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是渣攻》 第 1 章 上午十点。 陈又涵坐在临窗的位子,地点是对方约的,宁市的人都觉得有情调,只有他嫌牙酸。 一个白净的男孩坐在他对面,下垂眼,尖下巴,小虎牙,名字很嗲,叫锐锐,是他过去两个月很疼爱的床伴,也是今天要打发的对象。 经过十几分钟的“友好交流”,锐锐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分手问题老三样,目前还在死磕第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不为什么。”陈又涵语气带着笑意,但眼神里其实没什么温度。 “你……你不爱我了吗?” 陈又涵玩着手上的火机,转一圈,按起一簇火苗,又盖上,反复数次。听到问题,他动作一顿,半眯了眼似笑非笑:“你说呢?” 这是一个自取其辱的问题,出来玩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谈爱过于隆重了。 锐锐又浓又长的睫毛低垂了下去,过了会儿,一圈小小的水渍在桌上渐渐晕开。 陈又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 有人迟到了。 而且是迟到快半个小时。再不来,他就想掀桌了。 对方抽抽噎噎的声音逐渐淡去,与这城市的车水马龙一起,沦为毫无意义的背景音。陈又涵心思放空,眼神转向窗外的街道。 虽然是冬季,但宁市仍然绿意盎然,空气里都带着花香。马路对面,有个少年在等红灯。他穿格子衬衫,敞着,里头是件白t,卡其色裤子,裤腿向上卷了一卷,露出脚踝,脚上踏了双红色高帮帆布鞋,背后是个束得很高的背包,黑色肩带从胸前斜横过,勒出一个劲瘦的胸膛轮廓。 是叶开。 绿灯亮了,叶开随着人群一起走上白色斑马线,身影很快被人潮淹没。 陈又涵收回视线,对上眼前这个男孩,他还在哭,纸巾在桌上堆成山。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叶开略略站住张望了一下,看见陈又涵,对他扬起手臂懒懒地挥了挥,意思是我到了,而后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 “怎么这么慢?”陈又涵站起身,让他进去里面的位子。 他一进去,锐锐便停止了抽泣,怀疑又戒备地看着他,看他把那个潮牌限量的肩包取下,袖子往上挽了一挽,向服务生点了饮料,又转过头面对陈又涵:“你还好意思说?我翘了课跑出来的。” 陈又涵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行了,受什么委屈我补给你。” 锐锐心里沉了一沉,那眼神过去两个月他很熟悉,只是如今想再见一眼却难如登天。 “你得了吧,上次说好的滑雪板都没给,勉强再信你一次。” 陈又涵说了声好,叶开这才把目光转向对面的锐锐。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他又给你添了麻烦吧?” 这话听着客气,但带着不言自明的界限。 锐锐恍然大悟,一直以来的猜测有了实证,又哭了:“陈又涵,你、你果然有别人了。” “他是我儿子。” “是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又涵:“……” 这台词怎么跟他们以前配合的不太一样? 互相矛盾的证词成了导/火/索,锐锐抹掉眼泪,语气尖利起来:“这个时候你都不给我说实话吗?” 事态飞速朝着和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 陈又涵一把握住他的手,嘴里安抚:“嘘,嘘——”妈的,他们这桌快成八卦中心了!“别嚷。” 叶开半个身子陷进沙发,好笑地看了眼陈又涵。他一手搭着沙发,漫不经心地说:“说吧,要怎样才肯离开他。” 锐锐“哈”了一声,挂着眼泪气笑了:“你哪位?凭什么?” 叶开调整姿势,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陈又涵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事实上,除了你,他还有十几个炮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 陈又涵:“……” 妈的这戏脱轨了。 “操!”锐锐双目赤红:“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然后他就听到了叶开的笑声,是那种很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的轻笑,他轻飘飘地说:“对啊,我居然还跟他在一起。” “自甘堕落!”锐锐愤怒起身,爱不值钱,只有钱值钱!他十分流利地说:“分手费打我卡上,从此以后江湖不见!”想了想仍不甘心,临转身时改变主意怒骂—— “人渣!” 哗! 褐色的液体顺着英俊的面容往下流淌,浸入衬衫前襟。 陈又涵:“……” 他在叶开的爆笑声中抽出纸巾抹脸,将额发往后捋了捋,而后端起杯子从容地喝了一口咖啡。 叶开笑得喘不上气,那种漫不经心和玩世不恭都消失了,伪装卸下,一张脸看着干净又天真。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伸出手掌:“任务完成,打钱。” 陈又涵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叶开,你雪板没了。” 盥洗室的镜子过于明亮清晰,照出陈又涵的狼狈。昂贵的衬衫上满是褐色污渍,当渣男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惨。慢条斯理地洗过手擦过脸,他回到卡座,见叶开握着杯子喝水。他身材瘦削挺拔,喝水的仪态也端正,刚才张口闭口炮友渣男,实际上却是个三好学生,拥有着叶家日复一日严苛家教下出来的贵气。 光线成精了,知道陈又涵在看叶开,故意更偏心他,给他勾勒出一线漂亮的侧脸。 上午十点多,阳光是金色的。 陈又涵落座,一双长腿在桌下架起二郎腿:“在一起三年?十几个炮友?人渣?你剧本准备得够狗血的啊。” 叶开放下水杯,看到陈又涵的模样又开始笑,一边嘴硬道:“我这个说法很科学。” 陈又涵洗耳恭听。 “你看,你见过一三十多男的领一十六岁孩子吗?未成年生育犯法。” 言之有理,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为了避免戴上这顶违法犯罪有伤风化的帽子,陈又涵勉强接受了叶开的剧本,上前勾住他脖子有商有量:“……那下回可以换个说法吗?要脸。” 叶开心头一跳,对方突然靠近的体温和气息都让他莫名惊慌。但他的表情极为克制,平静地说:“先把滑雪板补上我再酌情考虑考虑。” 陈又涵没忍住笑,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一记:“行,买,双份,买一送一。” · 严格来说,陈又涵算是叶开单方面的竹马。 竹马哥哥。 差十六岁叫哥哥有点占便宜,奈何陈又涵和叶开的亲姐姐叶瑾是高中同学,思来想去,便只能怪瞿嘉女士一胎太早二胎太拼。陈叶两家世交,陈又涵游手好闲,整天问叶瑾借作业抄,偶尔还被强制去他家一块儿上补习班,跟叶瑾的感情是江河日下,和叶开的交情却是与日俱增。叶开学走路跌的第一个跤,迈出的第一步,颤颤巍巍的第一米,第一次的奔跑,都在他陈又涵的见证下。 一晃十六年。 叶开被陈又涵拐去替他终结恋爱烂摊子,始于他四岁的时候。 那年陈又涵刚二十,在宁城一家不入流的大学里面混日子,欠下的桃花债和他的挂科数一样让人震撼。接到电话时,他正在陪叶开玩球。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不大妙,在挂断拉黑和正面解决事情之间,陈又涵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三言两语约好地方,他把人抱怀里捏了捏,问: “想不想吃冰淇淋?” “想。” “哥哥带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好。” “但是哥哥有个条件,你得叫我爸爸。” 这话要让他妈瞿嘉听到,可能陈又涵明天就能入土为安。 叶小开眨眨眼睛:“可是你是又涵哥哥。” 陈又涵在这声奶声奶气的“又涵哥哥”里狠狠迷失了几秒钟,咬咬牙才继续做那遭雷劈的勾当,诱/惑道:“乖,只要叫我一声爸爸,我就请你吃一个月的冰淇淋,不告诉你姐。” 叶小开又眨了两下眼睛,偏头想了一下,利落地出卖了自己的节操:“好。” 冰淇淋店。 对方已经按照约定先到了。陈又涵买了三色球,抱小屁孩坐自己怀里,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瞒着你……” “爸爸,我还要。”还没等他酝酿出这足够羞耻的开场白,叶小开便糊着满嘴的冰淇淋要求再点一次单。 陈又涵:“……” 不是,你竟然还会抢答? 对面那男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连,“陈又涵你……” “其实,我一直是有家室的。” ……狗男人眼里都是愧疚和不舍,英俊的五官都成了他的帮凶。 剧情很狗血,效果很感人,渣男摇身一变成了身不由己的好爸爸,锅都让社会背了。 从此以后,叶开就作为陈又涵的分手大师而存在,随着年岁渐长,这项业务技能也越发炉火纯青。十三岁时,陈又涵送了他一副书法名家的卷轴。叶开还以为是什么诗词歌赋,打开一看,上面只他妈的写了四个大字——业界良心。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两人搭档默契从未翻车,直到刚才叶开突然篡改剧本,不打亲情牌改打渣男出轨牌,导致陈又涵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泼咖啡。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咖啡味的当事人,陈又涵痛心疾首,始作俑者却已背上肩包准备逃离案发现场:“又涵哥哥,我先回去了,接下来期末季,请假可能比较困难。” 陈又涵没想让他这么快走,拦着他不让座:“这就期末了?关多久?” 叶开想了想:“一个月吧。” “一个月?!”前学渣表示无法理喻:“我要给瞿嘉写投诉信。” 瞿嘉,天翼中学校董主席,叶开的妈,一个陈又涵见了就想绕道走的女人。 叶开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啊。”推他,“劳驾让让。” 陈又涵支着脑袋长腿交叠,就是不给叶开让路,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也没怎么,”叶开斟酌了一下措辞,勾着唇角讽道:“就是每次替你打发男朋友,我都想帮对方挂眼科。” ……小兔崽子骂人越来越利索。陈又涵拉住他胳膊,漫不经心:“那你呢?” 叶开愣了一下,微妙地躲过他的视线:“不劳您操心,我视力很好。” 第 2 章 纵使是宁市最著名的同□□,在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也不过是门可罗雀。 陈又涵和老板乔楚是旧识,俩人某种程度上臭味相投,一时间引为最佳损友。酒吧还没到营业时间,大灯未开,深夜的灯红酒绿此刻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光线中。吧台后,一个侍应生低着头在擦杯子。 高大的身影在高脚椅上落座,陈又涵敲敲桌子,要了杯威士忌,“乔楚呢?” 乔楚刚巧从后场转出来,见他一个人,心里了然,故意道:“哟,今儿个怎么回事,没人陪啊?” “打发了。”陈又涵勾了勾唇角:“我发现你很关心我感情状态啊,怎么,想跟我试一试?” 乔楚早就习惯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德行,跟他瞎贫:“我可听说了,等你的从这儿一直排到西江大道,你就没瞧得上眼的?” “你什么时候兼职拉皮条了?” “瞧你这说的,我不一直在致力于把拉皮条事业发扬光大么。” 浮冰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陈又涵浅饮一口:“最近没兴趣。” “是没兴趣,”乔楚拖长了语调,“——还是不行啊?” 陈又涵笑骂了一句,啪地点燃了手上的火机。火苗抖了抖,他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模糊了他低垂的侧脸,他临时改主意,漫不经心地说:“算了,介绍几个。” “早说!跟哥们儿这矜持什么?”乔楚招手叫了个人:“去,给那个谁?小九!给他打电话,就说陈少找他。” 陈又涵指尖夹着烟,眯眼道:“出来卖的?” “开个玩笑,是学生。” “学生?” 乔楚知道他什么意思,赶紧自证清白:“别用那眼神看我,成年了啊,就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介绍给我玩,你挺能糟蹋人的。”陈又涵这人很有讲究,明码标价的不要,名声不好的不要,雏儿也不要,更不必说相貌身材等硬件条件了,真的是约起炮来也是一身少爷病。 “他喜欢你,天天问陈少今天来了吗,快一个多月了。长得呢是不错,你也别禽兽得太过分。”乔楚拿手背拍拍他肩膀,一副“您好自为之”的样子。 陈又涵笑得连烟都拿不住,一边笑一边被呛得咳嗽:“你就这么看我是吧?” 乔楚还想再贫两句,一抬眼,逆着光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是个高瘦的男孩子,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吧里的灯没全开,照不清那孩子的脸,只是身形轮廓勾得影影绰绰的,挺拔瘦削,看着是不错。 乔楚笑起来:“小九?这也太巧了!来,进来!” 男孩走了两步,还没靠近便被乔老板一把拉过胳膊,硬推到了陈又涵眼前,一张雪似的脸一下子暴露在了灯光之下。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不敢看陈又涵,只好向下垂着,只是偶尔才抬起来瞥一眼,又赶紧低下去。 陈又涵笑了笑,好像真的是个学生。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小九,小九,陈少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乔楚笑得十分暧昧。 陈又涵把烟摁灭了,伸出手去:“陈又涵。” 一圈白色的衬衫袖口正到手腕,蓝宝石袖口在等下折射着光,剪裁考究的西服包裹着他的胳膊。视线顺着胳膊往上,最先看到的是脖颈的曲线和男人的喉结。小九脸一下就红透了,拘谨着不敢接陈又涵那只手,等乔老板推了推他,他才如梦方醒,伸出半截手臂,轻轻在陈又涵宽大的手掌里握了握,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乔楚挺尴尬,新鲜的学生的确跟那些油嘴滑舌的小男孩不同,喜欢归喜欢,可还是不上道。他半真半假开玩笑:“陈少手上长刺了啊,手缩得这么快。” 陈又涵笑着说:“别理他。”而后轻车驾熟地揽过对方肩膀:“吃过了吗?” 小九说没,陈又涵就带他出去吃饭了,临走时乔楚冲他眨眼睛,陈又涵扬手冲他比了个中指。 · 陈又涵在手机上看工作群,浴室里传来花洒的声音。 那小孩真是第一次,乖顺得不像话,由着摆弄,又安安静静地自个儿去收拾,全程没有任何娇气。这么乖的对象,陈又涵还是第一次碰到。 花洒的声音停了。过了会儿,浴室灯灭,小九带着一点未尽的水汽走到落地窗前的沙发边,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蹭蹭陈又涵的胳膊,想抱他。 陈又涵伸出一只胳膊把人揽了,目光也没从手机上移开。过了半晌,他找水喝,一偏头,看到了小九小狗似的眼神。 乔楚没说错,是很乖。很乖的话,分手时想必也会很干脆,倒不用叶开—— 这是个很突兀、很没有缘由的联想,陈又涵微怔,放下手机,没头没尾地问:“还在上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什么,小九眼睛都亮了,答得挺快:“嗯,在天翼上高三。” ……宁市是只有这一所学校了吗? “听说你喜欢我。” “喜欢。” “为什么?” 这倒把小九给问愣了,他茫然的神情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就是……喜欢。” 陈又涵笑了一下:“那你了解我吗?” “……不太了解。”他怯生生地说,很诚实。 见陈又涵没说话,小九又补充:“我只听说……”他看着陈又涵的脸色,小心斟酌语句:“说陈少看着是个花心的,但心里有人。” 这是个始料未及的答案。陈又涵失笑:“我?心里有人?” 小九点点头。陈又涵的一些事情圈子里都有传,他拣有意思的说:“他们都说……说你经常接个电话就消失,有一次还是冲冷水澡走的。” 陈又涵不置可否。 “还说……” “什么?” 小九鼓起勇气:“说你有私生子。” 陈又涵愣了一下,笑得不行,抬手揉了揉小九柔软的发顶。 没什么别的意思,跟揉他家阿拉斯加差不多,就是高兴了顺手的。 冲冷水澡那次他记得,叶开输了棒球赛打电话冲他撒气,怪他没去现场观赛。电话里那委屈巴巴又气势汹汹的样子陈又涵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他的确撇下床伴跑了。 回忆到这里,陈又涵松开小九,弯腰从沙发上捡起堆皱了的衬衫。 “又……”他把没有分寸的“又涵哥哥”四个字咽下去,说,“陈少,你要走了吗?” 陈又涵“嗯”了一声,拿起手机和车钥匙:“有空打我电话。” 这句话冲淡了小九心里的失落,他像只被主人爱/抚过后的小狗,立刻竖起耳朵振作起来了。 手机震动起来时宿舍已经熄灯,叶开刚躺下,屏幕的光荧荧照着他半边侧脸,在上翘的鼻尖上留下一个光斑。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压低声音:“喂?” 陈又涵原本乱糟糟的心在听到这一声时神奇地平静了下来。他靠在路灯的灯柱上,半仰着头顶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窗口,指间习惯性地夹了根烟。 “睡了?” “没,刚准备睡。你干嘛?”隔着电话也能听到他的狐疑:“不是又惹事了吧?” 陈又涵无声地笑了笑:“没有,我今天很乖的,哥哥。” 叶开顿了顿,掀开被子下地,拉开紧闭的阳台门,声音轻轻地掩没在门推拉的声音中。 夜色中,他眼角一弯:“好的弟弟。” “那弟弟这么乖,哥哥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你想要什么?” 陈又涵想了想,烟头的红光在黑夜中静静燃着,半晌,他低声道:“没什么,只是特别想见你。” 叶开心脏重重地一跳,微张着嘴,哑口无言。 “说话。”夜色中,陈又涵的声音又沉又温柔。他催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熄灯了。”他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瞎。” “……我睡了!” “在阳台上吧。”我陈又涵轻松戳穿他,“来,往左手边看,我在东门。” 叶开探出阳台往左边看去。他这栋宿舍楼就挨着学校后门,这一探就看见远远的路灯底下的确站了个人,长腿交叠,背靠着灯柱,留给他一个利落的剪影。 陈又涵提高音量,又恢复了那股吊儿郎当的调调:“看够了没,腿都站酸了。” 叶开心虚地缩回身,无语了一会儿:“我说了门……” “你傻啊,不会翻墙吗?” “我……”手机里传来挂断后的盲音,叶开举着手机愣了半晌,眼见着陈又涵把香烟扔地上踩灭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就这么优哉游哉地晃到了围墙底下。 他低声骂了一句,拉开门朝走廊上探了探,确定没有查寝老师后,以最快的速度蹿了下去。 到了后门边,陈又涵果然隔着铁门在等他。月色下,他换了白天被泼咖啡的那一身,却能明显看出给糟蹋过了,叶开知道他多半又是刚鬼混回来。 “看够了没,要不要给你打个灯啊?”陈又涵戏谑道。 妈的。叶开收回视线,回呛:“你不是想见我吗,现在见到了,回吧。” “你遛狗呢?”陈又涵从裤兜里伸出一只手,对他不耐烦地招了招,“别废话,保安来了。” 叶开不惯他,优等生和学渣有壁,根本讲不到一块儿去。 “我喊了啊。叶——” 叶开停住脚步,无语地转过身:“说,说你想我想得无法自拔,说你没有我就想死,说完我就过来。” 行,真尼玛会玩。 陈又涵勾起一边唇,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开视频,漫不经心地说:“我陈又涵此时此刻特别想念叶开,想得无法自拔,想得欲/仙/欲/死/要死要活,我现在就想见到他。” 在叶开震惊的神情中,陈又涵保存视频,调出叶开微信号点击发送,挑衅般地扬扬手机:“……敬请惠存。” 叶开:“……” 他怀着上坟的心情走向围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愿赌服输,翻就翻吧。助跑借力,两手抓住栏杆,左脚一蹬,他轻松跃上,刚准备跳,陈又涵却喊:“等一下!” 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叶开不爽道:“干嘛?你不是让我回去吧?” 陈又涵上下打量几眼:“动作挺专业啊,爬墙专业户是吧?” “滚。”骂完准备跳,又被陈又涵打住了。 “您老有完没完?” 陈又涵清了清嗓子,给他鞠躬行了个西方社交礼,深情款款用译制腔道:“哦~” “?” “……朱丽叶,我的朱丽叶!” ……操。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发神经来了。 叶开风中凌乱表情空白,半晌,他恨恨地问:“你故意的是吧?” 陈又涵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复正常模样:“言重了,礼尚往来而已。”说罢拍拍手,“来,跳吧,罗密欧接着呢。” 叶开哭笑不得:“行,那罗先生你请接好了。”说罢竟真的松手纵身一跳。 陈又涵接住了,把人抱了个满怀:“以后找对象得找我这样的知道吗,翻墙肯定不让你摔着。” 叶开推开他,香水味混着夜风飘进他的心脏深处,好歹夜色深,他那温度急剧升高的脸才不会暴露。小声道:“不要,得找不舍得让我翻墙的。”说完自己琢磨过来不对劲了,“要真找像你这样的,那我女朋友是不是得是举重冠军啊?” 陈又涵笑得超大声,而后微微俯下身,很有逻辑地问:“万一不是女朋友呢?” ※※※※※※※※※※※※※※※※※※※※ 陈又涵32,叶开16,小九18。由于现在是寒假,所以他们马上就都要长一岁啦~ 第 3 章 叶开被他那突然靠近的脸逼得后退了半步,尚未发育完全的喉结上下滚动,模样十分慌乱。 陈又涵直起身子,双手仍插在裤兜里,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开个玩笑。走吧,请你吃宵夜。” 他的车就停在旁边,叶开跟上去,拉开门坐进副驾,系安全带时看到夹缝里一只手机。 “这谁的?” 陈又涵一看,心里骂了句,十有八九是那个小九的。表面上倒是很淡定:“朋友的,给我吧。”手掌往叶开面前一伸,一边单手倒车。等了半天叶开也没动静,扭头一看,对方点亮了手机屏幕。屏幕光只能照出他半张脸,一时间陈又涵也不知道他这面无表情究竟是自己多想还是灯光太瞎。 “看什么呢?” 叶开把手机戳到陈又涵眼前:“你新相好?” 陈又涵眯眼一瞧,糟了,这屏保有点眼熟。 他现在是信了对方暗恋自己一个多月的说法了,这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光影乱,距离又远,不过倒衬得陈又涵有种别样低蘼洒脱的气质。 陈又涵不由分说抢过手机,手一扬扔到后座:“是吧,也就你成天嫌弃我,我其实还是很有市场的。” “眼瞎的太多,医院都不够用了。”叶开双手枕着后脑勺,凉凉道:“上午分手下午约炮,割韭菜都没你这么勤快。” 陈又涵一脚踩下油门,在轰然作响的声音中风度款款道:“多谢夸奖。” 这会儿正是夜市最忙的时候,陈又涵撸串有固定的地儿,随便点了点,又要了两瓶啤酒,本想给叶开点个饮料,但叶开不想喝,怕影响睡眠质量。他晚上其实基本不吃东西,陪陈又涵也真的就只是陪着坐着。 但陈又涵看样子也不怎么有胃口,点的东西基本上没动。 叶开手抵着唇轻咳了一声。他跟陈又涵有来有往互呛惯了,太安静反倒不自在。陈又涵动了动嘴唇,刚冒了个音节,叶开就条件反射道:“什么?”像只警觉的小兔子。 “……你激动什么?” “没有,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又涵举起一只鸡翅,无奈道:“我就想说他们家鸡翅不错。” “……”叶开接过他手里那串烤翅,内心很憋屈,一时间生出了非常迷茫而哲学的疑问:我他妈干嘛来了?是睡觉不香了还是成绩太好飘了?泄愤似的一嘴啃下去,吓得陈又涵一声“哎”飘在半空,等叶开被呛得满脸通红,陈又涵才慢悠悠道:“……就是有点辣。” 你妹。 叶开找不到水,泪眼朦胧间抓起什么狂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道滑进肠胃,那阵火烧火燎的感觉才渐渐缓了下去。他双眼湿润,嘴唇红肿,幽幽地看着陈又涵:“我喝酒了。” “对。” 叶开又确认了一次:“我刚喝的是啤酒。” 陈又涵双手半举,投降:“这真不怪我。” 叶开叹了口气,头埋进胳膊里,瓮声瓮气道:“不可以把我扔在路边。” “……好的。” “要洗澡。” “……可以。” “帮我请假。” “……没问题。” 交代完三件“后事”,叶开抬起头,微红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陈又涵,鼻音也起来了:“别告诉我姐。” “……绝对不。” 叶开又张了张嘴,一时没找到什么要补充的,眼神迅速茫然了起来,而后便一头睡了过去。 陈又涵长叹一口气,温香软玉不去抱,上赶着跑这儿伺候人来了。他弯腰打横抱起叶开:“祖宗,你可真是我祖宗。” 叶开的“一杯倒”驰名已久,各家酒会宴席上基本没人敢劝他喝酒。这是叶家宝贝的小少爷,哪怕小少爷滴酒不沾也不妨碍继承家业的,而他全家上下包括姐姐又都把他宝贝得紧,这就导致叶开的酒量毫无长进。陈又涵约他出来吃宵夜时,并没有预料到这一出—— 行吧,先从上衣开始脱起。 少年的身体劲瘦,骨架还在成长,但隐隐已有了青年人的轮廓。他喜欢运动,棒球、网球,骑马、潜水、滑雪……身材很可观。陈又涵微低下头,眼睛从腰腹向下,长长地叹了口气——鬼知道这是他今晚叹的第几次气了。 叶开无知无觉,眉头舒展,嘴唇微启,一幅睡得安稳的样子。陈又涵深呼吸再深呼吸,贴在腰侧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感受到了一切——年轻人的温度、细腻的的触觉,以及略带弹性的紧绷。他的视线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安放,接着才开始动手解裤子。叶开穿的是校服,裤子是松紧带的,一扯就扯下了,但陈又涵手伸了又缩,最后痛骂了自己一句,站起身来一手扯领口一边打电话。 “喂?嗯,叫个人过来,立刻,马上!” 真他妈浑身冒火。 家政阿姨半夜三更从陈家主宅风风火火跑到陈又涵公寓,一看情况了然了,麻利得开始给叶开脱衣服。脱完衣服得搬进浴室啊。陈又涵扔过一条大毛巾,不耐烦道:“给他裹上!愣着干什么,裹严实点!” 阿姨忙不迭点头,一边心里腹诽,这老板今天转性了?不过她可不敢多嘴什么。她不知道这小公子是叶家的。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陈又涵双臂平展,闭眼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架着。喉结滚了滚,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脖颈曲线延伸至解了两颗扣子的领口间。屋里静了一瞬,他猜阿姨应该在给叶开打泡沫,脑子里立刻就又有了画面。 妈的。 陈又涵睁开眼,从裤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一脸烦躁地点燃了。 等他一根烟抽完,阿姨终于出来,拘谨地请他去帮忙扶一下。陈又涵摁灭烟头,问:“衣服都穿好了?” 阿姨忙点头,陈又涵起身,刚走了两步,浴室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眼看着他一愣,继而脸色剧变跑进浴室。叶开穿着t恤内裤,下半身还光着,阿姨兴许是扶着他靠墙坐在打理干净了的浴缸里,但叶开还是摔倒了,脑袋磕到浴缸,正摸着额角一脸又痛又迷茫的表情。 陈又涵怒不可遏:“你他妈怎么做事的?!” 阿姨吓得结结巴巴,手都抖了起来。陈家大少爷的脾气她没有领教过但早已如雷贯耳,这种时候解释就是找死,因此干脆像个木头一样什么话都不说。陈又涵一肚子火,连骂也懒得骂了,让人立刻滚。阿姨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叶开扶着浴缸,长腿支棱着,眼睛盯在陈又涵脸上,但分明没有聚焦。 “……好疼啊。”眼角红红的,哭了。 陈又涵没好气,废话,能不疼吗,不疼的是充气娃娃。把人打横抱起来,“上辈子欠你的。” 两步到了客卧,陈又涵脸上不耐烦,手上动作倒是轻柔,小心翼翼给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见叶开还半睁着眼睛,好笑道:“干嘛,酒醒了?不睡了?” 叶开眨眨眼,没听懂。 大手盖上眼睛,眼前立刻黑了。掌心的温度熨帖着红红的酸涩的眼眶,耳边听到一声叹息,而后有人在他耳边说:“睡吧。” 叶开条件反射地抱住那支胳膊:“别走。” 陈又涵坐在床边心不在焉:“嗯,不走。”语气很是敷衍。 叶开往他身边蹭了蹭,不知道是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其实就是想这么干,他双手环住了陈又涵的腰:“睡。” 陈又涵一僵,拨了拨叶开柔软的头发,低语道:“下次还是别喝酒了。” 这要是被别人捡走了,那可怎么办啊? ※※※※※※※※※※※※※※※※※※※※ 陈又涵:每天都有人试探渣攻的道德底线 第 4 章 叶开醒来时花了几秒辨认出这是陈又涵的家,他曾经来过几次,但留宿却是第一次。身上干燥清爽,想必有好好清理过。空调和加湿器都在安静地运转,叶开抓着被角,脸颊有点泛红,对于即将面对陈又涵这件事竟也生出了点不好意思。他下床落地,走向客厅,看到冰箱贴下贴了一张纸条。 ——请过假了,吃了早饭再走。 原来陈又涵已经走了。 餐桌上放着虾饺和艇仔粥,还冒着热气。叶开换上校服,咬一口,发一会儿呆,过了很久才出门。 那过后,叶开很长时间都没见过陈又涵,陈又涵也没有来找他。 叶开也忙,除了期末季,他还要代表本市去参加一个省级辩论赛,因此除了复习外还有一堆的培训,模拟辩论,找资料。以往陈又涵不找他也会和他聊两句微信,这段时间却一反常态很是安静。叶开刚开始还时不时掏出手机看两眼,后来也就渐渐静下了心。 周五上午,第四节下课,叶开又是一阵风地冲进办公室——要请假条。 班主任已经见怪不怪了,从抽屉里拿出假条簿直接撕给了他:“最近跑得很勤啊,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叶开有点不好意思:“还行,下午去市图书馆再补充些资料。” “加油啊,就指着你拿奖了。” 叶开笑笑,回教室拎了背包,手上捧着厚厚一叠资料往校门口走去,午饭也顾不上吃了。 几乎是迈出校门的第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停在路边的黑色保时捷suv。陈又涵最近开的也是这一款,他敏感地多留意了几眼,这一犹豫的功夫,从车上就下来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男孩,穿了件简单的t恤,直筒牛仔裤,脚踝处卷了两卷,帆布鞋,这打扮倒有七八分叶开的风格。只不过那男孩子比叶开高,因此看上去要更挺拔一些。 叶开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将假条递给门卫,门卫扫了一眼,收在夹子里,冲他挥了挥手。 他说了句谢谢,转身往公交车站走,走了两步,停住不动了。刚才那个男孩子绕到了主驾那边,弯着腰对里面说话,车窗是半摇下来的,露出车主的脸,虽然他带了墨镜,但叶开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陈又涵。 叶开只觉得一口气猛地滞在胸口,愣了有一两秒才惊醒过来,赶紧转身躲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几乎是本能反应,总之不想在这种时候碰到陈又涵。 他捧着资料,眼见着陈又涵从车上下来,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搭在车门上,指间习惯性地夹了一根烟,带着墨镜的脸似乎有些不耐烦。 叶开调出陈又涵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接得倒是挺快。 “在哪儿?” “公司。” 叶开眯了眯眼,语气十分自然:“有空吗?我下午请了假,一起吃个饭?” 电话里陈又涵倒是答得爽快:“行,二十分钟后到校门口。”说完对男孩子挥了挥手,打发他走了。 叶开松了口气,等那男孩子进了校门,陈又涵坐进车里去,他才从岗亭后转出来,边对电话里说:“我在我们校门口看到一辆保时捷,跟你那辆好像。” 陈又涵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你到校门口了?” “啊,刚出来,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过来吧。” 叶开挂了电话,从从容容地走到陈又涵车边,敲了敲窗户,陈又涵侧身过来替他打开了车门:“上车。” “你这不在校门口吗,还让我等二十分钟。” 陈又涵看着倒车镜单手倒车,嘴上答得毫不含糊:“本来就是来找你的,这不怕你觉得我怎么成天粘着你太掉价么?” 叶开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没拆穿他:“怎么,你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良企图吧。” 陈又涵被他这句话弄得神经错乱,差点撞上绿化带。后面跟着的车主直接冲他比了个中指骂道:“傻逼,会不会开车!” 叶开摇下车窗,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回了一个中指。 陈又涵笑着骂了句草,一手把他拉回来:“小屁孩。”接着一脚油门猛踩,喷了后车一脑门尾气。 陈又涵带他去了一家他们常去的私房菜馆。领班见是陈又涵来了,把他们领到庭院的一个小亭台,一边添茶一边说:“陈少好久没和叶少过来了。” 陈又涵点点头,报了几个菜名,都是叶开比较爱吃的。领班笑着奉茶给叶开,边说:“陈少就是有心,您喜欢吃什么他都记得。” 叶开不置可否,笑道:“你不也记得?” 领班一愣:“瞧您说的,我们记得那是应做的本分。”后面的半句倒没说出口,他知道分寸。 陈又涵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地打发人:“堵不上你嘴了?还不出去。” 这地方是个园林四合院,老板也是他们那一圈的,置了这园子给一众纨绔吃喝玩乐瞎闹腾,有时候也谈谈生意组组局。陈又涵是常客中的常客,没人敢怠慢,菜上得流水似的,除了陈又涵点的,他们也按照陈又涵的喜好添了几样,讲究的是个花样多而量少精致。 “说真的,你和上次那个还处着呢?”叶开嘴里咬了根汤匙,半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问他。 陈又涵喝了一口银鱼羹,问,“哪个?” “就那个,手机丢你车上的。” 陈又涵愣了一下,看了叶开一眼:“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问问。” “处着呢。”陈又涵慢条斯理地说,瞧着没怎么当回事:“挺乖的。” 叶开手一顿,很慢很慢地“哦”了一声。空气里只剩下了杯碟之声。 叶开后来又在学校里见过那男孩几次。以他的交游,要打听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他就知道了那男生是高三文科班的,叫伍思久,没什么朋友,平时挺独的一个人,似乎有点孤僻,成绩不怎么样,但画画不错,估计是个艺考生。 叶开打听过伍思久,自然有那多事的、殷勤的,把伍思久的消息隔三差五递过来,渐渐的给他拼凑出了一个多金英俊男朋友的形象,什么时常来接他放学,什么送球鞋送衣服送画送数位板,叶开听了也就应一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知道陈又涵看上谁时便会千方百计对他好,关键是新鲜期多久。他换男人比换衣服勤快,那些个伴儿比时装周的高定还过季得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又涵不算渣,他出手大方,愿意把人捧在手心,估计就连床事也是温柔高超的,这样一个人你不能怪他花心多情,只能怪自己没本事把这保质期拉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陈又涵“醉心”新对象的这段时间,叶开也没闲着。他家是天翼的校董主席,自打入学以来就是学校的金字招牌——叶家把唯一的继承人放在这里接受教育,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因此他的一言一行,每一张答卷的每一分都会被放大给别人看。虽然叶开成绩很好,但也不想搞出期末季马失前蹄的糗事,因尔心思多半也放在了备考上。 期末考结束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这个南方的城市四季并不分明,只有下雨的时候才让人有点冬天的感觉。叶开坐在教室里,眼前摊着工整整洁的英语答题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漏填和错填后,他放下了笔。学校不许提前交卷,他单手支着下巴,开始发呆。 他这会儿想起很多,可能真的太久没见陈又涵了,某些往事鲜明起来。他那些走马灯一样的男朋友,他看向自己喜欢的人的眼神,他指间夹着烟一边给他做饭一边漫不经心数落他的样子。 铃声响起打断了叶开的思绪,他安静地等老师收卷,并没有加入那些兴奋地对答案的大军。回到教室,叶开草草整理了下自己的书包,几乎是第一个冒雨出了校门。 今天是全市高中联考,高二和高三也是同样的。因为雨下得大,校门口的广场上停满了车,都是来接人的。教学楼很闹,相反校门口这里却安安静静的,行人寥寥无几。远方隆隆的雷声作响,叶开撑着伞,雨幕让他看不清行人,但依然还是辨认出了那辆眼熟的车。 他犹豫了三秒,走向那辆黑色保时捷。 陈又涵靠着座椅闭目养神,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瓢泼的雨声也顺着那点空间一起挤了进来,整个世界顿时喧闹。他没睁眼,不冷不热地问了声:“考完了?” 叶开坐进副驾,收起雨伞,看着陈又涵英挺的侧脸两秒,才开口“嗯”了一声。 陈又涵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公司也很忙,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囫囵觉了。正想问对方晚上什么打算,琢磨过来不对劲,猛地睁开眼坐直了:“你怎么在这?” 叶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着:“不是等我啊,那我走了。” 说罢便作势要去开车门。 咔。 陈又涵眼疾手快,身体先于大脑把车给锁了。 叶开笑着叹了口气,雨伞在脚下蜿蜒着水迹。雨太大了,虽然撑着伞,他半个身子还是淋湿了点,头发也滴着水珠。他拨了拨额发,打开了空调:“借你这儿吹吹,人来了就走。” “不是这个意思。” “你紧张什么?”叶开抽出两张纸巾擦手,慢条斯理地说:“爷爷来接我,等会儿就到。”他认真地看着陈又涵,“雨这么大,你不会连这会儿都不让我待吧?” 陈又涵百口莫辩,干脆打方向踩油门:“闭嘴吧你!” 叶开拉上安全带,拨通电话:“喂?爷爷,你不用来接我了,嗯,我在又涵哥哥这儿,……嗯,嗯,好的,没什么,晚上回来吃饭,……好,好的,爷爷再见。” 挂完电话几秒,他又接了个电话。 “……嗯,对,我先回去了,你一个人可以吗?那好,到家跟我说一声。”他整个人缩在座位上,神情很放松,甚至有些不设防的温柔,眉间微微蹙起细小的褶皱,一脸很无奈但又包容的样子。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开抿着嘴笑了笑,又说“好”。 陈又涵等人挂了电话才问:“给谁打电话呢?” “爷爷啊。”叶开莫名其妙。 “我说后面那个。” 叶开想了想,刚想回答,手机屏幕亮了。他的注意力几乎是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一时便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打字,手机又是嗡的一声,对方消息回得很快,叶开便又打字回复。他手指动得飞快,两人有来有回,叶开脸上的笑止不住。 红灯。 陈又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看着特别高兴。 “跟谁聊天呢?”他又问。 叶开连头都没抬:“啊?” “我说,你在跟谁聊天。” 叶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茫然:“什么?” 陈又涵想起自己和他停留在十几天前的聊天记录,笑了笑:“没什么。” 叶开终于把手机锁屏:“一个初三的小学妹,问我考试的事情。今年天翼自主招生改革,她不太清楚。” 他说完,轮到陈又涵手机响了。陈又涵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把他挂了,然后又把话题回到了刚那通电话上,问:“刚第二个电话是谁?” 叶开无奈,乖乖巧巧地叫了声“又涵哥哥”,语气一翻,没耐心道:“你今天挺爱管闲事啊?” 陈又涵切入车流,大言不惭:“又涵哥哥怕你小小年纪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你连男的女的都没听清。” 陈又涵心想你快别恶心人了,我还用听清吗?我就算是个戴助听器的聋子我也知道你在早恋! 叶开看他脸色不太好,便嘲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男朋友还未成年呢。” “少他妈扯淡。”陈又涵一脚刹车,车胎激出一道水雾,在叶家正门前停住了,嘴里骂道:“人家今年十八了。” 叶家门口管事的佣人撑着伞侍立在车旁,他们知道这是陈少的车,因此里面坐着的不是叶瑾就是叶开,哪一个他们都不敢随意去帮忙开车门。 叶开“嘁”了一声:“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我去你家干嘛?”陈又涵摸出一支烟,不耐烦地摆摆手:“快滚。” 叶开猜他多半要回学校去接那个伍思久。一个月,真挺长了。他在佣人的大黑伞下俯下身。 “又涵哥哥?” “说。” “你不会认真吧?”叶开微笑地看着他,手里抱着水迹未干的双肩书包。 陈又涵一愣,半眯着眼从嘴里抽出烟:“小孩子不要问这些。”又指着叶开警告:“不许谈恋爱!” 叶开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 窒息攻防 第 5 章 叶开整个期末季都没有回家,一进门就被叶瑾扑了个满怀。 叶瑾环着他脖子,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哎哟喂,不亏是高中生了哈,瞧这个子长得!” 他们家工龄最年长的贾阿姨在旁边笑着点头:“小少爷比例好,等再过两年肯定更高更好看!” 叶瑾捏了捏她弟弟的耳垂:“陈又涵送你回来的?怎么不请他进来坐坐?” 叶开心想那也得我请得动才行啊,把他姐从背上撇下:“忙着跟小年轻谈恋爱呢,哪有空来串门。” 叶瑾一愣:“啊?他又换了一个?” 叶开估计他姐还停留在不知道哪年的老黄历,有心逗她:“你还以为他跟那谁在一起呢?” “对啊,上次饭店里碰到的吗,那个,就那个高高瘦瘦看着很漂亮的那个,对!带耳钉的!” 叶开笑了一下,接过贾阿姨递来的热毛巾擦手:“那都是前前前任了,现在这个是我校友。” 叶瑾茫然:“校友?那不是未成年吗?” “刚满十八。”叶开眨眨眼睛:“在违法的边缘反复试探。” 叶瑾一愣,哈哈大笑,笑完后有点失落:“他真是……” 过半天也没“真是”个什么出来,叶开也没发现他姐的这点不对劲的小情绪。贾阿姨担心他感冒,忙推他去洗澡,一来二去这话题便也中断了。 叶开泡在浴缸里,估摸着这会儿陈又涵应该已经接到小九了,会去干嘛呢?他不太了解陈又涵谈恋爱的路数,就知道他送礼物送得勤快。说起来,陈又涵以前并不是喜欢这种小年轻的。他……怎么说呢,男的也行,女的也行,有时候身边是身材高挑的貌美模特,有时候又变成玩机车的小酷哥,口味十分飘忽。不过大部分时候,陈又涵青睐那种冰山型的男生,美貌而高冷,需要人上赶着去捂,捂热了……捂热了就把人甩了。 叶开有时候觉得陈又涵受过情伤。 可又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支撑他这一猜测。他好像只是单纯的、天生的多情寡意。叶开舒出一口气,整个人埋进水里。 陈又涵到天翼校门口时已经挺晚了,学生大部分都已经回家,他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校卫岗亭檐下躲雨的小九。 小九看到他的车子眼睛明显地一亮,书包抵着脑袋,一路小跑着冲进雨里,冲到陈又涵车边。他注意到副驾的那点水迹,但并没有多问。 “等很久了吧。”陈又涵语气很随意,只是随口一问。 小九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又迅速摇头:“没有。” “寒假什么打算?”陈又涵驱车前往市中心,边与小九闲聊。 “画画,上课,明年考试啦。” 他这么一说,陈又涵才真实地感受到他是一个高中生,还是个高三考生。他啧了一声:“好好学习。” 小九一紧张,两眼紧紧地盯着陈又涵,浑身都绷紧了:“又、又涵哥哥什么意思?” 陈又涵瞥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了?你紧张什么?” 小九松弛下来:“没什么……” 陈又涵带他吃了饭又逛了街,最后才带去酒店春宵一刻。小九好像没有什么购物欲和攀比欲,对那些大logo并不感兴趣,什么礼物都是陈又涵说了算,问他都说“好”。买了几次后,小九主动起来,会说想要这个牌子那个牌子,款式、颜色都有了要求。后来陈又涵发现了,他要求的那些,都是之前陈又涵主动塞给他过的。 陈又涵发现了这一点,却没有说穿。 乖巧未必不好。最起码他不用费心收拾那些烂摊子,不用绞尽脑汁哄人,也不必忍受各种无理取闹和撒娇任性——虽然在赏味期限内,一定程度的任性他是可以包容的,但,乖巧的总比闹腾的好。就连助理都说他最近两周神清气爽精神佳,看着好相处了许多。 在床事上,小九也十分聪慧。他会琢磨着陈又涵的喜好和各种反应,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各类表现和尺度。从最初的青涩乖巧到逐步的大胆主动,从逆来顺受到偶尔提一点小要求,从闷着声哼哼到红着眼尾看人,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学。有时候他会表现出急切想要的样子,有时候也玩点欲拒还迎的把戏,“不要”和“还要”都十分顺口。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方面的契合。陈又涵既可以高高在上地夸他一句懂事,又不得不着迷在他的氛围里。 去皇天的次数都少了。 没人斗嘴的日子寂寞如雪,再看到陈又涵,乔楚忍不住损他:“这哪儿来的稀客啊?kiki啊,外面看看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落下了?” 陈又涵喜欢黄昏前后来,夜场来得少,每逢来必猎艳。因此算起来,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换口味了。 陈又涵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被乔楚按住了,给他推荐了一款新品。按陈又涵对他的了解,这八成又是把自己当小白鼠。 “说真的,四舍五入这可得快俩月了,还是小九呢?” 陈又涵指尖夹着烟,抽了一口眯眼道:“关你屁事。” 乔楚啧啧啧了好几声,抱拳道:“牛逼,改天我得敬他一杯。” “行了,人备考呢,离他远点。” “哟哟哟?”乔楚彻底震惊了,“不是,你别吓我,我们陈少这是在保护人?心疼人?” 陈又涵笑骂了一句:“去你的!” kiki在旁边调酒,那是一款新的烈性鸡尾酒,配方是乔老板给的,他越调越心惊胆战。放上一片薄荷叶,他把那差不多只盛了个杯底的水晶杯推到陈又涵眼前:“陈少,请。” 陈又涵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看了乔楚一眼:“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乔楚一脸无辜:“这不是看您见多识广,鉴赏大师,品酒专家,宁城威士忌小王子吗,求您赏个脸不行?” 陈又涵将信将疑举起酒杯,正要喝,被乔楚按住了:“我多嘴问一句啊。” “……你说。” “你没让他住你家吧?” 陈又涵没理他,仿佛乔楚问了句废话,一仰脖,一口闷了。 一股辛辣从胃里一直顶到了嗓子眼,冲得他两眼冒金星。陈又涵单手撑着脑袋,心里觉得不太妙。 乔楚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不想错过。他紧盯着陈又涵,看陈又涵这模样就知道这酒有用,招呼kiki道:“你看你看,晕了不是,下次再遇到砸场子的,直接上这招呼他!” 陈又涵眼见着乔楚的面容和声音都越来越模糊,一边比了个毫无威慑力的中指,一边骂道“你大爷的”,一头栽了过去。 乔楚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是有道理的。他给隔壁喜来登客户经理打了个电话开了个房,然后打电话给小九。小九刚下补习班,听乔楚说陈又涵喝晕了,还以为自己表坏了。确定了现在才下午六点不到,他问:“又涵哥哥他没事吧。” 妈耶,刚见面那期期艾艾的劲儿连喊个陈少都打哆嗦,这就亲亲热热叫上“又涵哥哥”了。牛逼!乔楚打从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催道:“没事,就是晕了,喜来登2025啊,我的人在那守着,你赶紧!” kiki手里拿了块雪白的毛巾擦酒杯,一边问:“陈少真被小九拿下了?” 乔楚睨他一眼:“想什么呢,门都没进拿头拿下?” kiki若有所思:“那我朋友还有机会咯?” “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kiki闷头走开,心想我要能被陈少看上我还在这卖什么酒? 小九按响门铃,门很快便开了,是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应该是乔楚店里的员工。他那店里十男九gay,剩下一个性别认知障碍。凡是有关陈又涵的花边,宁城gay圈里鲜有不知的,见是小九,他哼了一声,白眼翻上了天,而后扭着屁股一脸“老娘天下无双”地走了。 小九关上门,放下书包。他是直接从补习班下了课打车过来的,连家都没来得及回。见陈又涵好好躺在床上,没有什么被“非礼”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他哪里知道刚那人一回到皇天便眉飞色舞:“摸遍了!哇塞那腿!那腰!那……”正好是营业前的闲聊时刻,底下人耸眉耷眼笑道:“那什么啊?”所有人哄堂大笑,那人啐了一声,一扭身,飞着眼睛道:“妹妹别羡慕!” 小九替陈又涵脱了衣服,用热毛巾擦身,而后跟酒店订了份醒酒套餐。他不知道乔楚这是剂猛药,没个一夜醒不过来。不过知道了也不妨碍他守着。他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对着陈又涵练习速写。 后半夜陈又涵开始咳嗽,小九又问酒店要温度计,幸好不是发烧。他估摸着是有点感冒加烧嗓子,便打车找了三条街,找到了一家24小时的药房,描述了下症状,把那半吊子药师推荐的药都给买了。 陈又涵第二天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醒来的一分钟内,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这是在哪里。一分钟以后,他只手撑着床艰难坐起身,爆发出一声怒骂—— “草!” 小九在洗手间吓得一激灵,满脸泡沫地跑出来:“怎么了?” 陈又涵又用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小九,直到把他盯得毛骨悚然,这才一手撑着着额头一边吩咐:“怎么是你?给我倒杯水。” 其实不用他吩咐,小九已经帮他把温水准备好了。他快速冲干净泡沫,给陈又涵倒了水,一边说:“我刚订了早餐,等下就会送过来。”说罢又去洗手间,可能刚太急了脸没怎么洗干净。哗啦啦的水声中,小九的声音柔柔软软的,顿了一顿他又说:“昨天晚上看你好像有点感冒,桌子上有药,不喜欢药片的话就泡冲剂。” 出来的时候发梢有点打湿了,但小九不是很在意,看陈又涵手里又夹了根烟还没点燃,快步过去一把将烟抽了出来:“感冒了就别抽了。” 陈又涵起床气很大,这会儿被管得有点冒火:“胆子大了啊。” 小九一愣,低垂着眉眼小声说:“没有,就是你昨晚咳得很难受,有点心疼。”说罢把烟递回给陈又涵,委委屈屈道:“那还给你。” 陈又涵接过烟,却没再动作。 小九换衣服,理头发,边说:“我等下还有补习班,就不陪你了,晚上再见好吗?” 陈又涵没说好。 他停下来,转身偷偷看了眼陈又涵,把刚系上的衬衫扣子又一颗一颗解了,光着上身挪到他怀里:“……那我不走了。” 陈又涵其实晚上不是很想见他,这会儿也不需要他陪。但小九怕是误会了。 又或许没误会。 他什么都明白。极致的乖巧是需要极致的聪慧去支撑的。 陈又涵推开他:“去上课吧。” 小九蹭着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略冒出青茬的下巴:“……那晚上陪你好吗?” 陈又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加重了点语气:“去上课。” 小九一愣,没有再多话。陈又涵看他一本一本往书包里收拾书和笔记,情绪低沉,到底没忍心:“下了课给我打电话。” 小九出门前半扶着门,回头很灿烂地很甜地叫了他一声:“又涵哥哥!”道了声晚上见,然后轻快地走了。 那声又涵哥哥他招架不住,垂头揉了揉眉心,把气都撒到了乔楚身上,在心里亲切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恰好叶瑾给他打电话,他救命似的接起来,在叶瑾开口前先问道:“叶开呢?” 叶瑾拿着手机一脸莫名,心想明明是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这么好意思变被动为主动呢? “……还睡着呢,怎么?” “没怎么。”心里想几点了还睡,一点没有三好学生的自觉!顿了顿又道:“你找我?” 叶瑾好笑地叹了口气:“是啊,约你吃饭,怎么样,晚上有空吗?” “你约我?” 叶瑾脸烧了一下,解释道:“神经病,我跟你吃饭次数还少了?” 陈又涵倒不是这个意思,他主要想确定叶开在不在。但听叶瑾这意思,叶开不来。想也不想拒绝掉:“没空,生病。” “……”叶瑾对着盲音的电话一脸茫然,你生病你有排面?脾气这么冲! 上了二楼,叶瑾听了会动静,敲了敲门推进去,倚着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烙烧饼呢,一整个早上了就听你翻来覆去。” 叶开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一头头发乱糟糟的。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他姐:“困。” “困?”叶瑾抬腕看了眼表:“你以前哪里睡到这个时候?我看看,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回头喊贾阿姨,让她拿温度计过来。 叶开揉了揉眼睛:“没有吧。” “我知道了。”叶瑾在他床边坐下:“是不是光顾着谈恋爱发微信,舍不得睡觉了?” 叶开脸色一变,不自然道:“别乱讲,我哪有。” “啧。”叶瑾摇摇头,戏谑道:“行吧,好不容易休息日,一个两个都生病,约个人都约不到。” 叶开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面的重点:“还有谁生病了?” “陈又涵啊,还有谁。”叶瑾拿着温度计甩了甩,“刚打电话约他吃饭,他说他病了。” 叶开“哦”了一声。测过体温,还好,没烧。估计就是睡眠质量不好。叶瑾放下心,既然约不到男人,那就约小姐妹一起brunch好了。等叶瑾化完妆出门,汽车引擎声远了,叶开立刻跳下了床。 “贾阿姨,帮我从药房里拿点感冒药!” 贾阿姨是管家,叶家人有什么便吩咐她,她再让人去做。闻言,她又戴上老花镜确认了眼体温计,是正常的。便问:“小少爷吃吗?” “不是。”叶开飞速套了件抓绒卫衣。 “那……是什么病状呀?” 这把叶开问愣了。他想了想:“不知道,你就有什么给我拿什么,到时候看。” 贾阿姨笑道:“药可不能乱吃。” “知道,放心。”叶开抓过一只稍大点的双肩包:“放这里面,我先吃饭,好了叫我。” 贾阿姨看他高高兴兴的样子,也不像病了,哪有叶瑾说的那么严重。便想,还是大小姐关心弟弟,这叫关心则乱。 ※※※※※※※※※※※※※※※※※※※※ 看狗血文快乐,写狗血文收获双倍快乐! 解释一下小九其实知道陈又涵不需要他但是他想来陪陈又涵,所以反复说“晚上再来陪你好吗”是以退为进。陈又涵看透的,只是心软了一下。至于心软的原因……你猜啦! 第 6 章 叶开背着一背包的药出门,活像个火车站的假药贩子。 司机老陆早已等候在门外,见他走近,帮他拉开大门,两人一齐穿过有喷泉和草坪的前庭。车库外,一辆黑色宾利静候在路边。 “别的车呢?” 老陆恭敬答道:“董事长今天商务接待,开了迈巴赫走,卡宴夫人借出去了。” 叶家深耕金融业,家训讲究的是个低调不争。叶瑾想买辆法拉利,从二十五盼到了三十才如愿以偿。其他的车都一辆赛一辆的商务低调。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虽说衣食住行的规格是自然而然的,但叶开越长大便越不喜欢把这些暴露于人前。尤其天翼并不是一家贵族学校,它是一所对普通人开放的重点牛校,因此他从不允许这辆宾利出现在校门口接送他,日常跟同学出去也是打车居多。这会儿不过去给陈又涵送个药,属实犯不着。 他掏出手机打开app,边对老陆说:“陆叔,我自己打车走,你歇着吧。” 老陆知道这小少爷是什么性格,不再多话便退了,一边心里琢磨着,下次董事长再提买车的事儿,他得提个建议卡个预算,否则都在车库里吃灰。 叶开来陈又涵这公寓的次数也不多,不过他知道这里是陈又涵的绝对禁地,据他所知还没有哪个床伴能享受登堂入室待遇的。他站在门前,按响了门铃,等了一会儿,没动静,又耐心地按了好几下,还是没动静。 是病糊涂了还是病晕了?叶开想了想,给陈又涵打电话:“你不在家?” 陈又涵手里拎着一大兜子药。他接起电话,也没顾得上看来电显示。乍一听叶开的声音,不由得百感交集,说不上来滋味。 “外面呢,怎么?” 叶开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没事,听我姐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他轻笑的声音通过电波通往陈又涵的心脏,喘息的声音带着干净的少年感,让陈又涵呼吸都变轻了。 叶开笑道:“现在看是我多想了。” 陈又涵扯淡不打磕绊,捂紧了听筒低沉而不负责任地说:“没有多想,病着呢,都快病死了。” 叶开轻叹了一口气:“那我把药放你门口?” “不行。”陈又涵断然否决:“等我。十五分钟。” 叶开为难道:“其实我只是带了一些感冒药和退烧药,你是感冒吗?”这个问题着实好笑,他出门来压根没考虑过陈又涵是别的什么病,此刻在电话里问出来特别尴尬。 陈又涵立马肯定道:“对,感冒,咳嗽,嗓子痛。” 怕对方不信,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叶开弯了弯眼睛,“行吧。” 他靠着墙玩手机,跟同学聊天,时间过得很快。昨晚上乔楚已经派人把陈又涵的车泊到了喜来登停车场,陈又涵取了车,一路风驰电掣。电梯“叮”的一声,叶开抬头,视线和一身糟烂西服的陈又涵撞了个正着。 陈又涵扯扯领口,没有用喷雾定型的额发垂下了两绺。 叶开打量他:“你这是鬼混到彻夜未归啊。” “胡说。”陈又涵开密码锁,边骂:“病糊涂了,早知道让你先进去。” 叶开一想,觉得自己也是智商掉线,于是也跟着笑起来。注意到陈又涵左手拎着的那一兜写着某某大药房的袋子,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你男朋友给你买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不是有人照顾……” 陈又涵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居家棉拖,把那袋药随手放在了边柜上。 “能别给人擅自提档吗?你哥哥我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了?” 叶开换上拖鞋,却并没有进门,而是打开了那个袋子,一盒一盒翻看那里面都有些什么药。嘴里随口敷衍道:“那是,种马只有配种,没有伴侣。” 陈又涵深而无奈地看了叶开一眼:“我都病了你也不让让我?” “……好好好,我不说话。” 陈又涵让叶开先坐,自己去冲了个澡。出来时换了身棉麻白t和一条宽松松垂的烟灰色长裤,头发还半湿着,正用一条大毛巾擦头发。 “喝点什么?” “除了酒都行。” “藿香正气水?” “……如果你有的话。” “别激我啊,我真有。” “……”叶开秒认怂:“水吧。” 陈又涵在他身边坐下,扔给他一瓶苏打水,乖乖从叶开那一书包的药里面挑选对症的。 “我的少爷,你这是把你们家药房搬空了?” 叶开笑得呛了一下,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姐姐只说你病了,我怎么知道你什么病。” 其实伍思久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只是陈又涵并没有看过那一袋。如果叶开没来,他估计连药都不会吃,扛一扛就过去了。 “真行。”陈又涵不挑了,全部倒出来扔到茶几上:“千里迢迢从叶家上这儿来,那就别回去了。” 他这话听着惹人遐思,叶开耳朵红了一点。陈又涵却像是故意的,舍了那一书包的药,往叶开身边靠了近了许多,变本加厉问:“这么关心我啊?” 他刚洗过澡,温度和气息在空气中都十分有侵略性,配上那一双似乎在笑的双眼,让叶开一下子好像无处遁形了。 “我……”叶开往后一靠,靠上一堆抱枕,却是没有退路了。他眼睛乱瞄:“没有,姐姐让我来的。” 陈又涵又倾过上身,追问:“真的吗?” 这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模样,叶开却奈何不得,继续往后退,恨不得把自己缩小挤进什么犄角旯旮里。 “当然是真的……姐姐不知道你有男朋友,知道了肯定也懒得管你。” “那你呢?”陈又涵边说,便伸手在叶开头发上动了一下,手指念了一点白色的毛絮。鹅毛抱枕飞毛,从前嫌得要死一直吵着要换,现在巴不得再多飞点儿,最好飞得满身都是。 叶开像只紧绷的、警觉的小鹿,陈又涵手一动,他浑身都绷紧僵硬了,讲话也结结巴巴:“我、我什么?” “你知道我有男朋友,你还关心我?” 叶开缴械投降,咬牙切齿:“我错了,我多管闲事,我吃饱了撑的。” 这回答可过不了关。 陈又涵不起身,反而就着这个姿势越欺越近,几乎要把叶开压倒。两人气息交缠,视线相对,叶开几乎窒息,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忽然,陈又涵轻笑了一下,在叶开额头上屈指轻弹:“小屁孩。” 他坐回去,那种让人无处可逃的难以描述的氛围荡然无存。陈又涵吃了两片药,漫不经心问道:“上次小学妹聊得怎么样?” 叶开不知道陈又涵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他都快忘了是哪个学妹了,随口敷衍道:“没怎么,就那样。” “不许谈恋爱,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叶开终于不耐烦起来,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你真的管很宽。” 陈又涵似笑非笑看着他:“从小管到大,现在嫌我烦?尿不湿我都给你换过。” “……” 妈的。 叶开无声地爆了句粗口:“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停止提那些陈年往事了吗?” 陈又涵在他突然的脾气中微怔,蹙眉道:“谁惯的臭脾气?你不是小孩子你是什么?” “我……”叶开愤恨地冲他扔了一个抱枕:“伍思久只比我大两岁你不也下得了手!你睡他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他是小孩?” “伍思久?”陈又涵愣了足足有五秒:“伍思久是谁?” “………………”叶开一脸难以置信:“你睡了他两个月,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陈又涵终于明白过来,失笑:“你说小九?” “他叫伍思久!”叶开真的觉得荒唐:“你真的只睡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他叫什么是什么人家住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吗?” 陈又涵象征性地沉默了两秒,迟疑道:“……不然呢?” 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毕竟,他真的不是在谈恋爱。 叶开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陈又涵,足够懂得他的爱情观他的交往模式他的没心没肺,而现在他知道了,他在这一刻,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认识得更深刻。他暗地里竟然担心过陈又涵是否真的会和伍思久认真? 他根本不会和任何人认真。 “你真的……”叶开词穷,烦躁地转了两圈。 陈又涵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慢条斯理地帮他想词。 “滥交?” “不可理喻?” “脏?” 他说一个,叶开就摇头,最后哭笑不得:“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陈又涵点点头:“你从四岁就该认识到我的本性。” 他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叶开几乎不能呼吸,胸口滞闷得可怕。屋内静了一瞬,叶开低垂着头,低声说:“你说得对,我早就认识到了。” 正因为认识得那么清楚,所以我才更显得无可救药。 ※※※※※※※※※※※※※※※※※※※※ 渣攻人设要稳固 不能因为一点柔情和心软就模糊了他的本性 第 7 章 叶开在陈又涵这儿逗留得挺久,俩人没屁事,拿着swith打分手厨房,斗嘴斗得活像两个小学鸡。陈又涵游戏上就是个菜鸡,怼又怼不过叶开,一犯错就假装病号叽叽歪歪,把叶开折腾得铁服,等打累了才反应过来,这他妈天都黑了。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陈又涵赶着震动的最后一秒抄起,电话还是断了,留下一个“小九”的未接来电。 “操。”陈又涵抓了把头发,“妈的忘了。” 叶开双手后撑着地板看陈又涵蹙眉骂脏话,问道:“公司有事?” “没有,是小九,我忘了晚上跟他有约。” 叶开耸耸肩,表示遗憾:“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利索地起身,抄起外套背起书包,“回见。” 陈又涵其实想干脆撂了小九跟叶开吃饭的,但显然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抓起车钥匙和他一道出了门。退而求其次,他想送叶开回家,但叶开再次拒绝了他,“我要去趟市图书馆,你约会去吧。” “我送你。” 叶开抿着唇笑,眼里有那么点不怀好意:“又涵哥哥,你今天很奇怪啊,你不是在躲他吧?” 人精的后代果然也是人精。陈又涵默默闭嘴,目送叶开坐上专车,这才给伍思久回电话。 “嗯,是我,在哪儿?没有,睡过头了。”打转方向盘,引擎轰鸣一声,驶入夜晚的洪流之中。 伍思久提前在街角等他,身上背着画筒和书包,一打眼过去和干干净净的高中生没有区别。霓虹灯将他眉眼打扮得温柔,他低垂着眼的样子与叶开颇有几分相似,这是陈又涵从第一眼就辨认出的事实。 副座门打开,伍思久落座,将书包抱在胸前:“又涵哥哥,你觉得好些了吗?” 陈又涵精力异于常人,哪怕宿醉感冒也不妨碍流连夜场,但伍思久的寒暄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暖心,他腾出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怎么,怕我干不动你?” 伍思久脸蹭得红了,抓着书包带子反复缠绕,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那西临路那家万豪,我已经订好房了……” 陈又涵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继而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迷人,因为嗓子微哑,又带了点性感的音色,让伍思久掌心冒汗。 理论上来说,gc集团在宁市任何一家五星以上酒店都有协议套房保留,然而伍思久经常会做出主动订房的行为。这笔开销对学生来说不小,他家境应该也不至于很好,后来陈又涵发现自己送他的某些礼物会不翼而飞,这就解释得通了。他也曾调侃过gc还没破产,开个房还用不上小情儿掏钱,但伍思久只是噘着嘴不说话。 次数多了,陈又涵琢磨出点别的味道。 推门而入,大落地窗将宁市华丽的夜景勾勒得宛如梦境,隔着一个街区便是宁市最正中的市中心,市立图书馆的玻璃幕闪烁着蓝光。伍思久放下书包,自然无比地开始脱衣服:“又涵哥哥,我先洗澡。” 陈又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又喊住他:“等等。” 伍思久已脱了上衣长裤,听他这么一说,停住脚步,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赤条条地茫然站着:“怎么了?” 陈又涵摸出一支烟点燃了,猛吸了一口才道:“我只是跟你玩玩,这你知道的吧。” 伍思久点点头:“我……我知道。” “我不会喜欢你,这你也清楚。” 伍思久咬着下唇,模糊地嗯了一声。 “所以以后有什么礼物你就收着,开房这种事别自己来了,我会安排。”他笑了一声,缓和了气氛:“否则哪天传出去别人还以为gc快不行了。” 伍思久嗫嚅着,小声坚持:“我只是顺手……” 陈又涵喷出一口烟,知道今儿必须把话说得更残忍更明白:“小九,不要尝试在这段关系里找什么平等。” 伍思久颤抖了一下。他的双手无处安放,他年轻光洁的身体在夜灯下是那么朦胧美丽,可也无处安放,处处暴露着羞耻。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知道了。又涵哥哥,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吧。” 陈又涵叼着烟,不置可否。 伍思久笑得露出一排白齿,轻快地说:“那就好。”说罢也不看陈又涵什么反应,迈着两条瘦白的小腿进入浴室。热气蒸腾,水流冲击在薄薄的肌理上,将皮肤烫得泛红。玻璃门开合,陈又涵握着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低头一口咬上了嘴唇。 宁市的周末能从日出堵到半夜,市中心条条大路都不通罗马,俩小时过去都不一定能下得了高架。叶开从图书馆出来,书包里都是新借阅的资料,死沉死沉的。家里司机过不来,网约车排不上号,出租车这个点儿不爱跨区送客,谁让有钱人都住得贼僻静。叶开在坐地铁和就近住一晚之间犹豫不决,这个地铁站的客流量全国都排得上号,这时间光进站都得排半小时,限流。他一个电话打给叶瑾:“姐姐,帮我订个房,图书馆这边。” 过了会儿叶瑾发过来一个预定信息,西临路万豪。叶开将手机揣回兜,步行前往。电梯“叮”的一声在二十层停下。叶开放下书包,想起这家万豪的顶楼是一家露天花园酒吧,可以俯瞰宁市夜景,还有很不错的live。酒他这个年纪是喝不到的,上去坐坐也不错。 宁市四季如春,常让人迷惑在月份中。叶开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字母t恤上楼,刷了房卡顺利进入,过了一个布满绿植的玄关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乐队演奏刚要开始,乐手正在调音,露天的几张方桌都坐满了老外,桌上点着香薰蜡烛,气氛很沉醉。叶开拣了张最后剩下的露天散台,要了杯无酒精的莫吉托,摸出手机给叶瑾随手拍了张夜景大片。 过了会儿,有人端着酒来搭讪。叶开抬眸,是个典型北欧长相的男人,个子很高,说自己是来宁市观光的背包客,想交个中国朋友。正巧乐队开演,这首歌可太中外皆知了,两人很自然地就着这首歌和原唱乐队聊了起来,等一首结束,小哥已经顺利在他对面坐下,两人碰了杯,一个加冰威士忌,一个无酒精莫吉托,液体在灯光下迷离。 叶开寒暑假总有段时间是在温哥华外婆家度过的,交流没什么压力,聊得热烈了,他单手托着下巴,嘴角抿着笑,眼神在夜空下像星星璀璨,像月光朦胧,比威士忌度数更深。 陈又涵推开玻璃门就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自己纵欲过度眼花了。他只是上来透透气抽根事后烟,哪想着能抓到中学生早恋现场。要不说gay都有毛病,看谁都像gay,他单方面认定那老外不怀好意,大步走过去,劈手按住叶开的杯口:“大晚上不回家跑这儿约会来了?” 叶开也是悚然一惊,宁市好歹一一线城市,怎么小成这样子? 北欧帅哥用英文问what happened,陈又涵英语不好,但不妨碍骂人:“pen你妈!” 叶开一声爆笑,在对面小哥一头雾水中解释。帅哥表情缓和,陈又涵不高兴了:“你嘀嘀咕咕跟这傻大个说什么呢?” 人都说北欧帅哥哥个个男模预备役,眉目深邃身材高挑人鱼线天生自带,叶开戏谑地说:“你是不是嫉妒他啊?” “我嫉妒你妈,脑子坏了吧。”陈又涵礼貌又强势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加重语气:“leave,now!” 叶开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用尽各种礼貌向对方道歉解释,小哥虽然不尽兴,但好在识趣,终于起身离开,换陈又涵一屁股坐下,打了个响指,没好气地使唤服务员:“威士忌加冰!” “你怎么在这儿?”陈又涵烟不离手,在烟雾中眯眼看叶开,看他刚对着北欧小哥的那个角度那个模样,比星辰亮,比新月美,比酒精醉。 “堵车不好回去。”叶开点点手机:“我可跟我姐报备过了啊。” “净他妈瞎折腾。”陈又涵对叶瑾的姐姐形象很不屑,“喝完这杯马上给我滚下去睡觉。”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叶开搅了搅冰块:“哦,开房来了。” 陈又涵无语地把火机一扔:“管得着吗。” “谁管你啊。”叶开笑容淡了下去。 气氛无可救药地冷场,陈又涵抓起杯子一口干掉,冰块在杯壁碰撞,偏偏乐队不做人,唱了首特舒缓特经典的英文情歌。老外都有点二百五,什么场合都能跳起来,就着夜景就着灯光,手拉手走到花园露台上就开始抱着跳舞。陈又涵“嘶”得一声,浑身毛孔都透露着不自在,叶开冲他伸出一只手:“又涵哥哥,跳舞吧。” 陈又涵的眼神明明透着“你没毛病吧”,偏偏对着叶开的双眼半个“不”字都说不出。叶开站起身,走至他身前,微微鞠躬再度伸出手,笑道:“不敢啊?” 陈又涵吁出一口烟,捻灭烟头,抓住了叶开的那只手。 其实谁会跳?谁他妈都不会跳。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很好跟着节奏再来一遍。叶开踩他无数次,笑得心口酸疼,陈又涵龇牙低声骂:“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我又不会跳。”叶开无辜地眨眼睛。 他搭着陈又涵宽阔的脊背,陈又涵扶着他的腰,两人左右手交握,是个标准的社交舞姿势,可惜是两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陈又涵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叶开浓黑纤长的睫毛,叶开微一抬眸,就能撞上他恍如点漆的双眸,两人凝视彼此,呼吸逐渐交融。是带着香的呼吸,甜的,混着烟草味,叶开心里酥痒,心想这狗逼男人被香水腌入味了。 “又涵哥哥。”叶开低低地说,“这是我的初舞哎。” 陈又涵一阵无语,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学他那种浮夸的语气回道:“那我好荣幸哦。” 叶开忍不住笑,肩膀抽动,几乎站不直,脑袋贴近他胸口。 “又涵哥哥。” “又怎么了。” “你心跳好快。” “……”陈又涵慌得口不择言:“我晕圈,不,我恐高。” 舞池里的人越跳越来劲儿,裙摆转出好看的弧度,陈又涵终于受不了了,他放开叶开,连背影都透着落荒而逃。 叶开看着他穿过人群离开现场,慢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 陈又涵:老外都有矫情病,都二百五,都没我帅,床上当然也没我行,有疑问吗? 第 8 章 接近年末,所有人都忙了起来。按照惯例,过完春节叶开便要飞去温哥华陪外公外婆。他们老一辈的华侨自然很想来宁市团聚的,但毕竟岁数上来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相当于酷刑,只能委屈叶开牺牲一下。走之前,叶家还有一场年末答谢酒会需要叶开参与。他作为宁通商行的的未来继承人,每年都少不了几回要穿上正装打起领带装腔作势。 宁通商行是国内数得出的私人商业银行,这一年终酒会通常也被视为各行业新贵认识交流的机会,因此颇受关注。作为宁通商行的大客户,gc集团自然也在受邀行列,一般是陈飞一亲自出席,顺道带着他不争气的游手好闲的唯一亲儿子陈又涵。 酒会定在海边的瑞吉,议程很长,从下午三点一直到晚上□□点钟,先开会、表彰、总结,再进入推杯换盏互换名片的晚宴环节,最后还有个鸡尾酒舞会。 陈又涵前一晚在酒吧看上了个高冷美人,还是个画家,费尽了心思才拿下。这一搞睡到十二点才起,镜子前照出一张纵欲过度胡子拉碴的脸。美人被睡服,慵懒地从后面抱着他煽风点火。陈又涵脊背光/裸,透过镜子看他一双纤长白净的手在胸前游走,漂亮的肩背随着对方的亲吻泛起一阵又一阵酥麻。 他勾起一边唇角笑:“昨晚上没吃饱?” “饱了,又饿了。”美人叫予恬,听着有种反差的甜味儿,此刻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复又搂住陈又涵下命令:“晚上在这儿等你。” 不得不说,看一个清冷美人被情/欲征服,的确有种非同寻常的成就感。陈又涵得赶回公寓去梳洗打扮换衣服,否则非按着他在盥洗室再来一发不可。 “晚上不一定,你先住着。”一般那种场合由不得他。 予恬不悦地眯了眯眼睛,脾气上来了,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又在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扭头摔门而去。 得,出了一晚上力还没讨着好。陈又涵快速地冲了个凉,腰间缠着浴巾走了出来。水珠顺着锁骨胸膛汇入腹下人鱼线,看得人浮想联翩。予恬眯了眯眼,扯走他的浴巾将人一把按倒在沙发上,蹲下身张开了嘴。 “我……操!”陈又涵喉结滚动,暧昧地叹了一声,右手搭上前额,半眯着眼又是受罪又是享受。 手机屏幕亮起,他抄起一看,是伍思久。 “接。”予恬悠悠地说,抬眸,嘴唇微肿。 看着是块冰,实际是团火,可以,够带劲儿。陈又涵划过屏幕接起电话:“喂。” 伍思久刚陪他妈逛完花市。他是个单亲家庭,亲子关系时好时坏,现在就处于好的阶段,因此哪怕抱了满怀带刺的花也很高兴,“又涵哥哥!” “嗯,怎么了?”陈又涵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情绪淡定。 “没怎么,想你了。我刚逛完花市,你去过花市吗?” 陈又涵笑了笑:“没有。” “那改天我带你去!”伍思久毕竟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儿,压根没想过以陈又涵的身份,又何至于自己跑去花市凑热闹找挤呢? 陈又涵心不在焉,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话,敷衍地嗯了一声,“行了,在忙,先挂。” 伍思久听出了些不对劲。经历过情/事的人总对这方面有着经验性的敏感和直觉。他敏锐地察觉出陈又涵不正常的呼吸和沙哑。迟疑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咬着下挣扎着问出口:“你一个人吗?” 陈又涵低头看了眼予恬,伸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发顶,道:“在酒店。” 伍思久茫然地微张着唇,手机里传来挂断后的盲音。他妈在前面叫他,人潮汹涌,接踵擦掌的人流中,伍思久狠狠把手机摔了出去。 · 先穿上上个月刚定制出的晚礼西服,再带上一块够买一辆跑车的表,宝石袖扣昂贵而低调,陈又涵抬腕喷香,拨弄了下定型好的发型,对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虽然黑眼圈没消,但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的他俨然又是个年薪千万的精英王八蛋了。 他准备换辆车,便先开车回了陈家主宅。专属他的私人车库缓缓升起门,列出一排昂贵名车,个个锃光瓦亮颜色骚包,但一想到沿海大桥那恨不得堵到天亮的路况,陈又涵顿时意兴阑珊,随手按亮了帕拉梅的车灯。……真他妈没劲。 刚开出车库,便碰上了陈飞一的座驾。复古银顶迈巴赫的车窗缓缓降下,陈飞一一脸严肃:“上车。” 我他妈。 陈又涵乖乖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后座坐了进去。 陈飞一皱了皱鼻子,对男人打扮自己的行为很不屑,“一天天没个正形!” 陈又涵低头看了看自己,挺无辜地摊摊手:“我今天形状挺好的。” 陈飞一不爱跟他斗嘴,沉默了一下交代道:“等下见了叶瑾,记得多聊聊。” 这事儿不是陈飞一第一次提,陈又涵知道他多半是来真的,有点使不上劲儿:“你乱点哪门子鸳鸯谱。” “你跟叶瑾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知根知底,生意上又是枝叶相连,说句金玉良缘不为过。再说,你一天天在外面瞎混以为我不知道?!叶通都知道!人家叶瑾不嫌弃你你就烧高香吧!”陈飞一提起这个火气就大,忍不住开始咳嗽。 陈又涵眼观鼻鼻观心,半个字都不稀得说,心想一起长大怎么了?那叶开还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呢。 通往瑞吉的沿海公路豪车云集,陈又涵低头翻画家的朋友圈,觉得予恬挺有意思一人,忍不住心猿意马了起来。等他琢磨完昨晚上那点滋味,车已在瑞吉恢弘奢华的正门口停了下来。门童替陈飞一打开车门,陈又涵没那架子,没等司机便自己从另一边下了车。门口早有宁通商行的人在接待指引,看到陈飞一先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将人往宴会厅的贵宾室领。 陈又涵慢悠悠地跟着,他跟陈飞一在一起就自动降级为纨绔子弟,伸手扯了扯打了太紧的领结,眼前一闪,看到叶开的身影晃了过去。陈又涵心情立刻阴转晴,调转脚步开溜。没两步追上叶开,拍上肩膀吓了他一跳。 “哎哟,我看看这哪家的小少爷。”陈又涵搭着他肩轻飘飘地上下打量,吹了声口哨,“帅哥,一个人?” 叶开也暗自看他,眉眼鼻骨无不英挺,看着看着,觉得心都轻了起来,好像浮在了一团由花朵做成的云团上。他原本是有点闷想去空中庭院透透气,此刻见了陈又涵,又觉得不用了。 “谁给你挑的衣服,眼光不错。” “你傻了吧,哪年不是让造型师配的。” “真会聊天。”陈又涵冲他脸颊上弹了一指,“夸你今天好看听不出啊?” “我是今天好看吗?你平常都瞎了?”叶开慢条斯理地说。 陈又涵又气又想笑,说话间来到空中庭院,已被宁通包下,除vip外一律不得入内。门口守着两个戴墨镜穿黑西服的安保,看见叶开先鞠了一躬,为他推开玻璃门。新鲜空气毕竟比酒店里好闻,哪怕一个一文不值一个却闻一口都觉得昂贵。 陈又涵到了室外就忍不住想抽烟,弹出一支叼在嘴里低头点燃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架起二郎腿,抬手搭在叶开身后的椅背上。 “什么时候去温哥华?” “年初二。” 陈又涵算了算,也就没剩五六天了。 “到了给外公外婆问个好。” “你得了吧。”叶开笑道:“外婆只会拉着叶瑾问你。” 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了愣,勉强又笑道:“我随口说的。” 陈又涵揉了揉他头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 “你怎么想的呢?”叶开掌心湿了,他揪了一片叶子无意识地搓弄,等反应过来时指尖已经染上了绿意。 陈又涵低头看着他玩叶子,把巴掌大的树叶叠一层,再折一层,口气松快:“我配不上你姐,也没什么想法。” “那你……”叶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要结婚吗?” 陈又涵失笑,弹了弹烟灰,“不一定。” “那……” “那什么那,你哪儿那么多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想结婚啊?”叶开忍不住问出口。 “神经。”陈又涵勾住他脖子,垂头温柔地看着他,“我没找到喜欢的,怎么结婚?” 叶开动了动,陈又涵无奈地捏住了他微微上翘的、像花朵一般形状好看的嘴唇:“我的少爷,你又想问什么?” 烦人。叶开挥手拍开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问出这个问题后觉得有点不合逻辑,凡事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于是他纠正问题:“不是,你会喜欢人吗?” “我天。”陈又涵笑得连烟都夹不住,“你替你姐来刺探军情了是吧。” 叶瑾才没这么无聊,叶开中肯地想,要是叶瑾想知道,先派两波私家侦探跟他俩月。 时候差不多了,陈又涵抬腕看表,很自然地用搭在叶开身后的那只手碰碰他肩膀:“行了,走吧,进去受罪去。” 开会不得受罪么?纵使内容精简再精简,可毕竟还顺带有行业报告,电子屏幕上ppt翻过一页又一页,陈又涵打了个哈欠,看隔着两排在他斜前方的叶开正襟危坐,淡蓝的屏幕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瘦削精致,一折一曲组成一道无可挑剔的侧颜线条,哪都透着造物主的偏心。陈又涵不自觉微笑,心想自己跟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三五不着调,他却已经对这一切游刃有余了。 他看叶开,别人也看叶开,附带轻轻地交头接耳,有的还带上了谁谁家的大名,都是些金贵的千金公主,擎等着跟叶开交朋友。陈又涵想起叶开手机里那个聊得不错的小学妹,刚才还懒洋洋的心情略微不畅。 好容易挨到中场休息,陈又涵一晚上纵欲输出,又坐了这半天,腰都快断了,要了杯冰苏打提提神,扭头就看到叶开被包围了起来。这小子年纪不大气场却足,面对着一群长辈也毫无惧色,来来往往的试探都给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又乖巧又冷冽。叶通就站在陈又涵身后,笑得褶子都变年轻了:“小开不错吧。” 陈又涵恭恭敬敬问了个好,笑道:“您一手栽培的,没有不好的道理。” 叶通低调谦逊一生,所有的骄傲都给了孙子叶开,哪怕陈又涵这马屁透着股敷衍,他也觉得悦耳得不得了。视线转向另一边的叶瑾。叶瑾一身高定玫红色真丝西装,衬得肤白貌美个高腿长,又洒脱又妩媚,正端着杯鸡尾酒和闺中密友说笑。叶通点点头:“我们叶家孙女也是不差的。” 陈又涵被这句话激起警戒,脊背的肌理都绷紧了。 “又涵,你觉得呢?” ※※※※※※※※※※※※※※※※※※※※ 丰富下渣攻细节,巩固下渣攻印象(狗头 第 9 章 以陈又涵人精堆里厮混惯了的本事,他竟连一声“是”都不敢说。 叶通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他一走,陈又涵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手掌发麻,仿佛一身的精力都被抽空了,他烦躁地灌了自己一肚子冰水,心里火得能放炮仗。偏偏叶瑾撇下朋友来打招呼,看他脸色不好还关心了一句:“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 陈又涵几乎自暴自弃,恶劣地说:“昨晚上没怎么睡。” 叶瑾懂,暧昧地抿起唇笑了下,“我看刚才爷爷和你说话,聊什么了?” 陈又涵不能说实话,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叶瑾知道多少,又赞成多少,于是语焉不详道:“没说什么,随便聊了聊。” 叶瑾拨了拨头发,眼神妩媚,但语气却随意:“今年春节怎么安排?” 陈又涵没回答,反而问道:“你还是去温哥华?” 叶瑾笑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没有,今年小开自己去。” 我天。陈又涵生出股劫后余生的庆幸,稳住情绪装作不在意地说:“孙浩在印度洋买了个岛,准备几个人一起去看看。” 姓孙的跟他们不一圈,叶瑾果然无话可说,敷衍地羡慕道:“听着好棒啊。” 眼看着要冷场,主持人请大家就座准备下半场,陈又涵松了口气,抽出一支烟对叶瑾示意,“不好意思,先抽根烟。”说罢也不顾叶瑾什么反应,推开众人走向了宴会厅大门。沉重的隔音门被推开,陈又涵脱力般倚着墙,长长地松了口气,把烟叼进了嘴里。 “您好先生,此处禁止吸烟。” 陈又涵站直身体扯了扯领带:“你饶了我吧。” 叶开从他手里摸过火机,热的,带着对方不耐烦的体温。他举起手,啪得按出火苗,低低地笑:“我帮你。” 陈又涵垂眸看叶开近在咫尺的侧颜,目光幽深,心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半握住叶开的手,低下头,就着他的火苗深深地吸了一口。 ……让人上瘾的、沉迷的、无可自拔的尼古丁。 陈又涵闭着眼仰起脖子,面容迷离在似雾的云烟里,从下颌到喉结的曲线没入被稍解开一点的领结扣。叶开的手仍被他半牵着,好像忘了松开。 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嘉宾致辞,陈又涵取下烟夹在指间,睁开眼对叶开笑:“逛过花市没?” “……什么?” 陈又涵牵起他,“走,哥哥带你逛花市。” 叶开被他拉得踉跄了一步,“现在?” “现在。” 叶开心想你疯了,爷爷的责骂,爸爸的教训,妈妈的语重心长碎片般纷纷扬扬涌向他的眼前。一墙之隔,嘉宾已开始下半场的分享,这是位一流名校的经济学教授,也是宁通的荣誉顾问,叶开还有问题需要向他请教。衣香鬓影,宾客云集,晚宴,他还有许多叔伯长辈要问候致敬……掌心交握的地方传来干燥灼烫的温度,叶开的心起起伏伏,终于跟上了陈又涵的脚步。 没开车,让礼宾处安排专车送到花市,一路路况畅通,到地方只花了半小时。俩人下车,高定西服手工皮鞋发型一丝不苟,在汹涌的人潮中活像两个cosplay的。 g省人迷信上天,花市除了是个花的海洋,还有各种树,金钱树发财树金桔树,凡是跟财有关的都请进家里。叶开第一次逛这种场合,看什么都新鲜,一下子就把那点愧疚心虚给忘了个一干二净。陈又涵彻底扯掉领带扔进了垃圾桶,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单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落后叶开一步。 宁市的花多半来自本地和云南,朵朵新鲜水灵,有的露珠还没干。叶开看花了眼,看到向日葵问一嘴,满天星问一嘴,玫瑰蔷薇泡泡也问一嘴,问都是瞎问,反正都会掏钱,只是结结实实地被价格震惊了一把,扯着陈又涵胳膊小声道:“你知道贾阿姨每年花艺上要多少预算吗?” 说罢,谨慎地比了个五。 陈又涵笑,附身接过他手里的向日葵,“产地不一样,别瞎比。” 那几朵向日葵开得正好,被摊主随手用旧报纸裹了一裹。此刻被陈又涵抱在怀里,白衬衫黑衣服向阳灿烂的金黄色,看得叶开呼吸微滞,举起了手机。 陈又涵懒洋洋地侧身站着,一双长腿惹人注目,戏谑地笑:“偷拍罚款啊。” 叶开收起手机,“好呀,罚我九枝向日葵吧。” 陈又涵低头数了数,“差一枝。” 怎么可能。叶开狐疑地走近他,虽然只是几块钱的事,但要是真少了一枝他得找摊主要去。然而陈又涵却抬手揽住了他:“哟,忘了这儿还有一朵,齐了。” 叶开视线一慌,把脸埋进了大朵大朵如云锦般的香槟玫瑰中。绯红的眼尾一瞥,看见包花的报纸头条:喜贺金婚 硕大的标题下,印着两行黑体竖排小字: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尓昌尓炽。 叶开愣在当场,心被这晴好的日光晒成了透明澄澈的一片。 他抬起眼睛,眼神好亮,语调轻快:“又涵哥哥,记得把这张报纸还给我。” “干什么?” 叶开胡诌道:“这是我自己买的第一束花,我要留作纪念。” 满身的矫情少爷病。陈又涵把向日葵塞还给他:“得,您自个儿伺候着吧。” 除了花花草草,花市也有很多好玩的,比如漂亮的花灯,比如各种拉杂手工摊位,卖真真假假的vintage,也有唱歌练摊儿的,一把木吉他拨出一串清透音符,合着远处若有若无的非洲鼓。虽然已临近日落,但叶开还是被晒得脸红,一身西服也早就脱了下来,连着他自己的一同被陈又涵甩在肩上。 陈又涵见惯了他穿校服和t恤的样子,乍一看穿衬衫的叶开,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又多看了几眼,说:“过完年又长一岁。” “嗯,十七了。” 陈又涵恍惚起来,总觉得那个小短腿叶开还在他眼前晃悠,比家里的幼年阿拉斯加还小,一转眼已经是个可以把白衬衣穿得很好看的少年了。 叶开总是很烦他把他当小孩子,然而其实那些他小时候的细节已经逐渐淡忘在陈又涵的记忆中了。他忘了他牙牙学语的样子,忘了他被冰淇淋糊了满脸的样子,也忘了他背着书包端端正正去上学的样子。陈又涵不是个能记事的人,心里容不下很多,有些东西淡忘了,必然意味着有些东西已经挤了进来。 是叶开穿着t恤帆布鞋过马路的样子,是叶开穿着白色球衣带着棒球帽击打棒球的样子,是他靠近他的体温,若有若无的清爽气息,纤长白净的指骨,精致瘦削的轮廓,发育出的少年人的喉结。 打住,快打住。 陈又涵隐隐崩溃,叶开浑然不觉,在他不远处的摊子上拨弄掌心一盆小小的多肉,喊道:“陈又涵,你送我这个!” 陈又涵靠近他,叶开还在长个子,两人还有将近十厘米的身高差距,陈又涵手搭着他肩膀,不得不低下了头。 小破玩意儿费不了几个钱,叶开也好意思开这尊口。陈又涵瞧着那又肉又短的叶子,嗯了一声,伸出食指勾了勾,“有你小时候的风韵。” “没完了是吧。”叶开脸红一瞬,侧过身去要反将一军,谁承想陈又涵凑他那么近,这一转,鼻尖几乎凑着鼻尖,嘴唇几乎挨着嘴唇,眸光对上,一个隐隐慌乱,一个故作镇定,陈又涵直起身子,抬眸对摊主说:“多少钱?” 叶开本想再挑,眼下也没了兴趣,意兴阑珊地接过麻绳捆就的小纸盒,离陈又涵两步远,心里比他做竞赛题打的草稿纸还乱。气氛不尴不尬,叶开踩着陈又涵的影子一语不发,踩着踩着,一头撞上背。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捂住了鼻尖愤怒地说:“你干嘛啊?” 陈又涵走半路停下来绝不是为了等叶开,他知道叶开无论如何都会自己追上来。他停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叶开捧着满怀的花,从陈又涵身后探出脑袋,看清楚前面逆光站着一个人。个子高高的,手里抱着盆金钱树。 是伍思久。 伍思久干笑了一声:“又涵哥哥。” 陈又涵“嗯”了一声,不冷不淡地说,“这么巧。” 伍思久示意手中的盆栽,“回家里才发现落了一盆,跑回来取的。” 陈又涵点点头:“那就快回去吧。” 伍思久经过的时候,特意侧过头去看了叶开一眼。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两人在一起了。上次在万豪他原本打算上去找陈又涵喝一杯,结果碰到俩人在乱七八糟地跳舞,接着就是这一次。陈又涵上午才说没逛过花市,下午就和叶开出现在这儿。 近距离看的时候,他才觉得叶开那么讨厌。 是冷淡的目光,矜骄地对他微一颔首,浑身上下透着他无法企及的从容气质,且高贵。 天翼从初中部到高中,没有人不知道叶开。他是宁通商业银行的少爷,是天翼校董主席瞿嘉的宝贝儿子,是名列前茅竞赛成绩耀眼的优等生,是话题中心,是天之骄子。从头到尾,一个坏字眼都听不到。他这样的人……应当不会和陈又涵在酒店里厮混。 伍思久停下脚步,“你是叶开?” 叶开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陈又涵若有若无地将他挡在了身侧,蹙眉对伍思久道:“你们认识?” 伍思久笑了:“天翼没人不认识。” “你好。”叶开出声了。 他的声音也那么好听,与他的长相、气质、身份无一不配。再缜密的仪器都有出错的环节,可造物主在他身上严丝合缝一丝错都没有出。 “幸会。”伍思久这两个字说得轻巧,像咬着牙尖擦出来般轻飘飘,又对陈又涵说:“又涵哥哥,新年快乐。” 等他背影走远了,叶开才说:“在学校里总碰到他,倒是第一次打招呼。” “你跟他有什么招呼可打的。”陈又涵从他怀里接过几捧花,被花粉熏得打了个喷嚏,沙哑着说,“回去吧,晚宴该开始了。” “你都这样了还出席?” 领带早就被扔了,精心打理的发型搭拉了两缕下来,出了汗,衬衫被变得垂软无形,西服更不用说,早就被折腾跟咸菜没两样。这样子要敢出现在宴会厅,陈飞一估计能当场就丧失理智追着他打。 “我的少爷,你还好意思说我?”陈又涵戳他额头,“跟玩了一下午泥巴似的。” 叶开忍不住大笑,小时候他爱当陈又涵跟屁虫,经常缠着他带自己出去乱野,每次回来都得关禁闭,而陈又涵也少不了陈飞一那一顿鸡毛掸子。叶通甚至一度不许陈又涵登门,奈何孙子孙女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玩意儿。 叶开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十七岁,他马上就要十七岁了。十七过后十八,十八便是成年。 “又涵哥哥,再过明年我就十八岁了。” “嗯。” “十八岁我就可以谈恋爱了吧?” 陈又涵睨他一眼,骂道:“问你妈去!” ※※※※※※※※※※※※※※※※※※※※ 回家后,叶开把那张报纸的头条用相框框了起来,刚好露出了“喜贺金婚”的标题和那两行小字。 他百度过意思了,喜欢极了。 评论发红包 第 10 章 十八岁能不能谈恋爱瞿嘉不知道,但她知道叶开在晚宴上姗姗来迟时她血压都快爆表了。 贵宾休息室。 瞿嘉压低声音怒骂:“上哪儿野去了?!” 陈又涵说了,如果长辈问起来就让叶开老实交代供出他这个主犯。叶开问他不怕在爷爷那儿扣分吗,谁知道人就打的这个主意。既然他上赶着背锅,叶开也不跟他客气,从善如流道:“被陈又涵拉去逛花市了。” 瞿嘉一呆,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表情异常精彩,最后怒得在叶开屁股上狠拍一把:“你少跟他玩儿!” 瞿嘉女士,一名在加拿大长大、作风异常彪悍直接的女强人,基本上是叶瑾的plus版,全叶家除了叶通,便是她唯我独尊。陈又涵知道瞿嘉不喜欢他,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不喜欢。但凡瞿嘉看不上他,那么两家结姻亲这事儿便算黄了一半。 叶开哪里知道陈又涵这些小心思,老老实实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宴会上时只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才来晚了一步。叶通最疼爱这个孙子,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有叶瑾趁叶开落座之后悄悄说:“又跟陈又涵偷跑出去了?” 叶开看了他姐一眼:“你又知道了。” 等服务生给她换骨碟的档口,叶瑾漫不经心地说:“我看到他拉着你跑了。” 叶开心更虚。他和陈又涵玩得好这谁都知道,可他不确定叶瑾有没有看见他们相处时的肢体细节。他佯装淡定地喝了口汤,“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带你去哪儿玩了?” “花市。” “花市?”叶瑾忍俊不禁,“你们两个大男人去逛花市?陈又涵他泡妞呢?” 叶开脸上发烫,强自镇定:“他泡妞才不去花市。” 一般都直接去酒店。 陈又涵如愿翘了晚宴,此刻正在套房里享受予恬的极致服务。陈飞一打了十七八个电话过来,陈又涵怕老头儿面子挂不住才勉为其难接了一个,连声音都透着股敷衍:“爸,嗯,没有,在酒店。不去了,嫌闷。”而后不耐烦啧了一声,“你就说我追尾出车祸了。” 予恬笑了一声,牙齿磕到了,被陈又涵用膝盖撞了一下,“专心点。” 陈飞一没脸听,吹胡子瞪眼地挂了电话。陈又涵扔掉手机,揪住予恬头发将人被迫拉起身,予恬一段脖颈生得极好看,纤细又有骨感,连着那两根在灯光下泛着珠光的锁骨,让人生出美人易碎的脆弱感。陈又涵握住他脖颈,在他颈侧流连。没亲热两下,又有电话进来。手机不知道被扔在被窝的哪个旮旯震动,陈又涵忍了又忍,偏偏对方特别执着。这个执着劲儿让他想起叶开,别不是在酒桌上被人灌醉了,或者被长辈刁难了。他耐住性子喘息着放开予恬,在人脊背上亲了亲,循着震动源摸出手机,然而上面显示的来电是小九。 予恬仰躺着,手臂搭在额上笑得轻佻:“vic,你行不行?” 从纽约大学回来的青年画家给自己取了个中文艺名,却偏偏喜欢叫别人英文名。陈又涵睨他一眼,有点火大:“你他妈哪儿那么多废话。”利落地挂断、关机,抓着予恬的脚踝把人拖向自己:“干不服你是吧?” 春宵总苦短,于等的人来说却是一种折磨。伍思久听着对方关机的提示,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角被摔得翘起来的地方。屏幕龟裂,已经经不住再摔一次了。他蜷起身体,把头埋进臂弯。他妈迷信,大过年的见不得眼泪,伍思久收着声儿哭,眼泪很快打湿了睡裤,喉咙里哽咽出难听的呜咽声,他咬着嘴唇,沁出血珠。过了会儿,他爬下床,开始折腾。 他妈很快来敲门,脾气不怎么好:“大晚上你拆房子呢?” 伍思久压着火:“你别管!” 反锁。 床上逐渐填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衣服裤子,鞋包香水,画廊拍下的商业画作,各类首饰,甚至还有一块三十多万的表。东西底下铺着购物袋和包装盒,有logo的没logo的,烫金烫银,个个雅致奢华。 这都是陈又涵这两个月送给他的礼物。 伍思久躺进衣服堆,慢吞吞地把东西收拢进怀里,静悄悄地闭眼睡了。 除夕夜,万家灯火。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幸与不幸都要过年。叶家的团圆饭向来在家里吃,不重要的帮佣都早早放他们回去,只留几个得力的像贾阿姨、陆叔这样的准备团圆饭。他们都是数十年的老人,已是习惯了把家里人请到叶家,在另一栋别墅里团聚。 再有钱的家庭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过是与普通人一样的幸福。叶开被瞿嘉捏着手逗,像小时候一样。瞿嘉摸他的头发,捏他的骨骼,哪儿都透着满意,宠溺道:“宝贝儿子,过完年十七了,想要什么礼物跟妈妈说。” 叶开抱住她:“想要妈妈身体健康笑口常开少骂我。” 一家人笑作一团,瞿嘉根本拿他没办法,又爱又气地拍他肩膀:“你少跟陈又涵玩我就不骂你了!” 提起陈又涵,这又是一个话题。叶通端坐主桌,声音沉稳带着愉悦:“又涵不错,虽然作风开放了点,但我们几个世交里看下来,我最看好他!” 能被叶通看好不是什么容易的活儿,叶开莫名觉得与有荣焉,心里扑通跳,几乎想马上给陈又涵打电话告诉他。叶征附和道:“又涵是挺好,嘉嘉,你觉得呢?” 瞿嘉掂起茶盏摆架子,慢条斯理道:“一肚子花花肠子,看一眼都怕得病。” 瞿嘉讲话是这个风格,圈里没哪个太太敢跟她对线。当然,她的战场也不在茶话会上,而是在商场,所以向来不把什么名媛淑女的做派放在眼里。这一呛声,其余人是静了,叶开一口茶呛了出来,笑得差点断气。别人怎么想不知道,陈又涵大概会回敬他妈三个字——过奖了。 叶征在桌底下掐了把瞿嘉,问叶瑾:“宝宝,你跟又涵同学,你觉得他怎么样?” 叶瑾早料到会有这一问,笑道:“那得看你们挑的是哪方面了。合作伙伴当然好。” 叶征咳嗽一声,把话挑明了:“那如果是作为伴侣呢?” 叶开仿佛一下子被什么按住了,他转向叶瑾,双眼睁得大大的,等着叶瑾的回答。 叶瑾想了想,委婉地说:“我觉得妈妈说的挺对的。” 瞿嘉获得胜利,大张开双臂抱住叶瑾亲脸颊:“宝贝真有眼光。” 叶通乐呵呵地笑,刚才那一幕便成为一个浅浅的插曲,很快便被揭过了。 吃完团圆饭各有各的节目,叶通跟老友看花灯喝夜茶,叶征和瞿嘉都约了人打牌,叶瑾跟几个闺蜜去开赛车玩刺激,剩下一个三好学生叶开。叶开也有人约,只是他不爱凑热闹,相比于唱歌玩牌把妹开赛车的助兴节目,他更喜欢听黑胶看书。 翻开《维特根斯坦传》的书签,叶开想了想,还是先给陈又涵拨了个电话。 “新年快乐。”他省去了又涵哥哥的称呼。 “今天这么乖?”陈又涵的笑意透过听筒传来,与黑胶的背景音融为一体,让叶开分不清遥远与此刻。他那边很闹,想必又是在什么跨年派对上。 “说吧,这么乖,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叶开嘁了一声,谁稀罕似的。他把平时看书写作业才戴的眼镜往额上一推,“我要的你送不起。” “看不起人是吗?”陈又涵分开在泳池边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走向稍僻静的偏厅,“怎么,我们gc破产了?” 叶开笑了笑,他知道陈又涵花钱如流水,上了他床的人不仅容易爱上他,还容易迷失在金钱的漩涡里。伺候得高兴的俩月能开豪车,是个薄本万利的买卖。他也知道陈又涵什么都送得起,他那点收藏表的爱好在陈又涵眼里不是什么事。然而叶开收过陈又涵最多的是游戏和电子产品,收过最贵的是一双限量版签名球鞋,全球只有三千双。 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名正言顺睡在一起过的,所以可以明目张胆地收礼物。 他不是,所以他不行。 “那你送我一副眼镜吧,左眼150,右眼再加50度散光。” 陈又涵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你寒碜谁呢?” “我就要这个,我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上医院去。”陈又涵骂道,一边心里记了下来。 “今晚上聊起你了。”叶开靠上椅背,双腿/交叠着搭上书桌。 “是吗,一想就知道没好话。你们叶家都缺心眼,净知道占我们陈家便宜。”陈又涵倚坐在窗台前,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叼进嘴里。 “你就这么看我们姓叶的是吧?”叶开笑着,姿态放松,内心都是平静的愉悦:“爷爷说‘又涵不错’,连我爸都夸你。” 陈又涵眯着眼吁出口烟,弹掉烟灰笑道:“我好怕啊,哥哥我吓得哆嗦。” “可惜你获得了我们家两位女士一致的反对票。”然后他忍着笑把瞿嘉的话复述了一遍。 陈又涵听完,笑了,垂首捏了捏因为连续熬夜而酸胀的鼻根,风度款款道:“阿姨过奖了。” 五个字,比他想的礼貌,还知道加个“阿姨”。 “第一,我虽然伴侣很多,但我的伴侣们都很健康,我也很健康。” “第二,我这不叫一肚子花花肠子,我这叫赤子之心真情永不灭,好吗?” 叶开不知道他哪来的脸皮数十年如一日地扯淡,嘲讽道:“你最好是。” 泳池对面,最近正走红的一个模特冲陈又涵招手,大胸蜂腰长腿,就是脸有点厌世,但人说这叫高级。高不高级陈又涵不知道,他只知道关了灯全凭手感。他摁灭烟头往外走去,嘴里打发道:“行了不聊了,大过年的跟我聊这么起劲干什么?跟同学出去玩去。” 趁着他挂电话前的两秒,叶开抢着说:“我后天去温哥华,你送我吗?” 陈又涵推开门的手停顿了一瞬,那模特侧身对着他,屈膝翘臀摆了个美国明星的经典pose,冲他抛了一飞吻。其他人全在起哄,有喊vic的,有喊陈少的,还有哪个不要脸的喊又涵哥哥的。陈又涵都听在耳朵里,但世界喧闹,都安静在了叶开的呼吸中。隔着话筒的,若有若无的,好像带着少年气息的,干净的呼吸。 “送吗?”叶开轻声问。 陈又涵这才听到叶开那边的背景音,黑胶唱片独特的音质,“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 他握住了玻璃门把,推开门,声音消失在漫天的花火和疯狂的尖叫中—— “送。” ※※※※※※※※※※※※※※※※※※※※ 最后那首歌:周慧敏-最爱,曲子是中岛美雪阿姨的,某云可以听,经典粤语老歌 叶开第二天: 妈!你干嘛把你唱片塞我书架上! 老样子,评论互动送红包哈 第 11 章 从叶家去机场车程近一个半小时,航班是上午十点,陈又涵一大早就去候着了。瞿嘉看到陈又涵还很诧异,一问才知道是来送机的,她翻个白眼睡衣一裹,在叶开额上亲了一口便从善如流地回去补美容觉去了。 陈又涵为了这趟送机谢绝了所有的约会,破天荒地在十二点前上了床,调了三个闹铃,见到叶开的第一面还在打哈欠,连头发都打理,看着反而更显年轻了些。叶开还在洗漱,把他带到三楼请他在小客厅坐着等,陈又涵没那么傻,两手插兜就在他房间里巡逻开了。 他不常来叶开这儿,走马观花似的转悠,甚至翻他的练习册,干干净净的字迹,连草稿都很整洁。转着转着绕进书房,欧式古典书架顶天立地铺满一整面墙,旁边放着一架转轮三阶实木小阶梯。陈又涵当初公寓装修时也花了十几万买书,把书插满了整个书架,不过他纯粹为了装饰,大部分这辈子都不会翻开看一眼。他闲得无聊,从书脊上一一扫过,目光一凝,停留在一个黑胡桃木竖方形相框上,里面框着一面旧报纸。 “看此日,桃花灼灼……”陈又涵默念,怔愣,反应了一会儿,忍不住低笑出声。 与之相对的是半面唱片影音架,放着叶开从世界各地淘来的黑胶唱片和蓝光cd。他扫了扫,外语乐队和纯音乐居多,实在想不通年三十那天怎么会放出一首周慧敏。单人沙发椅旁边的边几上,蓝色陶瓷花瓶里插着十几朵向日葵,开得正盛。陈又涵心中一动,料想这是花市带回来的那一束,不知为何,竟仿佛觉得和叶开有了某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叶开在卧室叫他,想必已经整理妥当,陈又涵转出门,见叶开单肩背着一个双肩包等他。他走过去,从他肩上拎下书包,与他一起下了楼。 贾阿姨命人准备了早餐,但叶开怕误机,便决定去机场看时间再说。陆叔帮叶开把两个行李箱放进陈又涵卡宴的后备箱,陈又涵搭了把手,死沉死沉的,诧异道:“你搬家吗?” 这里面装的都是亲家和亲女儿的拳拳爱意和孝心,叶开也没辙,无奈地一摊手:“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搬运工罢了。” 陈又涵笑了,一揉他头发:“上车。” 早晨路况好,陈又涵看了眼导航,一个小时能到,便让叶开手机值完机后睡一会儿。叶开没睡,点开本地电台,跟陈又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期间问到春节度假什么安排,陈又涵还惦记着跟叶瑾扯的那个谎,随口复述了一遍。叶开笑了笑,别说印度洋,就算去了南极洲他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纸醉金迷春宵一刻。陈又涵简直没辙,本来就困,加上车里不能抽烟,他憋得烦躁,怼叶开:“是是是,我糜烂我肮脏我滥交,你可以换个方向抨击吗?” 叶开见他真的动气,反倒安静了一下,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一下离别的气氛荡然无存,两人都憋着劲儿不说话。过了会儿,陈又涵见叶开半天没动静,以为真气到了,想哄,扭头一看,竟然睡着了。 叶开的睡颜乖乖的,头稍偏着枕在椅背靠垫上,嘴唇自然抿着,额发耷拉了两缕下来,遮住了纤长的黑色眼睫。他的呼吸也很清浅,晨曦从车窗一侧投射而下,照在他微微挺翘的鼻尖上。 陈又涵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去刮了下他鼻尖。心念一动,又顺势握了握叶开的手。比他低的体温,带点凉意,陈又涵却被灼烧般,很快便收回了手。 到了机场叶开都还是懵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情绪顿时有些沮丧。陈又涵停了车,推着行李推车与他一起进入值机厅。年初二跨国远途航班冷了下来,人不是很多,叶开在自助托运柜台办理了托运,一看表,还剩两小时,走向安检区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陈又涵适时停下,手插裤兜随意道:“时间还早,陪我去吃个早饭吧。” 选了家茶餐厅,点了虾饺、伦教糕、艇仔粥、蒸排骨、叉烧包、流沙包和榴莲蛋挞,甜的都归叶开。叶开一看这分量就饱了:“你真看得起我。” 陈又涵掰开一个流沙包喂到他嘴边,低声下气:“多吃糖心情好,心情好就不生气。” 叶开心神微颤。他从未见过陈又涵这一面。 勉为其难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够甜吗?”陈又涵手都快举酸了。 叶开嚼两下,摇头。 陈又涵一手托腮一手举着,无赖道:“再尝一口,再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低头又咬了一口。这次咬到了中间的馅儿,齁甜,甜过后齁得发苦,陈又涵收回剩下那半个,自己张嘴咬了一口,问:“够甜了吧?” 叶开装模作样地犹豫,半晌,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笑,陈又涵的心如释重负,也跟着笑了起来。 俩人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氛围里吃完了早餐,陈又涵拎着书包陪他走向安检区,“到了温哥华别忘了写寒假作业。” 真尼玛没话找话。 叶开接过书包,懒懒道:“知道了。”独自一人步入安检区,抬起一只手扬了扬,没有回头。 队伍人不多,但进行得挺慢。手机嗡得震动,叶开摸出,显示一条微信消息。他打开,陈又涵的头像上有个小红点,对话框里写着“回头”。 叶开不自觉地扭头找他,陈又涵还在原地,单手插裤兜很随意地站着,伸出一只手挥了挥,看口型是说的“拜拜”。叶开笑了,笑过后无情地给他回了一条“无聊”。 宁市去温哥华没有直达航班,在东京转机后再飞行10个小时,落地时已经是第二天,朝阳初升,叶开透过舷窗观赏了一场磅礴的日出,手机随便拍了几张,落地连网,他给家里微信群和陈又涵都发了一遍。 提取行李往出口走,外公搂着外婆,外婆高举着一面“叶开宝贝”的kt板。叶开推着俩行李箱腾不出手,先被他们一人熊抱了一下。 他对温哥华很熟悉,基本相当于第二故乡,在十几年的度假中里里外外都野遍了,因此来陪老人家就真的只是陪老人家,顺带像陈又涵说的好好写寒假作业。 俩老人单独住在一个僻静的富人区,请了帮佣和园丁。外公白天要去公司,叶开闷了就由外婆开车带他在镇上遛弯儿,去近郊看雪山冰湖,每天除了作业便无事,早晚遛阿拉斯加,偶尔帮外婆在花园里除草施肥。 中国人都逗,人老外花圃里玫瑰郁金香虞美人一个赛一个地争奇斗艳,草坪光鲜靓丽,外婆园子里樱花树挨着番薯,玫瑰花瓣落在大白菜田垄上,紫藤萝花架下插着脆生生的大白萝卜,特朴素特经济。 戴好斗笠穿好围裙胶筒靴,叶开手握花锄的样子很像那么回事,外婆高兴地给他咔咔狂拍,照片发到群里引起一波热烈讨论,结果话题还没凉透,第二天发现挨过锄头的都死了,祖孙情顿时宣告破裂,连抢救都不带抢救的。 陈又涵笑得手机都拿不稳,一个视频拨过去,叶开那边艳阳高照,一张脸晒得发红,戴着斗笠的样子像个小花农。大冬天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脸委屈:“我被外婆驱逐了。”他全副武装地打算再接再厉将功补过,结果得到了一个永世不得踏入花圃的晴天霹雳。 陈又涵说:“给我看看你的杰作。” 屏幕调转,拍出一地凋红残叶,陈又涵笑岔气:“你还是放过他们吧,来世上一遭不容易,就让你给祸害了。” 叶开脸一拉,不玩了,写作业去! 陈又涵叫住他:“几号回来?” 去年过年早,过完年还有将近二十天才开学。叶开打算在这儿待半个月,便算了算:“大概再过两周吧。”顺道关心了下印度洋的风景:“荒野求生好玩吗?” “好玩,二十个比基尼美女在沙滩上排一排扭秧歌,就问你刺不刺激。”陈又涵心不在焉地打趣。 “低俗。”叶开鄙视了下,被阿拉斯加一把扑倒狂舔。 “佳佳!别舔了!”叶开被狗口水糊满脸,握着手机不住扑腾挣扎。佳佳意犹未尽地放开他,两爪搭在肩上冲屏幕呼哧。陈又涵家也养了头阿拉斯加,轻车熟路地隔着网线逗它,问:“男的女的?” “母的,小姑娘。” “天啊叶开,”陈又涵浮夸道,“你被小姑娘性/骚/扰了。” 叶开撸了把狗头,决定结束和陈又涵的无营养互呛:“得了,别用你龌龊的两性观污染我和佳佳的纯洁友情,你还是和你的比基尼美女多人运动去吧。” 屏幕一闪,一人一狗都干脆利落地消失了。陈又涵扔掉手机,脱掉t恤去冲凉。狗屁的印度洋,狗屁的白沙滩比基尼,他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清心寡欲的三天,没有予恬,没有伍思久,没有大胸嫩模,没有任何人。 叶开在书房里老实了两天,透过窗户看外婆佝偻着身子把土翻新,埋入新的花苗,到底心虚,心想不动锄头我除除草总不错吧。蹭蹭蹭下楼去到工具房,套上胶面网背手套,提着花篮,花篮里盛着花剪和小喷壶,走入冬日的阳光下。 白色藩篱外,一个年轻人插兜站着。他单手拎着一个奢牌休旅包搭在肩上,另一手指尖夹着烟。 叶开在台阶上站住,手松了,花篮掉在地上。 “请问,”青年半举起烟示意,“这里是小花农的家吗?” 他笑得太坏了,叶开觉得晕眩,心脏停滞了一瞬便疯狂跳动起来,气都喘不上,脚步凌乱地奔向栅栏口。 ※※※※※※※※※※※※※※※※※※※※ 求一下收藏评论啊 第 12 章 匆忙的脚步惊起了佳佳,一人一狗奔向白色的篱笆。奔跑过程中,叶开未系绳的遮阳帽飞跑了,在晚霞和柔风中打着转。 叶开难以置信,气喘吁吁:“你怎么来了?” 感觉像做梦。 陈又涵垂眸,十几个小时飞行后见到叶开,有种不真实的虚幻。西沉的斜阳将穿着白色毛衣的叶开勾勒得像油画,可惜这柔情没停留几秒,叶开便在他腰侧掐了一把:“疼吗?” 烟都掉了。 陈又涵表情扭曲:“你怎么不拧你自己?”什么逻辑! 背包随手扔在地上,仗着手长腿长的优势,陈又涵一把握住叶开胳膊将他拉向自己,在他额头上放肆地弹了一指,流氓似地问:“疼吗?” 俩人隔着篱笆栅栏互相“问候”,叶开只手捂着脑门儿,被外婆一嗓子给喊愣了:“谁欺负宝宝了?!” 与叶开相比,外婆更像个地道的花农。她穿着香芋紫的毛衣,围着淡鹅黄色的波点围裙,头上戴一草帽,脚上是及膝胶筒靴,手里气势汹汹地握着柄锄头,叶开怀疑他要不解释一下,外婆能一下子把陈又涵干进医院,忙道:“外婆,是陈又涵!” 兰曼女士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陈又涵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七八年前,那时候陈又涵刚毕业没几年,还没接受来自家族董事的各种捶打,是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她握着花锄的手垂下,眯着眼打量篱笆外的高大男人。 身为隐退后依然受邀出席国际时装展的独立设计师,她习惯了看人先看打扮,一眼扫过去任何一个细节都休想遁形。只见他一身黑色长款羊毛大衣,里面是白色休闲衬衫,扣子解开到胸口往上,露出里面的黑色半高领打底毛衣,一条简单的银色项链点缀其上,雪山的款式,山尖缀满了细钻。冷冽的香味若有似无,形成完美呼应。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陈又涵坦然接受前时尚设计师的苛刻打量,笑着伸出一只手:“好久不见了。” 年近80的外婆摘下手套,矜骄地伸出手,然而陈又涵却握住了她那只保养得很好的瘦削纤手,施以了优雅的吻手礼:“兰小姐还是如此明媚照人。” 叶开微妙地嘴角微抽,用尽了毕生修为才没有翻白眼。 外婆被陈又涵一句话哄倒,亲自打开栅栏门将人迎进来,顺带嗔怪着点了下叶开:“让人家在外面站那么久,宝宝是不是忘了怎么待客了?” 陈又涵闻言回头含笑睨了叶开一眼。叶开提着他的休旅包跟在身后,像个拎包的小门童,心里骂了无数次狗男人。 华裔佣工端上新沏好的伯爵红茶,又端上佐茶甜点。陈又涵是个人精,茶和甜品都没什么好说的,逮着瓷器茶具夸了半天。外婆笑得端庄谦逊,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的高兴。 “又涵怎么想起来加拿大了?”她笑眯眯地问。 叶开也看向陈又涵,等他的回答。 陈又涵轻描淡写:“合作方邀请,考察项目来了。” 兰女士对商务一窍不通,没那兴致,因此只是点点头:“那要待几天呀?有时间的话,让宝宝陪你逛逛。”她问话的神态和语气都很天真,像是一辈子都待在象牙塔里的人,陈又涵讲话便也轻声细语,仔细哄着:“大概十天,我不用,让叶开多陪你才是。” 叶开冷眼心想,我要写作业种花,谁有空伺候一商务差旅人士。 一盏茶在闲谈中喝过,眼看日落更沉,兰曼问:“酒店安排好了?要不要在家里住?有房间的!” 陈又涵婉言谢绝:“您客气了,酒店已经有安排,今天来得唐突,本应明天再正式登门拜访的。” 外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从善如流道:“刚好明天是周末,宝宝他外公也休息,不如晚上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陈又涵不再推脱,定下下午六点的时间后便要告辞。兰曼想让家里司机送,听说已经预定好了车便搁置了这打算。没几分钟,门外响起克制的一声喇叭声。 “车子到了。”陈又涵歉意地笑,是仿佛谈兴未尽便不得不告辞的那种恰到好处的遗憾。他起身与外婆拥抱告别,套上大衣,拎起包,叶开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还未走到玄关,陈又涵突然停下,半转过身漫不经心地笑:“叶开,你不送送我吗?” 兰曼如梦方醒:“对呀,宝宝快去送送又涵。” 叶开跟在他身后,俩人走出别墅门,穿过庭院花圃中的青石路,走到篱笆门,打开,走到院子外,停在车前,心里还没做好决定,陈又涵已经擅自做主打开车门说:“上车。” 叶开回头看了兰曼一眼,她半倚着篱笆门轻声唤:“早点回来。” 这才上了车。 两人在后座挨着,包扔在副驾驶上。度过沉默的几十秒,陈又涵懒洋洋道:“生气啦?” 叶开此地无银:“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气我出差来加拿大没有提前和你说?” 那是有一点的。可是总觉得好像不是在气这个。叶开觉得这股情绪莫名其妙,又辩解不出,便胡乱地承认下来:“大概吧,也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叶开往另一边侧过腿,摸出手机点开游戏界面,还没加载完就被一只手盖住了。他抬眸,不解地看向陈又涵:“干什么?” 陈又涵另一只手伸向大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扁扁的荔枝纹真皮按扣长包,瞧着像是钱夹。叶开不明所以地接过,陈又涵笑:“你不会真以为我出差来加拿大吧?” 扣子是磁的,很轻易便打开了。盖面儿翻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叶开词穷,怔愣地看着陈又涵。 “……国际加急人肉快递,十七岁快乐。” 叶开做不出表情,他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取出那副被黑色方巾卷着的眼镜。哑光淡金色镜架,方形带圆边的镜框,薄薄的镜片上一粒灰尘都没有。打开镜腿,动作很轻地戴上去,散光和近视都被治愈——一定是他的错觉,他才会觉得陈又涵的脸在此刻竟是那么清晰分明,眼神几乎有侵略性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陈又涵以为叶开会问“好看吗”,结果对方冷冷呆呆地看着他,半晌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有病吧。” 陈又涵不干了,撸狗似的揉他的头,骂骂咧咧:“怎么说话呢!” 叶开抿着唇不让自己笑,但笑意染上唇角,没憋出什么正经八百的表情,倒憋出了一个全糖过甜的小梨涡。他装蒜,抬臂枕住后脑勺,闭着眼道:“那好吧,谢谢又涵哥哥。”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一落地连酒店都不去便风尘仆仆赶过来,全为了这一句,陈又涵认定自己脑子抽了。他要有个亲弟弟,亲弟弟都得骂他偏心。 到了丽思卡尔顿入住,叶开看在这幅眼镜的面子上给他当侍应生,帮他宽衣解带。衣柜做得高,对还在长个子的叶开来说有些吃力。大衣搭在手肘,他伸长胳膊取衣挂,抖落一番后挂好,一低头,地毯上躺了张白色小纸条。他俯下身捡起,发现上面写了一串手机号,落款是cherry,后面跟了个可爱的小爱心。是中国号码,叶开又看了一遍,没看完被陈又涵劈手抽走。 他脱了衬衫,只留下里面的黑色半高领羊绒打底衫,整个人看着异常冷峻。眉头微蹙地走到落地窗前,他将卡片正反扫了一眼,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空姐塞的。”陈又涵解释。 叶开面无表情,怪浮夸地哇哦了一下。 陈又涵笑了一声,推开一点窗户,熟练地取出烟。远方是雪山,近处是湖泊,绿茵如毯,几只散养的绵羊在上面悠闲吃草。是个度假的地儿。陈又涵琢磨着未来几天怎么安排,却听叶开说:“你不留着吗?” 无奈,他掏出手机扔过去:“密码357159,微信点开看标签。” 叶开依言打开,一长列标签滑下,果然还是“空姐”俩字最独特醒目,后面跟着颇为壮观的括弧98。继续点进去,一水儿的cherry lisa apple lily,头像一个赛一个漂亮。叶开震惊到失语,陈又涵叼着烟欠揍地说:“忙不过来。” 去你大爷的。叶开把手机扔回去,套上羽绒服,高贵冷艳地说:“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陈又涵拿好学生没辙,摁灭只抽了一半的烟,拉住叶开胳膊,垂首凝视着他,沉声温言:“陪我吃个饭吧,好吗?” 外公外婆一定在等他吃晚饭,叶开内心挣扎着回绝了,陈又涵脸色低落了些,仍拉着他不松手,退而求其次地问:“眼镜我亲自挑的,喜欢吗?” 叶开打从戴上就没摘下,他透过一个矫正过的无比清晰的世界看陈又涵,仍是只看到他冷峻英挺的眉目,里面压着黑色浓云般的侵略性,唇角微微上勾,不管什么时候看过去,都觉得他有股漫不经心的坏。送眼镜本身只是叶开随口一说,或许里面还夹杂着自己都无法排解的自嘲和自我惩罚。他心里回答说,不好,是假眼镜,一点用都没有。 但却抬眸正视陈又涵,认真而郑重地说:“喜欢。” 现代医学救不了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他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 ※※※※※※※※※※※※※※※※※※※※ 还记得第一章吗, 叶开嘲讽说每次都想建议对方看眼科,陈又涵问,那你呢? 叶开说,我视力好得很。 第 13 章 叶开洗完澡爬上床,手机里消息塞了一堆,他习惯性地先点开微信,刚好蹦出叶瑾的视频请求。 “起这么早?” 北京时间应该七点不到,叶瑾放假喜欢睡懒觉,这个点起床着实神经病。 “醒了,想你了,聊完再睡。” 叶开被她肉麻得一激灵:“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瑾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叶开的脸毫无章法地塞满了屏幕。这死亡角度要搁普通人身上早就成歪瓜裂枣了,然而叶开还是好看,鼻子眉眼下巴甚至牙齿都透着精致耐看,叶瑾甚至能数出他根根分明像小扇子一样自然上翘的睫毛。她羡慕嫉妒恨:“都是一个妈生的,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好看呢?” 叶开低下头笑了一下,露出t恤下一截细白的锁骨:“你睡傻了吧,谁有你好看啊,叶家五口数你最美,靓绝思源路。” 思源路是一条僻静的临海山路,住的人家一户比一户显赫,夸叶瑾靓绝思源路,那是把整个宁市的上流圈子都给比下去了。 叶瑾吃了这记彩虹屁,没忍住笑了,嗔怪地说了声“你呀”,而后卷着头发不经意问:“听说陈又涵去加拿大了?” 叶开笑容淡了点,“嗯”了一声。 消息真快。事实上,他和陈又涵在酒店里讨论空姐那会儿这消息就不胫而走飞跃太平洋了,全拜兰曼女士所赐,把陈又涵如何从天而降,如何绅士倜傥在群里拿着小喇叭叭叭一通乱吹,连瞿嘉都给炸了出来说:“妈,陈又涵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那黑心钱咱不屑。”可惜兰曼对陈又涵一见倾心,高调宣布明晚要请他家宴,还特意艾特了叶瑾。 “他去加拿大干什么?不是印度洋小岛度假吗?” 叶开切出微信,随意点开一个学英语的app开始训练阅读,嘴里敷衍道:“不知道,他说临时来考察项目。” 叶瑾那边不知道什么表情,静了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知故问啊你,”叶开心里做翻译速读,脸上若有似无地笑,“还有一周多吧。” “那你到时候和他一起回?” 叶开终于把没看进去几段的纽约客放弃了,但也没切回微信。他仰躺着面对天花板,双臂舒展叠在后脑勺,轻声说:“不知道。你是不是想来加拿大?” 叶瑾犹豫了一下:“昨天外婆让我来呢。” 叶开无声地勾了勾唇:“那你来吗?” “不来。”叶瑾利落地说:“来了我们兰女士肯定让我带陈又涵到处玩,我吃饱了撑的飞一天去给他当地陪。” 话聊到这儿就结束了,叶瑾回去睡回笼觉,叶开了无睡意,拧开台灯随手翻开一本外文小说。这一看便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起来时,眼底下乌青的两个黑眼圈把兰女士吓一跳。 “半夜不睡觉考哈佛呢?” 叶开慢吞吞地喝完一杯牛奶,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舔了舔嘴唇上的奶渍,说:“考剑桥牛津不行吗?” “行,哪远你跑哪。”英吉利海峡给风湿腿疼的兰曼留下过深重伤害,她坐在对面,看叶开动作迟缓地切培根和煎蛋,闲聊问:“真想去英国念书?” 这个问题叶开没怎么想过,他才高一,许多人生的大事还没有进缓存条,随口道:“不去,还是哈佛吧,离我们高贵优雅的兰女士近一点儿。”兰曼端庄地浅笑了一下,又叹一口气:“你跟叶瑾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一个比一个倔强。你看她,三十多了还不结婚。” “外婆,妈妈在给姐姐挑着呢。” 提起瞿嘉,兰曼更生气了:“我说你们俩小祖宗这么难伺候,原来是净得我亲女儿真传。” 外公瞿仲礼晨间散步回来,腋下夹着几份报纸和信件,像个做派古典的老绅士。他抖落开当地华人商报,喝了一口红茶问:“又涵什么时候来?” “下午呢。” 瞿仲礼“唔”了一声,窝进沙发里:“听你那么夸,我倒要看看这陈飞一教出什么好儿子。” 兰曼掩着手对叶开悄悄说:“吃醋了。” “我听到了啊。”瞿伯仲抖了抖报纸,故意哼了一声,引得祖孙俩发笑。 叶开一睡不好就没胃口,一份早餐猫似的只舔了点便上楼去练竞赛题了。拼了两个小时实在熬不住,趴回床上昏天暗地地睡了起来。再醒来时斜阳照进西窗,将原木色的书桌和白色的飘纱渲染得一片金黄。他疲倦地从被窝里摸到手机,看到数条未读信息。 其中两条是陈又涵的,一条问他起床没,另一条是问他外婆喜欢什么花。 糟了。叶开揉揉头发从床上跳下,一个箭步跃至窗前。他的窗户正对着前院花圃,见外婆正在给玫瑰修剪枝桠,再一错眼,外婆佝偻的背挺直了,面向门口挥了挥手。叶开的视线顺着飘过去,见陈又涵沐浴着一身夕照,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休闲西服,很英伦的款式,怀里抱了一大捧花。叶开不怎么认识花材,远远看去,只觉得那是一片如山岚雾霭般的紫。 外婆喜欢紫色,陈又涵居然只见一面便猜到了。 叶开看着他从容地穿过院落,停下,将捧花送到外婆怀中。过了两秒,外公也出来了,昂首阔步地走向他,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人说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上二楼,在暖阳的光柱中散漫地漂浮。他看着他们站在夕阳下闲聊,看得入了神。 陈又涵似有所感,悠悠地一抬眸,准确捕捉到了二楼窗台后的人。两人隔着上下的距离静静对望,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又涵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只是不经意瞥到了一只飞鸟。 叶开离开窗台,脸被夕照晒得通红。 他后来一直梦到这一眼,梦到他捧着花沐浴着落日走向他,只是外公外婆都消失了,漂亮的花,漂亮的笑,都成了他的。 叶开梳洗好下楼,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假装刚睡醒的样子。他穿着宽松的奶白色细绒毛衣,脚上一双可爱的兔子棉拖,是兰女士为了满足恶趣味而硬塞给他的。陈又涵在客厅里陪瞿仲礼聊天,叶开悄无声息地坐过去,拿起了一颗车厘子。 陈又涵目光含笑地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看谁家小孩。 过了会儿,兰曼抱着花瓶过来:“又涵,你看看,好看吗?” 简单的白色玻璃花瓶里覆着那一大朵紫色的云。近了看才知道是深浅不一的紫,由数十朵花材组成的一场轻盈的梦。 “好看。”陈又涵笑了,“和您今天的耳环特别配。” 叶开抬眸,发现外婆今天戴的是贝母镶紫水晶的复古耳钉。 成精了,难怪哄谁谁投降,撩谁谁中招。 叶开问:“什么花?” “浅紫色的是落新妇,香芋色的玫瑰是伊迪丝,像烟雾一样淡绿色的是柔丝。” 叶开拆台:“记一路吧,是不是挺难的。” 陈又涵说:“何止,记备忘录里了,知道外婆要问,刚刚才复习了一遍。” 兰曼和瞿仲礼都笑。 四人的小家宴到处透着股温馨的气息。复古精美的餐具,完美的光影,相得益彰的烛台,盛放得灿烂的鲜花,以及毫无隔阂和冷场的笑谈。话题多半是围着叶开和陈又涵进行,尤其是小时候那些糗事,被第一百次不厌其烦地提起来。什么裹在襁褓里被阿拉斯加叼走,和柯基赛跑,被陈又涵遛狗似地扔皮球,在迪斯尼里迷路了一边哭鼻子一边说要找又涵哥哥……哪怕都已经会背了,外公外婆还是笑得前俯后仰。 在这种场合,年纪小的除了被打趣没有任何人权。叶开叉起一块厚切牛肉粒,幽幽地说:“这种事到底还要说几年啊。” 陈又涵刚好坐在他对面,光影错落地流转在叶开精致瘦削的脸庞上,在他的背后,鎏金陶瓷花瓶中插着一束落日珊瑚。听到叶开小小的抱怨,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说到你二十岁吧。” “……不止吧。”叶开抬眸看他,那清冷的一眼正衬着背后的浓墨重彩,画面美得像电影。 “是不止,”陈又涵慵懒的嗓音响起:“……说到八十岁也新鲜。” 吃完饭又陪着闲谈了许久,喝了两盏茶,城市陷入灯光浓影,陈又涵才起身告辞。他自己跟车行租了车,然而晚上刚喝掉瞿仲礼十几万的红酒,显然是不能酒驾回去的,唯一滴酒不沾的叶开承担了这个光荣责任。 叶开发动车子,见陈又涵没有系安全带,出声提醒。陈又涵应了一声,垂首闭眼捏着眉心,一脸疲乏的样子。叶开拿他没辙,俯身过来拉出安全带,摸索着插扣。 “咔”声轻响,叶开松开手回身,却猝不及防地陈又涵一把抓住手腕。 陈又涵不知什么时候睁的眼,他看上去面色如常,神志清醒,只是酒后的眼神愈加深邃,衬着城市的霓虹繁华,恍若星辰散落。 那种心口虚浮的感觉又重新出现,攫取了叶开所有的感官。他好像漂浮在了一团灯影之中,指尖连接着心室轻颤,少年人的喉结微妙地滚动。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问。 “不回酒店。”陈又涵说。 “……那去哪儿?”叶开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秒,两秒,视线下移,浓黑的眼睫仓皇地垂下。 陈又涵想了想:“叶开,陪我看海吧。” ※※※※※※※※※※※※※※※※※※※※ 520快乐哟! 微博@土星加缪 陈又涵:我先赢取兰曼女士的芳心,这样将来打起来时好歹有个人站我一边 瞿(qu)第二声,不要看成翟(zhai)啊喂! 叶开会开车,但是没有驾照。加拿大满16岁可以开车,所以他好好开的话一般不会被查。 为啥不让司机送?当然是因为……司机不是主角啊! 第 14 章 冬夜看海吹风,不是脑子抽了就是精神有问题。 然而叶开轻轻挣脱开他的禁锢,双手扶上方向盘,说了个“好”字。 车子开上史丹利公园,隔岸北温哥华的灯火通明,涨潮了,黑色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温柔地上涌,摇晃着港湾里白色的游艇。叶开找到地方停车,发现陈又涵睡着了,微微歪着一侧脑袋,呼吸绵长,英挺的侧脸被窗外遥远的灯光照出一线温柔的光弧。叶开伴着海浪的声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叫醒他。 两人下地,立刻被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陈又涵喝了酒又吹风,醉意立刻上头,脚步不分轻重地虚浮起来,意识好像随着海浪起起伏伏。 叶开与他并肩而立。水是黑的,灯是澄黄的,摇晃在月光下的的海上,像缥缈的浮游生物。步道上还有人迎着风夜跑,草坪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像他们一样脑子抽风的年轻人。 正经人谁大冬天晚上来看海啊,不是谈恋爱的就是失恋的。叶开虽然裹着羽绒服,但还是感到冷风顺着骨髓沁入体内,他揶揄地问:“又涵哥哥,温哥华的海好看吗?” 陈又涵捋了把头发,吹了声轻而悠扬的口哨。 “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他彬彬有礼。 “您请说。”陈又涵礼尚往来。 “没有说您年纪大的意思,不过,”叶开一歪头笑得欠抽,“您冷吗?” 陈又涵:“……”十七八岁就是嚣张,超过二十五就被他们无情归纳入中年人行列,三十三“高龄”还被叫一声哥哥,那可真是叶开给面子。 “冷怎么的。”在若有若无的光影中,陈又涵好笑地睨他一眼。 “冷……” “给我取暖是吧。”陈又涵恍然大悟的样子,抬臂搂住叶开。不够,这看上去是叶开冷而不是他冷。于是绕到叶开身后,长臂一圈,一手环肩,一手横腰,将叶开结结实实地搂到怀里。 叶开整个人都僵住了。 “托您的福,”陈又涵讲话,热气呵在叶开的耳朵和脖颈里,“我觉得暖和多了。” 叶开:“……”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黑灯瞎火的站着,像那种看完海后就要跳海殉情的神经病鸳鸯。叶开头皮发麻,心脏打颤,指尖像过电一般酥麻。他投降,求饶:“我错了,您年富力强,青春芳华,屈屈零度的海风能耐您何呢,对吧,又涵哥哥。” 陈又涵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酒味,被风一吹就散了,只留下一点甜的余韵麻痹着叶开的嗅觉神经。他说:“下次还敢吗?” “不敢,”叶开从善如流,“您在我心中永远二十五。” 陈又涵这才放开他,在他额上弹了一指,好像刚才只是跟叶开开了一个玩笑。 可是叶开并不觉得好笑。他整个人像是被零下一百度的寒冰冻住,只有一颗心脏在不争气地疯狂跳动。 两人顺着步道缓缓往前,风好像小了点。陈又涵拢着手心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后便夹到了指尖。两个人都默契得没有说话。过了会儿,陈又涵突兀地说:“叶开。” 叶开转过脸去看他一眼,等着下文。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无可救药的混蛋人渣吗?” 叶开胸口一窒,立刻想到两人去机场路上的对话。那时候闹了不愉快,他以为陈又涵不会在乎。 “我……”叶开张了张唇,没有马上否认。 陈又涵自嘲地笑了笑,弹掉长长的烟灰:“想听故事吗?” 也许是那十几万的红酒太过沉醉,也许是夜风吹得他脑袋不清醒,陈又涵心中闪过微妙的一丝犹豫后,沉静地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叶开停住了脚步。 陈又涵回头看他,笑着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开两手插在衣兜里,迟缓地跟上。 “他是我高中同学,后来在我隔壁上大学。” 是吗。叶开在心里应了一声。陈又涵上的是三流本科,中外合办学费昂贵但毕业证书跟张废纸差不多的那种院校。一墙之隔,它的隔壁是国内前五的重点名校。 “我从高中开始喜欢他,但他就像座冰山一样无动于衷。”陈又涵说到这儿,想起什么,低低笑了一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妈的,他把我当兄弟,我其实是想睡他。” 叶开面容平静,握成拳的掌心一片潮湿。 “再后来他就消失了。”陈又涵仰起脸静静地看着夜空。 星光暗淡。 叶开听见自己说:“所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喜欢过别人。 那声音平静冷淡,听着不像是自己的。 “嗯。”陈又涵笑了笑,伸手抹了把被吹僵了的脸,“十几年过去了,我以前经常幻想会在哪里突然遇见他。比如在候机厅,在机舱,在异国机场的安检通道里,或者干脆就是什么时候我回天翼看看,他刚好也在。” 叶开也陪着短促地笑了一下。 “故事讲完了。”陈又涵舒一口气:“妈的,”他回头看向叶开,“我喜欢他的时候,就像你现在这么大。” 浓郁的夜色中,叶开的身影晃了晃。 好像有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身体的哪里,他痛得眼前一片模糊。 “你来加拿大……是因为打听到了他的消息吗?”叶开轻声问。 “什么?”陈又涵失笑,“怎么可能,我早就不找他了。”顿了顿,平静地说:“我来看你的。” 叶开艰难地呼吸。海风是潮湿的,史丹利公园是著名的天然氧吧,这里的负离子含量高到可以治愈粉尘肺患者,但他却觉得呼吸一次比一次短促。陈又涵完全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以为叶开被他操蛋的暗恋故事惊吓到了,默默抽完一根烟才向他走去:“回去吧,再——你怎么了?” 叶开的眼神很空,被陈又涵一问,才仿佛被针刺到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才道:“没什么,可能有点冻到了。” 陈又涵骂了一句操,脱下大衣裹上叶开,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怪我,我抽风。” 偏偏回程的时候下起了雨,雨势急促磅礴,冰冷地打在脸上。陈又涵举起大衣,将两人罩住。两人在雨里小跑,跑着跑着陈又涵笑起来:“什么鬼天气,难得跟你走走路给我下雨。”切尔西靴溅起雨水。到了车上,两人都狼狈得要死。陈又涵打开空调,叶开才注意到他的手因为举着大衣淋着雨,已经被冻得通红。 身体先于意识握上去,触手一片冰凉。 “冷吗?”叶开认真地问。 其实是冷的,宁市人都不抗冻,根本没怎么见识过冰雪酷寒,更不用说陈又涵养尊处优。这会儿暖气一熏,他感觉手指胀痛起来,像被针刺,被火烧,指甲里好像被特务插了沾着辣椒水的竹签片。 叶开不等他回答,抓起他的手贴上脸颊,掌心贴面,掌背被叶开掌心覆着。 陈又涵像是在寒冰之中触碰到了一片暖玉,像凝脂一般光滑。 “你是不是傻。”陈又涵骂道,不由分说地抽回手,刷刷抽了几张纸巾,劈头盖脸地给浑身湿透的叶开擦了起来。 “又涵哥哥。”叶开任由他折腾,半晌,没来由地叫他。 “干吗。” “我好难受。”他抬眸,那眼神让陈又涵看了说不出的心疼。 “怎么了?”陈又涵停下动作,心想他妈的有没有天理,你难受我怎么也他妈的很难受? “不知道,可能病了。”叶开委委屈屈地说,冷不丁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像只小狗一样。 陈又涵心里柔软一片:“我送你回家。” 这么一翻折腾,他的酒早就醒了。 “不用。”叶开拒绝。 窗外雨声瓢泼,疯了一般密集地打在窗子上,雨刷刮过水流,立刻便又被雨点覆盖。 在震天的雨声中,叶开眸光水润,可怜兮兮的,“就是……那个,你能抱抱我吗?” “……啊?” 叶开难为情地说:“我知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 陈又涵:“……倒也没这么夸张。” “那你抱我一下,我好冷,我需要永远二十五岁的像朝阳一样的又涵哥哥的温暖。” 陈又涵:“……”我看你现在挺好受的。 叶开往他那边凑了凑,微张开手臂:“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好亏啊,不仅要抱你还要听你秘密,听完是不是还得帮你保守?” “是的。” “我可以只抱不听吗?” “不可以。” “祖宗。” 陈又涵张开双臂,把叶开搂进怀里。他湿透了的西服已经脱下,现在只有半湿的衬衫和马甲。他的体温滚烫,香水味被雨水打散,只留下冷冽的前调,与他富有侵略性的男性气息交织着,灼伤到了叶开的心里。 叶开枕着他的肩膀眨了眨眼,幽幽地说:“我的17岁好像也有喜欢的人了。” 陈又涵一僵:“你闹呢?” “不知道,我觉得是的。”叶开的声音有点沙哑了:“我好可怜啊,跟你一样在17岁喜欢上别人。” 陈又涵无语。 “我不会像你一样这么惨吧。” 什么话! 陈又涵捏了捏这小动物的后颈:“不会,我的17岁一团糟糕,你的17岁花团锦簇,坏的17岁都被我走了,你的17岁一定什么都很好。” “包括恋爱吗?” “17岁恋爱有点早。”陈又涵冷酷地说。 “那我喜欢的人也会像你的白月光一样对我无动于衷吗?” 扎心了。陈又涵咬牙道:“不会。” “那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会。”他沉稳的声音在叶开耳边响起:“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叶开推开他:“那就好。” 陈又涵对他这种用完即丢的行为十分有意见,立刻变脸:“好什么啊,告诉你上大学前不许谈恋爱。” “我心里偷偷喜欢不行吗?” “我看不太行。” “你管好宽哦。” 陈又涵作势要揍他,想了想以大欺小不太雅观,转而恶狠狠地说:“还有,他不是我的白月光!” 车子轰然起步,激起一道雨雾。叶开目视着被车灯照出的雪白前路,抿着唇扬起了唇角。 ※※※※※※※※※※※※※※※※※※※※ 陈又涵,约人看海跟人讲初恋,真有你的,我他妈瑞思拜。 叶开被痛到是因为陈又涵说我喜欢他的时候跟你一样大,这句话听在在这个年纪喜欢着陈又涵的叶开心里,杀伤力堪比原/子/弹。 当然,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瑞思拜x2 谢谢大家支持! 第 15 章 叶开那晚回去就病倒了,脸烧得贴张面饼上去就能糊,躺在鹅绒被里昏昏沉沉地反复做梦。期间好像看到了陈又涵,看到他探出手摸他的额头,在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沉的感觉特别真实,叶开从被窝里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结果捞了个空。醒来时的失落感特别强烈,门窗都被关得严实,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叶开咳了一声,惊动兰曼。纤细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旋即到了床前:“宝宝,我的宝宝。”兰曼心疼得无以复加,摸他的脸,他的额头:“怎么样啦?让外婆看看。” 摸了一通,觉得温度比原来正常多了,兰曼舒了口气,给陈又涵扣分:“大半夜不睡觉看什么海,又涵也是个小孩子。” 叶开帮他背锅:“是我要去的,我开的车。” 兰曼埋怨地瞪他一眼:“多大一军功章是吗,还用你抢我抢。” 佣人端粥上来,兰曼接过了亲自喂。叶开哪儿都透着虚,也就没跟她矫情。喝了两口,空空的胃里熨帖不少,才佯装不经意地问:“又涵哥哥没事吧?” “他没事,来看过你后就回国了。” 叶开怔忪,下意识地说:“这么快。” 时差刚倒过来就回国,他真是送快递来了。 “说是公司临时有事。” 一碗粥喝完,叶开靠在床头看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两天了。打开微信,信息塞得满满当当的。他往下滑,找到陈又涵的头像,有个小红点,心里像中奖一样。陈又涵的留言很简短:公司有事先走了,照顾好自己。又添一句:醒了告诉我回程时间,我去接你。 叶开握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翻看他和陈又涵的聊天记录。他们聊得不多,陈又涵平时不怎么打扰这三好学生。屏幕不断往上滑动,最后停留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一条视频。叶开微怔,再度点开。路灯下陈又涵的脸笑得痞里痞气,目光直视着镜头,有股慵懒的挑衅。他说:“我陈又涵此时此刻特别想念叶开,想得无法自拔……我现在就想见到他。”声音透过手机话筒传出,有种不真实的沙沙声。 叶开鬼使神差地点击了收藏。 再睡时,一夜好梦。 · 没了陈又涵,日子又回到了写作业、遛狗、料理花园的状态,散漫得像个小神仙。临走前几天,一家人自驾去惠斯勒滑雪。叶开很小的时候就上雪板,第一次接触高山雪场就是在惠斯勒,这里一直被专业滑雪杂志评为北美最佳滑雪地。每年冬季回温哥华,他都会在这里滑上几天。 瞿仲礼现在已经滑不过他了,落在叶开身后,被叶开惊人的速度和漂亮身姿迷住。他一手教大的孙子在雪场上闲庭胜步般,有鲜衣怒马的锋利,也有桂花同载酒的恣意。 覆盖着厚雪的针叶松飞速后掠,雪镜迎着阳光,反射出蓝天白云。雪板猛得一刹,激起一道飞雪,叶开摘下头盔,轻轻舒了口气。原本想着带陈又涵一起来玩,结果都成了泡沫。 “怎么停了?” “外公,给我录像吧!” 瞿仲礼带了gopro,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听叶开主动要求还挺意外,毕竟除了小时候帮他纠正姿势时录过一段时间,其他时候他都很排斥上镜。 叶开重新戴好头盔和护目镜,耍酷地说:“外公,我等会儿做几个特技。”又提醒瞿仲礼小心。瞿仲礼滑过的雪段比叶开走过的路都多,被气笑了:“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叶开滑单板,滑了一段后连续做了几个豚跳找找感觉,瞿仲礼喊了声“漂亮!”但叶开没理会,他全神贯注,前面路况好,于是又组合花式滑行了一段,到了跳台,他压低重心沉心静气,以极快的速度滑向u形翘头,粉雪被摩擦出“唰”的声音,一人一板高高飞起,滑板空中内转180度,后刃被前手抓了一下,而后轻松落地。 连续几个跳台,他换了几种动作,接着便顺着惯性飞一般地穿梭入林间雪道。瞿仲礼心惊肉跳,但镜头里的叶开举重若轻,散漫得仿佛在自家后院遛弯儿。渐近终点,叶开放缓速度站直身体,抬起胳膊扬了扬。 瞿仲礼戴着手套给他鼓掌,又竖大拇指。 两人上缆车回起点,瞿仲礼惊讶不已:“你会的挺多啊。” “mute grab,straight air,tweak.”叶开用英文回答,“其他还在练。” 瞿仲礼服气,前浪被一巴掌拍在了沙滩上。兰曼不滑雪,坐在山顶的咖啡厅里喝下午茶,透过大玻璃窗看晴天粉雪。等祖孙俩找过来,她已经摄入了比计划超三倍的卡路里,一脸悔不当初。瞿仲礼等不及把视频传出来,就着gopro的小屏幕回看,跟兰曼炫耀:“你看名师出高徒吧。” 兰曼心脏病差点吓出来,头晕目眩地扶椅子坐下,哎哟叫唤:“你饶了我吧!” 叶开没听老两口打情骂俏,喝了口热巧,抱着近一人高的雪板咔嚓来了张很直男的自拍。 · 早上八点的晴云预示着宁市今天是个艳阳天。陈又涵穿一件黑色丝绸衬衫,外面是时装款高定西服,拎着路上顺手买的星巴克走进会议室。投屏上是gc集团新商业区的前策方案。又是一个超长会议。方案之后还得上报集团董事,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神贯注。 感觉到手机震动,他没当回事,低头猛灌了一口黑咖。等开完会近11点,这才发现是叶开的微信。点开,是一张自拍。 又去滑雪了。陈又涵多看了两眼,照片中的叶开沐浴阳光背靠雪山,白色的缆车悬在空中,他手扶滑板笑得特别“到此一游”,但架不住底子好,那股青葱灿烂的少年气息溢出屏幕,漫进了陈又涵的心里。 陈又涵顺手回了过去,叶开好像抱着手机等着,秒回:“我录了视频,你看吗?”没等到回答,他便将一段小一分钟的短片发了过来。宽敞的茶水间里静谧非常,光柱里细小的灰尘温柔浮沉,陈又涵按下咖啡机钮,在等待的间隙里点击播放。 总助顾岫凑过来八卦:“厉害啊,看年纪不大吧?” 进度播到第三个特技,叶开摔了一下,陈又涵心都跟着抖了一下,生怕他摔出个好歹。顾岫“呵”了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够狠的。” 陈又涵皱眉:“你烦不烦?” 顾岫耸耸肩,一点没在怕的继续深入:“你新男朋友?” 陈又涵张嘴想骂,但顾岫没给他这机会,端起咖啡挤眉弄眼地走了。 “我帅吧。”叶开打一行字过来。 “是,摔的那一下尤其帅。”陈又涵话筒抵在嘴边懒洋洋地寒碜人。 “成长路上摔一两个跟头是正常的,摔了才能长记性。”叶开嘴硬,拿出人生导师的模样。 陈又涵没忍住笑了,想起还欠着叶开一块雪板,公报私仇地扔给顾岫去张罗。顾岫问他要小费:“你男朋友不自己伺候让我挑?有你这么不上心的吗?” 陈又涵回:“我送什么样的他都喜欢。” “妈的,狗粮饱了。” 叶开这回发过来一段稍长的语音,他清透的声音透过听筒像流水击打金石:“又涵哥哥,本来这次想和你一起去的。明年雪季我再陪你吧。” 谁陪谁啊。陈又涵好笑,心里像被挠了痒痒,也不舍得拆穿,半推半就地回了个“好”字。 顾岫没眼看,咳得像咽喉炎重症患者:“哎,那笑收收,我一单身狗有被冒犯到。” 陈又涵收起手机,在顾岫头上推了一把:“好好挑!” · 离别进入以小时为单位的倒计时,兰曼偎依在瞿仲礼怀里抹眼泪:“宝宝,暑假还来,啊。” 叶开点头:“暑假让妈妈和姐姐一起来。” 兰曼秒变脸:“你让我多活两年吧!” 人进安检口,叶开最后冲他们挥了挥手,而后没入了通道。瞿仲礼拍拍兰曼的肩:“这么舍不得就回国去住些时候。”兰曼微妙地心动,但一想到瞿嘉的暴脾气,又觉得待不了两天俩人就得两看生厌去法院断绝母女关系。 所有人都开始上班了,叶开没通知陈又涵,也没劳动叶瑾,只让陆叔来接。风尘仆仆的十六个小时飞行过后,飞机落地宁市,皮肤上感知到令人熟悉的湿度和热度。他上了车蒙起头就开始睡,到家了放下行李洗过澡后继续睡,一口气睡过时差,开学日眨眼而至。 天翼高三有单独的教学楼和宿舍区,因此当叶开在路上碰到伍思久时还挺奇怪的。不过他马上便反应过来了,伍思久应当是专门来找他的。叶开刚/下/体育课,大汗淋漓,黑色护腕能拧出水。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汗,握着网球拍从容地走向他:“有事?” “我想见陈又涵。” 拢着网格线的手动作一顿,叶开放下拍子不明就里:“你去见啊。” “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伍思久艰难地开口,和叶开说这些,他觉得耻辱。但他不得不继续请求,自己看自己觉得很卑微:“他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微信。” 叶开算了算时间,心中了然。赏味期限,一个用在食物恰当、用在人上便很矫情的词,陈又涵爱情的保质期。两个月。超过六十天,这份甜品会变质。 “伍思久同学,”叶开顿了顿,“你不会真的以为能和陈又涵长长久久吧。” 他说话的神情很认真,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这就是有钱人的教养,连怜悯都不会出现得不合时宜。伍思久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没有。”他平静地否认,“我没有这么异想天开。请你帮我转达陈又涵,我有话要和他说。” 周围不停有同学经过,藏着眼神打量他们。 “是叶开哎,他穿网球服好好看啊。” “你看过他打比赛吗,真的我天,全场尖叫跟疯了一样!” “旁边那个是伍思久吗?他和叶开认识哦?” 声音低了下去:“他好像弯的……” 叶开看了眼时间,答应了他:“好吧,我试试。” 错身离开。 走出两步远,伍思久不轻不重叫住他:“叶开。” 他说:“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吗?” ※※※※※※※※※※※※※※※※※※※※ 顾岫:嗝 陈又涵,别人误会你们关系的时候你不是应该严辞纠正吗?默认是什么操作? gc集团是g省,陈氏首字母,不是那个违禁词的缩写啊喂! 第 16 章 趁下晚自习的功夫,叶开给陈又涵打了个电话。 陈又涵开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会,和董事会的几个亲戚争得焦头烂额,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接到叶开电话时正在开车去皇天的路上——倒也没存什么猎艳的心思,单纯喝个酒喘口气罢了。 “有事?”他切掉了无意义的寒暄,直奔主题。 “你和伍思久结束了?” 陈又涵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反应过来,语气严厉:“他来找你了?” 叶开心里模糊地掠过伍思久的眉眼,是执拗与失落的混合体,他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否认:“没有,是我路上碰到他,看他状态不对才多问了一句。” “行吧,这回用不上你,结束了。” 叶开心想,那可未必。斟酌了下措辞,传达伍思久的意思:“他说还有话想和你说,你要不见他一面吧。” “分手费打他卡上了。”陈又涵言简意赅。 “……”叶开委婉地说:“他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陈又涵打方向盘切入右转车流:“你挺关心他啊。”他没忘叶开17岁喜欢上人的事情,半是怀疑半是戏谑地问:“你喜欢的不会是他吧。” “……”叶开陡然生出荒唐的感觉,无语地说:“我喜欢的是你,行了吧。” 陈又涵一脚刹车,后车响起一连串尖锐的喇叭和经典国骂,惊魂未定的司机探出脖子:“开个帕拉梅拉了不起啊?操/你妈!” 叶开听到了,茫然地问:“你追尾了?” “没有,”陈又涵一脸烦躁地按下双闪,“就是差点去投胎。” “……那你小心点,伍——”叶开还想说什么,被陈又涵直接打断:“好好上你的学,少打听这些东西。” 叶开冷不防被教训,眼神冷了下来,淡漠地说:“算我多管闲事。” 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耳机里恢复寂静,陈又涵猛拍了一下方向盘,“操”字和喇叭声一齐响起。 纵使没到周末,皇天也依旧是门庭若市。二楼露台是个听live的清静地方,露天环形水泥阶上三三两两坐了些老外,陈又涵脱了西服领带,衬衫扣子解开三颗,袖子挽到手肘,对着夜景一个人喝闷酒,把乔楚都给看笑了。 “我说,”乔楚跟他碰了碰酒瓶,“今儿怎么一脸被人甩的样子?” “看你的场子去。”陈又涵懒洋洋地骂。 “呵。”乔楚挑眉:“脾气挺大啊?来,谁辜负你了说说,让兄弟开心开心。” 陈又涵没搭理他这茬,沉默地抽烟,白色烟雾被温柔的晚风吹散,混着乐队的live飘向沉醉的、没有星星的夜空。乔楚调侃的心思也沉寂下来。他看出了陈又涵的真实情绪,打了个响指叫了一打精酿,两人坐着默契地喝起酒来。 过了很久,陈又涵问:“你还记得杜唐吗?” 乔楚握着酒瓶的手一紧:“你还在找他?” 陈又涵自嘲地低笑一声:“没有了。” “那你……” “我越来越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十年,原来忘记一个人可以这么快,甚至都用不了十年。” 乔楚心里一松,语气松快起来:“吓我一跳。” 杜唐是陈又涵的高中同学,两人和另一个叫施文的关系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但是不知道陈又涵抽了哪门子风,居然喜欢上了看上去笔直的杜唐,不仅告白,还昭告天下。可惜闭门羹一吃便吃了五六年,大学毕业,对方干脆玩起了失踪,彻底从陈又涵的世界消失了。乔楚算个旁观者,亲眼看陈又涵发疯消沉,直到那两个字成为一个违禁词。 ……不过话说回来,他喜欢杜唐的那些年也没妨碍他风流成性到处睡。 “陈又涵,你有没有想过——哥们儿就那么一说啊——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杜唐。” 陈又涵瞥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岂敢。”乔楚求生欲很强地摆手:“不过……那什么,就你的喜欢有时候看着还挺廉价的。” 陈又涵灌下小半瓶酒,讥讽道:“愿闻其详。” “你喜欢杜唐的时候也没少睡,真喜欢一个人的话,还是会——” “守身如玉?” 乔楚咬了咬牙:“是这么个意思。” 陈又涵风度翩翩地一摊手,眼尾是深沉的温柔,唇角微微带起淡漠的浪荡:“抱歉,做不到。” 得,完全就是对牛弹琴。爱情观也属于人生观的一部分,按这个角度来说,陈又涵绝对属于三观不正人群。乔楚觉得今晚的一腔真情都喂了狗,拍了拍陈又涵肩又痛心又愤怒地骂道:“那你他妈搁这演什么情圣呢?” 陈又涵抹了把脸,笑道:“操,我这样的人应该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吧。” 乔楚无言以对,想着他都自暴自弃成这样了做兄弟的就算冒着遭天打雷劈的风险也得安慰点漂亮话,结果话到嘴边还没出口,眼尾余光一扫便看到了熟人。 怎么不配得到喜欢?这不喜欢的人就送上门来了吗?他浑然不觉自己正在作死,冲伍思久招了招手:“这儿!” 陈又涵顺着看过去,面无表情冷冷地睨乔楚:“我分手费都付清了。” 乔楚:“……”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应该还来得及。于是刚拎一打酒上来的kiki眼见着自家老板跟赶着投胎似的一样怂样儿地跑了。 伍思久毫不介怀地在陈又涵身边坐下,利索地起开一瓶:“又涵哥哥。” 陈又涵没理他,于是他自顾自地伸手过去和他碰杯,仰头灌下一整瓶,而后擦了擦嘴,眼神清亮地注视着陈又涵。 22天,花市的那一面是最后一面,从那以后他便在没有见过陈又涵。伍思久克制着自己的眼神,听见自己清醒地说:“又涵哥哥,我被家里赶出来了,你可不可以包养我。” 陈又涵眉心微动,终于分了点神给他。 “怎么回事?” “你送我的贵重礼物被我妈发现了,我出柜了,她嫌我丢脸,不要我了。”伍思久在他身前半蹲下来,神情平静,“我不想缠着你,可是我要上学,要高考,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支持我到上大学?” 陈又涵放下酒瓶,手搭上椅背,目光疏离而冷静。他微微勾起一抹笑:“我给你卡里打了五十万,之前的礼物就算低价卖二手也最起码有二三十万,怎么,不够?” 伍思久很大方地接受他的审视:“不够。艺术生真的很费钱,我妈妈有精神疾病,要吃药,她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全靠我爸接济,但我不想再去求他。” 他说得都是真的,根本不怕陈又涵去调查。而且心里有一个声音梦呓似地说,又涵哥哥那么好,他根本不会去调查我。 陈又涵夹着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可以再给你一百万,以后好好上学,不要再出来打这种主意了。” 伍思久心口一沉,双手不自觉地搭上陈又涵的膝盖,像个跪着的情人:“又涵哥哥,我很乖,不会缠着你,你想起我了就来找我,想不起我我一定不打扰你。你身边出现任何人我都绝不会去嫉妒吃醋找事,我、我……”伍思久语无伦次,啪嗒掉下一滴眼泪,徒劳无望地说:“……我喜欢你。” 陈又涵的眼神像一把锋利冰冷的刀子,慢慢地打量伍思久。伍思久脸庞瘦削,五官精致,眼尾天然地无辜下垂,唇峰却分明而锋利,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这样锋芒毕露的漂亮并不是那么好驾驭,有的人是贵气,有点人是偏执。伍思久便是后者。 陈又涵伸出手,不带感情地重重抚过那令他眼熟的眉眼、两腮,捻过双唇,而后扣住他的下巴,令他被迫抬起。温热的眼泪打湿了陈又涵的指尖,他冷漠地问:“怎么喜欢?” 伍思久挂着眼泪的眼睛黑白分明地仰视着他,清醒而固执,像在手术灯下剖白自己:“一想到会失去你就喘不上气。与其失去你,宁愿抱着和别人分享你的屈辱也要守在你身边。” 陈又涵冲他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不甚温柔地说:“钱和喜欢,你选。” “喜欢。”伍思久不假思索地说。 “喜欢我,那就不是以前的相处方式了。”陈又涵的语气有一种客观的残忍:“我不会整天买礼物哄你开心,不会给你钱,也没有时间陪你吃饭聊天,我脾气很差,会骂人。同时,我仍然会和不同的人上床。你确定?” 伍思久眼泪不停掉,拼命地点头,呜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终于半跪着伏在陈又涵膝头,无声地大哭。陈又涵捻灭烟,自嘲地笑了笑。 隔了两天,叶开又在学校里碰到了伍思久。他这次气色好了许多,身后背着画筒,应该是准备出校去上专业课。叶开大方地冲他点点头,心想他调整得倒还挺快,替他微微松口气。不料伍思久叫住,冲他小跑几步,笑出一个清浅的小梨涡:“向你道谢。” 叶开想陈又涵该是接了电话后见了他一面,疏离地客气:“不用。” 然而伍思久的笑意扩大,说:“多亏你,我和又涵哥哥复合了。我和他——” 他紧盯着叶开,看着他分明澄澈的眼睛里露出没有防备的懵懂,吐字清晰:“我们交往了。” ※※※※※※※※※※※※※※※※※※※※ 陈又涵的意思;单方面交往 伍思久的炫耀:我们平等交往了 那个,来了许多新读者,解释一下: 这本是天翼三部曲的第三本,陈又涵 x 叶开 第一本是杜唐 x 施译,是伪父/子,已经全文红锁,知道是这么个cp配置就行 第二本是乔亦初 x 诸葛霄,乔楚就是乔亦初的爸,现已全文大修后重新放出,戳专栏可见。 第 17 章 伍思久说完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开。他也不知道自己期望着能从叶开脸上看到什么神情,但当对方只是神色淡淡地说了句“恭喜”时,伍思久知道自己是失望的。 两人打过招呼后错身而过,一个去往校门口,一个进教学楼。 砰! 叶开被撞得偏过身体,书散了一地。 撞他的女生吓坏了,揪着百褶裙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她正兴高采烈地和闺蜜讨论偶像新释出的舞台有多么炸,根本没料到这么宽阔的大厅里也能撞到人。 叶开蹲下身捡书,抬眸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没关系,是我不小心。” 女生失语,脸色爆红,被闺蜜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跑开。 “好帅啊……你认识吗?” “你疯了?那是叶开啊你不知道?” “真的假的?我第一次见他本人!”女生感觉错过一个亿:“早知道就帮他捡书了,说不定还能要个微信号……” “醒醒,叶开他超性/冷,根本不接受任何示好。” “也对,他们这样的豪门公子应该早就定了哪家白富美了吧。” 两人笑嘻嘻的声音逐渐远去。 地上还剩最后几张列了公式的稿纸,叶开伸出手,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比他更先一步捡起了。 “跟你半天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是他的同寝室友路拂。 叶开梦游似的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沓纸,慢吞吞地夹进课本里。 “出什么事了吗?” 叶开眼神终于聚焦到路拂身上,定了定神:“没事。” 预备铃打响,两人并肩上楼,在三楼转角处告别。 路拂比他高一年级,能当室友全靠缘分。 “下周六你生日了吧。”路拂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么有钱,好难选礼物啊。” 叶开想了想,神色认真地回答:“带我上王者。” 路拂一愣,扶着他肩笑得发抖:“行,本神带你飞。” · gc集团总部第六十五层,商业集团总裁办公室窗明几净,近五米宽的落地窗正对着平静宽阔的西江,白色跨江大桥横贯东西。陈又涵陷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中,一双长腿没正形地交叠架在办公桌上。 他刚开完会,解了领带一脸不耐烦地对着日历做小学算术题。 叶开生日在三月十五号,掐指一算,圣诞送完送跨年,跨年送完送新年,新年送完过不了一个月就是生日了。这要是男朋友,还得加个情人节——陈又涵被这个念头一惊,抖落一截烟灰。 顾岫拿着平板敲了敲后推门而入,眼见着他们年轻的陈总裁被烟烫得骂了句操。 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神想杀人。 顾岫有点想死。 他咳了一声,装作自己瞎了:“……陈总,板子挑了几款,你看看。” 他这几天请教圈内大牛、看论坛逛国外专业测评网站,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一个虽然没上过雪道却能对所有参数头头是道的理论滑雪专家。什么侧切、拱形、有效边刃、非对称性……给自己挑老婆都没这么上心。 陈又涵接过ipad,看顾岫在上面滑动相册逐一介绍,即使被各种会议方案折磨得神经脆弱,他也一一看过了每一款,最后本着直觉挑了最贵最好看的lib tech。顾岫竖起大拇指拍彩虹屁:“可以啊我的总裁,相当会挑!传奇滑雪运动员联名限量款,8000刀的天价,所有前端技术加诸一身,好莱坞插画大师定制涂鸦,绝对让你男朋友成为阿尔卑斯山最靓的仔!” 陈又涵冷冷地问:“哪个传奇滑雪运动员?哪个插画大师?” 顾岫:“……嘻嘻。” 利索地将平板收走,翻出备忘录问道:“身高体重?” 陈又涵被他问住了。 呵,这个男人明明可以对gc集团商业板块过去三年的财务数据倒背如流。 顾岫一脸“天呐你看看你”的痛心:“不是吧,你连他最基础的身体参数都记不住?” 身、体、参、数。 陈又涵脸色变幻,掏出手机给叶瑾发了条微信。 等回信的间隙,他问:“什么时候能到?” “一个月吧。”国际快递,顾岫这是保守估计,然后眼看着他的衣食父母脸就黑了。 “……有什么问题吗?” 陈又涵冷冷地下命令:“这两天手上工作整理整理交接给marry——” “!!!”顾岫晴天霹雳。 “……你飞去最近的专柜亲自提货。” 顾岫身体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在两秒间虚脱。……讲话可以不要大喘气吗? “三月十五号之前我必须看到它出现在我后备箱,否则——” “我懂,”顾岫诚恳地说,“提头来见!” “行,”陈又涵对他冷酷一笑,“买机票去吧。” · 毕竟第二年还有盛大的成人礼,所以叶开的十七岁生日并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班里同学和任教老师赴宴,外加一些关系亲近的世交们。瞿嘉做主加了一桌校领导,叶开替他们哀叹,估计少不了在桌上被突击述职。 宴会设在索菲特,为了防止高中生们无聊,特意包下了k房和酒廊。宴会当天,成年人都交给瞿嘉和叶征去打理,叶开只用招待好自己那一波同学。好在高中生们很能自己找乐子,三个五个凑作一堆玩起来。会客室逐渐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色礼盒。陈又涵抱着快有他人那么高的盒子推开门,看到叶开几乎被礼物包围,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和一个男生凑在一起。 会客室的门厚重无声,两人都没抬头。 战况激烈,路拂手指在屏幕上按得飞快,跟队友开语音指挥。 “中路中路中路!艹上官婉儿你梦游呢?!” 叶开挨着他看,两人近到呼吸交缠。 “漂亮!”victory的音效响起,路拂把手机往叶开眼前递了点,一起看战况排名。 叶开塑料营业:“这就是大神局吗,爱了爱了。” 路拂抬臂一勾,勾住了叶开的脖子嚣张地说:“挑吧,开黑还是代打。” 他黑发白肤,穿宽松潮牌t恤,眉眼间有股邪性的桀骜,是陈又涵已经失去了的年少气盛的模样。 叶开正想回答,余光瞥见会客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抬眸,见陈又涵一手搭着礼盒一手插兜,玩世不恭地站着。 “又涵哥哥?”叶开回国后俩人就没见过,甫一见面竟有种陌生的感觉,他笑了笑,“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 陈又涵的目光温柔而深沉。 “过来。”他冲叶开不容置疑地招手。 叶开起身过去,一眼就看穿了是什么东西:“雪板?” 以为他会很惊喜的,他的眼神会亮起,笑出一个小梨涡,如果屋子里没有陌生人,或许他还会兴高采烈地当场拆开,和他约定好今年雪季的目的地。 但叶开只是平淡地扫了一眼。 陈又涵松手,一人高的盒子向叶开倒去,被手忙脚乱地扶住。 “随便挑的,”他语气轻松,真的像是在路边文体店顺手而为,“买错了没售后。” 眼神瞥过屋子里唯一的外人。 那若有似无的一眼让路拂如芒刺在背,他条件反射地身体紧绷,手指一按锁掉了手机里愚蠢的游戏声。 叶开随手把箱子搬到墙边,和一大堆礼物混在一起。 “回去再拆。”他解释,得体而疏离,好像没有期待过陈又涵的礼物,而陈又涵也没能给他惊喜。 陈又涵很想抓住他问一句“不喜欢吗”,虽然准备得很用心,但不喜欢他可以补,补到喜欢为止。 但叶开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回头看了眼路拂,礼节性地介绍:“又涵哥哥,这是我的室友路拂,路拂,这是我哥。” 路拂干脆利落地叫了声哥,咧嘴笑出了半边白齿。 陈又涵冰冷地点头,对叶开说:“外面那么多长辈要见,你在这里陪别人打游戏?” 叶开莫名其妙:“你来得晚,我已经都见过了。” 陈又涵早上去公司加了个班,下午3点多高架因为车祸开始堵车,他冒着被骂傻逼和剐蹭的风险跟人抢道。 见气氛不对,路拂出声破冰:“那什么,叶开,我先过去找许上原他们。” 叶开将目光轻飘飘地从陈又涵身上撇开,对路拂说:“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又看向陈又涵,神色如常,挂着恰到好处的客套:“谢谢又涵哥哥,礼物我很喜欢。” 陈又涵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腕:“不喜欢可以换。” 叶开讶异地说:“怎么会?今年雪季肯定用得上。” 路拂跟在叶开身后出门,关门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陈又涵,只觉得这个英俊的男人周身气息都阴沉得可怕。 “表哥?堂哥?”路拂的声音被隔音门阻断,又清晰地传回耳朵里。大厅里衣香鬓影,服务员举着托盘来回服务,陈又涵推开门追出,想起自己忘记和叶开说生日快乐。 叶开回答路拂:“……没有,只是一个世交叔叔的儿子。” 陈又涵停下了脚步。 · 叶瑾到处没看到陈又涵,等叶开上桌了才逮住他问:“你亲爱的又涵哥哥呢?” 晚宴马上开始,叶开被这么一问才意识到的确没看到他的身影:“可能送完礼物走了吧。” 全场灯光熄灭,舞台幕布拉开,追光灯打亮,一个穿恐龙玩偶装的演员在独白。 叶瑾惨不忍睹地捂脸:“又来。” 这是瞿嘉专门为叶开生日宴编排的童话剧,每年都有,剧情各有各的幼稚,属于槽点满满自嗨型的节目。叶开穿着西服打着领结,认真地观看。瞿嘉捂住心口,一下子看叶开被淡绿色灯光映出的侧脸,一下子看自己的舞台杰作,心里交替泛滥着母爱和过期已久的少女心。 她不知道在昏暗中看叶开的并不止她一个。只是她光明正大,有人却是浑水摸鱼。 将近十分钟的表演结束,灯光骤然大亮,掌声如潮。按照惯例,叶开要上台讲两句。他连腹稿都没打,下台的时候目光微动,意外看到了陈又涵。原来他没走,好端端地坐着,混在人群中轻轻地给他鼓掌。两人眼神对上,他对叶开笑了笑。 酒过三巡,瞿嘉带叶开去敬酒。第一桌就是陈又涵那桌,都是很重要的叔伯世交。叶开杯里倒的是白桃味无汽泡苏打水,大方地与每个长辈问好,熟练而乖巧,眼神很淡地从陈又涵脸上扫过,叫了声“又涵哥哥”,便又进行到下一个。 陈又涵食不知味,收到顾岫的微信时很认真地看。 :老板,你的小男朋友可还满意? 虚假的四个字让陈又涵心跳漏拍。他一个字一个字自欺欺人:很喜欢。 · 默不作声地走不合礼数,趁叶开还在敬酒,陈又涵找到叶通告辞,叶通顺水推舟让叶瑾送送他。两人并肩向门口走去,撇下一众窃窃私语。 “听说叶家有嫁女儿的意思。” “一个做商业地产,一个开银行,有意思了。” “不提这些也是郎才女貌。” “快得了,”暧昧地压低声音,“谁不知道陈又涵睡过的人够住满一栋楼?” 叶瑾撩了撩头发,笑道:“很烦吧。” “听他们放屁。”陈又涵忍不住掏出烟,介于女士在场,他只是叼着没点燃。 “冤枉你了?” 陈又涵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两栋。” 叶瑾:“……陈又涵,你这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是不是怕我赖上你啊?” 陈又涵低笑了一声:“你金枝玉叶的赖我干什么?” 叶瑾话被堵住了,送到电梯口,她兴致缺缺地挥手:“行吧,那回见。” 电梯从楼上下来,里面空无一人。陈又涵进去按下负二,门徐徐合拢,要关上的档口,一只手插了进来。 嘀声响,门再度打开,叶开气息不稳地站着。 灯光华丽到晃眼。 陈又涵不自觉地从嘴边取下烟,刚还吊儿郎当的站姿瞬间挺直。 “怎么?”他眉心微动,心脏不受控制地变快。 叶开步入电梯,按亮关门键:“送你。” 从三楼去往负二的速度很快,中间未曾停留,大约也就十秒不到的时间,却让各自心里转过许多念头。 “那个同学……” “伍思久……”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陈又涵让他。 “你和伍思久复合了?” “言重了。”陈又涵又恢复到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 叶开心里有了数:“听说你们交往了。” 陈又涵警觉地问:“他这么和你说?” “没有,”叶开不愿在背后论人是非,敷衍道:“我听别人说的。” 陈又涵无语:“你们高中生挺闲的啊,问完了是吧,轮我了。”低头把烟在掌心磕了磕,问:“你那个室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叶开愣住,心里逐渐浮起一个荒唐的猜测:“你不会看上他了吧。” 陈又涵心里一沉,一股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然而表面上却叼起烟懒洋洋地鼓掌道:“漂亮,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他不弯,你别费心思了。”叶开眼神危险,语气紧张,整个人不正常地紧绷。 只有一个女人才能看出谁是绿茶,同理,只有一个gay才能辨认出谁是弯是直。 陈又涵笑:“你瞎还是我瞎?” 叶开不想和他做这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疲惫而认真地看着陈又涵说:“又涵哥哥,无论如何,请你不要靠近他。” 一个伍思久已经够了,他真的不想在天翼到处听到陈又涵如何会哄人的故事。 陈又涵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他的眼神却压着山雨欲来的黑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这么紧张他,是不是因为你喜欢他?” ※※※※※※※※※※※※※※※※※※※※ 感谢支持,阅读愉快! 感谢在2020-05-24 10:51:27~2020-05-25 17:3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师尊的腿毛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欣 5瓶;该换个马甲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已经进入到宴会尾声,电梯陆续开合,气氛越来越凝滞。 叶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下来送送他与他好好说几句话的,最终却是这样不欢而散的结局。两人在车边对峙,陈又涵拧着他的手腕步步紧逼眼含侵略,脸色黑得几乎能杀人,说出的话森寒而阴沉:“你是不是喜欢他?回答我。” 叶开彻底心累,在十七岁这天爆出第一句粗口:“你真他妈有病。” 他狠狠甩开陈又涵,一身矜贵的涵养都被撕裂:“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喜欢又如何?你去告诉我妈?逼他转学?不喜欢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找下一个可疑对象?” “你才十七岁!”陈又涵恶狠狠地说:“我告诉过你不准在这个时候谈恋爱!” “你管得着吗?”叶开气极反笑,烦躁地转了两步,抬脚愤怒地踹上了陈又涵那辆火山灰的顶配帕拉梅拉,“操!” 陈又涵狠狠抽了一口,将半截烟蒂扔在脚边大步走向叶开,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压在车身,眼神危险而凌厉:“你骂什么?操?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叶开迎接着他的审视,冷笑:“骂脏话?谈恋爱?陈又涵!我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你什么时候可以不再把我当小孩?我不是你弟弟,你搞清楚!”如此一番逞狠斗凶,眼尾却是红的,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倔强,但陈又涵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他怔愣,下意识地松手,心在刹那间被击溃击穿,继而将人一把按在怀里,失声半秒后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小开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是我不对……” 如果陈又涵继续跟他吵下去,叶开大概会把虽然听过但从未出口的脏话一股脑地全部问候出来,可是陈又涵和他道歉,他的愤怒便像退潮般消失得又快又迅猛,空留下满心的委屈酸涩着鼻腔。眼泪啪嗒掉下,叶开推开陈又涵,用手背狠狠擦过眼角。 陈又涵彻底慌神,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他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从前哄人的套路此刻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只能又把人按回怀里扣着他的后脑勺胡乱地低声说:“生日快乐小开,对不起,生日快乐,我给你唱生日歌好不好?” “我没有哭。”叶开红着眼尾恶狠狠地说,“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流眼泪。” “好好好,”陈又涵感觉自己一颗钢铁不侵的心此刻都被泡胀了捏扁了揉碎了,“你没哭,是我,是我哭。” 叶开又狠狠推了他一把:“滚开!” 可惜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过的鼻音,听着如论如何也伤不了人心了。陈又涵打开后座门把人硬塞进去,砰得关门落锁一气呵成,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擦上叶开眼底:“生日呢,不哭了,笑一个,笑一下好吗?” 眼泪把柔软的纸巾洇湿,叶开夺过攥入掌心,面无表情地说:“放我下车。” 他眼睛红红的,黑而纤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虽然已经不哭了,可看着还是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根本想象不出刚才居然会踹车门。 “……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想被你全家追杀。”陈又涵耍无赖。 帕拉梅拉后座的空间在两个平均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间显得逼仄。两人膝盖相碰肩膀挨着,陈又涵身上冷冽的香水味毫无阻碍地侵入叶开的神经。他深呼吸,拧开一瓶斐泉喝了两口,冷艳道:“买/凶/杀/人犯法,我们叶家都是守法爱国的好公民。” 陈又涵笑了一声,“是,只有我是王八蛋。”顺手拿过他手里打开的斐泉也灌了几口。 叶开看着瓶口,脸色慢慢地泛红。陈又涵浑然不知,看着不远处从电梯口出来的宾客,辨认着有没有熟人。他不想叶开这幅受了委屈的模样被人看到。什么圈子都脏,红个眼圈能埋汰出一百八十个版本,叶开这么干净,凭什么要受那些王八蛋的编排? 两人都没说话,等陈又涵回过神来时便发现气氛有些尴尬。原来的话题默契地都不去提了,他此刻冷静下来,智商归位,终于想起来怎么哄人了,拣叶开感兴趣的问:“今天生日收到什么特别喜欢的礼物了吗?” 拆都没拆,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叶开故意气他,冷着脸说:“路拂带我上王者,我觉得这个最好。” 陈又涵硬生生咽下一句脏话,“真出息。第二喜欢的呢?” “姐姐送我一块沛纳海,二战时候的,市面上就剩三块。” 行。陈又涵咬牙想,这个比不过,退而求其次地继续自取其辱:“第三呢?” “没拆呢,不知道了。” “我送你的滑雪板你不喜欢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了?顺手刷个卡的功夫,连一秒钟分神都不愿意,又怎么会顾及对方喜不喜欢?礼物都送得像是施舍。 “喜欢,实用。” 后面那个词分明就是拿来气人的。 陈又涵拿他没办法:“行,算我输。” “而且你本来就欠我一块板,好意思吗当生日礼物。”叶开嘲讽起来毫不留情。 陈又涵反驳不出,瞥见叶开眼尾一点点湿意,是还未干的沾在眼睫上的泪珠。他靠近他,伸出手,有冷冽的香味。温热的指腹擦过眼尾,叶开不自觉地闭眼又抬眸,一眼撞进陈又涵的温柔注视中。 “想要什么,我补。”他沉声说。 叶开怔怔地,握紧了斐泉的瓶身:“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我要你最贵的东西。” 陈又涵混不吝地架起二郎腿:“我最贵的东西是时间。不远万里飞去加拿大还不够?祖宗,你有点难伺候。” “生日前的不算。”叶开不假思索地赖账。 “行,那你说,要我怎么?” 叶开拿下了这个承诺,卖关子说:“我还没想好,先欠着。” 这样的相处是他们彼此熟悉的,叶开紧绷炸毛的神经松弛下,陈又涵的戾气也消失殆尽。他不自觉笑了笑,拨了拨叶开柔软的刘海:“气消了吗?” 叶开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更不会无理取闹的那一套,气消了便是消了,便轻微地点点头:“还行,过一星期我应该就不想打你了。” 陈又涵无语:“你真大人有大量。”开了锁:“回去吧,高高兴兴的,好吗?” 叶开“嗯”了一声,一脚踏出车门,俯身而出的瞬间回头问:“又涵哥哥。” “怎么了?” “你很好奇我喜欢谁吗?” 陈又涵心口漏拍,故作镇静地说:“没有。” 叶开没有什么表示,神情平静地出车门,再度微微弯腰看向车内的陈又涵:“那我喜欢别人,你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陈又涵哑口无言,叶开不等他的回答,砰的一声甩上车门。 · 宴会结束,叶开光拆礼物就拆了三四个小时,自己那一层的客厅和阳光房都被塞满了,贾阿姨抱着纸盒跑了一趟又一趟,唉声叹气心疼不环保。叶开把陈又涵的礼物放在最后拆。手工刀锋利地划开纸胶带,libtech的标志硕大而居中,他屏住呼吸,打开封层和包装盒,展开防震纸套—— 一声尖叫让贾阿姨差点在楼梯上摔倒。 她推了推眼镜,心想向来自持的小少爷怎么也会发出她七岁孙女看到偶像时的声音? 叶开脸色红扑扑的,完全被兴奋浸染了。 是他喜欢的板子! 是他一直想买却没狠下心买的。 8000刀,叶开对这款雪板的价格、参数、优点倒背如流,有段时间梦里都在抱着它上雪山直滑。这样的板子是专为野心和极限而设的,叶通本就不乐意叶开滑雪,买这样的雪板更加是痴人说梦了。叶开虔诚地跑去洗了个手,才做梦般地轻轻拂过表面那一层哑光触感。 叶瑾推门进来时还以为宝贝弟弟好端端的就傻了,看他跟哈士奇似的在地上乱滚乱蹬,她凉凉道:“爷爷还有五分钟上楼,我劝你立刻藏起来,要么就想好怎么解释。” 叶开抱着它无头苍蝇般乱转,最后胡乱塞进了衣帽间的鞋柜里。 结果叶通并没有上来。叶开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怒地说:“你打断了我的快乐!” 叶瑾笑得直不起腰,趁叶开跟她打起来前溜下了楼。 叶开重新把雪板抱出来,不挪了,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给陈又涵拨视频。 他迫切地想要陈又涵知道他的喜欢。 迫切地想要告诉他那是他十七岁最好最好的礼物。 陈又涵今晚上清心寡欲,老老实实地在书房里看方案,接到叶开视频时拧掉了书房灯,起身走向阳台。 清凉的夜风和浩瀚的城市灯火一起涌入,他夹着烟接起了视频。 没有灯,陈又涵英俊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满是噪点,只有烟头是火红的,像颗红星。他对着镜头吁出一口烟,嗓音低沉而迷人:“有何指教,小大人。” 叶开抱着雪板笑得有点傻:“我好喜欢你的礼物!” 陈又涵这才注意到他怀里抱的是什么,虽然只能看到局部,但也能分辨出那极具侵略性的涂鸦和配色。小小的屏幕框住叶开的笑脸,他拿手机的角度还是那么不讲究,但无论如何都笑得好看,开心得仿佛头上像在爆星星。陈又涵获得迟来的满足,胸腔里一颗心热烈地、滚烫地、失速地跳动,他也委屈了,像个幼稚的篮球手要求裁判推翻不公正的评分:“现在你可以重新进行排名了。” “第二吧。”纵使嘴都快咧酸了,叶开还是冷酷无情地给了个second。 陈又涵气不顺,掐灭烟骂道:“行了知道了,滚去当你的王者吧。” 叶开直到陈又涵挂断视频黑屏后还在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好笑,肩膀都笑得发抖,嘴角放下来好像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了。他给陈又涵发微信: :又涵哥哥 :第一喜欢的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我们去露营好吗? :我和你 :就两天一夜 :可以吗?” 陈又涵对着这几个短句上勾了唇角,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财报都顺眼了很多。 ※※※※※※※※※※※※※※※※※※※※ 注:直滑,直升机滑雪 叶开还没尝试过直升机滑雪,因为叶通觉得危险 感谢支持,阅读愉快! 感谢在2020-05-25 17:36:49~2020-05-26 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啊啊啊、师尊的腿毛儿、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啊 10瓶;啪哒啪哒 5瓶;柚屿 4瓶;flippe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陈又涵答应了叶开露营的要求。 叶开想走的是香港的麦理浩径,光从宁市到香港就得大半天,一个周末有点赶,好在清明小长假就在眼前。两人约好了时间,过了两天,叶开发过来一张购物清单,将近三十项代采,陈又涵看了眼就扶住了额角。 内线闪烁,顾岫秒速应征,推开总裁办公室问道:“什么吩咐?” 可能是要更改市场部的会议时间,也可能是投资方案出了问题,或者说战略部提交的前调报告要细商。 陈又涵:“登山包有推荐吗?” 顾岫:“……?” · 小长假的第一天,上午八点,茶餐厅临窗位子,陈又涵一边喝冻奶茶一边打哈欠。叶开切菠萝油,看他困倦的样子觉得好笑:“昨晚上又在哪里鬼混?” 陈又涵啧了一声:“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第一季度结束,他整天把自己泡在各种方案财报数据中,睁眼闭眼都是同比环比营收利润下季度目标,已经连续五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哪还来什么精力鬼混。 叶开递半片菠萝油给他:“你这么虚,不会累死在半路吧。” 陈又涵呛了一口。虚?他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字和自己关联上,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找死?”长臂一伸将菠萝油塞了叶开满嘴:“小孩子懂个屁!” 他很少穿t恤和运动裤,今天穿了arc'teryx的一身黑,只让人看到他身高腿长,胸肌在半紧身的上衣下若隐若现,手臂线条劲瘦结实,肱二头肌微微起伏。不愧是每年在健身房砸三十几万的男人,简单的黑t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气势,看上去绅士又凌厉。 麦理浩径起始段在西贡,从海关到西贡打车约1个小时。装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被扔在后备箱,两人后排落座。陈又涵双膝一歪开始靠窗补眠,叶开用粤语跟司机聊天,问最近的天气。虽然天气预报显示天晴,但这个季节的海边是很阴晴不定的。他的计划是从一段终点万宜水库徒步到西湾,今晚在西湾露营,第二天取道咸田湾后出山,难度和强度都很适合新手。 陈又涵睡得沉,等到目的地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枕着叶开的肩膀,整颗脑袋都窝在了对方颈窝里。双眸悠悠转醒,他听到叶开在和司机说话,手里递出一张八达通,胸腔微微的震动通过骨骼传递到陈又涵的右耳深处,有点发麻。 下了车便是万宜水库长长的东坝石堤,两侧碧波万顷,山体裸露的黄色岩石在水波年复一年的冲刷下形成独特的波纹形状。远处的港湾内,几艘白色游艇在水面上拖曳出长长的白色尾巴,有人被牵引着冲浪。 叶开举起手机:“陈又涵,拍照!” 陈又涵怼他脑袋:“没大没小。” 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弯腰凑到镜头里?笑着拍太傻了,他带着墨镜扮冷酷,叶开比出剪刀手,按快门前被陈又涵使坏用手握住。 画面抖了一下,成功失焦。 从这里到浪茄湾,一路散漫着许多野牛。虽说是野的,却也是被政府招安了,每头牛都有自己的编号,附近的村民和游客总是投喂他们,因而一个个都膘肥体壮高傲无比,连脾气都懒得发。陈又涵使完坏就溜,顺路对石堤上吃草的野牛道:“叶开,别吃了,再吃超重了。” 叶开:“……” 山路起伏,但相对平缓,难度的确不大。到浪茄湾只用了半个多小时。这里水清沙幼人迹罕至,倒是野牛成群,所以很少有人在这儿露营。 陈又涵捡了根枯树枝在白沙上写写画画,最后出现两个火柴棍小人,一高一矮,明显是他俩。叶开以指代笔,在高的那个头上画了朵五瓣小花。陈又涵礼尚往来,给他脑袋边加了个糖果。可惜俩人都手艺不佳,画面怎么看怎么扭曲,最后自暴自弃开始走抽象派互相攻击,你画个狗尾巴他加个乌龟壳,生生把兄友弟恭逼成了自相残杀。 从浪茄湾到西湾,难度明显上升,各种漫长陡峭的土坡,随之而来的风景也壮阔秀美起来,香港西郊的海岸风光一览无余。路上看到穿着拖鞋拎个塑料袋就来爬的,陈又涵一脸难以置信:“叶小开你是不是耍我?”跟火云邪神比起来,他俩认真得像天桥底下贴膜的。尤其人家云淡风轻悠哉游哉,陈又涵心都要喘出来了。 距离西湾还剩最后一截下坡,本以为可以一鼓作气马上就到,没想到愣是走到了天黑。到达西湾村时陈又涵感觉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直得打不了弯,咬着牙冲进士多店买冰可乐。凉爽的碳酸饮料下肚,他长舒一口气,说:“负重徒步,从入门到放弃。” 叶开笑得不行,瞅着最后一截路耍赖,要让陈又涵增加负重。陈又涵帮他解了登山包反背在胸前,整个人成了夹心汉堡,好在他利落修长,纵使如此狼狈也仍是气定神闲,惹得路人频频偷看他。 小情侣趁着夜色用粤语咬耳朵:“你看人家男朋友又帅又疼人,你连多帮我提壶水都不乐意。” 叶开脸上发烫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假装没听到,低头加快脚步。陈又涵懒洋洋道:“男朋友?提一提你的贵重物品。” 叶开回头,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指骨分明,指节修长。 陈又涵夹着烟笑得纨绔:“不要了啊?” 叶开面无表情很随意地在他掌心一拍,顺势握住。 手掌交握,不知是谁的掌心带着潮意。陈又涵的手掌宽大有力,是灼热的,不细腻但也不粗糙,叶开心里一颤,总觉得在握上这只手之前,便已经知道是这样的触感了。可猜想的和真正掌心相贴手指交缠又分明是两个感觉。叶开的手掌比他小,几乎像是被包住。伴随着远处的涨潮之声,他的心也起起落落,心想,原来和他牵手是这样的感觉。 陈又涵牵着他,两个人步子慢下来,晃晃悠悠地穿过村庄绕过水坑,走过通向沙滩的石板桥,海湾近在眼前,浪花拍打着水岸,发出温柔的哗啦声。临近海边有小酒吧,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几个老外在将黑未黑的天色下饮酒。 沙滩上已经支起了很多帐篷,灯光深浅不一,看着十分梦幻。他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开始折腾。叶开并没有什么徒步的经验,陈又涵虽然也是个新手,却意外地靠谱。研究了一通说明书,趁起风前终于把今晚的住宿搞定了。 两人去村子里吃饭,几步路而已,叶开还想牵他的手,却找不到理由。他没陈又涵那么举重若轻,什么都像是开开玩笑的样子。 餐馆简陋,吃最简单的通心粉和咖喱牛腩饭,配两听可乐。吃过后天完全黑了,海浪越发大,而星星愈见亮眼。蟋蟀声猖狂,人声隔得很远。经过小酒吧,澄黄的灯光框住夹杂着各国语言的笑谈,海风吹动一盏电线吊灯。陈又涵手插裤兜,停下脚步一偏头:“喝一杯?” 一前一后地走进吧台,陈又涵要威士忌,叶开很有自知之明,只点了杯含微量酒精的莫吉托。两人坐在面向海浪的吧台上,迎面没有灯光,只有黑黢黢的海和反光的浮标,游客三三两两地经过。叶开用吸管小口啜饮,偶尔歪头看陈又涵。灯光在他眼前重影,他醉了。 事实证明他的确高看了自己,回程的时候起了风,他晕得深一脚浅一脚,在不平坦的沙滩上磕磕绊绊。 陈又涵站住脚步,半侧过身等着他,等他靠近了,从裤兜里伸出手。 手掌平展,像一个邀请。 叶开与他对视,目光是朦胧而迷离的。他握住,掌心交扣。 这次陈又涵的手干爽温热,从掌心一直熨帖到心里。 他被他牵着,眼眶发热。 夹在指尖的烟头明灭,像黑夜里寂寞的一颗星。 穿着鞋太难走了,叶开干脆脱了鞋子拎在手上,裤腿挽到小腿,走着走着不老实,松开手跑向潮湿的岸边。 陈又涵感到掌心一空,心像退潮般回落。 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光滑而结实,赤脚踩上去有种让人心安的触感。叶开浅浅地踩着水,感觉潮水拍打他的脚踝,冲上泥沙和贝壳的碎片,或许还有些生活垃圾。陈又涵远远地看着他嬉水,在黑夜里留给他一个自由的、无忧的、属于少年的剪影。 叶开蹲下身,在沙滩上写下一行字。 潮水来了又走,那行字消失了。 “又涵哥哥!”他冲陈又涵大喊。 陈又涵慢悠悠地走过去:“怎么?” 叶开上扬着唇角笑:“我刚才写了一个秘密。” 陈又涵挑了挑眉:“然后呢?” “然后它被海浪卷走了。” 叶开笑得露出白齿,眼神却很迷离。陈又涵知道他是醉意上头了,无奈地笑了一声,走向他:“过来,回去了。” 叶开拎着鞋子“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浩瀚的星海都成了他的背景。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陈又涵两秒,而后奋力地跑向他。风鼓起了他的t恤,像长出了翅膀。 陈又涵张开双臂,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可叶开跑得那么急,像头小兽般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少年的气息,带着微凉的夜风,带着海洋的湿润。他被撞得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微微睁大了双眼—— 叶开双臂圈住他的脖颈,开玩笑似的叹息说:“又涵哥哥——” “喜欢一个人好辛苦啊。” ※※※※※※※※※※※※※※※※※※※※ 感谢支持,阅读愉快! 本文所有城市地点均为虚构,但香港麦理浩径是真实的,这是世界十大最美步道之一,如果经常去香港可以去走一走。一共10段一百公里,可以分段走,叶开他们走的就是1、2段。新手入门级难度,不露营的话也可以只走单段一天来回。第1、2、3段风景最美。 第 20 章 天一黑,所有帐篷都成了一个样。两人摸索着找了一圈才看到。里面挂着应急灯,从外面看像个发光的童话水晶球。就是风太大了点,吹得都没形了,像是女巫下山。 越到晚上风力越强,陈又涵检查了下四角地钉的牢固度,一扭头,叶开已经笨拙地拉开了帐篷门的拉链。虽然是背风的方向,但那一瞬间还是感觉差点拔地而飞。叶开猫着腰半爬半滚,靠着一角笑得喘不过气。 拉上拉链,小小的空间里恢复了平静。再低头一看,妈的,到处都是沙子。陈又涵呸了两声,灌水漱口。太艰苦了,陈家累世经商,他根本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大少爷,虽说没那么矫情,但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像是个上山下乡的。 登山包东倒西歪地敞着,叶开坐在防潮垫上半闭着眼揉眼睛:“又涵哥哥,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陈又涵扔下水瓶半跪着掰开他的手,就着白色的灯光,看到他右眼眼睫不住地发抖,眼眶红红的,沁着眼泪。 “别动,我帮你吹吹。”手指轻而强势地掀开他的上下眼睑,轻轻朝里吹了口气。 叶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还在。” 陈又涵又吹一口,问:“好了吗?” 叶开半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剑眉星目,眉骨高挺,一双眼睛在这么暗淡的灯光下也恍如点漆。陈又涵也愣了,叶开的眼睛微红,眼睫潮湿,呼出的气息有薄荷的香味,嘴唇的形状十分好看,让人想起玫瑰花瓣。他这样的姿势,像极了……索吻。 陈又涵不动声色地退开,很绅士地说:“我出去打水,你先闭眼休息一下。” 条件有限,这里不能洗澡,但村民给游客留了公用洗手台,在那里可以打到水。陈又涵装满了两个一升容量的矿泉水瓶,进帐篷时又灌了一嘴沙子。 连脏话都没脾气骂了。 叶开趁这会儿功夫已经是收拾好了两个背包,抖落开了气垫和睡袋,睡袋拉链拉开,上面摊放着换洗衣物和毛巾。他反手脱掉t恤,露出劲瘦的、属于少年人的上半身。滑雪和网球对于核心力量要求很高,所以叶开的腰腹线条非常可观。陈又涵扫到一眼,仓促地转过了身。 帐篷里的空间狭小而逼仄,外面风声呜咽得紧,隔壁老外交谈的声音清晰可闻,更衬得这里面沉默难捱。叶开慢吞吞地擦胳膊、脖颈、胸膛、小腹,动静很小。陈又涵拿着手机看工作群的消息,过了会儿,察觉背后没了声音。 “叶开?” “喂。” 没有应答,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 陈又涵:“……” 他回首,发现叶开攥着打湿了的速干毛巾,歪着身子半靠着帐篷睡着了。额发垂下,半遮住他的眼睛。花瓣一样的嘴唇自然地贴合,只有挺翘的鼻尖在微微翕张。 陈又涵放下手机,很轻很静地靠近他,从他手里抽出毛巾。 都被掌心捂热了。 他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掏出自己那条干净的毛巾打湿,拧了拧贴上叶开的肩膀。 没有佣人供他使唤,他躲不掉了。 手掌握住光/裸/的胳膊,另一手抓着毛巾草草地从肩膀擦过胸膛、扫过小腹、绕到后背。 叶开往前一倒,靠上了陈又涵的肩窝。他做着又醉又深的梦,本能地追逐着怀抱被填满的感觉,双臂一抬环住了陈又涵。 陈又涵平复呼吸,毛巾从后腰往上,仓促地掠过肩胛骨,挣扎似的抓紧,最后被狠狠摔下—— “操。” 他放下叶开抹了把脸,手指丧气地插入发间。 他有反应。怎么会…… 叶开被渴醒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外面鬼哭狼嚎,帐篷被刮得猎猎作响,他裹在羽绒睡袋里,身上半黏半干的很奇怪。摸索了半天找到手机,一看时间是凌晨一点。 帐篷里没有陈又涵的气息。 应急灯被拧亮,照出对方平整的毫无褶皱的睡袋。叶开穿好t恤,在狂风中拉开面朝大海的那一侧门,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奇怪的是,当人置身于其中时,反而不觉得这海风如何可怖,甚至让人觉得舒爽。黑暗中所有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叶开眯着眼找了会儿,捕捉到一个红色的光点。 陈又涵屈膝躺在沙滩上看星星,烟已经燃烧到了尾声,终于在熄灭前被叶开找到。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被野猪吃了。”叶开拎着水在他身边坐下。 “野猪?” “对呀,你不知道吗,这里有一只野猪经常趁半夜来拱帐篷。” 陈又涵:“……这么危险的事情麻烦下次出发前先讲清楚。” “它都没有獠牙。” 他嘟囔着,捧起一把沙,被风从掌心吹成一层薄烟。 “怎么不睡觉?是我吵到你了吗?” “是的,你非要拉着我要我看你开演唱会。” 叶开怔愣,茫然,脸色后知后觉地泛红:“骗人。”他小声说。 喝醉酒的他一向很闷,怎么可能撒酒疯。 陈又涵若有似无地笑了声,拉他躺下:“看星星。” 叶开双手枕脑后。并没有什么浩瀚星海倒映在他眼中,风起了,云也起了,遮住了那些闪烁的星体,只留下零星的几颗散在蓝黑色的苍穹中。 “又涵哥哥,你有心事吗?” “成年人当然会有很多心事。” “你和伍思久在交往吗?” “没有。你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一个成年人出现在天翼高中的谣言里,你还好意思说。” “那怎么办,我睡完才知道是你校友。” 陈又涵闭着眼与叶开一问一答,星星和海洋都消失了,只留下哗啦哗啦的模糊的声音。 叶开侧过头看看他一眼,问:“你为什么又和他复合了?” “他说他很喜欢我。” 陈又涵的嗓音淡淡的。 叶开没料到这个回答:“那么多人喜欢你,难道你每个都留着吗?” 陈又涵微微一笑:“喜欢我的钱和喜欢我的人还是有些区别的。”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是你的人呢?” “我让他选了。” 叶开哑口无言,甚至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你又不喜欢他。” “不喜欢。” “你不应该让一个很喜欢你而你却不喜欢的人留在身边。” “为什么呢?” “因为……”叶开转过头去看着暗淡的夜空:“因为如果将来出现了一个很喜欢你而你也很喜欢的人,这样对他不公平。” “小开,”陈又涵低沉而温柔地唤他,“不会有这样的人。” 叶开心口一窒:“为什么?” “比如如果我现在喜欢一个人,他应该不会喜欢我。”陈又涵轻描淡写地说。 叶开笑得没滋没味:“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陈又涵从沙滩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语气很淡:“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自卑的。” 扶起叶开:“走吧,回去睡觉。” 帐篷睡两个男人还是挤,早上叶开先醒,发现自己那床睡袋已经被踢到了角落,自己跟陈又涵挤做了一团。陈又涵手臂横在他腰间,呼吸轻轻地吹拂在叶开的颈窝。香水味淡去,叶开前所未有地、清晰而深刻地闻到属于他的气息,有些上瘾,心脏在胸腔里迟滞地扑通、扑通,继而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他也是这样抱着别人睡着与醒来的吗? 在陈又涵醒来前,他狼狈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怀抱空了,陈又涵睁开眼,眼神平静而深沉。 在村口士多店买了三明治,两人再度出发。还未出西湾,见一群人围在滩边的岩石上,脸上都是又害怕又痛心的表情。叶开走近两步,骇得面色惨白——一条大蟒蛇,肚子鼓鼓地躺在潮湿的黄石上,不知是吃饱了还是被打死了。 “蟒蛇吃人了吗?”有人问。 “不是,”经常来轻装速徒的香港人回答,“是吃了野猪。” 一个晴天霹雳——可爱的、没有獠牙的小野猪被吃了。 陈又涵差点疯了:“叶小开!你绝对、绝对不许再来这里!” 叶开垂头丧气:“我比野猪大。” 陈又涵冷讽一声:“对,蛇吃得更饱。” 或许是蟒蛇的事情刺激到了陈又涵,他今天全程都很紧张叶开。从西湾到咸田湾的路修了石阶,虽然轻松,但游客也很多,许多是拖家带口来过周末的。石阶临着蓝色大海,带着荆棘的蔷薇花迎风招展,透过花瓣可以看到耸峙的悬崖下,海浪循环往复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卷起层层白色泡沫。 石阶很窄,仅供两人并行,又有上又有下的难免磕碰,陈又涵牵住了叶开的手,将他护在靠近山那一侧。 “又涵哥哥,你好像带小学生春游。” “嗯,下次给你换个小书包,再戴一顶黄色的渔夫帽。” 叶开:“……” “上面绣几个大字:迷路请找陈先生。” “后面写你的电话号码?” 陈又涵牵着他等在一侧让几个拄拐杖的老人先走,随口道:“不然呢,你那么小,肯定记不住那么长的数字。” 叶开无槽可吐,胡乱怼道:“凭什么找你,我又不是你的。” 陈又涵握紧了他的手,回头瞥了他一眼,若有似无地笑:“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叶开心里一紧,听到陈又涵慢悠悠地加上两个尾缀:“……弟弟。” ※※※※※※※※※※※※※※※※※※※※ 陈又涵,你好怂 野猪是真的,被蟒蛇吃了也是真的, 是不是那头会拱帐篷的野猪被吃了就不知道了。 驴友们都希望不是它,毕竟没有獠牙的它可可爱爱近乎团宠…… 第 21 章 清明过后,宁市进入漫长而反复的雨季,下得人心烦意乱。 gc今年的重点项目是跟区政府联合规划的未来新cbd,集商业、办公、酒店、公寓为一体,地铁上盖,知名五星酒店入驻,5a级写字楼。地产商已经闻风而动,周边几爿地不断被拍出高价,而他主导的规划报告却被董事会卡死。政府方面等不得,陈又涵心烦意乱,差点在会上跟人干起来。 工作上的不爽延续到私生活中。去皇天等他垂青的都少了,圈内盛传陈少近一个多月性情大变毫不体贴,就连床上都暴虐了许多。金主千千万,图新鲜的有钱人层出不穷,自然不必上赶着受虐。 予恬也到了赏味期限。他是个聪明人,不问陈又涵要钱,他要画展,要陈又涵在gc名下的顶级奢华商场为他造势,又请圈内最知名的评论家和老师为他站台背书,最后在国内新锐商业美术馆办了场个展,成功刷新了他这个年纪的商拍记录。 这番组合拳下来,乔老板一度发现皇天多了很多搞艺术的男青年。 兜兜转转,陈又涵的枕边人走马灯似的换,唯有伍思久留了下来。他践行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召唤绝不骚扰,只是每天给陈又涵发微信问候早晚安,偶尔在他心烦气躁时上赶着去陪他。伍思久的倔强是柔韧的、无声的,他从来不强硬,也不腻着撒娇,陈又涵对他发脾气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最后连乔楚都看不过去在一旁帮腔,于是每每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他们睡的次数不多,但下场都不太愉快。伍思久怀疑陈又涵其实已经厌烦了自己,他感觉到他在床上的烦躁和暴虐,像是憎恨和他做,但又控制不住,于是越发粗暴起来,要借此来惩罚谁。 四月中旬,艺考分数下来,伍思久过了心仪院校的专业分。是一所省内的全国一流美院,版画系。他安下心来,进入到文化课的备考冲刺阶段。让他受宠若惊的是,陈又涵竟然为他请了一对一的全科名师补习班。这比任何昂贵的礼物和副卡都让伍思久震颤。数学老师留完作业后拎包离开,伍思久趴在书桌上一直流眼泪,哭得袖子都湿了。他妈不敲门就闯进来,两人关系已经跌至冰点,讲话都只剩下冷嘲热讽:“你丢人吗?被人包养还要请老师上门?我都没脸跟人打招呼!” 伍思久抬起脸,红红的眼眶里眼神很偏执:“你放什么屁?我们是正常交往!” “正常交往?我替你臊得慌!” 伍思久知道最近他妈病情反复,按捺下内心想要辩解的冲动,只是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不想跟你吵,两个月,你让我安心过完这两个月,之后我去上大学,你爱怎么骂怎么骂。” 砰的一声,老式的铝合金玻璃门被摔得不停震颤。 手机嗡嗡响起,是微信语音通话。他振作情绪,划开屏幕,是乔老板。 “陈又涵喝醉了,”乔楚开门见山,命令道:“你来照顾一下。” 挂掉电话,乔楚推陈又涵:“哎?醒醒,酒店还是你家?” kiki在旁边搭腔:“差不多四个月了,还没有登堂入室呢?” 乔楚没好气道:“他有毛病!” kiki若有所思:“我看陈少最近是挺有病的样子。” “你找死啊?”乔楚睨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陈少最近特别那什么……就,很不开心的样子。”kiki搜肠刮肚,奈何书到用时方恨少。 乔楚琢磨了一下,发现陈又涵最近状态是不太对。 kiki叹了一声:“陈少好严格啊,小九陪了他这么久都进不了家门。” “他感情洁癖。” 擦杯子的白毛巾在杯壁停住,kiki一脸三观被冲刷的样子:“陈少?感情洁癖?老板,是我聋了还是你疯了?” 乔楚叼着烟笑得轻狂:“真的,要么不喜欢,要么贼认真。他能到处睡,就是因为这孙子压根就没对任何人动过真心,心里没负担,懂?” kiki肃然起敬:“走肾走钱就是不走心,这年头这么完美的金主难找了。” 结果这敬意还没支撑两秒,秒被打脸—— “不过这资本家的本质啊,就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浪费。”乔楚啧啧两声:“但凡暗恋出正果前的最后一秒,都不耽误他一边喜欢别人一边到处睡。” kiki噗的一下笑出声:“行,不愧是他。” 说话间,伍思久到了。正是酒吧最闹腾的时候,他在柜台扫视一圈,没看到人,柜台当值的调酒师道:“接陈少是吧?二楼左手第一个包厢,乔楚在呢。” 伍思久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推开厚重的包厢门,气喘吁吁地边走边问乔楚:“他没事吧?” “就喝多了呗,怎么,怕我们非礼他啊?”乔楚懒洋洋地笑:“得了,kiki,你帮小九搭把手。” 陈又涵并非醉得不省人事,模模糊糊还有意识。伍思久扶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过变幻的霓虹灯光。 有人冲他吹了声口哨:“哟,陈太太来了?” 伍思久没搭理他,面容冷淡,神情倨傲。来到室外,乔楚已经安排了车,他把陈又涵塞到后座扣好安全带。司机问去哪儿。按照惯例是隔壁的喜来登,但陈又涵这时候无意识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伍思久一怔,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微微偏过头去看陈又涵,生怕自己动静大了惊醒他让他收回刚才的话。可陈又涵靠着椅背似乎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专车停在了江边一栋高档公寓楼下。 “又涵哥哥?哥?我们到了,几楼?卡呢?” 这里物业管理严格,不仅进门要刷门禁卡,就连电梯也是一户一卡,感应后自动定位业主楼层。伍思久摸遍了他的口袋裤兜,没有。保安认出陈又涵是三十九楼的业主,表示可以帮忙,但需要登记。陈又涵半抱着他,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伍思久身上,含糊地说:“小开,你去登记。” 刷的一下,保安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脸色煞白,是在辉煌的水晶吊灯下也掩盖不住的不似人色的白。 他机械地走向前台,提笔,一笔一画写下:叶开,到访时间:22:35 宁市的雨说下就下。 保安和他们同乘电梯上三十二楼分流中转,刷卡,按下三十九,告知伍思久这里是一梯一户,电梯从后侧开。轿厢里只剩下两人,空调输送着冷风,让伍思久觉得四肢冰冷僵硬。光滑的梯门倒映出扶着陈又涵的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又涵哥哥。”他唤醒陈又涵,“我们到了,密码是什么?” 如果陈又涵认出他来,并要他冒雨回去,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陈又涵的目光在他脸上聚焦了又涣散,梦呓似地报出一串数字。伍思久依言按下,电子门锁发出咔嚓声,用甜美的机械女声说“欢迎回家”。 陈又涵摔倒在玄关处,意识如尖刀划过,带出短短一线火花似的清醒,旋即又沉入虚幻浮沉之中。 伍思久在温暖的玄关灯下帮他脱鞋,半蹲半跪在他身前,轻声问:“又涵哥哥,我要回去吗?” 陈又涵的目光在他脸上安静地停留两秒。 这一眼,让伍思久手指发麻。 他鼻腔一酸——陈又涵的眼神,他喜欢的人的眼神,深沉,温柔,压抑着无限的爱意,像隔着玻璃看世界上最贵重的珍宝,明知该远离,却又忍不住沉沦。 在这样的凝视中,伍思久整个人都像风中落叶般发起抖来。虽然陈又涵一个字都没有说,可他知道,那个眼神不属于他。 闪电撕裂天空,近三百平的大平层有着一气呵成的全玻璃落地窗,倒映着城市上空瓢泼的大雨和翻滚的雷云,雨水在窗户上冲刷成河。室内,全自动感应夜灯全部亮起,笼罩出昏黄温暖的光晕。雷声和雨声都没有侵袭到这里分毫,陈又涵在玄关安静地看着他,而后扣住他的脑袋,强势而疯狂地吻了上去。 手工羊毛平织地毯在身下被糟蹋得不像样,衣服散落着,从玄关急切地吻到客厅,一路跌跌撞撞。沙发承受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深深地凹陷下去。伍思久扶着沙发靠背,双膝跪着,脖颈高高仰起,溢出破碎的声音。 身后之人不知疲倦地进入。从肩膀到大腿,伍思久整个人都在细密发抖。 “冷?”双臂更紧地抱住,他贴在他耳侧沉声问,呼出的气息灼热滚烫,带着醉意。 又吻他的耳垂。 伍思久更控制不住地抖。 好舒服。 舒服得他要疯了。 ……也好温柔。 温柔得他都哭了。 泛红的两腮挂不住眼泪,啪嗒滴在陈又涵的手背上。他几乎是立刻停了下来,虽然醉着,却还是沙哑而紧张地问:“宝宝,是疼吗?” 伍思久呜咽着摇头,又胡乱地点头。 陈又涵用指腹擦他的眼泪,一连串的吻轻柔流连于颈侧,安慰地哄:“对不起小开,对不起,我轻一点,轻一点好不好?” 体内的撞击缓慢、深沉、而坚硬。 伍思久呜咽得更大声,忍不住回过头去。眼尾是绯红的,眼神是他一贯的倔强和执拗,嘴唇红肿着,他透过眼泪绝望地与陈又涵对视,孤注一掷地想被认出。 陈又涵没有停顿。他掰过他的下巴,重重地吻他,用最好的技巧、最深的温柔去吻他。他几乎被吻得透不过气。 雨停了。 伍思久扭过头去看,落地窗外是宁市深夜的不眠繁华,在这浩瀚灯火之上,是他反手抱着陈又涵的、跪着的身体。 ……我抓到你的秘密了,又涵哥哥。 ※※※※※※※※※※※※※※※※※※※※ 帮陈又涵解释一下: 1、世交 2、叶开是叶家唯一继承人 3、g省人很看重传宗接代的,尤其是叶家的氛围,应该可以猜到 4、不知道叶开是弯的还是直的 5、年龄差,他珍视叶开,不想带歪他,不想扭曲他的人生,不想让他过得痛苦 ……说这么多,其实主要还是不知道叶开也喜欢他,不然早他妈上了。 送陈又涵一朵桔梗花吧:无望的爱 第 22 章 下过一夜的雨,宁城的清晨格外明亮。浓云消散,余下几缕如烟似雾的飘渺。正对着落地窗的两米宽双人床上,烟灰色的床单凌乱搭在腿腹间。 陈又涵被阳光刺醒,头痛欲裂。语音遥控关窗帘,出了声才发觉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意识后知后觉地回笼,他怔愣——胳膊上枕了一个人,光/裸的脊背背对着他,肩胛骨瘦削,像头小鹿一样蜷在他怀里。 “操。” 他很干脆地抽出胳膊下床落地,随手抓起一件t恤反手套上。动静不算轻。床上的人被他吵醒,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先叫他:“哥哥。” 陈又涵点起烟抽了一口,啪得扔下打火机,随意而不甚耐心地说:“醒了就走吧。” 继而走向落地窗推开推窗,要驱散这一屋子沉滞的空气。 伍思久掀开被子,脚一沾地面就疼得倒抽一口气。昨晚上虽然陈又涵极尽温柔,但反复折腾了他一整夜,最后连清理都没力气做。 陈又涵弹了弹烟灰,眯眼观察他:“说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伍思久坐在床边,情/事的痕迹很明显,他浑身光着,在这样审视犯人般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股迟滞的耻辱。他微垂下头:“你带我来的。” 陈又涵把烟捻灭,从藤筐里抓了条浴巾扔给他,冷冷地说:“不可能。” 他怀疑是不是乔楚脑子抽了把自己家地址给了伍思久,而楼下保安也刚好脑子抽了让他上楼,同时伍思久恰好非常耐心地从十个指头中试出了他的指纹——太他妈扯淡了,他怎么可能会把伍思久带回家。 “真的,”伍思久用浴巾缠裹好下半身,站起来,面对陈又涵,平静地说:“你以为我是叶开。” 陈又涵一愣,心跳应激性地加快,而后渐渐回落。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伍思久,见他脸上满是情/欲过后的餍足和困倦。伍思久的某些五官和轮廓的确和叶开很像,在喝醉了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搞混的。如果昨晚上他以为来接自己的是叶开,那让他送自己回家再正常不过了。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想到这一层,脸色有所和缓,对伍思久道:“算了,去洗个澡吧。” 浴室传来花洒的声音。 伍思久洗得很慢,给自己做了彻底的清理。赤足踏上宽厚的地巾,面对着巨大镜子里的自己,他客观而严谨地审视自己的眉眼、鼻尖、嘴唇,微微侧过脸,看下颌骨的曲线,而后抬臂,指尖很缓慢地抚过自己瘦削的脸颊。 他脸色苍白,目光空洞,给人一种马上便要被打碎的脆弱感。灰色大理石纹台面上,是陈又涵日常起居的一切。伍思久仔仔细细地一样一样扫过,精油香氛、洗面奶、喷雾、须后水……藤编收纳框里叠放着白色擦手巾,灯光明亮清晰,陈又涵的家,就像是最奢华的酒店般有序、一丝不苟。就是这些构成了陈又涵让他着迷的一切吗? 他从托盘里挑选了一支乳木果淡玫瑰精华的护手霜,慢条斯理地从手背、掌心护理到指尖,而后推开玻璃门。 陈又涵还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已经穿上松垂的烟灰色运动长裤,上半身是纯黑体恤,有点宽松的款式,从背后看,他身高腿长,肩背宽阔,没有定型的黑发柔软地垂下,很有男人味。 窗外,一夜的雨过后,西江水涨船高,白色的观光邮轮在江面游弋。对面便是宁市的cbd,gc集团的楼标醒目光鲜。 陈又涵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伍思久已经穿戴整齐,他随口问:“我昨晚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吧。” 伍思久懵懂地怔愣:“什么?啊,”他想到了什么,瞬时红了脸,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有的,说了好多话,可是我、我现在说不出口。” 陈又涵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糜乱片段。他反复地梦,心里有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可醒来发现是伍思久,气泡破碎,美丽的幻觉消失了,留下乏善可陈的灰败。 伍思久走到他身边,面对着宽阔壮美的江景拥抱住他,脸贴住陈又涵的胸膛:“刚洗澡的时候好痛。昨天进了玄关你就开始吻我,在沙发上做了一次,地毯上做了一次,床上又做了一次。又涵哥哥,”他扬起精致的下巴,懵懂而羞涩地嘟囔:“我今天都没办法好好上课了。” 听他如此撒娇,陈又涵无动于衷,意味坚定地推开他:“我帮你叫了车,下楼吧。” “我还有机会来吗?”伍思久眷恋而着迷地在玄关要与他拥吻,再次遭到拒绝,只得圈着他脖颈像小动物般地贴住:“又涵哥哥,我特别想你的时候,可以来这里等你吗?” 陈又涵打开门送客,面无表情语气冰冷:“不可以。” · 时针停留在十,分针刚过两格,今天是周六,这个时候给叶开打电话,应该不过分。 陈又涵拎着喷壶走进阳光房给花草浇水,边拨出了叶开的电话。 嘟声三响,被接起。 背景音嘈杂,原来这么一大早就在外面。 陈又涵按了两下喷壶,看水珠缀上天堂鸟墨绿色的叶纹,漫不经心问:“在哪儿?” “在外面。”叶开冲路拂摆摆手,拒绝了果味饮料,指了指冰可乐。路拂使坏,把带着冷凝水汽的听装可乐贴上叶开胳膊,叶开躲了一下,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又涵捕捉到,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好久没见你了,吃个饭吧。” “这周末不行。”叶开拒绝掉,“今天约了人,明天要写作业。” “那下周末吧,帮我分个手。”陈又涵放下喷壶,在洒满阳光的飘窗软垫上坐下。 叶开狐疑:“你又和谁分手了?” 陈又涵从脑子里搜刮对象,没找到,随口胡诌,“一个模特。” “啊?”叶开犹豫了一下。叶瑾的工作和娱乐圈有交集,他不能当着圈内人和陈又涵演情侣,弄巧成拙传成真的就麻烦了。“这次不行,你找别人吧。” 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陈又涵从胸膛里闷出一声沮丧的低笑,“你怎么这么难约。” “又涵哥哥,”叶开回头看了眼已经超级不耐烦了的路拂,笑道:“你今天好奇怪,到底找我干吗?” 一句“想你了”停顿在嘴边,陈又涵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恢复玩世不恭的语调:“没什么,就是有点无聊。” 路拂耐心彻底告罄,两手插在工装裤里叫叶开,后面加上“同学”二字,听着有股很亲密的味道。 陈又涵听到了,手指无意识地掐下一片香水柠檬的叶子,问:“你干吗呢?” 叶开准备挂电话,语速很快地回答:“跟同学逛漫展,先不聊了。”没等陈又涵再说什么,又立刻追加了一声“拜拜”,陈又涵便也只好说了声“拜”。 挂掉电话,阳光房重又陷入寂静。 “又是你那个哥哥?”路拂勾住叶开肩膀。 叶开“嗯”了一声,调出日历,在下周五记下一则代办:约陈又涵。 “你们年纪差这么多,能玩到一起去吗?”路拂的调子永远是懒洋洋的,“大十六岁确定没有代沟什么的吗?” 叶开笑了笑:“幸好,他还没嫌弃过我幼稚。” 路拂很嚣张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叶开,你家里把你教得太好了,拜托你拿出点豪门少爷的气势好吗?” 如果不刻意去打听的话,根本不会知道这个人就是校董主席瞿嘉的儿子。 路拂记得他换寝第一次见到叶开,他刚升高一,比现在矮一点点,瘦削挺拔,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分寸感。家里没有矿要继承的路拂常被叶开的意志力折服。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点犯懒,但他从没有在叶开身上看到过任何放纵的影子。他对感兴趣的东西刻苦,对责任内的事情尽力,松弛而坚韧,凌厉而游刃有余。 天翼新进校的往往先注意到叶开这个人,才会后知后觉地被告知:“哦,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叶开啊!” “你这么时刻为别人着想,以后会被欺负的。”路拂语重心长,像个过来人似的教育他。 叶开笑道:“为什么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 “你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有人因为这些爱慕你,自然就会有人因为这些嫉恨你。” “你这学期逻辑学选修课是不是准备拿满分?” 路拂:“……行吧,屡教不听的叶小少,我只能祝你天天走花路了。” 花路没走到,倒是周一就和伍思久狭路相逢。 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伍思久时间不多,他看了叶开的课表,选在他体育课结束的时候碰上。刚好是体能测试,叶开跑完一千米,额上都是汗,乍一碰到伍思久,他有点蒙。他还记得伍思久特意和自己说在和陈又涵平等交往,被陈又涵否认后,他心里就给这个人扣了分。 “又碰到了。”家教不允许他视而不见,他平缓了下呼吸,笑道,“好巧。” 是像的。 可是他更漂亮,而叶开更贵气。 漂亮是他自己凭基因努力的,贵气是什么?贵气不过是命运赠送的一份不公正。 伍思久冲他挥了挥手:“是挺巧的。”突然想起来似的,擦身而过后回头问他:“原来你也会画画啊?” 莫名其妙。叶开停住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陈又涵玄关那里挂了副半面佛油画,下面是你的签名。”伍思久赞赏道:“没想到你画画那么厉害。” “不是我画的,是——”叶开的声音戛然而止,那种游刃有余的味道崩裂,只剩下强自支撑的镇静:“你去过他家了?” 伍思久点点头:“那个海螺化石也是你送的吗?听说能在珠峰上捡到海螺化石的人都很幸运。” 在南极旅行的时候,叶开曾有幸见到过冰山哗裂的壮观景象。 漂浮在蓝黑海面上的巨物寂静无声,散发着幽暗的、蓝莹莹的光。由一声不被人察觉的咔嚓声开始,它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缝。碎冰滚落,裂缝持续扩大,轰然的一声巨响后,冰山一分为二。它开始沉底,像一艘船一样,沉入黑暗、冰冷而寂静的海底,徒留可怜的十分之二继续平静地漂着,等待着下一次的哗裂。 海螺化石是叶开在珠峰找到的。5200米海拔石碑的半径五米内,他捡到的概率就像是被流星砸中。送给陈又涵的时候像送出独一无二的幸运。对,那是去年陈又涵的生日礼物。他放在卧室。床头。有美丽的水晶罩在保护它。 叶开掌心潮得可怕,与之相对的,是逐渐难以呼吸的胸腔。 伍思久饶有兴致地观察他,惊讶的程度恰到好处:“你怎么了?你……不会喜欢陈又涵吧?”俯身凑近他耳边,很轻地笑了一声:“不了吧,他看你跟看小孩子差不多。” ※※※※※※※※※※※※※※※※※※※※ 伍思久会下线,but not now……别问,问就是助攻。请大家相信我安排的情节,给bb们鞠躬了! 还有就是他为啥对陈又涵这么喜欢。 一见钟情,在酒吧“暗中观察”很久,做了很多工作才搭上乔楚的线,才得到被乔楚引荐给陈又涵的机会。怕bb们看蒙,解释一下。 谋篇布局上尽量遵循二八法则了,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隐藏在对话和字里行间略过,就当做是一种耐人寻味的彩蛋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热情评论和支持! 感谢在2020-05-29 17:10:59~2020-05-30 23: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密密、师尊的腿毛儿、kimtaehyung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胜 20瓶;醉欣 11瓶;啊啊啊啊 10瓶;2.8m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手机在桌面上嗡嗡震动,提醒着一则代办事项已经到了时间,通知栏里是四个字:约陈又涵。 手指在屏幕上右划,世界安静下来,叶开复又埋头收拾书桌。除了高三,天翼的寄宿生都是在周五上完两节晚自习后离校,所以学生们喜欢趁晚饭后先回寝室把东西收拾好。路拂要开班会,手脚比叶开快一步。出门前和他打了声招呼,却被叫住。 “路拂。” 路拂回过头去,发现叶开脸色很差,而且心不在焉。 他这几天都处在这样魂不守舍的状态,路拂已经暗自观察了一个星期。有次起夜,是凌晨三点,他发现叶开在阳台上发呆。听到路拂下床的动作,他受惊似的一抖。两人不在一起上课,但睡眠状态差成这样,上课时可想而知。周四时路拂去高二年级组办公室捧卷子,看到高一年级主任串门来倒苦水:“不知道怎么回事,物理堂测差成那样……简直像梦游。” “怎么了?”路拂握着门把停了下来。 叶开罕见地不安,甚至有股茫然的焦躁。他问:“我幼稚吗?” 这是什么鬼问题?路拂莫名其妙:“不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上次说的问题,”叶开垂首,无意识地折着卷子的一角:“其实还是会有的吧?” 路拂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漫展上的那一问,还以为叶开想通了,附和道:“废话!当然了,学生党和成年人的世界有壁啊朋友。”他讲话总是很有经验的样子,总结道:“在他们眼里我们应该就跟小屁孩差不多吧。” 他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讲错了,恍惚间好像看到叶开的眼神如被针刺痛般索了一下。 路拂看了眼手机,班会快迟到了,“我先走了,放假了开心点啊!回头带你打王者。” “不打了。”叶开说,把卷子收拢塞进书包。 “啊?为什么啊?” 叶开神色淡淡的,已经恢复正常:“你不觉得打游戏很幼稚吗?” · 陆叔接到叶开,看到小少爷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上车后一言不发,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 从前周五叶开回家总是很快活。虽然他只是叶家的司机,但叶开也会把他当长辈般分享学校里的事情。叶通工作很忙,祖孙俩难得能畅聊,叶开分享给他,他便能在接送董事长时把这些有意思的事情讲给叶通听,常把老人家逗得心情很松快。 陆叔心里很疼惜小少爷,他虽然还在上高中,其实却是一个很细心成熟的孩子了。 “小开今天不开心吗?”陆叔从后视镜里观察叶开,发现他并没有睡着,只是窝在一角发呆。 “没有,就是物理考试发挥失常了。” 满分一百二,他才考了八十六。分数下来让全班惊掉下巴。 “马还有失前蹄的时候呢。”陆叔不善言辞,笨拙地安慰。 “陆叔,”叶开声音很虚,没有中气:“在你们眼里,十七岁也是小孩子吗?” 陆叔以为他怕被瞿嘉骂,宽慰道:“在长辈眼里,小少爷就算二十七了也还是小孩子。” 车子驶进思源路二十八号,叶家主宅。陆叔把他在别墅门口放下,自己开车进下沉地库。叶瑾裹着真丝睡袍在月光下哼小调。花园里朱丽叶开了,她想剪几枝插衣帽间花瓶里。 “哟,谁家的小孩啊这么漂亮。”她穿过花圃接过叶开的书包,喊道:“瞿女士!你宝贝儿子回来了!” 瞿嘉正亲自在厨房里给叶开切果盘,听到声音,把剩下的任务交给贾阿姨,擦了擦手迎出去,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叶开的不正常。 “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她摘掉叶开的帽子,捋上额发,手背贴住额头,“是不是病了?贾阿姨,拿温度计来!” 电子温度计显示出温度,三十七点八,是发烧了。瞿嘉心疼地抱住他:“在学校里吃什么苦了这是,一星期不见瘦这么多,是不是哪个同学欺负你了?”她本来有意和叶开谈谈物理成绩的问题,这一下什么都不舍得问了,忙让贾阿姨联系家庭医生,又安排熬粥换床单给房间消毒。 叶开躺上床像躺进云里,头脚都没了轻重意识,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发酸。这星期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时候模模糊糊地在凌晨睡去,瞬间又被高亢的晨跑铃惊醒。三餐也没有胃口,下课只伏在桌子上补眠,睡得连铃声都听不见。 病了好,病了他脑子里就不会有伍思久在陈又涵公寓里的画面。 玄关,客厅,卧室……伍思久轻描淡写,成为叶开反复的噩梦。 · 陈又涵周五没等来叶开电话,周六白天也没有,掐着秒数,六点,七点,八点……妈的日子怎么这么难捱。 他很忙,比从前翻倍的忙,一周七天,一天十五个小时地把自己泡在工作里。老板这么拼命,做下属的哪好意思摸鱼。顾岫心里骂了一千八百遍神经病,拆开一罐新的咖啡豆。陈又涵从前工作时间很规律,反正超过晚上九点谁也别想打扰他出去鬼混,现在倒好,别说晚上八点,十二点了办公室的灯还是亮的,还他妈是星期六! “英俊的陈总,我今天特意找小任看了下项目管理表,每个节点我们都超前完成了,二季度开局大好,你看这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陈又涵冷冷一个眼神投来。 顾岫:“……的好天气,真是加班的好时节呢!” 陈又涵淡淡道:“你又没女朋友,不加班干什么?” 不是,单身狗没人权吗? 顾岫压抑下自己想杀人卷钱跑路的眼神,怂道:“我单身狗,可你不是啊,你——” “我是。” 哦,那没事了—— 等等?! 顾岫惊得咖啡都洒了出来,小心翼翼道:“……那个滑雪的小男朋友,分啦?” 陈又涵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这也太快了!三月中过生日这才五月上旬你就厌了?渣男。”顾岫嘤嘤嘤。 陈又涵慢条斯理地说:“我被甩的。” 顾岫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操了,这么秘密的惊天丑闻被他知道,下一步是不是就该灭口了? “去哪儿?”陈又涵叫住他:“电脑搬进来,碰一下招商进度。” 顾岫一脸生不如死地抱着笔记本在陈又涵身边坐下,点开表格,嘴里却忍不住八卦:“所以您最近这么舍生忘死地醉心工作其实是因为失恋?” 陈又涵不置可否。 “老板,可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顾岫冒死谏言——虽然他母胎单身,但不妨碍他为老板献计献策排忧解难,毕竟,这就是金牌总助年薪百万的价值—— “我觉得像您这么英俊多金温柔绅士的霸道总裁,追回一个前男友,应该,不在话下!” 陈又涵淡淡瞥他一眼:“我来公司加班,就是为了让自己忘记他,现在你确定还要继续在我耳边当感情顾问吗?” 办公室空调是坏了吗?顾岫额上滴下一滴冷汗,滑动鼠标的同时偷偷打量他老板。 他刚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被科普过,他的顶头上司花名在外,搭个电梯的功夫兜里都能被塞上十几张名片,酒店里发小卡片的都没他生意兴隆。gc商业部的每个人都能在一分钟内说出十条有关陈又涵的花边新闻,但他被甩——这种事情闻所未闻。至于陈总为情所伤激情拥抱工作?这料要出现在茶水间里,爆料的能被喷一脑门唾沫星子——“哪来的萌新在这乱编黑料?” 但陈又涵今天自曝,顾岫不得不仔细反刍他最近的异常举动——疯狂地工作,苛责地验收,冷淡地对待下属,的确一副活阎王的样子。 “听说你有个弟弟?”碰完表格,陈又涵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了眼时间,凌晨1点,回去可以倒头就睡。 “是的,今年高考。” “你们岁数也差挺多的。”陈又涵道。 ——“也。” 顾岫心念一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 “差10岁。”他答道。 陈又涵笑了笑:“他跟你没话聊吧。” “那我跟小屁孩也没话聊。”顾岫不服输。 “跟你聊你听得懂吗。”陈又涵话里有若有似无的嘲讽,“漫展,动画,二次元,游戏,考试,球赛,nba,暗恋,夏令营,你能听进去几个?” “听不懂。”顾岫心服口服地说:“所以他的确不怎么爱搭理我。但我一清华学霸也不爱搭理吊车尾好吗?” “有道理。”陈又涵冷淡地点点头,“我对象既比我小十几岁又是学霸。” 顾岫心里山崩地裂—— 操,这话聊劈叉了。 “老板,其实是这样的,”他小心翼翼地找补,“你以前的那些……年纪也都挺小的,处对象归处对象,这些东西……不妨碍的。” 陈又涵掐灭烟起身:“他不一样。” · 寂静的山路上,火红色法拉利轰然驶过,又一脚刹车,缓缓地退了回来。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 “陈又涵?” 凌晨两点,思源路。 叶瑾刚跟朋友飙完车回来,乍一看到这眼熟的帕拉梅拉,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你怎么在这儿?” 陈又涵车停在路边,人靠车站着,长腿交叠,正拢着掌心低头点烟。听到叶瑾的声音,他抬起头,眯眼吁出一口。 “这么巧。” “巧什么?”叶瑾哭笑不得,“这我回家的必经之路!倒是你半夜三更的出现在这里干什么?” 陈又涵垂下手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笑:“想你了不行?” 虽然知道这狗男人又在瞎撩,叶瑾还是没忍住脸颊烧了起来。 “客气了。”她开车门下车,“我看你是想我给你多介绍几个小明星吧。” “看不起人啊。”陈又涵低笑,“玩小明星还用找你牵线?” 叶瑾一想也是,打开小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薄荷绿的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支细烟,“借个火。” “你抽烟?”陈又涵的确有点惊讶,按起打火机。 “看不出来?”叶瑾笑了笑,低头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而后弹了弹。她的动作很熟练,有种妩媚而洒脱的感觉。 “藏得挺好。” “别告诉小开。”叶瑾道。 乍一从叶瑾嘴里听到叶开的名字,陈又涵心头忍不住一跳。 他没救了,焦头烂额忙到凌晨一点,不回去睡觉反而着了魔中了蛊似的跨越大半个城区来思源路兜风。兜你妈的风,兜屁的风,兜……操。 “知道了。”陈又涵随口应道。 有点热,叶瑾甩了甩头发:“来都来了,我看你多半也是睡不着,跟我回去喝个酒吧。”想到陈又涵开了车,改口道:“喝茶也行,看你。” 陈又涵没那么没分寸,听凭任性开车到这里已经离谱,要是敢大半夜登门,明天陈叶两家就能联合登报喜结连理。 “不去?不去也行,”叶瑾上车,声音在夜风中显得飘渺:“小开病了,你明天来看看他吧。” 陈又涵站直身体,从嘴里取下烟:“严重吗?” “不严重,”叶瑾笑笑,“可能失恋了,梦里也掉眼泪,把我们瞿女士吓得想请人来跳大神。” 陈又涵仿佛无形中挨了一闷棍,站不住,往后靠回车子上,再说话时嗓音发紧:“他那么小,不应该谈恋爱。” 叶瑾笑着长叹一声,“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有什么理智?喜欢就是喜欢了,十七岁的喜欢会记一辈子的。” 陈又涵仓皇地扶住车门,烟从指间掉下,心脏仿佛被捅了个对穿。 叶开,你十七岁喜欢的第一个人,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 ※※※※※※※※※※※※※※※※※※※※ 明天对手戏。 文中有较多抽烟描写,在此提醒抽烟有害健康,一点都不酷,纯为丰富人设而立,大家千万不要学啊! 第 24 章 叶开睡了两天。 他在学校里时很抗拒睡着,梦里有他不能控制的画面。 反复回到那个瞬间。 “你不会也喜欢陈又涵吧?” “他看你跟看小孩子一样。” “你喜欢他?他把你当弟弟,你这样他可能会觉得恶心。” “你懂喜欢是什么吗?喜欢要接吻拥抱上床的,你可以想象陈又涵在玄关就吻住我的样子吗?” 伍思久俯在他耳边,讲话语气轻而魅惑,末了,他轻佻地拍拍叶开的肩膀,像掸去一片灰尘:“别做梦了。” 叶开大汗淋漓地挣扎,梦见他和陈又涵在西湾的海边走着,又梦见那条吃了野猪的蟒蛇肚子鼓鼓地躺在潮湿的岩石上。 一眨眼,变成他躺在地上,被一条艳丽的毒蛇缠住了。 · 陈又涵走进叶开的卧室。 床铺宽而厚实,羽绒被看着便很轻柔,叶开深陷其中,脸色苍白而双颊驼红,眉眼紧闭,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 房间里打着空调,他不应该热成这样。 “说是发烧,但怎么看都像是受惊过度的样子。”瞿嘉为他掖了掖被角,“今天再不醒就去医院了。” 陈又涵脚步放得很轻,对瞿嘉道:“我陪他坐会儿。” 瞿嘉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只点点头。 门被无声地合拢,陈又涵俯下身,手掌轻轻地从叶开额头抚下,抚摸过他颤抖的眼窝和睫毛,顺着挺翘的鼻梁往下,停留在紧抿的双唇上。指腹轻轻地捻过,灼热柔软的触感尚未消失,陈又涵一惊,仿佛从某种着魔的状态惊醒,狼狈地抽回了手。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叶开在梦里含糊地呢喃了一声。 心跳漏了一拍。 ……依稀像是自己的名字。 “叶开?”他拨开叶开的额发,指腹一遍一遍地描摹着他的眉骨。 叶开深陷梦魇,无知无觉。 陈又涵垂在身侧的指尖微颤,更深地俯下身,更温柔地凝视他,心里有两股势力激烈得缠斗着,末了,是哪一方缴械投降了。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叶开的额头。 免不了自嘲,陈又涵,你什么时候连偷亲这种做贼一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他转身欲离去,手却被一把抓住。 那一下抓得他心跳重重失速。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过头,看到叶开的瞳孔空洞而茫然地睁着,像水洗过的黑曜石。 “……你醒了?” 叶开浑身都绵软无力,但还是吃力地用尽一切力量抓住他—— 他眉头痛苦地锁着,掌心烫得吓人,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别走。” 陈又涵冷静下来,与他手掌交握,仔细端详他:“小开?” 叶开开始哭,是那种无声的哭,表情毫无变化,眼泪就那么从眼尾滑落没入鬓间。 “我是你弟弟吗?”他问,嗓音嘶哑,好像被烧着了。 陈又涵直觉他不对劲。他应该立刻叫医生叫护士叫瞿嘉叫保姆叫一切人,但他好像被魇住了,竟然没有出声。 叶开又问:“你是把我当弟弟吗陈又涵。”他唇角一瘪,开始颤抖,继而真正地哭了起来。 陈又涵兵荒马乱,俯在他身前不住地擦着他湿漉漉的眼睛:“不是,不是的叶开,我没有把你当弟弟。”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敢细想叶开为什么这样问,也无力深究这个答案会什么会如此不假思索地出现。他只是不停地用大拇指抚摸着叶开消瘦下去的两腮,重复地说:“对不起小开对不起,我没有把你当弟弟,从来没有。” 叶开崩溃地呜咽,惊动了门外守着的护士。她推开门疾冲过来,陈又涵松开手,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看护士摸了摸叶开的额头,道:“他做噩梦了,你出去吧。” 瞿嘉闻风赶来,见叶开又哭了,脸色一沉,不客气地看向陈又涵:“你怎么他了?” 陈又涵心想,偷亲了一下算吗? 没等他回答,瞿嘉便冷冷地下了逐客令,火速安排把叶开送往医院。本着双管齐下谁也没碍着谁的实用经济主义思想,她一个电话打到某位大师那里—— “嗯,对,做梦,梦里总哭,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供长明灯是吗,好。……什么?哪个菩萨生日?没问题……”她像谈生意般利落,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一通电话便安排好了一切。陈又涵让在一边,看叶征把叶开抱上车。 不知是医院的作用还是某菩萨冥冥中的庇佑,亦或者两者皆有,叶开终于在星期一上午醒来了。这次是真真切切的清醒,绝不是梦游般的假醒。他一睁眼便看到了陈又涵,见他倚在窗台边在刨苹果,很耐心,低垂着侧颜,好像在和那根将断未断的果皮较劲。 叶开静静看了两秒,发出些微动静,惊动陈又涵。 “醒了?”陈又涵扔下刨了一半的苹果,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擦干后才走向叶开,帮他把病床升起,又在他腰后垫了两个柔软厚实的枕头。 叶开一眼扫过茶几,很虚弱地调侃:“你给它们军训呢?” 一连十数颗苹果排成一排连成一线,排头的都泛黄了,氧化得没法看。 “闲的无聊。”陈又涵心想,你要再不醒,我就开始雕兔子。 叶开笑:“你无聊就挥霍它们?容易吗长那么大那么甜。” 他这下确定叶开的确是清醒得不得了了,给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才问:“好端端的怎么病这么重?” “做噩梦了。”叶开轻描淡写。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淡蓝色竖条纹,宽大无形,衬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很消瘦,有一种马上要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那你妈给你请大师算是请对了。” “……大师?” 瞿嘉恰巧推门进来。她先是嗔怪地瞪了眼陈又涵,意思是我儿子醒了你居然不第一时间按铃?又在床沿坐下,捋了捋叶开的额发,捧着他的脸:“宝宝,你吓死妈妈了,再不醒妈妈就要去捐钱盖寺庙了。” 这兴师动众的,叶开只能顺水推舟:“我……我可能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了。” “我就说!”瞿嘉拍大腿,恨当初不一早就把长明灯安排上。 天翼选址前曾经找风水大师算过。那儿前身是个民国师范名校,遗址至今还在校内保留。算过风水,依言如何建怎么建,一瓦一木都很讲究。但哪所校园都免不了什么灵异传说,瞿嘉早就想着是不是再去香港请大师来重新实地堪舆下。 家里人陆续都进来,陈又涵站得越来越靠边,看到叶开被大家很用心地关爱着,他笑了笑,转身出门。 关门的时候抬眸想再看他一眼,叶开却刚好也在看他,还对他笑了,那意思好像在说等下再陪你。 谁陪谁啊。陈又涵关上门,靠着走廊雪白的墙壁发呆。 谁需要人陪便是谁陪谁。绕他妈口令呢。 陈又涵自嘲地扯松领带,认命了。需要陪的人是他。 叶征第一个出来,与他寒暄:“没走啊。” 陈又涵站直身体,点点头。 叶瑾第二个出来,见陈又涵坐在长椅上,斜他一眼:“你今天很空嘛。” 陈又涵回:“刚在手机上开完例会。” 叶通第三个出来,陈又涵趴在走廊窗口想事。年轻人身姿挺拔仪态却潇洒,叶通很喜欢。 陈又涵余光瞥见他,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爷爷好。” “多开解开解小开,他有心事呢。”拍拍他肩膀。 剩瞿嘉。真能聊。 陈又涵看一眼手机,过一分钟又看一眼。顾岫发过来一份文件,救命似的打开,结果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事变动公告,气得语音骂:“这种事也要来找我?” 顾岫看着oa上的签批流程陷入了茫然。 终于瞿嘉出来了,见陈又涵还在,吃惊道:“陈总,今天公司没事是吗?” “全集团休假一天。”陈又涵吊儿郎当地回。 瞿嘉噎得没话,听到病房里叶开笑了一声,瞪陈又涵一眼,风风火火地走了。 陈又涵推开病房门,叶开应付得累了,半靠半躺着,忍不住笑:“你放谁假呢?” “我放自己假不行吗?”陈又涵在床沿坐下,手插裤兜架起二郎腿,瞧着不像是陪床的,而是收费陪聊的,计费一到立刻走人的那种。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好多了。” 头发长了,这周本应该去剪,被病一耽搁,过长的刘海垂下,略微遮住了他眉眼。 碍事。 陈又涵伸出手,用指尖拨了拨他的额发,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叶开感官迟滞,但总觉得隐约又闻到属于他的味道,来自那摘了腕表的有力的手腕。他想起梦里唯一一个好的片段,是陈又涵低头亲他。亲也不亲嘴,很绅士地亲他的额头,有一种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含蓄。虽然含蓄,但在那艳丽恐怖的梦境中,这一幕还是让叶开死死抓住不愿撒手。 叶开眨眨眼:“又涵哥哥,我做了一个梦。” “嗯,梦什么了?” 叶开嗓音沙哑:“我梦到你偷亲我。” 三十三年的人生中,陈又涵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他怔愣,按捺住心虚尴尬的本能反应,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没事亲你干吗。” “那谁知道,”叶开低下头,“说不定你把我当伍思久了。” “我是瞎了吗把你俩搞混。”陈又涵无语,屈指想弹他额头,半道良心发现改揉他头发,“如果梦到我亲你了,那我亲的就是你。” 叶开心跳漏了一拍,继而疯狂地鼓动起来,连呼吸都变得短促:“……你亲我干吗。” 陈又涵看着他,声音很温柔地低沉了下去—— “或许,梦里的我喜欢你吧。” 又恢复纨绔姿态:“钓鱼执法啊你,自己梦到我亲你反倒跑来问我为什么?那你又干吗梦我亲你?” 叶开哑口无言,反唇相讥:“我说了是好梦了吗,都是噩梦。” 陈又涵张嘴想骂,想了想不能跟病号小朋友计较:“噩梦?噩梦你拉着我不松手一个劲哭。” 叶开呆了,毫无印象,很怀疑地瞪着陈又涵:“你少污蔑我,我从来不哭。” “你问瞿嘉去。”陈又涵轻松扳回一局,抓起叶开的手十指交扣,说:“就像这样,手都拽脱臼了。哭着让我别走,跟我辜负了你似的。” 不要脸。 梦里的十指交扣。 陈又涵内心唾弃自己,却不放手。两人的手指都修长劲瘦指骨分明,交扣在一起,像掌心里捂着一个承诺。 陈又涵小时候没少牵他。很小的时候,他伸一根手指,叶开拽着,跑三步才能跟上他一步。再长大点偶尔牵着,带他吃冰淇淋。吃一嘴蛀牙,气得瞿嘉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叶开。上初中后就不合适了。在西湾时候牵住他,是时隔多年。但感觉为什么会变了?那时候他牵过他,便想抱他,像男朋友那样,紧紧地拥抱他。 叶开挣动了一下,想抽回手,陈又涵先松开了,可是心里犯浑,又顺势轻轻握住他半个手掌,撒赖般懒洋洋道:“哭过了就不认了是吗?你还问我是不是把你当弟弟。” 叶开猝不及防,呼吸一瞬间忘记了,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想知道啊?”陈又涵俯身靠近他,气息吹拂在耳廓,低沉而温柔地使坏:“那得看你是不是把我当哥哥了。” ※※※※※※※※※※※※※※※※※※※※ 老房子着火,没救 感谢在2020-05-31 16:50:08~2020-06-01 11: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漓、蜀墨生香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5 章 宁市的雨下得没完没了,有时候一天能下五场,前一秒还艳阳高照,后一秒就狂风暴雨。中央空调安静地运转,雨水打在高空落地窗上,形成一圈一圈的波纹。叶开穿着短袖t恤,对陈又涵凌乱的房子束手无措。一米高的纸箱三三两两地摞在一起,衣帽间已经空了,剩下一堆鸡零狗碎的玩意儿。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杂物,走向半开放式的厨房。陈又涵在厨房里给他做饭。他偶尔下厨,但厨艺不错,这会儿在给叶开煎羊排,吊儿郎当的,指间还夹一支烟,握着铲子的样子显得很游刃有余。 叶开给他当了一上午的搬家苦力,此刻饿得有点头昏脑胀。他大病初愈就被剥削,觉得陈又涵好过分。 “陈又涵,你干吗不找几个下属帮你收拾?”他揉揉手腕抱怨。 “我对展览自己的私生活没什么兴趣。”瞥见叶开的动作,“手伤到了?重的东西放着别动,等会儿我来。” 马后炮。 叶开抱臂倚着中岛料理台看他几秒,想起上回他给他煎阿根廷红虾出了错,手忙脚乱的把烟灰都抖了进去,入口的时候总疑心有尼古丁的味道。这男人看着精致得不行,实际上有时候也挺糙。他微微一笑,故意问:“又涵哥哥,今天是大卫杜夫煎新西兰小羊排吗?” 陈又涵显然也记得这茬,没忍住笑了一声:“闭嘴。” “我觉得大卫杜夫口感一般,要不这回换万宝路吧。”叶开走近他,闻到黄油煎开的香味,不争气地馋了一下。 陈又涵啧一声,把烟递给他:“掐了。” 叶开接过那细长的白色烟卷,烟灰缸就在手边,他没动,笨拙地夹着,送到嘴边抿着吸了一口。淡白色的烟雾从嘴中舒出,陈又涵怔愣,无语:“你叛逆期是吗?” 叶开和他对视,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把烟抿入口中。 ……潮湿的,陈又涵吻过的烟嘴。 这念头像烟雾般浮现。 笑容在这白雾中淡去:“到底有什么好上瘾的。” 他反身靠着,左手撑着大理石纹的台面,右手将烟递近陈又涵嘴边。陈又涵静静地看着他,淡漠得仿佛透明的脸蛋,漂亮的五官,嘴角若有似无的笑。他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眯眼,轻描淡写地吁出:“戒不掉。” 两人在一团糟乱的餐厅吃饭。好在餐桌整洁,尚且容得下两张餐垫。叶开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在喝水的间隙问:“怎么突然想起搬家?” 陈又涵随口道:“上班太远了。” 叶开回头,看着江对面笼罩在细雨中的gc楼标陷入了沉思。……这什么绝世大少爷,过个桥的功夫都能委屈到。 陈又涵叉起一块煎蛋:“早晚高峰西江大桥堵得跟腊肠一样,有这时间我多睡几分钟不好吗?” 叶开放下水杯,一声轻磕的声音。他擦擦嘴,说:“刚过来楼下保安让登记。” 两份表格,一份按当日日期记录,一份按楼层,都得当事人签名留电话。翻到三十九楼那一页,访客寥寥无几,叶开这两个字出现的频率高得让人恍惚。从签名中,他似乎还能看到自己是怎么跟他窝在影音室里打游戏看电影的。只是叶开的字遒劲漂亮,一股端正的贵气,有什么东西混进其中一眼便可以分辨。 “五月初有天晚上十点半,我没来过吧。” 陈又涵动作一顿。 “谁在冒名顶替我?”他开玩笑,一手托着下巴等着陈又涵的回答。 刀叉被放下,陈又涵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是小九。” “带回家了啊。”叶开不动声色。 陈又涵摔下擦手巾起身,很抗拒的情绪:“我喝醉了,第二天才发现。”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搬家?”叶开隐约觉得有可能,但又很不可思议。 陈又涵果然承认:“不算,但也有。” “……你可真能矫情。” 陈又涵在沙发上坐下,架着二郎腿一手搭在靠背,不客气地说:“房子多你管得着吗。”又不容置疑地对他一招手:“过来。” 等人走过去坐下,他又命令:“手给我看看。” 叶开依言伸出手,陈又涵抓住了,翻看了下手腕,没什么扭伤的痕迹,但还是用大拇指不轻不重地帮他揉了起来:“疼吗?” “不疼。”叶开由他握着,“他来你房子干什么签我名?” “因为——”陈又涵避无可避:“我把他错认成了你。” 叶开始料未及,继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伍思久的话,什么在玄关就迫不及待吻住了他,从客厅做到卧室……脸色毫无预兆地就红了,连一点缓冲期都没有。 陈又涵完全不懂,在此刻前所未有地像个直男:“你脸红个屁!是个误会!” 但他越大声,在叶开眼里就越显得此地无银,脸就越红,浑身都在冒汗,被他握着的手简直要着火了,病急乱投医地说:“我热不行吗?” “热?”陈又涵那眼神像看傻子:“恒温二十七度,你是不是官能失调?” “我干活儿,运动了,出汗了不行吗?”叶开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歪到了这上面来,气道:“你把人带回家睡,扭头就搬家,伍思久知道你这么渣吗!” 陈又涵脾气彻底爆发:“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你都把他带回家了,”叶开也有点失控,他压抑着自己内心汹涌翻滚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以为你们交往了。” 陈又涵立刻反应过来,语气冰冷而危险:“你早就知道了?” “我听别……” “又是听别人说的?”陈又涵冷笑一声,“你们学校没事整天盯着伍思久的私生活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伍思久在天翼这么有名?一次两次三次,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精准地让你知道。”陈又涵欺身靠近,温柔而强硬:“叶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谁在和你说这些?” 叶开垂下眼睫,沉默以对。 一场暴雨不知不觉间停歇,微弱的光线刺过浓云,投射在白色的地中海窗纱上,留下耐人寻味的光影。 “……伍思久自己跟你说的是吗。”陈又涵松手,掰住他的双肩。叶开不抬头,他俯身,低头寻找他的表情。 “是,”叶开心里一松,放任了自己的任性,“是他说的。” “他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陈又涵不以为意,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脊背瞬间绷紧。 “对啊,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又不是他的情——” 敌。 声音戛然而止,叶开脸颊发麻,仓促地起身;“我、我去收拾东西。” 结果还被箱子绊了一脚。 海螺化石和半面佛油画各自用泡沫纸包好,小心翼翼地收进纸箱。陈又涵看着叶开跪坐在长绒地毯上的背影,穿着白t恤,消瘦下去的轮廓。那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又从掌心涌现。他握紧玻璃水杯,喝水,欲盖弥彰地喝水,走到窗边看开始放晴的江景,找虐般地问:“叶开,你上星期生病,是失恋吗?” 叶开动作停顿下来:“算是吧。” 握着杯壁的手指不自觉用力,指节泛白。 “……但是好像又是个误会。”叶开语焉不详,“可能我误会他了。” 陈又涵听不下去,狼狈地调头走人。三百平的房子还是他妈的小,他觉得自己无处可去,还有什么狗屁的大平层,去你的,多隔几间会穷死吗?水杯重重搁到茶几上,狮子座发起脾气来毫无道理:“告诉过你一百遍不许早恋!失恋一次病一次,瞿嘉看了不伤心吗?” 叶开:“……?” · 雨季结束的时候,便是高考来临了。 天翼是考区之一,高考两天半全校清场,最后一天刚好是天翼的社会参观日,叶开和路拂轮值志愿者,早早就等在了校门外。考试结束铃响,两栋教学楼静了两秒,继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怒吼和鬼叫。交了卷子的考生都疯了,出圈的牲口似的乌泱泱地飞奔出来。守在外面的家长也开始骚动,只等保安撤走警戒线也一并涌进去。 叶开和路拂从高三的临时教学楼下穿行而过,到处是精力过剩的发泄和雪花般的试卷。虽然校方明令禁止不许撕书扔书,但被压榨十来年了,解放了还不许狂欢一下?所谓的参观日名存实亡,毕竟谁也不想走着走着被本五三当头爆砸。 两人恪尽职守地留守到五点,实则是无所事事喝着汽水溜达了一下午。明天开始正常上课,趁今晚最后的自由时光,路拂怂恿叶开一起出去撸串儿。 夏日的黄昏往往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风鼓起叶开宽松的衬衫,他干净的眉眼被晚霞涂抹得恍若一副水彩。停车场空了许多,保洁阿姨在捡卷子和水瓶。暧昧的橙黄色光线下,两人止住闲聊,一眼便瞥见了陈又涵。他靠着车随意地刷着手机,人高腿长一身高定,站那儿跟孔雀开屏似的,惹得落单的女高中生频频回头花痴他。 “我去,你哥真的是——”路拂竖大拇指:“牛逼,但凡老天分我一半帅气值,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叶开笑,心中猜测陈又涵来这里的原因,脚步自然地向那边过去,半路刹住,看到伍思久跑向他。 “那不是高三的那个什么久吗?”路拂眯眼打量,“听说他出柜了。他跟你哥认识?世界线微妙重叠的感觉——”后知后觉地止住话,但还是没忍住憋住一个“操”——“你哥也是gay?” 叶开客观地说:“男女都行。” 路拂震惊得三观都碎掉了:“你们有钱人真他妈糜烂。” · 晚霞好美,像饱满芬芳的甜橙—— 伍思久跑向陈又涵,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陈又涵的样子。 皇天酒吧,灯光将他轮廓勾勒得暧昧。握着威士忌水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方形冰块在淡褐色的液体中碰撞。仰起脖子喝酒的时候带起喉结滚动,是迷人的曲线,让人想吻。有人和他打招呼,叫他“陈少”,他轻描淡写地一眼扫过,目光与伍思久有零点零一秒的相触,而后低笑,站起身利落地与那人拥抱打招呼。原来是酒吧老板乔楚。他们闲聊,伍思久着迷地看。 光影如何变幻,都不过是在给他增色。 “又涵哥哥!” 与伍思久的甜蜜比起来,陈又涵过于冷淡了。他“嗯”一声,收起手机,自己先坐进了车。伍思久已经做好了陈又涵问他考得如何的准备,语文作文写得有点急了,数学好难,但他自我感觉还行,英语听力错过了两句可能会丢分,文综题量真他妈大,政治解答题忘背了……陈又涵一言不发。 伍思久自己起话题:“又涵哥哥,谢谢你给我请家教,否则我的成绩应该去不了g美了。” 陈又涵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那就好。” 车子就近在希尔顿停下,他刚才等人的两分钟里顺手定的。今天要解决一些事,万一争执起来场面不好看。 伍思久挺惊讶,自从上次他去过他家后便再没有见面,备考这一个多月以为陈又涵肯定会找别人,但好像……等电梯的时候特别难捱,富丽堂皇的轿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伍思久本不打算背书包上来,但陈又涵让他提着。他抱在怀里,很乖巧。刷卡进门,书包落地发出重响,他迫不及待地抱住,在门尚未及闭合的瞬间便踮脚把自己的吻送了出去。 “唔……”好想他,身体都在渴望他,快要疯了。 陈又涵被他推得撞上门,扭头躲过他的索吻,不算粗暴但冷硬地推开了他。 伍思久猝不及防,有点茫然,眼里情/欲的气息很浓。 “说事。” 这是个套房,陈又涵没有往卧室去,而是拉开了客厅的白色垂纱。屋内一下子特别明亮,明亮得刺眼了,明亮得容不下任何旖旎和欲/望。他点燃一支烟,把火机随手扔到茶几上。金属和玻璃摩擦出不算悦耳的声音,陈又涵掸了掸烟灰:“说吧,我把你当成叶开那晚,发生了什么。” 伍思久静了两秒,从陈又涵冷漠森严的语气中猜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嘲地说:“……你想起来了啊。” “你以为我是叶开——” “干了我一整晚,一遍,又一遍。” ※※※※※※※※※※※※※※※※※※※※ 别问啥时候下线了,在搞了在搞了!! 求不要养肥哇,v后数据好我每天更新6000字打底!!!! ----------- 【本文于本周四(6.4)入v,入v当天零点会有万字更新】 码字不易,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呜呜呜! ----------- 下一本求预收:《美丽废物》-娱乐圈文 戳进专栏可见~ · 柯屿,高级电影脸,顶流话题度,十八线银河开外的演技。 凡是有他的片场, 编剧沉默,导演烧香,监制流泪。 人们当面恭维他未来可期,背地里叫他废物点心。 商陆, 超级资本不学无术除了花钱啥都不会的大少爷, 因和损友打赌而不得不去城中村体验“变形记”。 好死不死,废物花瓶和狗逼富二代历史性地会晤了。 商陆:长得好看,瞧着有点眼熟,知道了,会所的。 柯屿:一身名牌眼里写满我是草包四个大字,了解了,富婆快乐小狼狗。 被迫同居一个月后下线,再次相见,是在一个圈内著名高端酒会上。 俩人端着酒杯装蒜,等中间人介绍—— “这位是商宇集团少东家,商陆。” “这位是未来可期的知名青年演员,柯屿。” “……” 商陆:你来找潜? 柯屿:你玩明星? 异口同声:操,垃圾! · 美丽废物成长为影帝的故事 年下 冷漠·没有心·感情感知障碍·干啥都嫌烦受 小狼狗·没心没肺·认定就咬死不松口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