地试探了几番,可惜都没有什么收获。 她轻叹了声,只希望他不会对自己不利。她的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忽然又想起了穆青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也在想念她。想到分别时,他一番啰嗦的交待和嘱咐,燕君抿唇微笑,心中无限甜蜜。 “君儿,如果两军真的交战,你一定给我退得远远的,不许冲到前面去。” “君儿,你要防着段奕鸿,他不可全信。” “君儿,外面天气寒冷,记得要多穿衣,不可疏忽大意。” “君儿,记得要想我,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君儿,我身上的毒一解,就马上去找你。” “君儿……”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王府,再听他继续啰嗦下去,她天黑之前都没法离开了。对付秦翊,她还可以用武力,可是对他,她舍不得,也打不过他,所以她只能选择逃跑。 天哪,伟大的穆青云,怎么能这么啰嗦? 燕君想着想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原来有了牵挂,是这般甜蜜的滋味,仿佛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思绪间,窗外忽然飘来一阵箫声,忽远忽近,正是和白日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诧异地坐起了身,紧接着听到了隔壁房门开阖的声音,她知道是段奕鸿出门了。果然,他和那箫声之间是有关系的。她立即穿戴整齐,紧随在他身后,一道出了门。 段奕鸿的轻功极高,几个纵跃就失去了他的踪影,燕君追至小巷时,就再也找不到他。而那箫声也消失了,她更加没了线索,不由地懊恼。或许,她也该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功夫,尤其是轻功。她近身搏击的能力的确不错,可是倘若对方施展轻功,那么她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她迫切地认识到自己的弱点。 小巷的尽头,两条黑影忽闪而过,引起了燕君的注意。深更半夜,竟然还有像她这般的夜行者在夜里出没,她第一念头便是飞贼之类的奸恶之徒。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跟去看看,就当是做件好事了。出于正义的心念,她悄步跟着,尾随在两条黑影之后,想要一窥究竟。 一座大宅,古色古香的豪门大宅,朱漆高阔的大门,由两只石狮盘膝镇守。拾阶而上,大门的上端挂着一幅匾额,上面写了两个字,方府。 眼见着那两条黑影一跃跳入了大宅的围墙,燕君也跟着轻灵地攀墙越过,落地无声。此时墙外刚敲过了三更,大宅内寂静无声,偶有虫鸟的低鸣,万籁俱寂。前方的两人动作极快,似乎对大宅内的环境极为熟悉,一转眼的功夫,就离开了她的视线。 在宅子内一阵摸索,远远地,看到些许微弱的烛光自一间屋子里散发透射而出,燕君于是循着光线走近那屋子。窗纸上,映着三个人的影子,身形不一,随着烛光不断地摇曳,对话声从屋内传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我的府第?” “天行者,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你们……你们是天道门的人?” 听那主人的声音不断地颤抖,似乎非常得惊骇,燕君不由地好奇。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不是墨家所崇尚的理念吗?难道他们所谓的天道门便是墨家的前身,或是其中的一个分支? 她继续侧耳倾听,宅子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是带着颤音,哆哆嗦嗦:“方某一家一直循规蹈矩,并未做任何万恶不赦之事。” “哼,你方家霸占民田,坑害百姓,还敢说循规蹈矩?你自己看吧,这是我们赤行者所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如有一项不实,你再喊冤不迟。” “你们……你们是天道门中的赤行者?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两位,方某知道错了,请再给方某一个机会。方某一定散尽家财,将金银财富全部归还给百姓,绝不敢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赤行者,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 这句话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燕君的心中,激起层层的涟漪,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还有如此行大义的侠者,倒是令人敬佩。 “我们赤行者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就以两天为限,我们要亲眼看着你实现你的承诺。” “是、是,方某一定照办。” 屋内的身影晃动,燕君立即找了处阴影躲避。房门打开,烛光的掩映下,走出两名赤色长衫的男子,各自的脸上皆蒙了一块红布,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原来这就是赤行者,有着极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和抱持理想信念的人群,不过这世上大多数的组织在建立之初都秉持着正义的信念,然而经营到最后,无一例外地都成为统治阶级手中的有力武器,再也不复它当初存在的意义。但无可否认地,他们的确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她想要继续观望,看看眼前的所谓替天行道的赤行者究竟是否如他们的宗旨一般可信。而另一方面,最为重要的是,天道门,让她联想到了穆青云的出身。他是天道门的墨主,他身上所中的剧毒便是天道门特制的毒药,或许她能通过了解天道门,从而更加了解穆青云的处境。 回到客栈时,段奕鸿也已回了他的屋子,一切好似从没发生过一般。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决定在小镇上停留数日。 而这两天的时间,燕君栖身于方府,将方府的各个角落摸了个遍。不得不说,方府的确是肥得流油,什么珍珠玛瑙、金银宝器,这些都不值一提。座落于方府佛堂纯金打造的金佛、金莲台、金香炉……满室的金器,这哪里还是什么佛堂,分明就是藏金纳贿之所在。佛堂因此也成了方府的禁地,不准任何人出入。 燕君这两日就住在佛堂之中,头枕着金佛的赤足,脚架着纯金的香炉,美美地大睡,养精蓄锐。方府的厨房也成了她自家的后花园,肚子一饿,就往里面逛一圈,什么美味佳肴任选任取。方府的人口多,方老爷姬妾成群,每日让厨房准备各种燕窝补品,燕君就专门趁着这机会,帮她们分担些美食,不亦乐乎。 两日来,方老爷果然如约地广散金银给附近的百姓们,府里的珍珠玛瑙、金银宝器越趋越少,唯有这间佛堂的金器一件未动。看来这位方老爷也不笨,为自己留了一手,尽管性命比金银重要,但也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两日后,两位赤行者终于离开了方府,正当方老爷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开开心心地打开佛堂的大门时,赫然发现佛堂已经被洗劫一空。听闻方老爷当场就昏了过去,从此一病不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通往城郊的古道上,两匹黑色的骏马并肩而行,速度适中,马上的两人身穿赤色的长衫。原本蒙在脸上的红布已经揭去,露出两张五官端正的脸,一人年纪稍大些,下巴处生有些许刚刺的短须,另一人则长得清秀稚嫩,年纪应该不过十五、六岁。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相互交谈着。 “七哥,赤主今晚真的会去财神庙吗?我加入赤行者至今,都还没有见过赤主,想到今晚就能见到他老人家,我真是激动。” “什么老人家?赤主不过二十又五的年纪,哪里有那么老?” “赤主虽然年轻,可是他的事迹遍布天下,凡天底下大奸大恶之人听到他的名字,谁不被他吓得魂飞魄散?” “赤主年轻有为,行踪不定,想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上加难。今夜他召见秦国境内的所有赤行者,看来是有大行动了。小九,你要用心留意赤主的每一句话,他是个极有学识之人,能得他的点拨,你必定受益匪浅。” “嗯,我记下了。” 两匹马经过一片树林,不徐不慢地行进着,在某棵高耸的大树上,一人仰身斜躺于树梢,将两人的对话尽皆收入耳中。 第118章 赤主? 应当就是赤行者的首领了,穆青云的手下都称他为墨主,而这位赤主恐怕和穆青云在天道门中的地位相当,不知究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 燕君折了片树叶含在嘴里,轻轻地嚼动,对于天道门这个组织越来越感兴趣。 “七哥,快看,那是什么?” 听到下面的叫声,燕君轻轻扯动嘴角,侧头望向地上的两人。 “七哥,是金佛!还有好多都是金子做的,难道是天上掉金子了?” 那年纪稍小的赤行者惊诧地翻动着遗落在路中央的麻袋,里面装载着大堆纯金打造的物品,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他两眼呆愣。 他身边的人敲了他一记脑袋,呵斥道:“真没出息!这些金子就把你吓傻了,以后还怎么跟着赤主去惩奸除恶?”他的呵斥声中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尊尊教导之意,语气柔和。 他将麻袋重新扎上口,将它拖到大路一边,对他口中的小九说道:“我们在这里等等,若是一直没有失主来寻,就把它拿去分给逃荒的百姓,这些金子足以让他们过上十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好,我在这里守着。七哥,你上那边休息会儿,这两天一直盯着方府的人,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没事,我们聊聊天,时间一晃就过了。” 燕君默默坐起了身,若有所思地斜睨着树下的两人,事实证明,他们已经通过了她的考验,同时也让她对赤行者这个组织有了肯定。今晚,她就会会他们口中所说的无所不能的赤主,看看他是否也名符其实,是否也同穆青云一般惊才绝艳。 财神庙,位于小镇的西郊,名为财神庙,却并不招财。此地早已荒废许久,人迹罕至。而今夜却因着赤行者的聚会,重新热闹起来,注入了生机。 前来聚会的赤行者皆是统一的服色和装扮,看各人走路的步伐和吞吐的气息,便知他们的内家功夫定然不差。燕君不敢离得太近,怕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在财神庙的东边,有一片松林,枝叶繁茂,隐隐约约地,听到有阵悠扬的箫声自松林中传出,引起了燕君的好奇心。她循着箫声,迈步走入松林中,踏叶而行。 月光透过林林总总、丝丝缕缕的松叶星星点点地挥洒在地面,仿佛走进了一片绿色的梦幻花园,穿过那层层叠叠的松林,在一湾溪水旁,她看到了一抹鲜红的身影。长发披肩,赤着双足,他坐在溪边的一块巨石上,手持玉箫含在唇边,足尖点着水面,圈画出丝丝漾漾的水晕。 月光倾洒,几分淡然,几分洒脱,几分空灵,几分蛊惑……不知是他的箫声作祟,还是他的身影魅人,燕君心神一阵恍惚,竟看得痴了。 不知何时,箫声已停了下来。 前方的人突然说了句:“姑娘觉得此曲如何?” 那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一股温泉丝丝缕缕注入她的心田,她的心神跟着微荡,直到她反应过来他的问话,她立时摇晃着脑袋让自己醒神。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容易受他蛊惑?莫非他的箫声真的有问题? 他都没有回头,就看透了她女儿身份,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燕君暗暗戒备,不允许自己再次受他的蛊惑。 “公子是在对在下说话吗?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姑娘。” 那人似轻笑了声,随后站起了身,赤脚立于巨石之上,系在腰间的衣摆放下,遮盖住了他白皙细致的双足。燕君好奇地看着他那双逐渐被掩盖的双足,从未想过原来男人的脚也能这么好看。 石上之人回转了身,修长的身形在月色下投下一抹长长的阴影,燕君不由地呆愣住。他的眼睛黝黑深邃,犹如深海汪泉,泛着丝丝神秘的光泽,仿佛有魔力一般摄人心魂。他微微低着头,完美的唇形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静静地俯视着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夜,静得醉人,星光闪烁,犹如夜色的呢喃。 那一身刺目的红衣在他身上却显得那般契合,不艳俗,不张扬,反而是美得……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了穆青云的身影,也只有穆青云的仙容能与眼前之人匹敌。 他,究竟是谁? 燕君对他也是一时间的惊艳,很快就回过了神,注意到他的手中持着一支玉箫,通透的玉质,泛着微微的荧光流彩,不由地多注视了会儿。 “你对我的箫感兴趣?” 对方突然出了声,将燕君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复,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纵身一跃,轻盈地落了地,双足踏在一片片的枯叶上,拂风而来。随着他的临近,他身上清新的气息也跟着逼近,带着薄荷和芳草的味道,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你可以试试。” 他的箫向她递来,燕君顿时有些犹豫,要知道她可是对音律一窍不通。抬眼对上他真挚清澈的眼眸,她又不好拂了他的意,便伸手接过。玉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她将玉箫放到嘴边,那上面还有他残留的味道,清香环绕。 随着她运气吹动,一阵极为刺耳的箫声在松林中爆破,吓得夜里栖息休眠的夜鹰们皆惊飞逃离。 “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声从他口中肆意地传出,燕君握着玉箫,面色很是窘困,狠瞪了他一眼,将玉箫抛还给他,转身就走。 真是气人,竟然如此耻笑她! “生气了?记得我第一次吹箫时,把我师傅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来,从此后他再也不许我在他面前吹箫。你比我强多了,至少,我没有被你吓到。” 他轻柔温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燕君不由地停下脚步,不得不说,他的话极富有感染力,她已经忘却了他方才的嘲笑。 她回头,对上他浅笑依然的双眸,她忽而抿嘴轻笑,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玉箫,放在嘴边肆意地胡乱吹奏。刺耳的箫声穿透松林,直冲云霄,似在宣泄,似在放纵。她感觉浑身轻松,仿佛身上一切的包袱和烦恼都抛诸九霄云外,只余下纯粹的快乐。 男子追逐着她,夺取她手中的玉箫,她也如孩童般跟他玩起了追逐的游戏,心底流淌过一股异样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相见的人,为何会觉得如此轻松和熟悉,似曾相识? 松林外的脚步声临近,燕君警觉地停下了脚步,注意林外的动静。 “没事,是自己人。” 男子从她手中取回了玉箫,丝毫没有紧张之色。 自己人? 松林附近的人几乎都是赤行者,难道他也是赤行者之一? 燕君拿异样的目光再次打量他,心中猜测着他的真实身份。 松林的近处,逐渐走出两人,皆是赤行者的装扮,其中一人上前禀报道:“赤主,弟子们都已在庙中聚齐,等候赤主训示。” 赤主?! 她果然猜对了。 原来他就是那两名赤行者口中的年轻有为的赤主,与穆青云平分秋色的出色人物,她有些不可思议。 财神庙内,几百名的赤行者盘膝就地而坐,静听着赤主的训示。所谓训示,其实就是总结各个分部的赤行者在近几个月来的行动成败,宛如年终的业绩大会一般。 这些基本上都是由赤主身边的两大护法在汇报,而赤主本人则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玉箫,一脸的惬意。他的目光不时地飘向在一边认真静听的燕君,眼底泛着诡异莫测的笑意。 燕君用心倾听着赤行者们的行迹,对于他们的行动范围很是好奇。赤行者,秉持着“除天下之害,替天行道”的宗旨,诛九恶,杀十贼……条例严明,他们是游侠,更是正义的使者。他们从不滥杀无辜,通常都是搜集了完整的证据,查明符合赤行者“诛九恶,杀十贼”的条例,才对目标下诛杀令。 不过更令她好奇的是,赤主竟然不避忌她这个外人,还邀请她一道来参加他们的聚会,他究竟有何意图?她想不明白。 “赤主,属下等皆已查明,赤三收取了齐国臣相的重金贿赂,杀害赤五,背叛了组织。现正藏身于秦国境内,请赤主示下,清理门户!” “请赤主示下,清理门户!” 所有的赤行者跟随着两大护法一起高声请命,整齐激昂的回声,使得整座庙的温度急速上升。 赤主轻转着手中的玉箫,他抬眸,淡淡地扫过众人。虽是轻轻的一瞥,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身子也跟着挺了下,备受鼓舞。 “害群之马,绝不能容。赤三的武艺高强,非寻常人能敌,谁有胆量取他的性命?” 他的话音方落,便有多数的弟子抢着要获取这件功劳。在赤行者当中,职位的高低皆有功劳来计算,能排名赤字辈的,例如赤七、赤九之类,都是积累了一定的功劳后才能排上名号。而像诛杀叛徒这类的大功劳,一旦成功,就能直接升录赤字辈,如此大的诱惑,即使任务再难,弟子们也愿意冒险一试。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能排上赤字辈,便是对他们行为和操守的最大认可。 第119章 赤主淡淡地扫视着弟子们,唇角轻扯,他持箫的手腕忽然一转,手中的玉箫脱手而出,直直地没入了梁柱之中,只余下不到两指宽的末梢留在外面,而另一端穿透梁柱,也伸出了两指宽的距离,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弟子们不由地惊叹,如此深厚的内力,他们怕是再练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及得上。 “谁能将玉箫安然无恙地拔出,我就让谁接手这项任务。” 底下一片哗然,这个难度未免太高了些! 燕君也惊诧地注视着插在梁柱中的玉箫,分寸和力度都把握得如此恰当,这得需要多深厚的内劲才能办到?她回眸再次凝视赤主,他果然不是个平凡的人物,就连她也成了他的崇拜者之一。他,不愧为赤行者的领袖,名符其实! 在她思索的过程中,已经有弟子开始尝试拔箫,或用蛮力推动,或用巧力抽取,可是皆未成功。不断地有人放弃,前去尝试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大家都垂头丧气,无计可施。 燕君没有兴趣再继续观赏下去,她深晓知道越多越危险的道理,无论他们挑选出谁来惩罚叛徒,她都不想知道。她悄然起身,退出了财神庙。 天道门,无论是他们的赤主和墨主都是非同一般、惊才绝艳之人,那么天道门的门主,穆青云的师傅,又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物?她暗暗心惊,他对穆青云下毒,逼迫他去偷盗天书,可见他是个如何歹毒之人。可为何她所见到的赤主和墨主都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呢?究竟是他们伪善得太好,还是天道门之中就只有门主一人心肠恶毒呢? 她对月长叹了一声,她在此已耽搁太久,也该往军营去了。 她刚要离开,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小君儿,真的不打算认我了吗?你小时候可是最喜欢赖着我,叫我阿神哥哥的。” 听着那略带戏谑的声音,燕君彻底顿住,回眸对上他淡笑怡然的面容,她恍然大悟。原来他一早就认识她,认识原来的燕君,所以他们之间这么熟悉,似曾相识。所以他可以对她没有防范,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女儿身,原来如此。 “你在怪我没去看你吗?”他几步走到了燕君的身前,纤长优雅的手指拨弄着她的鬓发,轻柔地笑道,“五年前是我亲自送你入楚,我答应过你,等你满十六岁,我就去接你回燕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正好是你十六岁的生辰,我没有失约,我来找你来了,你不高兴吗?” 燕君怔怔地望着他,心思辗转,她该告诉他真正的燕君已经不在了吗?细细地打量着他,他眼底流露出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不容掺假。从方才和他接触后,她就对他有着莫名的亲近感,就好像是邻家的大哥哥。倘若她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他一定会很伤心吧? 她垂下了眼帘,不知该说什么,内心有些挣扎。 南宫神野展眉一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细语道:“我的小君儿果然长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闻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燕君眉心纠起,不愿意欺骗他,她推拒着从南宫神野的怀里退了出来,蹙眉道:“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所认识的燕君。” 南宫神野依然淡笑着,他的双目柔和,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推拒而不悦:“小君儿,看来你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他轻叹了声,继续说道:“当年亲自送你去楚国,我心里也很难受,我们自小就定了亲,你是我的未婚妻,可是我却没办法保护你,我真的很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神色一厉,有一种冷冽的杀气瞬间划过他的眼底,让人摸不着、逮不住。 “可是现在你不用怕了,阿神哥哥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他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温柔地抚上燕君的脸颊,指尖轻触摩挲,说道,“这些年你所受的苦,阿神哥哥一定帮你把它都讨回来!” 燕君心中一酸,再次退离了他,她只觉得心底某处揪痛得厉害,她清楚那不是她的真实感受,而是属于原来燕君的。也许,眼前的这个人在原来燕君的心中真的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可是却与她无关,因为她不是真的燕君。 “对不起,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口中的小君儿。” 南宫神野眉头轻蹙了下,忽然拉起她的手,就要掀开她的衣袖。燕君猛然心惊,以为他要偷袭,对着他猛地推出一掌。南宫神野不动声色地轻甩了下衣袖,就将她狠厉的一掌化为无形,化境的功夫,将燕君彻底镇住了。 “真淘气!”南宫神野没有气恼,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指着她的手臂道,“你的手臂上有颗朱砂痣,应该在这个位置,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他比划着她手臂上的某处,笑得自信。 燕君犹豫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处,说真的,她手臂上到底有没有朱砂痣,她还真没注意过。听他说得如此笃定,想来是不会有错了,怎么办? 她有些心虚地瞄向南宫神野,正好对上他狡黠的笑意,她轻瞪了对方一眼。扁扁嘴,算了,认就认吧,她的确是侵占了燕君的身体,也无法摆脱她原来的身份。只是未婚妻么?这一条她可不承认,他喜欢的应该是原来的燕君,与她无关,更何况,她已经有了穆青云,不该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想通了后,她说道:“好吧,我承认我是燕君,但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经变了,不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小妹妹,更不再是你的未婚妻。我还有事,要离开了,你也有很多要务忙,咱们后会有期吧。” 南宫神野没有阻拦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目光意味不明。在她即将消失在黑暗中之际,他忽然开口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小君儿,你是我的未婚妻,这辈子都是。”说最后的一句话,一抹精光划过他的眼底,他勾唇浅笑,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经过两日的路程,终于来到了位于秦燕边境虎翼关的军营。 此刻天幕已降,从高高的土坡上向下眺望,下边星星点点闪烁的是军营里每个营帐外燃起的火把的光亮,二十万大军的营帐一望无际,正应了那句“野营万里无城郭”,极为壮观。 夜空中明月高悬,寒风萧瑟,营造出一种凄冷悲凉的氛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底下的这二十万人一旦远赴战场,不知有多少尸骨将埋于荒野。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燕君牵马远眺着坡下无边的营帐一声长叹,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性命才成就一代将帅的千古功绩,这是封建社会的悲哀,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一场战役,或多或少与她的积极挑唆有关,她从来不是仁慈之人,既然身在这个时代了,那么她就只有融合于这个时代,才能得到生存。为了自由,为了追求幸福,她不在乎手上多染鲜血。 军营的营门处,燕君递上了临行前秦王给她的令牌以正身份,守门的士兵查阅后,立即客气地将燕君和段奕鸿两人迎了进去。 行走在军营中,燕君想起了秦翊,经过两日的耽搁,相信他应该比她先到一步了吧。 她询问身边的士兵道:“太子殿下呢?可在营中?” 士兵明显呆愣了下,低头回道:“回禀君公子,太子殿下并未到军营中来,所以小的不知。” 燕君不由地讶异,怎么秦翊还没到军营?难道真是因为那天的事,所以他才不愿来见她? “那现在军营里是谁作主?” “自然大将军了,就在营中的主帐内,大将军吩咐过,一旦君公子到来,就立即带您去见他。” 大将军?秦王这么快就将大将军定下了吗? 难道靖王这么快就来军营了? 燕君还想仔细问,那领路的士兵已疾步前往前方一顶大帐外与人通报。 待他折回,朝着燕君低头一拜道:“君公子,您可以进去了。大将军只让您一个人进去,至于这位段大侠,小的自会安排他住处。” 燕君回头扫了眼段奕鸿,他依旧一脸面无表情,想来也不在乎这些礼节,点了点头,就径自往大帐中走去。 大帐内烛火通明,有两人一坐一立于大帐的正中央,燕君抬眸,见到主位上所坐之人,她瞬时间愣住。 怎么会是他? 大将军,他是大将军? 燕君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大将军的位置关系着秦国兵权的归属,谁掌握了大将军的位置,也就相当于是兵权在握。 不是秦翊,也不是靖王,却是他! 第120章 燕君暗暗心惊,他的势力何时变得如此强大,何时发展得如此迅速?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击败了秦翊,夺得大将军之位,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主位上之人一直低头研究着军事地图,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他的面色冷峻,线条冷硬,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自从上次皇宫分别后,燕君明显感觉到他不同了,尤其是他身上的气场变得更加强大,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都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所透射出来的王者之气,霸者之气。他终于走上了霸者之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对着她低声细语、情意绵绵,不会再低声下气地请求她的原谅,不会再因为她而动容,如今甚至明知她到来,他都不愿意抬头看她一眼。 有一种辛酸之感霎那间流遍全身,她感觉有些无力,想要尽快地离开这里。心里想着,她脚下也有了动作,转身就要离开营帐。 “大王已封你为军中教头,教习士兵们如何使用火枪。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相信君教头心里应该明白,不须本王提醒。” 秦风突然发话,让燕君顿住了脚步,余光扫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依旧落在军事图上,没有抬头看她,她心中气堵,也冷冷地回了声:“知道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帐,跟她摆谱,她也不是好惹的,谁稀罕谁呢? 余光处,她的身影已消失,帐门外空空如也。秦风的视线终于从军事图上调向了前方,他的眉心逐渐纠起,有一种苦涩蔓延全身。他明明是期盼着她的到来的,就是在方才士兵来报的那一刻,他欣喜地几乎要冲出帐外亲自迎接,可是他很快又忍了下来。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比起他的大业,微不足道。 她对他如此无情,他又何必再低声下气地去哀求她呢? 他努力地说服自己,调回视线时,发现自己方才匆忙取来凝视的军事图竟然放错了方向。他苦涩地冷笑,面对她,他还是无法做到绝情绝义。 正当他懊恼间,帐帘再次掀开,他仓惶抬首,正好见到燕君去而复返。有一抹喜悦划过他的眼底,但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他低头继续看着那份尚来不及调转方向的地图,冷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燕君没有察觉不对劲,只是忽然想起忘了问秦翊的消息,她有些不放心,所以再次回来问他,也只有从他这里能得到最直接的答案。 “我想问你,你大哥他怎么样了?他为何没有来军营?” 她问得小心翼翼,可惜还是触到了对方的底线,秦风的脸色顿时僵硬而阴沉,他冷哼了声,朝身旁站立着的追风使了个眼色:“你告诉她!” 追风微愣了下,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王爷心里明明盼着公主早点到来,可是两人一见面,气氛就闹得这么僵,他站在这里很是难受。他朝着燕君颔了颔首,说道:“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涉嫌谋杀陈知府之子,引起朝中上下的不满。目前被大王拘禁于太子府,不得外出。” “什么?谋杀?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消息完全出乎燕君的预料,秦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谋杀一个大臣之子呢?她实在想不通。 “究竟是何时之事?” 追风回道:“此事已经发生有七日了,那日太子殿下不知为何心情很差,一人独自在街头晃荡,恰巧陈知府的儿子上前得罪了他,与他发生了争执。太子殿下一时不慎,错手杀了他。” 七日前?那也就是那日他飞奔离开王府之日,难道是因为她,所以他才间接杀了人吗?倘若真是如此,她难辞其咎。 她焦急地问道:“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他?” 这一次,她问的是秦风,对他来说,秦翊被贬、被罚,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她心中侥幸地期盼着他不会在此刻落进下石,将秦翊打得万劫不复。 秦风的脸色越来越差,见她如此关心他的大哥,他心中的怒火不断燃烧蔓延:“你就这么关心他?你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是誓不两立的,你关心他,是不是代表你想看着我被他打得万劫不复?” 燕君叹息,放柔了语气道:“子归,倘若秦翊退出了储位之争,你会放他一条生路吗?你们毕竟是骨肉兄弟,何必非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秦风断然否决道:“不,他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威胁,我不会给自己留下威胁。除非……”他心思微动,有了别的想法,意味深长地望着燕君。 “除非什么?”燕君问道。 秦风的双目泛着幽光,有几分期待地说道:“除非你答应助我击败楚军,夺得王位,我就答应放他一马,还可以帮他躲过此次的杀人罪名。” 燕君陷入深思,击败楚军也是她的心愿,她没问题,可是夺得王位……秦翊会恨她吗?可是至少现在能保住他,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我答应你。”就当是还秦翊的一份情吧。 秦风顿时大喜,放在地图上的手有些微颤,但他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绪,不让她有所察觉,只淡淡地说道:“那以后军中议事,你也一起参加吧。” “嗯。”燕君点点头,注意到他手中的地图,上前问道,“能不能借你的地图看看?我想了解一下这里附近的地势。” 秦风挪了挪身,指着身旁的位置道:“过来一起看吧,我可以给你详细讲解。” 燕君犹豫了下,看帐内除了追风,也没有外人,而且看秦风的神色并没有其他的意图,心想许是自己想多了,便也不再在意,大方地走了过去。 看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秦风暗暗地隐藏内心的悸动,朝一旁的追风吩咐道:“追风,去漆些茶水,再取些糕点来。” 追风得令,对上秦风带着暗示的目光,当即领会,默默地退了出去。 追风一走,燕君反而有些尴尬了,目光左右游离,当看到桌上的地图,她眉梢一挑,斜睨向装作一本正经的秦风,嗤笑道:“端王殿下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地图都能倒看如流,佩服佩服!” 秦风面色微窘,将地图倒转了过来,轻咳道:“本王只是想看清楚这片山地的地形,以便日后大军设伏。你看这里,就是我们现在大军的驻扎之地……” 燕君轻笑,也不再揭穿他,继续听着他讲解军营周围的地形地貌,默记于心。两人一边谈论着地形和战争的态势,一边各抒己见,发表自己对此战的看法。秦风的才能,在与他的交谈中,燕君了解得越来越深刻。他可以是位优秀的将才,也可以是位成功的政客,他仿佛天生就拥有王者的天赋。她相信不需要她的帮助,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楚军,从而加强自己的力量,最后夺得王位。 然而这其中也有变数,那就是聂风,楚国的战神,一个同样惊才绝艳的将军。或许秦风也认识到了聂风的厉害之处,所以只能凭借着她的火枪队来异军突起,险中求胜吧。 秦风的谋略和将才无可置疑,他所缺的是真正的战场磨砺,这一点相较于经历百战的聂风来说,是秦风致命的弱点。但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燕君对他很有信心。 交谈的同时,秦风也发现了燕君独特的战争思维方式,每当她抒发自己的见解,他总是用心地聆听,最后再阐述自己的观点。一番交流下来,两人竟觉得十分投契,相谈甚欢,对彼此的认识也更进了一层。 燕君暗自思索,倘若撇开感情的因素,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或最好的战友,一起图谋大业,纵横沙场。只可惜,世事总是不尽人意,有太多的纷扰牵涉其中。 “想什么呢?” 燕君听到他的询问,这才发现自己出神了许久,她干笑了声,转头望向帐门方向:“追风怎么还不回来?”她注意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交谈了将近一个时辰,而追风自出帐后,就一直都没有回来,想来是授了他的意故意而为。 谈完了正事,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燕君起身道:“天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 秦风伸手想要挽留她,但半路又收了回来,已经有多久,他们不曾如此和睦相处。他害怕自己一碰触那条界线,她就会离他越来越远,所以他还是忍住了。 “我已经吩咐人给你准备了单独的营帐,你早些休息。” 他温柔而关切的态度,让燕君有些不适应,躲闪着他灼热的目光,她默默颔首,离开了大帐。 外面的星空璀璨,视野开阔,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豁达。燕君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以再缅怀过去,她现在已经有了穆青云,不可以再思及其他。 秦风,跟她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他是有妇之夫,她不可以动摇。 第121章 是的,绝不可以动摇! 一声嘹亮的军号响彻整片营地,士兵们以极其迅速的动作完成了从起床到集合的整个过程,二十万大军整装列队于操练场上,精神奕奕,气势如虹。几声响亮的口号回荡在营地上空,惊得空中的飞雁也掉转了头迂回而行。 燕君早早地起了床,想要体验一下古代军营的生活,同时也缅怀一下从前的军队生活。西戎国的火枪还没有送到,燕君暂时还没有训练任务,于是在自己的四肢上绑缚了一定重量的沙袋,开始绕着操练场晨跑。她一边跑,一边做着拳击的动作,时而击拳,时而踢腿,在锻炼耐力的同时,也练习腿脚的力量,一举两得。 场地中央的士兵们好奇地看着她一圈一圈地绕场跑步,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晨跑方式,相互之间议论纷纷。 秦风站在指挥台上,也看到了她怪异的动作,顿时来了兴致。将指挥的令旗给了追风,他则卷起了衣袖、撩起袍角,也跟着追至她的身边。 “君儿,你这是什么功夫?为何如此奇特?” 燕君挑眉斜睨了他一眼,忽而想逗逗他,说道:“想学吗?我教你。” 秦风欣喜地点头道:“好啊。” 燕君当即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沙袋,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抿嘴偷笑着教他拳击。他笨拙的动作,逗得她捧腹大笑,他堂堂一个王爷,四肢绑了沙袋,再配上笨拙的击拳姿势,有多滑稽就多滑稽。 “子归,你好笨,拳脚的节奏配合要和谐,可不是像你这样同手同脚的。” “哈哈哈……” 秦风凝视着她明媚灿烂的笑容,有些挪不开眼睛,就算被取笑又如何,他甘之如饴。 燕君的大笑声却在此时孑然而止,因为她越过秦风的肩头,看到了她最不愿意见到之人,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秦风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也跟着回首,同一时间,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 “夫君,臣妾是奉了父王的旨意,前来协助夫君的。对于楚军的了解,臣妾比任何人都更深一筹。正所谓出嫁从夫,臣妾一定协助夫君战胜楚军,不遗余力。”赵倩茹一身戎装而来,身后还跟随了一队贴身侍卫,在众人的簇拥下有着不容忽视的气势。她的话语中肯,无可挑剔,是,她是楚国的公主,可是她挑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拥护自己的夫君对抗自己国家的军队,这等情操,谁不钦佩? 秦风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绝,她还有存在的价值。 赵倩茹见此,眸中放出精光,暗暗得意。她转眸望向燕君,冲她淡淡一笑,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敌意。 “那以后就请燕姑娘多多指教了。”她笑得优雅大方,一派大国公主的风范,然而越是这样,燕君越觉得毛骨悚然。对方已收起了她的利爪,不再明着跟她张牙舞爪,这样的敌手才最为可怕。 燕君敛了下眸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方才的好心情顿时全无,她不再留下来当人家夫妻的电灯泡,转身离开。 风,刮得猛烈。 寒意,侵蚀着人的身体,仿佛要将其肢解。 燕君的耳边是嗡鸣的风声,她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失重下坠的感觉也变得无关紧要。因为她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超脱的释然。 她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何妨? 与其这样辛苦地活着,还不如跟随着他,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哪怕是地狱,她也不怕。 “嗖!”腰间忽然被什么东西绞住,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带了过去。她低头一看,有些惊异,自己的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藤条,正稳稳地缠着她的腰,将她拉往一个方向。她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那藤条将她送往前方。 “啊——” 在她的正前方,她看到了崖壁,黑漆漆一片的崖壁,她就要这么撞上去了么? 千钧一发间,藤条的另一头忽然向上扬起,在她即将撞上崖壁的刹那将她带往崖壁的上方。燕君紧张地闭上了眼,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条藤条绝对是有人在操控的,否则就是这藤条已经成了精,能分辨方向。 “啊——” 她的惊呼声源源不断,方才从崖上跳下时,她还未曾有过惊惧,而此刻却是本能地惊呼出声。原来,生,比死更加可怕,她终于相信了这句话。 “谁?!” 在双脚落地的刹那,燕君明显地感觉出自己撞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熟悉的淡淡竹香,勾起了她所有的记忆。她有些发怔,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莫非她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你……你又是谁?”耳边响起沙哑中带着惊喜和迟疑的声音。 洞口外,狂风继续呼啸,而洞口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燕君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想要回应,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是谁?你……你是不是……”君儿两个字,死死地卡在了穆青云的喉咙里,他颤着手开始抚摸她的头颅、她的面颊、她已湿润一片的眼睛。 “青……云……”燕君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声音如同刚刚学舌的幼儿,可是落在穆青云的耳中却是那般动听悦耳。他激动莫名,紧紧地将其拥入怀中,抱着她,他感觉自己已拥有了一切。 黑暗的山洞,只余下呼啸的风声,低低的啜泣声,以及两个人的呼吸声。 有谁能想到,在山崖之下,陡峭的崖壁之中,竟藏了这么一个天然的山洞。而穆青云则是最先发现这山洞,并且借着跳崖遁逃匿身的。 幽幽的火光在山洞中释放出它的光亮,照亮了很小的一片区域。那是一个经过长年风雨侵蚀而形成的天然洞穴,四壁全是粘湿的青苔,湿寒的空气围绕在身周围。 随着光亮逐渐放大,俊逸的脸庞逐渐显现在燕君的跟前,黝深的绿眸中萤光点点,漾着层层的淡光。燕君从他的绿眸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泛着泪光的眼睛,楚楚动人,双唇紧抿着,想要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原来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青云,你真的没死?我们都没死!”她喜极而泣,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哽咽声断断续续。 “君儿,你怎么会从上面跳下来?是他们推你下来的吗?”穆青云一手搂着她,一手执着火褶,任由狂风不断地摇动火苗,仿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燕君抿了抿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跳下来的,我怕你一个人孤单,所以想来陪你。”她的话语轻柔婉转,温柔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穆青云却出乎意料地推开了她,俊秀的眉宇皱成了川字,他颇为恼怒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倘若方才我不是及时反应,在半空中接下了你,你岂不是就真的坠落崖底了?君儿,我很生气,你知道吗?就算我真的坠崖而死,你也不能跟着跳下来。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要度过,你怎么能死?” 燕君明显地一怔,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青云,难道你不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很寂寞的吗?倘若今日跳下山崖的人是我,你会不会跟着我跳下来?” 面部的肌肉轻轻地耸动,穆青云也跟着轻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一个人活在世上,的确是太寂寞了。不过从今日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哪怕是洗澡、上茅厕,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燕君听着他半耍赖的话语,忍不住嗤笑出声,笑容中还残留着泪痕。她一拳砸在他的胸口,嗔道:“想耍流氓就直说,何必找借口?” “好,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抹狡黠的笑意浮起在他的眼角,穆青云一把扛起了她,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娘子,为夫这就伺候你沐浴更衣去!” “喂,你放下我啦!”燕君轻捶了他几下,没有太用力,任由他抱着自己朝着山洞的内侧前行。她的心甜甜的,生出一股股的蜜意,她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一切,什么都不重要了,唯有眼前的温情最值得珍视。 “青云,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山洞的?” “前天在这里落脚,我四处察看了下,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山洞。” “所以你方才故意将麒麟王引到了崖边,让他亲眼看了出你跳崖的戏码,好让他以为你真的死了,然后你藉由这个山洞脱身?不过,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不成功,那你岂不是真要坠入崖底?” “不会的,我还没有见到你,是不会死的。” 两人一路闲聊着,一路走出山洞,原来山洞的出口是一条只够一人通行的狭缝,藏于草木之中,不易被人发现。待两人走出洞外,外面夜色蒙蒙,起了一层薄雾。 回头望向山巅,那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仍未消失,燕君深深地望了一眼,心情在瞬间释然,她挽起穆青云的手,拉着他走下山。 第122章 “青云,我们去找处地方,暂时躲一阵吧。” “也好,你想去哪里?” “嗯……不如我们去燕国,反正秦国和楚国现在已经都不安全了,而且我也从没去过燕国。好不容易来一趟古代,总要逛上一遍才好。” “你从没去过燕国?噢……对了,你说过,你是从很遥远的时代过来的。真是太怪异了,简直匪夷所思。不行,我得把你看得牢牢的,说不定哪天你又突然回去了,那到时候我岂不是把全天下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 “啊,死妖孽!你看就看嘛,干嘛捉人家的手啦……” “死妖孽?你就是这么暗地里叫你家相公我的?啊?” “是又怎么样?死妖孽,死妖孽!哈哈哈……” 逸河城,位于燕国和楚国边境的一座城镇。 正午的日光斜照在逸河城的城楼上,暖洋洋的,远远望去,几名守城的士兵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城楼下的城门口张贴着几张告示,告示上所绘的是两名女子的画像,未写明是通缉要犯,或是窃贼盗者,只说是寻到二女者重金打赏。在告示的边上,一队铁甲盛装的士兵正一一地盘查进出城门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不放过。 城门不远处,扬沙而起,一匹骏马驮着两名男子飞奔疾驰而来,马上欢声笑语不断,令人产生遐想。 待得马匹近时,众人皆回首眺望,倒吸气声连成一片。 只见马上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挨着身子,姿态极为亲密,前面的男子唇红齿白,肤色细腻如凝脂,清丽脱俗,秀眉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连男人看到都忍不住心为之一跳;而后面的男子完美无暇的五官,气质出尘,谪美如仙,这两人坐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幅唯美的图画,美得有些不真实。 两人之间不知在聊些什么,各人脸上皆是灿烂的笑意,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旁人的目光于他们来说毫无影响。 “青云,你看,我们到逸河城了。过了这里,就是燕国的地界了。” “你也算是回家了,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嗯,说实话,没什么感想。我又不是真的燕国太子,这里也不是我真正的家。” “那我们建一个自己的家,如何?再生一堆的孩子,围着我们转。” 燕君的笑容在脸上顿住,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情一下子沉淀了下去。怕身后的人发现,她及时转移了目标,指着前边翘首望着他们打量的路人,撇嘴道:“他们怎么都看着我们?我们有什么不妥吗?” 穆青云在后面忍不住嗤笑,他们现在可都是男装的打扮,两个男人同坐一匹马就已经很怪异了,更何况两人还挨得如此近,举止亲昵无间。想到她的迟钝,他狡黠地一笑,环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下颚扣在她的肩窝,笑得像只狐狸。 人群中又是一声低低的议论,方才他们还只是好奇和怀疑,现在则完全肯定,这两人绝对断袖。 燕君还是没有领悟过来,眯眼扫视着人群,心中微微有些恼怒。手上的缰绳用力一甩,她策马朝着人群中央疾驰穿行。 “快停下!任何人进城门前必须下马。” 几名盘查的士兵围了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燕君挑着眉梢扫了他们几眼,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到穆青云在她耳边低语道:“君儿,稍安勿躁,这里是燕国,不宜惹事端。”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毕竟是燕国公主,倘若事情闹大了,那么她的身份难免会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燕君垂眸,点了点头,便和他一起下了马。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来燕国何事?” “官爷,我俩是从楚国来的游子,前来燕国游学。” “游学?”为首的士兵仔细地打量着两人,转头看了看告示上的画像,又看了看两人,忽然眯眼道,“你们二人是女扮男装!快点摘下你们的假面具,随我去见二皇子殿下。” “女扮男装?”燕君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佩服这士兵的想象力,若说她是女扮男装,好吧,她认了。可是,穆青云…… 她搭着穆青云的肩头,笑得前俯后仰:“青云,他说你是女扮男装,你要不要把衣服脱了,让他验验身?” 穆青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胡闹!” 他转身,大步走至告示栏前,对士兵说道:“官爷,你可看清楚了,我二人与这画像有哪一点相似之处?这画像上的两名女子虽看起来容貌秀丽,可是浊世之气太浓,怎可与我君弟的出尘之姿相比?还有,人的容貌或许可以变化,但人的眼睛和神韵却是变不了的。且不说我的眼睛是绿色的,别人根本无法仿效,我君弟的眼睛与这二人相比,那可是日月光华比星光黯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他的话娓娓道来,如泉水叮咚,却又有着一股摄人的威严。 他一边陈述,一边冲着燕君眨眼,惹得燕君如偷腥的猫儿一般笑得开怀。依她之见,这画中的女子虽说没有沉鱼落雁之貌,但也绝非庸脂俗粉,经穆青云这么一说,似乎是将人贬得一文不值。倘若那正主儿听着了,非气得火冒三丈不可。 不过,燕君可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他口中那些称赞她的话语,即便不是千真万确的,她也听着顺畅。 旁边围观的路人这时也纷纷议论,为他们鸣不平。 “这活生生的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是女子?这不明摆着吗?” “什么眼神,他的眼睛分明是绿色的,怎么会跟画像的人想象?” “对啊,绿眼睛,怎么这么奇怪?听说只有那北狄国的人才是绿眼睛的。” “我说他可能是个怪物,要不然怎么会长了一双绿眼睛?” 人们说着说着,全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穆青云的一双绿眼睛上,就连盘查的士兵们也好奇地绕着穆青云打转。 燕君嘴边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她知道穆青云最为在意的就是别人评论他的眼睛,被这么多人说三道四,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她脸色一沉,冲着人群厉吼道:“全部给我住口!谁再说他是怪物,我就咬死他!”她扯着嘴,凶狠的目光扫过人群,直至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她还保持着凶相,生人勿近。 穆青云回眸,含笑望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愈加明净。其实,他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人们的非议,习惯人们怪异的目光,可是他不在乎,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唯一在乎的是她的想法,只要她不将他当作怪物对待,其他人的想法,他根本不会在意。 他走近燕君的身边,俯首在她耳边细细低语道:“娘子,你这么凶,连我都有些怕怕了。”他故意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双目泛着光华的色泽,迥然有神。 燕君毫不客气地拍飞了他的脑袋,朝他飞白眼,看他并没有因为众人的非议受影响,她也就放心了。 “官爷,你们还有什么要查问的吗?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进城了。” 士兵看看后头已经人满为患,而这两人的确不像是五公主和她的婢女乔装打扮的,也就不再盘问,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混乱之中,有两抹瘦弱的身影挤在人群的中央,跟着人流进了城门。她们就是告示上所绘的被送往秦国,在和亲途中逃脱的五公主燕芷和她的婢女小翠。 两人皆是男装的装束,背上背着行囊,方才两人一直躲在人群中伺机进城。刚好看到士兵拦住了燕君两人,又查问了一番,使得城门口积聚的人群越来越多,她们这才能找着机会混入人群,顺利进城。 二女一直尾随在穆青云和燕君的身后,燕芷两眼之中全是怒火,她可是将穆青云如何在城门口诋毁她的画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她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被再次强行送去秦国和亲,她一定第一时间跳出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狂妄之徒。 她好歹是燕国五公主,金枝玉叶,却被他贬得一文不值,这口气她如何忍得下? 再看看他身边的那位男子,美则美矣,可惜长得一脸的女相,他竟然拿一个男人跟她相比较,这才是她最为痛恨之处。 “公主,我们现在去哪儿?”身边的小翠也感觉到了公主身上的怒气,但气归气,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寻到一处落脚之处才是。 “还能去哪儿?找客栈住呗!”燕芷火气还是没有降下来,美目瞪着前面的两个身影,她越看越觉得嫉妒,越看觉得那男人的话没有言过其实。分明就是两个男人,可为何身上的气质,连她一个女人也羡慕不已呢?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对小翠说道:“看看这两人住哪儿,他们住哪儿,我们也住哪儿。” “噢。”小翠点点头,既然主子有命,她也只能遵命行事。 第123章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只是惬意地观赏着两边的风景,时而在这个摊子看看,时而又去那个摊子逛逛,并不急着找地方住。 留意到身后尾随的小尾巴,燕君翻看着手上的一支珠钗,手肘撞了撞一旁的穆青云,看似无意地说道:“那两人已经跟我们很久了,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她一眼就看出两人是跟她一样女扮男装,不止因为她们的个子太过矮小,皮肤太过细腻,最重要的是两人根本就没有喉结,还穿了低领的长衫,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看出端倪吗?不像她,就算是要穿男装,也穿高领的,至少能遮住颈部的衣衫。 穆青云的眼角往身后轻瞥了下,摇头苦笑道:“我哪来什么老相好?娘子,你可千万不能冤枉我。这支珠钗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买下它,送给你。” 燕君正想摇头,抬眼看到摊主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她暗暗好笑。他一定是在疑惑两人的身份和关系,两个男人一起逛他的摊子就已经很奇怪,两人还时不时地打情骂俏,这个,可不可以不要刺激他?何时燕国如此盛行男风,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 燕君顿时生出好玩之心,将珠钗往穆青云手里一塞,冲他眨眨眼道:“那你帮我戴上,我看看合不合适。” 穆青云眼皮明显地一跳,看看手里的珠钗,又看看她的发型,他很迷茫,这珠钗究竟该往哪里插? 不过既然是娘子大人的命令,他怎么的也得在她头上找处地方将珠钗插上才是。他比划了几下,终于寻了处地方将珠钗插了进去,临了,他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人比珠钗美!” 燕君噗哧一声,一拳击在了他胸口:“耍贫嘴!小心我把你嘴给缝起来。” 穆青云故意歪解她的话道:“封吧,封吧,不过要用娘子你的小嘴封!” 翻了个白眼,燕君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打败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家伙就变得如此无赖。先不说他整日里将娘子挂在嘴边,时不时地就占她便宜,不过他们之间的亲密举止也就停留在拥抱,至于更深入的……燕君的心中有个结,一直都无法打开,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他也不会知道真相,知道她曾和南宫神野之间发生过关系,但她就是过不了自己的一关,不想隐瞒他,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侧转了身,取下头上的珠钗,将一抹黯然之色藏在了眸底。 尽管如此,穆青云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事实上,这一路来,他都有种特别的感觉,她在躲避他。每次他想亲吻她,或是……她总是找各种理由避开,次数多了,他也就不敢再尝试了。他害怕她的躲避,害怕她的疏离,幸而她没有拒绝他的拥抱,所以,他也只敢将他们的距离控制在拥抱的范围。 “君儿,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好啊。”燕君适时地放下了珠钗,跟着他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公主,公主,这两人太不正常,该不会是……”小翠在后边看得两眼都要瞪出来了,她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戴珠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芷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本公主也早觉得这两人不正常,原来他们是那种关系,难怪那男人的眼光有问题。原来他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太可怕了……不过,也太可惜了。本公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有气质的男人。” 小翠震惊地回头,看到公主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桃花晕,两眼瞪得更大。方才一个劲地数落人家没眼光,要狠狠教训对方,现在怎么一转眼就变了?难道公主真看上人家了? 人家可是喜欢男人的,公主怎么可以喜欢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呃,怎么这么拗口? 小翠费脑地挠挠头,随即坚决地摇头道:“不行,公主绝不可以喜欢这样的男人!” 她的话音方落,后脑勺就遭了一记猛打。 “小翠,你嘟囔什么呢?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这是在做好事,扭转一个男人的不正常喜好。本公主要让他知道这世上的女子远比男人好得多,他应该喜欢的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小翠抬头,看到公主眼里闪耀着自信和决绝的光芒,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实在搞不懂公主究竟在想些什么,和亲的路上,就因为听到宫女们私底下议论秦王,说秦王有一个心上人,据说还是燕国的大公主,替二皇子前去楚国为质的大公主,秦王才一直冷落他的皇妃,至今都未曾同床共枕,甚至还将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等待他的心上人归来。听了这些传言,所以公主就不想嫁了,就算冒着被燕王责罚的危险,她也要逃回来。 在她的认识中,公主嫁给了秦王,就算不能成为皇后,但也是四妃之一,地位高贵,总比嫁给一个官吏来得强,可公主偏偏存的不是这个心思,她向往的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哪怕粗茶淡饭,只要那个人真心爱她,将她放在心上,她也甘之如饴。 “本公主决定了,一定要让他爱上本公主,彻底打消他喜欢男人的念头!” 听着公主信誓旦旦的话语,小翠再一次感觉天昏地暗。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在酒楼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还没坐下多久,就听到邻桌在议论着一件事,一件足以引起燕君兴趣之事。 “一个月前,秦燕两国联手擒获了楚国太子,还让楚国战神不知所踪,可谓是大快人心。大王此次送五公主前往秦国和亲,是不是应证着燕国将继续和秦国合作,一起联手对付楚国呢?” “或许吧!听说此次提出和亲意向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本人。但听说秦王要娶的乃是我燕国的大公主,可大公主分明和翼王有着婚约,一女岂可二嫁?所以大王才送未出嫁的五公主前往和亲,也不知秦王在见到了五公主,得知我国送去的并非他想要的大公主,会不会勃然大怒,和我燕国再起兵戈?” “说来也奇怪,大公主自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杳无音信,秦王是如何得知,又为何偏偏选中她呢?” “是啊,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大公主,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所知不详,这也未免太过奇怪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忘了大公主的母妃是谁了?” “嘘,此事可是皇室的禁秘,不可多言,不可多言,言多必失!” 燕君听到后来,眉头皱得更深。秦风到底搞什么鬼,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向燕王提出和亲? 五公主?那应该就是她的妹妹了。 秦风要娶的人是她,燕王却送了她的妹妹前去应付,那岂不是白白毁了一个女孩子的终身吗?她很了解,依着秦风的个性,他一定不会善待她的妹妹。 而更加令她疑惑的是,他们提到她的母妃,又说是皇室禁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身为燕国大公主,可外面的人连她的名字都不识,究竟是燕王有意隐瞒,还是……她的心中疑惑重重,她忽然明白为何她替代她的弟弟往楚国为质,却十年来从未被人发现,原来是她大公主的身份本就是燕国皇室不传之秘,是一个谜。 穆青云见她出神,一颗心变得惴惴不安,难道她至今还没有忘记秦风吗?听到他要娶亲的消息,就足以让她如此心情起伏? 一股酸意在心底流淌,他默不作声,独自低头饮着茶,等待着她的回神。 “青云,你说我的母妃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大家都不敢提及?” 燕君突然出了声,没有留意到穆青云的失落心境,却让穆青云立刻从落寞中恢复过来。原来,他想错了,她出神是因为她的母妃,而非因为秦风。 “燕国皇室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十五年前皇室之中发生过一场动乱,无非也是夺嫡之争罢了。” 燕君继续陷于好奇和疑惑中:“十五年前?那也就是燕君出生的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看她苦思冥想,秀眉皱成了川字,穆青云执手抚上她的眉头,轻轻地为她抚平褶皱,柔声道:“别想了!不管你是谁,是什么出生,现在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蓦然抬眸,对上他纯澈的双眸,燕君不由地释然,他说得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她和他在一起,拥有着彼此。 “青云,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 穆青云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轻柔地说道:“君儿,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坦诚相待,不要对彼此有任何的隐瞒,好吗?” “隐瞒?怎么会呢?”燕君心虚地侧转了头,就连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收了回来,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第124章 “君儿……”穆青云有些无奈,不捅破他们之间存在的这一层隔膜,他们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坦诚相待。 燕君不待他说完,忽然朝着店小二招手:“小二,怎么还不上菜?”她有意提高的嗓音出卖了她,一时间酒楼内所有的客人皆齐齐望向他们这桌。 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的眼神忽闪,始终不敢与他正视,他感觉很无力,有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他本不想奢望太多,然而当太多的奢望沉淀在一起,那种迫切想要渴求的念头却更加强烈。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想弄个明白。 这一刻的等待,太过漫长,漫长得足以消磨他的耐性。 而相对于燕君来说,她也不好过,面对他灼热而质疑的目光,她不敢与他对视,怕那些她极力想要隐藏的真相被无情地暴露在阳光中,无处可躲。 轻轻地一叹,带着无尽的苦涩,穆青云立起了身,说道:“君儿,你先坐着,我去对面的衣饰铺买些可以换洗的衣裳。” “嗯。”燕君只轻轻应了声,始终还是没敢抬头看他。心,苦涩得厉害,她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将真相告诉他?可是倘若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会如何想法?他真的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吗? 她不敢赌,不敢轻易尝试。 思绪间,前方有道黑影遮住了光亮,她警觉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短须,国字脸,羽扇纶巾。这个形象让燕君联想到了诸葛亮,一个极具书生气,却又不乏谋略和精明的形象。 对方走近时,客气地作了个揖,率先开口道:“这位公子,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声,公子贵姓?” 燕君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没有侵犯和恶意,有的是疑惑和讶异。燕君沉吟,在脑海中搜索,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此人。不过她的记忆力向来极好,但凡有过一面之缘,她都能记得,眼前之人,她很确定,她是不认识的。 她皱了皱眉,冷淡地说道:“你我恕不相识,在下不方便透露姓名。” 没有尴尬,反而是再次的疑惑,对方不肯轻易罢休,继续说道:“公子今年贵庚?可是虚龄十六?” 眉宇皱得更深,燕君猜不出对方的来意,虽没有感觉出敌意,但她也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她的面色更冷了一层,冷漠地回道:“阁下究竟有何事?倘若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我用餐。”她独自自斟自饮,摆明一副逐客的意思,然而对方却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容易打发,依旧锁定着她的脸不住地瞧,嘴里低低地轻叹,不知在感叹些什么。 燕君彻底恼了,骤然拍桌而起:“阁下若是对此桌感兴趣,我愿意拱手相让,至于这茶钱,阁下也看着办吧。”她愤愤地甩袖离去,认定他必是无聊之人,存心找她寻开心。 “哎,公子,你误会了。公子,你别走啊!”中年男子举着羽扇在后面追喊,却不想他越是喊,前方的人走得越是快。 追至酒楼门口时,前方的人早已融入如潮的人群中,寻不到踪影,他微微一愣,诧异于她的速度。平常人没理由这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中,左侧有一行人朝他走来,为首的一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放声冲他喊道:“韩夫子,你在看什么呢?” 韩离子循声望去,只见那男子在身边四人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般迈步而来,满身的风华和气度,令人惊羡不已。然而韩离子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再次瞪大眼睛看向来人,眼前的景物不变,人还是那个人,他所熟悉的雍容矜贵之气。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侧头望向大街上拥挤的人群,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怎么会这么像?难道是我眼花了?” 男子看他神情有异,走近几步,关切地问道:“韩夫子,你究竟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韩离子猛然摇了摇头,恭敬地朝着男子作了一揖,道:“回公子,属下方才在酒楼之中见到一人,竟然和公子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的身边没有赤一、赤二他们跟着,属下险些就以为她就是公子您了。” “哦,真有如此之人?”燕昕一双凤眸微亮,绽放出一抹亮丽的色泽,极为感兴趣道,“此人现在何处,本公子倒想会一会她。” “公子。”韩离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将燕昕拉至一处人少的地方,谨慎地说道,“公子,您可曾记得您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也就是被大王送去楚国充当质子的大公主燕君?” 燕昕经他一提醒,双眸忽而亮起,用眼神暗示他继续说下去。而他身边的四名护卫已经呈四个方向,背对着他们,将他们安全地围了起来。这等专业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演练了上千遍,已经成为习惯。 韩离子轻咳了声,继续压低说道:“属下方才仔细打量了此人,很肯定此人是女扮男装。倘若她真是位女子,而容貌又与公子如此想象,那么她就必定是大公主燕君。” “君儿?你是说……君儿她回到了燕国?”一抹激动的神色浮起在燕昕的脸上,但很快又被忧虑和愁思所掩盖,他的眸色黯了黯,沉声道,“这十年来,我们兄妹天各一方,我无法照顾她,也不能去看望她,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唉,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她却来了燕国,恐怕不是件好事。我们一直筹谋的大计,也就是在这几日了……我怕万一失败,会连累到她。” “公子不必担心,等属下再见到公主,劝她尽快离开燕国便是。燕国的天,很快就要变了,等到公子夺回了大位,也就是你们兄妹重逢相见之日。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君儿……你还会认我这个哥哥吗?”燕昕举头望向天边的几朵浮云,长长地悠叹。 酒楼的大门内,两个瘦弱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挤在大门后面,朝着燕昕他们的方向张望。 “小翠,本公主的眼睛是不是花了?我怎么突然看到两个一摸一样的男人?可是这两人分明穿着不同的衣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主,您没有眼花,奴婢也看到了。这两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太神奇了。” 燕芷和奴婢小翠正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之时,背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一手一个将两人从门内拎了出来。 “哎哎,你要干嘛?快放开本……本公子!” 抓住她们两个的不是别人,正是燕昕手下其中一名护卫赤一。 赤一无情地拎着两人,将她们丢在了燕昕的脚下,机械地颔首禀报道:“公子,这两人一直在门内偷看公子,请公子发落。” “什么偷看?我们是正大光明地看好吗?再说了,这酒楼是你们家的吗?谁说我们不可以在门口溜达溜达?”燕芷摔得狼狈,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瞪着赤一的脸,极力地争辩。一张俏脸因着怒意泛着霞色,显得极为生动。 燕昕刚一回首,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漂亮的眸子忽闪了下,不由地对眼前这位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乔装的“瘦弱男子”起了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燕昕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话语问得轻柔,他本就是一派清雅公子的形象,让人看着亲切优雅。 出乎燕芷的想象,她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她,一张俏脸不由地红了。她急急地缩回了手,抿唇道:“燕芷。”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她却还未自觉,还是一旁的小翠猛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燕芷捂上自己的小嘴,一双闪亮的眸子左右转着,不知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失言。 燕昕有趣地看着她可爱的神态,嘴里喃喃道:“胭脂,好名字。”他弯唇一笑,整张脸顿时大放神采。 燕芷愣愣地看着他,知道他是听错了自己的名字,讪讪地一笑,也不解释。 “那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我们真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的,更何况,我们什么都没听着。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站那儿能不能听到这边的说话声。” 她可爱的举止,再一次取悦了燕昕,他冲着护卫使了个眼色,道:“赤一,还不快向胭脂姑娘道歉?” 赤一还未上前,燕芷已瞪大了眼睛:“姑娘?你说谁是姑娘?我可告诉你,不带你这样侮辱人的,我们可是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她停着胸,猛拍自己的胸脯,却不知这举动有多滑稽可笑。 小翠在一旁使劲抹汗,她怎么就摊上一个这么蠢笨的主子呢? 韩离子大笑出声,四名护卫也低低地笑着,燕昕只微微抿了抿唇,隐忍着笑意,说道:“抱歉,是我误会了。胭脂公子,你们可以走了。” “胭脂公子?你这人怎么……哎呀,不跟你说了,小翠,我们走!”燕芷嫣红着脸,窘迫不已,不敢再往燕昕方向瞄上一眼,连忙拉着小翠逃之夭夭。 第125章 燕昕目送着她们的背影,逐渐收起了笑容。 “燕芷?五公主燕芷,想不到她真的从秦国和亲的队伍里逃了回来,看来王宫之中无法太平了。” 韩离子眉梢微动,有些讶异地望向他,问道:“公子,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凡是燕宫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燕昕的眼神变得迷离,其中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于其中。 “跟上她们两个,暂时不要动她们,注意她们一举一动即可。”他吩咐了声,转身迈入了酒楼。 衣饰店这边,燕君先是在大街上兜转了一圈后,确定甩掉了那中年男子,她才回到酒楼对面的衣饰店寻找穆青云。谁知她进入衣饰店后一直都没有见着他的身影,她不由得开始着急。按理说,穆青云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所以不得不离开衣饰店,还是他真的跟她置气,不打算再搭理她? “快去那边看啊,有人被官兵抓起来了,说是朝廷的要犯。” “什么朝廷要犯?” “谁知道呢,我猜不是杀了人,就是盗贼。” 燕君听着人们的议论声,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朝廷要犯,官兵捉人,该不会是…… 她急急地拨开人群,想要看个究竟,倘若真是他,就算是杀了所有官兵,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也在所不惜。 “青云。”她在心底低低地呼唤。 还没到达人群围观的中央,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她。 “君儿,你要去哪里?怎么不在酒楼里面等我?” “青云?”燕君回头,意外地看到了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炒栗子的穆青云,一股莫名的情绪就这么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你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被官兵捉起来了呢,可恶,可恶,你说过不离开我半步的,你说话不算话!”她使劲地捶打着他的胸口,眼眶逐渐地湿润,她究竟在执着些什么,她不是已经决定要和共度一生吗?那为何就不能跟他真正地坦然相对? 穆青云愣愣地看着她,不解她为何突然情绪变动如此之大。 “青云,我错了,我不该瞒你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一切。” “等等,现在我们在大街上,说话不方便,还是去客栈说吧。” 穆青云急急地拦阻了她,她现在是释然了,反而换成他心里惴惴不安。他总觉得她心里所揣的事,是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外,他也需要时间来调整一下心绪。 “公主,快看,他们往那家客栈去了!” “我们也去!” 身后的两条小尾巴继续跟了上去。 “掌柜,两间房。” “好的,最后的两间房,一共是十两银子。” 穆青云刚要掏银子付账,后面突然挤过来一人,抢了柜台上其中一把钥匙。 “我们也需要一间房,既然只剩下最后两间,那么分我们一间。” 燕芷带着她的奴婢小翠挤了上来,她这话是对穆青云说的,一边看着他,她一边在心底暗暗赞叹,想不到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更加迷人。 穆青云则是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不论是她强抢钥匙,还是盯着他的方式,他都不喜欢。一路过来,燕君都要求和他分房而睡,他心中有所顾忌,所以坚持道:“抱歉,你们来晚了一步,两个房间已经都是我们的了。”他坚定地朝着柜台上摆下十两银子,随后又从燕芷手中夺回了钥匙,不留余地。 “喂,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反正你们两个都是那种关系,干嘛不能住一间房?”她一时不慎,竟脱口而出,待她反应过来,这说出去的话早已收不回来。 “你刚刚说什么?”穆青云顿时沉了脸,一阵寒意自他身周围爆发而出,事实上,他对待任何人都是冷淡,唯有对待燕君时才会显露出他温柔的一面。 燕芷被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有心的。” 她大眼睛一眨一眨,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可怜的无辜相,取悦了燕君,她抿嘴一笑,拉了拉穆青云道:“算了,青云,把房间让给她们一个吧。” 她心里暗想,这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女子?就她们这扮相,估计有心的人都能看出端倪来,真不知她们是什么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这么大胆。 听她这么说了,穆青云只好将钥匙丢了回去,面上仍是没给好脸色,不过心里却涟漪层层。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今夜可以像从前一样,同榻而眠?想到此,他不由地有些期待。 “君儿,我们走吧。” “哎,我还没把银子给你们呢。”燕芷心底有些受挫,他为何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想她在宫里时,那些大臣家的公子们哪个不是对她和颜悦色、讨好有加,可为何偏偏这两人哪个都不拿正眼瞧她?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现在是男子的装束,所以他才看不上眼。嗯,一会儿就去换回女装,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 自信心一下子又涌了回来,燕芷兴冲冲地扯着小翠,很快又跟上了燕君两人。 “两位大哥,我叫燕芷,这是我的小厮小翠。我们初次来到逸河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们做个伴?” 在燕君两人即将迈入房间之时,燕芷终于赶上了他们,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等待他们的回答。 “不行!我们也是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悉。你若是想找熟悉逸河城的人,不如去大街上找当地的人。”穆青云看着她们有些头疼,一口就回绝了,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他和君儿的单独相处。要知道他们之间能走到一起,重新相遇是多么不容易,他只想和她两个人静静地呆着,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他可不想有人来打乱这份宁静。 “可是……可是我怕这里有骗子,万一把我们两个骗走了,怎么办?”燕芷很是受挫,纠结地搅着自己的手指,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欢迎? “怕被人骗,就不要到处乱跑,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这个世上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单纯。”穆青云继续蹙眉。 小嘴嘟了嘟,燕芷丧气地说道:“我现在不敢回家,回了家,我爹一定会责罚我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与我们无关。君儿,我们进屋。”穆青云已经没有耐心继续跟她纠缠,拉着燕君进了门。 燕君很是同情地瞄了眼燕芷,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熟悉感,亲切而可爱,似乎从前就认识她一般。 进屋后,燕君开玩笑地说道:“青云,她不过是个孩子,你何必跟她这么较真呢?”的确,燕芷比起燕君来还小了两岁,十四岁的年纪,在已经活了二十五六年的燕君眼里,真的是很小。倘若她知道燕芷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在十四岁的年纪就被逼迫着要代替她嫁去秦国和亲,她心里一定更加不是滋味。 “我不是想跟她计较,我是不想让她打扰到我们。”穆青云从身后拥住了她,轻轻地叹息,愁思满腹。 “不是有话和我说吗?你现在说吧。” 燕君浑身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推开了他,她低着头,支吾道:“青云,倘若……倘若我告诉你,我……” “到底什么事?”穆青云认真地看着她,想要鼓励她将心里的话统统说出来。 “青云,倘若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到底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我……”燕君索性把眼睛一闭,脱口而出道,“我和南宫神野发生了关系!” 屋内寂静一片,她不敢睁眼看他,却又期待着他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她诧异地睁开眼,对上面带微笑的穆青云,她顿时呆住了。难道他真的不在乎吗?还是他怒极而笑? “青云?”她试探地唤了声。 穆青云收了笑容,专注地望着她,伸手抚上她的面颊,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心里一直在纠缠的就是这件事吗?你真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真的不在乎?”燕君有些难以置信,男人不都是很在乎这种事的吗? 穆青云轻笑了声,认真说道:“你先跟我说说当时的情景,你为何会觉得是跟他发生了关系?” 燕君微愣,于是将那日的情景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她很奇怪穆青云的反应,他似乎是在她开始描述她入了园子误采了那朵不知名的花后,他一下子就松了口气,表现出释然的神态。 “所以,你醒来后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就以为是和他发生了关系?” “难道不是吗?”这下换燕君纳闷了,难道她记忆中的那些模糊的片段都不是真的? “你所采摘的是我们天道门中一种能产生迷幻的花种,平常都是用来制药的,不过平常的人若是被它的刺刺到,就会产生幻象,陷入迷幻中。” 第126章 出了客栈,燕君注意到了身后的影子,突然勾唇,拉着穆青云冲入了人群中。借着人流,他们穿行了几个来回,又回到了客栈附近。而那两个傻乎乎的小尾巴则迷失在了人群中,如无头的苍蝇到处乱转。 “都怪你,跑那么慢,现在好了,人都跟丢了!” “公主,不是我们跑得慢,是他们太过狡猾,有意跟我们捉迷藏呢。” “跑得慢就是跑得慢,干嘛找借口?算了,还是回客栈吧,他们早晚都要回去的,我们就给他们来个守株待兔。”燕芷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很佩服自己想出这么绝妙的招数。 小翠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早说嘛,她们刚刚就可以在客栈房间里等啊,何必跟着在街上乱转? “公子,公子请留步!”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燕君诧异地回首,再次遇见了酒楼里跟她搭讪的中年男子。 “又是你?阁下有何贵干?”燕君有些微恼,以为他又来纠缠不休。 韩离子深深地打量了她几眼,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公子请别误会,在下是来替人送信的。”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递至燕君的跟前。 “信?”燕君诧异地回首与穆青云对视,燕国之地,会是谁给她送信呢? 她疑惑地接过,找了处较为僻静之所将信拆开。 “逸河城即将有变,速速离开燕国。”是一封没有冠名的书信。 燕君抬头,用着审视的目光望向韩离子:“这信是谁让你送来的?这上面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韩离子摇了摇他手中的羽扇,淡笑道:“时机未到,公子就不必深究其中的原委,只须记得信中所言皆是事实,速速离开燕国为妙。” 燕君冷笑道:“仅凭一封书信就想让我离开燕国,你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除非让信的主人亲自来和我说明,要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燕国的。” 韩离子有些为难:“公子为何如此固执?信的主人绝无恶意,只是不希望你陷入险境罢了。” “险境?如今天下,无论走到哪里,对我来说都是险境。你以为我离开了燕国,就能安全?既然你不肯告知你主人的姓名,我也不强逼,生死各安天命。” 燕君不愿再与他搭话,拉着穆青云就走。 韩离子没有再阻拦她,只是看着两人相牵的手,若有所思。方才对话中,他有留意观察公主身边的男子,绿眸玉颜。倘若他猜得不错,对方应该就是传闻中楚国曾经名动一时的陵远侯,可是公主为何会跟他在一起,而且还一起出现在了燕国? 看起来,公主并非公子想象中那般脆弱无能,或许她和她身边之人还能为他们的大业增添一份力量。他暗暗留了心,决定回去将此事禀报给公子。 漫步在杨柳河岸,燕君有些心不在焉,虽说方才打发了韩离子,但她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大。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信,简短的留言,不留姓名,究竟是谁在提醒她危险的临近,抑或是哪个无聊之人在跟她开玩笑? “君儿,我早前就听说在燕国境内有一股义军一直在各地招兵买马,打算起义推翻燕王的政权。这股势力从建立之初就很隐秘,一直都没有过大规模的行动,却屡屡劫掠燕王拨发给边关守军的军粮,让燕王很是头疼。近年来,这股力量小规模的行动越来越频繁,朝廷上下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组织极为严密。这些人隐忍了这么久,我猜也是到了他们发动大规模行动的时候了。书信中提到逸河城即将有变,估计指的就是这件事。” 听着穆青云的分析,燕君暗暗点头,的确这个说法最说得通,然而,究竟是什么人告诉她这个信息,又为何要帮她呢? “君儿,你可认识义军中的什么人?此等重要的信息,若非义军中极为威望之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更不可能随意外传。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认识什么特殊的人物?” 燕君想了想,她认识的所有人当中,也就南宫神野是燕国人,他不可能知道她还活着,然而就是她的弟弟二皇子燕汐了,不过他身为皇子,就更不可能是义军中的什么人物。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符合这些特征。 “不管了,就算逸河城真的有变,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须作壁上观,静观两边的战况即可。反正我不是真正的燕君,燕国究竟谁来当权,我根本不在乎。” 酒楼二楼的临窗处,燕昕翘首眺望着人群中那极似自己的身影,情绪变得莫名激荡。真的是她吗?否则这世间如何能出现一个与他如此相似之人? 君儿,你可会责怪哥哥的无情?哥哥现在还不能见你,大业未成,我们兄妹就不能相认。 “公子,他们已经走了。”韩离子已经回到了他的身后,出声提醒。 燕昕轻轻一叹道:“我们也走吧。” 第二天一早,燕君和穆青云两人便开始了他们新婚的准备。 寻了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将它买下后,他们便开始购买婚礼所需的喜烛、喜袍等物。他们不想假手于人,通通亲历亲为,因为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做这些平常的事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件奢侈之事。 “君儿,听他们说这巷尾住了个媒婆,远近闻名,不如就请她吧。” “无所谓啊,你作主就好。” 燕君幸福地倚在他的肩头,她忽然发现穆青云也是个砍价的高手,看他买园子时跟人讨价还价的认真劲儿,让她觉得很真实很亲切,还因此夸了他一路。他一高兴,一得意,之后购买的所有物品,他都将他的砍价术发挥到了极致。 “青云,你真是个实惠的好男人,是居家和旅行必备的佳品!” “……”穆青云听了之后,一头的黑线,不知怎么回复。 想到此,燕君再次露出窃喜的笑容,笑得如偷腥的猫儿一般甜腻。 穆青云低头一看她这神情,就已猜到了她此刻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到了。”两人停在了一座大宅前,穆青云上前叩门。 不多时,大门开启,出来一名小丫环。 “你们是?是来找金婆婆的吧?”还没等两人接口,小丫环又说道,“上门提亲的,五十两,代为下聘的,二十两,给物色姑娘的,一百两……” 看着小丫环那张嘴巴拉巴拉地没完,穆青云上前一步,打断道:“包你们媒婆一天,多少银子?” “呃……”小丫环傻掉了,她只听过有人包青楼里的姑娘的,可还从没听过有人包金婆婆的。金婆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俏? 看这两人长得不俗,也不像是恶人,怎么就想包金婆婆呢? 小丫环的思维一下子飞到了九千八万里。 穆青云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能不能作主?不能作主,就叫你家的主人跟我们谈。” 小丫环猛然清醒,连忙将原本只打开一个缝隙的大门彻底打开,殷勤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二位请进!金婆婆,生意上门了!是两位小哥,英俊的小哥。”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对望了一眼,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们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土匪窝,成了待宰的羔羊? 在丫环的招呼下,两人坐在了宅子专门用来迎客的大堂。刚坐稳没多久,就听到了里屋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是提亲的,还是下聘的……”金婆婆扭着腰肢从里屋走了出来,待看清来的两位客人后,两眼顿时看傻了。她活了大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跟仙童下凡似的,一个比一个养眼。 “你就是金婆婆?”穆青云率先出口询问,不咸不淡的语气,却让金婆婆很受用。 “小哥真是好眼力,奴家正是金婆婆。”金婆婆大把的年纪,却还装着纯情的少女,朝着穆青云抛媚眼甩手绢,直看得燕君笑抽了腰。 “哈哈哈,金婆婆,你太幽默了。” 金婆婆清了清嗓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小哥太无礼,一点儿都不懂尊老,还是这位小哥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你放心,回头金婆婆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这远近十里的姑娘们,金婆婆我没有不熟的,你跟金婆婆说说,到底喜欢怎样的姑娘,金婆婆明日就给你上门提亲去。” 穆青云轻咳了声,淡笑道:“不必了,我们来找你,并非想要说亲,而是想请金婆婆为我们主持一场婚礼。我们不熟悉婚礼上的仪式,想请金婆婆为我们全权操办。只须后日一日的时间即可,越快越好。” “操办婚礼这个没有问题,不过一日时间似乎有些紧了……慢着,你刚刚说什么,是为你们住持婚礼?难道你们二人都在同一天举行婚礼?”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点点头,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时才想起来她是男装的打扮,难怪乎金婆婆会误会。 第127章 “你们是兄弟,还是朋友?成亲都选在同一天,看来交情匪浅啊。” 穆青云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道:“的确交情匪浅,我们还常常同榻而眠呢。” 他说得极为暧昧,很快便遭来燕君一记狠瞪。 恰时,门外又响起一阵叩门声。 “小玉,去看看又是哪个客人上门了。” 差遣了小丫环后,金婆婆又说道:“我金婆婆的招牌远近闻名,你们想要请我一日,这个没有问题,只是这价钱方面……” “金婆婆,李大官人有要事找您!”小丫环在门外高呼了一声,金婆婆整个人神情一变,快速朝着门外走去。 “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 燕君有些不满地摇头道:“青云,我怎么看这金婆婆怎么觉得不靠谱,要不我们换个媒婆吧?” “再等等吧,金婆婆此人怕是不简单呢。”穆青云勾唇一笑,凑近燕君耳边说道,“你有没有留意她门外的墙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燕子图案?据我所知,只有义军才用燕子为记号,彼此联络,这金婆婆恐怕跟义军关系匪浅。” “那还找她?”燕君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细节。 穆青云高深莫测地说道:“你不想知道究竟谁给你送的信吗?或许从金婆婆这里可以得到些讯息。”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越接近真相,心里越是不安。”燕君轻轻摇头。 没多久,金婆婆和小丫环就从门外回了来,身边没有多出一个客人。然而两人的神色却是明显凝重了许多。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你们所托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绝对让二位满意。” 对于金婆婆突变的态度,燕君和穆青云两人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悟。 穆青云试探地问了句:“那金婆婆就给出个价,我们看看价钱合不合适。” “合适,一定合适!都是熟人了,还谈什么价钱?谈钱多伤感情?”金婆婆一脸的眉飞色舞,又招呼着小丫环上些点心什么的招呼,这一转眼的工夫,待遇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看二位郎才女貌,多登对啊,我金婆婆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出色的人。所以,这次我金婆婆就趁人之美,无偿地为你们操办婚礼,凡是婚礼上所需的一切物品,都由我金婆婆包了。你们若是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一概告诉我,我一定为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 燕君低头暗笑,方才还以为他们都是男人,这一转眼功夫就知道他们是一对了,看来她方才所见的李大官人的确背景不简单。可是,究竟会是谁呢?为何要一再地帮她? “既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多谢金婆婆的美意。明日一早,我们会派人来请金婆婆去我们的新居,告辞!” 金婆婆还欲挽留,穆青云已拉着燕君急匆匆地离去。 “青云,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在回去的路上,燕君出声询问。 穆青云环上她的腰,安抚道:“静观其变吧,我相信对方没有恶意。”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驾!前面的人让开!” 听声辩位,马蹄声临近,穆青云及时地拉着燕君躲至大街的一旁,回头时,看到了身后而来的马队。 在数名锦衣侍卫的簇拥下,中间的一名男子显得格外耀眼,红衣墨发,凤眼魅人,还有那比女子还要娇美动人的邪魅脸庞,让燕君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燕汐!他怎么也来了逸河城? 马队跑得飞快,在擦身之际,马队中央的红衣男子突然回了头,朝他们方向瞥了一眼。就只这一眼,从此打破了燕君想要的平静生活。 燕君看到他望过来,连忙拉着穆青云消失在人群中,可惜,已经完了,燕汐已经看到了她,同时也看到了她身边的穆青云。 马速依旧没有减慢,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有没有认出她。燕君亲眼看着他和他的侍卫们出了城门,这才放心下来。 燕汐,她在燕国唯一认识的亲人,她不确定他是否会给自己和穆青云带来危险,但她确定的是如果他真的找上门,那就是一系列麻烦的开始。 “他刚才看到我们了吗?” “不好说,不过我看他有急事要处理,估计顾不上我们。等后天我们的婚礼一结束,就立即离开逸河城,去别的地方。” “嗯,不过燕汐如此焦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看他平常性子懒懒散散的,真想不出能有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紧张。” “你忘了?我们进城之时,盘查的士兵曾经提到,他们的二皇子正在寻找告示上的两名女子,估计他就是为了此二人而来。” “你说起来,我倒是有印象了。你觉不觉得那画上的两名女子很熟悉,像不像住在我们隔壁房间的那两位姑娘?” “应该没错了。这两位姑娘身份不简单,怕跟燕国皇室脱不了关系。” 又是新的一天。 客栈的房间内,燕芷还在睡梦中,忽然有人使劲摇她,将她从睡梦中摇醒。她惺忪着睡眼,一副不悦的模样。 “小翠,你再敢打扰本公主睡觉,小心本公主将你送去边关当军妓!” “公主……”小翠委屈地扁扁嘴,公主每次都拿这件事来威胁她,她很是无奈。没错,当年她家里败落,险些就要被人送去军营充当军妓,若不是遇上了公主,被公主救下,她恐怕不会是现在的她。对于公主,她是一直怀着感恩之心,可公主偏偏每次都拿这事来吓唬她。她虽然也知道公主是刀子嘴豆腐心,但一听到这些话,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些悲惨的往事。 “公主,你快醒醒吧,隔壁的人像是要出门了。” 燕芷一听这话,上身立即弹坐了起来:“什么?那还不快跟上他们?” 几乎是以她平生最快的更衣速度穿戴整齐,二话不说,拉着小翠就追出了门。 燕君今日心情甚佳,特意换了身女装,浅蓝色的衣裙,犹如蓝天一般纯净明媚。她挽着穆青云的手,悠闲地行走在大街上,一蓝一白两抹身影,相称相宜,分明就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碧人。 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穆青云的心情也极好,昨夜拥着美人睡了一夜,将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思念全部讨了回来,满足感和喜悦笼罩着他的身周围,使得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这不,自两人步入大街,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大街上一道最为靓丽的风景线。男男女女们无不艳羡地打望着两人,那回头率绝对达到百分之百。 “青云,我们是不是太高调了?万一该引来的人没引来,不该引来的人给引来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别担心,我已经联络了分散在逸河城内的所有手下,想要安全离开逸河城还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引出那背后之人,帮你解开疑团。” 燕君双目的余光不断四顾,她已发现了身后跟随的几条影子,不由地勾唇一笑。鱼饵上钩了,戏也该落幕了。 “走吧,去我们的新家。” 穆青云平静地与她对视而笑,心领神会。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个人影毛毛躁躁地冲挤在人群中,想要别人不注意她们都不行。她们还掩耳盗铃一般在人群中躲躲闪闪,却不知更加凸显她们的行为鬼祟。 “小翠,我没有眼花吧?他的身边怎么突然换成了一个女人?他不是喜欢男人吗?老天啊,要不要这么折磨我?” 燕芷一脸沮丧,为何老天一次次地打击她?难道她难得喜欢上一个人错了吗? “公主,你不觉得这个女人跟昨天的那个男人长得很像吗?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就是同一个人,也跟我们一样是女扮男装?”还是小翠理智些,刚开始也觉得惊讶,但静下心来细想了之后,便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燕芷美眸一亮,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她根本就是个女人!” 她顿了下,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么一个儒雅潇洒的男人,怎么可能有不良癖好?” “可是……”小翠并不看好,支吾道,“可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公主您不是说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吗?他这样,跟秦王有什么区别?秦王好歹还是一国的国君,有权有势,可是这个男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权势。” 小翠的脑门上立时就被敲打了一记,燕芷没好气地朝她瞪眼:“庸俗!喜欢一个人,难道就一定要看他有没有权势吗?我是公主,要权势我已经有了,要财富,我也有。所以,权势和财富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啊……啊,公主我错了,我瞎说的。”小翠可怜兮兮地抱着脑袋,以免再次遭袭。这世道,说实话,没好处!她深有体会。 第128章 “总之,我不会轻易放弃的。”一张俏脸上有着不可摧毁的坚定,燕芷没再犹豫,继续跟了上去。 亲自布置新房,别有一番乐趣。 穆青云只召唤了几名手下前来收拾园子,至于新房的布置上,他还是喜欢亲历亲为。 燕君翘腿坐在窗栏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他忙里忙外,心里甜滋滋的。不是她不想帮忙,实在是她对这些没什么经验,帮也是帮倒忙,所以,她索性就坐在了一边看他忙碌。 “新姑爷,这些枣子、花生都要铺在床单底下,您和小姐也可以早日早生贵子。” “新姑爷,那喜字贴歪了,再往右点、往右点……” “新姑爷,这个还是让他们来搬吧,您去一边歇息歇息,可别累坏了。” 金婆婆一早也带了她的几个得力丫环前来帮忙,一口一个小姐,一口一个姑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真是这园子里的老麽麽。 燕君轻笑了声,朝着穆青云喊道:“青云,别忙活了,过来休息一下吧。” 穆青云停下了手上的活,事实上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他迈步向她走来。他白净无暇的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他的面容含笑,暖如春风拂面。 随手丢了个苹果给他,燕君晃着双脚,笑望着他道:“布置得真漂亮,感觉像拍戏一样。”眼前的景象,和现代古装戏里的婚房布置所差无几,一眼望去,满目的红色,除了喜庆,还有温暖幸福的味道。 “拍戏?”穆青云顺手接下了她抛来的苹果,倚身靠在了窗栏边,不解地望向她。 “你没看过戏吧?都说人生如戏,没有起伏的人生就不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生,而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人生之中最为幸福和甜蜜的一个部分。” 心中荡起一层涟漪,穆青云柔和的目光望向她,情不自禁地环腰抱住了她,低喃道:“君儿,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别,还有其他人在呢。”感觉到金婆婆和丫环们偷瞄的眼神,燕君浑身有些不自在,尴尬地推了推穆青云。 “不放!”穆青云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耍赖似地说道,“君儿,你觉得我们的新房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改善的地方?明天晚上我们就要在这里洞房了,我们要不要提前试一试洞房?尤其是那张新床……” 他暧昧的语调,让燕君不自然地红了脸,这家伙可真是的,当着其他人的面,竟然说这么、这么什么的话。 “不理你了!”燕君瞪了他一眼,侧转身,挣脱了他的怀抱,直接从窗口处跳了出去。 穆青云轻轻地嗤笑,举目望向远处的那忽闪而过的身影,他的笑容逐渐在唇边收敛。 大门外,两个人头鬼鬼祟祟地往里张望。 整个园子并不大,也就前后两进房子,还有一个小而实用的菜园。所以,当燕君走出房间后,很快就发现了她们。 推想到她们可能和燕国皇室有关,燕君心中有些犹豫,按理说她是不该理会她们的。因为一旦与皇室沾上了边,再想要安然脱身就比较困难了。就像她在楚国、秦国时,千方百计地想要远离皇室,但是到最后还是跟皇室中人扯不断关系。 “啊,你别推我啊!” 燕芷一个不小心,自己跌进了大门。 这下,燕君想视而不见都不行,她摇头苦笑,还真没见过她们这么难缠的人。这两天一直跟着他们,也不知究竟有何意图。 “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故意的。” 燕君敏感地捕捉到了小翠对她的称呼,顿时心中了然,原来她还真是她的妹妹,燕国的公主呢。 她走上前,对两人冷冷地说道:“你们一直跟着我们,究竟想做什么?” 燕芷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身子,竟然被人发现了,还逮了个当场,她的面上满是窘意。不过,一转念想到自己的身份,她随即在小翠的搀扶下立起了身,昂首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跟踪你们了?我们只是觉得这房子不错,想来看看而已。” “看房子?”燕君觉得好笑,这么烂的理由,亏她想得出来。不过,她这个妹妹表面上看起来还是蛮单纯的,那双灵动的眼睛没有复杂的光芒,唯有纯净和简单。她忽然在心中对她产生好感,也不知是不是与生俱来的血缘上的关系。 “既然你们想看房子,那就大大方方地进来看吧,反正我们也是刚搬进来住,没什么特别的。” 她竟然没有追究,而是爽快地邀请她们进来观看,燕芷彻底傻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你确定你真的不介意我们进来参观?” 燕君浅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介意,若是你们赏脸,明日不妨来此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在逸河城的朋友不多,咱们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缘分匪浅。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婚礼?你要跟他成亲了?”燕芷的语调低了下去,神色也在瞬间变得黯然。她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脑海中想起那日在城门口男子将她们二人对比的评语,一颗自信心逐渐被击败。 与她相比,自己的确远远不如,至少她身上的那份淡然自若的气质和眉宇间的英气,是她所没有的。 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变得十分沮丧,她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写在了她的脸上,毫无遮掩。 燕君看着她,唇角的弧度越放越大,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她好歹也算是她娘家的一份子,算是全了没有娘家人观礼的遗憾。 燕芷长叹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完自己的心情,重重地点头道:“好吧,既然姐姐你盛情邀请,我们明天一定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对了,我叫燕芷,今年十四岁,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她毕竟还是小孩子的心性,高兴的事、悲伤的事,记得快,忘得也快。此刻,在她眼里,对燕君充满了好感,完全没有将她视作情敌的念头。 “叫我君彦吧。”燕君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颅,内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她是妹妹的特殊关系。 燕芷眯眼微笑,闪动着美眸,问道:“君姐姐,跟你成亲的那位大哥又叫什么名字啊?” 燕君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心中不由地猜测,莫非她一直跟着他们,是因为穆青云的缘故?朋友夫尚不可动,更何况是未来的姐夫呢,这小丫头该不会真打她男人的主意吧? “你对他感兴趣?” 燕芷被她如此直接的问法怔住,双颊顿时就涨红了,摇手支吾道:“君姐姐,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好奇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再说了,姐姐就要和他成亲了,我怎么可能还会有非份之想呢?” 燕君扑哧一笑,这小丫头果然单纯,不打自招了。她颇为苦恼地撇了撇嘴,看来穆青云这家伙还挺抢手了,这么能惹桃花,以后得看紧点才是。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我介绍他给你认识吧,以后他就是你的姐夫了。” “嗯。”燕芷欢喜地点头,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 新房外,燕君遥遥地朝着屋内喊了声:“青云,出来一下,给你介绍一位可爱的小妹妹。” 燕芷微愣了下,与她对视一眼,粉红的面颊上不由地流露出真心的笑容。她的一声妹妹,叫得格外亲切,让她听着温暖舒心。 在皇宫里,她排行第五,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早早地便已香消玉殒,所以她内心很是渴望能有一个姐姐疼爱她。面对眼前的清丽脱俗的女子,她第一次体会到姐妹之间的温情,她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也是从此刻起,她完全打消了对穆青云的爱慕,因为她觉得比起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来,她更愿意珍惜这份友情。 穆青云闻声,从房间内走出,淡雅之姿,飘然若仙。在见到燕芷的刹那,他眉头轻皱了下,几不可见,但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燕君。 “青云,她叫燕芷,是我新认的妹妹。妹妹,你就叫他青云大哥好了。”燕君没有透露穆青云的全名,还是有些担虑他们身份的暴露。 “青云大哥。”燕芷甜甜地叫了声,已没有了先前的羞涩。 穆青云只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当他望向燕君时,俊脸上才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姐姐、姐姐,这个珠钗漂亮,很衬姐姐的发式。” “姐姐,试试这对耳环,比刚才那对高贵多了。” “姐姐,试一下这套喜袍。婚姻大事,一生只有一次,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迷倒所有的人。” 燕芷和小翠两人帮着燕君不断地挑选喜袍和首饰,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好不热闹。燕君只是抿嘴浅笑着,她从前在军中也有几位闺中好友,关系密切,不过她们之间的话题从不会围绕在这些小女儿家的物什上。有着一个妹妹在身边不停地打转,貌似也是件愉快的事。 第129章 “好,我都去试一下总行了吧?”燕君拿她没办法,只好从她手里接过喜袍,又去屏风后头更换。她不住地摇头苦笑,结婚要穿得喜庆是没错,不过要迷倒所有人,这个……她已经够头疼的了,可不想再招惹什么桃花来。 快穿戴整齐时,外面传来燕芷俏皮的声音:“不行,不行!新郎今天不能见新娘!小翠,赶紧把住房门,不许他进来!” “新姑爷,你也太心急了吧?明天才是大喜之日,今晚你说什么也不能见新娘,要不然就不吉利了。”小翠很敬业地守在了门口,双手往外一张,一副作战之姿。 穆青云眉心纠起,恨不得将这两人丢出门去,自从她们来了后,就一直霸占着他的新娘子,他们都一下午没见着面了。现在好,居然连门都不让他进,简直罪该万死! “这是什么规矩?陈腔滥调,俗不可耐,早该废了!” “这是千古传下来的规矩,怎么能废?你若是想把规矩废了,那么成亲的仪式也一并废了吧。什么洞房花烛夜,也是陈腔滥调,俗不可耐,早该废了!”燕芷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冲他扮鬼脸。 “你!你这小丫头,嘴还挺叼?我不跟你废话,我跟我家娘子谈。”穆青云冷撇了她一眼,朝着屋内喊道,“君儿,是我。这两个小丫头不让我进去,你让不让我进去?” 燕君躲在屏风后,不住地抿嘴偷笑。 “芷妹现在是我的御用大总管,今夜之内,得到我的授权,总领这间屋子的出入管理权。如果她不同意让你进屋,那我也没办法了。” 燕芷拍手叫好:“哈哈,听到了吧?我现在可是大总管,我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穆青云很是丧气,今晚本来还想邀她一起去试试洞房的新床,看来这个计划是要泡汤了。他狠瞪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的燕芷,就知道她会是个麻烦,果然,第一个就在他身上应验了。 “君儿,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他故意说得哀戚,采取怀柔政策。 “羞羞羞,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吗?你以前肯定经常欺负姐姐,昨天在客栈里还听到你把姐姐欺负得很惨呢。”燕芷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俏脸也跟着泛红,她都说了什么了,怎么可以提这么羞人之事? 燕君在屏风后也跟着红了脸,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拦,怎么什么都敢说? 穆青云则是心情颇好地挑了挑眉,穿过房门,他仿佛看到了屏风后面人影的颤动,他故作糊涂道:“昨天?昨天我有欺负她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君儿,你记得有此事?” 燕君真想给他一记白眼,却不想他又继续说道:“我记得昨天我们的确是同居一室,不过要说欺负得很惨,我就不能苟同了……” 怕他继续说下去,燕君连忙出声打断了他:“好了,不许再说了!我换好了喜袍,你们帮我一起看看吧。” 当她走出试衣的屏风,外头的三人皆看得有些发愣。轻薄华贵的嫁衣束腰贴身,衬出她婷立的身姿,喜袍前后两只凤凰盘绕在云彩中,有冲天之势,两只凤凰皆用金丝绣成,耀眼闪动,美仑美奂。 简单的发式,长发垂肩,英秀中略带妩媚的容颜,灼灼其华,仪态万千。 “太美了!”穆青云的双目久久地停留在燕君身上,眼眸中水光潋滟,鲜红的一片。燕君被他如此灼热的目光盯视着,两颊微微烧红。女为悦己者容,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却唯独在意他的目光,只要他喜欢,她便满足。 “未来姐夫,你现在不能见新娘。快走、快走!”燕芷回过神后,又开始驱赶穆青云,不让他进门一步。小翠则索性拉起两边的门扇,将门扇合了起来。 穆青云无法,只能隔着一道门与门内的燕君遥遥相望,直到门上最后一点隙缝合上,他仍有些恋恋不舍。门内的燕君轻抿着嘴偷笑,他的表现像极了十八九岁的青涩少年,只为见自己心爱之人一眼,即使做出再出糗的事他也甘之如饴。 她心中暖暖的。 “君儿,那我先回去了,晚上早点歇息。” 听着门外叹息了声,脚步声愈趋愈远,三女在房中相视而笑,继续摆弄嫁衣上的细节处,为其点缀上各式的环佩珠链。 今夜本是幸福之夜,却也注定了它的不平凡。 燕君在床上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了屋顶上瓦砾被踩踏的声音,她没有立即动作,而是静下心来用心聆听。白日里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为的就是引出幕后给她送信之人,对方没有恶意,可她还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不想如此不清不楚的,心里有刺。 屋顶上的脚步声很细碎,只有用心倾听,才能观察到。她察觉到屋顶上之人停在了她的屋子上方,接着便听到了瓦砾被揭开的声音。 燕君闭上双目,放缓呼吸,假装仍在沉睡中。渐渐地,她闻到了些许异样的香味。 是迷香? 幸而她有所准备,一早就屏住了呼吸。 门闩被撬动,细碎的脚步声临近床头,燕君眼睛猛然睁开,藏于袖中的匕首也跟着飞了出来,直抵对方的咽喉。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浑身僵了下,没有作声。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告诉你,对付一个敌人,我有一千种折磨的办法。” 话音落,她手中的匕首刀锋一转,直直地刺入他的肩胛骨,就连刀锋和骨骼摩擦的声音也清晰可见。 “啊——”惨叫声连连。 恰时,房门再次被打开,一条黑影忽闪而入。 几乎是无声的一剑,黑衣人便失去了生机,颓然倒地。 燕君震惊,愤怒地望着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质问道:“段奕鸿,你在做什么?谁让你杀他了?”来人正是武林盟主段奕鸿。 “你,没有死!”却不想这竟是段奕鸿的第一句话,他的语调冷淡,如同他往常一般的口吻,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燕君弯身检查黑衣人的身体,在他腰间发现了一块令牌。 “赤十三。”看到这个名字,燕君恍然大悟,莫非他已经知道她还活在世上的消息,抑或是只是个巧合? 她记得方才黑衣人手上并没有武器,应该不是来杀害她的,那么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眯眼盯向段奕鸿,很怀疑他的真正用心。 “段奕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的主人叫我来的。”段奕鸿果然语出惊人。 燕君诧异,他可是武林盟主,还有谁能真正驾驭他?成为他的主人? “你一定很诧异吧,我的主人,其实你也认识,只不过时日太长,你的记忆模糊了罢了。听说你就要成亲,主人命我来恭贺你,并且贴身保护。逸河城近日会不太平,你们最好待在园子里,不要随意出门。” 燕君敢肯定这是她认识段奕鸿以来,他所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只能说,他是你的亲人。待到时局稳定,他会来见你的。” 亲人?难道是燕汐? 穆青云听到了这边的响动,很快冲进了房门。 “君儿,发生什么事了?段奕鸿,你?” 燕君道:“青云,我没事,找个人来把他埋了吧。” 穆青云警惕地盯了段奕鸿稍会儿,便退出了房间,去找人来收拾尸体。 “段奕鸿,真看不出来,你也会屈居人下。” 段奕鸿收了他的剑,淡淡地说了句:“世事难料。”其中却包含着说不清的内容。 燕君打量了他稍许,叹道:“也罢,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住下,明日正好参加我们的婚礼。” 段奕鸿垂眸,不多话,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目送着他的背影,燕君心底的疑惑愈加浓重,他口中的主人究竟是谁?难道真是燕汐? “小姐,吉时就快到了,您这边准备好了没有?新姑爷可等急了。”大婚之日,身为媒婆的金婆婆比任何人都来得兴奋,从一早上就到处张罗,这不,料理完了外面的事,现在就来催促正在化妆的新娘子。 燕芷一面替燕君插着凤钗,一面皱皱鼻子,怪嗔道:“你这老婆子,急什么?新娘子当然是要打扮得完美无缺,才能亮相,你让外边的礼乐、喜炮再响亮些,结婚不热闹怎么行?” 金婆婆左右干着急,又拿她没办法,只好甩着帕子道:“成、成,那你们手脚再利落些!” 燕芷朝着金婆婆的背影哼笑了声,凑近燕君的跟前献宝道:“姐姐,你看,这本来是我父……我爹爹送给我的嫁妆,我现在也用不着,就借花献佛,送给你了。希望姐姐和未来姐夫能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燕君低头看着她手里捧着的一块名贵的玉佩,心中不由地感慨,倘若原本的燕君还在世,在她的大婚之日,没有父母、亲人的祝福和观礼,她是否会觉得悲凉? 第130章 从她手里接过了玉佩,燕君没有推辞,她知道有些东西所包含的意义胜过它价值本身。 “谢谢你了,芷妹。” 燕芷甜甜地笑道:“跟我客气什么?我们可是好姐妹呢。好了,现在可以把喜帕盖上了,姐姐今天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红色的喜帕从头顶覆盖而下,掩盖了眼前的一切,燕君浅浅地弯唇。她知道当盖头再次被掀起,迎接她的将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等待她的将是无限的幸福和甜美。 耳边的礼乐和喜炮声越来越大,她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盖头下,一双黑色的靴子朝着她迈步走来,她认得,那是他的靴子。 “新郎、新娘拜天地罗!”那是金婆婆特有的嗓音,具有穿透力,将整个婚礼推向了高潮。 温暖的大手牵起她,将她的纤手包裹其中,燕君听到了穆青云在她耳边的细语。 “君儿,从今天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短短的一句千古流传下来的誓言,宛如月老的红线,从此将两人的命运牵在了一起。燕君低低地重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完全被两边的礼乐声所淹没,可穆青云还是敏锐地听到了。 他们相握的手握得更紧。 燕芷兴奋地拉着小翠的手,感觉比自己成亲还要开心,满脸尽是甜美的笑容。 段奕鸿默立于一旁,冷骏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泛动着光泽。他的目光偏移,落在了坐于高堂位置上两位陌生的老夫妇身上。那是穆青云从城中找来的一对福寿泽长的恩爱夫妻,请他们来暂时充当他们的父母,见证他们的婚礼。因为他相信在老人的祝福下,他们能借来福运,让他们的婚姻更加幸福美满。 在穆青云的牵引下,燕君跟着他深深地朝着门外躬身一鞠。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他们从此便是真正的夫妻,荣辱与共,福祸相依。 “等等!皇姐,你成亲,怎么能不请小弟呢?” 门外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婚礼的进行。 燕君掀开面前的喜帕,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红袍的燕汐,他身上的那一套华丽的大红锦服,倒是和穆青云身上的有的一比。他轻摇着折扇,带着慵懒的笑意,朝着喜堂方向走来,像极了纨绔子弟,可偏偏满身的贵气无法掩盖。 在他的身后,跟随着大队的燕国士兵,一眼望去,竟将原本就规模不大的园子给填得满满的,一时之间数不出一个确切的人数来。 “皇姐,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如今父王尚在,而你不加以禀报,擅自与人拜堂成亲,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 他的话音刚落,燕芷惊异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二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皇姐?难道你们认识?”燕芷几步跑到了燕汐的身旁,带着疑问之色。 “五妹,你从小就没见过大皇姐,自然不知她的身份。二哥我可是从小就认识她,还跟她同住同眠,就是她化成灰,我也记得。”燕汐笑得轻佻,却让燕君和穆青云两人皆变了脸色。 “她、她真的是大皇姐?”燕芷惊讶得两颗眼珠子都几乎要掉出来,她忽而又兴奋地跳了起来,挽着燕君的手道,“太好了,我终于有个亲姐姐了!” 燕君拍拍她的手,心底划过一丝暖意,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燕汐,你今日若是来观礼的,我很欢迎,也会请你喝一杯喜酒。但倘若你是来阻止这场婚礼的,那么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今天的婚,我们是结定了。” “皇姐,你别天真了。别说你已经和南宫神野有了婚约,现在秦风也来向父王提亲要娶你,你以为你能安然脱身吗?我今日来,就是奉父王之命将你带回燕宫,你离家多年,也该回家了。” “家?燕宫根本就不是我的家,倘若你们真的将我视作亲人,又如何会把年幼的我送去楚国为质?楚国想要的是真正的燕国太子,我算什么?十年来女扮男装,隐藏自己的身份,受尽屈辱,你们可曾关心过我?当我遭遇危难,生死未卜之际,我的亲人、我的父王他又在哪里?燕宫,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有这里,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燕君紧握住穆青云的手,有种酸楚感划过心房,这些话,她是代替原来的燕君说的。燕君虽然无能懦弱,但这不是她的错,她年纪幼小就背负了重责,被亲人抛弃。就算她再勇敢,也早晚被生活的现实残酷所消磨。 紧紧地回握她的手,穆青云释然地一笑,对燕汐说道:“二皇子殿下,吉时将过,我们还得继续拜堂行礼。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一记长哨自他口中发出,同一时间,喜堂的四周突然冒出几十个墨衣行者,护住了喜堂的四个角落,尤其是大门处,有种想要硬闯者,从他们身体上踏过去的决然。他们身上统一的服饰,统一的兵器,就连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同样冷漠。他们的出现使得整个喜堂的温度在瞬间降低,也让燕汐及他身后的士兵们心神有了波动。 燕君牵唇浅笑,她就知道他早有安排,否则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在城里举行婚礼。 “穆青云,你以为区区几十人就能阻挡得了我燕国的千军万马?”燕汐眯起了眼,收敛了他玩世不恭的慵懒姿态,露出恼怒的神色。 穆青云摇头嗤笑道:“那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我的人能否抵挡得住你的千军万马?不过,看在你是君儿弟弟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下,逸河城不是久留之地。你若是想活命,还是早早离去为妙。若是晚了,谁也救不了你。” 燕汐眯眼思索了片刻,又开始摇扇轻笑:“你休想诈我,别忘了,这里可是燕国。燕国之地,谁能动我?况且我的身后有数千士兵,城门外还有近三万的士兵,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从几万人中全身而退,离开逸河城。” “那我们走着瞧!”完全无视虎视眈眈的燕汐以及他身后的人马,穆青云的双眸之中闪动着自信的光芒,朝着金婆婆示意道,“继续行礼!” 燕君抬头与他对视,眸光中是同样的自信和坚定,他们认定的事,谁也无法阻拦! “你们……”燕汐握着折扇的手攥成了拳头,爆出青筋,今日他绝不能让他们成亲,事关重大,他别无选择。 “冲进去!”他一声令下,喜堂外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燕芷彻底吓呆了,和小翠抱在一起,不知所措。 段奕鸿依旧矗立在原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毫无所动。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坐在高堂位置上的两位老人家都已吓得昏了过去。 燕君和穆青云两人恍若未见,跟随着金婆婆的高唱声,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的礼仪。在这过程中,两人的视线一直凝视在对方的脸上,未曾移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而耳边、身后的打斗声都与他们无关。 “皇姐,你一意孤行,早晚会后悔的!” “父王绝不会容许你们在一起,你们就算成了亲,从此以后怕也再无容身之处了。” “皇姐,我是为你着想,你根本不了解南宫神野。他的未婚妻嫁给了别人,如此奇耻大辱,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他从来都不是如他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单纯,他的势力、他的身份背景,就连父王都忌惮三分。他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秦风,他指名道姓地向父王提亲,如果父王无法向他交待,他一定会联合楚国一同对付燕国。到时候,燕国之内,烽烟四起,百姓遭难,你真的忍心吗?你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国土被外敌侵占,国破家亡吗?” “皇姐,你不能这么自私!你会毁了燕国的!” 燕汐的话一句句传入燕君的耳中,而她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可笑。她的婚姻、她的幸福,为何要与燕国的命运连在一起?她不是真正的燕君,不是燕国人,燕国是兴是亡,与她何干? 自私吗?她不过是想争取自己的幸福,这也算自私吗? 倘若真的要将它归为自私,那么她也认了。 天下间的人,哪个不自私? 燕王为了保住皇位,保住他的国家,就牺牲了燕君,不自私么? 南宫神野为了他的大业,他绝情绝义,机关算尽,不自私么? 秦风为了报仇、为了得到皇位,他不顾手足之情,父子伦理,不自私么? 他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不择手段,那么她和穆青云又为何要顾全那些所谓的大局,而牺牲他们的幸福? “报——二皇子殿下,不好了!义军攻城了,我们驻守在城外的三万士兵被义军围攻,此时怕是全军覆没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轰天的惊雷,将燕汐整个人震得彻底呆住。 第131章 “你说什么?义军?他们有多少人?” “回二皇子殿下,很多、很多人……漫山遍野,他们全部隐藏在城外的深山中,像潮水一般涌出。小人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前来给殿下报讯,殿下还是快点逃吧。若是晚了,恐怕就走不成了。” 燕汐的神色大变,立即下令道:“全部给我住手!” “皇姐,既然你们已经拜堂成亲,我也不再阻止。现在义军就要攻进城来,你我都是燕国皇室中人,倘若落在义军手中,后果必定不堪设想。现在不是义气用事之时,你们和我一起离开逸河城吧。离逸河城不到二十里地是凌将军所坚守的烨城,城池牢固,城内有至少五万兵马,足以抵挡义军。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前往烨城,相信还来得及。” 喜堂内外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燕君的回复。 燕君蹙眉沉思了一番,摇头道:“我已经不再是燕国太子,更不是燕国大公主,所以,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还是带着芷妹速速离开吧。” 燕芷闻言,立即往燕君身后躲去:“姐姐,我也不走!我若是跟二哥回去了,就要被送去秦国和亲,我才不要呢。” 燕君看看她,很是头疼,说实话她不希望燕芷跟着她,多了两个人等于多了两个累赘。眼下逸河城的形势不容乐观,倘若义军真的找上门来,她和穆青云两人倒还能自保,可是若多了燕芷两人…… “芷妹,眼下情况有变,你留在这里不安全,还是跟你二哥去烨城吧。倘若大王依旧不死心,要送你去秦国和亲,到时候姐姐会想办法帮你的。”眼下,她也只能用言语诱哄她,先躲过这一劫再说不迟。 燕芷纯真的美眸望着她,对她有着莫名的信任感,重重点头道:“姐姐一定要说话算话哦!” “嗯。”燕君摸摸她的秀发,举目望向沉思中的燕汐。他的初衷是要带她去见他们的父王,可惜,她并不是能任人操控之人。燕汐左右掂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先保存实力退守烨城,回头再想办法将她带回燕宫。 “皇姐,临走之前,给你一句善意的忠告,切莫与义军为伍!” 燕汐走了,带走了他的兵马,也带走了燕芷主仆二人。 整个园子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而园子外,喊杀声、刀剑相击声,越来越近。 “青云,怎么办?” 倘若只是她孤身一人,燕君有种种的方法逃遁,或是隐蔽,躲开义军可能的攻击。然而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丈夫,还有他手下的人马,所以须得从大局考虑。 穆青云思索了一阵,说道:“我们先静观其变,所有人全部待在园子里不要出去,看看义军攻下城后会有什么举动。” 燕君点头赞同。 一场婚宴,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 而这一夜也改变了逸河城的历史,这座经历了百年的古城,被血水冲洗,换来了新的主人。 洞房之中,燕君斜倚在穆青云的怀中,两人低低地细语。 此时,园子外的声音已渐弱下去,逐渐归于平静。就像这黑夜,它是白日的尽头,有着另外一种风情。 “君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再找一个好男人,跟他过下半辈子。你的性子太过好强,这样很辛苦,找一个疼你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男人,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就像秦翊,我虽然很不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太过冲动,容易坏事,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的真心。还有聂风,他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有责任心、有情有义。经过此次的事件后,我相信他不会再执着于为楚国卖命,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穆青云仰躺着,自顾自地说着,眼神迷离,没有注意到他怀中的人儿已经怒瞪了他许久,眼底的火苗越烧越旺。 “穆青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今天才刚刚成亲,你就想着要把我让给其他男人,你是真的爱我吗?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才第一天,你就打算丢下我不管了吗?”燕君坐起身,怒瞪着他,心底很是窝火。 穆青云呵呵轻笑,心底的痛却难以言喻,他以为身上的两种毒至少能支撑一段时间才会发作,可是就在昨夜,那钻心的痛楚在一遍遍地提醒他,他该回天道门了。若是再不回去,他就无法得到这一次的解药,执行任务换取解药,这是他的师傅给他定下的规则。然而天书,他却不想交出去…… 燕君一拳击在了他的胸口,没有用全力,但也够他喝一壶的。 “你还笑?你最好是在跟我开玩笑,若是说真的,就别再认我是你的娘子。” 穆青云长臂一伸,将她拉至身前,紧搂着她道:“你是我的娘子,永远都是我的娘子。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的,我怎么舍得轻易放弃?” “君儿,我只恨自己为何会加入天道门,为何没能早一点认识你?” 埋首在他的胸前,燕君嗅到了一丝讯息,她放柔了声音,担忧地问道:“青云,是不是你身上的毒又发作了?” 穆青云否认道:“没有,我没事,你别担心。” 燕君半信半疑:“不知道洛千云研制出了解药没有……”洛千云曾说他需要半年的时间来配制天道的解药,也不知现在到底进度如何。 “天道的解药并不是那么容易配制的,何况还需要半年时间……不过你放心,我有其他办法得到解药,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绿眸泛着晶莹的光泽,在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穆青云冷冷地问了声。 外面回答道:“墨主,义军已经控制了整座逸河城,但奇怪的是,在园子的百步之内,都没有任何一个义军靠近。属下打听之下,才知义军的首领特意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园子百步之内,若有犯者,格杀勿论。” 房间内,燕君和穆青云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这现象太过奇异。 穆青云又问道:“可打听到义军首领的名字?” 外面又回答道:“属下无能!关于义军首领的身份,义军之中所知者甚少,属下无从下手。但外界有个传闻,说这义军与燕国先皇的后裔有关。” “先皇后裔?看来我们有必要夜探一下,看看那神秘的义军首领究竟是谁?”燕君想着,忽然灵光一闪,道,“对了,段奕鸿呢?他说是他主子派他前来保护我,难道他的主子和义军首领之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不用找了,燕汐离开后,他也跟着悄悄离开了。”对于段奕鸿,他一直都对他有着戒心,哪怕是现在亦是如此。 “他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太不厚道了。”燕君嘴上如是说,心底也开始生疑,在她看来,段奕鸿似乎就是冲着燕汐来的。燕汐一走,他也跟着离开,该不会……她心中升起某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燕汐一行人是不是真的顺利离开了逸河城。 逸河城府衙的大狱,此刻正有两名士兵押送着两名瘦弱的男子关入铁牢中。两名男子唇红齿白,皮肤细腻,怎么看都不像是真正的男人。 “公主,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被关入牢中的正是跟随着燕汐逃离逸河城的燕芷和小翠。 燕芷一脸的怒气,对着锁牢门的士兵大骂道:“你们快放了我们,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这算哪门子义军的行为?还说义军是站在百姓一边的,都是狗屁!你们抢占了逸河城,为的就是掠夺财富,惊民扰民,哪里是真正为百姓着想?” 士兵厉声喝止了她:“你闭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是燕国的五公主,平日里只知道锦衣玉食,哪里知道百姓的疾苦?还敢说我们义军的不是,也不想想那燕王是如何苛捐杂税,燕王底下的大臣们又是如何鱼肉百姓的?” “我……”燕芷顿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辩驳。的确,她从小在宫中长大,不知民间疾苦,这次也是她第一次出宫。一路上虽然有所体会,但毕竟不深刻,所以在她的认识中,所谓义军就是朝廷的叛军。 “我不跟你争辩,快点去叫你们的首领来。既然知道我是公主,就该以礼相待,怎么能将我关在牢里?” 士兵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她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敢在他们面前摆公主的架子,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金枝玉叶。 “哎、哎,你别走啊!”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会她,整个牢里就剩下她和小翠两人。 环顾了下四周,暗潮的牢房中散发着阵阵恶臭,脚下茅草堆铺着,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可疑的痕迹,让燕芷不敢随意下脚。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所有的大牢都这么肮脏可怕吗? 第132章 想到她们刚才出城时,不幸中了埋伏,后面又有追兵赶至,她的二哥无法顾及她,只身一人先行逃脱,而其他人几乎是全军覆没。她不知道该不该憎恨她的二哥,危急关头,他只想到自己逃跑,却置她这个妹妹的生死于不顾,她应该恨他的,可是转念一想,倘若连她二哥也被义军抓了,那么岂不是更没有人来救她? 她忽而想到了她只有几面之缘的大皇姐,她终于明白为何跟她相处有着如此强烈的亲切感,原来她们本就是一家人。幸好她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城,否则怕也无法逃脱被俘虏的命运。 “唉,你说二哥会不会来救我们呢?” “应该会吧。”小翠理想地猜测。 两人相偎着坐了许久,牢门外终于又响起了开锁的声音,燕芷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凑到牢门口,想要看清楚来的究竟是谁。 “喂,就算我们是你们的俘虏,那也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吧?这里又脏又乱,能不能给我们换个干净的地方?” “吵什么吵?阶下之囚,还敢有诸多意见?” 又是方才那名士兵,态度极为恶劣,气得燕芷狠咬银牙。 “公子,里面脏乱,您真的要亲自进去盘问吗?”还是同一人,语气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燕芷好奇地望向他身后之人,背光处,她看不真切对方的脸,只觉得他的身形轮廓颀长雅然,暗暗猜想对方的容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们先退下吧,我要亲自盘问。” 他走近了,雅致的玉容逐渐显现,燕芷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两只眼顿时凸得夸张,纤指指着他,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是你?你就是义军的首领?” 她无法相信那日在酒楼门口,无意间窥视之人,竟然就是攻占了逸河城、又将她和小翠掳来的罪魁祸首——义军首领! 燕昕浅浅地笑着,他虽然痛恨燕宫之人,但眼前的女子,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那你觉得义军的首领应该是怎样的?” “至少……至少也应该是身材魁梧,虎腰熊背,一手能托起一个石狮子的壮汉,要不然怎么慑服那些义军们,让他们听你号令?” 燕芷的话语显然取悦了燕昕,他放声大笑。 “你真有意思,可惜,你是他的女儿……”燕昕的话意味深长,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燕芷疑惑道:“他?你说的是我父王吗?你为何如此痛恨他?” 燕昕冷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短短的八个字,深深地印入燕芷的脑海,让她感觉到一阵晕眩。 “你究竟是谁?为何说我父王对你有杀父之仇?” “我是谁?”燕昕悲凉地笑了,他细细地打量着燕芷,所有的回忆一点点地回归到他的脑海中。他还记得曾经有个小妹妹,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不停地叫着太子哥哥,可是如今,斯人就在眼前,却人事已非。 “这已经不重要了……”他环顾了下牢房的环境,叹息道,“你跟我走吧,我给你安排一处干净的地方。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拿你威胁他们,但是,我也不能放你走。” “为什么?”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燕芷无法理解。 燕昕难得地为她解释道:“义军里的所有人都痛恨燕王,所以,在这里,只有跟着我,你才是安全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放了我们?”对于他说的话,燕芷深信不疑,要不然义军也不会要起义推翻她父王的统治了。然而眼前之人,她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容貌像极了大皇姐的缘故,还是其他她未知的原因。 对了,大皇姐?他为何长得跟大皇姐如此相似? 燕昕沉默了片刻,回答她道:“我会亲自带你回燕宫,到那个时候,你也就自由了。” 燕芷回味着他的话,他如此说不就是代表着他一日不攻下燕宫,就一日不放她吗?天哪,难道她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一直在被人软禁中度过? 她顿时感觉眼前一片灰暗。 待她回过神,燕昕已经离开,留给她一个颀长的背影,熟悉而陌生。 逸河城大街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整条大街除了巡逻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行人走动。 在经历了一日一夜的激战后,逸河城的百姓仍处于惊战状态,谁也不敢随意上街,以免被当作奸细捉起来。况且义军之名虽然素有耳闻,可谁能保证他们是真正的为百姓而战的军队呢? 人心叵测,更何况是权力之争? 寂静的大街尽头,两抹黑影沿着屋檐下的阴影处悄然而行,他们顺利地躲过巡逻的士兵,逐渐朝着义军首领所占据的府衙方向行进。 “刚刚好像有人影过去,你看到了没有?”其中一名巡逻的士兵疑惑地抬头望向府衙的墙头,心中困惑不已。因为那黑影的速度太快,导致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另一名士兵回答他道:“我没看到,谁敢这么大胆,夜闯府衙?可别忘了,四位大将军都在府衙内坐镇呢,就算他真的进去了,恐怕也没命能活着出来。” “说得对,有四位大将军坐镇,有什么好怕的?” 翻越至墙那边的燕君和穆青云两人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声,暗暗记下,行动也更加谨慎。 在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内,酒气弥漫,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屋子,下人们往返于屋内屋外,手中端送酒菜。 房间内,四位戎装的将军围桌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聊天。 “今天这一仗真是痛快!老子隐忍了这么久,每日里在山中秣兵厉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只可惜还是让燕汐那小子给跑了。”说话的是义军四大将军之首赵应先,也是此次攻城战中立下首功之人。 在他的左手侧坐着的是四大将军之一的钱守礼,他接话道:“赵大哥别急,公子很快就会下令攻打烨城,谅那燕汐也跑不了多远。” “烨城可不好打,它的守将是燕国的大将凌大将军,凌家在燕国世代出将才,颇有谋略,况且烨城城池坚固,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得下的。”赵应先右侧的男子紧接着说话,他是赵应先的亲弟弟,名为赵应书。他虽也是将军,但胸中颇有点墨,往往考虑事情也想得深远些,颇受燕昕的器重。 赵应先不认同道:“唉,二弟,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公子带领我们义军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正式起义,怎么能只攻下一座城池就固步自封了呢?应当趁着士气正锐,一鼓作气,最好能直接攻打到蓟城的皇宫,这才痛快!” “大哥,打仗可不是儿戏,需要具体部署,可不是为了图痛快。想想当年秦燕两国与楚国之战,秦国和燕国的联军人数超过五十多万,而楚国只有二十万兵马,按理说楚国是输定了。可最后呢,最后却是楚国出奇谋,以少胜多,将秦燕两国的盟军打得一败涂地。所以,无论对待任何战役,都必须有完全的谋划,有必胜的把握才能出战,否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赵二哥未免太过谨慎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战机转瞬即逝,倘若每场战役都要做好完全的准备,那么就很容易白白失去绝佳的战机。如今,我义军士气正盛,应当一鼓作气拿下烨城才是。我相信公子在攻下逸河城之前,一定已经考虑到战后之事,说不定已经在烨城城内埋下了我们的眼线。”一直未开口的第四位将军孙蕴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其他三人闻言,皆轻轻点了点头,他们也深信公子一定是早有谋划,早该料到攻下逸河城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烨城。 房间内的议论仍在继续,而房间外的房梁之上,火光无法照射之处,两个黑影贴身吸在上面,相互对视。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打探的燕君和穆青云两人。 早就听闻义军首领手下有四名能征善战的大将,今日逸河城的四个城门,就是分别为这四名大将所攻破,听闻四人还打了赌,谁先攻破城门,谁就立首功,而最后的那人则要请吃酒。虽是戏言,但无不表现着他们立功心切的心情。 梁上的两人没有发现义军首领的身影,刚想离开,去别处查寻,里面突然更换了谈话内容,吸引了燕君的注意力。 “没想到楚国的大将聂云龙竟然携带家眷逃到了逸河城,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听说前几日楚王要处斩聂氏三族,处斩之日,楚国突然发生动乱,楚王驾崩。楚太子在麒麟王的辅佐下继承了王位,而聂氏三族也趁乱逃离了刑场,据说有人暗中相助他们,但查不出个究竟来。今日我们搜索城内各处,却在天下第一镖的分号找到了他们,这也太过巧合了。若不是我曾在战场上与聂老将军有过一面之缘,谁能想到昔日驰骋沙场、威武了得的大将军如今会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赵应先话语之中带着惋惜和同情。 第133章 “他到底去哪里了?” 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刚想跳下树去,身体各个部位就传来一阵阵的酸疼。 该死的穆青云,昨夜非要在这里过洞房花烛夜,害得她浑身酸疼。 想到昨夜的激情,她双颊微微发热,他们竟然在树林这样的公共场所做得那么放肆,真是羞死人了!但愿昨夜林子里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任何野兽经过,以免教坏了那些小兔子小松鼠。 她微微一笑,神情中带着甜蜜和温馨。 “娘子,一个人在傻笑什么呢?” 燕君低头一看,穆青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树下,手里还捧了些野果,正含笑望着她。她轻轻一跳,就到了树下,从他手里取了几颗果子,说道:“我在笑你是不是在林子里迷了路,或者是被哪只母鹿给勾引去了,所以迟迟不归。” “你怎么知道的?我还真差点给一只母鹿给勾引去了,可是啊,我回头一想,我家里还有一个娘子在等着我,我若是不回去,以后怕是没好果子吃了。这么一想,我就飞也似地跑了回来,娘子,你说我乖不乖?” 燕君恨不得一记如来佛掌拍飞了他,太无耻、太不要脸了! “穆青云,不想讨打的,就给我待一边去!” 穆青云有些被她的河东狮吼吓到,故意装作害怕地退到了一边,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他的身体也跟着踉跄了下。 他好奇地低头一看,他踩到的不是别的,却是一根骨头,不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 “怎么了?”燕君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地出声询问。 穆青云蹲身细看了下,发现不止他的脚下,在他们前边不远处也有不少残骸和骨头散落在地面,而且它们分布的方向很一致,像是路标通往一个特定的地方。 “君儿,你过来看!这里有很多骨头,看起来不简单。” 燕君走过来一看,果然也发现了这些骨头的奇特之处。看骨头的大小和形状,燕君根据自己的专业判断,那绝对是属于人类的,而且已经死去了很久,或许几十年,或许近百年。 “过去看看,或许是林子里的野兽从其他地方叼来的。” 两人循着尸骨散落的痕迹,一路走向林子的最深处,三月的天开始转暖,暖日穿过枝叶遮蔽的缝隙中悄然洒落,零星点点。他们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了近半个时辰的路,离开原来的位置很远。 远处的流水声越来越清晰,他们拨开一片繁茂的丛林,眼前豁然开朗,竟来到了一处宛如仙境的世外桃源。 一池寒潭清澈见底,两岸绿树成荫,嫩草新发幼芽。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美的地方!”燕君忍不住惊叹。 穆青云轻轻一笑,转眸之间不知看到了什么,俊脸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君儿,快跑!” 他的话音落,便拉着燕君疾步往回奔跑。 “怎么了?”燕君不解,回头看时,恰好看到三条蟒蛇从寒潭中冒出了头,它们似乎闻到了人的气息,六只赤红的眼珠子齐齐盯向他们。 妈呀,要不要这么刺激? 两人在前边拼命地狂奔,而后面的三条蟒蛇也加快了速度,蛇身贴着地面疾速游行。蛇身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作响,如狂风席卷落叶。 “君儿,你先走,我来拦住它们!” “不行!要走一起走!” 可惜晚了,他们低估了蟒蛇的速度,它们不是普通的蟒蛇,它们不仅体型庞大,而且肢体灵活。只见蛇尾自空中朝着两人甩来,那气势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而且是三条蛇尾一齐动作。 “青云,蛇打七寸,跟它们拼了!” 燕君一声吆喝后,率先冲了上去,袖中的匕首有了用武之地。她骑上了蟒蛇的背,而蟒蛇则缠住了她的腰,两者死死地纠缠。其余两条蟒蛇则改变了方向,朝着穆青云发起攻击。 一时之间,寂静的树林中,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人蛇大战。 “去死吧!”燕君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插入蟒蛇蛇身七寸的位置,腥味的血液喷射而出,燕君险险地躲避,要知道蟒蛇的血液通常都是有毒的,不可沾染。 就在她松了口气,转身去帮穆青云对付两位两条蟒蛇时,她身后原本奄奄一息的蟒蛇突然精神一振,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头颅袭来,似乎想要将她整个人吞食入腹。 从前燕君还不相信区区一条蛇能吞下一个庞然大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是今日亲眼目睹,她不得不信,它们真的能做到。 千钧一发间,耳边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颗火药弹直直地穿透蟒蛇的喉咙,止住了它前进的动作。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巨响,燕君骤然回头,另外两条蟒蛇也相继栽倒在地,而穆青云的手中正持着当日她所赠的火枪,方才的巨响就是子弹出膛的声音。 幸好,他将火枪随身携带着。 燕君长长地松了口气,想起自己的那把火枪,至今还下落不明。她记得那日在战场上,她昏迷前身上的火枪还是在的,可是当她在天道门醒来后,身上的火枪就不见了踪影。她曾一度怀疑是南宫神野暗自留下了她的火枪,可是她没办法跟他讨回,也不想为了火枪一事再与他见面。 “君儿,你没事吧?”穆青云收起了火枪,走过来察看她的状况,额头上还带着些许薄汗,那是方才与蟒蛇缠斗之时留下的。 燕君摇摇头道:“没事,幸好你带了火枪。” 穆青云轻笑道:“我也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保命的武器。现在三条蟒蛇死了,我们再进入方才的寒潭看看,它们突然出现在寒潭之中有些奇怪,莫不是寒潭底下另有洞天?” 燕君暗暗点头,也觉得极有可能,要知道那些小说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凡有神兽出没处必定藏有宝贝。当然,蟒蛇称不上神兽,也并非小说情节,但她还是十分憧憬。 “嗯,我们再回去看看。” 一池寒潭,占地面积不大不小,池水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见水下的风景。那么,方才那三条蟒蛇又是如何从水里钻出来的?这是个很大的疑问。 穆青云也同时想到了这一条,凝神蹲立在池边仔细观察。 “青云,快看!那处水底一直在冒气泡。”燕君指着水潭中央的某处,忽然大叫了声,只见潭底有块铜镜大小的铁环,而那气泡正是从铁环附近不断地冒出上涌。 “我下去看看。”穆青云脱了鞋袜和外套,纵身跃入水中。 “小心点!”燕君担忧地看着他,蹲身在水潭边,伸手触摸潭水的温度。手一触及池水,她就感觉到了摄人的寒意,寒潭不愧寒潭之名,或许也只有那三条皮糙肉厚的蟒蛇才耐得住冷意。 穆青云的身子一旦进入潭水中后,刺骨的寒意顿时袭上他的身体,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个毛孔都在被潭水的寒意所冰冻,逐渐变得麻木。 他勉强地睁开眼,奋力地划水,终于接近了那神秘的铁环所在。他伸手握住铁环,用力转动,霎时间,地动山摇,哪怕他在水底也能感觉到外界的巨大变化。 燕君站在水潭边,感触最深,当那震动的感觉来袭,她努力地保持着平衡,目光却被远处隆隆开启的一道石门所吸引。那是什么?莫非就是传闻中藏有宝物的秘密山洞?要不要这么狗血? 这时,穆青云也从水中游了上来,全身冷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君、君儿,我们进石门后面去看看。” “先把衣裳穿上,别着凉了。” 石门之后,果然别有洞天。 火把点燃,照亮了原本黝暗的山洞,穆青云和燕君两人并肩而行,一起探入山洞深处。 滴答滴答的水声不断从头顶上方传来,整个山洞无论洞壁还是地面都十分阴湿,让人自心底就发怵,浑身不自在。 山洞的洞穴不大,但也足可以容纳百余人。 火光照射洞穴的三面墙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走着走着,燕君忽然脚下一绊,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她低头一看,脚下所踩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死人的手掌!五根手指皆已断裂成碎片,凌乱地散落在地上,也就是燕君常看死人的尸骨,这才一眼认出来。 “小心地上!” 穆青云拿着火把往地面上仔细照了下,只见山洞的各处堆积着许多死人的尸骸,凌乱不堪,其中有些骨骸早已分辨不出究竟是属于哪一个人的。 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尸骨? 疑问在两人的脑海中不停旋转。 “看来,我们在林子里发现的死人骨头,极有可能是从这里被带出去的。” “不无可能!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隐藏了什么秘密,才引来这么多人前来争夺。” 第134章 “青云,你看,那边好像有字。” 穆青云举着火把将刻有字的一面墙壁照亮,看着上面奇怪的文字,他不由地蹙眉,无法理解。相反地,燕君的脸上却显露出了极为惊异的表情,因为她竟然在这里看到了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文字! 这个发现太过惊人,她简直不敢相信! 穆青云看她神色不对,不由地问道:“君儿,你认识上面的文字?” 燕君重重地点头,思绪还沉浸在发现文字的震惊中,这实在是太惊奇的发现,就像她无故穿越来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青云,我可能遇上老乡了呢。”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穆青云更加不解。 “他在上面写道,他叫南宫凌天,是大楚的开国皇帝,是统一这一片大陆的第一人,功绩辉煌。可惜,他受了小人的蒙蔽,被人诱致这片林中,遭人设计埋伏。他带着伤,凭借着最后一份力量,终于逃到了这个山洞中。可惜,他已经油尽灯枯,再无生还之力,所以在此留下文字,预示后人……” 燕君一边读着壁上的文字内容,一边陷入沉思。南宫凌天既然有心想留言给后人,那为何偏偏用只有从现代来的人才能看得懂的文字?这岂不是摆明了不让人看懂吗?还是,他将现代的文字教给了他信任之人,只等他所信任的人前来察看他的遗言?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她又继续往下看,一边口中述说道:“他担心自己死后,他手下的三名大将会背叛他,谋夺他的皇位,所以在这里留下了他藏匿三卷天书的线索,告示后人,以免天书流落到叛将手中,遗祸子孙。” “天书?天书竟然和南宫凌天有着莫大的牵连……” 穆青云听到南宫凌天的名字,也是大大地震惊,那个几乎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以如此诡秘的方式,他有些不可思议。 “南宫凌天是几百年前的一位传奇人物,他带领着他手下诸多将军和谋士,统一了中原大陆,立国号为大楚。建国前后也不过十年来年,一代奇才、一代帝王就悄无声息地陨落。自此后,天下又开始大乱,他手下的三位大将纷纷召集他们的手下占据了三方土地,各自自立为王,也就是现在的秦、燕、楚三国。” 燕君眉心一动,再次转首望向壁上的文字,当看到最后几行时,她激动地握住穆青云的手臂道:“太好了!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第三卷天书就在这个山洞里!” “可是,过了这么久,他的后人应该早已到过这里了吧?倘若他们来过,那就肯定已经将天书带走了,怎么还可能留下来等别人再来取?” 穆青云不以为然,摇头道:“那可未必!倘若他的后人真的来过,又使得壁上的文字,一定会在事后将上面的字擦去。因为上面记载了天书的下落,事关重大,他一定不会让其他有心之人发现。尽管识得此文字的人少之又少,可谁能保证不会出现像你这样的懂行之人呢?” 燕君轻轻一笑,点头道:“那好,那我们试试。” 壁上的文字不仅记录了天书的藏书地点,还简要描述了如何开启藏书点机关的方法,燕君依着上面的指示,终于在一堆死人骨头的后面发现了机关口的所在。 机关口附近的死人骨明显比其他地方多了许多,想必是那些不懂壁上文字的人想要尝试着在山洞中寻到大楚皇帝的遗骸,所以搜遍了洞穴的每一个角落。谁知南宫凌天早就在此设下了机关陷阱,只等那些贪婪愚蠢之人前来送死。 “君儿,小心些,这里恐怕还会有其他的机关。” “嗯。”燕君轻应了声,拨开机关旁的死人骨,在机关的按钮处照着文字的提示,左转半圈,右转一圈,然后再左转半圈,右转一圈,周而复始多遍后,只听得咔嚓一声,机关的按钮似乎卡上了背后的齿轮,开始了它沉睡百年后的运作。 “轰——”一道千金重的石门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悠悠开启,露出了它神秘的色彩,和最为原始的内容。 “看!里面有一具遗骸!”那是一具完整的、保持静躺姿势的骸骨,看得出骸骨的主人走的时候很安详。 “请将我的骨灰洒向寒潭,天书就在其中一条蟒蛇的腹中……”燕君看到他的身侧另外写了这么一句,不由地咋舌,他还真能想象,竟然将天书藏在了能够活动的物体当中。想到血淋淋的场面,她不由地恶心。 穆青云听完,轻笑道:“南宫凌天生前受人欺骗,死之前应该更怕有人打他三卷天书的主意,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藏匿天书。只是,另外两卷天书又是如何被人找到的?难道这其中另有内情?” “有没有内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现在得赶紧把那三条蟒蛇的肚子给剖开,看看第三卷天书是不是真的在那里。”燕君不免有点好笑,朝着遗骸作了一揖,道,“南宫前辈,不管你究竟是何来历,但我们总算也来自同一个时代,算得上是半个亲人。您的身后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我们取了天书,就立即来火化您。” 费了一番功夫,三条蟒蛇的腹部全部被切开,巧得很,他们一直剖到最后一条蛇时,才发现天书的所在,可怜了其他两条无辜的蟒蛇,也跟着一起体无完肤。 将天书丢入寒潭中清洗干净后,燕君高举着天书,陷入激动和喜悦中。 “想不到这次得到天书这么容易,简直跟做梦一样。只可惜,我们现在只有两卷天书,若是再将秦风那里的一卷天书凑到一处,我们就可以得到天书内所藏的真正奥义。” 穆青云从她手里接过天书,诡秘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有两卷天书?而不是三卷呢?” 燕君愣住了,望着他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一般的神情,疑惑地问道:“难道我们还有三卷不成?这不可能啊,另外一卷明明就在秦宫之中摆放着,你上次去偷盗之时,被人发现,还受了重伤……” 燕君忽然想到了什么,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他,不敢相信道:“难道上次你没有失手,真的将天书偷到了手?可是你……你分明……” 眼见为实,当穆青云从身上取出另外两卷天书,与现在找到的一卷放置在一处,她才终于如梦初醒。 穆青云轻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上次潜入秦宫时已经顺利盗取了天书,又用假的天书将真的调换出来。之所以制造出我盗书失败而受伤的假象,为的就是让秦风和秦王放松警惕,不去深究天书的真假。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那卷天书……” “青云,我实在是太崇拜你了!”燕君激动地拉下他的脖子,送了个热吻。穆青云被她的热情引得一怔一怔的,还在傻乐中。 她夺过穆青云手里的三卷天书,将它们一齐摆放在寒潭边上,仔细研究。 通体透明的材质,上面没有任何痕迹,看不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当三卷天书合在一处,一层悬浮的气层顿时浮现,上面字迹斑斑,密密麻麻的纂写了大篇大篇的武功秘笈、治国方略以及机关秘要等等内容。 不愧是无字天书,其中隐藏着这许多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太完美了!发明这无字天书之人必定是个天才!”燕君无法理解它的机理,这几乎超越了科学的范畴,若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天书乃仙物,来自天上,是神仙制造,她恐怕也会相信。 穆青云也一起看着这神秘而壮观的一幕,叹道:“难怪这世间的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要得到它,它其中所包涵的内容,包罗万象,谁拥有它,便也拥有了得到天下的资格。” “天下?”燕君轻笑,第一次对得天下有了思考,“在我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得到天下,都不及获取天下民心来得重要。得民心者得天下,作为君王只有心怀仁义,时刻将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样才能真正地稳坐江山。” 她的一番话,引得穆青云的侧目,他凝望着燕君自信的侧脸,忽而想到了什么,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燕君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天书上,简直爱不释手,凡她过目之处,所有的内容都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中,就像吸水的海绵,永不倦怠。 “青云,我们赶紧把天书的内容全部记下来,然后你再把天书交给你师傅,跟他换取解药。这样一来,你身上的其中一种毒就能彻底解除,至于另外一种毒,我们回头再去找洛千云,我想他一定有办法能替你换身上的血液,彻底摆脱那致命的竹香。你相信我,在我们那里,抽血换血是最为常见的医疗方法,甚至还有人换心脏呢。虽然这里的医疗设备是差了些,但凭着洛千云神医的称号,他一定能成功的。等你身上的毒全部解了,我们就可以真正地安心地找处地方隐居下来,你说好不好?” 第135章 燕君说了一大通,回头望向穆青云时,却发现他一直在出神,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云,你在想什么呢?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穆青云仓促地回神,说道:“听到了,你说得对,你赶紧把天书的内容记下,回头我就去拿天书跟师傅交换解药。”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君儿,你先牢牢地把天书的内容记下来,我去林子里找点东西来,另有用处。” 燕君不疑有他,便点头答应:“好,那你快去快回!” 穆青云离开寒潭后,心情很是复杂,他开始狂奔在树林里,尽情地发泄。 解药?他真的能得到解药吗? 他那个狐狸般狡猾的师傅、如豺狼一般冷酷无情的师傅,他真的能放过他,放过他这个能为他卖命的工具吗? 君儿,我要如何告诉你,我此刻心中的忧虑? 他停留在一棵树下,奋力地挥拳击打在树干上,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人操纵! 不,他不能将天书交给师傅,师傅的秉性他最为清楚。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不比南宫神野小,他一旦得到了天书,那么他一定会妄想将天下都归纳到天道门的门下。 什么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那都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收买人心而制造的假象。真正的天道门是怎样的,它的真面目,只有身在其中的他最为清楚。在外人的眼中,天道门是正派,维护天下正义,唯有他知道天道门正是戴着正派的假面具,以除天下之害的名义堂而皇之地除去自己的对手,使得天道门立于不败之地,而他就是执行这一切的刽子手。 够了,一切都已经足够,他不想再过杀人如麻的日子,不想再被当作杀人的工具。他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拥有自己的生活,和心爱之人相携相扶,共看云卷云舒。 他清楚地知道,倘若他的师傅得到了天书,便会更加变本加厉。他不止会更加彻底地控制他,甚至会伤害到君儿,他绝不能让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不能将天书交给他,即便要交给他,也绝不是完整的内容。 一个计划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他的心也从焦虑不安中逐渐冷静下来,为了他们的幸福,为了天下安宁,他愿意搏上一搏。 当穆青云回到寒潭时,他已恢复了往常淡雅如水的姿态,他的手上多了一个鼓鼓的包裹。而燕君仍处于痴迷的状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书,试图将天书的所有内容都深深刻入她的脑海中。 穆青云没有打扰她,而是从包裹中取出几件工具,以及一些药材,开始在一旁小心地捣鼓。 天幕降下,寒潭的四周都燃起了火把,夜幕没有给燕君造成太大的障碍,因为天书本身就是个光源,尤其是在夜晚变得更加明亮。 她的注意力几个时辰下来都没有离开过天书一眼,即使穆青云偶尔给她递来食物,她也只是木讷地接过,眼睛看的还是天书,心中默记的也是天书的内容。 穆青云看到她如此沉迷的神色,也不忍心打扰她,一边在一旁继续做自己的事,一边时不时地打量她。她认真的神色,具有一种无法阻挡的别样魅力,让人舍不得挪不开眼睛。 他轻笑着摇摇头,或许他是幸运的,至少他得到了她的亲睐,让她成为了他的娘子。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了两天两夜,直到燕君终于将所有天书的内容记下,她的眼睛才第一次离开了天书。回头看时,见穆青云还在低头继续着他的工程,她不由地产生了好奇心。收起天书,她迈步走到他的身侧。 “青云,你这是在做什么?”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种药材和器皿,就连捣药的工具和秤砣也一应俱全,看这架势还真像个药剂师。 穆青云抬头,微笑道:“我正在配制一种药水,乃是天道门的秘药,无色无味。人一旦碰上后,就会产生幻觉,而且会将自己的幻觉当作真实的记忆,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出来。不过,我又在其中添加了其他几味药,那么它的效果就更加……”他笑得阴恻,让燕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很阴险。 “那这个又是什么?”燕君拿起另外一瓶他已经配制好的药水,好奇地问道。 “小心,不要洒了。”穆青云从她手里拿过药水,问道,“你将天书的内容全部记熟了吗?” “记熟了!我的记忆力不错,虽然谈不上过目不忘,但记忆能力很强,用心读过的信息基本上都不会出差错。”这点自信燕君还是有的,否则那么多年特工的任务,她每接一单任务,就得记忆所有相关的信息,没有这些能力是行不通的。 “那就好,把天书给我。” 燕君没有犹豫,直接将天书送到他的手里,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他将他新配制的药水一点点地抹到三卷天书的表面。天书的材质特殊,不受任何东西的腐蚀或破坏,所以药水涂在上面无色无形,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青云,你将它涂上究竟有什么作用?” “现在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等将它们全部拼凑完全,你就明白了。” 燕君好奇地看着他将所有药水涂抹完,又小心翼翼地将三卷天书合在一块儿。霎时间,那层悬浮的光影再次浮现,然而不同的是,它不再是之前完整的内容,那些重要的内容部分变得模糊,看不真切。这效果仿佛是一块刻着字的石碑,在经过千年的风化和腐蚀后,后人再也分辨不清它上面所雕刻的原文。 “这、这也太神奇了,你怎么做到的?”更为神奇的是,这效果很逼真,谁也不会以为是有人刻意而为。 再一次惊叹于穆青云的天才! “如果将涂上去的药水抹掉,它是不是又会恢复到原状?” 穆青云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药水,除非经过百年的风蚀,否则任何物品都无法将它抹去。你或许不知道,我师傅他是用毒高手,对于这些药水的研究算是达到了巅峰。这种药水连他都无法抹去,就更别提别人了。” “那万一被你师傅知道了是你在上面抹了药水,怎么办?”燕君的考虑不无道理,既然他师傅是这方面的行家,又如何会猜不出其中的蹊跷呢? 穆青云拿起另外一瓶药水道:“所以,我又配制了一瓶迷幻散,到时候再往天书上一涂。即使师傅他起了疑心,心智也会受到迷幻散的影响,产生幻觉。” “可我总觉得不放心,青云,你要答应我,一定不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我答应你。” 回到新居时,听闻义军大部分人马已出城,前去攻打烨城。 燕君第一想到的就是去镖行看看聂风的家人,他们是否都平安,是否有聂风的消息。 新居位于城南,而镖行在城北,燕君请人带路,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镖行。 这一次,她直接亮了身份,并且将代表她身份的令牌出示给镖行的守卫。 “原来是公子来了,少公子也是昨夜到的,小人这就带公子去见少公子。”少公子,是镖行其他人对何润之的尊称,因为他是燕君的徒弟,又全权管理镖行的事项,尽管他还年幼,可他的办事能力深获大家的认同,也很尊敬他。 “润之也来了?快带我去见他。”燕君听到何润之也在此,心中甚是欢喜。 跟随着镖师来至镖行的大堂,那里是镖行会客的场所,此刻的大堂内坐满了人,里面气氛融洽,相谈甚欢。 听到镖师的传报,何润之开心地迎了出来:“师傅,你平安无事就好!我在楚城待了几日,打探你的消息,但一直没有收获,最后还是想先来这里看看聂老将军一家是否已经安置妥当。现在好了,看到师傅安然无恙,我整颗心都放下了。” 燕君鼻中酸涩,摸摸他的头,笑道:“傻小子,师傅的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这就是聂老将军一家人吗?”她越过何润之的肩头,看到了大堂内所坐的一圈人,她的视线很快被坐在主位上的一位中年男子所吸引。 他的轮廓分明,五官透着一种儒雅和粗犷相结合的复杂气质,他皮肤黝黑,体型健硕,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在常出入战场上之人。在座的其他人,虽然也有不少出色的男子,但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的气魄。 她一眼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上前抱拳道:“这位一定是聂将军了,在下燕君,是聂大哥的好友。” 聂云龙也在细细地打量着她,浓眉微皱了下,问道:“燕君,可是在楚国生活了十年的燕国太子燕君?” 燕君轻笑着点头,她的身份永远都是那么戏剧化。什么燕国太子,对于她来说如泡沫一般不真实。 聂云龙沉吟了许久,释然笑道:“想不到最后救我聂氏三族的,竟然会是昔日楚城中臭名远扬的燕太子殿下,哈哈哈,这真是天意啊!” 第136章 燕君感受到聂云龙爽直的个性,并没有因为他的评价而不悦,她微微笑道:“我在楚城时就与聂大哥相识,当时逃离楚城,也是聂大哥放的行。此恩此德,燕君一直铭记于心,如今终于能有机会回报,也心安多了。聂将军,还有各位,不知你们日后有什么打算?” 燕君环扫了一圈,聂家有不少女眷坐成一堆,看着她窃窃私语,不知在议论些什么。而另一边坐着的都是聂家的男丁,他们一个个腰板挺直,双目迥然有神,看得出也都是沙场上的干将。 看着这样的一家人,她忽而想起了北宋的杨家将,杨家一门将帅之才,就连女人也与普通人家的女子见识不同。 聂家,与杨家十分相似,也是满门的英才,可惜生不逢时,遭受了楚王的猜忌,险些满门抄斩,断子绝孙。 仔细看聂云龙时,就会发现他的鬓发已生出几缕白发。为楚国尽心尽力地付出了这么多年,却换来满门遭罪,无家可归的下场,换作谁也不会心里好受。 然而聂家的门庭虽然不在了,可是他们的威望仍在,他们的将帅之才仍在,这样的他们,难怪会被义军相中,有意收服他们一起图谋大事。 只是不知现今的聂家究竟做的是什么打算。 聂云龙眼神黯了黯,叹息道:“老夫戎马生涯半生,现在已经累了、乏了,只想寻处安身之所,平淡度日。至于家人,老夫也希望他们能安稳地过日子,不希望他们再涉足权力之争。毕竟这乱世一日不统一,就一日纷争不断。老夫想开了,不管是楚国、燕国,还是秦国,都与老夫无关了。” “如今楚太子登位,正是用人之际,他或许会重新重用将军一家,将军真的不打算再回楚国为楚国出力?”听着聂云龙的话语,燕君心中有了主意,可还是想最后试探一下。 聂云龙摆摆手,苦笑道:“别忘了,可是先王下令要杀我聂家几十口人,倘若新王重新启用老臣,那岂不是违背了先王的遗旨,置先王的威严于不顾吗?所以,老夫断定新王不止不会重要老臣,甚至还会秉承先王的遗旨,继续追杀我们一家。” 燕君默默点头,承认他说的的确在理。赵熙嘉不可能为了聂家而冠上不孝之名,更何况他现在身边有了麒麟王这个得力战将,根本不愁国中无将才。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聂云龙不愧是老将,看得很清楚。 “聂将军,倘若只是想寻一处安身之所,过平淡的日子,那就不妨举家留在镖行。我们天下第一镖成立不到一年,但如今规模已经覆盖了秦、燕、楚三国,镖行所有的镖师加在一块儿也有将近三、四万人。虽然比不上将军从前所率领的千军万马,但他们个个都热衷于镖行的事业,身手也不差。如今镖行正是用人之际,在下在此诚恳地邀请将军一家加入镖行,为镖行训练更多身手了得的镖师。至于酬劳方面,我们一定会给很优厚的待遇,绝不会亏待聂家。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燕君此言一出,聂家的小辈们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镖行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陌生,他们自幼所习的都是战场上拼杀和生存的本事,突然之间要转行做走镖的活,他们一时都适应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聂家现在是无家可归,还一边受到楚国的通缉,能留下一条命就已经算不错了。对方救了他们,没有要他们回报什么,还未他们寻好了出路,他们还能有什么奢求? 留在镖行,总比与义军合作,作没有意义的战场厮杀来得强。那是人家燕国内部的内战,他们并非燕国人,参和其中不但赢不得任何名声,到头来还会遭受燕国人的猜忌,怀疑他们是否别有用心,挑起燕国的内战矛盾。 他们心中的这些想法,聂云龙更是洞若观火,他摇了摇头,放声朗笑道:“从前老夫在楚城时,听闻燕太子的大名,总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现在想来,老夫真是迂腐之至,太子殿下身处异国,忍辱负重,若不是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和忍耐,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对于太子殿下的胸襟和见识,老夫实在是佩服之至。我儿聂风有你这样的挚友,老夫也十分欣慰。” “太子殿下休要再提往日之事,往日种种皆已成云烟,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老夫就率领聂氏全家老小加入天下第一镖,听从太子殿下的号令。” 聂云龙收敛了神情,威严地望向他的后辈们,道:“你们都过来,一齐拜见新主人,从今往后,我们聂家就效力于燕太子殿下。”他没有提为镖行效力,却是提为燕君本人效力,其中的深意引人深思。 小辈们闻言,皆齐聚了过来,对着燕君拜道:“拜见新主人!” 燕君见此,连忙摆手阻止道:“大家无须叫我主人,只须称我为公子便可。还有,我已不再是什么燕国太子,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现在就是天下第一镖的公子,君公子。” 大家领会后,再次齐齐拜道:“拜见公子!” 对于聂云龙如此爽快的决定,燕君很是满意,她势单力薄,有了聂家的相助,她相信天下第一镖一定会在短期内更快地壮大。 “聂将军,以后我们一起共事,没有主仆之分,只有雇佣的关系。所以,大家见面不必拘束,倘若在下有什么处事不周之处,大家也可以尽量地指出。稍后我会让润之给大家分派任务和职衔,在酬金上大家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量提,我们镖行向来提倡能者多劳,多劳多酬,在待遇上绝对能做到公平公正。” “至于各位夫人、小姐们,倘若你们也想在镖行谋一职务,同样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在天下第一镖,男女平等,分工协作,公平公正。” 她的话音落,大堂内顿时沸腾起来,大家还是头一回听说女子也能在镖行里做事的。女眷的一堆人里,盈盈走出一名女子,正值妙龄,端庄可人。她手指搅弄着肩头的发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燕君,细声细语地说道:“公子,小女子若是想在镖行做事,不知具体可以做些什么?” 燕君看她眉眼之间与聂风有几分相似,猜想着她可能是聂风的妹妹之类的身份,所以对她态度极为和善,冲她微笑道:“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她这一笑,惹得聂小岚芳心为之荡漾,俏脸上嫣红一片,这声音就更加低了。 “我叫聂小岚,聂风是我亲哥哥。”她听得燕君自称是聂风的好友,所以就特意说明了自己与聂风的兄妹关系,以搏得她的好感。 燕君哪里知道自己此刻的打扮,那简直称得上玉树临风、俊俏无双,又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人家姑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对她产生好感都难。可惜,她完全没有这个自觉,一听是聂风的亲妹妹,对她的态度就更加亲昵。 她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热情地说道:“原来你是聂大哥的亲妹妹,难怪我看你跟聂大哥长得如此相似,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岚吧。你刚才问你能在镖行做什么,其实在镖行有很多事女子做起来远比男子来得细致,比如记账、整理客人的资料和押运镖物的详细内容,倘若你不怕面对生人,还可以正式地接待客人,与客人商谈生意。” 燕君仔细瞧了瞧她的手,虎口上有着些许常年练剑后留下来的细茧,便知道她定是会武的。 “你若是觉得待在镖行里太闷,而你又会武艺,你也可以跟着镖师们去走镖。当然了,走镖的话会辛苦些,风吹日晒,女孩子可能受不住。” “我不怕!我可以押镖。”聂小岚执着地摇头,眼底满是坚持和认真。 “我也要押镖!我也要押镖!”女眷中又跑出来一个和聂小岚年龄相当的女子,形容可爱,一笑起来,右颊上有个小酒窝。 “小蓉儿,你还是算了吧,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别帮倒忙才是。”男眷中这时也走出一人,轻挑着眉梢,嘲笑那可爱女子。 聂蓉儿被他一激,立即一拳砸了过去,嘟嘴道:“三哥就喜欢挖我的墙角,功夫我可是一直在练的,还是聂风哥哥亲自教我的。等我把武功练好了,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我好怕怕哦!”男子拍拍胸脯,故意逗她,转眼间看到燕君正在打量他,他俊脸一红,竟生出羞涩之意。他挠挠头,笑得羞涩,很不好意思。 聂蓉儿似抓到了他的把柄一般,大声叫嚷道:“公子,他是我三哥,叫聂远。他平常最喜欢欺负我了,以后有公子在,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 燕君方才打量聂远,是因为他的容貌与聂风极为相似,可能是年纪尚轻,所以显得稚嫩,不似聂风那般满是成熟稳重的气质。听到聂蓉儿的玩笑话,燕君抿唇一笑道:“那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 第137章 “我叫聂蓉儿,公子可以叫我蓉儿,我排行老四。平常聂风哥哥在时,他最疼的就是我。”聂蓉儿亲昵地挽着她的手,一脸的自豪。 就这样,燕君被两名女子簇拥着,她拉着一个的手,一个挽着她的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聂云龙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更多为他的后辈们能与燕君相处融洽而欣慰,但聂老夫人和其他女眷们看到这情景却是另存了心思,一个劲地相互点头暗示,对于这个年轻有为的公子很是满意。无论人品、相貌,还是与聂家的渊源,她们都认为与她们家里的两位千金很相配,无论她娶哪一个,她们都双手赞成。 燕君哪里知道自己被人视作了聂家女婿的人选,只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以为是天气转凉了,该加衣裳了。 安抚了聂家众人后,燕君单独将何润之唤到房间里详谈。 “润之,你离开楚城时,有没有聂风的消息?” 何润之摇头道:“没有,当时楚城之内一片混乱,楚王驾崩,新王登基,再就是满城的士兵搜寻聂家的下落。我根本来不及打探别的,就趁乱带着镖行的人离开了楚城。师傅,你那日去找穆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迟迟都没见你回来?” “此事我迟些时候再慢慢跟你说,你穆大哥此刻就在逸河城,而且我跟他成了亲,就在昨天。” 何润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成亲?你们成亲了?” “师傅,你太不够意思,成亲了,也不请我喝喜酒。我这个徒弟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地位?”何润之用哀怨的眼神向她控诉,惹来燕君一记白眼,装,还装,她自己的徒弟,她还能不知道他心底的那些小九九吗? “好了,回头送你几坛子酒,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敲了他一记脑袋,燕君开始正色道,“说正事,眼下我这里有件急事,想要你帮我去办,你听好了。你尽快赶去秦国一趟,找到我义父,跟他说明我现在的状况,让他不必为我担心。然而去见一下神医洛千云,问问他解药配制得如何,大概还需要多长的时间,我心里也好有个数。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到了秦国,对外一定要称我已经掉下山崖,陪着穆青云一起殉情而死,最好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能传到秦风的耳朵里去。若是有人问是谁逼得我跳崖自尽,你就说是楚国的新王和麒麟王,记下了吗?” 何润之眯眼看着她,摇头道:“师傅,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阴险了。你这么做分明就是想挑起秦、楚两国的纷争,谁不知道秦王对师傅你念念不忘?哎哟……”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又遭来一记爆栗子,看到师傅的脸色不太好,他缩了缩脖子,可不敢再挑衅师傅的去安慰。 “是,师傅,徒儿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燕君笑瞪了他一眼顽皮的面容,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显露出符合年龄的脾性,在外人面前,谁不知天下第一镖少公子的厉害?他不仅在生意上眼光独到,谈生意时更是言辞犀利,分毫不让,可谓是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春风化雨,谁也不敢小瞧他的年纪。因为他绝对是只狡猾的小狐狸,稍有不慎,就会输得连皮都不剩。 他已非昔日倔强顽皮的孩童,而是能独当一面,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一展抱负的热血青年。看到他今日的成就,燕君很是欣慰,同时也感觉到一丝内疚。一直挂着师徒的名分,然而她真正教给他的少之又少。 “润之,你去取纸笔来,师傅有份重要的东西要教给你。”她暗暗做了决定,要将天书里的内容尽数传授给他,也算是全了师徒之义,不过,她不会告诉他这是天书的内容,因为知道天书越多的人,越没有好下场。尤其是对于那些一心想得到天书的人来说,他们倘若知道这世上有第三个人知道天书里面的秘密,那么势必会给何润之带来危险。 何润之很能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神态认真,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他没有犹豫,亲自去了笔墨来,又亲自为她研磨。 “我现在所写的内容你必须当场将它背下来,等你背下后,再当场将它烧毁。这些内容的价值超出你的想象,所以除了你自己,不得再告诉其他任何人,你能做到吗?”提笔之前,燕君郑重地向他说明,她必须得到他的保证,不会将天书的内容随意泄露出去,否则这世上将大乱。 何润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点头道:“师傅请放心,徒儿一定谨遵师傅的吩咐,绝不会将所见到的泄露给第三人。” 燕君欣慰地点头,这才开始默写她所记下的天书的内容。她知道何润之对于武功秘籍和排兵布阵之法不感兴趣,而且这些内容对于他一个行商之人来说没有太大的用处,所以没有选择这些内容,而是将他可能感兴趣的武器机械的设计和五行星相学说全部默写出来,传授于他。 何润之一边看着她写,一边默记,越来越着迷,对于里面的内容简直陷入痴迷中。他心想着倘若能设计出其中一种机械化的工具来,那么所带来的将是无限的财富,是的,在他看来能带来经济利益的就是宝贝。 师徒俩这一忙碌就是一天一夜,外面的人来催了好几次,或是来给他们送饭,都被他们打发。说到认真劲和痴迷的程度,这师徒俩还真是相似得紧。 待燕君离开房间,来到大堂时,穆青云已坐在大堂跟聂云龙相谈了许久。他们曾经都在楚国为臣,相识已久,如今再次相见却是在异国他乡,人事已非,不由地感慨颇多。 回新居的路上,穆青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次瞄向燕君,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燕君察觉到了,不由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穆青云牵起她的手,轻叹道:“君儿,我不想瞒你。昨夜我身上的毒又发作了,我得尽快赶回天道门去问师傅索要解药。” 燕君眉头一皱,露出忧虑之色:“那我陪你去。”她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虽说穆青云的计划的确天衣无缝,但谁能保证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呢? 穆青云不同意,回绝她道:“不行,你不能跟我去天道门。天道门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上次之所以能平安出入天道门,全是因为阿神和师姐的缘故。倘若我随意将你带往天道门,我怕师傅会对你不利,我不想你成为他威胁我的软肋。” “可是,我不放心你。”燕君迟疑。 穆青云轻拥着她,安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吗?我在楚国时可是有智多星的称号,最能随机应变,应付各种状况。我师傅精明,我也不笨,我有对付他的法子。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将天书里的内容好好地消化一下,尤其是其中的武功秘籍,你学成后就能保护自己。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能放心许多。再就是义军的首领似乎和你有些渊源,我相信只要义军一日守住逸河城,你就是安全的。眼下义军和燕军在烨城交战激烈,依我判断义军更占据上风,相信不日就能攻下烨城,那么逸河城就更加安全了。” 听着他为自己所筹划的一切,燕君心中感动,轻轻地回抱着他,低语道:“你要答应我,一定会平安地回来,我会在逸河城等你的。林中的那个山洞,就是我们约定的地点,你千万不能忘记,不能食言。” “好,我绝不食言,你要等我回来!” 两人相拥着,站在清冷的街尾,任由暖风轻拂他们的面颊、他们的衣角、他们的发丝,暖暖的温馨在他们之间流荡。 相见时难别亦难,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世事总是不尽人意,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命运之神将如何捉弄世人。 转眼到了四月,离穆青云离开逸河城刚好四十天,四十天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 于聂家的人来说,他们都开始有了新的生活。 聂云龙为镖行招收了近千名的新镖师,带着聂家的男丁们每日里训练新镖师,风雨无阻。聂小岚和聂蓉儿留在了镖行里,帮忙记账和点算镖物。聂远受父亲的托付,留在了燕君身边做事,充当她的侍卫。 于逸河城内的义军来说,他们的战绩显著,短短半个月内就攻破了烨城,随后长驱直入,连下四城。在攻打四城之后的洛城时,义军遭遇埋伏,败兵而逃,一夜之间就接连丢失了四城,最后退守烨城。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义军几乎都困守在烨城中,举步维艰。听闻是义军之中出现了内奸,所以才导致失败,连丢数城。 不过这些对于燕君来说,根本不算不什么,她也不曾关心,她唯独关心的是穆青云的安危。一个多月来,他音信全无,这令她很是沮丧。可是她没有离开逸河城去找他,因为她始终相信他会信守承诺,回到逸河城来见她。 第138章 天书上的武功秘笈,她已学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实战中不断提升。所幸有这件事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否则她一定会因为漫长的等待而发疯。 又是寻常的一天开始,燕君一早上起来,照常花耗两个时辰来习武,随后便是到镖行巡视业务。因着何润之去了秦国,镖行的事务由燕君全权接手过来,倒不是镖行真的缺人手,燕君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翻阅着镖行这一个月来的账本,燕君暗暗点头,对于镖行的迅速发展很是满意。在聂家加入镖行后,走镖的风险明显降低了很多,极少出现被劫镖之事,得到托镖人的好评也越来越多。 聂小岚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认真翻阅账本的神情,有着一股独特的魅力。看着看着,她竟然入了迷,连燕君唤她她都没有听见。 “小岚,你在想什么呢?”燕君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将她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啊,没有,没有!”一抹嫣红染上了她秀丽的脸庞,聂小岚使劲地摇头,极力想撇清自己方才失神的行为。 燕君并没在意,拉着她继续讨论账目的问题。 然而,两人却不知这一幕正好为有心人瞧见,有了不同的理解。 “姐姐,您看,我猜得没错吧?我就说小岚对公子有意思,公子看起来也挺喜欢小岚的,这事若能成,那可真是天作之合。” “我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不过,还是得问问他们两个当事人,我怕公子会嫌弃我们聂家,毕竟我们聂家已经不是昔日的名门望族了。” 说话的两人正是无意间经过的聂夫人和她的妹妹莲姨,莲姨的夫家也是一名将军,可惜英年早逝,她没有再嫁,膝下也没有子嗣,所以将聂家的小辈们都当作自己的子女一般,对他们很是关爱。 聂夫人毕竟出身名门,又久以将军夫人之位自居,懂得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须想得周全才能成事。 “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聂家现在虽然是败落了,可姐夫还在,聂风这孩子还在,他们两个可都是一等一的大将,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公子想要成就一番大业,迟早需要他们这样的人才来帮她,要不然她也不会将我们留在镖行里了。所以,公子器重我们聂家,也绝不会小看我们聂家。”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公子对小岚并非男女之间的感情,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让小岚很难堪?” “姐姐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将此事交给我,让我来探一探公子的心思。倘若公子真有此意,那么我们聂家就很快能办喜事了。倘若公子无意于小岚,那也只能怪我们小岚福薄,没这个命了。” 聂夫人犹豫了片刻,叹气道:“也罢,你先私下里探探公子的心思再说,在别处就别张扬了,免得小岚难堪。” 莲姨热情地应道:“好嘞,姐姐你就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这个做小姨的。我可是把小岚当作自家的闺女来疼惜的。” 两姐妹相视一笑,欢喜地携手离开。 在她们的身后,聂远将两人的话都听在耳中,不由地勾唇欢笑。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跟随在公子的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对她的崇敬之情也多了几分。在他看来,他的二姐的确与公子很般配,他也乐见这门婚事能成。 待到聂小岚走出账房时,他悄悄将二姐拉到一边。 “三弟,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聂小岚看着弟弟一脸诡秘的神态,有点好笑。 聂远爽朗地一笑,原本阳光的面容更加绚烂:“二姐,我要跟你说的可是一件好事,你怎么谢我?”他俏皮地冲着她眨眨眼,一副卖乖的表情。 聂小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你都没说究竟是什么事,就在这里跟我讨赏?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聂远继续神秘地说道:“你猜猜看,是和二姐你有关的……也和公子有关。” 聂小岚直接赏了他一记爆栗子,道:“你就别拿二姐消遣了,我还要去厨房给公子做吃的呢。你若是真闲着没事,就去跟着公子学学怎么看账,多跟公子学学,别整日游手好闲的。你看人家公子,不但文武双全,还懂得看账本、管理镖行,还时不时地想出一些奇思妙想来,我还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一身兼备这么多本事的。” 聂远倏地一下凑近聂小岚几近痴迷的俏脸,摇头叹道:“啧啧啧,二姐,你完了,你已经彻底被公子给迷住了。” 一掌拍开了他的脸,聂小岚俏目一瞪,呵斥道:“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调侃你二姐的吗?小心我回头告诉娘去,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 聂远连连讨饶道:“好了,二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可是真的有事要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还不快说?”聂小岚有点失了耐性,总觉得弟弟是在有意调侃她。 聂远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刚刚我听到娘和莲姨的谈话,她们想要撮合你和公子,莲姨稍后就会去找公子探一下她的口风,倘若公子有意,你们的婚事可能就这么定下了。” “婚事?”聂小岚只觉得两颊热得发烫,心中窃喜,她也很想知道公子究竟对她是何心意。 “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许骗我。”一张俏脸上露出女儿家的羞态。 聂远隐忍着笑意,举手向天道:“我以我未来大将军之名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你还在做大将军的美梦呢,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我们聂家是不可能再回到楚国重振家业了。”聂小岚想到自家的遭遇,愉悦的心情顿时黯了下来。 聂远却不以为然,信心十足地回道:“谁说不可能?我可是听爹私下里说了,他说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早晚飞黄腾达,睥睨天下。我们聂家跟随她,就是最好的出路,迟早有一日公子会需要我们聂家重回战场,为她开疆辟土、打天下!到时候,我们聂家的成就会比在楚国时更加辉煌。” “爹真的如此说?”聂小岚还是头一回听到父亲寄身于公子门下的真正用意,不由地陷入深思。 聂远点头道:“没错,爹就是这么说的!他识人无数,是不会看错的,他也绝不会随意拿聂氏三族的前途来开玩笑。爹看中了公子,是觉得公子身上有着特别的气运,迟早会潜龙出海,光芒万丈。” “那倒是,公子的确不是平凡人。”聂小岚默默点头,对于父亲的评价,她很是满意。她相中的男子,自然是不差的。 “好了,二姐,你快去给公子准备吃的吧。男人都喜欢贤惠的女子,你对公子这么温柔体贴,我相信公子一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我成了他的小叔子,这身价立马就涨上去了。”聂远高昂着头颅,一脸的得意,仿佛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看把你美的,八字还没一撇呢。”聂小岚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美美的,开始有了期待。 燕君哪里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众人眼里的绯闻主角,还一心扑在镖行的事务中,一边总结镖行的现状,一边思虑着镖行的未来。 直至晚饭过后,她来到庭院中散步,恰好十分“偶然”地遇上了同来散步的莲姨。莲姨十分热情地拉着她问东问西,将她问得云里雾里。 “公子,你看,你跟我们聂家还真是有缘。先是认识我们家的聂风,再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全家老小都很喜欢你,跟公子很投缘。不管是姐夫还是姐姐,都对公子赞许有加,倘若公子能成为我们聂家半个家人,那就更好了。” “……莲姨说的是,我跟聂家的确很有缘。当初在楚国时与聂大哥相识,我们很投缘,一见如故,他后来又帮我离开了楚城,我心里一直记着他的恩情。现在遇到聂大哥的家人,就更加感觉亲切。其实我很羡慕聂大哥,他有着一个美好的家庭,父母健在,兄弟姐妹相处和睦,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所以才能培养出聂大哥那般优秀的人物来。” “羡慕什么?有什么可羡慕的?倘若你愿意,你也可以成为聂家的一份子。不止我姐姐、姐夫,还有我,都会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您的意思是……”燕君以为是聂将军和聂夫人想要认她做干女儿,心底不由地有些期待。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的很喜欢聂家的氛围,一家老小相处融洽,相互关爱。这样的氛围对她一个自幼是孤儿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种奢望,她太期盼自己也有这样一个大家庭了。 “就是这个意思!”莲姨想的却是别的,她拍掌道,“莲姨再问问你,你觉得我家小岚如何?” “小岚?”燕君眨眨眼,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怎么一下子就跳到聂小岚那边去了? 第139章 “小岚不错啊!她温柔贤惠,端庄秀丽,而且聪明能干,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一定福分匪浅。”她照实说道。 莲姨一听这话,又是连击了三下掌,笑得合不拢嘴。她拍着燕君的手背,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嫌弃我们家小岚。不是莲姨我自夸,我们家小岚那可是知书达礼、贤惠懂事的好姑娘,往常不知有多少楚城的公子哥儿上门来提亲,想要娶我们家的小岚,可小岚眼光高,愣是一个也没看上。我猜她啊,定是在等一个像公子这样文武全才的好男儿。” 燕君迷茫地眨眨眼,头脑有点晕乎,不过还是笑呵呵地附和着她说道:“那是,能跟小岚相配的男子,定然是要十分优秀的。” 莲姨听了她这话,两眼笑得更加弯了。 “那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头就把这好事告诉姐姐、姐夫去,他们一定会乐坏的。” “呃,莲姨……”看着莲姨兴匆匆地走了,燕君更加迷茫,不知道她说的“这事就这么说定了”究竟说的是哪件事。背后凉飕飕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想破脑子也不通究竟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院子的一角,聂小岚躲在一旁一直在偷听着两人的对话,晚饭后,她见着莲姨紧跟着燕君出了门,就立刻联想到她可能是要跟公子说那件事。她心里惴惴不安,想要亲耳听到答案,所以这才跟踪而至。 听到燕君对她的评价和好感,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她的感觉果然没有错,公子对她也是很有好感的,她开始兴奋地期待爹娘正式跟公子商讨婚事了。 第二天一早,燕君起床后就一直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待她照常练完功后,才出房门没多久,就被聂将军夫妇遣人来请了过去。 自从聂将军一家来了之后,燕君就搬入到镖行里居住,将她和穆青云的新居暂时腾出来给聂云龙一家居住。他们人丁较多,所有人住下后,房间还不够,燕君就让聂远、聂小岚和聂蓉儿几人搬来镖行同她一起住。年轻人之间话题也比较多些,她一个人就不会太闷。 眼下聂将军来人相邀去新居赴午宴,她就让人准备了匹骏马,直接骑马去赴宴。 大街上,有不少伤残的士兵正从城门的方向涌入,城中人心惶惶,很少有人外出,皆躲到了家中。燕君也曾从镖行的镖师处打听到,近日里,燕王派了十几万兵马来围剿义军,使得义军溃败如山倒,损失惨重。 前两天还听着烨城被围,很快大军就会打到逸河城来,可是今日这情形看来,怕是烨城真的守不住了。但这些又与她有何关系? 都是燕国士兵之间的争斗,与她无关,她只须打理好镖行,无论谁输谁赢,都不会影响到镖行的发展便是。抛开了这些愁绪,燕君挥斥着马鞭,加快了速度穿行于成群结队的伤兵队伍中间,朝着新居方向而去。 她匆匆而行,错过了士兵们传来的即时消息,那就是烨城已经失守,大军很快就会杀到逸河城来。 时局混乱,风雨飘摇,此时的逸河城已经处于危险之中,然而城中的百姓多数还被蒙在鼓里,只能听天由命。 燕君来到新居时,聂远、聂蓉儿两兄妹早早地便等候在了门外,一见着她来,立即欢喜地迎了上来,那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公子,你可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说一早上没见着你们,敢情你们都回家了。” 燕君跳下马,将马绳一丢,聂远立即自觉地接过,将马牵到一边,吩咐着下人妥善安置。 聂蓉儿则是一脸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挽着燕君的手臂道:“公子,我二姐可是等你等很久了,一会儿见着她,你可要多说些好话安慰安慰她。今天是你们的好日子,大家都很高兴呢。” “好日子?什么好日子?”燕君有些莫名其妙。 聂远走了过来,喝止聂蓉儿道:“小蓉儿,你先别说,一会儿给公子一个大大的惊喜。”他暗地里冲着妹妹眨眼,以为燕君不知道,却不想燕君看得一清二楚,不知这兄妹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跟随着他们来到大堂,酒宴已经布置妥当,聂将军一家老小无一不差地坐了一屋子,在看到燕君进门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转向了她。这气势着实让燕君吓了一跳,平常他们见着自己最多的是崇敬的神色,可今日为何她觉着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别样的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到底搞什么鬼?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怪异? 燕君心底凸凸,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聂云龙作为一家之主,率先起了身,上前相迎道:“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饭菜皆已上齐,就等公子前来开席了。” “聂将军怎么还是这么客气?我说过,我和聂大哥是好朋友,你们只管把我当作你们的晚辈,一家人便是,没有这么多的客套。” “对对对,一家人!一家人好,一家人更亲!”聂云龙爽朗地笑着请她入座,这笑容里的深意聂家人都懂,唯有燕君继续云里雾里。 燕君环扫了一圈,聂家主要的成员几乎都在,唯独少了聂小岚一人。她觉得奇怪,不由地问了声:“小岚呢?她还没有到吗?” 她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带着暧昧的眼神看向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她的话有问题吗,还是哪里问得不对? 莲姨的性子热情,第一个笑道:“看看,这还没成亲呢,就知道疼媳妇儿了。小岚她早回来了,就在里屋呆着,我这就去把她叫出来。” “成亲?什么成亲?”燕君抓到了关键的字眼,开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莲姨停下脚步道:“公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可害羞的。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也放心把小岚许配给你。大家都商量好了,也不需要公子你送什么聘礼,简简单单地把婚事办了就行,这样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燕君终于明白过来,眼角抽抽,原来这一大家子的人都以为她要娶聂小岚呢。她使劲地抹了把汗,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很是费解。 “我想大家可能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我和小岚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至于成亲这等大事……怎么说呢,我跟小岚是不可能的!”燕君额头渗出一层汗来,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局面。 “怎么不可能?你们不是两厢情愿吗?那天我还问你来着,问你喜不喜欢小岚,你说她温柔贤惠,端庄秀丽,而且聪明能干,将来谁要是娶了她,一定福分匪浅。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不止莲姨,其他聂家的人都顿时变了脸色,气氛陷入尴尬中。 燕君连忙解释道:“我那日的话自然是真心的,我是喜欢小岚,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将她视作姐妹对待。” 莲姨急了,瞄了瞄里屋的方向,她知道此刻聂小岚就在里屋偷听着,她听到这番话定然伤心不已。也没有深究她话中的涵义,她再次追问道:“我只问你,你究竟娶不娶我们家小岚?你不要拿理由来搪塞我们,我们只想听你的真心话。” 燕君拧了下眉头,或许她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可是她心中仍存有疑虑,于是便说道:“实不相瞒,我已经成亲了,所以我不能再和小岚成亲。”这个理由至少是真实的,不算欺骗他们,她心里想。 众人听闻,皆是吃了一惊,相处一个多月,谁也没见过她有家眷,不由地疑惑。 燕君见他们不信,于是又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他有事要离开一阵,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这里住的地方,就是我和他的新居。” 聂云龙听到此话浓眉轻皱了下,像是做很大的决定一般,说道:“公子年少有为,家中多有妻妾也是寻常。倘若公子不弃,老夫就作主将小岚许配给公子做小妾,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万万不可!”燕君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却没有考虑到如此做法对于里屋的聂小岚来说是件多么难堪之事。当面被拒绝不说,就连纳妾她也不愿意,这让她情何以堪? 里屋的房门哐当被撞开,聂小岚捂着脸,快速地冲出了房门,两眼之中皆是难堪的泪水。她再也没有面目留下来面对她的家人,面对燕君,面对她自己。 “二姐!”聂远急急地追了出去。 聂家其他成员每个人的脸上也皆是难堪之色,带着怨恨的眼神望着燕君,仿佛她是那个十恶不赦之人。 聂云龙一张脸也变得十分黑沉,他撇开了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一旁的聂夫人则紧紧地拉着想要为聂小岚打抱不平的莲姨,不让她说出难堪的话来得罪了燕君。 第140章 现场的气氛顿时跌到了冰点,燕君从未试过如此心神煎熬,她长叹了一声,事已至此,她不得不说明事情真相了,否则误会越积越深,她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冲突来。 “聂将军,聂夫人,各位,燕君拒绝这门婚事,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请看!”在众人的目光下,她伸手扯下了头上的发带,任由如瀑的青丝顺势垂下,垂在她两肩上,显露出女子的面目。 倒吸气声响成一片,他们在惊叹于她的真实身份的同时,也感叹于她的天姿国色,原本在他们的眼中聂小岚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可是现在与眼前之人相比,明显逊色了许多。 她竟然是个女子! 这句话在每个人的心头缭绕,这一事实给众人带来太大的冲击和震撼。 聂云龙身形晃动,险些跌倒,他竟然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一个女子身上,这个打击对他来说真的是太大了! “你、你竟然是女的?”莲姨颤着手指向燕君,满眼的不敢置信。 还是聂夫人较为理智,也较为沉得住气,问道:“你不是燕国太子吗?为何燕国太子成了女子?” 燕君解释道:“事实上,当年我是代替我的弟弟到楚国为质的,所以,燕国太子一直以来就不是真正的太子,而是假冒的。一个女子顶替了太子之位,在楚为质。” 聂夫人没有太强烈的反应,而是叹息了声,道:“想不到你一介女流之辈竟经历了这么多不寻常之事,难怪你不愿意回到王宫,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后,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聂夫人起身来至燕国的跟前,慈爱地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孩子,今日之事是我们欠妥当了,这不怪你。你对我们聂家已经仁至义尽,我们聂家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至于小岚,她只是不了解真相而已,待她想通了,一切也就过去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老爷,你也说句话。”她说完,还不忘提醒仍处于震惊中的聂云龙。 聂夫人深明自家相公的想法,深怕他一时失态而得罪了公子,毕竟他们聂家如今能有处安身之所,全亏了公子。 聂云龙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细细地打量着此刻长发披散的燕君,蹙眉深思,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许久,他长长一叹道:“此事不是公子的错,是我聂家欠考虑了。” “不,是我不对在先,我不该对你们有所隐瞒的。小岚那里我自会跟她解释,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将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燕君自知再待下去,彼此只会更加尴尬,倒不如给彼此一些时间来适应。她匆匆告别,前去寻找聂小岚。 城门外,战鼓震天,义军们仓惶地自城外逃入城中,而城内的百姓们更是慌乱地在大街上逃窜,相互奔走相告。 义军败了,大王的军队就要攻进城来! 这个消息,无疑像是个炸弹在邯郸城爆炸开来,人心纷乱。 燕君骑着马逮了几个路人打听,得知聂小岚骑着马出了城门,还有追她而去的聂远一道都出了城。眼下兵荒马乱的,他们姐弟二人却出了城,燕君很是担心,二话不说,连忙策马挥鞭追了出去。 “公子,大军就快攻进城了,你怎么还往城外跑?小心,危险!” “这人一定是疯了,自己去送死。我们快走吧,大军打进来可就生死难料了。” 燕君没有在意别人的善意提醒,穿过混乱的人群,她出了城。 城门外,比起城内的情景更加混乱,义军如潮水一般涌向城门口,每个人的身上都多少挂着伤,或是衣衫残破。再往远处眺望,黑压压的军队好似乌云笼罩而来,让人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小岚,你在哪里?” “小远,你们在哪里?” 燕君一边找人,一边大声呼喊,不知不觉中已离开城门越来越远。 人群中,聂远和聂小岚与她擦肩而过,往城内相反的方向疾奔。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聂小岚即使再心情抑郁,也不会傻傻地往交战的两军之中冲突。燕君又怎会知道此刻已和两人背道而驰,她心中带着负罪感,继续往前方寻找他们的身影。 遥遥地,她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大军突然之间朝着东南方向涌动,仿佛那里有着他们的猎物,他们群起而扑食。 燕君立于马上,翘首眺望,看到那人群之中似乎有个女子的身影,她的面容看不真切,但身上衣裳的颜色却是和聂小岚一样的。她心里一突,莫不是小岚陷入了包围之中? 倘若因为她的缘故而让小岚丧生,她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她必须救她。想到此,她夹紧马身,加快了马速朝着包围圈中冲击。一路上,她夺了一士兵手里的刀,左右冲杀,在千万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小岚,快到我这里来!” 可惜周围的喊杀声冲天,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湮没在喊杀声中。然而她周围的士兵却有人认出了她,朝着大军之中,大声叫嚷:“快看,义军首领在此!里面的那个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 “义军首领在此!” 霎那间,这句话在大军中爆炸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原本不断涌向东南面的大军忽然更改了方向,开始朝着燕君发起疯狂的攻击。 几万人黑压压地涌上来,燕君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只要每个人吐上一口唾沫就能将她淹死好几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认为她才是真正的义军首领? 这个替罪羊当得实在很憋屈! 手里的刀不断地挥舞,天书之中有专门的刀法一篇,她练得极为纯属,往往一刀出去,便是十条性命。一批燕军倒下,接着一批燕军接上,她已经杀得麻木。四周围滚烫的鲜血飞溅,模糊了她的双眼,纵使她武艺再高强,也难抵万千的大军轮番地进攻。 “犯我者,死!”她朝着大军之中大吼一声,如修罗一般继续挥舞着大刀冲杀,不过却是掉转了马头,往城门的方向逃去。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所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如蚁一般的大军。 “她要逃,快拦住她!”燕军之中有人高声呼喊,后翼的大军开始呈扇形从两翼围上,将她包围在中间,有效地阻挡住了她退离的脚步。 燕君额头渗出几滴汗来,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而另一边原本被大军包围的燕昕,在燕君帮他引开了追兵后,终于侥幸地从死亡线上挣扎着活了过来。他迅速整顿被冲散的人马,朝着他的方向不断靠拢,没过多久,他的身边就聚集了将近千余人。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燕军突然朝着那边涌过去?”燕昕翘首眺望着被大军包围的一个黑点,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背影,心中很是疑惑。要知道就在方才,他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几乎就要全军覆没。谁知燕军突然大量地转移了方向,这才使得他从生死边缘又重新活了过来。 “公子,刚才好像听到燕军士兵中有人传‘义军首领在此!’,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认错了人,将其他人视作公子了。”身后的韩离子回答道,韩离子此时也是满身的血迹,身上有不少伤处。 “义军首领?你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他们会以为你在那边?难道是……”说话的是一直被燕昕软禁的五公主燕芷,平常无论燕昕到哪里都带着她,如今烨城失守,他也没有丢弃燕芷,一直将她带着身边,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极为微妙。 “难道是什么?”燕昕的心中也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 最后还是韩离子说出了两人心中的猜测:“难道是公主殿下?” 燕昕眼皮跳动,露出惊骇之色,连忙下令道:“韩夫子,请你照顾好五公主。其他的人,都跟我冲杀过去!杀!”他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策马领头朝敌军方向奋勇冲杀。 “喂,你小心点!千万不能死!”燕芷在他身后担忧地叫喊,看着他有危险,她竟觉得心会痛。这样奇怪的感觉,让她很陌生。 燕昕听到她的声音,在马上回眸一瞥,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再回头时,他的双目之中满是忧虑,他不确定那被包围的人是不是他的亲妹妹,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愿意作赌,他一定不能让妹妹有事。 身陷包围之中的燕君此刻已疲惫不堪,挥刀的手臂僵硬无比,手中的刀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快要提不动它。 “你们看清楚了,我不是义军首领,我是燕国太子,燕君!”此时此刻,她只能亮出自己的身份,唯有如此,才能留有一条活命。 “别听她的,我认得义军首领,她这张脸,绝不会错的!” “你是我们太子,这话谁信?你今日休想逃脱!” 第141章 “大王下的旨意,谁砍下义军首领的首级,就封侯拜相,赏黄金万两!” 燕君眼前一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士兵们如此穷追猛打,原来是燕王许了他们这么丰厚的奖赏的缘故。她何其冤枉,无缘无故就被人当作义军首领,她从没觉得如此憋屈过。 跟一群想升官发财的疯子根本无法对话,她手中的刀继续不断地砍杀,她的刀满饮着人血,发出兴奋的嘶鸣声。 燕军的后方突然间沸腾起来,有一支奇兵突破了燕军的防线,正从燕军的后方冲杀而入。燕君在作战的间隙朝后瞄了眼,一股上千人的黑甲骑兵如利剑一般刺穿了燕军的心腹,一路冲杀过来,竟似入无人之境,勇猛无敌。 燕君胸口不由地一窒,那熟悉的军容,也唯有他带领的军队才有如此摄人的威力。难道真是他来了? 在骑兵的最前方,一人穿着黑亮的铠甲,白缨置于盔上,他的座下是一匹纯黑的神勇,他的身形笔挺如剑,正挥舞着手中的重剑斩杀两边的燕军。他的面色肃冷,眼神沉寂,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一袭墨黑的铁甲在午日的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寒芒,熠熠生辉。 是他,真的是他! 燕君顿时大喜,一股力量注入她的身体,她又有了继续拼杀的劲头。 而在她右边的方向,也有一支军队冲破了燕军的防线,向她靠拢。她不再是孤身奋战,有了两股新生力量的加入,战局也有了扭转,燕军大乱。 “那是什么人?不是义军,他们绝对不是义军!” “看那面旗子,上面写的是……是聂字。天哪,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百战百胜的聂家军?” “是聂家军,真的是聂家军!” 燕军之中,骚乱不断。 听着士兵们的议论声,燕君更加肯定,那必是聂风率领他的部下来了逸河城。 “君彦!”聂风穿过人群,看到了她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他原本是打听到了父亲可能在逸河城的消息,所以带着他最为忠实的部下离开楚国来寻。楚王负了他,负了他的家人,那么他也就不必再为楚国卖命。 一直跟随他的部下们听说他要来燕国寻找聂老将军,纷纷请求追随,一方面麒麟王掌握了兵权,他们这些原本追随聂家的将士们不能得到重用,士气难免低落,另一方面,他们之中多数是追随着聂家几代人才战场上打拼出来的,对聂家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愿意舍弃一切,誓死追随。 聂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失踪已久的燕君,自从他在麒麟王处醒来后,听闻麒麟王陈述燕君跳崖的经过,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甚至想办法到崖底去寻找她的尸骨。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另寻蹊径,成功地到了崖底。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所以,他始终相信她没有死。 这份相信,这份执着,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的。 就像麒麟王,就像南宫神野,谁也没有执着地要到崖底去寻找她,唯有他,他丝毫不放弃任何希望,哪怕是尸骨,他也一定要寻到。 如今再次见到她,聂风的心中感慨万分。 “君彦!”他座下的马蹄翻飞,踢翻了两边的士兵,擦着燕君的坐骑,来到她的身边。 燕君刚一回首,手臂上突然有只手将她用力地一带,她毫无预兆地从马上飞了起来,跌入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中。 她震惊地想要抬首,却被聂风给狠狠地按了下去,窝身在他强有力的怀抱中。那一刻的心悸,燕君难以描述,只是听到他心房处那猛烈跳动的心声在无声地传达着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君彦,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他低低地说道,话语之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这还是燕君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霸道的口吻对她说话,心房也在此刻剧烈地跳动。 “将军,小心!” 后面有人喊了声,聂风的手终于松开,持剑的手臂朝着即将朝他刺来的剑器挥动,他这一剑直接砍下了对方头颅,狠辣无情! 是的,在战场之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深明这个道理。 燕君就这样斜身坐在他的身前,被他用另一只手护住。他一路拼杀,一路带着她往城门方向而去。 燕君抬头凝望着他,他的身上散发着炽烈而凌厉的光芒,让她感觉到安心。她累了,已经杀不动了,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让她停靠歇息。她的双手环过他健硕的腰身,埋首在他的怀中,品味着片刻的温暖。 是的,只是片刻。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她是有夫之妇,她不能背叛穆青云,所以,只是片刻,纵容自己片刻,沉醉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感觉到她的依偎,聂风的手将她拥得更紧,座下的马仿佛能感应到主人的心思,自己朝着城门方向疾驰狂奔。 “快,快退入城门!”燕汐远远地看到聂风将燕君护在身前,他的心顿时放下了,心中虽存着不少疑问,但现在不是解疑的时候。他急急地下令,让义军退入逸河城,只要到了城内,大军就可以得到喘息,继续以后的战役。 “不要追了!城门上有弓箭手!” “将军有令,鸣金退兵!” 燕军终于退了,一场激烈的战役逐渐消于无形,残留下的是遍地的残骸尸首和血流成河。 入城后,燕君指引着聂风来到聂家的住处,心想他此刻最想见的应该就是他的家人,而她却不知其实他真正相见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看着聂家一家团聚,燕君默默地退出了大堂,此刻的欢乐是属于他们的,却不属于她。 “公子!” 身后有人唤住了她,燕君回头一看,却是追赶而来的聂小岚。她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她,看到她满身血迹,她心中很是愧疚。 “公子,你没事吧?我听爹娘说你是为了出去找我,所以才出的城门。城外打得激烈,你没有被伤到吧?” 燕君爽朗一笑道:“我没事,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聂小岚眼神一黯,低下头去,低低地说道:“爹娘都跟我说了,我不知道原来你……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女子。都是我不好,我太任性,险些害你丢了性命。” 燕君拉起她的手,笑道:“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好姐妹,哪有谁对谁错的?况且还是你哥哥救了我,咱们算是扯平了好不好?以后都不许再提今日之事。” 聂小岚抬眸,璨颜一笑,点头道:“好,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缠着你,你可不许嫌我烦哦?” 燕君撇了撇嘴,道:“这个嘛,我得考虑考虑。” “你敢耍我?”聂小岚俏目一瞪,追着她打,院子里二女玩得不亦乐乎。 燕君最终还是没有走成,被聂将军和聂夫人热情地留了下来一起吃晚饭。 沐浴了一番,洗去身上的血腥味,燕君换上了一套干爽的衣裳。她将今日在城门外的事前后细想了一番,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她不明白为何燕军都将她当作了义军首领,难道她真的跟义军首领长得如此相像? 看来,她真的有必要去会一会那传闻中的义军首领,看看他究竟长了副怎样的容貌,竟能使得燕军全将她视作了他。 “君彦,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叩门声,是聂风的声音。 燕君脸上没由来地一热,想到方才在马上的情景,她心底泛起一抹负罪感。她都已经嫁给了青云,怎么还能对他投怀送抱呢? “进来吧。”她调整了心绪,亲自前去开门。 聂风也是刚刚沐浴完,一身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换了身月牙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敛去了战场上那森寒凌厉的气息,显得儒雅温和。 燕君对上他的黑眸,明显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她心里一跳,立即撇开了视线。 “君彦,你让我找得好苦。”他轻柔的一句话,却带着极为深刻的感情,无意间再次拨动燕君的心弦。 “王爷告诉我你跳下山崖,可是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死。我一直找到了崖下,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所以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我现在已经不是楚国的战神,我是只属于你一人的战神,我愿意为你而战,在你身边保护你,为你做任何事。” “聂大哥……”燕君有些震惊地抬头望向他,他如此深情的表白,她根本负担不起,她有什么资格拥有他无怨无悔的付出?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聂风伸手触在她的唇瓣上,不允她说出拒绝的话来,他倾身将她拥入怀中,认真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不管你想用什么理由都无法说服我改变主意,哪怕你的心永远都无法给我,我也不在乎。请你让我守在你的身边,只要能每天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 第142章 平实却动人的情话,出自一个铁铮铮的血性男儿口中,让燕君无力抗拒,想要拒绝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她的心绪烦乱,闭目凝思,却没有推开他,从他的怀中退离。 “公子,你换好衣裳没有,可还合身?” 莲姨本想来看看她准备的衣服是不是适合燕君的尺码,却不想看到了眼前这么劲爆的一幕,她的心思一转,脸上顿时由震惊转为暧昧之色。 看来公子跟聂家的缘份真的匪浅啊! 她心底里暗暗盘算,这小岚跟公子的婚事是告吹了,不过幸好还有小风跟公子的……她扑哧笑出了声,暗暗欣喜。 燕君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刹那就立刻从聂风的怀里退了出来,让人见到如此尴尬的一面,她的脸快要熟透了。尤其是看到莲姨脸上那明显暧昧、胡思乱想的神情,她更加觉得尴尬,直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聂风相较而言则镇定许多,他根本不介意莲姨洞悉他的心声,他甚至更希望他所有的家人都能接纳她、喜欢她。不过看她有些不自在,他只好开口打发莲姨道:“莲姨,你先回去吧,我来招呼她就可以了。” “好,好,你好好招呼公子。”莲姨抿嘴偷乐,一步三回头,许久才终于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燕君额头上满是黑线,她敢保证莲姨一定是想歪了,这可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把聂小岚的事解决完,现在又跟聂风摊上关系,这话可是说不清楚了。 “你别介意,莲姨只是热心,你习惯就好。”聂风安慰道。 燕君酝酿了一下情绪,还是打算早点将事情说清楚,免得他误会越来越深,感情也越陷越深。 “聂大哥,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有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是聂远,另外一人是镖行的一个镖师。 “公子,李镖师有事找你。” “公子,义军的首领往镖行送了一封请帖来,请公子拆阅。”李镖师将一封请帖双手奉上,随后又取出另外一封交至聂风的手中,道,“这里还有一封是给聂将军的。” 燕君和聂风两人诧异地对望了一眼,分别拆开请帖来细看,原来是义军首领送来的请帖,邀请他们晚上一齐到府衙赴宴。 两人交换了请帖,浏览了一番后,不由地诧异。这究竟是鸿门宴,还是谢恩宴?毕竟他们能顺利逃入逸河城,离不开燕君和聂风所率的聂家军的涉入,只是想到之前正是因为义军首领的关系,她才陷入险境,燕君心中隐隐有些窝火。 经过商量之后,燕君还是打算和聂风一起去府衙赴宴。 府衙最大的一间厢房内,燕芷小心翼翼地在燕昕的伤口上抹药,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是在侍弄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 燕昕半敞着衣衫,心口偏上处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那伤疤已经结疤许久,但疤痕仍是很深。在两道伤疤的的右侧,是一道新添的剑痕,痕迹拖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腋下。 洁白的肌肤上留下这样三道伤痕,让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燕芷紧抿着双唇,美眸盯着剑痕,手上的动作轻柔:“疼吗?是不是太重了?” 燕昕好笑地看着她楚楚动人的表情,她手中的棉签几乎就是在他肌肤上轻轻地划过,没有使任何的力道,这样算是重的话,那到底如何才算下手轻? 他摇摇头,笑得温和:“不疼!” “刚才你可以趁乱逃跑的,为什么不走?”方才在战场上,她完全可以表露自己的公主身份,然后由士兵们护送她回都城。他那时候要去救人,根本无法顾及她,她完全有机会逃脱,可是她却没有这样做,他很好奇。 燕芷面上一热,眼神闪烁道:“小翠还在你们手里呢,我怎么能丢下她不管?”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燕昕笑得淡漠,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心思。 燕芷红着脸争辩道:“当然是这样,要不然我干嘛留下来,难道这么喜欢被你关着吗?” 燕昕又是温和地一笑,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关你,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会再阻拦你。” “为什么?”燕芷听到他如此说心底反而有些失落,他开始厌弃她了吗?不愿意她留下来吗?她是被他软禁的囚犯,现在他放任她自由,她却反而不乐意了,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犯贱?燕芷在心底暗暗咒骂自己没用。 燕昕凝视着她,笑而不语。 太久的沉寂,让厢房内的气氛显得尴尬。燕芷替他抹完了药,忽然想起什么,讶异地问道:“对了,为什么你会跟我大皇姐长得这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燕昕眼神晃动了下,继续保持沉默。 燕芷忽然又惊叫了声:“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大皇姐以前有个双胞胎的哥哥,后来被人劫走,死在了宫外……难道,难道你就是……” 燕芷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讶异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燕昕轻笑了声,冲她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啊,你真的是、真的是太子哥哥!”所有童年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燕芷的表情算得上是丰富多彩。 燕芷和燕昕两人正叙旧间,门外有人传报,客人已到。 燕昕当即站了起来,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兄妹俩分离十数载,如今终于重逢,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妹妹。 “太子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当燕芷的手触及他的胳膊,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她仰头看向他,安慰道,“太子哥哥,你们兄妹俩分别了那么久,今日终于可以见面,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兄妹总归是兄妹,就算分开再久,亲情还是在的。你放心,大皇姐一定不会排斥你的。” 低头看向她纯真的面容,燕昕抿唇一笑,星眸点点闪烁:“谢谢你,芷儿。” 燕芷脸上一热,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他,他还是原来的太子哥哥,真好! 酒席间,韩离子和义军四大将领已率先入席,和新来的燕君、聂风相谈甚欢。经过白日一役,各人的脸上皆有些疲惫之色,不过今夜是公子宴请客人,他们不得不作陪。 “久闻楚国战神聂将军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韩离子对于聂风极为推崇,自他来后,就将他请到上座,亲自为其斟酒。 燕君看在眼里,心中多少有数,义军接连吃败仗,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聂风的到来,犹如一块到嘴的肥肉,他们不想要那是不可能的。 聂风的态度则是淡淡的,不冷不热,离开了楚国,名利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更为在乎的是燕君的想法,倘若她想让他帮助义军,他二话不说就会答应。 “韩夫子过誉了,昔日的楚国战神已是昨日黄花,如今世上再没有楚国战神,只有区区一平民百姓聂风罢了。” “唉,聂将军雄才伟略,正当英雄少年,怎可如此悲观?楚王昏庸,无视良才,让将军一家蒙受了冤屈。如今将军乃是自由之身,何不另择明主而侍之,建功立业呢?” 聂风淡淡一笑,转目望向身边的燕君,意有所指地说道:“聂风此生再无什么宏图大略,只愿余生充当护花使者足矣。” 执杯的手轻轻一颤,燕君没有抬头,凝望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她的心也跟着为之一颤。他的心意,她如何能不明白?只是,她该如何告诉他,她已经成了亲,已经无法再给他任何承诺。 韩离子听得此言,脸上微僵,用异样的目光望向燕君,很快,他轻轻一笑,露出轻松之色。原本他还没有太大的把握,可是眼下的状况,却是让他更加有信心说服聂风加盟他们义军了。 其他四名将军一直用着怪异的目光望向燕君,感觉难以置信,这也怪不得他们,突然之间见到一个与他们公子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无法不吃惊。耳边听到聂风的回答,他们四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颇为不赞同。 四大将军之首的赵应先冷哼了一声,大着嗓门道:“堂堂七尺男儿,不思保家报国,却流连于儿女私情。这就是昔日的楚国战神吗?我老赵头一个瞧不起!” “唉,赵将军,休得无礼!人各有志,岂能强求?”韩离子轻斥了他一声,又沉吟道,“只不过,聂将军一身武艺,不在战场上驰骋纵横,实在是有些可惜了。我们公子最看重人才,尤其是像将军这样能统帅三军的大将,倘若聂将军不弃我义军势单力薄,又新败受困,而加入我义军。我相信公子一定愿意拜聂将军为兵马大元帅,将义军的所有兵马全权交至将军手中,让将军一展所长。不知……” 韩离子还没有说完,聂风打断了他的话:“韩夫子,在下的立场已经说得很分明,你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你们认为我聂风英雄气短也好,窝囊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求无愧于心。” 第143章 韩离子还想说什么,燕君重重地摔了下杯子,冷声道:“韩夫子,我们今日来只是想见一见你们义军的首领,其他的事,我们一点兴趣也有没有。另外有一点,我想我要重申一下。如今聂家上下都已经投靠在我天下第一镖的门下,你当着我的面挖我的墙角,未免有些过分了。明确告诉你吧,聂风他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就算他答应加入你们义军,那也是不作数的。所以,以后不许你们任何人打他的主意,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强势的态度和冷硬的话语,让整桌的人都陷入沉寂中,愣愣地看着她,她方才的气势像极了公子发怒时的神态,他们几乎分辨不出真假。 聂风则是心中大喜,因为她的那句“聂风他是我的人”,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即便她至今都还无法接受他,但至少在她的心中,他占了一席之地。 当燕昕和燕芷来到门外时,刚好听到她这一席话,燕昕目光闪动,意外的同时,心中有个主意渐渐形成。 “君儿。” 他的声音刚好在大家处于静默之时响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很突兀,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屋子人的注意。 燕君抬头,看到门外的人,整个人呆住了,以为是眼花了,或是产生了幻觉。 她闭上眼,当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依旧不变,她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产生幻觉,这世上真的存在着这么一个人,与她长得一摸一样。 他是谁? 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不断地旋转。 她忽然明白,为何在战场上,燕军的士兵们会将她误认作义军首领,恐怕连她自己都很难分辨真假。他们真的长得太相像了! “你……你是谁?”她呆呆地站起,走向燕昕,她绝不相信这世上会无缘无故地出现两个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他们若不是有血缘关系,就是…… 太多的惊诧,让她脑子一阵混乱。 “君儿,不认得哥哥了吗?也是,你已经长大了,我们兄妹十多年没见,你一定不记得哥哥了。”燕昕走上前,抚摸着她的头颅,动作轻柔,眼底却是激潮澎湃,满载着兴奋和激动。 “哥哥?”燕君眼神闪烁,有些心虚,莫非他真是原来燕君的亲哥哥?要不然两个人怎么会如此相似? 可是,倘若他真是燕君的哥哥,那么他就是燕王的其中一子。燕王之子却成了义军的首领要推翻燕王的统治,这种说法,怎么也不通啊! 她没有躲避他的手,因为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思念和关爱,她不忍心拒绝他,不忍心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他的亲妹妹,早已香消玉殒,死在了楚国。 下一刻,燕昕将她轻拥入怀,在她耳边轻语道:“君儿,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这些年你一个人在楚国受苦了,哥哥一直没有去找你,你一定在怪哥哥吧?” 燕君僵直着身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是啊,倘若她是真正的燕君,应该会怪他吧。他是义军的首领,拥有无数的兵马,他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任由她一个人在楚国自生自灭,最后还惨死在了楚国,她能不怪他吗? “君儿,你说句话好吗?哥哥不是有意放任你不管不顾,我有自己的苦衷,义军的存在一直是燕王的眼中钉,我是怕万一有一日义军覆灭,会连累到你,所以才迟迟没有去找你。你虽然被燕王送去了楚国为质,但至少还留有性命,不致于有性命危险。你若是跟在我的身边,朝不保夕,我怕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你能体谅哥哥的苦衷,原谅哥哥吗?”燕昕不见她有任何回应,开始心急了。 燕君微拧了下眉头,轻轻一叹,原来的燕君都已经死了,他再说任何话都失去了意义。她都可以接受燕芷,为何不能接受他呢?至少他心中对他这个妹妹是带着歉意的,足以说明他心中对燕君的重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反对燕王,成为义军的首领?他不是我们的父王吗?” “父王?”燕昕松开了她,颇为诧异地盯着她的脸细瞧,“君儿,你莫非忘了谁才是我们的父王?你怎么能认贼作父?” 认贼作父? 燕君这下更加疑惑了,难道她弄错了吗?燕王不是燕君的父亲? 燕昕双峰拧起,沉痛地说道:“如今的燕王,贪恋美色,荒淫无度,他根本就不是人。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亲王,因贪恋我们母后的美色,所以才起兵谋反,杀害了我们的父王,将我们的母后占为己有。” “当时,我们都才十岁,宫变发生之时,父王的手下拼死将我护送出宫,九死一生之下,我才躲过了官兵的追查,活了下来。而你,还有母后,则被囚禁在了宫中。” “听闻那贼子想要将母后占为己有,逼迫她就范,母后不愿,悬梁自尽于宫中。而你,在燕国战败后,被他送往楚国为质。” “君儿,燕王是我们的仇人,杀父杀母的仇人!如今哥哥手中已有了些兵力,只要我们兄妹携手,就一定能够推翻燕王的朝廷,为父王和母后报仇!” 听着他慷慨激昂的陈述,燕君心中却没有太大的起伏,那是他的仇,他的恨,与她无关!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如此多的曲折。燕君竟然不是燕王的亲生女儿,难怪他可以轻易地将她送往楚国,然后不管不问。 想来燕君的命运真是多椽,即便她没有死在楚国,有朝一日回到燕国,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这些又与她何干呢?她不是真正的燕君,更不想牵扯到无止无尽的争斗中去…… 兄妹俩站在一起,只差了半个个头的身高,燕昕低头观察着她的反应,她表现得太过平静,让他心中不安,他扶着燕君的肩头道:“君儿,你今日在战场上的表现,哥哥看得一清二楚,哥哥相信你绝对有能力帮助哥哥一起对付燕王。父王和母后都死得很惨,他们生前是很疼爱你的,难道你真的不想为他们报仇吗?”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在城中了吧?当初为何不与我相认,而如今却要与我相认?”燕君的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带着嘲讽的味道,她能感觉到他的亲情,可是也感觉到了他想利用她的用心。 别人这样做,她只会不屑一顾,而他既然是燕君的亲哥哥,却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她不得不感觉到寒心。 燕昕的脸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韩离子从后面走上前,为其辩解道:“公主,你误会公子了。的确,公子早已知道你就在城中,可是义军的起义在即,胜负难料,他怕连累到你,所以才没有与你相认。义军入城后,公子特别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公主,得知公主大婚,就特意嘱咐金媒婆用心为你操办婚事。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想保护你,公主切不可误解了公子的用心啊。” “大婚?什么大婚?”聂风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汇,紧张地盯着燕君瞧,心中忐忑。 燕君愣了下,一直想跟聂风解释的话,却不想从韩离子的口中说了出来。正好,她就趁这个时机,跟他好好地说清楚。 “聂大哥,我已经和……” 燕昕眼神闪动,及时地打断了她的话,身子一晃,站在了燕君的跟前,阻断了聂风的视线,道:“君儿,我们兄妹今日能够重逢,哥哥有很多话想单独和你谈。我们到别处去,坐下来慢慢谈好吗?” 燕君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半推半曳地请出了房间。 “君彦!”聂风有些不放心,想要跟去,却让韩离子拦了下来。 “聂将军,他们兄妹二人许久没有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谈,就别去打扰他们了。”韩离子自觉自己方才失言,便配合着公子将人拦下,他深信公子如此做,定然有他的用意。 聂风不放心地朝着门外看了许久,这才忐忑地重新入座。 “韩夫子,你方才提到公主大婚,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聂将军一定是听错了,老夫方才并没有说什么公主大婚。聂将军还是多吃点酒菜,公子和公主恐怕会聊得久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韩离子有意避开了话题。 燕君跟着燕昕来至他的房间,兄妹俩分别十年后,第一次面面相对,却没有预想中的情感爆发。燕君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沉寂,让燕昕心里一阵辛酸,在他看来他的妹妹是在责怪他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责任,将她一人独自丢弃在楚国自生自灭,然而,他心中的苦楚和难处,又如何向人诉说? “君儿,哥哥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哥哥都愿意补偿你。” 燕昕动容地将她轻拥入怀,此时此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疚和歉意。他轻抚着妹妹的背脊,感觉到的是她略显僵硬的后背。 第144章 燕君深深地一叹,心底一阵酸楚,倘若真的燕君在此,她此刻应该会很开心吧。也罢,既然她占据了燕君的身体,那么就替她承了这份亲情,至少目前来看,她这个哥哥待她也算不错了。 她双手环过他的腰际,轻轻地回抱他,嘴里低喃道:“哥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兄妹今日能够重逢,相信父王和母后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燕昕闻言大喜,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畔道:“太好了!哥哥以后会好好地照顾你,弥补以前的过失。君儿,谢谢你肯原谅哥哥,哥哥觉得很欣慰。今天是哥哥十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的胸腔激烈地起伏,燕君听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她微微牵唇,闭目倚在他的怀中,安然享受着窃来的亲情。真的燕君虽然惨死,但她还不至于不幸到家,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不过现在,她就先借用了她的哥哥,让她也体会一下从未体会过的亲情。 “君儿,如今战事吃紧,逸河城被围,城破是迟早的事,哥哥打算带着残部兵马与燕军全力相拼。无论如何,哥哥都要护你出城,哥哥已经失去了你一次,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那你呢?你是义军的首领,你若是出了事,那义军怎么办?义军群龙无首,岂不是注定灭亡?” “义军连连惨败,遭受重创,所剩的兵力无几,已经承受不住再次的打击。一旦逸河城破,义军也将走向灭亡,我这个义军首领就算勉强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除非……” 燕昕凝望向她,欲言又止。 燕君是聪明人,如何能不懂他的意思? “哥哥,你有话就直说吧。” “君儿,聂风和他的聂家军所向无敌,望风披靡,倘若他能助义军退敌,那么逸河城就一定能守得住。我们还能战胜燕军,一鼓作气攻城夺寨,最后直指燕宫。”燕昕的双目之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那是勃勃的野心和燎原的欲望。 “聂风他只听你的,也只有你能说服聂风。君儿,为了父王和母后的仇,为了义军的将来,你帮帮哥哥好吗? 燕君静静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秦风,他们看似立场不同、身份不同,但他们眼底的野心和欲望却是相同的。她摇头轻叹,终于明白为何他是燕君的亲哥哥,但她始终无法对他生出亲密感来。 “哥哥,倘若你发动战争只是为了报仇,为了自己的私欲,那么你永远也不会成功,你更加辜负了义军对你的信任。义军为何要投靠你、为你冲锋陷阵?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你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为穷苦的百姓争取利益,这才与燕国的贵族、王族作战。你仔细地想清楚,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等你心中确确实实地有了答案,再来告诉我。” 她最后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她留给他时间深思,同时也留给自己时间考虑,她真的要陷入这场战争吗? 燕昕没有阻拦她,只是愣愣地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久久地震撼。这真是他的妹妹吗?为何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属于王者的身影? 战争不是为了私欲,那是为了什么? 他在心中久久地自问,他成立义军之初,是如何用口号蛊惑人心,为他所用的。然而现在想来,这一切都变得有些可笑。他欺骗了义军,欺骗了所有人,他并非为了穷苦的百姓争取利益而战,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为了那本该属于他的王座。 在他的身边,有不少的谋士和良将,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质疑他、批判他,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已经被私欲蒙蔽,再也看不到本心? 在回镖行的路上,燕君和聂风两人皆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穆青云至今音信全无,她曾经答应过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在逸河城等他。可是眼下,燕昕的请求让她无法忽视,要解逸河城被困之围,她就必须答应他的要求。然而一旦卷入了战争,就不是你想随时喊停就能喊停的。她左右为难,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兄长,尽管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是她无法忽视他。 聂风时不时地侧头打量她,见她心事重重,他心底踌躇了再三,忍不住说道:“君彦,是不是你哥哥要我助他击退燕军,你感到为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说过,以后我只为你而战。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毫不犹豫。” 燕君回头凝望着他,坚定地回道:“不,如果真的是刀山火海,我会和你一起闯。因为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不分彼此,生死与共。” “朋友?”聂风轻念着这两个字,有些失神。 “是的,朋友!”燕君举目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这两个字会伤害到他,可是她不得不说。她无法在心底牵挂一个人的同时,再把爱分给另一个人。 剩下的一段路,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给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惆怅,有失落,也有思念。 一大早,燕君还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公子,不好了,燕军开始攻城了!” 双目猛地睁开,燕君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而起,燕军终于开始攻城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集合镖行所有的人,跟我一起到城门口去。” 当燕君带着镖行数百号人来到城门时,义军已经和燕军交战了有些时候,战况激烈,难分胜负。聂风也带着他的铁骑来到城门前,将城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城墙上俯视,城楼下黑压压的一片,蜂巢似的飞箭一波接着一波自城楼上飞下,可是这些飞箭并没有阻拦敌军的脚步,一批敌军倒下了,另一批敌军接着冲上,这就是战场,残酷的战场。哪怕明知是死,还是有无数的人不畏生死,挺身而上。 “君儿,你看到了吧?现在哥哥已经没有退路,燕王绝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燕昕看着城楼下的战况沉吟。 “哥哥,我只能答应你帮你击退敌军。等逸河城解了围,义军的事就再与我无关。我希望你弄清楚,战争,绝不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她又在心底暗暗地加了句:“等有一天,你是真正地想为了天下百姓而战,到时候,我或许就会义不容辞地帮你!” 燕昕闻言大喜,随即吩咐属下到城头聚集,共同商讨退敌之策。 半个时辰后,城门开启,三千黑甲铁骑在前,近万的义军在后,如一柄尖刀般直插敌军的心脏,冲乱了敌军的阵型。 “变阵,冲!” 肃杀的嘶喊声直冲云霄,划破苍穹,如九天轰雷击打在每个人的耳际。 因着连连战败而士气低落的义军在有了新生力量的加入后,顿时士气大振,跟随着前方如尖刀一般无坚不摧的黑甲骑兵,奋勇向前,越杀越勇!喊杀声一声盖过一声,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好!不愧是楚国战神,聂风!杀得痛快!” 城楼上,燕昕痛快地击掌叫好,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敞快过。其他城楼上的士兵们也受到鼓舞,手中的弓箭也射得更加卖力,更加有准头。 燕君仔细地观望着城下的战局,心中也跟着热血沸腾,不过她此刻并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她在敌军中寻找着敌军主将的位置。 擒贼擒王,燕军的数目远远超过义军和聂家军的总和,聂家军即使再勇猛,也抵挡不住敌军一拨接着一拨地车轮战。 在一面绣有“凌”字的军旗下,她眼尖地看到了战车里正在指挥战阵的将领,若是她所料不错,此人应该就是燕军的将领凌大将军了。 “哥哥,你等着,看我如何将那凌大将军请上城楼来!” “君儿,你要做什么?危险!” 燕昕想要阻拦,燕君只冲他回首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坚决地步下城楼。 当燕昕看到那一抹单薄的身影在战阵中化为修罗,手起刀落处,热血飞溅,他再次陷入震惊中。昨日在战场上,他疲于应敌,没有看到燕君迎敌的手段,今日亲眼见到,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个妹妹。 他一直以为聂风才是他最为需要的将才,所以他才一再地恳求他的妹妹去说服聂风,然而他却不知其实他的亲妹妹更是他求贤若渴的人才。 “捉到了!她捉到凌易了!” “来人,擂鼓助威!” 燕昕看到燕君已经成功地接近敌军将领,并将凌易凌大将军擒上了马背,他几乎失态地惊呼。这一仗实在是太漂亮了! 一场激烈的攻城战,最终以大将军凌易被掳而悄然谢幕。 第145章 此后的半个月里,群龙无首的燕军人心涣散,连败数仗,一次次地向后撤离。直至离逸河城三十里处,才安营扎寨,等候朝廷方面下达指示,或是为大军送来新的大将。 春色愈浓,绿意爬满了整个山坡,天际第一抹金黄刺破群山,晨阳暖暖升起,温柔地抚慰着大地,拂过草木山峰上的露珠。 晨光洒落山坡,雾气翻腾,空气中还些微弥漫着轻微的木香,飘渺尘影中依稀可见两匹骏马轻快地奔驰在山路间,越来越近。 跑在最前的骏马上,是一名异常英俊的男子,他眉眼俊朗,身躯昂藏挺俊,周身散发着一股摄人的凛然。一身藏蓝色的长衫,看上去极为朴素,但仔细打量从晨光中折射而出的衣料暗纹所发出的光彩,又显得极为考究。 他微微扬着手中的马缰,似乎并不急着赶路,垂在腰际的乳白色的暖玉随着舒缓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时不时地回首观望后边马上的女子,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黑亮的眸底漾着暖暖的笑意。晨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的侧脸线条镀上了一层柔光,刚毅俊朗的身姿显现出几分柔意。 燕君一边挥动着马缰驱策,一边观赏着山间的景色,蓦然间转首,对上他柔柔的笑意,心情也变得愈加欢畅。 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乎是并肩作战,连挫燕军十数阵,终于将来势汹汹的燕军的气势给打压了下去。战事缓和,他们紧绷了半个月的心弦也终于松弛下来,今日才有空闲得以到山中散心游玩。 “聂大哥,能和你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真是一件痛快之事!倘若你我二人一起驰骋天下,试问还有谁能阻挡我们?” 燕君甩动着手中的马缰,飞扬的神采,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战场纵然残酷,但早已习惯了杀戮的她,却越发能从战场上寻找到她前世初为特工时义气奋发的感觉。尤其是和聂风在战场上默契的配合,他们就像是最好的搭档,总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之中做出最快的反应,相互掩护、相互配合。 “如果你想要天下,我就为你打下天下!” 聂风牵马停了下来,回首目视着她越走越近,他的眼神专注。只要她说她想要天下,那么他愿意从此披荆斩棘,实现她的愿望。 “君彦,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想要推翻燕王的统治,取代燕王,可是在我看来他根本不适合成为一个君王,因为他的心中只有私欲,没有天下百姓。就拿这次的事来说,逸河城被围的这半个月,义军军粮殆尽,很多士兵涌到百姓的家中抢夺粮食。公子知道此事,却不加阻止,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们在私底下怨声载道。” “如今逸河城终于解了围,按理说公子应当站出来安抚民心,对那些犯事的士兵做出处罚,这样才能稳定民心。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也没有打算让义军暂歇调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追击燕军。如此将领,怎么可能得到百姓和士兵的拥护?” “我敢断言,倘若公子继续这样下去,那么义军就会如昙花一现般很快消失。” 燕君跳下了马背,认真地听着他的分析,其实她心中也早有此忧虑。她的兄长报仇心切,不肯停止刀戈,让义军休养生息。 逸河城的围困已解,她一再地跟他推辞,不想再干涉义军的战事。谁知她每次去见他,他都装病卧床,或是拿他们父王母后的惨死来苦苦哀求她,让她一定要帮他。 燕君推辞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聂风看她下了马,他也跟着翻身而下,牵马走至她的身侧,两人并肩而行,漫步在晨间无人的山路。 “君彦,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以取代你的哥哥,成为义军的首领,甚至成为燕王,从而逐鹿天下,成为天下之主?论领兵打仗的才能,你哥哥不如你,论聪明才智、知人善用,你哥哥也不如你,论对百姓的爱护和悲天悯人之心,你哥哥更不如你。这天下杀戮太久,纷争不断,正需要一个能爱护百姓、拥有悲天悯人之心的君主来统领天下。在我看来,你就很适合!” 燕君讶异地抬头看向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一番话竟会出自他的口,他如此说不就是代表着要她背叛她的哥哥,从而取代他夺得天下吗?她真的能如此做吗?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聂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倘若谁能爱护百姓,拥有悲天悯人之心就能成为天下之主,那么你也照样可以。” 聂风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摇头道:“不!我是认真的。几百年来,三国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得天书者得天下。你是第一个得到天书之人,身上又有着王族的血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天下之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你将天书的内容抄写给我的时候,我心中就一直在酝酿着这个念头,这天下一天没有统一,就一天不能得到安宁。你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无法安宁地生活。就算你想避世,想要远离纷争,纷争还是会照样找上你。既然躲不开,那为何不迎难而上,抓住主动权?” 燕君静静地听着,心中也在思索他的话。做不做什么天下之主,她根本不放在心上,眼下她最为关心的事首先莫过于穆青云的安危。 距离穆青云离开,转眼间已过了近两个月,他音讯全无,而她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他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开,他现在是否安全,她一无所知。 倘若她现在手中握有权力,或许她就不用再惧怕天道门的门主,或许她就能齐集天下名医,一同研制解药,为穆青云解毒。 还有聂风,虽然他一直不提,但她知道他身上同样中有天道之毒。倘若他身上的毒发,她该如何帮他?再就是跟随他的三千聂家军,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这一切都是难题。 她或许可以自私地寻一个地方平安快活地度日,但他们怎么办?聂氏一族、天下第一镖,还有聂家军,她真的能置之不理,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吗? 让她夺取兄长的兵权,取而代之,这种事她做不到,可是倘若她真的下定决心,她就会全力以赴地辅佐她的兄长,夺取王位,从而逐鹿天下。 她真的要下这个决心吗? “聂大哥,你真的希望我去争取王位吗?别忘了,我是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女子永远都低人一等。” “我不这么认为!王位,应该是有德者居之,能者居之,不分男女。更何况,在我眼中,你一点儿也不输于男儿。” 他如此积极的鼓励,让燕君的心也跟着翻腾,这半个月的沙场磨砺,使得她的意志更加顽强。或许,她应该为了她身边的人,为了她想要守护的人,做一次努力。 “我……考虑考虑。” 两人继续牵马行走在山间,各有所思。 在返回城中的路上,一匹快马自山路朝着他们奔来,马上的士兵背上插有红色的锦旗,那是只有遇上紧急情况,才会派出的传令士兵。 燕君和聂风两人对视了一眼,城中必然出事了。 “公主,大事不好了!钱将军叛变了,他一边蛊惑百姓,要将义军赶出逸河城,一边率领他所部的士兵围攻府衙。公子被困在府衙之中,命小人前来传信,请公主速速返回城中营救。若是晚了,就来不及了。” 燕君大吃一惊,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早就怀疑义军之中有内奸,否则义军也不会连连遭受挫败,谁能想到内奸就是四大将军之一的钱守礼呢? “怎么会这样?那其他三位将军呢?” 传令兵回道:“两位赵将军一早被公子派出去偷袭燕军,两位将军前脚刚率兵出城,钱将军就命人关闭了城门,然后策动百姓叛乱。公子派孙将军前去平乱,府衙的兵马被抽调得不剩百余人,这才让钱将军有了可乘之机,将府衙团团包围,此时恐怕……” “岂有此理,该死的钱守礼!他竟敢谋反?” “聂大哥,我们快点回城,迟了恐怕就……”燕君此刻很担心兄长的安危,他一定是怕她和聂风不同意追击燕军,所以才趁着两人不在,暗中调派两位大将出城追敌,却不想后院失火,有人起兵造反。 钱守礼,这个人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无论他们在商议军情,还是作战时,他都默默地待在一旁。他的存在感很差,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他,没有想到他可能会是燕军派来的内奸。 真是大意啊! 不再犹豫,燕君翻身上了马,和聂风两人快马加鞭,朝着城中方向驱策。 他们出城时,是从南门出来的,守在南门的士兵多数是聂家军的人,因为聂家军三千人马根本无法全部入住在城中,所以这些日子都驻扎在南门附近。也多亏了有此安排,他们才能顺利地返回城中,倘若逸河城所有的城门都被钱守礼所控制,那么燕昕和他的亲部必死无疑。 第146章 待聂风和燕君两人来至逸河城的南门,聂家军早已集结完毕,等待他们的到来。 “将军,如今城里已经乱作一团,百姓和叛军都聚到了府衙门口,燕昕公子被围困在府衙内。将军未到,我等不敢擅作主张,特地在此等候将军的号令。” 聂风与燕君对视了一眼,沉吟稍许,道:“命所有的人换上百姓的服饰,化整为零,尽量混入百姓中间,稳定局面。一旦看到本将军发出信号,所有人一起涌入府衙,不可有误。” “是,将军。” 目送着大军逐渐散去,燕君心中仍存有忧虑。 “聂大哥,你还是先回去看看聂老将军和夫人,我怕叛军会对他们不利。” “没事的,由我爹在,出不了什么大事。你可别忘了,他也曾是楚国有名的大将,是经历过风浪之人。除非是大王的命令,谁也无法让他俯首受戮。” 聂风是对的,聂家拥有数千的聂家军,勇猛无敌,聂云龙若不是忠于楚国,甘心为楚王所俘,聂家军一旦叛乱,楚王根本就无法控制住局面。 时过境迁,聂云龙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经历了生死,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他都看淡了。 “那好,我们一起去府衙,我倒要看看钱守礼究竟能在逸河城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燕君的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对于叛徒,她从来不会手软,也深恶痛绝。 逸河城的叛乱仍在继续着,四处可闻刀剑相击之声、喊杀声,大街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场战争,说到底就是撕血拼杀的结局,到底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很难细数清楚。 这边硝烟弥漫,刀光剑影,在天道门的深处,却是不见血的黑暗,同样残酷。 黑暗的铁牢之中,萧瑟的身影倚在铁栏旁,虚弱的呼吸声回荡在铁牢里,若有若无,宛如一抹幽魂栖息在此。 “哐当”一声响,牢门处慢慢开启,一道刺眼的光亮从狭窄的牢门外射了进来,照亮了铁牢内狭长的一块区域。铁栏旁,一片衣角正好落在了光亮处,听到铁牢外传来的沉稳的脚步声,衣角微颤了下,它的主人也跟着挪动了下身体,但也仅此而已,此后再无任何响动。 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跨过牢门、步下阶梯,直至来到铁栏前才停了下来。 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 “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还是不肯交待清楚?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不要企图挑战我的耐性!” 低低的嗤笑声慢慢化开,铁栏里面的身影未动,淳厚的嗓音虚弱地回道:“我也说了无数遍,我得到天书时,它就是现在的模样,你为何就是不信?难道真要徒儿以死铭志,师傅才会相信?” “别跟我说这些鬼话!倘若天书是从别人的手中转交到我这里,我可能会深信不疑,可是天书恰恰是从你的手里递交到我这里,我不得不怀疑。我的好徒儿,你是我的得意门生,你的能耐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所以,你瞒不了我!”略带恼怒的声音稍顿了下,再次响起,“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倘若你还是不肯乖乖地招认,我会让你后悔的。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我拿你没办法,不过,倘若是你最在乎的人呢?哈哈哈……我会让你后悔的!” 脚步声再次响起,朝着牢门外渐行渐远。 铁栏内的身影却在此刻猛然跳了起来,瘦弱的身子趴在铁栏之间,穆青云动容地惊喊:“不!师傅,你不能动她!我不许你动她!” 立于牢门口的身影微微侧转,逆光处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具,面具的背后冷笑连连:“青云,你什么都好,唯独太重感情。师傅跟你说过很多遍,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能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有了牵挂,就会成为我们致命的弱点。你现在就有了弱点,最为致命的弱点……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倘若三日后我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那你下一次见到的就不是我,而是你最在乎的人的尸体!哈哈哈……” 大笑声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穆青云整个人似虚脱一般沿着铁栏滑了下去,千算万算,他还是没能瞒过他的师傅,被他囚禁于此,日日拷问。 没有天书,单凭他的师傅的武功,就已经能无敌于天下,倘若他再得到天书,他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不行,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他不能让他心爱之人陷入险境。 “来人啊,我要吃饭!快给我送饭进来!”他朝着牢门外大喊,幽光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下巴续了一圈短须,整张俊脸看起来憔悴不少。唯有他那双眼睛泛着坚定的光芒,求生的意志力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逸河城的府衙,叛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整个府衙,看似围得水泄不通,然而对于燕君和聂风两人来说却根本不起作用。两人从西北角府衙防守较为疏松的一处地方突破,快速地推进,很快接近了燕昕所在的房间。 经打听,钱守礼等叛军将燕昕困在了他的房间里,就等着他写下归降书,让所有义军都停止抵抗。 “钱守礼,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写归降书的。我乃是先王之子,名正言顺的燕国太子,你背叛了我,弃明投暗,你早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以为你投靠了燕王,就真的能平步青云、安享荣华富贵了吗?你简直愚蠢到家!燕王是什么人?他为了王位,连自己的兄长都可以无情杀害,还霸占他的兄嫂,如此一个禽兽,他能守住燕国的基业吗?等哪一天燕国亡在了他的手里,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谁说我要投靠燕王?燕王昏庸无能,人尽皆知,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去跟一个昏君做交易?” “那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燕昕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叛乱竟然不是因为燕王的收买,若是如此,那么性质完全变了…… “你想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可惜,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配知道。燕昕,你虽然是王族之后,可惜你没有真正王者的风范。你只为一己之私而聚集义军为你的王位而战,你可曾想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从前的你,或许正义凛然,值得人尊重,可是自从义军起义后,你急于求成、屡屡将义军陷于险境,不顾惜他们的性命,一味地攻打城池,结果损兵折将,还搭上了无数将士的生命,你对得起他们吗?”钱守礼一身戎装,手持宝剑,矗立在屋子的中央,气势凌人。 屋子的周围站满了叛军,燕昕困守在屋子里,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显然事情发生得太过意外,他甚至还没有时间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被困住了。 燕昕眉眼皱在了一起,凝神沉思,认真地考虑他的话后,才惊觉原来因为他的着急和急进已经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他不想的,他是无心的,他发誓。 “将这颗药吞下去!”钱守礼突然将一颗丸药递到他的跟前。 “你让我吞毒药?”燕昕瞄了眼药丸的眼色和形状,他已猜到了大概。越是鲜艳美丽的东西,就越是有毒性。 “我不会吞下的,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钱守礼也不急,突然朝着门外拍了拍手,他森冷的语调道:“将人带进来!” 房门打开,一名女子被两名士兵架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子一见着燕昕的面,顿时露出焦急惊慌之色。 “太子哥哥,救我!”燕芷害怕地低泣着,她自幼生长在王宫里,锦衣玉食、下人环伺,哪里受过这等惊吓?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逐渐盈满泪光。 燕昕闻言,顿觉不妙,事实上自见到燕芷进屋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不妙。 “钱守礼,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何苦为难她?你别忘了,她可是燕王的女儿,是燕国的公主,倘若你敢动她一下,不止我,还有燕王都会找你算账、唯你是问!” 钱守礼阴恻恻地笑了下,威胁道:“只要你乖乖服下药丸,再写下归降书,我就不为难她,倘若你敢耍花样,我第一个拿她开刀!” “你敢?!”燕昕焦急地呼喝,一时之间竟乱了阵脚,眼里、心里只担心燕芷的安危。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你看看我敢不敢?”钱守礼忽然一把揪住燕芷的长发,将它们连根揪起,疼得燕芷哇哇大哭,让人好不心疼! “好疼!太子哥哥,救我!” “等一下!”燕昕急急地喊停,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汗,面色惨白地望着满脸泪痕的燕芷,他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的确在疼,一点一点钻心的疼痛。也是在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可以忘却她父王的身份,忘却他们之间曾有的恩怨交缠,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关心她、爱护她,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第147章 “我服下,我服下毒药!” “太子哥哥,不要!” 燕昕深深地凝望了燕芷一眼,义无反顾地服下了药丸。哪怕片刻就死去,他也不后悔。 燕芷绝望地看着他,心一阵阵地疼痛!她低低地呜咽,一双美眸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异彩,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她收住了眼泪,朝着燕昕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她一生中最璀璨的时光,也是最短暂的美好。 亲眼看着燕昕服下药丸,钱守礼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大笑着将纸笔送至他的跟前:“很好,那么现在,你写下归降书吧!记住,在归降书里,要写明将义军首领的职务全权交给我,所有义军都须听我的号令。” 燕昕狠狠地拿眼睛剜向他,他真狠,一日之间就要将他多年经营的义军全部夺过去,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好,我写!” 燕昕执笔,凝思了片刻,余光飘向门外。他现在唯一可期盼的,就是他的妹妹了,他亏欠了她太多,现在他所能给她的,只能下他多年经营的义军…… “好了,你现在可以放开她了吧?”燕昕罢笔,一张禅位文书便成了型。 钱守礼大喜过望,朝着手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人。他本人则绕身到文书的前边,细细观赏,有了这张文书,他便是名正言顺的义军新首领。在燕昕的底下潜伏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心底的喜悦难以言喻。 “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燕芷挣脱了束缚后,一下子扑至燕昕的怀中,她红着眼圈,左右打量着燕昕,很是担忧。 不知道钱守礼给他服下的究竟是什么毒药,毒性如何,什么时候发作,她都想知道。 燕昕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颅,安慰道:“傻瓜,我没事,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嘴角急促地抽了几下,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毒性已经在他体内扩散。他努力支撑着,不让她察觉,怕吓坏了她。 “该死!你竟敢戏弄我?”钱守礼忽然拍桌,大怒。 “你说,你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我是让你将义军首领的位置禅让给我,谁让你写成了燕君的名字?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燕昕放声大笑,喉头涌上一口甜腥,被他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就凭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坐上义军首领的位置。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意!” 钱守礼冷哼道:“你就算死了,我照样有办法让义军听我的话。” “那我们拭目以待!等君儿带着聂家军杀到,我看你还如何统领义军,如何活着离开逸河城?”燕昕冷笑了几声,神情忽而转为迷离,“其实,君儿比我更坐适合义军首领的位置,我相信自己的决定,我不会看错人。我相信……义军在她的手中会更加蓬勃发展,或许……她能帮我实现我的夙愿……” “太子哥哥,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燕芷抱住燕昕的身躯,显得很惊慌,他口里吐出一滩浓黑的血,触目惊心。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躯体,唯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更加坚强。 “可惜,你已经看不到了!我要让你死不瞑目!”钱守礼眼神一厉,高举着一纸文书,就要将它撕毁。 千钧一发间,一柄飞刀破窗而入,其势凶猛,刺破虚空,直直地射入他的脑门。他几乎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颓然倒地,一命呜呼。 手中的纸张飘在半空中,徐徐坠落,白纸黑字的左侧多了一抹血迹。 门外的打斗声这时才开始爆发,与此同时,一抹身影从门外飞了进来,身形轻盈,身姿如燕。 “哥哥,你怎么样?你中毒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急急赶来相助的燕君。她低头看到燕昕吐出的血迹,浓黑的颜色,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是他对你下的毒,是不是?”燕君突然想到了钱守礼,连忙跑到他的身边,在他尸首上翻查。倘若是他下的毒,那么他身上必定有解药。 然后,她失望了,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她所期望的解药。 “君儿,算了,这一切都是命!”燕昕躺在燕芷的怀中,脸色愈发苍白,他凝望着燕君,幽幽说道,“君儿,你听我说,我死后,你就是义军的首领。答应我,你会好好地对待义军,帮我完成我未完的心愿。夺回王位,替父王和母后报仇……咳咳……” 燕君胸中一阵翻腾,喉中哽塞,打断他道:“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带你去找神医,我认识神医,他一定能解你身上的毒。” “来不及了!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不愿意涉入争斗中,可是我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大业未成就这么撒手而去。你答应我,你会夺回王位,替父王和母后报仇……咳咳……答应我!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咳咳……”燕昕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哥……”燕君内心很挣扎,她不愿意涉入王位之争,这是一条不归路,她一再地躲避,可最终还是又回到了原点。难道她注定无法逃脱这场残酷的争斗? “答应我!”充斥着血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燕昕凭借着最后一口气,也坚持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燕君皱起眉头,心神俱乱,看着他苦苦挣扎的神情,她无法拒绝。 “好,我答应你!”她一诺千金! 释然的笑意从燕昕的唇角绽放,他的手终于松开,软软地跌落在地。 “太子哥哥,你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我就去下面陪你……” “丫头,好好活着……”燕昕只来得及说完这六个字,便闭上了双目。他走了,他的死态很安详,他的唇角挂着笑意,他是幸福的。临死前,他饱尝了亲情和爱情的双重滋味,他死而无憾。 “太子哥哥!” “哥……” 燕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在那一刹那,记忆如海潮般涌入她的心田,她突然之间记起了一切。 那是属于真正的燕君的记忆! 儿时的回忆,残酷的宫变,亲人的分离……所有的一切,她都想了起来,她同时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燕君的痛、燕君的悲伤、燕君曾有的快乐,还有燕君的恐惧,她感同身受。 她的哥哥,双胞胎的亲哥哥,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一同来到这个世界,感同身受。他死了,她沉睡的记忆也跟着复苏。 从此后,他心中的仇恨,也变成了她的仇恨。他的夙愿,同样也是她的夙愿。 命运,注定了的命运,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躲避! 既然命运选择了她,她就只能坚强地走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哥哥,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大皇姐,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燕芷依旧紧紧地抱着燕昕已渐渐变冷变硬的尸体,目光有些空洞,不待她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父王故然有错,但你能不能念在他已经年迈体衰的份上,饶过他一命?” 燕君怔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复。 燕芷是公主,是燕王的女儿,是她的仇人的女儿,同时也是她哥哥心爱的女子。她忽然之间明白了哥哥从前日日面对杀父仇人之女的痛苦,他爱她,可是他又不能和她相爱,所以他的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忧伤。 然而她忘记了一切,在他生前,她总是疏离他,没有真正和他享受亲兄妹间该有的天伦之乐。她也没有真正关心过他,考虑过他的心情,她只是一味地抗拒战争,不想介入。现在想来,她很是愧疚,她错过了太多。 “大皇姐,我知道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但请你务必答应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呃……”一口鲜血自燕芷的口中吐出。 燕君猛然抬首,看到了她自己插在腹中的匕首:“芷儿,你疯了!你怎么这么傻?你没有听到哥哥最后的遗言吗?他要你好好地活着,你怎么能食言?”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子哥哥,我不想再离开他,我要去陪他……”燕芷困难地呼吸,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了过去。 “芷儿、芷儿……”燕君飞快地扑过去,摸到她手腕上的动脉,幸好,还有脉搏! 她连忙在燕芷身上点穴,暂时止住她身上不断流淌的血液,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一定要救活她! 一场叛乱随着它的始作俑者钱守礼的死亡逐渐平息,聂风率领着聂家军有效地压制住了叛军的势力,并且平息了民变,逸河城经过三日三夜的大整顿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的背后,又潜伏着无数的危机,暗波汹涌。 在燕昕的丧礼上,他的灵台前,韩离子当众宣读了燕昕的禅位诏书,燕君凭借着一纸文书,当上了义军首领,正式踏上争权夺利的历史舞台。 第148章 “燕昕,我们心目中的首领,将永垂不朽!”她登临在高处,俯瞰着几万对她俯首下跪的义军,高声宣扬。 “誓死追随公子!誓死追随公子!”几万人的声音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随着燕昕的离开,燕君逐渐融入到义军的建设和整顿中。 与此同时,在秦国,也是风波一浪接着一浪,永无止息。 明王府,原太子秦翊的府邸,来自郦城王宫的侍卫和宫人已在此等候三日。大王有旨,宣明王爷入宫觐见,着他择吉日迎娶新上任的臣相的千金为明王妃。谁知明王爷就是抗旨不尊,不但不入宫见驾,还将宫里来的人打发到别院居住,他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王府的书房。 黑袍的男子立于书桌前奋笔疾书,他的笔下龙飞凤舞,楷书狂草,借此宣泄着他心中的愤懑。与其说他是在练字,倒不如说他是在发泄多日里的气闷和不得志。 书桌前,另有一男子看着他欲言又止,忧色早已爬满了他的额头和眉眼。 “萧先生,本王现在已经失势,不再是从前的秦太子,你没必要再留在我的身边。以你的谋略和才学,你可以另外找一个明主,但绝对不是我秦翊。”黑袍男子手中的笔稍顿了下,抬头瞄向书桌前挡住了他光线的灰袍男子。 萧谋,从前是秦翊身边的谋士,自从秦翊被新大王驱赶出郦城后,他没有离开秦翊的身边,依旧默默地支持着他。听他如此说,萧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王爷,士为知己者死,昔日王爷身处高位之时,待萧谋不薄。如今王爷虽然失了势,但萧谋不是那种势利的小人,此生只要王爷需要萧谋,萧谋都愿意誓死追随。” 他的神情颇有些激动,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爷别忘了,大王的圣旨已经到了三日,倘若王爷再置之不理,恐怕大王就会以抗旨不尊的罪名名正言顺地对付王爷。” “王爷,切勿冲动啊,小不忍则乱大谋!请听萧谋一句劝,咱们先向大王示弱,臣服于他,待得来日有机会,咱们再东山再起。不是有句话叫做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您就暂且忍一忍,让大王放松对您的警惕,这样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去征伐其他两国。一旦他松懈了,咱们还怕找不到机会翻身吗?您可别忘了,靖王爷的手里还握有十万兵马,他在朝中上下的威望颇高。只要我们能争取到他的支持,还怕斗不过大王吗?” 秦翊抛下了手中的笔,冷笑道:“翻身?东山再起?你以为真那么容易吗?难道你没有看到城内城外藏了多少他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监视着我吗?东山再起?哼,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萧谋看到他如此消极的态度,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与现在的大王相比,明王爷无论在智谋上、狠辣上,还是在野心上,都远远不如,或许现在的大王比起明王爷更适合坐上大王的宝座。 但毕竟主仆一场,他不想看到自己的主子惨淡的下场。 门外,响起了王府管家的叩门声。 “王爷,有客到访。” “去,本王谁都不见!”秦翊也不问是谁,直接打发了,他以为又是来传旨的宫人,不愿意搭理他们。 门外管家的声音有些犹豫,为难地说道:“王爷,此人说是王爷昔日的旧故,非见到王爷不可。” “本王再说一次,谁也不见!”书房内再一次传来咆哮声,吓得管家不敢再继续叩门,刚一转身,原本等候在门外的客人已自己走了进来。 管家想要阻拦他,却被他伸手拦住,朝着书房内喊道:“既然王爷谁都不想见,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转告我师傅,让她以后再也不要来见王爷了,反正王爷根本不在乎昔日的友情,也不在乎昔日朋友的安危。”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房门倏地打开,露出秦翊颇为颓废的形容。当他看到来人,两只眼睛忽地大亮,他一个猛冲来至来人的跟前,摇着他的肩头质问道:“你师傅呢?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何润之撇嘴一笑,拉开他的手道:“王爷不是不愿意见故人吗?那我还是先走了,免得遭王爷的嫌弃。” 秦翊嘴角抖了下,忽而转头朝着管家狠狠一瞪,责骂道:“这话是你说的?不知道何公子是本王好友的徒儿吗?下次若是再犯,本王绝不饶恕你,去吧!” 管家诺诺地点头称是,颇为委屈,分明是王爷自己要赶人走的,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他何其无辜? 何润之淡淡一笑,也不揭穿他,直接越过他的肩进了书房。 秦翊冷撇了他一眼,心中郁闷,这小子还真不跟他客气,若不是想从他嘴里套出君彦的下落,他才不会忍受他如此嚣张的态度。 “这是萧谋萧先生。” “这是何润之,天下第一镖的少主。” 秦翊替书房内的两人介绍了一番后,就迫不及待地跟何润之打听君彦的消息,自从被秦风赶出郦城,来到区区的封地后,他的心情一直处于低谷,今日何润之的到来无疑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你师傅呢?她到底在哪里?她怎么样,一切可安好?” 何润之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肃然:“我来的时候,她还是好的,不过,一路上我听说燕军和义军在逸河城打得激烈,我无法和城内取得联系,我怕……我很担心师傅的安危,所以才来这里找你,你手上握有兵权,希望你能想办法带人保护师傅。” “燕军,逸河城?你的意思是说君彦现在在燕国的逸河城?”秦翊的语气越来越激昂,心情很是激动,可是转念一想,忧色又逐渐爬上他的眉宇,“我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秦太子,别说手里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哪怕是我自己也被人监视着,根本无法离开城中一步。唉,时移势易……” “你的意思是……”何润之恍然,的确是他失虑了,他只想到秦翊昔日与师傅的关系不错,却忘了他现在不过是个过气的王爷,没有实权在手。可是他这里恰好离燕国较近些,若是能去驰援,相信能帮到师傅。 萧谋在一旁听着,忽而想到什么,忍不住提议道:“王爷,您忘了吗?离这里不远的廖城外驻扎着靖王爷的十万铁骑,若是我们能够得到靖王爷的支持,从他手里得到兵符调令铁骑,相信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他之所以如此提议,并非没有私心,他是想借此让王爷将靖王手里的十万人马掌握在手,有了兵力,才能和大王相拼。 秦翊闻之,也是精神一振,赞同地点头附和道:“没错!王叔还是君彦的义父,相信他一定会尽全力营救君彦的。” “太好了!”何润之的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倘若靖王爷肯出兵前去,即使逸河城真的被围得水泄不通也不怕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希望王爷能答应。师傅的下落一定不能外泄,尤其不能让秦风知道,这是临行前师傅一再嘱咐的事。” “这是当然,就是你不说,我也不会将她的下落泄露出去。这样,今晚我想办法避开府里府外的眼线,到城外跟你会合,我们一起去找王叔,问他借用兵符。”秦翊压低了声音道。 “好,一言为定。” 夜深后,一抹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出了王府。待得天明时,守候在王府外的探子才发现端倪,十只飞鸽自城中不同方向放飞,但它们的目的地却是相同的。 郦城,秦王宫。 刚刚从早朝上归来,秦风还没踏进御书房,就听到了侍从的禀报。 “启禀大王,楚妃娘娘已经在御书房恭候多时。” 秦风一身华丽雍容的龙袍,头顶王冠,冷面肃目,让人遥遥地望见都会生出几分敬畏。听到侍从的禀报,他脚下一顿,厉目之中射出两道精光,厉声喝道:“寡人说过多少次?没有寡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御书房一步!” 侍从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双目盯着跟前的一双金线绣成的龙靴,断断续续道:“奴才、奴才拦不住楚妃娘娘,请大王息怒!” “既然你连人都拦不住,那你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御书房。来人,拖下去!” 随着秦风冷酷的宣判,注定了侍从下半辈子的悲惨生活,任他如何求饶,都无法动摇秦风的决心。他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挑战他的忍耐力,尤其对方还是他最为头疼之人。 书房外的动静惊扰了里面等候的人,一身尊贵华丽宫装打扮的女子从书房内盈盈步出,她不似寻常的宫中女子那般柔弱妩媚,眉眼之中自有一种飒爽的英气,即便已是贵妃之尊,她的身上还是难掩逼人的凛然之气。 第149章 “大王,何必动怒呢?难道臣妾来书房探望大王也有错吗?”赵倩茹尽量用着柔媚的语调和他说话,可细心的人还是能听出她话语中明显的愠怒。 这么久了,她还是无法走入他的心里。 他一直防备着她,将她视作仇敌。 她不甘心! 他们是夫妻,应该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可是从成亲到现在,他却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一下。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如此对待她? 面对赵倩茹的示弱,秦风丝毫没有动摇,依旧沉着脸色道:“不要试图挑战寡人的威信!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寡人的御书房不是你可以随意出入的。” 赵倩茹脸色煞白,颤着音道:“秦风,你别太过分了!若不是有我帮你,你哪来今日的地位和成就?你别忘了,当日是谁帮你顺利离开楚国的?是谁冒险潜回楚国,替你向父王讨来解药解你身上致命的毒?又是谁在先王的饭菜里偷偷下药,这才让你提前登临了王位?做人公平点,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凭什么还这么对待我?” 她的情绪很是激动,然而她却没发现秦风此刻的脸色已然大变,他蓦地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腕,阴沉的脸色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是你在我父王饭菜里下药,所以他才走得那么突然?” 赵倩茹愣了下,旋即放声大笑道:“没错,就是我下的药,否则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登上王位吗?哈哈哈……别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瞪着我!你别忘了,篡改遗旨的人可不是我,而是你,我们本来就是同一路人,同样卑鄙,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大王,你看我们是多么合适的一对,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几眼呢?只要我们夫妻两人一起努力,还愁天下不尽归我们手里吗?” 她哀戚的眼神望着秦风,充满希冀,然而秦风下一句话立即让她的希冀破灭。 “能跟寡人携手共享天下的人只有君儿,你根本不配!” “你……”面部肌肉因着激动的情绪不住地抖动,赵倩茹的面色阴沉无比,一抹狠厉的神色划过眼底,她调整了呼吸,冷笑道,“父王说得不错,男人皆是薄幸寡情之人。我已经为你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可你丝毫不领情。既然这样,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以为你身上的毒真的都解了吗?”她阴恻恻地笑道,“幸亏父王点醒了我,让我只给你一半的解药,他说过,只要你对我不好,我就可以拿另外一半的解药来制约你。我一直傻傻地以为只要我付出真心,你就会回头看我,可是我错了,你根本是无心的。就算你有,你也将它全部给了那个贱女人!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讨回我所有的一切,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你说什么?!”三指牢牢地陷入她脖子上白皙的肌肤,秦风震怒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信不信寡人现在就杀了你?” “咳咳……你杀啊!我死了,你也会为我陪葬。别忘了,要解你身上的毒,只有我手里的另外半颗解药。” 秦风死死地瞪着她,万万没想到她还留了后手,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可是他也清楚他身上的毒不容易解,要不然他也不会忍受痛苦这么多年。他的手逐渐松开,隐忍着怒意,冷冷地说道:“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赵倩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露出胜利的笑容,她走近他的身前,纤手抚上他胸前的龙袍,妩媚地笑道:“我们是夫妻,我要你宠幸我,让我做你真正的女人!” 芙蓉帐暖,秦风英挺的身姿站在床前,他的视线冷漠地落在床头的美人身上,她一件件将身上的衣衫剥落。朱红的樱唇、白皙的肩膀、高耸的双峰、光洁的细腿……所有这一切都足以让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之倾倒。 昔日楚国的紫阳公主,今日秦宫里的楚贵妃,无论哪个身份都高贵无比,这样的她,为了搏得自己丈夫的宠幸,她不介意让自己变得像青楼女子那般放浪形骸。她想要的,不过是他丝丝吝啬的垂爱和恩宠。 他依旧站在那里,整个人冷酷得像座高山,纹丝不动。他微微下垂的眼角,有抹讥讽的冷笑,甚至还有几分恨意。 她除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缚,处子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光洁的身子覆上了一层嫣红。赵倩茹深深地呼吸,微红着脸望向自己的丈夫,这还是她第一次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心底莫名地紧张。 目光中带着羞怯和慌乱,她微微地抬眸,去瞧他的神色。触目的却是他冷漠得不能再冷漠的面容,她心底一惊,一股凉意顿时在体内扩散。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表情? “这就是楚王最为宠幸的紫阳公主吗?哼,也不过如此!怎么,你以为就凭你的姿色,寡人就会对你动心?你太天真了!” 秦风残忍地冷笑出声。 “知道寡人最痛恨的是什么吗?一是背叛,二是威胁!寡人受你父王的威胁这么多年,寡人已经受够了!就算真的要死,寡人也会拉上你做垫背,你休想以死来威胁寡人!” 赵倩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冰冷的地面,浑身的力气消失殆尽。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他还是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还有,你不是一向自诩高贵吗?可是你现在的样子跟一个青楼女子有何分别?告诉你,在寡人的心里,你连君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就是一个贱人,跟你的父王一样,早该下地狱!” 颓然地倒在地上,她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看着他冷酷地转身离去,心痛得难以加付。她倾心相爱了这么久的男人,却将她视作草芥,恨不得她死,她情何以堪? 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若不是她突然出现,他的心又怎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恨恨地握紧拳头,狠厉的目光望向空中一点,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她都不会让那女人好过! 月夜下,御花园中,一人虚步游走着,整个人仿佛只剩下躯壳,浑浑噩噩,眼神空洞。 御花园的拐角处,一名侍卫手执一笼信鸽,正疾步经过,神色匆匆。 游走在花园的人余光瞄见,忽而精神一振,喝声拦住了他。 “你,过来!” 侍卫看到喊他之人,连忙上前跪拜:“小人拜见楚妃娘娘。”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赵倩茹凌厉的神色瞪向他。 侍卫紧张地回道:“是、是从明王府回来的信鸽。” 赵倩茹眼神倏变,故作温和地说道:“你把信鸽留下,本宫亲自交给大王。” “这……不太妥当吧?”侍卫很为难。 赵倩茹眼神一厉,直接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呵斥道:“大胆!难道连你也看不起我赵倩茹?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蝼蚁罢了,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捏得半死,你信不信?” “信,小人信!”侍卫连忙丢下笼子,跪地磕头,他早就听闻楚妃娘娘不好招惹,却不想今晚正好撞上她。 赵倩茹居高临下斜睨着他,嘴角尽是讥讽的冷笑。她赵倩茹从来就不是好欺之人,想要跟她作对,她绝对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她弯身打开信鸽笼子,从中捉住一只信鸽,轻抚了几下,取下缠在它足上的小块布帛。打开来看后,她忽然放声大笑,真是天赐良机,现在连老天爷也在帮她,她哪里还需要别人的怜悯? 侍卫怯怯地抬头瞄着楚妃娘娘,后颈凉飕飕的,不由地心中感叹,宫里的女人真是可怕。 逸河城的城门外,五万有余的义军整装待发,就等着他们的首领下令,开始他们新一轮的征战。几日的调息和整顿,义军全部编入了聂风旗下和他手底下的聂家军一起合称为燕字营,聂风为燕字营的统帅,而燕君则为燕字营的上位,首领的另一种尊称。 所谓上位者,至高无上,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么她就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燕君骑于骏马之上,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她腰间佩剑,一身银色的铠甲,红色斗篷披身,威风凛凛。她回首凝望着城门上“逸河城”三个字,眼神有片刻的迷离。 青云,你会回来吗?请原谅我,必须离开了,你若是回来了,一定要等我,我总有一天会再回来这里…… “君彦,大军该出发了。”身旁的聂风同样是一身帅气的戎装,见她久久出神,只好出声提醒,因为他们身后几万的人马都在看着他们。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勇往直前,才能坚持到胜利。 燕君回了神,长长地一叹,手中的长剑高举向天,嘹亮的嗓音冲破云霄:“出发!” 漫天星光下,篝火的红光一簇簇,映得士兵们一张张充满活力的脸孔通红通红,常年经历军旅生涯的士兵们很有经验地在周围的密林里猎杀野味,就地烧烤,香气四溢,整个大营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第150章 连续半月的征战,燕字营所到之处高奏凯歌,攻城夺寨,势如破竹! 士兵们已经许久没有打过如此畅快的胜仗,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他们对于上位和聂大帅制定的战略方针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他们如何发号施令,他们都毫无疑义,一律贯彻实施到底。 篝火旁,以燕君和聂风为首,围坐了十数人。除了韩离子,几员燕字营的大将也即是原来义军的三名大将军,赵应先、赵应书两兄弟,还有孙蕴,这些原义军的重要人物外,聂云龙也带领着自己的家将和三个子女加入了燕字营的阵营,再次披甲上阵。他之所以加入,一来是因为自己儿子的关系,再则,他是看好了燕君的潜力,他想将聂氏家族的未来投注在她身上,以求聂家未来几代人的平安无忧。 燕君自然明白聂老将军的良苦用心,且不论他是否鼎立相助,但是聂风不离不弃、全力以赴的支持,她就绝不会辜负聂家。 十数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燕君心中却在忧虑着燕字营的未来。 聂风回首时,注意到她脸有忧色,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关切地问道:“君彦,我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妨说来听听,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于是,燕君就把她心中的隐忧说了出来。燕字营经过几次战役后,虽然死伤较小,但毕竟他们人单势薄,而且每攻下一座城池,就得分散一批人留下来治理统管,如此下来,燕字营的人数与日递减,若是不及时填充兵源,恐怕日后遭遇燕军的大队人马必然受挫。所以,眼下征兵的事宜提到了日程,成为最为紧要之事。 聂风、韩离子和聂云龙等人听完,皆陷入沉思中,她的忧虑的确是眼下最大的难处,想了半天,韩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我记得前些年在这附近待过一阵,记得离这里不远的李家堡有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他们不受朝廷的官制,还经常受到朝廷的围剿,现在孤立无援,我看不如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五千人的队伍先拉过来。他们个个都久经战役,随便拉出来就能上阵杀敌,比起征召新兵训练起来更容易些,当然,新兵的招募也刻不容缓。” 听他这么一说,燕君立即来了兴趣,忙问道:“真有此事?那太好了,你快具体说说李家堡的状况。” “李家堡的堡主名叫李长奉,跟属下是同乡人。若是由属下来提起这事儿来,恐怕也容易一些。” 燕君听闻,大喜过望,说道:“如此甚好,那就烦请韩夫子明天陪着我往李家堡走一趟,到时候若是可以得到这支队伍,我们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强大了。”燕君凝望着韩离子,暗自欣慰,兄长给他留下了一个好军师啊。 聂云龙却担忧地摇了摇头,说道:“上位,我总觉得,李长奉不会就这么轻易把队伍拱手让人的。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再筹划筹划怎么样才好吧。” 燕君细想了下,聂云龙有顾虑自然不错,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愿意放弃。因为她知道燕王很快就会派来大队的兵马来剿灭燕字营,刻不容缓。 在她的坚持下,别人也没有办法。第二天一大早,燕君就带了韩离子和聂风、聂远,来到了李家堡。李家堡的堡主李长奉,出身卑微,其实早年是个混混,也不知怎么的就一朝发迹了。他与韩离子是旧相识,得过韩离子些许恩惠,听说韩离子来了,连忙就迎了出来。 原来,李家堡的确有五千人的军队,燕王容不得他,原本李长奉想带着他们起义打天下的,可是久而久之,李长奉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打天下的料子,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想给队伍重新找一个领导者,到时候他归附有功,若是天下打了下来,他也可以找个开国功臣当当,那对他而言,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事情了。他本就是个混混,只图有个荣华富贵的下半辈子也就足够了。 李长奉见到燕君、韩离子等人,特别欢喜,就特意设宴款待他们。他早就听闻韩离子在义军里面,官职颇大,而义军近日来捷报连连,声势颇大,他心向往之。可是今日韩离子突然造访,让他有些意外,莫非义军更换了主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容不得他,他是来是来投奔自己的? 双方先寒暄了一阵子,李长奉说道:“韩夫人,听说你在义军的帐下从事,最近还连续打了好多场胜仗,为什么现在离开了义军,来到我这里呢?” 韩离子见他先说了这件事儿,就回答说道:“是这样的,李大哥,自从公子过世后,我就追随公子的亲弟弟,也就是燕国太子燕君殿下。”他朝着燕君的方向恭敬地作了一揖,为燕君亮明了身份。 李长奉见状,也跟着起身朝燕君作揖,他细细地打量着燕君,心中另有计较。 韩离子继续说道:“上位将义军重新整顿后,又有聂风聂将军率领他的聂家军和义军编入一营,也就是现在的燕字营。我们燕字营在上位和聂帅的领导之下,战绩不菲,攻城掠寨,根本不在话下。只是眼下,我们燕字营需要分出人手来管理夺下的城池,手里缺乏兵力,我又听说你手下有军队,因此特意来找李大哥你,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来共同打天下。” 李长奉听韩离子这么说,心里很不以为然。他心想:燕太子和原楚国的战神聂风确实骁勇善战不错,但他们毕竟势单力薄,燕王几十万大军掩杀过来,他们哪里还有命在?想要他跟着他们的军队打天下,简直是痴人说梦。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却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声,就当是应付过去了。 韩离子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却故意误解他是肯答应了,问道:“李大哥,既然你同意了,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来接受队伍呢?” 李长奉心里别提有多么不爽了,可是尽管如此,他却没有明白的表示出来。因为他也怕燕字营的报复,早先就听说燕字营到了这地儿的附近安营扎寨,倘若他一口回绝,说不定他们就会用强的,他还是先应付着答应,到时候再说,于是说道:“那就三天之后吧。”他心想:要是三天之后,他们当真来接收军队的时候,他再找个借口拒绝他。要是他不来的话,那就省心了。现在就直接拒绝,恐怕有伤和气。 韩离子和燕君、聂风两人暗中对视了一眼,随即站起来,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言为定,我先干为敬!李大哥,愿我们能够成就大事!”说完,一饮而尽,燕君和聂风也跟着一饮而尽。李长奉见此,心中郁闷,但也只好干了。 从李家堡出来之后,韩离子笑得诡异:“多年不见,李长奉一个小混混也变得狡诈许多,他以为虚以逶迤一番,就能打发我们?他也太小瞧我们燕字营!等三日后,他就是不想借兵也得借。” 燕君看着他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不由地笑道:“我们的韩夫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狡诈?这事儿若是真成了,我一定给韩夫子好好记上一功!” 韩离子脸上微红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上位说笑了,属下不敢居功,那还不是上位领导有方,将燕字营经营得有声有色,韩某才有如此十足的底气说话?” “哎,燕字营里禁止糖衣炮弹!” “属下这可是实话实说,绝没有阿谀奉承之嫌。” 看着韩离子脸上越来越涨红,燕君和聂风对视了一眼,放声大笑。韩离子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她的套,无奈地摇头。虽然公子走了,可是他更加觉得公主才是有真龙之相之人,他越来越确信,或许公主真能带领着燕字营在三国乱世之中闯出一番天地来。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李长奉让韩离子去接收军队的时候。燕君为了以示郑重,特意带了燕字营中各大将领和谋臣一同前去。等到了李家堡,韩离子率先上前对那守护的士兵说道:“麻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燕字营前来收军队了。” 那个士兵白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燕字营,从来没有听说过,更别说接受什么军队了。” 韩离子冷哼了声,就知道李长奉不会乖乖就范,不悦道:“你去通知你们堡主就是了,你们堡主亲口答应我的。等到他出来,所有的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那个士兵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找我们堡主么?我们堡主不在家,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韩离子脸色乍冷,“那你倒说说,你们堡主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士兵回答道:“我们堡主去了什么地方,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呢,我听说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做一件大事儿,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么,我当然也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总不会那么快就回来的,听说我们堡主让人给他准备了三个月的盘缠。你们要想找我家堡主,那么请三个月之后再来吧。” 第151章 “三个月?”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很明显,李长奉未必当真出了什么远门,很明显是故意让这个士兵这么说的。所做的,无非就是把他们给拒之门外,不让他们接收军队。 想就这么耍弄他们,然后让他们灰溜溜地离开么?简直做梦! 燕君朝着身后的赵应先将军使了个眼色,他身材魁梧,武力也不错,正好来当开路的先锋。赵应先领会了她的眼神,上前几步,用力一推,把那个士兵推倒在地,说道:“好,既然你们堡主不在,我们就进去等他。他三个月不来,我们就等他三个月,他三年不来,我就等他三年,我们就不信李长奉一辈子都不回来。哼!”说完,他在前头开道,领着燕君和后面的十几人一起往里面走了进去。 那个士兵急了起来,大声叫道:“拦住他们!”接着,就有几十个人走了出来,那些人个个手中都有武器。燕君这边的人也不是好打发的,个个也都取出了武器。场面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穿了过来。李长奉出现了。 韩离子看着他,问道:“李兄,这件事儿,怎么说?分明是你说要把军队给我接收的,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李长奉打着哈哈说道:“韩夫子,不是我又变卦了,实在是那天,我本来就不清醒。酒桌上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你说是不是?”说完,他就自己先笑了起来。 “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诸位了。”说完,他就走了进去,只留下燕君等人站在原地。 赵应先是急性子,刚想冲上去打人,却让燕君喝止住。那五千人马毕竟是人家的,倘若他们强取豪夺,反而会导致双方的争斗,到时候不但人没有要到,反而还惹下了一个仇敌。 回去后,所有的人都义愤填膺。燕君和韩离子倒是很淡定,他们早就想出了一个计策,告知了大伙儿,众人闻言,顿时大喜。不愧是他们的上位,遇事冷静,足智多谋,众人对燕君更加多了敬佩之意。 燕君在军营里设宴,特意让人过去请李长奉移驾过来吃饭,没过多久去的人就回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回禀上位,李长奉已然准备好了,马上移驾来这边。” 燕君眯起了眼,问道:“那为何李长奉不一同随你过来。” 这个手下连忙回答道:“堡主说,上位既然备下了这么好的名菜来宴请他过来吃饭,他也不敢失礼。所以就让小人先行一步回来,他先打点一些礼物,马上就过来赴宴。” 燕君点点头微微一笑,她就知道这个贪吃的堡主李长奉是躲不开韩离子设下的这条妙计的。若不是对李长奉了解甚深,知道他爱贪便宜的小毛病,韩离子也不敢如此笃定他一定会中计。 虽然这是一个鸿门宴,可是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鸿门宴。燕君在心里头对韩离子的这条妙计还是极为欣赏的,可以不动一兵一枪就可以使得这个李长奉堡主就范,这是一件多么可喜的事情。 燕君于是对着手下如此这般的密语一番,手下听得真切,马上就依照她的意思出账去了。 李长奉什么都好,就是小时候家里穷,没落下什么好吃的,所以后来做了堡主之后,也不像其他的一些山头的堡主们也不贪图什么美色之类的,只是对于这个口腹之欲是极为爱好的。所以今日听的燕君设宴请他,已然是极为高兴了,有从来报的人口中得知燕君居然特意备好了一道他垂涎已久的名菜,顿时食指大动,居然对着来人流下了口水来,在流下更多的口水之前,这个李长奉已然知道自己有些失仪了,所以只要勉强的忍着,然后迅速的打发了那个燕君的使者。然后回到屋子里头,胡乱包了一些金银,出得堂来,逮着一个小喽啰,三两句的交代了一下寨里头的事务,然后就拎着装着金银的包裹一路跑了出去。 燕君派去的手下刚刚出来,就看见远处的那个堡主已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还没弄明白这个家伙怎么来的这个快,李长奉堡主已然到了面前。 李长奉见到了这个来自己营帐之中的来报信的使者,很是高兴的说道:“你们上位居然还让你出来相迎,真是辛苦你了,既然本堡主已然来了,那么你就不必去通报了,直接领着本堡主去宴席那边好了,我就与她在宴席上相见也无妨。” 手下一听这个人居然如此说,心里头已然把这个贪吃鬼暗中骂了一顿。 “你个李长奉堡主,死到临头了居然还一心想着吃东西。什么宴席呀酒肉什么的,估计你只能下到地下让阎王爷请你去吃了。” 虽然这个这样子的手下心里头这么想,可是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听着李长奉的话之后说道:“既然是李堡主的意思,上位已然吩咐了,一切听从李堡主的意思行事。既然堡主想到宴会上相见,那么我就领着堡主去那边好了。”说完,就领着李长奉进去了。 过了几个门,到了大营里头,李长奉望见燕君立在营帐的门口,以为燕君是在那里迎候自己。 李长奉欣喜过望,也立刻迎了上去,口中说道:“有劳,有劳。” 燕君眼睛眨了下,对着李长奉说道:“在下已然迎候多时了,来人呀!”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拖住李长奉。李长奉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就已经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像是一个大肉粽一般了。 李长奉睁大了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太子殿下,你不是说请我来品尝名菜么?怎么这么对待于我?” 燕君冷冷一笑,说道:“难道李大哥你忘记了,所谓菜无好菜,宴无好宴么?你连这是一场鸿门宴也想不到,唯独想着口腹之欲,被捉住也不算你冤枉了。李大哥,你自个儿也知道我怎么对待你,可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呢?你口口声声说要把军队给我,可是事实上呢?你骗我说三日之后,我苦苦等了三日,三日之期到了,你又装做没有这么一回事儿。既然软的不行,我只好来硬的了。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你还是不要怪我才好。” 李长奉听了燕君的话,这才明白,原来燕君是来找他算账了。他莫名其妙受了这一顿折辱,心里别提有多窝囊了,可是现在要是得罪了燕君,只怕这这个营帐都走不出去。 李长奉打了个哈哈,说道:“太子殿下,有话好好说嘛。我们都是好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要是你不满意,就尽管告诉我好了,我可以再想别的法子么。你这样就把我捉了来,对咱们都没有好处,不是么?何必为这么区区一点小事,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呢。” “李长奉,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砌词狡辩了了。你若是不想伤了和气,就立刻把你的五千人马交出来,太子殿下一定会放你一马!要是你胆敢有违拗的话,我韩离子第一个不放过你!”韩离子在旁威胁道。 李长奉被韩离子这么一说,也很不满意起来。他哼了一声,说道:“韩离子,你是在威胁我么?我李长奉,又岂是被人威胁大的么?我就是偏偏不把我的人马交出来,我看你们能怎么办?难不成,你们还能把我杀了不成?要是那样,你们真的就什么都要不到了!” 燕君忽然笑了笑,说道:“李大哥,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又怎么会杀了你呢?何况,那五千人马的事儿,也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我会替李将军你传令下去,命令军队归附的。”燕君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却听得李长奉呲牙瞪眼,气愤不已。 燕君于是传令下去,就以李长奉的名义发布命令,让李家堡的五千人马归顺。李家堡的二当家见老大去人家的地盘喝酒,如今又不回来,只派人回来传令,只当是真的,就立刻命令手下打点一切,带着五千人马归顺了燕君。 等到一切妥当之后,那二当家才被允许去见了李长奉,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可是已经成了定局,没有办法再改变了。他们只好一起归附了燕君。 有了第一支军队后,燕君开始变得雄心勃勃来。然而,她也深深觉得军队人数太少,要想能够争霸天下,就一定要有一支强劲而庞大的军队,接下来,要解决的,仍旧是壮丁的问题。 于是,燕君把她手下的谋士们聚集在一起,商讨这个问题,怎么样才可以在短期内,组织一支强大的队伍。 赵应先猛将一员,脾气较为直爽,说道:“上位,我看哪,你就给我老赵一千人,让我四处去打仗,多俘虏一些人,这样我们的军队就会渐渐强大起来了。” 大家听到他这等荒唐的建议,轰然大笑,很快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否定。 第152章 “我们要建立一支军队,绝对不能只依靠俘虏,全是俘虏的军队,这仗该怎么打?我看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弟弟赵应书明显比他兄长老成许多。 韩离子随即点头说道:“没错,一支军队的能力如何,关键在于是不是归心。要是所有的人不能齐心一致,就是有人再多,那又能怎么样呢?这个法子,我也是坚决不能赞同的。要另外想别的才是。” “慢着!”燕君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倒觉得,赵将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赵应先正沮丧,一听到燕君这么说,又高兴起来了,说道:“怎么样?怎么样?你们看,连上位都支持我。你们都觉得我老赵是榆木疙瘩脑袋,就是上位知道我老赵见解非凡。哼。”赵应先有些愤愤的说。 “上位,你认为赵将军说的有道理么?”聂风有些疑惑起来。以他对燕君的理解,他知道燕君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说的。可是,她竟然赞同赵应先的提议,这又似乎有些荒诞不经。 燕君微微一笑,仿佛已然胸有成竹,她说道:“赵二将军和韩夫子的归心之说,我也很是赞同。只不过,士兵归心,那也得有士兵才成。若是连士兵也没有,又何来归心之说呢?赵将军说去捉一些俘虏回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燕国的军队虽多,但兵力分散,很多将军的手里都握有小股的兵权驻守城关。有一些兵强马壮的,固然不能打击,另外一些原本就士不归心的呢?比如说前方落霞城的守城将军廖翼,他号称手中有两万精兵,我跟附近的军民打听过,这个人并不得军心,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想个法子,把他手下的军队收归到我们手下呢。” “好啊,好啊!”赵应先听到燕君赞同自己的想法,十分开心,因而嚷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个好办法。我们去邀请他来喝酒,然后再让他们手下把士兵带过来,送给我们,岂不是一举两得么。”赵应先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兴奋。 燕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苦笑着说道:“赵将军,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变通?你不能以偏概全,要就事论事。李长奉之所以能把军队归顺给我们,是他本来就不想要了,另外他又是韩夫子的同乡,并没有防备着我们,才让我们白白捡了个便宜。那个廖翼可就不同了,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 “不错!”韩夫子想了想说道,“说起这个廖翼,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当初在我们义军围攻落霞城的时候,廖翼曾经带着他的军队来到城外,想趁机占一些便宜。只不过么,他运气不好,什么便宜也没有给他占到。还因为这样,弄得军队疲惫,士兵怨声载道。”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赵应先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这个廖翼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啦?那我们应该怎么做?依我之见,我们还是和他们打仗得了。要知道打仗这回事儿,我赵应先是最在行的啦。”赵应先大大咧咧的嚷着。 “赵将军说得很对,这场仗是一定要打的,肯定避免不了。”燕君再一次赞同了赵应先的看法,“只不过么,关键就在于这场仗怎么打。我们现在的兵力虽然在人数上和对方势均力敌,但攻城战非同寻常,我们不能再折损过多的兵力,所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我想,现在廖翼决计料不到我们会对付他,所以我们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样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们晚上出兵,杀他个措手不及。” 燕君的想法,博得大家一致认同。聂风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有一个看法,不如这样,我带着士兵在落霞城这个地方巡视过,地形比较熟悉。廖翼的军队,都驻扎在城外落霞山山下的山谷之中,而那个山谷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依我看,不如我们用火攻。只要大火烧进去,廖翼的部下想不出来,都不行了。到时候,我们的人马再趁乱追击,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好!就这么做!”燕君击掌叫好,赞同道,“就按照聂将军说的做。那么,聂将军,这场仗就交给你来打。赵大哥,你和赵二将军负责带人去放火,聂将军,你和聂远率领人马前去攻击。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聂风、赵应先几人答应着,各自去做准备。聂云龙看到儿子和上位两个人每次都能有奇谋,而他们每次都能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不禁十分感慨。他一直都有意撮合儿子和上位,可是又想到上位已经是有夫之妇,看着儿子一天天地深陷,他又不忍心戳破,只求老天能怜悯他的孩子,给他一次机会。 赵应先兄弟俩的火攻很快就准备妥当了,可是却一连三天,都没有办法实行。原来,落霞山的山谷在西北面,只有刮西北风,才能让火势蔓延,可是一连三天,晚上刮的都是东南风。这让燕君十分着急。 燕君遥望着远处的山峰,感叹道:“要是青云能在这里,就好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能有法子预测出风向。” 虽然是这么说,却没有什么办法。一直等到第四天晚上,风向大变,刮起了西北风。赵应先兄弟俩带着人,去落霞山的山谷对廖翼的队伍进行火攻。廖翼有两万精兵,他一直很自负,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有人会来他驻扎山谷的地方进行火攻,结果,当起火的时候,他还正在营帐中欣赏歌姬优美的舞姿呢。 大火一起,队伍立刻就乱了套。山谷的地方有限,要是大火全部烧了起来,那么所有的人必定会葬身在里面。士兵们见状,齐齐往外面跑。其中,跑的最快的就是廖翼了。聂风兄弟,早已经得知了廖翼的样貌,在廖翼跑出来的时候,立刻就把他给生擒了。 剩下的士兵们,见到主帅被擒,当然连打仗的心思都没有了。再加上这时候,燕君和赵应先带了很多人,在山谷周围敲锣打鼓,摇旗呐喊,听上去似乎满山遍野都是锣鼓之声和摇旗呐喊的声音。那些士兵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早就吓的腿软了。他们纷纷出来,向聂风投降。 到了第二天早上,能逃出来山谷的士兵,都逃了出来,聂风清点人数,大约有一万九千余人,死了一共有一百多人,而那些人,大多不是烧死的,而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同伴们踩踏而死的。 看到廖翼的士兵们已经全部归顺了,燕君心中的喜悦和豪情,自然是可想而知。她先派人处死了廖翼,所谓铲草除根,廖翼是绝对不能活下来的,他和李长奉不同,留着他,始终是留着后患。 接着,燕君走到集中到一起的士兵们前面,大声说道:“你们现在投降了我燕君,我想,我应该对你们说的是生死与共,做兄弟有今生,没有来世,我们要一起活,一起死。可是,现在我当真不能这么对你们说。你们自己说,你们做得对么?你们一共有两万人,可是一场区区的火灾,就让你们全部投降了。这样,又怎么能打仗呢?又怎么能做勇士呢?我希望你们跟着我燕君以后,能够做到在战场上不怕死,全心全力去战斗!而我燕君,也向你们承诺,只要有我一天,就有兄弟们一天,只要有我荣华富贵,也一定会有你们的!” 接近两万人一个说话的也没有,场上一片静默。过了一小会儿,有人高声大叫了起来。紧接着,另外的人也高声欢呼了起来。他们大声叫着:“跟着上位,不怕死,有饭吃!不怕死,享福贵!”喊声惊天动地,燕君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收服了这接近两万人。只要有了足够的军队,打天下就越来越容易了。只要有了足够的军队,就有可能成就霸业。 安逸城,位于燕国都城蓟城的西南方向,相距蓟城不过三日的路程。 今日是安逸城中传统的对歌节,安逸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和平的军权交割,从燕军的统治下转为燕字营的统治,不过这些对于安逸城的百姓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谁来当权,与他们无关,只要城中没有战火荼毒,他们的生活安逸,他们才不在乎究竟谁来掌管城防。 每年一度的对歌节依旧在如火如荼中地如期举行,城中的男女老少们皆涌到了城东的如意居门口临时搭建的戏台周围,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完全看不出这座城市就在昨日已划出了燕王的统治范围。 如意居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戏台上的情景,一个方桌围坐了五人,除了燕君外,就是聂风四兄妹。今日难得军务清闲,在聂小岚、聂蓉儿两个小妞的鼓动下,燕君被二女拾掇着换上了女装,随后拉到了如意居。“恰逢”聂风和聂远两兄弟也来到了如意居,于是五个人围成一桌叫了酒菜一边用膳,一边闲聊。 第153章 看着聂远兄妹三人鬼鬼祟祟的表情,燕君严重怀疑这是他们三人事先设下的局,要不然怎么会正好这么恰巧,她们前脚刚进了如意居,聂远就拉着他的兄长也一齐到了如意居? 唉,他们几人在想借机撮合她和聂风两人,她岂会不知? 可是他们却忘了她已经成过亲,是有夫之妇,聂风不知情尚情有可原,但聂小岚三人她是亲口告知过的,不明白他们是如何想的,还要继续这么费劲地撮合她和他们的兄长,何苦呢?到头来受伤害的,还不是他们最为尊敬的兄长? 她却不知,他们敢如此大胆作为,其实是全权受了父亲的指示。 聂云龙也不知何故,突然之间极力提倡他们撮合燕君和聂风两人,不知是因为迟迟没有见到她口中所谓的夫君的缘故,还是因为燕字营的声势日益浩大,他开始在为聂家军做打算了。 想到此,燕君又是长长地一叹。 青云,你究竟在哪里,什么时候才回到我的身边?你知不知道你的娘子就快被人抢走了? 对于聂风,说丝毫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在楚国初次见到聂风时,她心中就对他存着一份特别的好感。他刚毅,他磊落,他是个顶天立地热血男儿,她崇敬他、欣赏他,然而,他们之间的缘分终究还是浅了。她先是爱上了秦风,情殇之后又逐渐发现了穆青云的好,直至最后嫁给穆青云,在这过程中,聂风没有在对的时间出现在对的地方,所以,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她想,或许他们就这样一辈子保持战友、上下级的关系也不错。在领兵打仗方面,她需要聂风替她执掌兵权、调度军队,因为他是这个时代真正优秀的职业军人,而她或许只适合在现代成为优秀的职业特工,所以她愿意完全信任他、愿意将天书与他分享。 思绪间,她偶然抬头,恰好对上聂风专注于凝视她的目光,她微愣了下,发现他自方才进楼开始,脸上的一抹浅红色就一直没有褪去过,他应该也猜到了弟弟和妹妹们真正的心思,所以觉得尴尬吧? 冲着他轻轻扯了下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试图让他放松些,聂风也跟着浅浅地一笑,笑得难得的腼腆。 三个不安份的小家伙见到这一幕,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大哥、君姐姐快看,楼下的对歌比赛开始了呢!” “那个女的好丑,都没有君姐姐千分之一的美,如果君姐姐上台表演,一定会迷倒全城的百姓。” “那是当然了!君姐姐要是上台,一定要找一个跟她相匹配的公子一起上台,最好就是像大哥这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 “那干脆君姐姐和大哥一起上台去表演吧?我们好期待呢!” 燕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嘛,说了半天就是想让她跟聂风两人上台去对歌,不是吧?亏他们想得出来! 也不想想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是燕字营的上位,一个是燕字营的大帅,让他们两个人去登台演出,那岂不是乱了套了?若是一不小心让军中的弟兄们见着了,也不知会传出怎样的绯闻,尤其是她现在还穿着女装,他们肯定会想他们的上位一定是男扮女装,跟他们的大帅搞背背山呢。 聂风也觉得三人胡闹,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特殊,不方便轻易在大街上露面,就算他真的同意上台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唱歌?这不是存心为难他吗? 英俊的脸孔上再次映出一抹浅红,他故意板着连训斥三人:“你们懂事些,现在可不比以往,君彦是燕字营的上位,怎么能在大街上随意抛头露面呢?更何况还是参加这等节目?” “这个节目怎么了嘛?我觉得挺好的,君姐姐现在穿的是女装,谁能认出她就是燕字营的上位?”聂蓉儿嘟着小嘴,不服气地反驳道。 “还顶嘴?要玩你们自个儿玩去!”聂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言语之中还是包含着无限的宠溺。 聂蓉儿一双灵动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连忙和其他两人使着眼色,打哈哈道:“那好吧,你们在楼上看,我们三个去参加比赛去。记得,一定要等到看我们比赛哦,可不许随便走了。”说罢,三人相互挤眉弄眼着,一起离开了。 没有了三人在旁叽叽喳喳,气氛反而变得有些怪异,两人尴尬地看了看彼此,相视而笑。 “聂大哥,最近你一直处理军务,又要亲自训练新收录的士兵,真是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若是离了军营,我倒反而有些不习惯,觉得无所适从了。”聂风说的倒是实话,自从重新领兵之后,他又找到了寄托,整个人恢复了从前身为楚国战神时的状态。远离楚国、远离楚国战神的日子,他也曾经迷茫过,他以为自己是不喜欢战场、不喜欢战争的,可是当他真正离开了战场,他却恍然发现其实自己早已和它融为了一体。 燕君轻盈地一笑,说道:“你天生就是个将才,战场就是你的舞台,你会充分发挥你的才能和价值的。” “士为知己者死,我今生只为你四方征战,称霸天下。”他的话语无比真挚,目光热烈,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燕君逐渐收回了目光,重重点头道:“好,他日我若是打下了天下,我就封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替我掌管天下兵权。” 聂风的脸上闪过一阵恍惚,能得到她如此的信任,他该欣慰才是,可是,他们之间难道永远只有上下级的关系,永远难以跨过那条鸿沟吗? 桌子上顿时陷入了静默。 邻桌的声音在此刻骤然响了起来,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期然地传入了燕君的耳中,她整个人都被镇住了。 “听说了吗?三日前,秦国的王叔靖王爷突然猝死在了王府,据说是秦王怀疑他通敌,所以下旨要将他赐死,结果人还没被押到刑场,他就心疾发作死了。真是可惜啊,听说靖王爷是个不错的人,文韬武略也样样精通,若不是一身疾病缠身,也不会一直不受重用了。” 燕君手中明显地抖动了下,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犹如晴空霹雳,那可是她的义父,待她视如己出的父亲,他们相处才那么短的时间,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脑海中不断浮现靖王爷的音容相貌,他那样一位善良慈祥的老人就这么去了吗? 秦风,你究竟想让我恨你多深?为什么一次次伤害我身边的人? 一股恨意夹杂着悲痛自心底油然而生,义父,我绝对不会让你枉死! “君彦,节哀顺变。”聂风感觉到她的心绪波动,伸手按在了她紧握微颤的手背上,轻轻地安抚,纯净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和关切。 “我没事……若是可能,我想尽快去趟秦国,义父走了,我必须去送送他。”身为女儿,哪里有不送父亲的道理?更何况他生前是那么照顾她。 聂风微蹙了下眉头,担虑道:“话虽如此,可是你独自一人去太过危险,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燕君苦笑了声,摇头道:“如果你我都走了,那燕字营怎么办?而且最近的风声很紧,燕王的大军已经向安逸城开来,不日就会来到城下,抵挡燕军的任务我只有交给你才能彻底放心。” “你放心,润之还在秦国,我到了秦国后就和他联系。秦国毕竟是天下第一镖的根基地,我不会有事的,有些事情我也该去处理一下了。我们想要入主燕国,只有这些士兵是不够的,等我回来,我会给燕字营带来最新的武器,到时候别说是燕军,就是其他两国的军队也休想击败燕字营!”黑亮的眸子瞬间乍亮,迸射出耀眼的自信的光芒,此去秦国,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 燕君坚持,聂风也不好再说什么。恰时,娇柔的歌声自楼下的戏台上传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皆觉得有些熟悉,于是立于窗台前望底下的戏台上看。果然,在戏台上对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聂蓉儿和聂云龙两兄妹。 别人上台对歌都是情侣,这两兄妹倒好,一上去就玩得不亦乐乎,这唱功也不错,有模有样的。燕君看着台上的两人,眉宇渐舒,方才心底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 聂风一看她的神情,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情不自禁地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那张俊魅的脸上光芒四射,勾人心魂。他忽然之间很感激弟弟妹妹们所做的一切,让他有了勇气冲破心里的阻碍,向前迈进了一步。 燕君微愣,想要推开他,头顶上方传来他低低的沉吟:“君彦,让我抱你一会儿好吗?”心神有片刻的恍惚,燕君停止了挣扎,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他的呼吸声或深或浅,心跳强劲有力,耳边不时传来吟唱,燕君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第154章 恰时,一男一女头戴斗笠,正好出现在了楼梯口,两人相拥的一幕撞入他们的眼帘。男子骤然止步,整个人浑身一震颤,使得后面跟随的女子也急急煞步,险些撞在了他的背上。 “师弟,怎么了?”黄莺般清越的嗓音响了起来,同时也吸引了燕君和聂风的注意力。 当燕君回首,只看到一男一女仓促转身下楼的一幕,好熟悉的背影,他到底是谁? 心口某处突跳得厉害,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呼之欲出,她推开了聂风,趴在窗口处往下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一男一女的身影,直觉告诉她,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们,否则为何她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她嘴里低低地轻念,心中、脑海中一片混沌,终于她朝着楼下破口大喊,“青云!是不是你?” 人群中,男子的身影明显僵了下,他没有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疾步消失在了人群中。 反倒是跟随着他的女子在人群中稍作了停留,转目望向燕君所在的方向,投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目光,让燕君再次生出陌生的熟悉感。 “青云、青云……究竟是不是你?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她嘴里不住地低喃着,脚下情不自禁地拔腿追了上去,无论对方是不是穆青云,她都要上前去问个清楚。 “君彦!”身子向后一倾,聂风无力地倚靠在窗栏处,低头凝视着楼下一抹身影急急地从酒楼门口奔出,追逐着,消失在了人群中。他的目光逐渐迷离,露出茫然之色。原来,她一直忘不了穆青云,哪怕只是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也会如此失控。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该如何面对她? 燕君紧追着戴斗笠的男子,穿过街市,来至一片树林。前方失去了男子的身影,但是她有种感觉他就在附近。 “青云,是你吗?” “青云,你出来见我!” 四周无人应答,唯有她的声音在林子里不断回荡。 “别喊了,他不会出来见你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燕君蓦地回首,恰巧见到女子摘去头顶上的斗笠,露出秀丽的姿容。 是她,墨欣儿? “刚刚那个人真的是青云?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燕君认出她是墨欣儿,就更加肯定了方才之人的身份,他既然是穆青云,那为什么不出来见她?她心中一直凌乱,忽而想起方才在酒楼上,她跟聂风之间曾有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躲避着她,不肯见她? 想到此,她连忙朝着林子里高声喊道:“青云,你出来!你误会了,我跟聂风之间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我爱的人是你,我嫁的人也是你,难道你都忘了吗?我一直在逸河城等你,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不得不离开。你能谅解我吗?” “青云,你出来见我,我一直都没有变,我还是原来的我!我一直在等你,你出来见我好吗?” 林子里除了她的回音,得不到任何的回声,燕君不由地失望了。 “你别喊了,我都说了,他不会出来见你的。”墨欣儿轻轻叹息,看着她如此真挚的言语和感情流露,她都不忍心再隐瞒她。 “为什么?你倒是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墨欣儿秀眉轻蹙了下,举目望向林子某处,叹息道:“他不能出来见你,并不全是因为你说的这些原因,而是他……他身上的毒发作了,没有解药,所以部分的身体开始溃烂,惨不忍睹,我想他是不希望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你说什么?什么叫身体开始溃烂?他到底怎么了?他没有拿到解药吗?”这个消息犹如晴空霹雳,击得燕君站立不稳,他迟迟不来见她,难道就是因为他身上的毒发作了,他没有拿到解药吗? 他怎么这么傻? “青云,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就更应该出来见我,我们已经成亲了,已经是夫妻,有什么事不是应该一起面对的吗?你不要躲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在意的,真的!” 她不住地朝着林子里呼喊,苦苦哀求,然而得到的仍然只是她自己的回声。穆青云躲在一棵树后,痛彻心扉,十指扶在树干上,几乎都要陷进树干里面。他现在变成这样,又如何能去见她呢?即便是见了又如何?到头来他身上的毒发,一样会死。 与其让她抱存着希望,然后希望覆灭,倒不如从此不相见。她的身边有聂风的存在,他相信就算他真的离开了,她也不会孤独寂寞。 心底酸楚莫名,为什么每次他刚刚触及幸福,上苍总会无情地将这份短暂的幸福夺走?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惩罚? “欣儿姑娘,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弄到解药,解他身上的毒?他现在……现在究竟还可以活多久?”燕君逐渐恢复了冷静,他不愿意见她,她没有办法劝服他,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为他寻得解药,解了他身上的毒。 “你想为他寻找解药?”墨欣儿颇为意外,想了想说道,“天道的解药只有师傅一人身上才有,可是倘若他不愿意给,那么哪怕是你对他百般求情,他也不会给的。师傅就是这样一个固执无比的人,他只相信自己,从来不相信别人。” “请你转告青云,我会为他寻得解药的,一定会!”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燕君再次环扫了一眼林子四周,毅然转身离开。既然他不愿意见她,哪怕她现在真的找到了他,那也是无用的,他的心病未除,事情就没有转机。 天道,你究竟是多强横的毒药? 她忽而想到了聂风,他的身上也残留着天道的毒药,那他会不会也跟穆青云一样,身体发生溃烂呢? 不可以,她一定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两个都不能死! 她狂奔着离开了林子,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形成。 “师弟,出来吧,她已经走远了。” 墨欣儿的话落下后,穆青云这才从一棵树后徐徐踱步而出,他头上的斗笠一直没有摘除,谁也看不到斗笠下面的面容究竟是什么模样。他的目光穿透斗笠前面的薄纱,遥遥地眺望着燕君消失的方向,静默不语,唯有他深嵌入掌心的指甲在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回到城里,燕君首要之事就是交待完一切城防和作战任务,将所有大权统统交给了聂风,原本她的秦国之行或许还要延后几日,但现在看来却是万万不能了,她必须即日就走,马上就走。 “聂大哥,燕字营的事就拜托你了。” 她没有多言,一切都隐没在了两两相望中,对他的信任,她从不怀疑。 “早点回来。” 聂风望着她策马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城门外,一颗心也跟着她遗失了。他没有问她缘由,可是他却猜到了此事必与穆青云有关,有失落、有伤痛,却没有怨恨,他欣赏她,或许也正是因着她的执着和深情,至少他得到了她全然的信任了,不是吗? 秦国郦城,靖王府。 白绫、白色的灯笼挂满了整个王府内外,每个进出王府的人皆是披麻戴孝,脸上挂着悲痛的神色。 靖王爷英明睿智,为秦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惜一生恶疾缠身,受尽了磨难,现如今他又惨死在了王府里,整个郦城乃至秦国,有多少人在为靖王爷抱屈喊冤? 一道通敌叛国的圣旨,强加在了靖王爷的身上,活活将一位爱国忠君的王爷气得一命呜呼。这样的君王又能明智到哪里去?人们的心中不免重新判定新君的威望。 王府门外,重兵把守,大门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 一匹快马疾飞而至,马背上一名青衣“男子”凛凛高坐,牵马停在了门外。 门外守卫的士兵认出了她,惊喜过望,连忙跑进府内高声大喊:“君公子回来了,君公子回来了!” 霎时间,这个消息传遍整个王府。 灵堂的棺木前,两名男子身披孝服,跪于灵柩前,神色萧然。这两名男子各有风姿,一个面容冷峻,英气十足,另一个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两个男人带着愁思,相互商议着。 “明王爷,我们现在怎么办?外面是大王的军队守着,我们根本出不去,更没法联系靖王爷的旧部。我怕时间拖得越久,靖王爷的军队会人心动乱,纷纷投靠向大王那边,到时候,恐怕就晚了。靖王爷临死前将兵符亲手交给我,让我将它转交给君彦,这是他留给君彦的兵力,我不能辜负他的托付,所以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王府、离开郦城。” “我也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要离开王府。你放心,我已经发信号联络了我的部下,今夜他们就会暗中潜入王府,护送我们离开。”秦翊面色沉静,黑漆的眸子里有股暗潮在时不时地涌动。 第155章 洛千云微泯着嘴唇,若有所思。恰时,灵堂外传来士兵们的高呼声,君公子回来了! 君公子? 秦翊和洛千云两人齐齐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君公子?哪个君公子?不会是…… “君彦?!”二人异口同声。 府门外,燕君高踞于骏马之上,面对马下迅速将她包围的士兵们,她丝毫不惧,昂首俯视着众人,扬声道:“回去禀报你们大王,就说我燕君回来了!我,燕国太子燕君,回来了!” 她的眼神如刀,狠狠地刮过每个人的脸,她的声音带着震慑力,使得在场的士兵们心底小小地颤动了下。她就是燕国太子燕君?大王一直在寻找之人? 她明知道大王在寻找她,还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郦城,她是不是疯了? “统统给我闪开!我要祭拜靖王爷!” 她手中的马鞭挥动,从士兵中央开出一条道来,也不下马,直接策马冲入了王府大门。士兵们面面相觑,也不敢追赶,因为她方才随意的一鞭,就让他们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究竟修炼了什么功夫,竟然达到如此恐怖的修为? 大王的命令是围住王府,不让里面的人逃出来,现在是进去一人,只要他们继续守住王府大门,就不算是失职,还是率先派人前去通知大王要紧,他们只须等待大王的命令即可。 燕君策马而入,刚进门不久,就见到秦翊和洛千云两人朝她方向疾步走来。 三人久未见面,再次重逢,各自的面上皆露出欣喜之色。 秦翊更是激动地跑上前,直接将燕君从马上拽了下来,拥入怀中。 “君彦,你可来了!” “喂,松手!我们有这么熟吗?” 燕君狠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瞥向他,心底却是暖暖的。这个已没有了昔日风光的秦太子,现在面貌焕然一新,冷骏的脸孔变得柔和,眼神之中多了些许忧郁和愁思。虽然他们的身份都有所改变,但他们之间的友情依旧,他们还是最为亲近的朋友。 秦翊不满地抿紧唇线,瞪着她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久不见,态度还这么恶劣!” 燕君轻笑了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洛千云,问道:“义父在哪里?我想拜祭他。” “跟我来吧!”洛千云深望着她,目光闪动,将所有的心思都隐在了心底。 奉上了三炷香,燕君跪在灵柩前,垂眸默哀,眼眶内湿润一片。想起往日的种种,想起义父对她的照顾和关怀,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 “义父,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您安息吧!”她喉中哽塞。 洛千云走上一步,轻拍着燕君的肩头,道:“君彦,这是王爷临死前让我转交给你的兵符,他得知你在燕国率领燕字营起义,他想助你一臂之力,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他事先和他的旧部打了招呼,只要你持着兵符前去军营,他们就会听你的号令。他们都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听从王爷的号令,哪怕是大王去招揽他们,他们也不会服从。这是王爷留给你的最后的财富了。” 燕君从他手里接过兵符,牢牢地攥在手里,义父到死都在为她着想,如此恩情,她何以能忘却? “义父,我一定会善待你的兄弟们,让他们实现他们的价值。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誓要统一天下,创建一个只有和平、没有战争的新世界。” 坚定的目光牢牢地凝视着前方,她这是在给自己下决心,她要得到解药,就需要有足够的实力与天道门对抗,这也是她此次来到秦国的主要目的。 秦翊闻听她的话,吃惊不小,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志向竟是这般高远。片刻怔神之后,他稳稳地抚上燕君的肩头,认真地说道:“君彦,让我帮你吧!秦国已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之物,我愿意成为你的马前卒,为你冲锋陷阵,打天下!” “还有我!我虽然不懂打仗,但我懂医术,我也能出一份力!”洛千云也主动开口说道。 燕君左右看着两人,面容不由地动容,伸出右掌,哽咽道:“谢谢你们!我燕君发誓,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同舟共济的战友,有我燕君在一日,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相视而笑。灵堂前呲呲作响的烛火见证着他们的誓言,从此后,他们便是最亲密的盟友,最为信任的君臣。 灵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人同时回首,一身明黄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 他始终还是来了。 一袭明黄色的龙袍里裹着伟岸颀长的身子,墨发用白玉簪挽起,黑白分明,逆光处,他的面容晦涩不明,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但那道强烈的目光却是直直地投射在燕君的脸上,让燕君感觉到了炽热的温度。 “君儿,你终于回来了!” 秦风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光线逐渐褪去,露出他俊美的脸庞,上面满是欣喜之色。 一道银光乍现,燕君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尖锐的刀锋直直逼向秦风的咽喉。待秦风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脖子上凉意森然,怔得他不敢有丝毫的轻动。 “君儿,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你!”燕君冷哼,眼底精光闪烁,传递出丝丝的寒意。 秦风神色一凛,露出萧肃之色,蹙眉道:“君儿,你听我解释,王叔之死与我无关,我也是被蒙在了鼓里。” “秦风,你休想狡辩!那道下旨分明就是你下的,若不是因为那道圣旨,王爷岂会气愤得心疾发作?” “是你害死了王叔,事实摆在眼前,你休想推脱责任!” “君彦,杀了他!为王爷报仇!” 燕君听着秦翊和洛千云两人的话,微眯了眼,冷声说道:“秦风,我给你解释的机会,让你死得明白!” “君彦,不要听他的狡辩,他的话不可信!”秦翊道。 燕君没有理会他的话,紧盯着秦风,冷冷地说道:“说,我只给你这一次解释的机会,倘若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秦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心绪。 “君儿,此事我确实不知情,圣旨也不是我下的。我已经查清楚,是赵倩茹那贱人假传圣旨,致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那赵倩茹呢?为何我没有听到你的王妃下狱或是斩首的消息?究竟是她假传圣旨,还是你暗中授意她替你传的圣旨,再将罪名推脱给他?”她的声调渐高,露出愤怒的神色,她压根不信他的话,她甚至怀疑整件事根本就是他们夫妻在背后狼狈为奸,害死了靖王。 脖子处传来麻意,她手中微颤,匕首渗入了他的肌肤,秦风身子后倾,露出僵硬之色:“君儿,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没有骗你!赵倩茹我暂时还不能动她,我有我的理由,你能理解吗?” 燕君冷哼:“理解?你要我怎么理解?你能让死人死而复生吗?哼,不能动她?我看她根本就是受了你的指使!秦风,我们之间没有太大的仇怨,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我重视的人下手!今日,我若是不能为义父报仇,我就枉称他一声义父!” 她握着匕首的手不住地颤动,明明只须轻轻动一下就能割破他的咽喉,可是到了节骨眼上,她竟然有些下不了手。 秦风,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害死义父的人是你? 楚国太子府,池塘边的初见,如今还历历在目。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过往,不是她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她爱过他,也恨过他。倘若不是他迷恋权位,不愿意放弃一切,他们也不会擦肩而过。 那一夜月湖上的旖旎,他许下了无数的诺言,她初次向他敞开了心扉,却也成为了他们最后的美好的回忆。离归镇的古槐下,所有的美好尽皆破灭,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君儿,你真的要杀我吗?我错了一次,难道你就判了我死刑,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我对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没有改变,你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倘若时间倒流,回到楚国,回到那夜的湖畔,我一定不会再选错了。哪怕我身上的毒无法解除,哪怕我随时都会死去,我也要和你相厮相守。” “君儿,我错了,没有你,我坐上了王位也没有任何意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放弃一切,和你远走天涯。哪怕我明天就会毒发而死,但至少今日我还能和你在一起。” 燕君手中的匕首继续微颤着,她苦笑:“晚了,都晚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而你,也不再是从前的你。” 秦风苦涩地轻笑,忽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他没有反抗,而是侧头将自己的脖子更加引伸了几分:“你下手啊,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你还是在乎我,不忍心杀我是不是?” 第156章 “不是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她狠狠地咬牙,闭上双目,只要不看他,不看他的脸,她就能狠下心来动手。她一定要杀了他! “嗖”的一声利响,一支飞镖自门外射了进来,直击在她的匕首上,将匕首击落在了地上。燕君蓦地睁开眼,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底反而松了一口气。背后已经一片冷汗,她转头望向门口,几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将灵堂的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群逐渐分开,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一身的戎装,英姿焕发,一双阴鸷的厉目却是狠狠地盯在了燕君的身上。 “赵倩茹?” 赵倩茹阴沉着脸色,边走边击掌冷笑道:“精彩,真是精彩的一幕!老情人见面,刀剑相向,还有比这更精彩的画面了吗?” “赵倩茹,你假传寡人的旨意,害死了王叔,此刻还想做什么?”秦风见到来人是她,顿时整张脸上阴云密布,冷冽的眸光瞪视着她。若不是那半粒解药还掌握在她手里,他早就下令杀了她,哪里还容得她到处肆意枉为? 赵倩茹将目光转向了他,一股股的黑色漩涡在她眼里打转,她恨,恨他的无情,到了现在,他的心里还是没有她!哪怕她方才救了他的性命,他也完全无动于衷,视她如仇敌。 既然是这样,她何必再委屈自己? 她仰起脖子,扬声大笑:“我想做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引她回到秦国,让她落入我早已设下的陷阱。她抢走了我男人的心,我就要让她死,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今日灵堂内的所有人都得死,也包括你!” “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将它毁掉,因为只有这样,别人也无法得到它!”她忽然抬起手,下令道,“来人,给我放箭!杀死里面所有的人!” 两边的士兵分开,露出整整三排的弓箭手,紧接着,数不清的铁箭如蜂巢一般射向灵堂,如箭雨疾下。 “大家小心!” “快躲到棺木后面去!” 燕君、秦风、秦翊和洛千云四人一边抵挡飞箭,一边朝着灵堂内的棺木后躲去,而那些守在灵堂内的士兵和下人们逃得迟缓了些,一个个的身体都被射成了蜂窝,惨不忍睹。 “赵倩茹,你想谋反吗?连寡人也杀?”秦风怒不可遏,没有料到赵倩茹会连他也一齐杀害。他更加料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积聚了这么多的兵力,看来她的确是蓄谋已久了。 “哼,你既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也无须再向你乞讨,奢望你会爱上我。我赵倩茹也不是吃素的,可以任由你一次次地伤害我!射箭,给我狠狠地射,杀了里面所有人!” 随着赵倩茹下令,箭势越来越猛烈,棺木的正前方已插满了箭头,许多零散的箭枝射在四人的脚边,只差少许就也成了蜂窝。 燕君左右看看其他三人,秀眉蹙起,跟他们商议道:“一会儿我先出去,你们趁机也跟着往外冲,速度一定要快!”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一个女人冲在前面?我来!”秦翊整肃着面孔,说着就要站起来往外冲,燕君连忙扯住了他。 “他们攻势太猛,你抵挡不住的!你若是死了,这里可没有人会为你难过。” 秦翊颇有些失落,道:“你也不会吗?真是没良心!” 燕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是想激他一下罢了,他倒当真了。转头看向在一边陷入沉思的秦风,她推了推他的肩头,问道:“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事情可以你惹出来的,若不是你到处惹桃花债,我们也不会陷入险境。” “就是!要冲也应该他第一个冲出去!”秦翊十分赞成她的话语,也跟着数落道。 秦风阴沉着脸,反驳道:“凭什么是我先?我可是一国之君,我若是死了,秦国必定大乱,难道你想看着秦国陷入混战之中?” 秦翊冷哼:“秦国没有你,照样不会乱,你可别忘了,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个王位本来就是我的,是你使了诡计,才篡夺了王位。你敢说父王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吗?秦风,你的所作所为老天看着,你别想抵赖!” “我再说一遍,父王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王位是父王临死前传给我的,千真万确!你知道父王是如何评价你的吗?有勇无谋、刚愎自用,这八个字就是父王对你的评价!” “不可能!你胡说!”秦翊发怒了,一个猛扑扑向了秦风身上,两兄弟就地滚出了几步远,陷入箭雨的范围之中。 “住手!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起内讧?”燕君见状,也不得不从藏身处飞跃出来,一边替两人阻挡着飞箭,一边喝骂。这两兄弟从前为了王位斗得你死我活,现在有了外敌,不但不携手抵抗,倒是自家人先打了起来,简直幼稚可笑得厉害。 赵倩茹在外面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抬手阻止了弓箭手,不由地放声大笑:“精彩,真是精彩!死到临头,还不忘窝里斗。秦风,我真是高看你了,其实你自己何尝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你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区区的女人,你就乱了心神,出宫之际也不带任何侍卫。如今落入了我的包围之中,今日你插翅也难飞。我不妨告诉你,我已经联络了楚国那边,很快楚国的大军就会来到秦国边境,到时候我们兄妹里应外合,秦国很快就能划入楚国的地界,而你就成为了秦国的罪人,亡国之君!哈哈哈……” “赵倩茹,你果然狠毒!”燕君咬着下唇,蹙眉凝思,倘若事情真如她所说这般,怕是真的不好办了。举目望向门外,她心中焦虑,为何她的人还没有到,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秦风和秦翊两兄弟继续互掐着,两人却在暗地里交换了眼色,一路滚动,直至接近门边时,两人突然齐齐跃起,左右夹击攻袭向赵倩茹。 “你们!”赵倩茹大惊失色,没料到他们有此一招,她急急后撤。 燕君也惊诧于突如其来的变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他们兄弟俩的计策,借以让赵倩茹放低警惕,然后偷袭反攻。没想到此时此刻,兄弟俩竟然能摒弃前嫌,携手合作,这不可不谓是新奇。 看准了机会,她和洛千云两人也跟着冲向了门边,洛千云手中一扬,白色的粉末借着风朝弓箭手们的方向扬了过去。一阵白烟弥漫后,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这白色的药粉能迷人心智,人一旦吸入立时生效。 “你手里还有这么个好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燕君大喜,一边持剑斩杀着士兵,一边跟洛千云搭话。 “我也是刚想到的,我是神医,可不是士兵或剑客,平日里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些。” 洛千云只懂些皮毛功夫,勉强自保,他紧跟着燕君,一边退一边随手丢着药粉之类的东西,倒是帮了不少忙。 “住手!统统给寡人住手!你们公主现在已经在我手上,她自身难保,你们没必要继续跟着她寻死!”打斗间,秦风和秦翊两人已将赵倩茹擒拿住,秦风掐着赵倩茹的脖子,威逼士兵们放弃攻击。他已看出来这些士兵多数是跟随赵倩茹来到秦国的亲卫,不可能是秦国的士兵,他眉头微蹙了下,看来他真是疏忽了,赵倩茹不动声色地将这许多的楚国士兵弄到了秦国来,他却毫无所知,真是失算! 士兵们见此,犹豫着相互对望,不知该如何继续,但终是停了手,望向赵倩茹方向。他们是楚国的士兵,是赵倩茹带过来的,如今他们的公主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他们就算杀了对方也无济于事。 “射箭!给我射死他们!咳咳……”赵倩茹依旧不死心,不怕死地大声喊着,想要跟他们来个玉石俱焚。 “都不许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 在秦风的一再威胁下,士兵们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徒手退到一旁。 燕君暗中冲着洛千云使了个眼色,洛千云收到,随手又再抛出一包药粉,恰时一股掌风自燕君的手中发出,作为助力,将所有的药粉统统推向了士兵们聚集的方向。 扑通、扑通……眼见着士兵们一个个倒了下去,燕君和洛千云相视一笑,露出得逞的笑容。 赵倩茹看到自己带来的人全部昏了过去,更加绝望了,她愤怒的目光瞪向燕君:“燕君,我要杀了你!我要你死!为什么,为什么自从你出现后,我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多?你是这世上我最痛恨之人,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贱人!你还敢口出狂言?”秦风手上加重了力道,冷声呵斥。 赵倩茹赤红着双目回首望向他,眼底的绝望之色更浓,她忽而放声大笑道:“秦风,我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了你!你是我命中最大的劫数!我好恨,好悔,我当初就应该听我父王的话,不跟你来到秦国的。我明知道你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离开楚国,可是我偏偏对你抱有期望,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为你付出,你就一定会回心转意爱上我。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你的心是冷的,你的心是铁做的,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 第157章 她冷眸一转,恶毒地盯向燕君,继续道:“为什么你眼里、心里看到人只有她?她到底哪里胜过我?她是燕国公主,却寄人篱下、假冒质子待在楚国,臭名昭著,而我是堂堂楚国的公主,父王最为疼爱的女儿,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射、谋略也是囊中之术,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我以为嫁给了你,就可以得到你的心,我甚至拿解药威逼着你让你接受我。而你呢,你不屑一顾,连碰都不愿意碰我一下!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秦风,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们是夫妻,就注定了这辈子的命运都是维系在一起的,那半粒解药我不会给你,死也不会给你!” “哈哈哈……我先走一步,在黄泉路上等你!” 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支金钗,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在场所有人都呆了一呆,没料到她会自我了断。 秦风恍然回过神来,扶着她的肩头,拼命地晃动:“解药呢!你快把半粒解药交给我!” 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赵倩茹冷冷地笑着,赤红的双目之中旋转着黝深的漩涡,她这是在报复他,报复他的无情,祭奠自己的痴心错付。她死也不会将解药交给他,他必须死,她要他和她一起死! “哼,赵倩茹,你三番两次地害我,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轻松?来人啊,剥去她身上所有的衣裳,将她绑在城门口,让所有的秦国人都看一看他们王妃的玉体,这就是背叛秦国、意图谋害秦国国君的下场!”燕君忽然在旁开了口,每一字每一句犹如针扎一般刺入赵倩茹的心口,比匕首穿心而过还痛。 她瘫倒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杀人一般的眼神凶悍地盯着她:“你敢?!” 秦翊、秦风和洛千云三人听闻此言,也愣在了当场,不敢相信此话是出自燕君的口中。 燕君蹲身凑近她的跟前,冷声道:“我为何不敢?我和你无亲无故,又屡次遭你暗算,我岂能轻易饶你?再说了,你想拉着我心爱的男人一起死,我岂能让你如愿?” 当她提及“心爱的男人”五个字,秦风猛然回神,心中大喜,她说心爱的男人,那是不是证明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 “君儿……” 燕君这时候可没功夫搭理他,眼看着赵倩茹时间所剩无几,她紧接着说道:“等你死后,我要先将你的尸体剥得精光,绑在城门口示众十日,然后再将你五马分尸,把每一块尸身分开来埋在秦国、燕国、西戎、北狄等不同的国家,就是唯独不埋在楚国,我要你的尸首流落他乡,魂魄也永不得回到故乡。这样一来,就算子归他日真的到了地府,你们也不会再见面,我就能从此高枕无忧。”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赵倩茹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燕君心底暗暗着急,倘若她就这么死了,那她的激将法岂不是白费了? 就在她以为赵倩茹就要断气之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赵倩茹伸手抓住了秦风的右脚,吃力地说道:“大王,我给你解药,只要你阻止她,不要让她亵渎我的尸首,我就给你解药。” 秦风眼睛大亮,急忙追问道:“解药在哪里?” “你、你先答应我……”赵倩茹不放心,紧扯着他的裤脚哀求。 秦风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赵倩茹释然地松了一口气,借着最后的一点力气,说出了藏解药的地点,随后撒手辞世。 现场一片静默,各人都陷入沉思中,一场变乱随着赵倩茹的死而消于无声。 秦风终于如愿得到了解药,此刻俊美的容颜上满布着精神奕奕的神采,容光焕发,他上前一步,握住燕君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君儿,谢谢你为我取回了解药,我发誓从今往后,我都会对你始终如一。你跟我回宫吧,我封你做我的王后,今生今世,我都只要你一个女人,我的后宫也不会再有任何女人出现。你答应我,好吗?” “君彦,你不能答应他!”秦翊在一旁急了,连忙上前分开两人的手。 秦风面色一沉,狠厉的目光射向秦翊道:“秦翊,你擅自离开封地,违抗圣旨,寡人还没有治你的罪,你现在还敢如此放肆?” “够了!”燕君突然暴喝了一声,喝止了兄弟俩的纷争,道,“秦风,方才我只是为了让赵倩茹交出解药才施的激将法,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情分。所以,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会跟你回宫,更不会做你的王后。”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也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夺取燕王大位,所以,我想跟你合作,借助你的力量攻下燕王宫。待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定的好处。” 秦风眼神忽闪,颇感到意外,她竟然要夺取燕王大位,这在他听来简直匪夷所思,一直知道她是不同的,不同与一般的女子,但即便如此,一个女子想要登上王位,这样的认识实在是太超出伦理常纲了。 “你想要成为燕王?” “是的,不止是燕王,我还要统一天下,创建一个新的时代。”燕君毫不隐瞒于他,因为他们现在可以是同盟,将来便是对手,分清双方的利益关系,这很重要。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如果是那样,我会去找赵熙嘉跟我合作。为了能夺得王位,哪怕是往日的仇人,如今也可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一切,还要谢谢你,是你教我的,为了到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秦风凝神思索了一番,叹息道:“君儿,你还在怪我当初食言,娶了赵倩茹吗?好,我帮你,我不止可以帮你取得燕王之位,还能帮你夺得天下。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燕君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蹙眉倾听,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条件。 他再次牵起她的手,深深地凝望着她,道:“我要你和我成亲,我们一起共享天下。” 甩开了他的手,燕君嗤笑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秦风不甘心。 “不妨告诉你,我已经成亲了,我和青云已经在逸河城拜了天地,结为夫妇。” 这个消息犹如一颗巨石投入每个人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她竟然已经成亲了,和她成亲的人是穆青云?这个消息实在太过突然,在场的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 秦翊冲动地上前,扶着燕君的双肩质问道:“什么时候成的亲,为什么我不知道?” 燕君不由地好笑,难道她成亲与否,还要经过他同意不成? “就在几个月前,那个时候,你在秦国,山高路远的,世态也不太平,所以婚礼就没有办得太铺张。” “那燕王知道吗?他知道你成了亲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成了亲,那也是不作数的。”秦风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打击,他的身子摇晃了下,忽然想到了燕王那里,或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和希望。 却不想燕君冷声嗤笑道:“燕王?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王,我的父王乃是仙逝的前任燕王,是现在燕王杀害了他,谋权篡位。所以,我成亲根本就不需要父母之命,因为我的父母早已双双过世。” “那也不能作数!你是一国的公主,你成亲必定要诏告天下,必定要……”秦风激动得语无伦次,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等待了这么久,难道等来的就是她已经成亲的消息? “总之我不管你有没有成亲,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他上前紧紧地拥住了燕君,害怕从此就真的失去了她,再难挽回。 “你放开!”燕君暗中使了内力,将他震了开去,面色肃冷道,“我这次来只是想跟你合作,至于其他的,抱歉,我不想谈,我们之间也没有可谈的。你给句痛快话吧,到底要不要帮我,要不要合作?” 秦风讶异地望着她,震惊于她的强大力道,她的身上竟然能释放出如此强劲的力道,她究竟修习了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他眼神微敛,忽然想到了天书,那仍然藏于王宫之中的天书,看来他很有必要去重新检视一番,看看它的真伪。他有种感觉,她惊人的变化必定和天书脱不了干系。 “好,我答应和你合作!”他下决心一般点头同意了,他深信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那么他必定能想到办法留住她。跟穆青云成亲了又如何,他照样可以将她从穆青云的身边抢过来,凡是他秦风看中的东西,他都会不惜一切地将它夺过来。 见他点头答应了,燕君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有了秦军的相助,她相信攻下燕王宫指日可待。眼下她急切地想要夺取大权,这样才有足够的实力跟天道门抗衡,为了得到解药,救穆青云和聂风,她可以做任何事,哪怕是和南宫神野一起合作对付他的师傅…… 第158章 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断地进行着算计,这是一盘棋局,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就是满盘皆输,她不介意赌上一把大的,甚至可以赌上她的未来和人生。 王府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未几,何润之领着一帮天下第一镖的弟子冲入了王府,见着燕君安然无恙,他跟着松了口气。 “师傅,我们刚刚在来的路上碰见了许多士兵的埋伏,跟他们恶斗了一番,这才赶来这里。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真要悔死了。” 嘴里说着关切的话语,可是他的神色却有些俏皮,可能是看着危机已经过去,所以特意制造些轻松的气氛。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他已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彻底蜕变,成熟了,也稳重了,能独挡一面。 最大的变化是,他由从前的手无缚鸡之力,到现在已会些防身的功夫,虽然不是很精通,但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了。 “润之,你来得正好,找些人清理一下尸体,我们今日还是要住在王府里。” 秦风一听,不赞成道:“这里脏乱得很,到处血迹,你还是跟我去王宫里住吧。” “王宫?”燕君唇角勾芡,不由地冷笑,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住到王宫去算是怎么回事?” 她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距离感,秦风颇感无奈,叹息道:“君儿,既然我已经答应和你合作,那我们就是盟友的关系。作为盟友,我邀请你到王宫居住,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吧?再说了,要出兵燕国,助你夺得燕王之位也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我们得从长计议才行。” “你不必说了,今日赵倩茹犯上作乱,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住在王府,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详谈。你走吧,我要给义父守灵了,不送。” 燕君直接就转身,回了灵堂,算是对他下了逐客令。经历了这么多事,若说完全没有感觉了,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对着他,她总是会想起他当初的背叛,心底深处还是会隐隐作痛。 “君彦,我陪你一起给王叔守灵。”见着燕君对秦风下逐客令,秦翊暗暗欣喜,走上前,用他的身躯阻挡了秦风的视线,将燕君纤瘦的身影全部遮挡起来,不容任何人觊觎。 方才听闻她已经成亲的消息,他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他却赞成弟弟的一句话,哪怕她真的成了亲,他照样不会放弃。一旦认定目标,就直追到底,他秦翊不是肯轻易退缩之人。 秦风冷骏的面容上起了波动,黑瞳闪过潋滟的波纹,他不会放弃的,她会需要他、重新接受他的,他有这个信心。不过眼下,有件事他急需验证,他也该回宫了。 暗夜寂静无声,万物沉浸在梦乡中。 秦宫的藏珍阁,秦风站立在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匣前,有一股浓浓的漩涡在他的眸底形成,周身上下寒意不断地渗透。 假的,果然是假的! 好你个穆青云,竟然来了一出苦肉计,偷梁换柱,悄悄将真的天书给盗走了。 时隔数月,他竟然一直都未曾发现,如此说来,燕君身上突然拥有那么奇特的功夫,或许就和天书有关。他们真的找齐了三部天书,得到了天书里面的内容了吗? 在楚国时,他们三人曾一齐合作盗取天书,曾经的协议仍在,如今却是他们二人先得到了天书,而将他摒弃在外,这怎么可以?他不甘心! 天书,他也应该有份! 他静静地站立着,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直至他忽然勾唇扬笑,恍然想通了一切,才飒然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珍阁。 五日后,燕国境内,燕字营与燕国的军队展开了殊死之战。燕军这边的将领乃是二皇子燕汐,他所统领的燕军三十万精锐是燕国所拥有的主要兵力,大军将燕字营包围得密不透风,打算在安逸城外全歼燕字营。 “燕字营的实力怎么变得这么弱?你去看看,聂风究竟在什么地方,务必将他生擒活捉!”燕汐一身甲胄,头戴银盔,挺身傲立于马上,遥望着战场中央。他的心底升起一抹不安的心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闻燕字营一共有五万人马,可是他眼前所见的兵力似乎只有传闻中的一半,那么另外一半又去了哪里?还有聂风呢?从包围燕字营到现在,他连聂风的身影都没有见着,莫不是……不好,中计了! 他恍然觉悟,忙分出兵力来打算返回蓟城,聂风若是不在此,那么极有可能是分兵去突袭都城去了。此次他全力围剿燕字营,几乎是调动了蓟城附近所有的兵力,倾巢而出。倘若聂风此时去攻打蓟城,那么无须几万人马,只须带上他从前的聂家军,就能将燕宫夷为平地。 他怎么如此大意,没有想到这一招?聂风果然是个不寻常的人物,他险中求胜,不惜丢下一半的兵力来拖住大军,来换取他攻下燕宫的时间和机会。难道他就不怕剩余的一半人马被他全部歼灭吗?这样敢取敢舍之人,才是干大事之人。可惜啊,聂风不能为他所用! “快!快回兵保卫蓟城!” 蓟城倘若丢失了,他也就无家可归了,最重要的是,他的父王还在燕宫之中……想到事情可能的恶劣发展,他豁地一身冷汗,哪里还有平日里为了掩人耳目而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态,俊美的脸庞上尽是肃穆的神色。 “哈哈哈……好弟弟,你此时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迟了!” 远远地,他看到滚滚的尘土飞扬,马蹄翻飞,数不清的兵马忽然而至,冲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在这些兵马的最前方,一袭红衣耀目,她在马上肆意地大笑着,策马疾驰。 是她,她竟然回来了! 在她的身后跟随着的是几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如雷霆之钧,势不可挡,他依稀看到大军之中飘扬着几面旗帜,那上面分明绣着“秦”字。 是秦军,她竟然带来了秦军做后盾,她是不是疯了? “皇姐,你怎么能联合秦军进入燕国腹地,难道你想让燕国覆灭在秦军的马蹄之下?别忘了,说到底,你还是一个燕国人!” 燕汐手心里全是汗水,他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别说现在回兵营救蓟城已经来不及,就是眼下能不能顺利逃脱,也成了问题。 “燕国人?不错,我是燕国人,我还是燕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在楚国为质六年,为燕国做出了牺牲了燕国太子!所有的燕国士兵给我听着,聂将军已经带着他的三千聂家军攻入了燕宫,很快就能擒拿住燕王。燕王昏庸,不顾百姓的死活,使得燕国上下灾祸不断,遍地哀号,现在,是到了我们奋起反抗之时。” “我乃是燕国太子,决心大义灭亲,推翻燕王的统治,建立一个新的政权,让每一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丰衣足食。你们是军人,为燕国卖命多年,马革裹尸之后,你们的家人能得到些什么?他们依旧被当官的欺压着,苛捐杂税,苦不堪言!” “我在这里可以向大家承诺,凡是军人的家属,都将受到朝廷的保护,任何人都不得欺凌他们,而且还可以免除赋税,让他们丰衣足食,一生无忧!” “想跟着我起义的,就杀了燕汐,取燕汐人头者,我给他封侯拜相,赏金万两!” 燕君遥遥的一番言语煽动,暗使了些内力,将声音传得极远,几乎每一个士兵都听到了这些话,人心浮动,两军交战的形势也逐渐缓和下来。 他们的太子殿下要起义,推翻燕王的统治,还承诺凡是军人的家属都可以一生无忧。他们参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给家里的亲人一个安稳的生活么?许多士兵开始动了心思,不再与燕字营的士兵相抗,但也不敢贸然反水对付他们的二皇子。毕竟双方的兵力目前看来不相上下,一旦真的打起来,双方胜负难料,他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看到士兵们的反应,燕汐就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心思,顿时勃然大怒,他遥指着马上的燕君,厉声道:“燕君!你是什么狗屁太子?我才是燕国名正言顺的太子!” “大家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她根本就不是燕国的太子,她来历不明,身份诡异,名不正言不顺。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女人如何能做一国的太子?哈哈哈……” 他忽然想到了燕君最为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女子的身份,女人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任何地位的,谁能相信一个女子能撑起一方的大权,统领燕国呢? 果然,当士兵们听闻燕君是女子时,一个个都失望了,再次拾起刀剑和燕字营的士兵交战到了一处。 是啊,他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女子的话呢?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成为一国之君。如此根深蒂固的思想植入每个人的心头,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燕汐的一方。 第159章 眼见着事情就要成了,谁能料到燕汐忽然揭穿了她的女儿身的事实,功亏一篑。万恶的封建思想!既然是这样,那么她就用实力来向所有人证明,女人同样能驰骋沙场,同样能指点江山,叱咤风云! “哈哈哈……燕汐,你简直是找死!我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你们看不起的女人的本事!”她忽然从马背上腾飞而起,朝着燕汐的方向直袭而去,一袭鲜红的披风在半空中铺展,气势如虹! 燕君凌空袭向燕汐的方向,势如闪电,根本无视前方刺来的一柄柄长矛和刀剑。体内的功力运转,她的手掌逐渐幻化成了金黄色,至刚至霸。金色的巨掌尽朝刺来的长矛和刀剑打去。血肉之掌与锋利钢剑碰撞,并没有想像中血肉横飞的场景,而是长矛和刀剑在她金掌之下化为碎沫。这就是她从天书所习的一招金印如山,强横的掌力,至刚至霸,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转眼间,她已闯过了重重的阻碍,来至燕汐的跟前。砰地一声,她震毁了燕汐刺来的长剑,手掌来势不减地朝燕汐胸前打去。又是砰地一声,燕汐应声被打到三尺之外,倒地不起。 燕君没有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一起一落间,已将燕汐擒拿在了手里。擒贼擒王,她以一人之力或许无法抵挡几十万人马的轮番攻击,但对付区区一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们看到了吗?现在燕汐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谁还敢说女人没有能力打仗,没有能力成为一国之君?我告诉你们,无论今日你们是否投降,都没有人能阻挡我成为燕国之主的决心!我现在数到十,放下武器的人生,继续顽抗的人死!一、二……” 她的数数声犹如一个个的催命符,听得人心惊胆颤,尤其是她说话声暗使了内力,想要人听不到都难。原本还在酣战中的士兵们都一一停了手,他们亲眼见着她轻而易举地捉到了二皇子殿下,犹如探囊取物,这样的力量和本事实在骇人听闻。 现在他们的命运就掌握在了她的手里,主将被掳,他们犹如一盘散沙,殊死拼杀或许能留下一条性命,可是之后呢?燕宫都被破了,他们还能效忠于谁?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他们还是燕国的军人,服从一个女人又有什么所谓?更何况她承诺了给他们的家属良好的待遇,相信她不敢随意地违背诺言,与其拼死为燕王殉葬,倒不如弃暗投明,投奔了她去迎接新的政权的来临。 “你们是燕国的军人,难道想成为亡国的奴隶,为秦国人所践踏?”燕汐不死心地挣扎,一边继续蛊惑人心,此刻的战争已非刀剑撕拼,而是争取人心,谁能得到人心,谁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士兵们原本就要放下武器了,可是一听到他的话,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秦国人的军队还在这里,他们怎么能肯定秦国人不会干涉燕国的内政呢? “住口!燕国只有我们燕人自己来统治,与秦国人无关,他们不过是我借来的兵马,待燕国的内政平息,他们就会撤离燕国。” “谁信你的鬼话?秦国人早就对燕国虎视眈眈,你以为他们会乖乖地撤离燕国?别傻了,看看你身后的几十万秦国大军,他们早已将燕国视作了盘中餐,早晚会将你也一块儿吞食的。” 燕君深深地蹙眉,其实他的话不无道理,在向秦风借兵之时,她也想到这个隐患的可能性。可是她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尽快地拿下燕宫,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有足够的实力跟天道门抗衡。至于秦风是否另有打算,是否包藏祸心,她也只有日后再来对付他。 “你以为我会这么蠢,等着别人来鸠占鹊巢吗?我不妨告诉你,我要的不止是燕王之位,我要的乃是天下之主。秦风算什么?我早晚收拾了他!”燕君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唇边扯出一抹残忍的冷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带领着燕国一步步走向强大,到最后吞食整片大陆。燕王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给燕国带来希望,让燕国无敌于天下。” 燕汐被她的话语给震慑住了,不得不说她的志向让他吃惊,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她哪里来这么大的野心想要吞噬整个天下? 然而也正是因着她这一番话,他逐渐收敛了怒意,平静地说道:“我很佩服你的抱负,这也是我多年来的夙愿,只可惜父王年迈昏弱,早已失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我即便有这个心,也无用武之地。我只想看到燕国强大起来,不再受其他楚国的欺凌,我也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本性,做一个风流成性、昏弱无能的二皇子,也不必看着你一个弱女子顶替我到楚国为质。” “皇姐,你放了我,我愿意帮你夺得燕王之位,更加可以辅佐你笼络人心,稳定朝局,让你的王位坐得名正言顺。你可能不太了解燕国的朝政,在燕国有四大家族的势力支配着朝中上下,你夺得王位或许容易,可是你想坐稳王位,彻底地收服他们却很难。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对付四大家族的势力,只求你饶过父王、母后的性命。” 燕汐出人意料的一番话,让燕君陷入沉思中,甚至忘记了方才正在数数当中。说到底,她和燕汐之间是没有仇的,一切都是上辈人的恩怨,倘若聂风真的捉到了燕王,她也不可能真的杀了他,从而激起众怒。 她的余光若有如无地飘向了秦风所在的方向,外敌环伺,她也需要帮手来协助她一起对抗外敌,因为她始终对秦风不放心。他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此次肯轻易答应她协助她夺得王位,背后的算计和打算无人知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秦风是怎样的一个野心家,她心知肚明,不得不防。 “不是我不能信任你,为防止你背叛我,我得让你先服下毒药,等我真正信任你之时,才能将解药给你。”她掰开了他的嘴,强势地将一粒药丸丢进了他嘴里,这才松手放开了他。 “想让我看到你的忠心,现在就看你的表现了。”她隽秀的眉毛抬起,注视着他,看他下一步的举动。 燕汐轻咳了几声,摸摸自己的喉咙,那药丸入口即溶,已经进入了他的咽喉。他表现得很平静,眼底波澜不惊,他举目扫向自己身后的燕国大军,忽然跃上了马背,高声呼吁道:“将士们,我已经决定追随燕君公主,她是先王的血脉,燕字营的统领,她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我们燕国的君主。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誓死追随燕君公主,将我燕国发扬壮大,抵御外敌,守我河山!” 士兵们被这一突发的状况给弄懵了,先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此刻却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迫使二皇子殿下突然反水拥护对方?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连二皇子殿下都归顺了,他们再继续抵抗也毫无意义,或许跟着燕君公主,他们将迎来不一样的前途。 这时,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有士兵高声传报:“报!聂将军已经攻下了燕宫,擒拿了燕王一干人等,等候上位的指示。” 这个消息无疑是一记猛药,使得燕军士兵们的心防彻底崩溃了。连燕王都被掳了,他们还能有什么盼头,不如早早归降了。 “我愿意归降,追随公主。” 人群中有一人率先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其他人也跟着陆续丢下武器,哐当哐当的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响耳不绝。 燕汐浑身跟着一震,心里虽然已有了预感,可是当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还是受到影响了。他忽然有些庆幸,他提前向燕君表明了忠心,若不然的话,恐怕此时他更难说服她。 秦风远远地据于马上,观察着这一切的始末,他没有插手此事,就是想看看燕君的真实能力。原本听她说志在天下,他还不以为然,因为他骨子里也不相信女人真的能统驭天下,然而此刻,他吃惊不小,暗自心惊,她绝对是个强大的敌手,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后患无穷。 可是要除去她,他下不了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将她永远地绑在自己的身边,让他们的利益化为一体,这样一来他无须再忌惮她的实力,更无须担忧她成为他争夺天下的竞争对手。 通往燕宫的路上,燕字营所经之处,杀戮无数,贵族们闻讯纷纷逃离,不少贵重物品四处散落丢弃,偶有胆大的百姓们走出家门哄抢这些贵重物品,甚至有人抢夺遍地尸骸身上的财物。 燕君骑马,在大军的护送下,自大街上而过,看到眼前这一幕,恍惚有隔世之感。自从回忆了原来燕君的记忆后,对于燕宫的记忆也回来了,燕宫留给她的是一座囚笼的印象。她在里面时不自由,出了燕宫,又换到了楚国的质子府,同样不自由。而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为了燕国之主,燕宫不再会是她的囚笼,而是她的根基,施展才华和能力之地。 第160章 看着惶惶不安的百姓们,她的心情愈加沉重,忽然间感觉自己的肩头压下了重责。她不再仅仅是为了对付天道门而成为一国之主,而是想真正地给千万百姓带来自由和快乐。 燕宫的乾熙殿就在眼前,燕君一身铠甲凛然威武,拾阶而上,雕龙饰凤的玉阶上血污蜿蜒,她的步伐稳而不乱。 十几具尸身横卧在玉阶的前方,宫缎华服被鲜血浸透,她依稀认得那几人的容颜,他们应该是燕王跟前的贴身侍卫和宫女。他们死相凄惨,鲜血从细细的刀口处大片涌出,汇成血河,凝结在了他们身下的玉阶上,腥红刺目。 浓烈的血腥气冲入鼻端,姬萱微蹙了下眉头,只是片刻,两边的士兵们就齐聚了过来,将所有的尸身搬开,给她让出道来。 其实她没有必要感到悲凉或是内疚,但凡夺取权位之路,哪一条不是踏着别人的鲜血和尸骨走过来的?她没有错,她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她对兄长的承诺,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不顾惜。 “请燕王陛下登上宝座。”聂风率领着他的近身侍卫们大步流星地走近前,屈身下跪,高声宣唱。他淳厚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内外,玉阶上下,众人齐齐匍匐在地,跟着山呼。 燕君越过他的肩头,举目望向了大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的宝座,闪烁着星辰的目光逐渐沉淀了下来。这条路漫长而艰难,或许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她提脚绕过聂风,专注地凝视着上面的宝座,一股股的思潮如海水一般涌来,所有的记忆都汇成了海洋,在此刻不断地旋转和回放。值与不值,得抑或是失,此刻已容不得她去多想,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瞄准目标,稳稳地向前,若是前方有阻碍,遇神杀神,遇魔拭魔! 右前方忽然一道银光乍闪,她看也不看一眼,袖中抖动,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直直地射了出去,正中对方的咽喉,一击毙命。 大殿两边陈列的大臣们齐齐发出惊呼声,原本就已经胆寒的身心此刻更加畏惧,谁也料不到他们燕国昔日的长公主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武艺高超。有些胆小的早已吓得腿软,有些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这还不够,殿中央响起她魔鬼般来自地狱的声音:“顺我者倡,逆我者亡!谁想试探我的底线,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大臣们吓得更加不敢大声地喘气,生怕引起她的注意,惹来灭顶之灾。 燕君继续向前走,在她的身后,聂风早已命人将尸体拖走,他随后紧跟在了燕君的身侧,以免再有人暗中行刺。他眉头深锁,千算万算,还是留下了漏网之鱼,险些害了她,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后悔莫及。 乾熙殿上,夕阳西照,光芒直射在金龙雕饰的龙椅上,照得燕君睁不开眼。待云朵偏移,遮挡住了强烈的光照,她逐渐看清了殿下依旧匍匐的大臣们。 “平身吧。”她低低地说了句,语气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惊。 “谢大王!”大臣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上爬起。 燕君暗中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有的畏惧胆寒,不敢正眼瞄视她,有些偶尔抬眉瞧她,却在她余光扫过时又仓促地收了回去。其中唯有一人腰板挺直,目光炯炯,他目不斜视,站在那里巍峨如山,颇有气势,这个人吸引了燕君的注意力。这样的人不卑不亢,不畏权势,若不是不能为她所用,那么必然会是一大祸害。 燕君朝着底下环扫了一圈,问道:“哪位是南宫世家的爱卿?” “微臣南宫若愚,拜见大王。”一个声音自左侧响起,正是方才引起燕君注意之人,他此刻微颔着首,但丝毫没有卑微之色,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来。 燕君眼神微变了下,又问道:“南宫神野是你何人?”看他的年龄大概五十上下,其实她不问也知道南宫若愚就是南宫神野的父亲,也是燕王册封的东陵王。 南宫若愚明显地微愣了下,随即回道:“南宫神野真是微臣的长子。” “哦,原来如此。”燕君假作恍然大悟的神情,点点头,突然说了句足以使得满殿震惊的话,“寡人与阿神哥哥自幼订了婚约,如今寡人新登王位,也是时候充纳后宫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后宫也不可空置着,若是爱卿没有意见,寡人想尽快择个吉日与阿神哥哥完婚。” “哐当”一声脆响自大殿右首的位置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扫向了那里,只见原本握在聂风手中的宝剑哐啷落地,他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态,震惊地望着王座上的燕君,似乎在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 然而他没有问出口,倒是有人替他说了。 “君儿,我不许!我不许你跟南宫神野成亲!”秦风作为秦国的国君,也列席在了大殿的一席上,作为观礼的宾客。他万万没有想到燕君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南宫神野成亲,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更不明白她既然已经嫁给了穆青云,为什么还要和南宫神野成亲? 他愤怒了,双目赤红着瞪着燕君,向她质问。 燕君唇角冷冷地勾起,浮起一抹浅笑,说道:“这是寡人的婚事,秦王殿下似乎没有权力干涉,再说了,这桩婚事当初还是我父王在世时为我订下的,我怎能不遵从?” “那我呢?你就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我?我今日不妨就在这大殿上撂下话,你若是和我成亲,我愿意将秦国的一切双手奉上,如若不然,就别怪我挥军攻打燕国!”他冷笑了声,继续说道,“燕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内战,根本不堪一击,现在我秦国的大军还在燕国的境内,随时都可以包围燕宫,使燕国成为我秦国的领土。” 他的话立即在大臣们中间掀起了巨浪,燕宫刚刚经历一场变故,莫非还要再次面临血洗和灾难?秦国大军虎视眈眈,大王这不是摆明了引狼入室吗? 他们以为大王会发怒,或是反驳秦王的话,然而他们的大王的回复再次让他们震惊和迷茫了。 燕君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一拭去上面仍然残留的血迹,眼睑下垂,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眸底,漫不经心地说道:“难得秦王陛下不弃,对寡人亲睐有加,寡人又怎么会辜负了秦王陛下的一片心意呢?反正寡人现在是燕国的大王了,凡君王者,后宫三千也不为过,更何况寡人现在尚无后宫,同时纳两位王夫想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不知道秦王陛下是否愿意屈尊和我燕国的汉王爷一道入宫为王夫呢?” “你说什么?!”秦风震惊,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她的口,甚至她怀疑眼前之人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燕君。此刻的他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她将他视作了何物,竟然要他和南宫神野一道入宫成为她的王夫? “秦王陛下没有听清楚吗?我说要不你和南宫神野一道和寡人成亲,要不你我之间的缘分已尽。没办法,我和阿神哥哥的婚事是父王订下的,岂容更改?除非……”燕君故意顿了顿,一脸的慵懒之色,仿佛她在讨论的根本不是她的婚约大事。 “除非什么?”秦风怒吼着,双目紧紧地盯着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除非阿神哥哥发生了什么意外……呸呸,你看我胡说的,今日是寡人的大喜之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实在不妥。秦王陛下也无须这么快就答复寡人,既然来了燕都,就多住上几日,让寡人以尽地主之谊。” 她此话一出,南宫若愚当即变了脸,她话外之音,岂不是在唆使着秦王杀了南宫神野,这样他才能独自霸占大王一人?好恶毒的心啊,他们南宫世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她竟然要下这么狠的手? 秦风闻言也锁眉陷入沉思,她话中的意思他自然也听出来了,没错,显然她是想借着他的手为她除去南宫神野,那么他呢?她会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除去他? 君儿,你会这样对我吗? 他寻思了一番,为了得到她,为了能和她相厮相守,他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倘若这次错过了,他或许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得到她的人或许容易,他只须下令让秦国的大军攻下燕宫,这胜算还是占了很大份量的,但要他也知道想要得到她的心很难,她一旦认定的事,没有人可以动摇她。他愿意一赌,为了他的幸福,也为了万里江山。 退朝后,回到了属于燕王的寝宫,周围奢华的一切皆入不了燕君的眼,此刻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盘算,一步也不能走错,否则她将失去的不止是王位,更是她最爱的人。 “来人,更衣。” 在宫女的服侍下,她褪下了沾染血迹的铠甲,换上了一袭华丽的宫装,因为时间仓促,根本没来得及准备龙袍,所以她只换了身简单的便服,而且依旧是男装。 第161章 刚刚换完衣裳,就听外面的侍卫禀报,说聂大将军求见。 燕君犹豫着要不要见他,他想要说什么,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他的疑问、他的不解,她该如何跟他解释。在大殿上看到他吃惊、失魂落魄的神情,她的心也跟着抽痛,她忽而想倘若青云得知她要成亲的消息,会不会彻底绝望,甚至痛恨她? 可是一想到他现在的状况,她不得不狠下心肠,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得到解药,哪怕是付出她的生命。 “君彦!”聂风见她迟迟没有回音,心里焦急,直接闯了进来。门外的侍卫皆是他的手下,没人敢拦着他,所以他顺利地进了她的寝宫。 燕君眉心耸动了下,故意板下脸喝骂道:“聂风,你好大的胆子!你私闯寡人的寝宫,还将寡人放在眼里吗,你该当何罪?” 聂风微愣了下,脸上浮现一抹痛苦之色,他屈膝跪倒在她跟前,颔首道:“聂风知罪,聂风甘愿受罚!” 燕君心中一颤,再也无法假装下去,当即上前扶起了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为难你的。以后在我面前,你都无须下跪。” 聂风一时情难自控,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地相拥:“君彦,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浑身顿感无力,燕君任由他抱着,没有推拒,她闭上双目倚在他的胸前,幽幽道:“聂大哥,你相信我吗?就算我成为了燕国的国君,我都不会改变的,我还是原来的我,你曾经在楚城见到的我。”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理由,你非这样做不可?”聂风低头凝望着她,她的脸略显疲惫,脸孔也瘦弱了几分,她到底承受着怎样的负担而至于此? 燕君依旧埋首在聂风的胸前,闭目幽幽说道:“聂大哥,不要问为什么好吗?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是她不想同他坦诚,只是她担心告诉了他真相后,他会阻止她。他的付出、他的真心,燕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现在她想做些什么来回报他,所以她坚持。 “好吧,我相信你,可是婚事……”聂风轻叹了声,一想到她即将有两个王夫,就好似有一把锥子不断地击打在他的心口上,他通彻心扉。 “放心吧,不会有婚事的。我会将婚事定在半年后,半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我有信心,在半年之内,达成我的目的。”燕君睁开了眼,一股黝暗的漩涡在眸子旋转,最后隐没于无形。她给了自己半年的时间,倘若半年内,她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也不会成亲,因为她已经成了亲,有了丈夫。 “那半年后呢?”聂风低头,希冀的眼神望着她。 “半年后……”眼神逐渐迷茫,燕君退离了他几分,伸手触摸他的脸颊。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活,让他的肌肤晒成了古铜色,削瘦刚毅的轮廓,嘴唇紧抿,还有他那一双炙热而深情的眼睛,让她逐渐沉沦,陷于其中。 是啊,半年后,她会和穆青云在一起,那么他呢?她又该如何对待他? “君彦,我不要什么权势,也不要锦衣玉食,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看着你,陪着你,为你做你想要做的事。” 她的手被聂风握在了手里,温热的吻印在她的掌心处,温暖她的心同时,也让她心底丝丝颤动。 “聂大哥……”她柔柔的一声轻唤,逐渐陷入情迷之中。 然而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统统给我滚开!我是你们大王的未婚夫,我想见她,难道还要通报?”那是秦风的声音,顿时惊醒了聂风和燕君两人。 燕君眉心纠起,想不到秦风如此猖狂,将她的王宫视作无物。她敛眉,沉声朝外喊道:“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秦风快步走入了寝宫,他的视线落在了同在寝宫的聂风身上,他的目光乍冷,逸出一丝阴沉和暴戾。 “聂将军?你也在此?” 聂风昂首迎视他不善的目光,朗声道:“我乃大王钦封的兵马大元帅,出现在大王的寝宫禀报军务,有何问题?倒是秦王陛下你,未经大王通传就随意闯入大王的寝宫,乃是对大王的不敬。我兼管燕宫的三千禁卫军,倘若秦王陛下下次再敢如此无礼,就别怪我动用禁卫军请你离开燕宫!” 秦风冷哼道:“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兵马大元帅又如何?你始终不是燕国人,说到底不过是被楚国驱赶出来的叛将罢了,我看你如何让所有的燕国军人都服从你的命令?” 燕君听他如此讥讽聂风,当即沉了脸,呵斥道:“秦风,你别太过分了!有什么不满的,你直接冲我来,关聂大哥什么事?” “是他冲撞我在先,我回礼有什么不对?君儿,你为什么只帮着他说话?莫不是除了南宫神野,你还想连他也一齐纳入后宫?” 他此话一出,聂风也极为期待地望向她,等待她的回答。虽说后宫之说有些可笑,但是倘若能和她朝夕相处,聂风愿意退让一万步。 然后燕君果断地回答,还是让他失望了。 “当然不是!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怎么配当王夫?”燕君口中说得决然,余光却担忧地望向聂风,她必须将话说绝了,否则的话,她怕秦风会掉转枪口,对聂风不利。她现在期望的是借助秦风的力量来牵制南宫神野,而她又需要倚靠南宫神野来对付天道门门主,那个至今她都未曾见过,也不知对方姓名的神秘人物。 聂风心中被什么东西猛然一撞,踉跄了下,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寝宫。 燕君没有阻拦他,只是用余光目送着他离开,心中也跟着惆怅,他一定是伤心绝望了,是她伤了他的心。 秦风闻言大喜,俊美无俦的面容上焕发出耀目的容光,他拉着燕君来到软塌前,跟她一起入座,说道:“君儿,你的心意我懂,你一定是还在怪我之前对你所做的错事,所以想要惩罚我,对不对?你放心,南宫世家在燕国的势力极大,你想除去他们,就要从南宫神野处先下手。我会帮你的,我一定帮你除去南宫神野,将南宫世家连根拔起,让你稳坐这个燕王之位。” 燕君轻笑了声,不置可否。的确,她要坐稳这个王位,势必要渐弱南宫世家为首的四大家族的势力,或拉拢、或拔除,可是她最终的目的却是天道门。她当然不会告诉秦风事实的真相,因为倘若他知道她如此大费周章,目的只是为了替穆青云和聂风两人拿到天道门的解药,他就一定不会帮她,甚至还会帮倒忙,使得她无法得到解药。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太了解了。 二人静默,一时无话。 秦风忽然想到了什么,侧目瞄着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燕君暗中观察了他许久,心底暗暗思衬,他到底想要跟她说什么?关于他们的婚事,还是…… 静默了许久,秦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君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我们三人一起在楚国太子宫盗取的天书呢?它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燕君心中一惊,她果然猜对了,他心里惦记着的就是天书。现在天书已经被穆青云带走去献给他的师傅,而穆青云没有如期地得到解药,想必天书还在他师傅的手中,她要怎么解释她手里已经没有天书了呢? “天书吗?我后来将天书交给青云保管了,他现在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你为什么突然问天书的下落?” 秦风眼神微变,沉声道:“你别骗我了!你们已经找齐了三部天书是不是?而且你还修炼了其中的高深武功,要不然的话,你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武功突飞猛进呢?君儿,我们当初三人一齐盗天书的时候就说好的,等到找齐了三部天书,就各取所需,分享天书的内容。可是现在,你们两个都看过了天书所藏的内容,却将我一人摒弃在外,难道这就是你们遵守约定的方式?” 燕君敛眉,不知如何应对,她知道自己倘若再对他撒谎,他一定不信。他既然如此笃定他们一定是寻找齐了天书,可见他早已产生了怀疑,应该已经查阅过藏于秦宫之中的假天书。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和青云得到第三卷天书时,是在一个山洞里,当时的情形比较险恶,根本没有办法通知你。后来义军攻城,我们陷在了逸河城中,更加没法离开。而现在呢,穆青云带着天书回天道门时,不小心被他的师傅发现他身怀天书之事,强硬地将天书给扣了下来。我当时只翻阅了武功的部分,你想要的治国经纶方面的书卷我没有留意,所以现在没法告诉你它的内容。等哪天你见着青云的师傅,再向他索要,他或许就会将天书物归原主。”她的解释很牵强,燕君心知肚明,可是除了这样推托,她还能如何? 第162章 他轻柔的动作,让燕君的身子化成了一滩春水,软软地更深地倚进他的怀中,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猫似的轻吟,那轻吟声落入聂风的耳中,更绝刻骨销魂。 远远地,传来几个脚步声,打断了两人投入的缠绵。 “大哥呢?不是说在园子里吗?” “大哥一定又是在喝酒了,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总是一个人在喝闷酒。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应该和君姐姐有关吧!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大哥这么颓废丧气过?也就是遇上了君姐姐之后,大哥就变得不像从前的大哥了。唉,也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还君姐姐呢?现在应该叫大王了。你没听说吗?大王要纳王夫了,而且一次还纳两个,大哥那么喜欢大王,听到这个消息,他能开心得起来吗?”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大哥?” “都怪你!之前一直说要撮合大哥和大王来着,现在好了,大王一登位就要纳王夫,以后还不知要纳多少男人进宫呢。大哥他该怎么办?之前大王已经有了一个丈夫,现在又多了两个王夫,大哥就更没有机会了。就算有,让大哥那样一个堂堂的大元帅、一国的战神去跟几个男人争一个女人,这像话吗?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给大哥找一个女人,让他尽快忘记了大王才好,不能再让他继续沉沦下去。”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要大哥把大王忘了,移情别恋,我想大哥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哎哎,对了,我昨天刚刚认识了何侍郎的千金,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很端庄,我看她行!今晚我就把她给掳来,送到大哥房里,等生米煮成熟饭,大哥不想娶她也不成。” “去去去!什么歪主意?大哥若是知道了真相,非打死你不可!不过要说给大哥介绍对象,我觉得赵将军的千金比较合适,你想啊,大哥为什么喜欢大王,就是因为她一身的英气,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我想赵将军的千金自幼习武,身上也尽是侠女风范,一定能和大哥志趣相投,情投意合。” “哟,你这些日子好想跟赵将军的千金走得很近喔,难道你真的舍得把人家赵小姐让给大哥,不心疼?” “当然不心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自然是大哥比较重要!” “哼,你就是大王说的大男人主义!活该你一辈子讨不着娘子!” “好了好了,大哥好像不在这里,我们还是先找着大哥再说吧。” 兄妹三人闹哄哄地来,又闹哄哄地离去。 聂风和燕君两人待他们离去后,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方才也不知是不是彼此心虚,一听着有人过来,就双双往树后躲去。不想听到了聂家兄妹三人让人又哭又笑的谈话声,两人相视而笑,有一种暖暖的情愫在彼此间化开。 “我先回去了,记住,今晚若是你房里多了一个女人,你可要把持得住,要不然,我绝不饶你!”燕君开玩笑地冲他挥了挥拳头,冲他扮着鬼脸。 聂风朗声大笑,俊美的容颜变得生动无比:“那我可不能保证,万一那个女人是你呢?” 燕君面上一热,他这话说的也太过暧昧了,难道她会大半夜地私跑到他一个男人的房间里去?还有,若是她真的今晚出现在他的房里,他就会把持不住吗?那他会……她猛地甩甩头,她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大白天的,竟然做这种春梦? 聂风一直凝望着她,忽而又换了种认真的口吻,说道:“你可别多想,我说的是,万一你今晚有重要的军务要和我商量呢,大王?”临了,他还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燕君又好气又好笑,当即踩了他一脚,嗔道:“我就算有军务,也只会派最丑的宫女来通知你,你做你的美梦吧!”说完,她急急地转身,施展轻功离开了园子,来时她就不是从正门而入,为的就是避嫌,走时,她依旧只能撬墙角。 聂风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黑色的双瞳染上一层喜悦,然而细看时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忧郁。爱上她,是一条不归路,既然已经决定了,他就绝不会放弃。 “大王,水凉了。”宫女一身单薄的小褂,赤脚走进热气弥漫的浴房之中,脸蛋被蒸汽蒸得红扑扑的。她轻手轻脚地进来,把手上捧着的绣有金凤的轻纱睡袍放在了水池边的屏风之上,另外两名宫女则负责往温泉之中陆续地倒水。 燕君斜靠在水池边,微阖着眼,脸颊有些红润,一身雪白的肌肤好似锦缎一般光滑。听到宫女的声音,她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徐徐睁开了眼。 在温泉之中浸泡了一阵,整个人顿觉舒畅,白日里烦乱的朝事也跟着烟消云散。听着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跟着站起了身,打算上岸更衣。 忽而听得寝宫之中有窗棂开阖的声音,很是怪异,她迅速上了岸,裹上一层薄薄的睡袍,探头去察看究竟。 “谁?” 眼前黑影晃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撞入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中。一股浓浓的属于男性特有的气息扑入鼻中,有种熟悉感,燕君抬头望向跟前之人,不由地愣住。随后,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她垂下眼睑,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长长的羽睫投影下。 南宫神野?他竟然堂而皇之就闯入了她的寝宫,到底将她的王宫视作何物? “小君儿,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头顶上方的语气有些激动和难以置信,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欣然。那日在崖上亲眼看着她跳下去,他的心也跟着她沉沦,那一刻他才清楚地看懂自己的心,他是在意她的,并不仅仅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眼睑底下的暗影不断地制造着漩涡,燕君此刻心底正掀着一浪接一浪的狂潮,聂风之所以会中毒,全是拜他所赐,她理该恨他,将他逐出王宫才是。同时,她却也需要他的协助来共同对付他的师傅,还有朝中上下以及秦国虎视眈眈的势力,想要得到一种制衡的平衡点,不得不说他是个关键的人物,她暂时还不能动他。 “小君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不想见到我吗?”南宫神野低头看她一直保持沉默,不由地心下紧张。 燕君在心中酝酿了许久,待她抬眸时,眼底是一片迷醉的氤氲,泛着诱人的光泽。她朱唇微扬,柔柔地说道:“阿神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自小便订了亲事,如今这婚事也该办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之前秦风一直纠缠于我,想要和我成亲,我一时无奈,只得将我们俩的婚事搬出来。事先没有和你商量,希望你不会介意。” 南宫神野清亮的眸子闪动了下,露出复杂的神色,其中有欣喜,也有疑惑:“小君儿,你真要和我成亲?那青云呢?你和他……” 侧转了脸,燕君避开他的视线,咬唇道:“别跟我提他!他骗走了我身上的天书,随后去献给他的师傅,他背叛了我,这样的人我还想他做什么?” “他骗走了你身上的天书?”南宫神野重复着她的话语,言语之中带着更浓的疑惑。以他对穆青云的了解,他看得出穆青云对她是真心的,又怎么会骗她背叛她呢?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余光处瞄见他疑惑的神色,燕君加重了语调说道:“想当初在山崖边,我为他殉情跳崖,我们幸而不死,原以为可以从此厮守一生。可谁知日久见人心,原来他真正在意的不是我,而是我从楚宫盗来的天书,他不知从何处得来了另外两部天书,正需要我身上的这一部才能凑齐完整,得到天书之中的秘密。那天,他从背后打晕了我,然后带着天书离开,自此,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你说,他如此待我,我哪里还需要对他留情?” “想不到他真这样对你?”南宫神野虚着眼,半信半疑,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地说道,“好了,都过去了!既然他如此不堪,那就彻底忘了他,以后我来照顾你。” “嗯。”燕君轻轻点头,倚在了他的胸前,黑眸处却精光闪动,暗潮汹涌。 南宫神野的手搭在她富有骨感的肩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袍,触觉分明,他忽而神思一动,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她刚刚沐浴完后,身上的体香带着诱人的气息,更加让他有些不能自持。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豁地推开了她,离开她一段距离,面色有些窘困。 燕君微愣了下,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耳中忽而响起穆青云则说过的一句话,南宫神野修炼了一种特殊的武功,凡修炼此种武功者可以天下无敌,却也要付出代价,就是不能与女子结合。 第163章 燕君疑惑地挑了挑眉,怎么听怎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为什么这么……这么暧昧呢? “对,就是这里,还有这里,都帮我揉揉。”秦翊拉着她的手来回摩挲,唇角扬起,翘得高高的,格外得意,到最后,他享受地眯起了眼。 看他这副欠揍的德行,燕君当即就想给他来个过肩摔,可是考虑到他有伤在身,终于还是忍了下来。重咳了声,她冷声威胁道:“秦翊,你别太欠揍啊!还不快点交待,你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她不善的语气,秦翊没敢再继续吃豆腐,撇了撇嘴,道:“我率领军队回燕国时,在路上偶遇了楚王赵熙嘉和麒麟王,他们和天道门的人在一起,据说是要去天道门参加新任门主大选。我本想将他们一举擒下,帮你消除了这两个敌手,谁知天道门的人武功极高,他们保护着楚王和麒麟王,我没能擒拿他们,反而还被他们打伤了。” “天道门选举新任门主?”她怎么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她记得她在天道门的时候就听说了天道门推选新任门主之事,据说凡是想要成为新门主之人选就得寻找自己的合作势力,为新任门主造势,谁的后盾和合作势力强悍,谁就有可能登临门主之位。 这是个好机会,她决定不能错过! 或许趁这个机会,她不止能得到解药,还能解决了三国之间格局的问题。 她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开始盘算和部署,此刻南宫神野正好就在宫中,想必他对天道门门主一位肯定是势在必得的,倘若能说服他跟他合作,或是让他来主动找她合作,那么……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奸诈?”秦翊看她神色诡异,不由地碰了碰她的肩头。 “没什么!你在这里呆着,等御医过来,好好替你包扎伤口。我这就去宫门外劝架去,早朝的时间已过,朝臣却在宫门外打架,这事儿传出去,像什么话?” 秦翊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颇为逼视道:“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打架了,你现在才想到去劝架吗?再说了,男人嘛,打打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去,就在这里陪我。” 燕君煞有介事地摇头道:“那怎么成?他们可是我未来的王夫啊,后宫闹不合,我这个做大王的也是有责任的。” 秦翊不悦地冷哼:“你若是真的要和他们两个成亲,我一定大闹婚礼,看你这婚结不结得成!” 燕君不以为然地摸摸下巴,歪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有需要,我会事先通知你的。”冲他挑了挑眉,带着些许挑衅的味道,她转身就领着宫女们朝宫门外赶去,留下秦翊一人在她的寝宫里粗暴地大吼发泄。 燕君走出很远,还能听到一记记的喝骂声从身后传来,不由地会心一笑。他这么个容易喜怒行于色之人,怎么跟秦风和南宫神野这两个心思深沉、满腹诡计的人相斗呢?她摇了摇头,绝对不能把他和聂风拉下水,她越是在乎的人,就越是不能让他们趟这趟浑水。 “大王驾到!” 随着宫人一声高唱,原本围聚在宫门口观战的大臣们纷纷散开,前来拜迎,留下秦风和南宫神野两人依旧搏斗不休。 燕君随意地挥了挥手,斥退大臣们,径自走到前方观看两人比武。 显然地,南宫神野的武功比秦风高过一筹,几乎一直都在压着秦风打,南宫神野一脸轻松的表情,颇有借故羞秦风的意味。秦风哪里肯吞下这口恶气,几乎是拼命的搏击势头,奈何每每都被南宫神野轻易化解。就这样,两边一直僵持着,越斗越激烈。 这时,一个清脆的掌声响起。 “好,真好!寡人的两位王夫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实力不凡啊!来人,赐两位王夫每人一匹宝马,正所谓宝马配英雄,最为合适不过了。寡人今日心情不错,正想出去围猎一番,不知两位王夫有没有兴趣陪寡人去散散心?” 燕君的一番话语,让大臣们当场石化,目瞪口呆,大王不愧是大王啊!这分明就是两个男人为了争一个女人打架嘛,怎么现在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改得变了味儿了? 打斗中的两人闻言也都默契地停了下来,对视冷哼了声,各自迈步向燕君走来。 “君儿,你若是想出去打猎,我陪你去就是,何必再叫上一个不相干的人?” “小君儿,我可不想和一个没有风度之人一同打猎,要去,就我们两个一道去。” 两人各执一词,燕君轻笑了声,走上前,一手拉上一个,语调轻快地说道:“我今天心情好,你们两个就迁就我一下,一起陪陪我,好吗?就这么说定了,都回去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在西山的围场见!” 西山围场,三匹骏马齐头并进奔驰在开阔的草原上,迎着风,芳草的清香扑鼻而来,使得人心情豁然开朗。左边的一人,黑袍墨发,轮廓很深,剑眉横飞入鬓,俊朗的气质卓尔不群。右边一人,红衣耀目,仙姿玉容,美轮美奂,风姿绰约。 在这么两位出色的美男子簇拥之下,中间一位女扮男装之人的容颜不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愈加被衬托得柔媚动人,光彩夺目,那一脸掺杂着柔媚的英气,使得左右两边的男子恍了眼,舍不得挪开视线。 “子归,阿神哥哥,我们三人来比试一下,看看谁先到达前面的山脚!驾——” 一声清越的女音飘在风中,传得很远很远,马蹄声声,使得整个草原都生动起来。 两名男子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簇簇的火光,相互充满敌意,冷哼了声,齐齐策马朝着前边飞奔的人儿方向追赶。 她亲密的昵称,直唤得两人心窝软软的,哪怕心里是有再大的疙瘩也暂且抛却了,跟随着她的脚步,奔入那狂野的大自然中。 西山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湍湍而流。时有鸟鸣声传入耳中,如窃窃私语之声,十分惬意。 燕君脱去了鞋袜,坐在岸边上,赤足在水面上用脚趾画着圈圈。清丽的容颜在阳光的映衬下愈加地闪亮和耀目,她迎着日光,半眯着眼,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用我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多少红颜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乱冢,尘缘从来……” 沉醉在歌词的意境中,她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穆青云谪美如仙的身影,他现在身在何方,做着何事,可曾也想念着她? 南宫神野斜倚在一棵树干上,听着她美妙的歌声和动人的旋律,一时技痒,伸手从树上摘下一片窄窄的树叶,和着她的歌声,放在嘴边吹奏。 清风、暖日、乐声、歌声……构成一幅美好而惬意的画面。 秦风坐在另一头的大石上,眯眼观赏着这一幕,眸光忽明忽暗,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倘若这世上没有纷争,日子就这么悠闲得过着,那该多好?”燕君懒懒地伸了个腰,姿态颇为不雅,然而落在其他两人的眼中却显得生动明朗,也只有她会在他们面前做出如此肆意的举动,换作其他女子,哪个敢如此放肆大胆?他们二人哪个不是倾动一国女子芳心的人物,也就是她将他们二人视作平凡的存在。 “这世上凡有人的存在,就有纷争,是不可避免的。但倘若能将绝对的权力掌握在手中,那么或许就能得到相对的安宁,所以说有没有纷争是相对的,却没有绝对。” 秦风在任何时候都那么得冷静和现实,让燕君觉得很煞风景,他说的固然没错,但此时此刻,在如此惬意的环境之中,难道他就不能抛那些权势之说,真正融入到大自然之中吗? 南宫神野观察着她的神色,浅笑着坐到了她的身侧,道:“小君儿若是喜欢这里,以后我常陪你来就是了。等下一次,我带上我的箫,你歌,我乐,逍遥似神仙,如何?” “还是阿神哥哥深得我心。”燕君头颅偏侧,斜倚在了他的肩头,眯眼继续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秦风见此,妒意勃然升起,几步就走近了她的身侧,在她的另一边坐下,揽臂将她从南宫神野处拽了过来,让他倚靠在自己的肩头,鼻中冷哼着,表示他很不悦。 燕君朝他丢了个白眼,推开他,径自坐直了身子,谁也不倚不靠,免得她耳边又不安生。而南宫神野则斜斜地朝着秦风挑了挑眉梢,薄唇微微勾芡,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似在讥讽他的幼稚。 秦风当即就沉了脸,压抑着声音道:“君儿,你今天叫我们出来,总不至于单纯是为了来这里唱歌奏乐的吧?有什么事,现在摊开了说。” “小君儿,你看,就是有人这么煞风景。我们别理他,到别处去逛逛,这西山的风景不错。你离开燕国这么久,一定对这里很生疏,我带你到处逛逛。” 第164章 燕君左右看看两人,一个慵懒闲适,云淡风轻,一个黑沉着脸,怒火不断地上涌,她知道此刻不适宜再激怒秦风。他的自尊心强,容不得他人的轻视和挑衅,她若是再附和着南宫神野,他铁定会发飙。倒不是真怕了他,只不过他现在好歹是一国之君,不容小觑,待他日秦国尽落入她的掌中,那么她就不必再有所顾忌。 心思转动着,她轻盈地浅笑道:“好了,你们也别相互斗了。我今天叫你们出来,的确是有件大事想同你们商议,希望你们能协助我办成这件大事。” 南宫神野闻言收敛了神色,认真地听着她继续讲下去。 “阿神哥哥,听说你们天道门近日就会推选出新的门主,不知道你对于门主一位有何看法?” 南宫神野黑瞳微缩了下,有些讶异她知道此事:“门主之位能人居之,我听从师傅和长老们的意思便是。” 他这一番打太极的功夫,显然是在跟她绕舌,深不可测啊。 对于他的心计,燕君心中很是不快,这个男人可以宠她疼她,将她捧到天上去,可是他不会完全地信任你,将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跟你分享。燕君算是看清了他的本质,这也是她一直对南宫神野保持距离的原因。 她几不可见地冷笑了声,说道:“难道你就不想成为天道门的门主,掌控天道门的一切吗?” “那小君儿的意思是?”他还是依旧打着太极,不透露自己丝毫的心迹。 “我听说赵熙嘉和麒麟王去了天道门,似乎是去支持其中的某位门主候选人的,我担心万一赵熙嘉得到了天道门的全力支持,势必会对我燕国不利。所以,我也想找一个天道门门主的候选人,全力支持他登上天道门门主之位,从而使得燕国得到天道门的鼎力相助。敌强我弱,此消彼长的道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听完她的陈述,南宫神野没有显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似乎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抑或是说,方才她的话一牵头,他就已经知道了下文。他故意打着擦边球,顾此言彼的,只是想化被动为主动,将主动权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燕君正是洞悉了他这样的心声,才暗暗咬牙痛恨。原本她是希望他能自己提出来,让她去帮助他夺得门主之位,可是现在形势逆转了,反而变成她求着他去争夺门主之位。该死的!他分明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也是,从天道门出来的,哪个又是简单的角色? 忽然之间,她极为想念穆青云,倘若他在的话,一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他。抑或是,穆青云此刻没有背叛他的师傅,他完全有资格去争夺门主之位,她又何须这般费神地来求南宫神野呢? 她的面色明显地沉了下去,露出不悦之色,南宫神野稍稍抬眸就注意到了,他轻轻叹息了声,说道:“小君儿,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了,可是此事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关于赵熙嘉和麒麟王的事,我是清楚的,他们现在支持的人在天道门之中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跟我师傅的关系都非同寻常,他是这次门主之选的最热门人选。我即便有意想跟他争夺,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我师傅唯一的亲生儿子。” “什么?!”不止燕君惊讶,就连秦风也是惊诧不已。若是在其他的门派之中,父承子业是最为寻常之事,也就是说此人赢得门主之位理应是顺理成章之事,那还要推选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做一下表面文章? 南宫神野似看穿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我师傅和他的儿子也即是我天道门的少主一直以来都有分歧,父子俩感情不和,少主常年游历在外,数年来不曾回来过。只是此次不知何故,突然出现在了天道门,而且还联合了楚王,意图夺得门主之位。现在门内的许多长老都对他持有异议,但因着他和我师傅是父子的关系,许多长老还是比较倾向于他。” “那么你师傅呢?他总不至于因为自己亲生儿子的关系,就将自己定下的规则擅自篡改了吧?” 南宫神野颇为讶异,她如此说法,也就是想抓住他师傅的漏洞去争夺门主之位了。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措,犹如以卵击石,明知敌不过,却还是不肯放弃。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有魄力,单从她能一举推翻了燕王的统治,留下了燕汐来协助她管理朝政,可见她的谋略和志向。 唉,爱上这样的一个女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逐渐有些迷茫,不知自己究竟要不要帮她,事实上没有她,他照样也不会放弃门主之争,因为那是他一直觊觎之物。他在天道门经营了这许久,怎么可能因为少主的归来而轻易放弃呢? 没有她,他照样有自己的倚仗、自己的势力,可是如果依她所说联合她一起去竞选门主之位,显然胜算更大些。他只是担心,她太过优秀了,时常出乎自己的意料。倘若无法将她掌控在自己的手心,早晚有一日她会反过来成为他的阻碍,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必须想清楚自己要不要下这个赌注。 “小君儿,倘若我们胜了,我夺得了天道门的门主,你是否还会愿意嫁给我?或许说,你想跟我成亲,是不是出自真心的?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别欺骗我,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知道你心里是忘不掉穆青云的,如果你能轻易忘了他,你当初就不会决然地跟着他跳下山崖。我也了解穆青云,他是不可能背叛你,如你所说盗取你的天书。” 他顿了顿,神情格外得凝重,继续说道:“昨夜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穆青云的确是回了天道门献天书不错,不过他在天书之中动了手脚,惹怒了师傅,被师傅关押了很久,最近才逃了出来,现在他正遭受门内弟子的追缉,自身难保。我想他之所以没来找你,或许是怕连累了你,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师傅究竟是如何可怕的一个人,即便你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抵挡得住他。” 燕君听着他的话语,逐渐陷入沉默,她知道穆青云之所以没来找她,一来是因为不想连累她,二来却是因为他毒发的缘故。 “你应该不会忘记在秦国,那个戴面具之人,是如何将你和聂风率领的人马一举擒拿的吧?那个人就是我师傅!” 南宫神野又加了一句,却是让燕君极为心惊,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日那戴面具之人给她带来的震撼,那可怕的力量有着毁天灭地的能力。即便她现在学会了天书里面的功夫,毕竟她习武的日子尚浅,不可能一蹙既就,也没有那么深厚的内力来施展其中高深的武功。若是双方真正对起手来,她恐怕难逃一死。 对于天道门门主,燕君是极为忌惮的,眼下想要对付此人,势必要借助南宫神野的力量。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要真的嫁给他,可是现在他都将话说得这么坦白了,倘若她还想随便糊弄他不太可能。 不如先应了他,到时候再说,反正他练了那种邪门的武功,是不可能动她的,除非他不想要一身的功夫了。然而失去了一身的功夫,那么南宫神野也就不再是南宫神野了,相信他不会这么蠢笨。 “你师傅一日存在,就会对我统一天下的大业造成威胁,天道门的心志恐怕不仅仅止于江湖上的利益。所以,如果你能助我除去你的师傅,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食言,会和你成亲。” “君儿,不能答应他!南宫神野狼子野心,难保有一日他不会夺了你的权力,小心养虎为患。”秦风一听她如此保证,立马急了,当初他以为除去南宫神野没什么难的,可是他却错了,南宫神野身后所拥有的力量远非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他身为一国之君,拥有几十万的大军,尚且忌惮南宫神野三分,可见此人的可怕。 南宫神野闻言,笑了起来,俊美的容颜上虽是带着笑意,却冷而疏离:“秦风,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你乃是一国之君,拥兵数十万,你会甘心臣服于他人之下?我不过是区区燕国一介臣民,而你则是一国之君,乃是拥有逐鹿天下资格的君主,你说我们两个相比较起来,小君儿更愿意相信谁?她若是真跟你成了亲,那么到时候这天下到底是姓秦呢,还是姓燕?” 气氛霎时间紧张起来,冷凝的空气逐渐聚拢。 他们二人相互揭底对峙,燕君冷眼旁观,无论他们如何说破了天,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野心如何,她岂能不知? 可能是见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秦风和南宫神野两人觉得继续再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各自安静了下来,小溪边再次恢复了宁静。 第165章 此次的盛会,天道门大开山门迎客,燕君他们被安排在了天道门西院的一处房子居住,因着她的身份较为特殊,所以和她同住的皆是些身份尊贵的客人们,例如赵熙嘉、例如麒麟王…… “燕国国君、秦国国君,你们的客房就是这里了,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接待燕君一行的乃是天道门总部的弟子,不属于赤主一派,也不属于墨主一派。 南宫神野一旦到了天道门之后,人就离开了,去处理赤行者一派的事宜,剩下燕君和秦风两人以及随行的几名侍卫跟随弟子来到西院。 燕君环扫了一眼整个院子周围,发现对面的房间门口有士兵守卫着,看士兵身上的衣着,像是楚国的士兵。 “对面住的可是楚国的国君?” “是的,楚国国君两日前就已经到了。” 燕君眼睛微眯了下,又问道:“那其他的宾客呢?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弟子回道:“其他的宾客都是武林中人,被安排在了南院。两位国君若是没其他事,还是早点歇着,明日一早门主请各位宾客一起前往天蝠洞商议门主选举一事。”说完,弟子便离开了。 燕君和秦风两人的房间隔了一段距离,可能是考虑到燕君是女子的状况下,因而她的房间和别的宾客的房间都距离稍远些,但无论怎么远,还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几乎高呼一声别的房间的人都能听到。 如此,不得不让人怀疑天道门门主究竟安的什么心思,难道天道门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就给一国国君这么点空间活动吗? “我累了,先去休息。” “等等!”燕君刚想走,秦风就伸手拦住了她,道,“我们单独聊聊好吗?” 他黑眸之中闪动着一股灼热,让燕君看着感觉有些怪异,他莫不是动的别样的心思?不行,她现在心里已经有聂风和穆青云两个人,绝不能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尽管他们是合作的关系,但这一切都只是口头上的,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反悔,但倘若真和他牵扯上了…… 她眉头轻皱了下,掸开他的手道:“我累了,有事改日再说吧。” 手悬在了半空,秦风目送着她冷漠离去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的疏离,他感觉出来了,她是答应了要和他成亲不错,但他也清楚,她并不是真心的。 君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难道错过了,就真的不能再挽回? “这不是秦王吗?幸会幸会!”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秦风眉头轻皱,蓦地回首,就见到了一身黑袍的麒麟王。对于麒麟王,秦风曾有过一面之缘,不是很熟悉,但却印象深刻。在楚国,除了聂风,麒麟王就是楚国最能领兵打仗的将领,同时他也是楚国的王爷,身份尊贵。从前的麒麟王遭受楚王的猜忌,夺取了他手中的兵权,将他外放到边关,无法得到重用,而如今,赵熙嘉重用了麒麟王,他如鱼得水,楚国的形势也在逐渐地好转,这对于秦国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原来是麒麟王,久仰久仰!” 麒麟王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逐渐走远的燕君的身影,眸子微眯,似感叹道:“想不到燕国的新君如此命大,从山崖上跳下去都能幸免不死,莫非真有大气运,能带领着燕国在三国之中崛起?” 秦风面色微沉,很不喜欢他如此盯视燕君的眼神:“自古以来就传下来一个传说,说拥有天书者,就能得天下!我想此次楚王和麒麟王也一定是得悉了天书的下落,所以才会到天道门来的吧?” 麒麟王飒然一笑道:“彼此彼此!今日难得能与秦王会晤于此,一起赏光喝杯水酒如何?” 秦风略微沉吟,颇有些顾虑,不过转念一想,他的人就隐藏在这院子的四周,倘若他真要对自己不利,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若是不去,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怕了他。 “好,恭敬不如从命!” 这边两人一道前去饮酒,而那边燕君到了她的住处,正想更衣小睡一会儿,忽而察觉到房间内有些微异样的呼吸声,轻且浅,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只不过她修习了天书上的高深武功后,五官变得极为敏感。 到底是谁埋伏在她房中,有何目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力,她暂且装作不知,继续更衣。 只褪去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她就脱鞋上了床榻。不一会儿,床榻上就传出了低低的酣睡声,呼吸声十分均匀,仿佛是真的睡熟了。 这时,从房梁顶上跳下一人,他慢慢踱步到床榻前,以极快的速度点中了熟睡中人的穴道,随后弯身将她扛起,离开了房间。 倒挂在此人的肩头,燕君微微睁开了眼,幸好她有所防备,在他点穴之前就用移穴大法转移了自己的穴位,使得他点了个空穴。她没有立即反抗,因为她很想知道此人究竟要将她带往何处去。 “大王,人带来了。” 燕君只觉得被人用力一掷,跌落在了地上,她心中暗骂,却依旧装作一动不动。只听得另有一人开口说道:“谁让你将人丢下的?” 说话之人似有些气恼,疾步走近了她,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随后又安置在了另外一个较为柔软的地方。 “小的知错了。” “你退下吧。” 身上的睡穴被人解开,随后又被点了一处穴道,这些燕君都预计到了,也做了防范,不过,既然对方解开了她的睡穴,那么她也该醒来了。 “这是哪里?”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赵熙嘉的脸,这是一间石室,光线较为昏暗。她被安排在了床上,赵熙嘉就坐在床边上,此刻正用着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带着灼热感,又夹杂着一丝恨意。 “赵熙嘉,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 “几个月不见,你比从前更加美丽动人了。” 他的手抚上了燕君的脸颊,双目之中却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转动。 燕君强忍着厌恶感,没有躲避他,因为她一旦躲避,就露出了马脚,她想听听赵熙嘉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记得你第一次到楚国的时候,当时还是个假冒的质子,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讨厌。因为你身上有种显而易见的懦弱,还有你看我的眼神太过露骨,让我很是厌恶。第二次见你,你竟然主动跑到我的府里,向我袒露了你女儿身的身份,还主动向我投怀送抱。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对你的厌恶到达了极点,原本我想揭穿你的身份,然后向燕王质问,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燕王娶了我的皇姐,可是他并不珍惜她,还因为燕国的战败而迁怒于她,最后将她活活逼死!”赵熙嘉说到这里,神情突然变得很是愤慨。 燕君眉眼动了下,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 “他虐待我的皇姐,将她逼死,所以,我也要同样地虐待你,慢慢折磨你,然后让你在羞愤和绝望中死去……是的,这就是我的报复,我对燕王的报复!” 他话音一转,“可是,后来我发现你不同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从前那么懦弱,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迷恋于我,而我竟然开始被你所吸引,甚至慢慢地爱上了你。”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张脸,性情却变化如此之大?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你根本就不是燕君,而是其他人易容的。” 燕君冷笑了声,他真是自私得可以,就算是他心中存有恨意,那也不该拿她来出气,犯下罪孽的是燕王,与她何干?别说她不是燕王的女儿,哪怕是,那么父债也不该由女来还。 “人都是会变的,或许从前的燕君真的很迷恋你、喜欢你,可是在你那样残忍地对待她之后,试问她如何还能对你抱存希望?将心比心,倘若有人如此对你,你还会对他存有念想吗?经过一次生死之人,总会大彻大悟,在你残忍地将我丢进狼群,让我自生自灭的时候,我就彻底觉悟了,从此后我要换一种方式来生活,我不能再任人宰割!” “可是至少,你曾经是喜欢过我的不是吗?倘若我从现在开始对你好,弥补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是燕国的大王,而我是楚国的大王,我们两国可以联姻,携手对付秦国,然后统一天下,到时候,我为皇,你为后,我们共同分享天下!” 他竟然是想试图说服她跟他合作联手对付秦国,难道他不知道她现在是和秦风联手在对付他么?还是他明知道事实如此,所以想使用反间计来离间她和秦风之间的合作? 心思辗转间,燕君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他此次将她掳来的目的绝不单纯,虽说是在说服她与他合作,但她知道倘若她一旦否决,他一定不会让她安然离去,在他看来,她恐怕早已是板上的砧肉。 第166章 “楚王陛下未免太过天真了,我想要的恐怕你给不起。”燕君冷笑。 赵熙嘉眯了眼,不信道:“你倒是说说,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燕君故意顿了顿,慢慢地吐字道:“我要的……是天下之主的位置!” “什么?”赵熙嘉很是诧异,随之轻笑了声道,“你不过是个女人,天下人不会服一个女人来统治他们。” “女人怎么了?我既然可以成为燕国的国君,那么同样可以成为天下之主!哼,一国的皇后就想打发我,未免太过天真了。皇后算什么?说废就能废!只有天下之主才能真正掌握生杀大权,到时候,就不会有什么皇后皇妃,有的只会是皇夫!” 燕君满意地看着他脸色一变再变,语调一转,继续说道:“倘若你现在肯举楚国的一切归降于我,我倒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皇夫的位置坐坐,等着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呢,你若是迟了,那就没有机会了。” 赵熙嘉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气哼哼道:“你还是女人吗?难道你想一个人同时嫁给几个男人?是了,听说你要同你们燕国的汉王和秦国的国君同时成亲,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你的一个计策,原来你是真的存了这个心思。为了得到天下,你真的要背负着天下人的非议,一女数嫁吗?”她的话仿佛是刺激到了他,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咆哮。 燕君可不管他是什么心情,继续悠哉地说道:“你错了,不是一女数嫁,而是纳王夫。既然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什么我们女人就不能?所以呢,你的要求根本就满足不了我,我劝你还是早早地放弃吧,倒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条件,我保管让你成为后宫的四妃之一,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那不可能!”赵熙嘉厉喝了一声,随后转念一想,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她激怒?她现在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何必再跟她谈判呢? 就算无法得到她的心,哪怕是留住她的人,也是好的。 “君儿,既然我们的谈判破灭,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条路了……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条件,那我就只能将你强留在我的身边,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他说着,竟然开始宽衣解带,目光也逐渐变得灼热,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燕君,看得燕君心里发毛。他疯了吗,难道想对她用强? 燕君刚想着要出手制服或制止他,忽而听得石室的角落处有些许异样,似乎是有人藏在了里面窃听着他们的对话。会是谁呢? 燕君停止了一切的行动,等待着里面的人露面,若是她猜测不错,此人的身份想必不简单,他是连赵熙嘉都防着呢,要不然赵熙嘉也不会在明知有人存在的情况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想要强暴她。 “赵熙嘉,你别乱来!就算你得到了我的身子,我也不会向你屈服的!” “嘶——”衣襟处被扯掉了一片,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和鲜红的肚兜。 “赵熙嘉,你住手!” 眼见着赵熙嘉就要扑上来,燕君几乎忍无可忍了,这时,从黑暗处忽闪出一抹身影,来至了赵熙嘉的身后,也迫使赵熙嘉半路孑然而止,转身防备来人的偷袭。 “谁?” 来人一身青衣,背负着双手,并没有要偷袭的意思,而是沉着脸色说道:“楚王陛下,正事要紧!现在可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既然你无法说服她跟我们合作,那不如让我来试一下。” 赵熙嘉的身影遮挡住了来人的脸,燕君看不真切,她暗暗猜想来人的身份。 赵熙嘉半路好事被人打断,心情甚是不佳,他一边穿上自己的外套,一边阴沉着脸色道:“司徒少主,这是我和燕王之间的私事,你不该随便闯进来打扰!” 赵熙嘉一侧身,燕君终于在黝暗的烛火下见到了那人的脸,不得不说,此人长得极为出色,清秀的容貌,有种出尘之感,看似冷峻,但又隐含着一层忧郁和愁思。他像是一个谜,表面看起来简单,实则谜团重重,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天道门,让燕君倍感压力,莫不是他就是天道门门主出门远游在外多年未归的儿子,也即是天道门的少门主吧? “楚王既然无法做到公私分明,那么我们之间的合作,在下也有必要重新考虑一番,或许……跟这位燕王合作,在下的胜算也是很大的。”司徒情清冷的目光越过赵熙嘉的肩头,直直地投射在了燕君的身上,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燕君甚至捕捉到了一丝隐忍的激动的复杂情绪。 她暗暗惊奇,莫非他们从前在哪里见过,否则为何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司徒少主,你别忘了,她现在支持的是南宫神野,你最大的对手。试问她又如何会转变心意与你合作?”赵熙嘉听到司徒情说要反水,不由地怒了。 “所以……就请楚王陛下分清何为公何为私,现在是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错。你现在就将她交给我,我有办法让她听我的。” “你真有把握?”赵熙嘉明显有些不信,但转念一想,司徒情此人向来神鬼莫测,他若不是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也不会贸然答应与他合作。如此想着,他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就暂时将她交给你,不过,她是我的女人,你不能打她的主意!” 他郑重地给了司徒情一记警告的眼神后,这才甩袖离开了石室。 看着赵熙嘉离开后,燕君率先冷声说道:“你别费功夫了,赵熙嘉无法说服我,你就更别想说服我了。天道门门主之争,各凭实力,到底门主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大家各凭本事。” 司徒情并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很是怪异。 时间久了,燕君不禁有些烦躁,搞不懂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终于,他动了,他竟然也学着赵熙嘉开始宽衣解带。莫非,他也想对她用强的?哼,臭男人! 她的拳头暗暗握紧,就等着他临近之时,给予他致命的一击。只要他死了,那么南宫神野也就能顺利地夺得门主之位。 司徒情脱下了最外面的长衫后,却不再脱其他的衣裳。燕君紧盯着他,看他一步步地临近,随后将长衫披在了她的身上,双手在她胸前拢了拢,将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全部遮盖了起来。她清晰地听到了从他嘴里发出一声及其轻微的叹息声,让燕君本想攻袭他的动作孑然而止,眉头轻轻地蹙起,为什么在他临近的片刻,她恍惚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你是谁?”她脱口而出。 司徒情远离了她几分,面色也逐渐恢复了冷寒,说道:“在下司徒情,天道门的少门主。” “司徒情?”燕君默念着他的名字,自嘲地一笑,她在想什么呢?他们素未谋面,根本就是陌生人,怎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 “司徒少主,如果你想说服我跟赵熙嘉合作,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过,倘若你是想跟我合作,我们倒是可以谈上一谈。” “哦?”司徒情似是颇为讶异,道,“燕王陛下不是支持南宫神野的吗?如果现在转而支持在下,那么你如何跟他交待?莫不是燕王陛下想要脱身,所以才想假意与我合作,然后试图让我放了你吧?” 燕君心神微动,轻笑了声道:“其实谁来当天道门的门主,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南宫神野此人野心极大,倘若他真的成为天道门的门主,恐怕日后我想要扼制他会很难。更何况,我支持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天道门的势力,而是能解天道之毒的解药。倘若司徒少主能答应成事之后,将天道之毒的解药交给我,那我就会全力支持你成为新任门主,如何?” 挺俊的眉峰深深地纠起,司徒情若有所思地转头望向燕君:“你想要天道的解药?是什么人中了天道之毒?” 燕君拧眉叹息了声,悠悠说道:“是我最深爱的人……” 司徒情的身躯明显地震颤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忽然立起了身,走至桌边,背对着她说道:“你最深爱的人?我听说燕王陛下和聂风聂大将军走得极近,你说的最深爱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燕君讶异地挑眉,不想他竟然会提到聂风,而且听他的语气,为什么她闻到了一丝酸味?她越来越迷惑了。 “司徒少主看起来也对王室的绯闻很感兴趣嘛!聂将军对我有情有义的确不错,可是我说的最爱之人却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他问得很是急迫,声音又带着丝丝的颤意,这让燕君更为惊奇了。他为什么对她的私事如此关切?到底有何目的? “这是我的私事,我想我没有必要跟司徒少主交待吧?” 第167章 司徒情再次背转了身,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黑暗里,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一直都静默不语,这样的他,让燕君更加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又沉默了?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他忽然又开口了:“你走吧,要小心南宫神野,他不能完全信任。” 他指尖向后一叹,一股强劲的气流就直直地弹射在了她的穴道上,那里正是解穴的穴位。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放了她? 燕君心中愈加疑惑了。 他还说要她提防南宫神野,难道他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抑或是南宫神野对她保留了秘密? “你就这样放我走了,你怎么跟赵熙嘉交待?” “其实你并没有受制不是吗?”司徒情忽而回首,他一句话让燕君止了声,原来他知道? “好吧,那我走了。明日在门主推选的大会上,我们依旧是对手。”燕君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带着熟悉的感觉,离开了石室。 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南宫神野已等候在了她的房间内。 “小君儿,你去哪里了?”他的神色有些焦急,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什么,出去散散心,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燕君隐瞒了事实,心中还介怀着司徒情所说的那句要提防南宫神野的话。 南宫神野半信半疑的神色,看了她许久,从身上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说道:“明日去天蝠洞之时,将这个随身携带着,记住,一定要贴身携带。” “这是什么?”燕君打开瓶子的盖头,一股浓重的药味立即从瓶口处飘了出来,往里瞄去,她清楚地看到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就放在了里面。 “这是……” “你别问,明天自然会用到的。” 听南宫神野如此笃定的话语,燕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莫非…… “我可不可以多要几颗?” “不行,我只有这么一颗。”南宫神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燕君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静默了稍许,说道:“你别忘了答应我的,我们一起联手杀了天道门门主,你应该不会食言吧?” “自然不会。”南宫神野伸手抚了抚她鬓上的发丝,浅笑道,“不过,你也要遵守你的承诺,等我们成亲后,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忽而俯首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 燕君垂眸,一抹反感划过眼际,却没有避开他。 “好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安排,明早见。” “嗯。”燕君目送着他离开,柔和的面色在瞬间骤然变冷。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心绪翻腾得厉害,她知道这一个瓷瓶代表的是什么涵义,她真的要这么狠心,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吗?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还有,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些话语不断地在她耳边环绕,她要成就大事,开辟新的天地,势必要牺牲一部分的人,只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怎么办? 忽而灵光一闪,一个人的脸顿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是啊,她怎么把他给忘了? 那是一个阴暗的天气,天蝠洞外冷风呼啸,昨日还是晴好的天气,今日却是大大地变色。 数百人聚集在天蝠洞的洞门口,举头仰望着风云莫测的天际,不由地感叹。这些人当中武林人士居多,由武林盟主为首的段奕鸿领导,但他们私下里又门派繁多,各自为阵,所以看起来极为散漫。这些武林人士多半是来观礼的,因着天道门在江湖武林上有着极大的主导力量,所以天道门一旦发出邀请函,所有的江湖人士便纷纷汇聚而来。 今日真正争夺门主之位的一共有五人,除了司徒情和南宫神野两大热门人选外,其余的三位候选人显然失色不少。 司徒情的背后由楚王及其背后的楚国势力来支持,而南宫神野的背后却是另外两个国家的国君在支持着他们,按理来说是南宫神野的胜算更大些,但南宫神野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和天道门门主之间只是师徒关系,仅此而已,不像司徒情乃是天道门的皇太子,少门主,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条件。 私底下,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谈论着谁夺得门主之位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时,代表天道门的十来位长老已纷纷来到了洞门外,为首的长老宣布道:“门主有令,天蝠洞中藏有上古传下来的天书,今日谁能寻到天书,谁就是天道门的新任门主!” “天书?!” 这两个字立即在人群中激起了千层浪,天书,天下人梦寐以求之物,有传说得天书者得天下,如此大诱惑,谁不想得到?贪婪的神色在人们的眼睛里逐渐显现。 燕君听到这两个字,也当场被镇住了! 阴谋,这绝对是个阴谋! 天道门门主怎么可能将真的天书拿出来让众人抢夺?即便是真的得到了,也是一部已经破损的天书,根本毫无用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腰间,那里放着的就是南宫神野昨夜交给她的那只白瓷瓶,原来这一切真的是个阴谋,而南宫神野早已知道,那是不是证明他……燕君的眉头深深地锁起。 “君儿,你怎么了?”秦风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你是不是也在惊讶门主为什么将天书拿出来让众人争夺?我看这里面多半是个圈套。”秦风也是聪明人,立即嗅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燕君还没有答复,前边长老又再次宣布道:“门主还有一道命令,今日天道门群雄云集,天道门向来都是包容天下英雄之地,所以他特许今日到场的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寻找天书,无论是谁得到了天书,不管他是否天道门的弟子,都可以担任天道门门主之位。”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比之方才更为激烈。 天书,再加上门主之位的诱惑,谁人能够抵抗? 当即,那些江湖人物就率先冲入了天蝠洞内,哄抢着要去抢夺天书。 燕君和秦风两人并不着急,等到所有人都进入了山洞后,他们对视了一眼,开始商议。 “我看里面一定危机重重,进去容易,恐怕出来难。”秦风沉思着,道,“君儿,你不妨就留在洞外,我带着我的人进去,以免你遭遇不测。” 他此刻能想到她的安危,让燕君颇为感动,她想了想,也很想弄明白南宫神野和那门主到底在搞什么鬼,最后还是决定前往一探。 “不了,我们还是一起进去吧。”她没有告诉他,他若是一个人进去的话,恐怕很难再活着出来,倘若她跟着一起进去,南宫神野或许会顾着她,而不对秦风下手。她几乎可以肯定设置这个局,南宫神野也有份。 这时,南宫神野从远处走了来,遥遥地朝他们说道:“怎么还不进去?我们已经落后了。” 看他的神色跟没事人一般,燕君在心底暗暗地轻咒,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轻快地说道:“对,我们进去吧,若是晚了,恐怕就迟了。” 她挥了挥手,带着身后跟随的十几个亲随便进了天蝠洞。 这是一个未经开凿的山洞,或者确切的说是一个天然的山洞,里面黝暗阴森了,听闻平时都很少有人接近这里,因为传闻里面有吸人血的蝙蝠,人一旦被蝙蝠吸了血,便会中毒。 对了,中毒…… 燕君一路上都拧着眉头,一边行路,一边注意着南宫神野的动静。 刚开始的一段路都很太平,到了中段开始有人被蝙蝠袭击,地上躺了几具尸体,死相凄惨。但这些蝙蝠不过只有两三只,虽然顽抗,但他们这些人中不乏高手的存在,所以很快就将它们全部抹杀。 天道门门主将天书藏在了山洞里,且不说是否确有其事,倘若真的有,他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将天书放在一个亮堂堂、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要不然,这哪里还需要寻,直接取不就得了? 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当众人来至最后一个巨大的洞穴时,在洞穴的正中央一根三人身高的石柱上方,就高高摆放着三卷天书,几颗夜明珠高悬在天书的上方,将天书照得通体透亮,让人一目了然,看得真真切切。 “天书,天书就在那里!” 第一个到达洞穴的人高喊了声,其他人就跟着一拥而上,纷纷爬上石柱去抢夺天书。 哼,这也太明显了吧?这摆明了就是让大伙儿拼得你死我活,然后最后存活下来的人才能得到天书嘛! 天道门门主要玩,也玩得高明些,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能猜到这是个阴谋。但是,面对天书和天道门门主之位的诱惑,人们就是没法理智了。 刚开始争夺的人还是小部分,到最后,数百人开始混战。 燕君只觉得地面开始晃动,而那根爬满了数十人的石柱也在跟着晃动,有摇摇欲坠之势。太疯狂了!倘若她没有事先得到天书,她是否也会像这些人一般跟着疯抢呢? 第168章 她摇了摇头,转头瞄向其他人的反应。 首先是秦风,他静静地立在她的身侧,两眼虽是盯着石柱上的天书,但似乎并没有要出手抢夺的意思,再就是右侧的南宫神野了,他的神色更为惬意,带着慵懒之姿,甚至还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她的视线逐渐转移,目光落在了赵熙嘉一伙人的身上,他们也同他们一般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但凡聪明人都知道此刻参加混战肯定捞不到什么好处。谁先得到天书,势必要被所有人围攻,哪怕是车轮战都能累死你。但就是有那么多不够聪明的人,不知死活地去抢夺,而这些人的武功平平,他们也不想想即便他们真的夺得了天书,他们能有命带着天书离开山洞吗?还有,即便他们真的成了天道门门主,他们有这个实力来操控这么一个庞大的江湖体系吗? 燕君嗤笑了声,随后她的右侧人影晃动,她警觉地回了神,开始去注意南宫神野的举动。只见他一步步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洞穴的石壁边,伸手摸向石壁上某处凸起的一块地方。 “轰隆!” 声音很轻微,然而带来的效果却是不同寻常的。 嗡鸣声…… 扇动翅膀的声音…… 一阵阵的阴风自洞穴的头顶上方呼啸而来,当所有人抬头之际,只见漫天盖地的蝙蝠从人们的头顶上方笼罩下来,其势如狂风暴雨般猛烈! “小君儿,快走!” 南宫神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猛拽了一下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洞穴的外边跑。 “子归,快走!”燕君不忘回头喊了一声,看到她的人和秦风就在她的身后跟着,她便松了口气,只是,这么多的人命…… 跑至半路,南宫神野忽然停了下来,咒骂了一声:“该死!他竟然想一网打尽!” 燕君不明所以,抬头望去,只见洞穴的外边也有密密麻麻的蝙蝠朝着洞穴里面飞来,这下好,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了,前后夹击,情况更为严重。 “小君儿,快服下药丸!” 南宫神野提醒了声,面色逐渐显得凝重,显然这样的状况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眼底有着一抹恨意。 燕君取出了白瓷瓶,另外又取出了一个红色的瓶子,远远地丢给了秦风:“快将药丸服下!” 秦风接下瓶子,想也不想便吞下了药丸。 而燕君身后的随从们则是每人从身上取出一粒同样的药丸服下。 “小君儿,你……”南宫神野见此,颇为意外,也颇有些恼怒之色,一切都在朝着他没有预期到的方向发展,他低低地咒骂,“该死!” “南宫神野,是你搞的鬼?”麒麟王已经发现了端倪,举剑朝着南宫神野刺来。 “君儿,快给我一粒药丸!”赵熙嘉则是发现了燕君他们都在服药丸,不由地生疑,跑过来向她索要。 燕君冷眼看着他,他竟然还好意思向她索要解药?难道他忘记了昨天是如何对待她的?想要强暴她的人,还想得到她的解药,简直就是妄想!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她冷哼了声道:“想要解药吗?那就去地下问阎罗要吧!” 她一掌击出,直接打在了他的肩上,不再顾他的死活。当她回眸四顾,去寻找那司徒情的身影时,赫然发现他已消失了踪影,抑或是说他根本就没有跟着他们进入洞穴? 她暗暗心惊,她怎么如此大意,竟然没有注意到司徒情的行踪。 这时,前后两边的蝙蝠如一阵风般朝着他们袭来,燕君脸色大变,立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开始斩杀。 那些蝙蝠的种类很是奇特,它们的血本身就是暗黑色的,一旦溅到人的身上,肌肤立即溃烂或是中毒。她的身上也被蝙蝠的血溅到了几处,不过幸而她吞服了解药,所以没事。 斩杀的过程中,她亲眼看到赵熙嘉被蝙蝠袭击命中,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溃烂,他厉声嘶吼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燕君冷眼旁观,若是他昨日没有那么对待她,她或许还会给他一粒解药,可是他既然对她动了那样的心思,就别怪她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了! “赵熙嘉,你安心地去吧,你的楚国会在我的手上发扬光大的!”她冷笑着,她的话语无疑给赵熙嘉雪上添霜,再一次致命的打击。 他疯一般地冲向了她,绝望的声音大喊着:“燕君,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哼,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燕君吗?你想让我杀你,我可不会成全你,你要死也死在这些蝙蝠的口中。”燕君轻盈地施展轻功跃起,开始去协助南宫神野一起对付麒麟王,只要除去了这两人,那么楚国就成了她囊中之物。 麒麟王的武功颇高,与南宫神野相斗,竟然不相上下,只可惜,他没有解蝙蝠毒的解药。 燕君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她长剑一挥,这一剑就是战胜了数只蝙蝠,飞溅的血液仍漂浮在空中吗,她的剑尖挥舞,将血液抡成一团漩涡,随后猛力发出,朝着麒麟王的方向泼洒而至。 那头南宫神野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配合着她,将麒麟王逼至蝙蝠血泼来的方向。 “你们,啊——” 一小团的血液沾上了麒麟王的脸,虽然只有这么一小团,但已足够了。他的脸开始溃烂,露出森森的白骨,随后,他的身体周围也不断有蝙蝠围攻向他,只是短短的片刻,他整个身体就被腐蚀成了一股骨骸,让人看着不由地寒彻入骨。 “小君儿,接着火把!” 南宫神野从半空中抛了一个火把给她,燕君稳稳地接住,随后落了地,那些蝙蝠是怕火的,一旦见到有火光就绕了开去,去袭击其他的人。 借着火光,燕君回顾洞穴之内,一眼望去,尽是尸横遍野。 太残忍了!她曾经想过最坏的可能性,可是没有想到结果却是如此地恶劣。 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化成骸骨的赵熙嘉和麒麟王,弯身摘取了赵熙嘉身上残留下来的玉玺和印鉴揣入怀中,冷声下令道:“我们走!” 进入山洞时还是数百人的队伍,出洞时却只剩下了聊聊二三十人,幸而燕君连夜找来了神医洛千云为她制备了解药,这才保住了她的手下,这些人都是从天下第一镖挑选出来的精英,是她花费了很多心里培养出来的,她必须保住他们的性命。 秦风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燕君只能顾及自己人的性命,至于他的人,她无能为力,能保住他的性命已经是她发慈悲了。 秦风的脸色臭臭的,身上全是蝙蝠的血迹。 “君儿,你早知道里面有问题是不是?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对于他的质问,燕君也很是不悦,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向他解释一切,毕竟他的命还是她捡来的。 “如果你不是早知道,那你为什么会有解药,还有为什么你的人都没事,而我的人……”他狠狠地咬牙,看起来他的人的损失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能贴身带着的人想必都不是寻常的高手,这一损失,足够他赔上几百人的军队的实力。他身边的人以一敌十肯定是可以的。 这边南宫神野闻言,也跟着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燕君的身上,疑惑地问道:“小君儿,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解药?” 燕君一副理所当然地耸耸肩道:“自然是自己配制的。” 南宫神野蹙了蹙眉头,将不悦和不满的神色隐藏在了深邃的眸底,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拳头紧紧地握起,手背上青筋暴突。 燕君此刻回顾了下山洞口,原本守在此处的长老们已经不在了,四下里空荡荡的,让人产生幻觉,仿佛这里从来都不曾有人来过。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燕君侧耳细听,总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人有些心神不宁。 “小心一点,天道门的门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我总觉得他很可能就躲在周围某处注视着我们。”秦风的话提醒了燕君,她也开始暗暗警觉。 而此刻,南宫神野却是踏出一步,朝着天空高喊了声:“师傅,您吩咐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部办妥,您现在可以现身了。”没有人注意到,一抹狠厉之色在他的眼底划过。 燕君和秦风对视了一眼,难道他们猜对了,天道门门主果然在此? 怎么办?倘若门主联合南宫神野一起对付他们,那他们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半空中遥遥地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徒儿!” 燕君只觉得眼前扬起了迷沙,让人睁不开眼,当她勉强睁开眼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这人的脸上戴着面具,赫然就是她曾在秦国的战场上遇到那个人。 第169章 他的周身满是煞气,让人不敢逼视。 他,就是天道门门主,司徒锋! “徒儿拜见师傅。”南宫神野上前躬身拜迎,他的头颅低垂,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司徒锋抬了抬手,道:“起来吧,你做得很好。” 他赞许了一句,又朝着山洞某个方向喊了句:“情儿,出来吧!”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威严十足,充满了气势。 在山洞的暗处,司徒情一身青衣磊落,迈步而出。 “父亲。” “嗯,你们两个都做得很好,经此一役,我天道门算是真正地统一江湖了。哈哈哈……”司徒锋心情很不错,仰天大笑。 许久,他止歇了笑声,掉头将视线落在了燕君、秦风等人的身上。 “你们二位就是燕国和秦国的国君?” 他只淡淡地瞄了秦风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了燕君身上:“你就是燕君?嗯,倒是不错,确切地说,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我没想到你如此有能耐,竟然能让我的爱徒背叛我。哼,你可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燕君冷哼了声,对他丝毫不惧:“当然知道!堂堂天道门的门主所擅长的不过是江湖上最为微末的下毒技俩,动不动就给人下毒,算什么英雄好汉?所谓御人,就得让人真心诚服于你,而不是用这些卑鄙的技俩!” “好一张利嘴!穆青云就是被你给迷住了,所以才会背叛天道门,落得个毒发的下场。我告诉你,天道即是天道,从来都没有解药。穆青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只不过倘若他没有背叛我,或许能活得命长些,可是就是因为你,他才缩短了活命的时间。” “你说什么?天道没有解药?”燕君只觉得天昏地暗,被这个事实给打击到了,这怎么可能,竟然是没有解药的,那么穆青云和聂风该怎么办,难道他们注定了要…… “你说谎!一定有解药的!” “我骗你做什么?反正你很快也要陪着他去了,我就成全你们,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么就去地下做一对鬼夫妻吧!除掉了你,还有他,这天下就都是我的了,是我被逐出中原数百年的司徒家族的天下!” 他面具下的眸光一厉,身影也跟着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击出一掌打向了燕君,这一掌势如千钧,绝不是燕君一人之力所能扛的。她险险地退避,而身边的秦风此刻也加入了战局,一方面他不希望燕君有事,而另一方面他现在帮她,也相当于是帮自己,因为他知道一旦燕君被杀,那么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师傅,我来帮你!” 南宫神野大喝一声,也拔剑加入了战局。他是从司徒锋的身后攻过去的,他嘴上说的是帮司徒锋,而实则剑锋所指处便是司徒锋背后的要穴。 “逆徒!你休想瞒过我的眼睛!”司徒锋背后似长了眼睛一般,挥手向后推出一掌,猛击在了南宫神野的身上,原来他攻击燕君是假,堤防着南宫神野是真。 南宫神野中了这一招,伤得不轻,还没缓过神来,司徒锋的剑锋突然亮了出来,朝着他一阵猛刺。 燕君见形势不妙,正要提剑去帮忙,谁知秦风在旁扯住了她的衣袖。 “不要理他!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恩怨!” “不行!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除去门主!” 秦风却不允,使劲拉住她的手臂,提醒道:“你要想清楚,南宫神野的势力不可小觑,一旦他平安地存活了下来,我们接下来的敌人就不再是天道门门主,而是南宫神野了。” “秦风,你卑鄙!”南宫神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忍不住咒骂,他在慌忙应战的空隙,朝着山下吹了声尖细的口哨,很快地,山下就有人回应。 “哼,想找人救援?你可别忘了,他们都是我天道门的弟子!” 师徒俩的武功都深不可测,旁人根本就插不上手,南宫神野一直处于下风,但尽管如此,还是能应付一阵,他就是在拖时间,等待他的援兵到来,他就不信他的手下这么多,就是轮番上阵也能将司徒锋给累死。 “你快放开我!这个时候先除去司徒锋比较重要!”燕君冲着秦风击出一掌,虽然她也知道南宫神野存在的威胁,但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先制服了司徒锋跟他索要解药,她不相信天道真的没有解药。 秦风应了一掌,但依旧是攥着她不放:“你冷静一点,没看到司徒情还在一旁站着吗?倘若他偷袭的话,我们两个都性命难保。别管南宫神野了,他的人很快就到了,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燕君经他提醒,也跟着转头看向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的司徒情,他的举止很让人疑惑,他像是在看戏一般,既不帮着他的父亲打压南宫神野,也不过来对付她和秦风两个,他的态度实在让人费解。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司徒情转眸轻飘飘地将视线投了过来,目光晦暗不明。不过只是短短地瞥了一眼,他很快又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到了司徒锋和南宫神野两人的身上,似乎相比较起他们,他更关心的是打斗中的两人。 “怎么回事,我的人呢?”南宫神野迟迟等不到他的人,开始显现出焦虑的神色,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这时,司徒情却开口说话了。 “你别白费心机了,你没有看到长老们不见了吗?他们都等候在山下,将你的人挡了下来,他们是上不来这里了。” “哈哈哈……情儿,做得好!不愧是我司徒锋的儿子,做事有条不紊,滴水不漏!”司徒锋心情大快,手上的剑势也越来越凶猛,直逼得南宫神野退到了崖边,无路可退! “小君儿,快救我!” 绝望之际,南宫神野还是将最后的希望投注在了燕君的身上。 燕君心神一动,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她心有不忍,提剑就要去帮忙。秦风死命地攥住她,只要南宫神野一死,就没有人再和他争夺燕君,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让她去救他呢? “秦风,你让开!” “我不让!就让他去死吧!” “秦风,你——” 燕君一阵心血上涌,愤怒之下,挥剑刺向了他。秦风哪里会料到她会突然对他动手,他身子猛然一僵,低头看时,却见她的剑尖已经刺入了他心口处。 “君儿——”他难以置信地突出了双目。 “子归!我、我不是故意的!”误伤了他,燕君心神一阵慌乱,也顾不得南宫神野那边。 “小君儿!”悬崖外,遥遥地传来南宫神野拼死挣扎的高喊声,他坠入悬崖的最后一刻,看到她正欲奔向他的身体忽然调转,又跑向了秦风。这一刻,他是彻底绝望了,他闭上了双目,任由自己的身体坠入万丈悬崖。 “阿神哥哥!”燕君再回头时,就看到了南宫神野坠入山崖时那最后一瞥的绝望表情,她浑身顿时宛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里虽是一直对南宫神野和秦风有着戒备和提防,但她从没想过要他们死的,她只是想要打压他们的势力,甚至夺取他们的势力,可是却没想过要他们死的…… “子归,你要挺住,我很快就找神医来救你。” “君儿,你是为我流的眼泪吗?”秦风伸手抚上她的面颊,那里已湿成了一片,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惊得燕君更加慌乱了。 她连连点头道:“是的,我不要你死!你要挺下去,我一定会让神医救活你的!”她的手指频频点在了他的要穴上,暂时替他止住了穴道。 “君儿,你答应过我,要和我成亲的,你不能反悔……你说你不反悔,我就听你的话,坚持挺下去。” 燕君微愣了下,见他脸色越来越惨白,连忙重重点头道:“我……我答应你,只要你挺住,我就和你成亲!”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保住他的性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秦风闻言释然地一笑,随后昏迷了过去,失去知觉。 “子归、子归!”燕君吓了一跳,以为他断了气,倘若他真因为她的误伤而命丧九泉,那么她一定会悔恨终生。颤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幸好还有气在,她顿时松了口气。 一道黑影逐渐向她走来,燕君蓦地抬头,就看到司徒锋已走到了她的跟前,而他的剑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燕君身后的手下想要上前援救,已经来不及了。 “想不到对你有情的男人还真不少,可惜了穆青云对你痴心不悔,却不想你给他戴了绿帽子。” “你这个卑鄙无耻之人!你除了用毒,就只会用剑对着一个女人吗?” “哼,你不必用激将法激我!只要我今日杀了你,我就是这天下之主,你说你这个女人杀得值不值?哈哈哈……”司徒锋又是一阵狂笑,肆意无所忌惮。 第170章 余光处,另一道影子慢慢地挪近,燕君敛眉沉思了片刻,忽而抬头问道:“在我临死之前,我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好吧,我今日心情不错,就允许你再问一个问题。” “天道,究竟有没有解药?如何解法?” 司徒锋明显愣了下,随即仰天长笑:“你死到临头还想着天道的解药,看来你对穆青云还是不错的……好吧,反正你就要死在顷刻,我不妨就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 “天道的解药……其实就是我身上的血!想不到吧?我用自己的血做药引配制成毒药,而能解天道之毒的解药,也正是我身上的血。”司徒锋脸上的面具乱颤,笑得极为得意,仿佛他的愚弄让他很有成就感。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燕君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 解药,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她的目光一转,转移到了司徒锋脚下另外一道黑影的位置,那抹诡异的笑容放得更大。 “爹,就让我来杀了这个女人!爹将来是要坐上九五之位的,手上不能沾染此人的血,否则必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就让孩儿来当这个恶人,替你除去此人!”司徒情突然出了声。 司徒锋微眯了眼,细想了一下,也觉得他的话甚有道理,倘若他日他真的坐上了皇位,若是有人质疑是他下手杀了燕王,那么必然激起燕国百姓的众怒。 他收回了宝剑,对儿子点头道:“好,你来杀她!” 父子俩达成了协议,身子交错之际,一道银光乍现。 “啊——” 竟然是司徒情突然手持匕首刺入了司徒锋的心脏,一击即中! “我来补上一剑!”燕君大喝了一声,看准时机,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如飞鹰而至,狠狠地将手中的剑刺入了司徒锋的后背,剑尖刺穿了他的身躯,彻底将司徒锋毙命! “情儿,为什么?”司徒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 司徒情冷笑了声,道:“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他的手一扬,一张人皮面具逐渐从他的脸上被剥落下来,显露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孔。 “啊!是你!情儿呢?我的儿子呢?”司徒锋震惊,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扯着对方的衣襟质问。 “他已经死了,是死在了北狄国军队的马蹄下。” “什么?情儿——”司徒锋一口气没喘上来,终于停止了呼吸,撒手人寰。 临死前,作为一个父亲,心中还寄存着对儿子的关切,也算他没有完全泯灭了人性。 燕君看着那撕去了人皮面具的“司徒情”,泪水逐渐盈满了眼眶,方才与他对视了一眼,她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为什么她对他有着那般熟悉的感觉。 “青云——”她哽咽地喊出了声。 “君儿——”是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许久的穆青云。 穆青云几步上前与她相拥,滚烫的热血在胸前翻滚,在她来到天道门的那一天始,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来见她,可是他的计划还未成功,他不能提前暴露了自己。也就是那一日,他看到了赵熙嘉想要强暴她,他终于忍不住了,还是现身相见。 那一刻,他多想告诉她,她眼前之人就是他。 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不想只图一时的快意,他想要的是与她一生的相守。 所以,他等待,他忍耐,一直等待,一直忍耐。 直到此刻,他终于释然了。 有一种情绪在瞬间爆发,他想要狂叫,想要怒吼,他穆青云从此以后不会再受任何束缚,他要生生世世地守护着她,守护他这辈子唯一所爱的女子! “君儿,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嗯,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燕君紧紧地回抱他,只觉得之前所失去的一切都重新回来了,这其中无论受过怎样的苦,都是值得的! “青云,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面颊,鬓发处有一处阴影被很好地掩饰了,但她明显感觉到当她的手触及表面的肌肤时,他眉宇轻皱了下,似感觉到了疼痛。 是了,他既然可以用人皮面具改头换面,同样可以用化妆术来遮盖被腐蚀的肌肤。 心中莫名地酸楚。 “对了,青云,快去去他身上的血来解毒!” 穆青云低头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这才踱步到司徒锋的跟前割开了他手腕上的大动脉,用小瓷瓶来接取血液。 燕君看着他的举动,忽而想起了远在燕国的聂风,不由地又加了句:“记得多装一瓶。”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穆青云执瓶的手明显地抖动了下,燕君也注意到了,她眉头轻皱了下,颇为小心翼翼地说道:“青云,有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但是,我……” 她有些难以启齿,的确这种事无论是哪个男人都是无法接受的,换作是她,要她接受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他,她也是做不到的。只是,木已成舟,她总不能一直瞒着他,这样一来,她两边都对不住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穆青云装完了足够了血液,这才起了身,再次踱步到她的跟前,认真地望着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照顾你,他帮了你很多,我知道他在你心中的份量和地位……君儿,作为一个男人,你的丈夫,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可是,他日若是你成为了天下之主,那么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是属于天下人的。” “聂风他是一个将才,天生的大将军,有他的存在,可以保住你的江山,保住天下!”他隐忍地叹息了声,继续说道,“我承认我是介意的,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妻子让给别人,可是同时,我想看着你成就一个传奇,让天下人都仰望的传奇。你将是这千百年来第一个成为天下之主的女人,我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一抹浅笑在他唇边逐渐绽放,宛如山间的野花悄然盛开,春天来临…… “青云——”燕君喉中哽塞,这是她听过的最为动人的情话了。 倘若她是个传奇,那么他就是成就她的传奇的最大助力,人都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好女人,那么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也必然有一个好男人,而她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两个! 她向上一跃,就蹦入了他的怀里,笑若璨花。 穆青云单手搂着她,故作重咳了几声,道:“方才的话只是一方面的,我的重点还没有说到呢,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些?” 燕君在他肩头处向上翻了个白眼,仰头紧盯着他,努嘴道:“那请问你的重点是什么?夫君大人?” 一抹狡黠的神色划过眼际,穆青云板着脸,故作正经道:“我要和你约法三章,第一,除了我和聂风之外,你不得再将其他男人纳入后宫,尤其是秦翊和秦风这两兄弟,我不喜欢他们!” 额头滴下一滴豆大的汗珠,想不到穆青云的醋劲这么大,到现在还惦记着秦翊呢。她乖乖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开玩笑,倘若不答应他,万一他一生气又跑了怎么办? “第二,我和聂风之间的身份和地位可以不分先后,但是你每个月至少得有二十天的时间陪我,不分昼夜。” 燕君拼命地眨眼,这算不算是不平等条约呢?还不分昼夜? 她忽然之间有些同情起聂风来,倘若将他们两个搁一块儿,聂风那么实诚的一个人怎么斗得过狡猾如狐狸一般的穆青云?聂风的前途堪忧啊…… “想什么呢?不许同情聂风!他既然第三者插足,就得做好心理准备,谁让他打我娘子的主意了?”穆青云狠刮了下她的鼻尖,将她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一看她这分心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心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哪能呢?那第三条呢?”燕君十分乖巧地讪笑着,坚决不能承认方才心中所想。 穆青云眯眼想了想,说道:“第三,你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和我生的!” 燕君当即就抚上了额头,使劲擦汗,这个要求……有点难度啊! 这万一…… “没有万一!所以,这段时间,你只能陪我,直到替我生出第一个孩子为止。”穆青云竟然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她刚想到什么,他那边就立即感应到了,还立马给了防范措施。真是太绝了,太精了! “怎么样,你倒是答不答应?” 面对穆青云精光闪闪的目光,燕君猛然点头,她能不答应么?瞧他这气势,倘若她不答应的话,都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未来的日子,她会被某人管得死死的,因为她已经有了不好的前科,为了防止她再犯,他一定会看死了她,不让她有任何出轨的机会。 心中甜蜜蜜的,真好,她最爱的穆青云又回来了! 第171章 “你们没事吧?” 洛千云领着一队士兵从山脚下走了上来,之前燕君猜测到山洞内会有埋伏之类的危机,所以就差洛千云前去调兵,以防万一,虽然迟来了一会儿,但来了总比没来要强。 看到他的到来,燕君这才想起了处于昏迷中的秦风,方才探了他的鼻息后,她就判定他暂时不会有事,虽然她的剑刺入了他的心口,但是应该不是最为要害处。 “洛神医,你快给他看看伤。” 洛千云诊了下秦风的脉搏,又喂他服下了几颗药丸,说道:“他的伤势有点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对了,你帮青云看看,方才天道门的门主说他的血可以解青云身上的天道,你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属实。” “你说天道的解药是他的血?”洛千云颇为诧异,随即取了司徒锋的血液研究,又察看穆青云身上的毒发状况,许久,他终于得出了结论。 “不错!这的确是解药。”他顿了顿,又怪异地看向穆青云,道,“怪了,我记得我上次给你诊断的时候,你身上明明中了两种毒,另外还有一种能让你的身体散发竹香的特殊的毒,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了?” “是啊,我也没有在你身上闻到竹香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燕君再次凑近他身前闻了闻,什么也没有闻出来,这才想起来为何初次见到司徒情的时候,虽然感觉很熟悉,但是没有认出他来。倘若他身上的竹香依然存在,那么她必然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 穆青云轻笑了声,说道:“凡是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身上有这特殊的香味,倘若我身上的香味未除,我又怎么能假扮司徒情,骗过司徒锋,蒙混过关呢?” “你的意思是,你的毒真的已经解了?”燕君有些紧张,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毕竟她刚刚体会到了幸福,闻到幸福的气息,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了一切。 穆青云郑重地点了点头,浅笑道:“不错!在此之前,我回了一趟北狄国。你不是一直疑惑我的眼睛为什么是绿色的吗?那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一般北狄国皇室的血统,他们怕皇室的血统不纯,怕我继承了皇室的位置,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迫害我、在我身上下毒,使我自幼就流落到了中原,后来被司徒锋捡来,培养成他杀人和扩大势力的工具。我此次回到了北狄国和他们谈判,在我身上下毒之人,也就是现在北狄国的国君。我和他进行了谈判,只要他给我解药,我就保证在你统一了天下之后与他们北狄国和平相互,二十年之内绝不侵犯他们。君儿,我擅自答应了他的要求,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给你解药。”燕君恍然大悟,原来穆青云真的是北狄国皇族的后裔,可怜他那么小的年纪就遭受流离失所和被人下毒、迫害的噩运,这样的他该有多大的坚韧和毅力才能活下来? “我当然不会怪你!就算三国真的统一了,也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和融合,等二十年后,国力强盛了。别说是北狄国,哪怕是西戎国、南边的夷族、东边的岛国……凡是我中华民族该有的和不该有的版图,我都要将它收入囊中,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为之骄傲!” “嗯,那我们一起努力!” 待回到燕宫已是十日后的事了。 此时的楚国和秦国依旧处于战乱之中,虽说没有两国国君掌控大权,但仍有少数两国的大臣和大将不肯轻易归降,负隅顽抗。 前方的战火依旧蔓延,而燕国上下却是团结一新,充斥着新的气象。 深宫之中的某处宫阙,梨花纷落间,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远远近近。 燕君从朝堂上归来,正头疼着前方的战事,忽听得这悠扬的箫声,不由地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循声走入了宫阙,来到一片梨园。 暖风吹拂,在梨花纷飞间,一抹绿色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一身宽松的长袍,满头披散的发丝,随风飘拂,谪美如仙。 燕君使劲揉了揉眼,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她记得她是将这座宫阙暂时留出来让受伤的秦风居住来着,这里除了他,怎么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存在? 他到底是谁,为何身影与秦风如此相似,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却是炯然。 秦风的身影犹如苍松劲柏,巍峨如山,任何时候,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的警惕之中,不像眼前之人,他宛如一阵风,飘然欲仙,有着一种怡然自得、无忧无虑的轻快。 他究竟是谁? 一支玉箫含在了他的唇边,随着燕君越走越近,箫声也跟着骤然停歇,而余音依旧缭绕。 梨园中的那名男子徐徐转过了身,逆光处印出了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颊,俊秀的剑眉,清澈如水的眼眸,一切都那么得熟悉又陌生。 竟然真的是他!可是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燕君很是疑惑。 他的眸光闪耀,泛着晶莹的光泽,眼波之中没有太多的情绪,里面很平静、很平静……宛如他们只是陌生人,是的,只是陌生人! “你是谁?” 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却是充满着疑惑。 “你不认识我了?”她试探地问道。燕君很是讶异,他竟然问她是谁,难道他失忆了吗? 秦风摇摇头,眼神之中满是迷茫之色。燕君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喜是忧,再次试探道:“那你可知道,你是谁?” “我吗?我叫秦风啊。” 原来他没失忆,那他是在捉弄她吗?燕君颇为生气,一把躲过了他手里的玉箫,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好了,别玩了!我现在烦得很呢,前方的战事吃紧,你大哥和聂风两人各自为战,情况不容乐观。秦国的几位侯爷得知你受了重伤,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反了,抢着要争夺王位,不愿意归降我燕国。我看还是得让你亲自回秦国一趟主持大局,要不然两国的士兵只会有更多的牺牲。” “秦国?我为什么要去秦国?还有,我不喜欢别人随便动我的东西,你把玉箫还给我!”秦风皱起了眉头,眼睛紧盯着她手中的玉箫,有种强烈的占有欲,凡是自己的东西,他就不喜欢别人去动它。 燕君凝神看着他,越来越疑惑,看他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失忆了? “洛千云!洛千云,你快给我出来!你到底怎么给人治的病?你是不是故意把他给治傻了?” 洛千云自从来到燕国后,就被燕君强行留下充当燕宫里的御医,他此刻正在吩咐着宫女们处理药材,远远地就听到了她的大喊声,他迈步朝着这边走来。 “别喊了!你这是在质疑我神医的医术么?” “哼,就你这破烂的医术,你看你都把人给治傻了!”燕君冲着他一顿数落。 秦风左右看着两人,很是疑惑。 洛千云看了看他,随即将燕君拉到一边,有意避开秦风,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他现在这样子远比从前喜欢争强好胜的秦风要好得多吗?你想想,倘若他恢复了记忆,他肯善罢干休、听凭秦国沦入燕国的统治之下吗?” 燕君逐渐陷入了迷茫中,的确,现在的秦风无忧无虑的,眼神清澈,无欲无求,也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机,或许这样的他会更加快乐。可是,她有资格剥夺他的记忆吗?倘若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他会责怪她对他隐瞒了真相和事实吗? “你该不会是治不好他,所以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我吧?” “当然不是!”洛千云面色有些微红,的确,失忆症并不是那么容易治的,他身为一代神医,怎么能承认自己的医术不行呢? “是不是真的?”燕君有些不信,转头再次望向梨园中的秦风,他执着玉箫,随意地漫步在梨园中,衣袂翩跹,潇洒俊朗,她看着看着,竟有些着迷。 或许,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对着洛千云挥了挥手道:“你给他多配些养身子的药吧,至于失忆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一切随缘吧。” 燕君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秦风,转身迈步离开了梨园。 “君儿?” 忽然听到了他喊她的名字,燕君骤然止步,回首望向他,却见他并不是真正在喊她,而是仰头盯着天空的某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儿、君儿、君儿……到底谁是君儿?为什么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悠悠地传入了燕君的耳朵里,她心中一阵酸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人事已非。曾经的他追求名利、追求权势,可到头来一切成空……幸而,他心中还存着一丝的牵挂,而这唯一的牵挂,不是别的,而恰恰就是她。 “子归——” 她低低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毅然转身离开了宫阙。 第172章 然而梨园中的秦风却是在听到了她这一声“子归”后,浑身震颤了下,蓦地回首,将视线投向了她离去的背影,一股莫名的酸楚和愁思逐渐拢上他的心头,他忽而感觉到了心痛。 “君儿,你是不是君儿?”他的声音变得无限飘渺,像是在问天,又像是在自问。 回到寝宫时,燕君心中仍有些惆怅,总觉得心底某处缺了一块。秦风失去了记忆,也将他们之间从前发生的种种一并抹去,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纠缠和恩怨,忽然之间一切都随风而去了,她忽然有些不适应。 “君儿,你回来了。”穆青云自书桌上抬起了头,举目望向她,发现她神情有些落寞,看得起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迈步走向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还在为前方的战事担忧吗?你就放心吧,楚国那边有聂家军坐镇,早晚能凯旋而归。秦国那边也有秦翊带领着靖王的人马奋力剿灭叛军,相信也就快能有消息了……” 燕君打断了他,道:“我不是在想这个。” 穆青云微微挑了挑眉,拥着她走向了软塌:“那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 “我刚刚去了秦风那里,他竟然失忆了,他不认得我了……他好像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很陌生……他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却只记得我的名字。”燕君一边思索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青云,你说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不过是失去了记忆,却有着那么迥然不同的变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秦风他自幼生长在皇宫之中,皇宫是个大染缸,任何一个单纯的人一旦进去,都会被腐化,只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才会一直保持着本心,永远不变。但是那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且那样的人也很难在皇宫里面生存。” “青云,皇宫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一出生也成长在这样一个可怕的环境中。” 穆青云扑哧一笑,搂着她的纤腰,挨着她说道:“当然不会!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生长在那样一个恶劣的环境里,我要让我们的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然后像我们一样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或男子,幸福地共度一生。” “嗯,那么以后后宫的大任就全权交给你了,我的皇夫。”燕君狡黠地一笑,看着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中也跟着甜蜜。 穆青云当即就黑了脸,翻着白眼道:“我可不喜欢管理后宫,再说了,这后宫里也就只有宫女和太监,你要我管什么?难道……专门管你的另外一个皇夫?”说到后面,他故作咬牙切齿,表示不满,惹得燕君窝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聂大哥可比你乖多了,我一点儿都不需要操心,倒是你,整天在宫里面晃悠,都不知有多少宫女对你虎视眈眈呢。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敢背着我偷吃,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穆青云咬了咬粉嫩的唇瓣,作沉思状道:“那你得先让我吃饱了,我才没功夫去搭理别人啊。嗯,趁着你另外一个皇夫没有回来,我们得赶紧实施造人计划!” 这家伙!嘴上说不介意她和聂风在一块儿,可是自从回到宫里,他每次提及聂风都是“另外一个皇夫”的称呼,可见他的醋意有多大了。 瞧瞧,人家聂风在外拼死拼活地打仗,他却想着风流快活,真是无良啊! “喂喂,这还是大白天呢!一会儿我还要去跟大臣们商议政务,不能跟你厮混了。”燕君使劲捉紧了自己的衣襟,不让他的魔爪侵入。 穆青云不悦地扁了扁嘴道:“让他们等着去!为燕国增添新的储君,这才是稳定国家的头等大事,他们会明白的!”他一派义正言辞的说辞之后,就强拽着她倒向了软塌上,一番火热的缠绵。 守在宫外的宫女们听到里面引人遐想的销魂之声,一个个都绯红了脸,相互偷笑着退离了寝宫。 半个月后,终于迎来了大军凯旋而归的好消息。 燕君大喜,当即就下令率领所有的大臣一齐前往城门外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 鼓乐之声奏响着,响彻天际,整个都城一片欢欣鼓舞之声,百姓们也纷纷聚集到了城门口、大街上来迎接他们燕国的常胜将军。是的,或许聂风从前是楚国的战神,但那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他是燕国百姓心目中的常胜将军,百战百胜,敌人闻之望风披靡。 红毯铺地,百姓欢呼,礼乐齐鸣…… 这场景何其得相似! 记忆回拢,燕君不由地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聂风的场景,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只听得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城门徐徐开启,然后,整座城市都安静了下来。 聂风一袭墨黑的铁甲闪耀着刺目的寒芒,熠熠生辉,他的身上有着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使得人无所遁形。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就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至今都不曾忘怀。 他是真正的英雄!在她的心中,他一直都是! 今日,还是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场地。这里不是楚国都城,而是燕国都城。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委曲求全,藏身于楚国都城的假冒太子,她现在是燕国的大王,更是天下之主。 而他,依旧是他,从未曾改变。 他依旧是那一袭墨黑的铁甲,寒芒刺目,熠熠生辉,然而他的脸色不再是冷冷的肃杀之气,当他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她的刹那,他的目光变得格外得柔和,柔和得好似冬日的暖阳,温暖了她的心。 他挥动了马鞭,一人独骑,策马向她奔来。 此刻,他的脸上有着最为阳光和璀璨的笑容,那一刻整个燕国都城的天空都亮了起来。 “君彦!” 他低低地唤了声,人和马已经到了她的车舆前,他这一声唤已等候了许久,带着深深的思念和喜悦。 在燕君准备跳下车舆之际,他忽而跃下了马,单膝跪倒在了她的跟前,沉稳震撼的声音响彻了天际:“启禀大王,楚国和秦国已向我燕国递上了请降书,两国的臣民热切地期盼着大王早日登上皇位,统领三国,成就大业!请大王遵从民意,登临九五之位,统摄天下!” 他苍劲有力的声音落下,他身后的几十万大军便跟着齐声高唱:“请大王遵从民意,登临九五之位,统摄天下!” 燕君心中极为震撼,她凝视着聂风,知道他是在为她造势,趁着大军凯旋的胜利契机,登临皇位,正式地向天下人宣布三国从此一统,天下归一。 他真是良苦用心啊! 穆青云也在她身侧单膝跪下,高声唱道:“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他的,是车舆后面成千上百的臣民,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了整条大街! 热泪逐渐在眼眶里盈满,她跟前的两名男子,都在为着她而无怨无悔地付出着,她何其幸运能遇到他们…… 十年后…… 朝堂议政,今日主持朝政的依旧是两位皇夫,不为别的,因为女皇陛下目前正在养胎中,这已经是她第三胎了,借着养胎的机会,她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将朝政大事都交给了穆青云和聂风两人,自己则躲在宫里面跟两个孩子逗乐玩耍。 在朝堂之上设置了一左一右两张椅子,分别置于龙椅阶下的两侧,穆青云坐在左侧,聂风坐于右侧,而大臣们的站立位置也有讲究,凡是文臣都立在左侧穆青云的这边,武将则立在右侧聂风的一边。 在朝堂阶下的正中央,此刻站立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秦翊,秦大将军兼牧阳王! 说道秦翊,他可谓是除了两位皇夫之外,权力最大,得到的封赏最多的一位大臣。想想,一个异姓的王爷在大燕皇朝,他可是头一遭。整个朝堂上下,除了原来的三皇子燕汐被封了王,哪里还有其他的异姓王爷? 然而此刻,这位在大燕皇朝权力滔天的牧阳王却是一脸的不爽,满腹的怨气。 “凭什么?本王刚刚从西边的边关平乱回来,为什么又要将我调往北边去出使?难道这满朝上下除了本王,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穆青云低头研究着自己的指甲,神色慵懒地开口道:“牧阳王,正所谓能者多劳嘛!整个大燕皇朝谁不知道你牧阳王英勇善战,这打仗的名声都快超越咱们聂大将军了,此次出使北狄国责任重大,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会引起两国的战乱,所以,不派你去,还能派谁去呢?” “我是将军,只负责打仗,至于出使的事,你们还是派别人去吧!”秦翊将头一扭,很是愤慨,随即转换了方向,看向另外一边的聂风,他想着或许聂风能为他说话,毕竟大家都是军人。其他大臣的目光也齐齐投向了聂风,想听听他的意见,毕竟这朝堂上的事必须得两位皇夫都同意了才能通过,倘若两位皇夫意见有分歧,那么就只能留待女皇陛下去作最后的决断了。 第173章 聂风手指敲击着椅子上的把手,拧着眉头,似在思索着什么。 直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才装作恍然觉悟的神态,扬眉道:“哦,关于出使的事嘛,我们和北狄国早晚都会有一战的。牧阳王如今是我大燕皇朝数一数二的大将,他日若是北边的战事一起,那么牧阳王首当其冲就是这征北大将军的首选。此次趁着出使之机,牧阳王不妨早些去熟悉一下战场的环境,也好未雨绸缪,运筹帷幄。我很赞同穆臣相的建议,牧阳王就是此次出使的最佳人选。” 秦翊听他说完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话语,不由地眼角直抽筋,屁话,全是屁话! 他们一个个把他吹捧得上了天,其真正的用意和目的,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不就是怕他留在皇城里边去勾引他们的女皇陛下吗?为了防止他有机可趁,但凡他一回皇城,他们两个就联起手来给他指派任务,非要把他弄出皇城去不可。 什么金银珠宝倒是给了他一大堆,他都可以把他的府邸池塘给填满了,可是他要金银珠宝做什么?他不过是想时常能进宫见到君彦罢了,这两个小气的男人,竟然联起手来一并阻止他。他都有三年没有见着君彦的面了,这一次,说什么他都要见上她一面! “本王不服!本王要亲自面见陛下,让陛下来定夺此事!” 他说着,也不顾什么礼仪不礼仪的,直接就迈步离开了大殿,往后宫方向走去。 大殿上,穆青云和聂风默契地交换了个眼色,也跟着一齐起了身,紧追着秦翊去了。 “君彦,君彦你在吗?我要见你!”秦翊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就闯入了女皇所在的宫殿,才刚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对正在玩耍的兄妹俩。看到有人闯入,兄妹俩齐齐抬了头,然后跑过去拦在了秦翊的跟前。 “秦大将军,你私闯宫殿,该当何罪?”燕子枫板着一张酷酷的脸蛋,背负着双手,仰头盯着秦翊质问,俨然一派小太子的风范。 秦翊斜着眼瞄了他一眼,居高临下地摸摸他的头,说道:“臭小子,连我你都敢拦?” 燕子枫臭着脸躲开了他的魔爪,昂首道:“父妃说过了,以后凡是见到秦大将军出现在宫里,都得将他拦下来,不能让你见到我母皇。” 秦翊嘴角抽抽,该死的穆青云,什么不好教,非教孩子这些。他蹲下了身,扯出一抹和善的笑容道:“别听你父妃的话,我跟你母皇是好朋友,很好的交情。快跟我说,你母皇在不在寝宫里面?” 燕子枫警惕地斜眼盯着他,道:“好朋友?好朋友才危险呢,不许进!” 秦翊很是气馁,只好将希望转加到了旁边长得粉嫩粉嫩的小公主燕子凌的身上,冲着她笑道:“子凌,你告诉秦叔叔,你母皇到底在不在里面?你告诉秦叔叔的话,秦叔叔就带你去放纸鸢。” 燕子凌大眼睛眨了眨,转头看向哥哥,看到哥哥正冲她使着眼色,她低头对着手指,嘟嘴道:“皇兄不让说,子凌不能说!” 秦翊使劲地瞪了一眼燕子枫,弯身抱起了燕子凌,将她放在自己的臂弯,带着哄骗的口吻说道:“子凌,你皇兄不让说没关系,你可以不开口,你只要点头或是摇头就可以了,嗯?” 燕子凌一脸无辜地眨眨眼,回头又去看哥哥的神色,谁知这次秦翊有所防范,她刚一扭头,他也跟着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再次询问:“到底在还是不在?” 在没有确认之前,他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擅闯女皇的寝宫是违反宫规的,他不想被人抓住了把柄,给他判个闭门思过的罪名,那样他岂不是又有很久见不着君彦? 没有得到哥哥的提示,燕子凌一脸的苦恼之色,嘟着小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这时,穆青云和聂风两人也跟着追到了。 “秦翊,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快把我们的小公主都给弄哭了。”穆青云从他手里将燕子凌抱了过来,转交到了聂风的手中,随后阴恻恻地冲着秦翊笑道,“对公主不敬,这也算一条罪名吧!再加上你私闯宫闱,足够判你闭门思过一个月了……” “你们够了啊!别以为我忍气吞声,你们就可以变本加厉!今天见不到君彦,我绝不离开皇宫,你们休想再给我强加罪名、乱扣帽子!” 秦翊的咆哮声过后,另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接着响起:“再加一条罪名,他藐视本太子,还摸本太子的头,罪加一等!” 燕子枫抚弄着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对秦翊的行为很是不满。 穆青云得意地一笑,牵起儿子的手,扬眉道:“听到了吧?你在这里很不受欢迎。”父子俩站在一起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父子连心,穆青云很满意儿子坚守岗位的作派,颇有乃父之风。 倒是聂风抱着女儿一直在旁轻笑不语。 平日里穆青云总霸着燕君,他也不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明白在他和穆青云之间,燕君的心里究竟孰轻孰重,他是清楚的。他永远也无法取代穆青云在燕君心中第一的位置,但是他能退居其后,居于第二位,他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所幸的是,除了在霸占燕君一事上穆青云绝不退让外,在其他的事务上,他们二人有着超乎常人的默契。在外人看来,两位皇夫永远都不可能和平共处,因为女皇就只有一个,两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到达均衡,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朝政上的大事小事,两位皇夫都是统一口径的,想法也往往如出一辙,正因如此,朝堂上下一派和谐之色,从无党派之争。 眼前的秦翊实在是对穆青云无语了,这家伙占有欲不是一般得强烈,他真怀疑当初聂风是如何获得了他的同意进入皇宫的。 “穆青云,你够了!拜托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吗?我这次来找君彦,可不是为了你想象中的那等事!” 面对秦翊的一脸怒意,燕子枫不轻不重地插了句:“父妃,防患于未然,是有必要的。” 穆青云点头,非常赞成儿子的话。 秦翊气得整个人都要抓狂了。 这时,燕君挺着个大肚子从里面挪了出来,没好气地瞪着在场的所有人,抱怨道:“吵什么呢?我正打瞌睡呢,就把我给吵醒了。” “怎么又怀孕了?这次是谁的?”秦翊盯着她凸起的肚子,眼里冒着火光,很是嫉妒。 燕君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道:“谁晓得呢!”这话回答得很容易引起人的遐想,秦翊当即就充满了猜疑的神色。 “难道不是他们两个的?”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反而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谁让这两人把她看得这么紧,其他男人想要近她的身都难,更别提有前科的他了。 穆青云和聂风当即就齐齐将厉目瞪向了他,不是他们的,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他这话问得真是欠揍! “难道不是?”秦翊被两人瞪得心里发毛,这才微颤颤地改了口。 当然不是!只是那一夜他们三人都喝醉,然后就来了个3p,一整夜的颠鸾倒凤,谁还能记得到底是谁播了更多的种子。想到那一夜的狂热,三个当事人都不自觉地红了脸,感觉荒唐之余,竟然还有些怀念。 “母皇、父妃,为什么你们都脸红红的?” “咳咳……”燕君轻咳着,制止了女儿天真的问话,说道,“子凌不觉得今天的天气有点热吗?好了,大家都别杵在院子里了,还是到寝宫里面去说话吧。” 寝宫内,各人依次入座。 秦翊率先开口道:“君彦,我此次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这十年来,秦风自失忆后,就一直住在宫里,无所事事。我说到底都是他的亲哥哥,他是在郦城出生的,我想带他回郦城去。回到了那里,或许他就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来,哪怕是想不起,我也希望他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燕君陷入了沉思,关于秦风,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可是不常去见他。她怕见得多了,他会想起她来,相比起从前的种种,她还是希望他能活得单纯些,也更快乐些。 “你带他走吧!若是可以,就帮他找个好姑娘,早日成亲生子,建立自己的家庭……” “我会的!我也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待到皇朝再有战事之时,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义不容辞。” “你也要走了?”燕君颇为诧异。 秦翊落寞地轻笑了声,坦言道:“我想,或许,我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不是吗?”他深深地凝望着燕君,他曾经最爱的女子,也是他唯一所爱的女子。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很快地,她又会迎接来第三个孩子。 第174章 她是一个母亲,同时拥有着两个丈夫,这中间已没有他任何的位置。十年的时间,他已经看得很清楚,这里面已没有了他的位置。是时候,他放手,去追寻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另一半…… 或许短时间内,他还忘不了她,但是他相信时间能抹平一切的记忆…… “你怎么不早说?既然你决定要离开了,那我们今晚一定要好好地喝一场,不醉不归!”穆青云心情忽然变得大好,仿若是松了一口气,揽过秦翊的肩头,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惹来秦翊一记不客气的白眼。 不过他没有拒绝,还是跟着他去了,他也想大醉一场,忘记以往的一切,或许当他酒醒之时,也是他梦醒的时分。 那一夜,秦翊醉了,醉得彻底。第二天离开的时候,他是被人抬出去的,当他醒来时,他人已在了前往郦城的马车上,他苦涩地笑着,就这么离开了吗? 在他的身侧,秦风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神思有些飘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口中低低地念着两个模糊的字眼。秦翊没有听清楚,他掀开帘子,朝着东北边遥遥地望去,那一头的旭日正在燃燃地高升,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大燕皇朝开国十一年,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大燕皇朝又迎来了第二个皇子,听闻此子生得十分俊俏,结合了两位皇夫和女皇的所有优点,谁也无法判断二皇子殿下究竟是女皇和哪位皇夫所生的孩子,也没有正式的皇室验血,总之他的到来给大燕皇朝带来一场又一场的好运和大丰收。 这一天,女皇和两位皇夫微服出巡,遍访民间,想看一看新皇朝的新气象。 不知不觉中,来到一片农舍,这里的庄稼都长得很旺盛,随处可见百姓民收割的身影,一片繁华景象。 “青云、风,我们也下地去帮忙怎么样?”燕君看着眼前繁盛的景象,心中开阔,连年的战祸后,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养生息,过太平的日子,她很是欣慰,这也是她和她的臣民们一齐努力的结果。 “这可真难倒我了,我从没下过地呢。”穆青云轻笑着,如春风拂面,十分愉悦。 聂风则直接掀起了袍角,随后跳下了庄稼地里。他遥遥地朝着庄稼地里的农民打了声了招呼,紧接着就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不知在跟他们谈些什么。穆青云和燕君两人只看见农民大叔们朝着这边指指点点,一脸的莫名其妙。 不一会儿的功夫,聂风就原路返回了。 “我跟他们说好了,这边一块的地,由我们来收割,收上来的麦子还归他们,就是有一点,不能踩坏了他们的庄稼地。” “风,你真了不起!”燕君大大地赞赏了他一个,惹来穆青云一记白眼,颇为酸意泛滥。 燕君没搭理他,也学着聂风掀起了袍角,下了地。 “你教教我,我跟着你学。哎,青云,你还不下来吗?不是说好要同甘共苦吗?” 穆青云站在庄稼地的边上,蹙着眉头,有些犹豫,说实话,他是有洁癖的,他怕弄脏了衣裳,所以不愿意下地。可是燕君今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花心思,偏偏就热衷上了收割麦子,看着她和聂风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他也开始心里痒痒,最后一咬牙、一狠心,也跟着下了地。 “哈哈——青云,到这里来!” 一阵阵的欢笑声传遍了整个庄稼地,三人追逐着穿梭在麦田里,暖日挥洒,共谱祥和。 在庄稼地的不远处,一男一女推着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就站在那里看着庄稼地里追逐的身影。 女子屈身蹲在了轮椅前,深情地望着坐在上面的人,细声说道:“阿神,你看到了吗?她来了,你一直想念的人她就在这里,你看到了吗?” 没有任何的回答,轮椅上的男子睁大着一双眼睛,然而那眼睛却没有焦距,也没有神采,男子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十一年了,我等了你十一年,为什么你还是连一句话也不能回答我?”墨欣儿趴在了轮椅的扶手上,痛哭出声。 另外一名男子看着墨欣儿执着而坚强的神色,于心不忍,叹息道:“欣儿姑娘,赤主自从掉下山崖后,就全身瘫痪了。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才会造成如今自我封闭,不肯言语,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解决的,你也别太着急了。” “段奕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知道他心里存着的是别人,却还在这里苦苦地等待,我很怕他永远都无法从自我的世界里面走出来,我以为他看到了她,或许就能解开心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一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站在墨欣儿身侧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武林盟主段奕鸿。段奕鸿从始至终都是南宫神野的人,他本可以帮着南宫神野得到天道门门主的位置,然后统领整个武林,可谁知最后还是棋差一招,南宫神野被司徒锋打下了山崖,全身瘫痪,但所幸还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遥遥地,传来了燕君悦耳而欢快的歌唱声: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梦已经醒来,心不会害怕。 有一个地方,那是快乐老家。 它近在心灵,却远在天涯……” 轮椅上,南宫神野的手指弹动了下,无神的眸光逐渐聚焦,他举目望向了歌声来源处,他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无比深邃,仿佛是穿过了尘埃,看透了穹宇,直抵那个他向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