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清瑶》 第 1 章 蜀山大殿 蜀山,六界顶级仙门,正道魁首之一,藏有十方神器之逝方拴天链。 “天水滴?异朽阁的人?” 清瑶—蜀山现存年纪最小、实力最强的长老,扬眉看着眼前凭借灵物,破解了蜀山结界,擅闯入了蜀山的陌生少女,不无诧异的询问。 异朽阁是上古传承,以情报完全、买卖消息立足六界。虽然实力很强,但……何时竟也动了争雄天下之心吗? “不不不,我叫花千骨,和异朽阁没关系。这东西是我换来的。”陌生少女—花千骨急急解释,“我是依照约定来蜀山拜清虚道长为师的。” “喔?掌门师兄的弟子?”清瑶明眸忽闪了两下,侧头对着左右旁听、安静如鸡的其余长老问道,“有人认识她吗?” “没有。”其余长老闻言异口同声道。说完了这两个字就整齐划一的再度闭口不言了。 清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转过身子对花千骨道,“日前蜀山突然遭遇了魔教七杀派袭击,掌门师兄在混战中被人偷袭,受了重伤,目前正在闭关。你既是来拜师的,就先且在外门暂学着吧!等掌门师兄出关了,再由他安排。”语罢,便挥了挥手,打算召几个小弟子来先把花千骨带下去。 “慢着。”花千骨一把摁住了清瑶莹白如玉、纤长修美、更胜葱根的柔荑,“既然清虚道长闭关了,没空教我,那我就不在蜀山等他了,我要去长留。” “去长留?”清瑶重复了一遍花千骨的话,清脆婉转如珠落玉盘的声音中诧异满满,不是诧异花千骨居然不想留在蜀山学艺,却要去长留。而是……“就你这破资质,长留竟然也能有人看的上你?” 花千骨:“我有一个朋友在长留,他对我很重要,我要去长留找他。”外表看着青涩稚嫩,约莫只有十三四岁,一身灰布衣衫,毫无女子娇媚姿态的花千骨认真道。澄澈如水的眸子里,是天塌不移的坚定。 “喔!”清瑶又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道,“蜀山和长留多年交好,你要找人的话,等掌门师兄出关了,让他带你去长留就是。” “那清虚道长什么时候出关啊?”花千骨闻言想了想,自己大老远的来了一趟蜀山,要是连未来师傅一面都没见到就走了,也确实不像样子,于是仰头问道。 “这个,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吧!”清瑶回答,“正好,差不多就是你在外门筑个基的功夫。” 花千骨:三五个月她倒不是不能等,一两年那也太长了。 “我想先去长留。”她听见自己这样说,软糯的女音里略带恳求,“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清瑶冰雕雪琢的精致容颜上,一抹笑意,如花绽放,“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要去长留是吧,我陪你去好了。” “啊,”花千骨睁大眼睛,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无妨。”清瑶淡声道,“只是本尊最近也恰好有些事情需要去长留一趟罢了。你等我一晚,我们明日就启程。” “可是……”花千骨还有一些犹豫。 “这事就这么定了!”清瑶却不打算再给她拒绝的机会,斩钉截铁道,“云芝,带这位小姑娘去客房休息吧。” “是。” ~~~~~~~~~~~~~~~~~ “清瑶师妹。”等花千骨被下去了,大殿里的围观群众——蜀山长老团代表:清扬,才略有迟疑的表示,“刚刚那丫头来历不明,出现在派里的方式也很可疑,你真要带她去长留啊?” “当然。”清瑶笑盈盈的说,“怎么,师兄对我的决定有意见?” “没、没有。”清扬浑身一抖,果断答到,“我只是担心师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清瑶看到自己师兄那没出息的样子,唇角抽了抽,“不带她去长留,怎知她究竟是何目的?” 说着,那琼鼻雪肤,丹唇凤目的靓丽女子轻抚了抚自己腰间一道水色光华,“况且,多年沉寂,而今……倾城也已迫不及待的,想要会会横霜与绯夜了呢!” 额……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蜀山众长老心想,我们就知道! “师妹与那白子画多年不见,也是该去长留看一看他了,”清玄长老挥了挥手,“你放心去吧,蜀山有我们几个看着,出不了事的。” 白子画:前长留掌门弟子,文武双全,尤擅使剑,仙门同辈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带给清瑶危机感与压力的对手。 “嗯,我待会再给你们刻几道剑符留下。”清瑶说,“另外,拴天链我先带走了。有事记得给我传讯啊!”这样,就差不多万无一失了。 “好!”清裕长老应声,他看着眼前分离多年却仍青春貌美,活泼伶俐的小师妹,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从前那么小小一团,雪球一般的清瑶也懂事了,知道为别人操心了,真不容易。 哼,真是便宜白子画那臭小子了! ———————————————————————————— 长留 六界第一宗门,仙道魁首,没有之一。 绝情殿 “掌门师兄,清瑶历劫成功了。”长留三尊之一——儒尊笙箫默收到了底下门人最新传来的,关于之前妖魔大军奇袭蜀山的始末。心中大喜。 没顾上去想七杀派袭击蜀山,是否六界又将有大变;没顾上去想逝方拴天链若失,妖神之力出世的后果,只在第一时间就放下了手中所有事情,跑上了绝情殿,对白子画道,“师兄,清瑶克服心魔玄种,完全康复了。” “心魔玄种?混合了妖魔界万年所生的所有戾气浊息,而由九重天高手精心炼制,可引仙堕落的魔毒?”白子画眸光轻闪了下,略有惊讶,随即不无钦佩道,“蜀山这位神秘长老,是唤作清瑶吗?竟能克服心魔玄种之毒,当真不凡。” 笙箫默:……他忘了,师兄的记忆被当年清瑶拼着最后一线清醒,以神器玄镇尺给封印住了。 神秘长老……完了,玄镇尺的封印是六界出了名的无解,这可怎么办啊! “呵呵,是哦!”笙箫默勉强扯了扯唇角,积极建议,“师兄,蜀山惊逢大变,你看,你是不是要亲自赶过去,帮一帮忙?” “不必。”白子画低头抿了口茶,没去看笙箫默脸上古怪的表情,解释道,“之前,在我察觉刚刚到妖魔界的动静,以观天之术窥探蜀山时,正巧看见那位陌生的清瑶长老一剑诛尽数万魔军。后来虽因她发现了我的窥探,以剑意摧毁了观天法。没看到后面的事,但想必也是无碍的,并不需帮忙。我若过去了,蜀山还得专门分人接待,反倒不美。” 额……清瑶既然能够出关,笙箫默并不怀疑那些没有杀阡陌带领的魔教弟子能对她构成什么威胁,但…… “师兄,你不然还是去看看吧!”笙箫默清咳了声,“我收到消息,蜀山清虚掌门被人偷袭重伤了。蜀山如今群龙无首,我怕清瑶应付不来。” 白子画:“……师弟,私自插手别家门派内务,是大忌。” 而且,清瑶,白子画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怎么师弟竟似与她甚为相熟的样子? “没事,清瑶不会在意的。”笙箫默毫不犹豫的说,清瑶那性子,一心向剑,最厌俗务,白子画若去帮忙,她定求之不得。 “哪怕蜀山不在意,别的门派呢?难免会有些想法。”白子画冷静道,师弟今天怎么如此不智? “别的门派想必都是可以理解的,”笙箫默说,“毕竟,清瑶……” “清瑶确实不是主管一派的料。”摩严——长留三尊之世尊,从门外走进,沉声打断了笙箫默的话,“不过蜀山除掌门重伤闭关外,清玄、清裕等长老都尚且健在,出不了乱子。” 笙箫默:“大师兄?” “小师弟,”摩严冷静道,“刚刚蜀山清玄长老传讯给我,清瑶已经在过来长留的路上了,她的事情不急。” 关键,急也急不来。 “蜀山清瑶长老要来长留了吗?”白子画若有所思,“我最近正好有意请各派掌门共聚长留好好商议一下魔教动向,她既要来,自是再好不过了。大师兄,关于她的接待事宜。” “你放心,我一收到消息,便已吩咐十一去安排了,”摩严说,“近年魔门屡屡生乱,六界恐难再安宁,我打算近期破例多招收一届弟子,以备战事,你们觉得如何?” “此事……” 白子画不瞎,更不傻,今日笙箫默与摩严的古怪表现,他面上不显,实则尽皆都收入眼底了。本是有意追问一二的, 但既然还有正事没有谈妥,白子画便也就暂且放下了那些繁杂的思绪,专心与师兄弟一起就长留的未来讨论起来。 只是…… 清瑶……白子画将这个名字暗自在心下咀嚼了会儿,越是仔细深想,心中越是空芒。 第 2 章 “啊啊啊啊——” 这一日,蜀山通往长留的高空中,层层白云间,有道迅捷如电的剑影飞速滑过,姿态翩然,如掠惊鸿。 剑影之上,是一大一小两名女子。大的那个眉如墨画、眸似星辰,冰肌玉骨、唇带笑意,姿态闲适。小的那个眉清目秀、稚气未脱,双目紧闭、面露惊恐。 ——正是清瑶与花千骨二人。 “啊啊啊啊———”花千骨硬顶着高空中凛冽呼啸的寒风喊道,“停、停……” 噪音入耳,清瑶眉目却是纹丝不动、置若罔闻。本以为花千骨叫着叫着就会适应了,不料她却半天不得消停,最后听着她嗓子都快要喊破音了。清瑶这才懒洋洋的回道,“小丫头,御剑飞行是仙门弟子必须学会的基本功课。你这样,可不是我蜀山掌门弟子,应有的风仪。” “停、停下啊啊啊……” “啧,”麻烦,清瑶轻叹口气,终于还是依了花千骨所言,御着剑,找了片没人的深林,降落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的花千骨,身量小小的一团,才一落地不及站稳,便扶着树不住呕吐的狼狈模样,冰雪般的心肠难得的生了些不忍,“你还好吧?” “呕——”花千骨没有理会清瑶,只自顾自的吐了好一会儿功夫。在成功清空了自己胃里所有存货之后,才总算分了那玉颜仙姿的美丽少女一记眼角余辉,声带哭腔道,“如果御剑飞行都是你这个样子的话,我宁愿被鬼怪吃掉也不修仙了。” 清瑶:“……为什么?”她摸了摸鼻子,想到当年蓬莱的小仙女好像也和花千骨说过差不多的话,颇为困惑的道,“我的御剑术可是仙界各派公认的第一。” 别说长留的白子画御剑追不上她了,就算是魔教杀阡陌的坐骑火凤,飞行速度也不比她御剑更快。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清瑶那速度,快的让花千骨时刻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的感觉。 “您能慢点吗?”花千骨抹了把脸,冷静下来,乞求似的看向清瑶。 什么宁死也不修仙,气话罢了,她生有异香,多招鬼怪,不修仙根本活不下去。而她答应过亡父,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好吧!”清瑶答应了,“我慢些好了。”毕竟是新弟子,还是个小姑娘,清瑶很好说话。 ———————————————————————————— 与此同时,长留,贪婪殿 笙箫默和摩严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清瑶出关了。”良久的沉默后,还是手持折扇、风流俊美的笙箫默当先开了口,“大师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天山借玄镇尺,给掌门师兄解除封印啊?” 摩严:十方神器岂可轻动,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掌门师兄当年是怎么被清瑶封印的记忆吗?” “当然记得,”笙箫默说,“那时候清瑶为取玄镇尺已无余力,所以大师兄你就借口师尊有事相召,先是把掌门师兄骗到了无垢事先布置好的阵法里、然后让檀梵□□牵制、紫薰放香助攻,清瑶这才一击功成的。” 那么多高手齐心合力围攻一人的机会,可是不多,笙箫默又怎会忘记?当年,错非清瑶苦苦哀求,以无垢等人的骄傲,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不错,”摩严沉声道,“那你还记得那时候,紫薰放香、那份香药配方是谁调制的吗?” 笙箫默,他笑容一僵:“是我。” 他知道就好,摩严没好气道,“你觉得,以子画的性情,这件事情要是被子画记起来,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要绝交的节奏啊! “清瑶身子痊愈,师兄见了高兴还来不及。”笙箫默强笑道,“应该、也许、可能、大概不会计较太多吧!” 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摩严。 “清瑶康复,子画当然高兴,”摩严先是点了点头,对笙箫默的话表示了赞同,随即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也说了,那是子画见到清瑶后的事情了,而清瑶现在还没到长留呢!” “大师兄说的是。”笙箫默冲摩严抱拳一礼。 ———————————————————————————— 这边厢,他们两个打定了主意暂对清瑶一事守口不言。 那边厢,绝情殿。 白子画正在大厅里面抚琴自娱,门外就倏忽出现了一名宽袍广袖、温和淡然的蓝袍男子。 蓝袍男子-檀梵上仙,驻足殿外静静的听了会儿琴,只觉其空灵浩渺、如闻天籁,却总少了几分人气,显得缺了灵魂。 “你怎么来了?”一曲终了,白子画停下拨弦的十指,虚搭在琴上,抬头望着檀梵问道。 檀梵:“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自是可以,”白子画闻言莞尔,宛如造物工笔、精雕细琢的俊美容颜上,顿时多了些生气。他与檀梵是多年至交,檀梵过来,自是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不过,我这次来确实不是来看你的。”檀梵想着自己日前观微看到的场景,也是一笑,“我是来看清瑶的。” “清瑶?”白子画眸光轻闪了下,不知为何,每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他总有种不知源头的怅然感。 “是,清瑶。”檀梵说,“既然她破关了,那么,你们两个人的好事,也该近了吧!” “你这绝情殿啊,如今美则美矣,就是空寂冰冷了些。” “等清瑶嫁来,想必会有番不同风味。” 白子画……他皱了皱眉,“檀梵,不要说笑。” 他一心向道,并无男欢女爱之意。故而哪怕明知仙界第一美人紫薰上仙恋慕他多年,也一向对其不假辞色,盼着紫薰主动看开放手。又怎么可能与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子谈婚论嫁。 可,清瑶于他,真的是陌生女子吗? 檀梵:“我知道,长留掌门需守戒律,不可成婚。不过,你放心,衍临师伯知道你与清瑶情投意合、生死不离,临终之前早已为你们拟好了婚书,就备着堵天下悠悠众口了。” “师父……什么意思?”白子画想到了从前曾经让他一度不解过的,衍临道长突然留他在绝情殿里闭关修炼、深居简出的那几年,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还是不敢置信,甚至不敢深思。 “是了,我忘记了。清瑶当年闭死关前,为了不教你苦等,特意拿了地方神器玄镇尺,封印了你的记忆。”檀梵故意道。作为当年一战中,清瑶最大的帮凶,他当然不可能忘了白子画记忆被封一事,但,揭秘嘛,总要讲求一个循序渐进的。 “说清楚。” “这你可就难为我了。你与清瑶间的事情,我一个未有婚配的人哪里说的清楚?”檀梵看了面前惯来沉着冷静、天塌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好友一眼,“而且,我想起来了,当年清瑶封印你记忆的时候,好像说过,等她解决掉了心魔玄种,出关之后,正好趁你前尘忘却的时机,与你好好的重温一遍旧梦,让你再爱上她一次。” “如此,我还是不要多言了。省的坏了清瑶的计划,做了倾城剑重出六界后的第一个磨剑石。” 白子画:……若是不想多言,又何必大老远的特意来这一趟?与他说了这许多? 但接下来,无论白子画再怎么追根究底、旁敲侧击,檀梵却是真就咬紧了牙关,一句实在话都没再多说过。 笑话,白子画与清瑶两情相悦,紫薰却对白子画一往情深,而檀梵偏偏又对紫薰痴心不改多年! 虽然以他们的人品修养,都很明白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不爱就是不爱,心意难动,与人无尤。 但是这不妨碍檀梵在有机会的时候卖卖关子,吊吊白子画的胃口,戏弄他两句。 左右,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当年,清瑶拿了神器玄镇尺本是欲要直接封印掉白子画对她的情感的,而不仅是令其失去记忆那么简单。 但是,清瑶后来发现,她做不到。白子画对她的感情过于坚定,本身又是上仙之境,就是面对玄镇尺这等神器,也毫无转移。 故而,清瑶这才退而求其次的封了白子画的记忆。这举动很不保险,因为清瑶不是无名之辈,而白子画为人相当聪慧。很容易从周围人的言行中察觉到自己记忆有缺。 所以,清瑶不得不挨个拜托了所有她认识的,知道她和白子画关系的人,保持缄默。 当时,清瑶便言,“如果我再难复原,子画便不需记得我。如果我还能有破关的一天,那么,他也不需记得我,反正,我一定会让他重新爱上我。” 第 3 章 五天后, 一处普通的凡间城镇里。 “清瑶仙子,你……是不是不认识路。”花千骨眨了眨自己娇俏明亮的杏眸,迟疑的对身边墨袍锦绣、染尘不污、仙姿依旧的清瑶问道。 五天的相处已经可以让这个虽然年纪小小,却已尝遍了人情冷暖的孩子看明白,面前的清瑶哪怕离传说中温柔和善的仙女姐姐们差了有十万八千里,但对她倒是真的毫无恶意,也不会轻易伤害她。故而,花千骨的胆子也就不免大上了几分。 清瑶:在她带着花千骨御剑飞了整整五天,越飞周围的土地越是开阔广大,丝毫不见海风气息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是的。”她迷路了。 “没关系。”花千骨因为清瑶诚实的回答而静默了片刻,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我们现在在城镇里面,不知道地方的话,可以和别人打听一下方向的。” “……那你去问吧。”清瑶不无郁闷的道。虽然她是个路痴这件事情在他们那辈里不算什么秘密吧,但是,这样一下被人当面点明了,还是感觉好丢脸。 ———————————————————————————— 长留 各派尊长接到白子画的飞讯传书,都已陆陆续续的赶来了长留议事。然而,最应到达的,蜀山之役的当事人——清瑶童鞋却还迟迟未至。 蜀山虽离长留不近,但以仙门御剑之速,却也还没远到这么长时间都到不了的地步。 这一反常情况,令最近突然得知了自己遗失了一段记忆,本就十分心烦意乱的白子画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尤其是,白子画很快发现,对于清瑶的莫名失踪,除了他一人担忧不已之外,摩严、檀梵乃至其他到了长留的与会人士们在见过他后,倒是各个都表现出了一幅心领神会、见惯不怪的模样。 清瑶嘛,她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经常丢吗? “清瑶长老在从蜀山赶往长留的途中,突然踪影全无了。”白子画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试探性的问檀梵道,“你要不要找找她。” “找清瑶?”檀梵略有玩味道,“怎么,你想她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白子画眉头紧锁,“近来妖魔界频频异动,显见已不甘寂寞,清瑶长老实力再强,毕竟孤身一人,此刻突然失踪,焉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既然你还没出事,清瑶就肯定没事。”檀梵满不在乎的说,“八成是路上不小心又搞错方向了吧!” 白子画:“何意?” 为什么只要我没事,清瑶就一定没事。 因为你当年在清瑶出事后,为了阻止清瑶寻死,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骗她签订了同生共死、伤害互担的契约。虽然这份契约在后来清瑶清醒后,被她想办法改了一大半,但最关键的两身一命却没能改了。如果清瑶受到了足矣致命的伤势,白子画会被迫承担一半。 檀梵想着那些从前的事情,笑了笑,“没什么,你要找清瑶是吧,我这就帮你找找。希望她这次没把自己丢的太远。” 各派掌门都已到了,就差清瑶了。虽然大家都知道清瑶那货是个什么成色,不会与她计较。但,如今毕竟不是当年了。大家各自门派里都有很多事物等着处理呢!总在这里等着清瑶自己找路过来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她路上得绕几个弯? ———————————————————————————— 长留仙山位于东海之上,方位指向性相当明显。花千骨在问了几个人后,很快确定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再由清瑶带着她直线飞行。 飞了段距离之后,再找有人的城镇,下来问问方向对不对,若是有误就重新更正一下,再上剑飞行。 以上行为在重复了一天后,清瑶终于勉强多看见了几条大江大河。可以略窥见海域的影子了。 是夜,忙于赶路、错过了人家、无处可投宿的清瑶带着花千骨,御剑停在了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 花千骨:“清瑶仙子,其实你刚刚降落的时候,我有看见一件破庙,我们可以去那里暂住一晚的。” “你也说了是破庙,灰尘多也就罢了,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蜘蛛结网、多少老鼠、蟑螂呢!”清瑶低着头,默默的在自己的墟鼎里寻摸,“我才不要住。” 花千骨:可是直接在野外露宿,也会有很多小蚂蚁和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夜行生物啊!还有风、有露,冻死个人! “找到了!”清瑶终于寻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挥手,前方空地上便多了一处精致的绣楼。 ——绣楼的主体是竹子,两层高,底部由一整块精钢承托,看上去面积不大,但住两三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花千骨见此咽下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惊叹,“哇,好漂亮的竹楼,清瑶仙子,你是怎么变出来的啊?” “这不是变得。”清瑶随口解释,“是我舅舅使能工巧匠做了来送我的礼物,一直放在我墟鼎里。刚刚只是拿出来罢了。” “墟鼎?”花千骨发现了一个新名词。不是话本子里写的袖里乾坤吗? “嗯,墟鼎。”清瑶随口解释,“六界每个人都有,不过要修炼之后才能打开,一个连接归墟之地的储物空间,能装很多东西。” 不过,她墟鼎里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清瑶困惑的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除了师父师兄送的一堆剑器、母亲舅舅送的金银玉器之外,她墟鼎里何时竟多了那么些各色符箓? 竹楼里,奔波了一天的花千骨躺下不久就睡熟了。习惯性以打坐修炼作为休息方式的清瑶却还精神的很。 她召出了自己的墟鼎,挨个清点着里面的东西,发现是真的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木制的桃花簪……刻功不错,但不可能是她家里给准备的首饰,也不怎么像她自己的剑气…… 月白色的对襟襦裙……倒不怎么繁琐,不至于影响人行动,但那华美而不张扬的暗纹……有病吧,明绣不好看吗? 匿息符、调元符、瞬移符、木符、火符、水符……这都是些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一剑在手、天下我有,剑修嘛,就是要有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气魄。 这些东西都是谁送她的? 珊珊(蓬莱前小仙女,现掌门夫人)送的吗?还是雁姐姐(韶白掌门)送的?总不能是尹洪澜(天山掌门)送的吧? 操碎了心的白子画:…… 还有,这块验生石,是谁的? 清瑶扒拉了一下自己墟鼎,没错,这个大小、这个材质、这个气息,是验生石不假,但,不是她自己的。 所以,是谁把验生石扔她这了? 蜀山哪个新入门的小师弟/妹的? 不,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所以,是哪个师兄师姐收下的小师侄的? 话说,验生石金光代表着什么意思来着? 清瑶蹙眉想了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就干脆的把这件事情给扔到了一边。 算了,我辈修士,本来就是向天挣命。劫数既生,打破就是。提前测出固然可以提前预防,但却也易落入天道的陷阱里面。 小师侄,姑姑不提醒你,不是因为姑姑想不出来你是谁了,是为了避免你行差踏错、误入歧途,你一定要体谅姑姑的这片苦心哟! 随手把这块不知名的验生石塞到了墟鼎最角落处,清瑶又从转手从自己墟鼎里取出了个施了结界的大箱子来。 结界?墟鼎本就是这世上最隐秘安全的所在了,她的墟鼎里,又是哪里来的结界之物? 尤其……清瑶看着自己的手,还是这种一碰就消失的结界,有意思么? 远方天际,依照檀梵的指示出来寻找迷路旅人的白子画:…… 他的墟鼎里,仿佛瞬间多了些什么东西。 第 4 章 漆黑如墨的天穹上,白子画一袭素衣默然静立,风采翩翩,皎如玉树临风前。一双幽深澄澈如天山冰潭的眼眸中,生生映出了这满天夜色。 墟鼎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只有自己可以控制它的存取。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墟鼎里突然被人塞了东西进去,而是,从前就有人在他墟鼎里的东西上下了虚空结界,让他不能发现,而刚刚,结界突然解开了。 ——白子画冷静的想到。 ———————————————————————————— 小竹楼 清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眼前的一堆东西。 首先引起了她注意的就是一个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玉质人偶…… 那张脸……斜眉入鬓、眸似点漆、鼻如悬胆、唇色浅淡,好一张俊美无瑕的脸啊!如此秀逸仙姿,但凡见过,便不会再忘,是……白子画。 真有趣,白子画的塑像怎么会在她墟鼎里,还特意这般潦草的藏了起来,清瑶眨了眨眼,漫无边际的想着:是珊珊移情别恋不喜欢她千丈师兄又不好意思说了。还是雁姐姐迷途知返,终于看清了那个刘昊然薄情寡义的真面目,换了爱恋目标呢? 白子画……清瑶想了想记忆中那个清冷如玉、点尘不染、总是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负剑身影,窃笑了会儿,没错,白子画就是那种一看就很有距离很不可亵玩的人啊!如果偷偷造了他的塑像,确实是需要藏一藏的。 “清瑶。”清淡冷澈,宛若冰泉的嗓音倏忽在身后响起,清瑶瞬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把手中的玉像藏到了身后。 “子画哥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美丽少女软声轻唤,撒娇般道,“你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该死该死,白子画怎么来了?他这出现的也太巧了! 白子画,他闻言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清瑶背在身后的双手,即便,哪怕不看,他也知道她手里握着什么。 天阶灵物,阴阳玉圭,一阴一阳结对而生,若是分开存放,哪怕相隔两界也可清晰的感应到另一半的位置。 现在,白子画的手里,宽袍掩映中,就有一枚阴阳玉圭中的阴玉。被人细心雕琢成了一个细眉如柳、凤眸落星、琼鼻樱唇、身段玲珑的女子塑像。但凡再放大个几倍,就恰恰好,与面前一脸心虚的清瑶,一模一样了。 白子画……他努力压制着心中繁芜丛杂的思绪,不露声色道,“妖魔界异动,为天下苍生,我请了各派掌门齐来长留议事,现在其他诸派都已到了,只差蜀山,尚无人至。” “蜀山……我掌门师兄受伤闭关了。”清瑶脆声说,“要商议什么,我传书让清玄师兄去参加啊!” 清玄……白子画冷静道,“清玄长老日前传书长留,说你对之前妖魔袭击之事了解的最为清楚,已经让你去长留了。” “啊,”清瑶懵懂又无辜的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白子画言下之意,“所以,你是来接我去长留开会的是吗?” “不错。” “那就走吧!”清瑶一拍巴掌,极自然的拂袖,把地上一堆东西全都收进了墟鼎里。很好,罪证没有了。 “我还带了一个小朋友,白师兄你等我一会,我去叫她。” “千骨千骨,起来了!” 有事就喊哥,没事称师兄的白子画:……行叭,她晓得避嫌就好。 ~~~~~~~~~~~~~~~~~ “这是我掌门师兄留在外面的弟子,叫花千骨。”山野空地上,清瑶挥手间收回了最后的竹楼,转身指着花千骨对白子画介绍道。 然后不等白子画反应,又指着他对花千骨说,“这是长留上仙白子画,长留现任掌门人。” “参见上仙。”长留掌门耶,那一定能帮她找到墨大哥吧!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他认识花千骨,从前游历天下时遇上的。能被清瑶带出来,看来,她在蜀山过的还不错。 “走吧!”东西收拾好了,人也都到齐了,白子画负手召出横霜,当先御剑而出,在前领路。 清瑶见状情难自禁的多瞅了瞅他脚下的那一道泓光,多年不见,横霜还是这么美啊!腰间倾城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想法,清鸣不止。 “当然,最美的还是我家倾城了。”清瑶安抚了爱剑一句,掐诀跟上了白子画。 ~~~~~~~~~~~~~~~~~ 长留,停剑坪 一大清早,天光破晓,旭日东升,朝霞千里。两道剑光一前一后横贯长空,相继落地。 “尊上。”周围的弟子们发现了动静,纷纷上前躬身施礼。完了一抬头,才发现自家掌门身后竟还跟了俩人。 “蜀山清瑶。”清瑶收剑归鞘,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攀在白子画肩上道。 被人毫不客气的当做了支撑杆的白子画:……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见过清瑶长老。”蜀山清字辈,全是长老。 “见过尊上、清瑶长老。” “免礼。”白子画冲周围的弟子们微一颔首,又点了点清瑶身后的花千骨道,“这是蜀山掌门幼徒,我与清瑶长老还有事相商,你们先带这位姑娘去客房安置吧!” “是,尊上。”长留二代弟子之首——落十一上前一步,抱拳应命。 “我要栖梧阁。”清瑶闻言扯了扯白子画的衣袖,熟门熟路的问,“怎么样?栖梧阁现在有人住吗?” 栖梧阁地方大、院落空旷,便于练剑。庭间那棵梧桐树,栖没栖息过凤凰不知道,反正是活了挺久,材质坚硬、树大根深、生机旺盛,不会造成清瑶小一晨练,就满地落红的惨状。 白子画:长留有栖梧阁这个地方吗?看清瑶这个样子,显是有的。 “就依清瑶长老的意思,带这位姑娘去栖梧阁,若是院子空着,便安置在那吧!” “是,尊上。”落十一面上毫无异状的应。然而,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波涛汹涌就不堪为外人道了,这个陌生的蜀山长老是谁?竟然敢和他们冰山似的掌门离这么近。他们掌门竟然也能让人离他这么近。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白子画不会读心术,不知道面前态度恭谨的弟子心里在想什么,见他领命带着花千骨下去安置了,自己便也带着手臂上挂着的清瑶往长留大殿走去。 清瑶……啧,白子画今天居然没有拂袖挥开她的手,冷斥一声无礼、放肆,真奇怪。 清瑶颇为困惑的快走了两步,绕到了白子画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两眼三眼……修长纤细的十指倒是依旧紧牵着白子画的袖子不放。直把他那件质地精美、一丝不苟的衣袍给攥出了几道明显的褶皱。 “有事?”白子画见状开口询问。也没理会自己纤尘不染的雪白袖角现在都皱成了什么样,只不无担心的看了看清瑶身后,伸手虚扶了她下,“当心台阶。” “没事。”清瑶摇了摇头,她就随便看看。说话间,那几级台阶,便已被她三两步蹿过了。倒行的姿势,没能影响她半点的灵活。 ———————————————————————————— 长留大殿 各大门派早已等候多时。白子画进了门,先将清瑶送到了殿中那张空置着的,属于蜀山代表的座椅上。然后才转身径直走向了自己那张位于殿里高台,正中间的主位。 各大门派分列四方,难得本次借会议之机,聚的这样齐整,本就免不了得各自寒暄一二,道几句“别来无恙”。尤其清瑶闭关多年,不见外人,这会骤然重新现世了,更是引人注目。 从亲近的姐妹韶白雁停沙,到熟悉的朋友蓬莱霓千丈,再到关系不错的世交天山尹洪澜……最后连清瑶没什么印象的、和她实际年龄最近、但却不属一辈、从没玩到过一起的太白门绯颜都随大流凑上来与她说了几句慰问的话。 清瑶:……唉,她这该死的魅力。 只是闭关十几年而已,虽然这个时间是说不上短啦,不过修仙之人,岁月漫长,竟然能让大家这么想念她。都怪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第 5 章 “哼,这个挨千刀的杀阡陌,真是太猖狂了,竟敢派大军攻打蜀山,试图强抢拴天链,若非清瑶突然破关而出,只怕还真的让他得逞了。” 终于,一顿友爱交流后,终于有人说到了重点。 清瑶精神一振,打算自谦两句,“哪里哪里……”我蜀山派地灵人杰,就算我没能及时出关,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杀阡陌此举乃是要逐一灭掉各大门派。”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的清瑶:……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是啊,自从杀阡陌当上了七杀派圣君之后,仗着法力高强,逐步扩张。如今看来,神器,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清瑶:……这句话的逻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神器有那么好吗? “看来,守护神器的各大门派要永无宁日了!” “若真到了万不得已时,我们少不得要先发制人。” 清瑶……清瑶听不下去了,“雁姐姐,区区一个杀阡陌罢了,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这派别大战,并非是完全之策。”白子画同时开口。 额……“师兄先请。”清瑶笑着拱手,示意白子画先说。 “咳。”白子画顿了顿,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方才继续道,“我这次请大家前来,是想要将神器的下落重新规整一下。” “重新规整神器……白师兄终于玩腻流光琴了么?”清瑶笑笑,“好啊好啊,我拿拴天链和你换它。” 白子画:“神器之事,关系重大,具体行事,我稍后会单独与各门派商议。” 拿拴天链换流光琴,这种事情,哪怕她想,他肯,又岂是能这样公然宣之于口的? “呵,清瑶,你怕是误解了尊上的意思。”松历掌门道,“以在下愚见,这一次,有些门派恐怕是注定要失去神器喽!” “啊,这样啊。”清瑶有点失望,“那白师兄你慢慢规整好了,拴天链就在我身上,你现在要么?” “清瑶!”雁停沙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那倒霉孩子,“神器之事非同小可,你做决定前,是不是该先问过清虚道兄一句。” 清瑶:“啊?”还要问掌门师兄啊?好吧!她翻手取出了一枚传讯符,就要发往蜀山。 雁停沙:…… 霓千丈:…… “此事不妥。”座位就在清瑶旁边的尹洪澜冷静的摁下她试图发传讯符的手,然后被清瑶毫不犹豫的抡起倾城赏了个暴栗!连人带椅的被砸到了地上。 “轰隆——”这是椅子倒塌的声响。 “条件反射。”这是清瑶尴尬的解释。 天山掌门尹洪澜:“……没事。”该死的,清瑶刚刚出手分明不算太快,可竟是让他生生避无可避,只能硬受了那击,出了个大丑。 “清瑶,你突破十重天了?”尹洪澜是一派之长,实力不弱,自认哪怕是面对杀阡陌与白子画,就是不敌,也断不至于败的如此轻易。 “差不多。”清瑶淡然道,“我剑心通神了。”十几年的死关岂是白坐的。 剑心通神,传说中的剑道极境。一经达成,不输神明。 剑心通神…… 众人皆默…… “那以后清瑶剑仙的名号,是不是得改为清瑶剑神了啊!”笙箫默折扇轻摇,笑着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唔……”清瑶想了想,“还是不必了,我答应了珊珊,要和她一起做永远的小仙女的。虽然后来珊珊脑子一晕,英年早婚,背叛了革命,但是我还是不能抛弃她。” “我和珊珊成婚多年,幸福美满,现在就连女儿都快成年了。”霓千丈没好气道,“她没什么需要你惦念的,你有空还是多想想白子画吧!” 躺着也中枪的白子画:…… 很是莫名奇妙的清瑶:我没事想那个死冰块干嘛?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她低头看了一眼呆坐在地的尹洪澜,问。 “尊上所提之事不妥。”尹洪澜默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态自若的继续道,“若将所有的神器都交至长留,重新分配,岂不是说妖魔界只要在此期间攻克下了长留,就可一次集齐所有神器了?太危险了。” 算了,他是大人、一派之长,不与清瑶那家伙一般计较。 “是极是极。”松历掌门附和,“我也是这个想法。想那魔君杀阡陌法力高强、修为深厚,与尊上相比也只在伯仲之间。所有神器齐聚长留,实在太危险了,不妥不妥。” 清瑶:“我可以帮他的。”杀阡陌再厉害,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你还小,不知道魔教妖人的厉害。” “你还小,哪里经得住别人阴谋算计。” “你还小,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傻乎乎的替人家数钱呢!” “你还小……” 清瑶:……好气哦,我不小啦! 澄净明澈、宛如流水的倾城剑上寒意凛冽。 “……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牛乳糕。”雁停沙冷静的哄小孩,“你要不要。” 清瑶:“……要。” 剑意收敛,雪肤墨袍、容颜精致的美丽少女一见到好吃的,立马忘了自己方才想要做什么,果断闷头啃起了奶糕。 摩严:……很好,这很清瑶。 笙箫默:……不是说要帮师兄吗?居然一块牛乳糕就没下文了。所以清瑶,在你眼里师兄居然还没块牛乳糕重要吗? 白子画:……看着挺聪明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好哄。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在座所有掌门都要说她还小了。 ———————————————————————————— 这场难得举办的,聚齐了各大仙门的会议最终还是无果而终了。 除了独爱倾城一剑,对所谓神器毫无兴趣的清瑶之外,没有人愿意白白把自己手上的神器给交出去。 而就算是清瑶,她也做不了拴天链的主,或许清虚道长会支持她、支持白子画。但蜀山除了他们,还有很多长老。必然会有人有其他心思。 碧波湖畔,杨柳依依。 白子画静立树下,望着眼前水光碧影,想及而今六界局势,眸色渐沉,忧心忡忡。 “嘿,”他身后,清瑶捧着一袋奶糕晃悠了出来,腰间倾城剑柄与代表身份的宫石灵玉互相碰撞,发出了一串清脆响声。 “你干嘛呢?这个表情。”清瑶啃了口奶糕,好奇的问。转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等白子画回答便又开口,“哦,我知道了,你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所以说,大道三千,你修什么不好,非要以责任作为剑心,还不如人家杀阡陌呢!”清瑶嗤笑,“他的守护之道,至少范围很小,就寥寥几人,不像你,生生囊括了九州四海、六界生灵。累死你算了。” 白子画:“……人有多大的能力,便要负起多大的责任。如果仅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逃避应有的责任,那便是罪孽。” “连十重天都没突破的人,不要总是把自己当做神好吗?”清瑶毫不客气的吐槽他,“事实上,你肩负起的责任,已经要比你的能力大很多了。东华、檀梵、无垢、紫薰几个,加一块都没你事多。”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白子画淡然表示。事实上,作为上仙,东华可以毫无牵挂的遁世多年、无垢可以避居莲城不问世事、檀梵可以放心归隐、紫薰可以自由自在的调香炼药,都不必太过理会正邪之争,何尝不是因为,白子画把他们理应承担的东西,给抗起来了太多。 “不都是父精母血,□□凡胎么?有何区别?”清瑶啃完奶糕,拍了拍手,发现拍不干净,于是便干脆的把手伸到了白子画面前。 白子画:…… 不可否认,清瑶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细细长长的十指,就犹如雨后新出的笋尖般惹人喜爱。即便此刻掌心中满是白屑,也很难让人生出脏污厌恶之感。 白子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息着拿出帕子,给清瑶把手擦干净了。 清瑶:她古怪的看着眼前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一根不放的给自己擦手的男人,心情复杂……白子画这恐怕不是老毛病犯了,是走火入魔了吧! 她其实只是想要借个水球而已! 第 6 章 长留大殿议事结束,各门派来人尽皆毫无留宿之意,当天就纷纷四散归去了。他们全部都有繁忙事物缠身,不可能久居别处。 ……除了清瑶。 虽然现在蜀山因清虚突然闭关之故,掌门弟子云隐与各大长老争权夺利斗的痛快,谁也压不下谁,很需要一个像清瑶这样的实力派高手坐镇门派,主持大局。 但是清瑶并无心理会那些琐事。左右无论是谁斗赢了都与她没关系,她又何苦非要去淌那滩混水呢? 云隐是掌门大弟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清虚还在、清瑶也在,若是这样他都没能力压服蜀山众门人,那么,就只能说明,他确实不是当掌门的料。 抱着这种想法,清瑶在长留躲懒躲的很是心安理得。 ———————————————————————————— 然而,清瑶虽不急着回蜀山,花千骨却是急了。 清秀淡雅、颇具古韵的青石小院中,一棵梧桐,高耸入云。梧桐树下,是一张同样由青石制成的圆桌并两个小凳。 花千骨双手支颐,坐在一张石凳上,望着对面腮帮鼓鼓、不过两三天功夫就疑似被长留众多长老给把脸喂肥了一圈的清瑶道,“清瑶仙子,我们还要在长留呆多久啊?” 清瑶……她随手从墟鼎中摸出了两个水灵灵的、长留桃翁长老精心栽培了多年、清甜清甜的大桃子,自己啃一个,又递给花千骨一个。 “怎么?最初不是你先说要来长留的吗?现在为何又突然想回蜀山了?”清瑶问,“是没找到你想找的人吗?” “嗯。”花千骨闻言蔫搭搭的点了点头,“我请十一师兄帮忙查过了,长留根本没有叫做墨冰的人。” “墨冰……”清瑶愣了下。 【“墨冰,出门在外,以后你就叫我墨冰好了。” “白、墨,冰……不要,我觉得,云字更配你呢!” “云?” “是啊,云多好啊,逍遥自在、不染纤尘,不信……你听……云师兄、云哥哥、云郎……”】 “怎么,清瑶仙子听说过墨大哥吗?” “不,没有。”清瑶回过神来,没理会方才脑海中稍纵即逝的隐约念头,只好奇的问花千骨道,“他对你很重要吗?” “嗯。”花千骨回答,“虽然我只和墨大哥相处了三天,除了一个名字以外,对他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相貌都已记不太清了。但是,他是我这辈子遇见的除了我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清瑶:“喔……”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点烦,想拔剑。 “所以无论有多难,我都一定要找到他。”花千骨握拳。 清瑶: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好久远的冲动啊!她暗暗摸了下倾城的剑柄。 “不过现在既然在长留找不到,或许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还没到吧!”花千骨说,“墨大哥临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生活,我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清瑶仙子,我们什么时候回蜀山啊?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仙法了呢!”说着,花千骨眼睛亮亮的盯住了清瑶。 清瑶:“……不急。”蜀山现在一团混乱、乌烟瘴气,回去了她也没法专心向学。 “对了,”花千骨想起来了,“清瑶仙子,你之前来长留的时候说了,你也有事情要办的,现在办好了吗?” 沉迷玩耍、混吃混喝的清瑶:…… “没有。” 清瑶说不出有来。毕竟,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可以看到,自当日长留大会结束以来,她这些日子,除了每天早晚半个时辰雷打不动的庭间锻炼以外,其余时间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被长留一众长老塞吃塞喝。 花千骨:“那你要办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呀,可以告诉我吗?我可以帮你吗?”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清瑶懒洋洋的道,“你虽帮不了我,但若能与我一起,也自有你的好处。” ———————————————————————————— 长留,三生池 阳光下,红黄蓝三色交织的池水,闪耀着斑斓的色彩、绚丽多姿。 花千骨:“这是什么地方啊?” “三生池,钟天地造化,自然生就的一种秘境。”清瑶道,“水里蕴藏着大道奥妙,可验贪嗔痴三毒,是六界中顶好的洗剑之物。” 若是心有杂念的人入内,立时就会痛彻心扉。 “那你就这样直接带我过来,可以吗?”花千骨有点惴惴。 “没事。”清瑶很镇定,“我从前年幼之时,每次来长留都是要在三生池里好好泡一泡的。衍临师伯不在意这些,唔……摩严师兄和白师兄也都不是爱计较的人。” 关键是,三生池,又不是万灵池……有什么可计较的? 说话间,清瑶已经非常痛快的踢了鞋子、脱了外袍,穿着一件白色中衣就纵身跳进了三生池里。 这池子并不很深,人立其中,水位将将处于腰部上下。清瑶跳进里面,嫌水太少,干脆双手环膝坐了下去,只余一个脑袋露出水面。 “舒服~”清瑶眯了眯眼,被池水泡的神清气爽,不由便很是懊丧,自己早两天时怎么就净顾着接受大家投喂、满足口腹之欲,没想着来三生池里享受享受呢? ——此女自幼剑心空明,故而,长留这令旁人惧之不及的三生池水,于她而言,确实是个很享受的事情没错。 ~~~~~~~~~~~~~~~~~ 绝情殿,高峰之顶。 日常观察长留诸事的白子画:…… 他在师父临终之前特意赠送给他的断念剑里找到檀梵所言的,那张由他师父亲自拟好的婚书了。 ……两姓联姻,一堂定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日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首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男:白子画。 ……女:孟* *。 红纸黑字,铁证如山。 婚书上的名字,是他亲自签下的,绝对没错。 白子画还不至于连自己的签名都认不出来。 而孟……他如今已经知道,清瑶是蜀国永福长公主之女,因倍受太上皇宠爱,故自幼受封皇姓,享郡公主位。本名,便是孟瑶。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白子画有点恍惚……他……过去是不是也曾珍而重之的握住过清瑶的手,许诺携手相伴,生死不离。 云雾缭绕间,一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掌在虚空抹过,倏忽之间,横霜冰晶似的剑体便出现在白子画眼前。 罢了…… 清冽剑光滑破烟云,不过片刻,那道高峰之上孤身独立的挺拔身影就移到了芳草茵茵的三生池畔。 适时,花千骨还在纠结,这别人家的秘境,清瑶一声招呼不打,就跳进去泡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好。结果纠结着、纠结着,一扭头就看见了别人家的掌门,吓得当场跌地上了。 “尊、尊、尊、尊上。”花千骨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个、那个……” “扑哧。”发觉有人靠近、睁眼看看情况的清瑶见了花千骨这般情状,顿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师兄,早与你说了,别老这么神出鬼没的,瞧你把这孩子吓得。哈哈~” 白子画:“人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何况□□、仙门重地。” “听见了?小千骨。”清瑶在水里扑腾扑腾,扑腾到了绝情池(三生池,贪嗔痴三池之一)岸,“以后胆子要大一点。” “啊——”花千骨郁闷,这是我胆子大不大的问题么,“清瑶仙子,你要不,先出来?” “不想出去。”清瑶毫不犹豫的回复,她还没泡够呢! “子画哥哥,瑶儿不出去,瑶儿不出去。你不会赶瑶儿对吧!” 白子画:“你心魔玄种刚除,这样浸在三生池里,当真无事吗?” 你分明曾与我情定终生,这样泡在绝情池水中,怎么竟能毫无异状? “没事呀!”清瑶站起来,在水里原地转了个圈圈,以示自己的完好无损,一点儿伤都没有! 白子画……赤红色的水珠溅落在手上、有点刺痛、不算严重,却清晰可察。 第 7 章 三生池一见后,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清瑶都再没有遇到过白子画。 这很正常,白子画自幼性喜安静、惯来深居简出。继任掌门之后,更是成天呆在绝情殿里,很少下来。事实上,要是清瑶频繁遇到了白子画,她才要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还好,没事。蜀山那边虽然清虚还伤着,短时间内出不了关,但消息已经传了过来。清虚有意历练自己的首徒,一二年内不打算出关。在听说了花千骨的事情之后,直接告知清瑶,花千骨确实是他早早定下,要收的徒弟。请清瑶代为教导。 于是,清瑶不得不每天抽了一点时间出来,代她闭关中的掌门师兄教徒弟。 然后……栖梧院内便发生了如下场景: 最初, 好奇的花千骨:“清瑶仙子,气感是什么?” 漫不经心、略带散漫的清瑶:“灵气入体,流经经脉的感觉。” 后来, 郁闷的花千骨:“为什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懒洋洋的清瑶:“因为你还没引灵入体。” 再后来, 积极求解的花千骨:“清瑶仙子,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引灵入体啊?” 难得正经的清瑶:“静心感应灵气,把他们捕捉到身体里。” 最后, 渐渐心急的花千骨:“清瑶仙子,灵气是什么样子的呀?我怎么什么都没感应到?” 清瑶:“灵气……有点像光,你感应不到吗?专心、默念功法。”说着,她低头认真研究、逐字推敲了一遍自己手上这本蜀山初级入门功法。没错啊,和她当年筑基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怜兮兮的花千骨:“对啊,就是没感觉呀!” 啊啊啊—— 教人好烦啊! 可以看出花千骨的认真勤奋劲儿的清瑶:“稍等,我去去就回。” ———————————————————————————— 绝情殿 “子画哥哥,你知道一个人如果分明已经很努力的,却始终还是迟迟不能引灵入体,是什么原因吗?”清瑶趴在桌上,一脸期盼的问白子画道。 正在练字的白子画……他手腕稍顿,饱蘸墨汁的笔尖上,一点墨迹很快滴落、晕染到了纸上。 “如果你指的人是花千骨的话,大概是由于资质的原因。”花千骨根骨差到一定境界了,引灵慢很正常。 “啊?资质?”清瑶有点茫然,可见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个最简单的原因。为何?因为她本人是个天才,周围的人也都是天才,“资质应该怎么改善?” 怎么办?先天资质太差了后天可以改改吗? 白子画:“仙脉无形,资质天定,非人力可改,以我之见,你该督促花千骨自己倍加努力,以勤补拙。” 资质如此差,如果花千骨是长留弟子他一定建议她弃了仙途,换法谋生,但,既然人家是蜀山掌门门下,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喔,那白师兄我不打扰你了,再见!”清瑶蔫搭搭的低头、转身,看来白子画也没办法,失望。 “慢着。” 不知为何,看着清瑶失望离去的背影,白子画心中便骤然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恐慌感。这恐慌瞬间弥漫上涌,直至占据了他所有思绪,留人之语,脱口而出。 “嗯,白师兄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清瑶疑惑的停步回头,凤眸清亮,点尘不染。 白子画:“花千骨自幼长于凡间,修仙基础一概也无,你上来就让她引灵入体,她难免无所适从。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先教她些基础的学识。” “引灵入体还不够基础吗?”清瑶眨了眨眼,“我当年拿到练气诀后,可是三日就入观微啦!” ——修仙凡阶九境:初识,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归,造化,飞升。 “那是因为你底子太好,没入道前,剑道修为就很高了。花千骨与你,不一样。”白子画淡声说,他的记忆被封印了,但人还在,清瑶确实不是无名之辈,有关她的事情并不难查。 “额……子画哥哥,你说我应该教小千骨些什么基础呀?”清瑶挠头。 白子画:“长留最近在招新,过个几天各位长老就会轮流开课授业,你若有心,可以让花千骨抽空去那些课堂上旁听一二。” 她的称呼,变得可真够快的。 “真的吗?”清瑶很惊喜,白玉精琢的小脸上顿时云开日出般亮了起来,冷艳清贵的眉目光华灼灼。 “嗯。”白子画低头抿了抿唇,不敢再去看那张分明印象寥寥,却可以轻易操控他情绪的美丽脸庞。 几节基础课而已,各个仙门都差不多,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子画哥哥最好了!”清瑶没看出他的有意回避,寻思着白子画既然帮了她的忙,那她总得投桃报李报答一点的。于是便殷殷勤勤的走到了白子画书案一侧,挽袖给他研起墨来。 至于她磨墨的水平有多差,会不会太糟蹋白子画这方好砚,咳,她就意思一下,心意到了就好了嘛! 【“红袖添香夜读书,凡间士子们津津乐道的桥段,可惜我不会添香,云郎会不会很失望。” “尽说傻话……你有心陪我,我心中自是欢喜不尽,又怎么会失望……瑶儿,帮我磨墨好不好?” “可惜,我也不会研墨呢。” “我教你。”温凉如玉的指尖触上了手背,带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清瑶有些恍神,她从小痴迷剑道,不通其他,一笔大字活像狗爬,自然也就不怎么会磨墨。只是,这一次,一站在白子画身边,轻嗅着他身上清冽纯粹的雪后青松般的冷香气息,清瑶竟顿时感觉自己有如神助,握住墨条就知道下一步该干嘛了。 等她从那种奇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便发现案上砚台已满,其中墨汁浓稠合度、看着竟是成色很好的样子! 额……她果然是个天才! ———————————————————————————— 白子画既然已经开了口,允准花千骨旁听长留外门课程,其他人听了,倒也大多没有什么意见。——清瑶幼时,就经常去各大门派蹭基础剑术课。 又不是什么秘法真诀,没什么不能外传的。 ……………… 栖梧阁 清瑶侧卧于高大梧桐上,手中剑气四散、时而演化成水火之相、时而又变作花叶模样。 今天是长留招新最后一天,花千骨已经满怀高兴去与她将来的同学们认识了。少了她那个拖油瓶,清瑶一个自顾自玩的很是轻松、而又愉悦。 至于今天的招新上,除了被掌门特许旁听的蜀山弟子花千骨外,还会有一个被世尊破例招收的大蜀皇子孟玄朗,以及蓬莱掌门霓千丈(蓬莱小仙女珊珊)的掌上明珠霓漫天的事情。 ……一群小辈而已,同在长留还怕没机会见吗?不必急于一时。 ~~~~~~~~~~~~~~~~~ 午后的暖阳下,梧桐木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飘忽不定、似有若无,说没什么味道吧,分明有香,存心捕捉又闻不清楚。 清瑶渐渐玩的有些困倦了。手中变化多端的剑气却仍被控制的很好,不露半点锋芒。 【“……瑶儿……控制好自己,不要让强大的力量,成为一种灾难……我是为了天下苍生,但我也是为了你……” “瑶儿,你看,这湖水,澄明如镜,柔波似缎,映着满山春色、鸟语花香,它不美吗?我很喜欢这景致,你呢?” “瑶儿,收收你身上的杀意,蓝焰兰是一种很娇贵的植物,我好不容易才在火山口里采回来的,你不要吓它。”】 半梦半醒间,总有泉吟一般清澈悠远的嗓音在清瑶耳边絮语,宛如鼻息间嗅到的梧桐清香一般,淡不可闻、捕之不及。 ……………… 清瑶闭关封剑十三年,虽然成功突破了剑道极境,得以一窥十重天上的绝顶风光,但到底自身根基还是略有不足,识海被突破那刻过强的剑意撕裂了。 这让她最近的精神总不大好。 不过,无所谓……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比起她突破得到的东西,灵台识海这点小伤、留下的这点后遗症,完全不值一提。 第 8 章 渐渐的,金乌西沉,晚霞漫天。 寂静安宁的栖梧院内,响起了一声“吱呀——”。门开了,刚刚放学的花千骨推门走了进来。巴掌大的青涩脸庞上,笑容灿烂。 清瑶:“看来你今天过的很开心。”说着,墨袍螺髻的玉颜少女便自高大茂盛的梧桐树上一跃而下,身姿潇洒。 “嗯嗯,我今天交到了好多新朋友。”花千骨兴冲冲的回答,“有朗哥哥、轻水、漫天……还有好多好多新同学,他们人都可好了。” “对了,他们听说我是蜀山门下,陪您一起来长留暂居的,还和我打听了不少您的消息呢!” “喔,”清瑶闻言挑了挑眉,却也无意询问花千骨他们都谈论了自己什么,一群小辈罢了,左不过一些人尽皆知的陈年旧事。 “别光顾着玩。”她只是淡淡的告诫花千骨,“我打算在长留度过一个完整的四季,正好一年之后就是他们的新弟子分班大典,到时候会有一场论剑大会,虽然这是别人家门派的分班考试,和你关系不大,但我已经决定让你也一起参加了。如果到时候你表现太差,丢了蜀山的脸,重点是丢了本尊的脸,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额……”本尊都出来了,花千骨压力山大,她知道,清瑶指的八成是今天摩严说起过的仙剑大会,于是谨慎的询问,“您所指的表现是……” “本尊与同辈中人比试,从来没有输过。”清瑶看她那未战先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不过死冰块说得对,你不是本尊,所以第一本尊就不强求了。就你这资质,前三本尊也不妄想了,但,长留前五的实力你总得有吧!” 花千骨:“我尽量。”不过,“清瑶仙子,死冰块是谁?”不会是尊上吧!虽然他看上去确实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白子画啊。”清瑶理所当然的说,“摩严是棺材脸,白子画是死冰块,东华是木头人,檀梵是多眼怪,无垢是……” 听前辈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花千骨:棺材脸、死冰块,这外号取得蛮贴切呀! ———————————————————————————— 清瑶没有吹牛,她对花千骨说,自己与同辈相争,未尝一败,是真的。 所以,由己及人,她并不认为给花千骨布下一个“仙剑大会”前五的目标,会有什么难度。然而,清瑶的这种想法,仅仅只是过了一天,就变了。 长留,御剑坪 隐于暗处的清瑶呆呆的望着前方两个,提剑提的万分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剑砸到自己脚上的身影,简直万念俱灰。 长留立派千年,估计还是第一次出现御剑课上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学员吧……清瑶想……关键这两个学员,还都是特招入门的,一个她表侄(孟玄朗)、一个她师侄(花千骨)。 ~~~~~~~~~~~~~~~~~ 长留,绝情殿 在御剑坪上被孟玄朗和花千骨的课堂表现刷新了三观的清瑶一脸生无可恋的走上了绝情殿。 适时,白子画正坐在殿前高峰上、面对着苍茫云海,拨弄琴弦。 “师兄,我好难过啊!”清瑶上得峰顶,半点没被那足可绕梁三日的悦耳琴音所惑,干脆的伸指摁住了白子画拨弦的手。 白子画……他体质天生寒凉,温度较旁人偏低,此时猝不及防下被清瑶这么一握,暖融触感直入心间,顿时犹如春阳化雪般让人既是想要逃避,却又有着本能眷恋。 “出什么事了?”见清瑶神色崩溃,他勉强摁耐住了心绪,淡声询问。 “我错了。”清瑶负气般把脑袋抵到了白子画肩头,眼泪汪汪的道,“我不该拿被蜀山掌门自幼定下的关门小弟子,这一标准来衡量要求小千骨的。” 清瑶知道,花千骨资质不好,比长留、蜀山的弟子平均资质都有差。但,清瑶不知道,她…资质…原来差了有那么多! 白子画:……他目光微妙的看了一眼身上的人,不知道这时候是该把她拎起来,还是该安慰安慰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清扬师兄还笨的人,”清瑶郁闷极了,“我不知道原来以小千骨的那个资质,连拿海轩木剑都很困难。我昨天还和她说,要她一年后至少得位列仙剑大会前五的。” 现在……花千骨不拿倒数前五,清瑶就谢天谢地了。毕竟,长留弟子对资质的要求很高,能走正规途径入学的人,不夸口的说,各个都是天才。 “所以……你是想让我在一年后出面,阻止花千骨与长留弟子比试?”白子画平静的问。花千骨本来就不是长留弟子,这个事情很容易操作。 “当然不是。”清瑶奇怪的侧头看了白子画一眼,他为什么会这么想,“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修仙之人,可以不智,但不能不明。” 白子画:“那……你来找我,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们打一架吧!”清瑶反手抽出倾城剑,神采奕奕道。 打架……白子画默,“你……是来找我切磋的?” 清瑶:不然呢? “对啊!”她点了点头,诉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我给小千骨树立了一个不适合她的目标,这个目标可能导致小千骨很受打击。虽然修仙之人就是应该有胜不骄败不馁、名利浮华皆烟云的心境,而且目标定高一点有助于小千骨开阔心胸,但是我还是感觉有点对不起小千骨。所以,师兄,我们打一架吧!” 白子画:她这个所以,是怎么得出来的? “来嘛来嘛!”清瑶展臂环住了白子画的腰,在白子画颈窝处蹭了蹭脸,像团黏人的猫,又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 她是他们那一代里年纪最小的妹妹,生的伶俐漂亮,偏又十分调皮捣蛋,从小到大,走哪就让人给她操心到哪。以至于仙门各派,上到摩严霓千丈,下到无垢尹洪澜,各个都早早习惯了她的任性。 毕竟,上述人等都是各家门派里早早定下的接班人,哪怕小节有亏,大义却无损。年少热血之时,各个都不缺少责任意识,和清瑶在一起时,往往都会主动认命的承担起照顾小妹妹的重担。 白子画,作为一个以“责任”为剑心的奇葩,他无疑成不了那个例外。 照顾清瑶,是白子画从少年之时,就一直持续在做的事情。 当然,前文已经说过了,白子画其人,从小就是个冷冰冰的死冰块,所以,这家伙安慰人的方式,其实就是把清瑶拖起来和她打一架。 这种事情,要是放在蓬莱的珊珊小仙女身上,小仙女能用眼泪活活把他淹死。不过,放在清瑶身上,其实还是怪招她喜欢的。 于是,自从发现了白子画的这个行为模式,清瑶就经常会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白子画哭诉,然后高高兴兴的拉到免费陪练一名啦。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剑不能解决的。 没有什么烦恼,是一架不能忘却的。 “不来。”白子画冷静的道,他现在不想和清瑶打。 清瑶:“师兄,我好难过!”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白子画:“所以?” “所以,你应该哄哄我。”清瑶认真的说。 ——为什么你难过的时候,我就应该哄你?白子画想这样问她。 但这句话分明都已到了唇边,不知为何,白子画却始终说不出口。 栩栩如生的玉雕人偶、红纸黑字签过名字的婚书、墟鼎内成双成对的各色物品依次在白子画脑海中飞速掠过。 然后,通通定格在了,观天镜中,蜀山之巅,一剑诛尽数万妖魔的那个凛冽身影上。 渐渐的、脑海中的人影,与眼前柳眉凤目、丹唇皓齿、容姿端华、神态天真的少女重合一致。 不……绝情池水溅落手臂时留下的浅淡红痕犹未消退,或许,说不出那句话的原因,白子画心里是知道的。 只是……魔门蠢蠢欲动,六界大乱在即,身为背有戒律、不能婚娶的长留掌门,此时爆出婚约一事,无疑是一个上好的可以给人攻讦的借口。 他不能,不能为了自己一己私情而令师门蒙羞、六界不稳。 “好。”不知不觉中,横霜在白子画尚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离体。 达成所愿的清瑶喜笑颜开,俯身、嘟唇在白子画颊边落下了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师兄最好啦!瑶儿最喜欢师兄啦!” 双耳爆红的白子画:……她、她…… 第 9 章 绝情殿外,双刃相击。 横霜体若琉璃冰晶,倾城身似流水澄光,剑芒交错间,梦幻的场面使人如坠云雾蜃景。然,美丽的外表下,却是足矣令苍穹震动的强大力量。 ~~~~~~~~~~~~~~~~~ 课后八卦 “……为什么你们都管清瑶仙子叫清瑶剑仙呢?我看尊上也是用剑的,不过就没有人这么叫过他。” “因为尊上虽然用剑但并不是只用剑,而清瑶剑仙却极于剑道。” “哇,那清瑶仙子和尊上谁厉害?” “如果你问得是绝对实力,那当然是我们尊上厉害,他可是六界公认的第一高手。不过如果只是单纯比剑的话,天下没人是清瑶剑仙对手。” “他们比过吗?” “清瑶仙子和尊上比过吗?” “呃……清瑶剑仙和与尊上齐名的其他几位上仙比过。” “结果呢?” “结果当然是清瑶剑仙赢了,不然她能有这么个独特的外号吗?值得一提的是,她持三尺青锋败檀梵上仙时,是越级挑战。 当时檀梵上仙已登上仙之境,而清瑶剑仙的修为还是次仙境。本来大家都以为檀梵上仙赢定了,结果清瑶剑仙却在战斗过程中生生跨过了凭借着纯粹的剑道直破九重天。” “哇……” ~~~~~~~~~~~~~~~~~ 绝情殿 绝情殿上,两道堪称当世极致的剑意互相比拼,顿时一片风起云涌,风云交际处,横霜与倾城时有碰撞、转瞬即离。 刺,挑,云,斩,劈,点,崩,挂,撩,抹,扫,架,截,花,清瑶与白子画所用的剑招都称不上多么奥妙晦涩,腾挪转跃间只有令人目不暇接的迅捷。撇去了其他一切浮华,唯余单纯的速度与力量。 ~~~~~~~~~~~~~~~~~ 课后八卦 “以次仙境逆伐上仙,临阵突破,战而胜之。清瑶仙子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对啊,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九州。她就是这么厉害。” “七绝谱之剑谱听说过吗?长留秘传,唯嫡系不授。咱尊上练得就是那个。传说那里面收容了普天之下所有精妙的剑法。不过,在清瑶剑仙面前,就算是剑谱,也难以称绝了。” “为何?” “清瑶剑仙剑骨天成,自幼学啥啥不行,唯独在剑法上,颖悟绝伦,有过目不忘之能。任何剑招,只要在她面前用过一次,就会被她直接破解。” “七绝谱之剑谱,是不是真的包罗万象,谁也不知道。毕竟尊上以及长留历代先人,也很少会放着自家本事不用,而去用别人家的招式。不过……清瑶剑仙年少轻狂的时候,是真的干过一剑仿出各派真传、破解再优化的事情的。” “长留、蜀山、蓬莱、天山、太白……想当年清瑶剑仙十八岁时试剑天下,各门各派,哪个没被她挑过啊!” ~~~~~~~~~~~~~~~~~ 绝情殿 实力越是高强,旗鼓相当的对手便越是难寻,清瑶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战斗了,而白子画亦然。 最初他担心会伤了清瑶,还记得收力几分。后来战的久了,便也就忘了那些顾虑——清瑶剑势太急,逼得他无法分神,不得不全力以赴。 ……………… 这一战,从日上中天,一直打到了夕阳西下。似血红霞中,胜负,即将分出。 “锵——” “唔——” 猎猎劲风呼啸耳畔,白子画手中横霜一错,到底还是慢了半拍。他知道,今天若仅用剑术,他这便要输了。 【“瑶儿,冷静一点,你醒醒,你看看我……瑶儿……把剑放下……我不让……瑶儿……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让倾城今日染血,不如就用我的……”】 电光火石间,倾城剑锋已经触到了白子画修长的颈项,却在即将划破他肌肤的上一瞬,脱手飞出,插.进了旁边地上。 清瑶一怔。 一场切磋,她当然不会想要借机取了白子画性命,但她自幼视剑如命,也从来没想过抛下自己手中的剑。 所以,刚刚……不是她弃剑。 【“不,不要……不要靠近……不要过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走那一步……你不要命了……如果我没及时收手怎么办……如果我手中不是倾城是悯生怎么办?” “如果你真的出事,你要我怎么办……”】 有冰蓝流光织成的符文锁链在清瑶身上缠绕、收紧,但清瑶却丝毫无心理会。只柳眉紧蹙,愣愣的想着方才脑海中游鱼般掠过的记忆。 ——那是一间种满了鲜花的庭院,她站在丛丛花木间,手中倾城剑意毕露,封剑的符箓瞬息之间闪现出了十七层,然后又迅速被剑意撕裂,未能完成封锁。 清瑶知道,它在渴望战斗、与鲜血。 其实,她也想。 不过,她不能。 因为,一个素白衣袍,清逸如仙的男子挡在了她剑锋之前。 好烦,绕不过去,他不许她出去,不许她伤人,不许她动剑。 那就,依他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就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倾城乖,不要闹! “别过来!” 别过来,不要走过来,剑锋刺破血肉的声音洪钟大吕般响彻心田……别过来,不要走过来,腥涩的铁锈味出现在了鼻端、齿间……别过来,不要走过来,雪色的衣袍上一朵红梅渐渐晕开…… 清瑶再也支撑不住,握不住剑、站不稳身。 “清瑶,怎么了?”白子画收回横霜,拔出倾城,走到了清瑶身边,抬手撤去了她身上的禁锢,见她将要跌倒,忙伸臂接住了她。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白子画看着眼前如纸苍白的清瑶,常年不辨喜怒的容颜上,眉头紧锁。他刚刚明明没有伤到她才对。 清瑶……她低声轻喃道:“……我怕……” “……怕什么?”白子画困惑的问,观她刚刚出招,分明条理清晰,沉着冷静。最后赢得也很漂亮,她有什么好怕的? 清瑶:“……不知道……”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种心悸感,令人后怕不已。 白子画于是没有再问。 清瑶安安静静的在白子画怀里窝了一会儿,待那股莫名出现的惧意渐渐褪去了,方伸手接过了倾城,又反手将之送回了腰间剑鞘里。 “你刚刚最后是不是作弊了。”清瑶略略恢复了些精神,终于想起来了刚刚在倾城脱手的那一刻,同时缠上了她身体、禁锢了她真气的符文锁链。 白子画:“你没说只能用剑法应敌。”所以,当他发现只凭剑术,他必输无疑、并一个不慎就要命丧她剑下的时候,用上别的手段终止战斗,又怎么能被称之为作弊。 “可是你从前都不会用那些手段对付我的。”清瑶控诉,“你现在都和无垢学坏了!” 白子画:“所以?” “我想吃你做的甜糕。”清瑶扯着白子画撒娇,“子画哥哥给瑶儿做好不好。” 七绝谱,除剑谱外还包括有一章食谱。所以,白子画是会厨艺的,而且厨艺相当不错。 清瑶觉得,自己现在很需要一块,不,很多块甜甜的糕糕,来慰籍她受伤的心。 白子画:“……绝情殿没有食材。” 毕竟,他修为精深,已经辟谷很多年了,没有进食的需要,而且,他也不重口腹之欲,很多年都没下过厨了。 “子画哥哥,你要什么,我去厨房拿啊!”清瑶眼睛一亮,熠熠生辉。没人能对这样一双眼睛,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第 10 章 绝情殿,厨房 最终白子画当然没有让清瑶自己下山去厨房拿食材。一道传讯符发出去,长留自有弟子会将这些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瑶儿,柴火不能这样一起全部丢进去,慢一点。先引火,然后慢慢加。” “这样吗?” “对,瑶儿真棒。” “好麻烦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火咒还是有点用的。” “五行符咒博大精深,多了解一些,自是好的。要学吗?我教你?”】 清瑶:……又来了,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糕点现做很慢,现在时辰又恰值晚食,我先做点饭菜出来给你?”干净整洁、宛然如新的灶台边,白子画扫过面前一堆已经清洗完毕的食材道。 清瑶:“好啊!我要吃糖醋小排。” 有人自己都不嫌劳累麻烦了,她自然更不可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只是……白子画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温和的近乎温柔。过去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清瑶双臂交搭,环于胸前,斜斜的依靠在炉灶上,聚精会神的打量着身边高华雅致、玉树临风的白子画。 灶台边本是这世上人间烟火之味最浓之处,可白子画哪怕位于此地、正颠锅挥铲,添油加盐,举止间却依旧不沾半点纤尘,竟还仍就一派霁月光风般、朗朗宜人。 “子画哥哥,”清瑶笑吟吟的放下手臂,背在身后,又往白子画的方向踱了几步,“子画哥哥。” 白子画:“有事直言便可。”短短几次碰面,已经足矣令他领悟到,清瑶这么叫他,绝对是没好事。 “子画哥哥,小千骨这两天在长留外门过的很开心呢!”清瑶说,“她回来的时候说,自己在长留结交了许多的朋友。” 白子画:“那是好事。”她就是想说这些?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清瑶附和了白子画一句,又继续道,“就是栖梧阁离教室有点远、和弟子宿舍那边方向也不顺路。” 白子画:客房和弟子宿舍区,本来就不在一个方向。他隐隐意识到了清瑶的目的,果然…… “子画哥哥,依我之见,小千骨既然这一年都要在长留外门上学了,不如……便索性搬去长留弟子房吧!也方便一点。”清瑶说着,伸手从背后抱住了白子画的腰,脸便贴在他背上。 白子画身躯一僵,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立刻推开清瑶。但,身体的本能与心中的情感却又在与他说,那是清瑶啊……清瑶…… 清瑶:“不过那样,栖梧阁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好冷清、好孤单啊……说来,你这绝情殿里也没别人……子画哥哥,你寂不寂寞?不若,瑶儿搬来绝情殿里陪你怎么样?”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女子温热的吐息就喷洒在耳畔,再一想那清脆嗓音中的内容,白子画心神立即一乱,毫不犹豫的开口拒绝了清瑶。 清瑶:“若是问心无愧,又何惧人言?”啧,心跳乱了,果然有鬼。 她勾着唇,清亮的凤眸里少了几分天真,多了些许玩味。既像是个恶劣的孩子,又像是个惑人的妖精。 “清瑶。”白子画拂袖,挣开了清瑶的怀抱,目带严厉的看了她眼,“别闹。” 【“瑶儿,别闹。”】 清瑶:“好嘛,和你开玩笑的。”她淡了眉目,轻笑着说,“绝情殿这么单调,我才不感兴趣。” 我怎么会对你这样一个规矩正经的人感兴趣? ———————————————————————————— 清瑶不傻,有些事情,不去深思,没有想到便罢了,既然都已经摆在面前了,逃避,那可不是她的风格。 ——倾城剑都能脱手飞出了,教她怎么还能轻看过去? “一别多年,子画哥哥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啊!”菜摆上桌,清瑶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随即便有了一种深深的、她的胃被征服了的感觉。 破碎的记忆再次闪现在脑海,清瑶挑了挑眉,循着心底的感觉,直接夹了块排骨,塞到了白子画唇里。 与清瑶不点自朱的菱唇相比,白子画的唇色很浅,却又不是病态的青紫,而是一种偏透明的粉色。此刻被糖醋排骨上深褐色的酱汁一沾,莫名显出了几许诱人采撷的风情。 不行,还不是时候。清瑶对自己说,这时候俯身吻上去,等不到明天就得被打包送回蜀山,那可就太丢脸了。 “咳,我自己来。”白子画没料到清瑶会突然喂他东西,怔了一下,但最后到底还是稳住了,张嘴接过了那块肥瘦相间、肌理匀称的小排骨。连肉带骨全嚼碎了吞下去。 没发作……清瑶窃笑,“自己一个人吃饭好无聊,子画哥哥也一起嘛!”说着,便又想喂他。 白子画这次有了准备,便及时反应了过来,不打算让她得逞。伸筷阻住了清瑶的动作。清瑶扬眉,本能的以筷作剑与白子画对拆了几招。 有架打,有饭吃,清瑶觉得,她这日子啊,过得实在是挺美滋滋。最后唯一让她感觉有点美中不足的就是,紫薰来了。 紫薰:前魔教七杀派弟子,现正道“五上仙”之一,以炼香调药之能,闻名天下。时任长留基础导师。 襄(檀)王(梵)有意,神女无心里的神女;落花有情,(白)流(子)水(画)无意里的落花。 “子画。”作为“五上仙”之一,白子画的多年好友,绝情殿上的结界对紫薰并不设防。她来了在外面没看见白子画,便直接循着灯光,找来了厨房外,就近被清瑶选做了餐厅的这件侧殿。 与清瑶刚拆上两招的白子画:……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侧头问紫薰道,“你怎么来了?” 紫薰扫了一眼厨上色香俱全、犹冒热气的饭菜,与饭菜旁边持筷的清瑶,凄然一笑,“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清瑶的厨艺仅限于把东西煮熟,这桌菜无疑是白子画做的。呵,好一副团圆共乐之景啊!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看着眼前眉目秀丽,温婉含情的紫薰上仙,清瑶下意识的运起了自己唯一会的一门符法——封剑符,把倾城给暂时封印了起来。一十八道金色灵禁迅速生成,原先澄明流水般的宝剑颜色渐沉、光华内敛、锋芒尽收。 【“这世上并非任何事情都能用剑解决,有时候打赢了不算什么,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本事。” “本尊原先是不怎么能看上那些说法的,但如今……我突然决定想要尝试一下。” “走吧,不是说要带我换种生活?我答应了。”】 “饭菜刚刚做好,还没怎么开动,要一起吃些吗?”清瑶笑吟吟的招呼紫薰。 紫薰……她闻言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白子画,却只从他面上看出了漠然冰冷,心中滴血,半讥半嘲道,“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分明早就已经辟谷,还吃什么? 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清瑶,“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本来也没想把好吃的分给她,不要正好。 “听说你破关了,看你这样子,想来心魔玄种之危已解。”紫薰说,“不知,你打算何时与子画完婚?” 白子画:……紫薰怎么和檀梵一样,不,紫薰怎么会这样问?她放下了? 若是紫薰真能放下他,也是件好事,白子画想,但很快,他就晓得,自己太天真了。 因为,清瑶的反应,是这样的:……成婚!??? “我还小呢,婚事不急。”清瑶说。即便她此刻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自己从前和白子画可能有一段情,但,谈情说爱和成婚是两回事。 紫薰:呵,我就知道。 “不小了,蓬莱那个和你玩的好的罗裳(珊珊大名)长老,女儿都十八了。”紫薰皮笑肉不笑的表示,“若是你与子画当真两情相悦,这婚事,还是早些办了的好,别再拖两年,到时候还落到了小辈后面了。” 清瑶:小仙女误我! 虽然现在并无成婚之念,但看见清瑶这一脸避之不及、懊丧万分的神情总感觉心里有一股莫名伤怀的白子画:…… “紫薰,长留门规:掌门不得婚娶,你是知道的。”白子画勉强镇定心神,面无表情的道。 长留掌门不得婚娶?难怪从没见衍临师伯有过伴!得知这点,从来不记各种规条的清瑶不明显的松了口气。 “长留门规是掌门不得婚娶吗?我怎么记得,应该是掌门需一心为公,不得有儿女私情啊?”紫薰冷笑。 但心意若动,又岂是一条死硬的门规所能束缚? “紫薰。”白子画皱眉。 清瑶:“多谢紫薰上仙提醒,我会督促子画哥哥早日教好继承人的。” “等他培养好继承人,卸任掌门,你就肯嫁他了?”紫薰追问。 清瑶……她的剑心是“自由”,是唯我!所以,她厌恶世上一切拘束。 爱情,不是只要两情相悦就够了吗?为什么还非得办婚礼呢? 【“清瑶,你不爱他,在你心里,没什么比得过你的剑,你的道。这天下没人比我更爱他。” “既然你此生已许剑道,又为什么非得要来招惹子画?清瑶,你放过他好不好?” “你在炼情,我知道了,你只是在炼情!那子画呢?等你修行功成,你打算怎么处理子画?”】 “我爱他,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清瑶说,“紫薰仙子若是心有疑虑,大可以看着我们地久天长。” “很好,我希望你的回答永远也不要变。”紫薰道。 第 11 章 “我爱他,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清瑶。 听见了这句话,紫薰很快就离开了绝情殿。期间没再多看白子画一眼。仿佛她这次特意过来一趟,就只是单纯想要清瑶一个承诺。 而清瑶……紫薰走后,她也没有再在绝情殿里多留。她一向快乐至上,只看朝夕,不问未来。永远,是个太昂贵的承诺,她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将那句表白说出了口。 这使她羞于再见白子画。 白子画:他没有拦她们,今天的见闻信息量太大,他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并第一次有了,解开自己记忆封印的念头。 ———————————————————————————— 栖梧阁 花千骨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欢欢喜喜的与小伙伴们告别,回到了居所。不料一推开门,就有冰冷剑意直冲心魂,让她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 “你回来了。”正在练剑的清瑶发现有人闯入了她的剑意领域,意犹未尽的收剑归鞘。 “嗯嗯。”锋芒在背、随时会死的冰冷锐气消失,花千骨动了动手脚,“我回来了!” 【“瑶儿,我回来了。”】 清瑶:……她又想拔剑了! “清瑶仙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花千骨敏锐的察觉到了清瑶的情绪不对,关切的询问。 按理说,她该唤清瑶小师姑的,但清瑶没提,她便也一直这样叫了下去。 “没事。”清瑶道,只是她受伤的识海在自愈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花千骨:看着不像啊!但她自知实力低微,清瑶既然说了无事,她便也只能信了。 “小千骨,我们改明就回蜀山怎么样?”清瑶顿了顿,有点想战略转移,“或者,我带你去蓬莱玩儿啊!韶白也行。” “为什么?”花千骨很惊讶,清瑶前两天才刚刚和她说过,一年之内不会离开长留,还说要让她也参加长留的仙剑大会,怎的现在又突然改主意了? 清瑶:“你只说愿不愿意吧!” “你不说清楚,我……我不愿意。”花千骨道,“我才刚刚认识了那么多好朋友,不想和他们分开。” 清瑶柳眉微蹙,“等你学会了御剑,从蜀山到长留来回不过两三天,想念朋友了,自来便是。而且,回到蜀山、或是去往蓬莱,你也有机会交到新朋友的。” 花千骨:“可我现在还没学会御剑呢!” “御剑那么简单,一天不就熟了吗?”清瑶满不在乎的表示,“我可以等你学会了再走。” 花千骨:……所以我们没事到底为什么要离开长留啊? ———————————————————————————— 次日 “轻水,漫天,东方,朗哥哥……”花千骨一脸沮丧的依次和自己认识的所有朋友们告了别,“我很快就要离开长留了,我会想念你们的。” “啊?走?你为什么要走啊?” “千骨,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舍不得你。” “骨头,出什么事了?” 花千骨:“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清瑶仙子说要带我离开,等我一学会御剑术就走。” “那你就慢点学嘛!”轻水闻言当即表示。 “没用,瑶姨既然说了要带千骨离开,那么最多三天就会走了,”说话的是霓漫天,“千骨会不会御剑实际上影响不了瑶姨的去留。” 孟玄朗:“啊……那怎么办,千骨,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劝一劝小姑姑吧!” “劝?清瑶剑仙见过你吗?你凭什么劝她?”东方彧卿毫不留情的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清瑶剑仙会好端端的改主意,要离开长留。” “嗯。”花千骨点了点头,然后更沮丧的说,“我问了,她没告诉我啊!” “那我们就猜猜。”轻水说,“清瑶剑仙最近都和哪些人接触过啊?” 花千骨:“我不知道。”她天天一起床就来外门上课的人,哪里会知道清瑶的动向? “我知道,昨天有人看见瑶姨进了绝情殿。”霓漫天灵光一闪,“尊上!” 孟玄朗:“啊?尊上让小姑姑离开长留的?”那还怎么留,主人家都赶客了。 “不会。”东方彧卿摸了摸下巴,“尊上要是不想让清瑶剑仙留下,之前就不会答应让骨头入学了。他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那是为什么啊?”轻水不解。 “大概是尊上惹瑶姨不开心了吧!”霓漫天眨了眨眼睛,她是霓千丈和珊珊的女儿,对于白子画和清瑶的那段往事略有所知。 “尊上和小姑姑……”孟玄朗一怔,随即恍然,“他们……” “嘘!”东方彧卿听孟玄朗声音太大,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他们的事情是能公然议论的吗?来来来,我们合计合计。”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哪怕再是强大的高手,只要动了心,便会不再坚不可摧。 ……………………… 清瑶:“剑,本来就应无坚不摧。本尊击败摧毁过很多人,也早就做好了被别人击败、摧毁的准备。故而,本尊从来不会因为怕输,就避战。” 栖梧阁 课程结束的花千骨带着轻水、霓漫天、孟玄朗、东方彧卿,一行共五人,结伴回到了这间清幽古雅的院落。 其时,清瑶正在梧桐树下品茗,见门后一轱辘出来的“大队人马”,眉目清扬。如玉容颜,不自觉的便露出了些许凌厉、美而冷艳。 花千骨:“清瑶仙子,我回来了!”花千骨见状脚步一顿,止步门槛,笑着冲清瑶挥了挥手,算作招呼。 她身后,众人齐齐对清瑶见礼,称呼不一。 孟玄朗:“侄儿拜见姑母。姑母万福。” 霓漫天:“漫天见过瑶姨。” 轻水:“弟子见过清瑶长老。” 东方彧卿:“清瑶剑仙,小生拜会。” 清瑶:“免礼。”她放下茶杯,单手支颐,好奇道,“你们……来玩儿的?”这还是花千骨第一次带朋友回来见她。 “对。”——by,轻水、花千骨、孟玄朗。 东方彧卿、霓漫天:“不是。” 孟玄朗:“对,不是。” “不是来玩儿的,那……莫非是来专门找本尊的?”清瑶轻笑了声,饶有兴趣的问,“说吧,何事?” “回禀仙子,小生等,今日听闻仙子欲带骨头回返蜀山,是特意来给骨头送行的。”这次东方彧卿没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果断上前一步,接过了话头。 “喔,那不必了。”清瑶懒懒的回,“本宫改主意了,没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千骨近期不会离开长留。” 花千骨:……“真的?”她很惊喜。 “太好了,千骨你不用走了。”旁边,轻水也很惊喜,为此激动的握住了花千骨的手。 额……前辈的心,海底针啊!孟玄朗高兴之余,略微无语。 霓漫天则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某个想法,嫣然一笑道,“看来瑶姨是又赢了尊上一局啊!” “日常切磋,小胜一招而已,称不上输赢。他未出全力,我亦有留手。”清瑶随口应到,随即觉得不对,她认出了霓漫天那张与珊珊像了七成的如花容颜。绝情殿上的事情,她一个小辈为何会知道的这么快,长留已经漏的这么厉害了么? 于是便直接问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霓漫天:“我猜到的啊!”若不是尊上先低了头,清瑶怎么可能突然改变主意,又不走了。 “你猜的?”清瑶有些困惑,她威名已经有那么大了吗?不对,现在连个孩子都能肯定,她去绝情殿肯定是为打架了吗? “是啊,”霓漫天不着痕迹的恭维道,“尊上待瑶姨的心意,谁又不晓得呢!” 清瑶:“……白子画待我……珊珊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原想问白子画待她除了长幼之份还能有什么心意,话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了紫薰的“逼婚”与她不假思索回的那句“我爱他”,于是及时止住了嘴。 转而好奇起了,在珊珊眼中,她与白子画究竟是怎样的情状。 “尊上待您,那自然是再没什么不好的。”霓漫天毫不犹豫的回答,“仅当年瑶姨血脉觉醒、独行九州之时,全六界的人都当瑶姨是要叛入七杀了,唯独尊上一人明察秋毫,始终相信瑶姨的清白、对瑶姨多有回护这点,便足以教人对瑶姨艳羡不已了。” 【“瑶儿,你既然并未偏离正道,又何苦非要这样自污清名?和我回去,我会保护你。”】 清瑶:……血脉觉醒…… 清瑶记得,她虚岁十八岁时为磨练剑道,试剑天下,仗三尺青锋,连挑了太白、天山、韶白……等仙门诸派,蓄无敌之势。最终在十八岁生辰当天,蓬莱之外,因突破仙境,气机泄露之故,被人发现了身世。 然后,当天晚上就与她那衣冠禽兽的生父——前魔教护法、圣心魔主独孤信,相认了。 再然后,再然后清瑶的记忆就有些混乱了,但她依稀记得自己之后有几年时间都再没回过蜀山。期间,她杀了很多人,有七杀派、天冥阁、合欢宗等魔教的人,也有昆仑、崆峒等仙门的人…… 白子画……清瑶相信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违背原则、滥杀无辜。 而白子画……他一向对错分明,若是发现了清瑶剑下亡魂不是魔教卒子就是仙门败类,大概是不会因畏惧人言,就视她为敌的。 那样的场景下,一男一女间,确实容易滋生出一些有别于兄妹间的情感。清瑶想,她大约晓得为什么自己会对白子画那么座活冰山另眼相待了。 第 12 章 梦境 宽大华丽的拔步床、艳红似血的纱帷幔、鸳鸯戏水纹的被衾……这不是她的闺房。清瑶想,她的品味才没有那么俗。只是,暂居之地,没有精心装扮的必要,俗就俗吧! 柳眉凤目、雪肤菱唇的美丽女子慵懒的倚靠龙血木制的床架上,肩上被衾顺着身形滑落、最终停在了她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部上,勾勒出了一个妖娆的曲线。 ——她暂居在这里是为了干什么的来着? ——好像是,白子画。 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的瞬间,仿佛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一道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俊逸如仙的男子身影倏忽出现在了拔步床前,颜色鲜艳、款式繁琐的地毯上。素白与彩绘,鲜明的对比,使该男子如蒙圣光、闪耀夺目,愈发的犹如仙神临凡。 “上来!”清瑶朝白子画勾了勾食指,狭长的眼眸略带迷离,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嗓音中也添了丝喑哑。 ……………… 很快,地毯上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重叠的白袍、轻薄的鲛纱、水粉色肚兜。 ~~~~~~~~~~~~~~~~~~~ 长留,栖梧阁 清瑶从梦境中醒来,胜雪娇肤上汗透衣衫。脑海中,白衣男子沉静的一如天山冰潭般的眼眸,与莹润的仿佛蝴蝶的样子的肩胛骨不住的出现。 ——这是梦境,还是记忆? 她伸出手,白皙清透的玉臂上,一点朱砂赫然在目。一时间,清瑶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闷死自己。 她尚是完璧之身,看来就算从前真和白子画有过一段,也只是浅尝辄止,交情不深,还好、还好。 等等,交情不深都能让倾城脱手了,情谊再深几分难道要让她自己洗干净脖子送到横霜剑锋上吗? 美丽的少女脸色青红交错。可若说是梦境,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天也没想这许多啊! ———————————————————————————— 清瑶觉得很烦。 为了排遣这份突如其来、无处宣泄的烦躁感,清瑶决定……去找白子画。 此刻金星未升,玉兔却已东沉,正是黎明到来之前,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时候。清瑶默默运起了暗影剑意,将身形气息尽数隐于夜色,悄无声息的爬上了绝情殿所在的浮岛。 然后在通过绝情殿外的结界时,默默的把暗影剑意换成了遁空剑意。无形的护盾上有水纹般的印迹一闪而逝,转瞬之间,清瑶便已到了白子画房外。 不是她不想直接遁入到房里,只是,白子画不是庸手,如果一次突进太多,太容易惊动他了。 事实上,就是现在,清瑶也没有把握,白子画此时是不是已经醒了。故而,一时止步在他门口,踌躇不前。 ——我只是来看看。就看一眼,看看他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和我梦里一样,看完就走。 ——不要怕,剑修无所畏惧。这件事情也没什么可怕的。 ——若是被他发现,大不了再打一架。 对,就是吵醒了他又怎么样,顶多也就是打一架的事情罢了。他要不给看,我就直接扒! 清瑶主意一定,顿觉海阔天空,身与剑合就直接化光潜进了屋内。 流云缎做的被面下,白子画还在安睡之中。睡姿端端正正,平躺在床,自脸而下、不露半寸肌肤。 清瑶见状沉默了下,散去了笼罩周身的暗影剑意。 然后,死盯着白子画不放。 白子画睡颜毫无变化,静谧安宁一如刚刚。 清瑶:白子画这是掌门当久了吗?警戒心居然已经降到这个地步了!比她清虚师兄,不,比她皇帝舅舅还差! ——现在该怎么办,来都来了,难道又回去? ——不回去要怎么办,还真直接上手扒他衣服吗? 清瑶突然感觉,这空气里的温度,似乎上升了点,有毫热。她以手作扇,给自己扇了扇风。 轻浅的风声传入耳中,白子画因周围气流异样的波动而惊醒。在他醒来的那一刹那,不及睁眼,绝佳的念力便已看到了他床边、并未刻意隐匿身形的清瑶。 白子画:……清瑶昨晚离开绝情殿的时候,神情间分明还是一副生怕他逼婚、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 这才过了一天,是怎么了?突然大半夜的就跑来找他。 清瑶:……有人在暗自用神识窥探她。她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状似熟睡的男人,清丽冷艳的容颜上,一抹浅笑,似雪中红梅,悄然绽放。 ——既然人已醒了,她便无需顾忌太多了。 ——所以她刚刚犹豫的那片刻时间,究竟是因为真的不好意思,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吵醒他? 清瑶闭目,强行摒弃了那些杂念,直接伸手扯向了白子画的衣襟。 ……然后就毫无疑问的,被白子画伸手拦住了。 “让我看看你。”清瑶柔声说,“我来只是想看一下你。” “你乖乖的,不要反抗,我看完就走。” 言语间,仿自合欢派的惑心剑意、源于古佛宗的圣极剑意已悄然升起,使白子画的反应生生慢了一拍。 褪去纯白色的中衣,白子画于暗沉夜色中显露而出的躯体冷白如玉,身体线条流畅漂亮。是有别于白日里俊逸雅致的、属于成年男子的力量感。 清瑶纤美的、雨后春笋一般的指尖仿佛被迷惑了,情不自禁的滑过了眼前人的肩胛。那,是与梦境中分毫不差的、蝶翼般的莹润骨骼。 白子画:“清瑶!”羞怒之下,他迅速的挣脱了剑意影响,拉开了与清瑶间的距离。穿上了衣服,遮住了骤然触及冰冷空气的肌肤上、那一阵颤栗。 “在。”清瑶收回手,交叉环于胸前,神态自若的回他,“子画哥哥从前又不是没被瑶儿看过,如今怎的还这么激动?” “从前你亦是如此待我?”白子画漠然询问,“深夜潜入、剑意控神?” 从前……清瑶略有怔然,下意识的放松了原先摆好的便于防御的姿势。 【“孟清瑶,你再敢对我用惑心术试试!” “试试就试试,难道你还能让我当场逝世吗?” “你当真以为我怎么都会不舍得杀你?” “我当真确信你此时杀不了我。” “你……咳……” “好啦,人家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对你,不生气了,嗯?”】 “不……不是……对不起,我违约了。”清瑶低声道,“你气不过的话,可以试试现在拔剑送我逝世。我不还手。” 白子画:头痛……看着眼前已然对他卸下了身上所有防备的清瑶,他怎么可能拔剑。可是,若是此次纵容了她,天晓得她往后还会怎样放肆! 【“干嘛不说话,云郎,你理理我……云郎、子画哥哥、师兄……你理理我啊……你不理我我就要哭了喔……” “我说到做到。” “人家真的哭啦!”】 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房间内,清瑶澄净如水的明亮眼眸中,渐渐的、渐渐的,有雾气开始升腾。起初只是几许朦胧的水汽、后来聚集的多了,便凝成了一滴一滴珍珠般的泪…… 清瑶扬了扬下颔,这本该是个象征骄傲的动作,可搭配着她发红的眼眶、以及眼眶中积蓄已满、摇摇欲坠的泪珠,却显得有些可怜。 白子画:明明是清瑶夜袭了他,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他欺负了清瑶一样……这时候若是来个不知情的人,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然而,此时此刻,白子画绝望的发现,比起自己的清白名声,他竟然更有一种强烈的、安慰清瑶的冲动。 【“好了,瑶儿、瑶儿不哭了……没事了……”】 “你……你哭什么?”白子画无奈,略有些僵硬的问道。 “你不拔剑吗?”清瑶没有回答白子画的问题,只是道,“你不拔剑,我就走了。” 为什么哭,当然是因为想看白子画的反应啊!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和记忆中一样慌乱无措、溃不成军。 白子画:……走? 清瑶说完了话,等了三息时间,见白子画确实没有拔剑一战的意思,便冲他微微一颔首,直接转身出了绝情殿。 白子画,他闭了闭眼,没去看清瑶离去的身影,只是指尖下意识的触碰了浅色被衾上刚刚出现的深色泅痕——那是清瑶刚刚做出了点头动作一瞬间,从她眼眶中再支撑不住而滴落下来的。 第 13 章 月前 蜀山之战结束后,妖魔界,七杀派 “琉夏……”一个完全由九幽寒铁打造的密室里,紫衣华美、艳色倾城的当代六界第一美人、魔君杀阡陌正出神的、用最温柔的力度,轻抚着面前一座冰棺。 妖娆万千、潋滟含情的美眸中,是刻骨的悔恨与思念,“琉夏,哥哥很想你,你醒过来,看看哥哥,好不好?” 如此美人、如此情态,天下间只怕再找不出任何一个生灵会不为他而心碎沉迷,只可惜,冰棺中,清纯雅致、苍白秀美的宫装少女——琉夏,却仍旧一派毫无所觉、不为所动的模样。 杀阡陌:“……琉夏……”魔君大人青葱般的指尖前,有一缕赤红色的灵息谨慎的探入了冰棺中琉夏的额间。 随后,便见琉夏原本如雪光洁的额头上,倏忽间出现了一抹青色灵光,将杀阡陌的灵息消磨了去。 “瑶玉……”似悲似喜的杀阡陌叹息般唤道。 瑶玉魔尊,即清瑶离开蜀山期间,妖魔界中人赠她的尊号。 那抹青光,是清瑶的组合剑意,或者说,剑域雏形。是她剑道七重天、即将突破八重天时,为探究前路、确立道途所留。 这种东西,本不该出现在琉夏身上,可当年清瑶天资委实傲世,说顿悟就顿悟,机缘一到就顺风顺水的突破了。这个原本花了她很多心血推演的剑域雏形后来压根没用上。她也不是按照这个推演来突破的。 于是,这玩意儿当时就被清瑶随手扔给了琉夏防身。若是琉夏遇见外来的致命攻击,剑意会受激发显威,可伤普通的次仙境高手(即各大一流仙门掌门)。 嗯,为什么要强调“外来的致命攻击”,而不是生命危险呢呢? 因为,这剑意是不防人自杀的。 八年前,琉夏为长留至宝,东方神器流光琴,私离妖魔界,偷偷去了长留拜师。偶然下与当时的长留大弟子竹染相恋。最终却被竹染当做了收集神器的工具。 竹染以琉夏的性命威胁杀阡陌交出神器,杀阡陌只略有迟疑,琉夏便心灰意冷觉得无论是在自己的恋人、还是亲人心里,最重要的都是神器,自己于他们根本无足轻重,故而含恨自刎了。 清瑶的剑意没有被激发。 琉夏死了。 但,万幸的是,杀阡陌后来在琉夏死寂的识海中发现了这个由众多剑意一起构建而成的剑域雏形。 ——它虽然没救下琉夏的命,却在琉夏死后镇压住了琉夏大部分的魂魄。 “瑶玉……你的剑域,还敢不敢再难破一点。”杀阡陌咬牙切齿。 八年了,这个剑域雏形镇压了琉夏的残魂八年,杀阡陌数度想要破了这剑域、把琉夏的魂魄解脱出来、修补完整,之后无论是让琉夏转鬼修也好、转世也好、就是做成寄魂傀儡,也比现在好! 然而,杀阡陌做不到! 因为,这剑域与清瑶往日的剑道不同。不再是那种直来直往、一往无前、你死我活,啥也别说,硬干就行的了。 杀阡陌不怕硬干。 清瑶留这剑域时才七重天巅峰,和他现在的实力,差了有足足两个大境界。若是可以硬来,清瑶再怎么天资纵横也不会是他对手。 可……偏偏不是! 这剑域太柔了,柔的仿佛三月份的春风般吹面不寒。 ——这原是它可以一直呆在琉夏修为不高的识海里不被发现、琉夏死后还能一直护着她魂魄不散的因由。 却也因为太柔而显得分外缠绵,缠绵的像溶溶月光化于春水。 ——让杀阡陌想破解都找不到头绪,又不敢出重力硬试,唯恐剑域破了,琉夏的魂魄也散没了! “魔君。”外面传来了魔门护法单春秋激动的声音,“属下求见魔君。” 杀阡陌:“何事?” “瑶玉尊者破关了。” “你说什么?”杀阡陌猛地起身,“瑶玉出关了?”那岂不是说琉夏有救了。 ———————————————————————————— 那夜之后,清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去骚扰过白子画。 这当然不是她怯了、消停了、决定放弃白子画了。而是,她决定缓缓。 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清瑶出剑,一贯喜欢一击必杀。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过去好像和白子画有过一段恋情,进度已经走到了坦诚相见、唯未越雷池,目测自己从前没有吃亏,那么,就不能急。 永福公主早逝,清瑶是从小在大蜀皇宫中长大的。深知何谓情场如战场,先爱上的、爱的深的,八成都是要输的。 而清瑶想要赢。 她自幼见多了那些倚门盼君至、日日泪阑干的后妃,绝对无法容忍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清瑶不急,她稳的住。 白子画……等她识海完全复原,记忆恢复了,再徐徐图之不晚。 ———————————————————————————— 长留,御剑坪 顾名思义,这是用来专门练习御剑的场所。今次,花千骨的御剑课,便在这里进行。 “念力虚浮、真气薄弱、灵感蒙昧。”课上的其余学员都已经纷纷御剑飞天了,清瑶看了一眼孤零零被落下的花千骨与孟玄朗两人,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你们资质不佳,所以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你们难以控制海轩木剑。” 孟玄朗……他迫不及待的先给清瑶灌了碗迷魂汤,“姑姑英明。” “呵。”清瑶冷笑,拂袖从墟鼎中取出了两把桃木剑,道,“所以,来试试这个吧,桃木的,很轻,一点儿都不重。” 花千骨、孟玄朗:…… “试试看,控制它浮空,给本尊看看。”清瑶淡声说。 一刻钟后…… 两把桃木剑被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御剑坪地下的草地上。仍花千骨和孟玄朗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还是一派稳重、纹丝不动。 剑前,花千骨低着头,恨不能地上有个洞能让她钻一钻。孟玄朗看了一眼面前清素若菊的、传说中的、总共没见几次面的表姑姑,也肃容正色了起来,没再敢嬉皮笑脸。 清瑶:……她摁了摁额头,觉得自己的身形有点不稳。 “很好,你们两个,可真是让本尊大大的开了一番眼界啊!”清瑶幽幽的说,她天才绝世,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状况。 孟玄朗要不是她表哥亲生的儿子、花千骨要不是她师兄打小定的弟子,清瑶现在是真想让这俩货,有多远滚多远了! 可他们偏偏是。 所以,清瑶非但不能让他们滚,还得给他们俩个人想办法。 “不能再纵着你们了,”清瑶一字一顿道,“三生池洗心、徒手击木、灵媒共情。自即日起,全给本尊安排上吧!” “啊,什么?”花千骨不解。 清瑶:“每天早晚去三生池里泡一泡去除杂念;傍晚课后就对着树做击打运动,徒手穿破为止;夜里睡觉的功夫也别浪费了,我会捉个小怨鬼过来,让她和你们共情的,希望这样可以改善一下你们的现状。” 冤鬼……花千骨的脸白了。 三生池、徒手击木……孟玄朗想死。 御剑坪上,火夕、轻水、尹上漂、霓漫天、东方彧卿等人闻言,无论平时与花千骨、孟玄朗的关系如何,面上都纷纷露出了几许同情不忍。 绝情殿上,难以自抑的将清瑶所有动向尽收眼底的白子画扶额,她……这是第一次教人吧? 【“蜀山最近在招收新弟子,所有的师兄都收徒了,就我没有。掌门师兄总说我小,不放心我带徒弟,哼。” “清虚师兄说的没错啊!收徒,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确实还小,担不起这个责任。”】 暖融阳光下,又接收到了一段记忆碎片的清瑶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不会再为此恍神了。 小…… 清瑶想着刚刚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那片熟悉的花丛,以及花丛中、秋千上,那两个相拥而坐的男女,心中嗤笑。 果然,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白子画,觉得我小,你倒是别抱啊! 第 14 章 二个月后,长留御剑坪 “啊———”一男一女两道尖叫滑破长空,惊起飞鸟无数。细看却正是花千骨与孟玄朗二人。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锻炼,花千骨和孟玄朗终于双双学会了以念御剑、而且是海轩木剑的剑。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学会了御剑不代表可以顺利飞行。这不,今儿个他们俩就被清瑶效仿雄鹰,直接送上空中,强制练习了。 “你们两个现在脚底下的两把剑,一个叫弱水、一个叫秋寂,都是传自上古的灵剑,原主分别为昔日魔教十妖之澜风、雨倩,哪怕在本尊众多收藏里,这两把剑的成色也足以称得上一句不凡了。” 清瑶慢悠悠的道,“若是你们能在本月之内,学会御剑飞行,本尊就将这两把剑,赐给你们,如何?” 此言一出,便教旁边长留那些早已可以熟练御剑的众多弟子,纷纷露出了歆羡不已的神色。 “孟大哥,加油!”这是轻水,她握着拳头,积极的给孟玄朗鼓劲儿。 “骨头,稳住、稳住。”旁边,东方彧卿却只紧张的看着空中花千骨摇摇摆摆、几欲坠落的身形,哪怕明知有清瑶在,不会让花千骨真的伤到,也已做好了随时上前接人的准备。 清瑶:“本尊撤力了,你们努力点啊!”她看着孟玄朗和花千骨在空中呆了有一会儿了,都已可以勉强立定身形,便招呼了一声,撤去了自己布于他们身周的真气。 然后…… “啊啊啊——”花千骨得了清瑶的提醒,奋力集中念力御剑,别说,还真教她晃晃悠悠的飞了一截。 “啊啊啊——”旁边,孟玄朗的表现就比较欠佳了,清瑶这厢方才撤力,孟玄朗那厢只撑了三个呼吸就干脆坠地了。 “骨头。”东方彧卿看着花千骨在空中不住摇摆着飞行的样子,真是一刻不敢放松。 “孟大哥。”落地的孟玄朗,已经安全的被清瑶真气托住送下来了。这是轻水上前关切的问候。 清瑶:……居然没有记忆碎片闪现,白子画,狗男人! 无辜的尊上:……清瑶五岁就会御剑,七岁与他初识之时,已能很熟练的来去往返于六界各地,没什么是需要人操心的了。 十八岁后,就更不必说了。倾城与她性命双修,就是清瑶伤势再重,也不虞会有坠空之患。 “骨头——”伴随着东方彧卿急促嗓音的,是花千骨从天而降的身影。她无力再控剑了。 清瑶见状扬眉,随意的一挥手,便将花千骨给定在了空中。 东方彧卿随后赶到,小心的把动弹不得的花千骨给抱了下来。 ———————————————————————————— “松历山不归砚被盗,七杀派借此神器之力与一日之间,奇袭并重创了天山、太白、韶白三大门派。” “魔君杀阡陌借三派掌门之手,下拜贴予清瑶,邀她前往七杀一叙。” 就在清瑶一边乐呵呵的教导子侄,一边兴冲冲的围观奸.情时。 长留大殿 白子画与摩严、笙箫默三人对着最新收到的消息神色凝重。 摩严:“杀阡陌亲自出手,来势汹汹。天山玄镇尺藏于九霄塔内,机关重重、守备森严便也还罢了,太白幻思铃却是危险。需尽快调人援助。” “师兄,不归砚传送之能天下无双,各家都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防守。能拨出支援的力量不多。”笙箫默常年慵懒含笑的面容上,眉头紧锁、轻松不复。 更别提一般的人,送到杀阡陌跟前,再多也不够他杀的。笙箫默虽是长留三尊中最年轻的一个,性子又素来懒散,但自认实力也算当世翘楚,并不输自己师兄与各大仙门掌门多少。然而,若是比起杀阡陌来……他知道,自己差的还远。 “我亲自去太白一趟。”白子画说,嗓音清冷无波,显是心意已定,“在我外出期间,长留的事物,就麻烦师兄了。”说着,他望向摩严。 摩严自然不会推拒,只是,“不知那杀阡陌寻清瑶何事,你去太白要带上她吗?” 之前不提这事,是因为让清瑶单独去面对杀阡陌等一众魔教妖人,他们都不放心。但如今既然白子画自己已经决定好要去太白一趟了,就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清瑶带上,看看杀阡陌想干嘛了。 “不必。”白子画摇了摇头,“我走后长留防备便略显空虚,还是让清瑶留下帮你们吧!” “至于杀阡陌,我会设法得知他寻清瑶的目的。”不知为何,白子画本能的不想让清瑶和杀阡陌碰见。 “也好。”、“好。”摩严与笙箫默点头应了。 ———————————————————————————— 七杀派 单春秋:“……属下……魔君……收集十方神器,再增功力,一统六界。” 清瑶出关,攻打蜀山一事再不好瞒,七杀大殿,面对心情不悦的杀阡陌,单春秋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俯首认错。自然,期间免不了还得表露一番耿耿忠心。 “我若是有心想要一统天下,不需要十方神器,也能做到。”杀阡陌冷声回复,对于单春秋这一番赤胆忠心,不见领情。 单春秋:“是。” “罢了,左右清虚无事,以区区一些普通弟子的性命来换得瑶玉破关,倒也值得。”杀阡陌摇摇羽扇,心下思衬着想必清瑶也不会在意那些陌生人的性命,便直接问单春秋道,“瑶玉现在在哪儿?我去找她。” 单春秋:“回禀魔君,刚刚才接到的消息,瑶玉尊者带着蜀山一名新进弟子,去了长留。” “长留……白子画就那么好,让她这样思念难抑?”杀阡陌轻嗤了声,转身就欲走人。 “魔君。”长留近日聚集了各大仙门之长正开会商议如何对付他们呢!单春秋见杀阡陌这就打算奔着敌方大本营去了,急忙劝阻,“魔君留步。” 杀阡陌这么一去,是送人头的还是送人头的? “怎么了?”杀阡陌有点不耐烦了,他自恃实力,艺高人胆大,并不认为这天下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哪怕长留,也是一样。 “魔君,属下大胆揣测您寻瑶玉尊者是为了琉夏一事。只,琉夏素得瑶玉尊者宠爱不假。却也因当年竹染之事,大大得罪了那白子画。”单春秋说,“之前瑶玉尊者闭死关时,您也不是没去过长留,请白子画出手破解剑域。最后的结果你也该记得,如今您要是就这样过去了,我怕您最后还得失望。” 杀阡陌:之前……他当然不会忘记,之前他去找白子画帮忙,结果被那家伙毫不留情的剑气招呼的事情,毕竟,那道剑气最后可是伤在了他脸上! 还好,还好他的脸最后养了回来,没有留疤,不然,他和白子画没完! “你的意思是,白子画会不许瑶玉救琉夏。”杀阡陌低声道,不得不说,以那家伙的迂腐这很有可能,然而,“瑶玉,瑶玉未必会听他的。” 杀阡陌略有迟疑。 单春秋:“君上,您要不再回去,细品品琉夏识海里的那道剑域?” 剑,自古以来就有百兵之王的美誉,乃是一等一的杀伐利器。结果,到了清瑶手上……竟然生生从那剑之道里,悟出了个绕指柔情。 就这,教人怎么相信,清瑶能拒绝得了白子画? “不必了。”杀阡陌清咳了声,事涉琉夏,不能轻忽,须得万无一失才好。 他问单春秋,“你可是有了什么好法子?” 单春秋躬身道,“依属下愚见,魔君若要请瑶玉尊者出手,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瑶玉尊者与白子画二人分开。” 杀阡陌:“瑶玉坐死关十三年,与白子画生离了十三年,好不容易出关了,怎么可能愿意离他身边。” “她不愿意无妨,白子画想要即可。”单春秋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让杀阡陌不再沉寂的好办法,“只要仙魔之战再起,白子画绝不会放着瑶玉尊者那么大个战力不用。到时候,无论瑶玉尊者是什么想法,白子画都一定会让她出手。而白子画本人现任长留掌门,须得坐镇门中,不能常伴尊者,那时魔君还怕没机会与瑶玉尊者联络吗?” 为了寻到一个与清瑶单独会面的机会,掀起一场仙魔大战,听起来有些儿戏。不过单春秋知道,杀阡陌同意的几率很大。 果然…… “有理……”杀阡陌点了点头,毕竟,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与仙界正道大动过干戈,主要原因不是由于他天性善良,(事实上一个慈悲心肠的人,再强他也当不了魔君。) 而只是因为杀阡陌觉得打打杀杀什么的太没意思了,还不利他保养容颜。有这时间精力,多睡睡美容觉他不好吗? 现在不同,单春秋既然给杀阡陌找了一个他绝对不会拒绝的理由——救琉夏。那么,杀阡陌就绝对不会再顾惜其他。 “下去办吧……”杀阡陌说,“蜀山不能动,清虚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蓬莱不能动,蓬莱掌门夫人和瑶玉是金兰之交唔……就松历山吧,先夺不归砚,然后奇袭太白……不,这样太明显了,韶白、天山那边也派些人过去好了。” ※※※※※※※※※※※※※※※※※※※※ 这两章过渡,明天双更吧!赶紧过去。 第 15 章 清瑶是在白子画走后才晓得杀阡陌约她一见之事的。 起因是,虽然白子画应敌不需要人帮忙,但太白重建需要,所以白子画走的时候吩咐了长留弟子集合,即日赶赴太白支援。 而长留现任大弟子,世尊摩严门下的落十一就在支援弟子的名单里。他是新晋弟子们御剑课上的导师,若是要去太白门,新晋弟子们的御剑课就需要另换人教导。 长留大殿 清瑶站在殿下,怒气冲冲的质问台上长留的二位尊者——摩严、笙箫默,“杀阡陌约我,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咳。”摩严轻咳了声,答曰,“这自然是为了不落入敌人的圈套。” “清瑶,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杀阡陌那魔头好好的约你相见,也不晓得心里打了什么诡谲技俩。不可不防。不可不防。” “怕什么。任他心思百转,我自一剑破之。”清瑶满不在乎,“行了,不和你们说了,杀阡陌现去了太白对不对,我这就过去。” 语罢,转身便走。 “清瑶。”摩严见状起身欲拦。身前却倏忽间就多了一柄折扇。 “大师兄,清瑶想去我们拦不住她的。左右掌门师兄也在太白,清瑶不会出事,就让她去吧!”折扇的主人——儒尊笙箫默说,“而且,清瑶和掌门师兄也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 摩严……想想也对,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 太白门 清瑶在往这地方赶时,心情是颇愉悦轻松的。 ——二十年前,原太白门首席弟子运气不好,英年早逝了。现任太白掌门绯颜在六界一众掌门里资历都算比较轻的,故而与清瑶打小就没接触过几回,交情寥寥。 清瑶也并不怎么为绯颜的境况担心。 听见白子画已经先自己一步去了太白门时,所想所虑,也不是太白之危可解,而是,希望杀阡陌够强,可以在白子画手下撑久一点,等她来赴约。 当然,杀阡陌要是真顶不住,那也只能说明这个魔君实力太水了,不配清瑶出剑,那么,她也没什么可惋惜的。 至于白子画败给杀阡陌的可能……清瑶却下意识的不曾细想过。只是本就迅捷如电的剑速愈发的快上了几分。 ……………… 在清瑶全力以赴的赶路下,不一会儿的功夫,太白山门便已遥遥在望。以清瑶优秀的六识,此刻已能清晰的从风中听闻到殿前广场上传来的话语。 “白子画,你居然弄断了我的头发!”太白门上,妖魔众前,容色艳极的杀阡陌心痛的捧着自己一缕如缎青丝,怒斥白子画。 白子画:……没记错的话,刚刚是杀阡陌主动约战的他。 “杀阡陌,你待如何?”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杀阡陌,白子画平静的问,“比试是否还要进行下去?” 杀阡陌一时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天际出现的那一道熟悉剑光。 但,此时此刻,他的些许停顿却无疑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是他自觉不敌,怕了白子画。 于是…… “若是贪生怕死不敢比,就趁早滚回七杀殿。” “尊上神威……” “愿赌服输,交出神器。” “滚出太白……” 诸如此类的话语,层出不穷。 杀阡陌:“谁说我怕了他,本座不过是不想弄花妆容罢了。不过,连对本座如此美人也能狠下辣手……阿瑶,这么冷酷无情的家伙,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上他的?”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刚刚落地的清瑶去的。 阿瑶?清瑶扬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杀阡陌突然叫她叫的这么亲热,必有所图! “对于一朵有主的名花而言,只为一人展露风采,是基本素养。” 她毫不犹豫的回了杀阡陌一句,然后便兴致勃勃的向一旁观战的绯颜道,“他们对赌了什么?我错过了多少?” 杀阡陌:“好吧,你说的也对。” 名花有主的白子画:……… 绯颜:……有主的名花,白子画这辈子怕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 他是太白掌门,就是之前与清瑶交往不深,十三年前清瑶为封白子画记忆强闯天山夺玄镇尺的事情总还是听说过的。 倒也不意外于清瑶这个态度。 只,长留毕竟有门规在前,白子画而今也未公布他与清瑶的婚约。念着之前白子画及时赶到,在妖魔大军面前救下了他满门上下的恩德,绯颜想了想,劝清瑶道,“清瑶,外人面前,不可胡言。” “本尊胡言什么了?”清瑶不满,而且……“小阿绯,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小阿绯……绯颜这下可算是真的人如其名,脸色绯红了,“我比你大,大两岁呢!” “你入门比我晚,入道通微比我迟,迟不止两年呢!”清瑶毫不留情的道。 绯颜:好气哦,不想理她!但,不理她的话,会挨揍吧?清瑶一定会揍他的吧? 于是,绯颜颇为无力的挥了挥手,随便招了个弟子上来,“来,给清瑶剑仙说说之前的事。” ~~~~~~~~~~~~~~~~~ 镜头回放 话说杀阡陌放权多年,普一理事便是用兵仙门,普一用兵便是来势汹汹,打了白子画个措手不及。 令其一收到消息,就匆忙御剑赶往了太白支援,唯恐慢了一步,十方神器就会落于魔教之手。从而导致洪荒之力现世、引得苍生涂炭了。 白子画到的时间很巧,恰值杀阡陌率众攻破了太白山门、打败了掌门绯颜及太白一众长老。太白上下皆已失力,无法再战,但血腥屠杀尚未开始,幻思铃也还没有被夺的关键时刻。 “哇,力挽狂澜于将倾、大厦于即倒。”清瑶托腮赞叹,“那么巧的么?” “那当然不是巧合,本座要不是为了等阿瑶,怕杀的太急,阿瑶到了不悦,故意手下留情了几分。白子画那家伙,今儿就只有给太白满门收尸的份了。” 一旁,为了证明自己无惧而又和白子画战成了一团的杀阡陌抽空解说。 “喔。”清瑶点了点头,这才合理嘛,“继续。” 某太白弟子:…… 话说,白子画在太白门即将覆灭的关键时刻及时如神兵天降一般到达了太白,一来,就当仁不让的主持了大局、拔剑对上了敌方领袖、七杀圣君杀阡陌。 如杀阡陌方才所言,他攻打太白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创造出一个分开白子画与清瑶的机会,让清瑶能随他回七杀派救琉夏。 故而,那会儿看见了白子画来,当真是大失所望,也不管白子画一张冰山脸有多圣洁凛然不可侵犯了,直接当头就是一句,“白子画,怎么是你?阿瑶呢?喔,是了,我这么美,你怎么会放心让阿瑶独自来见我呢?定是醋了,不许她出门。 放心,放心,我与你不同,约阿瑶出来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你无须多虑。快回长留,去把阿瑶换来吧!” “清瑶既已回归正道,便不再是妖魔界的尊者,与你,也早已划清界限,不该再有来往。”白子画当时倒也没管杀阡陌言语之间毁他声名的事情,直接回杀阡陌道,“你寻她有何事,与我说便 可。” 杀阡陌:“好吧,我要阿瑶与我回七杀殿救一个人。可否?” “救人?”白子画有点惊讶,据他了解,清瑶这辈子所有的天赋通通都点在剑道上面了。除了剑法以外,其他的事,不拘是琴棋书画、歌舞术数都烂的一塌糊涂。至于医术药理,那就更别提了。 让清瑶救人?呵,让她杀人还差不多。抱着这种想法,白子画果断拒绝了杀阡陌,“杀阡陌,你不要妄想了,清瑶不会和你去七杀的。” 杀阡陌:……我就知道。 因对白子画的阻拦早有所料,杀阡陌在众人面前遭了拒绝,也并不见生气,反倒笑吟吟的拿出了日前抢到的神器不归砚,以此为注,与白子画对赌。 约定二人比上一场,若是白子画赢了,七杀即日退兵,不再伤太白满门一分,并留下神器不归砚。 若是白子画输了,杀阡陌也不伤太白满门一分,唾手可得的幻思铃他也不要,只是,白子画日后不得再以任何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行动、言语、神情、目光……阻止清瑶与杀阡陌回七杀救人。 白子画答应了。 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毕竟,杀阡陌的要求仅仅只是让他不得阻拦清瑶出手,而不是让他劝服清瑶救人。 而且,不得不说,杀阡陌给出的这条件委实太过诱人了。若白子画输了什么也不必付出,赢了却可以就此得到一件神器。 白子画无法不答应。 诚然他很强,强到哪怕称之为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但天下第一并不意味着天下无敌。 事实上,白子画自傲却不自大,心下很是清楚,如果杀阡陌此时真的不讲武德道义直接率众围攻上来,或许他自己不会有事,但,太白,他是必然保不住的。 太白上下现都已经毫无战力,面对七杀众多弟子,白子画就算自己无惧,也不得不顾着身后的人。 第 16 章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清瑶想着刚刚自己远远听见的内容,“白子画小胜杀阡陌一筹,切下了他一缕发丝?” “是。” “啧,杀阡陌你不太行啊!”清瑶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又瞅了瞅旁边仙魔二方,两大魁首热火朝天的战局,很是为杀阡陌摇了摇头。 可怜他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这会儿打架打到头发断了、妆容花了、衣裳散了都咬牙坚持住了没认输,清瑶想,她大概不用问杀阡陌想让她去七杀救的人是谁了。 除了杀阡陌那个从小相依为命,当女儿一样养大的亲妹妹琉夏外,天下没人能让他这么拼。 只是……琉夏……清瑶想了想自己模糊记忆中,那个清纯善良的女孩,“杀阡陌,别打了。就你们两个的修为战力,有差别也差不了太多。再打下去,打到你毁容了估计都出不了结果。” “我答应和你一起去七杀就是,正好我也很多年都没见过琉夏了,去看看她也好。她现在,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杀阡陌……骤然听见琉夏的名字让他有些受刺激,手下的招式愈发凌厉了,而非如清瑶所说般住手,“琉夏……是竹染害死了琉夏、长留害死了琉夏……” 白子画:……琉夏? “琉夏当年隐瞒身份,拜师入长留卧底,试图窃取流光琴,其罪本就当诛。”白子画淡淡的说道。 当然,竹染诚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鉴于那家伙现在已经被发配蛮荒了。所以在琉夏的问题上,白子画不觉得长留有何错处。 “窃取流光琴?是了,琉夏打小就爱弹琴,八成是好奇想玩儿吧!”清瑶眨了眨眼,“小孩子胡闹,子画哥哥何苦较真呢!” “清瑶,”白子画有点不满,声音却仍还是清冷无波的,“十方神器关系重大,岂可轻忽。” “好吧!”清瑶无奈,“就知道你说不通。” 杀阡陌:“白子画你别忘了,你答应过,如果你输了,就再不许阻拦清瑶随我救琉夏的。” 他有点紧张,这是曾经被清瑶曾经多次肘击,所留下的心理阴影。 白子画:“你还没赢。”甚至也不见有占上风。所以,他没必要在意那个赌约。而就白子画自己本心而言,无疑是不赞成清瑶去七杀救琉夏的。 清瑶:“是什么让你觉得白子画一定能拦住我?” 虽然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完全,但从已知的部分里,清瑶觉得自己从前对琉夏还是很不错的。称得上一句宠爱有加了。如今琉夏出事,她救人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杀阡陌何至于如此在意白子画的想法。 杀阡陌……我为什么那么在意白子画,你心里没点数吗? “行吧,我知道你从前肘击我那么多次,都不是为了眼前这家伙,而是为了我那衣冠禽兽的师父,你那不当人子的父亲,行了吧?” 切,死鸭子嘴硬。 清瑶:肘击?喔,对,曾经她被她爹接离蜀山期间,好像是坏了魔教不少好事。也给杀阡陌添过许多麻烦。 但,清瑶想,杀阡陌这语气是不是有点奇怪?她肘击他,要不是为了她那个灭情绝欲、杀妻证道的衣冠禽兽爹,还能是为了什么? “阿绯,”清瑶看向绯颜,“杀阡陌那娘娘腔,刚刚是不是在嘲讽本尊见色忘义!”还是她的错觉。 “清瑶,见色忘义不能这么用。”绯颜说,“和魔道妖人有什么道义可讲的?你那叫做弃暗投明。” 清瑶:…… “白子画,你逼我的。” 就在清瑶和绯颜两两相望,相顾无言时,旁边杀阡陌与白子画的战况又有了新的变化。 许是久战白子画不下,令杀阡陌有些急了,故而他不惜以伤换伤,拼着硬接了白子画一下狠的,伸手掐了个法诀,砸到了白子画身上。 “唔嗯。”不明法诀顺利的穿过了白子画护身罡气,进入了他体内。令白子画不自觉的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头痛欲裂般半跪在地,冰冷淡漠的容颜上、神色癫狂。 “尊上”、“尊上……” 见状,白子画身后,太白门一众弟子无不惊慌。 “别吵。”清瑶皱了皱眉,上前查看了下白子画的情况,“人还活着呢!不用急着哭丧。” “你怎么样?”清瑶半蹲下来,没查出白子画身上哪里有伤,便扭头冲杀阡陌问,“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咳。”杀阡陌倒地吐了口血,“没什么,只是解开了他身上的摄魂大法而已。” “他没事的,只是现在记忆正在进行自我修正,心神难定罢了。这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一天一夜,足够你我救回琉夏了。” “阿瑶,我们走吧!救琉夏要紧,至于白子画,等琉夏救回来了,你要是还想和他玩情.趣,重新开始,大不了我再帮你改一次他的记忆。” 清瑶:白子画的记忆被封印了,还是她让杀阡陌用摄魂大法干的?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她要缓缓。 “瑶儿……”白子画低喃。 “我在。”清瑶下意识的回复,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惊诧于那短短两个字中蕴含着的万千柔情。这声音,是她? “行了,我们快走吧!”杀阡陌上来拉清瑶的手,“把白子画放太白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救了琉夏再说。” “大不了等你救完了琉夏,我把不归砚给你,让你用来哄他好了。” 绯颜及众太白弟子:…… 清瑶:……情感让她无法对白子画放心,想留下陪着他一起。但,理智却在疯狂叫嚣着危险。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杀阡陌伸来的手,被他拉着离开了白子画身边,只是在走之前扬臂将倾城剑抛给了白子画。 在清瑶的身影随杀阡陌、及七杀部众们一起消失在不归砚的传送中前,清瑶看见,流水一般的倾城剑环上了白子画的手腕。 ———————————————————————————— 七杀派,冰室 琉夏生机全无的躯体依旧好好躺在透明的冰棺中,姿态安详而静谧。丝毫也不晓得,她的哥哥为了让她醒来,不,为了与寻一个有能力唤醒她的人来见她,都不惜做了些什么。 “她是自尽?”清瑶看着琉夏白玉般的脖颈上,那一抹刺眼的血痕,神情微妙。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足可以让她感知到琉夏体内,她曾经送出去的那一座剑域雏形。也足以让她明白,为什么杀阡陌会请她来救人了。 “是。”杀阡陌说,“都怪竹染,都怪他,我迟早,迟早要一口一口咬死那个混蛋。” “竹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清瑶说。只是记得不大清楚了,谁? 杀阡陌:“摩严和颜悦之子,前长留大弟子,你听说过,也不足为奇。” “颜悦?魔教十妖当中唯一一个真正的妖族?青丘九尾一脉的千面?”清瑶红唇微扬,饶有兴致的道,“居然能勾到摩严师兄,她也算本事了。” “还好。本事不算大。”杀阡陌对此不以为然,“最后身份被摩严发现后,还是被摩严一剑杀了。” 清瑶:……她解剑域的指尖一颤。索性很快就又稳住了心神。绵绵青光中,琉夏的魂魄渐渐的被释了出来。 杀阡陌大喜。全神贯注的望着琉夏,一眼都不肯错了。 “哥哥,瑶姐姐。”清灵若溪的女音在密闭的空间中响起,是琉夏。 她看见清瑶明显极为惊喜,“瑶姐姐,你出关啦?” “是啊,”清瑶唇边笑意渐深,“小琉夏想我了没?” “当然想了。”琉夏操控着自己萤蓝色的、略显虚幻的魂体,在空中双臂环膝坐了下来,“瑶姐姐闭关之后,哥哥沉迷修炼变强,都好久没有陪过琉夏了。琉夏也帮不上哥哥,就好怀念从前姐姐还在的时候啊!” 至少,那时候,清瑶关键时刻还可以帮一帮杀阡陌。杀阡陌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原来是为了你哥才想我的。”清瑶叹息,“白疼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琉夏闻言大急,“琉夏自己也很想瑶姐姐的。” “别理瑶玉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了。”杀阡陌激动难抑道,“琉夏,来,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哥。” 清瑶:……重色轻友……她捏了捏自己手里刚刚完整收回的剑域雏形,品了品里面道道剑意中的款款深情,难得没有反驳杀阡陌的话。 旁边,杀阡陌和琉夏这对死别了多年的兄妹还在互诉衷肠: “……只要你没事,哥哥可以什么都不要……” “……我只想看哥哥笑……” 清瑶的唇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云郎,你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 “就是……你最想得到的未来啊!是什么样的,与我说一说,好不好。” “天下安定、六界太平、百姓和乐、苍生幸福。” “然后呢?还有吗?” “嗯,我还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见长留长盛不衰、代有英才。” “然后就没了?” “这还不够吗?” “够了。够了!”】 呵,白子画…… 【“瑶儿有什么心愿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我想攀上剑道高峰,见一见那绝顶处的风采。” ——母亲最爱父亲、父亲最爱力量,舅舅表哥最爱江山,师父师兄最爱宗门,而恋人最爱天下苍生……没关系,她还有剑……她最爱剑了。 ——因为,唯有剑道至纯。】 第 17 章 太白门,殿前广场 “绯颜掌门,请借幻思铃一用。”勉强撑过了一波记忆冲击的白子画,对绯颜道。 记忆,是具有连续性的。 玄镇尺的封印是将清瑶整个人从他的脑海中消除,这会导致他的记忆产生大片大片的空白与不连贯。 这种异常情况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或许随便用个受伤、生病的理由就能应付过去了,不会多想。 却绝对瞒不过白子画这种聪明人。 所以,清瑶当年为了不让白子画起疑,在玄镇尺封印之外,还特意请了杀阡陌为白子画施展了一次摄魂大法,或填补或更改了他记忆中所有空白与不合理的地方。 而今,杀阡陌为了赢白子画一局,主动解除了白子画记忆中的摄魂大法。白子画从前被修改涂抹过的记忆便得到了修正。 稍一回想,便全是疑点。可以让白子画清楚的发现,他忘记了一个人。 那是清瑶。 他想记起来。 为此,白子画打上了幻思铃的主意。 幻思铃,代表“情”与“执念”的南方神器,铃声可以轻易操纵人内心的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并迷惑人的神智。 白子画希望借助这件神器的力量,打破玄镇尺的封印,得回他过去的记忆。 曾经试图扶白子画回房休息,结果一直被倾城剑阻挡在外,只能在白子画身外三尺的地方守着的绯颜:…… 绯颜知道,既然白子画已经开了口,那么,这件事情,就再不容他拒绝。 “尊上客气了,今日若非尊上相救,我太白满门上下早遭了魔教毒手。此刻幻思铃放在太白也已不安全了,依在下之见,不如便干脆就此托付给尊上保管吧!” ~~~~~~~~~~~~~~~~~ 白子画的计算很准确,同为十方神器之一,幻思铃确实可以击损玄镇尺的封印。他的记忆由此恢复。 “好,很好。”在白子画终于恢复了记忆的那一刻,他往昔湛然清亮如星落泉水般的眼眸里,一片暗潮,幽深难测,“孟清瑶,你干的漂亮!” ———————————————————————————— 七杀殿,灵玉宫 清瑶正在研究“绕指柔”剑域。 白玉青葱般的掌心里,是一处小小的、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世界。其内芳草萋萋、尤带露珠,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却教清瑶看的面色复杂,如见鸩毒。 上文书说过,清瑶的生母是凡界蜀国的永福公主,生父是妖魔界七杀派的大护法、圣心魔主独孤信。 而独孤信其人,是个杀妻证道的衣冠禽兽。他出自魔门“灭情”一脉。修行本身就讲求一个“入情而出情”,“灭情而明道。 在他们的传承理念中,修炼的最高境界当是道家的太上忘情。这本来是一门很高深,很玄妙的理念。与仙门诸派没什么不同。 不过魔门之所以称为魔门,不容于世俗、有别于正道,就是因为他们不走寻常路。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灭情”道的先祖灭度魔君发现:如果一开始就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人的心里,那么,当他亲手消灭了这份感情,他们的功法进度就会突飞猛进。 然后一路传下来,功法就这么渐渐走入魔道了。 为了修炼,“灭情道”的传人们,往往会主动培育出一份情来,这份情有多真多重,忘记它的代价多惨烈,带来的进步就有多么巨大。直到最后绝情绝性,太上忘情。 数十年前,独孤信的修为遇到了瓶颈,为求突破,他便效仿先贤,主动深入红尘,邂逅了蜀国当时花样年华的公主殿下——永福。 与其产生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绝美爱情,并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然后,在他们的孩子五岁时,功参造化,杀了永福。并成功凭借着这份悲痛之意,道行一路高歌猛进,没几年就步入了九重天!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当年独孤信是想要连老婆带孩子一起杀了的。那样爱情、亲情一起绝,效果更好。 不过,他太低估了一个凡间大国的实力。数年夫妻,足够永福公主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并猜出他的最终目的了。 所以,在独孤信调息打坐、做好了万全准备,打算杀妻杀女之前,永福公主先一步动手……把女儿送到了蜀山派。 然后,自己留下,送死、以性命成全了心上人的道途。 ……………… “瑶瑶,对不起,母亲爱你,但母亲更爱你父亲,所以以后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 “我会把你送到蜀山,明徽道长(蜀山前掌门)答应了会收你为徒,保护你直到成年。你以后要乖,要听师父的话,认真修炼。努力变强,保护自己。” ……………… “蠢得可怜。”至今,每每想到自己的傻母亲,清瑶都会忍不住嗤笑出声。 为了一个男人付出所有,而自己却不过只是他生命中无关紧要的点缀。那样太可悲了。“我才不会像你一样。” ———————————————————————————— “瑶儿若觉得你我情谊有碍大道,欲与在下相约忘情,大可明言告知于我。”就在清瑶想着父辈的往事,怔怔出神时,耳边,倏忽间便响起了白子画清澈悠远、喜怒难辨的嗓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邀了无垢、檀梵、紫薰、大师兄等人相助不算,还特特请了杀阡陌出手,连玄镇尺都用上了。” 清瑶:……她下意识的缩手,先将“绕指柔”妥善藏了起来,不教白子画见到,然后才转身不无惊讶的问他,“你怎么来了?” 白子画:“……你很不想见我来吗?”他怒极反笑,冰雕雪琢的一张俊逸面容便如雨后初霁的天空般,清朗动人。 那倒没有,清瑶想:能见到白子画,她心里其实还是怪欢喜的。那滋味,比吃了大蜀皇宫中珍藏的百花蜜还甜。 只是,“你不该来。” 眉目如玉的少女努力的压抑着心中澎湃的情感,不动声色的道。 杀阡陌已向仙门诸派宣战,正魔二道大乱已起,作为长留掌门、正道领袖,白子画于此时深入七杀,太危险了。 至少二十年内,仙门内没有、也出不了可以接替白子画位置的新秀。万一白子画要是一不小心被留在妖魔界了,仙门正道的脊梁也就垮了。 “我的未婚妻在大庭广众下,被人从我身边带走,”白子画闭目,遮住了眼中的狂风骇浪,“而今,你说,我不该来?” 清瑶:“我不会有事。” 白子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自尊让他无法再说其他。 “不过,见到你来,我很开心。”清瑶移步走到了白子画身边,笑着伸臂抱住了他。姿态天真而娇俏。 白子画:他的手指动了动,犹豫再三后,终究还是反扣住了身前清瑶不盈一握的纤腰。 熟悉的柔软身体嵌入怀中,仿佛天生就该结成一对般严丝合缝,熨帖的满足感充斥心田,有些原本觉得很难启齿的话语,也变得不再难出口。 “对不起,我当初不该故意让你伤了我。” “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 “我吓到你了对不对?” “是我的错,没照顾好你。” 白子画在清瑶耳边低语,一字一顿,声音轻的犹如叹息,却句句清晰,“只是瑶儿,我做错了事,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唯独,不要离开我,别再让我忘了你。” 清瑶:……该死的,他犯规! 清瑶的身体僵住了。胜雪白袍上逐渐蔓延开的血色痕迹再度闪现眼前,巨大的恐慌和委屈淹没理智。 他怎么敢,怎么敢直接往她剑尖上撞。 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别人这样伤她。 “七杀毕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瑶儿,和我回去好不好?”有冰凉的水迹渐渐从外衫渗入里衣,白子画心中微动,不自觉的又将声音放柔了几分。 “……好。” ~~~~~~~~~~~~~~~~~ 蓝颜祸水,美色误人。面对白子画难得的,冰消雪化般温雅怡人的情致,清瑶仅仅一个失神的功夫,声音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不由自主的吐出了应允的话。 然后,就被白子画干脆利落的打横抱起,一路带回了长留仙山。直到到了绝情殿中,才被放下。嗯,说的再精确一点,清瑶是被白子画直接放到了他床上。 清瑶:……回过神后,她默默的攥紧了床上铺设的被衾,不着痕迹的把身子往墙的方向缩了缩。 “躲什么?”白子画被清瑶那防他犹如防狼般的态度给逗笑了,拍了拍面前的床板道,“过来,给我看看身上有伤没有。” 虽然按理说杀阡陌不大会伤她,但,也不排除有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至于男女大防的问题…… 白子画和清瑶此前已经一起住了很多年了。虽然清瑶至今还是完璧,他元阳也未失。但,除此之外,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过。 说实在的,要不是清瑶不知为何,始终咬死了不肯允婚。他们与这世间万千夫妻本该没什么不同。 第 18 章 长留,绝情殿 “过来,给我看看身上有伤没有。”白子画说,言谈之间,神情语调一如既往,平静无波。 清瑶:……要不是她和白子画从小就认识,深知他守礼讲节的君子本性,简直就要以为白子画这是存心想要占她便宜了。 “我无事。”清瑶说。所以,就不必看了。 白子画:“我不信。”没事避他做什么?清瑶的态度越是躲闪抗拒,越是让他难以放心,本来只是随口问候一下,现在倒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话音未落,手便已经搭上了清瑶的手腕探脉。 清瑶见状凤眸轻闪了下,因见白子画只是探脉,便没再躲避,任他诊治。左右,她身上是真的没伤。 白子画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此,心中产生的第一念头是放心,还好她无恙。第二念头便是狐疑,真没事她态度做甚这么奇怪? 身上探脉探不出问题,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元神魂魄上。抱着这种想法,白子画又掐诀验了一下清瑶识海。 然后…… 一个残了半边的精神世界,立时映入了白子画心域。 “孟、清、瑶!”白子画又气又心疼,“你最近就是顶着这么个识海活动如常的?” “居然还敢来找我切磋比剑!” “还敢和杀阡陌深入七杀!” “你不要命了吗?” 清瑶:“……死不了。”言重了。 “所以等于没事。是吗?”白子画冷声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爱惜自己? “过来,我给你疗伤。” “我刚刚差点把你的话给听成过来送死。”清瑶觑了一眼白子画的脸色,分明漠然冰冷的可止小儿夜啼,却总感觉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往白子画胸前靠,在他怀里笑的前仰后合,成功的忘记了她应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的事情。 ……乱说什么傻话。 白子画没再理会清瑶的调笑,只小心的扶正了清瑶身体,雄浑的念力丝毫不加防备的朝清瑶识海渗了进去。助她疗伤。 清瑶:……如果这时候给他一记灭神剑,是不是眼前这个俊美无瑕的男子,就永远属于自己了呢? 真是个诱人的想法啊!然而,她虽然不愿让自己步了母亲后尘,但却也不想和生父一样。后半生都活在杀死心中挚爱的悔恨里,虽然实力日益高强,神智却几近疯癫。那样,也很可悲。 清瑶垂眸,敛去了自己眼中的冰冷杀意。 白子画对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场死劫之事并不清楚——清瑶有事没事就爱冲他放杀气,这小破习惯,真要是习惯了其实也还好。 ———————————————————————————— 【“瑶瑶,今日你原该一剑封喉的倾城偏了三分,为什么?” “父亲何必明知故问?” “我只是不敢置信。瑶瑶,你是当真爱上那个白子画了吗?” “是又如何。” “他是长留掌门弟子,为人冷淡傲慢、正邪观念深入骨髓,我怕你所托非人,将来会受伤。” “父亲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禽兽吗?今日倾城虽偏了三分未能一剑封喉,横霜却也顿了一顿、停在了我心脏之前……” “瑶瑶,我知道,是我负了你母亲,是我对不住你。但,为父此时是真的关心你。白子画不是良配,他现在对你一时心软、手下留情,是因为你与他暂时没有什么根本分歧,是因为你过去的种种行为太具迷惑性,不代表他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父亲放心,我不会步母亲后尘。” “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介意与我说说吗?” “如果将来白子画有负于我,我会折断他的四肢、敲碎他的脊梁、锁死他的经脉。让他再不能翱翔天际,那样,他就逃不掉了。他只能和我在一起。” “很好的想法,希望,你说得出、做得到。”】 ……………… 【“七杀圣女紫薰叛出魔教,投降正道了。瑶瑶,你知道吗?” “紫薰?号称当世调香第一人的那个,我记得,檀梵师兄很喜欢她。没想到,她竟然会是七杀圣女……叛教归降?这是檀梵师兄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了吗?” “不,这你可就猜错了。虽然紫薰确实是因为动了情,有了心爱的人,所以才会叛教的,但是,她的心上人,不是檀梵,是白子画。” “白子画……父亲想说什么?” “传闻紫薰隐瞒身份之时,深入正道,与那白子画交情甚密。如今她身份曝光,白子画也不见嫌弃,与紫薰交往如初不说,还积极为其奔走,使各大仙门都接受了她。瑶瑶,你此刻,心中可酸涩?” “他又不爱紫薰,我为何要心中酸涩。” “喔,这么确定?白子画怎么和你说的?他对紫薰无意,只当她是好朋友?傻瑶瑶,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粹的友谊。 就是白子画此前对紫薰确实无意吧!这女追男,隔层纱。你怎么就能放心让他和紫薰天天结伴一起游历?”】 ……………… 【“异朽阁主死了。被东华、无垢、檀梵、白子画、紫薰等“五上仙”所杀,没想到那帮所谓的正道天骄,也能有如此杀伐果断的时候。瑶瑶,你怕不怕?” “父亲此言何意?” “仙门五大上仙,气运已至鼎盛。而魔教除了死的只剩一半的十妖与阡陌和你等寥寥几人外,却再无什么拿的出手的高手了。道长魔消下,六界之乱平定在即,到时候,这天下,免不得得有一次大清洗。瑶瑶,你说,那时候,白子画会怎么对你这个瑶玉魔尊?”】 ……………… 从前清瑶少年时候,与珊珊、雁停沙等小姐妹们时有私语。当时,总听他们说,天底下最温暖、最炽热的地方莫过于爱人的怀抱。 然而…… 许是由于体质的原因,白子画身上的温度常年都是清清凉凉的。 清瑶记得,自己小时候来长留,如遇暑天,便老爱贴着白子画不放,那感觉,与呆在蜀国皇宫、摆着冰盆的宫室里,相差无几。 “我有点冷。”凤眸微阖、状似疲惫的清瑶躺在白子画臂弯里冷不丁道。 “冷?”白子画愣了一下,清瑶何等修为,就是道境塌了一半,体质却还是仙体,不然之前也不可能在切磋时和他斗的难分上下,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冷? 只是,她既然这样开了口…… 白子画便暂且拨回了部分念力,暗暗运功,为她暖身。“好些了吗?” “嗯。”清瑶懒洋洋的应,她弯了弯唇、舒展了下身体,在醉人暖意的包裹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困了。 ……………… 【“瑶姐姐,听说七夜少主(原七杀派第一直属继承人)死在你手上了。” “嗯。” “听说你是为了救长留掌门那个叫做白子画的弟子,才杀七夜的?” “嗯。” “瑶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白子画啊?” “嗯。” “哇,瑶姐姐你承认了耶!” “嗯。” “瑶姐姐,你今天好冷淡啊!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嗯。”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能和我说说吗?” “嗯。琉夏,你说……爱人……若是两情相悦,是不是就应该倾心相许。” “那当然啦,怎么?难不成,那白子画对姐姐并非真心吗?” “我不知道。 他的心……许是不假吧,奈何太大了,包容的东西太多,最后留给自己、留给爱人的,便相形太少了些。 这样,纵是真心,又有几分呢?” “啊?那……瑶姐姐,你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 真想把他一直锁在灵玉宫里啊,没有外人打扰、没有正邪之别,只有简简单单的、我和他两个。” “瑶姐姐,你要和白子画归隐了啊?” “归隐?不……” “罢了,情人易得、对手难觅。” “他,有他的路。我,也有我的道。”】 ……………… 【“有美人兮,贮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瑶儿,我心悦你。” “你呢?”】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 不知是白子画的念力辅助作用明显,还是重回妖魔界带来的刺激。这一夜,破碎的、毫无前因后果、上下逻辑的记忆,于清瑶脑海中乱七八槽的闪现来去……直搅的清瑶做了一堆的梦。 梦中一会儿是衣冠禽兽独孤信风流儒雅的脸,一会儿是小琉夏纯真稚嫩的关切,一会儿又是白子画或清冷淡漠或温雅柔和的容颜…… 第 19 章 “………记忆………恢复………” “………卸任………掌门………” 据说,在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听见的所有声音,无论音色有多优美,都是很烦人的噪音。 清瑶从前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今天半梦半醒间却突然觉得这话甚是有理。 她之前做梦做的身心俱疲,到了次日旭日东升时都还感觉头疼不已、难以清醒,以致都没能如往日般按时爬起来练剑。 只可惜,清瑶今个儿虽有心懒床,睡梦之中,却总有些断断续续、不成句子的声音,如夏日虫萤般钻入清瑶耳中,让她不能再安心沉眠。 好烦…… “……子画,你忘了师父临终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吗?他老人家说我性子偏执,不是做掌门的料子。你如今欲把掌门宫羽交给我,岂不是有违先师遗命,这怎么可以?” ——这声音,好像是摩严。 清瑶睁开眼睛,散出念力,主动捕捉起了隔壁传来的交谈。 “师兄,瑶儿随我多年,我不能辜负她。”白子画说,“依照长留门规,这掌门之位,我是再不配当了。你要不行,师弟……” “我就更不行了。二位师兄,你们都了解我的,我素来惫懒,这掌门一职,实在是难以胜任。”笙箫默当即表示,“倒是大师兄门下那个叫落十一的弟子,温厚敦良,我看是个可堪造就的好苗子。” 摩严:“十一是还不错,就是如今功力尚浅,如做掌门,恐难服众。” “这……” “掌门师兄、大师兄,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现有的门规不许师兄与清瑶在一起,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它给改了,岂不是就没问题了。” “改门规?”摩严略有迟疑。 白子画:“不妥。长留门规已袭千年,之前历代掌门无不遵守,岂可因我一己之私而做改动。” “那清瑶怎么办?”笙箫默问,“总不好让她一直无名无份的呆在绝情殿里。” “我自不会这样委屈瑶儿。”白子画道,“所以这继承人还是得尽快选出来。不行就落十一吧!大师兄……” “子画,掌门继位仪式繁琐,筹备不易。就是定了十一,你也没那么快卸任。”摩严说,“既然如此,以我之见,也无需急这么一天两天的。不如你就在掌门位上再撑两年,等十一修为再提升几分,做事再老练几分,你再传位给他不迟。” 白子画:“这……” “你若是担心清瑶,我去与她解释。”摩严道,“清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想必是可以理解的。”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笙箫默想了想,也笑着来劝,“师兄,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要不,你就再坚持坚持?” “……好吧。” 清瑶:…… ———————————————————————————— 清瑶扯过被子,蒙头盖好,又转身呼呼大睡起来。 故而,待白子画送别了摩严与笙箫默,回到卧房时,所看见的,便是个被裹成了个蚕宝宝的爱人。 “这么睡,你都不嫌闷的吗?”白子画失笑,上前给清瑶理了理被子。 清瑶察觉到白子画的动作,缠着被子滚了一圈,眼都不睁一下便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他的手,含含糊糊的与他说道,“……别闹……困……” 白子画:……记忆中,清瑶很少有这样懒床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昨天才刚刚把清瑶由身到魂、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现在准得担心清瑶是不是病了。 “好了,我不闹你。你继续睡……”不着痕迹的又给清瑶诊了次脉,得出了与昨日一般无二的答案后,白子画放下心来,温声回复。 然后就准备出去了——清瑶难得贪睡一次,便让她好好休息吧。 不料,白子画只才刚刚起身,便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衣袖竟已被人拽住了。 “怎么,想我陪你?”白子画莞尔。他不习惯这个点在床上躺着,但清瑶若想,他当然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拂她心意。 说话间,便已开始宽衣解带。 清瑶不语。 她也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何突然就下意识的攥住了白子画衣袖。这会儿被他点明心意,不由颇为懊丧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然后,很快的,便发觉自己的躯体被人拥到了怀里。 温凉似玉的浅淡暖意与雪后青松般的沁人体香同时袭来,清瑶沉痛的发现她的心理防线又已溃败完全! 白子画丝毫没有发现清瑶的崩溃,依照习惯抱住她后,便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没再有其他动作。 “睡吧,我在!”他在她耳边低语,许是声音太轻,故而,泉吟般的嗓音里少了一些往常的冷意、多了几分醉人的温和。 清瑶:…… 身边多了个人,还是个把自己抱的严严实实、活像婴儿襁褓一般的人,清瑶本以为自己肯定是无法再继续睡下去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她非但又睡着了,还睡的很沉、很香,黑甜无梦。从上午一直睡到了夕阳西下! “你很闲吗?”终于睡足醒来的清瑶,看着自己身旁那张放大的俊颜,在片刻的惊艳感过去之后,转瞬出现在心中的情绪便是羞恼。 整整一天,她睡着的时候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居然还是什么姿势。 白子画还是长留掌门、仙门魁首、正道脊梁吧!哪里来的这么多空,与她在房里虚度光阴。 白子画:“何出此言?” 他听出了清瑶话中的寻衅之意,只是忍不住怀疑自己理解有误。他应当,没做什么惹她不悦的事情吧! “没什么。”清瑶道,冲动过后,此女总算及时的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作为——是她先伸手挽留他的。“只是……几回魂梦与君同,相依犹恐是梦中。” “……知道怕就好。”白子画顿了顿,虽然明知道刚刚清瑶那句话八成不是这么个意思,但却也不想深究,只是环在她肩膀处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似安抚又似期盼的说了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瑶儿,等我处理完长留诸事,卸任掌门,我们便成亲,如何?” ……成亲? 【“瑶儿,嫁给我。让我保护你一辈子。” “不必,本尊并非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柔弱女子。” ——一个男人,保护心爱的女人,是他的本能。一个丈夫,保护他的妻子,那是责任。 ——白子画,若是你心中当真有我,又何须名分。】 …… …… 【“瑶儿,我心悦你……和我回长留好吗?” “为什么不是你与我留在这灵玉宫内?……云郎,我也爱着你呢……” ——亲叛、友离、恩绝。我只有你了,我只剩一颗心了,我把心里满满的刻上你的名字、浸透你的气息,可是你呢? ——为什么你心里要有那么多东西……长留、仙界、正道,他们都比我重要对不对?】 …… …… 【“瑶瑶,白子画日前来宫里寻过朕,说是要娶你,我已经答应了。” “表哥,我不想嫁。” “为何?白子画文武双全、德貌兼备,我看着甚好,你分明对他也不是无意的。” “我生在这世上不是为了让别的什么与我抢丈夫的。我的如意郎君,心里面,须得只有我一个人。”】 …… …… 【“情.人是情.人,丈夫是丈夫。 与情.人处的不好,可以好聚好散。纵他有了二心,我也可以容忍,我还不会疯。 但丈夫?我希望有一个爱我胜过世间所有的丈夫,这有错吗?当然没有。”】 “瑶儿?”白子画许久没听见清瑶给他的答复,略有不安,“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最初你还在魔教时,我们囿于立场、身不由己、不能大婚。 后来正邪之战暂平,圣心魔主陨落,你重回蜀山、受任长老,我向清虚道兄提亲时,你又担忧心魔玄种的影响,不肯答应。 现在好不容易,你已克服了心魔玄种出关,又是为什么不愿嫁我?” 语到最后,不安化作愤怒。即便嗓音平淡依旧,可清瑶知道,白子画已有些动气。 “……我害怕。”清瑶说,“我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母亲一样。若是心变了,名分在、又能管什么用? 所以我不想成婚。云郎,我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而今,一场婚礼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放软了身体、依偎在白子画怀里,像眷恋着窝巢的鸟儿。 白子画:“别怕,我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掌自清瑶脊背滑过,“我与圣心魔主不一样。瑶儿,我想娶你。名正方能言顺,我想光明正大的向六界宣告,你是我的妻。” “那就别等了,你现在就发飞符传讯各大门派,我们择日成婚,如何?”清瑶道。 她明知他现在不会退位、更不会改门规。可,若他会…… “这么急做甚?”白子画失笑,“你忘了,我现在还是长留掌门。此事等我培养好了继承人,在说不迟。” 许是觉得清瑶这是终肯允婚了,白子画不无疼惜的低头在她鸦羽似的发间落下一个吻。 第 20 章 日色晴朗,暖风醉人,又是一个艳阳天。 “长留自来四季分明,却从未有过酷暑、严冬,始终温和,无愧神眷之地美誉。”御剑坪边的大树上,雪肤墨袍、菱唇自朱的清瑶,懒洋洋的将身形隐于枝叶葱茏中,与树下的小辈们闲话。 “是啊,我自幼在蓬莱长大,本以为那儿的风景已是灵秀之极,不料到了长留才晓得,何谓造化玄奇。”霓漫天俏生生的接口。 清瑶一笑,“蓬莱蜃境,蜀山峭壁,天山冰泉,韶白金沙,莲城宫阙,各有风姿。你们还小,才见过几样?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们还有的领略。” “蓬莱蜃境、天山冰泉……清瑶仙子都看过吗?”花千骨扑闪着大眼睛,既好奇又艳羡。 “嗯。”清瑶应道,“所以说,要你早日学好御剑术,等学会了它,六界哪里不能去。” 像她,五岁就会御剑了。然后自幼便在各大仙门轮流打转,六界没几处地方是她没去过的。 “我现在已经能乘秋寂御空半个时辰了!”花千骨扬着小脑袋给清瑶报喜,随即,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腰间锦囊中捧出了只通体碧绿的灵虫来,“清瑶仙子,你看,这是糖宝。” 糖宝:“仙子姐姐好!” “你好!”清瑶在树上翻了个身,由平躺换为侧倚,上下打量了花千骨掌中的糖宝半晌,对她的来历略有猜测,“这是,天水滴化形?” “嗯嗯。”花千骨点了点头,肯定了清瑶的想法,又与她说起了糖宝的来历,“昨天你不在,我练习御剑的时候又不小心从天下掉下来了,然后东方就来救我,期间我们两个的血滴在天水滴上,糖宝就这么出生了。” 说到这里,花千骨又突然有些好奇,“对了,清瑶仙子,这两天你去哪里啦?怎么我在栖梧阁里都没看见过你回来。” “我?”清瑶指了指自己,漫不经心的回花千骨道,“我前两天去了趟太白,然后又跑了回七杀……栖梧阁,你以后大概也不会看见我回去了。” “啊?”花千骨长大嘴巴,显得有些惊讶,“为什么?” 清瑶又打算带她离开长留了吗? “我最近会住绝情殿里。”清瑶随口道,“你要是嫌一个人住栖梧阁里孤单冷清,我可以安排你去长留外门宿舍。” “绝情殿?” 在长留呆了两个月,在场众人当然都知道,绝情殿是谁的居所。并且,他们也都知道,绝情殿里除了那的主人之外,是连一个服侍弟子都没有的!轻易,也不许外人进入。 “小姑姑,我下次遇见尊上,是不是要改口叫他姑父了啊?”孟玄朗愣愣的问。 清瑶:“我无所谓,你想的话,可以试试。” “喔,不行,”孟玄朗很快反应了过来,“自古以来,议婚之时,这女方都得矜持点,姑姑金枝玉叶更不能随意失了身份。” “随你。”清瑶对此不置可否,只冲花千骨点了点头,示意她回答自己的问题,“小千骨,想好了没,要不要搬家。” 花千骨:“搬!”她噔噔噔的跑到一边,拉来了正与人对练剑法的轻水,揽着轻水的肩对清瑶说,“我想和轻水一起住。” “随你。”清瑶仍是那个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小辈间的事,她并不怎么关心。 ……………… 待到暮色四合,剑术课结束,御剑坪上的学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花千骨亦准备与孟玄朗、轻水等人一起去食堂用餐。 动身之前却见清瑶仍旧躺在树枝上头,许是夕阳过于晃眼了,她还支起了自己晶莹柔嫩的手掌、于额间处虚搭了个棚子。光影朦胧间,往昔精致如刻的冷艳面庞有种说不出的轻慵魅惑。 清瑶:“你们……看着我干嘛?” 清瑶的修为早已辟谷,长留的饭堂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吸引力。 按照以往的惯例,花千骨等人下课后,清瑶自会回栖梧阁或旁的地方自己找乐子消遣光阴。 她没有和别人交代行踪的爱好,花千骨等人见清瑶突然不见了,也没那么大胆子来问她。 “小姑姑,我们下课了,正要去饭堂,你要一起吗?”孟玄朗说。 往日清瑶自己走了,他们自不好追问长辈的安排,但今天清瑶既然没走。他们当然也不好抛下清瑶,自己去吃饭。 “对啊,瑶姨,长留的饭堂菜色很好的。”霓漫天也来劝说,“您一定很多年都没尝过了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尝尝?” 饭堂…… “也可。”清瑶说。 她现在不想回绝情殿面对白子画,也提不起什么心思做别的。既有人开口邀约,那么去饭堂就去饭堂吧。 ———————————————————————————— 昨天刚刚“求婚成功”、浓情蜜意,今天就惨遭抛弃、独守空房的白子画:…… 按照从前的经验,清瑶同他在一起时,除非闭关,否则不会离开他超过半个时辰。然而,今天他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不见清瑶人影了。 桌上特意为她准备的雪花荸荠珠、银耳柑羹已经凉透,白子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辰,弟子们早该放学。 默然取出阴阳玉圭感应了一下清瑶的位置,一袭白袍很快消失在原地。 ———————————————————————————— 长留,饭堂 “哇,好可爱……” “快快,来我这边。有好吃的哟!” “宝贝,宝贝看我。” 饭堂的长桌上,一只皮毛雪白温暖、间杂着火红色美丽花纹的可爱生物正不住扑腾着自己四条肥肥短短的胖胳膊腿儿,拱来拱去的找东西吃。 “哼唧~哼唧~” 许是它那毛茸茸、胖乎乎的外表太温和无害了,又许是它那黑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太大太圆了,引得一群身穿长留弟子服的花样少女们竟接折腰。放下了矜持,再忍不住喜爱的手持各色零食、玩具的逗弄它。 “宝贝,吃我的……” “来,来我这……” “嘟嘟。”单手托腮、百无聊赖般靠坐桌旁的清瑶,看着自己的宠物在百花丛中如鱼得水的模样,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它的名字。精致如刻的唇角笑意隐约。 “哼唧~”毛茸茸胖乎乎的、名唤嘟嘟的哼唧兽听见了女主人的呼唤,小身板一僵,然后毫不犹豫转身朝清瑶扑了过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让人心怜的无辜模样。 单看它这副模样,真是怎么也瞧不出定点上古神兽应有的风仪威势来。 倒是又引起了旁边小姑娘们一阵诸如“太可爱了”、“好好玩儿啊”之类的称赞。 清瑶的唇角抽了抽。相当纳闷自己为何会在见到机灵讨喜的糖宝时,突然把它想起来,放出来。她早该晓得,这么蠢个憨货,放出来也太影响她形象了! 整整两个半时辰,这家伙的嘴就没停过。然后直到现在都还一直在孜孜不倦、甚至越发欢乐的觅食! “清瑶仙子,它叫嘟嘟吗?好可爱啊,没想到你居然也会养这么可爱的宠物。” 清瑶:“嘟嘟不是我养的。”她才不会养这么麻烦的东西! 哼唧兽,异兽也,稀世难寻。没心没肺者,故七情六欲极难驯养。得宠可生肺,得爱可生心,食其肺可得长生,食其心永不死也。 这玩意儿是白子画十九岁下山历练时无意中发现的。不知道它这卤莽而直率的性子哪里合了白子画那冰块的眼缘,击败之后竟然费心降伏了。然后便一直带在身边,当做坐骑。 “啊,那是谁的?”花千骨有点困惑,不是清瑶养的,为什么在清瑶身上带着。 “我的。” 刚刚循着阴阳玉圭相互间的感应找到饭堂的白子画,还来不及思考清瑶那张从小就被大蜀皇宫无数御厨给养刁了嘴,什么时候竟也会对大锅饭产生兴趣了,便先注意到了自己莫名失踪了十几年的坐骑,眉目微动。 “哼唧~唧~”哼唧兽看到主人,倒是喜出望外,短短的四肢出奇灵活,几步就把小身子给挪到了白子画手边。亲亲热热的拿脑袋去蹭他的掌心。 “尊上……”见到那一袭雪白迈步进门,众弟子们纷纷见礼,请安声此起彼伏。 唯独花千骨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尊上的……嘟嘟?” 感觉更违和了呢! 白子画:“它,二十年前,不是这个名字。” “嗯,它大名叫袖雪,嘟嘟这个名字是我后来起的。”清瑶随口说道,“你看它,这拟态是不是胖嘟嘟的。叫嘟嘟多么贴切而合适!袖雪就不一样了,虽然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吧,但,未免也太像勾栏名将了。这知道的,晓得是在喊坐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留上仙在外结交的哪个红颜知己呢!” 白子画:…… 第 21 章 白子画:“……我哪来的红颜知己。” 而且,袖雪这名字多好,多么诗情画意,怎么就像勾栏名将了? “唔……那可就多了……容我想想从哪数起……”清瑶煞有介事的扒拉了一下手指,“从你十四岁那年,就一直坚持给你写情书写了三年的那个戒律阁的女弟子开始算,唔……话说她叫什么来着,喔,我记起来了,韩蕊!” “不要胡说,韩师妹当年只是好学,偶有向我请教学问罢了。”白子画蹙眉,“而且死者为大,她都去了二十多年了,你怎的也没个避讳。” “不用避讳的也有啊,我再想想。”清瑶低笑,其实这事根本用不着想,远的就不提了,近的……香薰阁的紫薰不就是一个?她对白子画那叫一个痴心不改啊,都多少年了还没变呢。 “瑶儿,”白子画沉声道,“你当知我心意。” 白子画年长清瑶八岁,后面又与清瑶因正邪之别疏离敌对了多年。最后他们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时,清瑶还因心魔玄种之故、封了他的记忆,独自闭了十三年的死关。 这期间白子画但凡对紫薰等人有一点想法,早与人家修成眷属了。今天也就压根不会再在这里出现。 “好好好,我不提了。”清瑶挥了挥手摆了个投降的姿势。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若她所料不错,白子画这家伙也大几十年没踏足过饭堂这地儿了吧! 毕竟,在清瑶久远的记忆里,白子画还没完全辟谷的时候,大多都是磕丹药磕过来的。偶有用餐,不是自己随便做点,就是使服侍的小弟子送到房间。 “久候你不归,便来看看。”白子画说着清咳了声,垂眸看着自己掌下的毛团子道,“嘟嘟是上古异种,能修炼,自然亦可食气而活,平时无须喂它太多食物。它不知饥饱的。” 清瑶闻言凤眸轻闪了下,顾盼生辉,“知道了。”她拉长声音道。 说着,玲珑有致的身子便从桌旁立起,似笑非笑的对白子画说,“那我们这便回去?” 白子画:“嗯。” 他们于是并肩走出了这间烟火气息弥漫的饭堂。饭堂里,犹还年少的小弟子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分明并未紧靠、亦未携手,连晚风吹拂下偶有交织的衣襟袖摆都是色彩分隔极其明显的墨黑与雪白。却总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和谐感,萦绕不去。 ———————————————————————————— 今晚月弯如钩,并不明亮。夜穹里面,繁星点点,星月之辉共同撒落在草木扶疏的小径上,微微照亮了回绝情殿的路。 “你很开心。”白子画说。即便清瑶现在菱唇弯曲的弧度并不深邃,狭长清亮的丹凤眼里也还是一片湛然。但,他可以感觉的到,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嗯。”清瑶坦然应声。是的,她现在很开心。 “因为我来找你?” 没错。 会记得来找她回去说明他有想她,而他之所以想她是因为他在意她。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心爱的人也在意自己还要来的令人高兴吗? 没有了。清瑶想,但她不打算让白子画知道这点。那样也未免显得她太跌价了! “嗯。”清瑶随口道,“在饭堂看见你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喔?”白子画有些好奇清瑶想到了什么。 清瑶所料不错,刚刚那个饭堂是长留外门专设的。通常只有刚入门一年、尚未拜师,修为浅薄、不能辟谷的弟子才会去那里。白子画其人确实已有大几十年没进去过了。 毕竟,从他今日修为中并不难窥出其当年资质是何等绝佳。故而入门不久就被前掌门内定好要收为亲传了。在外门内生活的记忆,委实是比较少,且相当浅淡。 而且,清瑶的情况应该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才对。 清瑶五岁就被送上蜀山,因年纪太小不能修炼,蜀山先掌门明徽道长磨了她两年,谁料最后还是没能压住她境界。一不小心就被她创出了三日知微的记录。得了六界第一天才的名号,以至于她后来无论到了哪家仙门里都是上宾待遇。长留也不例外。 白子画还记得,他昔日初遇清瑶,是在长留三生池中,七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雪团子般在色彩斑斓的三生池水中嬉戏玩耍,笑声清脆、宛若银铃。 当时他也才刚拜师不久。 蜀山明徽道长与师父衍临真人是多年至交,听说衍临收徒了,自个儿便也拨冗带着小徒弟来长留一会好友。 清瑶那时正是天真活泼的岁数,无拘无束、无有忧虑,一到长留就扑到了三生池里不肯出来。可怜三生池水虽然不深,她当年的个子却也没有多高。 明徽拉她不动,又不敢放她一个人在池子里,怕她不慎呛了水。 师父便朗声一笑,指着池子里的小人儿告诉他,那是蜀山掌门的关门弟子,唤作清瑶。年纪还小,他需照顾妹妹。教他守着清瑶,别让她伤着。 清瑶不知道短短的一霎那间,白子画的思绪就已经飘到了她垂髫之年。只云淡风轻的表示,“想起十五年前,你把我带离妖魔界的时候了。” 【“瑶儿,跟我走。好么?”】 “十五年前……”白子画面露感慨。十五年前,清瑶还是妖魔界的瑶玉魔尊。雪肤墨发、红裙猎猎,风华耀眼、几难逼视……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一样的眸若星子、唇如点绛,却活像是个玉娃娃,不由会心一笑,与清瑶十指相扣,“我很庆幸,自己最后带回了你。” 夜深林静,小径清幽。 簌簌风声里,清瑶听见了自己的心脏欢快跳动的声音。 ……咬牙忍住了自己几欲上扬的唇角,清瑶忽然侧身、展臂,探了一下白子画的心跳。 “做什么?”白子画不料她会突然有此动作,脚步一顿。 清瑶不语,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听听看,他的心意是否与自己一样。 一时冲动害死人啊!清瑶认真思考着这应该怎么圆。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不用再苦思冥想了。因为没得到清瑶回答白子画很快把她的动作误会成了求抱之意。 “越大越娇气。” 清瑶少时顽皮,一刻也闲不住。自来不爱被人抱着。又因天生通灵之体,未入道途便可人剑合一,御剑飞行溜的不行。故而,除非真的重伤到了一定境界,不然,是不会自愿让人携带的。 以致虽多年相识,白子画却也很少能有什么在外面抱着清瑶行动的机会。 当然,以他严肃正经的性情,以他从前与清瑶间亦敌亦友、暧昧不清的关系。从前,就算清瑶天天缠着他,他也八成不会为其所动就是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白子画心意既定,与清瑶婚事也已得了双方师长亲朋的恭贺,只差一纸早已拟好、尚未签名公证的婚书了。一些事情,便无须再有太多顾虑。 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 若是拘泥太多,反而更显得此地无银。 清瑶:……谁娇气了! 她顺着白子画的动作,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如画的眉目上露出了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尊上既然这样嫌弃人家,又何苦非要委屈自己。放下便是。” 白子画轻笑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算准我不舍得。” 清瑶:“去掉前三个字,再说一遍。” “我舍不得。”白子画叹息。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今晚不想体验太多奇奇怪怪的剑意,现在最好老实一点。 清瑶听见了自己想听的话,一时心满意足,便不再费力压制自己形状完美的菱唇上,那一抹魅惑弧度。 笑意甜美,诱人采撷。 她或许没有杀阡陌倾国倾城的美艳,没有紫薰温婉端庄的柔雅,甚至没有霓漫天国色天香的妩媚,但那如月华、似秋水的眼波,澄澈透明、亮的宛如春日夜晚升起的第一颗星,也是别人绝不会有的绝代风华。 只看这一双眼睛,清瑶就已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了。 更不必说,她还有那清新若柳的眉、高挺似玉的鼻、玲珑如刻的唇…… 夜色温柔,美人如酒。 直教人不饮自醉、神魂俱迷。 白子画克制的挪开视线,不去看那张易引他沉沦的精致容颜。“……我忽然有些怜悯花蹁跹(合欢圣子)了。” 当年清瑶情窦初开,看上他了就心心念念着想要逼他就范。为此一眼就看中了合欢宗秘传的勾人手段。跑到人家宗门去堵门偷师,后来成功在挑翻了人家四大亲传后悟出了惑心剑意。 值得一提的是,她因嫌对惑心剑意的感悟速度不够快、领悟程度不够深,追着合欢宗首席弟子即俗称的合欢圣子花蹁跹切磋了一个半月。 虽然花蹁跹其人,是个六界皆知的风流浪子、采花大盗。糟蹋的良家女子无数,死几百回都犹有余辜。 但……白子画此时只要想起清瑶曾是为了什么理由,才会去和花翩跹交手,并单方面把他打的遍体鳞伤、翻遍全身都找不出一块好肉,就有点想笑。 ——她想令他情动,只要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靥足矣,哪用的着那么煞费心机。 第 22 章 “花蹁跹?”清瑶有点困惑,很不解于白子画会突然提起这么个家伙来,而且,怜悯……“当年断天峰上,横霜剑出,我可不曾见你有过片刻犹豫。” 白子画性情固然仁善、不喜杀生。但,除恶务尽的道理,他可一向比清瑶明白。妖魔界中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但花蹁跹那种人,无论在哪都称的上一句败类。甚至,哪怕多容他在这世上活一天,都是对更多清白女子的残忍。 “他那种人死不足惜。”白子画淡声道,“只是,你当年追杀他追了整整一个半月,最后居然还让他逃了一命,我有些不解。” “这没什么可不解的。”清瑶掩唇打了个哈欠,在白子画颈窝处蹭了蹭脸,“前面是我无意取他性命,后面等我想杀他的时候,凌度(原始魔宗少主)又来了。这才让他多活了几年。” 轻柔若羽的发丝触及肌肤,痒的人心软。 白子画淡漠如水的嗓音里也不由多了些波澜,“你从前要是和现在一样乖就好了。” “你喜欢温柔款的啊?”清瑶想到了被自己藏起来的剑域雏形“绕指柔”,不过,“那你怎么那么多年都对紫薰避而不见。” 凭良心说,人家那才是真-柔情似水。哪怕作为情敌,清瑶也得承认,紫薰是真的爱白子画,仅看目光便可知她已为他倾尽了毕生爱恋。 “我给不了她爱,她也不需要我的怜悯。不见,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白子画说,“我倒也不是希望你变一变性子,你做自己就好。你,现在的样子便很好。只是昔日,惑心剑意、圣极剑意……你是想把我炼制成玩偶还是驯服成傀儡?” “得不到心,能留下人也是好的!”清瑶没从白子画话里听出怒意,心知这家伙是没吃足苦头,只当她是孩子任性。不由愤愤。 白子画:“我不是无心。只是不懂。” “合欢宗的弟子虽然旁的方面都不怎么样,情感启蒙上还是做的不错的。”清瑶挑了挑眉,“而今看来,我没找错路。” 没找错路…… 一个披着朱红色轻薄鲛纱、纯白抹胸、分叉长裙,足不着缕的娉婷娇躯倏忽间闯入了白子画脑海,令他呼吸瞬间一错。 “等你我成婚之后,”白子画不动声色道,“我会让你深刻反省到,自己曾经的作为错的有多离谱。” 清瑶打扮成那样,对他百般诱惑,是将他看做了什么人?又是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上? “我等着。”清瑶就笑,成婚……她还以为他想要就那么憋一辈子呢。 ———————————————————————————— 一路走,一路漫无边际的闲聊,白子画与清瑶谈话之间,绝情殿已近在眼前。 脚边的小毛团子:大名袖雪,昵称嘟嘟的哼唧兽,骤见了那阔别多年的宏伟浮岛,难得还没忘记那是什么地方。自觉主动的解除了拟态,化出了妖兽真身。 ——一只约三人高的巨大怪兽,长得有些像妖狐,耳尖嘴长眼细,跟身体一样巨大的尾巴,浑身白毛如雪,四只脚上和尾巴尖上的部位却是红色的,像踏着火焰。颈上也有一些红色的花纹,好似围着圈漂亮的毛领。 “哼唧~”本应凶残的异兽王者扭头冲主人发出了娇嫩讨好的呼唤,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他可以上来了。 白子画见状便干脆的带着清瑶一跃登上了哼唧兽宽阔的脊背。嗯,那丰沛的毛茸茸、质感依旧柔顺。 “从前你和我抢嘟嘟的时候,我只以为你是一时好玩,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它,丢了我都不忘把它带着。”绝情殿到了,白子画目光示意哼唧兽自己找地方歇息,那家伙便熟门熟路的寻了间空屋钻了进去。 那是因为它太蠢了,把它留在你身边,我是生怕自己留下的破绽太少么? 清瑶暗想,她有倾城就够了,才不喜欢什么毛茸茸呢。和无垢那种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不过……清瑶不喜欢白子画为旁的事物分心,不管是人是兽都很让她不喜欢。 所以……当年见到窝在白子画肩上的哼唧兽,就直接下手抢跑了。 “那是因为云郎眼光太好,审美太契合瑶儿了。所以瑶儿才会一见了嘟嘟就走不动路啊。”清瑶唇边噙了抹虚伪的笑,假而诡艳,呵气如兰,“云郎当年不是说无论什么,只要我想、只要你能,便都会满足瑶儿吗?怎么,你后悔了?” “当然不。”白子画平静的表示,“我说予你的事情,句句真心,绝不食言。” 且他和清瑶间本也不需分清彼此,清瑶既愿意养着嘟嘟,就随她好了。左右无甚差别。 回的中规中矩……就,还行吧!清瑶虚假的笑意中多了分真心。 ………………… 穿过清幽寂静的庭院、迈入华美空旷的厅堂。 很快的,清瑶目光扫过、便发现了桌上未被收拾的碗盘。顿时心中一动,伸手在白子画肩上轻按,阻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怎么了?”白子画问。 “你今天下厨了?”清瑶同时开口。 白子画厨艺很好,但在清瑶残缺的记忆里,他并不重口腹之欲,当然也就没有天天下厨的爱好。 清瑶小时候想要尝尝食谱上的佳肴,每每总得缠白子画缠个月把光阴,再完成一些他布置的任务才可以。 说实在的,有时候比磨动衍临道长还麻烦。 白子画:“嗯。” 他的记忆有很大断层,现在骤然解封下,一切便恍惚中仍在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清瑶封印他记忆之时,他已与清瑶在云宫中相守了两年。期间除了最后一步守着礼节没跨越外,一切都与凡俗夫妻别无二致。 白子画记得自己在练字时,手把手教清瑶添水研磨;自己在看书时,给清瑶字帖让她照着临摹;自己在弹琴时,清瑶随手折了院中一段花枝舞剑…… 一切都美好的像梦。 即便莲城大乱,无垢回去继任城主,然后便多年未有相聚之期;即便东华因心魔缠身突然失踪、隐居世外、下落不明;即便摩严突然带回来一个眉眼清俊、心有藩篱、叫做竹染的孩子收为了首徒…… 但是,清瑶却一直在他身边。只要回到云宫,清瑶便总在那里。 清瑶很喜欢吃甜品点心,所以白子画习惯了有空便做些给她。 “做的什么?”清瑶动了动脚,示意白子画放她下去。 然后也不等白子画回答,便直接一个闪身到了桌旁,瞥了一眼凉透的银耳柑羹、雪花荸荠珠,也不甚介意,各尝了口。 “味道不错。”清瑶说。语罢,便又塞了几枚荸荠入口。 反正那本就是甜品,凉了也不是不能吃。温热时有温热时的口感,晾凉了有晾凉了的风味。 白子画想着这点,就不曾拦她,只道,“你喜欢就好。”说着,旋身在清瑶身旁坐下,安静的看她用食。 壁柱上的夜明珠光华流转,纵在深夜,也将整个室内照的亮如白昼。 感知到身侧专注凝望的视线,清瑶执匙的指尖轻颤,不着痕迹的挽了挽额前的碎发、借挽发之机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嗯,有点烫。 她的感觉没错,八成已经红了。 清瑶暗暗调整了一下坐姿、扒拉了一下头发,尽可能的遮住了自己羞红的耳垂,不教白子画发现。 ……不能让他知道,原来他对她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 ……她得做点什么,让他和她一起沦陷才好…… 精致的白瓷小勺上盛满了胶质银耳与点滴柑橘、白金混杂,很是漂亮。 “云郎吃过了吗?要不要也来尝尝。”清瑶弯了弯唇,“如今天气渐热了,晚间用盏这清凉凉的甜羹,滋味倒显得比平常更佳。” “是么?”白子画对此不置可否,但身子却已微微前倾了些。 清瑶尝到合心意的东西,便总爱给他也喂几口。记忆中,这幕情景的出现属于一个很自然而然的发展。是白子画早习以为常的事情。故而,他已不会和昔日般羞窘失措。 清瑶:她笑了笑,然后干脆的将手中一勺甜羹送到了自己嘴里,再转身、俯首、吻上了白子画的唇。 白子画:他不妨清瑶会突然做此举动,唇齿厮缠间,面上天塌不惊的优雅淡然里,也难免多出现了几许波澜。 犹豫一二后,刚准备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清瑶却已及时抽身退却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平常更甜?”清瑶问,语气轻松而欢快。珠落玉盘般清脆圆润的嗓音里,透着与其外表相符的稚气。像个真正的、双九年华、未经世事的少女。 “嗯。”白子画下意识的回答道,确实很甜。 清瑶笑的便更开心了些,“要不要再来一口。” 她靠近他,如玉容颜在他眼前渐渐放大、精致无瑕,红润饱满的菱唇上沾着银耳羹中的胶质、光泽诱人。 白子画轻咳了声,猛然回神,“不必了。”他将目光从清瑶身上挪开,“时辰很晚了,我先去梳洗,你吃完了也早些回房歇息。” 第 23 章 “哈哈哈哈——”清瑶看着白子画极力镇定却难掩其行为本质为落荒而逃的背影捧腹大笑。 很好,现在他的肌肤和她一样羞红了。 这真是太有趣了,为何她从前没发现白子画有这么好玩呢? ———————————————————————————— 清瑶感觉,自己发现了新世界。 ……………… 长留,绝情殿 天光明丽,云峰巍峨,峭壁生辉。云消雾散后,垂目一顾即可见满山苍翠,与水景山色间,雕檐玲珑的长留仙门,仙门中仙姿挺拔的八千弟子。 不过,底下的那长留八千弟子就是全加一起,也比不上现在绝情殿上抚琴奏乐的那人一根手指。 清瑶双臂环胸、斜倚在绝情殿外的廊柱上,一边听着风中送来的悠扬琴音,一边盯着白子画抚弄琴弦的手指。 白皙、修长,抚在纤细柔韧的琴弦上,竟然让人莫名有些担忧,会不会划伤。多么荒唐的想法啊,清瑶自嘲一笑,她分明很是清楚,那双手中究竟蕴含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可知我奏的何曲?”一曲终了,白子画侧头问清瑶道。 “不认识。”清瑶笑笑,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开玩笑,他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除了剑术课她就没有哪门功课及过格! 白子画于是变调,换了首曲。 其音清澈,调趣高妙。 令原本毫不在意白子画奏什么曲子、反正她一首也听不懂的清瑶闻之,也一时怔然。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张琴代语兮,聊诉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傍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琴挑凤得凰,题桥志气昂,千古姓名扬。”】 【“瑶儿知道此曲名何吗?” “不知道。” “凤、求、凰。”】 清瑶站直了身体,低声轻语:“……凤求凰。” 【“好听吗?” “嗯嗯。” “那,喜欢吗?” “喜欢。” “能记住吗?” “永远也不会忘。”】 墨色裙裾随步轻摆,款款向前,绽在风中、宛如一株缓缓盛开的黑水莲。 清瑶走到白子画身后,看着他在琴弦之上轻拢慢捻、舞若精灵的指尖,想了想,自己也将手伸了过去。 却不是捣乱。 ……是合奏。 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学会弹琴?怎么可能?白子画怎么做到的?清瑶内心翻江倒海、震撼不已,手上动作却纹丝不错,完美追上了白子画指下每个音符,与其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错。”悠扬琴声中,白子画对清瑶不吝称赞。 清瑶不语,她自是很好。 ————————————————————————————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天又一天的时间,犹如指间沙漏般逝去。 在白子画断了层的记忆的感知里,十三年岁月一闪而过。清瑶闭了一次关,解决了心魔玄种的隐患。期间他忙于长留琐事、正道大局也颇具成果。等清瑶出关重临他身边了,六界最近也恰好迎来了一时的平静,让他可以好好的陪伴清瑶。 仿佛少年时候的梦境重续,又仿佛清瑶离去的十三年才是场梦。梦醒了无痕,他还是和清瑶一起两厢厮守着,看书、习剑、抚琴、练字、作画、调香…… 幸福又美好。 清瑶:…… 清瑶感觉,自己发现了新世界。 ~~~~~~~~~~~~~~~~~ 书房 清瑶在抄道经。 她其实是不大乐意的,因为她不喜欢写字,更不喜欢抄经书。而基于清瑶剑道天赋过高,任何招式都能一见即明之故,她打小连剑典都没抄过一本,遑论道经。 但……白子画说长留仙剑大会将至,事先筹备工作极其繁琐。他还有很多东西要没有批阅定夺。实在没空来抄这本需要供奉祖师堂的道经了。 清瑶见不得他蹙眉苦恼的样子,于是只得认命的帮他接下了这活。 “希望你们长留的祖师见了这本道经,不要被气的显灵才好。” 应声应的太快。到了人立案边、笔执于手时,清瑶便再忍不住嘟囔了。 她心里对自己的书法水平,很有底数。毫不夸口的说,也就比狗爬出来的字稍强一点了。这一点,还是强在她用墨使力绝对均匀上的。字体形状嘛,就只能呵呵了。 “供奉祖师堂的经书本就是取个意头,无妨的。”白子画平静的安慰清瑶。 事实上,祖师堂奉经这桩事,有是有,但并非要求掌门亲笔,摩严本来都已经安排好,要把这书交给刚从太白返回长留不久的落十一抄了。结果中途却被事物繁忙、不希望清瑶闲的没事老不着家的白子画给截过来了。 白子画一边看下面各大长老提交上来的各色文书,一边头也不抬的与清瑶道,“就是真有祖师显灵……那些年代久远的先贤也早已入了轮回。而我故去不久的师父、师叔伯们,哪个不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有什么好怕。” 清瑶:“也是。”左右是长留的祖师堂,白子画都不怕了,她有什么好顾虑的。 清瑶心意既定,这便提笔蘸墨开始抄写了。长身玉立、姿态潇洒,那宽袍广袖顺着其流水行云般的动作轻轻浮动,指间犹带淡淡金辉。 这个感觉…… 清瑶闭目,身随意动,将真气灌注于笔端,在纸上飞速行过。 真-飞速。 因她运笔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造成了前面一个字的墨汁还没全部落下,后一个字就已经虚空写出了大半的情景。 墨汁因有真气蕴透,纯色的黑里都多了一份浅金光芒,灿然生辉,宛生烟霞。 这样强横的力量附于白纸,难得那纸竟丝毫无损,未曾碎裂。 待□□经书完,清瑶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一摞写满了字的纸,深深默然。 清瑶自己文学功底虽然不行,但系出名门,鉴赏水平还是有的。不是她自夸,就她眼前这字迹,布局之处疏能走马、密不透风,刚健柔美若铁画银钩;飘逸洒脱似鸾飘凤泊。称一句大家之作绝不过分,放到凡间怎么也得卖千八百两银子的那种。 这……是她写的? 她,是不是又突然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血脉能力?还是刚刚突然被衣冠禽兽附体了?清瑶暗自思索:她那衣冠禽兽,曾中状元、任大学士的爹,写的字有这纸上的好看吗? “抄完了?”坐在旁边书案后办公的白子画发现清瑶停了笔,饶有兴致的过来验工。在随机抽查了清瑶几张纸后,满意的表示,“不错,你这字啊,等再过几年我记忆淡却了,骤然看见这书,只怕都要以为确是我亲笔了。想必,祖师们也分不出不同来。” 清瑶:……这是几个意思? 她冷静的探手摄了几本白子画刚刚批阅回复过的文书来看。嗯,字迹和她刚刚在纸上写出来的别无二致。 ~~~~~~~~~~~~~~~~~ 【“人说闺房之乐,莫过于红袖添香,镜前描眉,云郎为我画眉可好?”柳眉凤眸的美丽少女巧笑嫣然。 “自无不可。”俊美无瑕的白衣男子笑着应允,“来,笔给我。” ……………… “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让我给你画眉,但依我看来,你的眉毛生的本就已经很好看了。形如新柳、不描而黛。我实不知该从何下笔。” “油嘴滑舌。云郎不想做的话,直言拒绝人家就是,何必说这许多。” “我之言语、句句真心……瑶儿,你喜欢梅花吗?不如,我给你画个落梅妆如何?” ——那倒也无甚不行的。反正,她也不是真觉得自己的眉目生的哪里不好,想以妆容修饰。只是自己既已会了、并做了研墨的活计,便总想让白子画也做些什么。】 清瑶:“云郎今日可有闲暇?” 白子画:“何事?” “为我描容点妆可好?”清瑶圈住他,歪头问。 “好。”白子画点头应下。清瑶难得有心思琢磨模样。他陪一会儿也是应当。 ……………… 寝殿 绝情殿里从无女子,厨房没有食材,卧室里当然也不会有梳妆镜与胭脂水粉。清瑶虽说想要白子画给她上妆,但这想法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故而并没准备什么。 索性,上妆所需的材料物什,白子画墟鼎中都有。曾经他墟鼎内被虚空结界隐藏了的所有东西,白子画都没有动过。这会儿正好合用。 “今天想画什么妆?”白子画一边将墟鼎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分列清楚,一边问清瑶道。 清瑶:其实现在就是很懵很懵了,但她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女为悦己者容。”肌莹骨润、五官精巧,仿佛莹玉塑就的美人儿笑吟吟的牵着身旁男子衣袖,清亮的凤眸中是一片全然的依赖与信任,“你喜欢什么,便画什么吧!” “……那就桃花妆,可好?”白子画目光轻闪了下,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清瑶:“云郎做主就好。”别问她,她不懂。 白子画闻言唇角微扬,捧着清瑶的脸,便开始动手。 妆台论言: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 桃花妆的特点便是色浅而艳,明净婉丽。 清瑶本就肤色冷白,欺霜赛雪,此时不过稍匀脂粉,十分容色立时就显出了十二分的娇美不可方物来。 ……醉人之至。 第 24 章 妆成之后,还需换衣。 清瑶脱下了常年不变的墨色锦袍,从自己墟鼎里新取了身海棠缠枝纹绣的蜀锦宫装换上。 最后再解了头上的凌虚髻,重挽一个堕马鬓,簪支赤金的九凤流苏簪。 ……大功告成。 “这,是我吗?”望着镜中眼角上扬、飞红流朱,妩媚含情,尽态极妍,好似桃花凝露般的绝色佳丽,清瑶澄澈明亮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了几缕不敢置信的惊疑。 这个人,是她? 白子画失笑,从背后圈住清瑶道,“不然还能是谁?” “看上去有点像舅舅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清瑶煞有介事的回答。 “为什么会像嫔妃,而不是像明玉郡主?”白子画问。“明玉”是孟清瑶幼时受封郡主时,蜀国先皇所赐封号。 “因为永福公主打小不爱红妆爱武装,所以明玉郡主幼时大多数时候都是作男装打扮的。”清瑶说。 “喔?”这事白子画倒不是很清楚,由于圣心魔主行事禽兽之故,清瑶从前很少与他说起自己的童年。“我依稀记得,曾听闻过,你小时候多在大蜀皇宫长大,那时候,你也是穿的男装吗?” 清瑶回想了一下从前,“宫中没有与我一般大的女孩儿,所以我差不多、嗯、三岁左右的时候,是和皇子们一起上的蒙学。为了方便,穿着打扮也都和表哥表弟们一样。” “后来五岁去了蜀山,也一直没改。蜀山那个弟子服,蓝色的道袍,没有你们长留的弟子服漂亮。不过你们长留的衣服太不耐穿了。”清瑶说着皱了皱鼻子,“蜀山的就很不容易坏,但总灰扑扑的、然后真的是难看了。舅舅就老是给我送衣服。我发现黑色的衣服最好,好穿又耐用。”话到最后,她露出了几分满意神色。 白子画听了忍俊不禁:“长留的弟子服怎么不耐穿了?”明明都是天蚕丝织就,坚韧的很。 以及,“原来瑶儿也知道穿衣服要好看啊!” 白子画从前很少见到清瑶打扮自己,哪怕是孜孜不倦□□他的那期间,也就只见清瑶换了件衣裳,配合着感悟了一下合欢宗等门派的道韵,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于是一直以为清瑶并不像那些普通女子般在意外表。 “你们的衣服太白了。穿不到一会儿就脏的不能看了。”清瑶冷静的说,“我当然知道什么好看,什么是不好看。” 诚然她不怎么在乎外表这种用处不大的东西,但作为女孩子,基本的美学观念清瑶还是有的。她毕竟是个、并且想做活生生的人,而非无情的剑。 “杀阡陌那样的就很好看。”清瑶表示,“其实我穿红衣服也很好看。而且红衣服沾血不容易看出来,也很耐脏。但是杀阡陌穿红衣服太好看了,所以我一般不怎么穿红色。” 杀阡陌……这个名字的出现令白子画瞳色一深,“你和杀阡陌很熟?” 太白门前的事情,白子画并没有忘记,只是清瑶与他好不容易才团聚一起,一些过往,他便无意再做追究。 “嗯,还可以吧!”清瑶终于接受了自己妆后的新形象,很感新奇的提着裙摆走了几步,“他曾经在衣冠禽兽门下学过几年艺,当然,他这辈子拜过的师父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但衣冠禽兽在他那众多师父里的存在感,应该还是比较强的。所以他在魔门议会里的态度立场一向与衣冠禽兽靠的很近。与我的接触也就比较多。” “杀阡陌有一个很疼爱的妹妹,叫做琉夏。琉夏是人族,体质自幼又不算很好。没练过什么魔功,在妖魔界里生存的很艰难。” “杀阡陌没事就爱守着琉夏不放,把琉夏照顾的那叫一个无微不至。但杀阡陌没事的时候也不多,他经常要修炼、闯秘境、做任务、赚资源什么的,然后就爱把琉夏放在我的灵玉宫里。” “其实我和琉夏比较熟。” “琉夏……”白子画眉头一皱,“你闭关期间,琉夏曾经潜入过长留,试图盗取流光琴。” “我知道,”清瑶奇怪的看了白子画一眼,“这事那天你在太白门说过了。我也说过了,她约莫只是小孩子贪玩,见猎心喜而已。左右最后流光琴不是没失窃吗?你又何苦非记着她这点错处不放。” “你有那闲心思,用来记我不好吗?”清瑶扑回白子画身上,不怀好意的在他耳边轻咬。 “别闹。”白子画拥住清瑶,哭笑不得,“我和你说正事呢,十方神器干系重大,不可轻忽。琉夏……她既有机缘重回杀阡陌身边,我也无意为她再起正魔之战。只是,瑶儿,你既然已决定好了要与我一起,以后就该和魔教中人划清界限了。” “知道知道,”清瑶笑容不改,满不在乎的随口应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长留上仙的清名的。” “我不是为了名声。”白子画说,“杀阡陌等人昔日对你或许不错,但在六界众生看来,却实实在在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不假,身为仙门弟子,本就不该与那些人交往过密。瑶儿,我让你远离他们,是为了你好。我不希望你将来会因为这份不该存在的情谊犯错。” “犯了错、又如何?”清瑶面上的神色仍是满不在乎的,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严肃认真,“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吗?” 清瑶说着,瞥了一眼白子画腹部丹田,理应是墟鼎所在的位置,不等白子画回复,便笑着说,“那,你可得再努力努力,不是我说你,横霜那速度,委实是忒慢了点。迎不上倾城就不提了,杀阡陌的火凤日行千里,就我判断,真跑起来,横霜追是追不上的。” 白子画:“……火凤飞行速度再快,那也得杀阡陌能逃跑的了。” “至于你,”白子画说,“你我二人一体,你若是犯错,我会和你同担罪责。” 清瑶:这个答案不是她最想听见的,但也不是她最不想听见的,就……还行吧。 ———————————————————————————— 上文书说过,白子画是个全才。 其人惯常爱用剑术应敌,但并不像清瑶一样,是个纯粹的剑修。剑法之外,丹、器、符、阵、医,乃至卜、膳、香……白子画其实样样都会,且样样都学的不差。 在他有空闲的时候,在他有情致的时候,他风雅起来真的能让清瑶油然生出一种自己捡到宝了的感觉。 “我是捡来的?”难得有暇,正颇具逸趣的在调制香料的白子画听了清瑶的感叹,淡淡的道。 香道,曾一度被归属于药理一道中、但又比单纯的医毒之术更具美感,与膳食一道同为养生佳品、但又比普通的食物更显雅致。一向颇受名门世家们追捧看中。白子画,也是个极爱香的人。 并且,也颇擅制香。 “那当然不是。随便捡哪能捡到你这样的。“清瑶说,“你是我精挑细选,矮子里面拔高个,最后好不容易才选□□的。” 清瑶自幼生在天家,养在仙境,兼之资质过人,起步点实在太高。偏又身世坎坷,亲友缘浅,极道修至七重天时,遭遇了化道之危。险些把自己活活练成柄剑。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悟出了自己应该寻一个人来寄情,借人情、破道意,以人心、控天心。 最终,清瑶经过认真思考,觉得自己反正年龄也到了,是时候找个道侣、谈一场甜甜的恋爱了。 白子画,就是她最终选出的最好的对象。 “选拔?”还矮子里面拔高个。初闻此言的白子画眉梢轻动。 “嗯。”清瑶点了点头,“凌度太浪、七夜太疯、杀阡陌太娘、无垢太冷、东华太烦、檀梵太硬……相比之下,只是太傲的你,就变得尤其面目可亲了。” 太傲的白子画:“我该多谢赏识吗?” 从凌度到檀梵,当年仙魔二道年轻一辈所有才俊,清瑶倒是一个都没放过。 “不谢。”清瑶托腮,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你只需要好好爱我就足够了。” 白子画:“过来,闻闻这个喜不喜欢。” “腻,再淡一点。”清瑶依言过去嗅了嗅,然而很快便挑剔的摇了摇头。表示不喜欢。还需改进。 嗅觉,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本能感官。有的味道让人一闻就很讨厌,人称其为臭,而有的味道则会让人本能喜欢,人称其为香。 嗅觉的对人的影响,远比一般人自身想象中的功能,还要大得多。 人们可以通过味道迅速判断出来一道菜自己喜不喜欢吃,也可以通过味道立刻判断出这个人是不是自己的恋人。 譬如白子画,他身上天生带有一股类似雪后青松的清冽冷香,令清瑶从小就很喜欢。觉得那比自己心爱的甜点还好闻。 按理说,六界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味道。只是味道或浅或淡。不过,清瑶,她是一个罕见的例外。因为她是个完全没有味道的人。 清瑶父亲是圣心魔主独孤信。 众所周知,独孤信出身师门为魔教灭情道。而相比之下,他的血脉来源,就比较鲜为人知了。 独孤信是古魔族后裔,份属心灵异魔。血脉天赋就是通灵万物、极为擅长操纵人心。这份血脉,清瑶继承了。 清瑶的母亲是人界蜀国永福公主。 而大蜀皇族传自上古轩辕黄帝,轩辕是古人皇,生而殊异,乃是神袛。这份血脉,清瑶也继承了。 自古神魔不两立,作为神魔混血,清瑶算是比较幸运的。不仅没死在血脉冲突下,还以此为凭、机缘巧合下调和了正邪功法,修成了无漏之体。 嗯,无漏之体,体成混元,自演乾坤。 清瑶也因此而气息不泄,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味道。 喔,不对,从十八年前起,她身上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有味道的。 ……清雅怡人的冷梅香。 ……熏在衣襟袖口,发间肤上。 ……出自白子画之手。 第 25 章 “好好的,干嘛想给我换香料?”清瑶伏在白子画膝上,兴致缺缺的问。她其实还是怪喜欢从前那个梅香味的,而且也已经闻习惯了,并不是很想换熏香。 “突然觉得冷梅香有点不大适合你了。”白子画说。他思索着,“兰香、菊香、檀香也都不好,你要是嫌桂花香味太腻,那梨花、茉莉、百合、栀子也都不错,可以一试。” 清瑶:“……好,你试吧……” 虽然,清瑶完全分不出来那些花香的区别。 但是,白子画待她用心总是好的。这行为值得表扬,很需鼓励。 所以,清瑶想,她千万不能打击了他的积极性。 所以,清瑶笑的很美、很纯、很迷人。 ———————————————————————————— 长留大殿 “你父亲辛辛苦苦把你送来长留,是为何啊?你却当着众人的面表白示爱,真是岂有此理。” 今日午后的御剑课上,孟玄朗当众对花千骨示爱,在新晋弟子中引起一片哗然。人心思动。摩严为肃清门中学风,当即立断派人把孟玄朗带来了长留大殿。又请了笙箫默与白子画二人来,三尊会审。 当然,这么大的场面,肯定也是少不了清瑶的。这会儿她便没个正形的坐在白子画椅子扶手上,一边把玩着白子画丝滑柔顺的如瀑青丝,一边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孟玄朗理直气壮的为爱争取。 “那我父亲也没明令禁止说我不能谈恋爱啊?长留也没有那条门规规定,弟子不能恋爱啊!” “男女私情影响修炼!” “我小姑姑和尊上两情相悦,恩爱多年。尊上不照样还是修成了天下第一、小姑姑不照样还是两年连破七、八、九重天,刷新了六界修行速度排行榜。”孟玄朗不服气,“世尊你说的根本就不对。” 此言一出,笙箫默忍俊不禁,白子画握拳轻咳,清瑶眉目微扬。摩严却登时大怒:“你也知道清瑶和子画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七重天高手、称尊六界了啊?她当年是什么实力,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啊?你现在才刚刚入门不久,什么都还没有定下,你就沉迷男欢女爱,你还想不想成仙了?” “我和千骨两情相悦,只羡鸳鸯不羡仙。”孟玄朗大声宣布。 “你!”摩严气的不行。 “噗哈哈哈。”清瑶却已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玄朗,你刚刚说,你和小千骨两情相悦,可是真的?” 为何她看着,花千骨与那东方彧卿间的关系进展,要更迅速些呢? “那当然是真的,昨天千骨还给我送香包了呢!”孟玄朗闻言立刻从怀里取出了枚绣着并蒂莲花纹饰的香囊,挥舞着冲清瑶显摆。 “香包?做工如此精致。”清瑶眯着眼睛瞅了瞅殿下孟玄朗手中之物,神色古怪,“小玄朗,你确定这香包是小千骨送给你的?而不是她代别人传情?” 这东西,看着就不像花千骨做的啊!倒有些像那个叫做轻水的丫头的手笔。 果然…… “虽然千骨送香包给我的时候,借口是帮轻水送的,但是我今天已经问过轻水了,她说她没送香包给我。”孟玄朗道,“那不肯定是千骨送的吗?” “噗——”笙箫默以扇掩唇,他也再忍不住笑了。 “你问轻水,”清瑶一脸无语,“你该不会就是下午御剑课上直接拦住人轻水问的吧?” 孟玄朗点了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 “你这么问,问的出来实在话才怪。”清瑶嗤笑,“人家女孩子不要面子的啊!” “醒了,小玄朗,大白天的别做梦了。”清瑶说,“回去趁早洗洗睡吧!小千骨你就别惦记了。” “小姑姑!”孟玄朗不满,他怎么就做白日梦了? “小姑姑怎么确定能女孩子都这样,你不也没这样吗?当年黄泉阵前,小姑姑……”公然示爱白子画,为了吸引众人视线,还不惜把七杀少主七夜给从天上踹下去了。然后又跟尚为次仙境的紫薰仙子拼了一场,以六战八,连越两阶对敌不落下风,成功的把紫薰打到吐血。 当然,被示爱的白子画虽然没受伤但也快吐血了。完全不觉得清瑶这是真心想与他好,只当那位瑶玉魔尊是在侮辱他、戏弄他、挑衅他。 “静默。”清瑶冷静的在孟玄朗话没说完时,发了一道静默剑意出去,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当年那场不成功的表白,被清瑶引为毕生之耻,孟玄朗胆子不小,居然敢当着白子画面揭她老底。 孟玄朗:“唔呜呜呜呜呜呜呜——” 笙箫默:“噗哈哈——” 摩严:…… 白子画:……他冷静的伸手扶了一下清瑶一个没坐稳、差点点栽倒的身子。 “只羡鸳鸯不羡仙,那也得你成得了仙才行。不然就都是说的空话、大话、假话。”清瑶没好气道,“还敢自比本尊。你要是有本尊这修为,想干什么都没人拦你,然而你没有,所以还不赶紧下去努力练功!” ~~~~~~~~~~~~~~~~~ 孟玄朗下去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勇气与激.情一钱不值。清瑶已经动气,他再不识趣的下去,后果必定惨淡。 “倒霉孩子!”孟玄朗已经走远了,大殿之上,清瑶却还犹自愤愤不平,“太讨厌了!” 清瑶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那么讨厌的人了。上一个敢这么干的人还是曾与她齐名的魔界四尊之九幽魔尊。后来那糟心玩意儿被清瑶给毫不留情的赏了个透心凉。一剑贯穿前后。死的不能再死。 孟玄朗也就是仗着自己是清瑶亲侄子了,清瑶轻易不会动他了,居然敢掀清瑶老底。 “不行,此事不可姑息。”清瑶说着说着,有点丧气,但口上仍是不留情面的,“孟玄朗得重罚!本尊想想,一百法棍是不是太便宜他了。换戒鞭是不是更涨记性……” “哈哈,清瑶,”笙箫默见状忍着笑道,“其实,那小子也没说错什么啊,我还怪喜欢他这敢爱敢言的性子的。只要他能通过之后的仙剑大会,我一定收他为徒。” “你自己的徒弟,爱收哪个收哪个,随你。”清瑶懒懒的靠在白子画肩上,“不过孟玄朗此次该罚还是要罚的。现在的小孩子,都盛行的什么歪风邪气!” 摩严:虽然清瑶说出了我的心声,但她和我在意的风气,不是一个风气吧,绝对不是吧!经过这样一个插曲,摩严严惩孟玄朗的心气瞬间歇了。 “算了,毕竟是初犯,小惩大诫一番即可,用不着法棍与戒鞭。”摩严看清瑶那整个人都腻在白子画身上的样子,感觉自己简直要瞎了,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唇,“就罚他们打扫教室,扫三个月吧!” 三个月后,即仙剑大会召开之期。 “可。”始终沉静旁观、不发一语的白子画听到这里淡声开口,“就依师兄的意思办吧。” 清瑶蹙眉,不大满意,“云郎……” “孟玄朗是你侄儿,花千骨是你师侄,他们如今都正值青春,这年少慕艾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白子画表示,“若是最后真能成就姻缘,往后余生携手道途,齐头并进,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呵,你太抬举孟玄朗了。小千骨旁边可还有个叫做东方彧卿的后生呢!那模样,那眉眼,俊的也就比杀阡陌差一点点了。不过人家比那杀阡陌那娘娘腔有气质多了,端的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清瑶说,“还知情识趣、体贴周到。我要是小千骨,绝对看不上孟玄朗。” 白子画:…… “你看起来,很遗憾自己早生了二十年啊?”白子画无甚情绪的瞥了一眼清瑶,拂袖而去。 什么叫做她要是花千骨绝对看不上孟玄朗,这意思是不是,清瑶但凡早生二十年就看得上东方彧卿了? 再想想清瑶从前说过的:檀梵太硬、无垢太冷、杀阡陌太娘…… 呵呵…… 当年要是檀梵没看上紫薰,无垢稍微温柔一点,杀阡陌不涂脂粉…… 她想干嘛? 清瑶:…… “哈哈哈哈,清瑶你还不赶紧追……哈哈哈哈,虽然掌门师兄平常是冷了一点、也不够知情识趣。”笙箫默捶地大笑,“但你自己选的对象,现在后悔也晚了。哈哈。” 刚刚才走到门口,把笙箫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白子画:……糟心师弟! 清瑶:“……我知道晚了。”要你提醒?清瑶给了笙箫默个大白眼。 然后姿态很稳、很优雅、很迅速的跟上了白子画。 嗯,圣心魔主绝学、魔道顶级步法,移形换影、天涯寸步,能不迅速吗? 第 26 章 长留山,绝情殿,清瑶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哄自己心情欠佳的情人。 而无独有偶的是,在与她距离不知多远的无名海岛上,杀阡陌正在哄妹妹。 杀阡陌只有一个妹妹,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琉夏。 那是杀阡陌的剑心与道基,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没有之一。 身死八年,魂魄却大致完整、少有缺损的琉夏,在被清瑶唤醒后,便一直呆在杀阡陌身边。 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琉夏是杀阡陌的妹妹,亲生妹妹。他们父母早亡,琉夏从小就是杀阡陌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从懵懂婴孩到稚嫩少女,琉夏始终生存在杀阡陌的庇护下。 然后唯一一次趁杀阡陌闭关,偷偷溜到长留去玩儿,就遭遇了自己生命中最大的劫。 “你沉眠之后,我曾经杀上过长留,想让竹染给你殉葬。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阳光明媚的沙滩边,杀阡陌一边神情陶醉的晒着太阳,一边与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妹妹随口闲聊,“据我推断,竹染那小子十有八九是被放逐到蛮荒绝地去了。哼,敢骗我妹妹,他活该。” 旁边,魂体虚幻、撑着神器释方谪仙伞玩儿水的琉夏乍然听见熟悉的名字在耳畔响起,目中一痛。榛首低垂、不言不语。 “琉夏。”杀阡陌见状关切的上前,将琉夏虚虚抱住,“你不是还对那臭小子念念不忘吧?” 他低沉悦耳,如笙磬音鸣的嗓音中略有不悦,“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你总去灵玉宫小住。跟着清瑶那么多年,她举世无双的剑术天赋没学着一点,痴心不悔倒是全学着了。” “这和瑶姐姐有什么关系。”琉夏笑了笑,不想再让哥哥为自己担心,“哥,你这话和我说说就好,可别让瑶姐姐听见了。容易挨揍。” “我怕她么?”杀阡陌不满,清瑶很强,但他也不是弱者,真打起来,谁揍谁且不一定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怕她,”琉夏熟练的顺毛哄,“但是,我哥长的这么美,真和人打起来,万一要是伤了脸,不,就是掉了根头发,那也是全六界的损失呀!” “这话说的,倒还有些道理。”杀阡陌又懒洋洋的晒起了太阳。 琉夏也顺着他的动作躺在了杀阡陌身边。状似享受的打起了瞌睡。 即便,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琉夏已经是鬼,阳光、已再不能给她带来温暖。 杀阡陌看着自己怀中的妹妹,她正蜷着身子,猫儿一样柔顺可爱的窝在自己臂弯之间。但是,杀阡陌却抱不到她。 哪怕收紧怀抱,拥住的,也只是一片虚无。 “琉夏。”杀阡陌轻声唤妹妹的名字。 “嗯。”琉夏乖巧的应声。 “传说生方神器炎水玉,有起死回生之能,哥哥一定会为你得到它的。”杀阡陌说,“我会救活你的。” “好啊!”琉夏没有劝杀阡陌不要,即便在她看来,她现在还能这样以魂体陪伴在哥哥身边已是邀天之幸了,不必再奢求更多。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哥哥对她有多疼爱,所以便也就明白,她绝不可能劝服杀阡陌放下救她的心。 只是,炎水玉下落不明已有千年,想要得到,又谈何容易? “那哥哥一定要记住小心一点喔,”琉夏只是这样嘱咐自己的兄长,“哥哥需记得,你是要永远保护琉夏的。” 杀阡陌现在已是魔君,修为实力皆属六界翘楚,只要自己小心,哪怕对上清瑶、白子画,性命总也是无虞的。 “放心。” 琉夏在世,杀阡陌怎么可能放心去死。不用人说,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因为,他很清楚,只有他好,琉夏才能好。 ———————————————————————————— 长留,碧波湖 湖中绿波荡漾、湖畔杨柳依依。 清瑶乘着一叶扁舟,行于湖中,目视湛蓝苍穹,眼中天高云淡、心内愁云惨雾。 ——一失言成旬月恨! ——悔不该当日嘴欠! ——要你色迷心窍,瞎说什么大实话! 清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于是万里之内、天下之间、无数元气都受到了她的吸引,如鲸吞海般被她吸到了口中。 ——白子画这是吃醋了吧,他这一定是吃醋了吧……让情人为自己嫉妒不安,不是个好姑娘该有的作为。所以,她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讨好一下。 清瑶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于是她澄澈明亮的眸子底部,便有无数星辰流转、幻灭不定。墨玉般的锦袍上,有万里江山、花鸟鱼虫、一一呈现、随生随灭。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讨好到他呢? ——打一架肯定不行。 ——他喜欢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 ——……呵呵。 ——要不,去找杀阡陌打一架,抢个神器回来送他? ——反正杀阡陌手上的不归砚,也已经抢了有大半年了。玩儿应该是玩儿够了。 远方突然打了个喷嚏的杀阡陌:阿、嚏……阿嚏,谁想我? ——“清瑶,速回。”就在清瑶辗转反侧、即将御剑凌空赶赴七杀之时,一道直入心神的传音于其耳畔响起。音如泉鸣。 闻得此音,清瑶眼底浩瀚星空瞬间层层塌陷,唯余最深处一枚星辰光芒璀璨、明亮耀眼。身侧万里江山、无数生灵随之敛尽,气韵悠长。 这是,白子画的声音? 清瑶下意识的弯曲了眉目唇角,颜如舜华。在听清了他话中之意后,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绝情殿上。 每当这个时候就很庆幸,蜀山派不擅身法。而圣心魔主是个衣冠禽兽,修行法诀都很擅长装模作样。移形换影就是跑出了光速,在外人看来,也是轻描淡写、不失风度的。 “唤我何事?”目的地到了,清瑶停步理了理衣襟袍裾。黑鸦鸦的发丝顺着她动作微微垂下,露出了一截玉般白皙的脖颈。优雅的宛如天鹅歌舞。 “蜀国刚刚传来消息,当今陛下病危、已近殡天了。”白子画说,“瑶儿,我陪你回宫。” “表哥,病危?”清瑶眨了眨眼,过了许久才终于听清楚白子画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不必。”这是清瑶好不容易回过神后,第一时间的反应——完全出乎于其下意识里的拒绝。 “长留诸事繁多,离不得你。我带玄朗回去即可。”多么完美而体贴的借口。简直不像她能说出来的话。 如果清瑶平常的时候能有这份贴心,白子画想,他会很欣慰的。可,偏偏是现在。她仅剩亲人即将离世,最不该拒绝他陪伴的时候。 “长留还有大师兄在,出不了乱子。如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事,他会通知我的。”白子画道。 【瑶儿,你从前都能在危机关头,放心同杀阡陌、凌度等人交托背后,却为何始终不肯在难过的时候,尝试一下依靠我?】 【因为我会忍不住上瘾。而这种瘾,会让人变得软弱。】 清瑶柳眉微蹙,终归还是没再开口劝说,对白子画的安排表示了默认。 ※※※※※※※※※※※※※※※※※※※※ 又开始跑时间线了,一天两更,2天搞定。 第 27 章 蜀国皇宫 皇宫作为人道气运聚集之地,自上古始便有结界庇护,隔绝万法。若无允准,仙妖魔等,皆不得入。 不过,当今之世,九州群雄并起、四方割据,气运散落,蜀宫这道结界,撑死了也就能完全阻拦七重天(太上真仙境),对清瑶、白子画二人并无太大意义。 当然,他们作为当今陛下特邀而来的客人,本来也不会受阻于结界。 “瑶瑶回来了?” 织金镂玉的豪华床榻上,已至暮年的蜀国之主望着自己十四年没见,却还仍旧娇美、宛然如昔的小妹妹,神色复杂。 “表哥……”清瑶背着天光,推门走入密不透风的大殿,如玉的容颜半明半暗,“我来看你了。” “孟兄。”清瑶身后,仙姿俊逸的白子画冲蜀皇微微颔首,算作见礼。 蜀皇年轻的时候也曾拜入长留学习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因资质、国事之故未能深修,但却在那期间与世尊摩严结识,成了至交好友。多年以来,情谊未改。与白子画也不是从未见过。 “子画……”蜀皇笑了笑,“瑶瑶……好……” “表哥,多年不见,你老了很多。”清瑶叹息着上前,抚了抚蜀皇苍老憔悴的脸颊,掌心处凝着的,是剑意“长青”。 纯粹的生机灌注入体,蜀皇憔悴的面容瞬间变得精神起来,但清瑶面上却并无喜色,因为生机补得了身,续不了命。 “居然是油尽灯枯之相。”清瑶闭了闭眼,“最多百日。” 百日什么?听见这话的人心里都有数:最多百日,蜀皇便要死了。 “我知道。”床上的蜀皇洒脱一笑,蜀国有蜀山派坐镇,他这病之前当然也不是没请修仙者们看过。自己什么情况还是清楚的。 他看着自己床前,正不无怜惜担忧的将清瑶半拥入怀的白子画,一双与清瑶生的极为相像的丹凤眼里多了些欣慰。 只,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是:“子画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不必在这陪我……” 清瑶:……她明白,这是蜀皇有些事情,需要单独嘱咐她。而那事情,无疑便是托孤。 “我让人带你去昭阳殿休息。”清瑶睁开眼睛,侧首瞥了一眼那双扶在自己肩上的修长十指,对白子画道,“我还想和表哥多聚一会儿。” “好。”白子画说。 他自是也不会明白不了,这是蜀皇与清瑶有话要谈,既然蜀皇不想让他知道,白子画也无意在此旁听。 ———————————————————————————— 其实,清瑶和大蜀当今的皇帝关系并不如何亲密。毕竟他们的年龄差距太大了。清瑶虽喊蜀皇表哥,但其实以他的年纪就算要做她爹也不是不可以的。 再加上,清瑶五岁就拜入了蜀山,七岁就为避圣心魔主而游学于各大仙门。呆在蜀都里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没有多少日子。 而天家的亲情又素来淡漠。 所以,清瑶出关至今,将要一年了,哪怕中途曾经发现自己记忆缺损的很厉害,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来问一问蜀皇。问一问蜀皇所知的,她的过去。 可是,清瑶现在感觉很难过。为了蜀皇而难过。 她亲缘浅薄,幼年丧母、生父为仇,在宠爱她的舅父、即大蜀先皇逝世之后,当今这个表哥,便是她仅剩的家长了。骤闻他也将离世而去,总是难免有些感伤。 “他走远了,表哥若是有事不妨直言,我会尽量答应你。”清瑶看着蜀皇,认真的说道。 蜀皇见状便又笑了,“瑶瑶还是这样,一点儿没变,真好、真好。” “看来,他待你很好。”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九泉之下见了父皇和姑姑,也足矣交代。” “瑶瑶,十八年前,我欲应下白子画的提亲,将你许配给他,”蜀皇说,“当时你拒绝了我,说想要一个心里只有你一人的丈夫。现在……” “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清瑶面无表情的表示,“表哥,你知道的,我一向信奉公平:我喜欢他,所以我想要他也喜欢我。他心里若除了我还有其他,那么我的心也不会全交给他。” “……也好。”蜀皇沉默了一下,却没再如当年般劝说清瑶,而是说,“你闭关十三载,白子画继任长留掌门。我冷眼看着他,是个能当大任的料子,衍临道长没选错人。 只是自古英雄轻内眷,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我看子画他身上也颇有点先贤遗风。” “你能看的清楚就好。”事先看清楚了,事出就能少伤点心。 清瑶忽然感到有点莫名的烦躁与不耐:“你遣走他,便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我担心你,瑶瑶。”蜀皇阖目,似是有些累了,“我知道,圣心魔主有心眼族的血脉,你也是。” “所以你从小通灵万物,也能感知到别人语意真假。” “皇宫里的真话是不是很少?朝堂上的真话是不是很少?” “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清瑶冷静道,“蜀山派以及其他各大仙门里的修行之人,心音也并不比这蜀宫内外的人,要来的好听多少。” 所以,清瑶自幼爱剑,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相对而言,器物的灵要比生命之灵,简单单纯很多。也好听很多。 圣心魔主在把清瑶带回妖魔界后曾言,这是一场他早有预料的重逢。清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不放心你,瑶瑶。”蜀皇叹息,“我真的不放心你。” “我修为已入上仙之境,剑道已破通神极境。”清瑶轻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表哥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孩子吧!” “孟玄朗前些日子才对同学的女子,表错了情。” “资质又差,人又不聪明,以后也不知道会活成什么样。” 于是蜀皇也笑了起来,“玄朗那孩子乐天知命,淳朴善良,让他呆在长留,我是放心的。不求他真能成仙得道,只愿他能过的逍遥自在。” “会的。”清瑶说,“孟玄朗后半生,会过的很自在、很快乐。”这是她的承诺。她将庇护那个孩子,让他无拘无束、随心而活。 “还有玄聪。”当朝太子。 “玄聪这孩子,心术不大正,我曾经一度犹豫过,将来能不能把这一国社稷交给他。”蜀皇继续道,“我怕,怕我走后,玄聪会走入歧途、败坏了祖宗基业。直到后来,听说你出关了,我才多少放下了点心。” “瑶瑶,你以后要帮我多看着点玄聪,别教他胡作非为。” “好。”清瑶颔首,“我会的。” 蜀皇:“还有镇国王剑。” “悯生剑,”清瑶道,十方神器之死方悯生剑,无物不可斩。“又或者说,轩辕剑。你不想把它继续供在太庙了?” 十方神器,因各封印了一成妖魂而传承至今。悯生剑,在没有妖神之力前,便是人皇轩辕的神器,随主人名,为轩辕剑。便如炎水玉曾是女娲石。卜元鼎曾叫神农鼎…… “不了,听说最近魔教动作频频,意指神器。王剑的真面目现在虽然没太多人知道,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再把王剑放在太庙,只会给大蜀带来灾难。”蜀皇道,“还是交给你保管吧!正好,你不是一向很喜欢藏剑吗?” ……………… ※※※※※※※※※※※※※※※※※※※※ 孟玄朗不是个好皇帝,至少,在那一场叛乱之前,在经历了血与火、背叛与杀戮之前,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 或许不做皇帝,不需背负江山社稷,他会开心很多。 而孟玄聪,作为太子,最后却当了摄政王,说实在的,也就是修仙世界才会出现这种奇葩情况了。诚然他是个利欲熏心、冷酷无情的败类,但,只要不傻,没人敢在倾城剑下胡做非为。 第 28 章 天启历十九年,蜀皇崩。 月前清瑶断言他最多还能再有百日寿命,有清瑶、有白子画在侧,这本该是个精准的预言。 可事实上,最终蜀皇只再活了三十八天。不足清瑶预言的一半。 丧钟九响,举国齐哀。 满城白幡中,墨袍素妆的清瑶在御花园里自斟自饮。不一会儿的功夫,脚下便已摆了三个空坛。 “瑶儿,节哀。”白子画伸手阻住了清瑶添酒的动作,“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寿命的长短,而在于生前的作为。孟兄身为帝王,在最后的生命里不忘国事,勤于政务、教导儿子,他走的很安心。你也无需自责。” “是他求本尊用长青剑意激发出他最后所有生机来的,本尊自责什么?”清瑶嗤笑,她才没自责,她只是不想节哀,想痛痛快快喝次酒而已。 清瑶腕间微动,运指为剑,从白子画手里夺回酒壶,又灌了自己一口。 “瑶儿……”白子画蹙眉,清瑶喝的是神仙醉,名字俗气的就像凡间新酒楼开业随口喊出的大话,一坛满饮却真真切切能让次仙高手醉上三天。而清瑶现在已经喝了有三坛多了。“够了,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别喝了。” “哭……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哭能哭出什么来?”清瑶闻言困惑的看向了白子画。他是想看她哭出眼泪吗? 小仙女说,“眼泪是女人威力最大的武器”。 雁姐姐说,“没人心疼的眼泪一文不值。” “你是想要武器,还是想要金豆豆?”清瑶伸手拔出倾城,将其弯曲、套在了白子画腰上,“喏,给你,我的武器、还有财产。” 清瑶忽闪忽闪着眼睛,默默思索着,她最大的武器是剑,本命道剑是心剑,非死不出。接下来就是倾城剑了。 那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多年以来融了不知道天材地宝进去,虽然是柄自炼的还很年轻的新剑,但是威力绝对比那些上古传下来的灵剑有过之而无不及。事实上,倾城过往的战绩也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它的价值。 不会读心的白子画:……什么武器?财产? “瑶儿,你醉了,我带你回房休息,嗯?”很温和的话语、很柔软的的声气,配上的……是很果断的动作。 清瑶尚未反应过来,白子画刚刚又说了什么,当然、更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回答。白子画便已经直接动手将清瑶抱了起来。 “你这是……要带我走吗?”对于白子画干脆利索的动作,清瑶没有表现出太大抗拒。很熟练的就在自己双脚离地的瞬间,展臂环住了白子画脖子。然后靠在他肩头,走了好一截路,才略显迟钝的发出了询问。 “嗯。”白子画应声,“我带你走,你愿意吗?” 【瑶儿,跟我走,好么?】 愿意吗?清瑶不知道。 “如果你能带我走的话……”清瑶缓缓的道。那她就跟他走好了! “呵,”白子画轻轻笑了下,精致无瑕般的俊颜上霎时犹如云开雾散般,呈现出种霁月光风的美感。“我带你走,你乖乖的,不要动。” “好!”清瑶脆生生的说,“我乖乖的,不动。”然后便真的、异常安静的窝在了白子画胸前。 …………… 昭阳殿 这是永福公主未婚时的寝宫,亦是明玉郡主在宫中的居所。 白子画一路将清瑶从御花园里送到此处,把她放在舒适华美的大床上、脱去外袍、褪掉鞋袜。 清瑶对此始终都保持着异常的安静,不言不语,不配合也不反抗,就只是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白子画摆弄自己。 直到白子画把清瑶从怀里放下、让她平躺在床上。清瑶才终于发出了一点动静。 “你要把我丢掉了吗?”清瑶仰头看着正扯过被子、试图给自己盖上的白子画问,神色天真而稚气。仿佛只是单纯的不解于他的动作、于是就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当然不,”白子画给清瑶盖好被子、掖整齐被角,又说傻话,“我怎么可能丢掉你?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一辈子…… 【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尽量相信你。】 “我尽量相信你。”清瑶说。 “好,等我们神陨寂灭那天,我会让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白子画失笑,碰了碰清瑶莹白如雪的面颊。 他与清瑶相识甚早,几乎可以算是看着清瑶长大,当然知道清瑶会喝酒而且酒量不错。不过白子画仔细想来,上一次看见清瑶喝多,及至醉倒,约莫还是她八九岁时的事情。 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会影响她持剑的手,所以清瑶长大之后就很少碰酒了。倒是这喝醉的反应倒还和从前一样隐蔽,教人不怎么能看出来。 白子画回想起了清瑶从前小小一团的模样,心生爱怜 放柔声音对清瑶道,“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清瑶不想睡,睡着了就不能看着白子画了,他跑掉怎么办? 但是,清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细细长长的柳叶眉蹙起,她认真的重盘了一遍自己刚刚与白子画的交流。 为什么要把倾城给他?清瑶困惑于自己方才的决定,于是默念心诀,召回了自己的剑。 冰凉的剑身贴上肌肤。清瑶想起来了,是白子画问她要的倾城。(?)不对,他好像要的不是倾城。是什么? 【……哭出来……】 【瑶儿,别哭……我在,没事了、没事了。瑶儿……不哭了。】 哭……清瑶怔然,他不是一向都很怕自己哭的吗? “我是不是不值钱了?”清瑶问着,白玉般的脸颊上,便有两行泪水迅速滑落。 “怎么会,”白子画没料到清瑶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哭了起来,慌了一瞬,又抱起她,擦去她脸上的水迹。 转瞬才想到,痛痛快快哭一场总比郁结于心强,“我在……瑶儿……” 最终,他只是这样说。 清瑶:“……骗子,所以我果然不值钱了。”她脸上断线珍珠般的泪滴渐渐收敛,似是珠玉耗尽了。只是人却还在止不住的抽泣着,显得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若教凌度(原始魔主)、阴九黎(九幽魔尊)他们看见了,绝认不出来,这是瑶玉。 “胡说什么,”白子画不解于清瑶的话,但考虑到她现在的状态也无意去深究。 探手从远处桌上摄了个空茶碗来,接着随手掐了个最简单的聚水诀,以真气将水加热,再将茶碗送到清瑶唇边,“来,喝点水。” 清瑶眨巴着眼睛望着白子画,顿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低头小口喝水。 ……………… 【“娘亲,娘亲……不走,瑶瑶不走……娘亲陪瑶儿好不好,好不好……” “对不起……我爱你父亲……我愿成就他……”】 …… 【“师父,你会死的。你去两界山做什么?你去两界山做什么?” “阿瑶,别哭……我老了,作为蜀山掌门,不该死在床榻上。”】 …… 【“瑶瑶,帮我一个忙,我要用最后的生命,给玄聪铺好路、给蜀国百姓铺好路。然后,就要劳烦你看着,别让他们走错路了。】 …… 第 29 章 “唔,头痛。” 次日,清瑶宿醉醒来,脑中凌乱的记忆与胀裂的痛感同时向她袭至,让她本能的、伸手重重的敲击了下自己的头部。试图用另一种,她比较习惯的感觉覆盖掉身体的不适。 “半个时辰不到就喝了四坛神仙醉,头不痛才怪。”白子画不满的拦下清瑶粗暴的动作,伸指给她摁揉了会儿穴位。 “我?四坛神仙醉?”清瑶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确定没用错量词,不是四杯?” 饮酒过量不利剑道,她克制自己好多年。 “嗯,一装装二斤的杯。”白子画道。 清瑶闻言默默内视墟鼎,好像……是少了四坛神仙醉,没错哦。 她抬臂捂脸! “行了,”白子画好笑的分开清瑶双手,这时候晓得没脸见他了? “清晨太子殿下曾派人来过,问及先帝丧仪和继位大典一事。你既醒了,稍后便去给他回个话吧!” “回话?表哥之前不是说了,他去之后,丧事从简,停灵七日下葬即可。”清瑶淡淡的表示,“而今表哥英灵未远,新君父丧在身,难道还想违背亡父遗愿,劳民伤财?” “不清楚,”白子画说,“先帝去时虽把后事都做了妥当安排,但或难免有所疏漏,太子殿下寻你,许是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难以决断呢。左右你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清瑶:“成吧。” ———————————————————————————— 蜀国勤政殿 刚刚从太子升任为皇帝的蜀国新主孟玄聪同学,正心怀激荡的环视着这间,从前独属于他父王一人的办公处。 直到外头传来了小太监们尖细而富有穿透力的“明玉郡主到——”的唱名声。孟玄聪这如梦初醒般,整理好了表情,装作恭谦的对清瑶行礼,“姑母安康。” 清瑶:这熏心的欲望气息啊,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不过,人要是完全没了欲望,活着也就没什么期盼了。 清瑶笑了笑,也不与他多做什么客套寒暄了,直接上来就问,“听说你早上派人来找过我,何事?” “父皇新故,国内事物繁杂,侄儿有些惶恐,欲聆姑母教诲。”孟玄聪道。 清瑶:“比如?” 孟玄聪:“侄儿以为皇家当有皇家的威严气度,父皇虽爱民如子、不肯糜费。但他的葬礼若是过简,也实在有失体统。”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仙门修炼到观微之境,念力强者便也窥探人心?”清瑶顿了顿,没对孟玄聪的说法提出意见,反而开始对他进行了修仙常识大科普,“而妖魔界中生存着部分古族,是远古神魔遗血,天生殊异。其中心眼族的天赋神通便是通灵万物、可聆心音。血脉强盛者,有摄魂控心之能。” 孟玄聪:“姑母之意是?” “对于一名帝王而言,增加赋税、兴建宫苑,征召民女、充实后宫,并不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想法,你有心做的话,大可对我直言。不用拿你父亲做借口。”清瑶平静的说。 “姑母,侄儿怎敢。”孟玄聪闻言面色一变,匆忙解释,“侄儿……” “别怕。”清瑶语气放轻柔了些,带着奇妙的亲和力,“贪图享乐是人的本性,我不是白子画,不会要求别人一心奉公,摒弃私欲。” “这点,你应该也是晓得的。我是你的姑姑,你的血亲,而不是外头那些以对抗君王彰显气节为生的文臣武将。如果不是明知我的立场天生靠近于你,你今天也不会来请我,不是吗?” “是,侄儿多虑了。姑母与侄儿才是一家人。那些外头的臣民不过都只是咱家的奴仆罢了。竟然敢来管主人家的事情,实在大逆不道。”孟玄聪怔怔的说。 清瑶:“是啊,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老爱多管闲事,已己律人,太讨厌了。” 孟玄聪:“那姑姑的意思是,会帮侄儿了?” “当然。”清瑶道,“今天下午我就安排几个七杀弟子给你,作为暗卫;明儿个我再传讯蜀山,拨派几个外门执事,常驻京都。” 孟玄聪俊朗不凡的容颜上笑容渐盛。 “……让他们日夜轮值,明暗交替,死死盯着你看,”清瑶继续道,“你父王生前定下的赋税标准,你这辈子都别想加。至于旁的,国库若是充裕,我不管你做什么。只一点,蜀国民间怨气若较今年有半成上浮,我就送你去落魄谷、百骨帝尊那里深造解怨!” 孟玄聪:“姑姑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的问。 “我答应了你父王,要看着你,让你做个好皇帝。”清瑶说,“你是我侄儿,他是我表哥。相比较起来,我肯定还是听他的,对不对?” “姑姑。” “而且,虽然我不是白子画那种人。但是,谁让我当初年少无知,一不小心就把终生许给了白子画那种人呢?” “所以,玄聪,你就认命一点,安心当个好皇帝吧!” “放心,除了民怨必须控制,赋税不能乱加之外。其他作为帝王的基本福利,我不会克扣你的。”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只怕很崩溃。不过,谁让我太强呢?力不如人,就只能徒呼奈何了啊……” ———————————————————————————— 清瑶的动作很快,前头刚刚才和孟玄聪把事说定,及至夕阳未下之时,就当真分别从七杀与蜀山处,各召来了几个弟子。 “修行之人不该干涉凡间俗事。”白子画听见风声,略不赞同的对清瑶道,“而且新皇这才刚刚继位,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你这样让他情何以堪?” “我怎样了?”清瑶反问白子画,“我是打他了,骂他了,还是软禁他了?知道他新君继位,多有不易,我当姑姑的给侄儿送几个人使唤,难道还是在害他吗?” “瑶儿,”白子画有些无奈,“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直接以超凡之力操控凡间朝堂,确实不妥。” “我派的都是仙道未成的弟子,又碍不着人道气运,能有什么不妥?”清瑶撅嘴,“正好,也算是给那些弟子提供一个红尘炼心和积攒功德的途径了。明明是双赢嘛!” “瑶儿……”白子画还待再劝。 “三年。”清瑶打断了白子画,“我答应表哥,要替他看着玄聪的。最少他刚继位、父丧未过的三年,我要看牢了他。要么让我留在皇宫亲自看着,要么我派弟子过来看着。你自己选。” 至于三年之后,是让弟子由明转暗,还是其他,那就到时候再说。 “……那些弟子反正来都来了,在凡间历练段时日也不错。”话到此处,白子画顿了顿,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清瑶弯了弯唇,又很快抚平笑意,转口问他,“长留仙剑大会的日子就在下个月了吧?你什么时候回去?” 仙剑大会刚开始时,只是长留检验弟子修为、择徒选师的典礼。但发展到现在,早已经成为了全仙界的盛会,作为掌门,白子画不能不出面主持。 “不急。”白子画说,“仙剑大会时间还早。”而清瑶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皇宫了。 第 30 章 纵观六界大势,魔涨道消。 妖魔界以七杀为首,其以九重天巅峰境的圣君杀阡陌,辅以八重天的大护法、内务总管单春秋,各有异能、技进乎道的“五妖”,率领数量广大的中低层战力牢牢占据着界域战场上的优势。 而正道仙门早期修炼多艰,倒是后期在顶尖高手的层面上对比魔教占优。当代便出了五位上仙,再辅以十方神器的玄奇威力,千百年来也守住了人、仙两界。 数遍各大仙门,主要是以长留为首,其司神器流光琴。 下有蓬莱地灵人杰、道法精妙。掌神器浮沉珠;天山阵符高深、实力雄厚。掌神器玄镇尺;蜀山外门众多、势力广大。掌神器拴天链。 又有松历,掌神器不归砚(月前已失);太白,掌神器幻思铃(已送白子画);玉浊峰,掌神器卜元鼎;韶白门(原掌神器谪仙伞,五十年前被魔教所夺)等各派。各个都是传承久远、煊赫一时。 今日长留仙剑大会,各大仙门齐聚长留。如洗碧空中时有仙剑遁光飞逝,一片兴盛欢腾之色。 “世尊,儒尊。” “温掌门。”“尹掌门。”“霓掌门。”…… 转眼之间,各大仙门掌门都已携了长老、弟子抵达长留,便是闭关已久的蜀山清虚道长都已出关到达了。 长留一方,却始终只有摩严与笙箫默出面接待来客。 转眼间,底下弟子们就已战过多场,决出了八强。下面便是八晋四,极至最后淘汰出前三、分出冠亚军。 “怎么一直不见尊上?”温丰予(玉浊峰掌门)摇扇问道,“他再不出来,仙剑大会都快落幕了。这可不是个做掌门的样子。” “子画有事外出,尚未回来。”摩严沉声道,“估计已在路上了,十一,你去迎一迎。” 落十一:“是。” “有事?什么事能比仙剑大会这种场合还要重要?”松历真人扬眉问。 “听说蜀国皇帝崩逝,新君继位。清瑶回家奔丧了。”尹洪澜接口,“尊上,大约是陪清瑶一起回去了吧!清虚师兄,我说的可对?” “不错。”清虚抚须一叹,“蜀皇,可惜了。” “我记得,蜀国之前的帝皇,按辈分,是阿瑶表哥?”雁停沙跟着叹息,“当年也曾见过几面的,不料竟就这么说崩就崩了。” “罢了,”罗裳(蓬莱掌门夫人)挥了挥手,“雁姐姐,大喜的日子。还是别说这些伤心事了。阿瑶素来不爱听这些的。” 温丰予:“清瑶还来吗?” “温兄说笑了,尊上会到的场合,清瑶怎么可能不来?”下座的祥雨真人凑了一句。 “也是。”温丰予微微颔首,算作赞同……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到了午后下半场时,白子画仙姿凌然的到了场中。而清瑶还真的没跟来。 “阿瑶呢?”罗裳朝白子画身后望了望,见居然没能望到好友的影子,不由好奇的与白子画探问,“尊上,阿瑶没和你一起吗?” “瑶儿在房里休息。她说,一群后辈比斗没什么好看的。”白子画回答,“霓夫人有空可以去绝情殿看她。” 罗裳:“我现在就去。” “珊珊,”霓千丈拉住了妻子,“下一场就是天儿的比赛了,清瑶在绝情殿里跑不了,你们姐妹聚会有的是空,很不必急于一时。倒是天儿,要是事后知道你没看她比赛,必定着恼。” 罗裳:有道理。她有点迟疑。 “成了,别急了。等待会散场了,我与你一起去阿瑶那。”雁停沙见状给她递了个台阶过去。 “唉,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年约双十、雍容典雅的罗裳扶额叹息。 “谁说不是呢,”尹洪澜笑道,“贤伉俪还好,令千金总算已经成人、都可拜师学艺了。我家那个如今却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每每教我头痛不已。” “你家那丫头,我记得,是叫幽若?”清虚道,“几年前见过一次,活泼机灵、仙姿也好。倒颇有两分清瑶幼时的风采。” “哪里哪里。”尹洪澜摆了摆手,“清瑶天资纵横,我家那个可逊色多了。” “岁月催人老,一代后浪推前浪。”霓千丈看着底下朔风干脆利落的一击败退了火夕,感慨道 “说来,清瑶十四年前要是不闭死关,如今孩子,也差不多该和幽若一般年岁吧!” “幽若今年才将将十岁呢。”尹洪澜说着,笑看了一眼白子画,“清瑶若是早有孕信,孩子年纪,算来应与漫天更近。” “瑶儿……她自己都还没长大呢!谈孩子,未免太早了。”白子画对此摇了摇头,他和清瑶压根都还没成婚呢,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不过,若是清瑶当年没出事,他们大概便早结连理了。要是天公作美,真能生个孩子出来,也不知道是像我多点还是像她多点? “也是。” ———————————————————————————— 金乌西沉,晚霞漫天。 一天的比赛终于结束。新弟子中,朔风、霓漫天、尹上漂等几人有幸出围,可参加明日的总决赛。 晚间白子画回房,枕边灯前,自然免不了得就这几个人,与清瑶一谈。 清瑶:“尹上漂?” “嗯。”白子画淡声道,“我观他仙姿比朔风、霓漫天二人稍逊。从前的课业虽然也惯属上佳,但并无出奇之处,没想到竟能在仙剑大会上坚持到如今,也算不错了。” 啧,听上去是个人才。清瑶暗想,单春秋这次手笔很大嘛。这种好苗子也舍得送来长留做奸细。 是的,奸细。清瑶第一次看见尹上漂就知道他是魔门护法单春秋安插在长留的奸细了。不过她从来没想过要拆穿这件事。 因为白子画自认君子,在清瑶的记忆里,他之前无论何时都从来没有问过清瑶,任何魔教的战略安排。这导致清瑶以为白子画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发现奸细就应该和白子画说的想法。 而瑶玉魔尊自己私以为长留这么多人,有个别奸细混在里面很正常,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来,从前要是长留的奸细不够多,她且没那么容易堵到白子画行踪呢。 “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他有点兴趣了。”清瑶道,“你觉得,我选他作为小千骨的试剑对象如何?” “花千骨?”白子画挑了挑眉,忆起了当初清瑶第一次来绝情殿找他的情景。“可以。目测她不用秋寂,本身修为与尹上漂应该在伯仲之间吧。就是不晓得实际战力如何了。” 清瑶:“战过不就晓得了。”再不济也还有秋寂在呢!左右花千骨是蜀山弟子,不用拜师长留。同辈试剑,也没什么忌讳。 总之,让她把尹上漂狠揍一顿,绝了长留三尊收徒的心就可以了。至于其他长老,那没事。影响不大。 白子画不知道清瑶的想法,但对她这个安排也无甚异议,看着清瑶精神不错的样子,抚了抚她柔软似羽的发,探问道,“今天见过雁掌门和霓夫人了?” “嗯。”清瑶点了点头,春笋似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白子画胸膛上画圈圈。故作成熟、老气横秋的道,“多年不见,雁姐姐看来真的已经可以放下刘昊然那个混蛋了。而小仙女看上去也被霓千丈照顾的不错。我心甚慰。” “那很好。 第 31 章 次日 接到任务的花千骨欣然应命了。她也还记得自己刚刚走上仙途时,清瑶布置给她的任务,并一直都相当不懈的在朝清瑶给她布置的目标努力着。 不得不说,花千骨的天生仙脉固然滞涩的让清瑶不忍直视,但人却不是一般的勤奋,且根骨血脉颇有异处。经过一年苦修,竟也险险的赶上了那些所谓天才的进度。修为并不输尹上漂、霓漫天等人多少。兼其武功尚佳,对敌经验也可,还有灵剑秋寂相助,与尹上漂一战,清瑶想不出花千骨不赢的理由。 最终花千骨也没有辜负清瑶的期待,在经历一番苦战后,她成功的在没用秋寂的情况下,取得了胜利。 花千骨:“清瑶仙子,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做蜀山弟子啦!” “勉强算不错。”清瑶挥手放出长青剑意,为花千骨疗伤。 “嘻嘻,那我配做您的弟子吗?”花千骨问。 “我的弟子?”清瑶细眉微挑,“师兄已经出关了,现在就在长留。仙剑大会后便可以带你走,你安安心心的做蜀山掌门弟子不好吗?为何想做我的弟子?” “我仰慕仙子风姿,”花千骨握拳,粉真诚粉真诚的道。 “你没说谎。”清瑶淡淡的判断,“但也没说全。” “我喜欢长留,我在长留认识了好多好多的朋友,长留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不想离开这里去蜀山。”花千骨犹豫了一下,老实道。 “这倒也是真话。”清瑶表示,“你入道以来满打满算只在蜀山呆过一天,这会儿对长留更有归属感也在情理之中,去随便求一个喜欢你的任课长老,让他们同掌门师兄说吧。掌门师兄很好说话,不会对你多做为难的。” 她转身,欲回白子画身边。 “可我想做仙子的弟子。”花千骨急忙拉住清瑶的长袍袍角,跪地恳求道,“仙子仙子,你就收下我嘛,左右之前你也教了我很多啊!我们不要变,不好吗?” “不好。”清瑶说,虽然她其实还怪喜欢花千骨这丫头的。和琉夏很像,五分容貌、七分气质,让清瑶经常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十六年前。但…… “我和他之间,不需要其他。”清瑶不想收徒。 …… “胜败乃兵家常事,令千金虽惜败了朔风一招,但她亦已尽力,修为可见精神。输了,并不可耻。” “在下有意收徒,不知霓岛主与夫人可愿割爱,让令千金拜于本尊门下?” ——字字清朗、若幽谷泉吟……白子画。 清瑶:…… 清瑶脸黑了。 “小女能得尊上看中,是她的福气。天儿,还不快来拜见你师父。” 与清瑶截然相反的,是霓千丈与霓漫天父女二人脸上清晰的喜色。与小仙女罗裳含蓄的愉悦。 “既如此,日后朔风便为我门下首徒,霓漫天为幼。”白子画说,“你们师兄妹二人当友爱互助、谨守………” 清瑶闭目,她没必要再继续听下去了。白子画以掌门身份在仙剑大会这等场合上当众宣布的事情,清瑶知道,她无法更改。 “小千骨。”清瑶轻声唤。 “啊?”跟在清瑶身后进门,正在为好姐妹霓漫天得偿所愿而开心的花千骨突然被清瑶点名,不由愣了一下,“什么事?” 清瑶平静的从墟鼎里取出了一只做工精巧的银色腕铃,头也不回的塞到了花千骨手上,“喏,你们这代弟子的身份信物,以后,你就是我孟清瑶的徒弟了。” “啊?”惊喜从天而降,只把花千骨给砸了个昏头八宿,“为什么?” 清瑶刚刚不是还说不想收徒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主意? “因、为、我、”清瑶一字一顿道,“信、奉、公、平。” 花千骨没听懂清瑶的意思,但她没敢再问。 ~~~~~~~~~~~~~~~~~~~ “我发誓,之前清瑶仙子说她要收我为徒的时候,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回长留外门宿舍收拾行李,准备搬去绝情殿的花千骨略有不安的和过来帮她忙的东方彧卿道。 “没事。”东方彧卿笑的温和,“清瑶剑仙孩子脾气,六界皆知。大概她就是看到尊上收徒了,自己还门下无人,不开心,所以也想凑热闹收一个吧!” “有道理。”花千骨点点头,“那我运气还真好耶。” 她倒没什么不平,认为清瑶只把她当做赌气的工具。 将近一年的相处,足以让花千骨看明白清瑶的个性,诚然那绝对不是个像样的长辈,但,清瑶若真要能做自己师父,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花千骨想,那都很不错啊! “清瑶剑仙素有六界第一天才之名,正魔同修,剑道境界高深莫测。”东方彧卿笑着说,“错非其人十六年前刚刚突破剑道九重天、还未来得及将修为也提升到上仙境就遭遇了圣心魔主狙杀。后来又因心魔玄种销声匿迹,闭关多年。如今的天下第一高手,可不一定会是尊上。” “有她做你师父,你以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清瑶护短,对被自己划进保护圈的人素来很好。 想当年韶白掌门雁停沙痴心错付、被天山弟子刘昊然始乱终弃时。瑶玉帝尊可是不顾各大仙门重重封锁,提剑追杀了刘昊然三千里,硬把他从东南海域一路猫追耗子似的追杀到了西北沙漠,然后又打断了他的腿、硬当着雁停沙的面揭穿了其渣滓面目。 再当年蓬莱掌门夫人生女时难产,瑶玉帝尊也不管当时正魔之间关系多差,强势镇压了妖界、送了枚孕果去蓬莱。 “除了尊上,六界没人敢与清瑶剑仙做对。” 敢的,诸如七杀少主七夜、鬼界准王九幽帝尊、魔教十妖蓝风、雨倩等人都早死了。 “哇,好厉害。”花千骨眼睛亮亮的道,“我以后要是能有师父一半厉害就好了。” ———————————————————————————— 绝情殿 “听清虚师兄说,你把花千骨留下了?”白子画道。 “嗯。”清瑶兴致缺缺的回复,“以后她就是我徒弟了。怎么,有问题?” “没问题。”白子画说。 其实是有的。 清虚道长对他这位小师妹的授徒能力很有点怀疑。花千骨血脉命格有异,他担心清瑶把人教坏了。 最后虽然耐不住清瑶和花千骨的意见,不得不同意了。但还是私下又找了白子画,请他多看顾几分。 白子画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这就没必要和清瑶说了。 第 32 章 “开天有神,神与道同。” 天地六界,最初在人界、冥界、妖界、魔界、仙界几界外,还有神界。上古众神与天地日月同生,其余几界,修炼即可成仙,堕天随之化魔,死后进入冥界。人为日月灵气造化所生,妖是天地自然物化之果,动物、植物、器物、秽物都有可能成妖。 那时候,人界最大,人的数量也是最多,其他族类只是很小一部分。五界依附人界而生,或交集或平行,或只是其悬浮的气泡。人界乃是六界之源,万物之根本。 后来上古大劫,妖神出世。 妖神是集世间一切邪恶、污秽、执念于亿万年累积所化,具有神都比之不过的强大力量。降世的同时,六界洞门大开,人间兵伐不断,天灾不止,苍生涂炭,意欲将一切都吞噬毁灭殆尽。 众神为救六界众生,合力将妖神肉身毁灭,妖魂与妖力灌注封印于十位神祗的随身之物中。即为如今的东方流光琴,南方幻思铃,西方浮沉珠,北方卜元鼎,天方谪仙伞,地方玄镇尺,生方炎水玉,死方悯生剑,释方拴天链,望方不归砚等十方神器。 寓意天上地下,生死无门,十方世界,形神俱灭! 上古之后,六界大变,界域崩塌,再无神境。人妖魔仙为生存、为资源、为权势,为其他,打成一片,连年混战。 因妖魔之属虽数量不多、育后困难却生而强大、寿命绵长之故,人界曾有一段血流成河、文明沦丧的日子。 后来,为了抗击外敌、斩妖除魔,各大仙派都广收门徒。凡人皆可修仙,仙凡之间差别随着六界局势的恶化,已经越来越小。 ……………… 绝情殿巅,白子画在给朔风、霓漫天两个讲解长留功法。 清瑶便在给说花千骨介绍六界修炼史。 “修仙之路,共分仙凡两境,九重天,合计十八个小境界。”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凡境的修炼,有初识,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归,造化,飞升,这些阶段。” 飞升境时,天人感应,功德圆满了,就会有天雷降临,度过雷劫就能成仙。 仙的等级依照法力的不同一般可以分成九品: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飞天真人,第五灵仙,第六真人,第七灵人,第八飞仙,第九仙人。 这些你也都知道。 只是本尊这里还需要尤其提醒你一点,有时候,劫数不只是磨难,亦是机缘。譬如飞升的雷劫。 凡境是仙境的根基。凡境修为积累的约浑厚,仙境修习的路,走的越顺畅。 而由凡升仙时的雷劫就是世上最好的催化剂。 如今仙界五上仙,从紫薰到东华,他们当年在飞升的时候,因为根基太稳,都是一成仙就直接有了真人道行的。” 清瑶懒洋洋的说。 这么长的一段话,前面的是老生常谈,长留课堂上都说过的基础知识。最后一句却是真传。不是名门大派,嫡系传承,不会知道。 花千骨容色一肃,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师父,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积累。度飞升劫时不给你丢脸。” 花千骨没忘记,东方彧卿告诉她,清瑶是六界公认的天资纵横,举世无双。 既然五上仙当年飞升就是真人了,那么清瑶肯定是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 清瑶闻言揉了揉鼻子,决定还是不要告诉花千骨,她刚刚为什么要用五上仙而不是自己给她举例了。 因为清瑶十八岁那年飞升境时,剑挑各派,蓄势成仙的结局是古魔族血脉突然觉醒。 然后就被衣冠禽兽圣心魔主带回妖魔界了,再然后,她撑了半年,但最后还是没能撑住血脉牵引,堕仙了。 接着,她前脚才刚堕仙,后脚就又觉醒了母系神血。 神魔血脉互相冲突,生生毁了她一身修为。索性圣心魔主家大业大,经过一番不计成本的灌药,好歹保住了清瑶一条小命。 不过也就只是条命了。 白子画当年一飞升就是真人。 清瑶当年一飞升却是直接回到了刚出生时的……凡人境。 不,清瑶仙姿绝代,当年刚出生时,纵未修炼,肌骨血肉也都有灵气充盈。御剑飞行毫无难度。 而“飞升”之后,体内气息却混杂沉重,灵感还不如在娘胎时呢! …… “呵,放心,你丢不了我的脸。”清瑶面无表情的说。毕竟,花千骨道行再差也不可能刚飞升就散功。 …… “本尊修的是极道。这一点,你想必也是听说过的。”清瑶表示,“所谓极道,即将元魂、气血、法力,乃至命格尽融大道,复归本源。除道之外,再无他物。” “极道很难走,更难走远,若将修蜀山等门派心法,修成的正统修士道途比喻成康庄大道,极道就无疑属于根独木桥。所以本尊不要求你和我一起来走这条路。” “本尊的道,是剑道。”清瑶说,“我只修剑道,所以也只能教你剑道。” “别的,心法问题,得飞符传讯回蜀山;境界问题,你可以选择就近问旁边那位。” 花千骨:“……啊?” 哪位?花千骨扭头看了看旁边,确认过眼神,是一脸淡漠清冷的举着剑鞘纠正霓漫天使剑动作的白子画没错。 “不错,除了蜀山秘传心法之外,你有什么别的不懂得问题,都可以向本尊询问。”一直在默默关注这边教课进度的白子画接收到了花千骨的目光,解释道,“瑶儿现在的修为,是重修过的。以神魔双血与极境剑道为基,专为她自己而成。她的修炼心法不具有普适性,你最好不要强学。” “而蜀山心法……瑶儿虽然都知道,但仙境之后的篇章,她完全没练过。仙境之前的,由于她当年仙资太好、入道太早,为了身形成长,也几乎从未主动修习过。对各个境界了解都不够充足。”白子画平静的道,“清虚师兄现在还没走,你还有一次择师的机会。” 花千骨:……这就是传说中,绝世天才都做不了夫子的实证吗? 清瑶:安静ing “若是你选择和清虚师兄回蜀山,便还是掌门弟子,清虚师兄会好好教你。”白子画说,“若是你选择和瑶儿留下……瑶儿的弟子和本尊的徒儿于我并无太大差别,除七绝谱等长留秘传外,本尊保证会对你倾囊相授。” “……我留下。”花千骨犹豫了会儿,看了看清瑶,又看了看白子画,最终还是这样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清瑶她看上去真的很不靠谱的样子,但,花千骨决定不嫌弃她。 “所谓功法,最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清瑶给一脸生无可恋的花千骨打气,“小千骨,现在这些前人所留的心诀你随便看看就好了,等你再大一点,可以和我一样,自己改一份最适合自己的法诀啊!” 说这话时,清瑶选择性遗忘了当年自己见天爆经脉的惨状。 花千骨:“我……努力。” 自创功法,清瑶说的很简单,但,花千骨不会头脑简单的认为那真的简单。 ———————————————————————————— 绝情殿 “我以为你在决定收徒之前,至少会把蜀山心法再细细研读一遍。” 晚间躺在床上,白子画想到白天的事情,仍是忍不住摇头叹息,“难以想象,你这样的,十五年前是怎么敢同我抱怨清虚师兄不许你收弟子的。” 清瑶很冷静,“不是有你吗?” 而且,就算再怎么疏于内功,清瑶到底境界够高,花千骨真的在修炼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她也还不至于完全没有解决办法。 作为当代难得的,能够自创功法的绝世天才,即便清瑶的功法主要是依靠灵感与本能研发出来的,看懂包括《四荒经》在内任何一本练气功法,对她而言也不是难事。 只是,清瑶收花千骨为徒的起因虽然是秉着“公平”原则”,在和白子画赌气。但现在既已经收下了她,清瑶也是想要好好教导的。 毫不夸口的说,若论招式剑法,杀阡陌和白子画两个人加一起在清瑶眼里也是弟弟。 清瑶很清楚,在杀阡陌和白子画眼里,对她真气质量的看法,八成也差不多。 所以,既然旁边就有一个学贯天人的活百科,她为什么要误人误己? 第 33 章 绝情殿里多了三个半大孩子,朔风性情冷漠沉稳,几与白子画别无二致便也罢了。 霓漫天和花千骨两个小姑娘,却都是活泼调皮的性情,再加上虽已不是小姑娘很久,却依然稚气未脱的清瑶,闹腾起来,是真的能把房子都给拆了。 默默的在绝情殿四处又多施加了几层结界的白子画:……行吧,拆房就拆房,只要人高兴就好。 ……………… 可惜,白子画这种温和乐观的态度,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一盆被他精心侍弄了几年的天心兰残骸前。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白子画冷冷的指着面前一堆已完全看不出花盆样的破瓷散泥,与土中生机全无、已然枯萎的兰花,气极反笑,“本尊明明都已施了结界,你们竟还能把它打碎,也是本事。” 天心兰作为珍品灵植五百年才开一季,一季花期唯有三天。这盆兰花白子画已养了八九年,将将养到含苞欲放时,然而……现在全毁了。 “不要生气嘛!气怒伤身。”直面着暴风雪的清瑶算是久经考验了,此情此景下还面不改色的勾了勾唇、巧笑嫣然、娇媚无比,“结界是我破的,云郎不悦,要怎么罚我都好,我绝无二话。” 她倾身抱住白子画的胳膊,凤眸清亮、顾盼生辉。毫不因那张脸上冷的将成成玄冰的神色而畏惧,相反,还很有点怀念青春之感。这么“鲜活”的白子画,真是久违了啊! “师父,弟子知错。”霓漫天跪倒,“是弟子、弟子见了这株天心兰生的委实幽雅纯净,一时妄动了欲念,想凑近看看……瑶姨想帮我,这才动手破了师父的结界……” “尊上,是我不好。”花千骨也跟着跪下了,“是我、我不小心把血沾到了花上……” 花千骨不想的,她本来是想和霓漫天一起给花撒点水,谁知道天心兰叶片太锋利,一不小心就把手割破了。 她名花千骨,就是因为她的血有剧毒,在出生当天,令百花尽枯皆成骨啊!这天心兰沾到一点点,立马全枯死了,霓漫天吓了一跳,失手摔了花盆,然后就有了白子画看到的一幕。 “血?”白子画拧眉,他不知花千骨身份,一听这话立即下意识的握住了清瑶的手检查,“哪里有伤?” 天心兰是解毒圣品,能令它瞬间枯死的血,一般带毒的妖兽都不会有。非得是神魔血裔,而且是血脉极其纯正的神魔后裔方可。 神界消失太久。昔日繁盛一时的神魔后裔们大多早已死绝或血脉退化成了普通的人族。 六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血脉力量接近神袛的生灵了。除了……实力太强,年纪轻轻就修到了仙境圆满(第九重上仙境),导致本源数度进化、血肉异变的清瑶。 花千骨:啊? “师父的血居然也有毒吗?”花千骨失声问道。她还以为世上就她一个人会这样呢! “毒?那不是毒,不过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清瑶心情很好的把自己一根完好无损、嫩若春葱的指尖,伸到了白子画唇边,然后给花千骨解释道,“那是属性明显的血脉力量。人族经过修炼,到了高深境界,血脉中蕴含的力量也会很强,但本质中正平和,也就是灵气质量高些。上古神魔及其后裔和妖族、有实体的鬼族就不一样啦。他们主修肉身,血脉里便会有部分道韵生就。 嗯,神魔后裔血脉显化的现在已经很少了。鬼族要有实体也得九重天以上才有可能。倒是妖族,这样的例子很多。君不见很多妖兽血都有着各色殊异,可以入药吗?” “与人而言,受的住那些道韵力量的话,那血就是好药,受不住那些道韵力量的话,就是剧毒了。” “不过现在妖族势弱,大部分妖血里的道韵都不多、力量也不强。都很好调和利用。” “你是年纪小,没看见上任妖帝陨落之时啊,血落成雨,十里绝生。” “喔!”花千骨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神魔后裔、妖族、九重天的鬼,“那我……”是哪种呢? 她有一点紧张、与恐慌。 “你们没什么事可以退下了。”清瑶说。 花千骨一脸状况外,“啊?” “是,弟子遵命。”霓漫天抬头觑了一眼白子画的脸色,果断拉着花千骨跑了。她娘在把她送上绝情殿之前,别的没说,只千叮万嘱了一句话:天儿也是大姑娘了,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平时要有点眼力见,没事别打扰你瑶姨和你师父相处,不然会很惨的。 霓漫天并不想知道,很惨是有多惨。 白子画没理会旁边霓漫天、花千骨两个弯腰躬身、活像做贼似的,从他身侧溜了的身影,只细细摩挲了下清瑶伸到他唇边的柔嫩食指。没摸出伤痕来,不过清瑶的实力强,恢复力也强,一些小的伤口确实留不了多久,转瞬就能好了。 清瑶此刻还笑意盈盈的在看着白子画,见闲杂人等都走光了,而白子画还杵在那里半天不动。便喻意明显的用另一只手在自己如含朱丹的唇瓣上轻点。 ……往常矜傲冷艳的面容,此刻因着这个动作,显得出奇纯真、而又隐隐透着魅惑。直教人看的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白子画犹豫了一会,最后到底还是叹息着依了清瑶的意,俯首吻了吻那指尖。 清瑶便笑,笑的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了还忍不住要调皮一下,“小千骨手上。哈哈——” “嗯?”白子画疑惑的看她。花千骨手上什么? “小千骨手上受伤了。”清瑶解释,“刚刚天心兰的叶子在小千骨的手上划出了个口子,血流出来,沾到花上,然后兰花就枯了。” 所以,其实血不是她流的,她压根就没受过伤。 白子画:…… “哈哈哈哈——”清瑶开心极了,精致完美、犹如玉雕石刻的容颜上,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盛,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到了白子画怀里、迎面就是一个热情的亲亲,唇齿相依、无尽缠绵。 金色阳光下,满园芬芳里,两道身影渐渐靠近、融汇、重合,直至不分彼此。 ———————————————————————————— ——“一天不许吃饭。” 这是清瑶与霓漫天、花千骨三人最终需为白子画无辜惨死的天心兰,所付出的代价。 对此,清瑶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左右她辟谷多年,吃饭对她而言是喜好不是刚需。一天不吃也没什么。 而清瑶既无二话,霓漫天当然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反正以她现在的法力,一天不吃饿不死,就当锻炼辟谷了。 至于平时最爱吃东西的花千骨……花千骨现在已经顾不上这几顿饭的事儿了。一门心思的就想着自己的血脉问题呢!她是日也想、夜也想,梦里面都是自己不知道哪天就突然血脉暴露,被斩妖除魔了。 “师父,我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吧?”终于,在又一次噩梦惊醒后,花千骨忍不住大半夜的就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的跑到清瑶这里求安慰来了。 清瑶当时在哪里呢? 她在白子画房间里。 第 34 章 “花、千、骨。”清瑶在门被推开的第一时间就醒了,醒来之后第一反应是拉过被子先把白子画遮住,然后自己才没甚好气的从床上爬出来、挥手点亮了壁柱上的照明珠,“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是掌门师兄从小定下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是妖呢?”清瑶觉得自己要被这倒霉孩子的思维打败了:花千骨现在才反应过来要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可是,我的血……” “据判断,你身上流的应该是华胥神血。”清瑶打了个哈欠,“这很正常,现在六界还有完整传承的神裔,差不多也就是女娲后人了。” 至于清瑶自己,血脉觉醒的事情纯属意外。 “女娲后人?”花千骨眨了眨眼,她听说过女娲造人的传说,但,“我真的是女娲娘娘的后人吗?她的血脉为什么会带毒?” “我说了,那不是毒。”清瑶唇角抽了抽,“人参还有吃死人的呢!人参是毒吗?华胥神血里蕴含着的是生命神力,那些花草单纯就是虚不受补才会死的,和毒不毒的没什么关系。” “不过,连天心兰那种珍品灵植都能补死,小千骨,你的血脉力量还真是浓郁的不同寻常啊!”清瑶感慨,“可惜,生命神力用处不大,最多也就能让你伤势恢复的比常人快一点。不像祝融神血、火系天赋满级,句芒神血、有催生异能。” “没事,受伤后能好得快就已经很不错了。”花千骨很知足,原来她从小恢复力就强不是错觉啊!华胥神血,挺好的。 清瑶:“嗯。所以你现在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还不出去,呆在这里,是想干嘛?——清瑶望向花千骨的目光明明白白写满了质问。 这质问是如此的明显,让花千骨想要看不见都不行。于是她立刻会意,想起了霓漫天之前曾与她分享过,来自蓬莱掌门夫人的忠告,伸手捂住了自己眼睛,“没问题了没问题了,师父你和尊上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 清瑶:……这孩子缺心眼儿吧! 从始至终一直安静无声,连呼吸都轻不可闻的背景板-白子画:……或许,收徒一事,是他草率了。 ———————————————————————————— 七杀 “找到炎水玉不曾?”色泽漆黑的墨玉王座上,妖魔共主杀阡陌单手支颐,仪态慵懒的拈了颗葡萄送入口中。 “秉圣君,经过属下一番查探,凡间大蜀王朝,国库之中有块宝玉,形态疑似传说中的上古神器炎水玉。”下方,单春秋恭敬的回答。 “蜀国国库?”杀阡陌扬了扬眉,“瑶玉家啊!” “是。”单春秋道,“正是瑶玉尊者出生之所。” “唔,派人再查,”杀阡陌说,“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往长留里安插了人手吗?查清楚了炎水玉的位置,便让那人告知瑶玉,炎水玉我要了。” “是。”单春秋应命,随即又道,“圣君,瑶玉尊者之前在大蜀帝都抽调了几名七杀弟子进入皇宫,如今也已有数月时光了,这些弟子……” “随她便。”杀阡陌漫不经心的表示,“能被瑶玉帝尊亲自委命差事,多大的荣幸啊!难不成还屈了那些人吗?” “是。”单春秋说,“能得瑶玉尊者亲自任命,是他们的福气。只是,属下观瑶玉尊者的样子,是想将蜀宫监察一事,当做一个长期任务布置下去了。这期间的酬劳与轮换……” “去问瑶玉。”杀阡陌不耐的摆了摆手,“这些事情我懒得管。你去问瑶玉该如何安排,然后听她吩咐就是了。” …………… “瑶玉尊者自出关后留在长留都快两年了吧!”一旁的旷野天(现任七杀五妖之一)听魔君与护法大致把事情都商量完了,忆及清瑶,不由口出感慨,“十四年前她闭死关前,也差不多在那白子画身边呆了两年。这两年又两年,也不知道她现在得手了没。” “观上次白子画去灵玉宫接人时,那个积极劲儿,”杀阡陌摸着下巴揣测道,“约莫是差不多了。” 单春秋难得在杀阡陌面前表达了下不同意见:“仙门各派现在都没收到长留上仙要成婚的消息,以白子画的性情,我看悬。” “成婚?我记得长留是不是有个什么掌门不得成婚的规矩?”杀阡陌眉梢轻挑,饶有兴致道,“瑶玉这要是现在还没得手,那她这辈子,还有得手的希望吗?” “咳,圣君。”单春秋提醒,“瑶玉尊者的性情,你知道的。您说她别的什么都没关系,说她这辈子都没希望得手……她忍不了的。” 杀阡陌嗤笑,“纵然没人说,事实也不可更改。” ……………… ……………… 绝情殿 “温掌门寿辰将至,邀你我同去赴宴。”白子画展开面前一封刚由弟子送至的请帖,看清内容后对清瑶道。 “温掌门?温丰予?”清瑶挑了挑眉,颇感兴趣,“他做寿?” “嗯。”白子画颔首叹道,“瑶儿,我们哪怕看上去再年轻,也到底不是当年了。” 温丰予资质很好,虽不及他与清瑶,但当年也素有天才之名,故而看着十分年轻,生的又十分儒雅,赞一声风流倜傥并不为过。摆在凡间,撑死了三十不到,没人会认为他那样的人需要做寿。 然而,事实上,温丰予的年纪委实已经不小了。又是一派掌门,位高权重,生辰之时办个寿宴贺一贺,并不为过。 清瑶:……所以这混蛋是在明示她老了是么? 清瑶目光危险。 旁边,原本正在辛勤的练功、中途看见有人送信上来,于是中场休息了一下的朔风垂眸、霓漫天掩面、花千骨侧首,纷纷不忍再看。 “时光如流水,不舍昼夜。”白子画说,“岁月荏苒,惟愿你我如昔。” “我以为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要更可爱些。”清瑶托腮,凤眸澄澈明亮,如月溶于水。 白子画失笑,半是无奈半是纵容的颔首,对清瑶的话表示了认可。 “所以,你想去赴宴吗?”他问。 清瑶:“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你还会去吗?” “玉浊峰掌门大寿,请帖上清清楚楚写了我的名字。我若不去实在失礼。”白子画淡声道,“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便只好请大师兄把贺礼再加厚三分,到那多为我表达一番歉意了。” “那也太便宜温丰予了。”清瑶撇撇嘴,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却尽是笑意,“还是去下吧!玉浊峰灵脉丰厚,盛产药材,到了那里,正好顺便看看有没有九曲灵藕卖。” “九曲灵藕?”白子画有点疑惑,“你想修炼身外化身、还是寄托第二元神?” “实不相瞒,倾城要化妖了,我不想重炼兵器,也不想奴役生灵,于是打算让它脱形成人。”清瑶一本正经的胡扯道。 白子画:……倾城炼制的时间太短了,哪怕清瑶养的好,但现在剑灵最多也就一岁婴孩的智商,化的哪门子妖! “倾城化形成人,能吃米糊吗?你要亲自养的话,可需我提前吩咐弟子,准备乳母?”白子画姑且当自己信了清瑶的鬼话,亦一脸正色的询问。 清瑶:“不用。”她展臂搂住白子画脖子,笑嘻嘻的道,“我累了。”要抱。 “你们继续过去练剑,今天之内必须将这套剑法招式练熟。”白子画本能揽过眼前人只掌可握的杨柳纤腰,轻咳一声,总算及时记起了旁边还有弟子们在看,先将他们都打发去旁边练功了,才带清瑶回房。 ※※※※※※※※※※※※※※※※※※※※ 今天双不了了,明天双 第 35 章 温丰予寿宴一事,清瑶已与白子画说定了会参加。回帖亦已吩咐弟子送走了。只,日子还早。以他们二人的速度,去玉浊峰完全不用提前,当天就可来回。 而倾城化形一事,当然只是一个玩笑。九曲灵藕,清瑶是为琉夏关注的。虽然琉夏现在已经是鬼了,原则上九曲灵藕对她没用,但,万一呢? 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希望的嘛! 清瑶没有想到,琉夏的希望,来的这样快。 “帝尊,护法说,经他遍阅古籍,炎水玉的形态应是这个样子。”成功通过霓漫天送了联络暗号进绝情殿,并顺利引下了清瑶的尹上漂,哆哆嗦嗦的道,“护法说,大蜀国库里有块玉珏与炎水玉模样仿佛,圣君说,若那真的是炎水玉,望帝尊务必割爱。” “割爱。”清瑶嗤笑,“就杀阡陌那样儿,他凭什么让本尊割爱。” “帝尊。”尹上漂目露紧张。这是,魔教和清瑶剑仙谈崩了?然后呢,他会不会死。 “别怕。”清瑶安抚了尹上漂一句,“杀阡陌虽不配让本尊割爱,炎水玉于本尊却也算不上什么心爱之物。相比而言,还是琉夏更得本尊疼爱。” 尹上漂松了口气。 “我之前不是安排了几个七杀的弟子进皇宫吗?”清瑶说,“让他们伺机找找东西在哪儿,找到了直接送回七杀殿即可,蜀皇那里,本尊会交代。” “是,帝尊。”尹上漂恭敬的应声了。 直到此时,他心头仍旧有种不真实感萦绕不去。 单春秋大护法说,清瑶早就发现了他奸细的身份,居然是真的。清瑶知道他是奸细,居然就只派了弟子来与他切磋了一场,然后就没下文了。既不揭发他,也不关押他,更不处置他。 清瑶居然在看到魔教暗号后真的下了绝情殿。她不是在十六年前断天峰一战后,就回归正道了么?还做了蜀山长老。 好吧,纵不说蜀山。只道目下,清瑶本人可还住在绝情殿里,据说还是和正道魁首白子画夜夜同衾共枕,她,怎么想的? “怎么,你还有事?”清瑶瞥了尹上漂那一脸神思不属的模样,探问了句。 “无事。”尹上漂下意识的回答,完了才发现自己这样的答复略有不敬,于是又冲清瑶恭声道,“枉那白子画一生自负,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入了瑶玉帝尊的情网中。世人皆道白子画实力天下第一,但,帝尊的手段终究还是比他更胜了一筹。” 清瑶既然还心向魔教,与白子画间的事情便必然是一场局了。前七杀圣女紫薰当年设情网于檀梵上仙,虽成功困了檀梵一生,但最后自己也栽倒了白子画那个天坑里。前魔教十妖之一的颜悦当年设局情.迷世尊摩严,虽成功与摩严孕育一子,最后却还是死在了摩严手上。没想到啊没想到,紫薰和颜悦没做到的事情,瑶玉帝尊竟能完成。 “白子画他当然钟情本尊,”清瑶笑,“不过天下第一高手究竟是谁,等本尊伤愈了、正式突破后,自会与他仗剑一比。” “一个男人,若是钟情于一个女人,又怎么还可能在她面前提的起剑?”尹上漂摇摇头,“依属下愚见,白子画败局已定,帝尊无需再为他挂心了。” “你、不错。”清瑶感知到了尹上漂话里的真心,赞赏般的点了点头,“将来,会前程似锦的。” 这小子,话说的太好听了。 真不像单春秋那个混蛋□□出来的人。 尹上漂:“谢帝尊。” “对了,帝尊。”尹上漂突然记起天还真有件事没与清瑶说,“护法还让我问您,那些派往蜀国皇宫的弟子,应该如何安置。帝尊可有什么章程?” “本尊只需要有人为本尊看着蜀皇,只要不误了本尊的事,本尊倒不关心别的。”清瑶扬眉,“代本尊在七杀发个长期任务,然后酬劳什么的,就让单春秋去安排吧!” “安排的好,单春秋年前擅犯蜀山的罪责,本尊便与他了了。” “安排的不好,两罪并罚,杀阡陌也保不住他。” 单春秋那家伙真该庆幸清瑶闭关时间太长,刚出来的时候还不太清醒。所以遇见了逃的比兔子还快的他和旷野天几个,没想着追杀。 不然,哪怕单春秋下手很有分寸,严格遵守了瑶玉帝尊昔年给妖魔界众人定下的“死亡底线”。记忆停在18岁的清瑶,也十有八九领略不到他这份“手下留情”。 “是。” ——————————————————————————— 绝情殿 清瑶回来的时候,白子画正在房中看书。她目测了一下从房门到书案的距离,果断一个遁空,直接出现在了白子画身后,出其不意的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白子画执卷的手稍顿,“做甚么?” 她遮住他的眼睛,是又想玩儿什么? 清瑶不语,只是默默的收紧手臂,从原先两只手掌分别蒙住白子画一只眼睛的动作,慢慢变成一支手臂横遮在他眼前。 白子画察觉到了清瑶的动作,倒是不曾打扰。亦未伺机一看,反而主动、配合的闭上了双目,静等着清瑶的下文。 清瑶一笑,解脱出来的另一只手,拈了个通体火红、形如鸽卵的果子,递到了白子画唇边、碰了碰他的唇。 “火属性灵泽,六品上下。”白子画淡然判断,“气味微辣、皮薄,这个大小……是刺棘果?” 询问的句式,但话语里,却透着笃然的自信。 清瑶没说是与不是,只反手将那果子送到了自己口里,然后衔着果子,又去碰白子画。 白子画张口接了,清瑶齿间用力,薄薄的果皮瞬间破裂,汁水溢出…… “没接住,”清瑶看了看白子画原本纯白干净的领口上,方才染上的几点红色汁液,半调笑半不满的嘟囔。 “瑶儿。”白子画脸颊晕红,语带薄责,“又胡闹。” “云郎不喜欢吗?”清瑶可怜兮兮的问,珠玉般的清脆嗓音里,隐带哭腔,平添了一份软糯。 白子画:……这让他怎么答……她没这么脆弱易泣吧……这是装的吧……其实她现在是在笑吧…… 白子画试图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扫在清瑶袍袖垂落、欺霜赛雪的小臂上,有点痒痒。 清瑶顺势松臂,笑吟吟的望他。 俊俏的眉目,冷艳如雪中红梅,宛然之中几可入画。眸光清亮,何来泪意? 果然在笑…… “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装哭。”白子画告诫清瑶,“同样的谎话说了太多遍,就没人会再信了。” 虽然,白子画无奈的想,哪怕清瑶每次都装的很假,事先毫无铺垫,演的尤其生硬突兀。令他每每都心知肚明,清瑶这是在装,却还是每次都忍不住为她意乱心软。 本来也没指望你信……清瑶笑,笑的犹如三月的桃花,芳华灼灼,百媚千娇,“不要告诉我,我骗到你了。” 白子画没那么傻,清瑶知道。 清瑶也从来不曾真正认真的想要骗过他。三不五时假装一下嘤嘤嘤,不过是小情趣而已。 她既爱玩,白子画一般情况下便也就顺水推舟的陪着她玩儿了。 ——这是他的宠爱、疼惜与纵容。 “若你腻了,不想和我玩儿了,直言就是。”清瑶咬着白子画耳朵道,“嗯?告诉我,你还想不想玩儿。” “你就知道玩儿。” 第 36 章 清瑶诚然是个很爱玩的人。 毕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认为,哪怕再是波澜壮阔的生命,万载之后,也不过只是后人口中一段评书。得意之时,便须尽欢。莫待终途空寂寥。 但如果说她是个只知道玩儿的人,那也未免有些太过污蔑。因为,清瑶偶尔也是会有一些相当靠谱的时候的。 比如,事涉琉夏的生死时。 尹上漂:“帝尊,经圣君与护法几番查验,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孟玄朗孟小公子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就是十方神器之生方炎水玉无疑。” 在琉夏复生这等大事面前,杀阡陌展现出了他前所未有的行动力,配合单春秋等魔教精英一起,不过区区数日就将大蜀皇宫内外都给查了个遍。 最后成功把目光定格到了孟玄朗身上。 “炎水玉在玄朗身上?”清瑶有些惊讶。她明白,杀阡陌不确认消息不会轻易同她开口。只,神器在侧她居然一直都没发现,炎水玉能隐世千年,倒非无因。 “好,本尊知道了。”清瑶说,“告诉单春秋,让杀阡陌明天亲自来一趟长留,本尊会把炎水玉给他。” “唔……到时候就后山见吧!” 事情说定了,清瑶扭头就去找了花千骨,“小千骨,交给你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 花千骨:“什么?” “去找玄朗,把他的护身符要来给我。”清瑶说。 作为姑姑,没事和侄子要东西太羞耻了。清瑶左思右想后觉得,或许还是让花千骨这个同辈人去要比较好。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啊?”花千骨发现,自己拜师之后,经常会忍不住吐出这个字来,“师父,为什么啊?” “为了救一个小姐姐。”清瑶老实的道,她不认为救琉夏这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小姐姐,谁啊?”花千骨有点好奇,朗哥哥的玉佩居然还能救人,“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清瑶懒洋洋的道,“不过那是个和你长的很像的小姑娘。你先去找玄朗要东西,等以后人救活了,你们见了面,想必会投缘的。” “喔!”花千骨愣愣的点头。行吧,“那我现在就去找朗哥哥。” “乖孩子!”清瑶语带赞赏。 ———————————————————————————— 花千骨亲自出面,又说是奉的清瑶的意思,孟玄朗掏东西掏的很是痛快,半点二话没有的就把炎水玉给交了出来。 只是难免有着与花千骨相同的疑问:一块玉,又不是药,如何救人? 迎着那四只充满了疑惑的眼睛,清瑶没怎么多做思考,便干脆的决定带他们俩一起去见杀阡陌。 “哇,好美!”——这是孟玄朗在看见杀阡陌容颜后的第一反应。 “姐姐,你是仙女吗?”——这句话源于被美色迷了心的花千骨。 “噗嗤。”杀阡陌手执羽扇掩唇轻笑,风姿绰约、迷人至极,“瑶玉,这就是你的侄儿与弟子吗?真是可爱!” “瑶玉?”孟玄朗一怔,他当然知道自己姑姑在妖魔界里的尊号为何,但,现在六界会这么称呼清瑶的人,“你是魔教弟子?” 不,普通的魔教弟子不敢在瑶玉帝尊面前如此自若,再加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孟玄朗恍然惊呼道,“你是魔君杀阡陌。” “还算有点见识。”杀阡陌一脸坦然的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对清瑶道,“知道你最近忙着谈情说爱,没什么空儿,就不和你闲聊些有的没的了,东西呢?” 清瑶将炎水玉递过去,“喏!” “炎水玉,没错,据书上记载就是这样。”杀阡陌迫不及待的把东西接了过来,绝美的容颜因为由心而生的真诚喜色而愈发美艳的惊心动魄。 “炎水玉?生方神器炎水玉?”孟玄朗失声叫到,“姑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护身符怎么会是神器?你又为什么要把神器交给魔教的人。” “尊上知道这件事吗?” “冷静,”清瑶蹙眉,不悦的看了一眼自己大惊小怪的侄子,“十方神器要紧是要紧在内封妖魂与洪荒之力。而洪荒之力必须要十方神器齐聚才能打开,缺一不可。” “排除掉洪荒之力的影响,所谓神器,也就是威力比较大的法宝罢了。” “一个炎水玉算不了什么。” “只有弱者才会一味依仗外物,觉得那虚假的力量重要。” “喔,炎水玉前身是女娲石,它还没有攻击力,是件纯粹的治愈系神器,只有辅助作用。” “那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孟玄朗:……是这样吗? “可,再算不了什么,总也是一件神器啊,姑姑你就这么送人了?”孟玄朗无法理解,“要是尊上知道,姑姑可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冰山爆发、雪崩海啸。”清瑶冷静道,“没事,本尊顶得住,不会死的。” “而若是没有炎水玉,琉夏便真的死透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本尊心意已定,你不必劝了。” “姑姑。” “师父。” “需要我出手抹去这两个小家伙的记忆吗?”杀阡陌很好心的问。 “不要。” “不要。” “不需要,”清瑶表示,“给他们下个禁言咒,让他们别大嘴巴的把这事随便说出去就行。” 清瑶已经做好了白子画震怒的心理准备。她也不惧为自己的作为承担代价。 只是,琉夏现在毕竟还没复生呢!这时候让白子画知道炎水玉的事情,容易横生枝节。 “行,听你的。”杀阡陌这时候很好说话。 ———————————————————————————— “师父,你和魔君是什么关系啊?” 晚间,花千骨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寻机私下里向清瑶问出了这个问题。 清瑶抬眼瞅了瞅花千骨,饶有兴致的反问她:“你觉得,我和杀阡陌像是什么关系?” “师父眼都不眨一下的,就能把炎水玉那么珍贵的神器都送给魔君了,应该与他是很好的朋友吧!”花千骨猜测道。 “朋友?”清瑶咀嚼了一下这个词,“或许吧!” 花千骨:“或许?”不是朋友,难不成还是旧爱?花千骨想了想今天白天见过的,杀阡陌那张美绝人寰的脸,嗯,确实没人会不动心。但,“师父,虽然尊上脸长的没有魔君惊艳,但是也已经非常好看啦!而且尊上气质好、实力强啊!你可千万得把持住了!” 清瑶:……这孩子一天到晚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要用你浅薄的心胸来衡量本尊的定力。”清瑶没好气的说,“我才看不上杀阡陌那个比女人还美的娘娘腔呢!” “真的?”花千骨不大相信。 “废话,我但凡能看得上杀阡陌,早二十年就不会去打白子画主意。”清瑶道,“对于魔教中人而言,夫妻父女都可随意杀戮,充当自己修炼的资粮。若想要谈友谊,实在过于奢侈。” “杀阡陌……我早些年时,曾经和他有过几次合作。他,为人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至少比较重信守诺,不会随便在你背后捅刀。危机关头也敢打敢拼。是个可以暂时信任的伙伴。” “不过关键时刻,若为敌对,我们也不会给彼此留什么情面就是。” “平时无事,互相打击挖苦,都很正常。” “我见过白子画和无垢、檀梵他们这些所谓的至交好友相处……与我和杀阡陌并不相同。” “那师父还把神器给他。”花千骨还是很困惑于清瑶的举动。 “我说过了,十方神器若不能全部集齐,就仅仅只是几件威力殊异的法宝罢了,算不了什么。”清瑶淡然道,“还有,炎水玉我也不是给的杀阡陌,而是给的琉夏。” 花千骨:“琉夏?就是师父说过的,那个与我很是相像的姐姐吗?” “嗯,她是杀阡陌的妹妹。”清瑶说,“琉夏小时候曾在我身边养过些时日。无论如何,我希望她活着。” 第 37 章 玉浊峰 玉浊峰位于高山之上,峰透云层,高而清远,其上针树林立,郁郁葱葱,自然风光清幽壮丽。这是与气候湿热、花木繁盛的蜀中,海域之上、瑰丽梦幻的长留,都不相同的景致。 清瑶美眸顾盼着眼前恢宏华美的青玉宫殿,因掌门大寿之故,建筑上被系了不少彩缎,显得颇具喜气。 “许久未来,玉浊峰的样子倒没怎么变。”清瑶感叹。 她自七岁起便总在各大仙门里来回游历,玉浊峰,当然也来过。只是,记忆里最后一次到访,还是十八岁试剑天下之时。 “阿瑶既喜欢,多留在这游玩几日,也是无妨。”青衫纶巾、文气十足的温丰予刚接到弟子传讯出来迎客,远远的便听见了清瑶这话,当即快走几步上得来,轻摇折扇,大方的提出了邀约。 白子画看了一眼压根没注意温丰予走近,或看见了也没在意,直接就兴冲冲的跑到路边去捡松果了的清瑶,莞尔一笑:“那便叨扰温兄了。” “哪里哪里。”温丰予笑着与白子画客套了几句,末了扬臂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尊上里面请。” “温兄客气了。”其时清瑶还在松树底下刨的欢快,白子画见她笑的这样开心,行动间便有些迟疑,犹豫着不愿打扰。 温丰予看出了他的心思,轻笑道,“尊上先请,阿瑶想玩儿就让她自己在这多玩儿会吧!稍后一些,我自会安排弟子领阿瑶回去。” “温兄生辰大喜,怎好再劳烦温兄为瑶儿费心。”白子画摇了摇头,道,“瑶儿,过来。” ……………… “来了!”高高兴兴在松林里面捡了一堆松果的清瑶听见白子画叫她,回头瞅了他一眼,眸光熠熠。 然后便痛快的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噔噔噔噔跑了回去。低头把自己怀里的松果往白子画衣袖里转移。 被塞了一袖松子的白子画:……为什么不收墟鼎里? 温丰予瞅了一眼那刚从地上捡回来的松子,灰扑扑的外壳上尤带泥土,活脱脱的就与白子画身上那件极品雪缎制的外袍演绎出了何为云泥之差,一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丰予哥哥,吃松子吗?”自顾自捡了一堆零食的清瑶闻见笑声终于意识到了旁边还有温丰予那么个地主在,歪头冲他眨了眨眼,又递过去一把松子。 “不用。”温丰予清了清嗓子,笑着道,“玉浊峰上纵不如长留仙山灵气充盈,松子却是要多少有多少,阿瑶喜欢,等会我再让弟子给你送些。” 清瑶:“谢师兄,师兄最好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捡的果子就是要比别人送的更香,但,白来的东西再挑剔会遭雷劈的。 “这就算做最好啦,”温丰予似嗔似笑的睨了边上的白子画一眼,“怎么,难不成尊上饿着你了?” “那倒没有。”清瑶凤眸轻闪了下,“只是,他哪能和师兄比啊!” 温丰予作为一师三万里的兄长,几颗松子就已是意料之外的馈赠了,令人惊喜感激。而白子画……他要是敢让清瑶天天只喝水过日子,清瑶就该踹了他回灵玉宫,然后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温丰予:“阿瑶这张小嘴啊,真真是愈发的可人疼了。” 上文书说过,作为玉浊峰之主、神器卜元鼎的守护者,温丰予他的天资也是相当不凡。正常情况下,做个时代的弄潮儿毫无问题。 奈何此人生不逢时,上代正魔两道五位上仙并清瑶、杀阡陌等人可谓是占尽了天下风光,星辉灿烂的硬生生把同辈其余人都给衬托成了顽石草木。 直接导致温丰予好好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人品武功都不算差的翩翩公子,做了好几十年的路人甲。 这叫温丰予的心气如何能平? 后来因当年那批曾经的绝代天骄中,东华囿于心魔,檀梵、紫薰深陷情劫,无垢隐于莲城,清瑶长闭死关,外头活跃在大众眼前的就剩下一个白子画了。 白子画也就当仁不让的承载了温丰予所有不平。 然而,温丰予虽不平,但也就只能不平了。因为论才貌、论实力、论声望,他样样都被白子画碾压。 这么多年来除了仙门集体议事的时候,温丰予可以不轻不重的刺白子画几句之外,其他情况下,他对白子画构不成丝毫影响。 喔,还除了今天…… 温丰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白子画那张俊美无瑕,如琢如磨的清冷容颜,面上看着倒是八风不动、一如往常,但,那双清朗似星的眸子里,怎么看怎么看像蒙上了层阴云! 白子画,你也有今天! 道家自古就有双修之事,除了一些有着特殊传承的所在外,六界大多数地方都是不禁男女私情的,所谓仙人除了有着法力之外,与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当年白子画与清瑶这对正邪之恋,谈的颇为轰轰烈烈,堪称传奇。所以温丰予当然晓得,白子画这会儿的神情是因着什么。 ——再是强大骄傲的男人,一旦遇上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也难免会和普天下芸芸众生一样,不安嫉妒。 “丰予哥哥,雁姐姐来了吗?”清瑶问。娇稚清脆的嗓音,悦耳似昆山玉碎。 “不曾。”温丰予答,“你知道的,韶白门中因尽是女子之故,一向遗世独立,不爱参加清谈饮宴。” “倒是蓬莱霓岛主此次带了夫人过来,要我带你去找她吗?” 清瑶点点头。 温丰予便又颇是潇洒的收了折扇,重做了个引路的姿势,“同我来。” 清瑶立即跟上。 被完美当做了储物柜的白子画:…… ———————————————————————————— “尊上”、“温掌门”、“清瑶剑仙”…… 根据六界通用但不明言的一些潜规则,白子画与清瑶到玉浊峰的时间并不算早。 故而当他们进了宴客厅时,仙界各方势力会来的都已派了代表过来。见了他们,便是好一番问礼客套。 白子画不怎么喜欢客套,但主持长留、主持仙界多年也早早习惯了这些,听了别人的问候便游刃有余的开始了寒暄。 清瑶一眼发现了正分外端庄的挽着霓千丈的手臂站在人群之首冲她笑的温婉的罗裳,于是自己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红唇微翘间便有丝丝狡黠、丝丝妩媚流泄而出。 ………… “瑶玉帝尊——多年不见,帝尊风采依然啊!”崆峒派的掌门余姚冲着清瑶抱拳说道。 如果忽略周围那些对清瑶的不同称呼,无视他简单话语中字字铿锵的切齿恨意,不看他苍老眼珠里的一片血红,清瑶会以为自己又遇见了一个魔教同道。 不过,也无所谓。 “好说好说。”清瑶道,“就是阁下多年不见,仿佛憔悴不少,如今夜夜月明时,寒气可还依然能透骨?” “瑶儿。”白子画蹙了蹙眉,略有不悦的唤了清瑶一声,音还未落,便直接伸手揽过了清瑶的肩,将人箍在了怀里。 “拜帝尊厚赐,夜夜骨酥髓冷,幸而未死,还能再见帝尊。”余姚说,“早闻帝尊破关之后道行大增、得了通神极境,如今又见帝尊与尊上同行甚欢,看来,帝尊这是双喜盈门啊!” 清瑶没再说话,贴在颊边的雪缎触感丝滑柔软,萦绕鼻端的松香气息纯粹清爽,相较而言,耳边的声音固然喑哑难听、但,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只是,不知帝尊午夜梦回,可能见到,昔年惨死在帝尊剑下,我门中师兄弟们的累累冤魂!” “余掌门。”白子画沉声道,“昔年瑶儿刚破剑道七重天时,阁下率崆峒七剑,结阵应对瑶儿。七剑之中,虽有二人境界比瑶儿稍逊,却无一人年纪比瑶儿更幼。” “七人对一人,瑶儿未唤援手、未使阴招、最终破阵而出时,亦未多做追杀。” “本尊以为,这是一场公平对决。不知冤魂一说,从何谈起?” “不错。”罗裳轻笑着道,“崆峒七剑,五位真仙,辅以镇派大阵,我记得,当年是困了阿瑶多久?三天还是两天?不管怎么说,都足慰祖宗了。” “珊珊。”霓千丈唇角微动,一把拉回了妻子,“余兄,贱内心直口快,冒犯之处,你别见怪。” 尹洪澜见状不忍,劝余姚道:“余兄,当年之事早有公断,你今儿又是何苦。” “何苦?我七位师兄弟自幼同进同退,情如手足。十九年前,却因瑶玉帝尊之故,死了六个。”余姚惨然一笑,“唯余我一把老骨头在一夜夜的寒气侵体中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看着瑶玉帝尊一步步的得到了她曾经想要的一切。幸福美满。” “我……” “余兄。”温丰予扯了扯余姚胳膊,“今日是我寿辰,不妨给我点薄面。你与清瑶之事,改日再说如何?” “我现在的心情很愉悦。”清瑶靠在白子画胸前道,“所以如果现在有人想要挑战我,我会接下。” 她微微侧首,露出了半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眉毛细细弯弯像春天的新柳、眼睛清亮湛然似瑰丽的宝石、鼻梁挺翘、红唇丰润。 “有人想要挑战我吗?”清瑶问。 她的声音不大,起伏也很小。清脆悦耳的嗓音里隐隐透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 美丽的仿佛天工造物的容颜上,却渐渐变得认真严肃了起来。显露出了抹锋锐的近乎华美的丽色。 这丽色让余姚苍老的身躯渐渐颤抖,他闭上眼睛,却还是无法阻绝念力感知中那耀眼的直让日月都为之失色的剑芒。 他握住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朦胧间有一股蚀骨的痛意席卷身体,那是经寂灭剑意而不死、沉淀入骨十数年的折磨。 “若要战,便拔剑!” 第 38 章 【“瑶儿,你既然并未偏离正道,又何苦非要这样自污清名?和我回去,我会保护你。” “回去?回不去了。” “我不走回头路,也无需任何保护。” “以及,我没有自污。如果你说的名声,是指杀人如麻之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确实杀了很多人。” “白子画,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所以,我不骗你。” “我不善良,不可爱,不是什么好人。你,记住了。”】 清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清瑶一直都记得,自己杀过很多人。 哪怕是清瑶刚刚在蜀山后崖上清醒,道域残了一半,记忆混乱到连自己与白子画之间的纠葛都给忘记了的那段时候,她也没有一刻忘记,她剑下的那片尸山血海。 不过,也就这样了。 【“我不会和你说,死在我剑下的人全部都是罪有应得的坏人,没有一个无辜。” “但是,我敢告诉你,我没有哪一场战斗是以强凌弱,以大欺小。”】 这无关善恶,只是清瑶作为一名极其擅长剑术、以越阶挑战之能闻名六界的绝世天才的骄傲。 【“我敢和你说,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仙门名士们,都是主动以更高的修为境界、更多的人员配合来杀我的。”】 所以清瑶留不了手。她若留手,必死无疑。 ~~~~~~~~~~~~~~~~~ 玉浊峰,宴客厅 华丽辉煌的大殿内,清瑶犹且慵懒自若的倚在白子画胸前。这本是个倦鸟归巢般的姿势,由她做来,却丝毫显不出半分女子常见的娇柔怯弱,骄傲华美的像是只栖于梧桐之上、等待着臣民朝拜的凤凰。 她的旁边,是身抖如筛糠、汗流若泵浆的余姚,崆峒掌门、太上真仙余姚。 清瑶被称为剑仙,极道剑仙。可以说,她整个人就是一柄剑。 她半披于肩、鸦羽似的发丝是剑,清亮湛然、顾盼生辉的眸是剑,墨玉一般、宽大飘逸的衣裳是剑……当她动了战意,她全身上下所有部位便通通宛若是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的利剑、亟待饮血的利剑。 “瑶儿。”白子画摇摇头,从袖中拈了枚松子出来,微一使力震碎果壳,然后将松仁塞进了清瑶唇中,“你想活动筋骨,回去我陪你切磋一二就是。” “温兄寿宴,不许胡闹。” “快把剑意收了。” “你训我!”清瑶略微不满的张口含住了那颗被送入她唇中的松仁,唔,当然,和松仁同时被她含住的还有那根被同时送入她唇中的温玉般的指尖。 因着不满,清瑶原是打算在那截手指上咬上一口的、略做惩戒的,只是临用力前,她珠贝般的细齿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将噬咬变成了厮磨。 清瑶:……呵,他还真是清楚,该如何散去她的战意。 白子画:……口腔内温热湿润的触感环绕指尖、以及细齿游经带来的阵阵酥麻…… 他耳廊一红,迅速抽回了手。 “我控制力其实很好的!”清瑶抱着白子画的腰部撒娇,“只有在面对强大的对手时,才会收不住手。” 而余姚、以及今天在场除白子画外的所有人,对清瑶而言都算不上强大。即便他们一起上,清瑶也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清瑶不会失控。 白子画不喜欢清瑶杀人,清瑶就不会枉造血腥。 不强大的对手-余姚:…… 眼睁睁的看着仇人现于眼前,自己却在对方剑意压迫下连拔出佩剑与其拼命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他确实很弱! “咳。阿瑶,今日是我寿宴。”温丰予上前圆场,“给我一个面子吧,算了。” 清瑶闻言瞅了瞅温丰予,她是无所谓了,左右一群加一起也无法给她带来致命危机的人,是很难促进她剑道进步的。 “什么时候开席?”她问。 温丰予:“马上就上菜!” “来来来,诸位请入座。” ———————————————————————————— 围观群众们都是识趣之人,很快的就逐渐散光了,没有人再去多看余姚一眼。 清瑶被白子画携着走向了上首的桌案,她对这个安排略有异议,于是不禁挣扎了下,但白子画这次拥她拥的很紧,所以清瑶终究未能挣开那双手臂。 到位置了,落座了。 反抗失败的清瑶略有丧气的伏在了白子画肩上。白子画伸手抚了抚清瑶披散在背后的一段青丝,动作很轻柔,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起来,自己吃。” 大庭广众下,他不会喂她的。 “呵,没指望你。”清瑶冷笑,这就是她不想和白子画坐一起的原因。 “珊珊珊珊”清瑶热情的呼唤小伙伴。 “来了。”珊珊-罗裳-蓬莱长老兼掌门夫人,听了这声声呼唤,美眸忽闪了两下,果断和身边的丈夫换了一个位序。这便恰恰坐到了清瑶旁边。 “你尝尝这个,玉堂春,是你闭关期间,新出的菜色,味道颇是鲜美。”罗裳挽袖给清瑶挟了筷笋。 清瑶侧了侧脑袋,截住了玉筷,一口将那绿油油的笋片咬在齿间,嚼了嚼,道“嗯,是挺鲜的。” 然后礼尚往来的给罗裳喂了口茄子。以她多年经验判断,玉浊峰的茄子,酱料可称一绝。 “这个有味道。” ……………… 这边厢,两个实际年龄都已不算小,凑一起时却还亲亲密密一如年少的姑娘家自成世界,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分享着美味佳肴。 那边厢,白子画盯着清瑶与罗裳互相交缠的手臂,眸色渐深。 霓千丈喊了妻子两句没人搭理,唇角微动着,独自举杯找温丰予敬酒去了。 他就知道不该带师妹来见清瑶。 ———————————————————————————— 七杀 由于清瑶的出奇配合,炎水玉的获得要比杀阡陌预想之中顺利很多。 他本以为这预示着天道怜悯,这象征着他从前犯下的错误终于能够得到弥补,这意味着他最心爱的妹妹很快便能活生生的回到他身边。 但杀阡陌很快就发现,作为魔君,他实在不该妄想老天爷的善心。 ——炎水玉,是真的。 ——然而却是严重残缺的。 ——残缺的如果不是还和其他神器有联动反应,杀阡陌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找错了东西。 “没事,没事,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这点儿小事不算什么。”杀阡陌安慰自己,“神器都有自我修复的能力,炎水玉既是真的,便总有修好的一天。” “圣君。”单春秋恭敬的道,“属下已去异朽阁问过了,十方神器一体同源,只要能够集齐到一块,炎水玉自可修复。” “集齐十方神器?”杀阡陌嗤笑,“到时候,妖神之力,也自可解封,是否?” 单春秋的目的太直白简单,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是。”单春秋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打算,“圣君若能得到妖神之力,必可率领七杀,雄霸六界。而那时,想救琉夏小.姐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啊!” “千年之前,六界就有预言,妖神之力将在此代出世。” “依属下看,圣君便是当之无愧的应运之人。” “这妖神之力,天生便该属于圣君。” “圣君虽不屑于外力,但,天予不受,也是可惜。” “还望圣君三思。” 第 39 章 一条弯曲狭窄的乡村阡陌,一片金穗累累的田园风光。 “这不是回长留的方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刚从玉浊峰上离开不久的清瑶发现周围的风景和自己之前来时似有不一,疑惑的抱住了白子画胳膊,仰首望他。 白子画轻笑,“难得,你居然能认得方向不对。” 众所周知,清瑶的方向感很差,而且她不仅方向感差,还从来都不怎么关心自己所经过的路、也不怎么注意观察路的特点。 “……我的记性还没有差到连早上刚刚才见过的景物都分不清楚的地步。”清瑶无语,伸手戳了戳白子画腰眼。 “别闹。”痒! 白子画一把握住清瑶搞怪的小手,“好久没见过无垢了,难得出来一趟,顺便带你去莲城转转。” 莲城:六界最大的散修集市、商贸中心,其中奇珍异宝无数。城主无垢上仙号称富可敌国。 清瑶不是说她想要九曲灵藕吗?白子画问过了,温掌门说玉浊峰暂时没有。而这种珍惜灵植其他参宴人员有的可能性也不大。不如去莲城看看。 “嗯?去见无垢哥哥?”清瑶来了点精神,“好啊好啊!” 说着,反手就取出了倾城。 白子画拦住了她:“我们不御剑。” 无垢哥哥…… 之前仙剑大会上,白子画告诉清瑶罗裳长老已到长留的时候都不见清瑶有这么积极过。 “不御剑?”清瑶挑了挑眉,“走过去?” 开玩笑吧,莲城可在大沙漠里。方圆千里无人烟! “坐车过去。”白子画说,“沿途正好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 “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清瑶琢磨了一下白子画的用词,越琢磨越是心里发虚,“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路都不用法力。”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年轻的时候确实挺爱这么干的。 “怎么?怕我饿着你?”白子画失笑。 清瑶打小喜欢长留的三生池,每年总要花三四个月时间在长留小住。期间当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和白子画等人混的很熟。 偶尔赶上巧了,白子画他们需要下山做师门任务,清瑶便也不甘寂寞的缠着衍临道长要跟着一起去。 长留门规,弟子外出历练时,不得在凡间使用法力。 从前小小一只、粉团子模样的清瑶对此就很哀伤,天天为不晓得下顿饭能吃什么而愁眉苦脸。 “那倒没什么可怕。”清瑶表示,“我相信你的野炊能力。” 饿自然是不会饿着的。毕竟白子画会做饭,而大自然里的食材很多,随便料理一下就是一顿美餐。从小到大无数次的经历告诉清瑶,只要白子画愿意动手,不管在哪都能把她喂的白白胖胖。 就是…… “凡间的车马一般都很抖。”清瑶说,“我没带鸣泉马车。” “你带了我也不打算让你坐。”白子画平静的道,“王公贵族有王公贵族的日子,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生活。前者是你从小就过惯了的,只有后者才有体验一下的必要。” “什么必要?”清瑶眨眨眼,“我已达通神极境,日后修为突破十重天,只需水磨功夫即可。如今再是历练,难道还能打破天道枷锁正式封神吗?” 六界能量有限,可以养活的生灵数目有限。而修士们,无论仙魔妖鬼,都是修为越高生命越长、能量越充足的。 传说一个神境的能量可以抵得上一界生灵总和。 这种情况无疑大大有失于天道平衡。 故而,六界一直就有传闻说,当年妖神出世、众神黄昏是天道在行灭法之举。 佐证就是长留立派、仙道兴起的这三千年来,正邪两道都没有十重天高手出世。近千年里,所有试图突破瓶颈的上仙最终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了。 虽然清瑶是不怕传说中突破失败的惨烈代价,并很想试试究竟是天更强还是她的剑更强啦,但考虑到天道枷锁一破、六界法则崩溃,必有灾劫生。 ……白子画不会乐见那幕情景的。 ——而大道尽头的风光再是美好,又怎么能敌得过他微微一笑。 “修道是为了修心,”白子画淡声道,“从前六界千年未有人破九重上仙之境时,也不见有哪位先贤说,就不修行了。何况你我?” “好吧,听你的。” 【“只要你能带我走,去哪里都可以。” “长留可以、蜀山可以,皇宫可以、山林可以,妖界、魔界、鬼界、蛮荒……通通都没有什么不可以。”】 ……………… ……………… 秋风习习、清凉送爽。 “我们就这么出来游历,长留怎么办?”清瑶三步并两步的踩在久晒之后、干枯发黄的泥土地里,一个人自顾自的傻乐呵。蹦蹦跳跳的一小会儿后,似是有些累了,于是又退回白子画身边,试图把自己挂在他手上、节省些气力。 白子画:“有大师兄。” “唔,长留的公事可以交给摩严师兄,朔风和漫天两个小家伙怎么办?” 至于花千骨,她最近在死练基础剑招,试图将其化为本能。倒没什么可教清瑶操心的。 “我把七绝谱给他们了。”白子画淡淡的道,“原就是预备留一年时间给他们自行参悟的。” “早有预谋喔!”清瑶笑嘻嘻的道。 “凑巧而已。” ……………… ……………… 迈过枯黄干裂的土地,跨越霜叶萋萋的山林,白子画与清瑶险而又险的在夜幕降临、城门关闭之前,进了一座小镇。 富阳县 这座名字里带着“富裕”“光明”之意的城镇,是一个不算太富裕的小县城。——那年久失修的街道,以及同样沧桑的房屋,向清瑶昭示着这一点。 除此之外,他们路上所见行人的衣着都不怎么光鲜,样式和料子也比较平常。 清瑶觉得,她不用期待今晚自己的住宿条件了。 果然……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三层木楼。 以清瑶的目力,站在门口即可清清楚楚的将底下大堂中桌椅上、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油污陈垢尽收眼底。 她拉住白子画的衣袖,诚恳的道,“我觉得我还不是很累,还可以再往前走一程路。” 完全不用在这借宿。 白子画:“我累了。” 他低头看着清瑶,这小娇气包脸上嫌弃的表情简直不能再明显。让白子画看的有些好笑,又有些怀念。 这神情……真是久违了。 记忆里,在当年清瑶身世公之于众后,白子画就再也没见过她同他挑剔衣食住行了。 嗯,当然了……瑶玉帝尊出行时,那奢华的、赤色鲛纱做幔、墨玉灵石为骨、万年沉香撘架的王辇,若论舒适,绝不会输于凡间帝王的行宫。 “我们住小楼好不好?”清瑶沉默了一下。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累?以清瑶仙体根基,哪怕和人全力交手、打上三天也可保持体力全盛。而清瑶很清楚,同等条件下,白子画能坚持的时间是她的三倍有余! “不好。”白子画说,“我想和你一起品品人间烟火。” “从前不是你一直说想带我来凡间,找个小城镇、买间小宅院,再不问六界风云,只操.心柴米油盐的吗?” 【“想让我不再做魔界帝尊,很简单。只要你也不再做长留上仙。” “我们一起卸任。” “长留和七杀间的胜负输赢与你我何干?六界仙魔、正邪大势与你我何干?那些人生死荣辱与你我何干?” “带我走。从此,那些事情,我们都不再管。” “好不好?”】 ……………… 【“这里好安静,风景倒是很清幽,但就是缺了点人气。” “在我原先的设想里,是打算和你一起,在凡间隐居的。” “云梦?我们不住云梦,云梦夏天太热了。当然,你不怕热。 但那里连白粥都要加茱萸果一起煮,你肯定吃不惯。我做的东西又不好吃。我又很想过三餐按时的日子。那样你会很累的。” “我们可以去清河,姑苏也行。” “去城里面买间小宅院,三四间房就够用了……”】 第 40 章 ——和他一起,共品人间烟火。 不可否认,清瑶的心被这句话触动了下。 诚然她是位极道剑仙不假,但再是极端的道,也是人走出的。六界都说,清瑶整个人便是一柄剑。但只有清瑶自己知道,她是人、非剑、也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一柄剑。 所以,二十年前,清瑶在发现自己有化道之危时,会起意寻一个人来寄托情思。 所以,十九年前,清瑶在满腔情意得到白子画回应时,会动念与他携手归隐、相伴白头。 人啊,总是没有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 清瑶出生高贵,自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辈子、哪怕最落魄的时候,也从来没为日常生活操过心。 她连正常的平民百姓一天只吃两顿饭都不知道。 曾经却那么想带白子画一起,去做一对普通的恋人、平凡的夫妻。 ……而不是正道翘楚与魔门天骄、上仙与魔尊、长留准掌门与魔君继承人。 ~~~~~~~~~~~~~~~~~~~ “你能不再回长留吗?”清瑶笑,“就是你能……拴天链还在我身上,我至少还得去趟蜀山,把它交给掌门。” “所以,身都不在凡尘,又何谈品味人间。” ~~~~~~~~~~~~~~~~~~~ 白子画说的言语很让清瑶心动,但清瑶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究其原因,当然不是因为清瑶不能吃苦,而是,画饼充饥、饮鸩止渴的蠢事,她不做。 “人间,等你不做掌门了,我们再来不迟。” “走吧,不是要去见无垢哥哥?” 澄明剑光倏忽闪现,清瑶这次没再给白子画拦下她的机会,衣袂翩然间,人便已至剑上,姿态优雅而潇洒。 昏暗天光下,莹玉般的肌肤皓然若有光。 白子画:“方向错了。莲城在这边。” ……………… ……………… 莲城 莲城处在沙漠中央的一块绿洲中,碧绿的湖水环绕,城体周身全是用金砖堆砌,以“莲”为名,从空中远远望去时,也恰恰形如一朵盛开的巨大莲花。 白子画为人素来知礼守节,此次带清瑶来莲城拜访无垢,自也早早传书,给无垢下了帖子。 故而,当莲城那座布满美丽的雕花和符文,镶嵌了不知多少宝石、玛瑙、夜明珠的城墙终于在清瑶眼前出现时,清瑶完全没有多分那金碧辉煌、且高大宏伟,可抵御一切风沙和妖魔侵袭的华丽城墙一眼。 ——因为莲城纵是再美,相比较起它主人无垢上仙圣洁优雅的绝代风姿来,也十分不值清瑶一顾。 “无垢哥哥。” 清瑶跳下剑、在莲城大门口特别热情的朝无垢上仙兜头扑了过去,“好久不见啊,你有没有想我?” 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清瑶那身墨玉锦袍究竟穿了多久、吃了多少灰的无垢上仙……特别不给面子的退后了几步。 左右清瑶也摔不死。 清瑶的眼神顿时一厉。 足尖在虚空轻点,完美的算准了无垢退避的轨迹、欺身上前。 然后还没等碰到无垢、就被随之落地的白子画二话不说给拎回来了。 谢天谢地,白子画拎的位置是腰带不是衣领。算是在众人面前给清瑶留下了几分面子。 清瑶:…… 真是一点都不感动! 她不大高兴的鼓了鼓腮帮。 “给你冰着甜点。”无垢见状淡定地抛下一句。 正要发作的清瑶顿了下,温柔优雅的伸指碰了碰无垢华丽轻薄的衣领,清脆泠然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甜腻,“就知道无垢哥哥对瑶儿最好了。” 无垢闻言顿了顿,抬首望着后头的白子画道,“你饿着她了?” 清瑶贪吃爱闹,不过一般还是有点底线的。除非是真饿狠了,否则不会没看到点心质量,就这样对他撒娇。 白子画:…… “虽然以我们的修为而言,进食太多确实有害无益,”无垢淡淡的表示,“但左右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害处,最多不过每天多花些功夫炼化食物中的杂质罢了。” “清瑶既喜欢,你也不必总拘着她。” “教她天天饿着,怪可怜的。” 哪怕清瑶死不了,但,普通人三天不吃饭其实也饿不死,只是一顿不吃就饿的慌罢了。 白子画薄唇微动,试图解释。 他没有饿着清瑶,自从白子画上次将清瑶从灵玉宫带回后,他其实就没动过让清瑶辟谷的想法。 除非清瑶犯了错处惹他生气,不然绝情殿上的一日三餐都很准时。 哪怕清瑶被他罚了,白子画其实也没阻止过清瑶啃点心果子。 “走吧。”无垢却没给白子画解释的机会。 他转身,鬓边两缕长发于耳畔舞动飞扬,“你们远道而来,先去我宫中好好沐浴解乏一番,再谈别的不迟。” ……………… ……………… 无垢宫的浴池建的颇为阔丽。 那是一处清澈如镜的天然灵泉。 四周栽满了高大耐旱的常青树木,在泉中投下泛绿的翡翠色的荫凉。 与泉中芬芳馥郁的瓣瓣繁花相映成趣。 “唔——” 清瑶放松的将自己无瑕美玉般的身躯沉浸在了这处极具西域繁丽风格的黄金浴池中。 ……这精油的香味好像太重了一点,没有绝情殿里燃的熏香清新雅致。 ……黄金制造的池子也糙了一些,好像还是白子画喜欢的那个玉石池壁更舒服。 ……倒是这灵泉之水实在清冽。 随手从水上浮动的托盘里捞起一块半凉的酥酪,清瑶想,这个配置不错。等以后回去了,可以磨磨白子画,让他也给做点甜品沐浴时吃。 清瑶在这池子里一直慢慢消磨到彻底啃完糕点,然后才站了起来。 两个在旁服侍的,素色襦裙、眉眼俏丽的侍女立时拿了一块大大的雪白柔软的毛毡来,替她整个身子擦去水痕。 干净的衣裳已经备好。 清瑶十八岁成仙,身躯定格。而十八岁前往莲城跑的次数也不比长留少很多。所以无垢宫中理所当然的也备有她曾经的衣饰。 那却不再是清瑶贯穿的墨玉锦袍。 而是一身天青色的裙装,质地柔软、薄如蝉翼,绣纹华丽而不张扬。修身的设计很好的勾勒出了少女青春曼妙的曲线。 ………………… ………………… “白子画在哪儿?” “回姑娘,长留上仙正与宫主在茗烟阁对弈。” 与外城奢华到几近糜丽的装潢不同。无垢宫内里的陈设还是颇具中原雅致之美。 譬如他惯爱用来纳凉看书的茗烟阁里,器皿便是一律的薄胎白瓷。上好紫檀制造的小柜上陈设着一件沙漠常见的枯树枝雕成的梅影横斜的根雕。 “……你做掌门……我未有表示……你怨过东华吗?” 当年长留三位上仙,依序是东华、檀梵、白子画。若无意外,现在本该是东华继位掌门,檀梵主掌刑律内务,白子画坐如今儒尊笙箫默的位子。 “我怎么会怪他呢?”白子画苦笑,“我只怪我自己当时,没有及时劝阻,让他逃离心魔还有内疚。” 将近十八年前,五上仙结伴游历六界、斩妖除魔之时。为破坏魔教收集神器的计划,东华上仙因一时冲动,误杀了上一代异朽阁主。这令他就此道心蒙尘,离开长留,失踪多年。 “那么,阿瑶呢?长留掌门需绝七情、断六欲。子画,你打算拿阿瑶怎么办?”无垢平静的表示,“我知道,阿瑶的性子,素来是不大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既然她心系于你,能和你在一起,想必也不会执着于什么名分。” “而只要阿瑶她自己不理,六界纵大,也没几个人敢过多置喙你们俩间的事情。” “我本也不想多说。可,子画,阿瑶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懂你的心意。”白子画说,“瑶儿真心待我,我不会负她。” “卸任掌门一事,我早已和大师兄说过。只是暂时还没物色出合适的继承人,故才不得不耽搁了些时日。” “再加上我虽实际执掌长留十年有余,但正式接任掌门一位也不过就才一年多的光阴。掌门之位频繁换人,长老会中颇有异议,我需要时间调和。” “三年,最多三年。” “三年之内,我会安排好一切,带瑶儿归隐。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 刚进门的清瑶:…… 第 41 章 ……三年。 还行吧,倒也不是很长。 清瑶冷静的抚胸,默默运气压下了骤然跳动剧烈的心脏。 无垢哥哥威武!比掌门师兄强多了! 清瑶现在还不知道,在她刚刚出关时,有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家伙——檀梵,曾经到访过绝情殿。成功的靠三两句话搅乱了尊上十数年不动的心境。 不然这会儿准得感慨,能突破九重上仙境的,果然就是比一般人靠谱! 相较而言,凌度(现魔门原始圣主)就是个废物!阴相思(现魔门天冥阁阁主)就是个废物!水色(现魔门白莲宗宗主)也是个废物!……除了杀阡陌那张脸还有点用,前魔门所有妄称骄子的,通通都是废物! 连她追男人都帮不上忙,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无垢哥哥,”清瑶提裙,敛衽一礼。以示谢意。 “嗯,阿瑶来了。”无垢抬眸瞥了清瑶一眼,见其一身青色裙裳、清贵矜傲,屈膝行礼时风采落落。心中顿时油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来。 无垢生性冷清,等闲之辈入不了眼。天下之大,能牵扯住他些许心神的,也不过一掌之数,除了当年齐名的上仙同伴,便是清瑶这个资质绝佳、伶俐讨喜的小妹妹了。 现在见清瑶夙愿得偿、幸福安康,面上不显,心里却也稍有欣然。 白子画:“瑶儿。”他朝清瑶伸出手。 “嗯?”叫她干嘛? 清瑶转头,自然而然的将手搭上了白子画掌心。然后顺着他手掌上传来的力度,倚到他肩头。 佳人入怀,白子画眉目不动,线条优美的唇却情不自禁般往上轻扬了些许弧度。 他往清瑶手上塞了颗湖蓝色、约两个拳头大小的球体。 “玲珑锁啊!”那球一入手,清瑶便认出了是什么东西。 玲珑锁,一个构造极精巧的机关。 因其材质特殊,就连上仙的念力也无法一下将其穿透。从外面看状似一个普通的圆球,内里却不晓得被分割成了多少小空间。 清瑶弹指挥了道剑气出来,顺着玲珑锁一端的入口就钻了进去。就在那剑气完全渗入锁中的下一秒,清瑶的念力感知中,失去了有关这道剑气的大部分感应。 对此,清瑶没有气馁。 恰恰相反,在她墨玉般的眸子底部,有星光闪烁,璀璨动人。 被有趣的玩具勾起了兴致的清瑶默默调整了下姿势,好让自己可以舒舒服服的窝在白子画怀里。 然后?然后清瑶就全神贯注的开始玩游戏了啊! 至于无垢和白子画…… 他们俩不是正下着棋么? 那黑白交叉、往来纵横的棋局喔! 清瑶反正是一点看不懂,盯久了还犯困。哪有玩玲珑锁来的有趣。 不仅有趣,还有意义…… 在念力被压制大半的环境条件下,控制着剑气在锁内繁复浩瀚的迷宫中穿行,固然心神消耗很大。但最后若能真的破球而出,念力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也都会有很大增强的。 可惜小千骨和漫漫她们念力还都很弱,不然就可以教她们一起玩了……清瑶暗暗想道。 无垢轻笑,又往棋盘上多下了颗黑子,“阿瑶还是这么爱玩。难得,你竟能想出用玲珑锁这种东西,来给她当玩具。” “玲珑锁可以锻炼微观,给她没事时打发打发时间挺好。”白子画淡然回道。说话间吞了无垢三颗棋子。 无垢:“你现在倒是变了很多。” 他十八年前回莲城继任城主,断天峰一役前后都有众多事物缠身。最后一次看见白子画和清瑶相处,还是清瑶求他出手困人时。 在无垢久远的记忆里,白子画从前可不怎么会关心,他与朋友把酒言欢时,执意纠缠在他身边的瑶玉魔尊会不会寂寞。 “人总会变得,”白子画不无感慨道,“我们几个当中,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的人,大概就是你了吧!” 无垢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 ……………… “本尊很好看?” 那颗湖蓝色泽、浑圆一体的玲珑锁,在清瑶剑仙无孔不入的精妙剑气面前,坚强支撑了半个时辰,最后终于还是哗啦一声被拆解成了一堆零件。 白子画和无垢二人难得棋逢对手,此时战的正酣,也都抽不出心思来陪她玩。 于是清瑶很快就感到了无聊。 许是因为知道白子画和无垢确实已经很久没这样与人酣畅淋漓的对弈过了。清瑶倒也没去打扰旁边二位上仙下棋的雅兴。 就只懒洋洋的依旧窝在白子画怀里不动。 只是,左右闲着也是无聊,清瑶身子虽不想动,有些事情,却可以分心处理一下了。 ……比如说,旁边那个盯着她看了很久、且现在还在三不五时的偷瞄她一下的小侍女。 嗯,秀眉如黛、杏眸含波,长的还怪不错的。 侍女-云牙:……惊! “怎么?为何不回答。”清瑶唇带戏谑,似笑非笑道,“本尊见你盯着本尊许久了。若是本尊不好看,莫非是丑到你了?” “云牙不敢。” “不敢……”清瑶叹息,“那便确是了?” “不、不是……”云牙慌忙摆手,急的简直想哭。清瑶长的当然不丑。 毕竟,清瑶她爹独孤信既然是衣冠禽兽,外表自然相当不俗。而她娘永福公主的外貌也是极其出色。清瑶的五官既生着永福公主最婉转的眉目、又有圣心魔主最俊逸的唇鼻,可以说是完美综合了其父母所长,丽质姝妍也以想见,再加上她修炼多年成就的无瑕道体、所带来的那身白皙莹润到极点的肌肤……怎么可和丑字沾不上边。 “阿瑶,”无垢淡然开口,“没事不要老逗我宫中的人的玩儿。” “可人家无聊嘛,无垢哥哥又不陪我玩。”清瑶幽怨道。 如果现在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目中无人的无垢上仙而是风流浪荡的原始圣主,肯定立马就会发现,她这会儿的情态,真的很有雨倩昔年风采。 “好好说话,别老给自己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意境。”白子画头痛道。剑意是这么用的吗?什么破习惯! 清瑶:…… 清瑶散去哀意,笑嘻嘻道,“而且,无垢哥哥宫中的人未免也太好玩了一点。” “别怕。”清瑶对云牙道,“本尊不爱吃兔子。”所以不会吃了你。 “仙上。”云牙(ps,兔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安慰了,泪汪汪的躲到了无垢身后,扯过他的袍角遮脸。 无垢:……清瑶有那么可怕? 清瑶:“你唤本尊什么?”妖族怕她怕成这个德性,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她年轻的时候,为了解决神魔血脉冲突的问题,没少在妖界霍霍。 别说云牙一个修为明显不怎么样的小兔子了,就是前七杀十妖之一的颜悦,照样怕清瑶怕的从来不敢正面见她。 只是,都这么怕了,居然还是唤她仙上,而非帝尊,这让清瑶有点稀罕。 “额……上仙?”云牙迟疑的眨了眨眼。 清瑶,作为一个剑道精绝、战力高超、视境界如无物的绝世天才。 二十年前,她在两界山战檀梵上仙而破剑道九重天。之后就被圣心魔主召回了断天峰,据可靠消息,那时她虽然战力已越,境界已达,修为却并没有正式提升到上仙境。 在之后,她从断天峰下来时……据目击者称,其气息衰弱几近于无,一路都是被白子画抱着的、疑似是仙身尽毁难以行动。 再再之后,清瑶就被白子画金屋藏娇了。全六界没几个人知道她的下落与状况。 所以…… 虽然一声上仙清瑶绝对当得起,但,确实从来没人这么喊过她。 清瑶:“我还以为你会叫帝尊呢!看来无垢哥哥把你□□的不错嘛。” 清瑶骤然听见云牙对她那么个称呼也不禁眨了眨眼,星眸皓齿,笑意嫣然。 ……无垢宫中,从前,有侍女敢没事儿往无垢袍子底下躲吗? ……好像有的,后来,那些人貌似一个不落全被逐出莲城了。 第 42 章 “这是无垢哥哥?” 九曲灵藕不是凡物,莲城里暂时也没有存货。不过无垢倒是知道一些有关那东西的消息,听说清瑶想要,便多留了白子画与清瑶几日。言已派下属去寻。 清瑶于是毫不客气的在莲城呆了下来。对此,白子画想了想,也没再过多推拒。 这一天,百无聊赖的清瑶本想在无垢书房随便翻几本剑谱看看。不料刚刚进门就在他桌上发现了一个栩栩如生、颇为别致的小木偶,不由很感兴趣的拿起来看了看。 “仙上……”在书房中洒扫的云牙见自己游戏所做被清瑶发现,不由又羞又怕,伸手欲取回自己的东西。 “还你。”清瑶眉梢轻扬,也不为难她,痛快的把东西还回去后才饶有兴致的与云牙道,“这小人偶是你做的吗?” “手艺不错,做的和无垢哥哥很像。” 就连那高不可攀、目下无尘的飘渺圣洁劲儿都刻画的入木三分。 “是、是我做的。”云牙低声道,“奴婢无状,让仙上见笑了。” “是挺可笑的。”清瑶说,“无垢哥哥那种人……” ——哪里是卑贱如她可以肖想的,云牙默念。 “……做成这么小一个偶人,哪怕表情再正经,看上去也很好玩儿啊!”清瑶说,“我也有个小人偶呢!和你这个差不多大,是云郎的样子,喏,看。” 说着,清瑶从墟鼎里把那个阴阳玉圭制造的白子画给取了出来、递给了云牙。 云牙:…… 受宠若惊的她小心的接过清瑶手里的小玉人儿,见其五官精致、秀逸出尘,一眼便认出了确实是长留上仙无错。 “仙上也爱做偶人吗?”云牙问。 清瑶:她看起来很像闲得慌么?她没事做偶人干什么? 又不是真的。 “这个偶人被保存的很好呢!”许是因为发现了哪怕是像清瑶这样凶名在外的传说高手,也会有和自己一样平凡普通的爱好,云牙突然一下就觉得没那么怕清瑶了。 “仙上平时一定很爱惜它。”为了表明自己判断的准确性,云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清瑶:“那是他做的。”她很爱惜这玩意儿吗?没有吧,好吧,或许是有那么一点点,但这不是因为它材质比较珍贵么。 “啊?”云牙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清瑶口中的他是谁,不由更为讶异,“尊上做的?” “嗯。”清瑶面无表情的道,“用阴阳玉圭来刻人偶,也不晓得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大概是那天晚上酒喝多了,犯浑。” 是的,这对人偶是白子画酒后刻的。 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事发时距清瑶选定白子画作为寄情对象,并为了表明心意而在正魔二道一次大型集火场所上当众踹飞了魔教少君七夜,大约过了有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让白子画清醒的意识到,清瑶这次不是胡闹、不是贪玩,而是认认真真的在追求他。以一名女子的身份,在追求他。 这让自幼清修、从无情念的白子画一度非常头痛,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那时候清瑶天天缠着他,变着法儿魅惑他不算,连紫薰也被刺激到了一样,对他加倍的小意温柔起来。殷勤的令他无所适从不说,还害的他天天在好兄弟檀梵面前抬不起头。 白子画他心里那个愁啊! 所以,在一个平凡的晚上。他就没忍住和檀梵一起借酒消愁了! 阴阳玉圭是清瑶之前送给白子画的。 那晚她突然发现玉圭上传来的感应时重时弱很不稳定,不晓得白子画究竟遇见了什么,不无担心的过去查看。 等清瑶到了地方时,白子画已经醉倒了,睡的人事不省。手边不远却扔着一个人偶-阴阳玉圭制。 当然,不是清瑶手上这个。 白子画不是杀阡陌那个自恋狂,酒后当然不会刻自己的玉像。 清瑶手上这个是她后来和白子画换来的。 他当时刻的是清瑶的样子。 清瑶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惊喜。 云牙:“仙上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所以如果想要笑的话,就笑好了,完全没必要忍得这么辛苦。” 清瑶嘴上说的嫌弃,眼中的甜蜜满足,却怕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的出来。 “喜怒太形于色,会有失身份。”清瑶表示,“所谓高手风范,就是要这样的。” 所谓情场如战场,清瑶虽然承认她已输了先机、露了败相。但,未死而认输,可不是她的风格。人生路漫漫,清瑶还想再翻盘。 白子画为人已经足够冷淡傲慢了,不需要再更骄傲。 不过,考虑到现在白子画又不在她面前,她面前现在只有一个温纯无害、娇怯可人的小侍女,清瑶最终还是放开心胸、笑了一笑。 “当年一心只念着让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交到我手上,没想太多。”清瑶笑着叹息,“如今再看着这玉像却觉糟蹋。” “我不求他表现的多么温柔,但好歹也给我笑一笑啊!” “这一脸不可逼视的清冷高华,算什么样子嘛!” “换个不知情的人来看,准以为本尊是在单相思、痴心妄想、意.淫他!” 毕竟两年前连她自己记忆有缺时都控制不住的这么想过。 当然,寄情外物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哈哈——”云牙笑了,“奴婢斗胆,只或许,等再过些年,尊上放下一切负担,与您恩爱相守时,您会怀念他今时仙姿呢?” “那时,这玉像不是正好合用?” “你……说的在理。”清瑶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自己是叫云牙?” “是。”云牙应声。 “好,我记住你了。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玩儿的。”说着,清瑶拍了拍云牙的肩,一缕念力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她身体。 ——啊?来找我玩儿?清瑶剑仙知道我曾经是个小偷吗?如果知道,她还会这样说吗? “奴婢不敢。”云牙道。 “没什么不敢的。” “我一向认为唯有公证的审判才能洗脱罪孽。”清瑶突然说,“而正道五上仙中,东华和云郎喜欢除恶救人,檀梵和紫薰喜欢行医救人,无垢哥哥却喜欢感化救人。” “他虽外表看上去一派淡漠高贵,其实性情安静沉稳。总会在背后默默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从前,他也曾经保护过我。” “所以,我尊重他的理念与选择。” “既然无垢哥哥愿意留你在身边,便说明他觉得你还不错。” “你就不必老是妄自菲薄了。” “幸运是天赐的,而幸福却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 ……………… 【“感情的事情,其实我真的不是很懂。然而你要相信,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所以,如果我的行为真的已对你产生了伤害。” “请务必提醒我。”】 【“现在,告诉我,你想让我消失吗?”】 ……………… ……………… 【“瑶儿,留下。”】 ……………… 【“留下,陪我。”】 ※※※※※※※※※※※※※※※※※※※※ 不要觉得三个月短,因为清瑶开始正式追人之前,他们就已经相杀很久了。 以及,虽然最近工作比较忙,但我还是努力水了第二更。 第 43 章 莲城的生活安静祥和,令清瑶颇有乐不思蜀之意。 只是,蜀山上清虚等人都成熟稳重,清瑶在或不在影响都不大,长留上她却还有些个小包袱放不下去,需要操心。 “师兄传讯,长留月前三生池验心,从朔风到霓漫天,一至花千骨、孟玄朗、东方彧卿、轻水、尹上漂等人,无一幸免,个个负伤。” 而且个个伤势都比刚入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还有朔风、花千骨两个,曾对三生池完全无感的,如今竟是也动了妄念,受了伤。 清瑶:……后面那些人也就算了,朔风那看上去一本正经、道心坚定的,怎么也出了状况? “听你这话说的,长留这批新收弟子,是全军覆没了啊!”清瑶感叹,“摩严师兄看来是被他们气的够呛。” 不然,也不会为此特意传书,告知白子画了。 “师兄生气,也是为了弟子们好。”白子画冷静道,“他是在担心长留的将来。” 长留是六界第一仙门。门中的修士若连贪嗔痴都看不破,还谈何清修卫道?斩妖除魔?守护苍生?匡扶社稷? “摩严师兄还是那么爱操心。”清瑶笑笑,伸指抚平了白子画眉宇间的褶皱,“你就不要学他了。” “新弟子嘛,毕竟都还年轻。有些事情难以参透也是难免,待日后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 长留,绝情殿 “扔到两界山去,正面体会一下人妖族战的残忍血腥;或是甩到妖魔界去,领略一下魔门诸脉的诡谲术法。” 清瑶曼声道,“这么一通历练回来,不拘什么杂念都准能除的干净。” “姑姑,不要啊!”孟玄朗面如土色。两界山、妖魔界,他法力这么低,去了还回的来么? “师父……”花千骨怯怯的唤,师父不会真这么狠心吧?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清瑶表示,“温室里的花朵,从来经不起风雨。”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本尊觉得,是时候该放你们出去,见识一下世界的真实了。” “啊……” “仙上,”一旁与孟玄朗同上绝情殿的东方彧卿见了花千骨骤然惨白的小脸,目露疼惜,上前冲清瑶躬身一礼,言,“弟子自请与花千骨共同历练。望仙上成全。” “东方……”花千骨闻言惊喜交加,回身望着东方彧卿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清瑶不会故意送他们去死,他们都知道。但他们同时也都知道,清瑶虽生在皇家、仙门,却长于妖魔界。并成功凭三尺青锋镇压了魔教一代天骄。 帝尊之位本是妖魔界用来拉拢鬼界那些强势领主的东西。曾经九幽、奈何、百骨三大魔尊,哪个不是除了自身修为精深外、麾下还有着极其庞大的势力?唯独瑶玉……她只一柄剑,便足以割据一方、自在逍遥。 有些事情在清瑶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危险,可换作他们,不定便很要命了。 “仙上,”轻水咬了咬唇,也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握住了孟玄朗的手,“如果您真的要让孟大哥去妖魔界,那么,就让我也和他一起去吧。” 清瑶:……啧,真是好一派情深义重啊! 她墨玉般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兴味。本来因离开莲城、不能看见无垢和云牙的后续发展而忧伤失落的心情也有了些许回升。 孟玄朗:“……轻水。”他顿了顿,“别担心,小姑姑不会害我们的。” “妖魔界是你一个女孩子该去的地方吗?” “听话,好好在长留呆着,认真修炼。” “我不。”轻水摇头,“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小姑姑,”孟玄朗劝不动轻水,便只好来劝清瑶,“你不会答应她的对吧?” 清瑶看着自家侄儿眼里清晰的恳求,弯了弯唇,决定顺着他一次,“大周柴王府的郡主、长留桃翁长老的弟子,本尊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擅自调.教的。” 听了清瑶这话,孟玄朗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轻水却不肯罢休。又转身跪倒在了白子画身前,“尊上,弟子想陪着孟大哥。求尊上成全。” “你确定?”白子画垂眸看着身前的轻水,“杀阡陌无子,七杀无少君。妖魔界、包括鬼界里,都没谁敢对瑶儿的侄子和徒弟出重手,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长留弟子。” 确切的说,任何一个上仙境下的仙门弟子到了妖魔界,都是凶多吉少。就算是身怀神器的各派掌门,也不一定能保平安。 即便妖魔界由于魔道功法前期精进迅猛、后期继力不足的特点而缺少顶尖高手。 可每一个能在妖魔界脱颖而出的强者,不无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不是大环境和平的仙门各派能比。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以七杀圣君杀阡陌和长留掌门白子画为例。 如果只是单纯斗法,白子画凭着修为法力是稳胜杀阡陌一筹的。 一如当日太白山上。 但白子画心里清楚,杀阡陌如果真的不计代价的与他拼命……他恐怕还真不一定是其对手。或者说,纵能赢也是惨胜,还会波及、牵累到很多无辜群众。 毕竟,魔门用来短时间内激发战力、甚至同归于尽的秘法,燃血、爆灵、焚道、碎骨……各个威力都是经过了千年岁月考验的。关键时刻,杀阡陌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付出一定代价后瞬间倍增。 这点,可以从白子画这么多年都没能压住七杀殿的发展,还让其声势与日俱增,窥出一二。 轻水:“绝不后悔。” “弟子也不后悔。”东方彧卿盯着花千骨的眼睛,一字一顿,珍重万分道,“只要能和骨头在一起,就是刀山火海、红莲地狱,我也敢去。” “……说的好。”清瑶抚掌赞道,真是豪气干云,于是自己也分外豪气道,“原始魔宗天魔战场,天冥阁除叶活动,白莲宗幻心境,万妖逐王攀峰大赛,你们自己选,先来哪个!” 东方彧卿瞳孔一缩。 原始魔宗的天魔战场是古战场,内蕴无数上古战魂,作为一处知名的秘境,那里兵戈之气冲天、极易引人狂化; 天冥阁是杀手刺客培训营,所谓除叶活动就是把弟子全扔进山林里任其厮杀,十里活一,是为剪枝; 万妖逐王攀峰大赛,攀的峰则是妖族祖地天柱峰。那是妖族血脉晋升仪式的场所,神圣无比。妖帝继位且得一路杀上山巅。人族进去,一妖一口唾沫都能蓄成海,淹死人; 而白莲宗的幻心境,或许更该称它为幻心镜。那是一件魔宝的内部空间,里面被白莲宗高人养了群心魔。虽看着没有其他选项暴力,其残忍程度却犹有过之,只是其杀人不见血罢了! “瑶儿。”白子画的脸色也变了,新晋弟子心境薄弱,他也觉得应该多些历练。否则哪怕后来修为深厚了,一个毫无阅历的仙者与看破红尘的仙者,道行也是截然不同的。 但,白子画心中所想的历练,场所该是在凡间! 清瑶却说要把弟子扔去妖魔界。 白子画刚刚不曾立刻制止。是因为他本以为清瑶只是让他们去妖魔界里逛一圈。那样危险固然也是危险,但只要足够小心谨慎、不惹麻烦,也没什么。 可,天魔战场、除叶活动、幻心魔镜与万妖攀峰…… 那岂是一群孩子能去的地方! 第 44 章 绝情殿 孟玄朗等人年纪尚轻,阅历不足。不晓得天魔战场等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听清瑶说让他们自选,也不怎么畏惧,只是一时难免犹豫,不知该选哪个。 “瑶儿,”白子画没等他们做出选择,便忍不住沉声开口,“不要胡闹,那些地方,你我到了都有麻烦,何况他们?” “嗯?”清瑶发出了个疑惑的音节,很纳闷的反驳白子画,“麻烦?不会啊!都是很好的磨剑之地呢!” 她都去过。 额……等等……眼前这帮人,年岁上虽与她入妖魔界时当年相差仿佛,法力上却好像个个都挨不到仙境的边! 清瑶反应了过来,“是了,他们的修为是弱了一些。去那些地方,为时过早了。” “那,云郎说,他们去哪里历练比较好?”清瑶拧腰抱住了白子画胳膊,她记忆中的历练之地都是妖魔界各大禁地、绝地,确实都不大适合没成仙的修士过去。 “根据长留的惯例,这批弟子入门也有段时间了,是时候禁住法力,去凡间进行红尘炼心了。”白子画淡然道,“就让落十一带队,一起去吧。” 凡间……那还好…… “是,尊上。”孟玄朗、花千骨等人急急应声,“弟子遵命。” ~~~~~~~~~~~~~~~~~ 次日一早,接到任务的落十一便带着大队人马开始临行前的集训了。当然,一群自拜师以来从未下过长留山的菜鸟第一次出门,需要交代的东西必然不少。 尤其,这次统一的历练还是掌门心血来潮下的产物。事先没人有所准备。 随行之人除了孟玄朗、东方彧卿等,还有尹上漂、火夕、舞青萝……长留这批弟子尽皆带上了。 朔风和霓漫天也并没有成为例外的存在。 “你不是说最近正在让朔风和漫漫参悟七绝谱吗?”清瑶端着盘雪花酥靠站在复归空荡的绝情殿大门口,看着前方高台上低头抚琴的白子画,不无好奇的问,“怎么把他俩也扔下山了。” “他俩虽然绝情池里也有点反应吧,但天下能无损过三生池的又有几个呢?足部一点灼伤也属正常。” 不像花千骨和孟玄朗他们,半条腿上都是伤疤。 看的清瑶都气笑了。 情深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直接上手追不就好了。犯什么痴劲儿啊! 欠、调、教! “历练之旅,也是悟道的过程。”白子画头也不抬的回答,“不是只有闭门苦读才叫修炼。” “话虽如此,”清瑶摇头晃脑道,“你就不怕他们出去一趟,非但清不了心,反而情意愈炽吗?” “朔风看漫漫目光有异,不要告诉我,你不晓得。” “我晓得,又怎样?”白子画淡淡的表示,“小辈们的感情发展,顺其自然就好。” “只要他们自己将来不后悔,便没有什么大不了。” “呵,”清瑶轻笑,缓步走到白子画身旁蹲下,托腮问他,“那……云郎有后悔吗?” 白子画闻言手下琴音稍错,朗星般的眼眸中倏忽间便似覆了层云。 “有。”他平静的说。 “云郎后悔什么?”清瑶柔声问,往常总显矜傲冷艳的容颜褪了霜雪,唯余娇丽。 白子画居然说他有后悔……他后悔什么?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清瑶面上笑颜如花,心里咬牙切齿:他是后悔没在本尊初封帝座、回归六界时早点下手杀了本尊;还是后悔当日从断天峰上把本尊带了下来;抑或是后悔年前不该取了太白的幻思铃解除记忆封印,想起本尊…… 白子画:“我曾经一度非常后悔,没早点去妖魔界找你……” 在发现瑶玉魔尊虽恶名远扬,手上却从没沾过一滴无辜之人鲜血时,白子画后悔;在知道清瑶突破道境九重天,从两界山到断天峰时就要被生父独孤信收割性命时,白子画后悔;在把清瑶从断天峰上带下来,发现她身上旧伤无数、分明还是青春少艾又修为深厚,体内本源却因道道沉珂亏空的比普通耄耋老人还不如时,白子画简直后悔的想死。 “……我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保护你。”白子画说。 “早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需人保护。”清瑶说, “不过,这次算你过关了。”为表赞赏,她往白子画嘴里喂了个雪花酥。 然后低头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个,借此掩饰她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 ……………… 七杀 “炎水玉的修复,进展如何了?” “回禀圣君,经属下查探,我们得到手的这块炎水玉,虽具神器大半形体,但,却少了最为重要的灵性。”旷野天回复,“属下无能,若不寻回神器器灵,恐难将炎水玉修复完全。” “那、还、不、去、找——”杀阡陌不耐道,“本座早就说过,就算倾尽我整个七杀之力,也要修好炎水玉、复生琉夏。” “若是只七杀之力还不够,本座还可以再压上全妖界、魔界和鬼界诸领!” “现在,告诉本座,炎水玉的灵在哪儿,怎么找?” 旷野天:“只要聚集十方神器,炎水玉会自动归位。” “十方神器?”杀阡陌轻笑,艳若三月桃夭,“看来,本座这是不解封妖神,就不行了?” 旷野天敛息不语。 “圣君,”单春秋道,“圣君若想集齐神器,旁的都简单,唯独白子画,是个阻碍,不可不防。” “白子画。”杀阡陌若有所思,喃喃低语,“单他一个,虽然麻烦,本座倒也无甚惧怕。只,他若决心与本座作对,瑶玉怕是也会帮着他……” “瑶玉……拴天链好像还在瑶玉身上……” “本座还有琉夏需要照顾,万万不能同瑶玉拼了……” “瑶玉……白子画……” “单春秋……”杀阡陌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抬眸望了眼下方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大护法,缱绻含情的桃花眼儿里似有追忆,“你是本座年少时,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尸体……当时凌度和七夜都说你伤的那样重,必死无疑,好奇你为何迟迟不肯断气……本座也好奇,于是就把你带了回去……” “圣君对属下的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属下永世不忘。”单春秋闻言也想起了当年绝处逢生时的感动,情绪激荡。 “呵。”杀阡陌轻笑,单春秋的忠心他并不怀疑,只是他刚刚说及往事的用意并不是为了听下属表忠心。 “本座不做徒劳之事,当初救你,便是有信心,你能活下来……” “这信心倒也不因旁的,便是因着瑶玉……那会儿她沉迷推演中和血脉的功法,哪天不得爆个几次体啊……” “可怜瑶玉那年岁数还不到双十,修为还尽毁了……她那样都没死,你当然也不至于就会死了……” 单春秋:“瑶玉尊者当年,确实令人意外。”他回想了一下从前,目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是啊,”杀阡陌点点头,附和道,“当年,谁能想到瑶玉最后会成功呢?” “所以,白子画那家伙若知道瑶玉曾经经历了什么,准也不敢相信。” “你说,对吗?” “白子画……”单春秋想了想,道“八成是的。” “只是,瑶玉尊者功成已久,白子画现在相信与否,又有何意义?” “当然有意义。”杀阡陌笑容愈盛道,“白子画越不敢相信,对比现实,就会越惊、越讶,就越心疼。” “属下愚钝。” 杀阡陌却无心解释,只道,“本座记得最近为了修复炎水玉,你们从原始一脉那里,取了份道魂液来。后来发现那东西没用,现在还没还给凌度吧?” “自然没有。”这个问题,回答的人是旷野天。 “很好,”杀阡陌点点头,“去,派人把那份道魂液给瑶玉送去。就说是谢她的炎水玉。” 这…… 单春秋和旷野天对视了一眼。 道魂液,生于冥河尽头,为纯粹的魂道法则凝就,可养万物之灵。然炎水玉已无灵性,神器器灵也不是一份道魂液可以凭空催生出的。故之前没有用上。 现在圣君要把它送给瑶玉帝尊,难道是想要蕴养倾城?倾城剑作为瑶玉帝尊的随身佩剑,威力不弱,只惜问世时间太短、灵性浅薄,若能以道魂液孕养一二,确实对帝尊大有裨益。 以此来偿帝尊赠炎水玉的情分,也很说的过去,但……这和白子画有什么关系? 过往无数事例早可证明,瑶玉帝尊就算剑锋再利,也不会伤白子画一分的。 “接着派人去找水色(白莲宗主)和灭度(灭情道主),瑶玉当年推演功法时留下的记录,他们那里应该有,要来,给白子画送去。” 功法推演必不可能一蹴而就,过程当中免不了的总有疏漏。所以清瑶当年自己行功之时,是有留影像资料,备着拾遗补缺的。 后来,这份资料在清瑶功法小成后,就被她不甚在意的放了出去。 当时清瑶是打着如有人可以从中窺出破绽,也好早日弥补的主意。后来也确实因此,又有了几处修订,渐渐的才趋于完善。 如今她的功法与最初版本比较,不说南辕北辙吧,反正是面目全非。 给白子画看这个…… “然后,派人盯紧了绝情殿的动向,瑶玉和白子画一离开,就奇袭长留,夺神器。” “是,圣君。”单春秋和旷野天躬身领命。 当初七杀夺君之战,杀阡陌属于异军突起的黑马。二十年前,他虽实力不弱但除了绝世美貌外在魔门一票骄子里并没什么太多的特殊之处,单春秋当然也不是现在妖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而只是一个没人会关注的小奴仆。 那时候,七杀也不止五位妖帅,而是十位,号称“十妖”。其中并无旷野天的名字。旷野天是上任妖帅的徒弟,由于他师父精于机关术、身体老而弥坚,命比较长,旷野天虽论年纪是颜悦、澜风他们一辈,实际继位的时间却晚了他们有小十年! 所以,杀阡陌这番安排,单春秋与旷野天都不解其意。 但是,那又如何呢? 杀阡陌才是魔君。 他们不需要明白杀阡陌的用意,只需要执行与贯彻杀阡陌的意志就好。 ※※※※※※※※※※※※※※※※※※※※ 下章填坑 第 45 章 长留 后山 “琉夏痊愈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而灿烂,借口送弟子出行、而下了绝情殿、与魔教中人碰头的清瑶躺在一颗枝叶茂盛的常青树上,懒懒散散的问。 单春秋:“回尊者,尚未。” “喔?。”清瑶轻笑,考虑到杀阡陌不是个多能忍的人…… “还差了什么?” “器灵。”单春秋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炎水玉的器灵不见了,现在的神器已经只剩空壳,除了材料特殊,再无其他功效。” “器灵不见了?”清瑶挑了挑眉,猜测道,“化形了?” “约莫。”单春秋没给准确回答,只言,“七杀全力搜寻,无论器灵在哪、怎么了,最后都会被找到的。” 这点毫无疑问,为了琉夏,哪怕全六界都找不到器灵,杀阡陌也会去把蛮荒翻一遍。 清瑶并不怀疑单千秋的话、或者说,她并不怀疑杀阡陌能为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妹妹做到什么地步。 “很好,那么你来见我,是想要我帮你做什么?”清瑶问。 单春秋:“奉圣君之命,送“道魂液”予尊者,以偿尊者赠炎水玉之恩。” “道魂液?”清瑶凤眸轻闪,挥手之间即从单春秋身上摄出了个玉瓶,拿到了手里。 她摇了摇瓶子,听着其中水声晃动,心思电转间便已明了了杀阡陌的打算。 道魂液是灵材不是药材,或者说,一般人不会拿它当药材用。 因为活人服用它,修为低的会直接被其中法则同化、魂魄成为道魂液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 修为高的(此处特指九重天以上的修士)服用它,虽然因元神稳固不会死,但魂魄也有外魔入侵之患。 然而事实上,它若是真当药材用。对道域和魂魄伤势的治愈能力,也是很强的。杀阡陌不是一般人,他很清楚清瑶也不是。 他笃定,清瑶得到道魂液,绝对不会想着来蕴剑,毕竟外物再强也比不过自身要紧。而外魔入侵,笑话,区区残魂残念,比心魔玄种弱多了。 “道魂液……本尊收下了。代本尊谢过杀阡陌。”清瑶想了想,淡声道,“然后告诉他,他是魔君,长的娘娘腔也就算了,行事最好还是大气一点。” 清瑶若服道魂液,道域伤势虽可迅速痊愈,元神却必定不稳。那时便难以稳固“不漏之体”。神魔双血冲突下,近距离接触神器,会使身体感知加倍。而众多周知,疼痛其实就是超出人体适应力的感知。 这种情况下,清瑶最合适的做法就是留下身上所有神器,闭关疗伤。 “尊者之意是?”单春秋脸色微变。 “十方神器……拴天链在本尊身上。”清瑶说,“悯生剑也在本尊身上。” “其中拴天链,是蜀山传承之物。悯生剑是蜀国国宝。” “它们现在虽由本尊保管,但本尊从未觉得自己是神器之主。” 所以如果杀阡陌想要集齐神器,不需要来打清瑶的主意,只要清虚和孟玄聪松口,清瑶自会将神器拱手送上。 “瑶玉帝尊。”主辱臣死,单春秋对清瑶言下之意略有所悟,但还是不悦的道,“圣君是七杀之主,妖魔界之主,还请帝尊慎言!” “慎言……”清瑶低低的笑了。 见过她从前与七夜(前七杀少君,谪仙伞之主)相争的人都知道,她功体不稳时不宜接触神器。 但,他们同时也都该知道清瑶不怕痛,更不会因为痛楚而影响自己该做的事。 所以,这场局,设计的不是清瑶…… “该慎言的,是你们……” “不要自做聪明……” “本尊说过,白子画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用知道。” “否则,休怪本尊无情!” 单春秋:……锐利剑气直刺肌肤,带来一阵致命战栗。 “属下会将尊者之意转告圣君。”最终,他如是说道。 ———————————————————————————— 绝情殿 清瑶警告完单春秋,便极心大的揣着道魂液回了白子画身边。眉宇间依旧是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懒散。 绝对的实力意味着绝对的底气。妖神不出,这世间,确实也没什么事物能令她烦忧了。 当然,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妖神恐将出世了……不过,那也无妨。清瑶不甚在意的想:左右,只是一剑,非生即死,也没什么需要忧虑的。 “叮铃铃——” 书房里,白子画正捧着卷经书细读,不时在书页空处留几句注解。清瑶收敛了气息,蹑手蹑脚的挪到他身边。歪头瞅了瞅他,见白子画没注意到自己,就笑嘻嘻的取个铃铛出来,在他耳边摇晃。 银铃轻响,声音清脆。 白子画失笑,放下手中的纸笔,捏了捏清瑶仿若白玉精雕的耳垂,“做什么?” 又调皮。 “小千骨他们都下山了。”清瑶欢快道,“你用观微术看一下他们。” “喏,这个给你定位。”说着,她又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镇魂铃?”白子画扬眉,“你把摄魂铃给千骨了?” 镇魂铃、摄魂铃,魔门灭情一脉有名的法宝,针对灵魂识海颇有威力。兼之卖相精致小巧,很是不俗,极受灭情宗历代圣女喜爱。 最近一位主人,是魔尊瑶玉。 “对啊,”清瑶理所当然道,“你不是也给了朔风和漫漫铃铛吗?” 所以她把摄魂铃给小千骨多么正常。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我赐下的宫铃是象征弟子身份的信物。”白子画叹息,而摄魂铃却是件顶级法宝。还不是正道法宝。 不过,罢了。宝物本无正邪,只看用它的人是谁。 清瑶:“我给的摄魂铃也是啊!” 镇魂铃和摄魂铃被她佩戴在身多年,正魔两道谁不认识?一见了那东西,就知道花千骨是她罩的啦! “快点快点,”清瑶还没忘了正事,她推了推白子画的肩,“观微术!” 极情于剑别的样样都好,就这点比较麻烦。想看个八卦还得求人。 “他们才刚刚下山,现在八成都还没飞离海域。”白子画蹙眉,一把将清瑶拉到腿上抱住、不许她乱动,“我纵施了观微术又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要看他们御剑啊!”清瑶捧着脸,神情梦幻,清亮狭长的凤眸都眯成缝缝,“我和你打赌,现在小千骨一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御剑的。” “所以?”白子画垂眸瞥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问。 “所以你快点施个观微术,给我看看啊!”清瑶催促,“快快快,我想看……” 白子画不动。 背后窺人私隐,非君子所为。而清瑶这副迫不及待的做派无论怎么看都绝非是师长在关切弟子。 “云郎,给我看看嘛……”清瑶缠他,“瑶儿想看……就看、看一下……” 白子画:“别闹。” 柔软顺滑的发丝掠过脖颈,清新甜美的梨香萦在鼻端……怀里这具玲珑曼妙的躯体,是他心意所钟之人…… “施个观微嘛,云郎……”清瑶不依不饶的缠他,“算瑶儿求你了,好不好,嗯?” “这于礼不合。”白子画试图给清瑶讲道理,“修仙之人……” “打住!”清瑶-冷漠ing,“算了,你不愿意我不勉强,再见!” 一个观微术而已,她找别人去。才不听白子画说教。 ……………… ……………… “下不为例” 第 46 章 ——下不为例 ——才怪! 有过一次退让就说明心防已破,就说明接下来会有无数退让。清瑶可不是个会见好就收的人。 ……………… ……………… “哇,小千骨好样的,这个撒娇我给满分。嘿嘿,东方彧卿很识趣嘛,抱得真及时。” “玄朗就不行了,人家小姑娘都蹭他背后了,他怎么还呆呆的,就知道提剑砍砍砍。” “关键,剑是能用来砍的兵器吗?不行,我得和笙箫默说,回来就给玄朗换兵器,换刀。” “朔风不错,进退有距,出手利索。” “嗯,漫漫也还行……” “咦,那边还有个漏网之鱼,他不跑是想干嘛?喔,抓人质?他这是把小千骨当软柿子了吗?” “东方彧卿……啧,从前没看出来他身手怪不错啊!” “这波英雄救美可以的。” “盘他,盘他!小千骨,别跑啊,盘他!” …… 今儿个落十一带修仙历练小分队走到了蜀国边界,恰好遇见一群异族盗匪下山劫掠。受一名失去女儿的老汉所请,剿灭山寨、搭救被虏走的姑娘们。 那山寨也并不大,可战之丁不过二百上下,落十一带领的一群新弟子虽人数上只有二三十人,还都没修成仙体,也被禁止使用了法力,但长留是有剑术课的,御剑术之外,好歹各个的身手也都不错。以一敌十不再话下。 通过观微术远远看着他们表现的清瑶,便完全不担心他们的输赢胜负,一心只关注八卦消息了。 “朔风和漫天战绩倒是还不错,但孤军深入太多,未免显得独了。”白子画看到的东西便与清瑶不大一致。 “玄朗……他生性良善,这怕是他第一次见血!罢了。” “尹上漂……火夕……还可以,剑法尚可。” “东方彧卿……”白子画盯着人群中一袭蓝衫的俊雅少年看了一会儿,没认错的话,他刚刚是直接借着山林里的地利,布了个简单的迷踪阵? “这阵法很好啊。”清瑶也看见了那个阵法,不由抚掌赞道,“迷踪阵一成,再除剩下的人就是瓮中捉鳖了。” “不错,算是给小千骨报仇了。” “哈哈哈哈,小千骨上!”清瑶挥舞着小拳头给徒弟隔空鼓劲。 “花千骨……心地善良是好事,但战乱之时,剑下留情,敌我不分,怜悯对手……”白子画皱了皱眉,“除恶不尽……” “一群凡人而已,”清瑶轻笑着摁了摁白子画眉心,“小千骨出不出手,磨不磨叽影响都不大。反正她身边还有个东方彧卿在护着她,给她拾遗补缺。”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就不必操心太多了。” “这话可不像你。”白子画薄唇微扬,目带追忆。 记忆中,清瑶自幼剑势迅捷,一往无前。一向看不上修为高而战力弱的清修之士,尤其讨厌战场中分不清状况给她拖后腿的队友。 清瑶:“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她想要的生活。小千骨虽然是我的徒弟,但我也无意帮她决定未来。” “所以,由她去吧!” 无论后面花千骨会有着怎样成长,清瑶都希望,那是她自己愿意的。 白子画于是笑笑,不再多言。 他揽过清瑶。 ——满池荷花羞玉颜,楚腰纤细掌中轻。 ……………… ……………… 天天吃吃喝喝、不时观微看八卦的日子太过幸福而美好,一时连荏苒时光似乎都变得温柔起来,让人几乎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 道魂液清瑶已经服下,为了不让白子画发现异常,她服的很小心,一天只用一点,不过道魂液无愧为魂材精粹,每用一点,清瑶都可以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元魂内部有干涸裂缝在被滋润。 相较而言,那里面残灵残念的隐秘污染,完全不值一提。四件神器辐射下的域场,也只是帮助清瑶进一步淬炼肌理骨肉的工具。 不得不说,效果也很好。 ……………… ……………… (这是发生在清瑶开始服道魂液没两天时的一节插曲) 紫薰:“你,在干嘛?” “什么?”下山去食堂里挑选食材的清瑶抬首望着面前偶遇到的紫薰,神色迷惑。 她的记忆已经恢复大半了,然而,她不记得自己和紫薰的关系有好到路上遇见还要寒暄一下的地步。 但既然紫薰都已经主动和她打招呼了,作为情场上的胜利者,清瑶觉得她还是应该有些气量的。 于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菜篮,理所当然道,“挑食材啊!” “嘟嘟饭量太大了,还喜欢到处偷吃,绝情殿都被它吃断粮了。” “我反正闲着,就出来带点食材回去,顺便逛逛。” “我问得是你最近又修了什么歪门邪道的功法!”紫薰不耐,直接指出,“不然又怎么会溢出的这一身血腥气。” 血腥气…… “不要胡说。”清瑶红唇携笑,“我身上哪来的血腥气。” “没有?”紫薰嗤笑“你是不是非要我去找子画揭穿你。然后才肯承认?” 清瑶:“云郎并未发现我有不妥。” 紫薰:“呵,你也不自己闻闻你身上那味儿。没发现……你也就仗着子画不知道你血液是什么味道了。” 那股甜腻惑人的幽香,不注意的话确实极易被当做外染上的香料。而不容易教人认出是血里的味道。 【“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和平时不大一样,熏的什么?” “妖魔界特产……怕你对自己调的冷梅香审美疲劳啊……怎么样,香不香?”】 清瑶十八岁前血脉没觉醒,白子画不是变态,也不会关心清瑶的体香是什么味。而当清瑶与白子画再度碰面时,就已经是她受封帝尊后了。那时候清瑶功法已经小成。 而由于阵营差别,清瑶也很少在自己受伤严重的时候留在白子画身边。所以,白子画哪怕偶尔会发现她身上的特殊香味,也确实从来都不知道那味道的来源。 当然,这瞒不了前七杀圣女紫薰。 清瑶面色微变,“紫薰仙子名不虚传。” 她正常情况下没有体香是因为体成混元,换而言之,当清瑶维持不了体内平衡的时候,就确实会有些许气息泄露。 然而清瑶这会儿不是受伤,只是修复道域、连带着淬体。紫薰说她一身血腥气纯属夸张。事实上,她身上有味道却也不太重。 至少这两天白子画就从没提过她身上莫名出现的“妖魔界特产花卉”香气,紫薰竟然能隔着三米察觉不同,只能说,专业人士不是吹的。 “这气息可有法子遮掩?”清瑶问。 紫薰既然特意拦下她,就不会只是单纯为了提醒一句。 “呵。”不嘴硬了? 紫薰摇摇头,倒也未多做为难,痛快的就从袖中取了个香囊出来扔到了清瑶手上,“给你,除香用的。” “不管你最近在做什么,多想想子画。” 清瑶不想让白子画为她担心,紫薰亦然。 “谢了。”清瑶道。 ———————————————————————————— 七杀殿 从长留归来的单春秋如实将清瑶的话转达给了杀阡陌。 末了,看着殿堂上房,杀阡陌风采耀目的灼灼容颜,这位魔教大护法忍不住抒发出了自己对清瑶的不满。 “圣君,瑶玉尊者与您虽是少有故交,但她痴情白子画多年,久居仙门……”单春秋道,“如今又对您毫无敬意,未免太放肆了。” “长此以往,瑶玉究竟是我妖魔界的帝尊,还是他仙门的人?” “呵,”杀阡陌没有在意单春秋的不满,听了清瑶的意思也只是轻轻一笑,低语道,“从前只是见不得他受伤,如今竟是连让他心疼一下都不舍得了?” 清瑶可以看穿他的算计,这点并不让杀阡陌感到意外。他与她少年相识、其后数次与生死关头互相扶持,当然知道,清瑶虽然极不爱动脑,但那只是因为她懒、她嫌烦,而不是她蠢笨无脑。 只是,以杀阡陌对清瑶的了解,他本以为清瑶在这件事上纵是看破了也不会说破的。 毕竟,清瑶从不认为神器珍贵、也从不在意神器归属。甚至妖神是否出世、六界是否大乱,也都不是清瑶会关心的事情。 清瑶会关心的事情很少,除了剑道之外,最重要的就无非是个白子画。 所以,杀阡陌漫不经心的想,他给白子画个机会表示一下对清瑶的关心爱护不好吗?顺便还能再证明一下白子画对清瑶的看重已经胜过天下至宝、十方神器了。 这对清瑶而言,本该是一件惠而不费的事情才对,可她居然拒绝了。 “罢了。”杀阡陌说,“瑶玉想怎样,就随她去吧!” 他想要神器却无心伤及清瑶,故而布的本就是阳谋,清瑶不愿意依计,那就随她吧! “圣君……” 第 47 章 长留绝情殿 温暖如春的室内,橘色灯烛火光幽微,蜡融之时、有阵阵甜香不住散发。 宽阔华丽的大床上、层叠繁复的帷幔内,清瑶正在睡梦中沉溺。 梦里,是暗紫色的天穹、青翠苍茫的山林,铺天盖地的妖兽、威能各异的神通,以及……血。 “瑶儿?”白子画睡到一半,突然感知到身边有凛冽剑意升腾、杀气盈贯,立即惊醒。 起身一看,只见怀中的人莹玉肌肤欺霜赛雪、贝般皓齿紧咬下唇、如扇羽睫似有轻颤。 不由担忧的抚上了那张清艳俏丽的脸颊,“瑶儿……醒醒……” 剑气愈盛、锋芒透体。 出于本能,白子画放出了护身罡气防御。 “瑶儿……”他眉关紧锁,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以真气唤醒清瑶。 臂弯间的躯体渐渐绷成蓄势待发的弓弦,有冰凉的汗珠浸湿衣衫,然后又很快被真气蒸发。 白子画终于下定了决心……修长如玉的指尖即将落在清瑶眉心…… 清瑶似有所觉,侧头避开了。 她睁开眼睛,清透润泽的瞳孔中,映出了漆黑暗夜。 ……良久,又缓缓照见那一人身形…… “什么时辰了?”清瑶敛尽锐意,娇娇懒懒的伸手揉揉眼睛,一边还打着哈欠一边含含糊糊的出言问白子画道。 “刚到寅时。”白子画说,“还早。”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需急着起床。 他拥着清瑶慢慢躺下,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一直抚在她后背,上上下下的游走,哄孩子一样,非常认真的试图哄她睡觉。 清瑶便配合的趴在白子画胸前不动。 虽然她感觉自己现在很清醒,清醒的能去找杀阡陌血拼。一点儿也不困。 “梦见什么了?”白子画哄人哄半天,倏忽却发现清瑶呼吸心跳稳定的纹丝不错就猛然意识到了她现在一时半会儿的是睡不过去了,便打算同清瑶说说话。 “你父亲吗?” 修仙之人很少做梦,若有,多为天人交感、是对未来的一种预测。不过白子画知道,清瑶做梦肯定不是由于这个原因。 ——修极道者,自成世界,不容于天,无法辨运。 倒是圣心魔主独孤信……断天峰一役后,白子画陪在清瑶身边照料时,经常会发现清瑶梦见她这位衣冠禽兽的爹。 不得不说:噩梦缠身,这也是白子画当年在清瑶伤势稳定后,还一直不放心的与她同房而卧,最后养成随时随地把清瑶抱怀里的重要原因之一。 “差不多。”清瑶说。 虽然今夜独孤信没直接出现,但是当年也是他让清瑶去妖界参加攀圣山活动,以致清瑶最后被各大妖族联合下了暗杀令,不得不血屠妖界的没错。 识海不稳、就易生梦境。 这种情况清瑶已经经历过多次了。 以至于她非常适应。 “许久没见你做噩梦了。”白子画低头在清瑶发间轻吻,若有所思的道,“或许还是该再换种安神香。” 最近发生在清瑶身边的异常事件,白子画所能想到的,大概就是屋里原用的熏香换了。 清瑶自己选了玉兰花,又磨着他费心思把香料融进了蜡烛里,结果……刚用第一天就做噩梦。 “不用,这味道挺好闻的。”清瑶在白子画胸前蹭了蹭,“我喜欢,我想要。” 她做梦和熏香能有什么关系?不说一个普通的安神香了,就是毒,能对清瑶这等修为起效的毒……有倒不是没有,然就算数遍六界都找不到几种制作材料。 就是有神器卜元鼎可萃取精华、强行提纯,没有上仙修为与宗师医道也成不了功。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 于清瑶而言,梦见自己从前经历过的战斗,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称不上噩梦。 “唔……那改天给你做成香露好了。”白子画扬了扬唇,他做出的东西,能得清瑶喜欢赞赏,自是好的。 清瑶:“……随你。”她听出白子画这是还要换熏香的意思了。 罢了,总是他一番心意。 “我们去看日出吧!”清瑶想了想,突然开口提议。 说了那么会话,清瑶感觉自己更清醒了。 同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身子也有点僵。 白子画没有拒绝。 ……………… ……………… 绝情殿地势高远,凌晨破晓,金乌初升时,漫天红云,满海金波。 晨光普照……浩瀚而温暖,霸道又无私…… 那通红的烈日宛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喷薄而出,晶莹耀眼。炽白中带进一丝血般朱红的光波,由点及线,由线到面,放射出万道光芒。令人直难逼视。 最终,光耀天穹,白昼取代了暗夜。 ……………… ———————————————————————————— 七杀 假山林立的庭院内。 “圣君太纵容瑶玉了。”单春秋只要一想到清瑶散漫到近乎无拘无束的态度便怒从中起,她眼里,可曾将杀阡陌当做过圣君? “只恨瑶玉却毫不感恩,一心只有那个白子画。” 瑶玉帝尊,在她心里,到底是把自己当做妖魔界的领袖还是仙门的人? “咳,护法。”旷野天提醒他,“瑶玉帝尊即可称帝尊,便有资格与圣君平等交往。” “圣君无权管辖帝尊,而帝尊们爱做什么都是他们的自由。” “理论上来说,瑶玉帝尊只要不出现在两界山公然屠戮妖魔大军,就算是为讨白子画欢心杀了你我,也无人可废她尊位。” 所以,没死你就知足吧! 单春秋:“怎么,你怕了?” “护法说笑了,瑶玉帝尊威震妖魔界,魔门各脉,谁对她不是敬怕不已呢?”旷野天干笑两声,道,“我虽自认奇门之术天下无双,就是不敌白子画修为高深,但也不畏他。” “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瑶玉帝尊当年一招万剑归宗直接拆了我师父本命傀儡的英姿。” “……你是堂堂七杀五妖之一,能不能有点出息。”他还真敢认,单春秋更气了。 “三十年前,七杀还是十妖的。”旷野天幽幽道,“自从瑶玉殿下以剑道六重天破例登顶帝尊位起,时至今日,便只剩五个了。” 单春秋:…… “你到底是哪边的!”单春秋怒道,“怎么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自然是一心向着咱七杀的。”旷野天表示,“可瑶玉帝尊也不算外人啊……” “至少,太白山上、众仙面前,她还愿意和圣君回来;至少,您安插在长留的探子去联系她,她还愿意搭理;至少,圣君同她要炎水玉,她也痛快给了……虽然总爱缠着白子画这点是不怎么妥当,不过,到底也没和紫薰似的直接叛离啊!” 所以,真的可以知足了! “那是因为白子画还是长留掌门!”单春秋看的很清楚,“只要白子画肯答应瑶玉,随她一起隐居世外,不问他物。瑶玉绝不会恋桟帝尊之位。” 旷野天:“我们一位帝尊,拼掉长留一位掌门,也还可以啊!”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事实上,这也是曾经清瑶可以和白子画隐居云宫两年,妖魔界无人打扰的原因。用一个不可控的瑶玉帝尊换长留上仙白子画不问世事,这结果并不算赖。 单春秋哼了一声,“那也得瑶玉真能带走白子画。我现在怎么看她怎么像是泼出去的水!” 旷野天:……护法说的真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谁让瑶玉帝尊当年就是沙子迷了眼睛,选定了白子画寄情,以至于搞得现在情根深种、再难自拔……” “她既难以自拔,便由我来帮忙割舍一二好了。”单春秋道。 “以瑶玉的实力,若是可以为我等所用……何愁圣君大业不成?” ……………… ……………… 是日, 蜀山清虚道长传讯各方,言已决定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其大弟子云隐。 蜀山掌门禅让暨继位大典将在一月后举行。 毫无疑问的,作为长老、以及镇派神器拴天链的保管者,掌门换届这种事情,清瑶必须回去观礼。 事实上,她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甚至没等蜀山外发的正式邀请函送到长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御剑回去的准备。 可惜,最终等到了大典进行的前一天,她最终也还是没能成行。 因为…… “最近长留杂事很多。”白子画叹息。 按理说,蜀山掌门换人这种大事。无论是看蜀山在众仙门中的地位还是看蜀山与长留多年互敬互助的关系,他都很应该亲自去一趟。 然而,架不住最近长留的事务是真多! 而平时可以帮忙处理点小事的落十一领队带新弟子们外出还没回来。以至于白子画加摩严两个人最近就没多少空闲。 “抱歉,我最近实在是脱不开身,蜀山那边……我让师弟代表长留和你回去好了。” 虽然笙箫默性子惫懒不爱动,但,在这种白子画和摩严都很忙的时候,能对外代表长留形象、不显轻看的也就是他了。 清瑶:……若是早知道最后伴她出行的人会是笙箫默,她为什么要耽搁到这时候才启程? 清瑶对这个发展不大满意,然而看着眼前白子画精致俊美却难掩疲惫的容颜,她张了张口,最终也说不出什么强求的话。 罢了,清瑶笑着伸指给白子画理了理衣襟,“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又丢不掉。” 白子画:“等我忙完这一阵,去蜀山接你。”他捏了捏清瑶柔韧白嫩的指腹,“你也挺久没回蜀山了,这回过去不妨小住些时日。我这边约莫再有十几天就能好。” “好。”清瑶点头,“我等你。”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想到,原以为不过一次平常小别,再见面时,竟已是刀剑相向。 ———————————————————————————— ※※※※※※※※※※※※※※※※※※※※ 放心,同人就应该是甜甜的恋爱日常,所以接下来的过渡会是春秋笔法,细节过程放番外。 第 48 章 “蜀山派先掌门清虚道长欲开启蛮荒结界,自我放逐。各派掌门不允,合力劝阻,仍未拦住。” “蜀山新任掌门为求蜀国国宝、神器悯生剑下毒暗害清瑶剑仙……” “清瑶堕仙,连败蜀山、蓬莱、天山、玉浊峰等各派掌门,强夺神器拴天链、浮沉珠、卜元鼎。” “魔尊瑶玉回归七杀,妖魔界声势大涨……七杀之主杀阡陌下战贴于天山,意指天山神器玄镇尺。” ……………… ……………… 长留大殿 白子画神色冷凝,一眼望去,幽暗冰寒的宛若北海之地万年不化的冰川。 “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大殿高台上,他以手撑额,嗓音平静的问。 蜀山上近期发生的变故,大多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大体消息早由长留暗堂、主掌情报的弟子们报了回来,身为长留掌门,他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具体经过,之前笙箫默也已单独给他发过传讯飞符,做过了详细说明。 但,此时此刻…… 望着大殿下方那一众仙门名宿,白子画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本尊只不过离开了瑶儿三天,瑶儿她只不过是去了蜀山一趟参加了一场继位大典。 她怎么会堕仙?怎么会去七杀? 究竟有谁能就这件事给本尊一个解释?” 听着白子画的问话,大殿内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没人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良久,笙箫默自责开口,“师兄,对不起,我没照顾好清瑶。那杯茶……我要是早点认出不对来就好了。” “茶……”白子画低低的笑了,他没有理会笙箫默,只是缓缓站起身,目视下方一位跪着的、容颜清逸的蓝衫男子,沉声道,“云隐掌门没什么要与本尊说的吗?” “在下害了清瑶师姑,罪孽深重,无话可说。”云隐-蜀山前首席弟子、今新任掌门一脸悔痛道,“一切责任尽在我身,我愿受尊上任何惩罚。” “呵……”惩罚……惩罚可以解决问题吗? 可以让清瑶恢复仙身、交还神器、回归正道、回来他身边吗? 不能。 “你给瑶儿下的,是什么毒?”白子画问。笙箫默之前只说清瑶中毒堕仙了,毒药的切实种类却还没来得及讲。 云隐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兀自低头不语。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行尸丹。”最终,还是笙箫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昔年魔道赤炎老魔炼制的天下剧毒之一,服下后,会让中药者在一柱香内完全沦为行尸走肉,被他人控制。” “不过师兄你放心,清瑶修为毕竟在这,行尸丹并没能完全控制住她。” “只是……那药的毒性到底还是对清瑶神智造成了一定影响……” “何止是一定啊!”松历真人面带惊慌,“清瑶当时药效发作,几乎是瞬间就双目赤红的堕仙了。” “浑身气力不假保留的尽数外放了出来。” “那冲天剑意,硬生生的就斩了我们所有外放的神识,清空了周围念力。” 温丰予:“当时我们心知清瑶突然发狂,其中必有不对,于是便想暂且把她制住。” “拴天链的结界之力是天下一绝,我们本以为拿这件神器来困清瑶必是万无一失的。”他说着,似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也不禁变了脸色,似有余悸,“可是,没想到清瑶见了拴天链却似是更受刺激了一样。” “直接持剑一击就破了拴天链的空间封锁。” “咳,贫道最近才依稀记起,两年前,七杀围攻蜀山那时,清瑶好像不是大师兄放出来的。”蜀山清玄长老这时突然接话道,“那天派里一片混乱,掌门师兄又受了伤很快闭关了。清瑶突然走出后山,我们都没怎么在意。如今想想,她竟是那时候就能打破神器结界了。” “清瑶被拴天链囚禁了十三年,好容易才打破牢笼闯出来,如今再想拿拴天链困她,确实无疑只能激怒她。” 囚禁……十三年…… 白子画第一次知道原来清瑶这些年在蜀山的闭关之地是在拴天链结界里,神器结界内灵气不存,无法修炼,不能入定……她怎么过的日子? “唉,清玄道兄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温丰予摇摇折扇,心情烦躁。 “清瑶当日言自己剑境已入通神,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她又修的极道,最擅攻伐。此时堕仙入魔,功力必再有增。” “万福宫(蜀山派主殿)前,我持卜元鼎、霓兄持浮沉珠、又有尹兄、松历道兄等作为帮手,却不想还是没能留住清瑶。” “如今神器已失……” “我蓬莱的浮沉珠是祖上传下,三千年来从不曾丢,不想今朝竟失于我手。”霓千丈听闻神器二字,忍不住沉痛道,“实在有愧祖师!” “好了,”松历山不归砚丢失已有两年,松历真人此刻心情倒是最为平和,他道,“十方神器,如今悯生剑、拴天链、浮沉珠、卜元鼎、不归砚、谪仙伞都已落入了魔教之手,一数竟已过半数,思及千年前有预言出,妖神将在当代出世……实在不得不防。” “诸位,我们得想想办法才是!” “炎水玉下落不明暂不考虑,流光琴与幻思铃在尊上手里,安全值得信任。玄镇尺……”霓千丈望向尹洪澜,“尹兄……” “玄镇尺在九霄塔里。”尹洪澜道,“九霄塔机关重重,平时我倒不担心玄镇尺安危,只是现在清瑶既然重归七杀了……她十五年前都能进的了九霄塔,如今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不行。” 十五年前,九霄塔……上方冰冷沉默着的白子画发现自己又听说了一件从前不曾知晓的事。 他知道清瑶曾用了玄镇尺,但一直以为是尹洪澜借她的。怎么?竟是强闯的九霄塔硬取来的? 白子画该愤怒的。神器岂是可以随便拿取的东西?清瑶如此作为未免太任性了。 白子画现在也确实很愤怒。但比起谴责清瑶的作为是何等不妥,他现在脑子想的更多的却是有关九霄塔的种种传闻…… 九霄塔,天山重地,机关禁制六界第一。号称从无人可生还而出的地方…… “一个杀阡陌本已很难对付,如今竟又再加了个清瑶……” “此事,还需要尊上做主。” “不错,十方神器汇聚、妖神出世、六界大灾,除了尊上,天下还有谁能带领我等度过此劫?” “仰赖尊上了……” ———————————————————————————— 与此同时,七杀殿 “瑶玉,你怎么回来了?”杀阡陌很惊讶,今天太阳好像是从东边出来的没错啊,清瑶怎么就舍得离开白子画了? “怎么,圣君大人不欢迎么?”清瑶缓声道,清脆圆润的嗓音里含着股奇特的韵律。娇懒中透着稚气,天真里带着魅惑。 “自然不会,只是……白子画知道你回来吗?”杀阡陌轻笑,“可别又和上次似的,你才刚进灵玉宫,他人就追过来了,结果大半夜还要往长留赶,也不嫌累。” 清瑶闻言微怔,“白子画……赶来灵玉宫,带我,回长留?” 真的假的,那家伙居然有主动找她的一天。 “为什么?” 根据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因。 “为什么?”杀阡陌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面梳妆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很为镜中容华胜桃李的面貌陶醉了会儿,才开口道,“大约……是因为我实在太美,让他自惭形秽了吧!” “唉,没办法,谁教我是如此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瑶玉,你可以迷恋我,但千万不要爱上我。” 清瑶:……她的唇角抽了抽,心说我疯了也看不上你啊! “罢了,下次我自己问他好了。”清瑶说,“喏,听单春秋说琉夏出事了,需要十方神器救命,这是浮沉珠、卜元鼎、悯生剑和拴天链。” 价值连城、放哪都能引来一片血雨腥风的神器被清瑶随手从墟鼎里掏了出来,堆在一起,不像难得的至宝,倒类似孩童手里的玩具。 杀阡陌一把接过东西,发现都是真的,顿时更加愕然,第一念头就是,“白子画和别人酒后乱性了?” 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除此之外,杀阡陌却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清瑶会如此反常的缘由了。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清瑶一眼,雪肤墨发、凤眸丹唇,没错,是清瑶。等等,她额间那一抹红痕……堕仙印迹? 杀阡陌伸手一把扣住了清瑶手腕。 清瑶凝眸,一双柳眉高高挑起,却不曾反抗,任由杀阡陌为自己号脉。只忍不住对他刚刚那句“酒后乱性”颇有微词,“这么漂亮的一张嘴,说话能不能吉利点!” 这都不是一夜风流的事,而是以白子画的性情,要是酒后糟蹋了人姑娘肯定不会不负责的。那她还有什么想头? “好吧好吧,下次我注意。”杀阡陌毫无诚意的敷衍了清瑶几句,然后问,“你这伤的也不重啊,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用这魔体了?” “中了点精神方面的小毒,古魔一族的血脉之力受了不小滋补,最近大概都得这样了。”清瑶满不在乎道,“听说你神器都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就还剩三件在外面,需要我帮忙吗?” 杀阡陌:“你确定你中的是一点小毒?” 清瑶居然连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不怕白子画真和她翻脸吗? “我确定。”清瑶平静的说,“不过就是我从前识海和道域里面好像还有点伤没好全,最近又在服道魂液炼魂,这毒来的赶巧,完美令我遗忘了差不多十五年左右的记忆而已。” “十五年?!!!” 十五年前,上代魔君因突破十重天失败而旧伤复发,命不久矣。为保自己死后,七杀传承不灭、妖魔界势力无损,也因不想死在病榻之上,故强自约战正道仙门于两界山。欲在自己死前,为后人博出数十年时间。 两界山前,正魔大战。 瑶玉魔尊大败长留檀梵上仙,临阵晋升剑道九重天。 随后被其父圣心魔主独孤信召回断天峰、了结尘缘。 再随后又被长留上仙白子画带走……隐居山林…… “你还记得断天峰吗?”杀阡陌问。 断天峰一役,清瑶和白子画关系的最大转折点。 “我记得我赢了独孤信,”清瑶淡声道,“三天之内,他必死于业火焚身。” “可他最后,却是被白子画一剑捅死的。”杀阡陌沉声道。 ……………… ※※※※※※※※※※※※※※※※※※※※ 清瑶这个饱经摧残的记忆,不是狗血,是缘分,我尽量下章揭秘,不过我觉得后面再说出内幕更有趣 第 49 章 长留 会议结束,因众掌门各自门中事务都极繁重,如今已一个个的回去本门坐镇了。 空荡的大殿中,白子画静立良久,最终道,“我去七杀一趟,带瑶儿回来。” 笙箫默:“好,师兄你小心点。” “不可,”摩严反对道,“清瑶此时已经失了神智,她若与杀阡陌联手,你怎么应付的来。” “大师兄。”笙箫默说,“让掌门师兄去试试吧!清瑶……清瑶也未必完全失控了。万福宫前,神器虽失,但不是没人死吗?” “清瑶若还有意识,打伤各派掌门、强夺神器,她是想做什么?”摩严没好气道,“解封妖神、夺取洪荒之力吗?” “瑶儿不会对妖神之力动心。”白子画沉声道,“至于别的,我去见她一面就知道了。” ——————————————————————————— 七杀 独孤信最后是死于白子画剑下……伴随着杀阡陌这句话,清瑶瞬间便想到了很多……渐渐的,她如玉容颜上冰雪一般的平静被打破了。 断天峰是圣心魔主老巢、里面多少机关阵法,白子画怎么上去的?不,值那两界大战刚歇不久的关头,白子画为何会出现在妖魔界腹地断天峰? 他……是去找谁的? 当时断天峰上圣心魔主分明已经业火缠身、眼见活不久了,而业火危险无比,极易沾染其他,白子画为何非要再给独孤信补上一剑? 悲天悯人不愿独孤信死前受苦,嫉恶如仇不愿独孤信再多活一天,还是,单纯不想让清瑶亲手弑父? 清瑶:“继续说。” “圣君——”单春秋开口,试图阻止杀阡陌。 “独孤信死了,白子画带着重伤的你回了长留,然后你们在一处叫做云宫的地方隐居了。”杀阡陌没有理会单春秋的阻止,继续道,“你们隐居了差不多两年,后来由于你业火爆发、再抵制不住心魔玄种的黑暗诱惑,在白子画面前被杀意侵心了。” “白子画为了阻止你作乱,被你不小心误伤。” “你决定闭死关。临走前求我以摄魂大法封印了白子画的记忆,为此不惜强闯九霄塔取玄镇尺。” “你闭关闭了十三年。直到两年,确切的说,是一年零八个月前,蜀山遇袭,你才出关。” “后来,蜀山之危解除后的第二天你就又去了长留。” “目测白子画待你还不错。” “虽然没有卸任掌门,但一直留你在绝情殿里,也从不避讳外人知道。” 清瑶:……他说的,是真的。 清瑶目光复杂,然而细细看来,里面终究是欣喜居多。 “阿瑶,我不骗你,我知道天下没人能够骗的了你。”杀阡陌情真意切道,“琉夏出事了,神器确实是我所需要的。但,阿瑶,你现在可以把他们送回原处,蓬莱、蜀山、玉浊峰,改日我会自己去取。” “圣君——”单春秋急了。 “闭嘴。”杀阡陌没好气的给了单春秋个风情万种的大白眼,扭头又冲清瑶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能知道,你这次中毒的事情,里面八成有单春秋的手笔在其中。” “阿瑶,别杀他。我愿意用别的东西来换单春秋的命。” 单春秋猛然抬头看了杀阡陌一眼,目露感动。 清瑶回过神来,瞟了一眼单春秋。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透着妩媚与凌厉。 “哦,无妨。”她说,“左右不是什么大毒,半年就能完全吸收掉了。” “我是帝尊,你是圣君,他是护法。护法为圣君计,欲控制帝尊,也在情理之中。” 清瑶很冷静,“去黑狱呆半年吧!” 黑狱,地如其名。是一个没有完全密闭、毫无声光色的监牢。号称再坚强的人进去七天也会寂寞的发疯。而今,单春秋要进去半年…… 杀阡陌犹豫了一下。 “恭领帝尊法旨。”单春秋说,“谢帝尊。” 黑狱半年,为了杀阡陌,他不惧。 “免礼。”清瑶聆听了一会儿单春秋的心音,最终听见的却只是一片平静,心下满意,面上也露出个笑。继续与杀阡陌道, “行了,东西我既然已拿了回来,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便不要再与我推来推去的了。” “我是妖魔界的帝尊,受妖魔界的供奉,为妖魔界夺取神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圣君,不是还没废我尊位?” “可白子画……”杀阡陌想着十五年前清瑶闯进七杀见他的样子,眉头紧锁,“阿瑶,我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不希望你也经历那种痛。” “最重要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失去。”清瑶冷静道,“会被失去的东西,便不是最重要的,便……不会、不能是最重要的。” “阿瑶……”杀阡陌想了想,最终没有再劝,“罢了,阿瑶,我对的起你了。” “神器确实是我现在需要的东西,你既送来了我面前,我便不客气了。” “嗯,都拿走吧!”清瑶漫不经心道,“我回灵玉宫了,让琉夏有空过来玩儿。” “对了,悯生剑先不给你。我研究研究。” “好。” ……………… ……………… 灵玉宫 梅林深处,沐浴更衣过的清瑶踮脚坐在一处木制秋千上,藕臂穿过吊着秋千的绳索,脑袋倚在小臂上,懒洋洋的把玩着腿上的悯生剑。 纯黑色的眼眸中,沉静如夜。 杀阡陌之前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在她暂时遗忘了的十五年记忆中,白子画已经被她成功得手了。或许,他们生活的还很幸福。 只是…… 幸福…… 多么珍贵,珍贵的近乎奢侈的字眼啊…… 上苍待她,会有那么好? 清瑶想了想,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与白子画幸福生活的画面。 能想起的,唯有他在两界山前,那一句,“你我无缘,惟愿今后,永不再见。” 无缘啊…… 清瑶嗤笑,白子画个笨蛋,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天天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他们怎么可能无缘? 白子画和她当然有缘,还是很深的缘。天都不能分开、不会分开的那种缘。清瑶想,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肯定会再见的。 乱说话…… 等她解决了独孤信,等她再见白子画,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顿…… “瑶儿。”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清瑶指尖微颤,笑颜如花,却谨慎的没有答话。 周围梅树林立成海。红梅黄蕊,娇艳欲滴。微风拂过,既有瓣瓣梅花飘落枝头,香气盈野。 白子画看着梅林之中,斜倚秋千的女子。略有怔然。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绯红色绣腊梅的抹胸长裙,玉峰挺拔。外袍没有穿好,半边雪似的臂膀都露在外面,粉腻酥融。许是因为刚刚才沐浴过,未曾束发。鸦羽般的长发自然披散在双肩、背后,带着微微的卷曲,风情迤逦。 “……当心着凉。”白子画说。 清瑶:……她古怪的看着白子画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先给她把衣裳都规规矩矩的系好了。又拿了块大棉布,裹住了她尾部犹带水珠的长发。 最后凝视了会儿她虚踩在地上、寸缕不着的玲珑玉足,拧着眉头,似乎相当烦躁的训斥,“又不穿鞋!” 清瑶:“我又不会生病,你是不是操心的太过分了?”她笑。 “那可说不准。”白子画弯腰抱起清瑶。她仙姿绝代,确实是从小就不怎么生病,但这样的人一朝病了,就是缠绵如丝缕,断也断不尽。所以最好还是小心点吧。 以一己之身应对三大神器,至少六位次仙高手。就是神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你担心我啊?”清瑶一边手握悯生剑、任它剑尖垂空,一边单臂环住白子画脖子,在他耳边吹气。 “嗯。”白子画点头,“所以你要乖一点,让我省点心。” 他看着清瑶眉间殷红如血的堕仙印,心中一痛。 “省下来,给谁?”清瑶饶有兴致的问。言辞咄咄,锐气逼人。 白子画点头了,他居然肯承认,天下红雨了么?清瑶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看周围随风飘舞的瓣瓣落梅,嗯,确实飞扬如雨。 白子画反问清瑶:“除你之外,我还能把心给谁?” 虽然堕仙了,但好像清瑶人还是清醒的。万幸。 清瑶:……这家伙真是白子画?颜悦易容的吧? 她手中发力,悯生剑气冲霄。 白子画蹙眉,护身罡气本能防御,简简单单一缕气泽中,上仙修为尽显无疑。 还真是他……清瑶目光更古怪了,看来她忘记的东西不少嘛…… 那就没错了。 天命果真厚爱于她。 再美好的往事,若记不住,又怎么能称幸福。 “乱动什么?”白子画语带薄责,他看向清瑶手里红光大放的悯生剑,眉头蹙的更紧,“悯生……许多年没听说过它的消息了,没想到居然就是蜀国的镇国王剑……” “瑶儿,把它给我。” “可以啊。”清瑶无法拒绝这样的白子画,只道,“你喜欢就你收着吧!不过杀阡陌要用的时候,你得拿出来下。” “杀阡陌要用?用来做什么?放出妖神吗?”白子画沉声问道,“瑶儿,浮沉珠、卜元鼎和拴天链呢?” “给杀阡陌了啊!”清瑶理直气壮的回答,“他说这些神器可以用来救琉夏,我就把东西都给他了……反正都是些法宝,我也没兴趣,我拿着也没用。” “妖神……我不知道杀阡陌会不会放妖神出世,没问过。” “孟清瑶!”白子画这下是真的有些怒了,“你知不知道妖神出世的后果?” 清瑶:“知道一点,一位超出六界承载力的强者出世,必定天灾连绵,也易生人祸。” “那你还敢把神器交给杀阡陌!”白子画说着,情难自禁的加大了几分音量。 然而,这种时候,他竟也没想过把清瑶从怀里放下。 “妖神的传说自古有之,它于仙界是万恶之源,于妖魔界却是精神图腾。”清瑶慢悠悠道,足上镇魂铃轻轻晃荡、音质清脆。“杀阡陌是七杀圣君,妖魔界的领袖。哪怕真放了妖神出世,也没什么可指摘之处吧?” 杀阡陌之前历代七杀圣君不都是那么干的吗? 当然,杀阡陌是不会去图谋洪荒之力的。清瑶知道,即便他很想变强。 因为,想变强是一回事,成为力量的奴隶是另一回事。 清瑶和杀阡陌是同一种人,他们追求力量,但想要得到的是属于自己的力量。而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不能完全控制的力量就不是自己的力量。 同时,他们也很清楚: 天命,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所以,永远不要去寄希望于上天垂怜,命运不会眷顾任何人。 不要去渴望机缘,因为命运给你的一切馈赠都早已在背后标好了价格。 所以,清瑶是存心在气白子画。 就像白子画在两界山前气她一样。 虽然清瑶现在记不得自己从前有没有报复回来了,但……不记得就是没有! “杀阡陌想要十方神器,你就给他;杀阡陌想要救活琉夏,你就帮他;杀阡陌想要放出妖神,你不做指摘。” 白子画闭目,深深的运了运气,却到底还是没能压下胸臆间那不断翻涌着的郁气。 “……杀阡陌……他是七杀圣君,那你呢?瑶儿,告诉我,你又是什么身份。” “帝尊瑶玉啊。”清瑶道,“本尊受封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就和你做过自我介绍啊!” 她明眸忽闪着,一脸的懵懂与无辜。衬着额间妖异的红痕,纯真而魅惑。 “瑶玉帝尊……”白子画低声道,“不,不是……我带你回长留。” “长留?”清瑶笑,“你带我去长留,是想做什么?把我关进仙牢?还是处以极刑?流放蛮荒?” “我会反抗的喔!”清瑶认真的表示。束手就擒可不是她的习惯。 “先回去。”白子画道,“别的事情,回去再说。” 有任何罪责,他们一起承担就是。 “为什么那么想要回去?”清瑶问,长留有什么让他无法割舍。 “为什么不是你和我留下?” “我做了二十年的魔尊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留下陪我怎么样?” “我会对你好的。” ※※※※※※※※※※※※※※※※※※※※ 控制不住手,下章下章圆剧情 第 50 章 “云郎,留下陪我好不好?” 清瑶收起悯生剑,一手环住白子画的脖子,一手撑着他的肩膀,缓缓把脸凑了过去,朱唇若樱、丰润饱满、诱人采撷。 “……你喜欢的话,以后呆腻了云宫,可以过来小住。”白子画张了张口,最终道,“但现在,你得先和我回长留。” 清瑶瞳孔一缩,他,答应了…… 惊喜来的太快,清瑶觉得有点不真实。下意识的,她放出了念力,将整座灵玉宫尽数包裹。 白子画察觉到了清瑶的动作,清朗动人,如盛星辉的眼眸里略有困惑。 “瑶姐姐?”娇若莺啼的嗓音倏忽响起,是琉夏。 她听说清瑶回到了七杀,于是算着清瑶沐浴更衣的时间过去,开开心心的跑到灵玉宫来找清瑶玩儿。 琉夏不是白子画,她没有阴阳玉圭可以准确定位清瑶的所在,刚刚在寝殿里不曾见到清瑶,找了一阵才找到梅林。 结果,刚刚到这就看见了…… “尊上?”琉夏惊呼了声,她瞅瞅白子画、又瞅瞅清瑶,“额……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继续……” 说着,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白子画:…… 清瑶:……那丫头指缝间的距离还敢不敢再大一点。 “别装了,想看就大大方方看。”清瑶没好气道,“谁教的你这样。” “嘿嘿。”琉夏干笑了两声,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前,“这不是怕打扰姐姐吗?” “瑶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又刚回来就走啊?” “怎么,小琉夏不想我走吗?”清瑶问。 眼前的少女,是个特征明显的魂体。身形窈窕而虚幻,容颜清秀而苍白,周身泛着淡淡的幽兰荧光。 在清瑶的记忆里,这副形象是她十分陌生的存在。但,瑶姐姐……这声称呼却是清瑶所熟悉的。 ……琉夏。 原来,所谓的出事待救是这种情况。令死去的人复生,这确实,是真正的神才有能力做的。 “啊,”琉夏呆了呆,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后,她道,“我和瑶姐姐都好久好久没有相聚过了,当然不想姐姐走啊!” “不过,琉夏很乖的。才不会和尊上抢姐姐。” “姐姐要是想和尊上回去,琉夏祝姐姐幸福啊!” “这样啊!”清瑶说,“云郎,我们晚点再去长留好不好?” 琉夏……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是她用心宠爱过的孩子…… 而人只要付出了感情付出了劳动付出了心力,去用心过养育过守护过,就会懂得什么叫爱与珍惜。 没见到琉夏,四件神器(包括浮沉珠、拴天链、卜元鼎、悯生剑,不包括炎水玉。)足以聊表清瑶心意。 白子画态度但凡稍软一些,便足以击溃清瑶全部心防,让她忽略世间所有,只想着应下他全部要求。 其余的事,她想不到,也不会想。 可是,一见到琉夏,清瑶就知道,今天,她不可能再和白子画走。 “云郎,三个月,你陪我在灵玉宫里呆三个月,三个月后,换我陪你去长留,好不好?”清瑶放软了声音,倚在白子画撒娇。 三个月,妖魔界精锐尽出,夺到剩下的三件神器不难。 白子画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上仙坐镇,仙界挡不住杀阡陌!甚至,哪怕紫薰和檀梵加一起,也不是杀阡陌的对手。 “三个月你要嫌长,那就两个月,不然一个月也行。”清瑶觑着白子画神色渐冷,强笑着讨好,“你陪我在这呆一个月,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白子画:“包括杀了杀阡陌吗?” 什么都听他的,真是个诱人的条件阿。但只要一想到清瑶说这话的前提,白子画便只觉心寒。 “当然,”清瑶这次回答的很快,“你想要的话,我这就给杀阡陌下战贴,约他一月之后,不死不休!” “瑶姐姐。”琉夏小脸苦兮兮的开口,“别呀!” “公平对决,生死由命。”清瑶教育小姑娘,“杀阡陌又不是没和人死斗过,小琉夏做甚这番情状。” “放心,你哥哥死了,还有瑶姐姐会照顾你。” “死的要是本尊,小琉夏……你记得一年三炷香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洒脱…… 白子画终于松手把清瑶放下了,粉嫩雪白、弯如新月的一双小脚踩在地上,哪怕隔着密密一层梅花瓣,也能清楚感知到大地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云郎……”清瑶柳眉微蹙,伸指欲去牵住白子画的手,最终握住的却唯有他一片衣袖。 想了想,清瑶到底开始解释,虽然她开口之前就已明白自己接下来的话,只是徒劳: “我知道,你不想让妖神出世。你放心,我和杀阡陌也从没想过要图谋洪荒之力。”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云郎……你不喜欢灵玉宫,我们就回云宫或是随便找个凡间城镇小住旬月可否?” “一月之后,我亲自送十方神器回归各派。谪仙伞也给雁姐姐。” 白子画脚步不停,他不会拿六界苍生做赌。所以,他不会相信清瑶的话。 很快的,那片质地精良、做工不俗的衣袖从清瑶掌心滑走。 清瑶没再说话。 良久…… “瑶姐姐,我是不是不该、不该来找你啊?”目送着白子画的背影已彻底消失在棵棵花树间,琉夏怯怯的开口询问。 清瑶:“不,你来的恰是时候。” 炼情手册(衣冠禽兽著)第一条: 在与心爱的人产生分歧、有了矛盾时,如果无法解开,一定要记得和对方保持距离。 她刚刚居然差点就昏了头,和白子画走了。 瑶玉帝尊冷漠的想: 这一走,就冲杀阡陌手上新得的三派神器……长留里,诛仙株、销魂钉,怕不是都已经被人给她安排的整整齐齐的了。 ……………… ……………… 算了,状况不好的时候,就不要去想那些劳心废神的事情了。 “琉夏,乖,姐姐回来了,让姐姐看看。我的小琉夏啊,一转眼的功夫,都长成大姑娘了。” 清瑶望着琉夏,感慨万千。 在她最后的记忆里,琉夏还是个不到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因着打小身体就很虚弱,故而十二岁了看上去也就和普通小孩八.九岁时一样大。 “现在……琉夏都能嫁人了……” “姐姐~”琉夏咬了咬唇,清澈透明的杏眸中,一缕哀伤悄然掠过,“琉夏不嫁人。” “好,不嫁人。”清瑶回身坐回到秋千架上,又拂袖挥出一道灵力,束着琉夏的魂体到了自己身边,“琉夏是妖魔界最尊贵的小公主,天下间配的起琉夏的人还没出生呢!” “咱是不该嫁人。” “到时候,看见哪个喜欢的,直接掳回七杀殿,任你施为就是。” “姐姐打趣人家。”琉夏低头,想了想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掳回七杀……他,能被人掳回来吗? “怎么,小琉夏这是想到哪个了?”清瑶敏锐的捕捉到了琉夏眼中泛起的阵阵细小涟漪,她太清楚,这涟漪背后,是怎么复杂难言的情感。 “瑶姐姐……”琉夏轻声道,“我、我喜欢、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只是那段往事于她而言太过不堪,也太过痛苦,琉夏并不想再和任何人提及…… “瑶姐姐……”琉夏突然抽泣道,“你当年要是不闭关就好了……琉夏好想姐姐……” 这是世上最疼爱她的人之一,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当年,要是清瑶在…… “当年,要是我在,绝不会让小琉夏出事。”清瑶虚拥住琉夏安慰,“乖,宝贝不哭了。” 长留美轮美奂的风景、一个个新入仙门青春洋溢的面庞、戒律长老中正严肃的身影、摩严刀刻斧凿般的眉目依次在清瑶脑海中滑过…… 相对清瑶的神通之力而言,琉夏的心灵防御力,几乎可以算是没有防御力。 瞬息之间,清瑶轻易的知悉了琉夏身死的始末。 ……………… ……………… 杀阡陌,你个连孩子都看不好的废物! 竹染……本尊记住你了! ———————————————————————————— “乖,琉夏不难过。你哥那个白痴。改明儿姐姐教训他去。” “神器,神器当然没有小琉夏重要。” “竹染、那小子有点意思,长的还成,资质也尚可,你年幼无知,一不小心看上了他倒也不奇怪。” “唔,回头我找找他去,找到了就掳回来任小琉夏处置啊……小琉夏现在有空就可以想想该怎么教训他了。” ……………… “帝尊、帝尊……” 就在清瑶专心致志哄小孩的时候,灵玉宫外传来了旷野天焦急万分的呼唤。 “帝尊,长留上仙白子画闯入七杀,路遇原始圣主、天冥圣主、灭情圣主,打起来了!” 清瑶:原始圣……他说的是……凌度、阴相思和灭度? “三位圣主不敌白子画,被其重伤。” “圣君出面,与白子画战,隐现败势,帝尊,还请帝尊出手退敌。” “妖魔界已经废到这程度了?”清瑶收回灵玉宫外的庞大气泽,瞬间发觉了不远处因高阶大战而产生的激烈灵流,柳眉微蹙。 先败三大魔主,还是魔道传承里算是比较擅的三大魔主。然后还能压着现任魔君打。白子画这么猛的吗? 不是,清瑶就好奇,就凭白子画这实力,就凭白子画当年嫉恶如仇的那性子,七杀是怎么撑到今天还没被灭的。 “护好她。” 随手给琉夏魂里封了道剑气防身,然后清瑶便将琉夏往旷野天身边送了去。 她则匆忙赶往了那边战场。 ※※※※※※※※※※※※※※※※※※※※ 又拖了一章,今天2点加更 第 51 章 “杀阡陌,你搞什么?” 清瑶抵达战场,一眼便见杀阡陌确实正被白子画逼的左支右绌,难以应付。顿时情难自已的抽了抽唇。 只她来这几息时间,清瑶便发现绯夜剑三次在白子画身上虚划而过了。杀阡陌但凡哪次提剑再进一步,不说杀了白子画,至少令他受伤不难。可,没有。 和白子画打架居然敢这么束手束脚的,杀阡陌疯了?还是他老毛病又犯了,爱美怕伤不要命? 越怕死的人死的越快,杀阡陌是魔君做太久,连这个道理都忘了吗? “阿瑶?”杀阡陌余光瞥见清瑶身影,大喜过望,“快来帮忙。” 他与清瑶联手,生擒白子画便不是没有希望了。 清瑶扬了扬眉,白子画之前对她的态度还不错。她现在暂时还不想和白子画动手。 于是清瑶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杀阡陌和白子画的战局,发现杀阡陌目前虽落入了下风,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后,就没有再理会他。 “凌度,相思,小灭。”清瑶踱步走到了战场周围,正在观战的三位魔主身前,打了个招呼。 “阿瑶,回来了。”凌度见了清瑶,热情的挥手招呼。结果一扬臂就扯动了伤势,痛哼了声。 “阿瑶。”旁边,脸色格外苍白、血色全无的阴相思冲清瑶微微颔首,便算见礼。 “帝尊安好。”灭度魔主是灭情道的宗主,独孤信的师侄。为了不提醒瑶玉帝尊,她是谁的血脉。故而从来谨守规矩。 挥手打了几道长青剑意入他们三人体内 ,帮助疗伤。清瑶:“白子画,这是上仙巅峰,九重天大圆满了?” 比她记忆里强上不少。 “不错。”灭度冷冷的应声,错非如此,他们三位魔主合力,不至于一交手就败的这么惨。万幸他们这趟是三人一起来的,若是谁单独遇见白子画,只怕一招就得没命。 凌度补充,“依我看,这家伙的修为比当年老魔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也已看见了十重天的门户。” 根据上古传承下来的知识,这样的道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不同于一般的修仙者,具有了部分神境的威能。 “只恨他没尝试突破境界壁垒,然后遭遇反噬。”阴相思幽幽叹息,“阿瑶,这家伙不好对付,难缠的紧。我看你怕不是要在劫难逃了。” “我也没想逃。”清瑶满不在乎的表示,“自从当年太玄境里他对我笑,我就看得见深渊了。” 甚至,从最初选定白子画寄情起,清瑶就晓得,他是她的万劫不复。 “混蛋,别聊了。我还和人打着呢?”杀阡陌等了半天不见清瑶,终于暴躁了,“瑶玉,你再不来帮忙,我要玩真的了。” 清瑶:“你随意。” “堂堂一个圣君,要是在自家七杀殿的地盘败给了长留门下,你今后干脆率领七杀离开妖魔界算了。”凌度讥讽。 阴相思倒说了句人话:“阿瑶有我们看着,圣君只管放心大胆的拼就是了。” “好好好,”杀阡陌闻言笑了起来,侧身又避开横霜一剑,但腰间还是被划了道不轻不重的口子。 顿时怒道,“白子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打赢了我再说吧!”白子画也很不解杀阡陌之前为何处处留手,但十方神器有超过半数都在杀阡陌手上,如果有机会能夺回来,白子画是不会放弃的。 幽绿色的魔焰在杀阡陌周身燃起,几乎是瞬间,便愈合了他身上那些被白子画陆续留下的细碎剑伤。 绯夜剑上红茫大放,犹如鲜血凝成,剑身周遭有一圈炙热的火焰环绕,顿时一丈之内草木皆焚,三尺之内冰水汽化。 “这还差不多。”清瑶凝眸,这才是杀阡陌全力出手时的样子,而刚刚……简直就是玩笑。 白子画见状面上也愈加的正色了,手腕一抖,横霜剑便挡在了其胸前,精准的以最小动作堵住了杀阡陌大部分攻击,偶有实在挡不全的,也以身法、护盾卸了力。 ——杀阡陌之前与白子画已战了良久,气力大损。虽后来用秘法暂时恢复了全盛状态,却到底不是真的无恙。白子画只消顶住杀阡陌爆发的这一波,等秘法的效用过去,便胜券在握了。 “阿瑶,这样不行。”刚刚赶到战场的白莲圣主水色黛眉紧蹙,忧心忡忡道,“杀阡陌秘法结束必有一段虚弱期,照他目前的攻势来看,他撑不了多久的。” “妖魔界的领袖要是在七杀殿里被人惨败,这不是七杀一家之事。” “消息传到两界山,恐摇军心。”鬼算子(七杀五妖之一)接口,“妖界那边,也定有非议。” “帝尊,帝尊受妖魔界多年供奉,而今还不出手,更待何时。”旷野天望着清瑶质问。 “行了,本尊这就去帮忙。”清瑶看了看周围渐渐聚集的大批妖魔界精锐,又看了看空中杀阡陌渐渐慢下来的剑势,想了想后,到底还是飞身上前,帮杀阡陌拦下了白子画一记杀招。 “瑶儿,让开。”白子画冷喝。 “我让开了,下面还有八位魔主、两位魔尊、五位妖帅,十万道兵。”清瑶冷静道,“就算你赢得了杀阡陌,也走不出妖魔界。” “现在罢手,我放你走。” “帝尊。”“瑶玉”“帝尊”“阿瑶”…… 现在放走白子画,无异于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清瑶没理会耳边传来的那些明显带着劝阻之意的呼喊,只认真的看着白子画道,“你应该不会自负到可以同时对付我和杀阡陌两个人吧?” 即便杀阡陌现在受了伤。但只要他还能再坚持半个时辰,配合清瑶,就足以拿下白子画了。 说话间,清瑶的灵压也在外显,气势一步步攀升,直入九重天、仍不见止势,一直提升到与白子画旗鼓相当的地步,才终于停下。 清瑶试图让白子画自己知难而退。 然而,白子画给她的回应是: 剑气冲霄 “真美。”红裙猎猎、艳色天成的瑶玉帝尊望着前方俊美无瑕、冰冷孤高的长留上仙,黑黝黝的眼底盛不住的是满溢而出的欣赏与陶醉。 “杀阡陌。”边上闪闪,别碍事。 威慑归威慑,当真交起手的时候,清瑶并不打算真和杀阡陌一起上。 璀璨的剑光在七杀绝壁间升腾而起,其势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每道光辉闪现,都似有浩瀚星河、漫天繁花、鸟兽虫鱼相伴而行。 这幅景象,仿佛是有人以剑为笔,在云中画出一卷壮阔河山。 “一剑生世界,瑶玉的剑道造诣似是又比从前高了不少。”杀阡陌瞬间领悟了清瑶战前叫他那一声的用意,果断的抽身离开了战斗中心。 水色见他过来了,指尖微动,掐了个拈花诀,便开始为杀阡陌疗起伤来。一边忙活,一边不无感慨的与他闲话: “十五年前,瑶玉是重伤离开的断天峰,当时她修为离真正的九重上仙境还差半步呢!后来听说她又被正道那些人囚禁在拴天链结界里十三年,结界之中灵气不存。也不晓得她怎么修炼的。” “你们白莲宗的人,个个除了装神弄鬼,唬弄无知群众和纯情少年还能晓得什么?”凌度嗤笑。 水色受了这一通讥讽,却未动怒,只浅浅一笑,斯文有礼道:“正想请教原始圣主,瑶玉她是如何突破的呢?” “道,先天而生,不假于物。原本就无需借助什么灵气。灵气和功法,原本就只是上古先贤在无法精准描述道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的选择。”凌度说,“理论上来说,倘若对道的感悟直达本质,那么突破境界,是可以在不用任何修为的情况下做到的。” 当然,之所以凌度要说理论上,就是因为这种情况一直只存在于理论之中,几乎有人不可能做到! 而今,清瑶却或许做到了。 其实,凌度也很惊讶。不然,他已做了大十几年的魔主了,又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不至于公然嘲讽水色。平白得罪她。 “帝尊从前突破,也往往总是剑境先至,修为后升。”灭度淡然道,“她能有这道行,也很正常。” “剑道长于征伐,攻击力堪称修仙各道之首。”阴相思道,“阿瑶这样子,怕是已入通神境了,看来拿下白子画是十拿九稳了。” 毕竟,白子画之前虽说是一直压着杀阡陌打的吧,但,同阶交战,再占上风,气力耗损也在所难免。 阴相思的判断很准。 先败三位魔主,即便出手够快,没给他们留下任何拼命的机会……后战七杀圣君,即便不知为何,对方起初似有顾虑,有意相让了……但,白子画的真气在这短短半天里也不可避免的被消耗了至少一半。 后续再接战清瑶…… 他快输了……白子画冷静的想:这不是绝情殿上兴之所至的切磋,若是他此时败北,仙门正道士气必定大降……而且十方神器现在只剩下长留流光琴、幻思铃,天山玄镇尺三件还掌握在仙门手里了。 长留那边他不在,还有摩严、笙箫默,甚至紫薰在,危机时刻东华、檀梵八成也不会继续隐居避世、不理不睬。防守想必是无虞的。 只是天山那边,九霄塔威名赫赫,过往的历史上七杀从不敢犯,但却是防不住清瑶的…… 他需要把清瑶拼掉、至少不能让她再插手接下来可以遇见的到的仙魔大战。 不然,一位极道剑仙的威力……从前清瑶就已经用战绩向世人已经证明过:檀梵和紫薰联手也斗不过她…… ※※※※※※※※※※※※※※※※※※※※ 在劫难逃,万劫不复,不是形容词 第 52 章 七杀 剑光四射的崖间云中,倏忽有抹淡金色符阵凭空出现,是真的凭空,事先没有任何灵气勾勒的痕迹,只突然一下便出现了,又似乎是早已在身上刻画好了,只在此时才显露了威力。 “两生阵。”杀阡陌失声道,“瑶玉今儿是中邪了?她竟然会对白子画下杀手?” 两生阵,上古禁术之一,俗称共命法阵。作用: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别人一半,从此两身一命,本命相携。 白子画和清瑶身上是有两生阵维系的。这也是杀阡陌之前对白子画处处留情,不敢下重手的原因。 杀阡陌,作为一个出身不怎么好、一天到晚只知道变强的魔君,虽然长的人模狗样,但是文化水平其实比清瑶强的相当有限。 他只知道两生阵意味着两身一命,却不清楚这阵法生效的原理。 魔道的功法走的路子都很极端,威力强大猛烈也不怎么好控制。杀阡陌唯恐自己拼命太过,收不住手,一不小心把白子画拼没了,拼没了白子画没事,就怕最后白子画没事,清瑶先死了。 一白一红两道人影迅速从空中坠落。 “哼唧——” 白子画跌入了嘟嘟厚实浓密的皮毛里。 “锵——” 清瑶摔在了自主散发剑芒、形成了一片安全护罩的倾城剑上。 “两生阵……”清瑶低头轻语,鸦羽般的发丝随之从她背后倾泄到脸庞,完美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色,与不断溢血的唇角,“呵……呵呵……” “白子画,你就这么想要我死,为此甚至不惜布下两生阵,与我一起同归于尽?”清瑶幽幽的问。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白子画刻录的两生阵了。但这并不值得她惊讶。 两生阵堪称天下最强的救命阵法,若是白子画重伤不治,清瑶想,一命换一命,她是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白子画一个生还希望的。 不然,若是失去最心爱的人,哪怕独自一个,活上千百年,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全是相思寂寞。 同归于尽…… 从前生死相随的情意,到了今朝,竟然变成了同归于尽…… 白子画心下惨然,面上却只一派声色不露的漠然冰冷。 “瑶玉?”“帝尊?”眼见此处战况止歇,杀阡陌忙带着凌度等人过来查看。 “止步。”清瑶慢条斯理的从倾城剑上爬起来,然后理了理自己那一头长发,将其尽数挽到了耳后。 杀阡陌闻声停下了、凌度停下了、阴相思停下了、水色停下了……一票魔门巨头眼睁睁的看着清瑶伸指,用她青葱玉笋般的指尖碰了碰那红唇之畔蜿蜒的血迹。 ……血很红、她的肌肤很白。 配在一起,冷艳清贵,一如红梅傲雪。 “白子画已无再战之力,”清瑶说。 刚刚她一招分花拂柳,直接挑飞了横霜,并迅速趁白子画旧力尽去,新力未生之时,以剑气封了他丹田识海。 虽然最后因为没料到这家伙会想自伤,而动作稍慢了一步,没拦住白子画用最后一点真气自断经脉,而受了两生阵反噬,但,清瑶确定,白子画现在最多只剩下一个凡境的力量了。 “还有事儿吗?” 杀阡陌:“没有。”他瞅了瞅清瑶唇边刺眼的鲜红,想了想,还是问,“你的伤势……?”要紧吗? “无妨。”清瑶冷淡的表示,“本尊回灵玉宫了,有事飞符联系。” 杀阡陌:“……好的。” “圣君,白子画……”旷野天提醒,白子画该如何处置?就地处决还是押入地牢? 然后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旁边那头背着白子画的哼唧兽,自觉跟着瑶玉帝尊往灵玉宫方向飞去了。 于是旷野天自觉的闭了嘴。 ———————————————————————————— 灵玉宫 寝殿 一张宽大华丽的拔步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内铺着出水芙蓉鸳鸯交颈被褥。 房间一角的瑞金香炉上无有轻烟袅袅,空气中却有一股浓郁的甜香弥漫不去。 “回长留。”白子画曾经这样和嘟嘟说过。然而作为通晓人心的异兽,嘟嘟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周围魔教弟子胸中蕴藏的恶意。其中尤以当时离不远的诸位魔主为最。 强烈的危险预感,让哼唧兽压根就没听见主人在和它说什么,只闷着头、一路吭哧吭哧的就跟着女主人进了家。 于是修为大损、没力气行动的白子画只能无奈的看着这头憨货熟门熟路的在灵玉宫里钻来钻去,一路钻到了清瑶寝殿里面这才停下。 白子画:…… 他淡淡瞥了一眼,放下他后就变回了拟态、形如小狐的哼唧兽,看着它一溜烟的钻进了清瑶床下一个灵木打造,镶金缀玉,铺满了绸缎与香草的窝里,唇角微动。 他要是没记错,当年这家伙被清瑶抱走没半年,两界山之战就爆发了,它应该没在灵玉宫里住多久才对,难得能把这路记得这样清楚。 “疼……”低若蚊蝇的呓语在寂静空荡的殿阁中响起。 ……突然有点怀念心魔玄种。 那玩意儿虽然总是很烦,但里面内蕴界域本源,生命精华多到不行。 清瑶捂着胸口蜷在床上,努力喘息。 两生阵的伤害分担是直接通过冥冥中的命格传递,此时此刻,清瑶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全身经脉上不断传来的撕裂痛感。 呵,一个时辰前还在关心她会不会着凉生病的人,一个时辰的时间都不到……居然会不惜自身,也要重伤她。 杀阡陌那个不靠谱的混蛋,就知道他的话不能相信。 白子画果然还是那个白子画。 无所谓,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才不失望。 ……………… ……………… 一根骨节分明、修长温凉的指尖搭上了清瑶手腕,清瑶眼皮子不抬一下的道,“一百天。” 如无意外,百日之内,她的伤势便能痊愈。 白子画低声道,“我知道。”只是不放心,还想确认一下。 两生阵是他刻录的,是他开启的。阵法会有什么效果,他当然很清楚。 对一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伤势,分担到两个人身上便只是重伤。经脉寸断在普通人听来或许是天塌地陷般的严重,在他们眼里,却不过寻常。但凡养养总能好的。 一百天,三个月…… 白子画闭目,他尽力了。 清瑶趴床上趴了会儿,感觉自己勉强恢复了点力气,很好,可以开始算账了: “拴天链、浮沉珠和卜元鼎是尹洪澜、霓千丈、温丰予自己送到我面前的。” “先动手的人不是我。” 白子画一怔,不解她为何现在要说这些。 “三派掌门手持神器有点麻烦,但总算拴天链是困人的,卜元鼎是炼药的、唯一一个攻击型的神器浮沉珠是群攻利器,力量分散。” 至于手持神器的掌门,次仙修为在六界已算不错。但,对清瑶来说,也只是寻常。 “我赢了。” “单春秋说,琉夏出事了,需要神器救命。” “我说,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用这三件神器抹平今天你们擅自围攻本尊的事情如何?” “神器给我,我不杀人。” “没人反对。” 白子画:“三位掌门当时没想伤你。你突然在大庭广众下堕仙,会想制住你是为了避免你法力失控。” “呵。”借口。 不过一个魔尊出现在仙门腹地,被围攻很正常,所以清瑶对此没有太过在意,也不打算追究。 “我取神器,是因为琉夏需要。”清瑶继续道,“就算他们不先对我出手。杀阡陌让我去夺宝,我也会去。” 她瑶玉帝尊毕竟还是妖魔界的帝尊。 清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粉饰开脱的意思。 “但那时我出手是两界之争,而这次不是。” “这次只能算私人恩怨。” 白子画:“所以?” “我和杀阡陌车轮战你、你借两生阵暗算我……很公平。”清瑶说,“你站在他们那边,我为琉夏考虑……也很公平。” 不,这不是清瑶的原意……她原想好好惩罚白子画一番的。但最终听着他泉吟般嗓音后吐出的话却是: 我们扯平了。 罢了……她瑶玉帝尊金口玉言,话既出口,清瑶也不想改。就这样吧! “你自己送到我面前来的,之前我让你走,你不走,以后便不用想着我会放你出灵玉宫了。”最后,清瑶忍不住恨恨的道。 “侧殿的东西没变过,你知道在哪儿。” 白子画是住过灵玉宫的,侧殿里有他齐备的衣饰、惯用的熏香、疗伤的灵药…… “不急,等会再去拿。”白子画听完清瑶的话,低低的笑了。 他迈步走向清瑶。 质地柔软的被褥因多承受了一份重量而微微往下塌陷了些许,清瑶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莹白如玉的胸膛。 流畅的线条充斥着力量感,但又不是那种夸张的死肌肉,只能说匀称的恰到好处,不可增一分、不可减一毫。 几道血迹凝固的狭长伤痕,没有损伤这片肌理一点美感,反而更为它增添了继续妖异凄美的惑人魅力。 “你……干嘛?”清瑶的声音有点不稳。 当然,从前,即便清瑶很想,并不止一次的试图扒过白子画衣衫,但白子画那种人是不可能随便在清瑶面前更衣的。 清瑶还记得,白子画上一次来灵玉宫的情形。 那时的他被七夜以谪仙伞“伤害反弹”之能重伤了。身上多了好几个前后贯穿的窟窿,最严重的一道口子生生是擦着心脏三分滑过的。 都那样了,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拒绝她给上药。活像她禽兽不如到能不顾他身体强了他一样。 不是,哪怕她真有那禽兽不如的心,他那破身体也没力啊! 白子画摸摸清瑶发丝,这会儿它们倒是全干透了,根根顺滑、柔若细羽,“我累了,陪我睡会儿。” 清瑶离开他不过几天就出了这么多事,这几天白子画不可谓不心力交瘁。此时温香软玉、佳人在怀,入骨疲惫便一股脑的全涌上来了。 他想休息会。 清瑶:……这是温柔陷阱么? 她咬了咬唇,从墟鼎里摸了个淡青色小球出来,球内绿草如茵、莺飞蝶舞、生机盎然,宛如一个微型世界。 “什么东西?”白子画察觉到了有熟悉的剑意在为他修补身体,但清瑶此时不该再动真气。 他伸手握住了那个淡青色的球体,略一感知就发现了它的真面目,顿时被引起了些兴趣,“怎么做的?” 六界之中秘法无数,在平时存储一些灵力,危机关头再用的法子自然也有。只是那些大多使用的是灵符或阵,而清瑶这个,却是纯粹剑意道则结成的领域天地。 白子画第一次见,不由有些好奇。 “不想睡就下床。”清瑶没理会白子画的问题。 她曾经想过一辈子不让白子画见到“绕指柔”,可是,现在这种她受了伤、不能妄动真气的时候,绕指柔灵泽,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疗伤方式。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 第 53 章 一觉睡醒,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 清瑶原本已经做好了,被白子画横眉冷对的心理准备。她强留白子画在灵玉宫里,想也知道白子画不会开心。更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这一点,清瑶是很笃定的。 只不过,她不在乎就是了。她只要白子画能陪在身边就好。至于白子画的态度,左右白子画从没给过清瑶什么好态度,清瑶也早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样子。 虽然不晓得他之前是发的什么疯,居然会低头对她示好。但……以瑶玉帝尊的经验判断,大概是他慈悲性子难改,又滥好心了吧!又或许是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所以自惭愧疚。 其实这很没有必要。 长留的上仙与妖魔界的帝尊,立场不同,自然相争,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争斗起来,便是敌人,输赢为重,又何须拘泥于手段? 然而,清瑶料错了…… ———————————————————————————— 七杀殿 高台之上,杀阡陌斜倚宝座。右边依次是原始、天冥等八脉魔主,左边是瑶玉帝尊、空、空与七杀五妖。 清瑶:“阴相思,你昨天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给白子画下了什么咒?” 魔门议会,瑶玉帝尊普一落座,看都没看旁边艳冠六界的圣君大人一眼、亦果断无视了正对面原始圣主热情招呼的挥手,只定定的看向了斜下方的天冥圣主。 天冥阁以刺杀之术闻名六界,巫蛊咒术等诡谲伎俩也是出了名的多。 天冥圣主阴相思很冤,“没啊,昨天我听说你回来了,本是打算去灵玉宫看你的,结果谁料到迎面就撞见了白子画。” “那厮多年不见,修为是日益精深了。我与他刚对上就被击飞了。要不是圣君来的快,瑶玉你今儿就见不到我了。” “我倒是想给他下咒,也得有那本事,有那机会啊!” “怎么,白子画出事了?”凌度好奇探问。 杀阡陌与其余与会人员也纷纷投来了颇感兴趣的目光,示意清瑶给他们揭秘。 清瑶:“他昨天和我一起睡的。”既没半夜突然溜走,也没试图再对她下手。 “今天早上起来,他给我准备了早膳。”一小碗红豆梅花羹,配的金银馒头。简单而不失色香味。 “我说要出来和你们开会,他还给我配好了衣服。” 里面一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外面一件天青色云纹、边缘处缀了圈雪白毛领的斗篷。 “连鞋都直接拿好了。”那是双米白色的绣花鞋,鞋尖处用米粒大小的珍珠绣了朵百合花儿。 “如果不是你下的手……”清瑶沉吟了会儿,“鬼算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鬼算子:以篡命之术立足七杀的妖帅,那也是个精通符咒之术的。 突然被点名的鬼算子一脸无辜,“你想听我坦白什么?” “瑶玉帝尊,”合欢圣主眉妩(曾被清瑶提剑痛殴过的前合欢宗四大亲传弟子之一)掩唇轻笑,“知道您新得了长留上仙,难免欢喜。我们大家伙儿也都很为您高兴,您……就不必拿阴相思和鬼算子,来做筏子了。” “阿瑶,恭喜啊!”凌度、水色等人反应了过来,捧场的道贺了几句。 清瑶:……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真觉得白子画中邪了。 虽然清瑶很确定,白子画拿出来的那些食材和衣裙,都绝对、绝对不是灵玉宫里的东西。甚至也不是妖魔界的风格。但……清瑶更不敢相信白子画会在墟鼎里放那些东西。 事实上清瑶最近本没打算出门的,可今早一起来就看见白子画做好饭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以至于让她最终没忍住过来询问了一下,究竟有没有谁之前暗中出手、并且成功了。 然而没人领会的了清瑶的心声,在坐各位都觉得清瑶这是在借机炫耀。配合的恭贺几句后也就极自然将这事放下了。 转而商议起了剩下的神器应该如何获得。虽然,现在就连白子画都被困在灵玉宫了,剩下的几件神器,只要可以得到它们的下落,那么,拿到东西对妖魔界而言简直毫无难度。 “玄镇尺在天山九霄塔,幻思铃和流光琴在长留绝情殿。” 单春秋被押入黑狱了,于是这会发言的人是旷野天。 眉妩:“绝情殿……白子画不在,绝情殿还有人吗?圣君但凡一至,神器还不手到擒来?” “圣主也别太小看了长留。”旷野天道,“刚刚收到消息,檀梵上仙回长留镇守了。” “檀梵……”眉妩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对紫薰痴心不悔的那个?他道心复苏了?” “无论如何,总是尊上仙。”灭度淡然道,“而且檀梵年轻的时候,凶名也不小。” “圣君需得多加小心。” 杀阡陌:“本座知道。” “下两封战贴去长留和天山,就说本座十天之后会携七杀大军临门,让他们提前准备好神器。等本座去取。” “去长留下战贴的时候,顺便与儒尊笙箫默说,让他帮忙收拾收拾绝情殿,捡几本经书乐谱来。”清瑶没对杀阡陌的决定发表什么意见,只在会议散场时淡淡吩咐了这样一句话。 “还有,让人准备些鱿鱼、鲜虾送去灵玉宫。”白子画说,梅花配这些水产,做出来的菜,味道清甜鲜美……尝尝也不妨。 灵玉宫,她久在外历练,灵玉宫里缺的东西是多了些…… 笔墨都没几样。 ———————————————————————————— 长留 长留殿外,七杀五妖之一的旷野天已代表妖魔界,传达完了杀阡陌的意思。 然后他也没多看怒不可遏的摩严、面沉如水的檀梵几眼,只对着懒散不复、笑意浅淡的笙箫默道,“敢问阁下可是长留儒尊笙箫默?” “不错,正是本尊。”笙箫默似笑非笑道,“怎么,杀阡陌还有话要你带给本尊吗?” 他生性懒散,从来深居简出,不爱出门,和妖魔共主杀阡陌是从未见过。当然,亦与面前的旷野天无甚来往。 “圣君之意,本座刚刚已经说过了。”旷野天眉目不动道,“接下来,本尊要传达的,是瑶玉帝尊法旨。” “帝尊言:让你帮忙收拾收拾绝情殿,捡几本经书乐谱,予我带回灵玉宫。” “你说什么,清瑶要经书乐谱?”笙箫默失笑,两界大战的关头,杀阡陌要夺神器的背景下,清瑶要的这些东西,委实是不怎么符合画风。但,清瑶既然能开口要这些东西,看来他是不用为师兄担心了。 笙箫默想着,心下稍松,饶有兴致的问,“她可有说要什么种类的?” 旷野天:“不曾,阁下只需随意捡上两本即可。” “这绝情殿藏书万栉,你不说种类,我怎么给她捡。”笙箫默转了转玉箫,“这样,要不你现在传讯回去,让清瑶问问掌门师兄最近在看什么,我好收拾收拾给他送去啊。” “阁下说笑了,且不说帝尊心意非我等所能妄测。就算帝尊这书确实是打算送给白子画的。”旷野天道:“他如今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阶下囚,无论帝尊给什么,他都只有接着的份,哪还有资格挑剔。” “你!”摩严闻言震怒。挥掌就欲给旷野天好看。 旷野天凛然不惧,他修为或许不如摩严中正醇厚,但却也绝非庸手。兼之长于机关阵法,真打起来,输赢可不一定。 笙箫默也变了脸色,却知此时七杀势大,不宜硬碰。故而一把拉住了摩严,扬声喊道,“火夕,准备好录音螺。” 然后又对旷野天言,“你再说一遍。” 笙箫默想,他不信清瑶会坐视师兄受辱。 再说一遍,好让你留下证据去找瑶玉帝尊告状吗?旷野天并不怀疑,这话但凡被人在白子画和清瑶面前一放,清瑶就能当场砍了他,以表心迹。 良久,旷野天到底还是没敢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手掌一翻,一面精巧的八角明镜出现在他手心,几道金色符文划过,镜面中就渐渐出现了七杀殿中的影像。然后,旷野天缓缓的将场景移到了灵玉宫,谨慎的没敢直接入内窥探,而是让镜面定格在了书着灵玉宫三字的巨大牌匾上。 稍息,镜面上浮现出了阵阵水纹样的波动,待波纹停止,明镜的镜面就成了一片漆黑。 这时,却有声音从镜里传出: “旷野天?寻本尊何事?”嗓音清脆悦耳,正是清瑶。 笙箫默握箫的手紧了紧。 “回禀帝尊,属下已到长留。”旷野天恭敬道,“因不清楚帝尊所需书籍种类,故斗胆探问一句。” 清瑶:“种类?” 她明显也没考虑过这许多问题,只是思及灵玉宫里没什么消遣,担心白子画呆着无聊,才想让人给他带几本书回去看看。 毕竟,现在的白子画很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觉,清瑶要亲要抱,他从不躲闪拒绝,和从前判若两人。一下子就让清瑶不晓得该做什么了。总不能就和他天天躺床上聊天吧? 她是没问题,但……他会闷吧! “对啊!”笙箫默凑上前接话道,“经史子集,杂志闲谈,绝情殿上书可多着呢,你不说清楚了要哪种,我可怎么捡?” 至于旷野天的怒视,笙箫默果断忽略了。 旷野天:这家伙好好的凑这么近是想干嘛?气! “稍等……”清瑶道。 然后漆黑一片的八角镜中就传来了一阵衣料窸窣声,接着出现的是一个笙箫默万分熟悉的、清朗冷澈宛若流水的嗓音:“怎么,饿了?” 清瑶:白子画这问的什么鬼?她仙身犹在,自可食气而生,怎么可能饿? 但……不知为何,清瑶最终还是没否认白子画这个说法。 “嗯,晚膳……还要多长时间?” “快好了,就你我两人,也无需做太多。”白子画说,“你先去洗个手,我马上出去。” “喔。”清瑶点了点头,人却没走。她问白子画,“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想要的东西?”白子画似乎有点惊讶,“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本尊说过,你乖乖的呆在灵玉宫。本尊会对你好的。”清瑶表示,“不管你喜欢什么,本尊都会为你得到。” 说完,她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哪怕是上古神器。若你喜欢,等这次十方神器汇聚,炎水玉得到修复,小琉夏复生之后,我也可以给你。” 妖魔界收集十方神器,是为了修复炎水玉,复生一个人? 长留弟子群首列,朔风瞳孔猛地一缩。 “不必了。”白子画声音倏忽淡了几分,“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书呢?”清瑶对白子画的回答有点不满,继续追问他道,“从前看你挺喜欢看书的,只是没注意过种类,你惯爱哪种?” “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而已。都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 “让笙箫默看着挑吧,”清瑶最终这样回复旷野天,“他要挑不出来就算了。” “书不是什么重点。” “你记得回程的时候去凡间打包点布料。” “什么材质不拘。” “本尊只要求,颜色越鲜艳越好,花纹越繁琐越好!” ※※※※※※※※※※※※※※※※※※※※ 我对下一章很满意,嘿嘿嘿嘿 第 54 章 当清瑶接到弟子传讯,说她的徒弟过来了时,她正跪坐在床上,拿着一件艳粉色的长袍,逼白子画换。 “咳,”白子画一边努力避开清瑶搞怪的双手,一边没好气的训她,“别闹。” 他诚然是不怎么挑剔衣衫的,但清瑶手上那件颜色实在鲜艳的过分,一眼望去简直都堪称刺眼了。 清瑶自己这辈子都不一定有穿过这么粉嫩的衣衫。 更别提他一个大男人。 “人家怎么闹了?”清瑶撅嘴,“这衣裳不好看吗?” 白子画头疼,再大的床到底不过八步,他避了半天,终于还是被清瑶逮到机会堵在床角了。 清瑶双手举起那衣裳给白子画看。 “我特意为云郎做的呢!”清瑶泫然欲泣道,“云郎不喜欢吗?” 装的…… 白子画错开目光,不去看清瑶那张风姿楚楚令他心怜的脸:“有些不习惯。” “习惯……”清瑶笑,“那无妨,多穿两次就习惯了。” 语罢,继续孜孜不倦的往白子画身上套袍子。 白子画羞怒之下冷冷喝道,“瑶儿。” 方寸之间,他灵活的以擒拿手法将清瑶压在了身下。泼墨青丝洒下,隔出了一方光线昏暗的小天地。 清瑶看着眼前人放大的俊颜,墨玉般的眸子里一缕惊艳悄然掠过。 心里不受控制的出现了很多洋溢着美好的形容词,譬如面若冠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若初樱……但随即又觉得,这些词语形容普通人倒是够了,若拿来形容白子画,未免有些见龊。 因为再美好的词语、再锦绣的文章也难以形容的出白子画的容貌风姿气质神采;用任何语言词汇形容出的白子画,都不是他。 清瑶闭目,感觉自己有被色.诱到,于是抬首以唇做印,给白子画盖了个戳。 两道呼吸渐渐交错…… 齿关打开、唇舌共舞…… “你想要我?” 问这话时,清瑶澄澈如水的眼波已尽数在那一吻的蕴含的热情里,升腾成了迷离的雾。 但请不要怀疑,瑶玉帝尊可以把合欢宗秘传的天下第一春.药“魅心魂”当做回灵丹、回气丹来用的非人定力。 即便白子画此刻的风情足以胜过天下间最烈性的情药,但清瑶还是坚强的顶住了魅惑。 她玉手向下,握住了一处滚烫的坚硬。 久居妖魔界的清瑶,即便有些事情自己从来也没经历过,但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白子画:……他是个正常男人。 这个时候就会发现经脉受伤真的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因为没有法力,纯靠意志力默念的清心咒,效果实在很不咋地。 清瑶笑笑,甩开手里碍事的粉色布料,然后主动拉开了自己腰间的系带。 “云郎想要……只管来拿……瑶儿心属于你……总是,愿意的。” 方才那一问,只是清瑶实在惊讶。从前,无论她用多少手段,哪怕特意去合欢宗进修了一遍,但……可从没见白子画有过丝毫动容。 实不相瞒,她为此曾经一度怀疑过白子画是不是寡人有疾。 虽然那是不可能的,修为高者断肢重生都轻而易举,况乎其他? 清瑶知道,白子画只是不愿意,只是不想要她。 爱. 欲,爱.欲,由爱故生欲,喜欢就会想要得到,这是人的天性。 那么,清瑶的心颤动了下,白子画现在既然会对她生出欲望,会想要得到她,是不是说明,有一点点喜欢她了。 “……我去沐浴。” 白子画随手扯过一旁的被褥,将其裹在了清瑶身上,直把她包的严严实实。 清瑶:……沐浴? “你想在水里,也不是不可以。”清瑶看着白子画,幽幽道,“只是,瑶儿未经人事,望君怜惜。” 要命…… 妾谊如丝柔……让人怎么走…… 走得了的还是人吗? ———————————————————————————— 最终,救了白子画的人,是旷野天。 “帝尊,外面来了一个自称花千骨的小姑娘,手持秋寂剑与摄魂铃,言她乃是帝尊首徒,要求见帝尊。” 清瑶:……徒弟?清瑶愣了一下。 她不记得自己有收过徒,也不认为她会收徒。 但秋寂剑就算了,既然连摄魂铃都给了出去,这事想必不会有假。 “小骨会来七杀找你,估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去看看吧!” 白子画松了口气,很好,不用天人交战,纠结当不当人了。 清瑶:“……好教云郎知道,瑶儿心里,再无什么,比你更重。” 然而说归说,她还是起来更衣梳妆了。 白子画已经清醒过来,恢复了冷静与理智。再诱惑下去也是事倍功半。清瑶不打算再放低身段,乞他垂怜。 ……………… ……………… 七杀殿外 花千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朔风陪着她一起来了。又或者,是花千骨陪着朔风,一起来的七杀。 旷野天率领着一队精锐门徒,正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两方人马僵持之际。 昏暗的天际,有一个虚幻透明的女子身影倏忽浮现,她瞥了一眼花千骨手上的摄魂铃,淡然对旷野天道, “带圣女殿下来灵玉宫。” “师父。”花千骨惊喜道。 旷野天:“谨遵帝尊法旨。” 圣女殿下,瑶玉帝尊首徒,确实也担得起一个圣女位。 “给圣女殿下请安。” 不要怀疑,这话是旷野天身后那些人说的。 至于旷野天本人,作为七杀五妖之一,他和八脉圣主同级,论权势地位、因和魔君亲近之故,还要更胜一筹。 圣子、圣女是年轻一辈的封号,在他眼里,都是后进。 旷野天:“小圣女,请吧!” 不过既然花千骨第一次来七杀,瑶玉就痛快的给了一个圣女的封号,想来也是看重她的。 虽然帝尊门下的圣女、圣子们几乎都不可能升任帝尊。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帝尊活着,他们的日子可要比魔门九脉(包括主脉七杀与旁支八脉)那些天天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还得防长辈忌惮的圣子圣女们好多了。 ———————————————————————————— 灵玉宫 听涛阁 听涛阁建在山壁之上,因居于其内可听得松涛阵阵而得名。 “师父,弟子给师父请安。”花千骨迈步进屋,恭恭敬敬的给清瑶行了个拜礼,然后抬头,望着多时不见、竟然堕仙了的恩师,神色复杂。 清瑶被花千骨那感慨万千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本尊的魔印很好看?” 不然怎么傻呆呆的盯了那么久。 “啊?啊!”花千骨点了点头,“是,是挺好看的。” 殷红如血的一抹痕迹,形状不大不小,说不出是像火苗多些,还是像云朵多些,内里隐隐的有花瓣纹路晶莹闪烁。 “你想要的话,本尊可以帮你也印一个。”清瑶笑了笑,“就是你现在的修为差了一点,堕仙有点吃亏。” 堕仙时,法力通常会有一定增长。 “啊?”花千骨张大嘴巴,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不堕仙。” “不想堕仙,还来七杀。”清瑶懒洋洋的道,“蜀山有人欺负你了吗?” 她认出了花千骨修的功法,是蜀山一脉。 即便清瑶很不解,为什么会这样。但清瑶可以确认,如果花千骨不是蜀山弟子,她不会传花千骨蜀山功法。 花千骨:“长留的人都对我很好。”她不假思索的答。 蜀山外门势力雄厚,门中事务繁琐、人际关系盘根错节……这丫头……等等,这丫头刚刚说了什么? 清瑶猛地反应了过来。 天生的神通反馈给她的信息是,花千骨,她的徒弟,虽然修炼的是蜀山心法,却只在蜀山呆过一天,其余时间都和她一起混在长留,在绝情殿学艺,让白子画解惑,历练都是和白子画的弟子一起。 这…… 清瑶心中风起云涌,面上不动声色,“喔,那就好。” “那么,你来寻本尊,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是带朔风来的。”花千骨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接的有什么问题,只一把扯过了身后的朔风,道,“师父,朔风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您说。” “很重要的事情?”清瑶托腮,抬眸看了一眼自进来开始就一直安静呆在花千骨身后的男人。 以清瑶阅遍六界美男的眼光来看,这人生的一双普普通通的眉、普普通通的眼,普普通通的五官,普普通通的搭配,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就是普通。可是扔进人堆里却不会立马消失不见,因为他的身材很好,高大挺拔;气质也很好,卓尔不凡。这显得他普普通通的面容,也依稀俊朗了起来。 这是朔风,白子画的首徒。 “你要对本尊说什么?”清瑶问。 “我不是人。”朔风语出若惊雷,“我是上古神器炎水玉残缺的一角,化灵成形。” 什么?炎水玉器灵?清瑶闻言,脸色微变。 “日前曾听帝尊说到,收集十方神器是为了修复炎水玉,救一人性命。” “如今我自己来了,我愿身融神器,望帝尊顾念六界苍生,不要再掀战乱。” 朔风说着,拉开了自己的衣襟,让其胸膛上,一个炎水玉模样的金色神纹显露了出来。 “朔风……”花千骨明显对朔风的身份毫不知情,此刻突然听得这话,简直惊呆了。 等等…… “身融神器后,你会怎么样?”花千骨拉着朔风追问。 “整体的完整,自然意味着个体的消亡。”朔风平静的道,只看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谈及自己的生死。 “什么?你会死?”花千骨不敢置信的摇摇头,“不行,你不能死。朔风,我不想你死。还有漫天,漫天还不知道我带你来七杀了,朔风,你答应过漫天要一辈子陪她练剑的。你不能食言。” “这是最好的办法。”朔风很冷静,“舍我一人,保六界安宁,值得。漫天……是我负她。” 朔风的声音有些不稳,“今生无缘,惟愿来世……” “打住!”清瑶生平最讨厌这种重大义而轻私情的说法了,只能说不愧是白子画的徒弟,真是和他一样讨厌。 “人死难以复生,人没死,替命的法子,魔道多的是,你且不用急着留遗言。” 清瑶表示,“本尊去与旧友们聊聊,你们俩就先且安心在这灵玉宫住下吧。” “以及,白子画最近很忙,没精神教徒,你们老实一点,不要随便去烦他。” 至于白子画人都不在长留了,还能忙什么……那不重要。 第 55 章 七杀殿 魔门各脉,巨头齐临。 席间,白莲圣主水色感概万千: “我们从前十几年难得碰上一次头,瑶玉回来之后,倒是聚的多了。” 现今的妖魔界,以魔门势力为尊,而魔门以七杀圣君为首,八脉圣主为佐,内有五妖,外附三帝。 往前十几年,因七杀圣君杀阡陌是个修炼狂、自恋鬼,除了变强和美容外别无爱好,故而,妖魔界的大权一度落在在其护法单春秋手中。 单春秋为人能力是有的,七杀在他的率领下,可以称得上一句万众一心,故而声威也是日益昌隆。 然则,护法毕竟是护法。 ——召集八脉圣主议事,单春秋没有这个权力。 事实上,作为大护法,单春秋任意调动普通弟子是可以的,不拘是哪脉门下,都可以。 但到了五妖这一级别,除了常年跟随他的旷野天,其他人单春秋都不一定能使唤动。 而三位帝尊,就更别提了。 “呵,”奈何帝尊轻笑一声,问,“瑶玉,何事这么急着找我们?” “十方神器圣君都快收集全了吧?六界现在还有什么大事,能用的着我们全部出力?”凌度痞痞的接话,“莫非,是为了提防正道反攻?” “我猜不是。”阴相思道,“阿瑶剑域之下,所谓数量,不过浮云。” “所以,喊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眉妩分外娇柔的以手撑额,柳叶眼儿含羞带媚。 “论,一件神器残片生了灵智,化形成人了。”等席间议论暂歇,清瑶方不紧不慢的出声询问,“如何在保他性命无恙、功体无伤的前提下修复神器。” “哪件神器?”杀阡陌敏感的问。清瑶今儿只说了让他出七杀令聚集各人,却没告诉他原因。当然,杀阡陌也懒得问。 “炎水玉。”清瑶懒洋洋的道,她认为这没什么可瞒的。 杀阡陌:“炎水玉残片在哪儿?” “灵玉宫。”清瑶说,“朔风,他叫朔风。是白子画的徒儿。” 所以,不要打不该动的主意。 琉夏是清瑶看着长大,路都走不稳时就跟在了清瑶身边,虽然多年以来一直唤清瑶姐姐。但实际上清瑶一直拿她在当女儿养。 为了复活琉夏,牺牲别人。瑶玉帝尊是有这份狠心的。 然而,朔风不是别人。 他是白子画的徒儿。 “本尊自知,我不是个好人,也做不了什么好母亲。”清瑶淡声道,“所以本尊这辈子都不打算生孩子。” 所以,白子画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自己的骨肉。 “难得白子画自己有情致收徒,还连七绝谱都教出去了。” 对于有血脉天赋“他心通”的清瑶而言,收集自己想要的消息是件很简单的事。 “甚好。” 衍临道长生前对清瑶还可以,清瑶并不希望他传承断绝。 故而,这会儿当着六界一众魔道巨擎,清瑶冷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想一个可以在炎水玉补全后,保住朔风的法子。” “首先,转世投胎不行。” 胎中之谜可以有灵丹启智。但转世之后必为婴儿,谁养? “其次,假身傀儡不行。” 清瑶保朔风一命,是念着他得继承白子画衣钵的。傀儡之躯六识残缺就算了,关键是灵性固化,不能修炼。这还当的什么传人? “再三,夺舍不行。” 修仙之人若身体损毁、元神完整,是可以在活着的时候,以秘法元神夺舍再活一世的。 当然,夺舍秘法在正道属于禁术。因为它会导致被夺舍的躯壳原主魂飞魄散。 然而清瑶否决这条当然不是因为顾忌无辜,而是夺来的躯壳大多无法与元神融洽契合。会导致未来突破艰难,甚至修为永无寸进。而朔风现在还没成仙呢! 让他夺舍还不如做个傀儡身体,至少他神魂质量高,寄魂傀儡但凡舍得花钱,可以做个很强的。 ……………… ……………… “瑶玉,你这复生标准……”凌度听完了清瑶所有要求后,摇头叹道,“我细想了想,竟仿佛只有神器炎水玉可以做到。” “炎水玉?”清瑶嗤笑,“朔风自己就是炎水玉,炎水玉又怎能再救他?” “倘若炎水玉有用,我何必来问你们?” 没有人开口嘲讽清瑶异想天开,因为没人想接清瑶的剑。 没有人出言建议清瑶降低标准,因为他们都知道清瑶从不将就。 “先试试移魂大法如何?”奈何帝尊沉吟良久,给了大家一个思路。 移魂大法,与夺舍类似。是用秘法将灵魂转移到另外的躯壳上。与普通的夺舍法门相比,优点有二:其一,可请外力出手援助,对转移灵魂的强度要求不高;其二,灵魂转移后可暂时依附他物上蕴养。最后占据养魂宿体时,灵魂契合度会有很大提升。 不过再是蕴养,不是自己原装的身体,也难免无法使的混元如意。 清瑶不语。 水色想了想,“朔风是器灵之身,是妖族,若要他移魂人体,恐怕难找合适的宿体。” 灭度表示,“那干脆就用天地灵物寄魂如何?” “天地灵物寄魂可以蕴养灵魂不假,但之后呢?是让他转鬼修?还是以寄魂之躯成妖?”眉妩咬了咬自己指尖。 ……………… “篡命衍生大法。”鬼算子道,“我可以事先为他炼制一个新躯体。” 只需提前分出真身部分精血即可。 “会不会影响到炎水玉的完全修复?”杀阡陌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额……帝尊的要求不能不考虑,圣君的意志也很重要啊! “第二元神如何?”凌度受到了启发,“第二元神影响比较小。” ……………… ……………… “圣君,圣君,大事不好了。”正当一众魔头各抒己见,商讨的热火朝天时,殿外传来了弟子焦急的呼唤。 杀阡陌:“何事如此匆忙?” “回禀圣君,仙门各派以长留为首,杀杀杀、杀到门口了!” “喔?”百骨帝尊发出了一个惊讶的音节。不是讶异仙门的人杀过来了,而是讶异,“他们这次集合力量居然那么快?” “是啊,从前可没见他们有过这样的齐心。”眉妩轻笑,“看来,神器在他们心里,是真的重要。” “本座还没依贴去找他们麻烦,他们竟自己送上门了?”杀阡陌挑了挑眉,环顾四周道,“行了,你们继续商量,本座出去解决一下那些人。” 清瑶:“喏,这个给你,速去速回。”她扔出了“绕指柔”剑域。 “直接以法力激发就行。”清瑶说。 杀阡陌:“成。” ………………… ………………… “就是第二元神要想能在本体死后独立存在,需要用到一些很珍贵的天材地宝。” 白子画已经成囚,杀阡陌亲自出手,必定万无一失。凌度没理会仙门攻来的消息,只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完整的玲珑参、九曲灵藕、五色藤的唯一果,谁家有,贡献一下吧?” “不必。”清瑶及时开口,“九曲灵藕,我自己就有。” 从前想着琉夏注意的。 不过九曲灵藕虽是极品圣药,有造化人体之能,但只有活人才能炼化他。对琉夏不合症。 所以无垢派人把这东西送来长留后,清瑶也没怎么太在意过,此时用上却是恰好。 “那就简单了。”灭度总结,“先让那个叫朔风的用九曲灵藕炼制一个第二元神。然后他本体死后,我们护持住他第二元神就是。” 清瑶:“朔风修为不够,领悟第二元神可能对他过于艰涩了。” 这个问题不得不防。 “第二元神,最难得一关无非就是分割灵魂。”奈何帝尊表示,“这个本座可以出手帮他。” “第二元神可分出的灵魂最多不过三分之一,他最后真能以此复原吗?” 就是能,要多久?一百年,二百年? 水色:“我可以让他入清静境疗伤。” 清静境,白莲宗圣地,内含生机泉。 ……………… 倾整个魔门之力,不消多少时间,一份完善的续命方案就制订好了,摆在了清瑶眼前。 清瑶细细推敲了几遍,觉得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了,便道,“可,本尊这便回去让朔风那小子依策行事。” 又对下首的奈何帝尊言,“有劳奈何道兄移步,陪我去灵玉宫一趟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奈何帝尊哈哈笑道,“移魂转生的秘术,传说不少。实际却难见几例成功的。老夫也一直很是好奇。” ———————————————————————————— 杀阡陌亲自出手,正道仙门的袭击活动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许是因之前败给白子画一事让杀阡陌觉得很丢面子,此次御敌之时,圣君大人一上来便使出了七杀禁发“妖魂破”,大火连烧三千里,半边天空尽红云。 气势磅礴不说,战绩也很辉煌。 长留世尊摩严、蓬莱掌门霓千丈、玉浊峰温丰予、松历山松历真人……除天山掌门需镇守九霄塔、檀梵上仙需守护流光琴与幻思铃没来外,其余那大半个正道精英们齐聚此战,然而普一挨着那熊熊火光便纷纷重伤败北了。 可谓让杀阡陌大大的在六界苍生面前树立了番君威。 而朔风那边的事情也有奈何帝尊看着,并不需清瑶多么紧盯。于是清瑶的时间一下子便空了出来。 她便很有兴趣的继续开始了自己的伟大事业: 试探白子画的忍耐底线。 亲亲可以呀,可以亲多久? 抱抱可以呀,在哪都可以吗? 喜欢素色的,白底绣花的可以吗? 要穿衣裳鞋……一件鲛纱太薄了,三件可以吗? {“不穿好衣服不许出门!” “你这是在邀请本尊留下?”} 哈哈哈哈…… 啧,那张不染纤尘的无瑕容颜上多了红晕……真是格外动人…… 第 56 章 灵玉宫 白子画在栽花,一种淡蓝色花瓣、紫色细蕊的兰花,唤作清心兰。 以灵药的价值来论,清心兰的品级不高不低,属于中等。顾名思义,它有着祛除心魔、辅助入定的功效。是一种常见丹药清心丹的主材。 穿着粉蓝色银蝶戏花百褶裙的清瑶双手撑膝,弯腰凑在白子画身边。 小腰纤细,柔曼的宛若刚抽枝的嫩柳。胸前呼之欲出的丰盈与腰下腴润有致的饱满,共同塑就了一个完美的“s”,曲线妖娆。 她安静的看着白子画修长干净的十指深入泥土、细细的给花培根。晶莹如玉的凤眸里,似有愉悦的光。 直到宫外突然传来一声通秉: “瑶玉帝尊,有个长留弟子,持弱水剑,自称帝尊亲侄,求见帝尊。” 清瑶眼中的光芒才渐渐收敛暗淡。 她侄子?长留弟子?从哪里来的? “玄朗找你?”白子画抬眸,隐有忧容,“前几天是千骨过来,这会儿玄朗又过来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我徒弟和侄子过来请安,是孝道。”清瑶不爱见白子画为旁人费心,闻言毫不犹豫的回他,“你倒是想着些好儿。” “天天就知道瞎担心这个,乱担心那个的,操心不死你。” 白子画:……他最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从前只是爱腹诽而已,现在长出息了,都敢把这种心里话说出口了! “行,本尊不操心。”白子画淡淡的道,“你去和徒儿子侄叙叙天伦之乐吧。慢走,不送。” 清瑶:……嘴快了。 啧,最近心境不大稳,十重天的大关卡果然麻烦。 “知道了,本尊随后就去。”清瑶道,“今晚……吃糖醋鱼好不好?” “随你。”白子画眉目不动道,“本尊不操心。” 清瑶:……… 清瑶最后深深的看了眼白子画,还是拂袖起身走人了,百褶裙摆随步摇曳,秀气的莲足在裙摆下方若隐若现。 ———————————————————————————— “孟玄朗在哪?” “回帝尊,表公子正在您剑域之中。” 七杀殿外 天高云淡,层岩峭壁,莺飞蝶舞,绿草如茵。 “放我出去,小爷是大蜀昭亲王!” “快放了我——” “我要见姑母,我要见瑶玉魔尊!” ……只可惜,噪音污染,有碍美景。清瑶都没走进,只远远的就听见了风里一声高过一声的少年吼叫,下意识的举手捂住了双耳,精巧的五官皱成了一团。 “帝尊。”清瑶没好气的指正了她家倒霉侄子,“本尊的封号是瑶玉帝尊。” 七杀派以及原始天冥合欢灭情等各派,能够传承千年不衰,都是有自己的独特理念的,无论作风如何,总之没一个人认为自己是邪门歪道。虽然居住在妖魔界,但他们不会自己称呼自己为魔头。 清瑶?清瑶虽然不怎么在意外人毁誉,但,她现在看孟玄朗不大顺眼,听着这话,便觉愈发刺耳。 “小姑姑!”孟玄朗没在意清瑶说了什么,只一见到她来,便喜出望外道,“小姑姑,快快快,快放了我们!” 清瑶扬了扬眉,无可无不可的将剑域打开了个口子,又暗运狂风剑意,将孟玄朗卷了出来。 “啊呦!”孟玄朗猝不及防下,直接被风刮到了地上,摔了个大马趴,不由很是怨念的瞥了眼清瑶,“小姑姑,你温柔点啊!” “唉,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有点担心尊上了。” “不对,”孟玄朗说着,摇了摇头,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小姑姑在尊上面前肯定不是这样的。” “额……小姑姑,你老实说,这□□的,我该没打扰到你和尊上的好事吧?”言语之间,可谓相当之不自信。 “呵,”清瑶冷冷一笑,不想理他。 孟玄朗于是自觉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壮着胆子道,“小姑姑,我还有些同门,都不见了,您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不就在这,不然还能在哪儿?”清瑶随口道,“须弥纳芥子,一花一世界。所谓空间,并不只有四海之内。” “啊?”孟玄朗没听懂。他看了看周围,除了山就是草,反正一个人影都不见。 说的准确点,自几天前他们跟着世尊摩严来七杀找魔教决一死战开始,孟玄朗就再也没看见过自己以外的人了。 眼睛映射在他脑海里的最后一副画面,是紫衣华美的杀阡陌乘凤而来,挥手掷出了一个小球…… “姑姑,这个球是什么法宝?” 孟玄朗正在心里想着小球呢,转瞬就突然看见清瑶笋尖似的玉手里,凭空出现了个球。 淡青色泽,模样不大,却内具乾坤。 里面隐约也是一片花红柳绿、芳草萋萋的春日风光,景色颇为不俗。只是,许多重重叠叠的朦胧人影,却破坏了这片美景。 “轻水,还有十一师兄他们,是不是都在这个球里?” 孟玄朗限于天资,修为低弱,眼力也不够,看不出此时的天地与方才有何不同。但他总算脑子不笨,有清瑶之前的话做提醒,还是很快猜到了那些同行的仙门弟子的下落。 “嗯。”清瑶懒洋洋的应了声,又纠正孟玄朗道,“这不是法宝,是本尊的剑域。” 剑域……孟玄朗没听懂,领域的概念离他现在的境界太遥远了。 不过,孟玄朗也不需要理解何为领域,他只需要知道是清瑶困住了那些人就够了。 “小姑姑,您放了大家吧!”孟玄朗开口恳求。 “放了他们?”清瑶笑的戏谑,“放他们出来给我找麻烦吗?” “那您一直这样困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啊!”孟玄朗急了。 “左右都是仙门弟子,轻易饿不死,那就先困着呗!”清瑶理所当然道,“要是以后白子画想跑,还能废物利用一下,当做筹码呢。” “啊?”孟玄朗懵了下。 在清瑶刚刚拒绝孟玄朗放人要求的那一瞬间,孟玄朗想过很多清瑶不肯放人的缘由,却万万没料到最后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姑姑,你……想威胁尊上啊?”孟玄朗面色古怪。 “嗯。”清瑶坦然自若的点了点头,“怎么,你有意见?” “额……”孟玄朗纠结了会儿,还是道,“姑姑,你威胁尊上干嘛呀!” 清瑶: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刚刚是不是说过了?威胁白子画干嘛,当然是为了防止白子画跑路啦! 毕竟,打得赢不代表可以抓的住,抓得住不代表可以困的牢,困的牢不代表能囚禁一辈子。 所以,能多留些筹码在手上,自然是很好的。 作为绝世天才与传奇高手,清瑶有自己的风骨和骄傲,她不会主动对弱小者下手。 但,身为妖魔界的帝尊,俘虏一些两界大战里主动送上门的仙门弟子,也是应有之义。 清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孟玄朗:“姑姑,这夫妻之间,互相体谅,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才是正理。” “姑姑要是真喜欢妖魔界,想要留在七杀,大可以好好与尊上说的。虽然尊上八成不会乐意,但……您总得先试试说服啊!一上来就威胁他,这、这也、这也太不好了吧!” “本尊说了,没用。”清瑶想着不久前才从自己掌心滑落的如云袖摆、在自己身上亮起的双生法阵,凤眸微眯。 “而且,我和白子画……也不是夫妻。” 清瑶喜欢白子画,很喜欢很喜欢,甚至可以说一句深爱着他,但是却从没想过要嫁给他。 “额,早晚的事啦!未婚夫妻也差不多。”孟玄朗努力的劝,“姑姑……” “汝当静默。”清瑶轻语,她不想再听孟玄朗说下去了。 孟玄朗:“唔呜呜呜呜——”他不无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行了,跟我来吧!”清瑶表示,“正好小千骨和朔风两个人住听涛阁里,孤男寡女也不大方便,多一个你就好多了。” ———————————————————————————— 孟玄朗的出现,对清瑶而言只是她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随意往听涛阁一丢,便能够立即抛之脑后。 现在,让瑶玉帝尊感到比较纠结苦恼的是……今晚吃什么? 白子画刚刚好像不开心了,指望他做饭是不大现实。让七杀殿的侍从准备,还是去凡间买点什么特产呢…… 灵玉宫 妖魔界的天空常年都是深紫近黑的幽暗无光,没有金乌玉兔,唯有血日影月。 黄昏时分,天边云层翻卷,紫红相间,妖异诡艳中却又带着几许不同于外界的奇幻瑰丽。 白子画已经栽好了花,正在园子里赏景用的小亭里休息。烹一壶清茶、执一卷经书,远远望去,模样颇为悠然闲适。透着股让人心神安宁的静谧优雅。 清瑶见了便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唇,捧着食盘进入小亭。 “在看什么?” 亭子里,清瑶放下食盘,凑头去看白子画手上的书,“妖魔界史?” 她有点惊讶,没想到白子画会对这个感兴趣,饶有兴致的就问,“和仙界史有多大差别?” 历史嘛,肯定都少不了春秋笔法与粉墨矫饰。 “没什么。”白子画不想和清瑶谈这个问题,随手把书放到了旁边石凳上。 余光瞥见清瑶拿来的食盘,见里面是两碗羹粥,便伸指拿了食匙,搅拌了下。发现是鱼片粥。 这令白子画眸光一凝,若有所思。 清瑶指尖微动,却没再关注边上的史书,转而也端了个碗,开始用餐。身姿仪态,是良好修养熏陶下的斯文端庄。 “下次,粥里可以适当加点香菇。”白子画吃了两口粥后,突然开口说道。嗓音清朗含笑。 “喔!”清瑶面无表情的应声。 香菇……香菇多久能熟来着……煮成什么样能吃啊……煮烂了会是什么味道…… 啧,好麻烦! 所以做饭这种事情,她果然应该让别人做! “还有么?”那粥碗不大,开口不过一个巴掌,盛的份量自然也没有多少,几勺就能吃的干净。 白子画吃完了属于自己的一份,意犹未尽的问清瑶,“味道不错,还有么?” 清瑶:“没了。” ……他们早已辟谷,用餐只是件爱好,也不存在所谓饥饱,所以膳食份量一般都不需准备太多,吃多了也易腻味,浅尝辄止就很好。 她冷静的道,“刚刚不是还觉得这粥太单调了么?” “没有,”白子画淡然的否决了清瑶的说法,“现在的味道已经很好了,鲜美可口。” “只是我觉得若是多加点香菇,味道或许会更加醇厚,而富有层次感。” “你下次可以试试。”顿了顿,他又多提醒一句,“记得,加了别的配菜,就少放些调料。” 清瑶:听上去更麻烦了! 所以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要想不开自己下厨! “明天中午吃糖醋鱼好不好?”白子画浅笑着看向清瑶,俊逸的双眸,星光明亮,“晚上我想吃羊汤。” 清瑶:……他和本尊说这些做什么……本尊看上去像是会下厨做饭的人么? 好吧,别的不说,羊肉汤这种东西,本尊做还是会做的…… 毕竟肉片熟没熟的很容易看出来、蒸炖煮也比炒煎炸好控制很多…… 他说明天中午吃糖醋鱼,酸酸甜甜的糖醋鱼、红红亮亮的糖醋鱼…… 那么,本尊负责晚饭是不是也很公平…… “好。” 第 57 章 次日,未时(13—15) “嘟嘟,去……帮我找些人。” 清瑶去小厨房做羊汤了,白子画从床下的豪华窝巢里揪出哼唧兽,平静的望着它黑水晶般的眼眸,在心里想象出了花千骨、孟玄朗的样子。 他来七杀满打满算不过五日,而之前伴随着清瑶堕仙一事,一起传到长留来的、杀阡陌写给天山派的战贴,上面的时间在半月之后。 论理说,现在七杀应当还在整军备战,仙门各派则在积极商议对策,六界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若真的没事……以摩严的性情不可能让孟玄朗和花千骨来七杀找清瑶。若是偷溜,哪有一个刚溜来了,另一个隔几天再来的道理? 平常时候便罢,这种正魔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口,当长留的防务是玩笑么? “哼唧~” 嘟嘟会意,它是见过孟玄朗和花千骨的,也识得他们两个的气息,这会儿接到白子画的任务,粉鼻抽动两下,毛绒球般的小身子就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 ……………… 酉时(17—19) 室内红烛噼啪,散发出昏黄光芒。灯火朦胧,晕晕醉人。 餐厅桌旁, 清瑶微笑着执起清汤满盈的食匙,喂至白子画唇边,“我很久没做过羊肉汤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一下?” 白子画张口咽下,细品了品,颔首赞道,“鲜甜可口。” 说着,也礼尚往来般挽袖动手、夹了筷纤薄诱人的肉片,递到了清瑶面前。 “那就多吃点好了,”清瑶受了白子画一记投喂,玉般容颜笑意愈深,“这次我备的很多。” 于是,白子画就很配合的开始了进食。 清瑶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目光,柔婉的犹如春日河岸边新发芽的嫩柳。 “瑶儿。”吃到一半,白子画忽然开口道,“把那些仙门子弟都放了吧。” 他不想看她一错再错。 “那得你先答应我,从此不再私自离开灵玉宫。”清瑶眉目不动道,她早知道瞒不过他,其实也没想过要瞒他。 白子画能这样开门见山的和她提出要求,和她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清瑶其实很开心。 白子画:“如果我想带你走呢?” “和我一起出门,自然不算私自离开。”清瑶闻言凤眸轻闪了下,“至于带我走……你是要带我离开妖魔界的意思么。” “如果你真能做得到,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会带你走。”白子画说,他一定会带清瑶离开妖魔界,重返正道。 “放了大家吧,以后,我们不会再分离。” 今次清瑶不过只是离开了他视线几天就出了这么多事,清瑶纵是不说,以后白子画也不敢再让清瑶自己一个人呆着了。 “好啊!”清瑶闻言含笑点头,对白子画的要求表示了应允。 永不分离……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啊…… ———————————————————————————— 戌时(19—21) 七杀 地牢 既然之前已经和白子画谈拢了条件,清瑶便也不打算再耽搁些什么。用完晚膳就一路溜达消食,走来了地牢。 之前攻来七杀的仙门弟子,大部分修为一般的普通人都困在了清瑶的“绕指柔”剑域里。 剩下一些实力较强的长老、掌门们则在败于杀阡陌手下后,被关押在地牢。 “瑶玉帝尊,帝尊圣安。” “去,把之前抓来的所有仙门弟子都给放了。”清瑶淡淡的吩咐。 “这……”守门弟子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帝尊可带了赦令来?” 人是杀阡陌抓的,杀阡陌关的,没有接到圣君的命令,他们怎敢随意放人。即便,眼前的是瑶玉帝尊。 “赦令?”清瑶茫然,放人还要赦令啊?鉴于她一向是不怎么守规矩的,所以对这些官方流程还真不怎么清楚。 “什么样的赦令,本尊现在写给你好了。” 虽然清瑶通常都是不怎么守规矩的,但谁叫她这会儿心情好呢?所以,便也比较好说话。 “额……” “怎么,本尊的令,行不通?” “属下不敢。”守门弟子跪下道,“帝尊留道名贴就好。” 留个名字,后续再有事,就是圣君与帝尊间的事了。 “可。”清瑶痛快的提笔在弟子呈上来的白纸上签了“孟瑶”二字。 随即便冲牢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放人了。 守门弟子依令照办。 不多时,地牢门口便有一群形容狼狈的修仙人士,鱼贯而出。 走在前面的第一个人,便是上次行动的领头人与发起者——长留世尊,摩严。 清瑶迟疑了一下,她认识摩严,但清瑶印象中的摩严还是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而非现在这副三十而立、颔蓄清须的样子。 不过,气息没错就行了。 “本尊答应云郎,要放了你们。”清瑶道,“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七杀,各回各家了。” 说话之间,淡青色的球形剑域现于手上。 “这是你们剩下的门人,接着吧!这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等你们离开了妖魔界,剑域自会开启,释放他们。” “清瑶?”摩严接过“绕指柔”,又看了看清瑶额间殷红如血的魔印,眉头紧皱,“是子画让你来救我们的?子画他人呢?” “云郎自然是在本尊的灵玉宫里,”清瑶不假思索道,“这个时辰,他差不多应该沐浴更衣完,上床歇着了。” 毕竟,白子画身上还有重伤未愈,精力不比往常。 “怎么,你寻他有事?” 问这话时,清瑶嗓音娇脆曼妙,清亮的凤眸中,却飞速闪过了一缕名为凌厉的光。 “尊上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一旁,清玄关切探问。 “当然不。”清瑶瞥了一眼自家倒霉师兄,没好气的道,“他是我的。” 摩严不悦,白子画是长留掌门,仙门之首,什么她的!清瑶与白子画之婚约虽早于十数年前先衍临道长还在世时,就已定下。但她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下公然说出这等话来,也着实不符礼节! “成成成,你的你的。”温丰予道,他不比摩严,才没空理会清瑶的修养问题与白子画的归属呢! 这位玉浊峰掌门上前一步,见清瑶一副小孩子护着自己好不容易抢到的糖果,生怕丢了的神色,语带戏谑,“都知道白子画是你的人,得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的,你在哪里,他就得陪你在哪里!” “这事现在没什么好争执的。” 该争执的问题,当年两界山大战结束,白子画亲上断天峰带清瑶回归长留之时,都已争执过了。 至于结果?蜀山长老之位、长留上仙之名,足矣昭示一切。 “卜元鼎呢?” 这才是温丰予关心在意的东西。 “那可是我玉浊峰世代相传的神器,清瑶,你得还我。” “还有我蓬莱的浮沉珠!”霓千丈闻言也立即表示,“清瑶,快把浮沉珠拿来!” “还有拴天链,”清玄目光炯炯,“清瑶,你收着拴天链的时间也够久了,怎么也该腻了。这次最好也还是把它给我带回蜀山吧!” “不急。”清瑶说,“神器……本尊还有用呢,你们想要的话,等过几个月再说。” 许是因为本身乃神器化灵之故,朔风的魂力很强,修炼第二元神的速度也很快。 按这个速度,再有几个月,琉夏约莫就能重回她身边,继续活泼泼的撒娇了吧! “过几个月?”霓千丈不满,“过几个月那杀阡陌是不是都要集齐十方神器,成为妖神了?” “那肯定不会。”清瑶万分确定这点。 杀阡陌那个爱美成癖的自恋狂,疯了才会去做妖神。不怕妖力侵体、扭曲身形,芳容不复么?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姑且相信你。”霓千丈道。 关键是,不相信也没办法。技不如人,打不赢啊! “浮沉珠就先借你几个月。用完让天儿和我说一声,我来你这取。” 霓千丈此话一出,清玄当即也跟着表示,“那拴天链也就再在你那放段时间吧!” 温丰予:……蜀山是清瑶本家。霓千丈夫人是清瑶闺蜜,女儿是白子画弟子。他们和清瑶的关系自来亲近,没什么怕的。他呢?他怎么办? “最近玉浊峰上没收到什么好药,也用不着卜元鼎。”温丰予冷静道,“你有用就先用着吧!” “只是……剩下的神器,清瑶,你不会再帮着魔教的人夺取了吧?” “看情况。”清瑶漫不经心的回,如果只有十方神器齐聚才能令琉夏复活,那她当然还是想要救回琉夏的。 摩严怒,指着清瑶手都在抖,“你……”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情况不对你还要抢神器是吗?现在仙门三件神器,两件在长留,你想干嘛? “你要是想用流光琴和幻思铃,和掌门师兄说一声就是。”笙箫默眼疾手快抱住摩严,“幻思铃是绯颜掌门特意托付给掌门师兄的。” “流光琴你也知道,一直都放在师兄那里,不时就爱拿出来弹奏一曲。” “只是这回他要来找你,出门急,才把这些忘了带,都给落在绝情殿里了。” “你要是想要,就让师兄和檀梵说一声,教他给你送过来。” 于是一下子,被摩严怒目而视的对象就从清瑶换成了笙箫默。 “是么?”清瑶眨眨眼睛,“那,流光琴……” “流光琴其实子画用的也不多!”摩严语调铿锵,斩钉截铁,“他用九霄环佩多一些,临走的时候这琴还放在绝情殿峰顶没收呢!” “这妖魔界里民风粗野,一看就没什么好琴的样子。” “等我回去就使了人来,把九霄环佩送到。” “子画闲着没事弹那个挺好的。” 等等,我不是该让清瑶把子画放回长留,主持大局么?怎么一下子就说到把子画心爱之物送来妖魔界了呢? “……九霄环佩?”清瑶又眨了眨眼,她对琴这种风雅的东西,实不相瞒,是真的没啥研究。 “对。”笙箫默笑着附和了一句,“细想想师兄还是用它多些,我回头就派人给你送来啊!” “嗯。”清瑶想了想,矜傲的微敛下颔。 ……………… ……………… 次日 杀阡陌一早醒来,就听弟子回报,瑶玉帝尊把那些仙门弟子全都放了。 为此,他并没有说什么。 左右那些人他既能抓的了一次,就能抓的了第二次。清瑶想放那就放吧!无所谓。 他当日既没干脆的下杀手,本也就已经做好了清瑶会放了那些人的心理准备。或者说,杀阡陌故意留着那些人没杀,就是留着给清瑶放的。 唉,小阿瑶,师兄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也算用心良苦了。 就为了我这份心,你也得争点气,早日拿下白子画啊! 而白子画…… 他是在李蒙、霓漫天、东方彧卿、轻水四人带着古琴九霄环佩来灵玉宫,说是特意送给他时。才知道清瑶原来不仅放了那些她剑域中的普通弟子,还放了七杀地牢里的那些各派名宿。 “瑶儿……” 为此,白子画不禁感到有些欣喜,澄澈明亮的眼眸中,星辉熠熠。 第 58 章 与白子画神情截然不同的,是清瑶沉的滴水的脸。 送一架琴,来四个人,这也就罢了!关键这群人看上去竟然个个都不想走了!笑话,这是把她的灵玉宫当做了什么地方? 东西白子画已经收到了,目测也没什么问题。清瑶便冷冷的对眼前四个小家伙下了逐客令,“灵玉宫里不留外客。” “我不是外客,”霓漫天闻言相当委屈,眼巴巴的就瞅向了一旁的白子画,“师父,您说句话呀!我是您的徒儿,到了这灵玉宫里和呆在绝情殿中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能算是外客呢?” “再说现在师父、瑶姨、朔风师兄和千骨都在灵玉宫,绝情殿就剩我一人了,凭什么啊?” 清瑶:又一个白子画的徒弟? 清瑶不喜欢世上一切会和她争夺心爱之人目光的人或物。也不喜欢白子画为了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或物费心劳神。 所以清瑶本是不打算让霓漫天留下的。不过许是因为霓漫天那句“灵玉宫和绝情殿有什么区别?”的话,太过动听。清瑶被取悦到了,于是她想了想,道: “那你就姑且先留下吧!” 留下了直接往听涛阁打发,轻易休想见到白子画的面。 哦耶!霓漫天一听清瑶松口,立即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志得意满的走到了一旁。分明是个堪称国色天香的小美人,此刻为了这么句话,却生生笑成了偷着了腥的猫。 “我是来找孟大哥的。” 轻水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跪在了清瑶身前,“孟大哥没回长留,想必是被帝尊大人留下了。我想陪着他。” “请帝尊成全。” “孟大哥?”清瑶目光微动,她侄儿的桃花债? “我是为了骨头来的。”东方彧卿适时开口,向清瑶抱拳躬身道,“骨头父母早亡,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她的婚姻大事,想来是该由帝尊做主的。” “帝尊容秉,在下东方彧卿,通州人士,家有薄资,三代秀才。现为长留桃翁长老门下弟子。” “我欲娶骨头为妻,望帝尊恩准,代我们主婚。” “骨头?”小千骨?她徒弟的桃花,不,爱慕者? 清瑶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东方彧卿,气质出尘、肤质白皙,倒不失为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尤其是那双眼,那双月牙眼儿灵动含情,望着人时就像会说话,说的还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清瑶盯的久了,都觉略有晕乎,花千骨小小年纪,八成没定力架住。 “玄朗的事情本尊不管,只……本尊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罢了,你们……也暂且留着吧!”清瑶沉吟了一会儿,拆人姻缘会被驴踢的。 虽然她是不怕,但是,这么几个人留在灵玉宫里,若是能各自组成情侣,成双成对的,也不会来碍着清瑶和白子画相处。 清瑶便觉得,留就留吧,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帮她些事儿呢! 于是轻水和东方彧卿也自觉站到一边去了。 于是原地顿时就只剩下了李蒙一个。 李蒙:…… “你是念着谁来的?”清瑶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蒙,问,“你喜欢漫天?” 霓漫天:“……” 李蒙:“不、不是。”李蒙矢口否认,道,“弟子是来服侍尊上的。” 嗯?冲白子画来的?清瑶眼中依旧带笑,只是这笑,渐渐变得有些危险。 “本尊无需人服侍。”白子画说。 之前那些小辈各自游说清瑶,因双方态度融洽,他便一直没有开口,只安静旁观。 如今眼见清瑶似有不悦,才出言给李蒙解围、安抚清瑶。 “尊上。”李蒙皱眉,还待再劝。便见白子画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心意已决,不必多说了。 “好了,你既已经将琴送到,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这便趁早回长留吧!”白子画道。 再不走,清瑶未必还愿意放人回去。 李蒙:“那尊上呢?弟子来时,世尊曾嘱咐弟子问一句:尊上归期定于何时?” 清瑶:好胆,当着她的面,抢她的人! “本尊之事不急。”白子画淡然道。 要带清瑶走,至少得等自己完全养好伤,恢复实力。 清瑶:不急的意思她听得懂!白子画居然还想回长留,做梦! “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回长留。”清瑶幽幽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去,回去你就这么转告摩严。” “尊上是我长留掌门,岂有不回去的道理。”李蒙也沉了沉脸。 “那就让长留换个掌门。”清瑶说。 “长留掌门传承自有规矩,不可轻动!”李蒙道,“尊上无过,就是长老团联名也难罢他尊位。” 清瑶不耐。 李蒙:“只是儒尊在我来时亦曾言曰:若帝尊不想等了,想让长留即刻换个掌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觑了一眼清瑶脸色,语速加快了些许。 “说。” “只需帝尊在这上面留一个字,”李蒙从墟鼎里取出了一封红贴,恭恭敬敬的双手呈递给了清瑶。 白子画面色微变,他认出了这红贴是什么。 清瑶随手接过帖子,还未来的及打开,婚书二字便赫然入目。 “什么意思?” “儒尊说,长留掌门无过不可轻换,帝尊只需补全了这婚贴。他即刻召集长老团开会,以私定终身为由废了尊上掌门之职。” 清瑶挑了挑眉,打开婚书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书贴末尾,签名的位置,已经写好了一个人名……白子画。 而他的名字旁边,并排还有一个字“孟。” 清瑶目光古怪,纤纤十指略微恍惚的从贴上“两姓联姻,一堂定约……”开始,拂到最后那个签了一半的“孟”字上。 此种情形下,她还不至于想不出来这是自己昔年曾与白子画一起签下的东西。只是,“我不可能会允你成婚。” 清瑶很确定这一点,她怎么可能答应嫁给白子画呢? 白子画:“事实上,你就是答应了。” 什么叫做她不可能允婚,白子画目光微冷。 “你不想嫁我,为何追着我跑那么多年?” “你不想嫁我,为何与我举止亲密从无顾忌?”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与我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吗? 只有夫妻才能永远在一起。” 清瑶:……这家伙中邪程度又加深了? “早和你说过了,我们之间只谈感情,不说别的。”清瑶道,“清虚师兄和太子哥哥,都做不得本尊的主。本尊也不是凡间那些会遵守什么三从四德的愚昧女子。你娶了我,也分不了妖魔界一半帝座。本尊更不会因此归降。” “这些事你倒是记得清楚!”白子画淡然道,“那么,两界山上,你自己说过什么,可还记得么?” “我不做长留掌门,你不做瑶玉帝尊,我们一起卸任。” “从此,长留和七杀间的胜负输赢与你我无干;六界仙魔、正邪大势与你我无干;天下苍生荣辱兴亡与你我无干。” “我带你走,从此,那些事情,我们都不再管。” 清瑶:“你当时不是对本尊的话,很不以为然么?”居然记得。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其中还是有点道理的。”白子画面无表情的道。 “什么道理?”清瑶语音含笑,“你一个上仙,我一个帝尊。受正魔双方无数资源供奉多年,若在两界大战之际,双双避战,是为不忠不义。” “所以我当时拒绝了。”白子画说。 “嗯,你还说我俩无缘,惟愿今生,永不再见。”清瑶漫不经心道,“下次见面,必不留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后来第二天他们就又见面了。毕竟,既然白子画不肯带清瑶脱离战局,他们便需跟着两界大战继续对立。 倾城光耀千丈,横霜冰冻百里。 最终,是檀梵,他不愿见他们生死相斗,主动挺身而出,接下了清瑶作为对手。 就是在那一战里,清瑶借机突破了道境九重天。 “……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白子画顿了顿,轻声说。 当初清瑶普一突破就被独孤信召回了断天峰。不久后,两界山大战完结,他偶然从魔教弟子口中听说七杀已经建造好了瑶玉帝尊的王陵。只等断天峰外结界一散,就可以进去收尸了。 放心不下,就赶去断天峰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便再也放不开手。 没人知道清瑶对他有重要,在断天峰一役之前,甚至连白子画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在断天峰上看见清瑶,红衫血染的清瑶,玉骨粉碎的清瑶,神识沉寂的清瑶……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死了,只有心中一道执念未散,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清瑶,凭借极道一切归一的特性尚可弥留的清瑶…… 笙箫默以为两生阵是清瑶心魔侵体之时他刻画下的。只是因为清瑶那时候才到处找解阵的方法。令他产生了误会。 其实不是的。 两生阵是在断天峰上刻的。 当时清瑶伤势太重,血肉、经脉、骨骼、魂魄、识海……处处是伤,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好地方。让白子画想医治都无从下手。 情急之下,除了这道上古禁术,白子画不知道还能怎样救她。 甚至,哪怕是两生阵。白子画都没把握一定可以救得回清瑶。 毕竟,两生阵不是提供的只是纯粹的生命力,它虽可以续命,但也只能续命。 如果清瑶的伤势最终还是找不到方法治愈,等他们两个的生命力一起耗尽,就两个都要死了。 第 59 章 李蒙最终还是被赶回了长留山。 瑶玉帝尊心中决定了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更改的。事实上,白子画也没打算让她更改主意。 只是,李蒙的去留虽无足轻重。他带来的那两句传话,却到底还是在白子画与清瑶心中,留下了些许涟漪。 夜间灯下,帷内枕边。 白子画望着梳洗过后,趴在自己身上慵倦懒散的清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揽着她精致香肩,低声道,“今天为什么没在婚书签字?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我卸任的么?” “阴谋算计,本尊不屑。”清瑶已经快睡着了,但听见白子画同她说话,还是强自打起精神,回了一句,“那是衣冠禽兽爱干的事。” 衣冠禽兽…… 白子画神色复杂,他当然知道,清瑶口中的衣冠禽兽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而是其生父圣心魔主独孤信的代称。 圣心魔主独孤信,上代魔门大护法,瑶玉帝尊生父。其人气质与外貌俱全,深沉内敛,心思缜密,绝代风华。 杀阡陌的美貌是六界公认的第一,甚至美丽的足以模糊性别。但有的男人,譬如独孤信,其气度渊凝,是很难用单纯的美丽二字去界定的。 纵观六界男子,若说提起杀阡陌第一印象就是容颜绝美,想到白子画唯一念头就是气质绝俗,念到无垢最先感到的是举止优雅。那么,忆及独孤信,最大的感触莫过于智慧风采。 其惊人魅力,是哪怕敌对之人,也都不得不认可赞叹的。 当然了,作为独孤信的亲生女儿,清瑶对圣心魔主的惊人魅力有着天然抗性。所以,独孤信再是绝代风华,到了清瑶嘴里,也永远唯有“衣冠禽兽”一个评语。 “本尊喜欢你,想留下你,会堂堂正正的凭实力留。” 很霸气的一句话,只可惜,尾音处因一个小小哈欠的插入,而显得少了几分威慑力,多了些软糯。 白子画莞尔一笑,没再多说,只是默默收紧了拥在清瑶身上的手臂。 ……………… ……………… 片片红枫落满地,银杏染成金,白菊遍野,绿叶凝霜。 ——好一片分明秋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世人常说冬季之时冰天雪地、生机寂寥、最为冷峻。却未曾想,严冬之后就是万物复苏的春。 而秋,丰收过后,却是彻底沉寂。 这,才是真正的肃杀…… ———————————————————————————— 苍凉寂静的星空中,水曜之位光芒忽然大盛,随即分明未到黎明破晓之时,太白金星竟也忽然大放光辉,照彻暗夜。 灵玉宫 杀阡陌在星象有变的第一时间便极速往瑶玉处赶,路上碰见了同一方向的凌度、阴相思、水色等人,不需一语,也都明白了彼此间的来意。 白子画:“深更半夜,诸位不请自来,强闯灵玉宫,不觉太失礼了么?” 他目视眼前妖魔界的一君二帝五妖八脉主,神色冷淡。 “停,本座这次不是来和你说礼的。”众人身前,方才一马当先,毫不犹豫踹开了灵玉宫寝殿大门的杀阡陌不耐道,“瑶玉呢?” “瑶儿?”白子画拧眉,“瑶儿自然在床上休息。” 此刻,透过朦胧晕黄的烛火,确实可以隐约看见白子画身后、大红色的帷幔中,有一个人影隆起。 杀阡陌上前一步,就欲掀开帷幔。 白子画目色一冷,伸手拦住了他,“魔君陛下请自重。” 清瑶入睡之时,身上穿的寝衣材质柔软轻薄,轻薄到寝衣里面粉色芙蓉肚兜上的绣花都清晰可见。哪是杀阡陌能看的! “自重?”原因被拦而颇有怒意的杀阡陌闻言愣了一下,令人心醉神迷的绝色容颜上颇有懵懂无辜之态。 是哦,今时不同往日,清瑶现在也是有伴儿的人了,毕竟是女子身躯,该避讳的是需避讳一二。 “水色、眉妩。”魔君陛下点名,“你们俩,去看看瑶玉。” “是。”二位女性魔主应命上前,但,白子画依旧没让。 “……敢问陛下,瑶儿有何处需要探视?”白子画看了看面前齐刷刷的一批人,魔门各大巨头不会好端端的聚集一处,他知道。但他今日一直与清瑶在一起,自信清瑶绝对没出什么事。 于是,这会儿便不愿轻易让开。 谁知道这群魔门中人安的什么心? 寝殿之内如此大的动静,按理说,清瑶但凡没死,现在就该出来表个态了。 可事实上,她却一直安安静静的不曾出声,唯余呼吸、平缓清浅。似是睡得沉极了。 为此,白子画认为这是清瑶不想和昔日同伴明面对上,默许了他的行为。 而杀阡陌……他心里对清瑶的情况略有猜测,只是不敢相信。此刻见白子画坚持不肯让开,沉默了一会儿后,没再逼迫下去。 “阿瑶倒也没有什么我等非看不可的大问题。不探视也行。” 艳色妖娆的一代魔君杀阡陌瞅了眼面前白子画清冷俊美、尤带病态的容颜,很是感慨,“老白啊,从前我总觉得阿瑶看上你是她眼瘸了,今天再见着你,虽然你的容貌还是不如我好看吧,但倒比从前瞧着顺眼了不少。” 伤势未愈却还能在妖魔界一众顶尖高手面前面不改色,坚持己见。需要足够的胆魄与定力。 “看来,你对阿瑶还是挺关心的。” 白子画:“夜深露重,魔君若然无事,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他与瑶儿两情相悦、鸳盟早定,当然关心瑶儿。用得着杀阡陌来说? “不急。”这回出言的,是凌度,“老白啊,夜色静好,不如,我们来喝上两杯吧!” 说着,他反手就从墟鼎里掏出来了两个酒坛。 “不醉不归!”阴相思幽幽补充道。 白子画:本尊和你们很熟么? “不了。”他果断的拒绝了眼前众人的邀请,“在下乏了,诸位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 ……尴尬,这个时候就很尴尬…… ……在场十六人,没一个搭理白子画,从杀阡陌到旷野天,全都不想走…… “老白,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杀阡陌面不改色道,“来来来,去喝几杯去,我告诉你几件阿瑶从前的糗事啊!” 白子画:……他已经在默默思考现在提剑把这群混蛋哄出去的可能性了。 固然伤势未愈这点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能拼一下。 “听说灵玉宫最近很是热闹,隔三差五的就有小辈过来请安,”鬼算子感慨,“看来阿瑶确实是否极泰来,转运成功了。” “篡命一脉传承艰难,而今我还没有哪个弟子可传衣钵呢。” “真是羡慕瑶玉。” “听说圣女殿下今年十八,正值芳龄。我们都还没有见过。老白,不如你给我们叫出来见见吧。” 白子画心中一沉,是啊,他不惧面前这些人,可灵玉宫现在还有六个孩子在呢! “何止是你,灭情道现在也没有弟子可担得起圣子之名呢!”灭度接口。 水色:“我白莲一脉近期倒是打算册封四位圣女出来。只是册封过后,她们还需进行登位试炼,不知最后可能留下。” 白莲圣女登位试炼……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以凡间信仰为指标。列国又将大乱了么? 白子画的墟鼎里,横霜剑已蠢蠢欲动。 ……………… “师父!” “师父!” “尊上!” 就在魔门一众巨头与白子画闲聊乱扯了半天,眼见白子画的耐心就即将要被耗没的时候,寝殿门外又一窝蜂的涌进了霓漫天、花千骨、东方彧卿等人。 “啊——”这群小辈一抬头,看见殿内立着十数人影,不由纷纷一惊,略有踯躅。 “这便是新来了妖魔界的小朋友们么?”灭度扫了一眼那群年轻孩子,淡漠无情的目光精准的落在了花千骨身上,“千骨圣女?” 花千骨身上摄魂铃的波动瞒不过他。 “来,过来认认人吧。”杀阡陌冲花千骨招了招手。他们来的怪及时的,再不来,杀阡陌也不知道能和白子画聊些什么了。 论道、论琴棋书画什么的他不会。 谈势、谈妖魔界发展,他就是清楚也不能真全倒给白子画啊! “本座是七杀圣君,你知道的。” “这边这个是奈何帝尊、那是百骨帝尊。”杀阡陌笑眯眯的介绍,“二位帝尊德高望重,实力强大,与你师父一般,是七杀客卿。” 花千骨:……她迟疑道,“帝尊圣安?” “免礼。”奈何帝尊蔼声道,虽然花千骨压根没行礼。但,他还是很大方的从墟鼎里摸出了个萤蓝色的菱形晶核冲花千骨递了过去。 “太上真仙境的鬼族魂核?”白子画一眼认出了那是什么,“奈何帝尊好大手笔。” “这可是这辈第一个册封的圣女,礼不算重。”百骨帝尊淡然道,也取了枚八阶灵药,万年玉髓紫苏羽递了过去。 “放心。”奈何帝尊满不在乎的道,“你与阿瑶将来的孩子出生时,洗三、满月、百日、周岁,本尊给的都绝不比这个差。” 白子画:……他已经隐约感到有哪里不对了。这些人明摆着是在拖住他…… 但,为什么呢?这么近的距离下,白子画可以肯定,清瑶元神魂魄、神识念力、剑气剑意都没有外放! “说到册封,这丫头是不是还缺一个封号?”凌度表示,“不然总是千骨圣女的叫,未免冲撞了帝尊名讳。” “凌度,咱妖魔界可从来没有凡间那许多避讳。”眉妩掩唇笑道,“我看是你,一直对灭度的名字念念不忘吧!” “这是原始圣主凌度,这是合欢圣主眉妩。”杀阡陌适时介绍,“灭度是灭情圣主的名讳,就是那个,第一个认出你的。” “圣……主……安?”花千骨瞅了瞅白子画,然而白子画正若有所思的死盯着杀阡陌,没接收到她求救的视线。 “嗯,乖孩子。” 凌度、眉妩、灭度等人纷纷掏腰包不提。 杀阡陌可算找到了一个可以长久聊下去的话题,拉着白子画就道,“老白啊,凌度说的不无道理,他和灭度同辈,名字撞了也就撞了。这花花圣女撞了百骨帝尊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来,我们来合计合计,给花花重新挑选个好听的封号吧!” 花花-千骨:她要改名了吗? 白子画:……他冷静的避开了杀阡陌的手。和你没那么熟! “给骨头挑封号的事情不急。”东方彧卿扬声开口,“尊上,外面星象忽然大变,水曜和太白金星光芒大放,一时竟然暗淡群星、皓月无光。” “我等不知情况,心忧不已。故,特来请教尊上。” 白子画闻言眸光立时一凝:……很好,总算找到今晚一切反常的缘由了。 “水曜、太白金星……”他反身,直接一把扯下了床上的帷幔。 这种星辰明亮、耀彻暗夜的天象近千年来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水曜光芒大放,那时候恰是清瑶出生。 一次是太白金星夺尽天光,那时候正值清瑶破九。 第 60 章 灵玉宫寝殿 大红色的锦被包裹下,清瑶还在睡。之前寝殿里发生的种种嘈杂声响一点也没有打扰到她睡眠的样子。她睡得香甜极了。 柳眉舒展、凤眸紧阖,羽扇似的睫毛动也不动,只在眼下垂出一片阴影。 白玉精雕似的面庞,睡出了两道红扑扑的印子、如染胭脂一般、平添了几分娇媚。 樱桃小口微微张着,吐气如兰。贝般细齿隐约可见。 白子画想了想,谨慎的探手搭上了清瑶脉搏。倒没诊出什么异常,他略略放下了几分担心。然后,整只手臂就被清瑶很自然的抱住不放了。 这丫头树袋熊一样,逮着白子画就扒住不放。睡梦里小脑袋精准的蹭了蹭,不一会儿就自己蹭到了白子画掌心里。 白子画猝不及防下被清瑶扒的一个趔趄,为不惊扰到她只能半跪于地。 这会儿看着自己掌心里还没他手长的小脑袋,简直哭笑不得。 指尖下意识的微微颤动,手下的肌肤看上去莹白如玉、光洁如瓷。接触后才晓得,其温软细腻绝非玉瓷之物可比,那是连春日初开的花瓣都没有的娇嫩。 罢了……你爱枕就枕着吧…… 杀阡陌扶额,不忍直视般闭了闭眼。看来他从前是太小看自己师妹了。阿瑶这把白子画勾的还牢么。 瞧那眼神,温柔的都快能滴水了。 对比刚刚看他们那淡然冷漠,冰雪一般的目光……唉,不能比、不能比…… 后方的轻水见状不无歆羡的瞅了瞅孟玄朗,东方彧卿眸色渐深…… “尊上,外面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片安静中,摁耐不住好奇心的花千骨,鼓起勇气问。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白子画轻声回答,“只猜测应该和瑶儿有关。许是,她梦中悟道了,修为又有精进,才引发了天象变化。” 虽然,有人悟道是真在睡觉的时候悟么? 悟到一半居然还若有所觉得抱着他手不放。 ……………… ………………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 杀阡陌等人不说要走,白子画被清瑶缠着难以脱身,也没法赶人。便只好对他们视若无睹起来。 花千骨等人也没离开,白子画认为这群小辈放在眼前便于看管,不易出意外,于是也没说要让他们走。 月隐日出,群星匿迹。 水曜与太白金星的光芒却竟愈发耀眼起来,似要与日争辉。 于是今天,六界苍生抬头看天时,便会发现天穹之上、烈日之畔,还有两个两点金灿灿的星子,不大、但很闪、很漂亮。 ……………… ……………… “云郎!” 等清瑶终于结束了她漫长的一觉,睁开眼时,第一个看见的自然是她枕边的白子画。清瑶弯了弯唇,凑过去就想要个甜蜜的亲亲。 白子画冷静的退步,避开了清瑶的索吻。虽然他看清瑶醒来也很开心,并不介意一吻抒情,但,他介意自己和爱人亲密的时候,被外人旁观。 索吻失败,清瑶一怔。 这才顺着白子画后退的路线注意到了室内还有其他人在。 “你们……都围着本尊干嘛?”清瑶坐起身,原本盖在她肩上的锦被顺着她这个动作,缓慢滑到了她腰下。 锦被之下,是透明玉色的寝衣。 寝衣之下,是少女青春曼妙、纤秾合度的娇躯。 白子画冷静的又上前一步,扯过被子把清瑶裹的严严实实。 清瑶:…… 杀阡陌:“哈哈哈哈——” 魔君陛下左瞅了瞅清瑶那玉般小脸上明明白白的一片茫然,右看了看白子画冰砌雪琢般俊美容颜上暗藏的不悦,心情大好,朗声一笑。 可以的,阿瑶!师兄看好你呦! “行了,”杀阡陌的笑声中,百骨帝尊冷静开口,“阿瑶既已苏醒,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毕竟,他们原本就没想做什么,只是来看看情况而已。无数过往事例早已证明,瑶玉修炼入定时哪怕看着再毫无防备也不可能真给人留下什么可趁之机。 后来他们不愿离开,主要是担忧白子画心思不明。 现在既然清瑶醒了,白子画瞧着对清瑶也没什么恶意,那么,他们自然就不必再多留了。 “不送。”被裹成蚕宝宝,连个手指头都伸不出来的清瑶懒洋洋道。 有些事情,能够领会,然后记在心里就好,不必非要宣之于口。 “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等杀阡陌等人都走光了,白子画侧首淡淡的对花千骨等人说。 “啊——”花千骨闻言失望不已,她还不想走呢。便忍不住对清瑶道,“所以,师父,之前那个星星,是因为您才那么亮的么?” “就是那个水曜星和太白金星。”霓漫天立即补充。她也好奇。 “嗯呢。”清瑶漫不经心的点头应了一句,本是没打算多说的,但想了想眼前众人的身份,到底还是又多解释了几句。 “周天星辰对应六界道则,暗合苍生命轨。若世间生变,星象即有感应。” “而修行到了一定地步,譬如本尊这个境界,气机爆发的时候,影响广大,很容易就会引动天地灵机。” “水曜爆发是因为本尊体质属水。” “金星爆发是因为本尊大道为剑。而剑者,兵也。” “帝尊……是水行体质?”朔风挑了挑眉,略有惊讶。在长留的标准教育里:水者轻柔,多修辅助法术。而瑶玉帝尊,却以无双战力闻名六界。 “对啊。” 这难道不是个众所周知的事情么? 能引星灵赐福的仙资,六界千年就唯她一例。 “小姑姑,我记得你配的是墨玉。”孟玄朗也很惊讶,仙门的身份信物是对应修行的。其中金属黄色,木属绿色,水属白色,火属红色,土属黑色。 怎么,清瑶原来不是土行么? “啊?”清瑶没反应过来孟玄朗惊讶的点,毕竟,她基础知识差不是吹出来的。蜀山典籍室里那一张张的白卷见证着一切。 “那是受的极道影响。”白子画淡然表示,“极道者,万道归一,没有五行之分。” “她从前小时候戴的信物是白色的。” “至于现在,瑶儿的墨玉其实不是黑色。而是一片混沌。” 说到这里,白子画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反应的时间。然后才继续道,“所以,若是可以,本尊希望尔等在修行时,不要落下五行中的任何一类。最好可以保持五行共同进步、均衡发展的状态。” “是,弟子受教。” ———————————————————————————— 少顷,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倒霉孩子们总算是自觉自愿的撤了。 清瑶几脚踹开被褥,从床上爬起来,目光瞥见之前被白子画暴力撕扯开的帷幔略凝了一瞬,“嗯?云郎这是……要换帐子?” “想新换个什么样的?”清瑶下床,打开衣柜,随手从里面取了件月白色对襟襦裙出来,便打算换上。 “随便。” 白子画轻咳一声,低头整理了一下面前乱七八糟的床铺,不去看旁边那副诱人春景。 “之前不晓得你情况,故而急了一些。” “怎样?现在感觉如何?” 其实不问白子画也几乎可以确定,天象交感,是清瑶的修为有所突破了。故,他的语气很轻松, 清瑶:“尚可。” 就那样,不好不坏吧! …………… 片刻沉寂后,有雪后青松般的清雅气息渐渐靠近,直至将人全部包裹。感知到有念力在窥探自己识海的清瑶,羽睫微颤、如蝴蝶振翅。 她垂眸看着那扣在自己腰间、腕上的修长十指,瞳孔深处,有灿烂星海、瞬间生灭。 “诊出结果了?”清瑶笑问。 白子画:“你伤好了。” 从身体到元神,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白子画诊断出的结果。 “嗯。”大道又更精进一步,体内自有灵蕴滋生,伤势自然好了。清瑶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她侧身靠到白子画肩上,俏盈盈的嘟起红唇,语气似悲似叹,“从前不识,云郎原能这样狠心。” 【“瑶瑶,白子画不是良配。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与我是一种人。”】 【“绝对冷静,绝对理智。视自己人生如一局构造精密的棋局。”】 【“不要说他是爱你的。”】 【“他爱你如何,他不爱你又如何?瑶瑶,一个男人狠下心来的时候能有多无情,你永远猜不到。”】 【“好,就算白子画与我不同好了。】【“但你不能否认,他堪称名门表率、正道标杆!而对于一个标准的仙门正道子弟而言,大义为先是基本素养。”】 【“无论何时,天下苍生、师门兴衰、公道正义在他们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其份量远远胜于自己,当然也胜于自己的家人、爱人。”】 【白子画爱你,或者不爱你,都不影响他在关键时刻为了其他东西舍弃你、伤害你、甚至杀了你。】 ——独孤信说的,是对的。 白子画:“我不想你一错再错。” 蜀山上的那一番变故,尚且可以用清瑶被人暗算、身不由己为由来推脱。她的身份、实力摆在这里,只要事后追回神器,没人会对清瑶过多为难。 可清瑶若是之后还一而再的为魔门出手,大错铸成,仙门各派的怨气便很难平息了。到时候,白子画冷静的想,就算是他也未必能保的住清瑶。 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这些人或许私德不检,但罪不至死,就是要惩处,也理应交由仙门各派公审论罪。” “而你,私自出手滥杀仙门弟子,这笔账,我不会轻易揭过。”】 “哼。” 为复活一人而轻舍天下,置六界苍生于险境。无论怎么看,都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清瑶却在听见白子画那个“错”字时,突然感到了愤怒。她不满道,“若我现在就去天山取了玄镇尺、长留拿了流光琴与幻思铃,你待如何?” 真要与我死战一场,同赴黄泉么? 还是更过分一点…… 白子画顺着清瑶的话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答道,“倘若妖神因此出世,涂炭生灵,那我们俩后半辈子就一起去蛮荒度过吧!” “我们一起去?”清瑶凤眸轻闪,确认了一下,“不是让我先去,你处理好后续再来?” “我们一起。”白子画说。 “那听上去还不赖,”清瑶笑盈盈的道,“都说蛮荒有多可怖,我还从没去那里看过呢!” “我不喜欢那里。”白子画瞥了清瑶一眼,波澜不惊的表示,“你好奇的话,日后有空我可以带你分魂入梦过去看看。” “好啊。” ……………… ……………… 第 61 章 灵玉宫 听涛阁 云海苍茫,松涛阵阵。 白子画在指点弟子们修行,清瑶便百无聊赖的在松下抚琴。 琴音泠然,清婉悠远。若深山水涧、溪流潺潺,月出层云、光华姣姣。 这一次,她奏的不是“凤求凰”。 ……………… 月如钩。 路边疏柳叶含愁。 野塘径绕,屏山遮断,薄雾成绸。 灯光微暗,寒风透影,欲去还休。 望星空,独久凝眸。 ……………… “后半截……什么来着?”清瑶奏曲奏到一半时,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后半段曲谱,纤长柳眉不由轻蹙。 或许从前不该老是在白子画弹琴的时候中途打断他的,清瑶暗想。 想着,其晶莹十指便于弦上轻抹慢挑,发出了一连串无意义的杂乱音符。 白子画闻声回眸,轻笑着抬步过来,握住清瑶的手,带着她续上了后半段琴曲。 “记住了?”一曲完结,他在她耳边低问。 清瑶不语,只指尖微动、就着云里风声,又起了一曲。琴音流泄,悦耳空灵,云雾翻卷、松枝互碰,似在鼓掌、亦甚欣然。 “不错。”白子画静赏了会儿,对清瑶不吝称赞道,“比从前进益不少。” 他有一些欣慰。 那是一种看到自己辛苦浇灌的青苗终于花开烂漫的强烈成就感。 “改天真该让檀梵他们也听听。”白子画说。 “为何?”清瑶似不经意的问,他想见檀梵了么? 白子画微笑道:“好教他们晓得,我的瑶儿聪颖伶俐,剑道之外,其他事情,也都能做的很好。” ……………… 其时正是清晨,高峰峭壁、山林之间、云雾缭绕、朦胧似幻。花千骨远远望着那边松木之下温存依偎、交颈细语的一双男女,只觉男的宛若云中白鹤、女的犹如带露鲜花,珠联璧合、交相辉映,神仙眷侣莫过如此。 她身边,是剑风潇洒、英姿飒飒的东方彧卿…… ———————————————————————————— 七杀,黑狱 黑狱,地如其名。是一座漆黑死寂的监牢。里面没有光明、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唯一有的,只是深沉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清瑶入过妖魔界很多禁地,但却从没来过黑狱,因为她不喜欢这样压抑沉冷的环境,那会让她总想拔剑、拔剑劈开一切。但今次,她进了黑狱,并很好的抑制住了这种拔剑的冲动。 因为,她来这里,并非是为了修炼,而是有其他更关心的事情。 七杀现任大护法,妖魔界近十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当家做主之人,单春秋,现在便被关押在黑狱中。 “大护法。”清瑶缓步迈入黑狱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精准的找到了单春秋。大狱里的禁音、消声法阵没能对她的话语造成任何影响。 “本尊想知道,本尊上次出关之前,云郎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嗓音清脆圆润、悦耳动听。 太久没有听到声音,连自己的呼吸、心跳、血流声都难以感知到的单春秋骤然听见清瑶此语,不由怔然。 半晌,他张了张口,“帝尊出关之前一年,长留先掌门衍临道长入灭在即,传掌门位于二弟子白子画。” “半年后,白子画开始掌门继任仪式。正式接掌长留,主理仙界。” 清瑶:“他继任过程,可有异常?” “无。”单春秋回答,“白子画是长留上仙,掌门嫡传。虽非首徒,威望却绝非摩严等人可比。” “在他正式接掌掌门位之前的十几年里,衍临道长虽然还在,但长留大小事务却几乎都已是白子画师兄弟几人在处理了。” “其能力也是有目共睹。” “白子画主理仙门正道,是众望所归。” “而妖魔界……当时帝尊闭关未出,情况不明,魔君陛下亦无意与白子画为难。” 而有意与白子画作对的他,实力是个很大的硬伤。 这话是真的…… “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清瑶淡声道,“出去后,把本尊闭关期间,云郎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整理一遍,送来灵玉宫。” “还有,密切关注异朽阁。” …… ———————————————————————————— 长留 檀梵:“之前六界星象异变,是清瑶修为又有精进了?” “七杀的探子传回消息,星象异变当夜,魔门一君二帝五妖八脉主纷纷齐聚灵玉宫,十有八九,是差不离了。” 笙箫默玉箫绕指,懒洋洋的回。 “清瑶十几年前闭关时,修为就已经达到了上仙后期,现在竟然又有突破。”摩严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她这次是九重天大圆满了,还是干脆跨进了十重天。” “知道了又如何?”檀梵硒笑,“左右不管她是何境界,你我都打不赢。” 只,若清瑶这次真的破了十重天,那可就真应了当年七杀前魔君的那句:长留三子,不及独孤一女了。 “檀梵,”摩严不满,岂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檀梵坦然自若道,“反正我当年以上仙境战她八重天,是败的心服口服了。至于你们……清瑶六重天时都能压着一群次仙打,况乎现在?” “所以,既然我们面对清瑶一直都是没什么胜算的,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修为,又有什么要紧呢?” “子画。” 我们诚然不是清瑶的对手,但白子画…… “子画要是能拿的下清瑶,当年清瑶何必非闭死关?”檀梵毫不留情道。 白子画比清瑶年长八岁,突破上仙境的时间却满打满算也比她没快上八个月。既然当年都没把握生擒清瑶,现在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希望。 至于诛杀,且不论白子画下不下的去手的问题……还是那个情况,妖魔界人拼命死战的手段,可比仙门弟子多多了。 当年,清瑶坚持自封拴天链中,明显也是自感若她丧失理智、凶性大发,白子画会无法招架。 “你也说了,清瑶是宁愿自囚在拴天链结界里闭死关,一闭十三年,也不愿意伤害掌门师兄的。”笙箫默表示,“此时她虽因意外暂居妖魔界,但有师兄陪着,想必用不了多久也就被劝回来了。” “大师兄,檀梵师兄,我说你们没必要这么正儿八经的将清瑶当做敌人假想吧!” 摩严轻哼一声,没再多说。若非很明白清瑶对白子画的一片心意,他怎么会容下清瑶这么多年。 “我只是随意感慨一下罢了。”檀梵轻笑着取下了自己腰间酒壶,灌了口酒,“清瑶……天资绝代,世无其二,千古唯一,名不虚传。” ———————————————————————————— 灵玉宫 清瑶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看待她与白子画间的关系的。 事实上,如果真要细分的话,其实连清瑶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与白子画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情人? 他们之间一向发乎情,止乎礼义。虽同居多年却从未有过越轨之举。 道侣? 不提二人一正一邪,一仙一魔。只看白子画素有“万法皆明”美誉,清瑶则号称“一剑破万法”,便令人觉得道侣之名,不太妥当。 夫妻? 白子画习惯称呼清瑶为他的“未婚妻”,不过清瑶很确定自己是不想嫁人的。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有完婚之日,也永远成不了正式夫妻。 ……………… ……………… 紫藤架下。串串紫花缠于围栏,垂泄成云,恍若烟霞。 清瑶在画板上铺开宣纸,提笔细描。寥寥几下,便顺畅的在笔下用墨迹勾勒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优美轮廓。 “这是哪里?” 一旁看书的白子画余光瞥见清瑶画的专注入神、认真的仿佛自成世界,不由心中微动,升起了一些好奇。 凑过去一看才发现,清瑶笔下所画,正是自己。 下意识的,白子画扬了扬唇,然后才发现清瑶画的不是刚刚正在看书的自己,甚至也不是白子画记忆里任何一个自己。 为此,他不禁略有疑惑的伸指虚点了点画上作为背景的月季花丛。 清瑶面无表情,嗓音平静:“梦里。” “梦里?”白子画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清瑶言下之意,一时忍俊不禁道,“你喜欢月季?我们稍后种一些就是。” “不种。”清瑶道,“宫里有蔷薇了。” 白子画不解:“为什么有了蔷薇,就不能再种月季?” “娘亲不喜欢。”清瑶回答,“娘亲说,同品种的事物,留一类最喜欢的就好了。其他的不需要留着,会很碍眼。” “那你……” “妖界西荒,花洲的百花原里,有一大片月季花丛,姹紫嫣红、常开不谢。我想让你陪我去看。很久很久之前就想了。” 清瑶说,“花翩跹宣称我不可能约到你;灭度讲,神仙醉的酒性很容易逼出来,销魂散特征明显不容易下成功……; 水色提醒,我要带你去百花原,得先清路,避免中途你和尧泽(前妖帝)打起来了,到时候会很麻烦; 杀阡陌讲,月季花不好看、长的小家子气、不比魅血蔷薇艳丽多姿、没什么看头; 凌度说,月季花价值不高,百花原是妖界腹地、物产丰饶、灵药无数,你要看也是看梦魂栀、噬灵藤,怎么也不会注意到月季的; 颜悦……旷野天……” 反正,当年妖魔界里是没一个人觉得白子画会为了些平凡至极的月季花,特意陪清瑶去百花原一趟。 独孤信那个衣冠禽兽甚至干脆表示: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趁太阳还没下山,不要浪费时间了。 白子画:“所以……从前才一直没敢告诉我?” 怎么这么傻啊。 白子画感到有些好笑,唇角控制不住的扬起。却知道这会儿笑的太明显,清瑶等下准要炸。便苦苦忍着,尽力维持住从前万般淡然、不动声色的样子。 清瑶摇了摇头,“鬼算子说,约你去看月见草,成功几率大一点。” 所以,不是不敢,只是两相权衡下选了更合适的。 “现在百花原上还有月季吗?”白子画轻声问。 “我陪你去看。” “明天就去。” “不,即刻启程。” ※※※※※※※※※※※※※※※※※※※※ 下章揭秘 第 62 章 如果现在说不清,那就再看看好了。 百花原 白子画答应了要陪清瑶去看月季,便一刻也不耽误的带着她去了妖界西荒。令清瑶心心念念了多年的月季花丛,便生活在西荒花洲边疆处的一片平原上。 从空中往下看去,朵朵月季、色彩缤纷,粉如胭脂、红若火焰、金似阳光,另有雪白、橘黄、宝蓝、幽紫……争妍斗艳,各有风情。 杂而不乱,引人入胜。 “呲——” 月季花是有小刺的,固然绝不可能伤到清瑶肌肤半点,但,她身上的衣服却并不全是灵材炼制。 譬如今天身上穿的这件撒花软烟罗裙,便只是普通凡间工匠制作(蜀国皇室御供)。美则美矣,却也因质地轻薄柔软,很容易就会被划破。 清瑶蹙了蹙眉,这些月季只是普通的植物,内里毫无灵力,所以,不会招引修仙之人护体罡气的自主防范。 她拂袖,挥开了自己周围层叠生长的花枝。 “我背你。” 白子画适时开口。 清瑶:“抱!” 她低头,理了理自己倒霉催的、被勾花的裙摆。想了想,干脆把破损的一截给撕了下来。反正里面还有好多层。 “抱着你的话,我们看见的风景就不是同一片了。”白子画道。 清瑶:……是这样么? 她打量了一下白子画清俊颀长的身姿,默默计算应该怎么扑上去。 然后白子画就自觉的一掀下摆,半蹲于地了。 熟悉的重量覆于背上,白子画笑笑,带着清瑶,站了起来。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虽然,这遍地繁花,往哪个方向都差不多。 清瑶:“你随意就好。” 只要路边的风景足够美妙,她并不怎么关心方向。 随意…… 白子画抿了抿唇,当真没再探查花海之外,都是些什么地方。只看着眼前不远处,一朵白底、橘边、开的烂漫的月季花走了过去。 清瑶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朵月季,指尖剑气微动,便直接将其采了回来。 白子画侧眸看着自己耳边的花朵微笑,“它很配你今天的裙子。” 正比划方位试图把花簪白子画脑袋上的清瑶:……是这样么? “可惜你今天没有挽髻,不过……别衣裳上也挺好看。”白子画说。 “等会儿梳个就是了。”清瑶道,“我记得再往里面走回儿,有条小溪,水流清澈,可做妆镜。” 白子画一梳头手就残,她又不是。今晨之所以不曾挽髻,仅将泼墨长发以一根缎带简单束起,只是因为懒罢了。 而现在…… 清瑶注视着面前这朵灿然盛放,层叠花瓣渐次垂卷的月季,宁静幽邃一如夜空般的美眸里,有明媚光辉悄然流转。 ……………… ……………… 半个时辰后 在清瑶即将要对周围色彩缤纷、一片斑斓的景象腻烦之前,白子画终于循着潺潺水声,走到了清瑶口中提及的小溪处。 水极清冽,阳光之下、波光粼粼,一如流动着的水晶。水面上,有片片落花随波逐流;水底下,有细小游鱼穿行卵石。 白子画寻了处平缓的溪滩,将清瑶放下。 清瑶便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溪水中,脱下鞋袜,任清凉的流水濯洗双足。 那双玉白的小脚肤光胜雪、纤秾合度。脚背弓如满月、弧线流畅,足底粉嫩可爱、温软细腻。浸在溪中一时不动,便引来了三五条小鱼。 那群拇指大小的鱼儿们围着清瑶双脚游了数圈,许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危险,过不多时,便纷纷上前对着清瑶啄吻起来。 “哈——痒——哈哈——” 原本正很惬意的仰首,享受阳光与水流的清瑶坐不住了。她晃了晃脚丫子,试图逐走自己脚边的鱼儿。平缓的溪流随着她的动作被激起了一片水珠。 白子画的衣衫被打湿了。 他没有在意。 只是默默凝视着旁边水中,被几条弱小普通的鱼儿逼的东闪西躲的清瑶,忍俊不禁。 “痒——哈哈——哈哈哈——” 风中有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响起,伴随着一阵苦兮兮的,叫“痒”的声音。 溪流中铺底的卵石,常年经受流水冲刷,颗颗圆润,清瑶避的次数多了,脚下一不留神,便要摔倒。 她没有试图借力稳住身形。 因为…… 白子画接住了她。 楚腰纤细掌中轻……掌中的小腰轻柔似柳、只手可握,触感柔软而不失韧性…… 白子画扶起清瑶。 “当心点。”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面带薄责。即便明知道清瑶身法还没差到这种小场面都不能应付,会真的摔入水里;即便明知道清瑶道体坚韧、骨骼近玉,真的摔在小溪里了、会留印子的也绝不是她。 但……那些都不是能阻止白子画为之提心的理由…… 真是让人暖心的一幕啊……清瑶冷静的想:可惜,他疼她,关心她,并不意味着他爱她。 白子画可以对少不更事的清瑶宠爱,可以对天真无邪的清瑶纵容,可以对孤弱无依的清瑶温柔,但这些,并不意味着他无法对堕仙入魔后成为瑶玉帝尊的清瑶狠下杀手。 若他爱她,又怎会舍得伤害她? 所以,他不爱她。 所以,他们不是恋人。 清瑶闭目,纯粹的松香又盈绕于鼻,令人心醉神迷。 她忽然拂袖,卷起一个大水球,从白子画头上淋了下去。 白子画侧身,及时在自己变成落汤鸡之前避开了大半的水流,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半边衣衫的湿透。 “瑶儿!”他唤,嗓音澄澈、一如天山冰泉。 清瑶却只是笑,笑的热烈、笑的张扬、笑的肆意、笑的艳极,她继续聚水成球,冲白子画击去。 白子画避了两个,见清瑶还不弃手,就不再一味躲闪下去,回身反击。 ……………… ……………… 等清瑶终于玩累了,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往白子画背上扑,被他一把抱住的时候,时间已近黄昏。 白子画拥着清瑶,熟练的在空地上升起一堆篝火。又自墟鼎中取出了锅碗瓢勺、梗米、桂圆、蜂蜜等物,再辅以此地漫野月季,不多时,一锅清香扑鼻的粥便煮的差不多了。 清瑶盛了一碗,浓稠软糯、滋味清甜。 她往白子画唇边喂了一勺,白子画含笑咽了。 他伸手轻触清瑶发间那枝用作钗环的月季花儿,“果然很好看。” “本尊何时不好看?”清瑶睨了白子画一眼,矜傲问询。 “是,我错了。”白子画失笑,“瑶儿不管何时,都一直很好看。只是今天格外美丽。” 他看着她,目光明亮灿烂、天星不及。 清瑶似被蛊惑了,再想不起其他任何,只想永远依偎在他怀中不动。 若她一直不动,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直呆到白头? ———————————————————————————— 十六年前 云宫 漫天飞雪里,白衣翩翩、风姿绝世的俊美男子,万般珍惜的捧着双青葱初笋般的手,将其妥妥贴贴的置于心口,唯恐她受了半点寒风。 那时,清瑶也曾不受控制的想过: 若她一直停步不动,是不是,可以就这样,一直呆到白头? ……………… ……………… 【“清瑶剑仙,仙上可知:当初断天峰上,长留上仙白子画为何会去?他为何刚刚才决定专心修道,与仙上永不再见。转首又后悔了,把仙上带离妖魔界,悉心照顾?”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独孤信为了仙上的幸福欺骗了他,让白子画误以为断天峰一役,是圣心魔主要绝杀仙上了。 合欢圣子花翩跹死的可真怨啊!本来只是过来看个热闹,最多调笑仙上几句罢了,结果竟就那么死在了白子画剑下。其实,只要白子画当时慢点动手,他就会发现,花翩跹不是来杀人的,别说杀人了,他根本不敢对仙上有丝毫不敬。不,不该再叫仙上了。” “杀阡陌已成七杀圣君,并诛了妖帝尧泽,一统妖魔二界。他未除仙上尊号,仙上自然还是妖魔界的帝尊。” “该叫帝尊大人。是不是,瑶玉帝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云郎若想,本尊再不回妖魔界便是。 杀阡陌做了魔君,有单春秋在他身边为他筹谋,想必凭凌度和阴相思等人那脑子,是不可能有什么造反作乱的机会了。 从此也不会再有人敢伤琉夏半分。清瑶在妖魔界里也没什么牵挂了。 云宫很好,她可以和白子画一辈子就在这里,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 ……………… 【“瑶玉帝尊,帝尊可知:令慈永福公主昔年不是被圣心魔主所杀。她是自己把悯生剑送到了独孤信手上、握着独孤信的手,自己刺穿了自己的心。”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如圣心魔主那等伟男子永远不会为了儿女私情驻足不前。干脆用命在他心上永远烙下了自己的影子,让独孤信永远也忘不了她。”】 什么?娘亲…… 她是白痴么?蠢,真蠢,人都死了,就算能留着心又有什么用? ……………… 【帝尊大人是不是在想,永福公主死的不值?呵——爱,是天下最纯洁无垢的情感,珍过万物、贵过性命。 永福公主只是太想得到它而已。 为此,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 【“婉儿,等我……” “我错了,我不该骗她。我早该明白,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眼里容不下半点瑕疵。” “可是,婉儿。你怎么能对我那么残忍……让我在亲手杀了你后……徒留我和瑶瑶……” “你成功了,孟黎婉,我一辈子都没能忘得了你。我爱你啊!”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婉儿,你好狠。悯生剑……罢了,纵是不能见,同散天地间,也算不分离。” “瑶瑶有人照顾了,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 】 咔—— 清瑶可以察觉,自己原本圆满无瑕的道心上裂出了一个小小的细缝。 ……………… 【“错了、错了……信郎、永宁候……圣心魔主独孤信……瑶瑶……原来,七年夫妻,我只是你父亲道途上,一处需要跨越、放下的情关……” “我爱他……我愿成就他……” “他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我相信他……”】 心魔玄种里,有种种杂念渗入心防,逼人欲疯。 ……………… 【“帝尊,一段错误的开始,真的会有、真的能有什么圆满的结局么?”】 【“你说,白子画看着你时,眼里看到的真的是你么?还是只不过一个虚假的梦幻泡影?其实他从没真正认识过清瑶是个怎样的人吧?”】 轰—— 冥冥中的劫数落下威能,心魔复起、业火大炽。 不,不是…… ※※※※※※※※※※※※※※※※※※※※ 后面继续揭秘,所有人包括清瑶自己曾经都以为她封印白子画记忆,选择自囚,是怕自己伤害他。 但尊上没那么弱。 清瑶自己也没那么脆弱。单纯心魔不至于打垮她。 父母之间的关系是打破她心防的敲门砖,然后心魔玄种趁机而入,让她道境失控,白子画的血摧毁了她所有心防,失控的魔道修为点燃业火,最后,察觉到劫数降临的她,决心迎难而上。一次解决所有东西。饿……剧透了。 第 63 章 十六年前 七杀殿 “瑶玉?你回来了?”新坐上魔君之位没多久的杀阡陌,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见了从门外缓缓走近的、面无表情的清瑶,绝艳动人的脸上,带着打趣和揶揄,“怎么,终于舍得离开白子画了?” “嗯,”清瑶点头。没有舍,哪有得? “嗯!?”杀阡陌震惊了,瑶玉居然回“嗯”,居然点头了? 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很快的,杀阡陌就看出了清瑶如此反常的原因:“……业火焚心,怎么会这样?白子画怎么照顾你的?” “对,白子画,他修炼的灵力中正平和,最能克制魔门业火。” 杀阡陌先是担心、愤怒,随即情绪渐渐平缓,松了口气。 白子画既然当年愿意在断天峰上,清瑶油尽灯枯之时与她签订两生阵,那么如今就不会拒绝救她。 哪怕业火焚心痛苦无比、直令人生不如死,白子画不愿意。笑话,两生阵还没解呢!想活就由不得他。 “不,不要告诉他。”清瑶脸上波澜不惊的平静被打破了。 她不需要白子画救她。 她不想再欠白子画什么了。 “杀阡陌,不要和他说。区区一个业火而已,我可以解决。不能告诉他,我身上有业火。不能……我不需要他为我引走这东西。” 言语之间,清瑶身上已有锋锐剑气升腾而起。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杀阡陌被清瑶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可不想和清瑶打,那是要毁容的节奏啊! 于是连忙安抚清瑶,“放心,我不和他说。”又道,“不过你这业火烧的有的不同寻常啊?是心魔玄种失控了?” “嗯。”清瑶听了杀阡陌的话,激动的心情略微平复,姿态仍是一贯的矜傲,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道,“若非有心魔杂念给业火助燃,本尊转瞬就能熄了它。” “只是现在它们俩凑到了一起,就比较麻烦了啊!”杀阡陌无不忧虑的说,“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说,我做。” 清瑶闻言,展颜一笑,笑意清甜、似是鲜花初绽。 “我想请你出手,以摄魂大法,让云郎忘了我。” “什么?”杀阡陌不敢置信道,“让白子画忘了你?” “阿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业火固然痛苦,但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解决的。” “你别做傻事啊!” 他以为清瑶这是不想活了。 不怪杀阡陌误会,实在是他太清楚,清瑶对白子画的执念有多深。 “我很清醒。”清瑶平静的说,“我大道已至九重巅峰境。你知道的,极道一途,无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普通仙魔修士,若是境界到了还不想突破,可以暂时压制,直至将法力打磨圆融。但,修极道的清瑶不行。 两年连破三重天,外人眼里的修炼神话,其实,对于清瑶本人来说,只是一场无可奈何。 “我打算去蛮荒闭关,解决心魔与业火之余,趁势突破。” 蛮荒禁灵,只有那种地方,可以帮助清瑶暂缓修为,让她有机会打磨道行。 杀阡陌的眉毛在听见“蛮荒”二字时跳动了下,但他没有劝阻清瑶。因为清瑶既然这样决定了,就是有一定把握的,他只需要相信她就够了。 只…… “那也没必要让白子画忘记你呀!”杀阡陌说,“修道之人闭关是件多正常的事情啊,让白子画等你就是。” 有白子画在外等着,清瑶突破之后,也不会忘记离开蛮荒、回来了。 “我需要一个安定的突破环境。”清瑶表示,“为此,我想在闭关之前排除掉所有的干扰因素。” 杀阡陌拧眉,这话的意思是…… “三千七百五十劫,你还没经历完?” 入道修炼,是逆天之举。无论仙魔,都是一样。区别只在于魔道逆的比较直接,仙道逆的比较含蓄。 故而每个修炼者这辈子或多或少都会遇见几个劫数,最常见的就是成仙时的雷劫。还有风劫、火劫…… 这些劫数威力不一,因人而异,正常情况下,行善积德多的人会轻些、杀人如麻罪孽深厚的人会重些。 清瑶这种修极道的属于非正常情况。 极道者没有凡人,只要一入道,境界就在仙境上。 从他们入道成仙之日起,就有劫数生就。总计三千七百五十道,成则超脱,不成则死。 清瑶为什么受封帝尊前从没离开过妖魔界? 原因简单而质朴:太倒霉了。 劫数缠身下,她喝水会呛着,走路会摔倒。 与人交手时,任何攻击,只要不是一击致命,敌人就肯定能逃生;反之,她自己无论身法多好,闪避的多快,只要有一丝可能会中招,最后就一定会被命中。 这就是劫,天命注定的磨难。 想要不被劫数击倒,就必须小心谨慎,不留丝毫破绽。 “就剩最后一道情劫了。”清瑶说,“原本也早该度完了,只叹我后面接连突破,天道有感,深怀忌惮,故而又有劫力生发,这才一直没能去根。” “现在我十重天将近,宁神参悟下,总觉得这道情劫再积蓄积蓄都快演变成生死劫了。为策万全,实在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 “生死劫:一念婆娑,生不如死。”杀阡陌笑,“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人痛苦的生不如死吗?” 生死劫,不是死劫,原则上也并不致命,只是痛苦。痛苦的让人生不如死。 事实上,历史上所有有幸经历过生死劫的人都曾经表示过,真希望自己在劫数降临时就痛快的死了。也免得经历之后种种不堪。 “有。”清瑶说,“如果他不爱我,我就会感到很痛苦。痛苦的整个世界,都没有了意义。” “那你还想让白子画忘了你?”杀阡陌无语,笑清瑶,“这话可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当年两界山前,你不是还坚定不移的决定了,不管白子画什么想法,只要你活着,他后半辈子的归宿就只能是你吗?”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以为除了用强,就再也得不到他。”清瑶漂亮的眼睛里,渐渐有晶莹的泪光出现,她捂住脸,“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当然也就无所谓失去。” “只有曾经真切拥有,后来却发现只是一场大梦……” “才会痛苦。” “唉,瑶玉,”杀阡陌慌了,“你别哭啊!” “阡陌,我伤到他了。你知道吗?” “我刺伤他了……” “我不想的……” 杀阡陌让清瑶别哭,可此时清瑶无瑕美玉般的脸庞上,泪水却如断线珠帘般不断落下。 “帮我,阡陌。”清瑶说,“让他忘了我。” “让他忘了我,然后,我才可以专心迎抗天威。” “等我出关,我要和他从新开始。” 一切归零,没有误会、没有掩饰、没有伪装,没有欺骗,没有天意人力,然后,从新开始。 杀阡陌:“好,我答应你。” 清瑶伤了白子画?白子画这么弱的吗? 不是,清瑶都哭成这样了,白子画是伤的有多重啊?命还在吧! 长留没办丧事,嗯,大概死不了,毕竟,战力再差,他毕竟也是实打实的上仙修为。 修为…… “阿瑶,白子画修为不低,只凭摄魂大法,他或许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自己想起来了。你若闭关的时间长,还须借十方神器里的天方玄镇尺一用,方可以保的无虞。” “玄镇尺……好,我会得到的。” ———————————————————————————— 现世 百花原 夜幕降临,花丛清溪间,有一群群妖界特产的夜行妖灵飞了出来,在花丛之中盘旋舞蹈。 “还有什么想看的吗?我陪你一起。”白子画抱着清瑶,在她耳边低语。吐息温热。 “唔,玄元山的紫竹林,风景也是六界独好。算算时间,不久后,那山上,还会有一场花灯会。”清瑶想了想,说,“是一些性情温和的妖族联合举办的,我曾经听颜悦谈起,说那灯会热闹极了,还有很多有趣的比赛,赢了有奖品。” “旁的东西倒也罢了。只是颜悦早些年用过的一张拟态面具,虚幻的真实,也被她捐给大会主办方了。” “那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 “颜悦?”白子画眉目微动,竹染的生母是谁,别人不清楚,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你和她很熟?” “不熟。”清瑶笑,“颜悦天天神出鬼没的,比鬼算子还难逮到。关键是喜欢换脸,一天换几次,除了澜风那个天赋异禀的家伙,谁能与她熟的起来啊!” 澜风,海族,半鲛人血脉。擅长幻术与心灵法术。看人习惯性的是认精神波动而不是认脸。 因与颜悦同为非人异族之故,素来交好。嗯,自从澜风死在清瑶剑下后,清瑶就真的彻底没看见过颜悦几次了。 一般情况下,都是她才刚刚察觉到颜悦的气息,颜悦就飞快的逃之夭夭了。 “不过颜悦做的面具是真的好玩儿。”清瑶表示,“那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了。” 那个战五渣,不就是澜风死的时候,她为避免节外生枝,惊神剑意威能外泄的厉害点了么。至于天天拿见鬼的眼神看她么! 逃?笑话,她若当真有意出手,就凭颜悦那小短腿,怎么可能逃得过倾城剑! 白子画默,颜悦怎么说也是七杀十妖之一,威名赫赫,哪怕不以战力见长,但也没清瑶说的那么不值一提吧。 会做面具……这句话要是被那些死在“千面狐妖”手中,却至死都不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人听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白子画道,“颜悦既都能把自己的常用法宝捐出去,可见那大会定有过人之处。” “去见识一下也好。” 第 64 章 妖界,玄元山 玄元山别名竹山,以山上漫山遍野的各色竹林而闻名遐迩。其地点位于妖界南荒,自古就是素食兽妖的领地。主人乃是上古异兽食铁兽(大熊猫)。 “参加瑶玉帝尊,帝尊圣安。” 百花原偏僻荒芜,无甚人烟。玄元山却是有主之地。白子画刚带着清瑶走入南荒不久,就被人发现了踪迹。普一接近玄元山外百里范围,底下问安之声就不绝于耳。 “哈哈哈哈,瑶玉帝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不,你迎的已经很远了。 刚到玄元山下就被这代食铁兽族族长熊七月带队堵住的清瑶心道。 “……免礼。” 清瑶很郁闷,分明为了玩儿,她都没用倾城,而是让白子画御剑带她了。怎么竟还是教人认了出来。 ——废话,传说中正道魁首、仙门领袖、天下第一高手的佩剑啊!谁不认识。 毕竟横霜又不是绯夜,白子画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不晓得多少人见识过他的剑芒,没死的自然会告诫后辈亲朋,遇此剑则退。 “这位就是长留上仙白子画吧,果然风采不凡。”熊七月没在意清瑶的冷漠,或者说,在妖界全体成员心中,瑶玉帝尊本就应是冷酷无情的代名词。 这位看上去年约三十五六,体态丰满、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只是颇感稀罕的多瞅了瞅清瑶旁边的白子画几眼,这就是能前后倾倒紫薰圣女和瑶玉帝尊两大天之骄女的奇男子啊! “真俊!”熊七月心说,瞧那五官,精致的,娘们都比不上。难得还精致的不显丝毫女气,只是俊雅清朗,往那简简单单的一站,就跟这玄元山的竹子一样挺拔。 这就有别于七杀圣君杀阡陌那种雌雄莫辨的美感了。嗯,圣君大人如非必要,一向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 回回开会都一副没长骨头的懒散模样,隔壁蛇族那群冷血动物都比他更有魔君的范儿。 就是看上去有点虚啊……熊七月着重打量着白子画雪白的脸、淡粉色的唇想。 清瑶:“熊滚滚!” 乱瞅啥呢!白子画是她的,别人能够看上两眼就够了啊!就两眼,多看上几眼清瑶都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挑衅。 “哎,在。”熊七月应声。 他也是妖界根正苗红的二代,从食铁族太子晋升族长的人物,少年时期自不会没和清瑶接触过。 熊滚滚,是清瑶给他起的外号。 因为七月小时候,是个体型圆滚滚的胖子。当然,现在也不瘦。而且,妖族是有真身与道体之分的,事实上,他的妖兽真身,更肥、更圆。团一团就是个球。 “早闻瑶玉帝尊耗时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朝博得君顾惜了。”熊七月摸摸后脑勺,憨憨的笑道,“今儿可算是见到了真的。” “帝尊放心,赌资……我们在之前刚听说白上仙亲自去灵玉宫接您回长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算了。” “现在已经都归类整理清楚了。您要的话,随时能够拿走。” 赌资…… 此言何意? 白子画眸光微凝,清瑶拿他与人做赌了? 清瑶:……本尊道心圆满下,分明已经完全消化了道魂液和行尸丹的药力,旧伤尽愈,劫数也不该还能影响她。怎么她的记忆还没恢复完全,有所缺失吗? “其实帝尊完全没必要大老远的特意带上上仙来竹山一趟的,”熊七月道,“随便传个飞符过来,俺还能昧了你东西吗?” 妖魔界的规矩,拿高层做赌,得分人家四成。 什么情况? 四个大字飘过清瑶脑海,但她稳住了没问。直觉告诉她,那不会是什么好事,最好别在白子画面前打听。 可惜,熊滚滚,他是熊啊! “嘿嘿,不过要不是亲眼看见了你俩一起,俺也是真不能相信帝尊你竟然还真能这么快得手啊!”熊七月说着,憨憨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实不相瞒,我当年投的是百年起步。” “毕竟,长留上仙威名远扬,很不好对付。” 清瑶默,她忍了忍,但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们……赌我多久能和云郎在一起?” 百年,行吧,对于上仙而言不算特别长。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知道云郎需要长期厮磨。 “昂!”熊七月点头,他还没意识到危险临近,很诚实的道,“当年圣心魔主开全民投票,我们就顺势办了场赌局。” “圣……衣冠禽兽他开投票?”清瑶神色古怪,不禁有点好奇,“什么投票?” 关键是,投票这种民主自由的活动和她那个衣冠禽兽的爹,未免也太不搭了吧! “投票要不要把你带回来。”熊七月理所当然道,“二十年前,你破七之后,不是跟着他们五上仙在天下间游历了一阵么?” “圣心魔主觉得,若继续让你呆在白上仙身边不好。若是出事,别说及时救人了,想收尸都难。” “偏偏你当时又情绪上头,听不进人劝。一门心思全在白上仙身上。” “圣心魔主就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他做爹的是不是偶尔也该对你多一点信心。” “圣心魔主犹豫啊!犹豫再三后,他选择了借用妖界群众雪亮的眼睛。让大家来猜测,你最终到底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又需要耗时多长。” 美人? 白子画挑了挑眉。 “然后呢?”清瑶问。 她破七之后?她和白子画告白后三个月,在一家凡间客栈里,借着酒意,以阴阳玉圭互表心意。 一吻之下,瓶颈自消。突破的顺风顺水。 然后,好景不到半个月,独孤信那家伙就不负他外号的出手了。 也不晓得独孤信是怎么操作的,竟能引得昆仑十子上门,也不打架,就是哭诉。哭的白子画心烦意乱,手足无措,说要带她回长留公审。 凌度说,到了长留,上了诛仙柱,可就很难逃了。不如还是先战略转移一下,白子画的事以后再说。 清瑶思考了会,本来是打算拒绝凌度的。她相信白子画不会害她。但后来白子画一看见凌度就来气,还要杀了他。 白子画脾气上来很固执,不好劝,凌度又比较浪,清瑶没办法让他俩和平下来,于是就只能带凌度先撤了。 “然后全妖界五十万成年民众,以四十八比二的压倒性优势,赌你破十之前没希望。” 熊七月不假思索道,“魔门花翩跹、郎宁波、雨倩那几个都赌你是有生之年系列。” “鬼算子、旷野天、灭度几个赌你破十。” “颜悦、阴相思、凌度、杀阡陌几个和我一样,赌你百年大业。” 百年大业、有生之年……当年清瑶就是在这样一面倒的唱衰声中,坚持与他在一起的?白子画眸色渐深,不禁有些感怀。 清瑶:……一群损友,看不起谁呢! “还好,妖界还有两万人不瞎。”清瑶曼声道,说着,她拂袖向前,步伐优雅矜贵。 “妖界四十八万人觉得你要得手除非破十,但还有两万人认为你永无破十之期。”熊七月说,“毕竟十重天自古以来就很难破。所以他们赌的是,有生之年。” “你不是比白上仙小八岁吗?理论上大家都是上仙境的话,你衰老也会比他迟老几年的,大家觉得,你那时候可以趁虚而入。” 砰—— 清瑶摔了。 ———————————————————————————— 玄元山,客房 一头胖乎乎、圆滚滚的黑白熊正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抱着捆嫩竹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宛如饿死鬼投胎。 不,这个比喻用在这里不大恰当,应该说,宛若一个砍头犯,秉着不做饿死鬼的想法,在吃自己临刑前的最后一餐。 黑白熊—七月—滚滚同志旁边,是白衣墨发、眸胜星华的长留上仙白子画。此刻,我们风采翩翩的白上仙,正跪坐于地,单膝屈起。 他的腿上,摆着一只玲珑白嫩的足。水灵白皙的犹如出水白莲。只,白莲根部、那处纤细精致的脚踝,不晓得是经了何种风浪,竟有一片红肿。 “还疼么?”白子画小心翼翼的握着清瑶的脚踝问,“好点没有?” 清瑶不语。 直将双臂交缠,埋头在桌,一副打算把自己活活闷死的样子。 在心上人面前听说自己的恋情被妖魔界大半人民看衰已经很羞人了。最后居然还被熊七月那句有关“有生之年”的讲解给震惊到摔倒……清瑶自闭了。 白子画见状,一时失笑。 他当时也没想到熊七月会突然补刀那样一句话,情不自禁愣了片刻。等发现清瑶脚下一歪的时候,只来得及略搀她一下,使清瑶避免了脸着地的悲剧。却还是不免扭了下脚腕。 轻轻的给腿上赤.裸的小脚穿好袜子、套上绣鞋,再妥帖的放到地上。 “以后走路的时候小心点。”白子画说,“还好这次肿得不严重,大概两三天就能痊愈了。” 清瑶自己摔得,没伤到骨头,算万幸了。 清瑶:自闭ing 白子画摇摇头,起身揽过她的肩。 清瑶撅嘴,顺着白子画的力度,把脸又埋进了白子画胸口。 反正就是不给看。 “干嘛不抬头,”白子画垂眸,入目之处青丝如缎,乌鸦鸦的一片,不禁伸手抚了抚。 唔,手感不错。难怪清瑶老是喜欢玩他头发。 只是,他还是更想看见她的脸。 “遥想当初,你八岁那年为了几串糖葫芦帮一众师姐、师妹给我送情书;十岁那年缠着我一起下山历练,结果在蜀国帝都,你家门口,三天走丢五次。”白子画低笑道,“那时候还能成天嘻嘻哈哈的,现在……瑶儿果然是大了,都晓得害羞、无颜见我了。” 清瑶:……八岁……十岁…… “难为你还记得。” 白子画:“和瑶儿在一起的时光,怎么会忘。” 那样天真稚嫩的清瑶,纵是调皮捣蛋到了极致,却还总让人舍不得说她一句重话。 哥哥叫的,那个甜啊,沁人心脾,只叫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清瑶娇哼一声,她一点也不感动。 “你倒是记我点好。” 而不是帮别人给他送情书这种蠢事…… 说来,应该感谢紫薰的。那家伙赶跑了白子画身边多少能抗冻的狂蜂浪蝶啊! 清瑶想着,侧过脑袋,打量了一下白子画。虽然就她那个姿势,最多看到白子画半个下颔。不过,只那看到的小半张面容,就已经可见清俊了。 这么俊,就算从小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也还是很诱人啊! 白子画:“瑶儿一直很好。” 所以,和清瑶一起经历过的时光,他都会记着。 清瑶:“熊滚滚,花灯会什么开办。” 她以手作扇,扇了扇脸,寄希望于那点点凉风,能把自己发烫的脸温,给降下去。 “花灯会?瑶玉帝尊是来和白上仙参加花灯会的啊!”专注啃食的熊七月闻言抬头,黑眼圈浓重的大眼在清瑶含羞泛粉的面颊上稍停了片刻。 开眼界了,瑶玉帝尊居然能有这么柔媚动人的一面,这才是真正的有生之年啊! “嗯,颜悦真实的虚幻,这些年还没被人拿走吧。”清瑶问。 熊七月:“没有没有。” “真实的虚幻被颜悦塞情人崖了,塞就塞呗,她还偏喊上澜风,二人联手加了层幻境。” “自她俩干了这档子事,情人崖顶那地方都二十八年没人上去过了。” “别说真实的虚幻。就是那崖顶上那么多水灵灵的竹子都没人能带走一根!” 熊七月说着,颇具怨念。情人崖顶上的竹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水嫩爽口!他从前最是喜欢了,然而现在却已二十八年不曾吃到。 “花灯会在半个月后。朔月之期。” “瑶玉帝尊若是想去试试颜悦、澜风留下的关卡,随时可以。” 清瑶:“嗯。” 第 65 章 玄元山的花灯会,是妖界非常著名的单身交友节。自然,也会有很多在节日上相识相恋的爱侣到了日子会故地重游、重温旧梦。 花灯会的由来,起于千年之前。原是上上上任妖帝尧舒,用来追妻的把戏。ps,妖界上上上任妖后,是魔门黄泉帝尊。黄泉帝尊本体是生于冥界的异兽,魂兽。 妖魔界的天,比起人界来已是幽暗无光,冥界那个环境则更是漆黑麻乌。黄泉帝尊自生来便没怎么见过烈日晴空、星月灿烂。 而生灵的本性就是越缺什么,越爱什么。譬如黄泉帝尊,她便喜欢极了一切会发光的、亮闪闪的东西。 于是,当年尧舒陛下为了讨佳人欢心,便精心仿照凡间上元佳节的模样,布置了一番妖界,用这一幅灯火通明之景,来向黄泉帝尊求婚。 ……………… ……………… “七月十五,是黄泉帝尊与妖帝尧舒的婚期。嗯,传闻他们当年定情之日也是这天。” “尧舒帝君是个很有情致的男子。嗯,妖界历代妖帝其实都很有情致,当年尧泽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啊。” “黄泉帝尊喜光,尧舒帝君就点燃三千明灯、照彻夜幕。从此妖界多了花灯节; 黄泉帝尊爱习神通,尧舒帝君就召集妖界百族,依次演练术法。从此花灯节上就有了各色异兽当街卖艺、一展风采。 黄泉帝尊爱食珍馐美馔,尧舒帝君就大费心力,收集六界名吃,列于灯市,任她取用。” 萧萧竹林中,保持着妖兽原型,憨态可掬的熊-滚滚-七月一边介绍着玄元灯会的情况,一边不无感慨的与清瑶道, “瑶玉帝尊,话说当年,你要是看上了尧泽陛下,如今的灯会,八成就要改为赏剑大会了。” 嗯?前妖帝尧泽?刚登基三个月就被杀阡陌当众砍了的那个?人语“公子如玉,宝树临堂”的那个?清瑶和他很熟? 一旁,正挽袖沏茶的白子画长眉微挑。 “尧泽?”清瑶嗤笑,“我十八岁初见他时,他房里的妾侍都不止十八个了!” 前妖帝尧泽,一个徒有血脉、虚有薄名的花花公子罢了,哪里来的资格配被她看上? “帝尊不喜男子纳妾吗?”熊七月啃了口竹子,随口道,“难怪魔君陛下和原始圣主、天冥圣主、灭情圣主等人,房中至今空虚。” 白子画:……什么意思? 魔君陛下、杀阡陌,六界第一美人,太白山前在他面前带走清瑶; 原始圣主、凌度,太浪的凌度,十九年前在他面前带走清瑶; 天冥圣主、阴相思,擅长影遁,爱好藏于清瑶身下暗影中,真真切切的与她常年形影不离; 灭情圣主、灭度,前灭情圣子,圣心魔主独孤信一手养大的师侄,亲自赐他以开山祖师之名,器重不已,甚至传闻曾经一度有过嫁女之心。 白子画:“修道之人,本该专心于道,清心寡欲,方可有所成就。” 所以,杀阡陌和凌度那种修炼狂,阴相思和灭度那种冷血杀手,不慕女色很是正常。 毕竟,魔门中人薄情寡义,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比起爱人、亲人,更多的是一种竞争、敌对关系。 白子画低头品了口茶,略苦、稍涩。 “修道,便是修身、修己、修心。道在心中,心若明镜台,何处惹尘埃?”清瑶漫不经心的接话,“清心寡欲……欲望是人进步的动力,本尊以为,心若无垢,随心所欲亦无不可。” 白子画蹙眉,放下茶杯。杯盘相交时,声音不轻不重。 清瑶却压根不曾注意,亦没去看白子画是何反应,只笑颜不改的对熊七月道,“本尊确实是不喜欢男子纳妾的。” “若是真爱,明媒正娶来就是;若是消遣,打坐、练剑它还不够耗时间的么?何必非要追求男欢女爱,当做消遣?” “只,杀阡陌个自恋狂不提,阴相思个幽闭症不说,灭度个活死人不理。” “凌度,原始魔宗的阴阳大悲赋,修习注重双修之道,他房里没人?”清瑶转着茶杯,兴致勃勃的八卦,“本尊记得他从前撩拨起雨倩来,一套一套的,不像童子啊!” “双修鼎器和房里人是两回事。”熊七月头也不抬的道。这个问题,太低级了。 目光渐渐冰冷的白子画:…… 清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左一句双修右一句童子的,成何体统! 凌度房里的事情,关她什么事情! ———————————————————————————— 小竹山 根据花灯会的传统,灯市长街会一路从玄元山前的小竹山布置到后头的情人崖,路途上共有十一场赛事,五道文斗、六道武试。 此一方面彰显出妖魔界尚武轻文之风,一方面也有过五关、斩六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喻意在其内。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灯火辉煌、欢笑声声的长街上。烟火缤纷、火树银花,叫卖声、还价声、惊叹声、赞美声、怀念声,层出不绝。 突然, 一道琴音划破夜幕,绕梁声彻、清若空谷幽泉。引得行人游客纷纷驻足细聆,长街一时寂静。 循声望去,原是文斗第一关开始了。 (不,文斗第一关早就开始了,之前的背景音乐啊!它们存在感太低。) 无人出言夸赞,因为凡尘浊语怎配的上形容天籁之音?夸赞是为了表示欣赏与喜爱,而不是为了辱没和贬低。 “失策了,云郎的琴音居然白白让别人听去了。” 高台之下,清瑶看着周围手捧鲜花、跃跃欲试着准备往白子画身上抛的各色游人,重点多看了下那正当花季的、眼中脉脉含情的一众女妖,手上灵光弥漫,一十九层封剑符转瞬生就,盖在了倾城剑上。 “文斗五关,琴、棋、书、画、诗……”见状,清瑶旁边殷勤侍立在侧的熊七月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滴。 还好,帝尊还有理智,没打算出手。他出言宽慰,“这第一关是烦了点,非得要路人掷花,作为评分不可。” “后面就好了。” “棋关只需要赢,书画诗的评委是长老会。” “嗯。”清瑶淡声应。 目光微冷的注视着大会服侍的蛇女宾者借清点花数之机,试图往白子画身上靠,然后被他护身罡气直接击飞的一幕。 熊七月:……白子画那模样是一般人能妄想的么?真是色迷心窍,不要命了。 他默默退下收尾去了。 ……………… 一曲终了,结果不出意料。白子画得了第一。赛会前十是有奖品的,作为冠军,白子画有优先选择权。 “想要什么?” 他扫了一眼面前的各色灵材,倒有几件外面不常见的妖界特产,但离入长留上仙和瑶玉帝尊的眼无疑却都还差了些。 “这个。”清瑶指了指面前一盏樱花形状的灯笼。 “地心蝴蝶焰?”白子画笑笑,按清瑶的意思取了东西,便不再多留,顺着长街前往了下一关。 下一关,是武关。 不过……鉴于那守关的擂主修为还没脱离“被白子画看一眼就死了”的范畴,所以无需赘述。 当然,出来游玩的节日,白子画自然不会轻易杀妖,一记目光,让他自觉退去便也罢了。 棋 棋关有百局棋盘,择一胜了即可继续,白子画随意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三子破局。 ……毕竟,你不能指望妖族能有多少弈道国手,会来这种一年一度的情人节上守关。 ……而棋道重算,秉着修为越高,资质越高,智慧悟性越高的原则,长留上仙固然不怎么以棋道扬名,此道水平却也不会输于天下任何人。 书 书关并不是比字体优美。而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书”关,俗称“大家一起来背书。” 出了上句接下句。 对于白子画而言,这里最大的困难在于妖界的书籍,他大部分都没有看过。而他看过的东西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娱乐活动上。 所以,白子画需要现背。 索性,对于一个修仙有成的人来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是基本操作。 画 画关里,白子画想着那日紫藤架下的月季花,回眸看了眼置身万家灯火中、钟灵毓秀、骨秀神清的清瑶,提笔挥毫。很快便勾勒出一副灯市夜景、与如沐星河的俏丽佳人。 ……………… ……………… 情人崖位于玄元后山。 那是一座双子峰,形似两人相对而立。宛若痴情爱侣执手相望,故名情人崖。 白子画通关很快,但清瑶走路的速度不快。她一路玩耍一路吃,遇到神通精彩的小妖表演,还要驻足欣赏一会儿,待走到了情人崖下时,那地方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 情人崖原先是武关最后一关,测验的是心性毅力。 其本名“炼心路”,路上共三千级阶梯,每更上一层,便有无形压力盖压而下,使人的脚步更沉重一分,还有天魔絮语念念耳畔,直至令人身也无力,心也软弱。 当然,若能一口气走完,登上崖顶,好处也是显而易见,血肉身躯都会得到一次淬炼不提,心境也往往会升华些许。 原本情人崖上还放有当年黄泉帝尊送给妖帝尧舒的一个礼物——星辰花。 此花每年汲取日月星光,七月十五这天会在瓣上聚汇出一滴灵露,这灵露有大增功力之效。 故而,从前往往几乎每届花灯会,都会出那么几个人爱情修为双丰收,刚下了崖就直接突破的例子。 “后来,二十八年前颜悦那个狗娘养的,为了突破次仙境,偷偷跑来摘了星辰花。”熊七月愤愤道,“从此,“炼心路”就改名字叫了“问心关”,“星辰花”就成了只能看不能摸的“虚幻的真实”。” 而爱情修为双丰收的好事,从此也只能出现在妖界广大人民群众的回忆和梦境中了…… ※※※※※※※※※※※※※※※※※※※※ 我对这章不大满意,下章会好点 第 66 章 问心关,颜悦和澜风在情人崖布的关卡,号称一步一试炼,可以直指人心中最薄弱的点,唯有真正情比金坚的恋人才能走的上去。 二十八年间,无数情侣在步入此阶前你侬我侬,踏上此阶后劳燕分飞乃至翻脸为敌。 当然,据不完全统计,如果有破镜重圆的情侣最终还可以结为夫妻,倒也是恩爱长久,多年不变。 于是,颜悦这关卡才一直没被人拆了。 ……………… 问心阶下,举目四望,目之所及,都是一张张患得患失、不安紧张的年轻的脸。时有柔声轻哄在风中传递飘扬。 清瑶却很平静,没有过多理会四周踌躇不前的人们,干脆坦然的挽着白子画手臂,踏上了登崖的路。 笑话,颜悦和澜风布这关时,两个都是初入次仙的修为,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很是强大。 但,对于清瑶和白子画而言……也就是一剑一个的事情罢了。颜悦和澜风双双复生来此都未必可以让他们后退一步,何况一个无人主持的关卡? 他们亲自出手,虚幻的真实必定手打擒来。有什么可担忧的? 一步踩实,清瑶与白子画同时察觉到了有异种念力在试图侵入他们的识海。为此不由双双蹙眉。 “是澜风的念力,”清瑶说,而澜风,那人已经死在她手上二十年多年了,无甚可惧的。 清瑶这样想着,便无可无不可的放开了自己的识海防御,扭头对站着不动的白子画道,“云郎若有什么事情,不便让瑶儿知晓,我们现在便直接跃过这里?” “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君子也。 白子画自认行事坦荡,没什么需要避讳清瑶的。 ———————————————————————————— 念力侵入,幻境展开。 周围的山崖石道瞬间隐去,恍惚间,长留清丽秀美的山水景象现于眼前。 红蓝绿三色池子里,头梳花苞髻的小姑娘正欢快的拍水玩儿。 “是你我初见。”白子画看着三生池中,小清瑶无忧无虑的纯稚笑颜,唇角微扬。 这时,幻象中的小清瑶也似有所觉的抬起了头,看见了“白子画”,瞬间,她那因为年幼而稍显疏淡的细眉就飞扬出了一个惊喜愉悦的弧度: “哇,好漂亮的小哥哥。” “小哥哥小哥哥,我是瑶儿,你快看、快看瑶儿。” 年方十五-俊秀天成-白子画-小哥哥:“我知道,师父和我说起过你。蜀山掌门最小的徒弟,清瑶。” “在下白子画,长留衍临道长门下二弟子。”“白子画”冲池中飞快扑腾着朝他奔来的清瑶微一颔首,便算作见礼。姿态清冷平淡,只是身在局外,就不难发现,他那看似漠然的目光从没离开过水中的小清瑶一分。 “叫瑶儿就好啦!”小清瑶扑腾半天,终于比划着小小短短的四肢,从池中心转移到了岸边,“小哥哥你好漂亮,瑶儿喜欢你。” ——见色起意。 冥冥中,一道充满了诱惑的低语,在白子画耳边响起,当然,这么近的距离下,清瑶想要听见也是很轻易的。 为此,她的唇角抽了抽,“我当年才七岁,看到有长的好看的小哥哥难免会想亲近一下。什么见色起意,颜悦澜风自己颜控,不要以为人人都和她俩一样好么?” “再说了,这真要见色起意,我也得对杀阡陌起意啊!”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原本没把那句低语放心上的白子画:“你觉得……杀阡陌,很好看?!” 你认为,杀阡陌比我更好看? “那当然。”清瑶冷静的回答,“毕竟,长得好是那家伙唯一的优点嘛。除了脸,他身上还有哪里能看?” 白子画眸光微凝,没再多说,迈步踏上了下一阶。清瑶自然紧跟着他一起。 ………………… 碧波荡漾、烟水迷蒙的湖边,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持银刃,不住比划,招式挥舞间,隐约有玄奥意境缓缓流淌,像是沧澜江海、又似九天垂云。 “咦,是漂亮的小哥哥呀!”小清瑶眨眨眼,她天生近道,是被白子画悟剑时无意流泄的道韵吸引来的。 小清瑶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的盯着白子画看了半晌,见他招式越到后面越是缓慢凝滞,“唔,别这样,这样就不好看了呀!”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低头在自己腰间的锦囊里翻了半晌,很快就取出了一柄小木剑来,对着白子画就冲了过去。 分明身形清稚极了,仅是那样矮矮小小的一团,提剑冲锋的时候,墨玉一样的眼睛却闪亮极了,那不是一颗星辰划破天际般的耀眼,而是夜……群星璀璨、明月溶溶的浩瀚夜空。 幻象中,专注练剑的白子画面对突然提剑朝自己冲来的小清瑶明显一愣,再顾不得继续感悟什么了就匆忙收剑,唯恐不小心伤着了她。 清瑶没有法力,白子画看的出来,她虽灵蕴充盈,但尚未正式引气修炼。 “???”小清瑶一脸懵逼,不解白子画怎么就一下子收剑了。 七岁之时的她诚然还没有法力,但……没有法力,不等于没有实力。譬如此刻,那小小的、怎么看怎么像孩子玩具的木剑上已有轰鸣雷声、随风响起。 “剑气雷音?”白子画一怔。惊讶之下疏忽了防御,只来得及侧身避了避,然后半边臂膀便直接被木剑刺穿了。 “唔……”清俊无瑕的少年痛哼一声,冷汗淋漓。 小清瑶有点慌了,清亮的凤眸里泪光闪闪,却强忍着不曾落下,“小哥哥,对不起,瑶儿不想的。瑶儿只是想继续看小哥哥练剑,练下去。” 说着,她忙不迭的跑过去扶住白子画,从腰间锦囊中掏出伤药试图给白子画止血,但她太小了,身高将将到白子画腰部,没有法力、力气也不大,实在处理不好这个局面。 不出十息就只好放出了传讯符,引了清虚道长来救场。 清瑶:她盯着幻象里少年白子画肩部、逐渐晕染开的血色,目光渐深。 “没事,小伤而已。”白子画自己见了这幕倒是不以为意,展臂拥住清瑶轻声安慰道,“也是我自己不留意,才会变成这样的。” 以他今天的眼界阅历,自然明白,当年的小清瑶是看他悟道受阻,想给他一点助冲力和启发。 只是,这种帮人悟道的事情若换了清瑶现在,或是师门长辈、抑或是由摩严、东华、檀梵、无垢他们几个来做,白子画都自能瞬间会意,把握住机会。 可当年的小清瑶……委实太小太稚嫩了…… 谁能想到,那么小一个孩子,竟然能惊才绝艳到在从没修炼过任何修仙功法的情形下,自行入道,领悟并施展剑气雷音这等高深剑境呢? 白子画看着幻象里小清瑶晶莹透亮的宛如水洗后宝石的眼瞳,莞尔一笑,“我太低估了你的天资。” ………………… 他们继续前行。 下一幕,小清瑶长大了一点,虽然还是小吧,但个子确实高了一点。 “子画哥哥,请你吃果果。”绝情殿外峭壁之上,小清瑶摸了个冻梨出来,拿小剑均匀的切成两块,分了白子画一半。 白子画犹豫了一下,见小清瑶眼巴巴的捧着果子看他,到底还是接下了,“多谢。” 一口咬下,汁水四溢倒也罢了,关键是有精纯灵力直流入腹,仅这一口,足可抵数日苦修。白子画眉目微动,“雪梨?哪里来的?” 小清瑶:“天山药园里采的。好不好吃?”她仰头问,眼眸亮晶晶的,闪烁着期待的光。 “不错。”白子画答,“怎么来的?” 这种灵果,不算特别珍贵,但也不便宜,清瑶就这么点大,按理说,没人会给她这个。 毕竟,她天生的灵蕴已经很充足了,偏偏还没练气,吃了这果子除了味道爽口,一点其他作用都没有。太浪费。 “我赢得,”小清瑶骄傲的回答。 “沧海师兄说,接他一剑就给一个果果,我赢了好多个。师父一个,大师兄一个,二师兄一个,小师姐一个,舅舅一个,太子哥哥一个……”清瑶低头扒拉了一下白嫩的手指,“唔,不多了,没有了……瑶儿没有了……分给子画哥哥半个。” 幻象之外, 成年已久的白子画眼中含笑,师父师兄师姐舅舅表哥……然后才是瑶儿自己……这样还能分他一半…… 幻象之中, “沧海师兄?天山大弟子尹沧海?”年纪轻轻的白子画挑了挑眉,“他,和你打?” “嗯,”小清瑶点点头,“子画哥哥喜欢吃梨么?我下次再去天山赢一点啊!” 言谈之间,是完全没把堂堂天山派当回事。 “尹沧海要你接剑之前,你做了什么?”白子画冷静的问。 “做了什么?”小清瑶困惑的眨眨眼,“师父说天山冰莲要开了,尹伯伯请他去赏花。我们就一起去看花花……接着……然后……尹湘玉和尹湘语说清怜师姐姿色平平长的丑,清怜师姐气哭了,我就提剑揍了她们一顿。” 白子画闻言蹙眉:“打人是不对的。” 因为几句嘲笑而动手伤人,委实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妥当办法。只会激化矛盾,越闹越大。 白子画这会儿已经知道,清瑶虽然年幼,但剑骨天成,武道造诣非同一般了。普通刚入门的仙门弟子,绝不会是她对手。 并且,因为清瑶年幼之故,和人交手时很容易控制不住力度,失手伤人。能让尹沧海不顾身份亲自教训她,她到底把人揍成什么样了? ——一个克己守礼,一个快意恩仇,人生观、价值观截然不同,处事原则完全相反的两个人,要怎么在一起一辈子? 幻象内,小清瑶与少年白子画话不投机,没说两句就气嘟嘟的跑开了。分开时,两个人的眼中都是不被理解、好心错付的愤愤不平。 幻象外,身姿玲珑、仪态万千的清瑶发出了声轻轻的叹息,似是从中联想到了什么,漂亮的眼眸中镌刻着幽怨与哀伤。 白子画:“……没有训斥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伤人。只是,因为他人言语之过,直接提剑,外人眼里,你依旧是不占理的。这件事情,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处理。” “哪怕心气不平,定要与人做过一场,也有更缓和些的方式。” 尹沧海还算有定力,被清瑶个小孩子堵了那么多招也始终没用法力,只与清瑶剑招比斗。 若是他养气功夫再低点,气急败坏下抹不开面子暗中出手,白子画想想都为清瑶揪心…… 第 67 章 石阶一级一级的走过,幻象中,白子画先是与清瑶重温了一遍他们的少年时代。 那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清瑶打小闲不住,就爱四处跑。因长留风景独好、弟子平均实力高,掌门衍临道长又宠爱她之故,在长留呆的时间几乎不输蜀山。 而鉴于衍临道长门下三个徒弟,大弟子摩严为人太严厉,看清瑶一天能把小姑娘骂哭三次;小弟子笙箫默太懒散,看清瑶一天能把小姑娘弄丢三次。 唯有二弟子白子画最为靠谱,最令人信任,于是最后照顾清瑶的重责大任就毫无疑问的被衍临道长交付在了白子画肩上。 清瑶自己也很喜欢缠着白子画玩儿。 嗯,主要是白子画长的很好看,剑法还很好。 通常白子画打坐时,清瑶就陪在他身边,看一些她感兴趣的剑谱,或是一些仙门盛传的八卦消息、民间流行的话本子。 若是没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小姑娘闷了,便爱轻轻扑闪着扇子,托着腮,望着白子画俊美无瑕的容颜发呆。 这么发呆发一会儿,要是白子画及时心有所感,结束修炼。他们就会出去比划比划剑法。或者白子画给清瑶做点吃的,或者清瑶帮白子画种种花、剪剪叶。偶尔白子画有空(时间)有闲(心情),甚至还会带清瑶下山踏青游玩、泛舟湖上。 要是白子画没能及时接收到清瑶内心的无聊与孤寂,那清瑶就要忍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捣蛋的手了。 摘花揪草来扫白子画的脸,那都属于基本操作;在白子画脸上乱涂乱画,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撕了白子画衣裳,给他换副造型,完全司空见惯…… 这让少年时代的白子画一度非常烦恼,曾经难得生气的表示,以后清瑶再调皮就不理她了。 清瑶听了便只嘻嘻笑,“子画哥哥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呀,脸红了喔!” 白子画气急,再不想看她,冷冷的便拂袖而去。任清瑶扑腾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追。 小清瑶:“好嘛好嘛,子画哥哥陪瑶儿玩儿,瑶儿乖乖的。” 这样承诺着的小清瑶后面也确实安分了一段时日。 白子画便又和从前一样待她。 细心指出清瑶剑法中的疏漏,给清瑶念道藏经书,妥当的守着她、不教她伤到。 幻象外, 白子画看着小清瑶昔年的种种恶迹,忍俊不禁,“你啊……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天天淘气。” 时隔多年,旧景重现,当年种种不满不悦都已淡去,耳边魔音声声传来,引人燥郁,白子画却只觉想笑。 “资质太好,怕长不高,不敢修炼,可不就得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么?”清瑶理直气壮。 她看的出来,白子画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忍不住道,“而且,云郎不是也很乐在其中吗?” 白子画扬眉。 清瑶:“长留乃至仙界,你有那么多同辈的师姐师妹,但能天天缠着你的人,却唯有我一个。” 是的,白子画有很多同辈的师姐师妹,这些师姐妹中曾经也并不缺乏仰慕他者,甚至大胆对他示爱者。 然而白子画对这些追求者的态度,却是多年如一日的冰冷疏离。而不似对清瑶,面上再冷淡,也从不会真的不管她。 “因为你小。”白子画说。 清瑶七岁尚为懵懂孩童时,白子画已然少年青葱。白子画二十弱冠之年,清瑶十二,还是个清稚女孩。 故而,她在他眼里确实就是个孩子。 白子画待清瑶与众师姐妹们不同么? 或许吧,毕竟清瑶还小。 不独是骨龄小,性子也幼稚。 不,说幼稚有些不大恰当,准确点形容应该说清瑶道心澄澈。除剑之外,再无其他。简单而又纯粹。 白子画依稀记得从前有人不知道清瑶的本性,试图追求她,下场是被清瑶提着剑一天切(揍)磋到晚。这样的清瑶,不只白子画,事实上,从尹洪澜到温丰予,没人拿她当女人看。 “喔,原来云郎喜欢年纪小的啊。”清瑶做恍然大悟状,如玉容颜似笑非笑。 ——难怪长大之后,就什么都不同了。只是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停留在小时候。 ……………… ……………… 十一年光阴转瞬即逝,幻象飞速往前,很快来到了清瑶即将成仙之时,也就是她即将血脉觉醒之时。再后面,就是清瑶仙子变成瑶玉帝尊的过程了,也就是白子画与清瑶分道扬镳,向一仙一魔两个方向各自前进、登顶的过程。 清瑶沉静的封锁识海,隔离了这部分记忆,不让幻象窥测出来。 于是,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虚幻混沌了许多,使人宛如置身一场浓厚的大雾里。雾浪翻卷,又再重启。 那是一个气派的大宅子,那是一个尸横遍地的丧葬场,那是……白子画与清瑶多年分离后的再见之所。 仙界历,三千七百五十年 二月 妖魔界瑶玉圣女经各脉考核,魔君检测,受封帝尊。 三月 瑶玉帝尊离开妖魔界,试剑天下。 四月 仙界三十六小洞天之虚陵洞天被灭。 其掌门与各大长老命丧倾城剑下,其余众多弟子皆被妖兽所噬,无一生还。 五月 仙界七十二福地之若耶溪福地被灭。 福地之心被抽离,地脉尽毁,灵气尽丧。 七月 仙界括苍山被屠,十大洞天之成德隐玄天破碎,流落虚空。 ……………… 累累血案,天下震动。 ……………… ……………… 仙界历,三千七百五十年 十二月 一个雪后初霁、阳光明媚的午后,白子画与清瑶在天都府重逢。 白子画再见她的第一幕,便是一地死寂中,矜贵美丽的少女,将剑缓缓从天都府府主夫人心脏处抽离。 天蓝色的澄澈剑光与人身上鲜红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死去的人脸上惊恐万状的神色与清瑶平静无波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他看清楚她的那一瞬,白子画略有怔然。 数十年不见,清瑶的容颜与当年并没什么太大改变:她的眉,依旧纤长如柳;她的眼,依旧晶莹如玉;她的鼻,依旧挺翘;她的唇,依旧红润…… 她依旧很喜欢穿黑色的,耐脏的衣物。 质地良好的墨色锦袍,风流华贵,衬的她肤色愈发白皙,欺霜赛雪。 但她却不再是曾经的清瑶了。 清瑶世家出身,名门教养。曾经哪怕再怎么任性顽劣,也始终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清瑶经常调皮捣蛋,但只要告诉她一次,这种行为很讨厌,她下次就不会再犯; 清瑶经常提剑揍人,但她剑下从来没造成过什么严重的无法痊愈的伤势; 清瑶经常混吃混喝,但她想要什么会直接说,能得的到就笑,要不到便也罢了,不会纠结; 可现在……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白子画沉声问。 清瑶:“嗯。” 她点了点头,眉心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吊坠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熠熠生辉。 幻象内, 白子画因为这一个点头承认的动作怒不可遏,敛尽了心中所有疼惜不忍,毅然举起横霜,向清瑶攻去。 幻象外, 白子画薄唇紧抿,“为何不解释。” 天都府的府主夫人是合欢宗弃徒,依仗美色与阴毒蛊术诱惑了原始魔宗亲传弟子,骗得了残缺版的阴阳大悲赋,事发后被迫流亡仙界。 天都府中弟子,都是这位夫人的鼎炉。先是府主一脉父子三人接连被这位夫人以惑心之法控制,练成傀儡。再是其他支脉的高修…… 事实上,清瑶动手灭门之前,天都府上下都已经被这位夫人蚕食鲸吞的差不多了。所有看似会喘气的活人,其实都是被种下了控心蛊的活死人。 这些活死人不死,就会一直给府主夫人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和真气。府主夫人一死,这些活死人不管身在何处都会瞬间毙命。 如果清瑶早一点让他知道这些,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幻象内, 六重天巅峰的瑶玉帝尊在与初入次仙境的长留真传过了百招之后,终于渐因真气不足而落入下风。 她无法再完美格挡住对面袭来的剑,风流华贵的墨玉锦袍渐渐褴褛。 她开始尽力躲避,试图拉开距离撤退。可每当她有机会离开时,冰冷的剑锋总可以恰到好处的拦住她的前路。 幻象外, 清瑶语气轻松的表示:“没什么可解释的。” 幻象内, 清瑶身上的伤痕在变多,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可她的剑还在,她的招式还依旧精准。细密伤处导致剧烈疼痛让她的眼眸里绽出了无比清亮的光。 半个时辰后,倾城被挑飞在地。 白子画的横霜剑刺向了清瑶心脏。她动作极不明显的、微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肌肉与经脉,令剑锋穿透了自己两肺之间。 白子画停了下来。 清瑶勾唇一笑,毫不犹豫的以心念控制地上的倾城,斩向他的头颅。生死之间,白子画敏锐的灵觉帮助他避开了这一击,他没有死,只是背后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狭长及腰的伤痕。 一击半成,倾城剑飞回了主人身边。 地上,清瑶身下的影子一阵波动,天冥圣子阴相思出现,毫不恋战的带着清瑶影遁离开了。 幻象外, “是啊,反正有阴相思在么,就凭我一个人,绝对是拦不住你们俩的。”白子画嗓音平淡,静如秋水,“所以,难得有我这样一个对手可以用来磨剑,何乐而不为呢?” 第 68 章 灵玉宫 橘色烛光下,花千骨在悟剑。 她的面前,一个淡青色光晕围绕、生机勃勃的小球,与一柄通体金黄红光弥漫、杀意凛冽的宝剑相映成趣。 “啊,好难啊!”花千骨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球与宝剑半晌,结果除了眼眶干涩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感觉,不禁双手抱头,略有崩溃道,“师父究竟想让我看出什么来啊?” “别急。”花千骨身边,东方彧卿温柔的伸手捧住了她粉嘟嘟的小圆脸。 “这剑,是十方神器之死方悯生剑,主杀。” “这球,我看着像是以防守、困敌、疗伤为主的剑域雏形。” “我想,瑶玉帝尊许是想让你在这攻击与辅助二道中,选出一个适合自己的呢?” “是吗?”花千骨眨眨眼。 实不相瞒,她不认识悯生剑,也委实没那个眼力见看出来,“绕指柔”的内里本质。 不过,这会儿听了东方彧卿那么一说,她再闭目细细感应,倒确实是从悯生剑上觉察出一股森冷杀机。与此同时,边上“绕指柔”则传递给花千骨一种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安宁感。 “我喜欢这个球~”花千骨说。她睁开眼睛,将“绕指柔”放到手心处滚了滚,爱不释手般。 东方彧卿见状眼带笑意,在她的包包头戳了戳。 ———————————————————————————— 玄元山,问心关 天都府一战后,白子画决心擒拿清瑶回长留论罪,便总跟在清瑶身后穷追不舍。之后她们的每一次碰面,都是双刃相击,剑气四射。 在这数度交手中,清瑶的进步极为明显: 白子画第一次遇见她,她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错非最后诈死之下,出奇不意近乎偷袭的一剑,白子画甚至全程毫发无损。 白子画第二次遇见她,她便似对白子画的剑路招法了然于胸,令白子画与她一起从早晨一直打到夕阳西下。然后才在凌度的接应下撤退。 白子画第三次遇见她,清瑶防守纠缠之外,便可以不时寻到机会,与白子画以伤换伤了。固然她自己的伤势总比白子画重了多了不知几倍,但白子画总算无法再继续云淡风轻下去。 ……………… 渐渐的,因为清瑶从白子画手下逃走的次数太多了,撤退的姿态也越来越闲适悠然,东华听到消息,忧心白子画处境,便赶来帮忙。但纵是他们师兄弟二人联手,虽给清瑶造成了很大麻烦,却也最终还是没能留下清瑶。 于是,东华之后,檀梵、紫薰、无垢他们也渐渐汇聚过来了。还不是上仙的“五上仙”凑到了一起。 清瑶终于再度感受到了久违的致命感。 所幸,他们五人并不是总盯着清瑶一个的,六界之内恶贯满盈的人太多,他们的狩猎对象也很多。并不会成天追着清瑶跑。 这就给了清瑶喘息、修整、进步的机会。 ……………… ……………… 幻象外, “紫薰上仙舞姿可真是优美动人啊!” 清瑶注视着幻象内白子画抚琴、紫薰伴舞、东华无垢试剑、檀梵饮酒的一幕融融乐景,出言赞叹。 舞姿优美,身段宛如春风拂柳;眼波婉转,顾盼似是秋水迷蒙。看的人真是不能不心动。 白子画:“她是喜欢跳舞,舞艺也一贯不错。” 他对紫薰无意,也不认为清瑶会因为紫薰吃醋。即便他们耳边现在正有极具感染力的靡靡魔音不断响起,给他与紫薰拉红线。但,这点小伎俩,用来对付清瑶还差了点。 清瑶:“云郎就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清瑶睇了眼白子画,她是很清楚白子画对紫薰并没有任何一点超乎友谊的感情的啦,并且,白子画也已经自觉避嫌避了紫薰很多年了。 所以这会儿她心底也确实并没有什么酸涩不安,但清瑶觉得,虽然她没吃醋,可借题发挥一下,给白子画敲敲钟,给自己要点福利,也无妨的。 “有。”白子画轻轻颔首,“凌度竟能每每在我们交手未停的时候突然插入,不被你我剑气伤着半点,瑶儿真是费心了。” 要知道,清瑶自己和他打到后来,对一些不能严重到致命的攻击都懒得理会了。反正死不了就行。 但凌度来了,清瑶却始终记得保护凌度,为凌度防守住他每一剑。即便自己伤痕累累…… “还有阴相思,他的影遁术,在自己不出来的时候藏身匿息效果是一流的,我哪怕细心查了也很难发现他踪迹,你却每每都可以准确算定他的位置。” “真是好默契。”好到让人嫉妒。 清瑶闻言笑道:“那当然,毕竟是多少年的小伙伴了,我若与他们默契不好,岂能活到再见云郎之日。” 说着,她软软的侧过头去,靠在了白子画肩上。似是爬山爬累了,把身体的重量倾了大半给他。 ———————————————————————————— 幻象内, 数年时光匆匆飞逝,白子画等一行人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功力稳步提升,声名传遍六界。风貌间,已隐约有了之后“五上仙”的雏形。 而清瑶,她实力的提升却还在那五人之上。即便境界一直不曾突破,始终停留在六重天巅峰。但,这一时期的清瑶足矣与天下任意一位次仙作战而不败。 甚至,哪怕白子画他们五个联手,也很难留下清瑶的性命。 于是清瑶开始更频繁的与白子画相见、接触、争斗起来。 茅山 十大洞天之金坛华阳天 茅山也是久负盛名的修仙门派了,尤以捉鬼御灵之术为长。近日,十方神器之释方拴天链的消息在茅山传播开来。 七杀殿立即做出了反映,派遣了十妖之一的公涓子(旷野天师父)与青精老人(擅种灵植),携原始、天冥、合欢三脉圣子,带队屠灭茅山,夺取神器。 魔教来势汹汹,茅山附近的门派实力又普遍不强,无力增援。有余力帮忙的长留、蓬莱等地距离太远,鞭长莫及。 眼见茅山千年基业就将毁于一旦,游历途中的白子画等人及时收到了其求救信函,立即赶来援助。 五位常年一起,配合得当的次仙联手,实力毫不夸张的说,已超出了茅山一派之力。 紫薰散出香药,魔兵们纷纷中毒,气力不济。 凌度、阴相思、花翩跹、旷野天等人来袭,被分.身多个的檀梵拦住。 精通医术的白子画去查看茅山弟子的情况了。 东华和无垢则一人一个分别杀向了公涓子和青精老人。 场上局势顿时翻盘,茅山气势大振。 但七杀十妖也并非是浪得虚名,公涓子与青精子不约而同的没亲身跟东华、无垢纠缠,只一个放出了“刑天”傀儡,一个召出了“天木”巨植。便稳稳压制了这两个仙门新秀。 局势陷入了胶着。 白子画和紫薰见状当即赶去帮忙。 他们此时既然已经晓得了二位妖帅以一敌众,自成一军的本事在何处,那么自会留心提防。 但机关这种坚硬与草木这种柔蔓的东西配合起来,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他们不是活人,不会痛、不会累、也无所谓消耗,可白子画等人却难以一直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下去。 胜利的天平又渐渐向魔门倾斜。 一天后,近期也在周围历练的蜀山清虚道长听说了茅山之围,也带队前来支援。 他们的突然到来给魔门原本的攻势打乱了下。但最终公涓子和青精老人还是凭借深厚的积累稳住了。 胜券在握的凌度和花翩跹开始对白子画等人大肆嘲讽。 青精老人已经在茅山种下了一地的噬魂莲,预备把整座茅山的人都做成化肥,魂魄也不放过。 茅山一方开始计划突围。 他们最终决定兵分三路,东华和无垢一路、紫薰和檀梵一路、清虚和白子画一路,分别带领一部分弟子逃生,保留茅山传承。 而公涓子和青精老人则由茅山掌门率领各大长老拼命拦住。 他们的计划很成功。 面对一个一流仙门最后的疯狂,公涓子和青精老人顺利被拦下了,白子画他们逃了出去。 凌度、阴相思、花翩跹、旷野天各领一部分人马在后衔尾追杀。 白子画很荣幸的被凌度和旷野天两个人同时相中了。(废话,他这队人最多,除了茅山的人外,还有蜀山的一批弟子跟着呢!) 冰蓝剑光映照四野,震颤虚空。 清瑶赶到时,正好看见旷野天败北,凌度即将被白子画反手一剑封喉。而清虚并一众蜀山、茅山弟子和七杀魔兵打的火热。 她毫不犹豫的一脚踹飞了凌度,提剑接过战局。 被踹飞的凌度见清瑶赶到,二话不说的汇合旷野天对付清虚等人去了。放心的白子画留给清瑶一个。 叮叮当当的泠泠剑鸣响彻云霄,如今,只是拆招的话,白子画已难以压过清瑶。他勉力提气,以血做墨,在空中画符结阵。 清瑶目光冷淡,平平一剑递出,轻灵若风,不带丝毫烟火气,却一击破除了白子画勾画出的层层符阵。 符阵被破,白子画神情一正,双手浑圆,两掌之间金芒耀眼,掌风似带重叠海浪,一掌击出,力度绵绵不绝,气势汹汹。 清瑶身上玄蚕丝制的墨色锦袍经此一掌,都碎成了布条子,但清瑶裸露出来的肌肤却还是白皙细腻、光滑如玉的,就像莹玉塑就的庄严神像一般,晶莹剔透,无可挑剔。 魔宗秘传,金身玉骨,不朽之境。 白子画一掌没能打破清瑶金身防御,她不曾受伤,他倒因真气反噬之故,忍不住呕出口瘀血。 清瑶挑了挑眉,剑势稍敛,停在了白子画额前一寸,“你有伤在身?难怪今天总觉得你虚了,不是错觉啊!” “这印子……是青精种的那棵天木抽的?” 清瑶虚划两剑,礼尚往来般割破了白子画衣袍,却也没伤着他半点肌肤,只是瞅了瞅白子画的伤势。 啧,伤的不轻啊!看那印子,肺腑八成震的烂了,现在只怕是喘口气都疼,难为他了,刚刚出手时竟然半点声色不露。 “闲话少说,”白子画不解清瑶用意,也无心去猜,只横剑于胸,道,“要战就战。” 即便他重伤之体并不是清瑶对手,但他不行,底下清虚、情怀和其他弟子就更不行。所以,白子画只能尽力一博。 “算了。”清瑶表示,“你受了伤,发挥不出全力,这时战你有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全盛的白子画已经无法给清瑶带来什么可令她进步的压力了,即便,他们之间还隔着整整两个大境界。 “凌度我先带走了,其他人你随意。” 清瑶这次只是偶然路过,察觉到老熟人的气息就顺便来看看而已。现在看也看过了,便不打算再做什么。 她知道,若是没有她在,白子画纵然之前重伤,现在伤势又愈重了两分,可拼着一身根基,解决了凌度与旷野天也不难。 大不了抓住机会自爆丹田嘛! 舍身取义,白子画能做出来。 她不想让凌度死。 便打算带凌度走。 至于她带走凌度,只会让旷野天和那些其余魔教弟子死的更快这一点…… 不认识的魔教弟子和清虚带队,清怀、清怜随行的蜀山弟子,清瑶选择蜀山弟子。 第 69 章 【幻象内】 “算了。你受了伤,发挥不出全力,这时战你有什么意思。” “凌度我先带走了,其他人你随意。” 说出这话的清瑶,动作利索的反手一击打晕了凌度,拎着他后衣领就直接带人御剑离开了茅山。 旷野天在她剑下声声重复着的神器拴天链没能引起她丝毫注目,只得到遥遥一句从空中传下的,“与我何干?” 旷野天要气死了。 在他再次勇猛的向残余仙门子弟们发起攻击,试图拖延他们逃离的脚步,以待公涓子援助,却被白子画轻易破了阵法、毁了机关后,旷野天毅然以一堆污言秽语问候了清瑶她祖宗! (什么?为什么不问候她父母,废话,圣心魔主还活着呢!) 白子画最终没有杀旷野天。 幻象外, 清瑶听着旷野天的种种怒骂,唇角抽了抽,仰首问白子画道,“你当初为何不杀他?” 白子画:“因为你没杀我,也没杀别人。” 说着,他低下头,鼻尖碰了碰她额头。 ……………… ……………… 茅山之后,白子画等人的声名威望愈发隆厚。公涓子和青精老人毕竟是魔门老牌高手,且“位列十妖”,实力比一般的仙门掌门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子画等人作为后起之秀,能在他们两个主持的七杀灭门活动中,保全茅山传承与神器,功绩已经足够亮眼。 真真切切的远超同侪。 ……………… 仙界历,三千七百五十四年 六月 罗浮山,泉源福地 泉源福地在七十二福地中排名第三十四位。主要以一口“长生古泉”闻名。 “还有人要上么?没有的话,本源水本尊就拿走了。”罗浮山前,瑶玉帝尊持剑而立,俊眼修眉,神采飞扬。 她面前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倒着一片罗浮弟子。各个重伤在身,哀吟不止。 “本源水是长生古泉之基,福地灵脉之本。”罗浮掌门悲愤道,“老夫就是死,也不会把它交给你这个妖女!” “本尊不是妖帅,你应称我瑶玉帝尊。”清瑶不悦,她是神魔后裔、出身人族王室而非妖族。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之前本尊问你,要怎样才肯交出本源水,你说想要本源水除非本尊赢了你。” “等你输于本尊之手,又说,本源水是门派传承之物,你一人输了,不等于罗浮派输了。于是,本尊只好又多击败了你满门上下。” “现在你罗浮满门都已输了,还不肯把本源水交出来。” “呵,死……” “你是当真以为,本尊不会杀人么?” ——巧取豪夺。 【幻象外】 清瑶听了颜悦澜风给她落下的这个评语,无力反驳,只默默鼓了鼓腮帮子,抬眼去瞅白子画的神情。 印象里,他是很不喜欢自己做这种事的。但凡遇见,每每总要冷上她十天半个月的才肯理人。 白子画:“你……要本源水做什么?” 幻象里的事情都是早已过去的事情,他不会为过去的事情介怀。只是好奇,清瑶为何会去打本源水的主意。 从前他一直觉得清瑶抢那些东西是看xx不顺眼,磨剑之余顺便夺取战利品。 但,眼前的幻象告诉他,不是。 清瑶下手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本源水来的。 “塑造道域用的。”清瑶眨眨眼,很诚实道,她那时候领域不稳,随时有大道崩溃,身死魂消的风险。 独孤信说有些天地灵物可以帮她稳固本源。她就随手查了一下,挑了些败絮其中的适合下手的家伙黑吃黑。 【幻象中】 瑶玉帝尊决心已下,便不再理会罗浮众人的想法,自顾自前往长生古泉处,炼化灵脉、借此溯本还源出本源水来。 在她大功告成,妥妥当当的把本源水收入了囊中,预备打道回府时,福地门口,她与感知到周围灵泽有异特意过来查看的白子画等人狭路相逢了。 “仙上,” 罗浮掌门很激动,他一看见白子画等人进门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改刚刚伏地呕血不止、气息奄奄的模样,把清瑶的恶迹说了一遍,并请白子画他们帮忙夺回本源水,诛杀魔尊瑶玉! 此情此景,一正一魔,还有什么可说的,打吧! 清瑶横剑于胸,领域外放。 在她的剑域里,剑气无处不在,她可以敏锐的发觉任一方向的攻击,并迅速回以剑气。 并且,领域之内自成天地,清瑶放出去的剑气可以在不被人彻底消磨的情况下再回收利用。而别人吸收天地能量回灵的通道却会被清瑶堵住。 理论上说,除非一击以绝强的攻击力打破清瑶的领域,不然,领域之内,人数对于清瑶而言毫无意义。不,也不能这么说,人多一点,倒也可以方便清瑶借力打力。 交手多次,白子画等人也不是第一回看见清瑶的领域了,对其特性还是清楚的。故而,通常情况下他们会选择一到两人与清瑶近身交手,其他人封锁四方防止清瑶逃离。 嗯,就是清瑶每次都可以险而又险的从他们万无一失的包围圈里溜掉就是了。 不过,清瑶这次溜的不算险。 因为,白子画有心放了她。 所以,他故意和清瑶在打斗过程中突破了原定的包围圈,甩掉了其他人。并在察觉到清瑶气力渐渐不济后,及时收手,言称让清瑶离开。 “你要放我走?”清瑶很惊讶,她问,“为什么?” “提取长生古泉后消耗了你太多法力,仅凭剩下的这一点,发挥不全你剑境的威力,哪怕你有着金身玉骨也不会是我对手。”白子画答非所问道。 “你再不走,东华他们就要来了。” 东华上仙嫉恶如仇,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清瑶明显对东华的性情很有了解,如白子画所言,她剩下的法力不多了,金身玉骨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遇见东华这样的一代骄子则会很麻烦。于是她没再多说,很快就离开了罗浮。 白子画放走清瑶的事情并没有隐瞒多久。或者说,这家伙前脚刚放了清瑶,后脚就和小伙伴们坦白了。 他决定回长留领罚。 在他回到长留仙山之前,瑶玉帝尊先一步把罗浮山多年以来依仗仙法欺压百姓的证据送到了长留并蓬莱、天山各派。 不得对凡人使用仙术是仙规第一条。 长留各派遣出了执法弟子,专门调查罗浮山的作为,结果发现,除了欺压凡人之外,罗浮上下杀人夺宝、交恶同道的烂事是一件没少做。 仙界震惊! 最终罗浮上下涉案弟子都被按照仙规定了罪,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在这件举世瞩目的大案面前,白子画私放清瑶一事……被光荣的忽略了。 “行了,清瑶又没被套上罪枷,你不放水,她也未必会被捉到。”对此,檀梵表示,“罗浮山这一家子确实不像话,被清瑶打劫也算活该。” “不提瑶玉魔尊身份,这件事,她做的并不算错。”紫薰劝慰白子画。 “要是早知道他们内里这样龌龊,那天就不该去的那么早,让清瑶全杀了他们多好!”东华望着面前有关罗浮少掌门奸.□□弟子,被判囚禁百年的消息,咬牙切齿。 “我们不去,清瑶……八成也不会杀人。”无垢说,“她要是想杀人,取本源水之前就杀了,岂不是更好?” 清瑶自幼好战,性子上来了一天给人三顿揍也不奇怪,但她绝非嗜杀之人。 “断人根基,又偏偏留了其门人一命,她生怕将来没人找她报仇么?”檀梵笑。 白子画若有所思,“或许,她真是这么想的呢!” 送上门的磨剑石啊!不要白不要。 “嗯?”檀梵不解。 哪有正常人喜欢被诅咒被追杀的。 白子画:“檀梵,帮我查一下从前那些被清瑶灭门的门派。” 既然罗浮山有问题,那么,其他地方会不会也不清白? “怎么?你是怀疑……”檀梵会意,但,“不至于吧……” 无垢:“至不至于,查过才晓得。” ……………… ……………… 不查不知道,查过之后,虽然久经刑狱,到底年纪还轻的檀梵表示,自己被开了眼界: 虚陵洞天以驯养妖族坐骑闻名,近些年来却不知怎的却迷上以妖族血脉实验禁术。 门派下面有个万妖窟,全是妖族尸体,在清瑶特意布阵超度的情况下,四年了怨气都没散。 ……………… 若耶溪福地的人,为炼道兵,挑拨了大周国与蜀国交战,趁机收走了十万士兵战魂。 ……………… 天都府府主夫人是妖魔界的人,清瑶到地方之前,那一府之人早都全被练成了傀儡。 ……………… 紫盖山二长老久困瓶颈,已经疯魔。背地里投靠了七杀少君七夜。如果清瑶不杀他,他都准备好以满门性命为祭,借堕仙之机突破了。 ……………… “清瑶……” 纵然之前心中就已隐约有了感觉,但白子画在真查清楚事实真相后也还是不免有所震惊。 想着四年之间,他与清瑶的多番交手,清瑶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心中百味杂陈。 耳边,东华还在与檀梵闲话,“虚陵洞天、若耶溪福地,纵是有错在先,清瑶动辄灭门,手段也实在过于酷烈了。” “尤其是虚陵洞天。妖族,到底是异类。” “经查,清瑶只有刚离开妖魔界的那几个月开展过几次灭门行动,那时候她身边都或跟着妖族或跟着魔兵。 后来她再出行便不见带其他人了。除了天都府那种特殊情况外,也再不见那样多杀戮。”檀梵说,“事实上,她凶名虽盛,但大多数情况都如之前泉源福地般,战人伤而不死。” 紫薰就笑,“圣心魔主一世枭雄,怎么竟生了个心慈手软的女儿么?” 无垢:“不说清瑶虽继承了独孤信魔血在身,但同时也是人皇血脉,又在仙门受教多年,本性纯良。” “只说独孤信,灭情一脉断情绝性,不当人子的名声谁人不知?清瑶在他身边多年,别看是一路活到这样大了,难道独孤信就真能做个好父亲么?” “她从前何等天真烂漫?现在呢?刀剑加身而眉目不动!” “若是当年她血脉觉醒时,没被独孤信带走,那该多好。”东华听着,不无感慨道。 清瑶……当初她年纪还小时,东华也见过不少次,要说疼爱,还是有一些的。现在听着檀梵无垢之言,便不由很是惋惜。 白子画:…… 当初东华因为年长几岁,又是执法长老一脉,事务繁忙,故只是偶尔见清瑶几次罢了。可他,却是真真切切看着清瑶长大的! 便是蜀山首席清虚,清瑶名正言顺的大师兄看孩子的时间,细数起来都没有他多! 三生池中,女孩清稚俏丽的笑颜与尸山血海里那双漠然冷酷的眼,交错在白子画脑中闪现, “……若是瑶儿回来。” “那也是段佳话。”无垢接口。 东华:“也不是不行。” 檀梵:“不错。” 紫薰不语,只是,若瑶玉帝尊可以重返正道,她这位七杀圣女是不是也能有,光明正大被仙门接纳的一天? 她望向白子画,眸蕴秋水。 ……………… 第 70 章 【幻象中】 查清了清瑶过往事迹的白子画等人,认为清瑶良心未泯,虽身处魔门,却依旧心怀正道。 于是,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清瑶和他们在王屋山下不期而遇时,白子画劈头就是一句希望和清瑶聊聊。 “和本尊聊聊?”清瑶秀眉轻扬,戏谑道,“你居然也有主动想和人聊天的时候?” 还是不是死冰块了? 白子画蹙眉,“正经点。” 他是认真的,想和清瑶聊一聊。 为此,无垢檀梵东华紫薰四个都自觉的退后了百步,以示诚意。 “好吧好吧,”清瑶见状稍稍正色了些,“你说吧,要与本尊聊什么?” 白子画:“你对罗浮山下手之前,就知道他们门风不正了,是么?” “对啊!”清瑶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心说,罗浮山的事情,她当然是早就知道了的。不然现查罪证哪有那么快。 “唔……我让灭度去给各大门派送的东西,怎么样,他送的可及时?你没被罚吧?” 白子画:“那么,虚陵洞天、天都府、紫盖山……他们背地里做的恶事,你也都知道,是么?” 清瑶:“是。” 她蹙了蹙眉,不开心白子画又答非所问了。 “为什么从前不说?”白子画看着清瑶面上不大开心的样子,略有追忆。 “为什么从前要说?”清瑶相当困惑的反问白子画,“你又没问。” 她很无辜,无辜的像极了从前每一次失手养死了白子画精心栽种的花草,被白子画发现抓包后的模样。 “我问了,你就告诉我吗?”白子画走近清瑶。 阳光下,他们的影子渐渐融汇在了一起。 鉴于打近身战,清瑶是一点不怵白子画的,于是她并没避让白子画的靠近,只是认真思索了下他的问题,然后回答,“嗯。” 白子画要是问,她当然没必要为了一群没甚交情的败类保守秘密。清瑶表示,“毕竟,本尊比你可爱多了,才不会动不动就冷冷淡淡的不理人。” “对不起,”白子画说,“我错了。” 他错了,不该轻易听信外面的流言蜚语,一见到满地尸身的杀人现场就暗自判定了清瑶的罪责。 其实他曾经也考虑过,清瑶说不定是有苦衷的。只是,再多苦衷,也不是滥杀无辜的借口。 他完全没想过,清瑶所杀的,竟都不是无辜之人的可能性。 “你……你说什么,你错了?”清瑶震惊的睁大眼睛,夭寿喔,白子画居然会认错?是她出现幻听了么? 默默运气自检了一遍身体,很健康。嗯,那就是白子画病了。清瑶胆很肥的伸手碰了碰白子画额头。 白子画没有反抗。 于是清瑶得寸进尺的两只手捧住了他脸颊。 唔,掌下的肌肤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凉如玉呢,数十年如一日般。 “我和你认识这么久,刚刚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说,你错了。”清瑶明眸忽闪着,俏丽容颜清稚动人。 “实在忍不住好奇一下,你错哪里了?” “我不该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便擅自对你下杀手。”白子画叹息着握住清瑶手腕。 白生生的,新藕一样,粉嫩莹润。 这是他熟悉的、从七岁一路牵到十七岁的小手。他记得,从前这手上因为营养良好的缘故,总是胖乎乎的。折一折,就会出现一圈肉。再怎么运动都消不掉。捏一捏,软的就仿佛那晴空里的白云。 但现在他把这手腕握在掌心,却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找不到了。当然,它也并不很瘦,至少不是皮包骨头的病态的苍瘦。而是很匀称紧致的手感。像极了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公允的说,这一寸手腕,如凝霜雪,莹白中隐约可见纤细青筋,是极美的。 可惜,任是这腕子生的再是精致秀气,触感再是温腻柔滑,白子画此刻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却都是它血肉模糊、骨节崩裂,森然可怖的模样。 那画面令人心疼、心痛。 清瑶怔了怔,她想,她大概明白了白子画今天如此反常的缘由。 “你在内疚?”清瑶问,“因为曾经重伤我,所以,觉得有愧于我?” “那大可不必。” “我现在是魔门的帝尊,而你则是长留的仙者。仙魔之间,立场不同,争斗在所难免。” “我也不曾怨怼过你。” “事实上,有你这样一个对手,我很开心。” “你让我领悟到了很多东西。” “或许,我该谢谢你的。” “瑶儿……”清瑶的态度很轻松,甚至如她所言,还带着些许愉悦。但白子画的心情却难以和她一样开怀。 想着近些年来,瑶玉魔尊的累累恶名,他一字一顿道, “瑶儿,你既然并未偏离正道,又何苦非要这样自污清名?和我回去,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不需要。”清瑶说,“我也没有自污名声的意思,只是确实没觉得那些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没什么好解释?”白子画有些动气,“天都府里,我但凡手偏一分,你但凡动作慢一点,你就没命了。” 清瑶:“本尊不会慢。” 白子画当她那么多厄运白历的么?她出手才不会有误差。 而且…… “那家伙是合欢宗弃徒,原始魔宗追杀对象。本尊代魔门出手,清理门户。干卿何事?” “代魔门清理门户?”白子画蹙眉,“那虚陵洞天被灭,是你代妖族复仇?” “嗯呢。”清瑶点头,“妖界为惨死在虚陵洞天的同族们,开出了五百斤能量精华的悬赏,本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白子画:“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那倒不是,那天虚陵洞天地下血窟开启,里面怨念四散,洞天里的妖族受此一激,纷纷狂化,到处噬人。 清瑶只是将心比心下没拦那些妖。 “对,都是我干的。”清瑶回答。 她带队破的虚陵洞天,她出手击杀的洞天之主,她剑域削弱的洞天弟子,她没有拦下那些狂化的妖族。所以说是她杀的,也很应该。 白子画:“我竟不知瑶儿何时有了变化妖兽之能,而且,还是一群形态不同的妖兽。” 清瑶:啊? ———————————————————————————— 【幻象外】 “瑶儿……从前可真是可爱。”白子画看着幻象里的小清瑶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忍俊不禁。 清瑶:她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其实,白子画就是想笑话她笨是吧! “喔?是么?那,从前子画哥哥为何不爱?”清瑶幽幽道。 白子画:送命题! 没事,本尊稳的住,不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从容淡定道,“我不是不爱,只是不知什么是爱,该如何去爱罢了。” ———————————————————————————— 【幻象内】 白子画目光灼灼的盯着清瑶,光华犹胜天上星子,“好,天都府里你是为了魔门清理门户,虚陵洞天内你是为妖族报复血仇,那么,紫盖山呢?” “紫盖山上,你又是为了什么出手?” “……为了七夜啊!”清瑶调皮的伸指戳了戳白子画眼眸上方纤长浓密、形如羽扇的睫毛。一边在心里暗自赞叹白子画这人真是越长越俊了,一边口上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七夜太讨厌了,我想给他个教训。” “七夜,魔君之子,七杀少主。”白子画表示,“你既然与他不和,又何必勉强自己,在妖魔界受委屈。” “瑶儿,和我走。” “蜀山派那边我会去说。” “或者,你想以后继续呆在长留,也可以。” 反正清瑶从小也在长留呆了那么多年了。 清瑶:…… 清瑶最终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白子画的邀请。七夜固然不甚讨喜,但要说给她委屈受,且差了点本事。 她已是帝尊,给七夜委屈还差不多。 ———————————————————————————— 不过,那日之后,即便清瑶自觉已经把话说的清楚了。可她的生活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改变。 其中比较大的两个变化是:1、清瑶见到横霜的机会,越来越少了。2、清瑶险死还生的境遇,彻底没有了。 没办法,放眼仙界,除了白子画一行五人以外,其他的所谓崆峒七子、昆仑十子之类的家伙,对清瑶而言,都缺了那么点威胁。 固然解决起来会有点麻烦,但也就只是会有点麻烦而已了。 ……………… 清瑶还是经常会和白子画他们撞见,不过却不怎么经常打起来了。或是浅过两招,就及时收手。 偶尔的,他们还会交流一下自己近期已解决的,和即将下手的目标。 看在白子画长的很好看的份上,只要他开口问,清瑶有空的话,多半还是会耐着性子回答的。 渐渐的,东华也不再一看清瑶就横眉冷对了;檀梵听说了清瑶爱好,还会和清瑶一起去各地寻摸小吃…… 但到底,即便白子画等人已称的上是仙门新一代领袖,却到底还不是仙界魁首。甚至,整个仙界,派系林立,哪怕是长留和蓬莱、蜀山等派的掌门,也控制不了所有人的想法。 清瑶是魔尊,是妖魔界旗帜人物之一。这点,不会因为她从不滥杀无辜而改变。六界中总有很多想打败甚至击杀她,踩着她一夜成名、名利双收的人。 ……………… “我杀了太白门的鸿基喔,你不为他报仇么?” 是夜,一处寻常巷口,垂鬟分肖、素雅轻灵,宛如邻家小妹般的魔尊瑶玉伏在白衣胜雪、仙姿高华的长留亲传白子画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拿手指勾着他的头发玩儿。 嗓音含笑,清脆娇甜。 “我为何要替他报仇?”白子画没在意自己背后的小人儿,左右也不重、也不碍事,只淡淡的道,“鸿基不是自己去寻你生死决斗,最后公平败北的么?” 清瑶闻言微怔,歪头仔细瞅了瞅白子画清冷无瑕的俊颜,那张脸,在深黯月色里,当真是亮的就和能发光一样啊! “子画哥哥,瑶儿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生的真美。” 男人能用美形容么?小丫头,没文化。 白子画:“说过了,你我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了,我很好看。” 他想了想当年自己给清瑶读书,结果念不了三句,清瑶就睡着了的场景,莞尔一笑。 “好看和美,不一样。”清瑶说。 前者只是皮相、养眼,后者却需韵味、悦心。 唔,那么浅浅一笑,更美了呢!难怪杀阡陌素来爱笑。 白子画无奈的摇摇头,不想再与清瑶纠结他的容貌,只是告诫清瑶:“我不会为鸿基报仇,但想必太白门中定会有人看不开,对你下手。” “嗯,”清瑶点点头,当然,配合着她目前的姿势应该形容其为,在白子画背上蹭了蹭脸。 这些事情,她心里当然有数。 第 71 章 “子画,你是不是喜欢上瑶玉了?” 是夜,清瑶离开之后,巷道路口,出现了紫薰婀娜多姿的倩影。她凝视着白子画俊美容颜上尚未褪去的浅淡笑意,一字一顿问,“你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瑶儿是我看着长大,从懵懂孩童到娉婷少女。”白子画理所当然道,“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 若是不喜欢,又岂会尽心照顾她那么多年? “不过,我喜欢瑶儿,只是待她如妹妹一般,并无儿女私情。” “紫薰,你的问题有些失矩了。” “呵,妹妹?”紫薰目露凄迷,面上却只冷冷嗤笑道,“好,我就姑且相信你对她别无二意。可是她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你又是这样的人品才貌,瑶玉这样频繁的与你相遇,你难道觉得只是偶然?” “瑶儿喜欢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与她都精于剑道。”白子画淡然表示,“瑶儿心思澄澈,一心向道,而我亦然。” “亦然……”紫薰咬了咬唇,秋水明眸情谊缱绻,“子画……我……” 我心悦你,你可知晓? 白子画:“天色已晚,明日还需赶路,你早些回房歇着吧!” 话音未落,他已翩然提气,落入到巷旁客栈,小院之内。 紫薰:…… ———————————————————————————— 【幻象外】 清瑶:噗哈哈哈 “云郎,真是不解风情呢!”清瑶笑,“可怜紫薰仙子一片痴心了。” 白子画漠然睨了清瑶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昔日但凡稍解风情,清瑶现在还能笑的出来?怕不得立马气的炸了整座山! ———————————————————————————— 【幻象内】 白子画没有看错清瑶,那丫头在当初那段时期里,确确实实还是个一心唯剑的小孩子。至于感情?人的感情若有十分,清瑶便已将九分喜爱都灌注到了剑上。相对应的,旁的都是不关紧要的过眼浮云,浮云! 她当时对白子画的身份定位十分明确:对手。 哪怕白子画诚然曾和她有过一段非常友好的过去,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教导养育了她十年。 那最多也就只是谈得来的对手罢了。 清瑶很清楚,白子画教养她的主要原因,是蜀山与长留的长期情谊,是师父衍临道长的托付,是责任、是义务。而不是因为她聪明漂亮,活泼可爱。 白子画或许喜欢她,喜欢她的精致粉嫩,喜欢她的天真无邪,但这份喜欢在他心里所占的份量。大概也就是清瑶死后,一句叹息了。 白子画是个是个修士,很强的,有坚定道心与自我理念的强者。 这样的人,纯粹而可怕。 作为对手,他们可以惺惺相惜。 但做别的,他们都不适合与人久伴。 真是既明且智。 ……………… ……………… 暧昧的萌芽源于一次心血来潮的好人好事。 那一夜,白子画解释了自己与清瑶的关系。他的话,紫薰听入了耳,却没记入心。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紫薰有多爱白子画,就有多害怕失去他,就有多害怕清瑶会抢走他。 即便,白子画其实从来就不属于紫薰。 但沉迷爱恋的女人是不会意识到这点的。 “子画哥哥,我最近有杀紫薰仙子哪位故旧好友吗?” 凡间洛阳,一家宾客盈门的酒楼里。大大的圆桌旁,清瑶装模作样的以手掩唇,与白子画暗自传音。 她不解风情,但对敌意与战意的感知却很敏锐。 “应该,没有。”白子画瞟了一眼耳边的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与紫薰是游历途中偶然遇见的,她很少会提自己的过去。” 所以,白子画其实也不清楚紫薰有哪些故旧好友。但,紫薰对清瑶的敌意掩藏的并不很好,他还是也察觉到了。并且,对这份敌意的由来略有猜测。 为此,他安抚清瑶道,“无妨,你行事问心无愧即可,紫薰……你无需理会。” “……好,我听你的。”清瑶盯着白子画平静无波的俊颜看了半晌,哂笑了声。 她年轻,她天真,她未经人事,但她不傻。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随着她与白子画咬耳朵时间的加长,紫薰的敌意在飞速增加。 她这是,被情敌了? 清瑶虽然仇敌满天下,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却还真的从没给人做过情敌呢! 真是……有趣啊! 尤其是,清瑶很快发现了,檀梵对紫薰情根深种后,她就愈发的觉得这事有趣了。 ———————————————————————————— “檀梵哥哥,你喜欢紫薰仙子吧?”清瑶明眸忽闪着询问。虽是询问,言辞之中,却已笃定十分。 “别乱说话。”檀梵一惊,匆忙上来捂清瑶的嘴,“莫坏了紫薰名声。” 清瑶:“所以你就是喜欢紫薰对不对?” “嗯,”檀梵不解清瑶突然问他这个问题的用意,但他为人素来坦荡,谈及自己的心事,也没什么避讳,“我喜欢紫薰,想和她一世相伴。” 清瑶:“可,紫薰好像不喜欢你耶。” “我知道。”檀梵神色落寞了些许,很快又振作精神道,“我可以等,等她回头看到我,接受我。” “……嗯,那,祝你早日如愿!”清瑶顿了顿说。 等?被动的等待。将一切成败得失置于他人之手,清瑶不太赞同檀梵的这种想法。然而,她看着檀梵的眼睛,黑曜石一般的闪耀,她知道,她劝不了檀梵。 ———————————————————————————— 【幻象外】 “你……最初接近我,是想帮檀梵,让紫薰对我死心?”白子画冷静的问,清朗若泉吟的声音里不辨喜怒。 清瑶微笑:“情不知所起……云郎愿意的话,其实可以将之理解为,瑶儿一早便心悦云郎,只是不解该如何接近,直到出了紫薰和檀梵一事,才隐约知道了自己想做什么。” “帮助檀梵,只是瑶儿给自己心里的隐约念想,找的借口罢了。” ——你信她吗? 白子画不语,漠然抬步,上阶。 他看着幻象里,自己曾经万般肯定清瑶与自己清清白白的一幕,眸色渐沉。 不是因为他错了,而是因为他没错。重来一次,白子画更加确定自己当年没有看错,清瑶那时确实对自己无心。 无心,却天天对他痴缠不已…… 之后,又突然一下子开窍,情根深种…… ———————————————————————————— 【幻象内】 “子画哥哥,喝水呀!” 枯黄草甸上,柳眉樱唇的美丽少女手执茶杯,从白子画肩上饶过,一直递到了他唇边。 从后方看,姿态亲密,状似相拥。 从侧边看,两颗脑袋紧紧依靠,肌肤相亲。 唯有恰好处于他们正前方的人才能晓得:清瑶很仔细的控制了自己。 她的脸和白子画的面颊间留了一道细缝,没贴上去。 她搭在白子画肩上的手,很规矩的就摆在他肩上,而不是借着宽袍掩映,环在他脖子上。 紫薰不在他们正前方。所以紫薰理所当然的误会了,并火冒三丈。 紫薰怒,清瑶就笑,笑的天真又无辜。 ———————————————————————————— 【幻象外】 ——你以为她爱你么?不,你只是个工具人,她用来打击对手的活工具。 白子画轻笑:“这件事情,瑶儿想我怎样理解?” “什么事情?”清瑶镇定的表示,“云郎是我的,哪怕当时还不是,迟早也都会是。” “所以,若我们此生注定会在一起,我提前宣誓一下主权,不应该么?有何不妥?” ……………… ……………… 【幻象内】 白子画不是蠢人,按理说,清瑶的故意接近,他理应是可以发觉得。而他若是发现了清瑶的意思,便断不会再继续纵容清瑶接近他。 可是,或许是他早已熟悉了从前清瑶幼时爱撒娇的小模样; 或许是他看的很明白清瑶纠缠他时眸光始终单纯清澈、并无绮念。 总之,白子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觉得清瑶老在他们不时会面的时候,抓住一切机会靠他身上、给他喂食、甜甜的叫他子画哥哥,有什么不对劲。 哪怕,紫薰提醒了他很多遍。 但是,白子画始终认为紫薰那是疑邻盗斧,心理作用。 清瑶走路爱挽着他手臂、坐下爱靠在他肩上、不时还喜欢往他背上扑,这是一天两天的事么?清瑶难道不是从小就这样吗? 互相喂食是一种很亲密的举动?不,白子画最初往清瑶嘴里塞东西只是想堵住她叭叭的小嘴而已。而之后清瑶给他回喂,他不拒绝,也只是基于礼尚往来的原则。 他们早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 至于男女大防?清瑶个孩子懂什么男女大防?修仙之人逍遥自在,白子画从来也不认为需要教导清瑶太多凡俗礼节。 没得令她损了心性,添了心障。 紫薰更确定白子画对清瑶有所不同了。 “东华和檀梵惯来称呼瑶玉魔尊为清瑶,而无垢则时常唤她阿瑶。之前我们遇见蜀山弟子,清虚情怀也都唤她阿瑶。”紫薰质问,“唯独你,子画,为什么你总爱叫她瑶儿。” 白子画:“习惯罢了,左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为什么一直爱唤清瑶瑶儿?因为清瑶从小就喜欢自称瑶儿。 他们初遇之时,白子画隔着三生池水,与清瑶互通名姓。当时,水里小小一团粉雕玉琢的女孩子说,没事不要叫她大名,很吓人的,师父师兄每次喊瑶儿“清瑶”都准没好事。 白子画不大在意这些称呼,因见那孩子可爱,面露微惧时尤其的可人怜,便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依着她的自称唤她了瑶儿。清瑶对他的新称呼没再发表什么意见,白子画便一直那么叫了下来,多年未改。 这就和白子画不悦时,会连名带姓叫清瑶“孟清瑶”一样。 事实上,清瑶姓孟,但她全名就两个字:孟瑶。清字是蜀山这辈排行,清瑶属于道号,也就两字。 六界没人会在称呼别人的时候,把她俗家的姓氏与道号连在一起喊。白子画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只是他认识清瑶的时候,没人和他说清瑶本名。 清瑶那时候又小,分不清楚姓、名、字、号之间的差别。就和白子画说,“我姓孟,叫清瑶。” 鉴于清瑶是一出生就被蜀山掌门定下了要收入门下做亲传,白子画真的以为她从前取名时是故意根据蜀山排序取的。 后来晓得不是时,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清瑶都从非仙而仙的一代剑仙变成魔道天骄了,也没什么要记得的意义了。 第 72 章 玄元山 情人崖,问心关 蜿蜒石阶已过大半。 幻象中,白子画言辞凿凿,自己与清瑶一清二白的话语犹在耳旁。转眼之间,黄泉阵前,仙魔对峙,清瑶就在那众目睽睽下,对白子画表白了。 白子画: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对劲? 这中间,少了一部分…… “瑶儿,我而今记忆无损。”白子画淡淡的提醒清瑶。她光干扰幻境有什么用,幻境中的内容不过是旧景重放,再看一遍是加深印象,纵不去看,白子画也不是不记得从前都发生了什么。 “瑶儿也不曾忘记和云郎在一起的每一天呢!”清瑶笑靥娇甜,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 她表示,“既然从前种种,你我都记得,那我们又何必在这幻境里耽误太多时间呢?” “后面好像有人赶上来了,我们快点去拿“虚幻的真实”吧!” “我想要!” 清瑶很冷静,她第一次对幻境下手白子画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但没说什么,是因为那时候她跳过去的内容,本就是白子画不曾参与过的过去。 而这次,她遮掩过的内容,却是白子画自身经历过的事情。他要是察觉不到异样,这男人就不用留了。 当然,白子画要是对清瑶擅自跳过这段回忆之事有所异议,这男人也不用留了。 清瑶对自己从前年少轻狂的时候干了多少“好”事心里有数。 毕竟,她起初接近白子画只是心血来潮,一时好玩。后来哪怕与他越是亲近,便越食髓知味,兴致浓厚了。也与一般人追求心上人的情况不大一致。 那个情况可以简明扼要的概括为: 白子画不喜欢什么,清瑶偏做什么。 那个气人,比她七八岁人嫌狗厌的年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是白子画修养真的好,才没把清瑶砍了。 ———————————————————————————— 【幻象内】 沧澜大海,碧波浩淼,曲裾深衣、腰配长剑的瑶玉帝尊,在一脚踹飞身边废话连篇、碍手碍脚的七夜少君后,毅然对对面长留亲传白子画道: “世人喜光,因其温暖;世人喜雪,因其洁白;世人喜玉,因其美丽;本尊喜你,却不是因你如光、如雪、如玉,只是很开心,你让本尊体会到了,何谓依恋。本尊喜欢你,你呢?” 白子画:………晴天霹雳! 你喜欢我我斩妖除魔的时候你还老捣蛋?你喜欢我我偶尔负伤的时候你还总幸灾乐祸?你喜欢我我说什么你顶什么没一天听话的?你喜欢我隔三差五的找我麻烦唯恐我日子过得太清闲? 他是这样的这样的震惊,震惊的连紫薰和清瑶真刀真枪拼了一场,打的两败俱伤都没及时把她俩拉住。 最后还是檀梵看见紫薰受伤吐血,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把将紫薰护到身后。 而清瑶也没有再行追击。 当然,她不追击并不是因为怕打不赢檀梵,也不是因为要给檀梵面子。而是因为后面天冥圣子阴相思及时喊了一嗓子: “阿瑶,够了。” “你是不是傻,白白给人装可怜博同情的机会。”原始圣子凌度恨铁不成钢。 “这样还显得自己尤其粗鲁无礼。”白莲圣女水色幽幽叹息,“可以让人完美的遗忘,刚刚分明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率先挑战你的。” 清瑶:…… 清瑶略崩溃,“……你们下次喊早一点啊!”她都打完了你们才说。好险紫薰实力不差,换个修为稍弱的,这会儿准没命了! “你下次剑速放慢一点啊!”阴相思翻了个白眼,他喊的已经很快了好吧!奈何清瑶出手太快。 相比较而言,灭情圣子就很干脆,他直接给清瑶甩了一枚玉珏过去,“封剑符。” 【幻象外】 封剑符…… 阻滞剑修战意、降低杀伤力的最好方法。 “我有眼睛,会自己判断是非黑白。”白子画眸光轻闪了下,清瑶近些年来每每见到紫薰,第一反应就是封剑。 他从前虽看着不大妥当,但心中到底也不是不欣慰的。至少,她晓得克制性子、不乱伤人。 只是,当年黄泉秘境前事情太多,他确实是没怎么注意到,原来封剑符是灭度在这种情况下给清瑶的。 白子画想了想之前凌度与水色所说的话,哭笑不得,“你若当真无错,我不会随便责怪你。” “以后,封剑符还是少用些吧。” “我希望你可以凭自己的心境,控制力量。” 清瑶:……白子画这货说的是人话么? “为什么本尊感觉,你是在警告本尊,若本尊行为无故失矩,你绝不会放过本尊?”清瑶不满。 真是,七夜那么疯的家伙对服侍过自己的侍女都是爱护有加的,纵的一个个心比天高,比雨倩都傲;尧泽那么风流的人物对他后宫中的诸多妃妾也是各个不薄,情爱尽了也还有恩情在,从不容她们受半点欺辱。 可白子画好像从未偏心过她? 杀阡陌从前说过,“我在xx眼里是不同的。”是人生十大错觉之一。要她当心别入坑。 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清瑶这辈子真的从没有过这种错觉。 “怎么会,你想多了。”白子画淡然道。 本尊都出来了,他刚刚的话有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 【幻象内】 一番插曲后,黄泉秘境终开。 黄泉秘境,原主人不详,只知其是一处仿六道轮回炼制而成的小世界。每一甲子开放一次,入内可令人历百世轮回,以增加阅历,磨练心性意志。 轮回之中,生老病死皆不为真,苦修万年光阴也不损寿,若心境出现大偏差,还会被秘境自主排斥而出。 安全无害,益处万千。 历古十大秘境排名第三,绝非虚名。 可…… 清瑶说,“百世修行,不及云郎一顾。” 【幻象外】 白子画呼吸稍滞。 黄泉秘境百世轮回,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问心关到底只是颜悦和澜风年轻时布置的一处游乐之所,还没那个本事完全重复旧景。 故而,此刻周围的幻象所能映射出的,也只是他们入秘境与出秘境的交流。 但是,白子画当然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心动。 清瑶捂脸,她道路特殊,黄泉秘境中,所有人都灵识蒙昧,唯独她还保有一线清明。凭着这一线清明,她追了白子画百世。 百世里,清瑶曾经沦落风尘,也曾战场厮杀,做过皇后,当过贵妃,干过丫鬟,成过闺秀…… 前五十世里,每个轮回开始,她都会循着心里莫名的感应,去追寻白子画的身影。可惜每每总是擦肩而过。 到了第七十世,清瑶感悟的多了,大道愈强,领域初成,才终于勉强可以渗透更多意志进秘境。于是她终于可以和白子画重逢了。 奈何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然后第八十世,才终于变成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时候,就很庆幸清瑶和白子画两个人的道心都很强大,以至于秘境里其他人都差不多全走完了,他们两个还能再继续拼! 【“我不会爱上你的,你死心吧!” “死心?心若死了,人又岂能活?人若能活着,心又岂会死?”】 这么活活拼了整整九十七世。 他们或是亡国公主对敌方太子,或是青楼娼伶对乡间农夫;或是世家千金对义军头子;或是普通小户对罪官之子…… 第九十七世,清瑶才终于能让多看自己一眼。嗯,虽然那次他天生眼盲,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过,不要紧。 反正,白子画靠手摸也可以辨别出清瑶的样子。画出来的画像栩栩如生,和真人也是别无二致。 令人惋惜的是,那一世,他们的命很短,清瑶十四岁才遇见白子画,结果还不到十七岁呢,就死于蛇毒了。死前还是差一点,没能让白子画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吞下去。 第九十八世,九十九世,清瑶活的时间也都不长,连十六岁生辰都没过过去。 第一百世。 没有第一百世了,白子画在第九十九次轮回时被秘境排斥出去了。 找不到他的清瑶出离愤怒,凝道为剑,把黄泉秘境的世界壁垒给斩出了个洞。 这一斩,千年之内,黄泉秘境都不会再开。 于是清瑶这会儿便突然有点遗憾,当年不该下手那么重的,不然这会儿去那地方玩玩也很不错啊! 第 73 章 “白子画,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信你眸内空空。” “你其实对我还是有感觉的,是不是?”青葱玉指点落唇间,“不用急着反驳我,左右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的回答。只是,我想你该好好问问你的心,看它是不是愿意被骗了。” “圣君韩旭即将陨落,而七夜资质只属中上,不靠谪仙伞他甚至未必打得赢凌度,未来二十年里,魔门内乱可以预见……尧泽小气,见小利而忘义,干大事则惜身,也不是什么英明妖帝…… 反之,仙界却气运鼎盛,哪怕不算东华、你和檀梵他们,只一个无垢便足矣震慑妖魔界。哪怕单看长留,摩严修为不差、笙箫默也不输于人……比七杀不差什么……” “白子画,你还在担心什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 “若是不想要我,你直言便好,我再继续努力追求,不麻烦你费心找借口。” ……………… 羞耻。 有些事情当时做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面做为旁观者旁观时,却委实觉得有毫尴尬羞耻。 清瑶捂着脸,不需看,只听着自己从前为了勾.引白子画都说了些什么话,就觉得深深的尴尬宛如潮水、不,宛如海啸般无情的淹没了自己。 有淡蓝色的荧光在她周身闪烁不定,那是剑气凝炼到极致所化作的纯粹道光。 她已经在想,干脆破除此地算了。 白子画见状轻笑,体贴的揽过清瑶腰肢,带着她直接迈步跨过了数十级长阶。 ———————————————————————————— “够了,白子画就那么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中了什么邪!” “瑶玉,你要杀我……哈哈哈哈……为了个男人你要杀我?” “你疯了,瑶玉。” “瑶玉……我等你,我等你劫数圆满,等你看破情关,等你道心清明……” “你会后悔的……” 玄衣墨发,神态癫狂的俊朗青年大声嘶吼,鲜红的血沫溢出唇畔、沾湿襟口。 白子画脚步一顿。 这是…… “再往前走点,”清瑶淡声说,“我不想见七夜的死状。” 即便七夜是个很讨厌的疯子,但他终究是清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们曾经一起闯荡秘境,一起淬体炼魂,一起痛骂亲爹…… 如果七夜资质再好一点,可以压的下妖魔界;如果七夜不是先魔君唯一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七杀少主;如果独孤信不是出身自灭情一脉的圣主,清瑶不是他的女儿……或许清瑶和七夜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比凌度、阴相思、杀阡陌都更亲近。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他们最终成为了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然而哪怕如此,清瑶也从来没想过要取七夜性命。 就像清瑶从来没有想过要在生死关头外,取清虚、霓千丈、摩严、尹洪澜等人性命一样。 她曾经和七夜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是破坏了七夜几次行动计划,减除了他一些羽翼。 直到七夜要杀白子画。并几乎成功了。 【“我可以容忍你给我喂断肠草,说实在的那东西淬五脏效果不错……我可以容忍你给我身边服侍的人下控心蛊,反正那也是独孤信的人而非我的……我可以容忍你利用我杀那几只狼崽子,其实你下次想借我的剑可以直说……但我不能容忍你想杀他……七夜,我说过的,他不能死。” “瑶玉,你有本事就关白子画一辈子。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只要本座还活着一天,白子画就绝无法生离灵玉宫一步。”】 真是疯了。 ———————————————————————————— 浓密的大雾如云翻卷。 “再往前,是云宫。”白子画说,“一转眼,十几年没回过家了。等这次拿到“虚幻的真实”,我们不如便回去。怎样?” “倒也无需借幻境思乡。” 回家…… 是的,绝情殿是长留掌门的道场、灵玉宫是瑶玉帝尊的居所。 对于白子画和清瑶而言,只有云宫才能称的上是家,清瑶口述模样、白子画亲手建造的他们的家。 虽然他们只在那里共度过短短两年。 但如今想想,只有在那里时,白子画才可以满心满眼只记挂着清瑶;清瑶才可以全心全意的依赖信任白子画。 清瑶:“……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回家,多么动听惑人的词啊。但清瑶头脑很清醒,她不会忘记,幻象中现在还没显现出来白子画当年是怎么离开的灵玉宫呢! 她只是被水色叫出去了一趟而已,回来灵玉宫就空了。当时白子画身上的伤势撑死了也就恢复一半,谁从灵玉宫带走他的? 无垢?檀梵?东华?还是,紫薰? 呵呵哒! 而从白子画离开灵玉宫到他们归隐山林之前,哪怕别的都不提了,却分明还有一场两界山之战,怎么也避不开。 “我不想见你受伤。”白子画道。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而今我们在一起,还不够么?” ——过去? 喑哑飘渺、直入人心的魔魅之音适时响起,语气轻蔑而讥讽: 什么都能成为过去,什么都将伴随时间过去,唯独过去本身不能。 清瑶眸光微动,不再收敛锋芒,澄澈剑光盈盈若水,直接照透了前路。 ……………… ……………… 天边影月降至东山,夜色将明。 白子画和清瑶不再耽误时间,直接目标明确的走向了情人崖顶。不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崖顶之上,翠竹之间,除了他们,竟已有了一个清丽苗条的身影。 “子画上仙,清瑶仙子?”云牙走过三千石阶,终于在长阶尽头看见了传奇法宝虚幻的真实,喜滋滋的探手摘下,正忍不住的在心里畅想无垢收到礼物,原谅她的一幕呢,一回头就看见了两个熟人。 不由也颇惊讶,转念恍然,“你们来参加妖界情.人节啊!” 娇脆清甜的嗓音中是掩藏不住的歆羡。 清瑶默,情.人节……好吧,玄元花灯会的官方和民间称呼确实都是这个没错,但,委婉点说不行么? 白子画颔首,“嗯。” 他看了眼云牙手中纯白色、以极简墨笔画出粗疏五官的面具,“这是,虚幻的真实?” “啊?我之前上来的时候,它被装在一个水蓝色气泡里,周围出了竹子就它一件东西,应该是吧!”云牙说着,有点不确定。虚幻的真实耶,有那么容易得手吗? “自信一点。”清瑶道,“就是,没错。” “颜悦打小就喜欢什么线条感,一看这笔法,就知道是她了。” “清瑶仙子和颜悦大人认识?”云牙问。 “妖类生命漫长,繁衍艰难。上辈王族里加上尧泽也就那个七八个,很好认。”清瑶随口道,“无垢呢?” 云牙是无垢宫中的侍女,理论上,她能出现在这里,说明无垢就在附近。 虽然清瑶并没有感应到无垢的气息,不过,她对自己的探查能力很信任,知道无垢只要不想张扬,自己就绝对没法轻易发现。 只是,想到无垢居然让云牙自己一个人来攀情人崖,清瑶不禁有点奇怪。 “主人,主人在莲城。”云牙低声说。 “莲城?”清瑶更奇怪了,“他让你一个人来妖界?” 不是吧,妖界治安可不怎么样,云牙还生着这么张脸,无垢胆子可真大,也不怕人出事。 “嗯。”云牙点了点头。 无垢宫失窃,她是作为嫌犯被无垢赶出来的。 “你一个人回莲城不安全。”清瑶难得发了发善心,道“先和我去灵玉宫吧,之后我派人送你回莲城。” 她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回去再督促小千骨苦修一两月,然后就差不多又可以放她出去历练了。莲城是个不错的游历地点。 第 74 章 灵玉宫 听涛阁 山高清远,云雾缭绕,红墙墨瓦若隐若现。 竹涛阵阵的小院里,云牙被爱心爆棚的轻水带下去安置了,按瑶玉帝尊常年以来的习惯,有客人,从不用考虑如何安置,反正一律往听涛阁塞就行了。 ……事实上,全灵玉宫除了听涛阁和清瑶自己的寝殿外也找不到第二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别说云牙,就是琉夏,若白子画在宫里,她不能再如往常般与清瑶同寝,来了灵玉宫也是要住听涛阁的。 花千骨:“师父,师父这次和尊上一起出去,玩的可惬意?” 花千骨跪坐在桌边石凳上,兴趣兴致勃勃的扒拉着石桌上一堆的零散玩意儿——那是清瑶在花灯会上随手买来给他们的礼物。 能在逛街之余,还不忘带点东西给他们,师父心情一定很好吧。 “尚可。”清瑶随口道。 前面玩的都还可以啦,昔年遗憾得到弥补,除了些许惆怅外,其实总的也还是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就是后面,问心关中,那些她年少轻狂时的所为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直视。见不到还不觉得,以旁观者的视角见一见,清瑶自己都觉得自己那时不太正常。简直没眼看。 “你呢?本尊外出月余,你修行上可有甚感悟?”清瑶抬眸打量了一下花千骨,“没有入道灵泽……唔……还没入道啊!悯生剑和绕指柔上,有什么地方看不懂么?” 悯生剑是上古神器,杀伐至宝。绕指柔是剑域雏形,道韵构建。以此二物引领凡人入道,按理说,应该不难啊! 花千骨羞惭道,“都没看懂。” “都没看懂?”清瑶挑了挑眉,略有惊讶的同她确认了一遍,“一点没领悟?” “弟子愚钝。”清瑶的惊讶太伤人自信了,花千骨双手抱头,只感无颜见人。但,“师父,您到底是想让我领悟些什么呀?” 死也要死个明白。 “意境的升华、领域的构建……都可以……随便啊!”清瑶轻描淡写道,“悯生剑的道,是杀。你要是喜欢与人斗法、与天争命就可以去感悟一下悯生剑意; 你喜欢救死扶伤就去领略长青剑意,长青剑意是绕指柔的核心,唔,它用来困人,打消耗战也很好的……” 清瑶不喜欢世俗间常规的匠气的授徒方式,她希望花千骨能走出自己的道。而不是对着前人的功法神通死学苦练。 “我喜欢绕指柔。”花千骨迫不及待的表示,“师父,长青剑意怎么学啊?我最近天天捧着那小球,都捧了五十来天了,可都感觉不到长青剑意在哪儿啊!” “嗯?”清瑶困惑,“感觉不到?” 怎么会感觉不到,整个绕指柔最强最明显的意就是作为核心的长青剑意了啊! “你修为还浅,从前又没接触过类似的意境,分不出来很正常。”端坐一旁品茶的白子画适时开口,“你若有意精习此道,可以先从法诀开始揣摩。” “瑶儿。” 白子画无奈的提醒清瑶,递功法。 花千骨才修行几年啊?不给功法,直接递一个构造均衡、形态稳定的领域过去,让她自悟,亏清瑶想的出来。 一个修行基础薄弱,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突然顿悟。 入道也是需要底蕴的。 没有功法,单只让花千骨自己钻研,她就算与长青剑意契合度再高,没有数年也别想钻研出什么成果来。 是这样么?还要法诀啊? 打小就习惯被家长放养,现在也习惯性放养小辈的清瑶听了白子画的提醒,默默的从墟鼎里掏了块空白玉简出来,再默默的把玉简刻录完毕,最后默默的把刻录完毕的玉简扔给了花千骨。 “四十九套?” 这么多?花千骨刚用念力读取了一下玉简里的信息,立马晕了。 白子画闻言冷静的从花千骨手上把玉简拿过来,看了看,然后就发现清瑶是把当世所有属生机的功法按侧重点不同全给花千骨列出来了。 沉默一会儿后,他亦取了枚空白玉简出来,按照清瑶列出的功法,给它们挨个加了序文和注释。然后把两枚玉简一起又递到了花千骨手里。 “先看序,后观法诀,捡你需要的参悟,不可贪多。”白子画嘱咐,“学的时候如遇不解,可以看看本尊写的注释。若还是不能解答,便传讯过来问。” “是,尊上。”花千骨放松的舒了口气。 旁边,霓漫天和孟玄朗见状不约而同的看了花千骨一眼。唉,摊上瑶姨/姑姑这么个师父,真是难为千骨了,还好有师尊/尊上在,不然千骨可要怎么办啊! 清瑶:…… 这俩孩子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明显让清瑶不用听心音都能明白他们在腹诽她些什么。 为此,清瑶很无辜。 因为从前明徽道长教她就是只给一门基础心法,然后其他全靠自己悟的。 当然,她那时候要是偶尔遇到了看不懂的地方,随便揪个师兄问即可。 清虚不在就问白子画,白子画不在就问摩严,摩严不行,东华无垢霓千丈,各个都能问的。 不比花千骨,身边连个能一起参谋合计的人都找不到。 ……………… ……………… 花千骨的问题处理了。白子画便又趁机问了几句霓漫天和孟玄朗、东方彧卿的修行进度,帮其一一解答。 教学之间,时光渐渐流逝。 最后等白子画解答完了其他所有人,包括之前自告奋勇去招待云牙的轻水的问题后,还不见自己亲传大弟子的身影,便不得不多问了句,“朔风呢?” “秉师父,朔风师兄闭关呢。”霓漫天道。她至今都还不知晓朔风真身,故这会儿答的很是轻松。 笑话,这是灵玉宫,谁敢在这伤人,谁能在这伤人? “闭关?”白子画蹙眉不解,他上几次来时也不见朔风,当时问起也听说朔风是去闭关了。 但朔风如今还没成仙,不过一凡人,纵是闭关,又哪需这样长时间? “朔风仙资过人,神魂之力尤其优厚。”清瑶看出了白子画的疑惑,出言解释,“最近正修炼第二元神呢。” “第二元神?”白子画扬眉,诚然这是一门很高深的术法,妙用无穷,能修习也是机缘。 但,“朔风修为尚低,本身法力增长便已很耗心神,再修第二元神,心神耗费更巨。恐会拖延他成仙的时间。” 清瑶:“那我去找眉妩给他要枚驻颜丹来?” “……我不是担心他容貌的问题。”白子画头痛,男人外表成熟一点就成熟一点,服什么驻颜丹。他是在意容貌的人么?清瑶想什么呢? 只是,“修道一途,渊不如精,我担心朔风分心两身,反不如专心一道。” 那倒不需担心,因为朔风很快就会只剩一具身体了。清瑶暗想。 “对自己徒弟多一些信心好么?”清瑶拽拽白子画发丝,“朔风会有分寸的,若他当真把控不好,你过个一两年的,再出手干预,废了他神通,对他也是个教训。” 事实上一两年是肯定用不着的,未免夜长梦多,朔风第二元神一修成,本身元魂就要被拿去补炎水玉了。 当然,清瑶不傻,虽然她觉得用朔风一半元神之力去换琉夏一命很值,但她不确定白子画是不是和她一个想法。她知道白子画不是很喜欢琉夏。所以为防意外,琉夏复生之前清瑶绝对不会告诉白子画真相。 “话不是这样说的。” 白子画握住清瑶指尖,心思微动:按照经验,清瑶虽然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但在心虚的时候,小动作往往尤其的多。 “好了,”清瑶反手扣住白子画手腕,把他拖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能再在这呆了,再呆下去白子画就该去看朔风了。到时候朔风神色但凡稍露异像,就又是一场风波。 这就要走了……? “夜间的竹林尤其幽静,如今离影月悬天还有一阵,不再等会儿?” 白子画看了看清瑶平时红润饱满、精致如刻,犹如熟透了的甜美樱桃般引人情不自禁一亲芳泽的唇,此刻又撅的快能挂油瓶的样子,心下淡去了些疑惑,只是莞尔。 清瑶自那天突破之后就没再限制过他与这帮小辈接触,平时看这帮孩子的目光也少了很多疏离防备。还会不时主动的带他过来进行教学活动,白子画原以为这是清瑶终于成长了、懂事了。 可如今看着清瑶不满不悦的神情,白子画恍悟,一个醋缸子就算再怎么成长也顶多就是从大醋缸子,变成个小醋坛子。 大度是不可能大度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大度的,撑死少盛点醋,但绝不会没醋。 “你喜欢竹林夜景?”清瑶拖人的动作缓了缓。清亮的凤眸中略有迟疑。 “尚可,”白子画说,“只是你这片竹海植的不错,排布分列粗疏有致,很有意境。” “便是种类数量没有玄元山上多而繁密,风景却犹有过之。” “很值得静赏一番。” “是么,衣冠禽兽种的,我不大懂。” 清瑶放松力道,低头漫不经心的在白子画肩上蹭了蹭,似是乏了。 “圣心魔主种的么?难怪看着隐有阵纹排列在其中。”白子画半拥住清瑶,她这会儿看上去精神不比往日,是这段时间在外面玩累了? “改天我带了笔墨来,画给你看好了。” 罢了,天色确实不早了,也是时候该带她回去歇息了。 第 75 章 长留 长留大殿,摩严伏案批改了几份文书,想着本应处理这些事务的人,不禁眉关紧锁,问“最近可有什么子画的消息传来?” “有啊!”旁边笙箫默摇着折扇道,“前些天妖界情.人节,听说师兄和阿瑶一起过去玄元山玩儿了,师兄还出了好大一阵风头呢!” “情……”摩严唇角动了动,“玄元山花灯会?” “嗯。”笙箫默点头感慨道,“那玄元山的花灯,景致据传可是妖界一绝呢!真是羡慕师兄啊!” “不晓得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机会出去逛逛。” “子画素来不喜喧闹,那玄元山八成是清瑶硬缠着他去的。”摩严轻哼一声道,“有什么可羡慕?” “师兄真不想做的事,谁能逼他?阿瑶再怎么死缠烂打都没用。”笙箫默笑道,“而一般的事嘛……” “能与阿瑶那般美人,纠缠厮磨起来,也不失为是种乐趣啊。” “乐趣?”摩严嗤笑,“你若真这么认为,我可以勉为其难操持操持,为你迎个道侣回来,让你也尝试一下被人天天寸步不离纠缠的滋味。” 笙箫默:“别。” 他一收折扇,比了个认输的姿势,虽然知道摩严只是随口玩笑,但这话太吓人,笙箫默真是一点都不敢大意了。 “呵。”摩严问他,“还羡慕子画么?” “咳。”笙箫默摸了摸鼻子,不肯认怂,“阿瑶和掌门师兄相识相伴多年,两情缱绻,师兄那福气,哪是我能有的啊!” ……………… ……………… 灵玉宫 书房 白子画在练字,清瑶便侧躺在临窗的贵妃塌上看单春秋查来的她闭关期间白子画的经历。 这不是清瑶第一次看这些资料了。 事实上她本来是只想看白子画在她出关前一段时间里出了什么状况的,奈何之前任凭她怎么仔细研究白子画继位掌门时的行踪,都硬是什么异常也没研究出来。 于是逼不得已下,为了不错过线索,清瑶决定多花点时间,从她闭关那天开始研究。 然而……纵是如此,她也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让清瑶不禁很是沮丧。 她的丧气太浓烈,浓烈的正专心练字的白子画都不禁抬眸关心了句: “怎么了,在看什么?” 这个玉简她研究了快有三四个月了吧,是什么?让她越看越不开心。 “在看你啊。”清瑶娇声道,或许她得承认,她确实不是寻幽探秘、查案解题的那块料。 “我?”白子画失笑,他放下手中的狼毫,踱步走到窗前,捞起清瑶柔若无骨的身子圈在臂间,随口问:“我又哪里惹大小.姐不高兴了?” 教清瑶看他看的频频叹气,愁容满面。 “你哪里能让人高兴了?”清瑶漫不经心道。 白子画闻言漠然松开了圈在清瑶肩上的手臂,令清瑶骤然失重下,直接落到了他腿上。 “啊——” “……你现在倒不怕我摔着了。” 虽然这距离很矮吧,但白子画居然敢吓唬她……清瑶很是愤愤。 “摔不着你。” 白子画很淡定,他另一只手还环在清瑶腰上呢,她掉不下去。而如果清瑶猝不及防下没保持住平衡,他也会及时伸手托住她头部的,不会让清瑶有机会伤到。 清瑶不语,只侧身不去看他。 白子画便随手牵过清瑶一缕青丝,在她脸上轻扫。 清瑶皱了皱鼻子,痒。 两人一起笑闹了会儿,清瑶忽然状似无意的问道,“验生石一直发金光是什么意思?” 没个确切目标果然不好办事,或许她该问问清楚,对症下药。 “谁的验生石?”白子画好奇,好好的,清瑶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每个人验生石的颜色都不一样吗?”清瑶很疑惑。 她以为验生石颜色不同,最多也就是因着劫数不同。 “不是,”白子画解释,“最开始普通验生石的颜色都是紫色。只是如果劫数降临,修为不同、劫难不同的人,验生石颜色会不一样。” “喔,”清瑶似懂非懂的眨眨眼,又问,“上仙境,验生石金色,是什么意思?” 是生死劫。 上仙境,全天下目前只有五位上仙…… 其中紫薰还因为功法原系魔门的缘故,不够中正清和,与修为不输上仙的杀阡陌、清瑶一样,无法用验生石测劫。 “我有劫数到了?”白子画想了想,直接与清瑶道,“验生石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心里有点忧虑,但不是很重,这是作为仙道第一人的基本心性。 “……不给。”清瑶拒绝,“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哪有还往回要的。” 是的,白子画的验生石是他送清瑶的定情之物。 虽然从理论上说,验生石这东西属于门派财产,应该由长留统一保管,而非交予个人。但作为一个修为精深的上仙,一个倍受师长器重的掌门嫡传,白子画取出自己验生石的权利还是有的。 当年云宫之内白子画亲削桃木,制成发簪赠予清瑶,以表情意与求娶之意。清瑶分明懂了,却因恐婚与他戏言:定情信物太随便了,可见郎君心意易变。 白子画便问清瑶想要什么。 清瑶表示这能用来作为信物的东西,贵不贵重不打紧,却必然要是一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的,有实际作用的,意义非比寻常的。 原谅白子画当时一听这形容,唯一能想到的东西就是验生石。 因为作为一个非专业的剑修,他连随身佩剑横霜都不是不能换,其他东西再稀罕,也都不一定真就举世无双。 唯有验生石,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有一块。既可以预测人的劫数,又能感知判断人的生死。还是入门信物,意义何其重大! “而且我就问问。”清瑶犟嘴,“六界上仙又不只你一个,无垢哥哥也是呢!” “无垢?”白子画扬眉,“无垢验生石有异,让你问我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所以你还没告诉我金色到底是什么劫呢!”清瑶扯扯白子画衣袖,“说嘛说嘛,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别人啦!” 白子画:“婆娑劫。” 这是学名,效果是只听名字让人完全猜不出所指。 “生死劫?”清瑶松了口气,不是杀劫就好。 ”嗯。”白子画观察了会儿清瑶的神色,见她愁容稍减,收了玉简便打算枕着自己腿睡下了,忍俊不禁。 “你知道婆娑劫是什么?” “知道啊。”清瑶懒洋洋道,“身败名裂,苦痛欲亡嘛。” 可白子画那种万事不萦于心的人能有什么痛苦? 哪怕是受伤濒死也不会让他有一点多余的情感波动的。这一点,白子画两次入灵玉宫的经历已经证明的很清楚了。 而多年历劫的经验让清瑶明白,劫数的降临不会无因。比如六界不会突然毁灭,除非洪荒再临;长留不会一日崩塌,除非独孤信复生。 至于身败名裂……清瑶想,白子画要是能有不做道德楷模的一天,她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清瑶的心思很容易懂。 白子画细想一想……三四个月,清瑶开始把玩那个玉简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她让李蒙带信,拒绝让他回长留的时候。 白子画垂眸,敛去了眼底纷杂思绪,只不失温柔的抚了抚清瑶的发,与她戏言:“你是不是盼我应劫盼了很多年了?” 生死劫不是什么固定的事,而是一个人。 验生石不会一直发光,除非是遇到了劫数指向的人。 “唔……从前确实曾经一度有过引你堕仙的念头,觉得这样你或许就可以来妖魔界陪我了。”清瑶坦然道,“不过这念头来的快去的也快,因着一直没想到什么好法子,便罢了。” “堕仙了也未必就一定要呆在妖魔界。”白子画望着清瑶额间灼灼醒目的嫣红印迹道。 只要心向正道,功法血脉都是次要的。 这话语意有点不清,清瑶听了后第一反应是,“你想离开?等我死了吧!” “说什么傻话。”白子画蹙眉,随即又缓了眉眼,安抚性的拍了拍清瑶手背,“我们会携手白头的。” 白子画不喜欢妖魔界,天下间也没哪个仙门修士会觉得七杀殿总堂是处理想的隐居之地。 但如果清瑶真的坚持不愿离开……白子画认真思索了下,觉得若要自己一直陪着她,留在这灵玉宫里,其实也并不能算是什么丝毫无法忍受的事情。 “你这样说,我就很高兴。”清瑶弯唇笑了,璀璨明眸中闪烁着万千星辉。 “你高兴就好。” 你高兴,便意味着我的选择,没有错。 四目相对,温情蜜意缓缓弥漫。 连灵玉宫、空气里仿佛无处不在的甜腻幽香都暗暗浮动的愈发诱人了。 第 76 章 “你这屋子梁木是用妖魔界特产建的么?”白子画不无好奇的与清瑶闲聊,“我闻着这宫里随处都飘着股甜香味。” “不是啊。”清瑶下意识的道。 灵玉宫是独孤信特意为清瑶所建,而当年建造之时,考虑到清瑶的爱好,宫中内外所有东西都是从人间仙界采买的。没有一样是出自妖魔界,梁木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妖魔界特产。 “不是香木?”白子画随口道,“那你之前身上的妖魔界特产气味是什么?总不能是土里泛香吧?” 灵玉宫里的香炉常年空空。庭院中种植花草,也没什么是白子画认不出的品类。白子画可以确定,味道不是源于那些东西。 偏偏他鼻端总有幽幽香味暗自萦绕。 刚来这的那阵尤是馥郁,后来那味道倒是渐渐淡了,但也始终散不干净,引人好奇。 “对,就是土。”清瑶这下反应过来白子画言下所指了,“妖魔界特产,香土。这么样,好闻吗?” 灵玉宫是瑶玉帝尊道场,是她修炼养伤之所。里面的土里无一处不是沁满了帝尊血液。 那浓郁的、哪怕主人离开了十几年,都始终没能散完的甜腻血味,充分彰显着帝尊她爹,在培养女儿方面,做的是何等尽(心)职(狠)尽(手)责(辣)。 “尚可。”白子画低头吻了吻清瑶额际,俊美出尘的容颜若有所思,“香土……我还从没听说过,不知若用来种花会和普通的土有何不同……” “是了,七杀气候寒凉,多山石,少草木……唯独你宫中的花草要多一些,开的也格外茂盛,不见败落。” 废话,一位神魔后裔的血肉做肥料,能量化作营养还是很充裕的。花草长的能不好么? 清瑶不想再让白子画继续研究她宫中的泥土了。她知道白子画虽然一向除恶务尽,但本心中却是最不喜欢见血的,要是他哪天真研究出那土里究竟是什么特产了……这灵玉宫就真没法让他呆了。 “云郎。” “嗯?” “说来,我近日才知道,原来小千骨与云郎,是旧识啊!”清瑶娇声道,“云郎当初既有心教了她剑法,怎么后来没把她带回长留调.教?” 单春秋调查白子画时,当然不会漏了,白子画凡间历练时,恰好遇到十六岁生辰将至的花千骨,因缘巧合下救了她一命,还抽空陪她过了个生日、顺便教了她点自保之术的事情。 如今清瑶劫数圆满,旧伤尽去,记忆完整,当然也就能很轻易的想起,花千骨曾经一度托她寻找的墨冰大哥,真身会是谁了。 墨-白子画-冰,闻言冷静淡然道,“我当初遇见花千骨时,正值掌门历练,不宜节外生枝。” “花千骨的仙资,也委实差了一点,不符合长留的入门标准。” “更别说,清虚道兄都早把她定下了,我横插一手算什么?” “其实云郎就是嫌弃小千骨资质差对吧?”清瑶笑,“……亏小千骨后来还对云郎念念不忘,进蜀山第一件事情就是与我说,要去长留找墨大哥呢。” “不过现在小千骨的修为也不比云郎门下的朔风、漫漫差多少喔!” “云郎有没有遗憾,错失佳徒?” 白子画无语:她还有脸说,花千骨那身修为是谁教的比较多,清瑶心里没点数么? “我说过,她既是你的弟子,便与我徒儿别无二致。我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不过她那身修为,是血脉之故?” 清瑶:“嗯。我给小千骨的心法里,特意加了一段炼化血脉之力的法子。” “毕竟,小千骨神血太浓郁了,仙资又这么差,若是上古天地,她修巫道,做个神祭毫无问题。可偏偏如今神道已断……天下只余仙路……” “她要那么浓的神血除了一不小心就弄死一堆花草和关键时刻凝血当暗器,也没什么用。” “不如炼化了来提升修为。” “等小千骨到了飞升那关,还自有一次借天劫之力洗髓伐骨的机会,到时候还可以消耗一定的血脉灵蕴,提升资质,完美!” 她太天才了,赶紧夸她一下,清瑶望向白子画的目光里明明白白的表露着这个意思。 白子画失笑,倒也不吝配合的道,“瑶儿真棒。” 此言一出,清瑶精致俏丽的无瑕玉颜上,当即少了几分清傲矜贵,多了些许甜美柔情。 ———————————————————————————— 七杀殿 白子画说,验生石金色,是生死劫。 生死劫是人。 而清瑶出关前一年期间,因白子画要筹备掌门继任仪式之故,除了大典以外,便没怎么见过长留之外的人。 就是长留内部,除六阁主事长老,摩严、笙箫默等人外的普通弟子,白子画也没怎么接触过。 晓得了这一点的清瑶很快对可能引起白子画验生石异动的人挨个做了排除。抱着宁防错不放过的原则列了满满当当一张纸,然后送到了七杀殿里,交给护法单春秋。 “严密监视好这份名单上的人,若是他们越界来了,便及时通秉本尊,本尊不希望云郎和他们遇见,明白?” 清瑶望着单春秋,郑重其事的吩咐道。娇脆若珠落玉盘的嗓音里,寒意暗浸。 “是,帝尊。” 单春秋不敢大意,恭敬的接过名单,打眼一看,发现这上面陆续列了二三十个人名。开头第一个便是紫薰上仙,第二个是摩严,然后后面依次列了些在仙门中颇有威望、佳誉的名宿。 清瑶这是,要防着白子画跟人跑了? 单春秋无语。 作为大权在握的护法,他是杀阡陌的死忠,正因如此,他很清楚瑶玉帝尊真论起实力来,是犹在圣君杀阡陌之上的。 妖魔界第一强者,清瑶当之无愧。 然而,她天天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事么? 她但凡稍微有点出息,白子画怎么敢在她闭关期间妄称天下第一? 等等,清瑶听得见…… 瑶玉帝尊英姿神武,白子画要是看不上帝尊就是他眼瘸……单春秋拼命想着。他不想平白挨顿揍,这样很伤威信的。 清瑶不知道单春秋在腹诽她些什么。 她没有闲着没事就窥探别人心音的爱好。 嗯,从前那不是爱好,是习惯、是需要。 一个身世不凡的孩子,无依无靠的活在六界顶端,若要活的好,善察人心是基本操作。 可清瑶现在早已不是孩子。 在她与白子画隐居世外的两年中,清瑶就完全没有什么窥探别人心音的必要了。 因为她接触不到别人。 而白子画的心意,她想用心体会,而非用神通去感知。 于是渐渐的清瑶也就学会了控制天赋,不再总是外放神通。 反正,她已经很强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一戳就破。所以,哪怕别人的心思再难测,清瑶也不需怕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异朽阁近来有异动吗?”清瑶问。 独孤信那个衣冠禽兽造的孽喔,当年抓了人家异朽阁的小异朽君回来做人质,让异朽阁的老阁主给他找神器。 老阁主为了儿子,无可奈何下只能听他的。 然后东华、白子画等“五上仙”闻讯赶到异朽阁,为了避免六界大灾,把人老阁主给捅死了。 捅死了老阁主就算了,谁让异朽阁违背了上古规矩,擅自泄露出了神器消息呢?或者说,谁让异朽阁主可知天下事,却实力低微无力自保呢? 可他们捅死了人老阁主之后,居然还把小异朽君从七杀救回去了。 杀父之仇,岂可不报? 清瑶知道,当年给她送信、毁她道心、诱她入魔、激她杀意的人,是异朽阁派出来的。 行叭!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独孤信死了,他造的孽自然要由清瑶担着。 这很公平。 而当年小异朽君分明不大,就能做出差点把清瑶逼疯的事情来。如今年纪渐长,想必手段只会更高才对。 “异朽阁?” 单春秋对当年前护法的丰功伟绩所知不多,也不晓得为何清瑶会忽然对从不理六界诸事的异朽阁感兴趣。 但瑶玉帝尊既然下了令,圣君也没对此表示反对,他身为现任七杀大护法当然只有老实听话的份。 就是…… “回帝尊,没有。” 什么也没查出来罢了。 “继续盯着。”清瑶淡淡道。 虽然当年她闭关之后,小异朽君这十几年间,从没再打扰过白子画,让清瑶感觉有些惊讶,但她不会因此认为对方这是觉得当年之事足矣两清的意思。 独孤信说过:永远不要把敌人想的太仁慈,永远不要把对手太低估。 并以血的代价让清瑶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同时清瑶记住的还有一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遇到臻待解决的问题时,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一击即中。 第 77 章 灵玉宫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明灭不定的橘色烛光映照下,白子画在做梦。 梦境中,是一片幽静的竹林,苍翠欲滴的细嫩枝叶在春风拂动下轻摇慢曳,景致独好,引人入胜。 竹林深处。 发挽双螺、明眸善睐,纤腰束素、足系银铃的美丽少女,笑颜如玉,光彩照人。 “瑶儿……” 白子画向少女走去,待到近前,习惯性的将她莹白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 “手怎么这么凉?风吹的么?” 他拥住她,小心的拢着她的手捂暖。 少女笑颜愈发的盛了。 白壁无瑕的容颜,清丽绝伦。 白子画看她笑的开心,轻薄优美的唇,也不禁微微扬起。 然后,一道浅蓝色,宛映天与水的澄明剑光,便在瞬息之间,穿透了白子画的心脏。 ……………… ……………… 阵阵寒风经由大开的轩窗刮入室内,撩的屋内珠帘一阵碰撞、泠泠脆响,拂的床边层叠繁复的艳红帷幔连连飘舞、鼓荡不休。 白子画从梦中惊醒。 “唔……” 八爪鱼一般爬在白子画身上,睡得正香的清瑶若有所觉,下意识的发出了几声嘤咛。 白子画挥手关了窗。 一闪而逝的淡金色仙力在暗夜中显得尤其神圣辉煌。 风声离远,屋内一波波的珠帘碰撞声也随之低落下来。熟睡中的清瑶很满意,她安静下来。精致如刻的唇角,扬出了个甜甜的笑。 白子画专注凝视着身上发如鸦羽、柳眉含烟、绛唇映日、娇肤胜雪的美丽少女,听着她平缓均匀的呼吸,看着她唇边清甜烂漫的笑意,错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他阖上眼。 那只是个梦…… 瑶儿要杀人,才不会慢吞吞的等机会偷袭…… 暗中刺杀,一击之下,非成就死,有什么意思? 唯有横霜和倾城真拼起来,你来我往的,才是趣儿。 ———————————————————————————— 长留 又一届仙剑大会即将召开。 这是长留的盛事,亦可称是整个仙界的盛事。 即便如今六界之中,魔道昌隆,正道式微。各门各派氛围都很凝重。连底层弟子之间的欢笑声,都比从前少了很多。 但正因如此,摩严决定,本次仙剑大会更得大办特办!好借此振奋一下仙界人心。 “子画已经在妖魔界待了有小半年了,儿女情长也该够了。” “门派里平常的一些琐事,我可以代他处理,这仙剑大会,他总不能还不回来吧?” “给子画传讯,让他尽早回来主持。” ———————————————————————————— 妖魔界 奢丽华美的灵玉宫中,晨起不久,只着了身纯白中衣的清瑶正对镜梳妆。 她的面前,金银玉钗、各色花冠摆满一片,直教人看的眼花缭乱。 于是清瑶目不斜视的从抽屉里取了根月白缎带,便要把发束上。 “今天戴这个吧!”一旁,早早起身的白子画拦住清瑶束发的手,从琳琅满目的桌上挑了枚玉垂扇步摇递过去。 清瑶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默默在心里寻思了会儿这步摇配什么发式好看。 便听白子画又低头问她: “然后穿那件雪白色绣红梅的对襟长裙,可好?” 清瑶就笑,“云郎觉得好的,自是不会不好。” 小事而已。 清瑶又等了一会儿,见白子画再没别的要求,便迅速敲定了今天的发式,决定就梳个朝云进香髻了。 “我没想错,这身果然极配你。” 待到清瑶打扮妥当,款步出厅,白子画抬眼一看那清冷矜傲、灼灼其华的美人儿,眸光便是一亮。 “云郎的眼光素来好的。”清瑶莞尔,她被白子画目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取悦到了。 这一瞬,清瑶忽然感觉自己可以理解,杀阡陌为什么那么爱美了。以及,从心中油然生出了一种,以后每天花些时间精力心思打扮也不错的想法。 “传闻妖界北荒有一片冰洋,”白子画说,“洋流里生着一种磷虾,味道极其鲜美。瑶儿尝过吗?” “云郎是指银鳍虾吗?”清瑶想了想,“从前在尧泽那里吃过几次,口感细嫩爽滑,味道也确实不错。” 白子画:“既如此,瑶儿今日便不妨再与我一同,去尝尝吧!” 清瑶闻言微怔,白子画一大清早的给她琢磨模样,是预备约她去妖界野餐? 妖界、野餐! “云郎若想吃银鳍虾,尽可以使北荒妖族捕捞好了新鲜的送来。”清瑶娇声试探。 几份食材罢了,何须他们大老远的亲跑一趟。 白子画他总不能是最近当厨子当出感情来了吧。 “妖界与灵玉宫之间,距离何止千里?就是我们这会儿过去,等到了、一切筹备好也只能赶上晚膳了。旁人送来,又要多少时间?怎么还能称新鲜?”白子画淡淡的道。 “而且,我主要也不是为了几口吃食,只是想与你出去游玩一二。” 他不希望有朝一日,他再也陪不了清瑶的时候,清瑶回首往事,发现他们成年之后再见,每每除了凶狠博斗,就是温柔软禁…… “你不喜欢和我一起出去吗?”白子画问。 记忆中,清瑶从小就在一个地方呆不住,见天的总爱满天下乱转。长大了也是各个洞天福地四处跑、秘境不知闯多少。 倒是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不是云宫就是绝情殿,再不然就是灵玉宫。不一样的如画风景,清一色的空荡寂寥。 在云宫时他们从来不见外人; 在绝情殿里,清瑶大多也只能和漫天千骨两个孩子一起找乐子,除了他偶尔有事外出会顺便带清瑶一起出去走走外,清瑶便没下过几次殿; 而在灵玉宫里,他们唯一一次出去,也就是之前清瑶说想带他圆梦了。 梦…… 白子画心中略有酸涩,从前的他们,因为各有骄傲,实在是蹉跎了太多岁月…… 清瑶曾经那样心心念念着想要他陪,他呢? 他又何尝没有在心里暗自想过,带清瑶一起游览六界、逍遥天下? ……………… ……………… 【独孤信:“白子画?果然一表人才,俊逸如云。难怪能得了瑶瑶欢心。确实比七夜几个生的都俊。” 这话说的是几个意思? 清瑶喜欢他,难道就只是喜欢他这一张脸吗?说来清瑶确实从小就爱讲他好看……】 【独孤信:“瑶瑶的年纪已经称不上小了,但性子却还是那么天真活泼,没个定性。 她现在喜欢你,所以她在你身边,等哪一天她喜欢上别人了,她自然就在别人身边。白子画,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你在瑶瑶心里,没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是啊,紫薰可以受他劝告,叛离七杀,重返正道。清瑶为什么却始终不愿意卸任魔尊? 他在清瑶眼里,重不过帝尊位的荣华。】 ……………… ……………… 只是,当年清瑶不说,他也开不了口提。 而现在,白子画不想再让自己与清瑶之间留有遗憾。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清瑶微笑道,“只要是和你一起,无论在哪里,做什么,我都喜欢。” 罢了,白子画既然都已亲自开口邀约,那么,别说一个妖界北荒,就是刀山火海、九幽炼狱,也没什么不能去的。 由他吧! ———————————————————————————— 长留 窗明几净的大殿中,摩严与笙箫默相对而立,正在核对仙剑大会的邀请名单,预备发函。 “师父,师叔。”落十一迈步进门,恭敬道,“尊上来信。” “快拿来。”摩严和笙箫默对视一眼,各自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一把夺过了落十一手里的密封良好的信纸。 少顷,摩严面露隐怒,眸色黑沉,一语不发。 笙箫默却忍俊不禁,轻轻笑出了声,潋滟含情的俊眸中尽是揶揄。 “师父,敢问尊上信中,说了什么?” 落十一不解,为何二位师长见了白子画来信,反应相差如此之大。迟疑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没什么。”笙箫默语气轻松的回他,“只是千年老木,终于开花罢了。” 啊?落十一更茫然了。谁开花? “放肆!”摩严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怒喝道,“子画这说的叫什么话?什么叫他后半生已经决定好要陪着清瑶度过了?什么叫掌门位他无颜再任,让我们自决就好?” “他把我们长留掌门之位当做什么了?儿戏吗?” “大师兄,冷静、冷静!”笙箫默劝摩严,“这掌门师兄,不,二师兄和清瑶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件挺好的事吗?” 摩严挥开笙箫默,他现在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理会倒霉师弟。 第 78 章 妖界,北荒 银鳍虾们生活的冰洋位处于妖界东北,相对于正北方向气候温和的北海。冰洋之上寒冷刺骨,目之所及一片白雪皑皑。 这片自然天地多年积累的厚重冰层,是许许多多耐寒性高的生灵,比如银鳍虾,自由生活的最大保护。 ——北冰洋的极寒,是连一般的仙境都难以抵抗的。 “难得……”浩瀚冰洋中,一叶扁舟上,梳着朝云进香髻,戴着玉垂扇步摇,穿着对襟梅花长裙,容颜俏丽的清瑶懒洋洋的靠在白子画怀里,感慨道,“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云郎的体温这么暖和。” 当然,白子画和都清瑶不是一般的仙境。他们是仙道绝顶,堪称人间之上。 所以北冰洋的极寒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影响。 所以清瑶在这样冰天雪地、生灵罕见的环境中,最先感知并注意到的,是白子画千年不变、温凉如玉的体温,现在被外部环境这么一衬托,竟显得出奇暖热了。 白子画摇摇头,“是你手太凉。” 他垂眸看着怀中少女白皙纤长,水灵莹润的柔荑,仔细的将其包在掌心里捂着。不时摩挲一下,试图尽快让这双冷的像块冰似的小手温暖起来。 “是么?”清瑶笑笑。 她体质很好,所以一般不会在驱寒除热方面浪费真气。即便那点儿真气很微不足道,原则上来说,对她真的什么也不算。但她习惯了。 只是白子画明显没有习惯清瑶的习惯,他在发现自己捂了半天,搓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让清瑶双手回暖后,斜飞入鬓、犹如墨画的俊逸双眉已经越蹙越紧,快打结了。 清瑶见状坏心眼儿的勾了勾唇,因自己双手还被白子画握的严严实实,便仰首拿冰玉似的小脸去冰他。 “脸也这么凉……”白子画蹭蹭清瑶面颊,那是不同于往日温软滑腻的触感。不禁叹息。 清瑶冻不死,白子画知道。 但白子画更清楚,清瑶体温都冰成这样了,哪怕冻不死,冷还是会冷的。 他叹息着将真气输送进清瑶体内,清瑶平静的纵容了他的举动。于是不多时,白子画便满意的察觉到了怀中人的温度恢复了正常。 清瑶:“唔……云郎现在又变冷了呢!” “那是你变暖了,”白子画随手伸指在清瑶高挺的鼻梁上轻刮。 刮完之后还是默默的调高了一点自己的温度,问清瑶,“现在感觉如何?” “很好,”清瑶笑道,“想困觉。” 说着,她以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清脆悦耳的嗓音里,也多了份软糯。像在撒娇。 白子画沉默了片刻,操控小舟在海面上的大片碎冰与海面下座座冰山间灵活的穿行一阵。直到找到了一处坚固的、海面上面积较大的冰山,才终于停了下来。 对清瑶道,“困的话,现在可以放出你的小竹楼,睡一觉了。” 清瑶失笑,展臂圈住白子画腰身道,“要云郎陪我睡。” “我以为你更喜欢一觉醒来就有好吃的。”白子画反拥住她的肩。 清瑶摇头不依,“我更喜欢一觉醒来云郎就在枕边。” 她很不平,自己在白子画心里原来就是那么个吃货么? 一觉醒来,心爱的人就在枕边…… 那背后映射出的相依相伴之意,其实比肌肤之亲更显温存。 “好。”白子画心中一软,颔首应允了,“我陪你。” 反正,他已经决定好,未来不管如何,都要陪着她了。 “啊?”清瑶眸子亮了亮,灿烂天光下尤显晶莹剔透,宛如水洗后的宝石,璀璨夺目。 她只是习惯性撒娇、习惯性勾人而已……□□的,白子画居然答应了…… 不是吧,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啊! “嗯?”白子画疑惑的低头看着清瑶,目光纯净而无辜。怎么了? 不管了,送上门的糖哪有不吃的。 清瑶拂袖放出了个做工精巧的竹楼,牵着白子画就走了进去。 ……………… ……………… 直到他们褪去衣衫,躺到床上了,清瑶才有空思索白子画今天这又是中的什么邪。 要知道,白子画这辈子待人最温柔的一段时期莫过于当年他们刚搬到云宫的时候。 那时候因清瑶重伤在身,白子画放心不下,故喂水换药从来不假人手。天天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仿佛唯恐一个错眼,她就能断气一样。 但哪怕是当年那段时期,哪怕那时白子画为了便于照顾她,天天晚上都是和清瑶躺在一张床上的。他也从来没在白天对清瑶逾矩过。 后来清瑶身子渐渐好了,他们情意渐浓,关系渐近。渐渐都能谈婚论嫁了。 白子画也渐渐不再对清瑶拘束太多俗礼。 ——礼数多了便显生分,而若他们此生注定会在一起,那么,又何必总是那么生分呢? 可白子画依旧不会陪清瑶午睡。 即便有时清瑶缠着他,他受不住磨,答应陪清瑶小憩一会儿,也是真的小憩。白子画醒的永远比清瑶早,醒来了就不会再干在床上躺着。 他大好时光,打坐修炼不好吗?就是不修炼,看看书、练练字、弹弹琴,干什么不好。睡什么睡。 ……………… ……………… “怎么了?在想什么?” 一早就喊困的人,上了床却半天不闭眼,只出神的发呆。白子画看着好笑,不禁问了一句。 “在想今天白花时间打扮了。”清瑶娇笑道,“这一天,光御剑、乘舟了。先是风尘仆仆的赶路,然后到地不久就进屋睡觉,一点都不美丽。可惜路上也没遇见几个人。” 白子画失笑,“瑶儿还想见谁?有我还不够吗?” 此话一出,莫名的竟有一些酸涩醋味。白子画稍顿片刻,又道,“没什么可惜的,等明日我得空为瑶儿作画一副,瑶儿就知道自己之前打扮起来,是怎样的美丽了。” “嗯。”清瑶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开心了。 管白子画中的什么邪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 79 章 一觉睡醒,等清瑶再度睁眼时,血日已降,黄昏已逝。天幕之中,繁星点点,光辉烂漫。 “入夜了?” 小竹楼里,不大不小的床榻上,白玉无瑕般的美人儿揉揉眼睛,往昔清脆圆润的嗓音此刻因为刚刚睡醒,显得略有些沙哑。 “嗯。”旁边,正靠在床头看书的白子画出声应道。 他看着清瑶被揉红的、水光粼粼的明丽凤眸,薄唇微抿。放下手中的书籍,拉开了清瑶形容柔软、力度粗暴的手。 清瑶手被制住,也不在意,顺势就倚到了白子画肩头,低首在他肩上蹭眼睛。 “怎么了,没睡好?要不要再歇会儿?”白子画扶住美人香肩,将其扯远了些。看着清瑶沁满泪水的通红的眼眶,蹙了蹙眉,不无疼惜的对着她那双眸子吹了吹气。 清瑶闻言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不说话。她睡够了,不想再睡,就是困劲散不去。需得缓缓,醒醒神。 这样缓了稍息,等清瑶眼中的朦胧水光尽数淡了,浓黑幽邃的眼眸又复归晶莹,她总算完全清醒过来。展臂搂住白子画的脖子,腻在他身上撒娇。 白子画失笑,问她,“要不要起来?现在捉到小虾,做好了正好当夜宵。” 夜宵…… 清瑶被诱惑了。 “要!” 她从白子画颈窝处抬起头来,脆生生的应。 白子画:“要就起来穿衣服。” 清瑶于是没有二话,很乖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牛皮糖离体,白子画自也起身更衣不提。 只道换衣时,清瑶余光不小心瞥见之前白子画正看的书籍,发现是她爹、圣心魔主独孤信同志曾经整理的,记录妖魔界堕仙事迹的册子。 顿时柳眉轻扬,不无惊讶的与白子画道,“云郎何时竟爱看起这种东西了?” “在你书房看见了,便随便翻了翻。”白子画淡然道。 “喔,”清瑶随口问,“云郎翻到了几个长留叛逆?” “没注意。”白子画说。这不是搪塞,而是他真的没注意。 他只注意到了长留最近几百年间,原有七人曾历生死劫,其中四人在劫数降临后不久便坠入魔道,殉道而亡;一人尤其伤天害理,被长留秘密处决;二人及时识破并杀了自己的劫数免于一难。结果最终却还是在多年之后,未守住本心,走火入魔并堕仙了。 累累事例,看的人触目惊心。 命中注定的劫…… 真的避无可避,无法化解么? ———————————————————————————— 莲城 面如冠玉、风度儒雅的无垢正在莲池旁煮茶。 池中莲花盛放,清丽娇美,恰似美人凌波,扣人心弦。 青花茶盏中,碧绿的、醇香四溢的茶汤渐渐冷却,茶叶泛黄沉淀,无垢没有注意,更没有举杯去喝。 只是出神的看着那满池的莲。 “城主。”外间有侍从禀报,“有客来访。” “嗯?”无垢抬眸,如梦初醒般,繁复宽大的袍袖带过桌面,碰落了茶盏。雪白的衣袖上顿时多了一片难看的褐色痕迹。 “什么事?”无垢似有不悦道,“本尊不是说过本尊要闭关,不见外人么?” “是。”侍从惶恐道,“可是,来者是长留世尊摩严,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城主商量。” “摩严?要事?”无垢眉稍轻挑,思衬片刻后,到底还是说,“让他进来。” ———————————————————————————— 妖界,北冰洋 夜色下的海域墨蓝一片,与天同色。层层波浪被风卷动,水下,有鱼群密布。 白子画的原意,是带清瑶一起垂钓的。 他准备了灵兽喜爱的饵料。再随便拿木枝与蚕丝一系,一个简单的钓杆就做好了。 可清瑶觉得钓……这种静等猎物上钩的活动太无趣了,而且他们还不能保证上钩的一定是他们想要的银鳍虾。 清瑶喜欢自己动手捕捞。 于是,白子画这边厢才刚悠哉游哉的摆好装备,那边厢一个不留神就被清瑶直接拖水里去了。 北冰洋的水很冷,很深。 但还是那句话,对于白子画和清瑶这等法力的修士而言,世间一切所谓危险都算不上威胁。 所以白子画很轻易的在水中保持了平衡,淡金色的真气罩圈出了一片独立的空间。他看着清瑶,目光安静而无奈。 清瑶笑,她没有和白子画一样用真气避水。未经挽起、只拿丝绦简单系起的发丝在水中披散,犹如海藻般浓密,呈现出一种少见的妖异惑人的魅力。 “银鳍虾生活在海水下数千丈的深渊里,你这样钓得钓到什么时候?” 白子画周身的真气防御对清瑶毫无意义,清瑶拉着白子画,果断的与其一同潜入了海底深渊。 ……………… ……………… 银鳍虾,虾如其名,通体银白。生有一双蝶翼似的鱼鳍。 事实上,这虾鳍是很不错的冰系材料,学名天冰鳍。传闻弱水剑的煅造中便加了不少这东西。 所以银鳍虾们都具备非常不错的攻击力。 虽然它们一辈子只能出手以鳍攻击一次,一次过后就会鳍断虾亡,但由于它们住的位置实在太深,而且总是聚群而居,北冰洋中敢于捕猎它们的生物,并不很多。 只是…… “这个鳍灵气质量挺高的样子嘛,炖了会好吃吗?” 幽幽海底,一袭玫红色裙裳,冷艳端华的清瑶,随意避过了几群银鳍虾的攻击。拂袖卷动水流,将刚死的鲜虾都身鳍分离了,困在个大水球里。 “那是炼器的材料,不能吃。”白子画解释,“很难炖化,炖化了也会变得和铜汁一般。” 怎么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吃啊…… “唔,味道也和铜汁一般么?”清瑶眨眨眼,“它灵气质量比铜高好多的。” “你吃过铜汁?”白子画凝眸。 清瑶修炼金身玉骨,炼化金属入体确实比一般药物辅助见效更快更明显,但……人躯是肉长的……吞金可比服药痛苦多了。 “吃过天罡铜,”清瑶一边随手取了几片洗干净了的虾鳍,在手上把玩,一边不加防备的与白子画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她本来想吃混元钢的,独孤信非说天罡铜更好吃。结果味道那个淡啊,都和水差不多了。 “……以后不要吃那些东西了。”白子画稳了稳错乱的呼吸,认真的对清瑶道,“以后我喂你吃好吃的。” “好啊!”清瑶很开心,“这么多银鳍虾够么?我要吃烤的、炸的、白灼的……” “够了,再给你做一盘椒盐、一盘香辣的都够了。” 白子画看了看清瑶身边那个装满了小虾的大水球,莞尔一笑。 “还要再加一盘红烧的。”清瑶说。 白子画:“也够了。” “刚刚我们下来的时候,仿佛还见了几条雪龙鱼,那个炖汤味道也不错。” 清瑶:“那我们再抓两条鱼回去好了。” “随你。” “北冰洋的冰山上面经常会长一种叫做晶心昙的花,烫一烫,也好吃的。”清瑶突然想了起来。她以前就经常吃那个。 “我找找。”白子画散开念力,晶心昙,他认得,倒是很快就找到了。 路上清瑶见到几条色彩斑斓的稠鱼又顺手捕了塞水球里不提。 白子画只笑,“这么多你吃的完么?” “吃不完就带回去好了,也给小千骨他们尝尝鲜。” 清瑶不以为意,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第 80 章 清瑶觉得,自己这一突破了就是不一样。虽修的是体开世界、证道于内的路子,竟似也与此方天道关系亲近了不少。 她这样觉得,却并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与白子画的感情发展渐入佳境。 ——清瑶一向认为,两个人在一起,缘由天赐,份由情生,情为心动。最后眼前人是否能成为心上人,与天命无尤。 而是因为……… “我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先见之明了。” 天光初明,晨曦未至。冰雪密覆的碧蓝海域上,红裙墨发、鲜妍明媚的清瑶侧头对白子画感慨道。 白子画原正垂眸看着手上刚刚收到的两封、分别由仙魔双方势力发给他与清瑶的、内容一致的飞符传讯,思绪浮动。 然听清瑶突出此言,却还是一时忍俊,随口笑道,“你有什么先见之明了?” “我让你准备了很多食材啊!”清瑶理所当然道,“这是多么具有预见性的建议啊!” 这叫什么先见之明,分明就是你嘴馋贪吃……白子画暗暗想着,只未宣之于口。唇边笑意愈深几分,冰雪之姿融融似水,诉不尽的温柔宠溺。 却听清瑶又道,“无垢居然来七杀了,这来的倒真是巧。唔……或许该说是他气运颇佳,口福不错。” 是的,白子画手上那两封发件人与收件人不同、内容却一致的飞符传讯,说的就是莲城城主无垢上仙亲临七杀殿、灵玉宫一事。 莲城自古遗世独立、地位超然,隐约有散修领袖之实。无垢上仙又修为精深、实力高强。 这样一个人到了妖魔界,单春秋大护法不敢轻忽,立即来信通秉了瑶玉帝尊。 而无垢自己倒也没有寻衅之意,他世家出身、礼数周到。单春秋飞符到了清瑶手中的同时,无垢亲书的信函也到了白子画面前。 “无垢突然来七杀……也不知是为了何事。”白子画眉目微凝,稍显忧色。 耳边,清瑶还在感慨无垢的福运,清脆悦耳的嗓音,风铃吟唱般无忧无虑。 但白子画当然不会和清瑶一样天真的认为,无垢来七杀找他,会是单纯为了吃顿饭,小聚一二。 毕竟,他与无垢虽是金兰之交,却都性子淡漠。 要晓得,他们之间,从前可是有着十几年不见、亦未有一封书信往来的历史的。 所以,无垢若是没事,绝不会好端端的想着来找他。 “见到他不就知道了。”清瑶伸指,点了点白子画眉心,抚平了那隐约可见的褶皱痕迹。 这有什么好想,无垢来都来了,若是有事,等见了面,不用人问,他也会说的。 白子画真是,越大越爱自寻烦恼。 “听说思虑太多的人,都老的很快。”清瑶道,“你要是老了、丑了……” “我就自觉回长留,绝不拦着帝尊大人另寻新欢。”白子画接口,泠泠嗓音冷澈透骨。 灿若郎星的眸子里,光华姣姣,孤寒似月。 “我哪里会有什么新欢……”清瑶本只是想打趣白子画两句,没料到白子画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顿时心里莫名发虚,忙不迭的解释。 正待再多说几句好听些的情话,安抚美人呢…… 便又听那芝兰玉树、秀逸如仙的美人凉声道:“不会再有新欢……是了,若是真心喜爱,自当早结连理。哪里有人会一直让心爱的人毫无名分呢……而帝尊大人将来的夫君,也自不能用“新欢”二字蔑称之……只不知日后是得要何等人才,才能让帝尊定心下嫁?” 清瑶: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这是白子画?他又中邪了?不对,他不正常很久了……所以我是疯了么?明知道他不正常还去撩.拨他。这可咋整,这话咋接? “若论人品才干,天下哪里有人能与云郎相较呢?”清瑶尽最大努力,将满腔情意与赤诚仰慕,诉之双眸。 晶莹如宝石般的眼瞳里,柔情款款。 “回去把婚贴发了吧,就是时间地点许是要改改。”白子画见状心尖一颤,也无意再逗弄清瑶,便目色转柔,温声说,“你若不喜欢长留三月,桃花灼灼……云宫里头满池青莲绽的景色,也很不错。” 他们当年原定的婚期是三月三花朝节,如今凡间已经四月末,今年是赶不上了。不过无妨,良辰吉日嘛,多挑一挑总会有的。 夏天办婚礼也好,烈日当空,光明耀眼,意头好。 清瑶: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谁能告诉她,这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婚礼上的? “无垢怕是要等急了,”清瑶冷静道,“我们赶紧回去见他吧!” 话音未落,倾城剑便已立虚空。 白子画:…… 呵,逃的真快。 ———————————————————————————— 灵玉宫 萧萧竹林里,白子画与无垢相对而坐。 一样的素衣白袍,一样的玉冠束发,一样的冰冷淡漠,错非一个气度飘渺、一个风采清贵,从远方遥遥看来,便真真是宛如光影交错,明镜对照般,难分彼此了。 “听说你不打算再回长留了,摩严被气的够呛。为此特意到莲城寻我,让我来看看你。” 无垢抿了口茶,淡淡的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自月前杀阡陌大发威势、显现实力后,放眼六界,有信心能完好无损出入七杀的人,也就他们几个上仙了。 而鉴于紫薰身份特殊、东华下落不明,能来灵玉宫里探问白子画的,就檀梵和他两个。 原本若按亲疏来论,摩严该去请檀梵来才是。 怎奈檀梵为人过于不拘小节,至情至性,完全不觉得白子画打算长留妖魔界与清瑶双宿双栖的行为有何不妥。 于是,最后能来的就只有无垢了。 这些话,无垢没有全部说明,也无需全部说明,他知道,白子画不会不明白这背后的因由。 白子画:“麻烦你了。” “还好,不过走一趟而已。称不上什么麻烦。”无垢道,“走一趟,能品尝到清瑶亲手下厨做的鱼羹,也算值了。” “她出生高贵,芊芊十指,惯来是不沾阳春水的。” “难得,今天竟然自甘为人洗手做羹汤。” “所以我该惜福……我很惜福。”白子画说,“瑶儿既愿为我掌勺弃剑……我余生之愿,也只是和她相守一起,再多尝尝她为我做的羹汤。” “人这一生,能遇见一个自己喜欢、并且也喜欢自己的人,相依相伴,确实是很大福气。”无垢感慨。 清湛的眼眸中,一丝怅惘,转瞬即逝。他举杯,饮酒似的饮尽茶水。 白子画眸光轻闪,略觉有异。 便又听无垢道,“只是,清瑶修的是归一道。剑道唯一,她想要的爱情,也是唯一。而你……你真能放下长留、放下天下苍生,只一心与她相守终生吗?” “有何不可?”白子画平静的道,“当年我们结拜之时,互抒心志,我便说过,此生只想专心修道。” “接任长留对我而言只是个意外。”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什么可以永不分离。长留如是,天下苍生亦如是。” “唯独瑶儿,我想尽可能的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瑶儿那个天资秉赋,千年无一。确实是你求道路上的最好伴侣。” 无垢想着很久之前,情窦初开的清瑶,对白子画的种种追求,亦是莞尔。 ……………… ……………… 【“白子画,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我说过了,在下一心修道,无意情爱。”】 【“我也没有要断道的意思啊?我也没说要你断道啊!修道嘛,我们一起就好。” “我们一起嘛……大道漫漫,愈是往前愈是曲高和寡,苍凉孤寂。我们在一起,你就不会冷啦!” “放心,我足以与你相配,你也不可能再找到比我更好的道侣了。” “别看我现在修为比你还低了两个大境界,我很快就会赶上你的!” “不信的话,我们比一比,谁先走到大道尽头?” “我肯定比你快,不过你放心,我登顶之后,会回头等你的。”】 ……………… ……………… 第 81 章 “瑶儿,自然很好。”白子画淡笑道。 无论是天赋才情,还是心性,都很好…… 无垢:“喜欢的话,便趁早把婚事办了吧。” “虽然之前你说要清瑶等你三年……清瑶也认了……” “但她如今突遇意外堕仙,又与杀阡陌搅和不清……夜长梦多啊……” “还是早点定下名分为妙。” 名分…… “瑶儿还小呢,不急。”白子画笑容一僵,尽量不动声色道。 “小?”无垢失笑,“我知道清瑶和你是打小就认识的,她性子也素来稚气。但子画,你该不至于因此就真把她当女儿养了吧?” 他们这个辈份的,再小又能小到哪去? “我要没记错,她……也就比你年轻个八岁!” “放在凡间,早就该是子孙满堂的年纪了。” 无垢情真意切道,“你早点娶了清瑶,摩严也就能趁早定心了……还有紫薰,差不多也该就此死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白子画:“我心里有数。” 成婚的好处他当然知晓,然而清瑶不愿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白子画不解…… 为何清瑶喜爱他到宁愿自伤自囚也不肯伤他半分; 珍惜他到哪怕伤在他手上也不忍苛责他一句; 看重他到分明居于魔尊之位却能为他一句话就公然释放仙门修士…… 明明那么爱他,为何就是不肯嫁给他? ……………… ……………… 灵玉宫,厨房 刚刚逃过白子画一次逼婚的清瑶并不知道,莲城中清贵优雅、高洁如莲的无垢上仙在与白子画谈论什么。 她也不关心。 左右莲城、长留、仙界……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与瑶玉帝尊无关,清瑶又何须为此上心呢? 砂锅内,奶白色的鱼汤上冒出了一串气泡,空气中,扑鼻的鲜香渐渐弥漫。 清瑶沉静的伸勺入锅,在汤锅里捞了捞。 然后……一块鱼肉都没捞着…… 全煮化了。 一缕常人难以察觉到的剑气显于屋内,灶火熄灭。 念力探出,厨房角落里,即有汤碗、瓷勺,无风自动、飞至眼前。 我为什么要听了白子画的撺掇,跑来厨房做这种事? ……永远把握不好烹饪火候的清瑶一边盛好鱼羹,将其打包妥当,一边颇是郁闷的反思。 ———————————————————————————— 黄昏,听涛阁 除了白子画,天下没人会指望瑶玉帝尊下厨待客。 故而七杀之主杀阡陌在得知无垢到访灵玉宫后,便很上道的按照惯例,吩咐了单春秋,送一桌丰盛席面来听涛阁。 单春秋的动作很利索。 席面送来的很快、很早。 天火灵晶炼制的、精美贵重的碗碟很好很实用的解决了饭菜保温的问题。 这让日常承担大家伙食问题的花千骨省了一番辛苦。无事一身轻的她眼睛亮亮的研究着客厅大桌上,那些质地莹润剔透、宛如琉璃细雕的碗碟。 “好漂亮啊!” 白子画的审美偏向简洁素雅,杯盘碗碟多喜瓷釉,绝情殿里的装饰也以灵木为多、珠玉只做点缀。花千骨从前没怎么遇到过质地这样晶莹的宝石,这会儿突然见了,女孩儿的天性,令她对这些做工精巧的艺术品简直爱不释手。 蓬莱小公主霓漫天与真-皇室子弟孟玄朗、轻水等人,无法理解花千骨的心情。 东方彧卿把玩了只琉璃盏半晌,也愣没看出来那怎么看怎么脆弱易碎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故而这会儿陪着花千骨消遣的人,便只有云牙一个。 莲城地处西域,器物多用金饰。宝石也有很多,但云牙从前所见的大多红宝都没有眼前天火灵晶的质地通透晶莹。 不得不说,将心思沉浸入眼前的这些精美的器具中,是个很好的,缓解自己紧张心情的法子。 ……………… ……………… “你怎么在这?” 和白子画面谈结束,一齐到了听涛阁赴宴的无垢,不妨会在这里看见云牙,目露惊异。 把时间倒退回一天前: 无垢上仙受摩严之托,入妖魔界,凭借高深修为完美避开了七杀无数明岗暗哨,直入七杀大殿。大殿里,最先看见的人是护法单春秋,然后是圣君杀阡陌。 杀阡陌问他来意,一听他说是来找清瑶和白子画的,二话不说就让单春秋带他来了灵玉宫。 灵玉宫外,单春秋没敢直接进去,而是先撞响了大门外的迎客钟。钟声反馈,清瑶不在。 于是他们分别给清瑶和白子画发了份传讯符。 得到的回复是,去听涛阁。 由花千骨和孟玄朗代清瑶接待。 且不说,当时突然接受到师父/姑母委命的花千骨和孟玄朗有多蒙。 一听说莲城城主无垢上仙大驾光临,各自手足无措。扫一眼乱糟糟的院子,不知道是该先打扫还是该先开门。 最后还是被实在看不下去他们纠结模样的东方彧卿和霓漫天给直接拖出去的。 也不提无垢看到院落大门那站成一排的几个孩子。看到他们好的极好,譬如东方彧卿;差的极差,譬如孟玄朗的仙资好险没认错人。 ——无垢很疑惑:为什么,清瑶天纵之资、千年无二,结果她外甥居然连她十分之一的资质都没有。 为什么清瑶那样骄傲懒散怕麻烦的人要收徒,居然没收小姐妹生的、长的不错、资质不错的霓漫天。而是看上了哪哪都平平无奇的花千骨。 为什么东方彧卿才华风度都很出色,却没被白子画看上收为传人。而是在长留里拜了桃翁长老为师。 只说当时无垢是真没看见云牙。 在他安静的呆在听涛阁赏景之时,也是真没发现云牙也在。 ……当然,无垢这样招呼不打一声的、冷不丁一下的就跑到妖魔界来了。云牙还没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呢! 肯定不会让他轻易发现。 ……………… 回到现在。 无垢突然看见云牙,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他的语气算不上好,但也称不上是厌恶、惊讶中带着一点激动。分不清是喜悦还是燥郁、抑或恐惧。 “我……”云牙娇躯一颤,为无垢分明的排斥心伤不已。想低下头,不去面对无垢淡漠冰冷的目光,又贪婪的不愿挪开视线。唯恐再也见不到他。 “主人,我拿到“虚幻的真实”了。” 几息过后,云牙似是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的从墟鼎里取出了那件名震六界的宝物,将其献到无垢手中,“你看……” “主人别在为千眼琉璃挂生云牙气了,好不好?” 面对云牙低声下气的乞求,无垢的反应是——挥手直接将“虚幻的真实”扔落在地。 态度轻蔑的仿佛那不是七杀十妖之颜悦,曾经赖以成名的法宝,而是凡间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面具。 伴随着面具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云牙面上血色尽褪,一片苍白。 “无垢?”白子画蹙眉,无垢性子一向温和,不是严苛之人。今天对云牙这个态度,实在反常。 “我失礼了。”无垢冷静道,“这人从前是我宫中的侍女。因恶性不改,盗窃千眼琉璃挂,被我逐了出去。”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子画,此人不适合留在你身边。” “我没有偷千眼琉璃挂。”云牙捂着脸,啜泣不止。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从前是做过错事,但我会改……我已经改了啊!” “此事可是有什么误会?”白子画见状不禁劝了无垢一句。 虽然他不清楚内情,也与云牙只见过几面、谈不上认识与信任。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论价值,“虚幻的真实”价值比“千眼琉璃挂贵很多。毕竟,前者是货真价实的传奇法器,后者除了好看以外再无他效。 “是啊,云牙是好人。” “无垢上仙,云牙不会偷东西的。” 一旁,花千骨与霓漫天等人也纷纷上前给云牙求情。 “没有误会。”无垢冷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就是性情卑劣,改不好的。” “你们才多大,才认识她多久?” “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无垢这话说的委实刻薄。云牙泪水的越急、声音却渐渐低了,心灰若死。 白子画眉头蹙的更深,只不说话。他与无垢相识多年,养气功夫亦极深厚,这点小场面自是能稳得住。 花千骨等年轻人却忍不了了。 “云牙说了她没有偷东西。上仙就能乱冤枉人么?” “我们年轻,但不会随便冤枉好人。” “上仙就了不起么?” “什么千眼琉璃挂,名字起的好听,不过就是几串不值钱的破珠子,谁没事偷那个啊?” “够了!”这群孩子年少气盛,开头两句还好,话到后面就越来越不客气。白子画听着不妥,及时喝止了。 “什么够了?” 大厅门口,提着饭盒的清瑶斜倚门框,似笑非笑道,“刚来便听见了云郎在训孩子,他们做什么了?” 白子画飘了吧! 没事训孩子做甚? 独孤信那等衣冠禽兽,都从来不训孩子的。 啧,差评! 第 82 章 “小辈顽劣,实属寻常,慢慢教就是了。”清瑶浅笑道,“云郎何苦为他们动气。” 说着,清瑶目光依次在厅内,她童年闺蜜爱女霓漫天、她家嫡亲外甥孟玄朗和她唯一弟子花千骨等众人身上扫过。见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上尽是义愤填膺状,不由挑了挑眉。 还能那么气鼓鼓的与白子画对峙,看来她来的很及时……清瑶想。 接着,她平静的目光又在哭的隐隐发抖的云牙身上暂停了一瞬,然后很快落到了地上无人问津的“虚幻的真实”上。 “颜悦要是知道她的心血结晶被人这么糟蹋,会哭的。”不客气的把自己提着的食盒塞到白子画手上,清瑶屈膝捡起“虚幻的真实”,摇头感叹道,“出什么事儿了?” 无垢:“不过一张□□,你喜欢的话,“苍白的正义”就在莲城,回头我让人送来给你。” 至于别的,他不想多言。 “算了。”清瑶摇头,“你自己留着吧。” 无功不受禄,瑶玉帝尊不怎么爱收别人礼物的。 “都说说吧,什么情况?” 清瑶戳了戳花千骨的小圆脸,啧,都鼓成包子了,手感还不错。 “师父……无垢上仙说云牙偷东西……”花千骨认真道,“云牙不是那种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可上仙都不听云牙解释的。” 云牙……原来是那只小兔子的事情啊!清瑶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淡了。 “就算那个什么千眼琉璃挂真是云牙拿的又怎样?”霓漫天接口,“她都已经要把虚幻的真实送无垢上仙了。” “上仙凭什么还那么咄咄逼人啊!” 清瑶就在旁边,霓大小姐底气很足,才不怕无垢! 这都什么口气!什么态度! 白子画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家倒霉徒弟,觉得有必要好好教教她何谓温良恭俭让了!清瑶就是小时候他育儿经验不足、宠爱太过了,霓漫天他绝不能再放纵。 “你凭什么对人家的事情这样不依不饶啊?”清瑶也不打算放纵这帮倒霉孩子,“回去一人抄百篇道经。” “师父……” “姑姑……” “瑶姨……” 百遍道经,手会断的……而且他们觉得自己没错…… “在可以要你们性命的强者面前,保持着最起码的尊重,是对自己的负责。”清瑶平静的说。 这是每一个妖魔界的生灵,都能领悟、都必须明白的道理。 “毫无疑问的,无垢上仙就是这种强者。” “他若动杀心,一招就能解决你们全部。而本尊不可能全天候的保护你们。” “所以,百遍道经。” “希望你们可以长长记性。” “瑶儿……”白子画语带薄责,清瑶这说的是什么话?无垢岂是那等滥杀之人。 “唔,当然,一般情况下,想让无垢上仙动杀心,也不怎么容易。”清瑶弯唇轻笑、风华无双。 “可道理总是那个道理。” 霓漫天等人没再敢说话。 因为他们从清瑶清脆悦耳、活泼天真的嗓音中,察觉到了危险。 “是,我等谨记帝尊教诲。”刹那寂静后,东方彧卿抱拳应声。 温润如春日湖泊般的眼眸中,因阳光太盛,反倒尤显朦胧,看不清底。 ……………… ……………… 经此一变,除了清瑶,没人还有用饭的心情。小孩子们各个噤若寒蝉的回屋抄道经了,云牙也再无勇气留在无垢面前。 一转眼,偌大的厅堂里,便只剩了白子画、清瑶并无垢三人。 “吃啊!”清瑶若无其事的招呼无垢,“单春秋这餐饭食准备的算精心了……怎么也是七杀公款,一点不动可不大好。” 无垢神色冰冷。 “瑶儿。”白子画无奈,用目光示意清瑶安分一点。转头又问无垢道,“你今天怎么了?如此反常?那个侍女有何不妥?” “没什么。”无垢漠然道。 “世上喜欢无垢上仙的女子千千万,云牙不过一只普通的兔妖,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清瑶笑,“上仙喜欢她的时候,就随意留在身边宠着。厌倦她的时候,就随意找个罪名打发了。多么寻常,何值一提?” “清瑶!” “瑶儿说的,是真的?”白子画问。 虽是问句,可他想了想自己最近两次见无垢时,无垢的样子,心下已然信了几分。 无垢:“我对云牙,并无男女之情……” “所以赶走她,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她为了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伤心断肠。”清瑶一副“我很懂”的样子,笑着接口,“好了好了,无垢上仙道心空明,天下谁人不知?” “我们都晓得,您无意娶妻,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无垢不语,虽然清瑶说的,正是他心里想的,但是,为什么听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清瑶:“唔,这话讲着真耳熟,好久没听到了,还怪怀念的。” 她睨了眼白子画,凤眸顾盼间,自有一股娇柔妩媚流露而出。 能不耳熟么?这种话,二十年前,清瑶哪天不得听个三遍啊! 白子画明显也对这些话很是熟悉,因为那全是他曾经说过多次的东西。 “……我曾经也一度以为,只将瑶儿当做妹妹。”白子画叹息。可后来的事情告诉他,他只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 为什么,人总是非要等到伤过痛过哭过后,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呢? “从前有负瑶儿,近来想起,每多悔恨于心……” “无垢,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你们多虑了。”无垢漠然道,“子画,我也不像你。云牙也不是清瑶。” “我不会后悔的。” “无垢……”白子画蹙眉,还待再劝。毕竟,无垢这会儿实在是反常的一点都不像他了。 然而,白子画却被清瑶拉住了。 没用的,清瑶很清楚: 能修炼到九重上仙境的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道心坚定。这种人心里认定了的事情,绝非外人言语可以动摇。 而感情的事,若没有一点痛楚遗憾,谈何刻骨铭心? 第 83 章 单春秋使人精心准备的一餐宴席,终究还是错付了。 无垢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就连一筷子都没动过。白子画饭量一般,在闷了一锅鱼羹后,肚子就饱了,无力再吃。清瑶之前在北冰洋也是撑的很饱,吃不下东西。 “让朔风、千骨他们几个过来用膳吧!”最终,在瑶玉帝尊清凌凌、冰泉似的目光下,白子画面不改色的建议,“道经……吃完再抄不迟。” 顿了顿,他又转身向无垢道,“无垢,你我难得一聚,既不想吃,便再陪我手谈两局。灵玉宫中除之前那片竹海外,前院还有一片梅林,风景颇佳……” “不了,”无垢说,“莲城不可一日无主,左右该和你说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这就该回去了。” 白子画说是约他手谈,但其目的绝对不可能是真为了对弈,最后肯定还得谈论一下云牙的事情。而无垢不想谈。 白子画:“……那我送你。” 他本不是爱寻根究底、管人私事的性子,然而与无垢却是八拜之交,情义确实不同。此刻无垢越是避讳躲闪,白子画便越是难以放心。 无垢没再拒绝,二位上仙结伴而去。清瑶继续自己的妖魔界后辈教育不提。 蜿蜒小径间,最先开口的人,是无垢。 “子画,云牙不适合留在你与清瑶身边。”无垢说,“挑个时间,送她走吧。” “为何?” 无垢对云牙这个态度,不像是单纯不喜了,简直堪称避之如虎。白子画心有疑虑,不由出言问道,“那位云牙姑娘还挺合瑶儿眼缘的,与宫里几个孩子处的也好。” “我观她不像心术不正之人。” “无垢,你宫中财物失窃一事,是否真有隐情?” “那不重要。”无垢表示。 白子画:“平白污人清白,非君子所为。” 作为过来人,白子画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无垢不想被人搅乱一池春水的心情。 但…… “那位云牙姑娘,我也见过两次,之前观她在你宫中时,也算谨守礼节,未有逾矩。”白子画说,“无垢,你若真不喜欢她,和她说清楚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如此?” 拒绝一个女子的情意而已,无垢这辈子虽然十分洁身自好,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仰慕示爱了。 从前他一向也都只是对人不理不睬、不做理会的,何至于这次就不同,非对云牙这般绝情? 这种做派,倒让白子画不禁想起了清瑶。很早之前,天真无邪、青涩稚嫩的清瑶。 喜欢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使着劲儿的折腾他,让他不得不凝眸看她。 无垢凝眉道,“我和她说过很多次,不要对我动心。但她最终还是犯了禁。” “心动不动,又岂是人力可控?”白子画因脑中突然闪现的窈窕倩影笑了笑,道,“云牙身份虽然低微,配你不起,但她爱上你,却并不是错。” 无垢眉尖蹙的更紧,“我不是嫌弃她身份低微……” 白子画:“那你是嫌弃她什么?” 她是我的生死劫…… 无垢想着,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不是嫌弃她什么,”无垢冷声道,“只是,一件事,如果明知道结果注定悲剧,那么,就不该开始。” 白子画:“你若不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事情的结果是好是坏?” “一目了然的事情,无需去试。”无垢闭目。 生死劫,非死不可解。 无数陨于劫中的先人们,已经用血泪证明了它的威力。 无垢不想杀了云牙,以破劫数。 他堂堂上仙,自认还没沦落到要靠杀死无辜弱女来保全自身的地步。 但无垢也不想再和云牙多做接触了。 可惜,天意弄人,无垢没想到,云牙离开无垢宫后,竟然会在妖界遇到白子画和清瑶,然后又与他相遇了。 难道,这劫,真的避不开么? “子画,如果当年衍临道长不同意你娶清瑶……”无垢突然问。 “我也还是会和瑶儿在一起的。”白子画接口答道,“她是我钟情的女子……自那日我在断天峰上、独孤信面前抱住她,便再没打算过,要放开手。” 抱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无垢:“若是清瑶不容正道……” “我和她浪迹天涯就是。” 这对白子画而言并不是个大问题。 毕竟,二十年前他就已经是上仙了,还是个境界稳固(九境中期)的上仙。而清瑶,那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即便整个六界都容不下他们,他们也能活的很好,故而实在无甚可惧的。 “清瑶是魔尊……魔门新一辈里实力最为出众之人,韩旭和独孤信一死,她就是妖魔界里最醒目的旗帜……”无垢笑道,“和她浪迹天涯,你有想过后果吗?” “这有什么好考虑?”白子画淡然的道,“名声与我如浮云,并不值得在意……而生死,亦不过是由命、由她。” 至于责任…… 当年两界山一战,仙魔双方各自换代,恩怨暂歇。很长时间内,都再没有过什么大的争端。 那时,白子画师父衍临道长活着,师兄摩严修为已到次仙后期。底下还有个师弟笙箫默,年纪轻轻也已经突破了次仙瓶颈,前途似锦…… 长留多白子画一位上仙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相形之下,重伤虚弱的清瑶更需要人照顾。 而现在……即便现在整个仙界、人界的担子都压在了白子画一人肩上。 但是,天地亘古,世上没人是不可或缺的。六界苍生,内蕴英才无数,没了白子画,自然还会有其他俊杰乘势而起。 他只要尽力做了他能够做的所有事,问心无愧就好。 “由命、由她……吗?”无垢低喃,随即沉默片刻,展颜笑道,“你这话若是说在阿瑶面前,想必她会很开心的。” “瑶儿待我,也从未在乎过他人毁誉,命途艰险。”白子画道,“我与瑶儿心意相通,何需要说?” 无垢:“阿瑶性子活泼,你这样只做不说、恐怕隐忍太过,她难以领会。” “那便说明我做的不够。” 若是他待清瑶足够好,清瑶又怎么会感受不到他的心意? 清瑶若是真的领会不出,原因绝不在她的性情上,而只能说明一点,白子画做的还不够好,所以才会让她下意识的不安。 第 84 章 灵玉宫 不冷不热的室温,不明不暗的烛火,清新甜美的熏香,共同构造出一片安宁静谧的氛围。 锦塌之上,帷幔低垂。透过幽幽烛光,可以隐约窥见,一个侧卧着的曼妙女体,曲线凹凸有致。 刚沐浴过的白子画掀开帷幔,入目便见清瑶姿态娇懒的倚在枕上,纤纤十指灵活的在其发尾处穿.插,一个同心结,将将完工。 “给我的?”白子画扬唇问道,说话间,修长的手臂已习惯性的伸到了清瑶颈下。五指在她背后轻抚。 “想的美。”清瑶撇嘴。她没事干嘛要把自己发丝剪下来送人。无聊随手玩一下而已。这会儿见白子画上床,便直接又将那发结原样拆开了。 白子画见状笑容不改,只是伸指勾起清瑶一缕青丝,将其与自己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说道,“同心结要两股发齐编才好,只你一人的,确实没意思。” 清瑶眸光微动。 便听他道,“再编一个?” 他出一半材料的话,自己也出一半,似乎很是公平,并不吃亏。清瑶默然上手,很快的,便又有一个同心结出现在她指尖。 “结发同心……”白子画低语,“六月十八,这个日子,你觉得如何?” “嗯?”清瑶扬眉,什么如何? 白子画:“成婚……” 他没忘记。 他想娶她。 他想正大光明的向六界宣告,清瑶归属于他。 他想名正言顺的站在清瑶身前,保护她。 “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清瑶指尖一顿,她明白,这个问题,自己今儿是逃不过去了。 “成婚后,我们会更好。”白子画心中有些惘然与酸涩,为清瑶的拒绝。 即便他早就意识到,清瑶并无要嫁给他的想法。但当意想成真,他说一点也不失落,自然是假的。 他其实没有逼迫清瑶的意思。 他其实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俗礼。 如果可以,白子画其实也想就这样慢慢陪在清瑶身边,让悠久的时间来缓缓抚平她心上所有伤口,驱离她心中所有不安。 但按书载,生死劫降临后,应验的时间最长不过三五年。他担心他现在再不向清瑶求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个更好法?” 能够更好,便只能说明现在还不够好…… 清瑶放下手中的两缕发丝,转而扯开了白子画里衣的系带,莹白温润的玉指在他胸前轻划。 “更安心。”白子画低声道,“成婚后,万一你哪天看破情关了,再想起我,我至少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里,一处无关紧要的风景。” 清瑶沉默了一会,温软的手掌覆上了白子画额头。没发烧啊……她仰起小脸望着白子画,清丽容颜疑惑满满。 白子画却很平静。 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清瑶是白子画看着长大的。 没人比白子画更明白清瑶的天资是何等惊艳。而作为当世顶尖的人物,他亦很清楚:所谓天资,重点其实不在于天赐,而在于心性、智慧等其他东西。 清瑶有一颗相当纯粹的道心,这是白子画最初爱恋的起始。 也是他此时不安的源泉。 白子画很强大,这不是自负,而是事实。 在清瑶闭关不出的那些年里,白子画是天下公认的第一高手。论单体实力,他也确实六界无敌。 境界越高,一点修为带来的实力差距就越大。哪怕魔君杀阡陌,对上白子画,也只能拼命。况乎别人? 白子画曾经思考过:他生死劫降临,这劫数究竟会应在何处。 首先,已知他为了清瑶的安乐欢喜,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拘泥仙魔之分。白子画不重名,也完全不在乎什么名誉扫地。既然如此,身败名裂自然无法让他痛苦。也就无法算是应劫。 其次,白子画很难被杀死。至少在正常情况下,单独一个杀阡陌,是绝对杀不死他的。 而非正常情况……流光琴、卜元鼎等非攻伐类神器和浮沉珠等攻击力分散的神器是难以对白子画造成致命威胁的。拴天链得困住他才有效,悯生剑也不会自主攻击……打不到他一切休提。 再三,白子画多年威望不全是虚名。哪怕真的执意和清瑶在一起。而清瑶也执意要继续做她的魔尊。 六界也没几个人会为了这个来找他们麻烦。 摩严对清瑶再有意见,也不会号召长留上下围攻他们的,檀梵、无垢等人也不会想杀他们。蓬莱霓千丈天山尹洪澜这些人就更别提了。 ……………… 对于白子画这种修为绝顶,六界第一的人而言,世上能取他性命的人很少,最危险的一个就是剑道通神的清瑶。 对于白子画这种看淡生死,万物不萦于心的人而言,世上能让他痛苦的人更少,唯有一个,即他心爱之人。 而过往的历史无数次的证明了: 清瑶爱他,不会伤他。 但是,如果清瑶不爱他了呢? “你在害怕?”清瑶古怪道,“害怕我为求道忘情,不要你?” “嗯。”白子画坦然颔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真心有几分?深情有多深? 清瑶总觉得白子画心怀天下,悲悯众生,分给她的心意太少。 而白子画看着清瑶在苍茫道途上一往无前,当然也曾忍不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只是清瑶求道路上一次入情出情的工具。 “别怕。”清瑶俯身吻了吻白子画的脸颊,“自信一点……你可比大道尽头好看。” 【“我矢志赏遍世间风景,故而一直在向前、往高。” “可是,等我将临至高,回首往事。才发现,比起大道尽头的永恒苍凉,世间最美的风景我早已得到。” “是他的笑……我想一直看他笑。”】 “你去过见过大道尽头吗?”白子画被清瑶亲的痒痒,干脆翻身一把将她压到了身下。 清瑶笑,“你猜?” 小瞧我…… 不过也好…… “不猜。”白子画凝视着清瑶澄澈明亮的眼眸,满意的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瑶儿,我是真心求娶,你不愿嫁,我能理解……必是我从前所做不好,不能让你放心。” “可,请再相信我一次。” “给我一个机会。” “好不好?” ※※※※※※※※※※※※※※※※※※※※ 猜一猜【】里的内容是瑶儿曾经和谁说的。 第 85 章 ——怎么才能嫁给白子画? ——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按我父亲的意思,”清瑶拧着眉头,思索了良久,方缓缓答道,“若是哪天我和你有了孩子……那时……怎么都要办个婚礼的。” 嗯,独孤信的原话是: “瑶瑶,你贪玩我不拦着,只提醒你玩也要有个度,可千万悠着点。当心不要闹出人命来了。虽然以你和他的修为来看,有后的机会不大。但万一要是真有了什么万一……万一你怀了他的孩子,便再没有如今的潇洒自在了。那时候,你想不嫁给她,也不妥当。” “你想要孩子了?”白子画想了想,若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给清瑶留个孩子,让她多个念想,是不是好些? “我不想。”清瑶嘟囔道,“生孩子很痛的,小仙女当年生漫漫的时候,痛的半条命都没有了。这还是有孕果帮忙呢!而你比霓千丈强那么多,生你的孩子肯定比小仙女生漫漫的时候更危险。” 当然,清瑶她也比罗珊强很多就是了。所以,生产之痛倒不是重点。反正就一阵。忍忍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清瑶真正畏惧的,是她生下孩子来,却养不好。 【“如果你们不爱我,当年又何必生下我?”】 永福公主孟黎婉我见犹怜的美貌与圣心魔主独孤信俊逸出尘的容颜在清瑶脑中飞速掠过。 她不想让她的孩子,受她曾经受过的苦。 但清瑶张了张口,却不想和白子画说这些。 所以,最终从她那两瓣朱唇中吐出的话语,是怕痛与危险。 “那就不生。”白子画摸摸清瑶的脸,认真道,“瑶儿……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我想娶你。” 罢了,若他不在了。让清瑶一个人抚养孩子,那不公平,也不妥当。白子画想,他在明知自己十有八九会出意外的情况下,还要求清瑶与他成婚已经很自私了,又怎么忍心再强求清瑶更多。 “父亲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清瑶顿了顿道,“舅舅说,女孩嫁人后……就要为家庭负责,大方懂事……” “修道之人,不拘小节。”白子画莞尔,“我这里又没有什么中馈要你主持,我只盼你永远可保初心,安乐欢喜。” “不拘小节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肯碰我。” 清瑶心里烦乱,一方面有点想要欣然答应白子画任何要求,不论后果;另一方面又谨慎的不敢越过安全防线,很怕很怕。 便又不自觉的试图转移话题,“你嫌弃我么?” 白子画:“瑶儿这样好,既漂亮又聪颖,有哪里可让人嫌弃?嗯?” “从前不肯碰你,是疼惜你,尊重你。” “你想要我,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不是很好吗?” 清瑶咬唇,编贝般洁白的细齿在红唇饱满的樱唇上,留下了一道浅色的印。 “别咬。”白子画伸指在清瑶唇上轻抚,“……罢了,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不勉强。”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在一起,是快乐的,那也够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音也仍是泉吟般的冷澈悦耳。 清瑶却莫名听得气短:“……我……我爱你的……” “我知道。”白子画勾了勾唇。 清瑶当然是爱他的,他从不怀疑这一点。 “别胡思乱想,我信你心意。” “……嗯。” ———————————————————————————— 无垢来了,无垢又走了。 寥寥数语,让白子画坚定了尽快成婚的念头,一反常态的对清瑶紧追不舍起来。然后,让清瑶不得不再度沉思起了自己与白子画的未来。 喔,是了,除此之外,他还留下了云牙一颗被伤透的纯情少女心。 ……………… 这是斜风细雨的一天。 苍翠的青草上凝满了雨珠,纷纷不堪重负的低垂草叶,让天水流入大地。 清瑶面前,云牙的头低的比草还沉,白嫩秀美的小脸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哭。 她说,“多谢帝尊收留,云牙感激不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如削葱根的手上,是一张古拙的面具,是“虚幻的真实”。 “本尊不白收别人礼物,”清瑶托腮,漆黑的眸子似要映出云牙的心。 “如此重酬,你想要本尊为你做什么?” “说服无垢,让你重归莲城?” “不……”云牙道,“城主不喜欢我……他厌恶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莲城……惹他不悦了……” 虚幻的真实若无法求得无垢原谅,令他改变心意。那么,就只能说明,无垢是真的不想再见她了。 云牙不介意无垢侮辱她、冷待她,却不愿无垢因她而烦恼。 “你不是喜欢无垢吗?”清瑶扬眉,“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他?” 云牙:“纵然我见不到他,知道他过得好,我就也会很快乐了。” 事已至此,她没有再回避自己对无垢的情意。 清瑶笑道,“你倒痴心。” “痴心不敢当,”云牙双手奉起虚幻的真实,说道,“近来打扰帝尊处甚多,云牙心中有愧,此物万盼帝尊不弃收下,聊表心意。” 清瑶沉吟片刻,接过虚幻的真实道,“灵玉宫里还缺一个洒扫之人……” “谢帝尊庇护。”云牙低声道,“我自幼生于凡间,虽为妖族,却只之前花灯会时去过妖界一次。” “连自家祖地都不晓得是什么样子……实在惭愧。” “待谢过帝尊,云牙想去寻族人团圆……” “可以。”清瑶颔首。 妖界,并不是什么和平安宁的所在。然而清瑶没再多说,说什么呢?什么都没有拦着旁人回乡寻亲的道理。 她只需等着就好。 看在虚幻的真实份上,她不介意多花些时间与心思,等一等。 ……………… ……………… 第 86 章 一月后 云牙回妖界寻亲,认祖归宗了。朔风还在艰苦修炼第二元神。霓漫天剑术小有成就,固然无法与清瑶少年时的惊才绝艳相比,却也得了白子画一句满意…… 花千骨与东方彧卿情意渐浓,已经结伴与清瑶表明了心迹,称愿为夫妻,一世不弃。清瑶无意棒打鸳鸯,只按六界惯例要求他们必须飞升成仙后才能合籍双修。 此话一出,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听了都无异议,倒是孟玄朗最近的修炼热情一下剧增……看来他和轻水的好事也不远了。 清瑶有点头痛。 紫薰仙子一语成谶,她和白子画要不就真一直不成婚。 若要成婚,要不近数十年都别办婚礼,要不最好还是赶这帮孩子前面。 方全体统。 ……………… ……………… 夏日已至,烈日炎炎。 灵玉宫中、紫藤架下,似火骄阳把清瑶晒的简直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猫儿一样窝在摇椅上纳凉。 这时候看着兴致勃勃的在大太阳底下挥毫泼墨,描画丹青的白子画,就很羡慕。因为他是真-冰肌玉骨-毫不怕热! 唉,可惜妖界北荒风季来临了。冰洋之上天天刮龙卷,海啸频发。不然去那边捞捞鱼、玩一玩,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偌大的妖魔界好玩的地方多着,倒也不止北冰洋一处…… “云郎,”百无聊赖随椅晃悠的清瑶想了想,冲白子画道,“听说天冥阁最近正在选圣子喔,你想不想去天冥圣域看看?” 天冥圣域常年雨季,乌云密布,少见天日,气候湿润,温度宜人。兼其山林密布,风景优美,实乃一处完美的避暑胜地,供人度假的不二选择。 “天冥阁选圣子?他们又要进行除叶活动了?”白子画皱眉。 “不是啊!”清瑶道,“天冥阁选圣子历来都是文斗。” 白子画想什么呢,在妖魔界,人命固然很不值钱,但奋斗到了各脉圣子继承人这一档次上,最起码的尊严还是会有的。上层选举时也会注意分寸,不会再让他们和低级弟子一样,那么赤.裸.裸的去厮杀了。 至于除叶,是列位圣子选出后,各自发育一段时间,待到他们羽翼丰满,直至可以争夺脉主之位时,才会发生的事情。 清瑶很清楚的知道白子画有多讨厌别人漠视生命,滥造杀业,她又怎么可能会带白子画去看一群杀手互相残杀的血腥场面? “去不去嘛!”清瑶诱惑白子画,“我和你说,他们圣子选拔很好玩的喔!因为不能用法力,只能拼别的,为达目的,那真是手段百出……阴相思当年夺位的时候,女装还当过花魁呢!” “别说,他穿裙子还怪好看的,端的是楚楚动人。” “不去。”白子画对魔门各脉下代继承人的挑选不感兴趣,闻言丝毫不为所动。 只他也晓得清瑶突发奇想,要带他外出的目的。待画完了面前景物,便搁了笔,收了纸,对清瑶道,“我前两天见了东苑那头绿树成荫,还有处清泉,泉水里若化些玄冰,想必会很凉爽……” “你在这里摆些玄冰,也会很凉爽。” 不过谁要玄冰啦!清瑶没好气的扯了扯白子画衣袖,试图把他拉近一点,借机蹭点凉气。 “可我想去东苑看看。”白子画配合的拥住清瑶,随手取过旁边桌子上的镂空檀木折扇给她扇风。 香风袭人,催人欲睡。清瑶又舒舒服服的安静了下来,她明眸半开半阖,慵懒道:“去东苑……顺便再作画一副么?” “嗯。” “你……最近怎么突然沉迷起丹青之术来了?”为此还甚至连长留特意使人送来的九霄环佩都没怎么碰过。 这反常的一幕令清瑶不禁有点狐疑,墨玉般的眼底,冷静的仿若冰雪,面上却仍是温润娇懒的。 “灵玉宫就在这里,云郎是要与瑶儿相守一生的,这里面的景致你天天都会看见,何须作画铭记?” 白子画这不是想跑吧…… 等等,他想跑也没必要把灵玉宫整个画下来啊!画下来带回长留睹画思人么?笑话,且不说清瑶还没死呢!就说单看房子能思个什么人?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铭记。”白子画淡然道。 琴曲听过即逝,不易保存。留些画卷下来,若是他将来出了意外,清瑶也可多些留念。一人独居时,想着如今之景,不至凄清太过。 真要算来,其实白子画此生前后在灵玉宫里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惜因心结之故,他很少认真了解过这里,认真了解过这个清瑶住了多年,承载了清瑶最多成长的家。 而现在,比起六界中别的什么名山盛景,白子画觉得或许和清瑶一起游览一下灵玉宫,更有意义。 清瑶:“……” 一抹红晕浮上面颊,清瑶低咳了声,道,“东苑是我父亲从前爱待的地方,你想去的话,我们晚上就过去吧。” “我记得那地方除了泉池之外,还有个假山群,上合周天星斗……虽未建院子,却搭了赏景的阁楼……就是没床。” “无妨,”白子画微笑道,“早闻圣心魔主精于易算,星宿神通独步天下,我早就想要见识一二了。” “唔……没记错的话,东苑里应该还会有他的留影在,”清瑶环在白子画腰间的藕臂收紧了些,惘然说道,“那可是个作画的好素材。” “云郎若能画出我父亲七八分风采,丹青之术便算大成了。” 白子画一怔,他这时候才忽然发现,清瑶最近称呼独孤信竟然不是简单以“衣冠禽兽”四字指代,而原意承认他是父亲了。 为什么?白子画没有细想,毕竟,独孤信一生无论做了再多错事,始终是生了清瑶,赋予了她生命的男人,没错。 清瑶如能解了心结,看开了身世,也是好事。 “那我可真要试试才行。”白子画拍了拍清瑶的背,在她耳边低语,“还有瑶儿,不知瑶儿愿入我画中否?” 独孤信和清瑶父女俩成名多年,但在外却真都没什么肖像。 前者是因为自恋的觉得普通画师描摹不出他的绝世风采;后者是因为不喜欢别人画她。 而白子画,白子画不是别人,是心爱的情郎,所以清瑶并不反对他为自己作画,只道,“你想画便画,画的好便罢,画不好,我可不许留……” 她这样窝在白子画怀里,说这种话,明眸顾盼间,当真宜喜宜嗔,没有半分锋利锐气,反显得十分娇气可爱。 白子画唇边清浅的笑意渐渐加深,点漆般的黑眸里,如盛朗星,他说: “放心,必不致令瑶儿脸上蒙羞……” 第 87 章 七杀殿 “圣君……恭喜圣君,贺喜圣君!”单春秋拱手道,“奈何帝尊传讯,朔风的第二元神已经成功练成,再有三日,情况即可稳固。” “当真?”杀阡陌大喜,“那岂不是说再有三日,炎水玉即可恢复了?” 然后,琉夏就可以真正复活了。 “是。” 单春秋知道,当年琉夏之死是杀阡陌心里一道伤,纵是后来日子久了,伤口状似愈合,也还是一直隐隐作痛。故而,如今见杀阡陌终于有机会可以解除这心结了,也很为他高兴。 “好……好……”杀阡陌道,“三日……本座等的起……告知奈何,无需心急,让那小子,叫什么朔风的,好好稳固元神。复活琉夏一事,务求万无一失,尽善尽美。” “是,属下遵命。”单春秋俯首应了,又提醒杀阡陌道,“白子画现在貌似还不知道朔风与炎水玉的关系……瑶玉帝尊那边……” “让她自己处理就好。”杀阡陌不甚在意道,“你把这事和瑶玉说下就行。” “不,还是多问几句吧。问问她,到了日子是打算直接把白子画敲晕呢?还是药昏,抑或是灌醉、封印?” “敲晕好说,要是别的,需要外物辅助,她墟鼎里材料未必够。不够的,她缺什么,你直接给她就行,不必问我了。” 杀阡陌心情很轻松,因为他对清瑶的战斗力很是有数。 左右白子画是肯定打不赢清瑶的,清瑶又实在宠爱琉夏,定会救她。所以,白子画到时候要是碍着事儿了,怎么处置……大不了就直接敲晕嘛! 至于事后,只要琉夏活了,谁还在意事后啊! ———————————————————————————— 灵玉宫 东苑,观星楼 长桌之上,雪白的竹纹纸铺好,展平。 白子画当先择了支紫毫,寥寥几笔便在纸上渲染出了幽美夜色。 清瑶挽袖,立在他身侧研墨,橘色烛光下,唇畔眼底笑意盈盈,恬静美丽。 ———————————————————————————— 灵玉宫 听涛阁,云海 东方彧卿负手立于悬崖之侧,蓝衫猎猎,风姿高远。若是花千骨见了他这副模样,想必会双眼闪着小星星的大呼帅爆了,然后扑过去,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可惜现在花千骨不在场,看见他这般风采的人,唯有一个戴着面具,黑衣裹身、不露半点肌肤的高大男子。 而那蒙面男子见了东方彧卿形容孤傲的样子,也并无任何喜色。因为比起这样所谓风采,他更愿东方彧卿是真的快活潇洒,笑容常在。 “你过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东方彧卿问。 “没有。”蒙面男子知道东方彧卿担心的是什么,故平静的道,“听涛阁虽位于灵玉宫却份属七杀殿。清瑶从不关心有人在这做什么,也从不会费精神监测这里的情况。” “呵,也是。”东方彧卿轻笑道,“瑶玉帝尊剑道无双,自然无惧小人算计。” “业火焚心、心魔侵体的时候,都没能留给别人什么可趁之机,况乎平常。” “小卿……”蒙面男子沉声道,“你既然知道清瑶不好对付,又为何还要蓄意接近她的徒儿?” “你该晓得,清瑶当年明知道是异朽阁算计她却没杀你,并不代表她就受子画感召,慈悲为怀了。” “我当然不指望这六界里会有什么真正善良,从不杀生的菩萨。”东方彧卿冷笑道。 “瑶玉帝尊当年不杀我,是因为她不因实话降罪于人。” “而当年我与她说的话,难听固然是难听,却无一句不是实话。” “永福公主的死确实是她自己算计的结果……圣心魔主待女儿虽严苛,但也确实是一片爱子之心……长留上仙,当年对瑶玉帝尊的温柔怜惜,也确实是源于圣心魔主精心布置的一场局……” “都没错啊。” “呵……呵呵……看呐,多么可笑,有的人即便拥有了天下第一的力量又如何?” “身边的所有人,都戴着各自的面具,整个世界都弥漫着大雾,什么也看不清……” “呵呵……真可笑……” 东方彧卿低笑了阵,他笑的那么肆意,仿佛是极大的被取悦了,笑的狡黠灵动的狐狸眼里都生生沁出了两滴泪来。 “不过,再可笑的身世,天下第一也还是天下第一。” 良久,东方彧卿笑够了,又似讥似讽的道,“有力量可真是好啊!” “想要什么,就都能得到什么。” “不用瞻前顾后,不用管世人何言。” “哪怕位居魔尊之位,想要与长留上仙在妖魔界里厮守缠绵,也能轻易达成所愿。” “小卿……” “如果我能有瑶玉帝尊这样的力量,是不是一切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父亲不会枉死……” “异朽阁可以正大光明的屹立六界,再没人敢因为想要逼问消息,而伤害阁里的人……” “……你已经很强了。”蒙面男子道,“纵观六界,你的实力绝对在前十之列。” “还不够强。”东方彧卿道,“至少还没有任何一个上仙强……更不必说妖魔共主杀阡陌,人间绝顶的白子画,剑道通神的瑶玉帝尊了。” “你还年轻,再等些年……” “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东方彧卿嗓音冰冷,“再等下去,世界承载上限也不会变,白子画也还是人间绝顶,孟瑶倒是有可能再破关卡,正式登神。” “清瑶从不记恨,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若是当场没动手,过不多久也就忘了,只要没被提醒就不会再动手。”蒙面男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当年之事,清瑶并不知情。而独孤信的那一份……如今想想,十几年前,若非圣心魔主有意放人,我从七杀救出你,不会那么容易。” 东方彧卿:“我已经收到消息,日前那只无垢宫里的白兔,遇见了潜入妖界历练的仙门弟子。战之,不敌。险遭侮辱之际,被玄元山主救了。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送来灵玉宫。” 蒙面男子不语,他自然明白东方彧卿突然提及云牙的意思。 “我想要洪荒之力。”东方彧卿说。 蒙面男子:“……我会帮你。” 第 88 章 灵玉宫,观星楼 安静不过一时三刻的清瑶素手点了朱砂,坏心眼儿的往白子画脸上抹。 白子画早有预料,晓得她不会老实,脚下不动,肩膀微侧,便避了开来。 随手轻刮了下清瑶鼻子,笑道,“别闹,不然待会儿清瑶剑仙就要变成小花猫了。” “变成小花猫,又怎样?”清瑶琼鼻微皱,满不在乎的用蘸了鲜红朱砂的手指蹭了蹭脸。一张白壁无瑕的俏丽容颜上,随着她这一动作,立时多出了三道红杠。显得有些滑稽,再找不出一星半点的矜贵清傲。 她不以为意,只仰着小脸,问白子画道,“云郎不喜欢小花猫?” 嗓音清脆悦耳,宛如风铃吟唱,透着股天真的稚气。 白子画闻言目露沉思,且思考的极为专心,连笔端有墨迹滴下都没注意。 时光缓缓流逝,夜色渐渐映入清瑶宝石般的眼瞳里。 “嗯,我喜欢泥猴子。”良久,白子画这样说道。他垂眸瞥了眼画纸上方才沾染的墨迹,眉目不动,顺着墨染的轮廓勾勒出了一株菊。 清瑶:“……泥猴子?什么泥猴子?” 帝尊大人觉得自己头顶正有绿光隐现!于是她很愤怒。愤怒的莹白肤色染上薄绯,愤怒的狭长眼眸瞪的滚圆。 “沼泽里的。”白子画说。星眸之中笑意点点。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道,“我可以理解你在海水起潮时,跳出海中挥剑,是为了更好悟道。但,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在沼泽里,洗泥巴浴。” 清瑶茫然的眨眨眼睛,依据关键词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这才意识到,白子画说的是她十四岁那年,与白子画结伴游历凡间时,发生的事。 “刘昊然忽悠我,沼泽阻力比海底要大,锻炼效果更好。”清瑶鼓鼓小腮帮,说道。 所以她看见前面有个沼泽,就跳进去试了试。 试过后发现,沼泽那种环境,委实不大适合修炼。刘昊然那张嘴,净鬼扯。 “不是因为你也好奇,想玩儿?”白子画缓缓道,“御剑捉鸟,下海摸鱼。沙漠滑翔,沼泽洗浴……” 都是清瑶少年时爱玩的东西。直玩的好好一个白白嫩嫩的玉娃娃,天天灰头土脸的。 叫一句泥猴子,形容的绝对恰如其分,不委屈她。 “唔……”清瑶思考了下,笑着伸指比了个很小很小的手势,冲白子画道,“就一点点想玩……” 白子画失笑,暂搁了笔,伸手把清瑶揽到近前,拿帕子给她细细的擦了擦脸。 “想玩就玩吧,只要你开心,想玩什么都行。” 清瑶:“你呢?” 想玩你也可以吗? “我陪你。”白子画说。 他没能正确理解清瑶刚刚那句问话的内涵,误以为清瑶不敢放肆是担心他会不悦,不由放柔了声音道,“瑶儿怎样,我都喜欢。” 喜欢…… 清瑶身体微僵,清丽淡雅的容颜上,笑容越发娇艳明媚。 “我想吃紫英果。”清瑶说。 她觉得,她需要啃个灵果冷静一下。 “要切吗?”白子画沉静的从墟鼎里取了果子,剥去了外皮。 嗷呜—— 不用,清瑶直接张口冲白子画掌心咬去。 …………………… …………………… 次日 花香满园,泉水叮咚。 清瑶晨起之后,练了会儿剑,又沐了个浴,之后便再无事可做,懒洋洋的腻在白子画身边,看他给昨儿绘制的画作做精修。 顺便捣乱。 白子画无奈,瞥了那倒霉孩子一眼、两眼、三眼……没用! 干脆抱过来,拘怀里。 笑闹之间,忽闻耳畔有钟磬之音响起,清瑶一怔,侧耳细听。 白子画:“有人找你?” “嗯,”清瑶淡淡的道,“熊滚滚传讯,最近有太白门、玉浊峰等各派弟子入妖界历练。” “就这些?”白子画皱眉,他无意从清瑶处打听妖魔界的动向,但……仙门弟子进妖魔界降妖除魔,历练修为,委实不是什么新鲜事。差不多和妖魔界人在凡间作乱一样普遍。 太白门、玉浊峰等大派亲传身份不算低,然而……将心比心,当年魔君亲妹琉夏潜入长留盗取流光琴,负责审案、惩处的主要也是执法长老和世尊摩严。而非白子画。 所以,如果只是仙门弟子进妖界历练的话,熊七月是不会专门传讯告知清瑶的。没有必要。 甚至,太白掌门绯颜和玉浊峰主温丰予都年轻,现今都是未婚无子,门下徒弟十几个。 说实在的,除非他们徒弟的战绩出奇辉煌,干掉了若干妖王候选和魔门圣子,不然,那些小辈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现在南妖首领,玄元山主熊七月案上。 然而,妖族繁衍艰难,百年才算一代,现在各族妖王候选都还在蛋里没孵出来呢!而魔门各脉圣子……现在也还在积极选举中。 哪怕那些仙门弟子真有实力,也压根找不到有份量的目标来斩杀成名。 “云牙被他们遇上当做猎物了。”清瑶道。她知道白子画是在疑惑些什么。 “云牙?”白子画眉头皱的更深,“为何?” “见色起意吧!”清瑶眸光轻闪,漫不经心般伸指抚平了白子画眉间褶皱,“放心,没出事,只是有惊无险罢了。现在那丫头也已经被熊滚滚带回玄元山了。” “这事……” “这事与你无关。”清瑶淡然道,“若是见色起意为真,也是绯颜与温丰予对下管教无方。” 白子画扯了扯唇,“放心,我没那么想过……” “只是无垢……” “无垢?”清瑶挑眉道,“应该还不知道呢吧!熊滚滚没在云牙身边看到其他人。” “唔……你不在长留,仙界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主持大局的人……”清瑶说,“不如,我这就使人把消息递去莲城好了。” “还是,先告诉绯颜掌门和温掌门一声吧!”白子画想了想道。 清瑶:“依你。” 她垂眸,想着刚刚那阵悠扬声响,那阵声响中蕴藏着的另一件信息,空灵精致,婉转如刻的俏脸上,下意识的扬起抹柔媚如三月春风的笑意。 “云郎……” “嗯?” “我想要个牵机锁。”清瑶软软的偎在白子画胸前道。 敲晕也太粗暴了,让他主动闭关多好。 “牵机锁?”白子画怔然,“为什么想要那个?” 牵机锁和玲珑球不一样,是真的防盗锁,材料珍稀、构造复杂就不说了,关键它是绑定钥匙的。用钥匙以外的东西开锁会爆炸。 “好玩儿啊!”清瑶理所当然的道。 白子画不语。 他不大乐意。 牵机锁爆炸的威力不小,固然想炸死他与清瑶这等高手比较困难。但炸不死不等于不会受伤。让这种东西给清瑶做玩具……万一,万一清瑶一不小心伤到自己怎么办。 “你给我做一个嘛!”清瑶挠挠白子画掌心。然后歪头去觑他的反应,试探的动作宛如一只怯怯的小兔,带着些令人心软的小心翼翼。 “我想要……” “云郎……” “换个东西玩好不好?”白子画好声好气和倒霉孩子商量,“灵犀珠怎么样?” “我和你一起玩儿。” 灵犀珠,作为顶级法锁,它没有灵匙,或者说,婚识念力就是它的灵匙。 一起玩儿就是两方念力同时探入灵珠之内解阵,如果心有灵犀,便可魂念交融。 糟了,心动…… 但灵犀珠危险性不大,做起来不容易也不难,至少对白子画而言是这样的。外面若有异常情况,他随时可以分心查探。 所以…… “我现在就想玩儿牵机……”清瑶眨眨眼,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逐渐有水汽氤氲。 这是不给就要哭的意思了…… 倒霉孩子…… “好了好了,”白子画识趣的让步道,“给你做。” 罢了,大不了到时候她玩儿的时候多注意一些。 第 89 章 白子画被打发去闭关做玩具了,多的时间不敢说,七八天还是可以拖的住的。清瑶很满意自己的机灵应变,依依不舍的送了白子画进修(密)炼室后,便翩然前往听涛阁,盯紧了朔风。 现在复活琉夏才是最重要的事。 听涛阁里,耐心等待朔风稳固元神的清瑶这样告诉自己,并在心中默念着“太上忘情诀”,压下了心中所有烦杂思绪。 只要琉夏能活过来,白子画怎样生气都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她不怕他生气,却不想让他伤心。 清瑶手腕一振,漠然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支茶盏,将盏中清茶送入唇中一饮而尽。裙裾随风而动,说不出的清贵飘逸,不似饮茶,倒似饮了一杯酒。 “师父。” “嗯?小千骨啊,何事?” 花千骨是不知道朔风何时出关的。她已在灵玉宫待了数月有余,魔门各大巨头都机缘巧合下全见了一遍,也没看出来他们比普通人多了少了什么眼睛鼻子。反而还隐隐比仙门一些名宿,譬如世尊摩严啊,蜀山几个长老啊,都还和蔼可亲一些。心中早已不当七杀殿与妖魔界是什么穷山恶水、九幽炼狱。 因近来清瑶待他们的态度大致恢复了从前。仙魔双方没有大战,朔风也一直安全的闭关修炼着。 玩的来的孟玄朗轻水等人、心爱的东方彧卿很快过来与她做伴了。上头白子画还离得远,一天只有固定时间会来教学,平时轻易碰不着面,花千骨的性子便又不自觉的放开了。 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一群同龄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过着,哪有真的乖巧懂事的。 “师父,我想出去玩,不是,出去、出去历练。” “嗯?可以。需要本尊给你安排吗?” 清瑶并不在意花千骨出去究竟是想干嘛的。因为她觉得人这一生,只要有心,无论在哪儿做什么,都是历练。只是花千骨既然自己来找她,要求出去,那么大概是早想好了要去哪里了吧! “不用不用。” 对于历(玩)练(耍)地点,花千骨确实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凡间,东方会和我一起的。” 喔,和情郎一起出去游山玩水啊!清瑶心里有了数,“那是无需本尊操心了。” 东方彧卿跟着一起,照顾好花千骨便是他的责任了。若是他照顾的不好,呵,那便可以趁早退位让贤了。 “去吧,路上小心。”清瑶道。琉夏复活在即,她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多管其他事。 “谢师父!” 花千骨脆生生的应了,可爱的小圆脸,笑颜如花。听涛阁地方不小,风景很好,但到底只是一座院子,待的久了,还是免不了会无聊的。 嘻嘻,这下可以出去玩了呢!和东方一起、单独出去玩。 “对了,师父,悯生剑……” 那么贵重的东西出门之前要还的吧。 “就放你那吧,”清瑶明白花千骨的顾虑,但只轻描淡写的安慰她道,“放心,神器轻易毁不掉。” 能毁更好。 花千骨默,她不是怕悯生剑坏,她知道神器轻易毁不掉,她是怕东西丢了。 不过,悯生剑在她墟鼎里又没别人知道,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没什么机会丢的吧…… ———————————————————————————— 转眼间,三日时光即逝。 七杀殿,冰室 琉夏死去的躯体仍旧躺在冰棺里,仿若熟睡。 杀阡陌见此目露疼惜,转头对身边妹妹的魂体道,“去,先躺过去,和身体一起。” “喔。”琉夏乖巧的应声,魂体覆于躯壳上,散发着莹莹蓝光,只无法灵肉合一。 “炎水玉。”杀阡陌翻掌取出一枚形状古雅的勾玉,直视朔风。 朔风明白,这是让他自觉献身之意。 “魔君陛下放心,我既来了七杀殿,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自也不会反悔。”朔风道,“只盼圣君遵守承诺,救了令妹之后,莫再挑起仙魔之战。” “本座闲的。”杀阡陌嗤笑道,“琉夏重回本座身边,本座喂妹妹之余,连晒太阳睡美容觉的时间都少了,哪有那个闲功夫与人开战。” 朔风拧眉。 “停,废话少说。先补神器。”清瑶冷淡道,“本尊可以承诺,琉夏复生之后,若仙界无人挑衅,杀阡陌就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仙魔战场上。” 至于仙界若有人主动挑衅,当然也不能指望七杀打不还手。以及,除杀阡陌外,妖魔界其他人不在约定内,该咋滴还咋滴。 左右仙界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十几个一流仙门,实力也不弱。真个两方歇战千年,光生孩子、收徒、修炼,只依靠自然死亡减员……呵呵…… 六界有限的资源都能被生生消耗空! 朔风:“瑶玉帝尊能做魔君陛下的主?” “呵,”清瑶嗤笑,“他敢擅自出手,本尊便辛苦一点,亲自对付。如何?你安心了?可以开始补神器了?” 废话真多,不知道她现在紧张的很么?但愿第二元神这法子有用…… 朔风抿了抿唇,没再多言。 瑶玉帝尊既能力抗数位掌门,强行夺取神器。那么,她说自己可以对付魔君,应该也是真的。毕竟,高傲的、从来不服气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没有反驳。 只是,若魔君杀阡陌对瑶玉帝尊而言从来不是问题,为何她做清瑶剑仙的时候,却始终对气焰嚣张的魔门势力,视而不见、容忍有加呢? 她不是爱师父么? 难道会不知道,师父对六界局势很是忧心? 毕竟,师父一人再强,只要被人不计代价的拖住一会儿,仙魔双方一开战,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 人之将死,混乱的思绪不住浮动,后又渐渐沉入识海深处…… 一个明艳娇媚的红衣女子身影出现……霓漫天…… 朔风苦笑,他其实没指望自己能活下去。毕竟,第二元神也是他的一部分,也是炎水玉的一部分。他知道,如果最后炎水玉没修复,他的第二元神也是需要填进去的。 偷偷留在她房间里的留影螺,不知道她现在发现了没有,不知道她发现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不该把心思告诉她的,一直不说的话或许她的伤心会少一些,但……终究还是有私心,看不破…… 深邃不见底的黑暗淹没一切,朔风在黑暗中放松自我,任由元神被残破的炎水玉感知、吸引、吞噬。 破碎的炎水玉上金红光芒大放,灵蕴渐长…… 杀阡陌目露喜色,迫不及待的将真气输入炎水玉里,引导着其中再生之力,进入琉夏体内。 清瑶身旁三尺,有朦胧剑影环绕成圈,隔出了一方世界。她的手里,是个身长寸许的小人儿,肤质如藕,身形五官与朔风毫无二致。 ………………… ………………… 似是过了许久,又似只是须臾之间。 炎水玉上灵光渐弱…… 杀阡陌与清瑶死盯着那冰棺,却见琉夏莹蓝的魂体已然不见,仿佛没入了躯壳。玉白的颈上,那道刺目的、曾致她死去的血痕也已消失。 七杀圣君和瑶玉帝尊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昏暗的冰室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直到……… “哥哥。” “瑶姐姐。” “开个棺啊,我出不来了。” 霎时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第 90 章 ——“单春秋,琉夏回来了,准备一下,本座要庆祝,七杀上下大宴三天!” 这是杀阡陌离开冰室后的第一句话。 为此,清瑶是极不屑的, “传本尊令,为贺公主殿下玉体康健,普天同庆,六界同庆。” “两界山停战百日。兵卒依次日夜轮换值守。” “妖魔界准备庆典。” “设祈愿楼,凡上楼留言,为公主殿下祝福者,奖同品灵丹一枚。” “……照帝尊的意思办。”杀阡陌道,“另外,传讯蚕族、鲛人族、花族、狐族等族。让他们挑了好手好料子,送来七杀,给小公主制衣。” 小公主-琉夏:哥哥和瑶姐姐这样搞是不是太铺张了……不过,停战、发灵丹听上去都是好事呢! 好吧,七杀派有钱有势,这样铺张,也是花的起的,不得穷……算了,不劝了,就依他们吧。 被宠爱的小姑娘幸福的笑弯了眼。 “多挑几个,”清瑶说,“人到了,让他们过来灵玉宫一趟,本尊也有些事情要他们做。” 白子画在给她炼制牵机锁,她给准备几套衣衫作为回礼,也很应当。 单春秋:“是。” 杀阡陌:“呦,不容易啊,瑶玉帝尊也晓得置办衣衫了。想好要做什么款式了么?要不要我给你选?” “你这个审美,算了吧。”清瑶斜了一眼杀阡陌,魔君大人酷爱繁复艳丽的织物,和白子画简洁素雅的风格,活生生就是两个极端。 “我这个审美怎么了?六界第一!”杀阡陌不服气,清瑶可以鄙视他的战力,不屑他的资质,但不能侮辱他的美学。 “嗯嗯嗯,大家都知道,论美貌,六界你是第一的。”清瑶没好气道,“可第一又如何?云郎不喜欢你这样的。” “好吧,”杀阡陌轻笑着以扇掩唇,“女为悦己者容,我懂。瑶玉真是长大了。” “送他的。”清瑶冷冷道。 准备送他的东西,当然要他自己喜欢。 “好吧好吧,我误会了。我们瑶玉帝尊才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白子画,改变自己的日常风格和生活习惯呢。”杀阡陌笑道,“只是,准备送白子画的衣服,不该是你亲自动手,才显真心吗?” “他配么?”清瑶唇带讥讽。 她能给白子画编几个络子,已经很给他脸了好吗? 帝尊大人心里对自己的女红水平很是有数……亲自动手……呵呵,她的手握剑可以,拿针……那纯属自取其辱。 “嗯,他确实不怎么配。”杀阡陌认同的点点头,美目顾盼,潋滟生辉。 ———————————————————————————— 是夜, 七杀派,祈年殿 一盏又一盏花灯,高低错落,系于殿顶、置于路旁,连结成海,通明灿烂。 按照妖魔界序列,圣君杀阡陌居中居上。 左边是大护法随侍,下列各脉圣主。圣主后头,是新册封的圣子/圣女。再后头,才是长老、执事。 右边侧半个身位,依次是瑶玉、奈何、百骨三位帝尊。他们下面,是妖族诸王和七杀五妖。 ……………… 红烛高燃、轻烟浮动、暗香盈盈。 大殿中央,几名或清纯或魅惑或艳丽或柔弱的美貌女子拍着腰鼓,弹奏筝琴琵琶等乐器。 她们周围,还有九名披着轻纱的妖女,扭动着臀腰,跳着火热大胆的舞蹈。猫耳、狐尾不时颤动。 ……………… 宛如软榻的华美御座上,雪白宫装的瑶玉帝尊玉腿交叠的侧卧着,宽大裙摆迤逦曳地。莹白纤细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随着舞乐打着节拍。 “瑶玉,”酒过三巡,对面玄衣墨发、宽袍半敞的原始圣主举起杯子,向帝尊大人遥遥示意,邀饮之心相当明显。 矜贵清傲的瑶玉帝尊轻拂衣袖,淡淡的垂首抿了口酒液。 妖魔界酒烈,劲儿大。距离白子画闭关炼制牵机锁已经过去三四天了。她这时候不能喝醉,若是喝醉了,未必能及时清醒。 “你猫舌头啊!就沾那么一点点。”原始圣主摇摇头,自己抱了个酒坛子狂灌了口,笑清瑶道,“别的时候,你不爱喝便也罢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今儿这宴可是庆祝琉夏复活的,你素来宠爱她。便是不赏我的脸面,也总要给琉夏几分面子吧?” “来来来,干了干了。” 干你个头! 瑶玉帝尊秀眉轻蹙,不善的瞥了眼凌度。 “行了,别逼瑶玉了,我陪你喝。”魔君大人适时开口,“瑶玉不比你我,房里可是有人管着的。今儿你要是让她带着一身酒气回去,我怕改明儿她就要去原始圣殿借宿了。” ……杀阡陌乱说什么大实话,瑶玉帝尊不要面子的么? 嘎嘎嘎嘎…… “……给本尊满上!”清瑶气急,那群混蛋忍笑能不能专业点,还魔门巨头呢!这点表情管理能力都没有,以为装成鹅叫,她就听不出来了么? “喝!今天不醉不归,谁也别先跑!” 白子画至少还有三天才能出来呢,谁怕谁啊!她怕这群手下败将吗?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说真的?”魔君大人担忧的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今儿个宴上的虽不是神仙醉,但烈度也不低啊!” “瑶玉,喝酒嘛,要是后来发展到运功化解的地步,就未免糟蹋东西了啊!”脸色酡红的原始圣主补刀。 “本尊岂是那等暴殄天物之人。”瑶玉帝尊勾唇不屑。 这两货是想在酒桌上赢她一次?好吧,她长大后确实少沾杯中物。难免会给某些废物一点不能自量的错觉。 “来,第一杯,庆祝我等相识多年。” “好。” “话说瑶玉,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白莲圣主凑趣说道。 “我来七杀第三天,你和前白莲圣主一起过来给我疗伤的。” “好,干了干了。” 天冥圣主:“第二杯,庆祝我们多年之后,都坐上了自己应坐上的位置。” “好。” “来,喝。” “第三杯,庆祝我们……” “第四杯,庆祝……” ……………… “第一百五十八杯,庆祝……圣君大人兄妹团聚,为圣君贺……” “第一百五十九杯……为公主殿下贺……” ……………… “第二百六十三杯,祝瑶玉帝尊早点破.处……” “滚蛋!” ………………… “第二百九十七杯,祝七夜、尧泽死后安息……” ……………… “第三百一十六杯,祝熊滚滚越长越胖………” ……………… “第……轮到谁了?” “我我我。祝,七杀长盛不衰!” ……………… “第,多少杯了?” “呕……” “呸……” ……………… “来,喝!” “喝……” “喝……” ※※※※※※※※※※※※※※※※※※※※ 今天我生日哦,好险自己早上都没想起来 第 91 章 “喝,别跑……” “不醉不归……” “本尊不怕……不怕……” “再来啊!谁怕谁啊!” !!!!!!!!!!!! 等清瑶从酒醉后的黑甜梦乡中醒来时,祈年殿已经由于花灯失火,从金碧辉煌的奢华宫阙变成了一堆漆黑碳化的残垣断壁。 难得都烧成这样了,周围还有浓烈酒气萦绕不散,可以想见他们之前是喝了多少……刚开始拿的都是小杯,到了后来干脆一人一坛的干,要不是修为都算精深,消化能力不俗,胃都能被涨破。 以及,万幸,清瑶不是普通人,祈年殿里面也没有普通人,琉夏在杀阡陌怀里必然安全不提,修为最低的歌姬舞女也是成就了仙身的。 凡火烧不死,横梁砸不坏。 清瑶咽了咽唾沫,勉力润泽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冒烟的嗓子。 好渴…… 水……她需要水…… 此念一动,清瑶头顶便真个凭空出现了一朵三尺见方的小乌云,不一会儿就有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小乌云上落了下来。 于是清瑶仰头,接了点雨水入喉。 稍息后,她觉得这样喝不爽利。 于是雨水凝聚,化为水龙,整个飞入了她唇中。 咕嘟咕嘟嘟…… “瑶玉帝尊。” 大殿废墟之外,有胆大的弟子躬身唤道。 “嗯?”清瑶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一点,待他过来了,才淡淡问道,“什么事?” “回禀帝尊,日前大护法与千骨圣女联手异朽君,集齐了十方神器,解封了妖神。”那弟子道,“现在东海之上,墟洞显形,洪荒之力即将再现人间。” “圣君、大护法、异朽君与蓬莱霓千丈、玉浊峰温丰予等人已纷纷入了墟洞。” “以长留上仙白子画为首的五上仙及仙界其余诸长去迟了一步,现正在东海上攻击墟洞,阻止妖神之力凝聚复苏。” “噗——”清瑶喷了,“咳咳咳咳……” 什么? “本尊睡了多久?”清瑶问。 “不算今天,整整七日了。”该弟子急声应道,“帝尊,据探子回报,妖神之力逢七生变。如今算算时间也快了,仙界之人以逸待劳,早在东海之上布了层层法阵,您得快点去接应圣君他们啊!” 七天……我就睡七天,怎的就沧海桑田了? 单春秋和小千骨联手异朽君集齐了十方神器……? 好吧,杀阡陌不会避忌单春秋,除琉夏外的任何东西,只要单春秋要,杀阡陌就不会拒绝。哪怕神器也不例外。 而以小千骨的法力,别人想抢悯生剑容易的很。 只是天山玄镇尺不是在九霄塔么?长留流光琴和幻思铃不是特地交给檀梵收着了么?这才几天,说丢就丢了? 异朽君…… “圣君怎么了?”旁边,原始圣主凌度迷迷糊糊的道,“他被瑶玉酒后乱.性了?” 呸……清瑶毫不犹豫的飞起一脚,踩在了凌度肚子上。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天到晚就晓得揭她短。 对,带头喝酒的也是这货。 这个混蛋,误了多少事,误了多大事! “什么?”阴相思听见动静,扶额从横梁底下影跃而出,好死不死踩到了鬼算子手臂上,一个站立不稳又要摔倒。 “嘶,头痛。” “瑶玉帝尊,诸位大人。圣君需要诸位支援啊!”报信弟子的声音不自觉的扬高了几个度,“卑下斗胆,敢请诸位大人立即前往东海。” 还等什么?异朽君固然神秘莫测,蓬莱玉浊峰等派的掌门也都不是庸人。但,在七杀圣君杀阡陌面前,又能算什么? 圣君若能得到洪荒之力,再度过眼前这关卡,之后便是七杀大兴,妖魔界大兴啊! “够了,你是把杀阡陌想象的有多弱,他就是得不到洪荒之力,打不赢白子画,逃命的本事却也还是有的。”清瑶没好气道。 而若是杀阡陌得到了洪荒之力,再加上他原本的修为,自然更是不用人担心了。 她过去干嘛,再和白子画两败俱伤一次吗? “嗯,出什么事了?圣君呢?”旷野天听见了关键词“逃命”,好生担忧,连忙追问都发生了什么。 待那弟子又一五一十的说了他们宿醉期间发生的事,妖魔界这一众巨头不由面面相觑。 十方神器……洪荒之力啊……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给他们醉过去了? 固然他们绝不是杀阡陌的对手,但霓千丈和尹洪澜可没比他们强…… 这夺宝的事情,三分靠实力,七分凭运气。万一,万一,万一他们有运气撞上呢? “那,诸位大人,咱们就在这里,等圣君回来吗?” “不……”灭度果断道,“你刚刚说妖神之力逢七生变,是几个意思?” “回圣主,据探子传讯,上仙东华曾言:妖神之力凝聚,七日为一轮回。故而墟洞出现后,第一个七日之时,妖神之力会回落部分,墟洞壁垒会有一次削弱。可以以大法力打破壁垒,送人进去。其时妖神虚弱,或可趁机屠灭。” 嗯?还可以进去……除清瑶外,在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莫急,我等这就去支援圣君。”凌度道。 与他想比,水色阴相思等人都是实干派,不过区区一句话的功夫,影子都快跑的看不见了。 于是凌度很快也跑了。 清瑶看着那群混蛋绝尘而去的身影,唇角抽了抽。支援杀阡陌,呵呵,关键时刻,别你们砍他砍的比白子画还凶。 不过,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来人,备水,本尊要沐浴更衣。”清瑶无所谓的想道:如果现在妖神之力已经被杀阡陌或是谁抢到手了,她过去也没有用。 如果妖神之力还没定归属,并且七天这个关卡上,还有人可以中场入局争夺。仙魔双方,又有哪个人可以争的过白子画呢? 无论白子画是想就此毁了洪荒之力,还是借此成为妖神……清瑶都没意见。 所以,她只需要耐心的留在原地等就好了,等他处理完其他的事情,自觉主动的重回她身边。 他说过的,如果她醒来的时候他不在,她就再多歇一会儿,他很快就会回来陪她了。 【“乖,不怕不怕……我在……我刚刚只是出去给你做了点吃的……不哭啊……摔得很疼?给我看看……”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答应我,下次醒来如果没看见我在旁边,就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瑶儿要乖,别让我担心。”】 好吧,看在他最近表现都很不错的份上,她会很乖的。 希望他回来的速度,也能快些。 ————————————————— ————————————————— 灵玉宫 清瑶目不斜视的越过了自己被炸塌了一半的修炼室,进了浴间。 啧,她的修炼室可是血澜石造的,这都塌了,看来牵机锁爆炸的威力是真不小。无愧于那么大名头。 水汽氤氲的浴间内,清瑶一边往身上抹润肤露,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唔……这瓶香露怎么不甜…… 喔,是松香味的,难怪了。这个和白子画身上的气息很像呢!不过没他身上的清爽。 ———————————————————————————— 妖神重现的节骨眼上,还能想着这样漫无边际的东西——所谓静如秋水,稳如泰山,大抵形容的便是瑶玉帝尊了。 圣心魔主若是在天有灵,见到这幕想必也会很是欣慰,觉得女儿总算是有了他几分静雅气度。 可惜,这一切,没过多久便通通戛然而止在了,系于帝尊大人命格上的突然断裂开来的两生阵联系中。 两生阵,解除了…… 清瑶脸色瞬间惨白,不顾一切的顺着阴阳玉圭指向的方位而去…… 登上倾城剑、直上九重天了,才木木的给自己套了件外袍。 第 92 章 一天后 长留山,绝情殿 “别怕……瑶儿……我没事……”白子画抱着清瑶,轻声安抚道,“不哭了啊……” 清瑶不语,她也不想哭的,白子画伤的很重,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她也想让他好好休息,而无意让他担心。只是忍不住,便还是啜泣。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模样,看的人没法儿不心疼。 “没事了……”白子画低头吮去清瑶面上的泪珠,又缓缓吻上她的唇,一点点给她渡气。 “别怕,我没事……”白子画说,“瑶儿不怕……” “瑶儿很怕……”清瑶想着自己日前受到的惊吓,眼圈通红的哽咽道,“你吓死我了……为什么要解两生阵……” 为什么要解两生阵?身处那样危险、随时可能死去的关头,不解两生阵,难道是打算带着她一起死吗? 清瑶自己明显也不是不明白,白子画事先和她解阵的原因,只是…… “你以为你死了我还会独活吗?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骗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救不了你……” 不行,又想哭了…… 清瑶咬着唇,努力想要忍住,但泪水最终却还是不争气的流出了眼眶。 这绝不是白子画第一次看见清瑶哭,但这绝对是白子画第一次看见清瑶哭的这么毫无美感。 从前清瑶一向把眼泪视为武器,哭泣的目的不是为了让白子画心软怜惜就是想让白子画心疼退步。故而哭的再是急、再是大,再是犹如断线珠帘时,那张小脸也总是清丽如梨花带雨般姣美可人的。 可这次,不一样…… “是,是我的错……”白子画低声道,“瑶儿别难过了……我任你处罚就是……” “我才不、相信你。”清瑶啜泣道,“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咳……咳咳……” “瑶儿……”白子画眸光一紧,探手试图从远处桌上摄杯水来,喂清瑶喝点。只是法力刚运到一半,便后继无力。 水杯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惊醒了清瑶。 清瑶用力擦干净脸,眨巴眨巴眼,说道:“你伤还没好,不能运功的。” “伤口怎么样?有没有裂开?痛不痛?” “没事。”白子画摸了摸面前正紧张关切的给他检查伤口的清瑶,唇角微扬道,“不痛了。” “你方才哭的时候,才真教我心疼。” 清瑶没好气的斜了他眼,见白子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柔声问,“笙箫默说你最近不能吃东西,水也别喝。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说着,便欲扶他躺下。 白子画没有拒绝。 只是在躺下之后,忍不住问,“妖神呢?我记得当时墟洞开启,妖神提前出世。只一击便破了太微清尘阵。然后我与无垢、东华等人上前也是不敌……”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各派弟子死伤多少?我们又是如何获救的。” 这些事情本该是他最先关心的。 只是,他刚苏醒时,第一眼就看见清瑶默默的伏在他掌上哭,无声落泪还小心翼翼不弄湿床铺的样子实在可怜。让人再顾不得其他。 “我救的你呀,好不容易才从海里把你捞上来的。”清瑶给白子画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的回答道,“各派弟子死伤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上仙阶的散灵气柱,东华他们应该都没死……妖神,我没注意,好像是往七杀去了……” 白子画闻言松了口气,情况比预想中最恶劣的情况,还是要好很多的。只是清瑶对很多事情都不关心,不了解。这让他还是难以放心,于是道,“师兄呢?他还好吧?我要见一下他,能帮我去请人么?” 清瑶没动。 当然不能,白子画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怎么可能让他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见摩严。生怕他精神太好么? “不,我说错了。帮我叫下师弟。”所幸白子画很快意识到了清瑶沉默的缘由,低咳两声道,“胸口有点闷,许是方才岔气了。让师弟来给我看看,是否需要用药吧。” “医道上,他是大家。” 白子画,你是不是当我傻……清瑶鼓了鼓腮帮子,不大高兴的转身出去喊人了。 ……即便几率不大,但万一、万一他是真的不舒服呢? ……罢了,他既醒了,让笙箫默再多诊治一二、斟酌一下药方,总是好的。 ————————————————————————————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一天前。 却说清瑶本来正在灵玉宫里舒舒服服的沐着浴,脑子里思考的最重大的问题就是润肤香露什么味。 结果突然一下子就发现系在自己命格上的两生阵之力消失了,好险没以为是白子画陨落入灭了。 ——白子画死亡,她的生命力应该会有大幅度流失现象才对。 ——所以不是他死了。 ——是白子画自己出于一定理由,大概率是遇到生命危险了,不想拉她殉葬。主动把阵解了。 意识到这点的清瑶稍稍放心,在九重天生灵绝迹、满眼寂灭的罡风层中,给自己刚从浴池出来、光洁溜溜的躯体套了件外袍。 然后漠然的,借助九重虚空不稳定的空间特性,借助阴阳玉圭两者相生的特殊法则,直接出剑,试图破开空间通道,好以最快速度赶至白子画身边。 ……他那样的修为,哪怕全不反抗的挨上几十颗销魂钉,也不至于会死。 ……他那样骄傲的人,该是遇见了什么,才会在事发前就认为他可能没法活下去了。 ……他是知道她心意的,如果不是真的遇到绝境,他不会拒绝借用她部分的生命力来让自己活下去的。 清瑶最终成功了。 虽然这一冒险的举动让她免不了被暴烈的空间乱流在身上撕开了不少细密的伤口。但她的确打开了一个定向的空间传送通道。 ……除了过去的时候被散的七零八落的太微清尘大阵略阻了阻外,一切都很完美。 她很快找到了白子画失去意识沉在海里的躯体。 哪怕当时那具本该匀称俊美的宛如天工造物的躯体上,道道伤痕都已被海水泡的发白,似是鲜血已流尽。 可白子画到底还活着。 上仙境深厚的修为与年少突破的旺盛生机,在神力摧残下,勉强的支撑住了他的性命。让他等到了清瑶的救治。 后面的事情是个极自然的发展。 笙箫默找到了正在给白子画运功疗伤的清瑶。以术法是术法,医药是医药。长留拥有六界最好的大夫与灵药为由说服了清瑶,让她同意送白子画回绝情殿养伤。 当然,清瑶自己是肯定会跟着的。 ……也没人打算拦她。 她送白子画到了绝情殿后,笙箫默给白子画诊了脉,开了药,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比如不能进食饮水。 然后笙箫默就离开了。 放心的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两个。 笙箫默:天下没有任何人对师兄的照顾,会强于他心爱的女子。 清瑶安安静静的守了白子画一天半夜,在绝情殿空旷无人、冷寂凄清的环境中,莫名的后怕汹涌袭来。干脆抱着他手哭。 再然后,白子画就醒了。 醒来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强撑着起来,拥清瑶入怀,哄她别哭。 ……以上,是瑶玉帝尊视角。 ———————————————————————————— 吩咐了绝情殿下守门的弟子去请了笙箫默来给白子画问诊。清瑶没有再回绝情殿。 她不通医术,但对生机的感知却很敏锐。晓得白子画醒来后,便已脱离了性命危险。既如此,她自没了时时守着他的必要。 清瑶也不关心笙箫默会与白子画说什么。 白子画会关心的东西,诸如师门、仙界与众生,也都不是瑶玉帝尊会关心的。瑶玉帝尊需要关心的,是她养大的孩子——琉夏;是她收下的徒弟——花千骨。 长留,后山 清瑶放出魔门联系的暗号后,七杀安插在长留的探子——尹上漂,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赶来与清瑶碰头。 “瑶玉帝尊,帝尊圣安。”尹上漂躬身道。与清瑶上次见他相比,此时此刻,他望向清瑶的、一双还算俊逸的眼眸,不断闪烁着仰慕的光辉,亮的出奇。 “免礼。”清瑶无心关注一个低级弟子的反常,只淡淡的问他道,“你可知道,昨儿个东海上发生了什么?圣君与小公主怎样了?圣女殿下呢?” “回帝尊:昨日长留上仙白子画携仙界众仙之力,合伙打破了墟洞壁垒。试图在妖神力量未完全凝聚成功时,将其扼杀在胎儿状态。”尹上漂敛容肃声道, “之后墟洞里发生了什么,属下暂未查到。” “只知白子画与东华二位上仙进去墟洞之后,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妖神就放弃继续积累力量,选择打破墟洞,提前出世了。” “因此,妖神之力并不圆满。” “但神终究是神。” “南弦月最终还是凭借着他仅剩下的一点点神力,打破了仙界精心布置好的太微清尘大阵。以白子画为首的五上仙出面迎战,也各自被其一击重创了。” “错非残破的太微清尘大阵仍有部分效果运行,可以为主阵之人分担部分伤害,只怕昨儿个,五位上仙便要减员几名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 帝尊您实力惊神,来的又及时…… “停。”清瑶在尹上漂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禁略带疑惑的低喃道,“南弦月?” “是,妖神南弦月,七杀派创派祖师。”尹上漂解释道,“当然,他从前不叫这个名字。南弦月三字是那妖神昨日现取的。寓意是因为墟洞的位置在东海偏南的方向,而昨夜又恰是弦月。” 清瑶:“……你知道公主与圣女的下落么?” 很好,妖魔界里天天有人叫嚣着要夺取妖神之力,借此一统六界。结果妖神居然是活生生、有灵智的。甚至还会给自己取新名字。 七杀祖师……啧,圣君这是要降格成为少君了么?还是更惨一点直接被杀了夺位?毕竟,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有主观意识的生命会自愿为人所控,给人当刀当剑当盾牌的。 希望单春秋和杀阡陌还没被宰……当然,他们两个的死活在清瑶心里其实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小琉夏和小千骨还好吧? “绕指柔”也没传回个消息,应该多给她们两个剑符的…… “回帝尊,公主与圣君在一起,圣女与异朽君在一起。现在,她们应该都正在长留大殿里,与世尊、仙界各大上仙、掌门议事。”尹上漂恭敬的回答。 妖神出世,实力过人,而又无牵无挂,不可琢磨。仙魔双方在有了共同的、更强的敌人的情况下,短暂达成合作,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这不会让瑶玉帝尊感到多么惊讶。 然而…… “异朽君?” 异朽君虽然神秘,但作为六界中一方势力头领,在妖神现世时跑来长留会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小千骨为什么会和异朽君在一起? 是了,她之前分明是和东方彧卿一起去凡间游历了,结果没过多久,又说是和单春秋联手异朽君,释放妖神了…… 尹上漂:“异朽君就是东方彧卿。东方彧卿就是异朽君。” “本尊知道了。”清瑶漠然道。 她记忆完整了,当然也就想起了异朽阁与五上仙间的恩怨;想起了当年她为何会匆忙去闭死关的缘由。 而在知道了这些旧事的前提条件下,推断出东方彧卿隐瞒身份拜入长留、接近花千骨的目的并不困难。 左右一定不是因着什么好事,只管往坏处里想就是了。 东方彧卿……异朽君……好,很好…… ※※※※※※※※※※※※※※※※※※※※ 我很喜欢病弱攻 第 93 章 长留大殿 东方彧卿现在的处境其实不大好。 他一手主导了洪荒之力的解封事件,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南弦月的存在。 按异朽阁古籍记载:妖神出世,最初应该是个胎儿的状态,然后祂会在墟洞里通过吸纳力量缓慢成长。这一过程会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后妖神才会正式成年。 不料,南弦月居然在两千多年的封印中,顽强的保存下了自我意识,没有复归混沌。 虽然记忆全无,大致的生活常识却还本能记得。当然,对自我主观意识的认识也很明确。 对付一个孩子,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哪怕那是应破坏与毁灭而生的妖神幼体,东方彧卿也不以为那会有什么困难。但,对付南弦月……他失手了。 南弦月不信任他,不肯交出洪荒之力。 而既然他失手了,没能趁妖神初次蜕变的时候取得洪荒之力。那么,即便他是异朽阁主,身边还有一个因为误杀了他父亲而愧疚自责、多年教养保护他长大的上仙东华帮助,也很难应付天下人的责难。 从前得罪了仙界各大门派,还能堕仙入魔,投奔七杀。现在七杀祖师以妖神之尊归来,圣君与大护法眼见着大权旁落……朝不保夕…… 呵呵…… 东方彧卿至今没被单春秋大护法咬死,八成都是靠花千骨拼死保护他,放言他死了自己也不活了! 于是杀阡陌才勉为其难给了瑶玉帝尊门下圣女几分薄面,姑且留下了东方彧卿一条小命。 然而这招对付杀阡陌等妖魔界势力还可以。 若想要用来对付长留上仙白子画庇护下的仙界众人,就悬了。 “……我和东方同生死,共存亡。”面对仙魔双方,从前多有仇恨,现在却为妖神一事而齐心协力的众多巨头们,花千骨语调铿锵道,“要杀东方先杀我!” 东方彧卿目露感动。 世尊摩严则铁面覆霜,“妖神出世,东方彧卿和单春秋是主谋,你是从犯。太微清尘大阵中,我各派弟子死了数千精英,花千骨,你真以为你的命就比他们贵重,本尊就杀不得你吗?” 花千骨闻言脸色瞬间苍白,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东海上的那一战,又出现了那众多死相凄惨可怖的尸体。 “我妖魔界帝尊门下的圣女,性命自然不是你区区一群精英弟子可以比拟的。”杀阡陌嗓音慵懒道,“瑶玉多少年来就收了这么一个徒儿,怎么可能随便让人杀了。” 六界没人能承担起瑶玉帝尊的怒火,尤其是现在洪荒之力出世后。 摩严顿了顿,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昨天夜里,太微清尘大阵前,衣衫不整神思不属的从虚空中奔出的清瑶。以及清瑶在被妖神南弦月挡住路后,毫不犹豫斩出的那一剑。 那一剑,就摩严看来实在平常。 摩严也是看着清瑶长大的人了。 清瑶幼时修剑气雷音,那当真是气象万千,有人赞曰:剑气纵横三千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等她再大一点了,修剑光分化。那万千剑影齐齐发出的景象,也是气魄壮观。 可昨夜没有,昨夜清瑶只是简简单单的举手一斩,平平淡淡、不带一点烟火气。姿态随意到了极点。 那一斩,却直接划开了妖神真身,令南弦月肠穿肚烂。 在这里,必须强调的是:昨夜清瑶出现之前,仙魔双方屠神行动的最大战果,也就是在南弦月身上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如果南弦月是普通人,可能会这样被“蚁多咬死象”,但南弦月是神。所以那些他们拼命造成的伤口,其实最多也就只在南弦月身上留了一息时间,南弦月的身体就自愈了。 所以,那战果也可以说是毫无战果。 然而,清瑶的剑不一样。 南弦月受伤后没能立即治愈自己。 这真是天下苍生的福音。 就是可惜了,昨夜清瑶急着去救子画,没趁胜追击。不然,就此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洪荒之力,岂不很好? 不过,清瑶既有实力,妖神以后随时能杀。 子画救回来了,也很好。 摩严脑中心思电转,想了这许多事。外界却也不过只是一瞬,看着对面椅上有恃无恐般抱着琉夏、笑颜如花的魔君陛下,摩严冷冷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清瑶的弟子犯了错,也是一样。” “一样什么?” 殿门打开,身着烟青色长裙、发挽凌虚髻、碧玉簪的清瑶迈步入殿。 身姿仪态是其惯有的清傲矜贵,凤眸流盼间、透露着丝丝缕缕漫不经心的随意。风中秋菊般清丽雅致。 “一样都得死。”杀阡陌笑眯眯道,“既然你来了,自己的徒弟就自己护着,本座不管了啊!” 什么死不死的,杀阡陌这货说话就不能吉利点么? ……清瑶蹙眉,念力不加掩饰的探出,分别检查了一下琉夏与花千骨的情况。发现她们都没受什么伤后,心思略定。 “云郎重伤昏迷,不久前才醒……”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自己没顾上她俩的原因后,清瑶抬眸瞥了一眼正与花千骨十指相扣的东方彧卿,平静的从墟鼎里取了张写满了字的白纸道:“相思、水色,根据这个帮我拟一份试题出来。给小千骨做。” 至于殿内其他人,清瑶没有在意,自然也无需理会。 “弟子没事儿的,师父不必自责,”花千骨很懂事道,“弟子知道师父忧心尊上,尊上现在还好吧?” 等等,刚刚清瑶还说了什么? 试题? “师父,您要给弟子做什么试题呀?” “云郎伤势稳定了,只痊愈还需再仔细将养一段时间。”清瑶随口道,“有关于你择婿一事的试题。” “老老实实的做,不许撒谎、写假的,不然本尊必不饶你。知道吗?” “弟子不敢。”花千骨吐吐舌头,跑过来挽住了清瑶手臂,“可,择婿……师父……不用择啦……我只要东方……” “我之前和您说好了的呀!您分明也答应了……” “本尊之前答应许婚的,是秀才出身、长留弟子东方彧卿,不是异朽君。”清瑶淡漠道,“你们俩的婚事,本尊想了想,还需再斟酌一二,得从长计议。” “啊?师父……”花千骨苦着脸,还想再磨磨。便被东方彧卿一把拉了回去。 东方彧卿很自觉:“我隐瞒身份接近骨头,欺骗帝尊。我认错。帝尊不再放心把骨头交给我,也是应该的。” “只是帝尊既要让骨头写试题,想来还是打算全了她一番念想。” “在下可对亡父遗灵发誓,若今生能娶得骨头为妻,必珍之重之,绝不负她。” “那试题,帝尊不如也给我一份吧。” “看看我,是不是符合帝尊眼里,女婿的标准。” ……………… “好,本尊准了。” 按清瑶之意,既然东方彧卿主动提出题目他来答,花千骨便暂时不需做了。 而若是由东方彧卿来答题,题目都无需阴相思和水色重拟的。只要誊抄一份,便可以直接给他去填了。 于是,辉煌庄严的长留大殿,就那么成了异朽君的书房。一时之间,殿内静的只能听见纸笔摩挲的沙沙声。 摩严:…… 问,世尊大人对于自己门派大殿成了别人书房一事,有意见么? 答:那当然是有的。 只是他的意见对清瑶而言并不重要就是了。 顶多……看在他是白子画的师兄,而白子画最近的表现又都还不错的份上……清瑶在摩严试图重提对东方彧卿的审批量刑时,淡淡的回了一句,“等着。” 于是摩严便只能等着。 如果他不想被瑶玉帝尊强力镇压的话。 所幸摩严并没有等上太久。 因为东方彧卿写字的速度很快,答题的速度很快,几乎不需思考。 “帝尊……”蓝衣翩翩的如玉公子写完卷子后,动作优雅的放下笔,恭恭敬敬的双手捧起自己的试卷。 “请帝尊过目。” “东方你写这么快,不用多检查一下的吗?”花千骨很急。 “不用。”东方彧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然后终归还是摁耐不住的问清瑶道,“我的答案,帝尊可还满意?” 他惯来自傲,妖神也敢算计。只是心下却很明白,若是清瑶铁了心不让花千骨和他在一起。他是很难从清瑶手上要到人的。 “尚可。”清瑶面无表情的翻了翻试卷,重点研读了一下第一页,沉吟片刻后道,“只……异朽君自己写下的东西,还望此生莫忘。” “此书字字都我真心,必永世铭记。”东方彧卿毫不犹豫,“异朽君一说不过他人抬举,帝尊唤我彧卿即可。” “……那么,你日后也无需称本……称我帝尊了,改口叫师尊吧!”清瑶扫了一眼旁边花千骨喜形于色的小模样,幽幽道。 “是,师尊。” “清瑶!”摩严这下再忍不住了,厉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给弟子择婿,”清瑶缓缓道,“从优而选的意思。” “给弟子择婿,”摩严怒极反笑,质问道,“你可知道你的好徒弟和这个东方彧卿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清瑶:“如果你说的是解封悯生剑,释放妖神南弦月的事情……本尊现在已经知道了。” “妖神之事与我们师徒无关。” “悯生剑破封一事……有违皇家宗法……玄聪那边……” “已经解决了。”单春秋及时递过来一张由大蜀现任帝皇孟玄聪亲笔书就的信件。 信上的内容大致是,只要王宫里的七杀弟子能够摆平蜀山弟子,孟玄聪就把镇国王剑送给千骨圣女。 反正都是一家人,放宗庙和放孟瑶的徒弟身上不都是放么。 孟玄聪不通武艺,并且王弟孟玄朗剑术资质也都不好。他相信王剑在花千骨手上,肯定比在王宫更加光彩。 “那就没事了。”清瑶想了想道,“你玄聪哥哥有心了。” 如果孟玄聪信上说悯生剑是送给七杀或异朽阁了,清瑶肯定不认账,并会把孟玄聪腿打断。但既然是送给花千骨了,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什么叫做那就没事了。”摩严怒不可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不必说妖神就是花千骨放出来的,如何叫做,妖神之事与你们师徒无关。” “身为魔界圣女,释放七杀祖师,不是罪。”清瑶平静道。 当然,别误会。 她这话不是在和摩严解释,而是向面露愧疚自责的花千骨说的。 第 94 章 “魔界圣女?”摩严怒道,“清瑶,你还是执迷不悟,偏要与妖魔为伍么?” “执迷不悟?本尊很清醒。”清瑶神情淡漠道,“妖魔比仙人更好相处,本尊自然爱呆在妖魔界里。” “小千骨,”不去看脸红脖子粗的摩严,清瑶只认真的凝视着花千骨道,“你是本尊的徒弟,尊师重道,跟随本尊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是。”花千骨点点头,“弟子自然是该跟随师父的。” “可师父,尊上说,妖神的本质是毁灭和破坏,如果不杀了他,消弭洪荒之力,整个六界都会崩溃,无一人可以存活……” “或许吧。”清瑶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道,“但那不是你一个没成仙的小丫头片子该考虑的事情。” 而且,一个世界,也没白子画想的那么脆弱。 “墟洞里,是我的血打开了妖神的封印。”花千骨急声说,“那些掌门攻击妖神封印攻击了好久,也只让那棵大树多了几道裂纹,可我的血一滴上去,妖神就脱困了。” “骨头。”东方彧卿拥住花千骨安慰道,“封印既是限制也是保护,如果不是你提前解开了妖神的封印。真让南弦月安然收拢了所有力量才出世,他会更强。造成的恶果,会更不堪设想。” “真的吗?”花千骨不敢相信东方彧卿,她知道他很疼她,总不想让她难过。便满怀期待的望向了清瑶。 清瑶无语,“本尊又没去过那墟洞,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 “本座去过。”看戏看半天的杀阡陌插口,“异朽君说的没错。小圣女,这点上,你不仅无过,反而是立了大功呢!” “够了!”摩严简直要气死了,“杀阡陌,我长留还没你说话的份。” “若真是你长留之事,本座也懒得管。”杀阡陌眉眼弯弯道,“可,无论妖神之事,抑或花千骨之事,都是我七杀的事,妖魔界的事。” “摩严,是你逾矩了才对。” “你!”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清瑶不屑道,“小千骨是本尊弟子,想管她的事,杀阡陌,你打得赢本尊再说吧!” “行了,今儿的功课做完了吗?”清瑶转头同花千骨道,“没做完便与本尊回去做。” “对了,朔风漫漫、玄朗轻水他们人呢?跑哪去了。” “没做没做,弟子这就和师父回去。”花千骨心下略松,展颜应道,“朔风和漫天被霓掌门夫人叫去了,朗哥哥回儒尊的销魂殿了,轻水也被桃翁领走了。” “喔。”清瑶点点头,没再多看殿内其余人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开会么,按照瑶玉帝尊的经验就是一个互相扯皮的过程,重点在推卸责任与争抢好处。偏偏这两者清瑶都不需要,所以,还留在这干嘛。 花千骨自然拽着东方彧卿跟上。 笑话,再不走摩严就要冲上来杀人了。 摩严:…… 一招“浮沉断”聚于掌心,他想发出去的。 可惜稍一动念便觉四周虚空如成沼泽,手陷其中完全提之不动。咬牙试了半晌,直到花千骨与东方彧卿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也没能成功动弹半个手指。 最后只能无奈散去了真气。 这才终于摆脱了周围的压力。 ———————————————————————————— 绝情殿 白子画倚在床边,听笙箫默说完了他昏迷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念及当日四位上仙、数十次仙、总计过万仙者一齐对妖神下手,却没一个能伤到妖神根本,倒被反杀许多的情况,不禁眉关紧锁。 “妖神之力,竟强于厮。”白子画忧虑道,“那还只是祂刚刚降世,元气不足的时候。若是时日拖久了,没能及时铲除祂……让祂吸收了众生恶念而恢复,岂不更难对付……咳……咳咳……” “师兄,”笙箫默劝道,“这种事情,你也别太担心了。关键是,担心也没用。还是该先养好身子。” “天下苍生,危如累卵。我又怎么可能安心休养。”白子画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与笙箫默道,“你之前说,瑶儿一剑重创了妖神?” “是。”笙箫默精神略振道,“可惜清瑶当时精神不大好,听不见我们叫她。不然当时真应该趁机把妖神捉回来处决的。” “不过也还好啦,至少清瑶那会儿没误伤友军。” “该谢谢原始圣主和天冥圣主等人的,师兄你是不知道,他们一看见清瑶从空间通道里跑出来,第一时间就拉着我和霓千丈等人避开了。” “那个训练有素啊……” “还有旷野天,师兄你能想到么?旷野天看见清瑶露面居然直接跪了……底下飞车法宝倒是跑的飞快,把杀阡陌和单春秋捎上了。” “也不知道清瑶从前都是怎么和他们相处的。难不成天天提剑追杀他们吗?” 笙箫默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白子画也勾了勾唇,“那倒不是很清楚。” 毕竟他从前和凌度阴相思等人虽碰面过多次,却都是战场上,不是打生打死,就是你追我逃,实在说不上熟悉。 只是,清瑶…… 以他之念,若是死一个他,能拼掉一个妖神,当然是皆大欢喜。 清瑶实在不该错失良机。 但想着之前醒来时看见的,哭的难以自持的清瑶,白子画到底还是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 “还有啊,师兄。霓掌门和温掌门他们托我给你致个歉,”笙箫默又道,“他们说,之前墟洞里情势危机,妖神来势汹汹,不好对付,他们为了自保,不小心把清瑶送你的定情信物给用坏了。请你见谅。” “瑶儿送我的定情信物?什么信物?”白子画怔然。 在他的记忆中,他与清瑶定情最早可以算成到他们经历了百世轮回后的第三个月。那一夜,他酒后放纵,与清瑶一吻定情。 若说信物,倒也有的,便是他与清瑶在秘境里得到的、一人一半的阴阳玉圭。后来被他刻了两个人偶。 但,那东西是纯观赏性玩具。白子画在做人偶的时候,连一个最普通的聚灵阵都没刻过。无论如何也跟自保二字扯不上关系。 而且,据白子画自己感应,那阴阳玉圭也没丢! “阿瑶与师兄有几个定情信物?”笙箫默闻言打趣白子画一句,然后在白子画冷冷看来时,识趣的回答道,“听霓掌门说,毁了的那玩意儿被妖神称之为残缺的世界。” “有须弥纳芥子之能,看起来不大,就一个淡青色小球,外放出来却能撑起一个防护罩,在神力威胁下保护他们所有人。最后还能变成一柄剑,那剑被杀阡陌拿来打断了妖神吸收力量的通道。” “嗯,它就是这么毁的。” “不过杀阡陌说,这个责任他不背。东西不是他弄坏的。他也无需靠那东西保命。是霓掌门他们那么多人进去,才打破了那东西的能量循环。” “如果只用保护千骨和琉夏两个人,那东西本该能够坚持很久,可以不毁的。” “霓掌门他们也说,杀阡陌出手凝域为剑的时候,提前和他们讲好了。这是清瑶的东西,如果清瑶事后想起,怪罪下来,责任归他们。他们也都答应了。” 淡青色小球……须弥纳芥子……可以化剑攻击……白子画大概猜到了笙箫默所说的是什么东西。但,“谁和你说那是瑶儿送我的定情信物。” 若那真是信物,也该是瑶玉帝尊送花千骨的拜师礼才对。 “琉夏那丫头说的呀!”笙箫默眉梢轻挑道,“怎么不是?” “琉夏说的?”白子画问,“琉夏怎么说的?” “她说那是清瑶刚刚突破七重天回妖魔界的时候就开始给你准备的。”笙箫默笑道,“清瑶当时对琉夏说,姐姐有喜欢的人了,我要送他一个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礼物。” “后来,清瑶为了做这份礼物,查了很多资料,花了很大心血和很长时间。期间还失败过很多次,光琉夏见到的,血澜石做的修炼室就炸了六次。” “最后完工,是在你第一次去灵玉宫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据琉夏回忆……清瑶好不容易做好了东西。满怀欢喜的想和你分享,结果东西都揣到袖口,只差拿出来了。你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偏偏就那么巧和清瑶吵了一架。” “清瑶很生气,东西当时就没给你。还想扔了。” “琉夏觉得可惜,便捡了回来,然后清瑶便让琉夏为她收着了。之前琉夏身死,也多亏了那东西才保住了元魂未失。” “再后来,便是太白山前,清瑶被杀阡陌喊回去救琉夏,说是救,其实也就是把这东西从琉夏识海里收走。” “再再后来,这都一两年了。你和清瑶关系也是渐入佳境。琉夏一直以为清瑶收回“绕指柔”便是为了送给你的,师兄,你该不会是没收到吧?” “嗯,绕指柔就是那东西的名字。” 绕指柔……白子画抿了抿唇,说道,“帮我转告霓掌门他们一声,钱财法宝都是身外之物,无需介怀。人没事比什么都重要,瑶儿那里,我会处理的。” 这个反应,有情况……笙箫默笑容满面的转了转腰间玉箫道,“好。” “对了,瑶儿呢?她去叫你,怎么现在还没回来。”白子画抵拳低咳一声道。 “大概是见师兄你没事了,去沐浴更衣了吧!”笙箫默揣测道,“毕竟,她昨天出门的时候,身上就披了一件长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穿。身上还一股润肤露的味道,像是洗澡洗到一半就跑出来了。” “我后来见她一截小腿全露在外面,实在不成样子,劝她先去梳洗一下,你这里我来看着,她也不肯。” 白子画一怔,想着自己刚醒时,看见的清瑶似乎确实是只穿了身嫣红色长袍。 不过……左右那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清瑶平日在家又惯爱逗弄他,别说只披件袍子了,就是只披身轻纱的时候也多的是。 所以,白子画情急之下是真没往心里去。只当她又犯懒了,不想打扮的齐整。 现在听了笙箫默的话,才觉五味杂陈。 ———————————————————————————— 长留,后山 清瑶现在在干嘛呢? 废话,当然是在盯着自家徒弟做功课了。 一千次挥剑,招招动作都得标准才行。 “剑道是后天大道,不比一些先天神通构造复杂,细细整理,也不过只有十八招基础剑式。其他所谓各色剑法,都是从基础剑式里演化而来的。” “故而修剑者,每一招基础剑式,都必须熟练掌握。这里,本尊指的不仅是牢记在心,而是要化为本能。” 绿荫如盖的常青树上,清瑶一边撸着哼唧兽嘟嘟油光水滑的厚实皮毛,一边教育徒弟: “基础,基础是最重要的东西。万丈高楼平地起,只有基础打的好,路才能走的远,不怕摔。” “是,师父,小骨记住了。” “嗯。” 花千骨素来勤奋,将基本功练得扎实。清瑶看了一会儿,没觉出问题来,心里对这个机缘巧合、一时冲动下收的徒弟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她当然不会夸她,否则若是让花千骨因此就心生骄傲,便不好了。 清瑶一向认为,好师父就该永远鞭策徒弟奋勇前进。就像xx教导她那样。 ※※※※※※※※※※※※※※※※※※※※ 摩严和清瑶有龌龊么?当然有。只是从前清瑶忘了,摩严不提了而已。 第 95 章 天光渐亮,直至日上中天,再渐渐西落。 绝情殿 白子画都在笙箫默的安排下服了药,睡一觉,然后又醒了。 醒来后,身边却还是不见清瑶的影子。 这让他有些忧虑。 妖神若不出世,白子画不会有这种忧虑。 因为清瑶,作为一个常年以一战多,还都是六重天打八重天,八重天打九重天的人形凶兵,哪怕仙魔大战重起,各大仙门联合围剿她,她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危险。 这一点,作为一个曾经与小伙伴一起围攻过清瑶多年、无数次的人物,白子画是很确信的。 可,现在妖神出世了。 而且据闻清瑶还是六界中唯一一个可以对妖神构成威胁的人。 这就让白子画不得不担忧清瑶是不是被人,不,被神暗算了。 尤其是阴阳玉圭定位,清瑶目前应该就在长留,三生池附近后。 “咳……咳咳……李蒙……去三生池……看一下清瑶剑仙在不在那里。”白子画给绝情殿下守卫的弟子传音道。 “是,尊上。”收到传音的李蒙不敢怠慢,立即道,“弟子领命。” ———————————————————————————— 长留,三生池 天色正好,阳光明媚。 清瑶平静的将灼伤严重的小腿挪出绝情池。只见那截原本弧线流畅、紧致圆润的修长玉腿上,血肉已被腐蚀了大半,脚踝那处更是已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难得那骨骼的质地倒仍旧是莹白如玉的。 “师父,你干嘛呢?”花千骨双手捂住了自己一双眼睛,完全不忍再看清瑶哪怕一眼。 话说早上她练完了今天的功课,东方彧卿又去处理异朽阁的事情了,正一时不知该干什么呢,便被清瑶直接带到了三生池来。 好吧,花千骨也知道,自己最近的名声很不好,无论是去桃翁、销魂殿那里找轻水和孟玄朗、帮忙救治伤员,还是去客院那里寻霓漫天和朔风都不妥当。 而和清瑶回绝情殿,见白子画,那就更不妥当了。 三生池附近人烟稀少,没事几乎谁也不会去那附近,难得绿草如茵,风景也还行,确实比较适合她与清瑶打发时间。 但,花千骨没想到,清瑶来了三生池,居然会直接把腿伸进绝情池里! 清瑶眉目不动,神情自然的回答:“洗练道心啊!” 说话间,她已经震碎了自己腿上那些被绝情池水腐蚀了的肌肉。并很快的、开始运功,衍生血肉。 不知何时,偷偷将手指张开了一道细缝偷瞄清瑶的花千骨见状,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 “我不懂您的意思。”花千骨惘然道,“您不爱尊上了吗?” 若非想要绝情,为何要主动来泡绝情池水? 只是……花千骨想了想,也觉得自己问的这话实在很没道理:清瑶若是当真不爱白子画了,又怎么会被绝情池水伤的这样惨。 问这话时,花千骨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到了当年,当年清瑶第一次带她来长留,带她来三生池的时候。 那时,一身锦绣墨袍的美丽少女,在三生池里,笑的音若银铃,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模样,多开心啊…… “我当然爱他,”清瑶也觉得自家徒弟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很没道理,“长留有哪条门规规定,有了心爱的人就不能再来泡三生池了么?” 纵是有,清瑶也觉得那和她没关系。她又不是长留弟子。她只是单纯的来借个池子而已。 那当然没有,可是……花千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清瑶,急得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的汗。 “师父,您都不会疼的吗?” 最后,花千骨张了张口,这样问道。 “那肯定是会疼的啊,”清瑶理所当然道,“是人都会疼。”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怕疼,有的人不怕。 “师父……”花千骨嘟嘴,“我感觉您这是不想做人了。” 骨头都冒出来了啊! 清瑶:这倒霉徒弟怎么说话呢! 血肉被腐蚀的痛楚让清瑶柳眉紧蹙,唇无血色。她想了想,决定先不消耗精力去应付花千骨了。 反正等她炼出成效后,花千骨自会领悟到她用心的。 “师父……”花千骨想哭,她咬唇犹豫了会儿,说道,“我……我去找尊上……” “你去找他干嘛,挨骂么?”清瑶淡淡的道,“……话说我徒弟不好随便让他训的,下次他要是想骂你,你机灵一点,跑快一点。” “啊?”花千骨表示,“还好啦,尊上虽然看上去冷冰冰,其实人还是挺好的。他要是训斥我,肯定是我犯了错……” “你错没错,自有本尊处置,轮的到旁人置喙吗?”清瑶漫不经心道,“给他们脸了。” 可尊上不是旁人,是师父的爱人啊……花千骨想着这些,最终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师父,您这话敢当着尊上的面说么?” “……他最近宜静养。”清瑶神情稍顿,勉力收束念头,缓缓开口,“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会和他说的。” 花千骨:…… “师父,你的伤口是不是在减小啊?”花千骨盯着清瑶的小腿道。 只见那处本该一进绝情池就血肉全化的位置,此刻在池子里跑了一忽儿再缩出来后,居然只是血肉模糊,而没露骨头了。 “嗯。”清瑶淡然的颔首,趁机向徒弟解说道,“绝情池水,绝的其实不是情,是念。不独绝情池,贪婪池和销魂池也是一样的。它们分别针对的是贪嗔痴三念。” “……喔。”花千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清瑶眼角余光瞟了眼花千骨那张写满了天真懵懂的小圆脸,暗自叹息一声,又更进一步的解释道,“所以,理论上来说,哪怕你爱东方彧卿爱的要死要活,没他不行,只要你进绝情池的时候,脑中空空,不去想他,不动情念,就不会被池水伤到。” “啊!”这句话花千骨听懂了,她很开心,“真的吗?我要告诉轻水。” 花千骨不是长留弟子,每月的三生池之旅只是白子画出于清瑶的请求,私心给心爱之人的授徒工作开的方便。所以如果花千骨真的淌不过三生池了,不淌也是可以的。 但轻水不一样,轻水是长留正式弟子,入了祖师堂名册的。按照门规,只要轻水还在长留一天,三生池就是她避不开的坎。 比起前段时间刚刚才和朔风互许心意的霓漫天,轻水对孟玄朗的痴心,要重很多很多。花千骨为她担心许久了。 “说吧。”清瑶漫不经心道。 三生池运行的奥秘,清瑶在六岁第一次来长留、第一次到三生池,然后在回蜀山后,大半夜的冷不丁一下被销魂池水灼的消肉蚀骨时就知道了。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从前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而今,清瑶想,若她不说…… 花千骨几个从前都被这池子摧残的那么惨、都还一无所获,都还心心念念。 现在……怕是更没什么希望能够自悟出来了。 空旷幽静的三生池边,清瑶再次将玉般小腿从朱红色的水池中抬出。这一次,那莹白肌肤,丝毫无损。 滴滴水珠滚落腿畔,妖冶诱惑,花千骨看的眼馋,也忍不住把手伸入池中,掬了捧水。 然后…… 一声痛呼响彻云霄。花千骨眼泪汪汪的捧着自己被化去了一块肉的右手,哭道,“师父,你骗我……” 什么只要不想东方就不会有事了,都是假的,假的! “谁骗你了。”清瑶没好气道,“你没收束好念头而已。” 语落,她又觉得徒弟也不能打击太过了,于是安慰花千骨道,“没事,收束杂念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你这痴情劲儿,本尊想想……从绝情池练起可能有点艰难,你去那头贪婪池练吧!” “贪婪……”花千骨撅嘴道,“师父我不贪啊……” 清瑶闻言嗤笑,“贪念不是只包括金银权势,想和心爱的人地久天长,谁说不是一种贪婪。” “去练吧……” “以后每天都要过来练一次,本尊允许你刚开始的时候只伸手脚进去,但三个月后,本尊要见到成果。” “是,师父。”花千骨顺从的道。她罪责在身,心里已将这当做了清瑶给她的教训。倒也无甚怨言。 “这不是惩罚。” “若是本尊觉得你有错当罚,便不会避忌在人前承认。” 清瑶这次难得机灵的看懂了花千骨的想法,认真的告诫她道:“本尊让你练习这个,唯有一个目的,是盼着你道心清明。” “只有道心清明,修炼才会有所成就。” “你可以爱东方彧卿,可以为他不顾生死,不顾世人毁誉。” “但,你必须清醒,不能为他耽误修炼。” 因为,东方彧卿不一定会永远爱着你, 然而属于你的力量却永远不会背弃你。 ※※※※※※※※※※※※※※※※※※※※ 销魂池,绝嗔 第 96 章 奉白子画的命令出来找清瑶的李蒙,成功的在三生池里看到了欢快玩水的她。 这让李蒙面色顿时一滞,尊上为了瑶玉帝尊可以不回长留、不做掌门,瑶玉帝尊怎么能在强留尊上数月后,还在绝情池里毫无异状的浸泡打滚! 李蒙想着日前所看见的,清瑶紧张不已的护着白子画回到长留的一幕……一时竟不敢确定,瑶玉帝尊那是在关切她心爱的男人,还是在担忧她的一件贵重物品。 “李蒙师兄。”花千骨看到李蒙走来,笑着挥手和他打了个招呼,一时不察挥的是右手,立刻痛的龇牙咧嘴。 “千骨师妹。”李蒙冲花千骨点点头,瞥了眼她伤的不轻的手,说道,“你这……真是有够痴情的啊。快去寻落师兄拿药吧。不然若是异朽君见了可不好。” “师兄……你怎么也笑话起我来了。” 明明李蒙从前很正经的,和尊上一个样子……花千骨羞的双颊绯红,然后立马就觉得那个手更痛了! “去上药吧。”池子里的清瑶见了花千骨一张小圆脸都真个皱成了包子了,不由大发慈悲道,“晚上绝情殿不开火,你可以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来,不过入夜前必须回来。知道么?” “知道了,师父。”花千骨屈身分别冲清瑶、李蒙一礼,说道:“那我去找十一师兄啦,正好糖宝还在他那呢!都麻烦十一师兄帮我照顾那孩子几个月了,也是时候接回来了。” 花千骨陪朔风去七杀,自然是不会把糖宝带着的。糖宝已经可以化人,托付给轻水也不妥当,毕竟她经常要去和孟玄朗花前月下。 而霓漫天和糖宝关系一般,她大小姐也不会照顾人。倒是落十一,一直挺喜欢糖宝的,糖宝也爱和他在一处。是个靠谱的可托人选。 “嗯。” 待花千骨走远,李蒙垂眸看着舒舒服服的在三生池中来回游动、宛如青鱼的魔尊瑶玉,沉默了良久,才硬邦邦道:“瑶玉大人,尊上有请。” “嗯?” ———————————————————————————— 长留,绝情殿 清瑶熟门熟路的迈步进屋,直奔卧室,结果却没在床上看到白子画的人,不由眉梢轻挑。 移步前往书房,便见白子画果然正在桌案边翻阅古籍。 “伤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清瑶凝视着白子画苍白到几近透明的唇瓣,清亮的凤眸中,一缕心疼悄然掠过。 “睡得多了,总躺着也不舒服,便起来看会书。”白子画微笑道,“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有分寸的。” “这话你留着骗骗自己就行了。”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白子画的分寸是什么,清瑶太清楚了。 “没骗你。”白子画无奈,“放心,我记得,还要和你长相厮守、终老白头的。” 清瑶:“……唔哼……” “怎么了?”白子画一惊,连忙去摸清瑶的脉,结果还没掀开她衣袖呢,便看到了那纤纤素手上一片狰狞伤痕……直入袖中…… “绝情池水?”白子画寒声道,“谁给你泼的?” “没人。”清瑶闭目不去看白子画,只淡声道,“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弄的?”白子画的声音不自觉的扬高了些许,“咳咳……你……咳……你好好的去三生池做什么?” “你管我。”清瑶静心凝神,勉强压下了绝情池水的效力,将其限制在了手臂中。 白子画望着清瑶那一片伤痕的手,薄唇紧抿,几乎不忍再碰,怒气难抑道,“我不管你谁管你。” 清瑶:“本尊从前一个人,没人管的时候,也能活得很开心。” 只是现在,好像不大能了。 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了呢? 喜怒哀乐全部系在一人身上,哭与笑全部都由不得自己。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讨厌啊! “……我给你上药。”白子画顿了顿,心中各色念头交叉闪过,最终到底还是怜惜之情占了上风。 清瑶:“不必。” 上药?别开玩笑了,就长留那药,敷了比没敷还疼。清瑶举掌做刃,非常果断的削掉了自己被绝情池水腐蚀了的那片肌肤。 “你做什么?”清瑶下手实在快准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仿佛她切掉的不是自己身上一块肉。白子画重伤未愈下,完全措手不及。 惊怒之中,胸腔处便有腥涩血味翻涌而上,只忍着不肯咳出来。 “疗伤啊!”清瑶道。 这样让灵蕴修复那部分肌体比较快,疼痛感也比较轻,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你……咳……” “云郎……”清瑶柳眉轻蹙,素手轻拍白子画的后背,给他顺气。 白子画看着她一如往常般清丽矜贵而不失温柔的模样,低叹道,“你……咳……你故意想……咳咳……让我和你一样心疼……” 清瑶手腕微僵,却未反驳,只平静的说道,“……你这样认为,也很公平。” 虽然清瑶一向认为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惩罚别人,很一种很愚蠢的行为。 因为那样做,对不爱自己的人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它只能伤害到爱自己的人,而若是相爱,又为什么非要互相伤害呢? 不过,白子画既然这样认为,也不是不行吧。 细察道心,他待她紧张关切时,她确实也不是没有过,那点滴欢喜。 清瑶无意和白子画解释太多,便只是低头揉着他的胸口,试图让他感觉舒服一点。 期间,她受伤的手臂已经神速痊愈了,除了衣袖处不小心沾到的血迹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曾伤过的痕迹。 “你赢了。”白子画咳了一阵后,低低喘息道,“扶我回房吧,我们一起休息会儿,好不好?” “好,”清瑶颔首表示应允,然后小心的搀起白子画。 …………………………………………… …………………………………………… 一路回到房间。 在白子画脱去外袍、准备休息时,清瑶不悦的发现,他腰腹间有血色渗透、染红了里衣。 “得重新包扎一遍了。”白子画看着身姿僵硬、神色冷凝的清瑶轻声道,“瑶儿愿意帮我吗?” “嗯。”清瑶扶白子画在床上坐下,“慢点……” 随手塞个枕头垫到他身后靠着,清瑶起身去拿笙箫默新配的伤药。 漠然解开白子画身上旧的、被血浸湿了的绷带。然后用沾了清水的棉帕一点点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再擦掉伤口上旧的药粉,一点一点敷上新药。最后拿纱布把伤口再重新包好。 清瑶没有问白子画痛不痛。不是因为她知道白子画惯于忍耐,再痛也不会和她坦诚说出。而是因为清瑶自信已经做到了她此生最为柔和细致的地步。白子画再有意见她也没办法了。 白子画没有意见,甚至忍不住扬了扬唇,露出了抹笑——为清瑶寓意截然相反的神情与动作。 包扎完毕,大功告成。清瑶心下暗自抒了口气,面上却仍是冰冷淡漠的样子,缓缓扶白子画躺下。 “上来陪我一起躺会儿吧。”白子画握住清瑶的手,触感温热细腻、美玉不及。 清瑶没有反对,面无表情的脱了衣裙,只留下肚兜、绸裤的上了床。 “靠近一点。”白子画摸摸枕边人的脸,“我想抱着你。” 清瑶不说话,只默默的挪了挪身子,以绝不会碰到白子画身上伤口的姿势,依偎在他臂间。 软香在怀,白子画心满意足,闭目深吸口气,只觉鼻息间尽是甜美芬芳……却不是花香、也不是木香……有点像蜜糖,又有点像熟透的果子,可细细去闻也辨不出是什么果…… ……妖魔界特产。 白子画若有所思,说道:“你身上好香,下次把这特产也给我一些吧……” “嗯?”清瑶没反应过来白子画的意思,顿了顿才意识到她一身血腥气没敛尽。 先是空间通道里因要赶路,没顾得上防御,被空间乱流在身上撕开了许多细密口子…… 再是和妖神南弦月硬拼一记,真气不稳时的反震伤…… 找到白子画后用尽心力除掉了他伤口上的神力残余,几乎相当于是又和南弦月打了一架,还是畏首畏尾、投鼠忌器的打法…… 然后守了白子画一天半夜、处理花千骨的事情再花半夜,期间完全忘了疗伤这回事…… 完了还毫不设防、分外痛快的跑到三生池里泡了大半天,血肉重生不知几次…… 哪怕身体表面看不出来明显痕迹,内里的细微经脉中却全是伤痕。 神魔灵蕴修复外伤,见效很快。 但除了个别灵蕴特殊、长于生机一道的神魔外,其他普通的神魔灵蕴,想将整个躯体尽数修复完全,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而且,灵蕴修复和神通术法,见效虽快,终究还是与药物治疗有些区别。 清瑶眸光轻闪,微笑说道,“不要,这是本尊独有,才不给你。” 白子画眼界不低,鲜血加工的再好,也未必能瞒过他的眼,让他认不出来。 白子画戳戳清瑶面颊,“你我之间,同心一体,何须见外?” 他本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提,如今清瑶拒绝,倒还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清瑶从不在意外物,更从不会因外物而拒绝他。 事实上,他的要求,即便偶尔会令清瑶心生不满、不大乐意,但只要他再多提一句,表达出态度,清瑶多半都是不会拒绝的。 嗯,除了卸任魔尊、嫁给他、和他回长留此类事外。 ※※※※※※※※※※※※※※※※※※※※ 啊,好带劲,终于进行到我喜欢的部分了 第 97 章 ——白子画:你我之间,同心一体,何须见外。 “……你是我的。”清瑶沉默片刻后,平静的开口道。 “嗯,我是瑶儿的。”白子画莞尔一笑道,“瑶儿也是我的。” 才不是……你都没办法打败我,凭什么说要得到我……清瑶想着,却不知为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白子画有伤在身,最好还是该少气他两句。 或许,是因为她其实隐隐晓得,即便自己现在无论修为、道行都已位于白子画之上了,真与他敌对起来,也还是会输的一败涂地,甚至惨过当年。 “瑶儿……” “嗯。” “你的手臂,恢复的那样快,是神力作用?”白子画问。 “差不多吧……”清瑶漫不经心道。 神魔灵蕴是神性物质,存于神阶生命蜕变后的血脉,或者说生命本源里。和单纯的神力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那夜双星耀日,是你成神异像?”白子画又问,“你什么时候到十重天的?” 反正不可能是在拴天链里闭关的时候,因为神器结界里没有突破需要的天地灵气。 “十重天就是神境啊!”清瑶解释,“九为数之极,凡境最多只有九重天、仙境亦然。第十重天就是神的领域了。” 嗯,半神也是神。 “原来如此。”白子画喃喃道。 自古流传的仙道第十重,居然就是突破成神。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清瑶疑惑道。要知道,当日她突破之时,也没见白子画有多好奇。 “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白子画淡然道,“箫默说,你前天遇见妖神,与他对拼了一记,感觉如何?” 笙箫默说妖神伤的不轻,所以才会收手选择逃走。而据他醒来后目测,清瑶身上并没受伤。笙箫默也说当时没看见清瑶受伤。 只是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因为清瑶真的强于早产的妖神。还是她当时运气好,正撞上妖神后力尽去新力未生之时。抑或是妖神在久戮之后,一时轻敌了…… 这都不是没可能的。 “妖神?七杀祖师南弦月?”清瑶纳闷道,“我前天夜里有遇见他么?” 对拼,前天夜里……她急着赶路的时候,没遇见敌人吧……应该没有……倒是察觉到了不少熟悉的气息。 嗯,应该是凌度和阴相思他们…… 对了,她路上好像是出过一剑的,主要是为了开路……那会儿没哪个倒霉催正好挡在她剑前吧? 清瑶突然有点心虚……不过,凌度他们不会那么傻的,杀阡陌之前也见过了,没出事。嗯,那就是没事! 白子画:“没有吗?” 是笙箫默看错了?还是当时清瑶遇见的人不是妖神本体,而只是祂分出的一道分.身,甚至投影。 可妖神做这个投影有什么用意呢?以祂的位格和法力,本就已是天下无敌了。还需要算计什么? 是了,据说妖神吸收外界能量的养分通道,是杀阡陌手持清瑶的剑击断的。会有这份因素影响么? 白子画心思电转,忧心忡忡。 “记不清了。”清瑶想了想,实在是没想出来,于是干脆的放弃了回忆。只道,“我不用你担心,你多顾着几分自己就好。” 被衾下,一只柔荑,手指张开,比划着测量了一下白子画的腰围,相当不满道,“不过十天不到,就消瘦了这许多,抱着手感都变差了。” “等你可以进食了,要好好养养才行。” 清瑶低着头,窝在白子画怀里,所以她看不见,她说话时,白子画骤然一下痛苦皱起的眉,与死死捂着唇、硬生生把咳嗽声和血腥气都堵回了胸腹间的手。 只是清瑶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却没有听见白子画一句回应,终究还是不免惴惴,支起身子来看了看白子画的状况。 霎时间,满头青丝如水披泄。 墨发雪肤,玉貌花容,清美醉人。 这般容颜已是当世一流,可…… 清瑶看着身旁阖目休息的白子画,只觉那张冰雕雪琢的俊美容颜沉沉睡着、安然美好的模样,着实很像云中君子误入凡尘,令人不忍亵渎。 天人之姿,莫过于此。 “好梦……” 清瑶俯首亲了亲白子画面颊,因怕惊醒他,故而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然后便又放心的重躺回了他怀中。掌心顺势搭在白子画心口上,静静的数着他的心跳。 一片静谧中,之前被深深压抑在体内深处的疲惫宛如潮水一般翻卷而上,来势汹涌。 没过上一小会儿,清瑶便就也在不知不觉间,闭眼小睡了过去。 白子画静听着怀里的呼吸慢慢变得轻缓绵长起来,死咬住的齿关这才微微松开了一线。一缕鲜红的血迹立即从淡色的唇瓣边溢出,然后被他暗自取出帕子拭去。不露半点声色。 ……………… ……………… 绝情殿里,清瑶抱着白子画舒心闲适的睡午觉时,他们下方不远处的长留大殿,却截然无一丝安宁。 如清瑶所想,开会就是一个互相扯皮的过程。 而今,妖魔界以护法单春秋为代表,仙界以世尊摩严为代表,已经足足扯皮扯了二天了! 事实上,他们早在墟洞破碎,妖神重出,发现洪荒之力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灵丹妙药而是伤人伤己的凶厉武器时,就第一时间达成了“共同屠神”的战略目标。 然而………然而……… 战略目标确定了,战术方针却各有各的主意。 虽然两边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对方不傻,故而也都没打着让对方打先锋,自己保性命的小主意。 但这两方敌对征战多年,骤然联手又哪有那么容易。当先一个谈不拢的,就是谁为首的问题。 这边,妖魔界一方此时占优。 因为他们的首领杀阡陌还在。 即便现在最新消息传来说,妖神南弦月重掌七杀,妖界归附了。杀阡陌也还是六界不服妖神的妖魔势力的领袖。 但是仙界这边却找不出一个真正的领头人来。本来白子画是个勉强合格的人选。然而不幸的是,白子画之间身先士卒太狠,现在重伤不起呢! 而其余人……摩严当长留代表,负责开会可以。当仙界代表,负责统帅六界,却还差了很多威望。 同理,蓬莱掌门霓千丈、天山掌门尹洪澜等人,也都做不了这个领袖……别说他们互相不服,只道他们实力只在次仙境,没有神器甚至不一定打得赢笙箫默,就不可能来做这个首领。 而论实力…… 六界之中,清瑶个万事不管的姑且忽略。下面便是白子画第一,他不能出手,再下便是杀阡陌了。 可…… 此时仙界若一时归了杀阡陌领导,待到来日妖神被诛,岂不是就隐然间低了妖魔界一筹。 六界之势岂不是就要以妖魔界为主导了么? 这怎么可以? “子画重伤,我仙界也还有四位上仙,岂容得尔等放肆!” “人呢?叫出来看看啊!” 摩严语塞。 叫?怎么叫……全在床上躺着呢! 固然没有被妖神之力浸染了内腑的白子画伤势那么麻烦,但与神一战,伤筋动骨,不说一百天,十天半个月总是要休养的。 这还是在朔风带回了炎水玉的情况下。 若是没有……五位上仙至少得减员一半! 可,那又如何呢?现在不是没死人么?重伤怕什么,早晚会好的。 所以摩严坚定的不让寸步。 ……………… ※※※※※※※※※※※※※※※※※※※※ 嗯,五位上仙都有心结、天劫在身,不然一个七天就出世,神力不完全的妖神,不至于赢得那么轻易。 参考当时花千骨刚觉醒的时候,神力还能被封印呢! 第 98 章 长留大殿 杀阡陌怀里,被护的严严实实的琉夏已经睡过去两觉又醒了,这会儿是真睡够了。杀阡陌看着自家妹妹百无聊赖又不敢乱动的小模样,目光温柔怜爱又满足,随手端了茶水糕点来喂她。 琉夏眨巴着眼睛、张口接了,小松鼠一样低头啃着。 杀阡陌那身服服帖帖、整整齐齐的华美紫裳上,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了不知多少糕点碎屑。 “哥,你们怎么还没商量完啊?”琉夏一边吃东西,一边小小声的与自家哥哥咬耳朵,“不是都打不赢南弦月,最后还得瑶姐姐出手吗?直接去与瑶姐姐说不就好了。” “哥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世上总有些人,想的比你我多些。”杀阡陌笑道,“瑶玉与我的关系又委实没到生死之交那地步,不好意思平白去请她与强敌战,便只能在这与人废话了。” “是的喔,南弦月好厉害的。瑶姐姐也不一定可以稳赢祂。”琉夏似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点,不由好生忧虑道,“要是瑶姐姐打不赢妖神怎么办?” “凉拌。”杀阡陌揉揉妹妹的小脑袋,说道,“对你瑶姐姐有点信心好吗?这么多年,你几时见她输过?” 琉夏想了想,说道:“那是真没见过……不过听说她从前刚出七杀时,经常败给尊上耶?” “嗯,老白当年赢得可太光彩了。”杀阡陌噗嗤一笑道,“以八战六,还不是瑶玉大战之后精疲力竭时,就是呼朋唤友的围攻。” “好吧,要相信瑶姐姐。”琉夏点头道,“哥,你不好意思去求瑶姐姐,需要我帮你开口吗?” “不用。”杀阡陌拿扇子扇了扇风,轻描淡写的说道,“要是仙界的人识趣一点,自愿归于七杀麾下。那么,为妖魔界霸业,瑶玉帝尊受征召出手便是理所应该。她养尊处优那许多年,岂能真个白吃白喝?” “要是他们不识趣呢?” “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让瑶玉出手了。”杀阡陌气定神闲道。 琉夏沉吟片刻,提醒他哥,“尊上还没死呢!” “有的人死了,他依然活着。”杀阡陌幽幽说道,“有的人活着,却会令人恨不得一口口咬死他。” “什么意思?”琉夏没听懂。 杀阡陌笑笑不语。 脑中却飞速闪过了两道青衣身影。 前者俊逸出尘、风采绝世。后者姿仪清朗、细瞧眉眼却与堂中神色威严的长留世尊有着三分相似。 ……………… ……………… 绝情殿 主卧 或许是真的累了,清瑶在这一次不经意间的午后小憩中,睡得很沉。 从日上中天,一直睡到了到皓月当空。 久违的黑甜梦乡中,有似血红枫片片金黄,随风飘落;有红梅傲雪,独立北风,零落成泥碾作尘,冷香如故;有万里雪原,青草破冰,溪流潺潺…… 很美的一觉,很美的梦。 清瑶很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睡醒之后,清瑶又没看见本应该在她身边老老实实卧床修养的白子画。 伤成那样还不老实,四处乱跑。他就不能稍微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吗?清瑶明眸微闪,犹豫着不知是该再懒会儿床,还是立即爬起来找人。 ———————————————————————————— 绝情殿 距主卧仅有一墙之隔的大厅内, 白子画正在训弟子。 从虽然“心怀大义,勇于舍身”但,“不相信师父、自做主张、融合炎水玉”,间接致使十方神器齐聚、妖神出世的朔风; 到“助纣为虐,不分轻重,先伙同朔风隐瞒炎水玉一事,后看管不利、遗失悯生剑,还受东方彧卿诱导解开神器封印”直接导致妖神出世,涂炭生灵的花千骨。 最后是重头戏——“心怀不轨、隐瞒身份拜入长留的异朽君”东方彧卿。 “本尊不管异朽君是为何才会拜入长留,但既然一日是长留弟子,便需遵守长留门规一日。” “按照门规,强抢天山玄镇尺,指使东华盗窃神器流光琴、幻思铃,与妖魔界合作,集齐十方神器,释放妖神,导致洪荒之力出世,其罪当诛!” 跪在一旁的花千骨听到这里,脸色瞬间惨白,只看着面罩寒霜的白子画不敢开口。不是害怕,而是很清楚自己开口求情也没用。 东方说的对,白子画不会顾忌她。她哭的再惨也只是自找苦吃,一点用都不会有。 师父……得去找师父……她不能现在跑,太显眼了。糖宝,快快快,快去找你师祖来救你爹爹…… “异朽君可有异议?” 白子画没有理会旁边花千骨等小辈的想法。此等大事,他心意既下,就是东华摩严一起求情都没有作用。更别说区区一个花千骨。 东方彧卿不死,不足以平民愤、正律法。 白子画没有连带着处死花千骨,那都不是因为念着花千骨是清瑶唯一的徒弟。而是因为霓千丈等人说了,花千骨身上的绕指柔于墟洞中发挥了莫大作用…… 再加上东方彧卿自承,花千骨从始至终都只是被他骗了。 悯生剑是他趁花千骨不备,抢来的。 炎水玉是他和单春秋合作得到,然后巧舌如簧,以花千骨死去的父亲为引,骗花千骨解封的。 事发之后花千骨试图挽回,奈何没能阻止的了他,还被他挟持带到了危险的墟洞里,直面妖神…… “居然只是死刑么?”东方彧卿镇定的笑了,“我还以为尊上会判我八十一颗销魂钉,让我受尽折磨、魂飞魄散而死呢。” “异朽君到底是异朽阁之主,长留也该给上古传承留一点薄面。”白子画冷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六界又正值此多事之秋,本尊做主,便让异朽君走的安静一些了。当然,你死之后,魂魄该驱散还是会驱散的。” “那还真是要多谢尊上慈悲了。”东方彧卿笑意不减,缓缓说道,“我既然做了这种事情,试图谋取洪荒之力,便早已做好了事败之后,身死魂消的准备。” “只是……” “他不能死。” 刚睡醒,衣服还没穿好就被花千骨的灵宠糖宝拉过来救场的清瑶人未到,声先至。 “东方彧卿不能死,不能残,不能废,不能疯。” “除此之外,你要罚他什么,我都没意见。” 里面一件月白色绣云纹的纯棉寝衣,外披一件素色长袍、袍角直垂脚踝的清瑶掩唇进屋。清亮动人的凤眸中略带倦意。 “瑶儿……”白子画凝眉,“东方彧卿一手导致妖神之祸,罪无可赦。” 清瑶很冷静,“你现在杀不了他。” “如果别人敢擅自对他下死手,我会杀人。” 罪责的判定源于律法,律法的订制则取决于力量。没有足够大的力量来维持秩序、维护规矩,则什么道理都是虚的。 师父威武!花千骨眼冒星光。 该说不愧是瑶玉帝尊么?东方彧卿眸子低垂。 “孟、清、瑶!”白子画好悬没给清瑶这话气死,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开始咳。 清瑶柳眉微蹙,纤细柔软的手掌在白子画背后轻拍,“你伤还没好,得戒忧戒怒,何苦老是操心这许多闲事。” 白子画气道,“妖神出世……咳……在你眼中若都是闲事……咳咳……六界可还有什么正事?” “有啊,”清瑶道,“等你伤势康复了,暑气约莫也过了,我们去岳麓山赏枫如何?据说那里的秋景很好。” “……可以。”白子画说,“秋天我带你去岳麓山赏枫。” 观景而已,用不了几日。 但凡人不死,这点时间总是能够抽出来的。故而,白子画答应的很没压力。 清瑶于是弯了眉眼,如玉容颜瞬间生动。额间朱砂灼灼,美艳绝伦。 第 99 章 绝情殿 “秋天我可以带你去岳麓山赏枫……”白子画认真的望着清瑶道,“但东方彧卿必须死。” 清瑶笑意一僵,“我说了你现在杀不了他。以后,我也不会给你机会杀他。” 她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态度鲜明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留给别人的,便只有两个选择,服从与拒绝。 “为什么?”白子画拧眉问,“告诉我你决定保下东方彧卿的原因。” 如果是二十年前,清瑶对他说出这种话,白子画不会问太多。他只会用剑去贯彻他的心意,他的道。 但现在,白子画固然还是执意坚持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却不想因此伤到清瑶。所以,他需要知道清瑶与他产生分歧的原因。然后,解决问题。 清瑶:“……” 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小千骨喜欢他,他是要做我徒女婿的人,若是死了、残了、废了、疯了,小千骨怎么办。” “他现在和花千骨还只是普通的恋人关系,”白子画沉声道,“我以为东方彧卿心思深沉、内里藏奸,绝非良配。” “花千骨趁早与他断了,日后便是一心修道也强过所托非人。” 花千骨想反驳,被东方彧卿眼疾手快捂住了嘴。东方彧卿冲她摇了摇头,于是她乖巧的闭了嘴。继续听上首两位长辈争论。 “寻道路上的风物与世俗间的幸福,都是人生中很难得的景致。我两个都想让小千骨拥有,她是我的徒弟,我该给她个圆满,也很乐于成全她。”清瑶说。 “孩子还小,难免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误判,这时候便需要为人师长的出手干预、为他们引领方向。”白子画道,“毫无疑问,花千骨认识东方彧卿、与其相恋,就是个错。错误,就应该及时改正。” 感情的事情,何来对错?如果东方彧卿和花千骨的相识相恋是一场不该存在的错,那么我们呢? 清瑶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她担心自己一时失言,出口成伤。 白子画把清瑶这个反应误当做了认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淡声宣布,“长痛不如短痛,东方彧卿……明晨便处决了吧。” “不行。”“不行。” 花千骨和清瑶同时开口。 花千骨:“尊上,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求您放了东方。东方只是一念之差,现在也已知错了。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语罢,便是重重的一叩首。 东方彧卿拉都拉不住。 清瑶:“别磕了,本来就不美,再给磕破相就太丢本尊颜面了。放心,区区一个东方彧卿,本尊还保的住。” 清瑶知道,自己很不擅长和人辩论。若是说道理,她是绝说不过白子画的。但说不过又如何,左右她打得赢他就行了。 白子画冷喝:“瑶儿。” 花千骨的意见无足轻重,但清瑶若真的下定决心,白子画重伤之下确实拿东方彧卿没有办法。 若要摩严等人出手,清瑶说她会为东方彧卿报仇,这点姑且不论。东方彧卿身后还有东华上仙和异朽阁支撑呢! 白子画喉咙一痒,“咳……咳……” 细微的血迹沿着唇角蜿蜒流下,染红了袖口。 刺痛了清瑶的眼。 来不及细想,清瑶伸手捧住白子画的脸,直接对准唇就吻了上去。 白子画眸光轻闪,他可以觉察到,有什么东西,从清瑶唇中被渡到了他体内。 有别于一般的法力,在白子画的感知里,那是一股纯粹到极点的气机、有点像精炼至极的液化灵气,又比纯正的灵气多了缕隐隐的锋锐。 进入体内后,感觉上刺的人略有不适。但实际上,白子画知道,存于他内腑里跗骨之俎般的妖神之力,被压制了。 “你刚刚给我渡了什么?” 一吻完毕,白子画看着眉目间略有疲惫的清瑶问。 “神魔灵蕴。”清瑶冷声道,“你这两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两天,妖力浸染的症状非但没减轻还加重了一倍!” “若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下次就不废那个闲工夫救你了。” “……瑶儿……”白子画沉吟片刻,说道,“等处理完眼下的事,我就陪你回云宫小住一段时间,不再问六界诸事,安心养伤了,可好?” “现在就走。”清瑶觉得,她不能中了白子画的缓兵之计。 “好。”白子画说。 他看着清瑶的眼睛,纯黑色的,像水洗过的黑曜石,晶莹剔透、闪耀动人。眸底深处,一抹不安,却似美玉微瑕,令人惋惜。 清瑶不该这样为他担惊受怕的,她就该永远在风中花下笑的明媚才对。这是他的错,知错便要改。 反正伤势不好,他呆在长留也没有什么太大作用。妖神因不明原因,疑似重伤,暂失动静。他也该抓紧时间疗伤,以备后战才对。 反正他早已决定,要为长留和仙界再选一个可托之人出来,如今正是机会。长留弟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新任掌门归属大抵便能看出些苗头了。 反正他换个地方住,真有大事需要他处理的时候,肯定也还是会有人通知他的。 但,清瑶却可能因此安心很多。 那么,就干脆带清瑶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好了。 毕竟,他可能或许不一定会再有以后,再有很多时间陪伴照顾清瑶了。那么,趁他现在还有时间的时候,就多陪陪她,尽量让她多开心些吧。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白子画温声道,“解决完东方彧卿就走。” 说这句话时,白子画发誓,他这绝不是在和清瑶谈条件。更没有用自己威胁清瑶的意思。 只是东方彧卿委实是不简单,他不放心把这么个危险人物留给摩严他们对付。 白子画认为,虽然东方彧卿法力不高,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比有了琉夏作为羁绊的杀阡陌,都要危险。 但……清瑶眼圈红了……只咬唇忍住了没哭…… 白子画一时有些分辨不出,清瑶这是装的还是真的误会了他,所以伤心。 难免失措。 “怎么了……瑶儿……别哭……” 清瑶:“没哭。” 是没哭,眼泪还没掉下来呢!但话一出口,声音里却就已全是哭腔了。听得人心揪。 白子画很无奈,“天下男儿何其多,我们给花千骨重新找个夫婿不好吗?” “你究竟看上东方彧卿哪点了?” “一百二。”清瑶道。 白子画一怔,“一百二?什么一百二?” “好女婿应该具备的若干条件,写成试卷,满分一百,东方彧卿考了一百二。”清瑶表示,“娘亲说,能有……考八十分以上的男人……做女婿……就应该为了女儿……视其为半子。” “他、达标了。” 东方彧卿谦恭垂首,“师尊缪赞。” 白子画没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方彧卿,只是面色奇异道,“你娘?” 永福公主去的早,清瑶五岁就丧母了。那时候白子画还没入长留,更没拜师。后来,清瑶也不喜欢别人提她父母。 白子画怜她身世,也很少会与清瑶聊相关话题。故而这么多年,其实……这还是白子画头一次听说,原来他岳母死前还编了套择婿准则。 据传闻,那位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深明大义,数十年前在得知了时为灭情圣主的独孤信身份时,为全皇家声誉与己身名节而以身殉道了。 灭情道中人固然各个冷血凉薄,但在入世炼情时却必须真心实意。当年孟黎婉那一死,可是用命毁了独孤信的道心。 这直接导致魔门一代不输七杀圣君韩旭的天骄好险道基崩溃,就此废了。 当然,后来独孤信纵是没废,还成功借机绝情,从而突破了,也是落了个精神重创,半疯的下场。 所以,永福公主孟黎婉在仙界各派眼里,死的还是挺有价值的。一个弱女子,能有这样的屠魔之心,很令人敬佩。 这位母亲,也是清瑶幼时倍受各大门派长辈喜爱宽容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四岁那年,娘亲编的试题。”清瑶很正常的,又没听懂白子画疑惑的点。她还以为白子画在怀疑她拿母亲当借口,心中愤愤。 “……什么试题,给我看看。”白子画难得有些好奇,“你当年找道侣也是按这个标准找的吗?我得了多少分?” 清瑶不语。 “怎么又不说话?”白子画拥住清瑶,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疑你心意。” 清瑶听着白子画口上说着不会胡思乱想。言谈之间,却分明很确定他当年必然极合永福公主心意。并且认为就是他太适合当女婿、做夫君了,清瑶才会看上他。 不由唇角抽搐。 “二分。”清瑶说,“你当年得了二分。” 白子画闻言失笑道,“……谢谢你没给我扣完。” 二分,这已经不是白子画对自己有没有信心的问题了。而是,确实太低了。低的完全不合理,就像一个玩笑。 可那不是玩笑。 “不用谢。”清瑶说,“你的分数是我父亲评的。” “喏,这是他当年对你的调查分析。” “你想看就看吧,虽然我觉得那其实都很准,很中肯,没什么可看的。” 在给女儿择婿这件事上,独孤信确实没敢轻忽,一件不实揣测都没有。 清瑶随手从小世界里取了一沓厚厚的纸张出来,递给了白子画。 白子画顺手接过,便听清瑶又道:“我爹从前说,你要是能得八十分,他就把我白送你,绑着我上花轿,还陪嫁半个妖魔界。” “你要是能得六十分以上,他也把我白送你。还说可以保证,以后上到韩旭叔叔下到花蹁跹,谁也不会再与长留为难,让你为难。” “你要是能得五十分往上,我爹就也去做韩旭叔叔的工作,让我和你双宿双飞,去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爹还说,你要是能得三十分往上,他也就勉强认命了。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也这么大了,他做爹的只要备好嫁妆,不让我为以后的生活看人脸色,便可以了。至于其他,我自己选的路,不管前方有什么,都应该自己去经历。” “你要是能得十分往上,我爹说,他虽然不赞同我们在一起,但可以理解我爱上你的原因。从此不会再做什么小动作,干扰我们的感情。” “云郎……你看我爹都那么说了……东方彧卿一百二十分,你就大方一点,不要想着杀他了。” ……………… “噗嗤” 安静的夜色里,从头到尾站在一边,噤若寒蝉、不发一语的霓漫天忍不住笑了。 “我觉得师父收到了侮辱,只是我没有证据。” “真没想到,就凭师父这等人物,居然这么不招他老丈人待见啊!” 第 100 章 绝情殿 廊柱上的夜明珠粲然生辉,映的厅室之内亮如白昼。 白子画心里却蒙了一层晦暗的夜色。 他一边翻着独孤信昔年给他做的测评,一边头也不抬的问清瑶道,“我弹琴很难听么?我棋艺很差么?我写字很丑么?我画画很不好看么?” “为什么琴棋书画都给我评零分。” 把清瑶打包上花轿、陪嫁半个妖魔界,让前魔君和长留握手言和,不干扰他与清瑶的感情发展……独孤信在清瑶面前许出了那么多条件,做足了慈父模样。 可实际上呢?实际上独孤信所应许的事情,白子画当年可一点也没看出来。 而现在,清瑶现在居然还一本正经的用独孤信随口说出、毫无诚心的标准来要求他善待东方彧卿! 白子画拧了拧眉,觉得东方彧卿这个量刑问题的解决,得从源头处理。 于是他认认真真的研究起了为什么同一份试卷,他就得了两分。东方彧卿却能得一百二十分。 清瑶见白子画不再揪着东方彧卿的生死不放了,心下略松,答道,“你弹琴当然很好听,但杀阡陌与尧泽的琴艺,也绝不在你之下。” “如不拘束于琴,只论音律一道。七夜的忘忧笛,还要更胜你当年三分意境。” 白子画默了默。 他骄傲但不自大,前妖帝尧泽与前少君七夜的琴声笛音,白子画是听过的。承认清瑶说的确实不假。而杀阡陌的琴声他虽然没听过,却知道琉夏小小年纪就琴艺过人。想来也是家学渊源之故。不需再论。 只是…… “为什么我是零分,东方彧卿是满分?你认为他音律之术远胜于我?” “怎么会。”清瑶笑道,“东方的琴艺自然是不及云郎的。但小千骨又不是什么琴道大家,非要寻一个知音人不可。” “我是觉得,以小千骨那个音律造诣和鉴赏水平,东方彧卿的琴艺用来闲时悦耳怡情,足够了。” “我从不知,瑶儿原是想要个知音人的。”白子画缓缓道。东方彧卿足以匹配花千骨,他为何配不得清瑶? 清瑶:“我不想。” “可我爹说,作为父亲,他为我择婿,得高标准、严要求,至少不能比他本人差了。” “当慎之又慎、优中选优。他觉得他的女儿应该拥有天下间最美好、最优异的一切。” “我也觉得我配拥有我爹描绘出的这一切。” 白子画觉得他不需要再纠结其他题目了,如果琴道上,独孤信是拿七夜尧泽和他对比,棋道上便八成是鬼算子、无垢,书道上是灭度、东华,画道上是阴相思、花翩跹。 之后,医卜星象、天文地理、机关术法……白子画固然都会一点,并觉得自己水平其实还可以,但,这是一般人眼中的可以。 如果是和笙箫默比医,旷野天比阵法机关,他觉得他不被倒扣分数就是独孤信对他手下留情了。 “我那二分是加在哪里?”白子画问。 他现在不疑惑为什么他的分数低到只有二了,反而还很奇怪,照独孤信当年那个比法,他是怎么留下这二分的。 白子画学的是七绝谱,学究天人,主要是强在一个“渊”字。单纯比他擅长的某一方面,他自觉最强的地方,除了剑法,便是琴艺了。 可就算是琴艺,他也已然被比成了零分。 至于剑法,白子画很有自知之明。这都不需要和别人比的。清瑶本身就能把他比成灰。 而虽然清瑶出关之前,白子画自负修为绝顶,天下第一很多年。但,在当年,独孤信还活着的时候,由于年纪的关系,他和东华无垢真打起来,其实是没有明显优势的。 这二分肯定不是加在他实力上。 也不会是看中他资质。理由和剑法一样。天下没人敢在清瑶目前夸口自己资质好。所以清瑶才是“天资绝代”。 “容貌。”清瑶说,“虽然我爹说,你的容貌很是平平无奇的。杀阡陌、凌度、七夜、尧泽、北玄……都长的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虽然也觉得杀阡陌比你好看多了,但是我觉得,看你就是比看杀阡陌顺眼,我想我是可以看你一辈子,也不会觉得腻的。” “于是我爹就给你加了两分。” “他说他虽然还是不觉得你长的有什么特殊的,但他择婿的最终目的,毕竟也还是给我选道侣。我的意愿是最重要的。美与丑这种主观意识强的问题,应该听我的。” 白子画一点也没被清瑶安慰道。 所以我的容貌在你眼里就值二分是么?还杀阡陌比我好看多了。对,这话清瑶从前也说过…… 清瑶没发现白子画已经快气炸了,主要是他涵养太好,喜怒从来不形于色。心里再是波涛汹涌,面上也还一片冷然。 于是清瑶说着说着说上头了,开开心心的和白子画分享自己的想法:“以我看来呢,小千骨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拜师也两三年却还没入道。太完美的人我觉得她压不住,反而不好。” “就异朽君这种自身条件优越,配她绰绰有余。偏偏又有些前科,带着污点的人最适合她那软性子了。” 敢再对花千骨不好,她一剑劈了,白子画不会有二话。 “而且异朽君很自觉的喔……云郎,你知道为什么一百分的试卷他却得了我一百二的评分吗?因为有一题是娘亲没出,我自己默默加上的。” “就是该给小千骨准备什么嫁妆啦!娘亲当年和爹爹商量,要许多东西,还不能一味只是珍贵稀少,要有讲究的才行。我都搞不清楚,从前从没想过。” “我就问东方彧卿想要什么。” “然后东方彧卿就表示,嫁妆的问题我随意就好。不用管太多,因为他的聘礼也不打算讲究。” “那那那,他说如果我答应把小千骨嫁给他的话,他就用整个异朽阁做聘礼。还建议我可以先不急迎亲,把定礼先过了。” “怎么样,这种愿意在婚前上交全部家产的男人是不是很棒,我给他加二十分可以的吧!” 你确定他上交家产是为了迎亲,不是为了买命?………白子画很怀疑这点,但他没说出来,因为这个话题比较敏感,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坑了。 “……云郎?” 上头的清瑶察觉周身气温狂降,愈发的阴寒,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白子画目前心情极度欠佳的事实。她看着面罩寒霜的情郎,试探性的唤了一句。 白子画:“……你要保他,我现在无力阻止,但,瑶儿……你保不了他一辈子。” 最终,白子画只是这样说道。语罢,他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门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身后的屋内立时传来一阵疯狂的大笑。不是清瑶在笑,也不独是花千骨、霓漫天两个丫头在笑……那声音……朔风…… ———————————————————————————— 七杀 初代妖神是聚六界污秽恶念而诞灵成型,普一成型,便应了毁灭大道,性喜破坏。故,妖神之力,亦能从破坏、毁灭、恶念中不断得到补充。 南弦月炼化了妖神之力,是新任妖神。祂应的道,同样是毁灭大道。 于祂而言,众生在毁灭降临时,发出的绝望哭喊,世界在毁灭降临时,发出的崩溃细响,是世上最美妙悦耳的旋律。 益身——吸纳血魂、怨念、劫力……修炼疗伤。 益心——合乎大道,心灵愉快。 “从今日起,七杀殿重新由我掌管。但有不服者,一个字,死!” 高高在上的墨玉宝座上,一个年约十六、眉清目秀,气质不俗,宛如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少年-南弦月,笑着说道。 “神尊神武,莫敢不从。” “神尊神武,莫敢不从。” “那就好。”南弦月道,“现在,我交给你们第一个任务:打破两界山,彻底贯通人间界壁,再进攻仙界。” “小梦说,六界是坟。” “墓地里,要那么多的仙灵之气多不好啊!” “尊法旨。” 第 101 章 绝情殿 长夜未尽,宜补眠、静心、养神。 洁面梳洗过后,白子画躺在床上,闭目休息。 不一会儿,他听见安静的室内,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又很快停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甜香在鼻端浮动。身侧的软枕微微下陷。被衾中多了一道温热的暖源。 平静的展臂把该暖源捞到怀里抱好。 随即,白子画便察觉到,一双嫩滑柔软的小手顺势搭在了他肩上。于此同时,他的腿,也被另一只修长紧致的、白蟒一般的玉腿缠住了。 清瑶轻笑,“还没睡啊?是在等我?” “这两天躺太多了,睡不着而已。”白子画淡声道。 他夜不能寐,怎么可能是因为怀里少了个人而不适应?这样想的人,未免也太低估了他的道心修养。 “睡不着和躺太多有什么关系?”清瑶凉凉的道,“你是心里压着的事情太多了。” “妖神之力源于众生杂念,亦可吸收同源之力发展壮大。你悠着点儿吧。” “内腑脆弱。就凭你们修仙道的练气士们,那单薄的身板,可禁不住我剑气强攻。” 外部的伤口也就罢了,小心仔细一点处理便是。内腑里……剑气和妖力互相比拼的唯一下场,就是作为战场主体的白子画脏腑尽消。 “别怕,我心里有数。”白子画缓缓道,“明天……明天我就去寻师兄告辞,然后带你回家歇息。” “落十一这孩子我看着很好,待这些时日再多些历练,我以后就可以不必操心长留发展,把掌门位正式交给他,只一意与你纵情山水了。” 如果妖神之患可以顺利解决,并且那之后他们都还活着的话。 清瑶:“我才不信你。” 这话他都说几次了,结果呢?长留真的出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抗起一切的。直到再也无能为力。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白子画轻声说,“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好。” 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最后清瑶总有机会能看见他答应过的一切的。 “你不离,我不弃。” 只要白子画自己不想着离开,清瑶想,她是不会先丢下他的。 白子画闻言拍了拍清瑶的背,原本是想告诉她,纵他一时离去,最后也总是会再重回她身边的,无论生死。话到嘴边,却觉这话不详,到底没吐出去。 想了想后,白子画突然问道,“绕指柔,是怎么做的?” 竟然可以打破妖神吸收能量的通道。 清瑶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记忆中,白子画不怎么爱和她探讨修行之事的。从前没在一起时,偶尔还能交流些剑法战术。 后来一起隐居云宫了,他就只喜欢带着她,半玩闹半教学,一些琴、书、画、香、膳等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又可以陶冶情操的东西了。 “不能说么?”白子画不答,只是道,“从前我问过你的,你也没告诉我。” “是道则凝聚体。”清瑶闻言答道,“用建木神种承载长青剑意,撕裂空间,分割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来,然后再往里加入风、土、水、木、阳……等各系法则。” 建木神种?白子画睁开眼睛,那可不是一般宝物。还有,所谓承载长青剑意、加入法则……清瑶说起来简单,他却知道,这做起来有多难。 耗损本源真气、有碍寿元都在其次,关键是会产生道伤,一个不好便是跌境、散功而死的下场。 “当初怎么想起来做这个的?” “融合剑域、寄托大道用的。”清瑶轻描淡写道,“只是后来发现做错了,绕指柔不适合我的道,于是就没用它。” 绕指柔不适合我的道……白子画平静的开口,“听琉夏说,那个东西,是你曾经欲赠我,以证定情之物?” 他不配她温柔以待么? “你喜欢、想要的话,自备材料,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个。”清瑶身体一僵,没承认也没否认,更不打算解释为什么当初没送。只是缓缓说,“那个原来的,送小千骨了,不好要回来。” “墟洞里,为了对抗妖神,绕指柔不幸毁了。”白子画沉默片刻后道。 “……它有过在周天星斗大阵下坚持三个月的记录。”清瑶幽幽道,“墟洞里面不过七日,它怎么毁的。” 周天星斗大阵,一代神阵师、圣心魔主独孤信的本命大阵,号称力量可达神境。 不说独孤信吹没吹牛。关键是清瑶她不记得自己有教过花千骨怎么用剑域,因为那是仙境才需要学的内容。 绕指柔如果是自主被激发了威能,外放了防御,然后被妖神强力打破了。界壁碎的那一刻,里面的人,譬如花千骨这样修为低弱的小丫头,不可能活着。 “据说是为了保护大家,能量消耗过度。然后后来还被用来打断妖神的能量通道了。”白子画低头吻了吻清瑶的发,劝道,“算了……” “建木神种我这没有,倒是早些年有机缘得到过一截建木嫩枝。不然我给你?” 只是既然要分割清瑶己身大道,那不到必须时刻,这“世界雏形”还是别做了。太危险。 “不要。”清瑶赌气道。没诚意。 白子画于是没再开口。 很好,清瑶更气了。 只是听着耳畔清浅中尤携滞涩的呼吸,嗅着鼻息间清冽中略带苦意的香气,她忍了忍,到底是没忍心发作。 睡觉! ———————————————————————————— “轰——” 半梦半醒之间,一道无形无质的细碎轰鸣声,在清瑶脑中突兀响起。 传说世上最令人生气的事情之一,便是在你睡觉的时候被人生生吵醒。那感觉,真是佛都要发火。现在,清瑶就有了这种忿怒之感。 本来她心情就差! 昏暗无光的室内,熟睡中的如玉佳人猛地睁开眼睛,伴随着她的这一动作,其四周空气中隐有水波微漾。 这动静……清瑶先是翻了翻自己的墟鼎,见其中一片安然,毫无异状。便又转头去翻了翻自己的小世界。 这次,她很快找到了吵醒自己的元凶——山河盘。 山河盘,独孤信自炼的法宝。不用的时候就是个罗盘样子。用的时候,独孤信喜欢把它变作沙盘模样。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永福公主孟黎婉生前,这东西一直摆在公主府中独孤信的书房里。 现在……山河盘示警?清瑶的目光有些惘然,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纤长柳眉微蹙,清瑶想了想,暗自缩了缩身躯骨骼,迅捷无比的从床上、无声无息的跃到了床下。 床上,白子画怀中一空,似有所觉,只未及反应,鼻息间便嗅到了一股奇异浓烈的香气,像酒又像血。 他俊逸的眉睫颤了颤,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床下,清瑶平静的把个新燃的香炉,放到了白子画床前的矮柜上。 炉上轻烟渺渺,正是多年前,在白子画记忆被封那日发挥了重大辅助作用的,笙箫默出方、紫薰炼制的奇香。 ……………… 稍息, 绝情殿外,峭壁之上。 白子画平时惯爱抚琴赏景之所。 一道澄蓝剑光划破云海,飞速朝凡间大蜀的方向而去。 如果有实力视力够好的人,可以看见这道剑光的真身,想必会很为它而感到讶异的。 ——不是惊叹于它美丽流畅到了的极点的晶莹剑体。而是,那剑上无人。且方圆千里,都没有人。 第 102 章 凡间 南弦月一声令下,身先士卒,界域屏障可谓弹指即破。百万妖魔毫无阻碍的齐临人间。所过之处,血流漂橹,一片尸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层出不穷……连天上星辉闪烁的暗夜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 清瑶以倾城剑为载体,承载着自己的念力与精.气.神到了凡间,尚未找地方将剑落下,感知里便先出现到了一片浓墨般的血腥气、煞气、怨气、死气…… 流水澄光般的倾城剑受此一激,瞬间嗡鸣不止,锋芒毕露。 清瑶却没顾得上爱剑,她只疑心自己是不是御剑时跑错方向了。其实她没到凡间,是不小心去了妖族登王之战现场吧? 凡人精血之力浅薄,就是国战之时,数万兵卒阵亡,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几欲凝煞的血腥气呢? 但据山河盘指向,她的方向没错。底下正是凡间蜀国的边境地带。 ——“停战、止戈。” 浩大的念力化作声音,与无形有质的剑鸣声一起传播了出去。 所经之处无论是凡人刚生下来的懵懂孩童,还是妖族中未开化、智力低弱的妖兽,抑或魔门里受了刺激、陷入疯狂、六亲不认的弟子,都清楚的接收、理解了声音中蕴含着的意思与那一缕迫人剑意。 ——“跪者生,站者死……莫道本尊不教而诛。” 说实话,在众人脑海中响起的这道声音并不寒凉、亦不冷酷,甚至因为清淡而显得尤为脆甜,称得上悦耳。 却在响起的那一刹那令无数嗜血疯狂的妖族心魂俱裂,本能般双膝一弯、抱紧头颅、蜷成一团。 有年轻的妖族不解其因,看着旁边前辈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生轻蔑。然后便见又有一批魔徒堕仙,猛地心神俱裂,脸上怀揣着殉道的光,跪了下去。 绝情殿上,清瑶被柔软丝绦松松束缚在脑后的黑发,被山风吹拂向后狂舞。 她的双眼骤然明亮,眼底深处有烂漫星子开始一一亮起、璀璨、汇聚成海。星海灿烂,浩大悠远,然后通通归于夜色,宁静的幽邃的夜色。 远方,倾城剑骤然光芒大放,又倏忽间清淡渺然的隐于风中。 天地间骤然出现数万道虚幻的剑影,却未刺出。 ——“三、二、一……时间到。” 音落,剑方出。 万道剑影降落如雨, 一排排站立着的狂傲妖魔成片倒下。 与之前被他们砍倒的凡人、仙者倒下的样子不太一样。不像人,倒有点像秋日里因长的太过茂盛,故而被人随意修理掉的杂草。 “蜀国是本尊母族所辖,尔等竟敢犯边……”一片死寂的静默中,清瑶平淡的道,“……实在,罪不容赦。” “帝尊……吾等知罪……求帝尊饶命……” “帝尊……我们身不由己……” “神尊……神尊救命……” 此话一出,之前跪的及时免于一死的妖魔们瞬间肝胆俱裂,七嘴八舌的开始请罪求饶。开玩笑,瑶玉帝尊帝剑亲临,这底下又没有长留上仙,谁挡的住? 求告了半晌,才终于有人记起,如今不比当年,妖神出世,瑶玉帝尊威势自不能再如当年了。于是又开始纷纷呼唤起了“神尊”。 千呼万唤里,虚空繁花盛开,一名身着素白衣袍,年约十六,容颜俊秀,气质纯真的翩翩少年出现在了倾城剑前。 ……南弦月。 被屠杀死去的生灵血魂是祂疗伤最好的良药;死去之人的不甘怨念是祂恢复功力最佳的手段…… 祂前两天才刚刚伤在清瑶剑下,可如今再见,却肤色红润、光彩照人,寻不出半分受过伤的痕迹。甚至显得尤其气血旺盛。 清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在收集众生的血魂、怨念、绝望……” “你是……七杀祖师,妖神南弦月?” 这气息,和白子画伤口上、脏腑里的残余神力一毛一样…… “对啊,我是南弦月。”南弦月嘴角微弯,“小梦,你说,我给自己取得这个名字好听吗?” 好听个鬼……清瑶不大高兴的想着:小孟?蜀国皇姓怎么能加小字前缀,这家伙真没礼貌! 倾城剑上战意升腾,清瑶后悔,她或许该御本命心剑来此的,用倾城来承载她的大道,到底还是勉强了。 “小梦,小梦,你怎么不理我?”南弦月对身边锋芒毕露的宝剑视而不见,只未闻清瑶言语,故撅嘴委屈道,“难道你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吗?” “……我们很熟吗?”清瑶无语,她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妖神好不好? 这混蛋之前还伤了她心爱的情郎,要不是白子画伤势过重,身体虚弱离不得人,清瑶早有心提剑去把南弦月砍一顿了。才不管祂是妖神还是七杀祖师呢! 所以南弦月现在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和清瑶套近乎啊?以为这样就能让清瑶放祂一马么?呵,笑话。妖魔界谁不知道瑶玉帝尊重色轻友,出了名的! “我们不是朋友么?”南弦月不晓得清瑶目下的心里活动,只以为清瑶又在与他玩笑,心中不以为意,面上却是愈发委屈的说,“小梦,我好想你。” 语罢,又关切的问清瑶道,“你当初说和我告别时说,是要去找一个自不量力的蠢货讨债。怎么样,你现在要到债了吗?” “前两日我刚脱困时,见你形色匆匆,我叫你你都听不见,还反手给了我一剑。你当时是不是急着去要债啊?” “额……”清瑶略有怔然的道,“对啊,急着去要债,怕迟了欠债的那家伙就死了。我就血本无归了。” 听到这里,她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南弦月不是在叫“小孟”,而是一直在唤她“小梦。” 小梦……小梦瑶……独孤、梦瑶…… 【“夫君,我们的瑶瑶快三岁了,也该取个正经大名了。你心中,可有属意的?” “婉儿有什么想法?” “唔,以我之见……瑶,本就寓意美好珍贵,用作女儿的名字已是极好,我们也唤惯了,不如……瑶瑶的大名,便取作孤独瑶吧!你说,如何?” “不如何。” “哼,那……夫君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独孤梦瑶。一来取意梦中仙,二来也是为说明,瑶瑶乃你我二人珍宝之意。” “好,那瑶瑶大名就叫梦瑶,小梦瑶……爹和娘的乖宝宝……以后你就有正式的名字喽……夫君,你看,小梦瑶在笑呢!定是也很喜欢爹爹取的大名!】 才不是…… 谁喜欢那个衣冠禽兽取的名字啦!我才不要和他姓呢! “本尊姓孟,名瑶。蜀国孟氏的孟,美玉之瑶。与那些姓独孤的衣冠禽兽都并不很熟。”清瑶冷冷道,“南弦月,你唤我阿瑶即可!” 反正不许随便乱喊。 什么小梦,夫妻闲语罢了。又没上族谱,又没外人晓得,不作数的。 南弦月闻言下意识的劝慰道,“你母亲是自己不想活了,非要寻死的。期间内情错综复杂,倒也不能全怨你父亲。” “倒是你外家舅舅那边,当年突然给你改姓,这一举动不大仗义,很不清白。小梦,你确定你想用孟瑶这个名字?” 不,我不想。 在仙门我道号清瑶,在魔宗我尊号瑶玉……什么姓氏,不存在的,高手有名足矣,不需要姓氏这些负累。 心念至此,清瑶便立即从记忆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泥淖中脱身。过去的一切悲哀往事都成了海上云烟般的蜃景。历历在目,看的清晰,却只是可以看的风景。 即便再生出小儿女心态,也不会、不能影响她的道心。 她天资绝代,剑道无双,是要追求大道尽头、成为至强者的女子。可以有为人的一切情绪,甚至沉浸其中,却不可被情绪左右,影响了她的境界。只能将这些情感,当做修行。 ……这样想着的清瑶,无比冷静的隔空御使倾城剑朝南弦月劈了过去。 混蛋,叫你没事揭我伤疤。 第 103 章 长留大殿 飞符乱窜,传音齐鸣。 “蜀山急讯:妖神南弦月率领妖魔联军进攻凡界,血屠三千里,收集死者血魂怨气恢复神力。” “大军所过之处,血流漂橹,山河倾覆。各大洞天福地均被攻克,门人弟子无一生还。” “直至凡界蜀国,巫峡边缘。天外有飞剑至,妖魔俯首。” ……………… “妖族传讯:神尊南弦月与帝尊瑶玉战于虚空,战况不详,胜负未明。” ……………… “瑶玉帝尊以法宝山河盘笼罩蜀国大半疆域,晓谕六界,此方山河受她庇护。谁再敢不尊法纪、肆意妄为,唯死而已。” ……………… “天冥阁传讯:蜀国镇国大将军江涛,于山河盘结界外,边境城墙之上,大骂明玉郡主不学无术,永福公主教女无方。帝剑颤动,寒光惊世。” “灭情道传讯:瑶玉帝尊下旨,召灭情道弟子重新测量蜀国疆土,更新山河盘。帝尊意,此工程应在秋叶染红前完工,灭情道大长老请求原始圣宗派弟子支援。” …………… “我原始圣宗答应了。”各方灵符暗淡之后,一片寂静中,原始圣主-凌度沉声开口,“传本座令,让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各带一千内门弟子去蜀国待命。” “山河盘……”白莲圣主水色温声开口,“我若记得没错,当年独孤师叔炼制它的时候,好像往里融了不少地气。这方面我白莲宗擅长啊!更新山河盘……凌度、灭度,你俩行吗?要不要我派人帮忙?” 顺便为自家宗门保留一些火种,避开最近这乱局。 “水色圣主既出此言,在下就却之不恭了。”灭情圣主-灭度不动声色道,“瑶玉师姐虽然只说要在入秋之前把事做好,但她既然有命,我们能快点还是做快点吧。” 这时候他倒不唤帝尊了。 “我欲即刻前往蜀国监工,水色圣主欲同行否?” 他和瑶玉关系一般般,但水色昔年和瑶玉还是有两分情谊的。 水色闻言扬唇,“那敢情好。” “同去同去。”凌度道,“本座也去监工。” 阴相思-天冥圣主,怒视了眼那仨没义气的货。不用问都知道,那仨既然当众说了要去蜀国给瑶玉办事,妖神之祸消弭前,就别指望他们出来了。 ……………… ———————————————————————————— 绝情殿 红日初升,晨光熹微。 大战方休的清瑶探手召回自家佩剑。看看天色,也绝了回房补眠的心。只转身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提一提神。 她还记得,今天要和白子画回家。 妖神出世,七杀祖师南弦月重现六界。灵玉宫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难得白子画主动提出带清瑶回云宫休息,清瑶心里其实还是很欢喜的。 在这份欢喜面前,无论是她衣冠禽兽爹的遗产被污秽,还是她蠢得可怜娘的名声被玷污,清瑶都可以宽容的觉得,没什么可计较的。 于是,被迫吸入了强效安神香,一夜好眠的白子画刚刚晨醒,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捕获了正于床前不远处、对镜梳妆的清丽佳人一枚。 微笑着起身,在清瑶绾好的灵蛇髻上,簪一枚海棠流苏钗。白子画凝视着镜中人无瑕美玉般的精致容颜,笑道,“瑶儿今日风采,格外动人。” 不容易,他居然有会说人话的一天……清瑶含羞垂首。转念思及昨夜自己为不惊醒他点的香药,关切问道,“云郎昨夜歇的可好?现在头晕么?” “我虽受伤了,却也不是纸做的。”白子画摇头道,“你的灵蕴很有效,我可以察觉到妖力的被压制。半年之内,我定能祛除所有妖力,从而痊愈。” 毕竟是神性物质,从本质而言,远高神力。只是,诸神神性各有不同,而清瑶身上的,并不侧重于治疗。 “那就好。”清瑶扬了扬唇,拉着白子画坐下,说道:“我为云郎梳发?” “嗯。” “云郎今日想戴哪个发冠?这个银莲的好不好?” 定会衬的他愈发风姿渺然。 “你喜欢就好。”白子画不置可否道,他对自己的外表看的不算重。 清瑶目光微动,不太满意白子画的回答,于是故意拿出了个金镶玉的华美发冠道,“我喜欢这个金灿灿呢!” “……那就这个吧。” 这丫头是对给他换形象有多大执念?白子画有点无奈。罢了,一个冠子而已,由她去吧。 “真的啊?”清瑶原意只想逗逗白子画,没想到他居然松口了,不由明眸闪亮道,“可这冠子与云郎平时的衣衫不大配喔。我这里倒还有几件配套的衣服,云郎要不要也试试?” 她都准备好了,还问什么?白子画眉目微动,暗觉不妥。有心反悔,可看着清瑶兴高采烈的样子,却又不忍拂她兴致。最后到底颔首应了。只在心下暗自叹息,但愿别又是粉红色。 ……那当然不是。 ……是一套湖蓝色的锦衣。 锦衣上面是精工细绣出的海上明月图。银浪翻卷,月色清辉,栩栩如生。白子画暗自摩挲了一下袖口,辩识出这料子是用天阶灵植养魂莲的莲丝织就。 “什么时候做的?” 这衣裳用料不菲,却未画阵法,未经炼制,不是法衣。穿在他身上能如此服帖,必是专门为他制作的无疑。 只是,白子画不记得清瑶什么时候有说过要送他衣服。 “记不清了。”清瑶随口道。 白子画太高估她的记忆力了,这种小事她哪可能记得准确。 总之很多年了,好像还是他们刚定情那会儿,清瑶吩咐人准备的。因为清瑶当时要求太高,所以做了很久才好。送过来的时候,白子画刚从灵玉宫离开不久,然后清瑶就一直把它压箱底了…… 记不清了……那便八成不是她出关之后准备的了……白子画眸光一深,微笑说道,“很好看,很舒服,我很喜欢。” 清瑶便笑。 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得了心上人喜欢,自然也是件很令人欢喜的事。 ……………… ………………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 摩严带大队人马入绝情殿的时候,白子画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庭院中,由清瑶一口口的喂着汤药。 此时长留气候已至夏初,然绝情殿地高清寒,此时还值梨花盛放之期。微风拂过,白花雨落,美不胜收,压过满园锦绣。 “子画。” “师兄?”白子画闻声侧头,扫了一眼形色匆匆的摩严及其身后各派掌门,心知他们必是有急事相商,不禁眉梢微挑。 随即便冲清瑶挥了挥手,示意她无需再喂。 清瑶收到示意,唇边笑意略淡,平静的放下药碗。又从袖中抽了片帕子来,给白子画拭了拭唇,说道:“一大清早的,诸位这是……改开会地点了?” “瑶儿。”白子画听着清瑶语气不妥,告诫似的唤了她一句。 清瑶还未来得及与之赌气,便听摩严身后的霓千丈道,“是,我等刚刚收到消息,听说清瑶你昨夜大败妖神,便来问问具体情况。” 虽然传来的消息是战况不详,胜负未明。但目测清瑶现在还是全须全尾没受伤的,便应当是赢了的。 也是,若是没赢,她又如何会下令不许妖魔入侵蜀国,并且妖魔界众人还听了令呢? “那南弦月伤势如何?死了没有?”蓬莱掌门急声问道。 若是妖神死了,便是六界之幸! 只是比起妖魔界众人对瑶玉帝尊战力的盲目崇拜。清瑶在仙界各派领袖眼里却一直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故而,霓千丈有些拿不准。清瑶,真有那么强吗?真能那么强吗? 鉴于她当初两年连破三关,突破的实在太快,高阶时的战绩委实寥寥。 而从前出手又是多是长期处于被围攻状态,知道厉害却难以看出多么厉害。 最后两界山一战固然惊艳至极,可结束的却甚是匆匆,紧接着又很快伤重隐退了。退隐时的形象那个凄惨啊,委实是弱质纤纤、我见犹怜。 霓千丈等仙界众人便都不由自主的对清瑶实力产生了误判。 他们心中一向认为清瑶虽强,但大概率还是不如白子画的。 嗯,假设清瑶天资实在超凡脱俗,后来居上,成功把白子画这个前浪拍到沙滩上了,应该也不至于比他强太多。 故而,哪怕前两天他们亲眼看见清瑶伤到妖神了,士气大振。也无不认为清瑶战绩之后,是有大家围攻积少成多的功劳的。 所以他们这几天才会和七杀派执着的吵吵,排演商议下一次围攻。 第 104 章 绝情殿 ——南弦月死了没有? “没呢。”清瑶不大开心道,“神境哪有那么好杀。更别提妖神之力关联甚广,有人念处,皆为其补充。难解决的要死。” 那样就很烦。 “瑶儿……你昨夜去战妖神了?受伤没有?”白子画惊闻他昨夜又错过一项大事。一边急忙伸手去摸清瑶脉息,一边拧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之后去的。”清瑶见状主动伸手把白生生一截手腕递到白子画面前,任他查看。心情略佳道,“没伤着,我御剑去的,真身没去。” “胡闹。”白子画探了会儿脉,没查出问题,心下略松。只还是难免担忧,训了清瑶一句。 “子画,昨夜妖魔犯边,大肆残杀,尸骨盈野。”摩严沉声道,“若无清瑶出手阻止,此时整个凡间加仙界不晓得要被屠杀多少人。她这次倒还真没胡闹。” “妖魔犯边?”白子画闻言眉头蹙的更紧,忧心忡忡道,“什么情况?” 什么叫这次真没……清瑶内心暗骂摩严不会说话。反手握住白子画掌心安抚道,“没事,我都处理好了。” “南弦月已经回七杀了。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式恢复力量。” “他答应你?”白子画问,“你和他约定了什么?” “没什么啊!”清瑶眨眨眼,“就是……山河盘不能弄脏,蜀国的安定不能破坏,琉夏不能伤害……” 其实还有白子画不能死。但,这话清瑶看着白子画本人委实是不大能说出口。 至于花千骨等人,梅花香自苦寒来。做弟子要是一天到晚一点磨难遇不到,怎么能成才?她只需暗中保证他们遇到的磨难不超限即可。倒也不用特意向六界宣谕庇护之心。 凌度、阴相思等成了年的小伙伴同样。 “山河盘、蜀国、琉夏……就这些,没了?”温丰予一言难尽的看着清瑶道,不无怨怼道,“你打赢了那妖神,哪怕杀不了他,最少也要让他不再进犯仙界,不再滥杀无辜吧?怎的就没了?” 清瑶冷冷的看了一眼温丰予,正欲讽刺:“仙魔两界连年交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温掌门可是贵人事多,忘了您前几月才领人去过七杀呢!” “既然你们可以领人去七杀。妖魔界为何不能进犯仙界?” 虽然清瑶看到南弦月身后血流成河的样子,也会很愤怒。但,作为魔界帝尊,她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 然而清瑶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尹洪澜道,“南弦月这等叛门之人卑鄙无耻,一时约定的再多,又哪里会守信?倒是清瑶如今少提些要求,不定还能使之麻痹大意,暂且消停。” 七杀派,是长留二代大弟子叛门堕仙、谋夺洪荒之力后所建。 “尹掌门说的有理。我等为天下苍生计,确实不能指望南弦月那厮的信用。”摩严随即表示,“只有死了的妖神,才是好神。” “妖神之躯轻易不可死,然五星曜日之时,阳气鼎盛,它却会神力消减,那时便是大好良机。” “五星曜日六十年一次,本甲子便在数月之后。清瑶那时便可以直接杀了南弦月了。” 清瑶:…… “我不去。”清瑶一脸漠然道。 南弦月之前打架的时候没对她动杀机,所以她其实现在也没想着要去杀南弦月了。 “你不去?”霓千丈情不自禁扬高了声音,“你为何不去?” 清瑶:“我为何要去?” 她知道,南弦月是长留叛徒、活着便是长留的一项污点,但长留的事干她何事? 她知道,南弦月野心勃勃、实力高强,对仙界各派都是威胁,但仙界的事又干她何事? 她知道,南弦月是七杀祖师,前妖魔界首领,重出六界定会引起妖魔界中新一轮权力斗争。但七杀君位本就只往血中求。以她的身份,耐心等着胜者为王才是她该干的事。 “妖神不除,六界不宁。祂有多丧心病狂你昨晚也看到了,那么多仙人凡人,被杀的如微尘一般。如果我们不趁五星曜日先下手一步杀了祂,以后死的便是我们。再要等这个五星曜日的机会,还要等上六十年。”霓千丈道,“清瑶,不要任性。” “阿瑶,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杀人,但南弦月不是人。”雁停沙也劝说道,“你要是真下不去手,可以制住他,让我们来行刑。” “对。”霓千丈说,“你下不去手,我们愿意代劳。” “……那你们去捉去杀好了。”清瑶道,“反正我不去。” “你……” “瑶儿……”白子画听到这里,适时开口说道,“于你而言,南弦月难对付吗?除了平时杀不了以外。” 那倒也还好……清瑶明眸轻闪两下,只看着白子画,不说话。 周围的一众掌门却隐约听出了白子画的意思,一阵骚动,只强忍住了。 “没人有资格要求别人为任何理由出生入死。”白子画没看别人,只认真的凝视着清瑶说道,“我也不会逼你去做危险的事,更不会逼你去死。” “你不会逼我去死,但也只是不忍心让我死而已。”清瑶没被白子画的话语迷惑,很冷静道,“你也希望我去解决南弦月。” ……你也把我当做一柄剑,杀人的工具。 清瑶有些愤怒,因为她不喜欢杀人。 战斗和杀人是两回事。 清瑶自幼顽劣好战,可从前仙门切磋都是点到即止。 入妖魔界后,独孤信亦曾经特训过清瑶的战斗能力,但他作为智慧入道的一代神阵师,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明人。对女儿严格是一回事,真打算把女儿教成杀人机器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说,清瑶当年要是血从天冥圣主,按白子画他们五上仙围攻她那么久都没拿下她的情况,是绝无可能一员不减的。 “瑶儿……”白子画神情一顿,却无法反驳。 如果清瑶说,她有万全把握对付南弦月,他会让她去么?为了天下苍生,他当然会让她去。 清瑶鼓了鼓腮帮子,墨玉般的眼睛,晶莹剔透。 她道,“本尊修的是剑道,认为若有机会试剑于神,倒也不失为人生乐事。只是,我讨厌不公平的战斗,也无意为求胜趁谁之危。” “瑶儿……” “你要杀谁,自去便是,与我无关。”清瑶面无表情道,“只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尊提醒你一句:南弦月拥有洪荒之力、妖神真身。虽无神格,可在众生欲念未绝时也堪称不死之躯。并且位格高妙,精通法则,极难拿下。” 白子画眉目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却未出口,便又听清瑶道: “祂不是七夜、也不是杀阡陌,如果你真准备好了,要去找祂拼命,麻烦事先提醒我一声,我好让小千骨去给你收尸。” 言下之意,是完全不觉得白子画能对付得了南弦月。 这是实话。 所以白子画倒没有生气,抿了抿唇,他一把拉住欲起身回房的清瑶,认真问道,“我要杀南弦月,需要做哪些准备?” “切割空间,隔绝天地元气与法则,封禁世界。”清瑶冷冷的道。 白子画追问:“怎么做可以达成以上目的?” 切割空间、封禁世界……其实白子画之前自己也有过这方面想法。太微清尘大阵便有分割世界的作用。可惜之前未能建功。不知是阵法威力不够,还是其他原因。 “阵法空间、道境领域……只要可以修练到与世隔绝、自成法则的地步,便可以做囚笼。”清瑶说,“……独孤信手中的周天星斗大阵、被我完善后的绕指柔,内里法则便都与外界不同。” 清瑶走的是证道于内,自开天地的路子。不过战斗之时领域外放,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惜当初机缘巧合制成的绕指柔已毁,她现在只有自己本命道域一个小世界了。是绝无可能外借的。 周天星斗大阵,圣心魔主独孤信的成名阵法……就清瑶所知,她爹独孤信作为神阵师,是有能力制作出一个完全封闭的阵法空间的。 可惜,现在六界没独孤信那个水平的阵法大家了。白子画本人的阵法水平说实在的还不如无垢。而无垢单纯靠阵法能困上仙一天就算他超水平发挥了。 六界内真正专修阵道的出名高手是旷野天,但他修为不足。指望他困神也是不可能的。 阵法空间、周天星斗,道境领域……白子画目露沉思,想了想,他道: “瑶儿……去帮我热一下药好吗?” 这混蛋使唤她使唤的很熟练啊! 清瑶上下打量了一阵白子画尤带病态的脸色,又默默瞥了眼之前已经喂进去大半就剩点底的药碗,平静说道: “我去重新熬一碗来。” 罢了,尧泽说老是拒绝情人的要求不好,这种小事,便遂了他心愿吧…… 第 105 章 目送着清瑶的身影隐没在花草小径中,摩严忍耐不住,开口道:“子画,妖神之事事关重大,你怎好由着清瑶的性子来!” “瑶儿不是杀人兵器。”白子画平静说道,“从小到大,她都是有战意而无杀心。我也不想她妄动杀机,这样挺好的。” 白子画知道,清瑶本心里并不喜欢杀戮,如果没人先对她下杀手,她一般都是不会杀人的。事实上,这点也是白子画对她最初爱恋的起始。 所以,如非万不得已,白子画便想让清瑶双手一直干干净净下去。他晓得,清瑶其实不是常规意义上,单纯善良的女子。但他却想尽力让清瑶一辈子都别散去那双眼里的明澈天真。 “你……唉……”摩严道,“我也没有想将清瑶当成杀人兵器之意。只是,目前六界除她之外,实在是没什么对付妖神的好法子。故而不得不委屈她了。” “只此一次,此次过后,六界太平。清瑶自然再也无需出手。” “杀人这种事情,一次和许多次,没有区别。”白子画冷静道。 “尊上言下之意,倒像是清瑶从前都没杀过人一样了。”温丰予忍不住语带讽刺,“是,我们都知道,清瑶不爱滥杀。但那南弦月罪孽深重,杀之却是只有功德的。” “至少,清瑶杀南弦月的功德,定比昔日她杀王晃山掌门的功德,要大的多。” 王晃山,七十二福地之一,地处蜀州。其掌门于二十年前,清瑶破八后,被清瑶下拜帖上门生死约战。 据白子画事后调查,那人私德不检,内围不修。原是因娶了先掌门爱女才继承了王晃山福地,却在继任掌门的第二年就大肆纳妾,得了庶子后,对只生了女儿的原配态度极其恶劣。 不过,除此之外,因着本事有限,胆子也小,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罪责了。 白子画沉默了片刻。 因为清瑶给王晃山掌门下战帖那时,正值白子画第一次从灵玉宫离开后次日。 他……当年是在出灵玉宫后才知道清瑶为他,居然杀了七夜。魔君韩旭之子,七杀少君韩七夜。如果早知道此事,如果清瑶有告诉他此事,白子画想,他不会选择就那么不告而别的。 实不相瞒,自打当年听说了清瑶在约战中直接杀了王晃山掌门,白子画就一度觉得清瑶这是被他伤了心,故而才会行为失矩。 即便当年在白子画问起清瑶此事时,清瑶冷冰冰的否认了他的猜测,并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他的自作多情与自视甚高。 但……除此以外,白子画也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清瑶好好的非去王晃山杀人的原因了。 她从前,正常情况下,分明很少去蜀州活动的。更别说,王晃山和蜀山派的关系、和蜀国的关系都还可以。那掌门还不是掌门时,也是蜀都的常客。 “南弦月的确该死,”白子画顿了顿,说道:“瑶儿不愿动手,我也留他不得,必会为惨死在他手上的那许多条人命讨个公道。温掌门无需担心。” 如果仙道十重天便是神境,他不是不可以尝试突破。 ———————————————————————————— 厨房 灰褐色的药炉在火势平缓的灶台上,发出了咕嘟咕嘟的沸水声。空中,有带着清苦气息的白雾缭绕升腾。 还差点……三碗水熬成一碗才行……清瑶默默扫视了一眼药炉里剩余的汤药份量,暗自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收工的时间。 “小梦,你在干嘛?” 一旁,非请自来的妖神大人-南弦月好奇的瞅了瞅灶上直冒热气的炉子问道。眼眸纯澈无邪,干净的像个婴儿。完全看不出昨夜里祂一手制造了多少血腥。 “熬药。”清瑶眼都不抬的道。说着,她拿过蒲扇,扇了扇火。 “熬药……是做的什么?”南弦月继续问。 清瑶:“给某人喝,好帮助某人疗伤、治病。” 疗伤?南弦月懂了,就和祂吞噬能量一样,话说这些正被熬煮的药材,也确实都是富含能量的,只是对祂而言,太过杯水车薪罢了,以至于祂开始都没注意。 “某人是谁?”南弦月又问,“是你从前提过的、那个必定过的不错、所以无需挂念的情人吗?” “嗯。”清瑶微微颔首,说道:“对,就是他。”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看错那家伙了,他哪里是不用人挂念,简直是一天没人看着就能玩死自己。” 语气中很有几分切齿之恨。 “啊?那你以后是要天天看着他了吗?”南弦月忧虑道,“你要是天天看着他的话,还能修炼吗?” “关键是,还能和我一起修炼吗?” “唔……修炼大概还是可以修炼的。”清瑶说道,“只要有心,做什么不是一场修炼的过程呢?” “至于能不能和你一起……那就得看情况了。” 七夜说,好情人应该洁身自好,不让伴侣不安。清瑶觉得此话甚是有理。毕竟她自己看见白子画和别人走的太近也会吃醋。 所以秉着公平原则,如果白子画不喜欢她和南弦月在一起的话,千挑万选好容易才半得手的情人和萍水相逢神交数年的朋友,清瑶想,她还是应该要以情人为重的。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白子画同意她和南弦月一起修炼的可能性,委实不大。 南弦月敏锐的听出来了清瑶语中未尽之意,春湖般的眼睛里瞬间波光粼粼,“小梦,你能不要那个情人吗?反正他现在也变得不省心了。你干脆就不要他了好不好?没了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们可以和从前一样,专心修炼,把有限的时间全放到无限的、对力量的解分上去。” “不行。”清瑶平静道,“我不能不要他。” “为什么?”南弦月不解,“明明从前你没有情人的时候,也过的很开心啊?” “修炼……固然也会让我感到很快乐,”清瑶淡淡的说,“可对我而言,终究还是和他在一起,更有意思些。” 虽然那意思并不都是甜蜜美好的,但,只要是他,辛酸苦涩、也都别有风味了。 “小梦……” “小月,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有很多个,然而心爱的情人,却永远只会有一个。”清瑶说着,忽然感到有些头痛,她对南弦月道,“你既然已经离开封印、可以接触到更多人了,为何不试着去交更多朋友呢?” “总是拘泥于我做什么?” “多接触一些人,或许,除了朋友之外,你还会找到令你心悦的情人呢!” “朋友或许会有很多个,可你是我被封多年之后,记忆里出现的第一个人,也是我第一个朋友。”南弦月哀伤道,“小梦……你说过的,我也是你第一个、真心交往、不加任何利益因素的纯粹的朋友。现在,你为了你的情人,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吗?” “不是。” 如果她想和南弦月绝交,便不会和祂在这里聊这么久了。 “本尊有交友自由。”清瑶说,“所以我不会为了他和你绝交。” 南弦月眼眸微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来找你玩呀?” “……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看……”清瑶沉吟片刻,道:“我在床上的时候,你就别来。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就可以来。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就隐蔽一点……按传音行事。” 等等,这说法是不是有点不对。清瑶暗想,她会个友,怎么都感觉和偷情差不多了。 分明她对白子画情意可昭日月! “好!”南弦月愉悦道,“小梦,我以后会常来找你玩的。” “放心,我一定注意不被你那个情人发现。” 清瑶:“……嗯。” 算了,大概是错觉吧。 都怪她闭关太久,和外界脱节太久,太久没有过正常的交友生活了。想当年,凌度、阴相思、七夜、尧泽……哪个来找她玩的时候,不是这样子? 那时候,不也无甚不妥么? (独孤信:对,毫无不妥!) ※※※※※※※※※※※※※※※※※※※※ 前情提要怎么插呢? 第 106 章 绝情殿 厨房 清稚俊美的少年姿态放松随意的双臂垂放,立于屋内,盈盈笑意、光彩照人、如珠似玉、满室生辉。 正是与清瑶深谈过之后,成功得到“不会绝交,可以再会”承诺,故而心满意足的妖神大人-南弦月。 “小梦,犹记得从前你道境刚刚突破神阶壁垒,念力游荡虚空,被我感知到时,曾与我说过:如果有人不经允许擅闯你的居所,十有八九都是该千刀杀万刀刮的坏人。” “剩下的一两个,也是死不足惜的混蛋。” 南弦月笑着叹道,“我当时不懂,还很好奇的问你:外面世界的人,为何会擅闯别人的地方呢?” “你告诉我,许是因为这世上,总有太多偏见、自大、漠然……” 清瑶眉睫轻颤,耳畔少年朗若松涛的嗓音似与很久很久以前曾听闻过心魔低语重合一起: 【师父是骗子,他在骗你……娘亲才不会想杀了爹爹、娘亲是自愿用性命成全爹爹的,娘亲想要爹爹得偿所愿、想要爹爹变得更好……然后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真的下手了?他怎么舍得?他怎么忍心?难道爹爹真的从未爱过娘亲,只把娘亲当做是修道路上一件材料吗?】 【不,爹爹……爹爹不会的……不会的……他有危险……家里很危险,有很多强大的气机包围了家……他们是冲爹爹来的……爹爹肯定是打不过坏人,没办法才借娘亲突破的……都怪那些坏人……他们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 【好恨……瑶儿太小了……瑶儿太弱了……如果瑶儿够强,是不是就可以拦住娘亲……如果瑶儿够强,是不是就可以帮爹爹打坏人……如果瑶儿够强,是不是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我现在知道啦,小梦。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脏污啊!”南弦月说,“人性本恶……” “不……”清瑶打断了南弦月,看着少年春湖般的眼睛认真说道,“人性,还是善的多。” 【父亲,别杀他……他们……】 【瑶儿命薄……与人无尤……】 【母亲离开、父亲不在的日子里,瑶儿……过得很好……舅舅和表哥都没有亏待过瑶儿……】 【我在仙界过的……也很开心……没人伤害过我……师父、师兄,从来没想过要害我……这是个意外……】 【我知道的……他们是为我好……他们只是想留下我……】 【……我拆了蜀山万福宫很多次……除了清怜姐姐,蜀山从大师兄、二师兄到清玄师兄……清扬师兄……没有哪个是我没揍过的……他们不欠我什么……父亲……】 【仙界各大门派……从长留、太白……到蓬莱、天山、玉浊峰、松历山、莲城……我都去挑过了……他们都有亲传弟子挨过瑶儿的揍……】 【父亲……大家都对瑶儿很好……瑶儿没有吃过苦……没有……我的日子一直过得很甜……很开心……】 “嗯?”南弦月眨了眨眼,很困惑的样子,“善?” “对,小月……”清瑶说,“别被一时的黑暗遮住眼睛。其实你仔细观察,这世上的美好之处还是很多的。” “比如你那个情人吗?”南弦月笑道,“六界没什么有意思的……除了他……他不一样……” “不能将大道烙印虚空,不能贸然突破,不能携带超限的力量出现在六界……因为他会不高兴……” “虽然他生气的样子也很有趣,但终归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而且哄他太麻烦了。所以,还是尽量老实点吧!” “六界不能毁,因为你还想和他一起游览万千山河、共赏璀璨星空、人间烟火……” “虽然你生在人间帝都,长在仙界名门,早已见惯了北极的冰洋、西域的沙漠、赏烂了东海涛涛、南岭葱茏……但,自己一人赏景与心爱之人同行……体验感必定不一……” “唔……这是他说的,你想试试……”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当做违背对你承诺的借口……” 南弦月很认真的复述着清瑶曾经与他说过的话,清稚容颜不见什么揶揄之色。却只教清瑶听得两颊羞红。 “够了。”清瑶羞恼道,“别说了。” 南弦月至于把她曾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吗?还好这地方现在没人,不然这要是被别人,重点是被白子画听见了,多难为情啊! 瑶玉帝尊还是要脸的。 “好吧,不说了。”南弦月好脾气的住了嘴,又不无关切的对清瑶道,“小梦,你出关这些时日,与你那情人相伴的日子,过得如何?可惬意吗?” 清瑶:“……尚可。” 她出关后白子画虽做了长留掌门、事务繁多,但待她也算温和周到了,考虑到那会儿他应当不记得她,也没什么可挑剔; 后来她记忆不全下,没顾及白子画颜面太多,在诸多仙界弟子前直接和杀阡陌回了七杀,白子画也没生气,还知道来接人…… 绝情殿上的日子没什么惊喜波澜,可那一片宁静间,倒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可以天长地久的错觉…… 白子画收了弟子,清瑶起初有点不满,于是为了赌气,自己也收了个徒儿。其实后来她冷静下来,想起一切,便也明白了: 朔风的入门或许是白子画需要有一个仙资过人的徒儿来传承七绝谱、继承长留门楣。可霓漫天,却实实在在就是专门收来陪她玩闹解闷的了。在白子画心里,他是认为她喜欢热闹,喜欢孩子,想要做老师的。这份心意,清瑶该领。 白子画说了三年之内会处理好一切,带清瑶隐居。如果没有单春秋捣乱,没有琉夏的事情干扰,清瑶相信,白子画是会践诺的。 两生阵的事情令清瑶伤心,可若只论道理,白子画确实无错。她伤他亦伤,她也不算吃亏了。 之后白子画在灵玉宫里的表现也一直不错。清瑶想起所有后,从前的一些遗憾,也都由他陪着弥补过了…… 回首完毕往事,清瑶想了想,又认真的回答了一遍南弦月,“我这些年,过得还是比较快乐的。” “那就好。”南弦月弯了弯唇,春湖般的眼睛里笑意纯然,亦很为清瑶感到开心。 “嘟噜——嘟噜——” 灶台上的药汤火候到了,发出噗噗的轻响,清瑶匆忙熄火、盛药……转念想起白子画伤势上最麻烦的一点,正是南弦月妖神之力的浸染…… 昨夜战情紧张,后又发生了有人胆大包天辱骂孟黎婉一事,清瑶忘记和南弦月说,让祂想办法祛除掉白子画身上那些残余妖力了。 难得今儿个南弦月又自己主动送上门了,清瑶自然再不能忘。 固然白子画其人骨相很好,在伤重虚弱状态下,也不损丝毫风姿。反而很有几分平时不常见的病态美,令瑶玉帝尊颇是怜惜。 但……谁让当今六界,形式严峻?看着白子画分明伤着,还要强撑身体为了长留、为了仙界打算,稍不经心便能咳出血来的样子,清瑶到底还是很心疼的。 于是毫不犹豫的对南弦月道,“小月,借我一点儿你的血。” “要多少?你自取便是。”南弦月闻言很好说话的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脯,示意清瑶可以动手了。 清瑶唇角微动,一把拉过南弦月的手指,随意划了个口子,滴了两滴血到药碗里。 神血入药,并不需多,白子画毕竟仙身未毁,修为还在。不过是做个引子,这些就够了。 第 107 章 绝情殿 紧张的看着白子画接过被加了料的药碗一饮而尽,清瑶卷了卷指尖的丝帕,直把它卷成了个麻花。 “别怕……你不想杀生,我不会逼你的。”白子画垂眸见到这幕,心中微动,揽过清瑶安抚道,“当初你父亲待你那样严苛训导,你尚且不曾移了心性,我如今又怎能忍心不顾你意愿,让你去做一件兵器。” “真的?云郎放弃杀南弦月了?” 清瑶不妨白子画会突然和她说这些,闻言不由明眸轻闪,如玉容颜下意识的绽出抹笑。 她仰头望着白子画道,“南弦月……祂被封印了太多年,虽未经轮回,真灵却早在岁月冲刷下蒙昧。” “现在刚刚解封的祂,完全就是一张白纸一样。心里完全没有任何人世间通用的是非观。” “所以,固然祂行事残忍,但……站在祂的立场上,那倒也不是什么错。” “云郎能想开就好。” 关键…… 清瑶有点心虚,当年她业火初熄,心魔刚祛的那段期间,大道攀升到极点,随心所欲下仿佛给某白纸上染了点色彩缤纷的墨迹…… 白子画凝眉,清瑶所言,他难以赞同: “任何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真是个孩子,做了错事,也不能不罚。” “更何况南弦月做的事情,天理不容。何止是一句简单的错了,可以概括。” 清瑶眨眨眼:“但是,你现在绝不可能是南弦月对手的,要怎么罚他?” 修行越到高处,境界间的差距就越大。以凡斩仙,清瑶自己便做的轻松。但以仙屠神,独孤信在世时,那么狂傲一人,也都说了他没把握。 就凭白子画现在的实力,想要替天行道除了南弦月,还差了很多点。 “不要指望我喔,我真的不会再帮你了。”清瑶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毕竟…… 为了白子画,她从前已经激愤之下杀过七杀一位少君了。随后株连死去的魔道天骄数十有余,普通弟子不计其数。 如今,她绝不会再出手。 顿了顿,因为这次清瑶在说出这种话后竟然没感觉到周围冷气加剧、室温变低。惊疑之下不禁又小心的抬眸观察了阵白子画俊美无瑕的脸。 白子画不动声色的回望清瑶。 那样怯生生的打量,活似个警惕的小仓鼠。可却真是不像她。 有什么好怕?房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还重伤未愈、真气大损。清瑶纵然一时失言,他也不可能突然暴起,打她一顿的…… 最关键的是,他与她相识这许多年来,貌似也从没在她手下占过什么便宜吧……清瑶不是会站那白挨打的人,没人能在伤她之后不付出任何代价。 双目对视,清瑶犹豫了一下,低头小小声的道:“……我喜欢你的……” “……我知道。”白子画莞尔,他还当清瑶要补充些什么,原来是告白。 谈话之间,似是他刚刚喝下的汤药里,安神成分发作了,白子画忽然觉得有一股浓烈的睡意向他袭来,不由以手撑额,摇了摇头。 “怎么了?”清瑶察觉到了白子画的不妥,顿时打了个激灵,关切道,“头晕么?要不要上床休息会儿?”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白子画强打精神道,“……我和师兄说过,要带你回云宫小住一段时间的事情了。” “扶我到船上睡会儿吧。我们坐船回去。” 至于他现在脑海中那突如其来的浓烈困意……白子画没想过清瑶会在他药里加料,所以那只是服药后正常的反应而已,即便这次反应仿佛大了些,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答应清瑶的事情,白子画不想食言。 而且现在长留人多事杂,纵是绝情殿也再不复往日清净。若要闭关突破,还是云宫更适合些。 “……好。”清瑶口上柔声应着,却未有动作。果然,三息不到,便见白子画再撑不过困意,昏睡过去。 在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那一片黑暗前,白子画说,“我也喜欢瑶儿。” 清瑶一向喜欢公平。那么,既然她都开口告白了,他也该有所回应才对。 清瑶:…… 默默检查了一下白子画的身体,确实他的伤势正在恢复,只是因为神血入体、虚弱的身躯一时难以承载,才会昏厥过去。清瑶放下心,纤纤玉指在他面上轻柔抚过,低声道: “我爱你。” 哪怕父亲很反对,伙伴不支持,整个六界都不同意,但是……我还是爱你…… “快点好起来吧……” ———————————————————————————— 我知道,父亲不想要我……他看见我便会想起母亲,所以他讨厌看见我…… 我知道,清怜师姐很嫉妒我的容颜,雁姐姐和小仙女很嫉妒我的资质…… 我知道,大师兄曾经给我喂过一块天启石……他明明知道天启石的作用…… 我知道,凌度和阴相思之所以一直保护我、帮助我,其实是因为利益,是因为父亲的命令,是因为他们想利用我…… 我知道,七夜恨我、尧泽恨我,他们恨我影响了他们的地位,即便我其实什么也不想争…… 我知道,澜风雨柔花翩跹颜悦都在算计我……杀阡陌也一度很盼我能早点死…… 没关系…… 树大尚会分枝,雏鹰总要高飞……孩子长大必会离开父母…… 手足残废不会致命,义气到底只是意气……世上本就没有太多那所谓肝胆相照的朋友…… 不招人妒是庸才,夏虫不可语冰也……我走我的道,又何必去听世人妄语…… 我不在乎天……我不在乎命……我不在乎亲叛、友离……可我在乎你…… ———————————————————————————— “我只有你了……” 长留,后山 大树参天,绿荫密布。 旷野天左右看了看周围挨个出现的魔门巨头:上到凌度下到青柠……八脉圣主和七杀五妖齐至……比魔道议会就差圣君杀阡陌和护法单春秋俩人了。 “瑶玉帝尊突然把我们全部都召集过来,这是……要干嘛?” “大概是白子画又中邪了吧!” 刚飞了两个时辰好容易飞到蜀国边界,然后就收到清瑶飞符传讯,被急招回来开会的凌度没好气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瑶玉还能关心些什么。” 和凌度一起被急招回来的水色困惑道:“白子画最近不是受伤了在修养吗?下床多走两步都艰难的人,除了好好躺那躺着,任瑶玉摆布,还能做什么?” “唔……好问题……你们觉得,白子画虚弱病态太诱人,瑶玉帝尊一个没把持住,把人拆吃入腹了的可能性有多大?”眉妩玉指轻点着红唇,暗自揣测道。 “本尊是禽兽么?”清瑶刚到地方便听见了这么一句,不由唇角抽搐。 想什么呢?这时候怎么吃他,难道看他一边吐血一边做么? 眉妩一惊,匆忙回头欠身行礼。凌度等人也纷纷正色。都是同辈,从小处一块儿的,闲暇时间背后调笑两句不算什么。当着面还是需要给可以杀死自己的强者一些尊重的。 “帝尊……”“帝尊……”“帝尊圣安……” “免礼。” 都是熟人,清瑶也无意与他们客套寒暄,普一站定便依照习惯,开门见山道,“这次叫你们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们对圣君之位,有什么想法么?” “圣君之位?”旷野天惊异道,“帝尊的意思是?” “七杀祖师南弦月以妖神之资重现六界,目下已凭实力压服了魔门众弟子。倒是你们,随当代圣君杀阡陌在外……”清瑶道,“本尊没有什么意思……原本作为帝尊,便是不该参与君位之争的。本尊只是想听听你们对魔门未来的想法……” 额…… 阴相思冷静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时候?” 面前这位真的是瑶玉么?瑶玉什么时候居然会关心魔门未来了? “我十九岁时的秋天,残荷落尽之时。具体日期忘了。”清瑶说,“怎么了?” “没什么。”阴相思道。是瑶玉,那就好。 “七杀君位,素来是强者为王,只看实力。”灭度谨慎道,“若依惯例,当代圣君,恐不是妖神对手。” “说来神尊大人乃是七杀始祖,当年也是祂率领着七杀弟子,一一降伏了我等八脉,创造了七杀一派主宰妖魔界的盛世。”眉妩道,“论功绩论传承有序,祂却都是功勋彪炳,还居嫡占长呢!” “只妖神天性残忍,无法无天……六界不容。”旷野天道,“若由祂重掌七杀,恐怕不是魔门之福。” “当代圣君在位也小二十年了,固然很久没管过事。可妖魔界在他在位期间,势力愈强,发展蒸蒸日上,却是真的。” “以七杀一派之力,压着仙界这许多年……确实不易……”鬼算子叹道,“尤其是高层战力魔门还不占优势。难为单春秋了。” 此话一出,七杀五妖中剩下的几位——青柠(善灵植培育)、赵鑫(善采矿冶炼)、吴名(善炼丹)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清瑶见状凤眸微闪……七杀五妖为魔门发展,支持杀阡陌与单春秋……各脉圣主却是更崇尚实力…… 是的,实力,而不是南弦月。 所以凌度眉妩他们才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长留,他们不是追随杀阡陌,只是因在东海之上见到了清瑶可以力抗妖神的一幕,暂缓站队了而已。 如果清瑶明确表明不会与南弦月为敌,那么魔门八脉会立即跟随妖界的丝萝一起归附南弦月。 谁强就臣服于谁,强者衰弱就反叛,这也是魔门的老传统了,不值一提。 “若……南弦月无法对你们出手……”清瑶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们怎么看?” “那我选杀阡陌。”阴相思毫不犹豫道,“杀阡陌不管事有不管事的好处。” “至少自由!” “而且大家也熟了。” “谁像妖神,都不知道祂心里头是怎么个想法。” “万一真要灭世呢?” 难得天冥圣主有这样多话的时候…… 凌度也当即表态,“原始魔宗万载传承,不能断在本座手里。” 行吧……清瑶听到这里,大致是懂他们意思了: 若南弦月无敌天下,谁也别指望他们宁死不屈。投降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但只要杀阡陌有机会可以战胜南弦月,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们也不吝为自家宗门传承一博、浴血奋战。 “瑶玉,你可是准备出手了吗?”水色淡笑着道,“当然,我知道你虽然万事随心,但本心里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七杀争嫡一事,按理说,是不该有帝尊参与其中的。”毕竟,正常情况下,帝尊都只是盟友罢了。 “只是妖神之祸确实不是一般情况。” “你不出手,杀阡陌也难以处理。” “圣君最近正和仙界舌战,打算兵不血刃,就达成六界名义上的一统呢!”鬼算子笑道,“若圣君真能办成此事,君位便是实至名归,瑶玉你出手也是应该的。” “我只担心圣君他办不成。”眉妩道,“仙界那帮人,固然没事的时候都内斗的欢快,有事的时候都贪生怕死、卑鄙无耻,但就是有一点,死要面子。” “想让他们自愿归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可不好办。” “杀阡陌确实把仙界那帮人想的简单了。”清瑶臻首低垂,对眉妩的话表示了认可。 兵不血刃一统六界?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以为仙界那帮人,老古板的名号是白叫的么? ……………… 第 108 章 绝情殿 清瑶一路若有所思的回到房间……她不打算带着白子画回云宫了。 带回去人带不回去心,有什么用呢?云宫是他们的家,她不想让外界这些纷争之事进入家里…… 而且,哪怕带回去了,他想走的话,早晚还是要离开的…… 只是,她留下之后,该如何行事,清瑶暂时还没想清楚。 推门、迈步、进房……看着浅色帷幔后那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轮廓,清瑶下意识的展颜,散去了凝结着忧思的眉、弯了弯红润饱满的唇。 精致如玉的容颜生动起来,绝色生香。 只可惜,这风景只维持了将将一息……无人可见。 安静至极的房屋内,一点点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现在在清瑶耳边响起的呼吸,却沉重混浊的明显不对! 掀开帷幔,入目所见仍旧是白子画神姿秀逸的容颜。斜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如刻……但,此时此刻…… 他往昔瓷白的肌肤上尽是红晕……眉头紧锁……如盛落星的眸子紧闭,羽睫低颤不休……总是缺乏血色的浅淡薄唇上也染了层绯色……这,这是…… 清瑶目露古怪,她和白子画在一起很多年,所以她当然不是从没见过白子画情动……这是……南弦月的神血中的灵蕴,不是还有引动人.欲的副作用吧? 嗯,一贯温凉的身躯,现在也是烫的吓人…… “瑶儿……”熟悉的娇软柔荑覆上肌肤,白子画似有所觉,轻轻唤道。 “我在。”清瑶柔声应道,心里暗自思索着白子画这样子洗个冷水澡有用么?要不要吃点清心丹之类的药?还是去喊眉妩过来给他看看? 合欢宗的功法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只是清瑶这些念头还没转完,便觉手上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直接拉上了床……清瑶一怔,因及时领略到对她下手的人是谁而慢了抵抗。 “瑶儿……” 白子画低低喘息着唤,“瑶儿……” 衣领被人粗.暴扯开,修长白嫩的脖颈与纤细精致的锁骨上多了几朵红梅绽放……清瑶怔然意识到,她好像正在被人吃豆腐。 是用惊神剑意攻魂好呢?还是用寒冰剑意冻身好呢?这是一个问题。 寒冰剑意不好操控,其实流水剑意用在此处是不是更合适一点……清瑶认真思考着,思考到一半突然听见耳边有裂帛之音响起,然后身上突然就有点凉,这才发现白子画神志不清下扯她衣服半天没扯下来,干脆全撕了。 下次……下次一定要定做几件好法衣,不要鲛纱的,要龙血蚕丝……算了,还是用莲丝吧,可以清心定神……觉得体内隐隐有火在烧的清瑶本能的绷起脚尖。 “瑶儿……瑶儿……给我……” 【瑶瑶,你确定要把身子给了白子画么?当然,你是我的女儿,是妖魔界的帝尊,有个把情人不是什么大事。白子画长的固然普通,但总算不丑,给你做情人也差强人意了。 只是,六界恐怕没有能对你起效果的避孕药。你这个运气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万一,万一你们俩这一次就有了孩子?唔……罢了,修心阁倒不缺这一口饭。你随意吧!】 孩子……饭……这说的是人话么?这是个人能说出来的话么?一个孩子是光凭一口饭就能养大的么? 清瑶目露冷色,不再犹豫。 娇嫩柔软的纤长十指并拢,便似柄剑,直接劈上了白子画后颈……清瑶没有伤人之意,只想把人打晕……但她剑气实在锋利,这样一下下去人倒是毫无疑问的晕了,可到底是破开了白子画部分肌理……有血渗出。 随手扯过一边的被单擦干净了白子画颈上的血,清瑶掌中青光绵延,一拂之下便使他愈合了伤口。 ———————————————————————————— 次日 白子画在清醒的第一时间,想起了之前发生的所有,顿时头痛欲裂…… 突入其来的浓烈困意、难以自抑的汹涌 欲望、掌下撕裂破碎的衣衫、安静乖巧的如玉少女…… 这时候,他便是个傻子也该看得出之前发生过什么了。 清瑶给他下催 .情 .药? 这一认知令白子画胸臆间一股怒气不住勃发。 咔—— 辉煌灿烂的淡金色光辉在床榻间一闪而过,远处的木桌应声而碎…… 墙角,抱头捂脸、蜷成一团的清瑶闻声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弱弱的道:“……别打脸。” 清瑶很懂规矩,就是她从前年少轻狂的时候再想把白子画吃了,也从来没打过下药的主意。 本来嘛,白子画要是被清瑶剑意所摄,那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可要是被清瑶下药药翻了……清瑶又不是药师,借此外力得了手,赢了也胜之不武! 所以清瑶这次也是真的不知道妖神之血还有这种副作用。 她本以为即便妖神灵蕴有副作用,也顶多就是让白子画暴躁个几天的,只要看着小心看着不让他修炼以免走火入魔就行了。想来以白子画本人的真气精纯,深厚道行,问题大不到哪去。哪知道,居然会是催发.欲.望…… 清瑶心虚之下敛尽了气机,隐约间自成天地,与大千人世完全隔绝。她不想让人发现,哪怕就在那里,也真的没人可以看见她。 直到她主动发声,暴露自己。 听见声音才猛然惊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白子画:…… 她这回做了坏事,居然没溜? 白子画瞥了眼旁边被上的点点血迹,又瞥了眼墙角夹缝里窝成球状、十足怯懦的清瑶,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过来。” 清瑶默不作声的保持着低头捂脸缩身成球的姿势朝白子画挪近了些。 白子画简直要被清瑶气笑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然后心虚的时候就躲着不见人。 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只要你有心,只要你不嫌弃仪式简陋,我随时可以娶你为妻。”白子画道,“你何必给我下药?” 嗓音犹如天山冰泉,吟声泠泠。 药里的东西是她加的没错,不过…… “那是疗伤的药……”清瑶小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想到那东西还会催. 情……” 算了,无论起因为何,结果终归是她造的孽……清瑶表示: “……只要不打脸,我任你处罚。” 说完,平静的把所有领域之力全给加持到了肉身上。打吧打吧,左右她轻易也打不坏。然后这事就算过去了。 嗯,花翩跹从前每次招惹到惹不起的良家女子,都是这样子的,大不了挨顿揍、只要没死就没事。 白子画被清瑶这个态度堵了一下。 出了这种事情,吃亏受伤的人总是她,而非他。 所以,他罚她做什么? “最近天气都不错,你喜欢什么时候成婚?”运了运气,白子画尽量放缓了声音问清瑶道,“三天后如何?” 最近仙魔二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齐聚在长留,请帖好发的很;长留弟子都是有修为、会法术的人,装扮起场地来也都快;婚服十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不用现做……筹办一场婚礼,三天,足够了。 “成婚?什么成婚?谁成婚?”清瑶震惊抬头。白嫩肌肤上点点红痕,恰似梅花映雪,丽色动人。 “自然是你、和我。”白子画平静的道。 固然他现在还没正式把长留掌门之位交接出去。因之前妖神解封一事,宫羽也暂且拿了回来…… 不过考虑到他和清瑶早已订婚十几年、快二十年了。之前也一直在一起,不曾有过分开。 此时传出婚讯,应该不会对长留名声有太大影响才是。嗯,掌门宫羽马上就塞回给大师兄!他不接就放长老会桌上去! 清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白子画淡然反问清瑶道,“事已至此……你该不是真要等孩子生下来,才肯嫁给我吧?” 虽然以他们两个的修为,怀上孩子的几率很低。但,清瑶与他相识相恋多年,比起凡俗夫妻本就只有未逾过那一道线的差别而已。 如今既然连那一道线都已逾过,有了夫妻之实,那么,趁早补上名分,不是应有之义么?哪怕清瑶心里未必在乎那些凡俗礼节,可他不想委屈她。 “我们……我……我不会有孩子的……我不想生……”清瑶吭哧吭哧的道,“我没有……没有吃掉你……” 她瞥见旁边被单上面的点点血迹,大致猜到白子画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晓得白子画本次重提婚事的目的,只是出于负责心后。清瑶下面的话便说的顺溜起来: “昨天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那血迹不是我的,是你的。” “对不起,我在制止你的时候不小心失手伤到你了。”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的贞洁还在,我也仍是完璧。” “你不需要担心孩子的事情,也不必为我负责。” 当年清瑶刚刚对白子画动心,即生情劫。那时郎心似铁,一心修道,无意情爱。瑶玉帝尊求而不得。 时任白莲圣女的水色圣主便曾建议:可以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白子画名门正派,责任为先,若是意外污了姑娘名节,必定是会负责的。 那时,只要清瑶先占了他妻子的名分,往后余生,可发挥的地方便太多了。 水色料定,以白子画的为人,无论他心里爱不爱清瑶,都必是会好好照顾清瑶的。 而当夫妻多年,责任刻入骨髓,照顾成了习惯。爱与不爱,便很难分辨了。 清瑶不想那样。 她虽自认不像永福公主孟黎婉那样,有着严重的感情洁癖,苛刻的要命。 但……也不想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凡间妇人一般,靠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谋算君心。 或者说,白子画还不配清瑶那样算计。 她定念想要他,自信最多三年,便足可以正大光明上长留抢人!何须要自轻自贱,被他糟蹋? 第 109 章 昨天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白子画心中一动,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望。 只是清瑶晓得保护自己,未曾让他神志不清下失礼逾矩、冒犯了她,白子画想,他到底还是该欣慰的。 思及如今妖神之祸未解,众多仙门弟子与无辜凡人尸骨尚且未寒,着实不是个适宜办喜事的时候,清瑶也明摆着不乐意成婚,白子画便暂且放下了再提婚事之意。 “我们青梅竹马,相恋多年,若非天意弄人,波折不断,早该成婚了。”白子画缓声道,“我要娶你,与责任无关。只你既然如今不愿,如今时节也确实不宜,婚期便押后再议吧。” “瑶儿……我等你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我的那天。” 清瑶眸光轻闪,见白子画脸上不见怒色,便试探道,“你不生气啦?” “嗯。” 清瑶说她不是故意下的催.情.药,白子画相信了,便自然不会再气愤。此刻看着仍把自己蜷成球状,抬头望他时都只谨慎的单露半张小脸,显得尤为怯懦的清瑶,便有些想笑。 “那你不罚我了?”清瑶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确定一下白子画的心意,“我和你说,今儿这事翻篇了,以后你再想算账,我不会认的。” 到时候就别指望她老实挨揍了。 “……嗯。”白子画不知道原来他在清瑶心里便是那样一个爱翻旧账的形象。所以他在听见清瑶略透着不安的问话时,只是轻嗯了声,然后就随意的一展臂把清瑶给拉到了怀里抱好。 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他确实是无心罚她什么的。 清瑶于是缓缓放松了身体,不再全神戒备。属于女子的柔软娇躯在白子画修长坚韧的臂弯间化作了水。 佳人在怀,白子画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运功内视了一遍丹田经脉、五脏六腑,不无惊喜的发现原处于他体内、痼疾般的妖力已被祛除的干干净净。 想到据说纵有炎水玉辅助,至今也不得不仍旧卧床修养的结义兄弟,便不由开口问道:“你之前给我喂的什么?疗效很好。” 固然副作用很令人羞窘,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比起立竿见影的疗效,还是可以忍一下的。 “神血。”清瑶回答,“内具南弦月灵蕴的血液,用来中和祛除你体内的妖神之力,十足对症,疗效当然显著。” “神血……还有么?”白子画问。 “没了。”清瑶道,“完美控制自己每一寸身体,是神阶的基本功。灵蕴存于血脉,血液里便是可以萃取提炼出神性的。没谁会轻易放任自己血液外流。战斗里都需注意,及时销毁,以免被人利用,受到针对。” 所以,南弦月能那样不设防的任人取血的神袛,属于特例中的特例,简直堪称奇葩一朵。 他人待我以诚,清瑶自不会再得寸进尺。让南弦月多耗元气。 白子画想想也是。鉴于东华无垢等人伤势都不危及性命,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所以他很快放下了特效药的事情。转而欲问清瑶另一个问题。 “瑶儿……” “嗯。” “十重天如何突破?” 伤势痊愈,也好。这样便可立即着手突破了。为抗妖神,此事自是宜早不宜迟的,白子画想。 清瑶:“压不住境界,自然便突破了。” 她眨眨眼,清亮的凤眸灵动里透着无辜、狡黠中带着得意。 白子画沉默了片刻,想起清瑶突破之时正在他怀里安睡。此前任何预兆都无。便不由自主的相信了清瑶的话,认为她只是一时机缘到了,自己对突破一事也不求甚解。并很快放弃了从清瑶这里得到有效信息的打算。 毕竟,修道有时确实是需要机缘的。机缘到了,便有领悟。一朝顿悟,便胜过旁人苦修无数。这种事情,旁人羡慕也是无用。 白子画自信底蕴不输清瑶。清瑶既然可以趁运轻易突破,那么他强行冲关,成功的可能性也并不会太小。所以他并没有很担心自己如果失败,会有什么下场。 满怀期待的等着被夸奖表扬的清瑶:……我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平时没情调、不风趣也就罢了,惜字如金到这份上真是够了! “云郎……我想吃糕饼花园……” 大大的,精致好看的,每一寸里都各有滋味的糕饼花园。正好现在绝情殿上正值暮春,各色材料都很齐全。 清瑶觉得现在只有糕饼花园才能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那个太难做了。”白子画果断道,“你饿了的话,我可以现在去给你下碗小馄饨。” 清瑶闻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小馄饨和糕饼花园,这落差也太大了吧!他怎么说得出口! “你怎么不说去给我下碗面?” “那我现在去给你下面。”白子画从善如流道。 面条比馄饨还更容易做一些。只是比起面,清瑶一般情况下更爱吃馄饨。 他是认真的么?清瑶扁扁嘴,再度思考起了自己怎么会看上白子画这种人,这一重大的哲学问题。 “这怎么越大越娇气……” 白子画看着清瑶明眸生雾的样子,无奈极了,她纵是七岁与他初识,还不习惯完全辟谷之时,也再饿都不曾哭着讨过吃食啊! 长大之后就更别提了,瑶玉帝尊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抢的。使唤人使唤的仿佛她生来便理所应当该有一切。也就是实力够强,不然早被人打死了。 再后来,他们到了云宫里,清瑶就很乖。 许是因为当时受了伤身子弱的缘故,一天到晚大半时间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不怎么开口说话,除了不时会牵着他衣袖不让走、委婉含蓄的流露出想他抱的意思外,再没有过其他要求。 就是天天把药当饭吃,都安安静静的从没嫌过一声苦,要过一颗糖。只是那一副昏昏欲睡、有气无力的样子,看的人实在揪心。 “今儿便算了,那东西确实太耗时间。我们等会儿不是还要回家?你真想吃的话,等到家之后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罢了,娇气一点也好,至少说明清瑶精神是好的。总比当年苍白虚弱、无精打采的模样强。那时节,白子画真是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了,唯恐吓着她,再病一场。 好好的只是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风大了,多吹了会儿风,都能连续高烧三天不退。这要是再有点其他动静,比如痛哭一场……白子画都不敢想,只能日日夜夜一眼不错的守着。 回家再做……? 清瑶闻言心里微甜,娇声说道,“我现在暂时不想回家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秋天要带我去岳麓山赏枫么?离现在也没多久了,我们等赏完枫叶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三四个月也叫没多久?白子画眉稍轻扬,只他对云宫并无执念。确切的说,无论何处,只要是清瑶愿居之所,便也都能成为他的居所。既然现在清瑶自己说了先不回去,他自然也无甚异议。 更何况,隐约之间,白子画其实也领会到了一些清瑶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并为之不由心软。自然就更不会多说什么。 只温声道,“那就明天给你做好了,今日时辰已经不早,待要糕饼做好,怕要到午夜。那时候吃了这许多,我怕你积食。” “嗯。”清瑶乖巧点头,“那我要馄饨面,虾仁馅的小馄饨。” “好。”白子画摸摸怀中人的脸,颔首应了。 ———————————————————————————— 七杀 南弦月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慵懒的姿态好像只午睡的猫儿。 妖界花族的首领,前妖帝尧泽未继位时的太子妃、准妖后丝萝娴静的跪侍于祂身旁,纤细洁白的脖颈谦恭垂下。 柔美的秋水眸觑着南弦月的脸色,见祂唇畔隐隐带笑,便鼓起勇气,轻声禀报道,“尊瑶玉大人法旨,妖界子民而今皆已退出蜀国疆土,回返妖界。” “嗯。”南弦月听见清瑶的名字,略略添了分精神,说道,“独孤信当年迎娶孟黎婉时,承诺他将以山河为聘、会保蜀国百年太平。还特意留了一件法宝在蜀国,以做信物。” “如今固然独孤信和孟黎婉都已逝世、形神俱灭。但既然他们的女儿小梦还活着,便自然不可能看着父母当年成婚时的信物被污秽。” “只恨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晚了一些。唉,小梦从前也不曾与我提过这事。不然我肯定不可能去往山河盘上撒血啊!” “难怪小梦生气要打我呢!” “你是与小梦一起长大的老人吧?怎的之前也不晓得提醒我。” 第 110 章 七杀 丝萝闻得南弦月话中似有责怪,当即一惊,倍加谦恭的完全伏下了身子,说道: “帝尊自十八岁那年勘破生死关后便一直与前护法父女感情不和。此事,奴婢从前也从没听帝尊提过。” “前护法去的太久,山河盘名震六界时,婢子还小,倒真是疏忽了这件法宝。未能及时提醒神尊,罪该万死。” “罢了,我赦免你。”南弦月挥挥手,大度道。 丝萝感激涕零道:“谢神尊。” “神尊,神尊此次去往长留,不知可见着了帝尊没有?” “见到了。”南弦月不无欣喜道,“小梦说,她有交友自由,不会与我绝交,以后我还可以去找她玩的。” “那便好了。”丝萝亦是欣喜叹道,“普天之下,配与神尊结交者,除了帝尊,怕也再无别人了。” “而能知帝尊心意,与帝尊论道、相携并进之人,也唯有神尊啊!” 南弦月眉目微动,祂未经人事,天真稚嫩,但善感人心。此时略觉丝萝此话似有不妥,凝神感应下,却未从丝萝身上察觉恶意。 ——当然,丝萝也是和清瑶自小长一处的,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在清瑶身边活那么多年? 尧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又凭什么能稳坐准妖后的位置。 或许只是单纯的恭维而已……南弦月放下戒心,也无意和丝萝解释:真心的交朋友不应该受身份地位实力的因素影响。 嗯,不可否认,丝萝说天下唯有自己才是清瑶的知心人、同道者,南弦月还是很开心的。 然后便又听得丝萝幽幽说道,“不似长留那位上仙,与帝尊相交多年,却从不知帝尊心意,鲁钝至极。” 南弦月:“长留上仙?哪位?小梦那个情人么?” “正是。”丝萝微笑道。 “小梦……她那个情人……”南弦月迟疑了一下,问道,“……不好吗?” “容貌清俊,风姿绰约,资质过人,人也聪明勤奋。如今实力纵不能与神尊、帝尊相比,也是人间绝顶了。给帝尊做个情人,倒也勉强。”丝萝说,“只是那性子……帝尊想要什么,他每每都总异议,便是最后点头了,也非要打个折扣才给。” “实在,不成体统。” “也就是帝尊喜欢他,乐于宠着他,纵容他罢了。” “小梦要什么,他不给?”南弦月眨眨眼,认真道,“我给小梦啊!” “这……上到帝尊与前护法父女间事,下到帝尊举止言谈、衣物饮食……白子画上仙不肯应许帝尊之物实在太多,婢子一时之间,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禀神尊了。”丝萝一时面露为难,转瞬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抬眸道,“前护法已逝,衣物饮食也是小事,不值一提……倒有一件事,是帝尊从前提过想办,却被白子画上仙坚定拒绝了的。” “蛮荒……”提到这个地方,丝萝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语速,说道,“帝尊少年,修为还在八重天时,曾经动过念,想要拆解蛮荒结界。白子画上仙不许。” “后来帝尊破九,与上仙隐居云宫,境界难以压制事,亦曾想过要进蛮荒闭关。只是后来考虑到白子画上仙的存在,才改变主意,退而求其次的进了拴天链结界。” “前段时间,帝尊突破神境后,似乎还打过主意,进蛮荒一览,只是上仙仍旧不许。言称日后有空,可带帝尊梦游蛮荒,帝尊便姑且放弃了。” “只不知,如今这些日子,那位上仙,可带了帝尊去不曾。” 南弦月眸光微闪,六界之内过往发生的所有事情与一切因果便通通映在了祂眼中。 “没有。”南弦月道。 由于清瑶的位格不低于祂,南弦月无法直接搜索查探清瑶。但是,祂却能通过别人的视角,知道清瑶过往一切。 所以…… 祂看见了清瑶少年时功法受限,问道天地,直到蛮荒这里。最后是独孤信想办法解决的; 祂看见了清瑶破九后血脉之力与大道冲突剧烈,需要寻一个绝灵之所,压制真气。确实是先瞄上了蛮荒,然后被人劝阻,才换作了拴天链。 祂看见了清瑶前段时间,与那个叫做琉夏的孩子,分享自己与心上人的枕边夜话。确实是说了从没去过蛮荒,想去看看。而白子画提出,真身前往不行,只可以神念梦游去一趟。 说这话时,琉夏视野中的清瑶笑的很开心,可以明显窥见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 祂也看见了,蛮荒结界近期毫无波动,清瑶绝对还没进去呢! “蛮荒……”南弦月低喃,“天地初分时,浊气沉落之所,六界天地的背面。被远古众神封印遗弃的放逐之地。” 与祂的道则倒是颇为相合……小梦想去那里玩么?感知上确实挺好玩的样子呢! ———————————————————————————— 长留 白子画伤愈,东方彧卿便很危险了。花千骨已经不敢再住绝情殿,唯恐哪天白子画心血来潮要惩恶扬善就把东方彧卿给惩除了。故,主动提出了要搬家。 清瑶经过思考,在“就近保护徒弟及徒弟爱人,省力”与“让白子画少见到会惹他生气的人,省心”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花千骨就和东方彧卿一起住到了栖梧阁。只每日在午后固定时间,上绝情殿受教。倒也和昔日在灵玉宫时一般无二。 白子画:…… 不得不说,清瑶死活都要在他面前杀人,和死活都要在他手上救人,虽然都是一条命。但给白子画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白子画为此对清瑶的容忍度也是不一样的。 前者,无论清瑶要杀的那家伙私德有多败坏,有多该死,公审之后刑罚有多重。但凡清瑶执意私自下手,把人砍了,白子画反应最好的一次,也整整三天没和清瑶说过一句话。 后者,清瑶作为魔尊,哪怕为人再怎么矜贵高傲,其实当年闯荡六界的时候,也还是庇护过不少妖魔的。白子画往往都是当时和她全力以赴拼一场,无论输赢,左右打完就算。 ……………… ……………… 绝情殿,梨花树下。 清瑶百无聊赖的揉搓着哼唧兽油光水滑的皮毛,无不关切问花千骨道,“这几日和东方彧卿同住一个屋檐下,感觉如何?” “甚好。”花千骨笑嘻嘻道,“师父,东方不会欺负我的,您就放心吧!” “你这么傻乎乎的,旁人欺负你,你能知道么?”清瑶凤眸流波,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千骨打趣道。 “师父……我哪里傻了……”花千骨不依,“只是………遇见师父之后,我就真的再没遇见过会欺负我的人啦!” 不像小时候。 清瑶嗤笑:“我父母从前养我的时候,一向认为,所有擅自触碰我,擅自唤我名讳,擅自直视我容颜的外人,都犯了大不敬罪,罪该杖责。” 花千骨可倒好,从前没正式入她门下,被长留那群眼高于顶的弟子鄙视资质也就罢了。 后来拜了她做师父,也没什么架子。在长留和那些各级弟子都能打成一片,在七杀也从不与人交恶。 “啊?杖责?”花千骨吃惊的张大嘴巴,“只是碰一下、喊一句、看一眼……就那么严重啊?” “冒犯皇室郡主、亵渎魔门圣女,仅是杖责几下,受些皮肉之苦,还算严重么?”清瑶撑着下颔,澄澈明亮的眸子在阳光下泛着晶莹润泽的光,像水洗之后分外剔透的黑曜石。 “我有些好奇,你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我的家乡叫花莲村。”花千骨说,“是个很小的小山村,与世隔绝,祥和安宁。” “不过,我从小就不怎么招村民们喜欢,他们老是管我叫扫把星。还把我和爹爹都赶到了村子外面去住。” “我也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掉了。我是和爹爹一起,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的。” 说到这里,花千骨有些沮丧难过,但很快又振奋了起来: “我爹爹很疼我,对我也一直都很好。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爹爹。” 最好的爹爹么……清瑶目光悠远,似乎穿透了时光,看见了很久前的岁月。 【“哇,爹爹好厉害,瑶儿最爱爹爹了!”】 “十六岁时,我爹病逝。遗言是让我到蜀山拜清虚道长为师,不过当时清虚道长闭关了不在,也幸好他闭关了,不然我还遇不见师父你呢!”花千骨道。 “遇的见……”清瑶收回思绪,笑盈盈的说,“清虚是本尊师兄,你若是拜入他门下,怎么可能遇不见本尊。” “云隐师兄是清虚道长门下首徒,如今更是蜀山新任掌门,他遇见过师父几次?”花千骨毫不留情道,“清虚道长当年要是没有受伤闭关,师父破开拴天链结界后的第一件事怕不就是来长留与尊上相聚。怎会被我遇见?” “后面,师父陪尊上久居绝情殿,没大事又不会回蜀山。有大事,我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遇见师父您的机会,也很小哇!” 清瑶闻言没好气道:“当年要不是你老吵吵着要来长留找人,我来找白子画做甚?蓬莱宫阙华美,太白风景清幽,本尊去找小姐妹玩儿多好!” “那是因为东方骗我说墨大哥在长留我才要来的嘛!”花千骨汗颜的摸摸鼻子,转念又觉不对,说道,“师父,当初你说要带我来长留,我说不用麻烦,你不是说来长留有事么?” “喔,对了,就是泡三生池的事情……” “师父,你说你都和尊上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承认想念他,想见他,也没什么吧?” “促狭鬼,”清瑶羞恼之下,毫不犹豫的屈指赏了花千骨一个爆栗,“为师也敢打趣。” 花千骨初上蜀山时,清瑶道域破碎,记忆残缺。十八岁后的大部分事情不仔细想都记不起来。纵是看见白子画态度比幼时温和稍许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平白无故,清瑶怎么可能主动来找白子画? 想念?呵,想念是不可能想念的。 清瑶闭关期间,白子画论修为实力成功到达了人间绝顶,上仙巅峰;论身份地位成功就任了长留掌门,群仙之首。 他有什么可让人念的? “你那个村子在哪儿?”清瑶问,“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要不,我让玄聪派特使去你家乡访问一二,好教你那些乡亲知道,他们从前犯了多离谱的错。然后,也让你威风威风?” “不用啦!”花千骨说,“之前东方已经陪我回去过一趟了。我现在已经不怨那些乡亲了。” 东方彧卿带花千骨回家乡为父扫墓,然后以花千骨死去的父亲为诱饵,让她以血为媒,解开了洪荒之力的封印。最后导致妖神出世…… 这些事情,花千骨不想让清瑶再了解。 “鹰击长空,凤翔九天,确实不需看见地面上的蝼蚁。” 清瑶闻言也无意再多问什么,只挑了挑眉,对自家徒儿的觉悟表示了赞赏。并大方的给花千骨扔了个雪梨过去。 第 111 章 清瑶察觉到天地元气异变的时候,正在和她天煞孤星的倒霉徒弟花千骨,交流“天命之下,人究竟可以倒霉成什么模样”这一伟大的命题。 花千骨方才说完她一出生就死娘,一出门就撞鬼,天天被叫妖孽、祸害的悲惨经历,清瑶便漫不经心的给其科普了极道的三千六百五十记天谴。 科普工作刚说到最常见的天劫——雷劫。清瑶的感知中便突兀出现了一道沉浊混乱、疯狂血腥的气机。 “咦?这气息是……”清瑶挑了挑眉,“魔道要出绝顶高手了?杀阡陌突破了?还是东华无垢堕仙了?” 问,为什么不是檀梵和紫薰堕仙了。 答:檀梵上仙中期,紫薰上仙初期,就算是堕仙了,气机也不可能比杀阡陌现在强。 “啊?”花千骨发现自己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很容易吃惊,“东华上仙和无垢上仙堕仙入魔了?” 清瑶开玩笑的吧?东方昨个才去看过东华上仙,据说他恢复的很好啊!无垢上仙这几日精神虽然恍惚了些,但、但、但、但也不可能说堕仙就堕仙啊! “不像。”清瑶摇摇头,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这股气机太过于磅礴洪厚,貌似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 “魔界在演练什么阵法么?唉,可惜云郎现在在闭关调息,不然可以让他用观微术看看热闹。” 清瑶鼓了鼓腮帮,万分遗憾。 因为极道,她只能探测自己神识覆盖范围内的景象。而又因她的神识领域和道域相合的缘故,外放出来撑死了百里方圆,长留都难以完全覆盖。更别提远处了。 “小千骨,你说云郎调息要调息多久哇……”清瑶有点期待,“会不会他马上就好了,然后那边动静还没收,他就可以带我一起看热闹啦!” “师父……”花千骨很无奈,“尊上早上才闭的关,哪有那么快出来。” “您要实在想他,这有桃酥,我今天才做好的,要不您吃几块?” “我哪里想他了?”清瑶愤愤的摸了块桃酥塞嘴里。不过,白子画不在,她看热闹都没什么意思了是真的。 “是,您不想尊上……”花千骨说,“我们去找儒尊或者檀梵上仙,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檀梵的观微之术独步天下,而笙箫默也不差。 “不去。”清瑶懒洋洋道。和檀梵、笙箫默一起看热闹有什么劲儿。 “师父……” “别人家的事,关你我什么事?”清瑶满不在乎的笑道,“来,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喔,对,紫霄天雷……” “紫霄天雷是雷劫最强的一关,乃纯阳之雷,极伤神识……” “清瑶,穷极谷结界被破,南弦月打开了蛮荒之门。” 一句话还没说完,檀梵上仙的传音便已到了。 清瑶:…… 蛮荒之门被打开了?没记错的话那里面关押的可都是些恶贯满盈之人!而能做出大恶的人,都绝不会是弱者。 南弦月放出了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杀阡陌携五妖与八脉圣主避离,神阶若是不出,现在妖魔界高层战力其实尤其空虚。但若蛮荒罪人脱困之后愿意臣服,那……六界局势可就不一样了! “师父?”没听见传音的花千骨看着突然住口不言的清瑶,面露疑惑。 “没事。”清瑶说着,略微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白子画静室,不知该不该去叫他。 只是,现在叫他出关,也阻止不了既定事实的发生了……想着这些,清瑶念力无声蔓延,轻易穿透了白子画事先布置下的结界——他不曾想过防备她,布下的结界亦没有拦她。 不料,她本只是想随意看看,可念力窥探到的景象,却是白子画苍白无血、冷汗密布的脸。清瑶面色一变,再顾不得与花千骨解释什么,便匆忙赶了过去。 “师父!” “师父!” “师父!” 不是没事么?师父怎么跑那么快? ———————————————————————————— 静室 白子画刚才试图运功冲破十重天的境界壁垒。原先因他真气精纯、境界圆融之故,这一工作进展的出奇顺利。 不料就在他以为今次可以这样顺风顺水的成功突破时,神识中却突兀出现了漫天黄沙、怪石嶙峋之景。 黄沙怪石结成迷宫,觅不到来源也寻不到归处…… 莫名的燥郁感直入心房,令人坐立不安、神思不属…… 最终这场突破行动还是失败了。 所幸白子画底蕴确实雄浑、兼之正派出身根基牢固,比起当年前魔君韩旭突破失败后本源枯竭的下场,他只是真气微乱而已。 “云郎……” 察觉到白子画情况不妥,当即赶来查看情况的清瑶匆匆忙忙推门而入。一进门,便敏锐的从屋内散乱的灵气走向中觑出了白子画刚刚做了什么。 “你在突破?”而且明显是失败了。 想起韩旭当年因突破失败,导致最多苟活三年便要散功身死的惨状,清瑶身形微晃、站立不稳。 虚空中,一道清光降临,如水幕垂落。 白子画不是朔风,所以他此刻可以清楚感知到,随着那道降临的清光,自己四周的空间悄然发生了变化。 天地元气已与外界隔绝不说,便连法则也似不同于往常六界。 生灵的本能、高阶的灵感都在不断向白子画传递着危险的讯号、叫嚣催促着让他尽快逃离。 瞬间,白子画心中生出明悟:如果这道清光合拢,他将完全落于另一人掌控。这一认知让他情不自禁的蹙了蹙眉。 然,却未做反抗。 放出领域把白子画圈进自己世界、得到世界反馈此人无恙的清瑶心下大松。顺势就着屈身的姿势理了理裙摆,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到白子画身前。 一边往他胸前靠,一边动念撤了领域。 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压制感散去,白子画下意识扬了扬唇,低头在清瑶额上落了一个吻。 “别担心,我只是一时不慎行岔了气而已。” “谁要担心你,你早死早超生算了。”清瑶缓了缓气息,淡淡的道。凤眸半阖,纤长浓密的睫毛犹如羽扇,在眼下垂落一片阴影。 死了……就永远没法再失去了。 但是,也会真的再也得不到了。 久违的、熟悉的冰冷杀气弥漫室内。早已习惯清瑶气机的白子画没有在意。只漫不经心的想着:不错,长进了些,这次的杀气感觉上比从前浅淡了不少。只是还是有些露.骨。缺乏隐蔽性与突击的效果。 随意从墟鼎里取了几枚松果,剥去壳递到清瑶唇边。看着她眼也不抬的张嘴接了。白子画眸中笑意渐深。 松仁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清瑶吃了几枚果子,阴云密布的心情略微放晴了几分。睁开眼睛,明眸闪亮的少女认真说道,“松果不好吃,没有葵果脆。” 白子画手顿了顿,葵……瓜子皮薄个头小,难剥啊!用手一不小心就容易捏碎。比松果麻烦多了。 张嘴等半晌都没再接到喂食的清瑶扁扁嘴,暗骂白子画做事一点都不有始有终,那几颗果仁喂松鼠都不够。刚尝出来味道呢! 完全忘了是她先说不好吃的。 不,清瑶没忘,只是清瑶一向认为好坏是个相对的评价。和葵果比,这个松果确实是不怎么好吃,但如果没有葵果,松果也是可以吃一吃的嘛! “师兄——” 就在清瑶和白子画面面相觑半天,终于摁耐不住准备问他还有没有吃的时,门外响起了笙箫默难掩慌忙的声音。 “师兄,蛮荒结界大开,所有囚徒尽皆脱困,现已立誓归入妖神麾下。正纷纷在穷极谷中恢复法力。” “大师兄的意思,需要趁他们法力未恢复前动手,先发制人。否则后续必成大患。” 蛮荒囚徒脱困了?白子画面色一冷。他很清楚,因罪被关入蛮荒里的人或许修为比杀阡陌单春秋等人会有所差距,但手上的罪孽却各个都比那些魔门巨头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若脱困,天下大难! “师兄说的对。”白子画神情凝重道,“快,去穷极谷。” 清瑶闻言眨眨眼,伸臂勾住了白子画脖子。无声的表达出了要一起去的意愿。 蛮荒是六界不容之地,里面的凶徒不仅是仙门罪人,也有魔道叛逆。帝尊大人觉得,她去看看热闹也无妨。嗯,她就去看看,绝对绝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当然,她要是知道自己这一去,非但没看成热闹,还被人看了热闹,想必是定不会跑这一趟的。 可惜,比起她智慧通天的父亲,心思缜密的情人,瑶玉帝尊本身的先知性,就是没有先知性。 第 112 章 穷极谷 穷极谷的结界乃上古所留,暗合天势,历经悠悠岁月而未毁,是六界公认最为强不可破之所。 哪怕阴雨时分结界之力会有些许衰弱,都依旧可以拦住天下九成九的所谓高手们。可惜,这一次,穷极谷遇见的,是南弦月。——当代妖神,南弦月。 所以,穷极谷的结界被打开的很轻易。 所以,蛮荒与现世的通道被开辟的很顺利。 “唔……不愧是上古遗地,其中法则果真有趣。” 穷极谷中,少年模样、水灵若春葱的南弦月随手撕开了一条直通蛮荒的通道。令蛮荒天穹破裂,囚徒尽皆脱逃。 祂没有多看那些从祂掌下逃生的囚徒们,就如人不会关注自己脚下的蝼蚁。只是专注的研究着蛮荒与现世的不同,兴高采烈的预备和好朋友——魔道帝尊瑶玉、大名唤作独孤梦瑶、又可唤孟瑶的某人,分享新的游乐场。 忽悠南弦月到达此处的罪魁祸首:前妖后丝萝,亦没有太多注意那些蛮荒逃脱的囚徒,因为摆在那些人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臣服或者死。 而能在蛮荒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环境下活下去的人,绝不会轻易就死,所以他们最终必定会选择臣服。 事实与丝萝所想并无差别。在看到南弦月轻易击穿蛮荒的惊世神力,得知祂便是新出世的妖神、而今妖魔界的主人后。蛮荒众人都很快选择了臣服。 便是里面浑水摸鱼摸进去的前蜀山掌门清虚也没敢在这关头轻举妄动。 “波斯羊绒毯,西域胡麻布,南海鲛纱幔……”丝萝认认真真的率领着一众妖魔布置穷极谷,直将个寸草不生的荒地给活活打扮成了妖族帝宫。 不,是灵玉宫。 “神尊放心,蛮荒天地与现世相连,这么大的动静,瑶玉帝尊必有感应。”一袭素衣,鬓簪白花的丝萝冲南弦月柔柔笑道,“待她来了,见到神尊,再见到这布置好的别宫,定然欢喜,乐不思蜀。” “愿如你所言吧!”南弦月闻言瞥了一眼丝萝,说道:“若你所言为真,小梦确实欢喜,我会重重赏你的。” 有功便需赏,不欠别人情。这也是清瑶曾与南弦月说过的话。 “谢神尊!”丝萝躬身一拜,又细细回禀道,“玩具准备好了,休憩之所准备好了,解渴的果子预备好了……帝尊不喜丝竹管弦之音,亦不喜柔曼舞蹈……” “如今,为帝尊计,唯独只差些香口的零食了。” 南弦月:“那还不快些去准备?” “是……婢子已经预备好了北洋的炸虾仁、还有天葵花的炒葵果,只是还没去壳。帝尊吃这些东西,素来懒得自己动手的。”丝萝急急解释,“然而如今前护法已逝、前七杀少君已亡,前妖帝也已去了……魔门各脉圣主也不在此地,婢子唯恐我等卑贱之躯,会污了帝尊之口……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拿来给我吧!”南弦月说,“我给她剥。” “是,婢子遵命。” ……………… ……………… 雕工精细的沉香木塌上,南弦月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磕瓜子。姿态乖巧极了。 如果单看这一幕,不晓得之前祂徒手撕天的霸举,真是没人敢相信,这便是妖神、这便是妖魔界之主。 “妖后娘娘……神尊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做这些活计?” 旁边,刚从蛮荒脱困的竹染见状,眼角便情不自禁的抽了抽。 他工于心计,普一脱困便看出了丝萝在南弦月手下众人中的地位,自然不吝逢迎。而借机搭话,便是一种示好。 “祂是为瑶玉帝尊做的。”丝萝温声道,“瑶玉帝尊配得上天下最好的人温柔以待。便是再奢华昂贵的享受,配她,也不为过。” “瑶玉帝尊?” “嗯,”丝萝微微颔首,说道:“你曾与琉夏交好,想必是听说她名字的。” 琉夏……竹染目色一痛,只做寻常。强笑道,“听过一些,据说这位帝尊天资绝代,实力高强。却痴恋长留上仙白子画,为他背离魔道。杀了七杀多位骄子,甚至还包括前圣君之子。” “不错,那便是瑶玉了。” 竹染:“在下愚笨,不解……若瑶玉帝尊叛门之事属实,何以还能继续在妖魔界身居高位。” 就因为她够强,白子画够强?强到令妖魔界都不敢招惹了,甚至还要讨好?可二十年前,瑶玉还分明只是初入九重天。白子画也只是五上仙之一。 要知道,竹染的母亲,七杀十妖之颜悦,在被发现与长留世尊摩严相恋生子后,可是直接招来了妖魔界绝杀之令。 “叛门?”丝萝斜了一眼竹染,颜悦死在尧泽前头,所以竹染的身世对她而言不是秘密。想了想,丝萝答道,“因为瑶玉不是魔门弟子。” “她是圣心魔主独孤信独女。并且,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而不像七夜,虽有七杀少君名号,本身却只是韩旭醉酒后临幸的舞姬所生。” “娘娘的意思是?”竹染若有所悟,只不敢相信。 “瑶玉是独孤信亲生骨肉,身份尊贵,一入七杀即为圣女,六重天时封帝尊号……她从不是什么魔门弟子,她生来便是妖魔界的公主。”丝萝轻笑道“弟子需受门规约束,小公主嘛,则自然不必。” “哪怕瑶玉再怎么任性,难道圣心魔主做亲爹的,还会舍得罚她?还会舍得主动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哪怕瑶玉再怎么任性,她不终归还是守住了底线,没真的干出什么与白子画私奔的事情么?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在妖魔界真正主事者眼里,算什么呢?” “听说圣心魔主出自灭情道,与瑶玉帝尊父女情薄。”竹染震惊道,“却原来都是假的。” “白子画知道这事么?” “大约不知道吧。”丝萝笑道,“毕竟,瑶玉和她爹之间的关系,确实比较复杂。” 独孤信与清瑶父女间的怨恨和厌恶都是真的,背叛也是相互的。他们父女自永福公主孟黎婉死后,便各有心结,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可,哪怕如此,孺慕、疼惜也都是同时存在的。 “听说那位帝尊闭关多年,如今已突破了神阶壁垒,实力与神尊不相上下……此前还曾一度阻碍过神尊大业……”竹染眉目微动,明显是从丝萝话中听出了可趁之机。 丝萝适时挥手止住了竹染未尽之言。瓜子脸上,笑容愈发婉约柔美。 ……………… ……………… 绯色轻纱、织金地毯、绵软云被…… 等清瑶挂在白子画身上,被他带着匆忙赶到穷极谷时,入目所见便是这样一片奢华绚丽的犹如梦境似的景象。 一眼看上去就很容易让人有种躺下来歪一会儿的冲动啊!尤其……那空气中弥漫的是什么?是她熟悉的、热爱的、炸虾仁和炒瓜子的浓香! 很好!一边舒舒服服的躺着,一边吃零食……清瑶脑子里面都已经出现那种画面感了。 “云郎,你忙你的……我出去玩会儿,不用管我……” 扭扭小身子,清瑶极顺利的挣脱出了白子画的怀抱。曼妙身姿婉若游鱼,脚步微错间,其玲珑有致的倩影便悄然出现在了纱幔之后。 “瑶儿!”白子画猝不及防没拉住她,眼见清瑶一溜烟的功夫就跑没影了,额角微跳。 事实上,这一幕对白子画来说其实不算陌生。 断天峰一役之前,清瑶每每遇到这种仙魔对立的情况,最后都不会选择一直留在他身边,而是会寻机回到妖魔界的大队伍里。 可是,那是从前! 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么?清瑶还跑什么跑?还跑那么快做甚? 出去玩会儿……而今杀阡陌、琉夏、凌度、阴相思、水色等人可都在旁边呢!清瑶是要去找谁玩? 下意识的,白子画想立刻去把清瑶揪回来,拘身边看好。 然,看着面前整装待战、战意升腾的丝萝、竹染等人,白子画到底还是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想法。 ——左右清瑶也丢不掉,左右清瑶也不会出事。 晚点再去找吧! ……………… ……………… 帷幔后 正在勤勤恳恳剥瓜子的南弦月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发现是清瑶到了,立时便是一笑。 “小梦!” 湖水般的眼眸波光粼粼,春光明媚。 “嗯……小月啊!”清瑶被那少年阳光单纯的笑容晃了下眼,顿了顿才道,“你也爱吃炒天葵果么?” 说话间,纤纤玉手自然而然在南弦月剥好的那碗瓜子仁中抓了一把,塞到了自己口里…… “唔……香……”清瑶幸福的眯了眯眼,说道:“这是妖族天葵王,亲自结的果子吧?” “哼,之前本尊找那个老头要,他还说最近几年都在闭关,没结多少果子。就给本尊七十枚天葵果。然后还试图用一些普通天葵的葵果来糊弄本尊!” “我不晓得,这些东西都是丝萝准备的。”南弦月没介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清瑶个贼手给顺了,只是笑着说道,“丝萝告诉我,你喜欢吃这个,果真不假。来,小梦,再多吃点。” “丝萝说,你从前每次和那个情人出去,都是走上十天半个月,回来一称轻五斤。” “唉,那个家伙,是叫白子画的吧?他这两天是不是又没给你吃东西呀?你多吃一点,千万别再瘦了。” “这边还有炸虾仁,我还没剥好……你先吃着,我马上就剥好了!” 清瑶于是很感动,好兄弟!比七夜那个酷爱自斟自饮还以为风雅有气度的混蛋,和尧泽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护食护食护食、抢他个瓜子和要他命一样的败类强多了。 至于杀阡陌和阴相思等人,那群从来不晓得领略美食之妙,习惯性辟谷的家伙,没有提起的必要。 “还好啦,我这两天还是有吃东西的。吃了碗馄饨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糕饼花园呢!”清瑶又从南弦月碗里摸了把瓜子,一边嚼,一边道,“他现在会喂我了。和从前不一样。” 清瑶的语气很轻松,因为这周围的环境很让她放松。一切一切都宛如当年。好像当年七夜还没死、尧泽和她都还小时…… 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 一个圣君独子、一个魔主嫡女、一个妖帝太子,回回有什么重大的、又没多少实际意义的场合,都是他们一起去代表妖魔界出席。那时候,就是七夜在前面和人唇枪舌战,清瑶和尧泽一起躲后面吃零食说小话。 唉,那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啊…… 怎不教人怀念? 第 113 章 “和从前不一样?” “那又如何呢?” “一碗面、一个饼……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小梦,那够你一餐饭的份量么?”南弦月面露忧虑道,“丝萝说,你正常情况下,一顿饭最少吃五碗。” 清瑶仙资绝顶,三岁明道。固然当时因着身量小的缘故,不能引气修炼。可剑道不仅是仙道,亦是武道。 武道一入门,能量消耗就大。 一顿吃五碗,并不夸张。事实上,那五碗,还得是那种有荤有素,营养丰富的饭菜。如果换作馒头烧饼,清瑶得吃二十个人的量才够! 后来长大了,修仙了,可以辟谷、理论上不用吃饭了,习惯也养成了。 “够啦!”清瑶说,“反正饿也饿不死,光靠吃也没法吃太饱。随便吃点有个意思就行了。” “小梦,是不是又有人说你饭桶了?”南弦月闻言面显薄怒,气冲冲道,“告诉我是谁?我去挖掉那些该死家伙的眼睛、拔掉他们的舌头。再活活打死他们。” 言谈之间,已经撸袖子准备走人了。 “没人啊!”清瑶吮着自己手指茫然道,“小月,你怎么突然想到那里了?” “丝萝说,当年你刚刚被独孤信接回妖魔界的时候,曾经向孤独信哭诉,他走之后十三年,你都没吃饱过几次。 蜀山只有清怜师姐会给点糕糕,其他人天天就知道让你辟谷、辟谷、辟谷…… 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没见过世面,但凡见你吃完三海碗,就再不许你动筷子,唯恐你吃撑了,其实你肚子都是空的; 关键是皇宫里的内监侍女还都惯爱大惊小怪,你每次去想办法弄点吃食的时候,都能听见好多人在心里面嘲笑你饭桶……” “我记得,尧泽从前总爱夸丝萝温婉端庄,不爱说小话的。”清瑶指尖微颤,似不满似感叹道,“这怎么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和你说啊!” “我关心你。”南弦月说,“小梦,丝萝说,仙界的人从前可没给过你什么好脸色看……” “丝萝闲的慌吧!”清瑶嗤笑,“是尧泽风流太过,冷落她太过了么?不然她堂堂妖界太子妃,花族族长,去看仙界中人的脸色做什么?” “本尊便从来不看那些。” “小梦……”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清瑶摸了摸鼻子道,“只是……丝萝说、丝萝说、你也别光听丝萝说啊…… “没人苛待本尊,就……七夜说,五碗真的很多了,一般人都会被吓到的;” “凌度说,父亲很有钱,我吃再多也吃不穷他,所以不要因为父亲会给我报销伙食费,就老不肯辟谷;” “灭度说,保持进食习惯没什么,但一顿五碗真的太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用来练剑多好。” “花翩跹说,我金身玉骨已经大成,再吃太多就要长胖了,腰会变粗,还会有小肚子。” “杀阡陌说,我全身上下最明显的女性特征就是胸和腰了,让我务必保持住身材。” “水色说,我一顿一碗的时候没了父亲还能指望白子画喂,一顿五碗,大约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我想了想,他们说的都有道理。” “克制是一种美德,我是应该克制一下食欲的。” “好吧!”南弦月心下略松,说道:“那小梦你要是饿了,想吃东西,白子画又不肯喂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和我说喔!” “我养你呀!” “你养我?”清瑶笑,“你又不是我爹,干嘛要养我?” “是想收买我,让我为你做事么?” “不是。”南弦月表示,“小梦,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请吃饭很正常吧?” “嗯,朋友之间请吃饭是很正常。”清瑶道,“但白请吃饭就不正常了。” “七夜、尧泽请我吃饭,大多是要我去取旁人的命;杀阡陌请我吃饭,大多是要我保琉夏的命;凌度阴相思他们请我吃饭,大多是要我保他们性命。” “小月,你呢?你说要请我吃饭,是想让我怎样回报你?” “帮你统一六界?天地独尊么?” 南弦月:“我不需要你回报。” “我母亲说,天下会不需回报养我的人,只有三种——父母、伴侣和子女。” 南弦月的存货被清瑶摸的就剩点底子了,清瑶没有再摸,自己磕起了瓜子,一边吐壳一边说道: “而我父母双亡,没有子女,也没有伴侣。所以,天下没人会白白养我。” “小月,你现在说不需要我回报,我相信你是真心的。” “可朋友不是亲爹。我不需要你白白养着。” “我也相信,等你有需要我回报的那天,我不一定能回报的起的你。” “所以,还是算了吧。” 清瑶没有发现,这环境固然哪哪都很像她年轻时与尧泽偷偷躲懒之处,却终究还是有一点不一样——这纱幔,它不完全隔音。嗯,隔外不隔里。 虽然长的很像妖界至宝“殊华”,材料也和“殊华”一模一样,但它的阵纹不全,可以防住上仙的念力侵入却隔不住里面的任何声音。 所以此刻,纱幔之外,在丝萝与杀阡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竹染与杀阡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竹染与琉夏旧情人重遇相顾无言,竹染与摩严父子反目互揭老底的一片噪杂里,修为高深如白子画、如清虚清怜清玄清裕等人,其实能轻易的、把她和南弦月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水色圣主发现不对,掩唇低咳不止,然而那边杀阡陌已经摁耐不住的和竹染丝萝打起来了,噪音太大。把她这点咳嗽声遮的什么都不剩…… 所以,帷幔内的声音依旧在持续传出。} 只听南弦月闷闷不乐道,“好吧……” “那小梦,我们来玩游戏吧!”南弦月说,“听说你从前一直很想去蛮荒玩儿,只是进不去。现在我把门给你打开了,可以进去了喔。” “嗯?听说?又是听丝萝说的?”清瑶眉梢微挑,说道,“我从前是对蛮荒比较好奇,但要说很想去玩倒也没有。毕竟那说白了只是一个监狱罢了。” “可你从前打听过这地方很久……”南弦月很沮丧,求问:他找的游戏场、朋友不喜欢怎么办? “那是因为它法则特殊,对我有用。”清瑶解释道,“我从前修极道,突破八重天的时候比较倒霉,有次刚损失了一半灵蕴救人,紧接着就遇见了疯子袭击、真气大损,再然后泯元之难发作,没压住道基,本源大损。需要寻一处完全绝灵、可以镇压大道的地域,慢慢调息。” “经过我父亲研究,以我的修为,能帮我调息的地方,六界便只有拴天链结界和蛮荒结界之内了。” “所以那时节,为了活下去,我与父亲研究了蛮荒不短时间。” {外面,灭度和阴相思也很快从水色的异常表现中发现了什么,听到这里,顿时也纷纷咳的撕心裂肺起来…… 可,这声音,清瑶还是听不见…… 所幸南弦月没有深究什么叫做“从前为了活下去”……} “喔……” “好了,小月,别不开心呀。”清瑶解释完毕,见一边南弦月蔫头耷脑的模样,心有不忍。 便给他递了一把自己新磕的瓜子,“来,吃葵果!很好吃的。七夜从前总爱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其实我觉得应该是零嘴解千愁才对!” 南弦月伸手接过瓜子,他不像清瑶,爱一次性磕一把,然后攒的多了再一起塞嘴里。便是如今清瑶给他磕好了一堆瓜子仁儿,他也习惯性的将果仁一颗颗的送入唇间、细嚼慢咽。 “行叭!”南弦月一边嚼瓜子,一边幽幽说道,“你既然不喜欢蛮荒,那我们就换个地方玩吧!我待会儿就把那地方的门给关了。” “那倒也不必。”清瑶说,“左右你门都打开了,我们一块儿进去转转也无妨。” “一个监狱罢了,有什么好转的。”南弦月摆摆手,“你不喜欢,不必勉强。” “蛮荒,天下最强的监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清瑶道,“从前没看见过,如今既然有机会,那么进去开拓开拓视野也好。” 南弦月不理解瑶玉帝尊的思维模式,仍以为好朋友只是不愿拂他心意,感动之余还是精神不振。便听得清瑶又道,“你要是现在不想进蛮荒玩儿,等会儿我便先拉云郎进去逛逛。” “云郎想突破十重天,可惜之前试了没成功。他的真气修为是达到神阶突破要求了的,道行也足够。” “突破失败,八成是天地压制力太大,带他到蛮荒再试试,看有木有什么变化。” {外面,打的起劲的丝萝杀阡陌等人,虽一直在打架,却也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这回听到这里,手上动作立即一慢。 像这种涉及如何成神的秘闻,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笙箫默俊眉微蹙,绕了绕指间玉箫道:“师兄……要不要我去把阿瑶带出来……”} “那你去吧!”南弦月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好像没做白工,干的事儿还是有意义的,清俊稚嫩的容颜上,不由又绽了抹笑。 “你和情人在一起,需要我回避么?” “那最好还是不要看啊……”清瑶捂脸,“没事,云郎最近忙的很,分不出多少时间给自己的。我先带他进去体验一下,然后等他没空了,我就可以再和你一起研究研究两座天地的不同了。” “唔……到时候再把凌度拉上,原始一脉的理念是阴阳二气再造天地,让他进去琢磨琢磨……” “好啊!”南弦月大方道,“我觉得你还应该拉上灭度,灭情道传人太上无情,善体天心。对我们的研究说不定也有帮助。” “有道理……”清瑶磕完了瓜子,又把贼手伸向了炸虾仁,吞了一个虾仁、两个虾仁、三个虾仁,才缓缓开口道,“算了,魔门八脉的功法理念相生相克又相合,要带不如一起全带上算了。” “随你……”南弦月不很在意。只是见清瑶吃的急,随手给她倒了杯蜜水。 “小月,如果杀阡陌愿意认可你七杀祖师之名,你可以不杀他,也不废他圣君之位么?” 连吃几个虾仁、又接过南弦月递来的蜜水喝了口后,清瑶冷不丁的开口道。 “如果他听话,我自然不会动他。”南弦月回答。 {凌度头痛扶额,见水色三人嗓子都要咳出血了帷幔内都没反应,心知清瑶是不可能听见他们的提醒了。 心中暗骂丝萝不干人事之余,凌度朝旷野天要了柄巨锤,就打算趁白子画不备,从背后把他敲晕。 然后一招没过,一声没吭,就被白子画随手一掌撂倒了。} “那……”清瑶沉吟片刻,又继续问道,“你做了妖魔界共主、乃至六界共主后,还会保留魔门八脉传承么?” “会。”南弦月应的很迅速,他说,“魔门八脉是你母族,我怎么会除去他们的传承呢?” {鬼算子抽了抽嘴角:瑶玉这是什么破习惯,有问题憋一憋会死啊?非一口气全问出来。 身材瘦削道骨仙风的中年男子取出法宝天机盘,试图布个能把白子画罩进去的静音结界,然后同样一声没吭的就被白子画轻描淡写的随手破解了。 素衣长袍、面如冠玉的长留上仙弹指间解决了魔门两位高手。墨染般的俊眉微蹙,回头淡然冰冷的瞥了眼后面暂时还没什么动静的各位魔门巨头。 刚想伙同青柠放毒的眉妩接收到了那一记目光,只觉五脏六腑如浸冰雪,被冻了个透心凉。顿时姿态娇怯的捂眼,表示了自己的柔弱无害。 心道:不是我们没义气,不作为,实在是敌方太强大。 这是天要亡瑶玉帝尊啊!} 第 114 章 瑶玉帝尊还没意识到不妥。 仍然颇是轻松的一边吃吃喝喝,一边与朋友闲聊着。 “小月,丝萝有和你说过,蛮荒里头的那些人,她打算怎么处置么?” 看情况,南弦月打开蛮荒结界,就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同她玩儿了,并无什么其他野心。 那么,有野心的便是丝萝了。 【“瑶玉……丝萝是我妻子,她冒犯了你,我替她赔罪……你有什么气冲我来,别碰她。”】 清瑶垂眸,暗自思索: 东华回归长留,檀梵紫薰坐镇长留,无垢重问世事,哪怕白子画同她归隐,仙界也有四位上仙坐镇。 而妖魔界……杀阡陌纵然强,凭他一己之力打东华、无垢两个便差不多了。再加个檀梵稳输。 七杀五妖、八位圣主加一起应付七十二洞天三十六福地,勉勉强强吧…… 若是这时候丝萝为报尧泽杀身之仇,率妖界叛乱,魔道腹背受敌,八成挡不住的。 不,丝萝要是有本事叛乱早十几年就叛了…… 蛮荒囚徒……是变数与异数…… 排除南弦月,排除清瑶自己…… 若是丝萝与蛮荒囚徒、部分妖族算一拨,杀阡陌与五妖八脉算一拨,仙界算一拨…… 那以后六界就是仙、妖、魔三足鼎立…… “没有呢!”南弦月毫无心机的道,“我一打开门,那些人就自己顺着门跑出来了。我本来是打算一掌拍死他们全部的,不过后来发现里面有个家伙身上带着你的气息,就没动手。” “后来丝萝就过来把他们都带走了。” “丝萝说,蛮荒生变,你肯定会察觉到并很快过来的。要抓紧时间布置好你休息的场地,她还说把外面布置成这个样子,你肯定喜欢。” “果然你立刻就跑过来了。” “那是习惯啦!”清瑶嚼着虾仁,吐字不清道,“尧泽那么风流的性子,丝萝都能稳坐太子妃之位多年,本事真不是吹的啊!这地方布置的真和当年一模一样,让人怀念。” “我刚刚进来,要不是没见有侍女服侍,恍惚间还真要把你错认成尧泽了呢!” “尧泽?”南弦月眼中日月之影交替轮转,很快找到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信息,说道:“你喜欢他的笑容。” “尧泽笑起来春风化雨、满园锦绣,谁不喜欢?”清瑶漫不经心道,“别看杀阡陌脸生的美,瑰丽无双、艳冠六界。可他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未必有尧泽动人呢!” {杀阡陌:混蛋,居然敢说我笑的没有尧泽那个败类美! 刚两脚踹飞丝萝和竹染的杀阡陌默默收回了准备去引走白子画注意力的绯夜剑。} “那比你那个情人如何?” “云郎?云郎笑起来自然也很美。”清瑶回答道,“可惜他很少笑。所以如较姿色,他自然是不如尧泽和杀阡陌的。” {丝萝爬起来,抹去了自己唇边的血液,笑的讥讽。} “那你为什么偏偏会被白子画引动情劫?”南弦月想到之前丝萝与他说的“妖魔界十大未解之谜”,目露困惑情不自禁问: “我知道尧泽自少风流,是你不喜。但是,当年妖魔界那么多年青俊杰。仙界同辈的骄子也不少。为什么那么多人,你一个都看不上,最后偏偏把心落在了白子画身上?” “是七夜的身姿不够挺拔,还是凌度的谈吐不够风趣,抑或是杀阡陌的容颜不够惊艳?” “极道者,三千六百五十劫。你初入六重天时,便已度完了三千六百四十九道。唯独最后一记情劫,迟迟不落。” “拖到最后,劫力沉积,化道之危降临。当时若无心魔玄种在身,你早就融入天道了。” “便是那种情况,你还又苦撑了好几年。独孤信都已经做好了让你寂灭的准备。结果你居然说开窍就开窍了!” “啊?不知道诶!”清瑶捧着脸,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 “当年……化道融天……人性泯灭形如傀儡的下场是比较惨啦……不过我其实不怕。左右不过一死而已。” “可父亲很在意。他答应母亲要让我活下去。所以他一直在想办法给我找寄情之人。” “我也想成全父亲的。可寄情这件事情,真的很难很难。我努力了很久都没有什么起色。后来还是放弃了。” “直到再后来,有一天……唔……我记得那是个很美的夕阳,残霞如血。他身上也有很多血……是凌越叔叔打的!” “出门行侠仗义,居然行到了原始圣主头上。他也真的是很倒霉了。” “凌越叔叔就是凌度他爹。那是个比韩旭叔叔稍微斯文一点的战斗狂。” “那天我眼睁睁看着他被凌越叔叔痛揍了三个时辰,从天亮揍到了天黑。几次要断气都硬撑了过来,就在想:这人可真抗揍。” “后来他还是没撑住昏过去了,或许是因为他想救的人都已经得救了,所以可以放心了?” “出于相识很久,并且他之前对我还不错的原因,我从凌越叔叔手上要了他。” “他伤势很重,需要急救。可我不会医术,身上也从来不备丹药。于是,为了不做白工,我最终决定给他渡些灵蕴。” “然后他就咬了我一口。”嗯,啃噬和亲吻差别很大的。 “那一瞬间……” “我突然觉得,孤零零的日子过久了还好,但过到死就有点凄凉了。其实有个情人也不错啊。至少,死的时候不能算夭折。” “当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就发现,情劫生到白子画身上了。” “那不就他了么?天定良缘啊!” 南弦月唇角抽搐:“你确定情劫算良缘?” “嗯……七夜他们从前都爱说我脑子有病……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我能看上白子画,可能确实是有那么点毛病的。”清瑶笑道。 “不过我爱上他,一可圆满极道劫数,二可渡过化道之危,三可丰富人生体验,四……” 轰—— {和花千骨一起慢了一步赶到的东方彧卿发现情况不对,在阴相思的目光示意下,毅然决然出了手。} 冰蓝色的寒焰,熊熊燃烧。绯色帷幔内层的“殊华”立刻开始消融。 九幽冰焰,谁那么有钱,拿那玩意当暗器?准头不错嘛,居然打到南弦月面前了。 清瑶略有惊讶的想着,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避避。 一层清光垂落,清瑶迅速闪身到了自己的领域里。然后将世界壁垒隔绝。很快,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 南弦月眼睁睁的看着清瑶话说到一半就突然躲进了自己的世界,气息消失的一丝不剩。不无失落的扁了扁嘴。 “神尊。”丝萝俯身上前,恭声道,“婢子护驾不力,让人惊扰了神尊法驾,望神尊恕罪。” 南弦月目色一厉,挥手之间便有浩荡山势从天而落。 “嗯哼——” 片刻之间,场中九重天境之下诸人,无不如风吹劲草般跪倒在地。所能勉强站立者,不过杀阡陌与白子画两人而已。 竹染看着极力挣扎,仍不免双腿弯曲、深陷地面的摩严,目光大亮。心悦诚服的朝南弦月一拜,说道:“神尊法力高强,威势无边,属下敬服。” “这些人胆大包天,冒犯神尊,还请神尊出手,杀了他们。” “呸——小人得志。”膝盖血肉崩裂隐隐渗血的凌度嗤笑道,“无非是异朽君年轻气盛烧了你个帘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仿冒的“殊华罢了。值什么?” “也不想想看瑶玉当年毁了韩旭陛下车架几次?又被罚过几次?” 话音刚落,虚空中即有锋锐剑意升腾而起,寒芒逼人。 “瑶玉……”丝萝目光微动,双手于腰间一福,行了个同辈礼。 “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参见帝尊,帝尊圣安。”丝萝福身之后,谷中其余妖魔当即跟着也是一礼。 “行了,别躲了。”丝萝福了福身,三息之后没见清瑶再有动静,便自觉起了身。美眸扫过地上被冰焰焚毁的绯色轻纱,神态自若的笑道: “你从前总爱说,殿下与我们姐妹爱躲在殊华之后,身影朦胧,又听不声音,若是没有你在,别人必定会以为殿下荒.淫……” “我过去虽然对你的说法不以为然,但,正所谓空穴不来风。长留上仙的多疑和不用脑子又是出了名的。” “所以我想了想后,还是没给这帷幔上附加隔音法阵。唯恐你有朝一日,被逼跳忘川,都洗不清白。”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贴心个鬼,你就是想坑我!”清瑶缓缓从虚空中显出身形,凤眸清冷。 “没事,你今天运气好,没自曝太多隐.秘。”丝萝状似安慰道,“只要长留上仙自觉一点,不去调查当初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不去追问你当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去关注你和魔门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去好奇你为何会与神尊相识……你就能继续和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 清瑶脸色铁青,丝萝不说她指不定还可以糊弄过去,丝萝都把话点的这么清楚了。白子画怎么可能不问? “喔,对了。他还得不去在意你当年和他回长留的内情呢!”丝萝微笑着又给清瑶补了一刀,“毕竟,帝尊大人真的不管怎么看都和工具人、小可怜、叛门者,扯不上丁点关系呢!” 清瑶握拳…… 【瑶玉,我求你一件事。如果我将来政.斗失败,请为我保丝萝一命,一命而已。】 “我知道她不是。”一片寂静中,白子画淡淡的开口说道,“我知道当年断天峰上是有人故意引我过去;我知道尧泽太子曾经私下到访过绝情殿;我知道原始圣主和天冥圣主都去云宫探望过瑶儿……” “我不在意。” “瑶儿愿意和我一起,我很欢喜。至于原因,那不重要。” 白子画平静的道,“永福公主的死因,我没查过,只知道是圣心魔主所杀,死于悯生剑下,却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我晓得,当年之事,与我从前所知,大概并不符合,或许是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的。” “因为瑶儿在当年之事后,依旧还把圣心魔主当做父亲。” “对不起,”白子画顿了顿道,“是我对你关心不够,竟然直到最近才发现了这点。” “我顾念师门教导养育之恩,所以总是放不下长留和仙界……既如此,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让你斩断父女亲情,卸帝尊位。” “只是,你当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确实想问一下。” “我……你……我……” 清瑶咬了咬唇,肌肤白皙晶莹、犹如冰雪濯濯。 “我说过的,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这话不是哄你。”白子画猜到了清瑶难以启齿、语不成词的原因,轻笑着道,“所以,哪怕你现在承认,从前曾经一度想过,要在自己死前,拉我陪葬,也没什么。” “我不生气。” 清瑶闻言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了白子画。 白子画很冷静,“其实你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我的杀机。” “我猜测,你想杀我,是因为畏惧失去。” “我从前认为,你会有这种想法,应该怪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基于此处,我从未提过这点。” “如今看来,我猜的不全对。你一直想杀我,主要的缘故应该是:你知道,你活不久了。所以也不想留我一人活在这世上。” 看着前方又默默把头低了回去,只恨地上没个洞可以给她钻的清瑶,白子画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既无奈又想笑的冲动: “想让我死想了这么久,杀机愈盛……最后在我自己把要害送上你剑尖的时候,却差点没当场断剑……” “那么畏惧失去,最终却还是决意在闭关之前,不惜代价的将我记忆封印……” “我不懂……你既然当年对我下封印的时候,都不怕我忘了你之后会移情别恋。现在到底还有什么可怕?” 清瑶:……好像有点道理。 “因为她也觉得,她在自己随时可能暴毙的情况下,千方百计诱你动心的行为,很是缺德。”丝萝幽幽道,“痛失所爱,本就是这世上最为苦楚之事。” “丝萝,”清瑶气急道,“你再说话我打你了!” 丝萝今天都揭她几次短了!真是够了! “来啊!你打啊!”丝萝梗着脖子道,“今天你打不死我,明天就改名叫独孤梦瑶好了!” “谁跟你说的那鬼名字?”清瑶目中冷色一闪,动念之间,倾城便已握在手中。 “你不是惯来喜欢这么说吗?”丝萝蹙眉道,“做不到某事,便改姓独孤。” “她单名一个瑶字,改姓后也是叫独孤瑶。”水色见清瑶是真怒了,连忙开口圆场解围道,“不清楚内情的,别随便戳她伤疤。现在可没有尧泽能够为你拦住瑶玉了,瑶玉气极了,你等着被痛揍吧。” 尧泽……… 听到这个名字,丝萝面露凄然。 清瑶则运了运气,腮帮鼓鼓的收了剑。 白子画见状朝清瑶伸出手,说道:“瑶儿,过来。” 清瑶眨眨眼……脚下的动作比思维更快。眼睛闭上,还没来得及睁开,鼻息间,便有雪松清香弥漫…… 而此时,丝萝温文尔雅的声音才远远传来: “经妖族元老会公议:因近来妖界空虚,求贤若渴。蛮荒众人若愿为妖界供奉。过往罪责,可以皆赦。并授每人一处宜居道场,享客卿长老俸。” 然后,便是一群异口同声的: “我愿意。” 第 115 章 “蛮荒之人,罪大恶极,赦无可赦。” 白子画展臂揽过清瑶,随手把她脑袋摁到自己胸前,冷冷说道,“妖妃娘娘此时退走,本尊还可念在瑶儿面上,饶你、及你族人性命。” “好大的口气,不愧是白子画上仙。”丝萝讥笑道,“上仙真以为能揽瑶玉帝尊入怀,便能压尽妖魔界么?” “瑶玉帝尊只是脑子有病,又不是疯了。” 脑子有病的瑶玉帝尊:“……丝萝!” “咳咳咳”“咳咳咳”“咳——” 神袛威压下的阴相思水色眉妩等人,再度咳声不止…… “在呢!”丝萝笑笑道,“如今六界正值大变之局。而若不算帝尊与神尊,妖魔界在战力方面上是决计比不过仙界的。” “而妖魔界里,妖族还不比魔门九脉,生死关头,会有帝尊为前圣君教导之恩、先魔主生养之情出手庇护。” “我们自知在神尊眼里只是一群勉强可用的工具,但哪怕是工具也希望自己存活的久一点,也需要力量自保。” “瑶玉,你是圣心魔主之女,是魔门圣女,也是妖魔界的帝尊。如今既然蛮荒众人已经加入妖界,你难道当真非要除尽他们不可?” “若瑶玉帝尊真有此念,那么,妾身也只能说:可以死于倾城剑下,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本尊不会出手。”清瑶无语道,“一群道心失败、唯剩执念的囚徒罢了,送上来给本尊杀,本尊还怕他们的血污了倾城。” 丝萝明知故问,她又不是闲得慌,怎么会去杀一群没一点勇气与她死战、明显给不了她丝毫进步的家伙。 “那便请帝尊先移驾吧!”丝萝道,“妾身愿领长留上仙高招。” “你已经重伤,不可能是他对手。”清瑶道,“尧泽此生只求过我一件事,便是让我在他大业败亡后,保下你的性命……你现在撤,我保你平安离开。” 至于南弦月,祂太强了,自控力还貌似不咋地。清瑶不会给南弦月任何可能伤到白子画的机会。 ……等等,本尊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清瑶老感觉刚刚太紧张,好像有什么事被她忽略了。 丝萝:“妾身不是一个人。” 逃不是一个人,战也不是一个人。 清瑶若有所悟,唇角抽搐道,“你……打算大队人马围殴云郎?” 是噢,南弦月虽没直接出手,可现在穷极谷内仙魔二方所有九重天下的人都还被神威压的动弹不得呢! 丝萝那边却是有很多帮手的。 “帝尊这样惊讶,倒像是从没被白子画上仙大队人马围攻过一样了。”丝萝理所当然道,“放心,知道白子画是你的人,我们不会真的打死他的。就和从前一样,等他丧失了战力,你直接带他走就好。” “无耻!” “清瑶,让我起来。让我帮师兄。”一旁,在神威下挣扎的大汗淋漓,却难动一步的笙箫默咬牙喊道,“那边可不是几个、几十个,师兄再强又怎么可能以一战万!” 白子画总是风轻云淡、不动声色的俊美容颜上,也不由多了几分凝重。若是单打独斗,他自信在场众人,自清瑶、南弦月、杀阡陌往下,没有谁能接他一招。 但若是以一对万……是人就总会累,就总会有真气耗尽的时候。蚂蚁多了尚可咬死大象。更别说,能入蛮荒的,最差也是只饕狗。 清瑶明显也觉得白子画这是悬了,转而仰着脑袋问他道,“你考不考虑先撤。” “尧泽死了,丝萝代表不了妖界。她在没有两会决议许可的情况下,是无权对外宣战的。” “你现在若是想走,本尊可以做主放你们走。” 白子画闻言眉目微动,清瑶这话的意思相当明显——丝萝无权代表妖界对外宣战,但若他率先代表仙界向妖魔界宣战,清瑶不会帮他。 “瑶玉!”一直默不作声抵抗神威的杀阡陌听到这里,侧头道:“给我们把威压解了!” 帮忙解威压…… 清瑶明眸顾盼着,潋滟生辉。身子却不曾动弹。 “圣君大人,我现在还唤您一声圣君大人。”丝萝笑道,“可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神尊回归七杀,现在您的君位便犹如空中楼阁。说塌就塌了。” “这种情况下,瑶玉帝尊不认可您是圣君,也不认为您能代表妖魔界。所以……她才会说要两会决议。两会,指的是妖族元老会和魔道诸脉议会。” “若无两会共同许可,帝尊不会听您的号令行事。想代表妖魔界指挥她,至少需要一份议会决策。” “瑶玉!”杀阡陌闻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那不是繁文缛节。”丝萝凉凉的解释道,“是圣心魔主对瑶玉帝尊的一片拳拳父爱。” “没有两会制约圣君权柄,万一七杀新的圣君对瑶玉帝尊不好,瑶玉一个失父丧母,情人又极度不可靠的孤女,纵然实力高强,可性情天真至此,该怎么在这肮脏复杂的六界里活下去呢?” “更别说,当年圣心魔主去时,瑶玉体内还有隐患未解……” 极度不可靠的情人-白子画身躯一僵,正欲开口,便听得…… “够了!”凌度道,“现在开始议会决议,瑶玉,给老子解威压!老子跪够了!” “真是,小时候跪你爹、跪我爹、跪七夜他爹都没跪这么长时间过。这还有完没完了?” “附议——”灭度冷冷道,“我们这头各脉圣主跪者,对面一群妖界供奉站着,成何体统!” “附议——”水色道,“瑶玉,战不战的另说,你先让我们起来……” “附议”“附议”“附议”…… 一道道“附议”声中,清瑶飘飞的眸光瞬间凝聚、湛然生辉,飞快的说道:“九脉圣主联名提议,无需再召十妖共商,决议通过。” 说这话时,便有一道清冽的气息,从她青春曼妙的躯体里向外散发。生生撬开、撕碎了南弦月厚重如山岳的威压。 南弦月顺势将威压收回,青涩稚嫩的容颜,总显得十分乖巧纯真。 “妖魔界联盟多年,诸位圣主这是打算和妖族终止盟约,转投仙界了么?”丝萝笑容不改道,“当年两界山上,韩旭陛下殊死一搏,何等威势,不料到底也只续了魔门传承不足二十年,真是可惜了。” 上一句还是在说仙魔联盟,下一句却是直指魔门不战而降。 凌度拧眉,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血沫道,“呸,不会说人话就别说话。” “仙界的人要惩奸除恶、仗剑卫道,这关我魔门什么事?”原始圣主不悦道,“只是那蛮荒众人里倒确实有是一些魔门罪人,其罪百死莫赎。” “所以具体应该怎么赎罪,我们还需要开会商讨一下。” “瑶玉!老阴,水色,眉妩………开会!” 被点到名的各脉圣主纷纷反应了过来,“对,开会!” “老凌,八荒殿你带了么?” “带了带了!” “快,放出来。” “水色,清泉酒有吗?开会的时候,菜肉可以省了,酒不能省!” “有。” “眉妩,去,有酒不能无美人,去挑几个能歌善舞的小辈来,唱起来跳起来!” “没问题,我让圣子圣女亲自献艺。” 清瑶默…… 合作伙伴又不是亲爹,除了傻子,谁会为了合作伙伴抛头颅洒热血? 魔门各位圣主明显不是傻子,所以他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力帮助仙界各派。并且,也不打算为了妖族尽心。 眼看着那群魔主已经全部整顿妥当,预备带着门人弟子进八荒殿大肆宴饮了,七杀五妖也被一个拉一个的都拉进了八荒殿。柳眉凤目的美丽少女怔了一怔,缓缓、缓缓的猫腰低身,便也打算跟着大部队开溜…… 白子画垂眸看着清瑶心虚做贼一样、目的却很明确的动作,五指紧握成拳。然,始终未曾想拦她。 “清瑶!”“清瑶!”…… 倒是旁边摩严笙箫默霓千丈等人见清瑶作势欲撤,纷纷开口喝止。 清瑶冷不丁的被多次点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掉个狗吃屎……万幸被白子画及时接住了。 “走路的时候小心点……”白子画叹息着说道,“少喝些酒,乖乖在八荒殿等我,我忙完了就去接你。” “子画!”摩严厉声道,这种时候,清瑶怎么能送到那些妖魔身边去? 白子画没理摩严,只认真看着清瑶道,“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过去了,想去玩就好好玩,开心点。” ———————————————————————————— 六界资源有限,蛮荒众人出来,又各个实力不弱,想过的好,便需要和原定得利者抢食。 丝萝想要拉拢这批战力,又不想分出去、或是分不出去太多利益。所以便要让蛮荒众人和仙界弟子厮杀。从中选出可用的精锐,并且借此断掉蛮荒之人变节投降的退路,让他们未来只能跟着妖界。 魔道众人虽不愿意见妖界得利,但更不愿意白白为仙界流血厮杀。让仙界弟子跟蛮荒众人死拼,同时削弱双方,是对魔道有利的。 这些人的想法太明显,明显的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可白子画看的明白,却不得不顺着丝萝的意思,与之一战。 因他若是此时不战,便只能坐视妖界收降蛮荒众人。将来妖界实力大涨、更难对付事小,关键蛮荒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各个十足祸害。 两界山结界之前已经被南弦月破了,凡间蜀国还有清瑶的山河盘庇护,周国可什么都没有! 白子画只怕自己此时一退,明天凡间、仙界,就要变成一群犯罪者的乐园。天下秩序崩溃、苍生朝不保夕…… ——所以他决不能退。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需要人去做。 “嗯……”清瑶见此迟疑了一下,思考片刻后,突然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从小就……脾气是很好的……你……你信不信?” 自从情系白子画,清瑶已经很多年没理会过妖魔界的事情了。 毕竟,从前独孤信活着,七夜没死时……妖魔界里也委实找不出什么事情是非要清瑶来处理的。 而之后……七夜死了,独孤信死了……清瑶被白子画带到云宫隐居。浓情蜜意尚嫌时光不够,就更不可能分心理别的了。 但,她不理会,是她不想理,而绝非她不能。 只是,就清瑶近两年所看,杀阡陌做七杀圣君做了十几年。旁的都不问,只妖魔界的发展这一点,确实做的不错,令七杀声势俱增。 可惜,现在情况变了! 都怪丝萝,她真是太烦了! “……信。”白子画闻言失笑,摸摸清瑶的脸道,“我与你自幼相识,知道你什么性情。” 除了剑,学啥啥不会,调皮捣蛋第一名。 再心虚,嘴不怂!一开口就令人吐血,一有事就死闭着嘴沉默到底。 离温柔婉约乖巧懂事差了十万八千里。偶尔一听话,不用猜,准是干了亏心事。 但,那又如何呢? “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为我委屈自己。” 所以,她这个脾气,他觉得很好。 “嗯……你说真的?”清瑶攥紧了白子画袖口,一件质地精良的云锦长袍、就那么在她手下活活皱成了折扇球。 “真的。”白子画不解清瑶突然说这些的原因,但是看着她紧张不安的神情,还是尽力安抚道,“没事,我有我的责任,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 “今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大可放心去做,不需顾虑我。我尊重你的选择,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生你的气。” 于是清瑶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记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将来不许后悔,后悔我就揍你!” 开口就说要揍人,真是好脾气。 然而白子画才不相信清瑶,近二十年来她什么时候当真对他下过手? “……此生不悔。”白子画认真说道,“我一向认为,最真实的你才是最好的你。所以,瑶儿只需永远快快乐乐的做自己就好。” 清瑶:“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很快很快的!你不许跑!” 嗓音清脆,转折处若珠落玉盘、娇脆时如风拂银铃。 “好,我等你……不跑。” 第 116 章 ——白子画:“……我等你……不跑。” 得到长留上仙承诺的清瑶满意了,她放开白子画饱经摧残的衣袖,一下子腰也挺直了,头也抬高了,气定神闲、雍容闲雅的朝那边靠在东方彧卿身上的花千骨招了招手,示意自家徒弟过来。 花千骨收到示意,和东方彧卿对视一眼后,蹭蹭蹭的蹭了过来。 “小千骨,为师今天就给你言传身教下,一位魔门圣女,应该过的日子,是怎样的!” “啊?”花千骨不解。 丝萝却在瞬息之间明白了清瑶的想法。 “我以为,大庭广众之下,不顾颜面、抛父弃友邀请情郎带自己私奔,却被无情拒绝的经历,一生一次足矣铭记。”前妖后温婉的声线中含着怒气,丝萝恨铁不成钢般说道:“瑶玉!你莫非还嫌从前丢脸丢的不够多么?” “白子画他不配你花心思!” 不配的白子画:…… 清瑶:“早就生了的心思,倒也不全是为他,主要是你们太烦了。” 心意既已落定,清瑶此时神色便显得尤为从容淡然,哪怕又被丝萝戳到了她一个痛处,也没有当场拔剑把丝萝拍到土里。 丝萝不甘心的看着她,轻哼道,“你今天不插手,便最烦不过今天。你今天插了一次手,将来只会更加烦。” “那我就揍你!”清瑶心平气和、还带点笑道,“小月,和我来下八荒殿。有事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了!”南弦月说,“我答应你。” “小梦,你是我在经历了两千多年黑暗如长夜的囚禁生涯后,所等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此生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朋友。” “你是我的光。” “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会答应给你的。” “本尊要你的命做甚,闲得慌么?”清瑶没好气的扯过南弦月小少年纤细的臂膀,直往八荒殿而去。 丝萝不用人招呼,自然而然的跟在了他们身后。然后在清瑶即将跨过八荒殿大门的时候,提醒清瑶:“把你的倾城剑留下。” 清瑶回眸看着她。 妖后娘娘冷静道,“你不能指望一个从没有想法上修心阁提亲,绝不给独孤叔叔任何开明慈爱、出手放水机会的男人……一个常年试图一文钱不花拐带你离家出走,却在你终于了断完因果、邀请他私奔走向新生活时决然拒绝你的男人……会坚守对你的承诺。” “哪怕他可能平时人品并不差,但……在六界大局面前,身为仙界领袖,个人的道德感,完全可以暂时忽略。” 白子画:“…………” 白子画张了张口,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只是想着丝萝所言……貌似从表面上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于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杀阡陌,我们这次开会你就别来了。”清瑶沉吟片刻后,探手从蛮荒众人身前、容貌尽毁的竹染身上摄出了一枚淡金色小球。阳光下,可以看见那球内蕴万千星子,光辉流转,玄奥莫测。 “喏,这是父亲的大罗周天,用法你知道吧?” 丝萝的提醒有道理。 当然,不是白子画会违约毁信有道理。 而是,身处在他那个位置上,行事总难由得自己。清瑶不愿让白子画为难。便想自己事先解决好一切问题。 “哼,本座不知道。”杀阡陌负气道,“大罗周天你还是交给异朽君吧!” 突然被点名的异朽君-东方彧卿:“……” 布衣蓝衫、气度洒然的青年反应很快道:“愿为师尊分忧。” “罢了,大罗周天是父亲的心血,你拿着参悟一二,若有所得,也算父亲后继有人了。”清瑶不甚在意的挥手将小球状的“大罗周天”扔到了东方彧卿面前。 见东方彧卿伸手接住了。纤纤玉指便对着他凌虚一点,将此物的用法直接以神念灌顶的方式传了过去。 做完这些后,清瑶再不迟疑,与南弦月,丝萝,花千骨等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八荒殿门口。 ———————————————————————————— “师兄……”看着身旁闭目接受清瑶传承的东方彧卿,笙箫默关心的唤了白子画一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没事。”白子画淡然道,“妖后丝萝所言不错。我与瑶儿情定数年,却从未想过要去拜会圣心魔主,向她父亲当面提亲,确实失礼。” 师兄是师兄,表哥是表哥,父亲是父亲。向清瑶交好的亲戚表明心迹,用作委婉暗示、表明态度是很好的。可正式议婚,哪有饶开亲爹的道理。 至于后来两界山上,更没什么可辩驳。终归是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优柔寡断。丝萝只嘲笑清瑶邀请私奔被拒,可事实上清瑶当时被伤的,又何止是颜面那么简单。 “这怎么能怪师兄。”笙箫默愤然道,“就清瑶当年那一口一个衣冠禽兽,还不许人纠正,否则就开打的架势。谁知道他们父女之间什么情况。” “无论他们父女之间什么情况,”白子画冷静道,“圣心魔主都是瑶儿亲父,她法理与情理上的主婚人。” “当年……是我疏忽了没错。” 在清瑶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夺去墟鼎中物、神色略显苍白的竹染,讽刺说道:“长留门风不是一贯如此?” “世尊为了名声连杀妻之事都能做出。尊上只不过是不想要一个有圣心魔主作为父亲的女人而已,正大光明、人之常情,何必惭愧?” “当然了,从前你为了颜面名声一再拒绝瑶玉帝尊心意……现在又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依靠她的心意……” “呵……” “孽障!”摩严咬牙切齿,提剑便欲清理门户。 然后身旁一道金光射来,他便发现自己被封了全身真气。甚至血肉骨骼间充盈的致密仙气都消失隐没了。瞬间,一个六界中数的上号的高手,便成了凡人。 “世尊还是先等等吧!”方才小试牛刀、借大罗周天出手的东方彧卿微笑道,“毕竟,白子画上仙刚刚都答应等师尊一会儿了。” “如此场合,世尊切不可因自己是上仙的师兄,而置上仙掌门威严于不顾啊!” ———————————————————————————— 八荒殿 一张光溜溜的长桌放在正中,上首坐着南弦月,下首坐着清瑶。一个侧边是八脉圣主、一个侧边是七杀五妖,丝萝和特意被清瑶带来旁听的花千骨。 至于别的,譬如瓜果点心、乐姬伶人,自然都是没有的。之前在外面只是故意那样说说,表个态度出来罢了。 毕竟都是一宗首领,各位圣主哪怕平时再是荒唐,又岂会在这种时候还有聚会宴饮之心? “……第一个问题:丝萝想接收蛮荒囚徒。”清瑶道,“本尊想了想,这倒也确实是个充实妖魔界实力的好方法。就是那些囚徒各个罪孽深重,怕是不会服管,未必可以忠心听话。” “丝萝,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丝萝轻笑道:“囚徒就是囚徒,任是谁、从前再桀骜不驯,但凡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没有希望的地方几年,心气都会散。” “你指望蛮荒众人对妖魔界忠心耿耿、鞠躬尽瘁,那确实不现实。但若是只要求听话……在绝对实力的压迫下,他们会比狗都乖巧。” “废话,”凌度没好气道,“关键是我们哪来的绝对实力压迫?” “瑶玉的人生理想是和白子画逍遥山水,偶尔停歇也只会回去他们的云宫。而不会久留妖魔界。” “而神尊……”凌度语气略微变得恭敬了稍许,“依照古之传承,我不建议神尊频繁出手。” 洪荒之力是灭世之力。 南弦月要是因为频繁出手的缘故,神智被天地间的浊气恶念侵染,发疯想要毁灭六界,那就真全完了。 身为妖后,丝萝明白凌度话中之意。为此,丝萝表示:“可以用毒。” “卜元鼎现在便在妖界,事实上我已经炼制好了毒药。之前也已给蛮荒众人服用过了。” “那就没问题了。”清瑶说,“来投票吧!” 投票结果是,五妖八脉全员通过。 “很好,那从此那些蛮荒来的人就是妖魔界的人了。丝萝,你好好安排……” “然后,让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关于七杀圣君位……” “……规矩……体统……” ———————————————————————————— 穷极谷 半个时辰的功夫转瞬即逝…… 最先从八荒殿中出来的人,是旷野天。 他的手中拿着一本青皮册子,上书三个篆书大字——“文明册。” 文明册,独孤信的笔记本,也是独孤信惯用的法宝之一。有感知精神力,把脑子里的想法,迅速化为文字刻录出来的功效。 “君座。”旷野天将文明册恭敬送到杀阡陌手边,示意他自行读取其中信息。 杀阡陌随手接过书册,神识一扫,便读取出了清瑶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沉思良久后,心知这恐怕已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了。便点了点头,说道:“可。” 语罢,冲身旁的单春秋招了招手,将文明册又塞到了单春秋手上,“趁而今六界人齐,大护法,照这拟旨,晓谕六界吧!” 单春秋接过书册,读取了一遍内容,眉梢微挑,似有不满,但到底没在此时说些什么,只让旷野天迅速从随身工具箱里取了各色零件,拼成长桌。再往桌上铺了层宣纸,手执狼毫,一边运笔如飞,一边朗声说道: “七杀祖师以神阶之姿归返天地,按魔门古例,重掌七杀,应登圣君位。” “原圣君杀阡陌封为少君,可代七杀入魔道议会,位格居诸脉圣主之首,帝尊之下。” “神尊主持妖魔界,因妖族皇血尚未孵化,妖界帝位空悬。四荒王者位格与七杀五妖等同。位格居诸脉圣主之下。” “妖族先太子妃丝萝,早得先帝尧泽立后诏书,未行封礼。当依婚俗,享后位,位格与少君同。” ……………… “今日蛮荒结界机缘巧合下被神尊所破,内里所囚罪犯,妖族有意接收,纳入妖界。” “经魔道议会公议:此事于妖魔界整体有利,予以通过。” ……………… “此书立下,天地为证,六界周知。” 第 117 章 穷极谷 单春秋作为护法,对外宣读完了妖魔界的最新决策。还没等仙界各派想好应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恶劣局势。 就发现从圣君降级为少君的魔君陛下杀阡陌,毫不犹豫的对竹染下了手。 “你,对,就是你……长的那么丑,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站在本座面前!”锦衣华服、姿容迤逦的绝色男子长袍一甩,劲气外放,站在一旁的竹染便立即干脆的被击倒在地,又吐了口血。 此时,得知外间诸事已定的妖后丝萝未防万一匆匆从八荒殿赶出,果见这幕,便立即不悦的蹙眉道:“竹染现在是我妖界的人了,少君大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狗就是狗,命贱,永远不能与人相比。”杀阡陌笑容浅浅,容色美艳的直令人骨醉魂酥。如此美人,即便那两瓣形状完美的红唇间,吐出的话再恶毒难听,也让人觉不出丝毫厌恶。更不忍苛责半分。 “你……”丝萝气急,却很清楚,南弦月既然已经答应清瑶给杀阡陌少君之位,就不会在这种杀阡陌刚刚受封的时候,为了竹染这点小事下杀阡陌颜面。 而丝萝自己,丝萝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十个她加一起都最多能在杀阡陌绯夜剑走三十招! 即便,作为妖后,丝萝曾经也是天之骄女,如今的修为也并不在魔门八脉圣主与仙界各派掌门之下。 “瑶玉,竹染是颜悦亲生儿子。”丝萝想了想,扭头对清瑶道,“七夜无子、我亦无子、凌度他们也是各个只见花开不见结果……论来,颜悦倒是我们这辈里唯一一个有后的。” “无论如何……目前,我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子侄!” 心念白子画,于是和丝萝前后脚出来的清瑶本是对发生在眼前的闹剧视若无睹的。一路只目不斜视、目标明确的往白子画怀里扑。 不料一双藕臂才刚环住白子画腰身,耳边便听到了这句话。 清瑶:“唯一啊……” 这真是个很有份量的词汇。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是独一份的,便会立即被附上一层与众不同的价值。 “阡陌,对小孩子和善点!虽然他是丑了不止一点,看不出颜悦半分的美貌。但是,再丑也是颜悦亲子,又怎么能和一般的奴仆相提并论。” 想了想,清瑶还是先开口给竹染的身份定下了性质。 然后,就在竹染眼眸微亮,准备过来表达谢意时,清瑶又道:“不过,任是什么身份,见尊长而不拜,也确实失礼。不罚不足以正纲常!” 她认出来了,竹染就是那个骗了琉夏感情,直接导致琉夏生无可恋选择自刎的混蛋。 鉴于竹染是颜悦独子,又没有亲自对琉夏出过杀手,且琉夏现在也已经被救回来了,清瑶不会杀他。 但……配合杀阡陌整治竹染一二,清瑶觉得这活动是很合情合理、有益身心的。 “唔……从前七夜见到这种人,是怎么罚的来着?”瑶玉帝尊柳眉紧蹙,苦苦思索。 “算了,想不起来了。” “那么,便依本尊当年旧例惩戒吧!一人赏五十戒棍,全都涨涨记性,摆正身份!” 语落,东方彧卿手中的大罗周天便被祭起。 一座虚幻的星河世界降临,直直落到了那边蛮荒众人聚集之处,将他们全都包裹在了其中。再外射出一道灵光,把竹染也拉了进去。 随后,烂漫星辉凝成长棍,声声惨叫响彻云霄。很快,又变成断断续续的哀嚎。 ……………… ……………… 哀嚎声里,瑶玉帝尊神色清冷。 这并不是她生性冷酷,也不是她歧视蛮荒的罪犯,更不是她为博白子画欢心故意对那些人严厉管教,以削弱妖魔界实力。 本来,如她这等端坐在云端的魔门帝尊,就是很难容忍有人敢在她帝座之下试图保持骄傲,不肯低头跪下表示臣服的。 因为不肯谦卑的低头跪下,以她的身份而言,就是种侮辱。 如果她漠视了这种侮辱,之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变得不驯,那就意味着她会平添很多麻烦。 清瑶厌恶麻烦。 依照她的经验,再桀骜不驯的人,一天打三顿,也就老实了。 对于帝尊大人的这种习惯,丝萝是很清楚的。准确的说,整个妖魔界里,但凡是有二十年资历的弟子,没人会不清楚瑶玉帝尊的这种习惯。 所以当年哪怕清瑶和白子画走的再近,全妖魔界也没谁说自己不要命了,来出直言上谏。 因为七夜少君、尧泽太子……甚至是韩旭陛下,他们做领袖的,哪怕性子再是强势,有些事情,也总要讲究一个“服众”。这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可是瑶玉帝尊不需要,帝尊大人只需要“服从”。至于这个“服从”是否诚心,你又高不高兴,那就不是帝尊大人关心的了。 ……………… ……………… “你不必为我如此。” 穷极谷中,群仙首位,长身玉立、风姿卓卓的白子画遥望着对面那片璀璨星河里被施杖刑的一众蛮荒逃犯,目光悠远平静。 泉吟般清澈悦耳的嗓音,却不自觉的低沉了少许,里面有着愧疚、自责与怜惜。 清瑶身躯一僵。 【“你得不了手,是我们的错么?还怪我们给你捣乱。说的和没有我们,白子画就能被你得手一样!” “你也不想想,就算不是白子画,妖魔界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男人,有哪个对你动过心思?” “这就不是你容貌生的好看不好看、身段出落的诱人不诱人的问题。关键,你这么凶残暴力。胆子再大的勇士也不敢冒着被一天打五遍的风险来谈情说爱啊!”】 “我不凶残……不暴力……”陷入回忆的清瑶鼓了鼓小腮帮。该死的花翩跹,谁凶残暴力了,她明明就是按规矩出的手! 那么不堪的心音,那么污秽的目光,那么下流的言语,不打怎么行?打完了整个世界不就都美好了吗? “我不是在指责你………”白子画叹息。 事实上,白子画见过妖魔界人在瑶玉帝尊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怂样。不过他从前一直认为那是清瑶本性纯良、高洁,不与妖魔为伍的证明。 现在也当然没有责怪清瑶对下属过于严苛的意思。 白子画觉得,清瑶这是无法对母族与故友出手之余,以此向他表示以后会管教好妖魔界弟子的心意。 可,清瑶本来是没有这个义务的。 他知道她很厌倦这些门派内务,也从不喜欢干涉仙魔之争。然而现在……却主动的在尽力调停双方。吃力,且极容易两边挨骂。 “骗子……”清瑶狐疑的瞅了瞅白子画,不解他好好的想哪里去了,神色为何这样复杂,又为何叹息。 莹玉细琢般精致无瑕的小脸却仍是气鼓鼓,有点可爱的模样。 花翩跹说不能让白子画看见她教训下属。不然白子画肯定会觉得她很凶,然后就会被吓跑了。 清瑶不觉得自己很凶,只是她从前也确实没什么机会在白子画面前处理妖魔界的事务。 而今,如果不是丝萝太烦,南弦月和杀阡陌之间的情况又太复杂难缠,清瑶也是不考虑自己出面解决的。 这本就不是正常帝尊的职责。 不过,既然做都做了,那也没什么。 被看见就被看见呗! 是他先说最喜欢真实的她的。 如果他后悔了、如果他骗她,她就揍他! 没什么问题是一天五顿揍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十顿! 等白子画习惯了天天挨揍的生活,就会发现天天挨揍也没什么。然后等清瑶不揍或少揍他了,他就会立刻领略到清瑶的文静娴雅之姿了。 ………就和妖魔界那么多,在清瑶神通感知下,真心诚意的夸瑶玉帝尊矜贵端庄,仪态高华,不输乃父的人一样。 白子画不知道清瑶已经在心里在给他预订一天十顿揍套餐了。清瑶此时也没冲他乱放杀气。只是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愈发晶莹柔润,熠熠生辉。澄澈干净的然人不禁联想到山林中自由流淌的清溪。 “不骗你……我永远不会再骗你……”白子画喃喃低语道,“你这样……也好……” 上天有好生之德,蛮荒那么多人哪怕罪大恶极也都是活生生的命。统一斩首过于血腥,实在有伤天和。 白子画原本来时的打算是把他们继续封印的。如果期间起了冲突,我辈修士,除魔卫道也不惜一战。 可如今,如今蛮荒众人正式归入了妖魔界……虽然再要除魔卫道也说的过去……但,现有妖神在上……白子画知道他出手成功的可能性就是毫无可能。 这不是畏不畏惧牺牲的问题,而是牺牲也需有牺牲的价值。 既然清瑶与杀阡陌二人已经做出了会对他们严加管教的表态,那么,此时再大动干戈就未必值得了。 ……杀阡陌不会变卦。 因为他杀了尧泽,和妖界贵族尤其是丝萝间,有血仇在。从前妖界实力低微,又不容于人族,只能依附魔门便罢了。 如今妖神出世,妖界有了依靠,自然不会再如往常般老实。 三足鼎立,虽然局势复杂。 但是,也未尝不是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仙界各派将来一定会面对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可凡间却可能因此保全。 ……………… ……………… 五十棍子很快落完。 气势恢宏的大罗周天散去灵光,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好看的小球。被清瑶收回,随手塞进了小世界。 “仆等叩谢帝尊教诲。” “仆等参见神尊,恭请神尊圣安。” “参见瑶玉帝尊,祝帝尊芳华永继。” “参见少君大人,妖后娘娘……诸位圣主安康……” 挨了揍还要叩谢恩典,妖魔界的规矩,就是如此无良。 但,这不是结束,因为后面还有更无良的…… “固然妖魔界序列中,本座身为护法,位次列于七杀五妖之上,诸脉圣主之后。”单春秋平静的道,“可按妖魔界的规矩,在一切对外行动、对内整治中,本座的权柄仅次圣君。” “如果这样说你们这群野人听不懂的话,本座就再提点的直接一些——在妖魔界,除了祖师堂祭典外的一切场合里,本座的唱喏都该紧随圣君。” “否则,便等同于挑衅七杀在妖魔界里的主导位置。” “罪犯叛乱。” “单、春、秋!”丝萝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要爬到杀阡陌与本宫头上了?” “属下不敢。”单春秋不卑不亢道,“只是属下身为大护法,在没被废位前,不敢不为妖魔界的秩序出言。” 丝萝笑,“呵,妖魔界以混乱立道,何时竟学了仙门里头那套假仁假义的秩序?” “仙界的秩序,为乱中有序;妖魔界的混乱,该序中有乱。”单春秋轻笑,“前护法训言,在下莫不敢忘。” 前护法……圣心魔主独孤信……杀阡陌老师、瑶玉帝尊生父。这样一个人的话,单春秋说他不敢忘,丝萝又能说、又敢说些什么呢? “蛮荒众人被囚已久,多年不见天日下,礼数生疏在所难免。”丝萝说,“未免扰神尊帝尊游玩雅兴,不如便让他们先回妖界梳洗、再好好的学一番规矩吧!” 纤细柔美的佳人低头躬身,分明是一族领袖,举手投足间却尽显女子谦卑温顺之仪容。 然而…… 神尊-南弦月、帝尊-瑶玉:…… 两个人都没花心思去听丝萝讲了啥。 前者目光清澈宛如孩童,正一脸好奇、颇感兴味的左顾右盼,仿佛这满满一谷木头架子般的人多么有趣; 后者神色慵懒猫儿一样,正黏黏糊糊、没骨头般贴在白子画身上玩闹。 要说她平常无聊手欠总喜欢揪揪白子画头发、拽拽白子画袖子的,倒也不算什么。老夫老妻多少年,白子画再怎么规矩正经的性子,容忍度都早已经被练出来了,轻易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关键这会儿那小贼手太不老实,都扯到白子画腰封上了。这一不小心长留上仙、现任掌门就得落个当众脱衣,声明扫地的下场。于是白子画心里一腔怜惜全喂了狗。不得不打起了全身精神,和清瑶暗中在宽袍广袖掩映下小幅度的拆招。 风儿吹过……叶儿飘落……笑声不断…… 第 118 章 十天后,长留 清晨,东海上薄雾弥漫,金红灿烂的朝霞遥遥将天光海色做出了分隔。碧空之上晨星寥落,几只海鸟悠然划过,贴着蓝紫色的海面自在飞翔。 穷极谷中,仙妖魔三方势力最终还是没打起来。各自找台阶散了。只是,那天散了,不代表六界从此就太平了。 而今白子画琐事缠身,没空陪伴清瑶花前月下,并且严令禁止了清瑶再随便靠近三生池。于是清瑶这几天百无聊赖下只好带着幽若来外头海域里游水捉鱼劈浪,半修炼半游戏。 幽若,全名尹幽若。天山掌门尹洪澜之女。虚岁十四,仙资优厚,性情活泼善良,模样玉雪可爱。 因最近六界局势严峻,妖魔势大,仙门子弟人人自危。故,尹洪澜有意让女儿拜入清瑶门下,寻个庇护。当然,清瑶不肯的话,拜入白子画门下也一样。 清瑶当然是不肯收下幽若的。 她觉得养个花千骨已经费脑了。好不容易花千骨现在有东方彧卿接手,不需要她事事操心了,她怎么可能会想不开的再自找麻烦又收徒? 并且,清瑶非但自己不想再收徒,也不乐意再让白子画收徒了。 老实说,当年长留仙剑大会之时,清瑶若记忆无损,朔风和霓漫天绝不可能有任何拜入白子画门墙的机会。白子画要是敢说他想收徒,清瑶就敢徒手拆了绝情殿。 所幸如今那对师兄妹已经内部消化完毕,成功日久生情了。现在天天修炼之余,浓情蜜意的,也没心思来打扰师长相处。故而清瑶心里还不是特别郁闷。 然而,现在白子画还要再收徒弟,那怎么行? 幽若这个年岁,一旦收下,未来至少三年,清瑶再想和白子画有什么二人世界过,那就是做梦! 可…… 长留世尊摩严-白子画师兄,说白子画做一天长留掌门,就要以长留传承为重,两个弟子还是太过单薄了,他得广收门徒才好。 蜀山前掌门清虚-清瑶师兄,说天山是仙门领袖之一,和长留、蜀山关系自古亲近。尹洪澜本人也是性情温厚之辈,正道里很有威望。白子画若拒收幽若就太扫尹掌门面子了。 清瑶:…… 清瑶为此特别的从杀阡陌和丝萝手上要了刚从蛮荒出来不久的竹染和清怜过来长留随侍。天天也不叫那俩人做什么,就让他们一天到晚的借着一切机会在摩严清虚眼前不断晃悠! 嗯,摩严就是颜悦之子竹染生父。当年摩严年少无知,外出历练时误把重伤的颜悦,当做普通凡间弱女救了。颜悦当时因为种种原因不知道摩严身份,被摩严英雄救美后亦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便那么草率的与之倾心相恋了。 直到颜悦生下孩子,就是竹染。摩严才在一次意外中知晓颜悦竟是七杀中人。怒火中烧下抛妻弃子,与颜悦断情。 后来两界山一战,韩旭独孤信等老辈高手相继身死,妖魔界权力架构大改,各脉圣子晋升圣主,尧泽继任妖帝,杀阡陌异军突起当了魔君。各方争权夺利。 颜悦身为七杀十妖中唯一一个妖族,不幸在政.斗中站错了队。曾经的这段情史与她孩子的身世就这么被人挖了出来。从此不容于妖魔界,为保孩子和自己性命,颜悦叛离七杀,试图托庇于摩严。 结果就是颜悦死在了摩严手中,然后竹染从此为报母仇,将摩严列为生平大敌。心心念念要杀了摩严,灭了摩严最在乎的长留。 期间,为了达到目的,竹染以徒弟的名义拜入长留,在摩严门下学艺多年。 这没什么好说。 而清怜,她是清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恋人。 因为清瑶虽在那一辈里年纪最小,可却是一出生就被蜀山掌门定下,然后五岁就入了蜀山门墙的。所以,若按入门时间算,清怜才是蜀山上一辈的小师妹。 大师兄和小师妹,本来就是一种很容易互生情愫的关系,朔风和霓漫天如此,清虚和清怜也不是例外。 只可惜,比起高贵漂亮、国色天香的霓漫天,清怜容貌实在一般,因为从小身体不好、老是生病的缘故,气色还差。在仙界一众秀丽佳人面前,普通的和路边石子差不多。 即便清虚从小就对她很好,总是处处照顾着她。也只是让清怜更加自卑,更加惭愧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大师兄而已。 所以,在经年累月的不甘怨愤、与会失去心上人的恐慌下,清怜最终误入了歧途,使用魔门禁术,以人命为祭换取了一副娇艳容颜。 事发之后,清虚没有偏袒自己心爱的小师妹,将清怜流放到了蛮荒,多年不闻不问。 只,在年前,清虚卸任掌门位后,不顾徒儿师兄弟朋友们劝阻,执意自我流放,进了蛮荒。这一举动,说不是去与清怜再续前缘的都没人信。 嗯,补充一句,蜀山的二师兄情怀也喜欢小师妹清怜。并且情怀的爱比清虚自私很多。当初为了让清怜高兴,而罔顾师门教诲,成了清怜最大的帮凶。之后也和清怜一起被发配到蛮荒了。并且,哪怕被囚蛮荒多年,情怀对清怜的心意也一直未改。时时不忘护着清怜,当真不可谓不痴心一片! 呵呵…… 瑶玉帝尊自己心情不痛快时,总是见不得别人过的太开心的。 白子画对此很无奈。 面对清瑶不时发作的小性子,他总是很容易感到无奈。 ……于是,最终幽若成了落十一的弟子。 落十一,世尊摩严之徒,长留现任首席弟子,性情温和敦厚、正直善良,是白子画最看好的接班人。 其人曾经蝉联两届仙剑大会拜师组第一,可惜一直没遇上合心意的徒弟。今次能够收下幽若,也算皆大欢喜。 尹洪澜主要是欢喜于白子画亲口说了落十一极有望于成为长留下任掌门。那么幽若纵不能成为白子画徒儿,可身为长留掌门弟子,想必也会得到白子画不菲看顾。 落十一则是单纯的欢喜自己可以收到一位像幽若那样仙资过人的徒儿。 幽若也很欢喜能有一位像落十一那样性情温厚的师父。 清瑶很欢喜自己为白子画多断了一份无谓的因果。 白子画见到清瑶那样欢喜,便也很是欢喜。 ———————————————————————————— 长留海域 海风猎猎,浪花滚滚。 清瑶神态放松的仰躺在一处雪白浪花上,随波逐流的任由水卷浪翻,身形只始终保持着不离浪尖的位置。 清瑶旁边,是稚气未脱,一张圆滚滚的小脸尤带婴儿肥的幽若。比起清瑶举重若轻的潇洒写意,这姑娘御剑立于海上,已不晓得被浪打翻多少回了。素白的长留弟子服湿的透透。 又一个浪花翻来,幽若险险御剑升空避过。结果一不留神飞得太高,被清瑶果断拖下来了。小姑娘不由苦着脸,闷闷的问:“仙上,我们这一天到晚在水里扑腾,究竟是为什么啊?” “风尖浪口最利锻炼身法。”清瑶认真说道,“等你习惯了这种修炼环境后,既有助于你御剑保持平衡稳定,还可以让你更了解水势,领悟如何借天地之势,如何不被势阻……” 幽若是尹洪澜之女,摩严的徒孙。只要她不试图靠近白子画,清瑶还是对她很不错的。闲暇之时随手调.教一二,也算是个消遣。 “当年仙上也是这样修练的么?”幽若好奇探问。 清瑶:“嗯。” “可是……听说,仙上的平衡感从小就不很好呢!”幽若略有促狭道,“三天两头的摔跤。” 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早已明白,清瑶不会因为几句言语冒犯而伤害她。 而且,比起常规意义上乖巧听话的孩子,清瑶其实更喜欢她调皮一点。 “听说?听谁说的?你爹?”清瑶漫不经心的问了两句,也没指望从幽若那里得到回答。很快又道: “在空中、海里这种无遮无拦、四面八方都有风力水力干扰的地方修炼久了,适应了这种环境。之后再骤然落到平地上,确实会有一点不适应。”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走路容易不稳了。” “不过这点副作用与你将来和人空战、水战时可能获得的优势相比,不算什么。” “弟子恭领仙上教诲。”幽若笑嘻嘻道,“不过,原来仙上总是摔跤,不是为了扑尊上么? “唔……也有这样一部分的原因在其中。”清瑶想了想,镇定坦然的回复幽若:“我本心里确实想很让他抱,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故意花心思控制身体,所以只要一不留神就很容易摔倒。” “哇……”幽若捧着小胖脸,一脸梦幻。 “没想到尊上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还挺温柔啊!” “每次都会及时接住您什么的……” “……你做的梦挺美。”清瑶嗤笑。 “啊?”幽若没反应过来。 “就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次次都接住我?”清瑶淡淡的道,“温柔?呵……” “你还小,见的少。” “可是,务必不能误解,正常的好的情侣,会是他那德行。不然将来要后悔的。” 幽若:…… 幽若紧张道:“仙上后悔了么?” 啊啊啊啊啊!别啊! 清瑶这要是后悔了岂不是得立刻回妖魔界,和妖神南弦月魔君杀阡陌相亲相爱了么? “嗯。有点。”清瑶轻笑道,“……可惜不能重来一次……” 幽若:??!!!! 第 119 章 日出之后,天光破晓。 从海上返回,清瑶径直去了绝情殿里沐浴更衣。而自觉造了大孽的幽若则忙不迭的跑到了长留大殿,试图向白子画承认罪行。 因而今各派掌门都已各回各家,各镇一方了。幽若到时,长留大殿便只有四个人。 一个是旁听学习的落十一,再个是认真议事的白子画与摩严二人。最后剩下的一个,却不是懒懒散散的笙箫默,而是竹染。 指望笙箫默天天勤快早起干活是不现实的。这一点,即便幽若才刚来长留几天,但也是早早就明白了。 至于竹染,清瑶有意用竹染做介质去堵摩严的心。竹染领略到清瑶之意后,也不可谓不鞠躬尽瘁了,天天寸步不离的就老杵在摩严眼前杵着不说。摩严无论干什么,他还都要插句嘴,刺两句。 摩严一个当爹的,被儿子刺的太多了。多年不变的道心都隐隐获得了升华。花了三天时间就成功完成了从怒不可遏到心如止水的转变。 现在也是不管走到哪干什么都要把竹染带着,据说是想要言传身教,改造儿子!势必要把竹染拧回正道上。 ……那心志之坚定,白子画拉都拉不住。 于是多次劝告无果后,也只好接受了自己每次议事时,身边都有一个竹染的事实。 当然,封死竹染的法力,让他传不出去一张飞符是肯定的。 以及,封住竹染那张嘴,以免他总打扰议事进程,也是必须的。 ……………… 幽若来的时机很巧。 其时白子画等人刚刚结束一轮商议,正在各自喝水休息。就连竹染都被格外开恩,暂解了禁言术。 为了回报白子画天天强制给他禁言,难得给机会让他开口一次的恩德,竹染瞥了眼白子画刚刚批注过的几份文书,大肆称赞了长留上仙的流畅笔锋、优美字迹。只把他夸成了天下第一大书家! 白子画没自谦。 不是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书法水平好到举世无双了。而是因为他断定,竹染肯定还有下文! 竹染:“尊上如此好字,实在不凡……难怪硬是要把瑶玉大人的笔迹教的与您一模一样呢!” “瞧着,就是比瑶玉大人原本惯用的行草端正有力。” 白子画拧眉,清瑶原本惯用的行草?什么行草?就清瑶那笔狗爬,潦草的写完了自己都认不出来是真的。行书的风骨却是半分也瞧不见! 白子画知道,竹染不会好好的同他说没意义的话。只是一时半会的,碍于长久以来对清瑶根深蒂固的认知,却是真没理解竹染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竹染假作不经意般,从袖中碰落出了一张纸。 一张密密麻麻的写着“白子画”三个字的纸。其上字迹锋不可当,翩若风鸦,烱如嵩洛浮秋光。 白子画眸光轻闪,拾起纸张。 质地洁白细密,隐带竹香,纹理呈波浪状……这是竹涛纸,号称六界第一的极品制符材料。是圣心魔主独孤信少年还是灭情圣子时,从同样质量上佳的符纸云竹纸中,改良制成。 百多年前,这符纸曾经给独孤信带去过不菲的利润。让他大赚特赚过一笔。 不过后来,因这东西做工繁琐,材料难得。更因为灭情圣子变成了灭情圣主。独孤信不差这点小钱了,认为这生意不需再做下去,就没再对外出售过这纸张。 众所周知,符纸是一种用起来很快的消耗品。而白子画又太年轻,百多年前他父母都没出世,更别说是他。 所以白子画此生除了在师父衍临道长遗产中见过三张由竹涛纸绘制的符箓外,就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种传说中的符纸。 ——即,清瑶灵玉宫的书房桌案上。 能随便用这种可以增幅符咒三成威力的竹涛纸练字,仿佛它和凡间最普通的宣纸毫无不同的人。白子画想,他不需要问这上面“白子画”三个字是谁写的了。 除了独孤信父女二人,还能有谁呢? 再结合竹染之前说过的话和这笔墨间被符纸本身材质锁住、多年不散的隐隐剑意………是清瑶。 这满纸的字是清瑶写的,必定无疑。 可…… 清瑶自己的字迹,原来是这样的么? 相识这么多年,竹染不说,白子画竟从不知道。 该说白子画实在是对清瑶关心太少,所以才对她了解太浅了么? 还是该说,清瑶其实从没想过要让白子画了解她呢? 所以,哪怕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清瑶却连自己真实的字迹都没让白子画看见过一次。 “尊上尊上……呜……我犯错了……”幽若就是在这时候突然跑进长留大殿的。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一脸的天崩地裂,“尊上,清瑶仙上说她后悔和你在一起了……呜……” 白子画:…… 竹染:“噗哈哈哈……” ———————————————————————————— 绝情殿 早晨天气往往凉爽,尤其绝情殿地处高峰,风势颇大。 梳洗过后,一身素雅青裙的清瑶懒得擦头,便干脆搬了个摇椅到莲池旁边,悠哉悠哉的一边看书,一边赏荷,一边等着发丝自然风干。 左右现在绝情殿里没人……由于凡间天灾不断、妖魔频生之故,以朔风、霓漫天为首的长留新晋弟子五天前就全部下山赈灾,降妖除魔去了。 哪怕现在妖魔界的高层,比如丝萝和杀阡陌等人都无意与仙界贸然开战。 可低阶的妖魔在洪荒之力现世后繁衍的很快。并且理智非但半点没涨,还又跌了不少。本能里一个比一个冲动嗜血,难以控制。 凭丝萝与杀阡陌之能也最多只能说尽力约束妖魔界中大部分子民,而控制不了所有妖魔。 ……………… 看书不过看了几行,一页还差大半,清瑶眼前便有朦胧雾气升腾而起。晨光下,莲池旁,容颜清丽的女子随手擦去眼中沁出的泪花,然后猛掐了把自己修长紧致的大腿,继续看书。 书为《文明册》。 文明册上,记载了独孤信一生所学。即便以清瑶今时今日的修为,看此书册,都有良多益处。 不过清瑶自幼都是不怎么爱看书的,五岁之后,尤其不爱看独孤信备注过、编写成的书。 文明册在她手中多年,她就是从前受困业火、心魔时也从未看过。今次破例一阅,还是为了白子画。 白子画想要突破十重天,清瑶知道。 事实上,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令人意外的。毕竟白子画的修为在当前境界早已圆满。 其底蕴之深厚,从他上次他尝试突破、失败之后毫无伤势就可见一斑了。倒是他这么深厚的底蕴,上次居然没能成功突破,让人不得不好奇问题出在哪里。 清瑶也很好奇,可她仔细想了,却没想通。白子画突破失败却未遭一丝反噬,便说明这不是修为不足的问题。 清瑶本以为可能是天道枷锁过于顽固了,但带白子画去蛮荒走了一趟后却发现比起六界,蛮荒那个风水才是真克他。 刚进去就因为法力突然被禁而差点摔断腿……险险落地后立马遇见了一头成了年的上古异兽睚眦兽。凭借真气淬炼了多年的仙身与出色剑法刚打退睚眦兽……很好,兽潮来了! 最后顾虑到外头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好,白子画没有选择继续在蛮荒里浪费时间,直接便让清瑶带他出去了。 清瑶后来想想觉得,值此妖神出世、六界危矣的关头。像白子画这种集人族仙道威望于一体的人。如果六界天道有灵,此时就该拼了命的降气运于他,盼他能对抗南弦月,为天下苍生解除此难。而绝不会再阻拦他。 所以,问题若既不是出在人上,也不是出在天上,还能出在哪里呢? 清瑶不知道,所以她决定从独孤信的笔记本里找找灵感。 嗯,白子画生死劫未过,这一点清瑶是知道的。毕竟白子画的验生石一直在她墟鼎里面放着。她之前已经对如何帮白子画渡劫一事,有了想法来着。只是后来事故不断,就先放下了那茬。 ……反正现在那个生死劫都出现好几年了,除了验生石示警外也不见什么其他的动静,不必太着急处理。 ——这么想着的清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倒霉催的老出状况的记忆。 呵呵,原谅一个常年倒霉的可怜孩子吧!当倒霉成了习惯,其实也就很容易见惯不怪了。 清瑶完全不觉得突破这回事和未度完的劫数会有什么关系。因为清瑶自己突破神境的时候,也有一个情劫不曾度过。 这姑娘还忽略了,她是走的极道,道境在前,修为在后,路子与常规的仙道练气士们并不相同的状况。 ……事实上,哪怕如此,她的修为其实也是在勘破了劫数后,才正式突破的。 ———————————————————————————— 长留大殿 冷冷的施法禁言了恶意明显、唯恐天下不乱的竹染后,白子画不动声色的安抚了幽若几句。 接着便细细问了幽若,她与清瑶二人这一大清早的都做了、聊了些什么。幽若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尊上,你有过失手没接住清瑶仙上的时候么?” 末了,待小姑娘说完了所有她知道的情况,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仰头问了白子画这样一个问题。 白子画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有没接住过清瑶的时候么? 他当然有。非但有,次数还很多。 因为清瑶打小实力就不弱,很是耐摔。 所以白子画在她小时候,真的平衡能力不良的时候,本着锻炼孩子的目的,是几乎不会在清瑶摔倒时去接的。 后来清瑶大了,再摔倒……就是明摆着的投怀送抱了。白子画又不傻,当然不会中计。出于尊重清瑶名节的想法,在断天峰一役、清瑶重伤垂危前,白子画很少会去主动拥抱清瑶。 之所以强调这个主动,是因为清瑶身手太好,真心想扑过来的时候,白子画往往不一定能闪避得开。 “尊上?” “嗯。”白子画回过神来,淡淡的道:“好了,你说的本尊都已知道了。” “那只是瑶儿随口说的玩笑话而已,不需多虑。” 白子画的态度镇定自若、端的是云淡风轻。泉吟般的嗓音透着令人心安的平静,幽若听了却更紧张兮兮了: “随口说出的话,往往才是真心话啊!尊上你确定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玩笑么?” 瞬息之间,白子画脑海中又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很小的小事。 那是在他与清瑶刚刚隐居云宫时发生的事情:他扶清瑶下床走动,清瑶身子无力,只勉强走了一刻钟,就撑不住要摔。 那时候清瑶重伤虚弱不比从前,白子画守在旁边看顾的自然仔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不住她。 可,此时回忆旧景、细节竟历历在目…… 当时若按清瑶原本的、正常的下落轨迹,她应该在摔倒之后,膝盖先触地、连带碰倒一只凳子,然后额角会撞上方桌的尖头…… 电光火石间,虚弱的清瑶头颅微侧、避开了桌角,并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身姿……却只是换了个便于卸去冲击力的姿势,而不是试图改变自己摔倒的方向。 这是因为她当时真的没有力气改变自己的下落方向了?还是因为她当时宁愿受痛受伤也不想再摔到白子画身上,被白子画抱着了? 白子画不知道。 …………………… …………………… ※※※※※※※※※※※※※※※※※※※※ 下章甜蜜蜜……我想番外的时候要有个女儿……然后要有另一个开始……我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第 120 章 绝情殿 暖阳下,摇椅上,容颜清丽的女子微蹙柳眉、半阖凤眸,神色慵懒而婉媚娇柔。欺霜赛雪、如凝月华的莹白皓腕上,执着一卷颇具古意的青皮书册。 莲花吐蕊,风送荷香。 佳人、古书、清莲、池水、香风……共同构成了一副意境优美的画卷。然后,尽数映入了刚刚回来的白子画眸中。 端着午膳餐盘,仍难掩高雅清华之姿的男子见此画卷,脚下步伐不由稍顿。 这时,半梦半醒间的清瑶抽了抽鼻子,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猛的叫道:“红焖鸡翅!” 这一开口,清丽婉约的绝美佳人便成了天真俏丽的邻家小妹,静态的画卷立时被破。 白子画失笑,举了举手上的餐盘,说道,“猜对了。过来吃吧!” 清瑶才懒得动,指尖清光绵延,丝丝缕缕凝成缎带,就要把白子画往身边拉。 白子画摇了摇头,未等清光及体,便干脆的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清瑶身前。风度磊然。 清瑶于是笑着散去了法力,待白子画走到旁边时,伸臂就往他身上蹭。 “别闹,汤要撒了。”白子画淡淡的提醒了清瑶一句,却也没有责怪之意。 反而一手将餐盘避远,一手将那不省心的家伙从摇椅上捞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然后自然而然的也坐上了那摇椅。 清瑶于是笑的更欢。 固然白子画与清瑶的身姿都比较偏向清瘦苗条,而大凡摇椅,出于休闲纳凉的需求,也都会设计的比较宽敞。但是,一张椅子塞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终究还是稍嫌挤了。 白子画手上加了几分力度,把清瑶翻了个个儿。 清瑶没有反抗,任由自己完全落到了白子画怀中。——太阳底下晒的久了有些热,白子画怀里比较凉快嘛! 只是这样被他牢牢抱着,就不方便伸手去拿鸡翅膀了……清瑶张口,“啊——” 要喂! 她这孩子气的举动,看的白子画愈发忍俊不禁,胸腔中积郁了一个上午的闷气,也不知不觉的散了大半。 “问你几件事情,回答一个,奖励一个鸡翅,好不好?” “好啊,你问、我答。” 清瑶有点惊讶,白子画竟然会突然向她提出这样一个交易。 不过,俗话说的好:男人心,海底针。白子画既然难得的主动开口了一次,想要与她交心。清瑶觉得,不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配合一下,以资鼓励。 “在我让你临摹我字迹之前,你有写得不像鬼画符的字么?”白子画问。 竹染突然提起清瑶字迹的问题,明显就是居心不良,想要离间他们。白子画自然不会让竹染轻易得逞。 只是,他原本的打算是去找杀阡陌等人询问,再暗自从蜀山、蜀国那边查访……却从没想过要来问清瑶本人。 如今看到清瑶,却不知怎的,就想问一问。 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不是一直、故意的在欺瞒他。 清瑶一愣,明显没想到白子画会突然提起她字迹的问题。犹豫一下后,她道:“这问题,得看画符的鬼,是什么水平……” 白子画心里有些失望,却还是忍不住为清瑶开脱:他们初识时不过只是普通的仙门同道,清瑶没必要和他交底。后来他们在一起之后,清瑶隐瞒自己的字迹,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和他更亲密一些,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无伤大雅,也不必追究太过。 “嗯……琉夏……”清瑶道,“白子画……孟黎婉……” 白子画:“什么?” “我写琉夏和我娘的名字不难看。”清瑶飞速道。 “啊——” 一个问题回答完了,可以喂鸡翅了!清瑶指了指自己的嘴,暗示的相当到位。 白子画勾了勾唇,捻了个鸡翅塞到了清瑶口中。 只会写琉夏、娘亲………和他的名字么? 如今想想,当年他教清瑶练字的时候,别的字确实都还好,清瑶只要肯学,很快就可以练的和他别无二致。这一方面自是她天资聪颖;另一方面也是她原来就没有什么书法根底,白纸好作画。 ……唯独他的名字,清瑶总写的与他不像。多练了很久才好。 “写给我看看。”白子画道,“不要模仿我的字迹,就用你自己本来的。” “这有什么好看。”清瑶嚼着鸡翅,口齿不清道。 白子画:“让我看看是不是真能被人认出来内容啊。” 这是看不起谁呢!生气……清瑶被鸡翅撑圆的腮帮子更鼓了。 将文明册往白子画腿上一摊,翻到空白的一页。再从墟鼎里随意取了支笔,清瑶写出了“琉夏”二字。 白子画垂眸看了一眼,很飘逸的行草,笔画之间骨气洞达。确实如清瑶自己所称的一样“不难看”。 以白子画的眼光,也可以轻易的看出来,这字确实与今晨竹染纸上的那些字,是同出一源的。 至于清瑶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写那么多遍。白子画想,这个问题并不需问。 因为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多次、不由自主的在落笔之时,于纸上写下清瑶的名字呢? 会这样做,除了是因为思念,还能是为了什么? “很好看。” “我的瑶儿果然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白子画喟叹道,“所以,为什么你其他字,总是会写成那副鬼样子?” “……什么叫鬼样子!” “我的道在剑上,又不在笔下。”清瑶振振有词道,“练字不得花时间花精力么?有那功夫多练练剑不好么?又不是闲得慌!” “话虽如此,你从前那字也实在太难辨认了。”白子画说,“又不是真练不好……若是真不想花一点功夫练字,当年又为何愿意与我学?” 清瑶理直气壮道,“当年那不是你主动说要教我的么?” “难得你主动要抱,不管你拿什么做由头,我都不在意。” “学字由你,学琴由你,学香由你,学什么……都由你。” 吃豆腐吃的坦坦荡荡。 让白子画恍惚间都有了一种,其实当年是自己太过孟浪,占了清瑶便宜的错觉。 “就那么喜欢被我抱着啊?”白子画笑着屈指在清瑶鼻上刮了下。 清瑶自从开了窍,明白了自己对白子画的心意,就总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得手”。 为此,除了直接给白子画下春.药外,真的各种色.诱手段都对他使出来过了。 可当白子画真与清瑶相处久了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现:清瑶本身情.欲其实很淡。淡的几乎没有。 对她而言,亲吻就是蜻蜓点水般贴一下。额间、颊畔和唇齿之中毫无不同。 陪伴远比其他的什么要来的重要。 “嗯……”清瑶含含糊糊的应声,玉白的小脸有红霞晕染。 “那算第二个问题么?这鸡翅味道还可以。” “不知是长留哪位后晋弟子做的,竟然有此厨艺?当真不错。” “这是我从蜀宫里请回来的御厨所做。“白子画说,“你觉得可以便好。” 六界事务千头万绪,他最近实在太忙,天天早出晚归的尤嫌不够。午间能抽空回来陪清瑶吃个饭已经是极致了。真的是没有时间亲自下厨。 说着,白子画便又捻了个鸡翅喂进清瑶唇中,“来,多吃点。” 清瑶:“不是说要问问题?” 游戏规则是白子画自己订的啊! 回答一个问题,奖励一个鸡翅。不回答就没得吃。 “问题……你刚刚已经全部答完了。”白子画说,“我很满意。” 虽然他知道,清瑶那笔字丑的那么清新脱俗,原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懒得练那么简单。 清瑶那么贪恋他怀抱,原因也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爱他。 可那些事情,清瑶不想说,便自有她不想说的理由。白子画也不是非要揭开她伤疤不可。 左右,她是真心爱他、诚心待他,这就够了。 “瑶儿……” “嗯。” “瑶儿……” “嗯。” “瑶儿……” “嗯。” “呵,瑶儿……吃完饭,午后去长留大殿陪我可好?” “嗯……不好。”清瑶习惯性的打算答应,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白子画说了什么,立刻便拒绝了。 “这件事情,我们前几天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长留大殿,你去那办公,我去那做什么?又没什么好玩的。” “万一要是不小心睡着了,落枕还好说,被摩严师兄训几柱香就很难熬了。” “你又不许我揍他!” “师兄是我兄长,待我素来友爱。你自然不可对他不敬,更不可对他动手。”白子画道。 “这几天……你叫竹染过来长留,他可没少让师兄堵心。” “是么?我以为摩严师兄会很高兴,能有个机会与儿子相处的。”清瑶笑道,“据说当年竹染作为长留大弟子时,可是得了三尊四阁共同属意,被视为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风光了得。” “后来哪怕挑起六界大乱,犯了重罪,也没有死或是受什么重刑。” “而只是,被流放到了蛮荒。” “可见摩严师兄没少为他费心啊!” 流放……蛮荒固然荒凉,可竹染害死琉夏。若是没去那里,恐怕早死在杀阡陌手上了。 “师兄昔年确定很疼竹染。”白子画叹道,“当年竹染犯下重罪,我本有意杀了他的。怎奈师兄护短太过,宁死不肯。” “最后师兄主动把竹染流放去了蛮荒,言称要让他在蛮荒呆一辈子。” “我无可奈何下,也只能认了。” 清瑶笑道,“毕竟是亲儿子……” “……我们若有孩子,无论他犯下了再大的错,云郎难得舍得重罚?”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犯了错,就该受罚。”白子画冷静道,“纵是我们的孩子,也与普天下生灵并无差别。” 清瑶:……还好她没想为他生孩子。 “不过,子不教,父之过。”白子画想了想,又道,“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孩子犯了错。我愿意为他承担一切罪责。” “所以,瑶儿这是想要孩子了么?” 清瑶:“不,我不想。” “为何?”白子画疑惑道,“你那么疼爱琉夏,又那么看重花千骨,总爱和漫天、幽若她们一起玩儿……我以为你是很喜欢孩子的。” “我只喜欢不需要自己生的孩子。”清瑶道,“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又怎么可能及上我们的骨血。”白子画轻声道,“瑶儿……” “你不想有个既像我,又像你的孩子么?” “如果是男孩,就让他和你学剑……如果是女孩,我可以教她琴棋书画、侍花、调香、医理……” 清瑶:糟糕,有点心动! 白子画描绘出的未来太美好,一个孩子,一个既像他、又像她的孩子…… 那是他们骨血造就的小生命,是他们爱情最完美的果实。 但…… 【“我算什么?你告诉我、我算什么?母亲不要我,你也不要我……都不要我……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生来只是为了铭记你们的爱情有多至死不渝么?”】 清瑶目光渐冷。 正抱着她畅想美好未来的白子画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看着刚才分明已经心动,并一直笑容明媚的清瑶不知为何突然就丧失了全部温度的如玉容颜,白子画想了想,换了口风道: “不过自古生产最伤身,我哪里舍得你去受那种苦?” “罢了……” “别人家的孩子,纵然再不好,至少也有一点——他们不会让你痛。” “那就够了。” 清瑶咬了咬唇。 “好了……时辰不早了。”白子画神态自若道,“和我一起去长留大殿,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保证不让师兄训你。” “嗯?” “……嗯。” ※※※※※※※※※※※※※※※※※※※※ 绝情池是竹染自己跳的,摩严完好的保下了犯重罪的竹染,让他即便在蛮荒也过的很好。(半神器匕首,应该是外面带进去的) 可是,比摩严强那么多的白子画让自己徒弟受了销魂钉、断念剑。 呵呵~ 第 121 章 午后 长留大殿 该被禁言的竹染还是在被禁言,旁听学习的落十一还是在老实旁听。 白子画在认真批阅底下弟子送回的一条条消息,附注上自己的处理意见。处理好一份文书,就递给旁边的摩严一份,由他分发下去,落实施行。 清瑶坐在白子画腿上,手里仍旧握着文明册在看。只是她实在不是看书的料,往往没看几行就要打个哈欠。勉强翻过三页,就要把小脑袋埋进白子画颈窝里清醒清醒。待精神振奋一些,再继续和书册奋战。 摩严:…… 摩严看着清瑶与白子画间那旁若无人的亲密姿态,情难自禁的抽了抽眼角。有心训斥清瑶几句,让她好好坐正了、姿仪端庄得体一点。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 三个月后 “古田山之主,日前在修炼之时,突然堕仙……古田山大乱……现由大长老暂代掌门位……原掌门受妖魔界接引……已入七杀……” “修炼之时突然堕仙……”白子画眸色一沉,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出了多少起堕仙的事例了?” “禀尊上,妖神出世后,六界里仙境之上、堕入魔道的修士。”落十一恭敬道,“长留收到消息的,共有八十九位。” 八十九位……听起来不多……长留八千弟子,只要勤学苦练、没有半途夭折,最后基本上都可以修得仙身。 可,那是长留!仙界第一大派长留! 长留之下,哪怕是蓬莱、天山等门派,每隔几年收一批弟子,他们的成仙率也就大概两三成左右。 而对于某些小的洞天福地而言,一位初入仙境的掌门,可能就是门派里最强的高手了! 经长留百年前统计,全六界所有成仙的人加一起,总数不会超过十万。 而如今距离墟洞解封、妖神出世满打满算才过去了多久? 仙境堕仙了差不多万分之一,凡境修士呢?又入魔了多少? 长此以往下去,仙道各派迟早全得并入七杀! 白子画面色凝重。 “神阶出世,天人交感。元气异变,妖泽魔息上涨,清灵之气下跌……仙道功法讲究一个势合天地,某些根基薄弱的人受此影响,功行差错,不是很正常么?” 已经习惯和白子画形影不离、日常陪他办公的清瑶漫不经心道,“要是不想堕仙,就每回修炼的时候,吃两粒清心丹好了。” 啧,不过是听说了几个废物堕仙而已,居然心跳都变慢了……至于那么紧张? “清心丹哪能当饭吃?”摩严沉声道,“妖神出世、天人交感……那南弦月果真是个祸害!不除不足以明天理!” 说的和你有本事除了祂一样,清瑶内心嗤笑。但想着白子画就在旁边,到底是忍住了,没那样下摩严脸面。 固然那家伙曾经在她刚刚丧父的时候,试图刺杀她,很讨厌。 但清瑶想着,若是摩严当年不曾刺杀她,白子画或许也不会主动提出带她离开长留隐居,再不问六界诸事。 她也不可能有机会听见白子画说,他此生只会有她一位妻子……她对他很重要……谁若伤了她,便是他的敌人…… 所以摩严还是功大于过的。比杀阡陌那帮废物有用多了。 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息笼罩中,瑶玉帝尊想起往事,弯了弯唇。觉得眼前那么多密密麻麻的小墨字都不很晕眼了。 白子画:“瑶儿,除了服用丹药外,还有其他可以缓解堕仙趋势的方法么?” “唔……有啊,有很多!”清瑶随口道,“首先,洪荒之力是天地污秽杂质聚集形成的结晶,如果杀了小月,确实至少可以清肃六界几千年。” 就是一般人没那本事罢了。 “其次,仙道再出一位功法清正的神阶。祂证道天地时,也会与六界大道法则产生交感,对元气质量产生影响。” 只是白子画之前已经突破失败一次了。 他都不行,六界中其他仙道修士则更不可能行。 “再三,就是净灵阵、清心丹、安神曲……此类辅助手段了。” “防止堕仙么……要么将修炼所用的灵气提纯,要么固守道心……左不过那么几样东西。” 清瑶装了一阵博学多才,又觉得没劲。干脆把自己手中的文明册,给递到了白子画眼前,“喏!自己看。” “我父亲从前列的名单。几十年了,也不知道全不全了。” 白子画接过文明册,前后翻了几页,发现这上面竟然详细记载了有关洪荒之力的资料,每一条信息后面还都加了备注,写明了由来和可信度。 而洪荒之力解封后,六界可能会遇到些什么问题,独孤信也做了完善的分析。仙界堕仙之患、魔门功法异变、妖族血脉激活、凡界天灾……逐条逐句写的清晰无比。 白子画眸光轻闪,一一将独孤信昔年所写的内容与如今六界之局相对应。竟未发现什么错处。 该说圣心魔主,天机算尽之名,果真不假么? 只是,独孤信好好的算这个干嘛? 他若是真想集齐神器、解封妖神。二十年前,白子画等人还没突破上仙时,仙界局势不会是只丢了一件谪仙伞那么轻松。 “少了近十年新研制出来的一味定神丹,”白子画缓声道,“我给加上吧?” 仙姿秀逸的长留上仙注视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一片白纸,眸光深邃。 文明册虽然长的像本书,但本质上还是件法宝。所以他眼前这幕出现的原因,绝非是独孤信没写到这里,留了白。而是清瑶故意隐藏起了一部分内容,不想让他看见。 考虑到清瑶从来也没试图旁听过他教导朔风、霓漫天七绝谱。白子画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清瑶与独孤信父女间有一点独门的、不能让他知道的秘法。 可是……白子画又把那空白纸页往前翻了两页,只见上面写的赫然就是独孤信对仙道十重天的猜想。 按照独孤信的写作习惯,上面不仅列出了他自己对妖神境界的揣测,还记载了妖魔界历代高手留下来的对神境参悟的心得,甚至包括前魔君韩旭突破失败后的感悟。 所以,既然连成神之法这种内容都可以毫无顾忌的让白子画看到……清瑶心里,又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隐.秘到白子画不能看的? ——空白页前的最后一段内容,就是有关清瑶自己的。 通过圣心魔主当时的记载可知,那时候的清瑶正处于血脉觉醒期。也就应该是她刚刚十八岁、飞升成仙,被接回妖魔界不久时。 魔主大人走一步看百步,从女儿刚成仙时就琢磨着培养女儿成神,这固然是件可以说通的事情。 清瑶不想让自己的修为情况完全暴.露在别人、哪怕是他面前,给自己留几手底牌,这固然也很说的过去。 但,白子画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子画不会忘记,丝萝提过的,清瑶身体曾经有过隐患。还是严重到足以致命,让清瑶曾经天天寻思着,要拉他陪葬的隐患。 他之后曾经问过清瑶,那隐患究竟是什么问题。可惜清瑶咬死了不松口,只肯告诉他,现在已经没事了。若是逼问的稍紧一点,清瑶就哭。一边哭一边威胁他,再问她就去找南弦月玩了! 于是白子画只能暂且放弃。 然后自己默默的调查。 只恨这事过于隐秘,杀阡陌和单春秋一个继任魔君一个继任护法都不知道。 倒是旷野天,他无愧是七杀十妖的嫡系传承者,居然晓得的事情比杀阡陌还多一点。然而旷野天身上被人下了禁言咒。一提到这事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很好,白子画觉得他不用去打魔门各位圣主的主意了。肯定都被禁言了。 至于异朽阁…… 东华说,独孤信生前好像和异朽阁做过交易。清瑶身体状况的情报是绝密等级,哪怕东方彧卿想要知道也得拿命去换。 现在,会是揭秘的机会么? 文明册上被隐藏起的内容里,会是有关于清瑶身体隐患的记载么? “嗯?还真少了啊?”清瑶眨眨眼,说道,“算了,不用加了。” “不全就不全吧!左右我也不像他,没有非把天下所有尽握掌中的爱好。” “我来加。”白子画道,“毕竟是你父亲心血,这样废了也很可惜。” “你若想省懒,便让我来继续完善好了。将来流传后世,也是佳话。” “好。”清瑶含笑应了。 难得白子画想为独孤信尽心,固然清瑶不觉得这事情有多么必要。但,还是那句话:他有心,总是好的。 “咳哐咳哐咳哐咳哐咳——” 眼见瑶玉帝尊那青葱玉指即将要点上白子画眉心,把法宝烙印传递过去。一旁,口不能言的竹染顿时拼了命的开始咳嗽起来。 一边咳一边抡起笔筒,在桌上砸的哐哐作响。 清瑶被那突然响起的剧烈噪音阻了一阻。 白子画眉目不动,稳如泰山。只握住了清瑶的手,淡声道:“竹染这孩子最近可能是憋坏了,快疯了。” “不如送去箫默那边让人诊治诊治吧!” 被逼工作多日、急需乐子消遣的笙箫默:“好啊!” 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与激动。 竹染听闻此声,身上就是一寒。送去笙箫默那里诊治整治,究竟是诊治,还是整治? 因见清瑶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他识趣的停下了噪音制造。 “咳,子画。”竹染他爹-摩严低咳了一声,说道:“竹染只是个小辈而已,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清瑶便笑,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很乖的孩子呢!” 语落,那青葱玉指到底还是点到了白子画额上。 白子画可以在文明册上增改内容了。 只是,清瑶平静的把文明册的书页撕下来了一部分。 “这些我要看,那些给你!” 柳眉凤眸的清丽少女这样说道。 白子画:“……好。” 他更想知道另一部分书册的内容了。 不过,他不急。 耐心这东西,白子画从来不缺。 第 122 章 文明册在白子画手中,比在清瑶手中要有用很多很多。 譬如成神这节。 清瑶看书时一直都纠结于独孤信当年为了帮她突破,都做了哪些准备。 但其实在白子画看来,比起那些具体的手段,其实独孤信曾经多方收集的、有关神阶境界的理论知识与他提出的种种对突破要求猜想才是最珍贵的。 对此,清瑶表示:“你看得懂他写的什么就好!” 反正,她是看不懂…… 后面独孤信总结出来的结论,就已经很让清瑶感觉云里雾里了。 前面那些玄之又玄的古文,天马行空的猜想,繁琐无比的验证……呵呵,那哪是人看的! “令尊的笔记书写的很规整啊,条缕非常清晰。” 白子画不吝推崇道,“或许,我该把他这种书写模式,推广出去。” “如果未来长留弟子人人都有这样一本笔记本,何愁不能成才呢?” 看上去好像是认真的……秉着“反正她不上学好多年”想法的清瑶微笑道:“云郎有心了。” ———————————————————————————— 此刻时辰已至深夜。可绝情殿里却还在夜明珠光照耀下亮如白昼。文明册上任意一处细小的墨字都可以被看的清清楚楚。清瑶如玉容颜上的所有神情,也都被照的纤毫毕现。 看着眼前身着月白寝衣、墨发披散如瀑,气度平和宁静,宛若空谷幽兰一般素雅清丽的女子,白子画英挺的眉尖忽儿微蹙,轻唤道:“瑶儿……” “嗯?”清瑶挑了挑眉,示意白子画有话直说。凤眸如水、波光粼粼,转盼之间,又似迎春初绽般俏丽喜人。 “……你怨我么?”白子画展臂拥住清瑶,形状优美的下颔抵着清瑶头上鸦羽似的乌黑浓密的发。 他本想问清瑶恨不恨他的,可话到嘴边,窒息般的痛苦涌入心头。最终从那两瓣薄唇吐出的,还是相对和缓些的怨字。 “怨你什么?”清瑶偎靠在白子画胸前,随手拨弄着男子系的齐整的中衣系带。语气仍是清脆悦耳的,面上的笑容却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白子画艰涩道:“我杀了你父亲。” 仙界的诸位师长们从前一直都说独孤信是个杀妻弃女的恶徒。清瑶从前也一直都说独孤信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所以,白子画从前真的一直都以为独孤信与清瑶之间是死敌关系,毫无父女亲情。 所以,当他在断天峰上看见清瑶重伤垂危倒地,气息奄奄几近与无。手中倾城浸入血泊,奋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最多只能动一动指尖的情况。 心如刀绞下的第一念头就是独孤信想杀了清瑶灭情证道。 第二念头就是清瑶正在殊死反击。 业火对魔道修士而言堪称死劫。但在白子画这样的纯仙道传人眼里却不是没法压制、解除。 圣心魔主又一向威名在外。 所以白子画那时当真是连片刻都不敢耽搁的就抽出了剑。 然后,他杀了独孤信。 清瑶曼声道:“我父亲是妖魔界的领袖之一,魔门的巨头。” “而你,则是仙界第一大派、长留的掌门弟子。” “你杀我父亲,是除魔卫道、光耀师门,并无过错。” “不是——”白子画下意识的想为自己辩解。 他不是为了仙魔之别杀人。 可若说是为了清瑶,她会更难过吧?自己的父亲杀了她母亲,然后所爱的人又杀了她父亲。她已经够苦了,何必还要再惹她伤心。 白子画深吸口气,沉吟片刻后道:“你父亲虽是魔门中人,可其学究天人、才华横溢,亦不曾滥杀过无辜者。” “他当得起一句宗师之称,不该那样轻易的死在我剑下。” “瑶儿……你若怨我……也是应该的……” 其实之前白子画与清瑶在玄元山上游玩时,白子画就隐隐察觉到了,独孤信与清瑶父女之间的关系可能和外人所想的不大一样。 白子画只是不敢深究,他从不知道他会有那样胆怯的时候。 他也曾经反复告诉自己,圣心魔主凶名远扬,是长留大敌、仙界大患,死就死了。哪怕当年之事是个意外的误会。可哪怕没有那个误会,他身为长留的上仙,也早晚会和圣心魔主对上的。那时还是会分生死。 直到丝萝设计,在穷极谷中把一切过往揭开。白子画不得不开始反思:当年之事,他或许真的不对…… 独孤信即便人品再差,却怎么都是清瑶生父。 哪怕六界之中任意一个人都能以除魔卫道之名杀了独孤信。那些人里也绝对不应该包括,希望迎娶清瑶、和清瑶共结连理的他自己。 而今他又看见了独孤信的笔记——文字书籍,往往是一个人心灵世界的最大映射。因为文字,本就是人们思维、理念的载体。 从笔记中,白子画可以窥出,独孤信这人,其实是个纯粹的学者。 诚然他因为脑子里因为没有太多约定俗成的规矩禁锢,所以显得尤其狂放不羁。甚至可以说一句不分善恶。但这不能说明独孤信就是坏人,他顶多就算个狂徒! 而身在魔门,成为魔主…… 上文书说过,人死后为鬼,入鬼界;堕仙者为魔,入魔界。 独孤信不是堕仙。 他是堕仙的后裔。 作为清瑶的生父,清瑶身上的古魔族血脉其实就传承于独孤信。所以,原则上来说,独孤信的立场和清瑶一样。他们天生属于魔界,无关善恶。 独孤信是魔界贵族,作为曾经的灭情圣子,他父母虽然不是灭情圣主,但也是灭情道长老。 清瑶从小拜入蜀山,常年厮混在长留、蓬莱各派。倍受各派掌门宠爱。哪怕如此,血脉觉醒、身世大白后也还是不容于仙界。 何况独孤信? 思及此处,白子画终于可以坦然承认:他何止是做的不对,简直就是错的离谱。 “瑶儿……你可以怨我……但请别恨我……” “……不要恨我……我可以任你处置……不要离开我……” 清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都不提这事的。” “事情就在那里,不提不意味着不存在。”白子画沉声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做错了事,也应该受到惩罚。” “……更何况,比起我主动提及……我更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会在别人的提醒下直面此事。” 雪后青松般的冷冽香气环绕下,清瑶澄澈晶莹的眸光忽而变得有些悠远,她安静的听完了白子画所说,然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我父亲,是自愿去与我母亲团聚的。” “他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形神俱灭、魂飞魄散的准备,并一直为此期待着。” “断天峰上,有没有你那一剑,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该死都会死。” “事实上,若不是他本就想死,你也不可能杀的了他。” 白子画闻言眉目微动,环在清瑶肩上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又及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散了几分力道、以免清瑶不适。 “谢谢……”神清骨秀、风姿绝世的男子轻轻低头吻了吻清瑶的发。既庆幸又珍重…… 谢谢你能释然、能放下、能原谅…… “不谢。”清瑶莞尔轻笑道,“反正……我也要过债了。” 讲道理,独孤信的死确实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非要怪,也该怪逝去多年的孟黎婉。和白子画的关系委实不大。 只是,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 清瑶幼年丧母,断天峰上又突然丧父。 哪怕心里明知道独孤信死时很平静安详,但也还是忍不住会伤心迁怒。 她也没想忍。 所以,她早就要过债了。 白子画早已给过她补偿。 白子画:“什么?” “唔……” 清瑶思索了一下应该如何措辞,然后思索半天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放弃了解释,只道:“你自己猜。” “猜?”白子画凝眉,想了想道:“是你当年受伤之后那段时间?” 断天峰一役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两情缱绻,恩爱有加。 窗前一支带露的鲜花、桌上几个端正的大字、灯边淡淡浮动的香气、风里悠扬动听的琴音……都是他们互明心意的信使。 就算偶有争执,也很快可以达成和解。两颗心便是这样,愈发靠近。 若说要债……白子画苦思冥想后,也只能想到,当年清瑶刚被他带下断天峰,重伤抱恙的那段时间了。 “故意让我心疼么?” “傻瓜,想要惩罚我,多的是办法……何苦非要拿自己身子做筏子?” 清瑶有点生气,“我没骗你。” 她不需要白子画怜悯,所以也无意借伤势病情博他疼惜。 白子画:“我知道,你的伤势都是真的。” 当年清瑶的身体状况经过多次诊断。全仙界的目光聚集下,那些伤痛若是有假,不可能不被发现。 “只是,你故意延缓了灭情祭礼的生效,分明可以很快恢复,却迟迟没有给自己疗伤罢了。” 灭情祭礼,灭情道秘术。父子师徒夫妻若都是灭情道弟子,那么,在他们彼此间相残灭情后,胜利者就可以通过此术得到死者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真气修为、心境感悟、神通秘术、寿命本源…… 这是魔道一等一的绝密之法,杀阡陌都未必会,若非文明册中有关于此术的详细记载,白子画也是不了解的。 当年清瑶伤重,白子画情急之下为了救人,和她缔结了两生阵。但两生阵只能传输纯粹的生机用以续命,却不能保证痊愈。 错非独孤信死后百日,灭情祭礼生效,使清瑶获得了独孤信遗留种种。曾经枯竭的本源重新焕发生机。 他们两个人一起,在两生阵作用下,都别想活过三年。 然而,灭情祭礼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延时发作的。它本该在独孤信死的那一刻生效。咳,也就是说,白子画其实根本没必要与清瑶结两生阵。 “……我的确延缓了灭情祭礼生效。”清瑶闷闷的说,“我只是不乐意要他的东西。” 而不是为了谋求白子画的心。 事实上,如果白子画没和她结下两生阵,清瑶是宁死也不想接受灭情祭礼的。 “我理解。”白子画说着,从袖中摸了块松子糖塞进了清瑶唇中。 糖果甜蜜的味道在嘴中弥漫开来,似乎可以就这样一路甜到心里。清瑶弯唇笑笑,说道:“当年父亲不顾我的想法,一意孤行去寻母亲团聚。只给我留了他毕生所得。我伤心失望下无意领情。” “也没心思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那时候没有出现,我想我会顺其自然,然后一直呆在修心阁里,再不出去。” “可既然你出现了,还说要带我走……那就……由你吧……反正我父母都已永散天地间……我在哪都无所谓……” “你问我怨你么?其实当年是怨过的……” “所以一度懒得理你……” “不过你太呆了,都没发现。还老是烦我……” 这话说的,委实有点不知好歹。 白子画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总不说话是身上难受,没有力气。天天提心吊胆的,唯恐一不留神你会出事。” “原来只是心情不好,嫌我烦啊……” “早知如此……何必花那么多心思,想办法救你……” 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胆肥了啊!……清瑶仰头,不敢置信的瞥了一眼白子画。 便听得他又道:“白给你喂那么多药,早知道就该喂糖才对。” 哼,还算识趣……清瑶张口,指了指自己的嘴,明摆着是还想要糖。 白子画于是扬了扬唇,又取了枚松子糖出来。 清瑶眼眸微亮,白子画看的清楚。却没把糖喂给清瑶,而是反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清瑶:…… 在她准备把白子画踹下床之前,眼前一层阴影覆下,男子仙姿秀逸的容颜渐渐放大。 对方微凉的柔软唇瓣与自己双唇相贴,齿缝中有甜蜜的津液互换…… 好像,是松子糖的味道? 第 123 章 独孤信的死,是白子画认为的,横亘在他与清瑶之间,最大的炸弹。如今事情说开,白子画如释重负。 连多年寂静如死水的心境,都觉得略有提升。 错非白子画素来冷静自持,又深知突破瓶颈一事自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或许他会冲动之下再次选择破十重天也说不定。 可惜白子画终究是白子画。 所以,他不会冲动。 ………………………………………………………………………… 一吻过后,白子画强行平复了胸腔内激烈跳动的心脏,压下滚烫的热血、错乱的呼吸。 沉静温和的拥着清瑶躺下。 刺绣精美的被衾上,一双属于男子的修长宽阔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另一双同样修长,却更白皙晶莹的柔荑。 双手被人紧紧握住的清瑶红唇微扬,一边不老实的动指去抠白子画手心,一边揶揄道:“你的手、略糙。” 白子画:“是你的手太嫩。” 常年抚琴练剑执笔写字的人,哪怕是仙人,手上会留层薄茧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反倒是清瑶这种,分明实力高强,一身肌肤却处处莹润滑腻找不到丝毫瑕疵的人,很是稀罕。 “我见过体修们金身大成后,肌理无漏、不留一丝伤口疤痕的模样。”白子画随口说,“可没见过哪个体修生的你这样温软娇嫩。” “怎么做到的?” “泡药水泡出来的。”清瑶说着,用脸蹭了蹭白子画肩膀。清脆的嗓音拖长,透着股天真娇憨的味道。 “泡药水?什么药水?”白子画眸光微动。他现在对清瑶曾经用过的一切药物都很有兴趣。 “就是……护肤的药水啊!”清瑶漫不经心道,“父亲调的,杀阡陌也喜欢用。” “我不怎么关心这个。没问名字。” 独孤信是个讲究人。总认为女儿的皮子就是自己的脸面。所以养清瑶养的素来精心。可就清瑶本人的意思,她其实不怎么在乎那些疤痕、老茧。 “那我改明儿去问问杀阡陌好了。”白子画微笑道,“免得日子过久,再把瑶儿养糙了。” “随你。” 不过一样护肤品而已,他想去问杀阡陌,就去问好了。杀阡陌也不至于那么小气,敝帚自珍。 ———————————————————————————— 次日 白子画果然就给七杀那边发了飞符,询问杀阡陌是否知道清瑶自幼使用的护肤药水是什么名字,可有配方。 接到传书的杀阡陌十分怀疑自己看错了发件人,反复确认了多次,才敢肯定飞符上的仙力波动实实在在就是白子画的。 为此,圣君大人难能可贵的与瑶玉帝尊心有灵犀了:“白子画中邪了吧?” “圣君这是说的什么话。”白莲圣主水色掩唇轻笑,说道,“阿瑶苦恋白子画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算是把那死冰块的心给捂化了。你做师兄的就不能盼着她点好么?” “也是。”杀阡陌眉梢轻挑,微微一笑道,“难得老白晓得疼人了。还知道给瑶玉准备护肤品,我这做师兄也必得为瑶玉用尽了毕生所学才是……” “看我独门秘传的护肤花蜜水。” “别介。”凌度翘着个二郎腿、摆手嗤笑道:“您老还是省省吧。” 杀阡陌见状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是什么意思?”凌度道,“我以为圣君还没忘记,之前穷极谷里丝萝设计,暴露出了瑶玉病情的事?” “长留什么好东西没有?白子画特意传书过来,都指名说要瑶玉从前用过的药水了。圣君那花蜜,是瑶玉用过的么?” “能忍这么几个月,才旁敲侧击的向我们打听,他这也算是有耐心的了。”阴相思道,“我们要不要和瑶玉说下这事? “咳,瑶玉自己都失口露风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提醒。”杀阡陌摇摇羽扇,说道:“瑶玉既然已至神阶,病情想必是已痊愈了。现在告诉白子画也无妨吧!” “退一步说,就瑶玉现在天天和白子画朝夕相处的那个亲密劲儿,她的病要是真没除根,再一不小心发作了。我们也鞭长莫及赶不上救啊!” “到时候瑶玉还不是只能指望白子画帮忙。” “白子画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行。” “圣君此言有理。”灭度道,“只是……瑶玉师姐万一若是哪天真的有了什么万一,圣君以为,那长留上仙当真指望的住?” “老白……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能指望一下的吧!”杀阡陌迟疑道,“我看他最近对瑶玉还好。” “神尊出世,重掌妖魔二界。偏偏现在这六界中能与神尊一战者,唯瑶玉而已。”眉妩毫不留情道,“如此关头,那白子画敢对瑶玉不好么?” “瑶玉突破那夜,我瞧那白子画的形容关切,不似作假。”青柠少有的开口道,“而在那之前,瑶玉也曾多次说过,白子画变了。” “他还和瑶玉一起去玄元山走了问心阶呢!” “嗯,是走了。”灭度说,“结果是堂堂一个上仙亲自闯关,虚幻的真实还落到一个小兔妖手里了。” “你也说了他是上仙修为。颜悦和澜风当年活着时都不是他对手,何况死后多年留下的阵法?”凌度说,“虚幻的真实白子画若能与瑶玉一起拿到,是理所当然。代表不了什么。” “如今他慢了那兔子一步没有拿到,反而让我觉得或许他是用心在与瑶玉相处。” “神尊现世至今,都没见白子画逼瑶玉出手过……穷极谷内,瑶玉做出安排后也没听他多置一词……”阴相思道,“虽然不排除这里面有名门正派的高尚操守自控、仙道领袖的面子难以放下等等因素影响。但,倒也算他对瑶玉有情了。” “或许是他知道,他逼不了瑶玉呢?”灭度道,“毕竟,任谁都知道,封印白子画可比斩杀神尊简单多了。” 水色蹙眉,正欲解释。 眉妩却抢先一步开口道:“灭度你这话可就说的外行了。” “是,我们谁都知道封印白子画比与神尊死战容易。所以如果白子画想用自己做筹码逼迫瑶玉出手与神尊一战,瑶玉十有八九不会就范。” “但,我们知道的事情,白子画却未必会这样想。” “便如当年我们都知道瑶玉对白子画一往情深。唯独白子画自己总怀疑瑶玉不够爱他一样。” “那还不是老师故意设计的。”杀阡陌听到这里,想起往事种种,不由唇角抽搐:“凌度天天和瑶玉勾肩搭背,于我们是兄弟义气,于白子画就是搂搂抱抱、郎情妾意;” “阴相思总喜欢与瑶玉人后私语,于我们是职业习惯,于白子画就是亲密无间、不清不楚。” “还有七夜也是,三不五时就举着个笛子在瑶玉面前吹,与瑶玉剑吟声和。虽然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种很正常的战斗习惯。可在外人眼里,确实暧昧了些,怎么看怎么像心有灵犀……” “我和瑶玉那就是真弟兄。白子画会想歪,那是他心眼小。”凌度不满道,“你也别光说我们呀!你自己和瑶玉之间才真是……” 差一点点就真发生什么了。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里,凌度的嗓音戛然而止。 “真是什么?”杀阡陌对七杀殿里的诡异气氛仿若不觉,只笑眯眯的看着凌度追问。 有胆子就说啊!说出来,瑶玉打不死他才怪! 凌度面不改色:“真是兄妹情深。” 算他识趣……杀阡陌抬头看了看更漏,发现马上太阳就要下山了,惦记着要回去陪琉夏用膳,便直接道:“那……依你的意思,本座是该如了白子画的心愿,将瑶玉的身体状况告诉他呢?还是,该直接回绝了那白子画,断了他的心思呢?” “这……”凌度沉吟片刻,缓缓道:“以我之见,是觉得,瑶玉既然认定了那白子画了。不然,咱们就还是把瑶玉那情况给白子画说说吧!” “好!” “……不然白子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容易伤着瑶玉……什么?”凌度一愣。 “本座觉得,原始圣主言之有理。”杀阡陌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凌度:“不是……这……圣君不再斟酌考虑一二?” “这事有什么可考虑的?”杀阡陌笑道: “从前不说,主要是白子画他也没问。如今他既然主动问了,我们又何不大方一点,成人之美,偏要去做那不近人情的银河呢?” “想必他知道了一切后,未来也将对瑶玉倍加爱护。” “假设他真有什么歪心思……现如今老师虽然不在了,瑶玉身后却还有神尊与我们在。大不了打上长留抢亲,以整个仙界为质逼白子画就范,还能咋地?” “行了,如何避开禁言术,想必不用本座教你?” “时辰不早了,本座都饿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语音未落,一袭紫衣便已飞快消失众人眼前。 凌度:…… 凌度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整理资料去了。 ———————————————————————————— 当天夜里, 通过杀阡陌日行千里的坐骑火凤,白子画以神速收到了魔门的回信。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回信里并不仅仅是有关护肤品的相关内容。还有厚厚一沓看似无甚关联的清瑶成长过程中的信息。 “火凤?给你送信的?”妆台镜前,正拆着发髻的清瑶听了门外弟子的传话内容,不禁略有惊讶的挑了挑眉,说道“杀阡陌居然会用它来送信?” “是什么消息?” “不是什么大事。”白子画不动声色的把厚厚一沓资料收入墟鼎,嗓音平静的回答清瑶道:“只是我和杀阡陌要了点你从前惯用的滋养方子而已。”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上心。” “你还真去要了?”清瑶侧首一笑,明眸动人,说道:“我那师兄,生平最大的喜好,也就是细细保养他那张如花容颜了。其用心的劲头,甚至更在水色丝萝等人之上。你这一问,看来是正中了杀阡陌的心坎啊!” “或许吧!”白子画若有所思道,“难得他那样大方,有机会该谢一谢的。” 清瑶:“那他以后去咱家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给他上杯醴泉水。” “为什么不是上杯茶?”白子画失笑,踱步走到清瑶背后,接过她手上的木梳,一点点给她通发。 “茶有什么好喝,都是苦兮兮的。杀阡陌也不爱喝茶。”清瑶理所当然道,“剑修不宜禁酒,所以给他上点醴泉水尝尝酒味啊。” 掌中握着的发丝乌黑浓密、根根细滑,只是因绾的久了,稍显弯曲,好似山中林间蜿蜒流淌着的清溪。不过拿梳子略梳了两下后,蜿蜒的溪流便成了垂直披泄的瀑布。 白子画眼中笑意加深,放下手里丝绸般的发,扶着清瑶肩膀道:“有道理,那以后我也给瑶儿喝醴泉水好了。” 清瑶淡然道:“本尊又不嗜酒。”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说道:“我的意思是,拿醴泉水泡花茶,不知味道可会比花露水、雪融水更佳。” “你有兴趣,可以试试。”清瑶说,“我要去沐浴了。” “去吧。” 白子画收回手。 清瑶站起身。 然后脸上便倏然传来了一个轻薄柔软的触感。两团红晕浮于颊边,清瑶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子画。 “浴室水滑,当心脚下。” 刚才情不自禁在清瑶脸上偷了个香的白子画神色自若。仍旧一派云淡天轻霁月光风的渺然仙姿。 他自己家的未婚妻,又不是别人的,亲下脸怎么了。 清瑶还不是天天偷吻他。 当然,如果清瑶觉得不公平,非要扑过来再还他一个吻,其实他也不介意。 第 124 章 清瑶去沐浴了,早先就已梳洗完毕的白子画便先上了床,靠在枕上等她。 从前这时候他总会选择乘这时间看两本感兴趣的书,如今既得了杀阡陌的回信。自然一刻也不耽误的开始翻阅起来。 ……………………………… 杀阡陌寄来的资料开头,瞧着像是魔门名籍。 【——帝尊瑶玉,女。本名独孤梦瑶。后从母姓,改作孟瑶。……生于嘉裕四十七年二月初二。】 白子画凝眸……二月初二……清瑶生辰……么?他暗暗记下了这个日子。想着今年过去了就算了,明年二月初二,他该好好准备,送清瑶一个惊喜才对。 不怪他与清瑶相识多年,今儿才第一次晓得清瑶生辰。主要是清瑶天资绝代,乃命中注定会名列仙班的好苗子。所以她打小就没有过生辰的习惯。 倒不是蜀山明徽掌门、清虚道长他们不给庆生,而是清瑶人小鬼大,说不喜欢别人提醒她又老了一岁。 白子画从前问过她几次,清瑶也不肯说。只道白子画若是不给她庆生,她便也可以省了年年琢磨给白子画送什么礼物的功夫。两下里都方便。 可白子画又岂是会在意生日礼物的人? 对于白子画而言,清瑶每年都能记得在那他生辰当天,过来找他,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陪他吃一碗面。这就已经很好了。 说来,他十五岁认识清瑶至今,除了清瑶身入魔门、他们因误会反目和后来清瑶进拴天链结界闭死关、他记忆被封那两段时期之外。其他时候,无论清瑶在哪里玩,又或者他们之间是否吵架冷战了,清瑶倒都不会忘了在他生辰当天,亲口祝他一句生辰快乐。 这样想着的白子画扬了扬唇,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 【瑶玉帝尊,三岁入道,五岁立命。】 这么早? 白子画眸光轻闪,他素来知道清瑶天资好,七岁剑道就已入门了。但还真不知道,她初次入道之期竟在三岁。 三岁,她提的起剑么?剑都提不动,怎么明的剑道? 真就那么喜欢? ……………………………… 【嘉裕五十年,灭情圣主独孤信于凡间蜀国悟道,以三百六十五后天大道,逆反先天,重构周天星辰大阵。】 【嘉裕五十年二月初二,灭情圣主心有所感,欲破九重天境。七杀圣君韩旭秘密前往蜀国,以为护法】 【……辰极剑道失灵,灭情圣主突破失败……】 嘉裕五十年二月初二,清瑶三岁生辰当天……白子画眉目微动,他不傻,自然看的清楚: 清瑶一个三岁的孩子,即便天资再好,能一举入道也很不寻常。结合独孤信破九失败,必然是当年还小的清瑶阴差阳错下夺了父亲一些机缘。 若只是如此也不算什么,毕竟是亲生父女,独孤信心胸也不狭窄。 从文明册可观,那是个一向只对天地规则感兴趣的研究者。比起自己的修为、战力,独孤信其实更关心他的大道理念。 所以他不会因此把倒霉女儿打死。 ……………………………… 【嘉裕五十年二月初二,韩旭陛下与蜀山明徽掌门、长留衍临道长战于巫峡。】 ……再强大的人在突破失败的时候,也很难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气机。 白子画抿了抿唇。 ……这才是清瑶从来不过生辰的原因吧? 因为,她三岁生辰当天,因为年幼无知,害独孤信身份暴露了。 ………………………………… 【嘉裕五十年二月十五,赐永福公主孟黎婉长女国姓,取名孟瑶。号明玉郡君,入尚书房学习。】 这是恩宠,还是避嫌?是亲近,还是人质? ………………………………… 【天宁二年六月十三,永福公主薨。】 【明玉郡君纯孝,哀恸之下,三日不食,直至昏厥……】 蜀国皇族里没人了么?那些人怎么照顾清瑶的? 白子画目光一冷,清瑶当年丧母时才五岁,真劝不住哪怕用点安神香,也不能让个孩子硬守着啊…… 伤了身子怎么办? ……………………………… 【天宁二年六月二十三,……明玉郡君升为明玉郡主,入蜀山仙门修道。同日,帝都天现祥云。】 呵……天生异像,绝非无因……立命? 立命,其实就是明道。 清瑶所明的道,若白子画记得不错,是自由。 清冷俊美、风姿卓绝的男子心尖一疼。结合之前南弦月所言,失父丧母后,清瑶再没真正吃饱过一次…… 皇家自来亲情淡薄,所谓宠爱也多是宠而无爱。 她那么小一个人,无依无靠活在皇宫,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定然很怕吧? ………………………………… 白子画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下面却不是清瑶在仙界的修炼生涯记载,却是一篇灵物介绍。 天启石:上古奇石,名天启。为古神死后道韵残留凝结而成。 普通人族服之,可助领悟神通。 神袛后裔服之,可作血脉觉醒之引。 妖魔之属服之,为剧毒。 这和清瑶有什么关系? 普通人族、神袛后裔、妖魔之属……清瑶属于哪类? 清瑶母族是蜀国皇族,传闻都是轩辕神族后裔,但血脉久远,早没什么神异之处了。 清瑶父亲却是独孤信,根正苗红的魔门大修,魔族贵族。 白子画脸色苍白。 天启之毒,这就是清瑶病情的由来么? 这毒,是谁给她下的? 没记错的话,天启石作为上古灵物,早已六界绝迹。倒是长留库房,从前好像有一块。后来,好像是被蜀山明徽真人借去了。 ……………………………… 此时,厚厚一沓资料还没看完。 白子画在往后翻,发现是一篇科普,主要讲述的是自古正邪对立,神魔互斥的状况。 这种事情,作为正道领袖,白子画心里绝对比任性的魔君陛下清楚多了。倒用不着别人提点。 仙道功法传自神道,以清正灵气为源,注重清心寡欲、天人合一。擅长冲关。 而魔道功法则更注重对己身的开发,讲究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擅长斗战。 曾经有过很多狂徒试图融合两者之长,正魔兼休。结果……最好的下场就是功力全废。爆体而亡、魂飞魄散者比比皆是。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魔者,堕仙也。 但,堕仙是堕仙,仙是仙。功法这种东西,出一点差错都很严重。 便是南弦月当年叛离长留,成立七杀,那七杀功法也是他后创的。曾经七夜、杀阡陌等人用玄阳真气造成的伤害,除了同修一法的紫薰外,白子画等人都没办法解。 ………………… 【——上古天规第一条:神魔不通婚。】 这个神魔,不仅包括了先天所生、天地孕育的神魔,也包括了后世神魔繁衍出来的神族与魔族。 白子画眉目不动,因为这个规矩,不止上古有,其实一直到现在都有。 ——当今天规第三条:仙门子弟,不得与妖族、魔门苟且。 当然,哪怕天规再是严苛,漫长的光阴中,冒出那么两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相恋的神魔后裔,也不是个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不说别人,白子画自己和清瑶就是正魔结合。 白子画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因为善恶不该由功法、血脉来判定,而应该看其行,观其心。 清瑶不曾滥杀无辜、虽身在妖魔界,行事却一向正大光明。多年来谨守原则。她不是魔头。 所以,只要清瑶愿意和他走,他们就不是敌对方,就可以在一起。 ………………… 【神魔混血,有违天理,生而残损,命定夭折。】 白子画瞳孔一缩。 ———————————————————————————— 是夜,蜀山 万福宫 更深露重,月色朦胧。 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辰,按理说,人们此刻都应沉入最深黯的睡梦中。蜀山派上下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弟子们服侍整齐的立于广场之上,面上都是激动欣然。 刚接到弟子禀告、出来待客的蜀山掌门云隐看着今夜这一切反常的因由——清辉月色下,比月更清、更冷、更显淡漠而高不可攀的男子。整整衣襟迎了上去,“不知尊上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掌门客气了,”白子画强自冷静道,“是本尊未告先至,失礼于人。” “只是此刻在下心中有疑惑未解,片刻不能耽搁,还望掌门行个方便,请清虚道兄一见。” “尊上与师尊是多年故交,要见师尊,自无不可。”云隐应承的很痛快,“尊上请。” 如他所言,蜀山与长留素来交好,清虚与白子画也是多年朋友。白子画但有所问,清虚必是知无不言的。 云隐原本不知道白子画大半夜的突然亲来蜀山的缘由,很是担心可是六界又有大变,如今听闻白子画只是来找师尊解惑的。自然大松口气。 然而,很快的,云隐就意识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 蜀山之巅,两道金芒划破云霄。 一者势沉若深海浪涌,是白子画;一者浩荡似飓风舞动,是清虚。 白子画怒极之下出了全力,分毫没有给清虚留面子的想法,所以很快汹涌的巨浪就成了冰山上的雪崩。借飓风之势,成为暴风雪,再重重的击到了清虚身上。 “师父!” 刚刚把白子画送进清虚修养的小院,转身离开、还没走远的云隐第一个发现不对。 “大师兄!”“大师兄……”“老掌门!” 最近一直居住在蜀山的清怜与蜀山上其余长老、弟子紧随着被惊动。 “住手!” “尊上手下留情!” “停下!” 一道道剑光跃空,阻挡在了白子画剑锋之前,护住了败北的清虚。 “师兄。”清怜抱住清虚,清纯秀美的小脸上因担心畏怯而显得分外楚楚。 云隐愤怒道:“尊上,敢问我师犯了什么错,竟有劳尊上乘夜来此,不审而罚?” 白子画没理云隐,亦不曾多看身前蜀山众人一分,只死盯着清虚道,“她是你看大的……她没有罪……她那么相信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清虚在清怜的救治下从胸腹中吐出一口瘀血,气息稍匀。看着前方目光冰冷的白子画,只觉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他自然知道这天下能令白子画不复淡然,不顾礼数,大半夜打上蜀山寻他算账的人,唯有清瑶一个。之前白子画刚进门时问他的那句“你喂她天启石时,知道那东西的功效么?”也无疑佐证了这点。 可是…… “我怎样对她了?我做师兄的不愿见清瑶堕仙入魔,不愿仙界因血脉而排斥歧视她,有什么错?”清虚道: “是……当年那块天启石,是我亲自喂给清瑶的。那又如何?” “清瑶虽是圣心魔主独孤信所生,有魔族血统。但在她十八岁成年,正式血脉觉醒之前,她并不算魔族。天启石对她无毒。” “而蜀国皇族都有轩辕神族血脉在身,我让清瑶服用天启石,只是想让她试试,可否觉醒神血。” “自古神魔不两立,血脉之间也互有压制力。若是清瑶可以觉醒神血,自然不会再变成魔族。” “她也就可以一辈子留在蜀山,留在仙界,不需要被独孤信带走。去妖魔界受苦。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皆大欢喜……好一个皆大欢喜……”白子画冷声道,“天启石诱导血脉觉醒并非有十足成功率。而瑶儿父系血脉强度远超母系,觉醒神血的可能性只会更低……你有想过她觉醒失败的下场么?” “……修为大减,甚至散功。”清虚沉默了片刻,老实道:“仙脉受损。” 白子画:“知道你还敢让她冒险?” “……散功……并不致命,清瑶资质很好,哪怕仙脉有损,也还是可以继续修炼的。我会帮她。”清虚道,“只要可以阻止清瑶堕仙,这点险,值得冒。” “子画,你很清楚清瑶是何等天资。我不如她,你也不如她。” “而今她的成就无疑也证明了这一点。” “若不是独孤信早亡,若不是她钟情于你……” “她也不会肆意为恶。”白子画冷冷的打断了清虚,说道:“你存心的……你是故意想要废了瑶儿……” “瑶儿天性纯善,当年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她不会堕仙,不会留在妖魔界,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不会成为魔尊……” 森寒剑气充斥虚空,白子画闭目,努力抑制着心中杀意。 清瑶没想过报仇……清虚虽没安好心,但也确实没想过要清瑶性命、罪不至死…… 可白子画普一闭眼,眼前就全是清瑶。 不是他离开长留、前往蜀山时,乖巧静谧的安睡在他身边、吐息甜美的清瑶。 而是杀阡陌送来的忆镜里,骨断筋折,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苦苦平衡错乱血脉,挣扎求生的清瑶…… 任何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都很难在见了那幕后,不对清瑶心生恻隐。 更别说爱着清瑶的白子画。 他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该再追究。 可他若真的能够看开放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枉为人! 第 125 章 数十年前 清瑶十八岁成年,血脉觉醒。属于魔族的气息在大庭广众下泄露,引来不知情人士的一片大哗。 在长留、蜀山等知晓她身世的掌门们还没商量好该如何处理她这个情况的时候。圣心魔主独孤信带着魔门八脉圣主赶到,把清瑶接回了妖魔界。 所有人都以为,独孤信既然接回了清瑶,就肯定不可能再放她回仙界。 但,事实上,自妻子死后,圣心魔主就真再没想过要把女儿留在身边抚养。虽然平时不是没有想过孩子,但让他天天对着清瑶那张与妻子有五分相似的脸,他也受不住。 所以他接清瑶回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解决她血脉觉醒的问题而已。等清瑶这一关过去,独孤信还是打算遵从妻子的遗愿,送女儿回蜀山修道的。 ——这也是这个忆镜最初录制的由来。 白莲圣主(前)比玉生香、比花解语,担心清瑶回蜀山后,独孤信思女无凭,于是特意把清瑶在妖魔界里的一切举止都秘密记录了下来。预备留给独孤信以后睹影思人。 问:独孤信接女儿和白莲圣主有什么关系?白莲圣域和修心阁又不在一个方向。 答:妖魔界上一辈阳盛阴衰,各位领袖若不是糙汉子,就是比汉子还汉子的真-巾帼英雄。来回数三遍也就是白莲圣主比较亲和了。 所以,不想养孩子的独孤信刚把清瑶接回妖魔界,就直接把她送到了白莲圣域休养。由白莲圣主代为抚育。 【独孤信: “努力加油吧!血脉之力到底也只是自己体内一种力量罢了。我给你布好了辅助阵法,你可以自己选择是跟随本能完成觉醒,还是拒绝堕仙。” “如果你最终选择成为魔族……册封圣女的旨意已经拟好,以后你可以留在白莲圣宗学习;如果你还想回到仙界,等你觉醒失败,我会送你回去。”】 清瑶:……… 【“我一定、一定不会堕仙……我死也不会觉醒和你这个杀妻弃女的衣冠禽兽一样的血脉……”】 凭借着对父亲的怨愤,凭借着父亲夺天造化的阵法水平,清瑶在汹涌的血脉之力冲刷下坚持了半年。 期间,即便强大旺盛的血脉之力数次因为无处安放而导致她经脉爆裂,但她始终没有放弃过和本能抗争。 终于,半年之后……清瑶魔血渐渐平稳下来。如果没有意外,从此以后,这份血脉会一直沉寂在清瑶身体深处。 可意外,到来了…… 清瑶体内另外一半血脉,传承自轩辕神族的血脉,在她即将耗尽魔血力量时,突兀觉醒了。 神血觉醒的那一刻,即将耗尽的魔血之力受刺激复苏。而那时的清瑶已经没力气控制血脉了。 清瑶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两股血脉在她体内融汇、争斗、互不想让,然后爆炸。这一次,被炸掉的,不仅有她的筋脉,还有丹田。 独孤信收到消息,匆匆赶到,这才从清瑶体内,检验出了天启石之力。可,这时候找到原因又有什么用?清瑶已经难活过三年。 【神魔同体,有违法则,天地不容。】 ———————————————————————————— 蜀山 白子画冷静的弃了剑,干脆只用手,一拳打到了清虚脸上。 “我知道,瑶儿的遭遇不能全部怨你,”俊秀清逸的男子平静道,“可我只要一想到,因为你当年一念之差,使得她曾经那么痛苦、曾经距离死亡那么近……便无法冷静的看待所有事。” 【华美空荡的宫殿里,浑身皲裂,血流一地的女子……】 【尸骸遍地的山林中,手足俱断,挣扎向前的人……】 【古雅精致的院落里,虚幻的能量之火熊熊燃烧,将人的精神、真气一并焚融……】 那是清瑶……被逼无奈转修极道,一步步从无到有摸索前行的清瑶! 她本不需要受那些苦的,她本可以行走在堂皇大道上,她的前途本是一片光明……无论是在凡间在仙界在妖魔界,她都是天之骄女…… 可是,因为一块天启石……她多少次险死还生?多少年伤痛不堪? 而那不是意外,不是天命,那只是由于一帮庸人的嫉妒与妄测罢了!那群伤害她的人,还都是她曾经信任亲近的人! “独孤信早已死去,如今我不迁怒你,还能去找谁算账?” 他不能杀了他,却也无法让自己轻易放过他。 ———————————————————————————— 长留 绝情殿 天色破晓,晨光熹微。 属于夏日的灿烂金阳透过窗纱、帷幔进入床铺之间,经重重滤化,光线显得尤其朦胧柔和。褪去了炽烈热度,唯余淡淡的暖。 清瑶羽睫轻颤,在藕臂伸向旁边的床铺、试图再在那具挺拔坚韧的躯体上趴回儿,却只摸到一根柔软长枕时,猛地清醒。 “一大清早……跑去哪儿了?”雪肤墨发、容姿端华的美丽女子略带不满的掩唇咕哝道。 自白子画打定主意带清瑶一起工作开始,清瑶就有段时间没遇见过这种“孤枕独眠”的情况了。 正常情况下,即便白子画起床的时候,清瑶还在睡,白子画也会面不改色的直接把清瑶抱到工作地点才对! 反正清瑶道体无垢,带她出门只要披个外袍、甚至包个毯子就够了。她在哪睡不是睡! 算了……许是真有急事吧……清瑶这样告诉自己,然后懒洋洋的从床上爬坐起来,以指做梳、顺了顺头发。 待残余的睡意彻底消散。 清瑶下床,汲拉上绣鞋,又从衣柜中挑了件烟青色绣并蒂莲的襦裙换上…… 慢慢悠悠、不慌不忙的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忙的。 剑道修到她这地步,连每天练手都是可有可无的了。 妖魔界有杀阡陌等人主持,蜀国有孟玄聪执政,徒弟婚事已定有异朽君看着,长留的事不关她事…… 所以清瑶现在的小日子过得真的是想不悠闲都不行。 ——然后,现实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 ……………………………… {瑶玉,告诉你个沉痛的消息,杀阡陌那货把你卖完了。——丝萝。} “把本尊卖完了?”清瑶凝眸望向面前一大清早,携丝萝亲笔书信求见于她的竹染,嗤笑道,“本尊不是一早就在穷极谷里被丝萝给卖干净过了么?” 白子画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心里都有数了,她还能被杀阡陌怎么卖? “帝尊说笑了,”竹染镇定道,“白子画性情内敛,一些事情,即便娘娘不提,也不代表白子画心里就真的一点不清楚了。” “娘娘借机提出来,仅仅只是为了让帝尊事先做好准备而已!心里并无冒犯帝尊之意。” “事实上,最终要不要把过去种种都对白子画和盘托出,选择权还在帝尊手中。” “呵……”清瑶轻笑道,“这么说,本尊还要多谢丝萝好意了?” “帝尊与娘娘之事,在下不敢妄言。”竹染恭谨道,“只是……昨夜长留上仙白子画夜闯蜀山,与蜀山先掌门清虚做过了一场之事,还是须教帝尊知道。” “白子画昨天晚上跑去蜀山打清虚了?”清瑶笑容一僵。 她觉得她可以猜到杀阡陌卖了她什么了。 竹染:“正是。” “不……不会的……”清瑶后退两步,以手撑桌,喃喃自语道:“杀阡陌不敢……他不会……” 几年前,琉夏尚未复生,炎水玉尚未找到,清瑶记忆尚且残缺时,她分明就已经就那件事情警告过杀阡陌了。 杀阡陌不可能会、也不可能敢把当年之事摆到白子画眼前。诚然魔君陛下并不是个怕死的人,可他怕毁容! “白子画昨夜去了蜀山是事实,与清虚道长大打出手也是事实。”竹染其实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魔尊瑶玉这样失态,但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好奇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于是只是平静的说道,“帝尊若不信我,大可以再随便去问别人。” 清瑶闻言沉默了片刻,说道:“退下。” 问?不必问了…… 丝萝敢让竹染正大光明的直接了当的来找她,白子画昨夜上过蜀山这事就不可能是假的。 而白子画那种人,竟会控制不住脾气,用最原始直接的方法去找明显不是他对手、从前其实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清虚做过一场……这都不用问,肯定是清虚当年天启石一事曝光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曝光……如果只单单是纸上几句话,白子画不会被挑起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看见她的忆镜了……肯定的! 杀!阡!陌! 本尊打不死你,这就改姓独孤! ———————————————————————————— 七杀 杀阡陌的心情是崩溃的。 “你有没有脑子,啊?” “你有没有脑子!怎么什么东西都往白子画那边倒!白子画是给了你多大好处?啊?” “瑶玉修炼时的忆镜,那是能随便外传的东西么?啊?” ……………… 黄衣翩跹、端华万千的魔君陛下挥舞着羽扇,恨不得把原始圣主的头敲破。 “那不是你说瑶玉的病情不用隐瞒白子画的么?”凌度很无辜。 “本座是说瑶玉的病情不必隐瞒白子画,本座没说瑶玉病发时那惨样也要告诉白子画!”杀阡陌怒道,“你个猪脑子啊!花蝴蝶(花翩跹)当年何等荤素不忌,却与瑶玉相处多年,硬没起过分毫歪心思。你以为是为的什么?” 凌度:“为的什么?” “那还不是被瑶玉给吓的么?”杀阡陌桌子拍的震天响,“就瑶玉忆镜里那副尊荣,谁看一眼,完了不得连做三天噩梦!你居然敢那么直接拿给白子画看!你是生怕瑶玉得手得的太轻易啊?” “我告诉你凌度,白子画以后要是对着瑶玉不举,那全是你的错!” 凌度唇角抽搐了一下,“不至于吧……” 清瑶当年功法未成时,模样确实寒碜。可妖魔界因走歧路者多,样子毁的比瑶玉还不堪入目……咳,那确实难找,但和瑶玉一样不忍直视的人也不是没有啊!哪里就像杀阡陌说的那么严重了。 阴相思也道:“白子画的道心应该没有那么脆弱。” 白子画怎么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不至于那么不经吓。 “长留上仙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可确实不是以貌取人之辈。”眉妩也说,“圣君恐怕多虑了。” 关键是,清瑶现在身子不是养回来了么?肌理莹润、五官如刻,容颜上既有古魔族雕塑般的立体精致、勃勃英姿,又不失中原女子的柔和清丽。 她又不是一直那副毁容脸! 白子画就算真是个好色之徒,现在想必也会对清瑶的容姿十分满意。 那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呵呵……”杀阡陌冷笑着收回袖中暗暗录制的留影珠,说道,“但愿瑶玉也和你们一个想法。” 反正他是把自己摘出去了。 唉,这群毫无爱美之心、还母胎单身的家伙,怎么会理解瑶玉的心? 瑶玉或许不在乎她在天下人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但她绝对很在乎,她在白子画眼里是否完美无瑕。 知道白子画已经看到过她当年那一滩烂肉似的模样,瑶玉现在恐怕已经羞愤欲死了吧! 而以瑶玉的性子,她没脸见白子画的时候,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有脸见人的! 第 126 章 杀阡陌对清瑶的认识很准。 或者说,瑶玉帝尊本身原就是个太好懂的人。 看东方彧卿与花千骨、竹染与琉夏、清怜与清虚……这几对即可知道: 这人啊,越是心机深沉、满腹算计,就越是容易被干净纯白的真情打动。哪怕再坏、再脏的一颗心里面,也总会不自觉的留有一片净土,作为休息的港湾。 圣心魔主孤独信固然一世枭雄,算尽天机、掌尽人心、阅遍沧桑,堪称天人。可这不代表他就会是个例外。 ——独孤信:本座只是想要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一个天真娇俏的女儿而已,这有错吗? ——当然没有! 所以,哪怕后来世事蹉跎,独孤信不得不把女儿往死里操.练,但操.练之外,他也尽力保留了清瑶一份纯真光彩。 所以,只要和清瑶相处的略久,知道了她的性子,便真的不难猜出她的心思。 ———————————————————————————— 绝情殿 一道剑光划破云霄。 果断定下了“打死杀阡陌”目标的清瑶,挥退了竹染,运了运气、再运了运气。待心绪平稳,便不慌不忙的召出了倾城,打算以最佳状态前往七杀干架! 即便行至中途,她收到了杀阡陌以秘法传来的留影珠,也分毫不移心志。笑话,杀阡陌一个做魔君的,底下人办错了事他可不得负领导责任么!再说了,火凤总是他亲自派出来的吧? 然而,许是天道有灵,也不忍见六界第一美人惨遭破相之厄……这顿打,杀阡陌到底还是避过了。 你道为何? 却是因为魔尊百骨到访长留,正好和清瑶在路上遇见了。 “瑶玉这是要回七杀?”全身上下全部罩于黑袍之下的百骨帝尊嗓音难得温和。 “正是。”别人都主动打招呼了,不理也不太好,毕竟是盟友。清瑶剑光稍顿,应声道,“百骨帝尊这是要往哪里去?” 啧,青.天.白.日的竟能看见这家伙在外行走,该说果真是法则崩裂、六界不宁了么?可今儿个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 “去长留。”百骨帝尊毫无防备道,“本尊听说白子画那家伙终于开窍了,心中甚慰。寻思着你的婚事终于是可以提上议程了。” “这便准备去长留一趟,与他家长辈商讨商讨流程。毕竟,如今七杀祖师重临天地,你若要从依原定计划从灵玉宫出、由杀阡陌送嫁,恐怕有些麻烦。” “我的婚事?”清瑶猝不及防听见此话,脚下剑光一阵闪烁,所幸倾城与她相伴多年、祭炼的好,方不曾发生坠空的惨事。 “对,你的婚事。”百骨帝尊平静道,“固然瑶玉如今已经长大了,很强了,甚至当世已无敌。” “可依你父亲生前的意思,女子婚事,全由自己操持终究不美。故而本尊还是该去长留一趟,代他充当一下女方家长。” “如此,也算本尊不负与你父亲那么多年的情谊了。” 她父亲的意思…… 清瑶不敢置信道:“我父亲不是从没考虑过将云郎列为女婿候选么?他生前一向不赞同我与云郎婚事的。” “你左右都已认定了那白子画,此生非他不可。独孤信赞同与否,又还有什么意义?”百骨失笑道,“诚然从身份、背景、性情、实力、爱好……等很多方面来看,白子画都不适合做你的丈夫、做独孤信的女婿。” “但既然你爱他,那么那些不适合,便全部都是次要的了。” “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你会很高兴;不和他在一起,你就不开心。” 清瑶:“这是我父亲的意思?” “当然。”百骨叹息道,“从前他虽一直在你面前不松口,那也是因着你当时情劫未解,他便总不免怀着希望,希望待你道心清明后,就能一心向道、断了那些子情爱念头。” “可这两年来,本尊冷眼瞧着你都剑道通神了,还一意的爱粘在白子画身边不放。看来以后再想指望你变心也是不能了。” “既然如此,本尊便抽空跑一趟长留罢了。” 百骨帝尊说着说着,有点意兴阑珊,也是,他年纪虽然很大,但作为一方魔尊,确实也不是凡间那些爱喜庆爱热闹的老者。 “你要回七杀的话……奈何如今差不多也该收到消息,到了妖魔界了。只不晓得他是会去见杀阡陌还是丝萝……” “总之,本尊这里谈好了情况,自会与奈何通气的。你到时候听奈何安排就是。” “等等,”清瑶拦住百骨,说道:“先父去了多年,他生前既有遗嘱留下,百骨叔叔怎不早说?” “说什么?”百骨不耐道:“你是闭关太久,不晓得白子画这些年都傲成什么样了!我要再早说了独孤信有意把你许配给他,那小子不得飘上天啊!” “不愧是三句话就能毁了你爹毕生修养,把好好的相女婿活动变成进犯仙门战役的奇葩!” “瑶玉,我告诉你,白子画这种人,孤独一生才正常,能成亲纯属老天瞎了眼。” “……所以百骨叔叔……”清瑶从善如流道,“咱不去长留议婚了吧!让白子画一生不娶!” “那不行。”百骨表示,“当年你爹临终前和我签了法契的。” 所以这才是从前不说现在突然就说了的原因么?……清瑶暗自寻思,不错,这处处将约定落于法契的作风,是她爹没错了。 “父亲与叔叔签约,只要云郎打清虚一顿,便把我嫁给他?” 这是不是有点草率。万一长留和蜀山哪天就政.见不和了呢! 当然,考虑到霓千丈和温丰予这么多年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了,白子画会因为别人反对他的意见就出手伤人的概率委实不大。 但白子画为她打清虚一顿,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左右不过清虚受点皮肉之苦,再养上一段时间的伤。 ——她没有死,所以清瑶确定,白子画绝对不会为了给她报仇而杀了清虚。 “嗯,差不多。”百骨敷衍道。 “行了,不和你在这多说了,我还要去长留呢!你父亲白纸黑字写了,婚事只能早晨议。” 清瑶:“哎,百骨叔叔,别走!” “不然你和我,我们一起先回七杀找奈何叔叔商量清楚啊!” “我觉得我这婚事得从长计议。” “百骨叔叔!!!百骨叔叔………” ———————————————————————————— 最终, 从长计议的结果是:上长留议婚的主要人选由两位帝尊变成了魔君(少君也是君,没毛病)、妖后。 丝萝不提,这事情可为难坏了杀阡陌。 可怜魔君大人这辈子从没给人做过媒、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尤其他来之时,奈何、百骨二位老牌魔尊还特意嘱咐了,这婚事乃独孤信临终所定,务必要尽快落实谈妥。 可瑶玉事到临头,却不知怎的突然犯起了女儿娇态,三申五令要他态度一定得端正矜持。 鉴于独孤信已经死了多年、二位帝尊多年不曾动武、亦已生疏了斗战之术,瑶玉帝尊却威势正隆。又鉴于白子画其人在妖魔界委实不怎么得人心。 杀阡陌最终觉得,还是婚事主人公-清瑶的意思比较要紧,于是议婚议的颇为委婉含蓄。 然后……白子画耐着性子和他东拉西扯聊了半天,硬是一句重点没听懂。 眼见着长留上仙已经端了三次茶,横霜剑都取出来放桌上了。杀阡陌明白,他再不直言,白子画恐怕要忍不住赶人了。 呸,蠢货!就你这种悟性,你活该孤独终老!真是,从前你设局抢神器,稳定仙界局势的时候不是很聪明么?怎么一提婚事就这么迟钝! 等等,这小子不是在给我装蒜,其实他压根没想娶瑶玉吧? 凭一己之力活活把天聊死的杀阡陌想到这里顿时怒了,心道瑶玉固然是既任性又暴力、总是一言不合就打人!冲突过后还从来懒得解释!血脉错乱的时候尤其形容恐怖,丑的完全不成人形。但她可是我师妹,都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了,现在由得你反悔不娶么? 你不娶瑶玉,那她以后岂不是得长居灵玉宫,然后一天揍本座三遍以为消遣?那本座还有好日子过吗? “货物寄出,盖不退换。”风华绝代的六界第一美人-魔君-杀阡陌同志顾不上什么矜持了,他心一横、眼一闭,大声道: “瑶玉与你的婚事早已订下多年,虽一直没有过门,但六界也没谁不知道她是你的人了。” “白子画,本座今儿明摆着告诉你,你现在要想悔婚,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老师固然走了,本座这个师兄可还在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悔婚了?谁说我要悔婚了? 刚从蜀山和清虚打完架/打完清虚、回来就发现清瑶不见了、心情正颇为郁卒、还碍于仙魔关系被迫听杀阡陌说了半天废话的白子画只觉魔君大人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了。 清瑶当然是他的。这点当然是无可争议、不能更改的。这么久了,一直拖着不成婚,那不是因为清瑶咬死了不肯嫁么? 但既然今天杀阡陌这家伙不知抽了哪门子疯,突然自称清瑶师兄,还主动提了婚事,白子画听了便也就不免顺水推舟的应道: “我与瑶儿既定鸳盟,便断无反悔之理。师兄既然来了,可要现在就把婚期定下?我好立即准备迎亲。” 说实在的,白子画被清瑶再三拒婚都要被拒成习惯了。此时再提婚事也不是真指望杀阡陌这个做师兄、兼任魔君的家伙能做的了清瑶的主,纯粹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并且,话刚出口,白子画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清瑶拒绝,他该如何礼貌而不失风度的圆场。 不料此话正中魔君大人下怀。 “好!痛快!依我意,今年十月初九便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总算等到你这句话了,杀阡陌一拍桌子,说道:“瑶玉的嫁妆,是从小开始准备的。当年老师去时,也已全部整理清楚了。这是清单,你看一下。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加的,便趁早告诉我。” 白子画:“我们来日方长,完礼的事不急……什、什么?” “婚礼……”一旁,始终沉默着听杀阡陌胡乱发挥的丝萝掩唇轻笑,半讥半讽道:“瑶玉住进绝情殿有几年了吧?从前好歹还有几个孩子在那殿里,如今却是真正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长留也当真是名门正派、道德楷模、治派严谨,白子画上仙做出这种事情,外头竟至今一点风声都没流传过……” “仿佛我妖魔界的帝尊天经地义便是该常住长留掌门道场似的。” 白子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丝萝冷笑道,“虽然瑶玉身份尊贵,在外有几个情郎啊、蓝颜知己啊,那都不是什么事。” “可瑶玉帝尊天天就知道寻花问柳会情郎,被蓝颜知己勾着长期不着家,那听上去就委实有损圣心魔主声名了。” “故而,为独孤叔叔身后名计,我们打算在事态蔓延开来之前给你个名分。让你和瑶玉成亲。” 杀阡陌一口茶好险没喷出来……呛嗓子眼了。 “丝萝!咳咳……咳……”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用语如此难听,还想不想瑶玉出嫁了? 白子画:“……” 自动忽略丝萝话里所有冷嘲热讽、故意挑衅的措辞,白子画不动声色道: “我与瑶儿的婚期,就确定在今年十月初九了?此事,瑶儿知道吗?” “你不给个准话,告诉她什么?”杀阡陌喘匀了气道:“不过你放心,瑶玉只讨厌在盛夏办喜事,也不怎么喜欢飘雪的季节太热闹。” “再有二月份,她情绪也总不好。” “十月初九,正值金秋,没什么忌讳。兼之那时天气凉爽、不冷不热。又有丹桂飘香、菊花烂漫,瓜果丰盈……实在是个适合办婚礼的好日子。瑶玉知道,必无异议。” “鬼算子也已经看过了,那天大吉!” “呵……”丝萝淡笑道,“日子当然是好日子。只是少君怕是刚刚没听清楚,方才长留上仙才说了不急呢!” “婚姻之事,乃是大事。上仙若想再想往后再延两年,也是可以的。往后再重挑吉时罢了。” “不,这日子很好。” 只要清瑶愿意嫁,天天都是好日子。 白子画冷静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望着杀阡陌问道,“婚礼……现在需要本尊做什么?” “看瑶玉的嫁妆单子,是否有什么不足、需要添补之处。”杀阡陌说。 白子画:“不必看了,我要瑶儿一人足矣。” “……你想多了。”丝萝唇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阿瑶的嫁妆是她将来用以生活的东西,是她的东西,而不是给你的。” “你要不要,该给阿瑶的,我们都不会小气克扣。” “让你看,也仅仅只是因为独孤叔叔去的早,我们担心这些年来六界变化,阿瑶有了新的喜爱之物,我们不清楚。所以想让你过一遍这单子,做个拾遗补缺的工作罢了。” 妖后娘娘很郁闷: 就如白子画在清瑶主动暴.露前,从来没想过清瑶剑下其实没一条性命是随意滥杀的; 白子画在读完文明册前,完全没想过以谋略算计、玩弄人心出名的圣心魔主独孤信居然本性并不邪恶一样。 妖后丝萝在亲眼看见奈何、百骨二位魔尊出示独孤信当年与他们定的法契,亲眼看见独孤信给清瑶留下的留影珠之前,也完全不知道独孤信昔日竟然是有意成全白子画与清瑶这对小情人的。 独孤叔叔疯了么?白子画何等深邃不见底的一个大天坑啊!他居然敢许嫁瑶玉? 瑶玉那性子,怎么斗的过白子画? 之前白子画缺少名分,瑶玉心里再偏向他,都也勉强还能谨记立场。可日后她若是当真嫁过去了、和白子画成了夫妻,怕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被白子画卖了,然后还傻乎乎帮人家数钱!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气…… 真是,从前不是都传白子画上仙的冷淡傲慢、数长留第一么?他怎么还不掀桌。 丝萝和白子画接触不多,但以她从前对白子画师兄、东华上仙的了解,东华要是被她这么挖苦奚落,不管原因是什么,都早该提剑和她打起来了。 “瑶儿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好她,不牢妖后费心。”白子画道,“我会尽我所能,给瑶儿……她想要的一切。” 第 127 章 【断天峰-修心阁】 【断天峰是圣心魔主独孤信的道场,位于七杀殿外三千里处。 依照主人的习惯,峰上遍植松柏,四季常青,苍翠巍峨。 天外的阳光透过葱郁密林,射入修心阁里,那温和英俊的男子身上,令他一半容颜显于光明、一半容颜藏于阴影。明暗交错间,独孤信的神情晦涩难懂。只声音,仍是多年不变的低沉醇厚。宛如钟磬之音、又像笙箫之乐。 “婉婉……我们的瑶瑶,开窍了……有喜欢的人了……是对面长留的亲传……嗯,掌门弟子……叫做白子画。” “长的还行……资质也不错……我打听了,人品才德也都过得去,确实不失为一个好苗子。当然……再好也没有我们瑶瑶好。” “瑶瑶和我说,她想要他……那就要吧,我已做好了与长留一战的准备!只是……呵,婉婉……那个白子画……他也想要我们的女儿呢……” “也好……” “左右瑶瑶现在病情稳定、跨八破九都已在望……我想,我很快就能放心去和你团聚了……在那之前,若是瑶瑶能有个伴……也好……” “绝对的自由,结果便是无尽的空虚……瑶瑶也确实需要一个伴……” “我本意为瑶瑶选出了六界最美的人,相伴身边……可既然瑶瑶没看上阡陌,便也罢了……便宜那个白子画了……” “婉婉,你猜瑶瑶什么时候会把白子画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呢?她那么怨我,大概,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吧。” “那个白子画,很有趣……心心念念着想渡瑶瑶出苦海呢!可瑶瑶好像都没发现问题……傻乎乎的……婉婉……我们的女儿竟然这么呆!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总之,一点也不像我,也不像你……你说,她这样,将来白子画要是想卖了她,她是不是还得帮人家数钱?” “我一直以为,瑶瑶只要够强,以后便能活的很好。可,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看的太少……我或许该去见见那个白子画了。鉴于他好像也一点没考虑过来见我。” “嗯,确认过眼神……白子画……是会卖了瑶瑶的那种人……” “唉,到底还是年轻了,少年意气盛,难以明白:媳妇永远是对的,这句话永远是对的。” “瑶瑶无法得他偏爱,他却想得瑶瑶一心。呵……” 青衣男子温和俊逸的面容上,幽潭似的眼眸平静无波。厚薄适宜的唇瓣上扬,绽出了抹弧度完美的笑,令人心折。 “瑶瑶是我唯一的骨血,是妖魔界乃至六界最尊贵的女子。我生下她,不是为了让她爱而不得、吃苦受罪的……她生来,便该得享万千宠爱……” “瑶瑶只有我能管教。别的人,谁若是伤了她一分,本座必要他百倍还。” ———————————————————————————— “感谢凌兄……原始圣宗与灭情道道统相合,交好多年。瑶瑶和凌度也是自小亲近……那孩子长的俊,性情虽说轻狂了些,不过倒也不失率直。多么完美的青梅竹马。” “感谢寂芜兄……阴相思机敏体贴,天冥阁与灭情道也是多年伙伴,惯于合击。那小子长的也俊,并且识时务、听瑶瑶的话。多么完美的蓝颜知己。” “感谢舞阳妹妹……花翩跹打小风流,合欢宗圣子名声在外,往那一站就是行走中的催.情素。多么完美的偷.情对象。” “七夜……不好说……” “但还有灭度、杀阡陌那两孩子呢!我瞧着都觉得堪配瑶瑶,况乎别人?” 明灯之侧,青衣男子袍袖舒展,郎然若霁月清风。 “虽然瑶瑶若能看得上他们,早几年就嫁了。但……不怕,这世界总有那么些蠢货,他想不通这摆明的道理。” “呵……即便瑶瑶爱上白子画了又如何?即便瑶瑶已经情根深重、一败涂地了又如何?哪怕全天下所有人都确定瑶瑶此生非他不可,只要白子画自己不知道,我们的女儿,就不算输。” 独孤信抬眸,眸光谈不上清澈,也说不上混浊,并不炽热、也不冷冽。就是清淡、温和。 任何人看着他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认为,他也在看着自己,他很在意自己。任何人看着他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卸下防备、吐露心声。 “瑶瑶,当你看见我这段留影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去和你母亲团圆了。抱歉,不能亲自送你出阁。” “我不记得从前是不是有和你说过:情场如战场,不见刀兵,却言语夺命。一个目光都能让人冷意彻骨了。” “我只是想和你坦诚,从前我在你注意得到、以及注意不到的地方,做了一些小小的事情。至于原因,便是上述、我与你母亲谈过的内容了。” “时至如今,我仍旧认为:白子画此人绝非良配。” “所以,我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故意指示凌度等人与你言行亲密、借位暧昧……故意挑拨仙门各派弟子向你寻衅……故意派人在白子画耳边造谣诋毁你的心意……具体情况可见附信。” “乖,不要生气……瑶瑶要相信,父亲不会故意伤害你。父亲带给你的磨难必定都是些对你有益的历练……好处多于苦痛……” “为父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不能保护、照顾好你一辈子,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让你有自保之力。” 独孤信的声音仍旧温和醇厚、独具韵律。幽潭般的眸子却情不自禁的泛起了阵阵涟漪。 “自古情殇最难愈。” “我不放心……我真的不放心让你全无保留的把心交给别人……” “然而,你既然可以看见这段影像,便说明,白子画终于勉强有了可以成为我女婿资格。” “不要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后悔了。” “我很清楚心之所寄、情难自禁的感觉……也很明白,爱、是世上唯一无法公平交换到的东西。” “我只是想让你快乐、想让你幸福。” “蜀山上有一个小的情绪探测法阵,是我很久以前,第一次去见白子画时布下的。” “当时我念着你动一次心思不容易,人不可因噎废食。故而本是想着要成全你的。” “我本想把一切旧事和白子画说清楚,并把我想要做、将要做的事情告诉他。可,最终我想说的话还是没能出口。” “不要好奇我为什么最后没说……此事一言难尽……你真想知道就回头寻机探查一下白子画记忆吧。” 独孤信扶额,俊逸的眉宇间一缕疲惫悄然浮现。幽潭般的眼眸波动不止,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最终,却只薄唇微启,吐出了一句: “因爱而让,并不是输。” 这一句话说出口,独孤信的情绪也即恢复了正常。他整理了一下表情,面上又挂住了温和儒雅的皮。 “你既然是真的喜爱白子画,就该听从自己的心,和他在一起。” “无论后事如何,至少当下,你会开心、没有遗憾。” “所以,嫁给他吧!婚礼所需的一切东西,我都已经为你备好。奈何百骨昔年应下了媒人差事,答应为你操持前后事宜。至于送嫁之人,便让阡陌代我吧。” 说这几句话时,独孤信的语速不自觉的加快了些许。很明显,这并不是他心里想说的话。很明显,他是真的很不想说这种话。 然而…… “娘走了、爹走了、表哥不亲、朋友不近……恩怨情仇全已了断……六界最强、天下无敌……这样的人生,一直继续下去,除了道途漫漫、无边寂寞,还剩什么?倒不如放下所有、去赌一场,哪怕最后再痛,也很痛快。” 第 128 章 妖魔界,修心阁 “小月,你真的觉得,父亲大人这是允婚之意么?” 窗台旁边、罗汉床上,理论上正在积极备嫁的清瑶一手执着留影珠,一手拖着腮帮子,精致容颜清丽淡雅。墨玉般的眼瞳澄净至极,眼底除了面前不断重复播放的青衣身影外,再无其他。 “据说圣心魔主从不做多余的事。”南弦月沉吟片刻,冷静的分析道,“若是他无意允婚,便完全没必要录这段影像给你。” “可我怎么听父亲的口风,怎么觉得他不乐意。”清瑶幽幽道,“其实,父亲本心里还是希望我能勘破情关,放下白子画,专心修道的吧!” “我想,令尊是希望你幸福。”南弦月想了想,问清瑶道:“小梦,在你心里,是觉得目下和白子画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快乐,还是从前神游墟洞时和我在一起寻道的日子快乐?” 清瑶柳眉微蹙,思索着答道:“……从前……我遇见你时,虽然行动受困拴天链……身上还有业火、心魔作祟,但心中目标明确、大道清晰、时有进步,确实不觉什么痛苦,反甚欣然。” “如果不是云郎突然验生石异变,我想,我还可以那样修炼很久……而不会选择十三年就出关了。” “和云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都是甜蜜美好的,我们时有争执、冲突……这其中固然有被我刻意保留下来了的一线情劫和他生死劫的缘故影响。但,若我与他之间毫无罅隙,纵有天命在上,又能如何呢?” 南弦月闻言眼眸一亮,拊掌叹道:“那你以后就还是和我一起修炼好了!” “剑道巅峰的风光……我已经看见了……再往前……倒也不急……顺其自然就好。”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喃喃低语道,“修炼之事,本就急不得……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所以,我现在并不是那么很有修炼的欲.望。” “那么,”南弦月笑意略淡,说道:“你想做什么呢?” “不知道。”清瑶叹息道,“我五岁立命,矢志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为此,我需要获得足够震慑六界的力量。” “可我现在已经无敌六界了,哪怕是天道法则也再难对我构成威胁、亦无法控制我的命数。” “虽然传闻六界之外、无尽归墟里,还有别的世界,但……归墟很危险,我也很难在那种环境下支撑太久。如果没有明确路标的话,我不会用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我答应过母亲,要活下去。” “所以现在……我还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你不想嫁给白子画,同他生儿育女,鸾凤和鸣么?”南弦月有些好奇。 清瑶迟疑道:“我应该想要嫁给他么?” “我听说,彼此相爱的人,都会想着成亲的。”南弦月托着腮问,“你不是爱他么?” “我当然爱他。”清瑶理所当然道,“所以我现在不是和他在一起么?” “现在?”南弦月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小梦,你是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厌倦白子画么?” “你怕他在你忘情之后,会走不出来。你担心自己不能和他好聚好散。” “你,其实就是不想要对白子画负责吧?” “为什么你说的本尊好像花翩跹那个人.渣败类一样?”清瑶默。 南弦月很无辜:“难道你不是那么想的么?” 清瑶:“我说了,我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 “两个人在一起,彼此相爱还不够么?” “心在一起,何须成婚?纵成了婚,心意变时,又能如何?” “所以你还是不想对白子画负责。”南弦月一针见血道。 清瑶:“……” 清瑶哑口无言。 “需要我传讯召回丝萝和杀阡陌二人么?”南弦月体贴道,“听说白子画对这场婚礼十分期待来着。和杀阡陌两个人就喜堂上装饰什么花都商讨了老半天。你若是这时候突然说不嫁了,他……”怕是要炸! “你、可以么?”清瑶犹豫道,“我不想哄他。” 哄情人本就是件麻烦事。 尤其若你的情人还生性冷淡自敛、常年喜怒不形于色,那就更麻烦了。 虽然这种人生气的时候,绝对不会与你吵闹,但是那一言不发放冷气、眉目郁结显落寞的样子……要命啊! “……阻止婚礼我自然是可以的。但,要不要哄他……这不是只看你的心意吗?”南弦月失笑,“你不想嫁他,你不去理他,难道他白子画还能提剑砍了你不成?” “如果他能来砍我,那倒好了。”清瑶无力的趴桌,留影珠滚落桌面,上面投射出的青衣人影倒依旧清晰,雍容宁静。 “比起嫁给他,你宁愿被他砍啊?”南弦月神情古怪,“为什么?” “他砍我的时候,他自己也会痛啊!然后就再没心力去生我的气了。细想想还是值得的,反正我又不是没受过伤的人,一点小痛不算什么。”清瑶轻描淡写道,“可我嫁给他那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南弦月困惑道,“所谓婚姻不过是个形式。现在神魔契约都绝迹六界好多年了,哪怕你与白子画合籍再分开,也不会有什么大代价。” “我实在不解,你在顾虑些什么?结婚就结婚,婚后不高兴了,大不了就和离呗!” “和离之后,甚至无论何时,你若有意,我随时都可以为你寻得天下俊杰,充实灵玉宫的。” 清瑶捂脸,“小月,婚姻是大事,不是玩笑。既然决定要成婚,那么,便定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好呢。” “所以,原是他白子画不配得你钟情一世。”南弦月恍悟。 很好,问题又绕回来了。 “要是不能爱他一辈子,那么,如今何必还要纠缠呢?”南弦月摸了个汁水饱满的蜜桃啃了,空气中顿时弥漫出清甜果香。 清瑶:“我不会厌倦他的,我会一直爱他。” “那你是怕白子画变心?”南弦月挑了挑眉,肃容问道。 清瑶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他是长情之人,若然动心,便是一生一次。我相信,他也会一直爱我,情意不移。” “那你是在纠结什么?” “人活着,除了爱恨,还有责任。” 清瑶柳眉紧蹙,晶莹澄澈的眼眸深处,有万千星芒交相辉映。 清瑶从来不会去问白子画,在他心里是她重还是他的理念重。 因为清瑶一直很明白,如果有朝一日,出于某些原因,比如六界灭世、苍生倾覆,需要她以身殉道。白子画是绝对不会阻止她的。 ——他宁愿和她一起死。 ——在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面前,他不会救她,他只会和她一起死。 当然,清瑶其实从不怕死。 清瑶夜夜惊梦畏惧不已的只是分离。 所以只要白子画不会抛下她,这就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足够让她撇去一届魔尊的身份立场,为他周全。 足够让她选择性忽略数十年间在妖魔界里修炼、生活的种种。 足够让她告诉自己,既然独孤信死的时候已经为她补上了她从前所耗损的所有资源。她就应该领了父亲的苦心。 “你是担心,终有一天,他会为了责任,辜负你?”南弦月说,“小梦,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他在一日,自会束缚妖魔界的人一日,大力倡导和平理念,不会让白子画与清瑶间产生什么无谓的冲突。 “不必,小月……”清瑶说,“不是……云郎不会负我。” “那不是恰好么?”南弦月道,“独孤信不会错。” “我又仔细想了想,他是你父亲,所做的事情必然都是为了你好。既然许嫁你于白子画,是他的遗愿。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听他的。” 恐婚恐育说到底无非就是缺乏安全感。 只有真正嫁一次,清瑶的心结才能解开。 “啊……”清瑶惘然道,“可父亲,他分明……” 分明也是对白子画很不满意的。 然而独孤信对白子画再不满意毕竟也是允婚了。 独孤信说清瑶需要一个伴,在这点上清瑶其实也是认同亲爹的。 她想和白子画在一起。 只是,她渴望着的陪伴是从心出发、不受拘束的。 她不想用婚姻来束缚自己,更不想用一个妻子的名分束缚白子画。 ———————————————————————————— 南弦月:“要不你痛快一点现在发个飞符去长留告诉白子画,你打算终身不嫁?” “那也太直接了。”清瑶道,“要不我还是先试探他一下吧。” 容颜清丽宛若玉人的女子拂袖给心爱的情郎兼未婚夫发了道传讯,主题为婚礼筹备繁琐,为万全计,不如延期。 来自长留的书信很快就到。 却不是白子画的回复。 而是灭情圣主关于灭情道“太上忘情诀”心法可否外传的请示。 传谁?即将入主灵玉宫,新任帝君的长留上仙白子画。 “不能。”瑶玉帝尊-圣心魔主独孤信、前灭情圣主之女断然道:“法不传六耳,道不可轻授。太上忘情诀当然不能随便教给白子画。” 那人如其名,宛若玉塑的佳人与少年身姿的七杀圣祖南弦月对视一眼,道:“代我回复云郎,他若好奇魔道传承,我们婚后有大好岁月,共、参、造、化。” 第 129 章 妖魔界,断天涯 一缕晨光传透高远山峰上苍翠林立的松柏,映入小楼。暖阳下,魔尊瑶玉浓密似扇的羽睫低颤,幽幽醒转。凤眸清澈明亮,若寒夜凝露、天边月华。 “云郎……白慕诗……” 瑶玉低喃着将这两个名字于唇齿间咀嚼再三,纤细优美、浓淡适宜的柳眉轻蹙,清丽容颜若有所思。 ——这六界之中,有名唤白云的强者吗?她怎么毫无印象。 瑶玉大人想着之前突然出现在她深沉梦境中的一大一小、一双男女,宁静如湖的道心微动。 分明如今四下无人,她耳边却似乎又能听见那一声声宛若天山泉吟般的“瑶儿”、与清甜似蜜的“娘亲”;鼻端似乎又能嗅到白衣男子身上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息与他修长手指间拈住的芙蓉糕的香味。 那不是梦。 至少,那不仅仅只是梦。 魔尊瑶玉何等修为,早已无需饮食、睡眠。她的梦境,若无人意,便定有天启、命示……道喻。 圣心魔主独孤信曾经说过:界域如恒沙,未来似树杈。或许南海小岛上有蝴蝶振翅,因果纠缠下,便会导致我们生活的世界走向另一个发展。 或许在当下的世界里,瑶玉大人战力无双、魔道称尊。另一个世界中,瑶玉却是温柔婉约、端庄优雅的。 “呵,温柔婉约、端庄优雅?” 一个懒洋洋、好似没骨头的猫般躺在爱人腿上、尖俏的下颔高扬,一边挑剔嘲笑年幼女儿剑法太烂,一边颐指气使般叫爱人把糕点喂到自己嘴里的女子形象在瑶玉脑中一闪而过。 温柔婉约是不可能的,端庄优雅也是不可能的。瑶玉再是变化,也永远不可能变得多么贤良淑德。独孤信想要一个大家闺秀般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选错了目标。 ———————————— “美人师兄,帮我查一下这套剑法是哪家的功夫。” “瑶玉?你醒了?” “很高兴你证明了自己并不瞎。一别多年,我只愿你也还没聋。” “长留,白子画。这是白子画少年时自创的剑法,同他这人一样声名赫赫。何须要查?瑶玉,老师博览群书、才华横溢,我不求你有他一成的学识,但你能不这么孤陋寡闻么?” “他没能让本尊知道,便说明他的份量还不够重。仙界的声名……呵……白子画……白……美人师兄,帮我查查他现在的位置。” “长留、不过很快应该就到蜀山了。这也不必查。单春秋趁我不注意,调集人马攻打蜀山去了。这么大的事情,白子画于情于理都会过去一趟。瑶玉,你醒的正好。单春秋不是白子画对手,而蜀山掌门清虚昔年却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你帮我跑一趟,去把单春秋带回来吧。” “好。” ———————————— 随口应下杀阡陌关于“救下单春秋”的要求,瑶玉拂袖召出佩剑倾城,遁光破空、直飞蜀山。 众所周知,剑道最初便是脱胎于武道。 而又有古语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所以与瑶玉出神入化的剑道造诣相对的,是她同样冠绝天下的极速。 {“自我了断吧!别逼我出手。”青山环绕,晨风送爽。万顷碧波上,一支竹筏漂浮,素衣胜雪的长留上仙白子画负手立于竹筏之上,风姿卓卓。 白子画对面,是唇角溢血形容狼狈的七杀护法-单春秋。 “自我了断?”单春秋不敢置信,白子画何德何能,竟指望凭一句话就让他甘愿自尽? 白子画气定神闲,嗓音平淡而难掩傲意,说道:“你灭了蜀山满门。自刎谢罪的话,我可以饶你七杀殿一干人不死。” 作为一代上仙,长留掌门、仙界领袖,他有资本说出这种话。 单春秋怒道:“白子画,你自负天下第一,那又如何?我单春秋偏不信这个邪。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区区一个无名小卒,有何资格来换我七杀大护法的性命?”刚赶到地方的瑶玉远远的听见了风中传来的竟有人大言不惭到让单春秋自刎谢罪的话语,精致如刻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剑随意动,便直接斩出了一记“心剑”。 心剑斩元神。 出招时无风无浪、无动外物,落下时却直令人魂飞魄散、药石无救。 所幸,白子画不是一般人,而是仙界第一大派长留的掌门,九重上仙境、人间绝顶的修为。所以他生受了瑶玉一剑,并没有死。只是俊美无瑕的玉颜上脸色骤然苍白、手上劲气失控爆裂炸起浪花朵朵。 瑶玉落下剑光,玉足轻点湖面、借浮萍枯叶之力凌于水上。青衣墨发,矜傲冷艳。恰似一支寒梅,独秀冬雪。 “可怜了这些鱼儿。”魔尊大人偏头打量了一下身侧湖水中不幸受到了之前交战劲力波及、纷纷翻白肚子的各类鱼儿们,语带惋惜。 至于身处她正前方的白子画,瑶玉没有去看。仿佛那人真的就是一个她口中的无名小卒,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长留上仙。 白子画死盯着面前女子轻慢骄傲的姿态,目光冰冷而慎重。这是一个很强的对手,即便方才他们只匆匆过了一招。但那一招、攻防之间已经足矣让白子画晓得,她不是傲慢,而是有足够的在他面前骄傲自信的资本。 只是,他已经是仙界领袖人物,对面的人却不是魔君杀阡陌。这一认知让白子画情不自禁的眉目沉结。 六界传闻七杀圣君身为男子,貌若好女,姿容冠天下。而眼前的人固然容颜精致如玉,却身段玲珑,无疑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她不可能是杀阡陌。那么,她是谁? 妖魔界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高手? 白子画冰冷的视线细细描摹着瑶玉的五官,红润的菱唇、挺翘的琼鼻、清亮的凤眸、纤长的柳眉,最终在瑶玉额间那朵似花非花、灼灼其华的朱红印迹上多停留了片刻。这个印迹…… “你是瑶玉?上代魔门第一序列,号称一剑破万法的魔尊瑶玉?” “是啊。”瑶玉颔首,应下了自己的身份,仍旧懒得看白子画一眼,只对着身后负伤后痛苦捂胸站起的单春秋、旷野天等人吩咐道:“去,把鱼捞一捞,今儿个本尊要吃全鱼宴。” “……属下遵命。”单春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慵懒随性的瑶玉、又看了看前头杀意凛然的白子画,到底没说什么二话,拱手领了命令。大手一挥,带着旷野天、云翳等魔门弟子捞起鱼来。 白子画目光更冷,只是感受着对面瑶玉浑然一体、丝毫无缺的气机,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他刚刚受了瑶玉“心剑”一击,面上纵然不见血痕、看着仿佛无甚伤势,但他自己十分清楚,此刻他识海里的念力已经大损,剩余那些还犹自翻江倒海个不停。而瑶玉还真真切切是全盛状态。 魔门第一序列……当年妖魔界新生代的首领、无冕之王……压的前七杀少君韩七夜与前妖帝尧泽暗淡无光的人物,盛名之下,果非庸手。 “今天本尊心情好,”悠哉悠哉的看着旷野天取出随身带的工具箱,拿网捞了一大堆鲜鱼上岸,瑶玉唇边笑意越深,说道:“蜀山既已被七杀攻下,便是我妖魔界的领土了。看在清虚老道从前意外救过我美人师兄、喔、就是圣君杀阡陌的份上。现在带着旁边那个小姑娘离开吧!本尊放你们走。” 旁边那个小姑娘……花千骨……一个仙资齐差,从没修炼过的凡人……白子画心中一沉,他不怕死,并且自信哪怕现在先手不利,受了些伤,但瑶玉也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可,白子画不会因为自己一己意气,视别人的性命于不顾。 在他与瑶玉这种强者面前,花千骨的性命不比湖里的鱼坚强。如果他们现在当场打起来,单春秋等人可以逃跑避开,花千骨则必死无疑。 瑶玉已经到了,杀阡陌还不知道在哪……今天明显是很难杀了单春秋等人为蜀山满门报仇了。再留下去和瑶玉硬拼一场,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白子画心思电转,瞬息之间已有计较。 “蜀山是仙界的一份子,如今本山虽灭,却还有众多外门弟子幸存。本尊绝不会坐视它沦入妖魔之手。”白子画冷冷道,“来日方长,魔尊大人现在占了蜀山一时,却休想占它一世。” 说话间,白子画提气纵身而起,很快便翩然落到了离湖里战场很有一段距离的岸上、花千骨的身旁。 瑶玉嗤笑,“本尊闭关多年,怎么现在仙界这人撤退的时候总说废话的习惯还没改啊!” “想反攻蜀山,攻就是了。有本事,直接攻上七杀殿也行啊!” “是,帝尊说的是,仙界的人就是爱废话。”旷野天拎着鱼,上前恭维道:“一别多年,帝尊风采依然、不减往昔啊!” 瑶玉斜了一眼旷野天,什么风采不减往昔,她修为明明又有精进了,还精进了很多好不好!算了,七杀十妖都是技术流,不能指望这些一人成军的妖帅们多会说话。 “呵,你们这次行动,美人师兄很生气。回去都把皮绷紧一点吧!有神器的仙门那么多,你们非挑蜀山来攻打,攻打的时候还这么不留情面,美人师兄的脸面啊!都让你们丢尽了!” “蜀山上的人都是一群伪君子,死不足惜。”云翳寒声道,“清虚那老儿从前若知道圣君身份,也不会救他。如今这些年来圣君对蜀山派多有忍让照料,若说还恩,早还完了。” 瑶玉抬眸,看着竟敢在她与单春秋、旷野天闲话时突然插嘴的陌生弟子,确认过眼神,一个面具遮住了整张脸,认不出来。身上没有身份令牌,应该封位不高。不过修为倒还不错,这是快破八重天,要到次仙境了吧!看着骨龄还不大,资质倒还可以。难怪有这胆子了,天才总是有特殊待遇的嘛! 六界第一天才-瑶玉魔尊漫不经心的想着,决定宽容一点,原谅云翳不敬之举。 “恩情还没还完,那是美人师兄的事。”瑶玉说,“美人师兄若认为没完,你们今儿这事就没完!自求多福吧,各位!” “我所做所为都是为了圣君的大业,问心无愧。“单春秋道:“圣君若有责罚,我也自一力承担。不需瑶玉帝尊担心。” “本尊才不担心你们。”瑶玉笑,“本尊是来找白云的。白云……白子画……等等,刚刚单春秋你是不是管那个大言不惭、爱说废话的男人叫白子画了。他就是白子画?” “没错,他就是白子画。”单春秋点点头,“仙界五上仙之一,长留掌门白子画。因在五上仙中资质最好、年纪最轻,从前总是与人一起结伴历练,少有落单,瑶玉你没见过他。但应该见过他同出一门的师兄,东华上仙。” “呸,”瑶玉跺脚,“我去找白子画有点事情,你们自己回七杀!蜀山地处仙界腹地,又是仙界少有的灵脉所在,没这么好占,你们人先回去,地的问题回头再议!”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然破空飞远。 ※※※※※※※※※※※※※※※※※※※※ 两卷之间的联系,在后面很久。当新故事看吧!嗯,我对旧故事很不满意。 第 130 章 瑶玉的追踪术说实在的不太好,因为她魔尊大人很少做那种追杀别人的事情。在妖魔界,往往这种事情都是天冥阁和鼠族、天狼犬那些人干的。瑶玉大人只用提剑攻击即可。 所幸白子画其人养尊处优多年,也委实很久没被人追杀过了,防追踪的意识比年轻的时候大大降低。所以瑶玉还是很顺利的在一座凡间小城里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遥遥在食肆门口看见那一袭熟悉的如雪白衣、那一副似曾相识的俊逸容颜,瑶玉大人喜出望外,笑靥如花。 “白云、白云!”瑶玉在屋顶上落下剑光,然后收剑归体、纵身一跃,直直往白子画怀里扑去,“找到你了!” 白子画听见耳畔风声有异,下意识的扯过身前正苦苦哀求着想拜入长留门下的花千骨,试图避开瑶玉身影。只是,白子画刚一伸手就明白过来,他还是慢了一步,避不开的。于是手上运气,将花千骨与周围的民众们纷纷推远。划出了一片空白的结界。 周围街上的小贩、店里的食客是怎样的人仰马翻暂且不提,只道花千骨被突入其来的力度击中,立足不稳,直接摔倒在地。手磕在地上,擦出一块皮,隐隐有血珠渗出。 花千骨是自小在山林里头摸爬滚打长大的,不是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摔这么一下,疼到不是很疼。只是心中不免觉得是白子画嫌弃她吵闹了才会如此,很感伤怀。 只是白子画与她非亲非故,之前救她一命已是大恩。她又有什么资格纠缠白子画,让他收她入门、教她仙法呢?白子画都已经明言她资质太差,不配入长留的啊!她再哀求,不过是仗着他心底慈悲、欺他良善罢了。实在过分。花千骨这样告诉自己,振作精神、笑着抬头、准备告诉白子画,她之前只是随便说说的,让他不用放在心上。并祝那位上仙回山路上,一路顺风。 然而,一抬头,花千骨就发现,原地除了风姿绝世的白衣上仙,还又多了一个人。一个身穿青色衣裙,墨发垂泄如瀑,肌肤莹白如玉,五官俏丽,眉间一点朱砂、光华夺目的女人! 这是凡间闹市,白子画不敢拔剑,怕误伤无辜,于是划出结界简单控制了一下真气外溢的情况后,就徒手与瑶玉争斗起来。试图制住那一代魔尊。 瑶玉见状凤眸轻闪,从善如流的与白子画拆起招来。 方寸之间,一大一小两只手,两只同样修长如玉、骨节分明、一看就很适合拿剑的手,搏击不止。你来我往间,残影连成一片,令人难以看清。 花千骨不知道白子画与瑶玉战况如何,亦不知他们这一会儿功夫究竟过了多少招。只看见随着时间推移,白子画眉宇间的凝重之色愈厚,而瑶玉却始终是笑意盈盈、笃然自信的模样。不由为白子画很是担心,想要帮他、又帮不上忙,只不敢开口,怕打扰了他。拳头攥的紧紧,在心中暗暗给白子画打气。 可惜,实力上的硬差距不会因围观者的想法而改变。论近战拆招的本事,血雨腥风中杀过来的魔门中人向来强过大环境和平的仙界弟子,而魔尊瑶玉作为曾经的魔门第一序列更不会在这等师门特长上输于长留白子画上仙。 “呵,那么紧张做什么?本尊又不吃人。”瑶玉轻描淡写般截住白子画迅疾如电的一掌,转腕间曲肘击在他腹部,硬抵着他身形退后,直到一旁食肆的门柱上。 晶莹柔润的食指挑起眼前男子形状优美的下颔,认真打量了阵他的眉眼,很满意于那与梦中一般无二的秀逸仙姿。也不在意白子画冷若冰霜般扭头以示对她不屑一顾的清傲姿态了。美人嘛,矫情一点也没啥。 “白云……你的身手挺不错啊!平时没少练吧?唔……虽然脸长的比我美人师兄差一点点,不过这身手却比他强。不错、不错……”瑶玉笑盈盈的说,“和本尊回修心阁吧!本尊会对你好的!” 白子画:“士可杀不可辱,我白子画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只请魔尊大人勿伤无辜。” “滥伤无辜,本尊闲么?”瑶玉眉梢轻挑,她没事滥伤无辜做甚。不,尊贵强大如魔尊瑶玉,太弱的人死于她手,都是对她的一种侮辱,莫大侮辱。 “白云,你真可爱。”这是在担心她法力失控么? “放心,本尊的力量掌控度没毛病。”瑶玉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被人怀疑过了,于是此刻竟未不悦,反而感觉有些想笑。 当然,她其实一直在笑。于是这下笑容愈发的甜美了。衬着眉间那点朱砂印迹,丽色天成、美的好似夏日骄阳下盛开的荷花。 白子画:“……” 经瑶玉提醒,白子画终于察觉到,从方才到现在,他事先布置的结界都没被旁人触动过半点。哪怕是他与瑶玉过招最激烈时,哪怕是刚刚瑶玉制住他时,他本人或曾有过片刻加力、真气外溢,但瑶玉却从没有过。 无论这位魔尊如此是为了节约真气、自负身份、还是心存善念,只看她在闹市中出手与他相斗却始终留有分寸、未伤他人这一点,白子画心中的敌意便情不自禁淡了稍许。 “在下长留白子画。”他这样说道。嗓音冷澈、宛若流水。 “长留……白子画?”瑶玉这下终于注意到了白子画的自称,静察他气息,确实是之前挨了她一记心剑的讨厌鬼没错。 白子画……白子画……不是白云? 瑶玉怔了怔,清亮的眼眸里不免多了些困惑。可制在白子画要穴上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你、有几个孪生兄弟?”瑶玉认真问白子画道。不是问他有没有孪生兄弟,而是问他有几个孪生兄弟。只因瑶玉确信眼前这张脸实在和她梦中的人长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斜眉入鬓、一样的目若朗星、一样的鼻如悬胆、一样的唇似初樱……妖魔界自古出姝丽,瑶玉这代因为主事者圣心魔主独孤信是个颜控,表现的尤其明显。七杀当代圣君杀阡陌号称六界第一美人不提,昔年各脉圣子圣女也都各具风采,无一平庸。可纵然如此,瑶玉也得承认,白子画的容颜哪怕放去七杀议事厅里,和杀阡陌相对而坐,也不会被任何人遮掩半分光彩。只会愈显风姿卓绝,超凡脱俗。 这样的人,世有其一,便已夺尽造化,若非一胎孪生,又岂能再有偶然相似到一模一样的呢? “一个都没有。”白子画亦很认真的回答了瑶玉。他心思机敏,瑶玉不过寥寥几句话,便让他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些信息。 “怎么,瑶玉魔尊从别处见过我这副容貌么?” “嗯。”瑶玉眉目流转、顾盼生辉,说道:“所以你知道这世上会有谁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么?” “不知。”白子画道,“敢问魔尊,是从何处见到的那与我形貌相似之人。” “你在问本尊问题?”瑶玉歪头,饶有兴致的凑到白子画耳边,呵气笑道,“凭什么?” 凭你技不如人么?瑶玉帝尊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疑惑的光,那光芒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句话。 不得不说,这无声的嘲讽伤害力或许欠佳,但侮辱性很强。尤其,是对一个功成名就、身份不凡的男人而言。 白子画眉峰拢起,却不是因为瑶玉话语间似有若无的嘲讽,而是因为……瑶玉此刻离他太近,姿势太过亲密,说起话来简直堪称耳鬓厮磨……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甚至已经可以嗅到瑶玉身上幽幽浮动的暗香。 “瑶玉魔尊请自重。”长留上仙冷喝道。 事实上,白子画刚才其实压根没听清楚瑶玉回了他句什么。他现在满耳都是周围虚惊一场的群众对着他俩指指点点,讲什么夫妻吵架、情侣不和之类的话语。 “自重?”瑶玉很无辜,她哪里不自重了!那不是白子画身手还行,她不多用点力就怕人跑了么?人跑了倒不算什么,关键人要是反手再给她记狠的,那瑶玉大人伤的多亏啊! “你想本尊放开你?”瑶玉也听见了围观群众们的议论,笑意略淡。 按魔尊大人的性子本是毫不在意什么名声清誉的,可想着日前曾经做过的那场梦,那梦中出现的既俊美、又温柔的郎君,既可爱、又机灵的孩子,瑶玉心中微动,难得有了点她该稍稍收敛些、别太放纵的自觉。 “罢了,既然你说自己并不晓得他的事情,本尊就姑且信了你。” “你是长留掌门……唔……该收多少呢?” “魔门序列有十个,而圣君就一个,仙界一个掌门的身价怎么也得抵十个首席吧?那就十万极品灵玉。” 白子画难得有点茫然,他确实资历很浅,是仙界所有掌门里最年轻的一个,和魔门各位巨头比起来年纪也小。虽然瑶玉论起年纪比白子画还小了八岁,可她因是圣心魔主独孤信亲生骨肉,娘胎里就入了魔门序列,入道修行的时间算来却比白子画更长。 瑶玉的资质又实在太好,修炼速度太快,于是一直生生的和白子画差着半辈。彼此间从来没接触过,除了一个名字外毫无了解。 而白子画年轻的时候因为性格冷淡孤傲不怎么合群,很多私下流传的消息都没人会告诉他。突如其来做了掌门,因为瑶玉此前已经销声匿迹十几年了,也没人想起来和他提这位魔尊的作风。这会儿突然听瑶玉在那自顾自的算起了账,便实在是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什么?” “十万极品灵玉。”瑶玉意兴阑珊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看白子画犹自拧眉不语、风姿容色颇是令人心怜的小模样,自感有点把持不住。 恰又想到了从前独孤信曾经说过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没人会给战败被俘掌门付赎金一事。未免自己规矩被破、白劳次力,于是飞快的道:“罢了罢了,我最近正好没事,随你去趟长留自取,不要你再派人送了吧!” 一边说,瑶玉就一边运指如飞的点了白子画周身各大穴位,封住了他真气运行。然后再度拂袖召出了倾城,拖着白子画一起上了剑,直往长留方向飞去。 “走你!” ※※※※※※※※※※※※※※※※※※※※ 杀阡陌:瑶玉你是不是傻,白子画的身价是金山银山,仙界的半壁江山,你居然只开了十万灵玉! 第 131 章 今天的长留很是热闹。 蜀山派突遭厄难,仙界各派无不自危。尤其是门内藏有神器传承的蓬莱、天山、玉浊峰、松历山、太白门等派,更是震动。 长留大殿,列位掌门齐聚。下头一排排紫檀木雕花座椅坐的满满当当。蓬莱掌门霓千丈、天山掌门尹洪澜、玉浊峰之主温丰予……无论他们平时与白子画关系如何,理念政见是否相合。在这等仙魔大战一触即发的要紧关头,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仙界除了白子画,再找不出一个可以领袖各派的人物了。 只是大殿顶上方、正中间,那留待白子画上仙入席的一个金色的华美宝座,却迟迟空着,不见主人归。 体态雍容、颔蓄美苒的蓬莱掌门已问了两回,玉浊峰的温掌门堪称英俊的面容上也已隐现不耐。长留世尊为此特意遣了自己的得意弟子去外门处迎候。 只没有人能料想的到,白子画最后居然是被人拎着领子劫持回来的。 ——————————————— 长留校场 “十万极品灵玉,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钱货两讫,概不拖欠。” 众目睽睽下,柳眉凤目、朱唇皓齿的如玉美人儿-魔尊瑶玉如是说道。 她身前,以落十一为首的长留众弟子各个长剑在手,锋芒毕露;她身后,被封了周身各大要穴,真气不畅的长留掌门白子画面覆寒霜,眼带利刃。然,瑶玉大人清艳俏丽的容颜却仍是一派安然的。仿佛对自己目下的处境一无所觉。 “瑶玉?” “瑶玉!” 终于,长留大殿里收到消息的各派掌门并长留三尊之二——世尊摩严、儒尊笙箫默都匆匆赶了出来。 这些年纪平均比白子画大了十几二十多岁的掌门们不愧是多吐纳了那么多年灵气的,各个记忆清明。虽瑶玉已十几年没现身过六界了,但这会儿普一见到她,他们还是立即条件反射似的回想起了来者是谁。 ……以及,迅速的领略到了瑶玉此番行径的由来。 ——瑶玉帝尊作为魔尊,性情比较偏向和平,不杀弱者、不伤无辜属于基本操作。关键哪怕有人向她挑战,她其实也很少杀人,打败对手、俘虏对手、然后要赎金,这才是瑶玉大人的常规做法。 “嗯,是本尊。”瑶玉扫了一眼新出来的那大队人马,发现没一个认识的、大部分还都很脸生,于是不由有些踌躇,不晓得该找谁要钱。 所幸长留的人并没有让她等太久。毕竟,白子画多在瑶玉手里一息时间,都是对长留声誉的莫大伤害。 “瑶玉!”世尊摩严按耐不住道,“我长留重地岂容你放肆!快放了我师弟!否则今天我饶你不得!” “十万极品灵玉。”瑶玉听见有人主动跳出来谈及归还俘虏的问题,很是开心。好脾气的无视了摩严话语中的挑衅,将自己的诉求又重申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补充说明了一下自己报价的理由,解释道:“一个掌门等于十个首席,玉浊峰的首席身价一万极品灵玉,长留和玉浊峰同级,所以长留掌门十万极品灵玉。” 玉浊峰温掌门闻言折扇轻摇,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十万极品灵玉用来赎尊上,倒是不贵……” 瑶玉口中提及的首席不是温丰予,而是他一位已死去的同门师兄,和他交情不深。温丰予也无意为了逝者名声和瑶玉当场死战一场。说实在话,瑶玉讲玉浊峰和长留同级,温丰予是有点被恭维到的。 “本尊也觉得这个开价便宜了,不过算了,今儿个出手不重,就算你们便宜一点吧!”瑶玉摆摆手,豪爽说道。 摩严额角跳了跳,有心召集弟子和瑶玉拼了,又不知白子画现在的状态,投鼠忌器,唯恐误伤。自家师弟的安危与瑶玉的性命,摩严心里终归还是觉得白子画的安危更重要些。 更不必说的是,白子画都输了,别看现在仙界各派领袖尽在,但还真不一定能留得下瑶玉。就是能借神器之力留下她,也不晓得会牺牲多少人。 诚然长留世尊并不是个顾惜人命、畏惧牺牲的人,但……瑶玉大人多年以来的信用都很诚恳,只要开价说了可以赎人,便从来没有主动破坏过交易。 瑶玉魔尊身份尊贵,是圣心魔主嫡长女,曾经在魔门各大序列中排名第一,普一破七便得魔门八脉归附,封了帝尊。当年仙界不知多少俊杰名噪一时却纷纷败于她手。 纵是五上仙中,除了白子画因为年轻,又习惯性与人结伴历练,从没碰上过她外。东华上仙、檀梵上仙、无垢上仙、紫薰上仙哪个没输给过她? 这样想来,白子画会败给瑶玉,其实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没什么好说的,日后知耻后勇、再加倍修炼赢回来就是。 ……………… 脑中一番天人交战、权衡利弊,现实里不过寥寥几息,左思右想后,摩严心中拿定了主意,默不作声的从墟鼎里摸出了一枚天启石,丢给了瑶玉。 瑶玉探手接过天启石,认出这玩意儿早已绝种,虽然用处偏门、价格虚高,但确实有价无市,抵十万极品灵玉自己并不亏本。就非常痛快的解了白子画身上的禁锢,开心道: “不错,不错,今儿个没怎么费力就赚了一块天启石,长留果真泱泱大派。如果你们库房里还有这种东西想给我的话,下次随时可以再来找我啊!” “行了,本尊走了,不送!” 然而不送是不可能不送的。 ———————————— 白子画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长留掌门、被瑶玉、一代魔尊、小胜一招后,被当做俘虏带回了长留,在仙界各派领袖和长留众多弟子面前被当做个货物,由师兄出资赎了回来! 说实在的,白子画其实不是个多么贪慕虚荣,热衷名利的人。 所以即便外人一再猜测他与魔君杀阡陌孰强孰弱,谁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高手猜测了很多年,而他自信可以赢过杀阡陌,也从来没想过要和杀阡陌约战一场。 所以之前凡间小城中,他碍于围观百姓,不敢放手施为,小输了瑶玉一筹,被瑶玉制住,白子画也并不感觉懊恼。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胜负乃兵家常事,白子画不是输不起。 但现在,不是白子画输不输得起的问题,而是如果他就这么让瑶玉正大光明的在完成勒索后走出了长留,长留的尊严就没了,仙界的脊梁就要弯了! 横霜出鞘,雪亮剑光划破云霄—— 长留仙山没有凡人,底下还有各派掌门托底,可以帮忙拦截溢散的真气,白子画去了后顾之忧,剑指瑶玉,冷冷道:“魔尊大人当我长留仙山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瑶玉眉目不动,笑靥不改,说道:“长留山啊……灵气尚可,风景也还行,算个不错的地方吧!” “至于本尊的行踪、去向,自然是由本尊心意而定。” “若是当世无敌,那么,纵六界之大,又有哪里不能任由本尊来去?” 白子画:“魔尊大人,这是自认天下第一了?” “本尊也不想的,可既然如今上古诸神齐陨,洪荒之力封印未解,本尊也只好天下第一了。”瑶玉的语气很平淡,不轻不重,天真娇脆里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随意。但话里的意思,却是那么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般让听见的人不得不慎而重之。 “既如此……”白子画郑重说道,“在下长留白子画,愿领魔尊高招。” 白子画知道,瑶玉的话并非虚言。 白子画知道,这位曾经的魔门第一序列,号称天资绝代的人物,而今修为仍然绝世无双。 白子画知道,瑶玉自信天下无敌,便是有足够把握赢过杀阡陌,赢过他。 白子画知道,他或许真的不是瑶玉对手。这场战斗,他很有可能会输。 但,不要说是很有可能会输,哪怕真的必输无疑,此情此景,再加上此前蜀山惨遭灭门的背景,白子画也不能不战。 ……………… 瑶玉:“行叭,左右本尊而今无事,陪你玩玩也无妨。” ——————————————— 云端之上,剑影交错。 白子画是正统的道家心法传承者,真气中正平和,颇有上善若水之风。兼之长留四面环海,常年熏陶下,其剑式也犹如汪洋大海般变换莫测。 瑶玉眼眸微亮,神色中敛了几分漫不经心,气息却是突然往下降低了些许……然后又是些许……一步步的,从外人难以感知,难以摸清的地步,降到与白子画气息一样的上仙巅峰,然后再步步降低,上仙后期、上仙中期、上仙初期,直到次仙巅峰……方才停下。 “瑶玉还是这样骄傲,自认同阶无敌,便为寻乐子,不惜自降境界修为,与人一战。”不知何时也到了长留的紫薰上仙看着空中肆意飘扬的青色裙摆,幽幽叹道。 摩严冷哼道,“那瑶玉这样低估子画,她会后悔的。” “后悔?”紫薰说,“只要选择是听从自己本心做下的,那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不,不是紫薰说,因为,那句话,原是瑶玉大人曾说过的。 第 132 章 长留 瑶玉确实不是一个会为自己做下的选择后悔的人。因为她不会做下让自己后悔的选择。瑶玉有足够的实力,让每个她做出的选择都不留缺憾。 ……在打了一会儿,发现八重天的自己不可能打得赢九重天巅峰的白子画后,瑶玉很是自然而然的又拔升了气机。 倒也没升多少,只是从八重天的次仙境又重升回了九重上仙境。最后在上仙中期与上仙初期间犹豫了一下,气机波动片刻后,还是停在了上仙中期的位置。 ……………… 璀璨剑光宛如星雨,耀彻云端。 天边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散发着纯粹透明的光芒,照亮了六界天地。足以穿透世间所有深海沟渊。让水面下全部暗流——无论那有那么诡秘莫测、汹涌澎湃——通通无所遁形。 于是,令人畏惧的深海,便转瞬化作了澄澈喜人的清池。 一个潇洒的转身,瑶玉提剑挑飞横霜,衣袂翩飞宛如蝴蝶戏花般完美避过了白子画挥袖间借长留地势布下的阵法。 “尊上!”“子画!”“尊上!” ……眼见白子画当众败退,仙界众人纷纷失色。摩严与紫薰本能的想要上前掩护白子画撤退。被白子画抬手制止了。 而瑶玉魔尊,则并没有兴致去看周围观众们那恐慌忧惧的神情一眼,亦对那道道惊呼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的收剑归体。 “你比你师兄有意思一点,本尊今次玩很尽兴。” 收回了剑,瑶玉又理了理自己稍有错乱的衣袖、裙摆,解了发髻重扎。一边忙活,一边眉目舒展、好友闲谈一般对白子画弯唇笑道: “你的积累已经很足了,仙境九重大圆满,若非之前受了本尊一记心剑,识海伤势未愈,本尊不用上仙后期的修为,都打不过你呢!” “嗯,比我美人师兄强!” “可惜道心蒙尘,自困樊笼。” “若你能放下那许多不必要的思绪,或许可以更进一步。” 白子画:“多谢魔尊赐教,在下心领了。” 默默将胸腹间不断上涌的腥涩血气咽下,白子画星眸暗沉,紧紧盯着面前眉眼精致、身姿窈窕的清丽女子,提防着她下一步可能会有的恶行。 听着她颇是真诚的叹惋,一时竟分不出瑶玉究竟是真心在为自己感到惋惜,还是只在讽刺自己。又或许二者皆有? “那好!”瑶玉大人嗓音清脆道,“希望你可以尽快突破瓶颈!” “我走了,下次等你伤好了,我再来找你玩!” “对了,如果你哪天突然发现了白云的消息,记得通知我啊!” 走了……白子画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她、已经完败了他,居然现在这么轻易就要走了? 仿佛瑶玉一位魔尊,特意来仙界标杆长留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敲诈一块天启石。和白子画打一架,也就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切磋,背后没有任何隐意。 “我送你。”白子画认真凝视着瑶玉,想知道她说要走,究竟是真是假。 “送我?”瑶玉凤眸轻闪,莹白玉指轻点朱唇,笑意嫣然道,“白子画,你这是想带本尊游览一番长留风物吗?” 毕竟,她御剑来去有什么可送的…… “是。”白子画闻言怔愣片刻,转瞬便反应过来,顺水推舟道,“魔尊若有意一览长留,在下愿为魔尊引路。” 以免瑶玉走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比如仙牢、比如蛮荒入口……去了。 啧,本尊果然人见人爱! 瑶玉大人颇为自得的看着冷冷冰冰、孤傲疏离的长留上仙突然对自己提出同游邀请。赞叹自己魅力无限之余,又依稀间从白子画身上看出了几分梦中人的影子,便没再细想,自然而然的上前几步,挽住了白子画手臂。 ———————————— 猝不及防被抱住手,有意挣脱却发现瑶玉使力太有技巧,不用真气完全甩不开她的白子画:“……” “瑶玉!” 一旁的紫薰见白(心)子(上)画(人)突然被瑶玉缠上,与她举止亲密,不由当即清喝一声,提醒瑶玉自重。 “子画!”“师兄!”“尊上!” 大庭广众下,瑶玉和白子画这副形容确实失礼,以世尊摩严与儒尊笙箫默为首的仙界众人目露痛惜,宛如看见自家园子里的小白菜教猪拱了。 摩严踹了霓千丈一脚,蓬莱掌门会意的从墟鼎中取出了神器浮沉珠。玉浊峰的温丰予掌门见状也立即拿出了神器卜元鼎。 至于松历山的不归砚,那是空间系神器,战力不强。松历掌门便没急着取出。 而天山玄镇尺近千年来一直封存在九霄塔里,不在掌门身上。太白的幻思铃,绯颜掌门今次也没有带,拿不出来。 十方神器都是上古所留,威力强大。 其中,浮沉珠有移山填海之能,卜元鼎亦有无解剧毒。这两件神器在手,又给仙界众人在瑶玉大人逆天的战力面前带来了几许信心。 瑶玉听见熟悉的声音(紫薰)喊她,终于漫不经心的侧眸,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然后又满不在乎的收回了目光。 她看见紫薰了。并且一眼就看得出那位前七杀圣女今紫薰上仙,最近十几年来修炼都不专心。 紫薰资质很好,要是这些年来有努力修炼,不说能达到和白子画一样的人间绝顶,至少上仙后期没问题。可现在看着却只有上仙初期巅峰的修为,委实让瑶玉失望。 至于紫薰旁边,那些仙界掌门手里的神器,神器一被取出墟鼎,瑶玉不用看也能感知到气息。 只不过瑶玉大人是纯粹的剑修,对浮沉珠、卜元鼎这种正统的法宝并不感兴趣罢了。 ……………… “走哪个方向?”瑶玉歪头,问白子画道。清瞳如水,澄澈的看不见任何杂质。只宛如透明的水晶,清晰映照出了整个世界。 囿于距离,现在那双眸子里面,映的最大最清楚的一个便是白子画。让人在瞬间有了一种,白子画便是她整个世界的错觉。 “……这边。”白子画低咳一声,说道:“跟我来。” 不动声色的用目光制止了一边蓄势待发的仙界众人。十方神器只是神器,不是真神。威力强大却也单一。 卜元鼎是炼药的鼎,收不进去人威力就有限。而浮沉珠是范围攻击,东海上来这么一遭,瑶玉不一定留得住,沿岸百姓一定受灾。 此刻,厮杀,并不是个好办法。 白子画想着这些,没有再尝试甩开瑶玉的手。因为他自认心中无垢,无需故意避讳。更因为这么近的距离,比较方便他在瑶玉或有异动时尽快阻止。 ———————————— 说来长留仙山,风景确为六界一绝,钟灵毓秀,美轮美奂。 瑶玉挽着白子画一路从长留大殿朝外走去,但见路边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耳边有流水声响徘徊萦绕,风中有清甜芬芳浮动不去。 ——桃源仙境,莫过于此。 “咦,那是什么?三色湖?” 忽然,白子画与瑶玉走过一片嶙峋假山,看见前进路上出现一个三色交织、边筑金兽的池子。瑶玉眨眨眼睛,敏锐的察觉到这池子虽看似不含灵气,内里却别有功用。不禁有点好奇。 “那是三生池。”白子画适时介绍道,“长留历练新弟子的地方。” “历练?”瑶玉更好奇了,“一个池子有什么好历练的,底下关押着怪兽吗?” “这个大小……若是要斗怪兽的话,术法施展的开吗?” “不,三生池的镇守神兽不伤人。历练弟子,是靠池子里的池水。”白子画解释道,“三生池水,贪婪池去贪,销魂池除嗔,绝情池绝痴。人若有贪嗔痴三毒在心,便逃不过池水灼烧的一番痛楚。有利修养道心。” “真的么?我试试去。”瑶玉的兴致被勾了起来,她松开白子画的手臂,兴冲冲的跑到了三生池边,就要往下跳。 白子画阻拦不及,忧心这位魔尊伤的太重,被刺激出了杀性,不好控制。 须知,三生池水伤人是很痛,凡人进去了不乏立即被放倒、哀嚎不断的。但,三生池水没有腐化罡气的作用。池子里的禁灵结界,也禁不住高阶仙人。 以瑶玉的修为完全可以在被伤到的第一时间就用真气隔绝池水。那样固然痛楚不会少,肌肤也免不了被灼烧留痕,但战力却不会受多少影响。 “瑶玉!” “哎,这呢!” 转眼间,瑶玉魔尊整个人都浸入了池水,还晃晃悠悠的把三块颜色分明的水域都淌了一遍,却半点没察觉到白子画口中所说的历练作用,不由怀疑白子画是在诓她。 其实这池子就只是一个精美好看点的景观而已吧?瑶玉是这样想的,她也这样对白子画说了。 “水怪清凉的,大中午的进来还挺舒服。至于灼烧感,在哪儿呢?” “去贪、除嗔、绝痴……白子画,你说大话的吧!” 池水中心,红、蓝、绿三色交汇之处,肤光胜雪、白壁无瑕的清丽少女仰头欢笑。正午金色的阳光打在她脸上,衬的她肤质愈发晶莹剔透。眉间一点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亦是愈发瑰丽多姿,令人惊艳。 白子画垂眸,他实力或许比瑶玉稍逊,但眼力不差,尤其身为长留掌门,手拥长留所有结界、亦包括三生池的禁灵结界控制权。所以自然可以确定瑶玉此刻并没有用丝毫真气护体。 她是真的全无防护的跳下了三生池,也是真的一点异状都没察觉到。这要不是长留自古流传下来的三生池水突然失灵,还能说明什么? 瑶玉魔尊——前灭情圣女、圣心魔主独孤信之女、魔门第一序列。她其实是个心思澄澈,毫无杂念的单纯女子? 想着日前刚刚惨遭灭门的蜀山派,想着瑶玉不请自来、当众把长留颜面撕下来踩的恶行。白子画收回思绪,嗓音平淡道:“在下从不妄言。只不过,或许是魔尊大人修为太强,所以三生池于你无用罢了。” 第 133 章 “在下从不妄言。只不过,或许是魔尊大人修为太强,所以三生池于你无用罢了。”白子画是这样解释三生池水突然失效的问题的。 “那倒也是。”瑶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对白子画的说法表示了认可。她误以为,或许这三生池就和有些药一样嘛,能毒死凡人的毒不死仙人,能毒废上仙的不一定能对她起效。 ……………… 从三生池中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瑶玉纵然很快运气蒸干了自己身上多余的水分。但被独孤信娇养了多年的身子仍然觉得哪哪都不适。 瑶玉无意再继续参观长留了。 与白子画告了别,瑶玉不再迟疑,御剑化虹,飞回了灵玉宫修整。 ———————————— 灵玉宫位于七杀殿,是昔年瑶玉还小时,魔君韩旭为表自己对她的宠爱,特意下令兴建的行宫。瑶玉长大了,偶尔不想和父亲一起住修心阁,便爱留在灵玉宫消遣。 灵玉宫还有一个好处。 离七杀殿-妖魔界中心很近,很方便瑶玉大人调用妖魔界的资源。(此处包括但不限于人力、物力、信息……) 瑶玉帝尊传令: 于六界之内,寻找一切与长留上仙白子画容貌相似之人,找到之后莫要轻举妄动,直接传讯回来供她辨认。 看在此前曾被瑶玉救过一命的份上,如今妖魔界真正的主事人-七杀大护法单春秋没对瑶玉大人此令多做为难。只随意的和意志消沉、多年不管事的正牌圣君杀阡陌提了一嘴。便尽职尽力的帮瑶玉找起了人。 杀阡陌知道此事后也没打算给瑶玉添乱或不给瑶玉找人。圣君大人只是好奇:“瑶玉你找和白子画容貌相似之人做什么?你要是喜欢白子画那张脸,直接去长留找他本人不就好了。反正白子画也反抗不了你。” “白子画他本人气度沉凝,像海面上的冰山、既寒冷刺骨,又令人难以看清。和我爹一样心思莫测。有什么可喜欢的?”瑶玉大人为此漫不经心的回复道:“我想找的白云……唔……可能叫白子云也说不准?” “反正他是眉目俊秀、干净清楚的。人如其名,淡然脱俗若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杀阡陌便笑,“我对你说的这个人有些好奇了。” “放心,等我找到他,一定带来让你们看看。”瑶玉大人拍着胸脯保证道。 ……………… 可惜,哪怕倾整个七杀之力,瑶玉想找的人,也不见踪影。凡间那么多生灵里,或许有个别人长的与白子画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最多也就像个五六七八分,风姿气度也是远远不及,更别提修为实力了。 单春秋有点怀疑瑶玉帝尊的消息来源,因为如果连七杀都找不到人,那么或许瑶玉口中的“白云”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上。 瑶玉也开始怀疑起这一点了。莫非这个世界当真没有“云郎”吗?可她不肯放弃。 因为她之前睡得多了,现在还不想睡。 因为除了去找梦中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这六界中的一切对瑶玉都早已没有丝毫意义与吸引力了。 所以她只能继续去找,给自己一个消遣心情的由头。 杀阡陌见此,放下了圣君的面子,向瑶玉道:“术业有专攻,论做消息这一行,七杀固然不弱,到底异朽阁才是专业的。” “我听你的形容,若那白子画当真有他不知道的孪生兄弟,必是仙门隐秘。七杀或许查不到。可若真有其事,异朽阁必然晓得风声。” “瑶玉,你不然去找异朽君问问吧?” 异朽君…… 正剥葡萄吃的瑶玉大人纤指一顿,脑海中先是浮现出了一个形相清癯,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后又想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可爱孩子。 圣心魔主独孤信智慧入道,善符阵风水,曾因所学,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异朽阁主不打不相识。 瑶玉大人小时候也是被独孤信带着去过异朽阁,看圣心魔主与异朽君斗法、拆阵的。只是后来…… 十几年前,七杀前任圣君韩旭练功走火入魔,欲寻十方神器解封洪荒之力救命。为知悉神器下落,绑架了异朽阁阁主幼子。 圣心魔主虽然之后晓得了此事,却因种种原因不曾出手相救。只把那当做了与好友的另一场较量比试。试图掂量掂量异朽阁的份量。 然后,异朽阁在找神器这事不知怎的被仙界知道了。五上仙齐聚异朽阁,老异朽君于打斗中身死…… 小异朽君后来倒是被独孤信借东华上仙的手还了回去。 现在的异朽君,便该是当年那个孩子吧。算算年纪,他今年也该二十多了。瑶玉大人目光微动,她记得父亲很喜欢那个孩子。当年曾经不止一次的提过那个孩子天资聪颖,是个良才美玉。长大之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甚至若不是异朽阁主代代单传,独孤信都打过把那孩子留下当传人,让老异朽君再生一个的想法。完全不顾其实他自己女儿才是真的天资绝代、千年无二。 ———————————— “好。”瑶玉说,“我这就去寻异朽君。” 寻异朽君,看看那小胖子长大之后生的如何了。按理说,他爹那样风姿隽爽,他娘也是貌美如花,他长的必定也丑不到哪里去才对。只要,别和小时候那么胖…… 凡间,破庙 瑶玉以神识搜索天下,寻觅当年那个记住的气息,本以做好了和异朽阁护阁阵法、各派镇山结界硬磕的准备。不料最终却没有用上。 异朽君在凡间。 凡间一座破破烂烂、灰尘满地、蛛网密布、哪哪都脏的废弃庙宇里。 瑶玉帝尊唇角抽了抽,看着庙里身姿笔挺、小白杨似的的俊美青年。他长大了、抽条了,不再是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肤色却还是一样的白皙。眉清目秀,五分像爹、五分像娘,穿着蓝色的书生袍,负手而立,不苟言笑的样子颇有几分诗礼清华之气。 只是……好好一个异朽君,有财有势,服侍的人一大堆,住哪不好,住破庙…… 那一堆稻草、一张破草席,他也真不嫌简陋。瑶玉若记得没错,从前他爹和独孤信相约玉龙雪山,品酒赏花、畅谈星相的时候,分明是随身带个机关楼的。 所幸,很快的,草席、稻草铺好,异朽阁那些蒙面死士,纷纷退下。异朽君-东方彧卿却没就地躺下休息,而是也出去了。 ……果然躺不下去啊!所以他忙活了这么老半天是干嘛的? 瑶玉目露困惑,感知到东方彧卿也没走远,就留在破庙近处的小林子里头,仿佛在等人。 等谁?花千骨。 瑶玉已经不记得花千骨是谁了。或者说,魔尊大人从来就没正眼看过花千骨一眼,所以理所当然的不认识她。 瑶玉只是觉得花千骨的气息有点熟悉,好像从前是曾遇见过的。魔尊托腮,被勾起了一点兴趣。第一次认真观察起花千骨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布衫,打扮的好像个假小子。身材前平后扁,容貌青涩,也是真没什么女人味。 然而瑶玉自能辩识的出,其实花千骨骨龄已经十六了。仙脉淤堵,资质齐差……不过,这个气息……好像是神魔灵蕴……华胥神血?女娲后人?现在这年代居然还有血脉返祖的神裔啊!委实不容易。 魔尊大人眼里兴味愈浓,心道:异朽阁也是上古传承,这丫头固然仙资很差,但血脉之力浓郁,小异朽君这是看上人家,想让人家做他孩子的娘了? 原谅魔尊大人吧,东方彧卿一个二十多岁、身份尊贵的青年男子,大半夜的不睡觉不干活跑来凡间破庙守庙待女,除了对那女的有意思想娶她,瑶玉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不过今天晚上爱往破庙钻的人还不少。 瑶玉抬头,把目光从畏畏缩缩检查破庙的花千骨身上挪开,移向了天外。在那里,正有一道凛冽剑光,朝破庙飞速接近。 ……是白子画。 今夜的长留上仙仍是剑眉星目,湛然若神。玉冠束发,风度翩翩。一身白衣胜雪,素雅的不带任何装饰。 唯手上,拿着一枚散发着金光的灵石。 瑶玉眨眨眼,她要是没认错,那仿佛,是传说中的仙界验生石吧?验生石这个颜色、这个光彩,上仙生死劫?白子画命劫到了?而且应劫之人就在此处? 那人不可能是她。 因为瑶玉早已炼命入体,断尽天地因果。 所以那会是谁呢?——花千骨。 给堂堂上仙降劫,一个纯血神裔,论命格,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无声无息的,瑶玉手中倾城显现。 仙界传说,生死劫唯杀生可解。白子画既然找上门了,想必是要杀花千骨破劫的。瑶玉已经做好了救人的准备。 {“上仙,你是来找我的吗?”花千骨见到白子画却很惊喜,杏核似的大眼睛都瞬间明亮了起来。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之前那个突然出现在食肆门口的女人是谁啊?妖怪吗?” “她是不是已经被上仙你降伏了啊?”} 妖怪-瑶玉:…… “没有。想降伏本尊,他白子画还差了点火候。”瑶玉魔尊从暗处走出,星月之下,一身月白色绣云纹的留仙裙飘逸雅致。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花千骨,“本尊长的很像妖族么?” “啊!”花千骨突然看见瑶玉大变活人,吓了一跳,见鬼似的一蹦三尺高,完美的从白子画身边蹦到了东方彧卿怀里。 ……接人的动作很快很准嘛……瑶玉看着门口处,走进的恰是时候的东方彧卿,眼带笑意。 第 134 章 花千骨一点也没觉得东方彧卿来的是时候。不小心被抱满怀的她扭扭身子,迫不及待的从东方彧卿怀里挣脱。然后颇是不耐的对东方彧卿道:“我说,你怎么又来了?” 东方彧卿不以为意,笑眯眯的答道,“这儿方圆几百里,就这破庙能遮风挡雨,所以我在这等你啊!你没看到那柴火被子,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真是柔情款款,君心似水。 呃……异朽君你不是吧?追媳妇就燃个火堆,让人家睡草席?瑶玉大人内心吐槽。 白子画却无心理会花千骨和东方彧卿了,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瑶玉身上。 为什么魔尊瑶玉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凡间破庙里? 瑶玉也是为了他的生死劫而来吗? 不至于吧,瑶玉想杀他,之前有的是机会,现在直接一剑斩来,他也未必可以生还。费心思寻他生死劫做甚? 以白子画这些时日恶补的,仙界对魔尊瑶玉的资料收集来看,这位大小姐固然脾气称不上好,也没什么善恶观念,但很怕麻烦,和她老爹独孤信不一样,并不喜欢玩弄人心。也没有爱看人痛苦不堪、身败名裂的不良嗜好。 瑶玉不知道白子画这短短一会儿功夫里,脑子里七绕八绕的都想了多少东西。只是颇有兴致的看着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嬉笑打闹。 终于,东方彧卿旁若无人的和花千骨说完话,总算是又注意到了他们两个“陌生人”,迟疑着问道:“呃……在下东方彧卿,这二位是?” “他是白子画上仙。”花千骨指着白子画道。然后看了看白子画身边的瑶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介绍。 在蜀山时,花千骨离湖上战场比较远。瑶玉看得见她,她看不见瑶玉。当然也听不见白子画叫破瑶玉身份的一幕。 后来,瑶玉在食肆门口和白子画打架。花千骨倒是见到瑶玉正脸了。并一度误以为瑶玉是什么妖怪变得。但现在看白子画和瑶玉间的氛围却不像仇敌。又见瑶玉眉眼清丽,便觉得他们之前或许只是熟人间小有不和,随手切磋了一下。 现在,说实在的,花千骨也好奇瑶玉的身份。 瑶玉笑笑,异朽阁号称可知天下事,她才不信异朽君会不认得长留上仙白子画与她呢!只是既然东方彧卿有意掩藏身份,她也不想拆穿,便配合的自我介绍道:“本尊帝号同字,皆为瑶玉。” “原来是上仙,失敬失敬。”东方彧卿闻言忙不迭的拱手施礼道,“白子画上仙好,瑶玉仙子好。” “唉,二位上仙真是都美的比画上的人还秀气。看着就般配,天作之合,神仙眷侣啊!” 瑶玉凤眸轻闪,异朽君自然不会不知道她与白子画并未成婚。所以东方彧卿怎么会这么说。是真因她最近大张旗鼓的找人行动误会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神仙眷侣?天作之合?不,不提他和瑶玉分明正邪有别,只说瑶玉魔尊任性肆意至此,看上去哪里与他般配了?白子画俊眉微蹙,欲要解释。 便听花千骨道:“你胡说什么呢?白子画上仙和那个女人才不是什么眷侣。” 哪有眷侣一见面就打架的! 那个女人-瑶玉:…… “你不是要上京赶考吗?快走了,快走了。”花千骨帮白子画分辨了一句,转念又想到和东方彧卿说太多没意思,便推着东方彧卿往门外去。口口声声催促他离开。 “我不走。”东方彧卿不乐意离开,“这里荒郊野外的,我怎么能离开我娘子呢?” “娘子?”瑶玉耳朵动了动,敏锐的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词。 独孤信与孟黎婉这对夫妻在一起、生下瑶玉时,哪怕在普遍晚婚晚育的仙魔二界,也都算得上是老树开花了。 可年纪与独孤信相差仿佛的老异朽君开情窍却还要晚。瑶玉都长大成人,位及帝尊了。东方彧卿才将将被他娘怀上。 当年东方彧卿要还不出生,多少人以为异朽阁要传承中止啊! 呵,别的不说。只这一点上,东方彧卿这小子倒比他爹要强,二十来岁就有了娘子,把婚姻大事解决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他娘子。”花千骨听见瑶玉误会了,急忙解释。 她身后,东方彧卿摸头笑道,“是喔,我们还没有正式成亲,还差个长辈替我们主婚。” “这样啊!”瑶玉想到死去的老异朽君,澄澈明亮的凤眸中迅速滑过一抹伤感与怀念。她问东方彧卿,“有什么,是本尊能帮忙的么?” 东方彧卿眉梢轻扬,一拍大腿,打蛇随棍上,说道:“如果上仙肯为我们两个晚辈主婚的话,那可是三生有幸啊!” “在下别无他求,只愿将来能与二位上仙一般,夫妻和美,比翼双飞,再生个聪明伶俐、资质好的孩子,那就完美了!” “对吧?”他低头问花千骨,漂亮的狐狸眼熠熠生辉。 花千骨毫不留情的踩了东方彧卿一脚:“对你个头啊!” “我与瑶玉魔尊不是夫妻。”白子画也适时开口。 “是,我们不是夫妻。”瑶玉接口说道,“不过,若你有意让我二人代为主婚,我可以成全你。” 东方彧卿父母皆亡,身为异朽君没有其他长辈。若需寻个主婚人,六界之内,确实只有长留上仙白子画与魔尊瑶玉二人身份堪当了。 什么?魔君杀阡陌?算了,那家伙长的太美,甚至性别都给模糊掉了。参加别人婚礼那简直就是砸场子去的。 白子画:“我只负责斩妖除魔,人间的婚姻事,该找月老。” 瑶玉在此,杀人破劫是没什么希望了。和瑶玉一起为新人主婚,白子画也没兴趣。这便拂袖欲走。 ……没走成。 瑶玉大人展臂揽在了他腰上。 其实看瑶玉的动作,她本来是想勾白子画脖子的,然而哪怕瑶玉个子不矮甚至称得上高挑多姿,但男女身高上的天然差距还是让瑶玉连攀白子画肩膀都略显艰难。所以最终她选择了省力一点的方式:抱腰。 “不许走,和我一起留下来主婚。”瑶玉仰头,脆生生的对白子画道,“你堂堂长留掌门,妖魔界现在除了我那懒得要死、轻易不出门的美人师兄外,哪里还有人配你亲自出手斩杀?” “虽然我知道你们仙界的作战风格就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但毕竟你都这个身份了,平时多少还是要讲究点气度的。总找底下人麻烦像什么话?” 白子画:“……我仙界的作战风格怎么就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了?” 师门名誉面前,他连自己的清白都没顾得上管。搭在瑶玉手上、作势欲掰的手指顿了一顿。 “本尊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跟仙界中人经历过哪怕一场年纪境界相当的、单对单的比试。”瑶玉嗓音平静道。 “……那是你资质太好。仙界各派那么多和你一样大的人,修行速度最快的都总比你低一个大境界。单独对上你与送死无异。”白子画略有郁闷道。就连他自己,号称五上仙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人,也比瑶玉大了八岁,境界还输了她一筹。 “呵~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瑶玉笑,她自然是天资绝代,无可比拟的。只是难得,白子画竟能承认。 要知道,从前老异朽君为她评语“一枝独秀,众星失色”时,仙界那边可是抵死不认。 “哼。”耳边笑声清如昆山玉碎、脆若风舞银铃,听得白子画一场冷脸冰消雪融、颊现红霞,再不能多留一刻,匆匆御剑离开了。 瑶玉再没拦住他。 瑶玉没再拦住他。 “这破庙到底太过简陋了。成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宜将就。下一次,等你寻个好地方,布置好婚礼场所,再告知本尊时间,本尊会按时带着白子画去给你主婚的。”瑶玉对东方彧卿如是说道。 东方彧卿笑道:“多谢仙子!” 花千骨则气的跺脚:“谁答应要嫁给他了。” 瑶玉没怎么在意花千骨的反应,她觉得东方彧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身份尊贵,知情识趣。配花千骨怎么看都绰绰有余。这丫头如今不愿八成是年纪小,没开窍。再过些日子自然就愿意了。 打扰人谈情说爱是要遭雷劈的。 瑶玉大人还是很自觉的。紧随白子画后头,瑶玉也御剑离开了这间破庙。 ———————————— 瑶玉没有走的太远。 因为瑶玉可以感知到,白子画也没有走的太远。 而东方彧卿修为很低……低的哪怕他其余本事,包括但不限于阵法、风水、符箓、法宝等威力再高,也绝不可能是白子画对手。 当然,东方彧卿这个年纪,给白子画当儿子都嫌小。修为不高是正常的,打不赢白子画也很正常。若是努力修炼,有朝一日未尝没可能达到与白子画相同的境界。 嗯,只是相同而已。 因为白子画的修为已是上仙圆满,人间绝顶。虽然不及瑶玉,可他若再进一步便需打破天地限制了。那一步,不是容易跨越的。 咳咳,扯远了。 总之,白子画若是存心要杀花千骨度劫,乃至去而复返,东方彧卿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瑶玉知道,当年东方彧卿意外丧父一事,独孤信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甚是遗憾。他学识渊博,自有傲气,老异朽君是六界不多的能和他说上话的人了。 逝者已逝,只能追忆。 如今瑶玉便想着帮帮东方彧卿,给他一场圆满,以免他再痛失所爱。 ……这样,也算成全了独孤信与老异朽君一番相识的缘分。 第 135 章 瑶玉大人这一等,便从夜幕初沉等到了月上中天。她的感知中,白子画始终在不远处的小山峰上遥望破庙,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挣扎考量,为了自己活命,而害死另一条无辜鲜活的性命是对是错?瑶玉大人漫不经心的想着:仙界中人就是虚伪。 你死我活的时候,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人性自私,这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有些人分明就是自私,却偏偏不肯承认。分明做着一心利己的事情,还非要扯出一个为家为国为天下的幌子来。 让她来想想,等会白子画犹豫完毕过来动手的时候会说一些什么呢?我一人死不足惜,奈天下苍生何?所以请姑娘你去死…… 呵~ 是长留掌门、一代上仙白子画的名声性命重要,还是凡间孤女、仙资不佳的花千骨性命重要。拿这个问题去问长留弟子、问仙界任何一个知道白子画是谁的人,想必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为了保护白子画而杀了花千骨。 但,都是父精母血孕育而生,白子画的性命,真就贵过花千骨吗? 天下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而自由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要求别人去死。无论那劝人去死理由有多大义凛然,都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就像瑶玉,瑶玉其实很清楚自己,虽然她一般不杀人,但这不代表她会遇见致命危险不还手。甚至如果有人告诉她可用仙界众生的性命去换独孤信一生无恙,瑶玉也是不介意大开杀戒的。 而今她存心救人,也并不是因为路见不平,而只是因为东方彧卿之父与独孤信之间曾经有的一点交情罢了。 ……………… 看着犹豫了半晌的白子画终究还是又折返了回来。长剑出鞘,锋芒直指破庙火堆旁安然熟睡的花千骨。瑶玉大人目露轻嘲。 火光打在白子画俊美无瑕的容颜上,忽明忽暗。 瑶玉指凝真气,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一眼破庙墙外,靠走廊睡着的东方彧卿,如此英雄救美的关头,他居然没醒!要不要叫醒他呢? 虽然东方彧卿肯定打不赢白子画,但打不打的赢是一回事,打不打是另一回事。英雄救美、舍身相护、为你不顾一切什么的……最容易滋生感情了。 唰—— 雪亮剑芒在瑶玉眼底一闪而过。白子画要动手了? 不、不是…… 那是他收剑时,剑锋折射出的光。 没动手…… 瑶玉有点诧异,不晓得白子画在想什么。 ……………… 夜色朦胧,月华似练。 白衣玉冠的翩翩上仙敛袖转身,再度御剑、飞天而去,这一次,他没有驻足、没有留步、没有迟疑、没有回头。 “仙界这是终于又养出了一个传说中的君子吗?”瑶玉大人似是从白子画的举动中明白了什么,青葱玉指轻点红唇,心中突然又被多勾起了几分兴趣。 固然就连妖魔界里都偶尔会生有琉夏(杀阡陌幼妹)那种天真柔弱的小姑娘,仙界里养出一个真正的君子当然更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白子画不是普通的仙门弟子,他是长留掌门。而自古做领袖的人,资质实力可以中庸、心黑手狠却是基本要求。 ————————————— 翌日 瑶玉托着腮帮子,双腿盘起坐在一头巨大的虚空兽背上,兴致勃勃的盯着一层虚空外,风姿绝世的长留上仙。 看着他一路御剑疾行回到长留仙山,看着他在长留大殿里面对世尊、儒尊关切的询问隐瞒了自己已找到生死劫对象一事。 看着他三言两语安抚下师兄师弟,然后直奔藏书阁。翻查了历古以来有关生死劫的资料。 {“本门中可有弟子,遭受生死劫的记录?” 藏书阁,面如冠玉、静若冰川的长留上仙不慌不忙的问书阁妖灵道。 如果不看白子画下意识微倾身体的动作,瑶玉或许会以为他是在翻阅诗经,而非寻找救命良方。 “几百年间,本门共有七人遭遇生死劫。”形如古书的妖灵沉声回答。 “结果呢?” 古书书页无风自动,书灵:“其中四人坠入魔道,殉道自裁。其余三人渡劫成功。” 白子画:“他们如何做到的?” 书页再翻:“其中两人找到并杀了他的生死劫。” “原来如此。”白子画目露怅然,追问道:“那还有一人呢?” “此事仅是口口相传,书中未有记载。” “那也就是说,除了杀死她,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破解生死劫。”白子画喃喃自语。} “没有喔!”安静听了半天戏剧的瑶玉莲步款款走出虚空,晶莹素手扶着白子画的肩膀,盈盈笑道:“本尊可以明白告诉你,那个家伙最终没能脱劫而出。并且正是因为生前战绩过于辉煌,所以才被长留故意隐去了他的信息。” 白子画身体一僵,深潭般的眸子里泛出冰冷的、愤怒的光,“这是长留藏书阁,瑶玉魔尊不打一声招呼就来,是否太过失礼了?” “你口中所指的礼仪是普罗大众的要求,又不是本尊的想法,爹爹亦不曾在乎过……所以,那和本尊有什么关系?”瑶玉忽闪着眼睛,万分诚恳的说道:“本尊如今选择直接现身于你眼前,而不是遣法奴传话,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这话说的,若出自其他人口中,委实是轻狂傲慢,不可一世至极。 但因是瑶玉所言,只因是瑶玉所言,故而竟然显得理所应当。 白子画闭目,敛去了眼中汹涌澎湃的浪涛,问瑶玉:“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尊还以为,你会问本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瑶玉摸摸下颔,笑道,“怎么不继续装腔作势了?” 居然连魔尊大人都不叫,直接就“你”了。 装腔作势…… 白子画:“魔尊大人特意来长留一趟,便是为了挖苦我的吗?” “当然不是。”瑶玉道,“本尊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有杀那个克制你命格的小神女。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杀她。所以才会跟来看看。” “小神女?”白子画目露疑惑,他知道瑶玉所指之人八成是花千骨。只不解为何瑶玉要这样称呼她。花千骨分明只是一个仙资不佳、身世孤苦的普通凡间少女,不是么? “嗯,女娲后人,华胥神族。”瑶玉叹息般道,“她的血脉力量很强。但凡早生几年,但凡我爹要是见得到她,必定会很欢喜。迫不及待的要把她带回修心阁里,精心培养。” 可惜,独孤信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睁不开眼了。 所以,哪怕是神魔后裔,生而不凡,血脉强大,也对瑶玉没有意义。 “你要是不想杀她,以后可得多加小心。” 瑶玉大人戳了戳长留上仙莹白光洁的面颊,好心提醒道:“神魔后裔的修炼方式与普通人族不同,力量也并不完全只依靠气力。” “所以哪怕你如今修为已是上仙圆满、人间之极,可对上一个血脉纯正的神魔后裔,一不小心也还是会有栽了的可能。” 毕竟,神裔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和神器一样,都承载了昔日神袛的部分法则。而法则之所以为法则,便在于那是天地意志,人力难违。 白子画声色不动,说道:“多谢魔尊大人提醒。” “不谢。”瑶玉表示,“本尊只是闲着无聊,想看看热闹罢了。” “现在你看完了没,能从我身上起来了吗?”白子画斜了眼瑶玉,这位凶名赫赫的魔尊现在正整个人趴自己背上趴着,活像个大斗篷。 “太阳出来,天热了,你身上凉快,借本尊趴会儿怎么了?”瑶玉大人不以为意道,“唔……你身上还有股香香的味道、怪好闻的。” 冷冽清爽,宛如雪后青松,是和瑶玉梦里一样的味道。 瑶玉想,她有点理解,为何“瑶儿”总喜欢像猫儿一样懒洋洋窝在“云郎”怀里了。因为那感觉是真的很舒服啊! “瑶玉!”白子画清声喝道。 魔尊大人那话说的太像调戏。 倘使她和白子画的性别换换,那就不是像,是板上钉钉的调戏没跑了。实在是让仙界一堆清规戒律里养出来的长留上仙无所适从。 若非瑶玉初见他时,那个不屑一顾的态度过于轻蔑,白子画现在简直忍不住就要怀疑这位魔尊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等等,不是一见钟情…… 也说不准是单纯看上了他这张与“白云”一模一样的脸! 他这是被人当做替身了么? 白子画简直啼笑皆非,心里觉得荒缪极了。却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瑶玉大人所有、一切反常的举动就通通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瑶玉:“在呢!” 魔尊大人眉梢轻扬,语音仍是清脆含笑的。透着无忧无虑的洒然。 “我不是白云。”白子画一字一顿道。 瑶玉:“本尊知道。” 容颜如玉的少女站直身子,从白子画肩背处挪开。慢悠悠的晃步走到了书桌旁边,随手伸指百无聊赖般把玩着笔架上的各色狼毫。 “你心思太沉,和他才不一样。” “云与冰,虽然都属于水灵的不同表现形态。可,又怎能混为一谈?” 白子画抬眸看着眼前如玉美丽的女子,看着她黑曜石般的双瞳清澈见底、毫无杂质,心里便不由信了她的话。只叹道,“你要永远都能分的清才好。” 转念想到长留、七杀一正一邪两大门派查了多日都没查到有关“白云”的只言片语,又不由想到:这个人,假使他确实曾经是有的,可现在,当真还存在于这世上么? 若是瑶玉找到最后,发现拥住的所有不过一场空。这位魔尊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还能继续这样在他面前笑的无忧无虑,自信洒然? 她会不会还能继续严守原则,不伤无辜、不杀弱者? 她会不会和十几年前刚刚丧父时一样陷入疯狂,血洗天下? 白子画越想越是忧虑。 这个问题,可比他的生死劫还要严重哇! 生死劫最多只毁他一个人,是他自己的事情。瑶玉魔尊走火入魔却搞不好就会波及六界,其危害性不亚于洪荒之力出世! ※※※※※※※※※※※※※※※※※※※※ 不要误会,“瑶玉”不爱“云郎”。她找人只是因为好奇。 作为一个修为高深的强者、一个魔道高手,瑶玉道心不一样比清瑶强,但也不至于轻易受梦境迷惑,把梦里的事情当做真的。 第 136 章 这一天,瑶玉大人最后是酿酿跄跄、一步三摇离开的长留山。 东海之上,风卷白浪。 海天之间,魔尊瑶玉一袭月白色长裙、清丽雅致犹如玉兰凝露。其裙摆在风中猎猎飞舞,翩然欲仙,又显风姿楚楚、我见犹怜。 “饭团……饭团……扶我下。”风姿楚楚、我见犹怜的瑶玉大人素手撑额,估量着离长留已有段路程了,便颤声呼唤起了自己的宠物。 伴随着瑶玉的呼唤,主色调一片晦暗的深层虚空里,通体透明、血肉仿若胶质、奶冻一般的虚空兽发出了咻咻的吼声。 饭团脱离深层虚空,将部□□体于外界凝形,化作躺椅样式,又分出部分肢体,凝成触角,力度轻柔的戳了戳瑶玉腰眼,示意主人可以躺下来了。 瑶玉便干脆直接的往后一仰,放纵自己完全落入了虚空兽q弹的怀抱。待她躺好了,虚空兽奶冻般的身体便又渐渐透明,潜进了另一层空间里。 “饭团啊!那白子画也太能说了吧……”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大饼(水床)状的虚空兽身上,瑶玉魔尊和自己的宠物吐槽,“父亲说人不可貌相,果然不假。谁知道那看着冷冰冰、冰块一样的长留上仙,废话起来,竟是那样连篇累牍、滔滔不绝……” “唉,长留那些弟子们可真惨啊!” “我妖魔界何曾需受这份罪?爹爹从不废话,韩旭……韩旭叔叔更是惯来惜字如金。” “咻——”饭团抖抖身体,似在应和。 “呵,你也觉得白子画很烦是么?” “咻——” “嗯,是怪烦的,还很爱多管闲事。明明自己都要应劫了,不早点去处理了生死劫,竟然还有心思给本尊念道德经。” “饭团,你说他怎么想的,给本尊念经,竟似想要度化本尊?脑子有病吧!” “咻——” “愚蠢的好人,短命之相!” “咻——” ————————————————————— 长留山、绝情殿 不知道瑶玉魔尊为他做评“愚蠢”、“短命”的长留上仙白子画负手立于绝情殿外的飞岩之上,宽袍广袖、磊然飘逸。日光下,精致完美的容颜,如蒙圣光,恍然犹如一座白玉雕刻的神像。 倏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许是从眼前变化多端的云层中得到了什么大道感悟,心境突破;许是看见了底下长留有弟子修为精进/兄友弟恭/尊老爱幼,觉得欣慰;又许是方才瑶玉大人面对说教落荒而逃的姿态实在有趣……白子画突然忍俊不禁、唇瓣微扬。 那一笑,冰消雪融、云霁风清。 高高在上、圣洁无垢的神像临凡,便恰似玉树芝兰、迎风于庭间。 若瑶玉此刻在此,想必会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怀疑起白子画会否可能是她梦中出现的人。 ……………… 但很可惜,瑶玉现在不在。 见到这幕的人唯有摩严与笙箫默。 再美丽的容颜,如果从小看到大,看了数十年有余,惊艳感怎么都会被时光冲刷的大大减弱。 更别提摩严与笙箫默本身的容貌也都是六界内首屈一指的英俊。 更别提作为师兄/师弟,他们从前其实没少见过各种情绪的白子画。 更别提他们上绝情殿来,并非是与白子画闲聊,而是有事寻他商议。 ……………… “而今七杀以一派之力统合妖魔界,声势浩大……魔君杀阡陌行事肆意、杀人如麻……护法单春秋野心勃勃……闭关十几年的瑶玉竟也突然功成出关了……”摩严说,“瑶玉是剑修,擅长斗战之术,自少时起就有同阶无敌的美誉在身。” “按惯例,对付她,最好是先用阵法围困,一来断她后路,二来创造地利。再远程以术法攻击……” 【你们仙界的作战风格就是以多欺少……】 瑶玉不久前曾说过的话突然在白子画脑中浮现。他抿了抿唇,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和七杀中人,有何道义可讲?”摩严拧眉不悦道,“瑶玉自幼嚣张跋扈,若不能尽早设法除去,便是我长留大患。” “子画,你该不是对她心软了吧?” “论修为,我逊她良多,而今既尝试突破,也已失败,又有何资格再对她说“心软”二字。”白子画淡淡的道,“其实我该谢谢她的。之前,是她一再对我手下留情了。” “子画……” “师兄……” “放心,我没事。只是说了实话。”白子画道,“瑶玉……我从前不曾与她接触过。如今寥寥几面,却觉传言或许言过其实了。” “她或许确实傲慢嚣张,但若说跋扈却也还不至于。至少,纵六界无人可制,行事确也还有分寸。” “多年以来,一未见她滥杀无辜,二未见她恃强凌弱。” “我细细查了所有有关瑶玉魔尊的资料,发现她自小就被其父独孤信拘在妖魔界。直到仙境六重天才开始在仙界走动。” “过往战绩固然辉煌,可要说真杀了多少人却也没有。甚至,凡死在她手上的,七成的人都是聚众围攻她,被她突围时所杀,两成是在战斗中使用秘法透支生命而死,剩下一成被她斩于剑下的人,还都平均境界比她高两阶、年纪比她大二十岁。” 这个数据,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令白子画开了眼界。 甚至他都有点理解为什么瑶玉执着的要在打赢他后,索要长留十万灵玉的赎金了。 没办法,瑶玉天资好、在魔门序列排序高,又是独孤信亲生,既比普通的圣子圣女地位尊贵又不如七夜、尧泽身份敏感。 当年她初出江湖时,试图斩杀她一战成名的人实在太多,各大洞天福地组织的针对她的围攻行动也实在太多,她既然不爱杀人,若再不勒索点赎金,未免让人觉得太好欺负了。 “错非如此,我仙界又怎能容她活到如今?”摩严恨恨道。 当年仙界五位上仙年轻时期闯荡六界时何等威势?魔门中七杀少君七夜、妖族里妖帝太子尧泽都被压的不敢单独出门了! 那时候谁能想到,不过十数年,东华心结难解失踪、檀梵紫薰受情殇归隐、无垢避居莲城不问世事……仙界竟只剩下一个白子画抗大梁了! 瑶玉到底年纪小……她那个岁数那个修为惊才绝艳是真、天资绝代也是真,可神路已断,真要说仙界五位上仙不及她瑶玉魔尊一个……当年是没人会这么认为的。 要是早知道瑶玉可以比白子画先突破十重天那道大关……要是早知道瑶玉竟能有今天……摩严心里深深后悔:当年独孤信死后,就该趁着瑶玉和韩旭两败俱伤的时候杀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坐视她活到今天。 现在再想除了她,可就困难了! 而且…… 真要倾整个仙界之力拼掉了瑶玉,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白白便宜了杀阡陌与单春秋。 杀阡陌曾经问道于圣心魔主门下不假,可他一路走来师父太多,与瑶玉之间能有几分同门情谊实在难讲。 他现在,是七杀的圣君,妖魔界的领袖。 瑶玉却是魔尊。 灭情道的圣女,最后没有继承父亲灭情圣主之位,没有归入七杀受供奉、列位十妖,反倒是封了帝尊…… 奈何帝尊、百骨帝尊、九幽帝尊背后都是鬼界一方势力,瑶玉呢?她哪怕天资绝代、实力高强,但当年毕竟只是小辈,又凭什么封尊? 魔门八脉自当年妖神之难后,近三千年来一直以七杀为主。可他们真能甘心,现在外面一提妖魔界便是七杀殿,完全不知自己名号么? 原始魔宗、天冥阁、白莲宗、灭情道……他们真能甘心永远服从于七杀之下,做人附庸么? 白子画:“师兄……” “罢了,过去的事就先不提了。”摩严想着想着,自己调整好了心情,说道:“既然现在子画你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到十重天。” “我意令长留提前招生,整军备战,为抗击七杀做准备,不知子画你意下如何?” “就依师兄的意思吧!”白子画想了想,没有意见。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扩充门徒是强己之道。无论后事如何发展,强大自身,总是不会有错的。 第 137 章 得了掌门谕令,长留扩招的消息飞速朝九州四海流传而去。 ……………… 凡间,大蜀,帝都 年迈的帝王闻讯,修书一封,送出了单纯爽朗的幼子。 凡间,周朝,柴王府 英气勃勃的将领注视着温婉大方的女儿,眼含期待。 仙界,蓬莱 体态雍容的掌门,使弟子唤来了正当妙龄、百媚千娇的爱女,嘱咐了一番。 妖魔界,七杀 倾国倾城、芳华绝代的圣君杀阡陌扶着座冰棺,想到昔日隐藏身份拜入长留、随后不幸身亡的幼妹,哀伤难抑。 护法单春秋见之叹息,又与旷野天秘密进行了一番筹谋。 异朽阁 年轻而神秘的异朽君,静静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落下一字。 他的背后,一位黑袍蒙面的死士,目露痛惜。 六界各方 市井之内、宫廷之中、山林里头……无数名门贵子、游侠豪杰、千金小姐、贫民孤女……都被长留招生这一消息惊动,风云聚集。 由此可见,哪怕如今魔尊瑶玉力压六界、势不可当,但到底过往数千年间,长留稳坐第一仙门之位已久,自有威望。 ———————————— 灵玉宫 近期,长留仙山即将招收新弟子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不怎么关心时事的瑶玉大人都很快从上门拜访的旧时伙伴们嘴里听说了此事。 “喔?长留要开山收徒了?”瑶玉大人乍闻此事,有点好奇,情不自禁的追问道:“怎么收?和原始圣宗一样挑资质根骨好的,择优录取;还是和天冥阁一样全收下来,再一波波筛选;抑或和灭情道似的,举办一次入门试炼,以测心性;总不会是和七杀一样,统一先入外门,再论功提拔吧?” 独孤信当年成婚之时,任灭情圣主一位。故而瑶玉还在娘胎里就定下了位格,一出生就封了圣女。长大之后也一直由父亲亲自教导,从没拜过师。 人嘛,对于自己没经历过的事情,总会格外感兴趣的。 白莲圣主-水色温婉一笑,早有准备般解说道:“按惯例,长留考核共分三关,除最后一关次次都是三生池洗浴外,其他试题年年都不一样。不过也大都以测试心性为主。” 水色知道,瑶玉是必然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毕竟那是一个从小就很热衷于蹭别人家考核试炼的小捣蛋。 “三生池洗浴?”瑶玉柳眉轻扬,语带轻疑。 “三生池是长留一处秘境,颇为殊异。”水色说,“无论多高的修为,只要心里有贪嗔痴三毒在身,就免不了会被池水所伤。” “那伤势还很麻烦,留下的疤痕只有长留特制的秘药才能祛除。” “是么?”瑶玉不大相信。只漫不经心的低头给怀里拟态成球状的虚空兽喂了块桂花糕。因为她之前进三生池就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水色却很笃然的说道:“是。” “当年琉夏情窦初开的时候,也被长留三生池伤过,当时咱们圣君可是心疼的够呛。”凌度-原始圣主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着附和道,“那疤痕确实难除,纵是杀阡陌亲自出手,也只能选择先切掉腐肉,再修复肌理。” “美人师兄都没办法解?”瑶玉明眸轻闪,“那池水毒性那么厉害么?” “怎么从没听澜风和青柠提过?” 澜风、青柠,七杀十妖之二。前者为混血鲛人,善幻术、毒术;后者为木灵之体,以灵植培育闻名。 “青柠和澜风当年看过后说,那是一种很特殊的法则。”凌度笑道,“形态固化,只存于水中,无法提取,也无法入药。” “错非如此,长留掌三生池多年,合欢宗只怕早就六界除名了。”天冥圣主-阴相思说,“他们修的可就是七情六欲。” “说道这里,我妖魔界除了灭情道传承讲究无情无欲以外,其他各脉传承,哪个心底没有贪嗔痴呢?”水色见饭团拟化成的小嘴吧唧吧唧吃东西时实在可爱,不由伸指戳了戳它那圆滚滚的小身子。 “执念、欲|望,用不好是心结,用的好是动力。只看如何用罢了。”瑶玉大人摇了摇头,说道: “去查一下,今次长留开山收徒,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有趣的话,本尊便去长留看看热闹。” 也省的天天不是看杀阡陌对棺哀悼,就是听灭度撺掇夺权,不是看单春秋旷野天警惕暗藏,就是听凌度、水色摇嘴掉舌…… ———————————————————— 长留收徒的章程并不属于什么绝顶机密,而今又是瑶玉帝尊下令关注,消息确定之后自然很快就摆到了瑶玉案前。 第一关:次日午时之前,顺利离开魍魉森林的结界范围。 瑶玉大人眨眨眼睛,在看见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以自己魔门第一序列、参加过无数宗门历练的经验判断道:“这是……和天冥阁的除叶活动一样,让拜师者在森林里自相残杀?最后等人死到一定份额后,再取胜利者入门?” “大概不是。”送消息来的阴相思想了想道,“据我们的人查探,魍魉森林的结界里现在被种了很多不吃人的食人花。大概,那些食人花,才是淘汰者。” “长留自诩名门正派,通常情况下,还是要脸的。入门试炼必不至于搞得和杀手选拔一样。” “不吃人的食人花?”瑶玉目露笑意,“有趣。” 参赛的弟子们肯定不会知道这食人花不吃人。对抗躲避、生死一线的关头最易看清一个人。 而若是有谁怀着提前排除竞争者的心思动了歹心,还会以为那些食人花是最好的销赃者和替罪羊。 但事实上,他们这样做的时候,便已自绝于长留了。 测……心性么? 瑶玉大人袍袖舒展,来了兴致,托腮说道:“派人去长留也给本尊报个名,本尊也去他们那入门试玩玩。” “好。我这就去办。”阴相思闻言很是冷静,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阴翳、俊美的容颜上一派司空见惯的泰然无波。 不愧是天冥圣主!被瑶玉大人带着躺赢过不晓得多少次除叶活动的幸运鹅。 ……………… 瑶玉魔尊做事坦荡,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天冥圣主与瑶玉相识多年,自然很清楚她的性情。接了命令,二话没问,也完全没有要给魔尊大人起个化名的意思。直接便派人去登记了一个“独孤梦瑶”。 也不管那个名字出现在长留三尊眼前,会给他们造成何等深重的心理阴影。瑶玉大人听了回禀,对天冥圣主的处理万分满意。 是的,她大小姐无论做什么,是绝对不屑改名的。 名有相似么! 为尊者避讳这套,是凡间才有的。独孤信可从来没说过他女儿叫梦瑶,就不许别人女儿也起这个名字了。 所以瑶玉才不关心这个呢! 只是,却也不禁有点好奇起了,当白子画在长留招生名录上看见她的名字,会作何表情。 (白子画:……) ———————————————————— 这个答案不需要留待下章分解。 因为瑶玉忘了:她帝号同字,按照当代的称呼习惯,她长大之后就很少有人喊过她本名了。 人人都叫瑶玉殿下、瑶玉圣女、瑶玉帝尊、瑶玉大人……连七夜、尧泽偶尔气急败坏的时候喊她都八成会口不择言的叫成“独孤瑶玉”! 仙界哪还有人晓得她本名叫什么喔! 连白子画搜集她资料的时候,都完全没注意到这个! 反正姓名只是人的代称,瑶玉的代称一直就是瑶玉。 白子画虽然知道瑶玉是独孤信亲生,理论上来说应该随父姓独孤,但没办法,瑶玉太强了。早盖过了自家爹爹的风头。 所以他从来也不会喊她“独孤姑娘。” 所以他是真的对“独孤梦瑶”这个名字毫无感觉。 ……………… 倒是另外一个名字,令白子画不禁垂眸留神到了。 ——花千骨。 记载在入门手册最后一页、最后一项的人名。 仙资奇差、身世孤苦的凡间弱女。 瑶玉所言的神魔血脉、女娲后人。 蜀山灭门惨案里最后的经历者与幸存者。 白子画的生死劫。 第 138 章 是日, 魍魉森林外…… 瑶玉魔尊不慌不忙的走到了长留设立的集合点。 清澈明亮的眸子环视一圈,发现长留这届弟子质量不大行:头顶龙气的竟一个都没。倒是有个身具凤气的,气运还算出彩,分明青鸾之相却带金凤之气。 那边几个打架的,剑法似有玉浊峰的影子。呦呵,居然输了。啧,看来不仅长留收徒质量低,而是现在仙界自己门派里生出来的小孩子们资质都不怎么样啊! 倒是那个赢了的家伙。衣着虽朴素。身手倒不赖,好苗子啊!只不知仙资如何了…… 咦,又来了又来了,又来打架的了。这招式,是蓬莱嫡传?这个年岁,修得了蓬莱嫡传,还能带艺投师长留,普通长老的后代都不够格,该不会是掌门亲女吧?生的倒还怪好看的。 咚咚咚—— 正当瑶玉看戏看的兴致勃勃时,考试集合的钟声突然响起。 打成一团的霓漫天与朔风各自收剑。 霓漫天提出入了长留再做比试。 朔风只冷淡回复:那也得等你有这个机会。 “噗嗤!”听力太好,将这一番对话尽收耳中的瑶玉帝尊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本来多好一对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啊,现在什么恋爱的种子都给朔风一句话给冻死了。这种男人要注孤生的! ……………… “感谢各位远道而来,我叫落十一,此次考核由我主持……”木制小楼上,一袭长留弟子服的落十一正尽职尽责的解说着试炼规则。 “……此关会有生命危险,实力不足者,就趁早离开吧!” “届时,我们会给每个人发放一颗施了法术的银水珠,当你们遇到危险,准备放弃比赛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捏破它,你们会顺利离开森林,回到这里……” “……比赛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身上的法器和宝物,本派要统一收回,本派会统一发放基本武器……晚上会停止比赛,你们不会有危险,可以好好的休息……” 瑶玉:相思所言不假,长留的试炼真的和天冥阁很不一样,这规矩真多。好吧,她感觉自己可以理解为什么白子画话那么多了。 “……一个时辰后开始比试,你们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希望在第二关可以看到大家!” ————————————————————— 此话一出,聚集在楼下的众参赛弟子们纷纷四下散开。 有相熟之人约定相伴,有萍水相逢者一见如故,有蓄意奉承讨好者,亦有安静打坐者…… 瑶玉本是打算找个安静的角落喂宠物的。不料…… “你怎么在这?” 白子画很头疼,他本是为了花千骨来的。 花千骨是白子画的生死劫,与他命数相克。故而白子画虽禀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理念不杀她,却也不想再与她有什么接触。更不愿见花千骨拜入长留。便想提前过来说服花千骨另投别派。 然而,这才刚一走近,瑶玉魔尊精致如玉的清丽容颜就立即映入了白子画眼底。 虽然额间那朵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水滴状的红宝石吊坠。但这眉眼唇鼻、莹玉肤质,千真万确就是魔尊瑶玉无疑。 最近怎么哪哪都有这位魔尊! 瑶玉怎么来了?瑶玉来干什么的?这只是长留招生考试又不是长留掌门选举,瑶玉来这不嫌屈尊么? “来玩儿啊!”瑶玉理所当然的回答,“七杀太无聊了。本尊闲的慌,听说你这有热闹看,便来看一看。” 言谈之间,仿佛一点没察觉到,长留和七杀,究竟有什么区别。 白子画也已放弃和这位魔尊强调长留的主权了。诚然,若倾仙界上下之力都留不下瑶玉,那么,全仙界又有哪里是瑶玉去不得的地方呢? 只是…… “不过是给一群孩子的历练,能有什么热闹。” “就是小孩子在一起,才好玩儿啊!”瑶玉撇撇嘴,“不然总是看你们一群老丝瓜脸,有什么趣?” “喔,对了。你保养的挺好,不算老丝瓜,像甜瓜!” 甜-白子画-瓜,唇角抽了抽,说道:“若在下记得不错,魔尊比我也就小了八岁吧?” “嗯,大概吧。”瑶玉漫不经心的回,她不知道白子画的年纪,只是她那代人平均都比她大十几岁,白子画资质好,属于可以拉低平均值的对象。要说比她大八岁也差不多。 所以你一个一闭关就是十几年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嘲讽别人老丝瓜?白子画是想这么说的。可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是碍于修养,不好意思这样点名一位女修的年岁。也不是怕瑶玉被戳破岁数后恼羞成怒要暴走,他会控制不住。虽然白子画确实有这些顾虑在其中,但这会阻止他出口引战的最直接原因是: 花千骨来了。 “上仙!” 花千骨无意中看见了白子画的身影,于是兴冲冲的就跑过来和他打招呼,“上仙,真的是你啊!我刚刚看见你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呢!” 白子画淡漠道:“嗯。” “小丫头,你眼里,就只有那个家伙一人么?”瑶玉似笑非笑道,“还记得本尊么?” “嗯……您是……瑶玉上仙?”花千骨紧张的挠了挠头,说道。 瑶玉目光复杂,“本尊长的很像上仙么?” 虽然为了参加长留入门试炼,她今天有特意隐去自己的血脉标识啦。但,花千骨分明是见过她真容的。瑶玉也有做过自我介绍,仙界自上古后就再没有人封过帝,只有魔门才有帝尊一称。白子画也曾以魔尊二字称呼过瑶玉。 这才过了多久…… “对,姐姐你特别美,活脱脱就是天仙下凡!”花千骨重重的点了点头。 求生欲怪强的啊!瑶玉魔尊勾了勾唇。 “你今日这身烟罗裙样式素雅飘逸,看上去确实显得清丽动人,宛若天仙。”白子画抵拳轻咳了声,适时的出面圆场,与瑶玉道,“无聊的话,待会……便跟在本尊身边吧!” “不要!”瑶玉纤指一点花千骨,脆声道:“我想和她一起去林子里玩。” 白子画这时也想起了自己原本来这的目的,转身对花千骨道:“你放弃考试吧!我保荐你去太白门当弟子。那里或许更适合你。” “不,我要去长留。”花千骨面露倔犟。 白子画:“长留的考试很严格的,你不但考不过,还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尝试过,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花千骨低头说道:“上仙,你、你不用担心我。” 当然,白子画可能也并不是在担心她,他可能只是单纯不想让瑶玉和她一起去林子里玩而已。 玩……对于花千骨而言,可以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考试,对瑶玉而言却只是一场玩耍的游戏。 花千骨宁愿拼命,只怕考不上长留。白子画却可以轻易许诺送花千骨去另一个仙门拜师学艺。随随便便的断了她的想法。 一股郁气直冲心房,花千骨掩面跑了出去。 白子画下意识的侧了下身,让开道路。望着少女跑出去的背影默然不语。良久,才低喃着自我安慰道:“没事,她修为太差,不是食人花的对手,通不过考试的。” “那可未必喔。”瑶玉笑着说,“你不信她能过关的话……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神魔血脉,定有殊异。 澜风一个混血鲛人,半海族而已。当年没成仙的时候,幻术就很出类拔萃了。 花千骨也必不会平凡。 瑶玉还是很看好她的。 “既然是赌,便需下注。”白子画闻言抬眸看着瑶玉,说道:“魔尊大人是又看中了长留什么东西么?” “目前倒还没有看上的。”瑶玉道,“不过你说得对,既然是赌、便需下注。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白子画:“我想要魔尊此后再不涉六界诸事,便如此前十数年间一样,魔尊愿意答应吗?” “可以啊!”瑶玉随口道,“只是赌注需要对等才好,本尊不理仙魔之事,七杀还有美人师兄主持大局,你要是输了,长留、仙界,还有谁能指望?” “别想耍赖喔,天下没人能悔与本尊之约。如果你输了不认账,本尊一定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妖魔界一辈子。” 话到最后,瑶玉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泛着清凌凌的光。白子画一见便知,她是认真的。如果自己输了想毁约,瑶玉必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那就这样吧!”白子画道,“若花千骨顺利过关,便算在下输了。从此若无妖魔犯境,在下绝不先出长留、进犯妖魔界。” “若花千骨最后没能过关,便是本尊输了。”瑶玉接口道,“只要没人打上灵玉宫、修心阁,只要魔门九脉传承不灭,本尊绝不再理仙魔间事。若非逼不得已,也绝不再杀仙界一人。”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第 139 章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考核正式开始。 长留早已建立好的、只魍魉森林结界的镜界入口处。一个个决意参加的考生按顺序进场。 瑶玉却没有再参加。 因为白子画怕她进去了作弊。 隔着一重结界与那么长一段距离,别说瑶玉了,七杀十妖随便来一个做点手脚白子画都很难及时发现。 当然,瑶玉还不至于那么没品就是了。 她只是平静的放出了虚空兽。 不要怀疑,她不是想让虚空兽帮助花千骨过关,只是为了防止白子画暗中下黑手而已。 ——信任总是相互的,而怀疑亦然。 ……………… ……………… {观天镜中, 魍魉森林里,树木高大、枝叶茂密,遮天蔽日般。 花千骨刚刚通过结界进入森林,小心谨慎的走了不一会儿,便遇到有人仓惶落跑,口称前方有人无端消失,连银水珠都用不了。} 瑶玉大人来了兴致,曲肘戳了戳旁边的白子画,问道:“怎么回事啊?” “刚刚那个闪过去的黑影身法不错嘛,本尊冷眼瞧着也就比天冥阁幻魔身法稍弱,是仙界最近新出的法门么?叫什么名字?” “那个湖里面,为什么人一进去就消失了啊?是布了什么结界,隔出了一片空间?” “唉,你怎么不理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别告诉我那是上古传送阵啊?” 白子画一把握住瑶玉手腕,凝眸不语。他当然知道,长留考核里没有这个布置。是有其他不该进魍魉森林的人,私闯了进去。 “尊上。”发现情况不对的落十一赶来汇报,“考核现场有人作弊,是否要把作弊人抓出来呢?” 瑶玉:“作弊?” “不必。”白子画淡然道,“既然有人作弊,那就顺便看看其他考生应敌的水平。” “可是,考核的弟子都是各门派挑选而来的,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落十一面露忧色。 “连这点危机都应付不了,怎么做长留弟子?以后怎么应敌?”白子画平静道,“考核继续。” 落十一:“弟子遵命。” …………… “你们长留这安防,问题很大啊!”瑶玉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花千骨身后树枝上的黑衣人,目露不虞。 “不过一场小考试,何须防备森严?”白子画冷静道,“有些意外,才更能看出弟子们实际的成色。” {两句话的功夫,观天镜内,黑衣人猛地下扑,便直接制住了花千骨。声称不交出银水珠便要她的命。小姑娘花容失色,连喊救命。 可惜,恰巧路过的朔风并无拔剑相助之意。最终只看了她一眼,便漠然走开了。} “尊上!”落十一看向白子画,目露恳求。他手上的灵虫-糖宝就更直接些,连声喊着,“救我娘亲,快救我娘亲……” “这样的资质,早些淘汰掉比较好。”白子画眉目不动,只看着瑶玉道:“帝尊似是这就要输了。” 瑶玉:“输便输了,那些琐事,本尊原本就懒得管。” “只是,阁下想赢,此时还言之过早。” {这一会儿的功夫里,观天镜中再度生变,一袭红衣、花容月貌的霓漫天持剑上场,救了花千骨。} “没想到这个刁蛮小姐救了我娘亲。”糖宝大松口气。 白子画则目色渐深。 瑶玉:“这小姑娘不错,本尊喜欢。是什么来历?” 落十一闻言下意识的取出名册,翻到了霓漫天这页,只是抬头一见瑶玉容颜,便觉似曾相识,仔细打量后总算想起了何时见过她,顿时神色大变,戒备道:“魔尊瑶玉?” “嗯。”瑶玉漫不经心点了点头,算作见礼,撑颔笑道:“现在可以回答本尊了?” “尊上,这?” “说。”霓漫天的身份不是秘密,白子画无心在这种问题上与瑶玉为难。 “是。”落十一道,“这是霓漫天,蓬莱掌门千金。” 瑶玉笑意愈深,说道:“果然。”预料之中。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待白子画不紧不慢、气度从容的品完了一盏茶。 {观天镜中,一群食人花忽然齐齐涌向了花千骨所在的位置。令她与霓漫天尽皆抱头鼠窜。却仍旧逃脱不及。} “你作弊了?”瑶玉见了花千骨那一群食人花,又暼了暼风平浪静的其他学员处,第一念头就是白子画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清亮的凤眸中隐现怒色。 “魔尊多虑了,在下没有那么无耻。”白子画神色不变,说道:“虽然我觉得花千骨不该入长留。但,既然她没犯错,既然我已答应了与你做赌,便不会在行什么诡谲技俩。” “那这是……” “是花千骨体质特殊,”白子画说,“她生有异香,自小便易召妖邪。” “难怪那么大胆子与本尊做赌,原来是胸有成竹。”瑶玉笑,“既有这样一张底牌在手里,之前又为何要改赌约?” “在下唯盼六界太平,战事不起,从无进犯七杀之意。”白子画淡然表示,“赌约更改与否,于我而言都是一样。” 瑶玉不语,少顷,才缓缓道:“你的好心,来好报了。” ……………… {危机关头,在地上摸爬滚打半天的花千骨终于不幸蹭破了手,血珠滴在食人花上,便如什么剧毒一般,令其当即枯萎了。} 白子画眉目微凝、略有动容:“她的血……” “果然神魔后裔,定有殊异啊!”瑶玉拊掌赞道:“本尊就说,尧泽那货幼生期时还能令百兽俯首呢!华胥神族之后绝不会比他差了。” 神袛血脉绝迹六界多年。 自万年前各族神兽举族迁入妖界,千年之前那一代的女娲后人生出男胎,八百年前鲛人族最后一位金鳞的族长死去…… 六界已经很久没有人听说过神裔的消息了。 他们的修行方法、神通异能,更是早早被时光淹没完了。 白子画自幼博览群书,可也确实对神灵血脉的力量所知不多。此刻见花千骨分明只是凡人,却能消灭、逼退食人花这等异种灵植,又思及花千骨乃自己的生死劫一事,心中便不得不多了份忌惮。 ……………… {观天镜中 逃过一劫的霓漫天与花千骨不顾仪态、坐地休息。 这时,一身蓝衣的东方彧卿突然出现。淡淡的瞥了一眼倒地的食人花残骸,他紧张不已的捧起花千骨双手查看: “骨头、骨头……你的手没事吧?”} 能一下找出问题所在……东方彧卿……白子画沉声吩咐:“十一,去查查这个人是什么背景?” “禀尊上,他叫东方彧卿,是最后一位赶来报名的。”落十一翻了翻弟子名册,回答道。 白子画接过花名册,问:“可知道他的来历?” 落十一:“他自称是孤儿,无父无母,一介布衣。” “东方彧卿……” “一个二十多了,还没成仙的凡人而已。”瑶玉眸光轻闪,扯了扯白子画衣袖,说道:“你关注他做甚?” “我觉得此子身上似有不妥。”白子画合上名册,扭头冲瑶玉道:“没成仙不代表实力低。机关、阵法、毒药……只要用的好,凡人也并非不能诛仙。” “这还只是战力。”而非借刀杀人的心计。 瑶玉:“修为太低,机关再精、阵法再妙、毒术再好,又能强到哪里?” “你太多心了。” “本尊早说过,少想些东西,你的道路,会走的更远。” 虽然,白子画这次的怀疑很对。 异朽君自然不是常人,也不可以常理论之。 “多谢帝尊点拨……”白子画望了会儿瑶玉,突然冷不丁问道:“东方彧卿、他是七杀的人么?” “不是。”瑶玉这次回答的毫不犹豫,“他不属于妖魔界。” “我信你。” ——————————————————— 夜幕降临 白子画身姿端正的盘膝在塌上闭目打坐。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慵懒多姿的斜倚在个大枕头上、毫不介意自己玲珑身形被清楚勾勒的瑶玉魔尊。 落十一见子时已至,月上中天,参加考试的弟子们全部都已陷入沉眠,不由恭敬的入房请示:“尊上,是否开始下一个考验。” “好,立即开始。”白子画睁开眼睛。深潭般的眼眸静瞥了眼身旁的瑶玉,为她那实在妖娆有些过分的睡姿,拧了拧眉。沉吟片刻后,默不作声的脱下了自己穿着的那件素白色绣兰草的外袍,盖在了瑶玉身上。 瑶玉羽睫低颤,却未当即苏醒,只闷头将脑袋重重埋进大迎枕里,在柔软的枕头上压出一个大坑。 “要开始下一场考验了么?”良久,枕头下才传来了瑶玉大人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的嗓音。 “是。”白子画道,“下一场考验,是幻境观心。” 说着,他凝气于掌,抬手在观天镜上虚虚抹过。镜中景象一阵波动,倏尔就从魍魉森林化作了长留仙山。 ……这是霓漫天的幻境。 {“……不管了,我要去拜尊上为师了……”红衣娇艳的明媚少女笑容灿烂。} “这是什么意思?”略略清醒了一些的瑶玉侧头趴在枕头上,懒散的道,“那小姑娘……是做梦都想着要做你徒弟?” “白子画,你老实交代,从前是怎么诱拐人家无知少女了?竟让人家好好一个花季少女不思情郎思拜师!” “幻境中呈现的,是这些考生目下最想得到的事物。”白子画听瑶玉口风不对,嗓音清冷道,“霓漫天既来了长留拜师,那么想入我门下,自是应有之义,有什么好奇怪。” 毕竟他是长留掌门,是长留第一高手。 瑶玉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不过…… “现在魍魉森林里的人,都是一心想拜入长留的吧?”瑶玉古怪道,“所以你这个幻境的意义到底何在?” “看自己有多受新弟子欢迎?看自己的名声有多远扬,多少人拜入长留就是想拜你为师的?” 竟然觉得瑶玉说的有道理……白子画低咳一声,说道:“那么多人的想法总不会都一样的。” {观天镜中景象再变,这次浮现出的是轻水的幻境,那是一幢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宫殿……皇宫。} “这丫头是想回家了吗?还是想嫁人了?”瑶玉眨眨眼,觉得自己差不多清醒了,便不想再躺着。 随手把白子画赠的外袍揉在手里,团吧团吧团成个球抱怀里,瑶玉爬起来,凑到白子画身边,嘻嘻笑道:“这丫头本身的气运呈青鸾之相,必定出身公侯王府。而兼带金凤之气,再过两年八成是要嫁予人间帝王,母仪天下的。” “你若收她入门,可别坏了人家的命定姻缘。” “姻缘若是能坏,便说明只是一时贪恋。”白子画斜了眼瑶玉,有心提醒她那衣衫不是送她的,只是借她遮下身子,可看着那已然皱的不像话的外衫,明显要回来也是再穿不了了,便什么也没说。 只道,“若此女能继续通过接下来的考验,长留的大门,便会为她敞开。” “行叭,你高兴就好。”瑶玉没再纠结轻水的问题,她与轻水素昧平生,轻水的姻缘本也与她无甚关系,没什么好关心的。瑶玉真正关心的姻缘,是东方彧卿…… “这能看见东方彧卿的心象世界么?”瑶玉仰头问白子画道。明眸一闪一闪,透着一股不符合她年纪阅历的天真,与不符合她清丽俊俏脸庞的纯稚。 白子画心下微动,再度抬手从观天镜上一抹,不料出现的却是一片黑暗。 “这是东方彧卿?”瑶玉柳眉轻扬,问道:“黑乎乎一片,是说明这孩子心底一片黑暗吗?” “不。”白子画道,“观天镜上没有显现,是说明我看不见东方彧卿的幻境。” 瑶玉:“转去魍魉森林看看。” 白子画不曾拒绝,依言照做了。 第 140 章 {魍魉森林 东方彧卿正紧张关切的试图唤醒沉睡在树下的花千骨。他的脚边,一块白布,很是惹眼。} 瑶玉见人无恙,心下微松,又有了情致与白子画打趣,“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幻境多么精妙,原来就是迷魂烟啊!” “不吸入就不会中招。” “白子画,全场这么多人就东方彧卿一人警惕心足够,破了你们的招式,这得加分吧?” 白子画神色不动,淡然道:“第一关考核成功的标志,是明天日出前走出森林。” 言下之意,东方彧卿不管中没中迷烟、入幻境,都与考核结果无关。 瑶玉撇撇嘴,余光瞄见树下睡着的花千骨,又来了兴致,提议道:“去,我们看看花千骨的幻境吧!” “你猜,她是会梦见拜师长留、修为大进,还是会梦见洞房花烛、良人在侧?” “红尘天外的大道与人间俗世的烟火,你猜,花千骨心底,会更偏向哪个?” “看看不就知道了。”白子画平静的调出了花千骨的幻境。 目之所及,是一栋并不富丽但很温馨的木屋,花藤缠绕的庭院里,站着一个面容普通、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他们听见,花千骨唤此人爹爹。 “原来,花千骨心里面想要的,只不过是人间最平常的东西。”白子画似有叹息。 “希望离去的亲长回来,永伴身边……”瑶玉低笑道,“这心愿可不平常。” 白子画闻言一怔,随即想到之前看过的有关魔尊瑶玉的资料上曾经提及,瑶玉五岁丧母、并于其母身亡当日血脉觉醒……十数年前,圣心魔主独孤信丧命于魔君韩旭之手时,瑶玉一日破九,血洗魔界……不由心生恻隐。 “帝尊而今修为已是天下第一,堪称人上人、山外山……”白子画缓缓道,“怎么也会想念父母么?” “修为再高,爹爹也是爹爹,娘亲也是娘亲。”瑶玉没好气道,“本尊想想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意见。”白子画看了一眼面前小巧精致的鹅蛋脸都生生鼓成了包子状的瑶玉魔尊,一时失笑,说道:“思念父母,人之常情。” “帝尊纯孝,在下敬佩。” “帝尊?”瑶玉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白子画对她的称呼变了。不叫魔尊了。 “嗯。”白子画神色自然道:“瑶玉帝尊,怎么了?这不是你的封号么?” “是。”瑶玉直接道,“可你们仙界的人不是一向都爱把魔门帝尊简称魔尊的么?” 不、不是,当然不是。魔尊是种蔑称,喻指邪门歪道、妖魔鬼怪…… 魔门帝尊简称魔尊……原来她一直是这么理解自己魔尊称谓的……白子画忍俊不禁。 瑶玉:她刚刚说的话很好笑吗?这男人有病吧? 等等,那是什么? “唉唉唉,花千骨也梦到你了耶!”瑶玉指着观天镜,对白子画道:“那是你吧?” 白子画循声望去,发现自己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观天镜里。 瑶玉很好奇,“这小姑娘既梦见了爹爹又梦见了你,这是既想要父亲常伴身边,得享天伦之乐,又想拜师于你、求仙问道之意么?” “还怪贪心的啊!不错、不错,这么敢想……有本尊三分风采了。本尊喜欢。” 贪心算什么风采……白子画道:“长留弟子,有入门三戒,是为戒贪、戒嗔,戒痴。” {此时,不知不觉中,外头天光已然破晓。魍魉森林里,东方彧卿望着至今未醒的花千骨,焦急万分,不由上前唤道:“骨头,你快醒醒,骨头!骨头,你再不醒的话,就走不出魍魉森林了!”} “人求圆满,本是常情。若不贪心,因何上进?”瑶玉嗤笑,“就说你了,你倒不贪心,结果呢?被困瓶颈有些年了吧?” “那倒没有。”白子画淡声道,“在下不如瑶玉帝尊天纵之才,资质浅薄。三年前才刚刚把上仙之境修得圆满罢了。” 所以,他也就在十重天前被困了三年。 刨除掉打磨法力、圆融境界的时间,这会子谈再度突破,其实非但不慢,甚至是有些早的。毕竟仙道功法中正平和,讲究一个稳字。不同于魔道,总爱求速成。 独孤信学究天人,道魔佛儒武巫蛊均有涉猎,这些各家各派之间不同的风格、及优劣之处,是从小便和女儿说过的。于是,白子画此话一出,瑶玉便瞬间品出了这货云淡风轻下内敛的矜傲。 “呵,本尊很欣慰,你虽然资质浅薄,脑子也糊涂,但还怪有自知之明的。”瑶玉笑盈盈道,“知道自己不如本尊就好。” 矜傲个鬼! 本尊天资绝代、无与伦比的,你造么? {“骨头,骨头你醒醒啊!骨头!” “怎么回事啊?怎么喜欢在困境里不出来呢?骨头”} {眼见花千骨一时半会的是没办法靠自己走出幻境了。东方彧卿心一横,毅然决然的冲旁边的大树撞了过去。 砰—— 头破血流后,异朽阁当代阁主顺利的晕了过去。并成功以秘法入了花千骨的幻境。} 一直默默潜伏虚空,盯着花千骨动向的饭团敏锐的察觉到了东方彧卿的动作,立即通过主仆契约的联系,将自己所见所闻通通传递给了瑶玉。 ……………… 瑶玉大人有些纳罕…… 她觉得她可以理解东方彧卿那么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有了心上人后不愿以钱财名势压人,故意隐瞒身份、假做清贫,试图用真情打动花千骨,娶的媳妇归的行为。 也可以理解东方彧卿不愿干涉花千骨自己的想法,出于爱与尊重,默默支持花千骨的选择,同意花千骨过来长留参加入门试的行为。 并且还可以理解东方彧卿放心不下花千骨的安危,特意过来报名参加长留入门考核,一路陪着花千骨的行为。 但,瑶玉委实不能理解,东方彧卿一个异朽阁主,论身份足以和长留掌门、七杀圣君平起平坐、还更加地位超然的家伙,究竟为什么想要帮助自己心上人拜师长留。 他知不知道,本来他按辈分是可以叫瑶玉大人姐姐、白子画上仙道兄的。花千骨这一旦拜了师,他以后辈分就得平白矮人一截了!甚至还有可能不止一截! 想到自己小时候被独孤信带着参加魔门元老会、旁听妖族长老会,列席各位不是叔叔就是伯伯,还有几个白胡子老头总爱装蒜、自称老祖、试图忽悠她喊爷爷的悲催生涯,瑶玉由衷觉得,东方彧卿这孩子此等行径,略有不智。 更别提,异朽阁自古以收集消息、买卖各方立足六界,阁主夫人本就不该有什么太大的门派背景。以免遭人忌惮、利用、算计。 花千骨如今没过门,拜入长留学学基本的仙术没什么。将来到了嫁人的时候,异朽阁出点代价,为她断了这份尘缘因果就是。 ——异朽阁历史上,列位阁主道侣都是这么个俗例。 想必长留也不会为难。 可,能省一笔是一笔。 花千骨要是自己能力不足考不上长留,那不是更好么? 左右异朽阁里藏书何止万千,又不是教不了她。 ……………… ……………… “怎么了?” 见本来正神完气足、得意洋洋的扬着脑袋打趣自己的人突然一下没了声音,清澈明亮的一如水洗宝石的凤眸里似有惘然。白子画不由关切的探问了句。 “没事!”头脑风暴中的瑶玉突然被白子画冰泉吟咏般的嗓音所扰,不由本能的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 你这模样,哪里像是没事了?白子画心生疑虑。只碍于自己天性冷淡、不喜勉强,他与瑶玉间的关系又不是那种可以随意追问对方私事的亲密,于是暂且揭过了,没再提及。 寒潭映月般淡漠高远的目光轻移,白子画习惯性的又望向了观天镜。下一秒,便为自己所见、眉关锁的更紧。 翻掌之间,雄浑真气涌入明镜,支撑着镜中景象不受扰乱。 瑶玉见状,不由也将视线投向镜中。却见得观天镜里,恰是东方彧卿取出匕首,划破自己胳膊,以血为引,破了花千骨幻境的一幕。 “果然高深莫测……”眼见花千骨受此一激,终于成功从幻境中脱身而去,白子画收回真气。意味不明的瞥了瑶玉一眼。 瑶玉:“别看本尊,东方彧卿此子确实有些来历,但也确实与妖魔界毫无关系。” “他的行为,与本尊无关。” “若按本尊的想法,花千骨是你的生死劫,纵然你不杀她。可她若是顺利拜入长留,到了录验生石那关,岂不是得被你门中宿老一人一掌,粉身碎骨?” “六界最后一个神裔,如此稚龄便告夭折实在可惜。” “帝尊可是忘了你我赌约?”白子画淡声问道。花千骨若折戟在第一关试炼里,拜师失败。赌约便算瑶玉输了。 按照约定,瑶玉此后便不得主动干涉仙魔之战,不得肆意杀伤仙门弟子。如此,一代天骄、封剑归鞘。 “没忘啊!”瑶玉笑,“倒是你,你怎么从来不记好消息?” “你忘了么?我还说过的,仙魔两界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我从来都是懒得管的。” “赌约输赢与否,对我而言意义都不很大。” “只是若输,以后用来打发美人师兄的理由,倒可以再多一个。” 窗外恰有明媚暖阳映入房内,淡金光线中,瑶玉清丽容颜愈显莹然。眉目如画,迤逦光耀,令白子画哪怕穷极目力也寻不出半点瑕疵。恰似玉树琼花,于冰雪洁白中傲然盛放。 白子画脱口感叹:“你这样的人,当初是怎么入选魔门序列的?哪怕前魔君疯了,魔门元老会也全疯了吗?” 不同于七夜、尧泽,甚至旷野天、花翩跹……瑶玉大人确实一直以来都很少会在妖魔界对攻仙界的战役上领兵出现。 大多数时候,她更喜欢一人一剑,正大光明的下战书寻人约斗。如果对手难得,那就自压境界,再没对手,就干脆去别人家山门处踢场。寻人家护山大阵的乐子。 从前白子画听说此事,总以为是妖魔界中诸子夺嫡,前魔君韩旭偏心亲生儿子,不愿给瑶玉立功蓄势、拉拢下属的机会。 但如今想想,这事其实很说不通。 因为妖魔界的位次不同于仙界,它不讲资历,只看实力。如果说存心想拖累瑶玉的进境,应该天天给她安排一堆任务去做才是。 而且,瑶玉本身,也不是没资本的。她出身世家,比起孤儿出身的魔君韩旭,其宗族势力可谓在魔界根深蒂固。亲爹独孤信又是当世第一的神阵师。 所以,唯一的合理解释是——这位大小姐她懒。懒得不乐意做宗门任务,天天只想着自己痛快。 这种人、这种毫无大局观念、群体意识,徒占着妖魔界第一天才名号,却比无门无派的散修过的还要潇洒肆意的人,她当年到底是怎么被评入魔门序列的?白子画很好奇。 “……什么意思?”瑶玉柳眉倒竖,不大高兴的看着白子画,“本尊这等天资,六界何人可比,我没资格入选序列,谁有资格?” “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正邪不辨……”白子画缓缓道,“天资再是绝代无双,又有何用?魔门选你当序列,不怕你长成之后,投敌归顺仙界么?” 是的,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正邪不辨……这是白子画在与瑶玉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寥寥几次接触中,对她性情感知最清楚的一点。 根据资料,当代圣君杀阡陌为人其实也很任性。 如果心情好,并不介意做些惩奸除恶、清理伪君子的活动。也不会去算计,这对仙界有什么好处,对七杀有什么坏处。 但这不代表杀阡陌心存善念。因为哪怕是在七杀,除了其心腹亲信单春秋,与死去的妹妹琉夏外,别人死的再多,杀阡陌也毫不在乎。 杀阡陌,只是极度自我,漠视万物罢了。 有需要的时候,他杀人再多也不会犹豫。 事实上,琉夏死前,那位魔君心中无障时,手上也确实杀人如麻。 瑶玉却明显不喜欢杀人。平时固然骄傲自信到嚣张傲慢,却不是视苍生如草芥的漠然。 这种人,当年竟评上了魔门序列,尤其还位列第一,真是让白子画百思不得其解。 “本尊姓独孤。”瑶玉面无表情的回答白子画道,“是独孤信亲女、长女、嫡女、独女。” 所以,在圣心魔主权势最煊赫的那些年里,她能入选魔门序列有什么好奇怪的? 妖魔界若论根正苗红,她大小姐也是首屈一指的! 第 141 章 简朴整洁的木屋内,气度高华、仙姿秀逸的长留上仙与清丽如玉、莹然俏媚的瑶玉魔尊相视而立。 沉默半晌后,白子画率先打破了这份静谧。 “生在妖魔界圣心魔主膝下不是你的错,你作为魔门圣女、帝尊与仙门弟子交战也不能称之为错……”白子画薄唇微启,缓缓说道:“瑶玉,你有考虑过,离开七杀,走上正道吗?” 瑶玉大人抽了抽唇角,古怪道:“你……这是想度化本尊?”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样?”白子画注视着瑶玉,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微小神情。 “不怎样。”瑶玉无所谓的道:“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的有本事能改变我,那就来吧。” “以及,再提醒你一句,虽然我当然没有错,但那所谓对错也都是你基于大众意念做出的判断,与我无关。” “人生于世,悲喜总是互通的。即便天下第一、无人堪敌,也做不到真正超凡脱俗。”白子画平静的说,“所以,大众的意念与你,当然不会无关。” 瑶玉扬了扬眉,“你是不是以为,本尊不介意你的度化,便代表着不会动手揍你?” “我的修为弱于你,对你起不到什么激励作用。所以一般引不起你的战意。”白子画道,“所以,我确实认为,你轻易不会动手揍我。” “本尊确实轻易不对弱者出手,可如果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冒犯本尊,本尊也并不怎么介意随手拍死几个,抑或一群。”瑶玉笑着说道。她的嗓音还是那么清脆动听、一如风铃般悦耳。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直教人不寒而栗。 “任凭是谁,被冒犯到了都会怒不可遏的。”白子画薄唇轻扬,说道:“我并不怀疑你生气时的杀伤力。” 瑶玉:“……你在笑?为什么?” “因为我很高兴,瑶玉帝尊对冒犯一词的容忍度很高。”白子画说,“我没看错,帝尊……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瑶玉:一点不觉得有被夸奖到……人善被人欺,老爹诚未说错。 “时辰不早了,帝尊可要用膳?”眼见面前女子澄澈明亮的凤眸中渐渐泛出锐利的光,白子画及时开口,试图引走她的注意力。 ………………………… ………………………… 资料显示,瑶玉帝尊曾经提剑围堵过小寒山山门七天。哪怕为此遭到了太白门、玉浊峰等各派亲传围攻。也一直死守着小寒山不肯走。 直到七天后,小寒山特产的一种银霜果成熟,瑶玉帝尊才高高兴兴的抢了果子跑路。 事后,各大门派都对银霜果这种灵植做过一番调查。结果查来查去都只发现这是种灵气含量相当普通的灵果,虽然有一定聚气效果,但药效算不上太好,也就半颗中品聚灵丹的样子。 中品聚灵丹这种灵药在小门派眼里或许不便宜,但绝不可能入瑶玉大人的眼。更何况,银霜果也不是什么小寒山独有的特产,妖魔界种的出来。 如果说,小寒山的银霜果和其他地方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好吃了。银霜果原本是种味微酸的灵果。只有小寒山不知是受风水灵脉影响,还是培植方法特殊,他们家的银霜果,是酸甜口的。 还有很多次瑶玉帝尊被人在凡间发现行踪,地点都是酒楼、餐馆…… 偶尔各大门派一起探查新生秘境,如果瑶玉也参加,人们就会发现,狂傲酷霸拽的原始圣子、天冥圣子、灭情圣子……人手一只锅…… ———————————————————— “又不是凡人,一日三餐准时准点。你我这等修为,用膳无非消遣,还看什么时辰。”瑶玉道,“吃什么?” 白子画笑意渐深,答道:“银霜果炖咕噜鱼,如何?” “不要。”瑶玉鼓了鼓腮帮子,说道:“水果是水果,点心是点心,饭菜是饭菜。” “用水果做菜,把个咸口的饭菜做成甜口的点心,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白子画一怔,随即好脾气道:“是有点不妥。” “那银霜果就拿来做甜汤吧!” “咕噜鱼……你是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酸辣吧!”瑶玉瞅了瞅白子画,挥手爽朗道。 酸甜口的菜是异端,酸辣口却还是很好吃的! 白子画垂眸,温声应:“好。” ———————————————————— ———————————————————— 一个时辰后,绝情殿 吃完了饭,肚皮滚圆的瑶玉帝尊揉着肚子摊倒在塌上消食。白子画见状默默递了一杯山楂水过去。 瑶玉抬头看了一眼那琉璃盏内色泽紫红、分外诱人的饮品,下意识的张嘴咬过。待衔稳了,感知到自己掌下紧绷的触感,眼里便不由露出了几分犹豫挣扎。 “山楂水,开胃消食的。”白子画适时提醒。 瑶玉于是放下顾虑,双手捧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那琉璃盏并不大,长宽不过婴儿手掌大小。于是瑶玉喝了两口,便将那一杯山楂水都喝了干净。 发现杯子空了,瑶玉帝尊砸吧砸吧嘴,觉得这个饮料酸酸甜甜、味道还是相当不错。于是理所当然的把空杯子又塞到了白子画手里,续杯的意思表示的真是万分明显。 白子画:…… 长留上仙淡漠清冷、皎皎似月的目光不大明显也称不上太隐蔽的从瑶玉帝尊腹部滑过。都撑成这样了,还喝? 她不知饥饱的么? 话说,万一这位帝尊因为吃太多而把她自己的肚皮给撑破了,他不算谋杀吧? 瑶玉:“再来一杯~” 真是,白子画怎么不动呢?嫌她吃太多?不是吧!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想度化她堂堂魔尊,却连杯山楂水都舍不得? ……………… “尊上!” “十一?”白子画听出了来者身份,心知落十一必是来回禀招生考试的结果的。便转身说道:“进!” 瑶玉也听出了来者是谁,好奇东方彧卿动向的她暂且放下了好喝的山楂水,移目看向了落十一。 “尊上。”一进门就察觉到有灼灼视线紧盯自己的落十一沿着灵感回望过去,便见魔尊瑶玉姿态慵懒的躺在塌上:鸦羽似的青丝散乱的铺在肩头,娇媚的灵蛇髻歪了一半、平添几许风情。 而他们长留的掌门——以冷漠、规矩闻名长留上下的冰山掌门——竟跟完全没看见一样,对这一幕视若无睹。 呃……掌门手里拿着的那个玩意是什么?那样精致的琉璃盏、菲薄透明的杯壁上几滴残余汁液、甜蜜的紫红,犹如成熟饱满的石榴籽般诱人品尝。一看就不是白子画会喝的东西…… “嗯。”漠然从呆滞的落十一手里抽过考生名册,白子画低头看了起来。 每一位新生都是长留发展壮大的种子,每一位参考长留的学员,都务必得是身家清白、素行良好的。为长留清誉计,这里头万万不能混入什么无耻败类、甚至七杀奸细。 尤其……若他难逃命劫,长留的未来,仙界的未来,便要这些新人担起了。 至于瑶玉的存在……白子画不认为他有向落十一解释的必要。 “那个谁,这关东方彧卿成绩好吗?第几名啊?”瑶玉揉着肚子,仰头问落十一道。 那-落十一-个谁:…… 偷偷觑了一眼白子画的脸色,见他并无反对之意,落十一想了想,还是回答了瑶玉这个问题:“东方彧卿并未参加第二关的考核。” “喔!”瑶玉无甚惊讶的点了点头,又问:“那花千骨呢?” “花千骨是本关最后一个通过的学员。”落十一答。 “最后一个?”瑶玉眉梢轻扬,“你们这关考得什么?” 白子画:“胆量。” 两句话的时间里,他已飞快的将这些过二关学员的状况看了一遍,这便将名册又还给了落十一。扭头对瑶玉道:“第二关的考核内容是在避开回旋镖攻击的前提下,走完一段高空索道。以此测验学员的胆量。” “花千骨是最后一位踏上索道的学员,走到一半还摔了,后来是抱着铁索一路匍匐爬到山崖对面的。”顿了顿,白子画又补充道:“刚过去人就晕了,据说现在还没醒。” “你要去探视一下那位神灵血裔吗?” 瑶玉:“本尊闲的?” 索道上避个回旋镖都能吓晕,以后正式修仙了,遇上对面攻来的飞剑,那岂不是连躲都躲不开? 当然,异朽阁的女主人正常情况下自有丈夫、下属保护,轻易遇不上飞剑袭击这种事。真要遇上了,比如东方彧卿当年幼时被七杀绑架的那种情况,花千骨纵有上仙修为也很难保护自己。 可胆量这么小,何来的气度、魄力?将来被东方彧卿带出去,会很丢他的脸面吧?瑶玉帝尊觉得自己真是为异朽阁的小主君操碎了心。 转念却又想到,左右白子画和杀阡陌都没成亲,长留和七杀没有女主人,六界其他女人、纵是人间帝后,也都不配与异朽君的夫人为难。 罢了罢了,胆小就胆小吧! 只要,是东方彧卿真心喜欢的就好。 “花千骨、咳、他们现在在哪儿?”瑶玉问。 不是不闲么?嘴硬心软……白子画心下哂然,淡声回道:“花千骨、他们所有通过二关考试的学员,按规矩今天都会被安排在长留客栈休整一天。” “帝尊若是想去……”不如你我同往? 可惜…… 瑶玉没给白子画邀请她同行的机会,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便干脆纤腰一拧,飞身走人了。身姿清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第 142 章 {……东方先生早已离开,这是他留给你的……} 瑶玉帝尊离开绝情殿,前往长留客栈。原以为既然叫做长留客栈,便八成该建在长留外门。结果找了一圈都没在长留仙山看见任何一座可称客栈的建筑物。 还好,就在帝尊大人犹豫是屈尊降贵随手擒拿一个长留弟子问话还是低头折节回绝情殿让白子画带路的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头宠物。 虚空兽-饭团,它从魍魉森林里就一直跟在花千骨身边,现在既没收到主人的下一个指令,自然还是继续任劳任怨跟着花千骨的。 通过主宠之间的契约联系,瑶玉总算顺利定位了花千骨所在。不料,刚刚走到地方便听见有人在说:东方先生早已离开…… 随后,还有蓬莱的霓大小姐义愤填膺的声音:这个臭呆子,居然敢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瑶玉帝尊柳眉微蹙,东方彧卿走了?这是……那小年轻终于看透了像花千骨这种意志力薄弱(幻境炼心要帮忙)、胆小怯弱(走个铁索桥都能吓晕)的普通女子,配他不起? 说好的真心喜欢呢?瑶玉帝尊也猛然义愤起来了! ——完全没想过由始至终,在东方彧卿面前,她都是个不知名的陌生上仙/魔尊。东方彧卿其实根本就没有和她说过任何东西。 瑶玉没有必要再见花千骨了。 一个徒有血脉、心性拙劣的幸运儿,若非东方彧卿的关系,纵是命格与白子画互有牵连,也还入不了瑶玉大人的眼。 瑶玉转身去了异朽阁。 ……………… ……………… 日落月升,云雾沉沉。 绝情殿 墨蓝的天穹下,陡峭的风岩上,身着白衣,玉冠束发的长留上仙衣袂翩然,俊逸若神。 送走了瑶玉,落十一也告退离开,偌大的绝情殿便又一下子寂静了起来。午后满桌食物的浓郁鲜香似乎还在鼻端,入眼处却仍旧只有数十年不变的辽阔天海,与天海之间的长留山。 生死劫……命中注定……躲不开、避不来、又不能杀……罢了,既是天定如此,多思无益,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只, 仙界诸派各行其是、内乱隐隐……七杀之势却正昌隆…… 神血复苏、瑶玉破十…… 千年前又曾有预言出:称洪荒之力必在当代出世…… 难道真要道消魔涨了? 风雨将至…… 白子画闭目叹息,眼前黑暗完全覆下时,脑中却倏然掠过一道清丽俏皮的身影。眉间一朵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丽色天成。 瑶玉…… 妖魔界第一天才、第一高手、第一肆意妄为、第一百无禁忌…… 她可以被教导从善么? 如果可以,如果瑶玉心怀苍生、怜悯世人…… 即便他死了,即便妖神真的出世……瑶玉也有足够实力扫平一切困难,保全六界吧? 如果不行,如果瑶玉也想抢神器、想夺天下…… 师父,您临终时把天下重担付于我身,可曾料到,不过一年光景,魔尊瑶玉便以十重天境出关了呢? 即便没有生死劫,即便他好好的……又能奈瑶玉何?一阶之差、天渊之别,他连瑶玉都赢不过,又凭什么去保长留、保仙界? ——————————————————— 异朽阁 古朴神秘、瑰丽奇幻的暗金罗盘前,一名全身上下包裹的一丝不露的男子,正背负双手,仰首观天。 天上,是玄妙星空。 光辉流转间,众生命理、天道大势、地脉风水……皆予关联。 “小彧卿?”瑶玉帝尊进了异朽阁,可比在长留如鱼得水多了。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观星台,见到了东方彧卿。 东方彧卿面色剧变,“谁?” 是谁,竟能无声无息的潜入异朽阁,没惊动外头结界半分? 是谁,竟能不知不觉的靠他这么近,才主动开口暴露了自己存在? 是谁,竟连那个人都能完全避过,不教他发现一丝动静? “本尊啊!”朦胧夜色里,瑶玉帝尊笑的骄傲,“除了本尊,天下还有谁能不经主人家同意,随意进出异朽阁?” “瑶玉帝尊……”东方彧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帝尊大驾光临,在下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只,不知帝尊此来,有何贵干?” “本尊来找你啊!”瑶玉自然而然道:“本尊有些事情不很明白,于是便想着来寻你,问个清楚。” 语罢,不等东方彧卿反应,便又继续问道: “为什么要编造身份追求一个凡间孤女?” “为什么要让自己定下的未婚妻拜师长留?” “为什么明明说着喜欢人家,还不在人家身边守着,又突然不辞而别,回了异朽阁?” “你这样,就不怕到手的媳妇溜掉吗?” 东方彧卿:…… 他想过很多瑶玉突然到访的理由,有可能是想问他有关十方神器的消息;有可能是想打听关于仙魔二界的情报;却没有想到,瑶玉竟是来问八卦的! “帝、帝、帝……”东方彧卿似是被惊着了。讲话结结巴巴、语不成句。嗓音却已不是异朽阁主标志性的宛如金铁交击般的浑厚声线。而是正常的、属于年轻男子的清朗声音。 瑶玉见状勾了勾唇,摆手说道:“不必客气,你唤本尊阿姊即可。” “帝尊。”东方彧卿总算顺出了话,仿佛不经意、又像是为了缓解紧张一样,揭开了面具,放下了帷帽,露出了一张清秀俊朗的青年面容。说道:“帝尊……我,我没有不辞而别……我给骨头留了字条的。” “她之前托我帮她寻找蜀山弟子云隐,我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情。” “……本尊一睡十数年,异朽阁已经沦落到需要阁主亲自出面找人的地步了?”瑶玉笑,“一张字条,轻若鸿毛,你也真留得下手。” “她托我做的事,我是定要亲自完成的。”东方彧卿说,“我也知道留书辞行一事不妥。可若我见得到她,又怎么还能离开?” 说着,年轻的异朽君似乎有点丧气。英挺的眉目微有颤动,又迅速平复。 “那么想与她朝夕相处,还亲自出手送她上长留?”瑶玉挑了挑眉,“本尊以为你知道,长留……有多麻烦。” 见她麻烦,娶她麻烦,哪哪都麻烦。 “骨头喜欢长留,想去长留,我不帮她,指望谁帮她?”东方彧卿理所当然道,“只要骨头想要,只要她高兴,无论多少麻烦,我也甘之若饴。” “瑶玉帝尊……不……独孤姐姐,你、你不会破坏骨头拜师的,是么?” 瑶玉看着眼前俊朗不凡的青年,他生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所以无时无刻都显得笑意迷人,很容易给人以一种深情的错觉。 “如果这是你想的,本尊当然不会破坏。” “那就多谢姐姐了!”东方彧卿说。 “不谢,本尊只是不爱管闲事而已。” 异朽阁是上古传承,查命理算星相之能独步天下。又兼有问灵之术,连死人的嘴都可以撬开。说一句无所不知并不为过。 所以,白子画生死劫出现,花千骨命格有异……这些事情,瑶玉知道。瑶玉相信,东方彧卿不可能不知道。 考虑到老异朽君当年最直接的死因是五上仙为阻止神器消息泄露攻破了异朽阁。东方彧卿那年六岁,已经是可以记事的年纪了。 瑶玉觉得她不需要再怀疑,东方彧卿突然情系花千骨的原因了。 呵,男人! ———————————————————— 瑶玉帝尊转身回了灵玉宫。 妖魔界里,紫月高悬。清冷妖异的的光辉穿透窗杦,打在拔步床上。显出了锦被包裹下,帝尊大人歪七八扭的身姿。 翻过来、翻过去,又再连打几个滚…… 眼见紫月渐渐西沉,天色将明。 瑶玉帝尊思索良久,还是一把掀开被子,套上外袍,去了长留。 东方彧卿修为太低,想要凭战斗力报杀父之仇,这辈子不说毫无指望,反正是机会渺茫。所以瑶玉感觉自己可以理解东方彧卿发现花千骨命格后,不惜以身相诱,试图利用花千骨让白子画倒霉死的想法。 只是,花千骨是无辜的。哪怕她家世寒微、哪怕她仙资不佳、哪怕她容貌普通,可每个人生而都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力。 东方彧卿想将她作为复仇的棋子,可以。施恩也好,强迫也好,怎么都好!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欺骗人家小姑娘感情的方式呢? 瑶玉帝尊有点同情花千骨。 于是她决定大发慈悲,帮花千骨解决一次死劫。 没错,瑶玉就是看中了花千骨通过长留三关考核,验生石滴血,被长留收名的这个机会。 本尊救你一命,将来你若真能克死白子画,知道真相,那也算是本尊为苍叔叔尽心了。 父亲若是知道此事,想必也会赞同。 第 143 章 瑶玉帝尊剑速很快,到达长留时正值晨光熹微。山上各殿各阁已零星有勤奋的弟子出来修习早课、打坐练剑……新入门的考生们却还没有到达长留。 澄若秋水的剑光在长留山上停了稍许,瑶玉想着之前白子画对她突然出现在长留地盘的不满,和独孤信曾说过的尊重的相互性,最重要的是三生池周围除了假山草地再无其他委实无聊……沉吟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到绝情殿去,跟白子画打个招呼。然后等会儿还可以和他一起看戏。 ———————————————————— 绝情殿 “白子画,白子画!”没多看山脚下那些守卫弟子一眼,瑶玉找准了白子画的位置,就开开心心的一脚踹开了人家房门。进去拖人起床。 “太阳出来了,人也该起床了!白子画,快起来!” 作息时间万分规律,理论上还要一刻钟时间才会早起的白子画:……现在就很庆幸,他没有裸|睡的习惯。 不然就瑶玉那个从门口开始打招呼然后一路蹦蹦跳跳走到他床边的速度,将将够他披个外袍的。衣带都系不紧! 不过穿着亵衣见客,尤其还是见女客,也委实是失礼了一些……白子画一边不动声色的坐起,伸手牵了牵锦被,遮盖身体,一边嗓音平静的开口问道:“瑶玉?何事?” “今天不是你们长留新生入门的日子么?我来观礼啊!”瑶玉道,“不用觉得太受宠若惊,喜不可抑,毕竟我也不是为你来的。” 白子画当然不会多想。他自认与瑶玉现在处于友达未满的状态。 这位帝尊固然天性纯良,但毕竟自幼生于妖魔界。怎么可能轻易就真心的和长留上仙做朋友了呢?最多,只是因为他这副与“白云”一模一样的容貌,而待他比旁人更宽容些罢了。 “你是为了神灵血脉花千骨来的?”想了想,除了他(的脸)以外,瑶玉还能对长留什么东西感兴趣,白子画顿了顿,问道:“神灵血脉纵然略有殊异,可毕竟不是神灵本身。花千骨目前除了血有剧毒外,也没见什么稀罕的神通在身。我有点好奇,你为何会对她格外注意?” 花千骨虽然是他的生死劫,但生死劫一事只预示着白子画将来会因花千骨而身败名裂、痛苦不堪,不代表花千骨此生会比别人更有机会修炼到白子画如今的地步。 瑶玉已经破十,打破了仙道的极限,在传说中这就已经拥有了属于神的力量。而凭花千骨的资质,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成仙。这样的两个人差距太大了。 就算花千骨血里的毒再厉害,命不中瑶玉一切白搭。 就算花千骨将来可以觉醒“枯木逢春”“风雨如晦”之类既稀少又珍贵的上古神通,能对瑶玉起效的几率,也实在太低。 要知道,瑶玉帝尊天资绝代之名的由来,便是因为从小到大,她败过太多身拥特殊神通的天才俊杰了。 花千骨就是血脉之力再强,论潜力也未必真就比瑶玉昔年那些手下败将强。瑶玉连蜀山后湖初见白子画时,都那样不屑一顾。花千骨何德何能,让她如此关注? 瑶玉:“本尊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 实力强的好处之一: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可以不回答。 “是,”白子画微微颔首,赞同的问道:“所以如果我想知道你格外注意花千骨的原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再来一枚天启石,可以换到答案么?” “不能。”瑶玉冷酷道:“天启石于我并无用处,收下它只是为了不教你们太占便宜罢了。那些身外之物,我从不曾在乎过。” “那就算了。”白子画微微一笑,说道:“第三关考核还要一会儿才能开始,你既来的早了,便陪我用过早膳,再一起去看看吧!” 早膳……瑶玉黑曜石般的眼瞳中泛出期待:“虽然我并不饿,但既然你盛情款待,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看你这绝情殿,空旷幽冷,平时也一定没人会陪你吃饭。” 不询问食谱菜单,却提及到了绝情殿里有人与否……白子画垂眸,决定暂时不与傲娇的大小姐争论谁更需要陪伴的问题。 绝情殿里诚然是没人,但灵玉宫里难道就有人了么? ———————————————————— 吸取上次好心设宴,结果差点酿成谋杀惨案的教训。白子画这次准备的早膳份量并不多。只有三菜一汤。 ——荠菜蒸饺、蟹黄包、金银馒头、银耳汤。 瑶玉最先开动的,是看上去最平平无奇的白馒头。然后刚一下口,就深深的被那松软的口感、浓郁的奶香征服了。 “怎么做的?”瑶玉仰头问白子画道:“我在七杀也吃过奶香味的馒头,不过口感没你这个软,味道也没你这个甜。” “馒头除了和面蒸熟还能怎么做?”白子画也不清楚饭堂大厨可有什么独门绝技,便只能这样回复瑶玉:“喜欢的话,稍后我让人给你打包一些带回去吧!放在墟鼎里,也不虞会坏。” “不是你做的啊?”瑶玉惊讶的扬起眉梢,说道:“打包做什么,你把厨子送我,让我带回去就好。” 白子画没理瑶玉的索求,厨子是人,长留的门人。他怎么可能同意把自家门人送给瑶玉带回妖魔界?只是,“为什么你会觉得今天是我亲自下厨?” 虽然他确实不是五谷不分、手不沾水的人。但,确实也已经很十几二十年没下过厨了。确切的说,白子画成仙之后,连再进食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何况自己做吃的? 他又不重口腹之欲,从来也不会干出和瑶玉一样出门历练还专门带锅的事情。现在除了为数不多几个亲近的朋友外,六界应该没人会觉得他长留上仙白子画会厨艺才对。 因为白云是会做饭,并很热衷于亲自动手投喂瑶儿的……瑶玉这样想着,口上却道:“长留秘传《七绝谱》里不是有章食谱么?” “是有的。”白子画说 “只是按《食谱》做菜,也是需要时间的。甚至为了保证饭菜的品质,用在烹饪上的时间会比普通的食物更长。” 而瑶玉今天却没给白子画留下太多时间。他在屋里洗漱的时候,外面某人百无聊赖敲桌子的声音简直和催魂一样。让本来喜欢晨起沐浴,好一天清爽的白子画都没敢下水。唯恐瑶玉耐心耗尽,破屋而入。 ——睡觉得时候被人闯进来看光了不算什么,反正身上衣着整齐、被子也盖的严实,露不出什么。洗澡的时候被人、尤其是被个女人破门而入,固然男子汉大丈夫也算不得什么,到底还是会有点尴尬羞赧的。 “喔!”瑶玉又夹了个蟹黄包进嘴,晶莹剔透的外皮一咬就破,金黄色的滚热汤汁流入唇齿。唔……好吃…… 白子画:……她其实压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吧? 被忽略被无视原则上是件令人不说气愤,也至少会有些落寞的事情。可看着瑶玉闷头苦吃,腮帮鼓鼓、圆嘟嘟的样子,对比她刚刚出关时轮廓清瘦、下颔尖俏的傲慢模样,白子画倒不觉有什么了。 反而禀着待客之礼,伸手给瑶玉盛了一碗银耳汤递去。“小心噎着。” 美食在前,这个瑶玉总算听见他说什么了。习惯性的凑过去,撅嘴去接碗,试图和此前接琉璃盏中的山楂汁一样去接青花瓷碗里的银耳汤。完全不去计算这两者间的轻重、盛装物间的厚薄差异。 白子画见状一顿,他本来是准备将碗放到瑶玉面前便收手的。如今为防瑶玉打翻碗,散的一身银耳汤,却收不得手了,只能在下面给她托着碗。 如此,给外头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倒像是故意把东西喂进瑶玉嘴里的。 瑶玉也这样误会了。 鉴于从小战力就远超同辈天花板,瑶玉帝尊很习惯接受别人示好的投喂,也很习惯接受别人名为投喂实为试探的暗招,却从来没有人会在喂她的时候担心她接不住吃的。 不过这位帝尊联想到梦境中那一双男女、缱绻情浓的模样,不由先入为主的认为了,白子画这家伙就是喜欢喂人的。倒也不觉得他这动作有什么。 ———————————————————— 等瑶玉解决完所有的小馒头、灌完一钵银耳汤、塞一碟蟹黄包进肚、又吃了几个蒸饺后。属于清晨的清新雾气早已散尽。时间的课表从辰时(7—9)走到了巳时(9—11)。 三生池畔,通过长留两关考试的学员全都一大清早被高年级、负责主持招新事宜的师兄师姐带着御剑到了长留。 亦已听落十一讲解了第三关考核的内容。——沿着三生池外壁从一头走到对面。却始终不被允许下池。 ——有权有势的一大好处:必要时候,一切活动时间的安排都要以上位者的时间安排为准绳。 是白子画邀请瑶玉同用早膳,是白子画邀请瑶玉同观考试,所以他会等瑶玉吃完,再带她去完整的看一遍花千骨的表现。 三生池畔 换好了长留标志白衣,等着下水的众新生们议论纷纷。 因等了已有一会儿功夫,白子画与瑶玉匿息到达附近的时候,这些学员的心态大都从“能拖一时是一时”转变成了“早死早超生”。 听着一众弟子围着落十一追问考试何时开始,而落十一却因不知绝情殿上情形而答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的搪塞拖延。白子画平静的传音通知落十一:考核可以开始了。 落十一接到传音,大松口气,连忙挥手示意新学员们依序入池。 朔风当仁不让,第一个迈步下水,全程毫无异状的走过三个池子。 白子画与瑶玉尽皆侧目。前者是身为掌门为门派未来计,关注了下可堪造就的好苗子。后者是怀疑:“你家三生池不太行啊!药不翻本尊,连这么个凡人进去了也毫无异状,估计花千骨也是不可能会起什么反应的。” “别人家的不拘什么测试都往往一关比一关难,你们长留的入门考核怎么一关比一关简单啊?” 对她而言,或者说对所有妖魔界的人而言,高空走索道、避回旋镖这种纯考验身手的活动确实比在森林里住一天这种事情简单。而三生池目测威力实在不够。 白子画没有说话,因为花千骨虽然紧跟着朔风后面、三步并两步的、同样毫无异状的、很快就通过了这第三关考核。 可除了朔风与花千骨外的其他人,包括但不限于蓬莱掌门千金霓漫天与身带人间凤气的轻水,都或多或少被三生池水灼烧了部分肌肤。 就是……是瑶玉在侧做了手脚……还是现在的新人真的各个都道心澄澈、不染污垢了?这些人受伤的程度比往年来似乎都轻了不少啊! 那些本就心术不正,注定会被淘汰的人就不提了。 霓漫天受伤的程度比白子画预计凭她心性会受伤的程度,其实是要轻很多的。 ——主要是这次跑得快,而且大家都一起入的水啊! 朔风就不提了,花千骨都能无伤过关,她霓大小姐怎么也不可能不如花千骨吧?花千骨都能无伤过关,这过关看来很简单,完全显不出她大小姐的底蕴! 心理压力一去,争胜的执念一淡,受伤自然也就轻了。 瑶玉还在嗤笑长留这特产浪得虚名…… 或许是他对现在孩子的心性太有偏见、太不看好了吧…… 还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孩子啊…… 难怪无甚三毒了…… 第 144 章 过完三生池,后面就是滴血录验生石,正式入长留弟子名册了。 按规矩,白子画需要先一步到长留大殿去等候这些新生。瑶玉自然跟着他一起入殿等候,随时准备着在花千骨验生石异变的那一刻出手相救。 白子画看着神色慎重、娇躯紧绷的瑶玉,缓缓开口:“其实你无需如此,花千骨既然已经通过三关考核,便已可以算作是我长留弟子。她或许会因能力不足、跟不上长留的学习进度、满足不了长留弟子应该有的要求、从而被逐出门墙。但我不会坐视她由于一件不是她过错的事情,无辜枉死。” 身为掌门,保护门下弟子,是他的责任。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瑶玉道,“可信念和能力,是两回事。” 言下之意,是明摆着不相信白子画的能力。认为他无法在大庭广众下护得花千骨周全了。 白子画听了倒不觉难堪,日光之下仍是一派气度斐然,说道:“毕竟人命关天,帝尊慎重些也对。” “只是长留大殿待会人多……你……” 瑶玉不喜遮掩形貌,这要是被认出来了,人多嘴杂下,长留大殿不会被拆了吧?这位帝尊不杀弱者,可这免费拆迁的活,从前却是经常做的。 “放心。”瑶玉明白白子画的顾虑,痛快说道,“看在之前那顿饭的份上,本尊不会拆了你家的。” “那便多谢帝尊了。” ———————————————————— 事实上,瑶玉有点低估白子画了。 花千骨滴血入验生石时,这位上仙眼疾手快来了招偷天换日,障眼法使的顺溜无比。瑶玉要不是自幼没少和澜风打架,这都好险要怀疑曾经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或许白子画的生死劫另有其人呢?比如那天就和他隔面墙的东方彧卿。 瑶玉一个知道内情的尚且如此,何况是别人? 满殿的人,从世尊摩严到花千骨自己,硬是没一个看得出来白子画的动作。 嗯……当然…… 摩严等人完全没发现马脚也有可能不是白子画手法太迅捷,而是因为他们全部注意力都用来死盯着瑶玉大人了。 此刻正事-救人之事-已经办完,瑶玉心下微松,便情不自禁的有点好奇,白子画之前是和他的那些同门都说了些什么。 瑶玉正大光明的进入长留大殿,没有一人冲上来赶她不说,长留竟还给她备了座椅……就在最上头、白子画旁边。 瑶玉帝尊单手支颐,宝石般的眼瞳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 ……………… 目送着新弟子们举办完入门仪式,鱼贯而出。白子画踱步走到瑶玉跟前,说道:“帝尊放心了?” “嗯。”瑶玉微微颔首,笑道:“放心,你收下花千骨不会吃亏的。我记得,你们长留的守护神器是流光琴对么?” “流光琴前身是天皇至宝伏羲琴,而天皇陛下却是雷泽氏与华胥氏之子。花千骨恰是华胥神族、女娲后人,就是修为不足,单凭血脉之力,也能将神器作用发挥个八九成。” “甚至,若你们两个同使流光琴,短时间内,还说不准是谁的琴声威力大呢!” 白子画目光微闪,花千骨……流光琴…… “流光琴是长留至宝,历代皆由掌门亲自保管。花千骨而今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连拜师都不曾。说不定不出三个月就要因为进度太慢、达不到长留的考核标准被逐出长留了。现在提流光琴在她手上可以如何,实在太早。” “早吗?”瑶玉眨眨眼,说道:“史料记载,生死劫应验的时间最少一天之内,最多不过三年五载。” “好吧,你修为精深、命格强健……三五年……现在和你说这些好像是早了一点。” “等你被花千骨克死了,等长留没有上仙坐镇,只能依靠神器之力的时候。” “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有一个契合神器、可以最大化发挥神器威力的弟子,有多幸运了!” “仙界一共五位上仙。”白子画沉默了一会儿后,淡然说道:“等我被花千骨克死,长留还有东华和檀梵他们呢!” “东华道心败裂,檀梵受困情障。”瑶玉目露不屑道,“你与其指望自己死后,那俩货能振作起来,还不如指望花千骨一片忠诚为长留呢!流光琴威力全开很厉害的喔!妖魔界除了玩傀儡的旷野天以外,其他人遇见流光琴都会很头疼。” “喔,对了,还有紫薰。你还可以试试现在开始劝紫薰多多修炼,然后等你死了,让她在长留给你守灵。不过……紫薰是七杀的叛徒,妖魔界的叛徒,指望她能帮你压制一下其他各大仙门就行了。如果长留七杀再行战事,她敢出手,本尊会杀了她。” 叛徒不论在哪里都是令人厌恶的对象。出于某种原因,瑶玉和妖魔界里其他领袖,现在都没有管紫薰的问题。任由她在仙界过了很多年。但若白子画死了,紫薰再敢和七杀作对,便也无需活了。 白子画看着瑶玉平静无波、澄若秋水的眼眸,他知道,瑶玉刚刚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如果你这样说,是想激励我努力活下去,不得不说,你成功了。” 瑶玉眉梢轻挑,“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杀花千骨……”白子画挺直脊背、负手而立,渊渟岳峙般开口说道:“但我也不会听天由命……都说生死劫非死不可解……我便偏要试试……” “试一试,这天这命,究竟能奈我何。” “呵……”瑶玉笑了笑,说道:“听你这样讲,我……也很期待呢!” 白子画这个修为实力,这个身份名望,就凭一个花千骨,何德何能可以让他身败名裂?而且,白子画虽看着空灵俊逸、一尘不染,道心之坚毅,却不输任何人。哪怕真有一天,他不容于正道仙门了,恐怕也不会很在意他人毁誉,只会继续奉行他的道吧? ———————————————————— 半年后 修心阁,梦境 【心之所寄、情难自禁……师父,对不起,徒儿让您失望了……不管是对是错,弟子此生都只想与瑶儿共结连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只会有瑶儿这一个妻子……】 【生于独孤信膝下,不是瑶儿的错。因天资优厚而致血脉觉醒,也不是瑶儿的错。身在妖魔界多年,她手上一直干干净净、从未沾过一点无辜之人的血……错的不是她……】 【生死决战、死生自负……xxoo修为高过她、年龄也高过她,却还是技不如人……又怎么能怨她下手狠毒?】 【手下留情……当时有人对她手下留情么?】 【两界山之战是仙魔两界的决战,她既任了魔尊一位,出手也是寻常……】 【罚我吧……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带她走……】 【师父……】 【瑶儿若是有罪,我愿代她领罚……销魂钉也好、天雷鞭也罢……不管什么刑罚,我都代她接了……】 【不行……瑶儿醒过来看不见我,会很不安的……我要守着她……师弟,其实酸辣面片汤味道挺好的……】 【帮我把这疤除了吧……瑶儿现在精神好一点了……至少每天总会醒一会儿……再不动手除,以后就很难瞒的过去了……】 【你要好好的……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春天我带你去凡间赏花……夏天我带你去太白山避暑……不喜欢赏花避暑啊?那喜不喜欢吃花糕?外面桂花开的正盛,等你好起来,我给你做桂花糕……现在啊,现在不能吃,胃不好的人只能喝粥……】 谁说的?胃不好怎么了,修为高不就行了么?消化这个东西,就不是只有胃可以……瑶玉帝尊又一次从错乱的梦境中抽离精神、睁开眼睛。 很为梦中白云公子的小心谨慎不屑。 她瑶玉帝尊六岁半的时候就没被独孤信那么仔细照料过啦! 居然想到用酸辣面片汤来遮血腥味,怎么长的脑子?诚然八成精炼过后的香料都带药性,剩下两成味道太混浊、让人闻了头晕,但那么浓的醋味也没比熏香味强到哪里去吧? 受伤了不去休息,还惦记着怀抱温香软玉,可以的。 不过,花糕诶……好吃的诶…… 现在继续回去做梦,会不会梦见吃花糕呢? 瑶玉帝尊有点心动。 就在她重闭上眼,放开精神探入无尽归墟,再度搜寻起了浩渺时空中那个与她本源相近的道果时…… “咻咻——”饭团飞扑而来,将奶冻般的、冰凉凉的小身子贴在了主人脸上。 “嗯?白子画传书到灵玉宫,讲有事与我商量?”瑶玉一把抓住爱宠,翻身坐起,纳闷道:“我和他有什么好商量的?他长留的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仙魔之事,也该去找美人师兄商量啊!” 饭团:“咻咻——” “什么?关于花千骨的?”瑶玉抽了抽唇角,又躺了回去,只道:“把白子画送来的书信原样传去异朽阁……” “等等,七杀立派……一统魔界……八脉归附……哪个不学无术的半桶水说七杀创派始祖功败垂成,没解封洪荒之力的?他要不是已成妖神,那魔门八脉能那么容易就投降么?” “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合欢宗那些人就不说了,我灭情道不要面子的啊?” 饭团:“咻——” “饭团,去,给我拿身衣裳,我们去长留。” 第 145 章 长留大殿 上方三尊并坐,各个气宇不凡。下方,一身长留标配白色弟子服、面容却比身上白衣更加苍白、唇无血色的花千骨跪倒在地,目露焦急求恳,口口声声辩解着自己不是奸细。 “……尊上,尊上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奸细……”十六岁的少女语带哭腔,无助极了。 “或许你真的不是七杀奸细,可你确实有所隐瞒。”白子画眉目不动,淡声道:“本尊再问你一遍,你入门后这半年,可曾见过瑶玉帝尊?” “若你现在承认之前所说,是瑶玉帝尊告知,本尊可以做主,赦免你。” “瑶玉……帝尊?”花千骨闻言犹豫了一下。只要说出她的消息来源是瑶玉帝尊,她就可以继续留在长留学习了么?那,要不要顺着尊上的话,就此承认了呢? “本尊已去信前往灵玉宫,瑶玉帝尊回复,稍后便会到达长留。”白子画见花千骨面上似有犹疑,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又道:“如果等瑶玉来了,你再招认,本尊之前所说,皆不算数。” “到时候,你就和瑶玉一起回去吧!” “不要……”花千骨急声道,“不要逐我出长留……我……我……我……” “……确实是瑶玉帝尊告诉我,那些事情的……”花千骨闭着眼,大喊道。 不管了,先把事情推到瑶玉帝尊身上再说吧!等待会瑶玉帝尊来了,再求求她帮忙圆谎。 砰—— 摩严听到这里,再无法忍耐,怒喝道:“好你个花千骨,私下勾结魔尊瑶玉,竟还敢叫怨,说自己不是奸细?还敢把事情推到蜀山清虚道长身上?不怕惊扰先人亡灵吗?” “啊?魔尊……什么魔尊?”花千骨懵了,瑶玉此前凶名太盛,后来又销声匿迹太久,如今虽又重现六界,可接触过的人也太少,层次又太高。他们这批新弟子里,连蓬莱霓漫天都没从他爹那听说过多少瑶玉的事迹。 (霓千丈:废话,说什么?难道要我和我女儿说,我从前是怎么被个小丫头花式暴揍吗?) ……就更别提花千骨了。 白子画说瑶玉帝尊,花千骨完全没反应过来,仙界如今根本无人称帝。瑶玉帝尊,是魔门中人。 “师兄。”白子画抬手安抚住摩严,又转头冲花千骨道:“瑶玉……她什么时候来过长留寻你?她来过几次?除了今天课堂上长留与七杀恩怨的由来,她可还同你说了些别的什么?” 话说白子画之前自感命劫降临,时日无多,为天下苍生计,踌躇满志的要引导瑶玉大人向善。 奈何长留入门仪式后,他在绝情殿里左等右等,等了几个月都硬没见到瑶玉帝尊半个人影。 瑶玉的道场灵玉宫身处七杀殿内,他一个长留掌门没事又不好公然过去。 默默盯了花千骨一阵,也只发现了这孩子白天上课老爱打瞌睡一点。碍于男女有别,不好近一步窥探。 也没发现花千骨平日里有其他异常——除了成绩差的格外惨烈,至今连御剑术都貌似没学会,如果不是瑶玉得了暗地教授、不好张扬、故意藏拙,就几乎能让白子画提前肯定了她年底必然要被长留除名的事实。 这会儿突然发现了花千骨疑似与瑶玉私下来往的证据,便想问个清楚,好进一步了解瑶玉的为人。制定下一步教导计划。 花千骨这会要不是天生无泪,真是要哭了:“不不不,尊上……我不是奸细……我我我……我和瑶玉魔尊没关系……” “我刚刚撒谎了……我只是不想被逐出长留……长留就和我的家一样……我求您……别赶我走……” “如实回答本尊的问题。”白子画皱了皱眉,沉声说道,“不必紧张,瑶玉和你之间的事,本尊事先知情。你若当真和她私下有所来往,也没什么。” “我……”花千骨百口莫辩。 这时,大殿之外,倏尔却传来了一道清晰的踹门声,同时还有清脆悦耳的女音同时响起: “我来了,白子画,出来接客!” 白子画循声望去,一身淡蓝色月华裙的瑶玉背着天光从外走来。青丝雪肤,额间一点朱砂,灼灼其华。俊眉修眼、菱唇皓齿,秀丽莹然。 “……你这是对她……用了刑?”瑶玉迈步入殿,一眼就先看见了堂下跪着的花千骨。 “哼,这厮满口胡言,公然在课堂上毁坏我长留声誉,只打了区区五十大仗,还是便宜她了。”摩严怒气冲冲道。 “在课堂上,毁坏长留声誉?”瑶玉挑了挑眉,低头问花千骨道:“原话怎么说的?和本尊再一字不差的重复下。” 花千骨:…… “……七杀原与我长留同属一脉,其创派始祖,曾与各派联手封印洪荒之力。其二代掌门法力高深,自封圣君,与各派商议,希望汇集十方神器,释放洪荒之力,各派首领认为洪荒之力过于巨大,若被个人掌握,就无法制约……七杀圣君试图以一己之力,解开封印,其他各派先发制人,杀死了七杀圣君并合力绞杀其徒众。七杀与各派,最终结为世仇,相互攻伐……”想了想,花千骨还是又原样把六界全书上所写,背了一遍。 ……反正结果也不可能比这更坏了。 “嗯,前面的话,都没什么问题。”瑶玉点点头,说道:“就是后面……其他各派当年其实并没能够先发制人。那会儿七杀势大,无凭无据的谁会想和七杀作对啊?又不是嫌命长……” “各派联手攻打七杀这件事,是发生在圣君成功夺取洪荒之力,成为妖神后。” “啊?”花千骨惊讶的抬头,六界全书,记载有误? 瑶玉笑了笑,问花千骨道:“你知道七杀的创派理念是什么吗?” 花千骨:“什么?” “以杀止杀。”瑶玉道,“近三千年前,六界大局一片混乱无序,而民生凋敝。这主要是因为上古神纪消亡、人皇纪结束后,仙界为抗各大异兽、邪魔、怨鬼,几个门派联手布道天下,完成了法术普及。” “术法普及让每个人都有了力量,有了力量就会不甘平凡,就会拥有反抗不平的勇气与资本。所以那些年里,六界是真的乱。” “人间甚至有思潮兴起,称人性本恶。” “七杀圣君,就是在那种混乱的环境下,立下大志:他希望用天下无敌的力量,平定乱世。以杀止杀。” “洪荒之力,便是当时他想要利用的,无敌的力量。” 花千骨有点好奇:“那这么说,七杀圣君是个好人喽?” “或许吧!”瑶玉笑了笑,继续说道:“只是圣君大人低估了洪荒之力,高看了自己。成为妖神后,他确实凭借着无敌的力量,慑服了整个妖魔界。让七杀派成为了妖魔界的领袖。” “有一段时间,人间仙界以长留为首,妖魔两界以七杀为首,定下了合约,约定各自止戈收兵,不再攻伐。” “可后来,他失控了。” “圣君被洪荒之力影响,失去了本心。他沦陷在了无穷的欲望中,试图一统六界,所以后来各大门派合力,打败了他。而他的名字,也被永远在历史中抹去了。” 这里的各大门派,其实不独指仙门。 当年七杀少君想上台,妖帝不想当坐骑,各大魔宗不想除名……所以通通有志一同的借了仙界那把刀。然后暗地里推了圣君一把。不然圣君且没那么好对付。 “啊……那岂不是很可惜……”花千骨喃喃感叹,“圣君明明是好意,要是当时各大门派多给圣君一份机会……” 摩严:“咳咳——” “世尊……”花千骨及时想起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又老老实实低下了头。 “瑶玉……”白子画缓缓走下高台,道:你方才所言,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可听上去,确实比花千骨说的更合情合理一点。也并没有怎么故意抹黑各大门派,编造起来没有意义。 “喔,这一段历史好像是为了防止有后人再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可以降伏洪荒之力,重蹈覆辙,所以被人和圣君的名字一起遮掩住了。”瑶玉道,“妖魔界除了八脉圣主和七杀圣君,连大护法和十妖,按理都不会知道这些。” 瑶玉知道,还是因为她亲爹曾是灭情圣主。不然,那几个老牌魔尊都活的太长,知道的隐秘太多,这种纯历史记载,想来也没人会记得告诉她。 “你们仙界,看来是做的更绝。竟连长留掌门都不晓得了。” 白子画:“这种隐秘之事,传下来确实没有好处,只会平白扰乱人心。” “还成吧!”瑶玉无所谓道:“不传下来,这些年打洪荒之力主意的人不也没少过?” “依我之意,就该把这代价公示出去……” “现在四海升平,七杀里那些想要解封妖神的人,为的可不是以杀止杀……”白子画提醒瑶玉,“而真就只是为了权利,为了一统这六界而已。” 如此,这代价根本算不上代价。公示出去也不过平白助长了某些人的野心。 “行叭!”瑶玉想想也是。 “对了,你这丫头哪里听来的那些不实消息啊?”瑶玉回头继续问花千骨道:“都不动动脑子的么?若七杀圣君已经突破神阶,他还要洪荒之力做甚?若七杀圣君没有突破,只是九重上仙境,他凭什么让七杀在他死后,依旧主导妖魔界这么多年不变?” “啊?”花千骨一脸茫然。 “不要告诉本尊这是异朽君说的,”瑶玉道,“那段历史仙界没流传下来,他异朽阁里仗着问灵之术,却绝对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异朽君……异朽君没和我说这个……他就和我说了墨大哥在长留,让我来长留找人……”花千骨喏喏的道。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她今天真的要被赶出长留了么? 异朽君……墨大哥……长留……白子画目光一凝:花千骨,是被异朽君引上长留的? “这丫头刚才说,蜀山清虚道长编写了一本六界全书,上面记载有一些六界机密。可我们让她把书交出来,她又不肯。”儒尊笙箫默摇着扇子,适时插言。 “这有什么好为难,她不肯交,搜一搜身不就知道了?”瑶玉无语,要不要这么虚伪,人都用刑了,还忌讳什么搜身啊? 如云水袖一卷之间,轻易抖落出了花千骨身上一堆零碎。包括但不限于六界全书、蜀山掌门宫羽等物。 “哎!”花千骨咬了咬唇,只恨瑶玉当面,完全无力反抗。 白子画瞥见掉落在地的掌门宫羽,探手摄了来,说道:“蜀山掌门令信?哪里得来的?” “清虚……清虚道长给的。”花千骨见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老实说道,“清虚道长临终之前,把蜀山剑法、六界全书和掌门宫羽都一并嘱托给我,请我暂代掌门一职。” “胡闹!”摩严闻言立即重重一拂袖,说道,“身为蜀山的掌门,却又是长留的弟子,成何体统啊?” “咳,大师兄!”始终懒洋洋的斜靠在宝座上玩扇子的笙箫默见状收回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扬声吩咐道:“来人啊,给花掌门看座。” 瑶玉却不关心什么掌门不掌门的,只是凑到白子画手边瞅了瞅那银白色孔雀翎制的掌门宫羽,说道:“这就是仙界的掌门信物啊?看上去轻飘飘的,还挺好看,就是没有七杀令显得庄严!” “你腰上这个也是掌门信物么?我从前没注意过,还以为是装饰品。这材质,是上古凤翎?气机和美人师兄那头火凤的羽毛不大像啊!” 白子画冷静的捉住了某个试图顺走他掌门信物的小贼手,也不管那触感何等温软柔韧,只淡淡的点头轻嗯了声。 瑶玉顿时便觉得有些无趣,扭头对不安落座、然后痛的呲牙咧嘴的花千骨开了嘲讽,“蜀山有掌门如此,是打算对外蛰伏示弱,自己主动从顶级仙门除名了么?” 花千骨:“啊?” “我不知道啊?” 摩严举袖捂脸,只感没眼再看。笙箫默也展开折扇,扇了扇风。心里都感觉蜀山这个新掌门,委实是不靠谱。 白子画:“蜀山与长留多年交好,互敬互助,而今有难,长留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句话是对瑶玉说的。 “如今距蜀山大变已有了些时日,据说蜀山派残余的长老和弟子都已回了山上,重建了门派。你的事情,本尊会尽快通知蜀山的。” 这句话是说给花千骨听的。 “是。”花千骨弯了弯唇,抱拳说道:“多谢尊上。” 瑶玉凤眸轻闪,没再多说,只随手掏了瓶伤药,扔到了花千骨怀里。 花千骨无措的打开看了看,不认得。于是又求助性的看向了白子画。 “玉颜紫丹,养颜圣品。亦为顶级伤药。”白子画道,“瑶玉帝尊有赐,你就收着吧!” 花千骨:“是,谢帝尊。” 瑶玉帝尊……不是魔尊么?都说仙魔不两立,尊上神仙一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和这位魔尊有联系?他又为什么早先会认为这位魔尊与我有联系? 第 146 章 白子画说了要给蜀山传讯,便当真一刻也不耽误的发了飞絮传书出去。蜀山的回信来的也很快,是前掌门大弟子回的,言说这两日便能赶到长留,迎回掌门。 是夜,绝情殿 夜风清凉、月光皎洁。满树金黄的银杏下头,瑶玉帝尊捧着一碟桂花糕,啃的不亦乐乎。清冷妩媚的丹凤眼都眯成了幸福的柳叶状。 “你的厨艺怪不错嘛!”瑶玉吧唧一口又啃掉一截桂花糕,颇是赞赏的看了一眼白子画。心里默默寻思着应该给他些什么奖励好。转念却又想到,白子画今儿个打断了她的美梦,让她错失了桂花糕的甜美味道,这一顿自然应该算做补偿。 倒是上一顿,上上顿,既然白子画不肯把厨子给她,也不肯说厨子是谁。她或许该付个钱?瑶玉沉着的思索着。 “很多年没亲自下过厨了,你不嫌弃就好。”白子画淡然道。他不解瑶玉为何今日普一见他,就要求他亲手做份桂花糕给她。还言称这是他应该补给她的。 但考虑到瑶玉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派理所当然,而这要求并算不上什么困难,白子画也确实有心要留瑶玉一会儿,同她谈谈,便干脆的答应了。 “放心,本尊不挑食。”所以嫌弃是不会嫌弃的。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 瑶玉低头又啃了口桂花糕,脑中下意识的想起了第一次的梦境中,那块由“白云”亲自喂进“瑶儿”口中的芙蓉糕。突然就很好奇,“白子画”究竟比“白云”差了多少。 本有意让白子画现在再去做份芙蓉糕的,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到底难得良心发现,放下了这一念头。做掌门的事情都多,还是别总操劳美人了。下次吧! “瑶玉。” “嗯?”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白子画问。 既没有来长留看过花千骨……也没听说过她有出来玩……妖魔界内探子回报,也没人见到她有和各脉圣主、五妖乃至杀阡陌聚会。而众所周知,灵玉宫里就她一个人,身为帝尊,七杀殿里也没什么日常事务需要处理……所以,瑶玉这半年来都做了什么? 瑶玉:“修炼啊!” “就、只修炼?”白子画有点惊讶。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修为到顶的人而言,单纯苦修对于实力增长的作用已经微乎其乎了。所以,除非有突破,否则他们通常都不会闭关。 ——没有进步的闭关,和自囚有什么区别? 困在修炼室里,上不见天光、下不闻人声,只能一遍遍徒劳的消耗真气再恢复。那感觉实在枯燥又乏味。 “对啊!”瑶玉莫名其妙的:“不然我还能干什么?” “很多,比如:出去走走,踏春游湖、聆风观雪。”白子画缓缓劝说道,“总是闭门苦修,不会觉得闷么?” “不会。” 对于一个绝世天才,譬如瑶玉这种人而言,修炼、探究未知的、更高更强的领域就是人世间最大的乐趣了。她的归途,是星辰大海、无尽归墟、苍茫天地、浩渺法则…… 白子画语塞。 他本人性情偏向清冷淡漠,也很不爱与人过度亲密、挺怕麻烦。所以他其实还是怪能理解瑶玉这个修炼狂的生活模式的。 只是,正所谓无欲则刚。 瑶玉不贪正、不慕邪,不执着善恶,只是单纯的从心。这样洒然万物,实在让想度化她的白子画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你喜欢四处游玩、赏天下美景?”啃着桂花糕的瑶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好奇瞅了瞅白子画,问道:“我若记得不错,你们仙界做掌门的好像都需要坐镇宗门,很少有机会外出。” “所以,这是你做掌门之后厌烦这种不得自由的日子,有感而发;还是你少年起便有此愿,长大后移了心志?” “我入门较晚,少年时上有多位师兄,从未想过有继任掌门的一天。那时候,确实也是一心向道,想着日后若能行云度日,游历天下,途中再锄强扶弱一番,也算不负所学了。”白子画回答。 “少年愿景啊……”瑶玉若有所思:如果白子画少年时是这样想的,那么“白云”呢? “白云”是不是也会喜欢行云度日? 可“瑶儿”的道,分明是走的自开一域的路子。演生天地,再化乾坤。这样修炼,道域虽然不是完全不能和人一起移动。可,比起四处奔波游历,到底还是安居一地、静静感悟的生活更加适合。 是了,“瑶儿”的域,貌似确实不曾在混沌虚空中寻地寄托。而是一直收在体内温养…… 是觉得现在还不是寄托道域于外的时候,还是因为心上人不乐意久居一处,故而甘愿陪伴他,而无心修炼? 若是前者,从传来的道韵上判断,“瑶儿”并不弱、至少不是初入神阶……若是后者,“瑶儿”进步的速度也不慢啊…… 所以,是她浅薄了吧?其实“瑶儿”的道另有奥妙,只是她还不得其理。 【我的世界,为……而生……】 “瑶玉,你有意和我一起,去凡间游历一段时间么?”见瑶玉似乎是对外出游历起了兴趣,白子画当即顺水推舟提出了邀约。 白子画不求瑶玉能在游历过程中受到感化,大发慈悲,从今往后乐于助人、积极奉献。只愿她在游历结束后,能对平和安宁、无有战乱、无有血腥的生活多产生一点喜爱。如此,日后也是六界苍生的福祉。 “一起游历?”瑶玉挑了挑眉。与此同时,一个秋风萧瑟、枫红似血的世界虚影,在她脑中一闪而逝。 万道归一,天人交感,剑生世界……有趣……竟然没有秃…… 那奇妙的、由玄奥道则与精纯念力共同构建的世界,令瑶玉帝尊心驰神往。纵然只是想起,也仍然觉得开心,于是她弯唇轻笑道:“可以啊!” 约定既成……这一夜,瑶玉就歇在了绝情殿,不曾离开。 ———————————————————— ……当然,七杀和长留离得可不近。即便瑶玉御剑速度很快,可这样来回奔波,明显不是一件可以令人感到轻松愉快的事。 所以瑶玉大人自不会做。 而长留,它虽然是有专门客房的。并且客房里常年有人负责打扫整理。可鉴于瑶玉帝尊身份特殊,不便入住普通客房。 所以白子画没怎么犹豫就把她留在了绝情殿。反正绝情殿里空房也很多。瑶玉要留宿的话,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 ……………… ……………… 次日,清晨 绝情殿上,晨露未晞,云雾缭绕。风卷云舒间,呈现重重物象,千变万化。 倏尔有剑光横空,并不明亮,反而朦朦胧胧仿佛江南细雨,又仿佛月隐重云……苍茫剑光铺展开来,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将剑道之柔韧轻绵,变幻无方之妙谛展现的淋漓尽致。 又有琴声响起,清幽空灵,若高山、似流水。令人闻之忘俗。琴鸣剑吟相得益彰。 ……………… 待到金乌破晓,金红之光划破云层。 瑶玉手中剑光一转,当即化阴柔缠绵为阳刚爆裂,一招一式,势若千钧。白子画琴声亦随之而变,清亮处若银河垂落,高亢时似万马奔腾。 ……………… 日立东天,火色稍褪。 光华灼灼的剑势骤停,风雨不惊。 激烈高亢的琴音渐低、缓缓停歇。 ……………… 晨曦之下,瑶玉帝尊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随风轻舞,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愈发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翩然欲仙。衬着额间那朵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则又令她平添几分瑰丽冶艳……俏而不俗。 白子画垂眸,守礼的不再看女子玲珑袅娜的娇躯,目光只落在她裙摆那层淡薄如清雾的素色绢纱上。 瑶玉见状轻笑,望见白子画今日依旧不曾绾发,如墨青丝披在背后,道不完的飘逸出尘。配着那秀颀身姿、清俊眉目,委实是天人之姿、丹青难画。不由目露赞赏,曼声轻吟道:“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白子画,有没有人曾经说过,你、很好看?” 是的,很好看。 且,不同于杀阡陌艳冠六界的倾世容颜,白子画的好看,是一种空灵脱俗、可以好好看、适合安静品阅的好看。 这种动人风姿,是长于妖魔界的瑶玉,从未见过的。 白子画一怔,随即扬唇笑道:“帝尊芳华绝代,也很好看。” 他自幼容貌出众,小时候当然也曾被师长、亲朋夸过俊俏,只是近些年来身份渐长,确实是多年没被人这样直白的赞美过长相了。 ……现在世上几乎所有人提到白子画,都只会说他气度出众、风采斐然。 但很明显,瑶玉帝尊不属于那个大多数。 她,是特殊的。 第 147 章 当绝情殿下值守的弟子上来禀告,蜀山派的云隐已到长留、正在外求见时,白子画在给后院养的花浇水,瑶玉在蠢蠢欲动的试图辣手摧花。 “缩手,”再一次严厉制止了试图摘他的花尝尝味道的瑶玉,白子画只觉心里既好气又好笑:瑶玉帝尊看着年轻,但实际年龄要说也不小了,哪怕因为自幼沉迷修炼,常年闭关练功之故,不通多少人情世故,可也终归是曾在外历练过的,不是真的小孩子。怎么竟看到什么都想吃啊! “不要那么小气嘛!”又一次作案未遂,被白子画及时抓包的瑶玉有些恼了,带她来浇花,怎么什么都不给吃!她快忍不住啦! “这朵花长的这么像鸟儿,肯定好吃的!你给我尝尝嘛!”瑶玉咬了咬唇,扯着白子画袖子不让动,“我吃东西很规矩的,会给你留苗苗的。” “……留着苗,再种好,然后让你下次来再啃,是么?”默默扯了扯袖子,结果发现完全扯不动的白子画无奈说道:“金雀兰不好吃的!它虽然形状类似金雀,花瓣却是苦的。” “真的?”瑶玉有点狐疑,“不好吃你种它干嘛?” 九幽帝尊养在紫府世界里的东西就全部都是好吃的。她爹的元气天岛里也好多好吃的。 可惜,九幽帝尊轮回之后,紫府世界自我封闭、隐入虚空了。她爹长眠之后,元气天岛也大大受损,瑶玉怕弄坏了荠子空间,完全不敢去里面觅食。 她帝尊大人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吃过好的了。 唉,本来还打算的好好的,陪白子画练次手,赚到钱就可以找杀阡陌到七杀库房里换点吃的了。可惜天启石它用处太窄,单春秋压价太狠了。凌度他们倒是愿意请客,然而吃人嘴短…… 白子画:“自家院子又不是菜园子,我栽种的花草,多是观赏类植物。” “你若早上没有吃饱,还想吃东西,中午我吩咐弟子多准备些饭菜。” “行叭!”瑶玉明眸忽闪着,很是念念不舍的瞥了眼那花开正盛的金雀兰,觉得自己还是很想尝。 但,青柠和丝萝甚至澜风都说过很多次的,院子里面养的花,就和瑶玉房里养的饭团一样。不能随便偷吃的。 揪心…… 想吃…… 不想饭团被人吃…… ———————————————————— “尊上,蜀山云隐在外求见。”李蒙,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子画、瑶玉二人眼前的。 “云隐?”白子画道,“请他进来吧!” “尊上……”李蒙闻言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白子画:“有话直说。” “云隐之前初到长留时,世尊本有意在长留大殿待客。只……云隐想先去拜会蜀山新任掌门花千骨,其意坚决。世尊见状便允了,特特遣了弟子带他去了御剑课的场地。”李蒙道,“不料,云隐到时,正好赶上花千骨从飞剑上坠落……” “从飞剑上坠落?当时那飞剑离地多高?”瑶玉听到这里,眉梢轻挑,曼声问道,“花千骨现在如何了?” 白子画也眉目微凝,紧盯着李蒙,静候下文。 李蒙:“花千骨而今并无大碍……危机时刻,她随身饲养的灵虫化形,为她卸去了些许冲力。现在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儒尊亲自施法救治,言最多明天就可完全康复。” 没死……瑶玉放下了心。便听得白子画沉声询问:“可有查清,花千骨因何坠空?又是为何摔伤?” “本尊记得,这届新弟子御剑课的导师,是十一吧?事发之时,他在哪里?” “禀尊上,花千骨……是在与朋友一起练习御剑时,无意坠空的。”李蒙斟字酌句道,“当时十一师兄在指导别的弟子,一时失察……现在十一师兄已经去戒律阁领罚了。” 白子画没再开口,只是俊美无瑕的容颜上,神色愈发冰冷。 当着蜀山来人的面,长留弟子在课堂上打闹,还闹出了摔伤事件,长留颜面大失。身为掌门,白子画确实很难高兴。 “行了,大秋天的,别老乱放寒气了。搞得我想冬眠。”瑶玉随手拿过白子画手中的水壶,漫不经心的扔到李蒙身上。纤纤玉指在白子画掌心处的细微纹路上抠挠着,一边挠人痒痒,一边轻笑道,“花千骨拜入长留,半年有了吧?这么久都没学好御剑术,也该摔一摔,涨涨记性。” 瑶玉不知当时情景,也不晓得花千骨本人在御剑术上的造诣。但那些于帝尊大人而言都不重要。只因妖魔界里学御器飞行,都是摇摇摆摆平衡尚维持不好,就互相撞击搏斗的。 ——若是技艺足够精湛,心态足够沉稳。就是九天罡风里,也该畅通无阻。 瑶玉这种想法,很快被语气淡漠的白子画一句话终结了: “花千骨若是因御剑术没学好,才出了些小意外,倒确实不算什么。本尊只怕她是根本没学会御剑术。” 如果花千骨压根不会御剑,自然不会轻易升空,那么,这件事情的性质,就不是同门较技玩耍中无意摔伤,而是蓄意谋杀。 在蜀山来客面前,长留有弟子蓄意谋杀蜀山新任掌门……这实在是件让人没法不多想的事情。 “带本尊去看看花千骨吧!”瑶玉帝尊嗓音清脆道:“美人师兄有意保留蜀山传承,若是妖魔界中有人不尊君令、擅自行凶,本尊不会包庇。” 白子画听得瑶玉此话,眉目微动间冷色稍褪。下颔轻点,对瑶玉所言表示了赞同。 ———————————————————— 绝情殿离花千骨目前所在的弟子房间,距离不近,但相对瑶玉与白子画的轻身功夫而言也算不得太远。 层层林木间,两道白影翩然掠过,远而望之,有如鹤舞鸾飞,飘逸美好。 瑶玉足尖在大树枝叶上轻点,清雾般的裙摆划过虚空,似云朵飘扬。睨了眼紧跟在自己身边,不落分毫的白子画,瑶玉心情略佳,放下了再度提气加速的想法,转而缓了缓气息,笑道:“说来花千骨那丫头入长留都半年了,若真连个御剑术都没学会,长留这教学水平,也是很可以啊!” 言谈之间,嘲笑的目光毫不掩饰。 白子画声色不动道:“花千骨仙资既差、心性又堪忧,当日招生考试,若非有东方彧卿暗中帮助,本就入不了长留。” “可她现在到底已是长留弟子了。”瑶玉说道:“你这个做掌门的教化之功差,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就说人家朽木难雕。羞羞~” 这话说的,委实无理。花千骨毕竟只是一个新入门的普通弟子、又不是掌门亲传……正常情况下别说长留三尊了,连一些长老背影都见不着的人,教不教的好和白子画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也不能确定花千骨是真的不会御剑,还是在藏拙。我以为你有在教她。” 白子画沉默了稍许时间后,却不曾与瑶玉分辨,他作为长留掌门的职责范围,只平静的道:“花千骨入门后,我有暗自观察过她一段时间。发现她白天上课很少听讲,倒是晚上总会点灯到天明。宿舍外还时常会有区别于长留入门心法的灵气波动。” 若非如此,就花千骨那资质,早被他找机会逐出长留门墙了。 “……本尊之前还有点纳闷,花千骨哪怕血脉不凡,又何德何能可以做你的生死劫,让你身败名裂。如今可算晓得了……”瑶玉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失笑道:“长留弟子在掌门眼皮子底下修炼邪道功法,而掌门竟然默许纵容……传出去,长留千年清名,可不就保不住了么?” “不是邪道。”白子画淡淡的说,“我虽没细查花千骨练了什么功法,但观其灵泽清正平和、略带锋锐剑意,纵非长留功法,也不会是什么邪门法子。” 不然,他早出手干预了。怎么还会一直静观其变? “蜀山剑派的功法纵非道门嫡传,但自然也是纯正的修仙法门。”瑶玉笑道,“只是,能把蜀山功法看成我所教授……呵……蜀山历代的掌门和你们长留历代掌门,都要哭了吧?” 白子画淡然道:“你身上不曾沾染过什么血腥怨念,纵然战意升起、锋芒毕露时,也没有妖邪戾气,……灵气之纯净,比更多自幼修道之人更甚。” “花千骨真要和你学艺,也没什么。” “没什么?”瑶玉更乐了,“长留弟子在掌门纵容默许下跟随魔尊瑶玉学艺……白子画,你要是厌倦了仙界虚伪死板的生活想投奔妖魔界,你就眨眨眼。我带你走,也不必等你生死劫爆发了。” “你很盼着我应劫吗?”白子画瞥了眼瑶玉。声声句句都是他要声名扫地。 “那倒也不是。”瑶玉说,“只是你反正迟早都要应劫的,我就随便猜测一下。” “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她也不会采纳的。 “没有。”白子画扬唇说道:“我觉得你的猜测,听上去挺像提醒。” “说来,若非初见你时,有单春秋等人在旁佐证……你额间那朵朱红花印又实在生的曼妙,我真不敢置信,你、就是瑶玉。” 瑶玉闻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血脉印迹,骄傲道:“我不是瑶玉,天下还能有谁会是瑶玉。” “确实没有了。” 第 148 章 长留,弟子宿舍 {“……现在蜀山形势复杂……如果要把掌门之位立即传给弟子的话,恐怕蜀山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了。” “……好,那我明日……就跟你即刻启程……”} 瑶玉和白子画联袂到达花千骨房外时,尚未进入,便凭借着极佳的听力,听见了屋内这番交谈。顿时脚步皆是一顿。 “花千骨要去蜀山做掌门了?”瑶玉帝尊诧异道,“连御剑术都没学好,她还能会什么?蜀山这是要变门派为家族的节奏吗?” “不得胡言。”白子画道,“蜀山经历前番大难,现在留存最多的都是外门弟子。始终没有一个能服众的人来主持大局。” “这种情况下,花千骨作为前掌门临终时亲自任命的新掌门,名正言顺、大义加身,若回蜀山,确实是个能避免蜀山内讧的好人选。” “七杀君位,只往血中求。谁最强就谁做主……”瑶玉摇摇头,感叹道:“你们仙门真麻烦。” 说着,她重新迈步,上前推开了花千骨房门。 屋中人闻此动静纷纷侧目。待看清了来者是谁,摩严眉关紧锁,笙箫默笑意渐淡,花千骨目露好奇,云隐神色犹疑…… 瑶玉帝尊容颜并非秘密。尤其她额间生着的那朵似花非花的朱红印迹,实在标志独特。听说过的人,往往一眼便能认得出来。 云隐看了看瑶玉,又看了看紧随瑶玉进门的白子画,先是抱拳向白子画行了一礼,然后才问:“尊上,这位……?” “这位是七杀瑶玉帝尊。”白子画知道云隐是想问什么,淡然说道,“之前因为某些事情,本尊请了瑶玉帝尊来长留做客。如今听说蜀山新掌门意外受伤,便一起来看看。” 七杀、帝尊……这两个词让云隐胸怀激荡,须知蜀山半年前便是被七杀屠灭的。 “本尊不属于七杀。”瑶玉听了白子画的介绍,却比云隐还要激动。不,激动其实也说不上,只是云隐在长留上仙面前无论作何感想都需要克制忍耐,而瑶玉不需要罢了。 “妖魔界中帝尊之位从不局限一门一派。” 瑶玉说:“本尊父亲虽然曾任七杀护法,以七杀名义主持魔道议会。但追根溯源却是灭情道出身。本尊幼时初受册封,也是封的灭情圣女,而非七杀圣女。” 所以,她是瑶玉帝尊,但不是七杀的帝尊。 白子画:“嗯,知道了。” 云隐:“……” 想着传说中这位帝尊的绝世战力,想着蜀山大难之后一片凋敝的实力,云隐拧头,没再看瑶玉一眼,只当房中并无此人。 瑶玉却对云隐颇有兴趣。 “蜀山内乱之时,请花千骨和你回去,借她的掌门名分弹压其余弟子,自己则处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方便圆融的位子上。” “然后等你借花千骨的名分从容摆平了乱局后,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掌门,也无法动摇你的威望,你可以轻松取她而代之,或者架空她。” “你这小子,很不错嘛!家父若还在世,想必会很喜欢你。” 瑶玉帝尊,作为圣心魔主嫡长女,她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 “阁下休得血口喷人,”云隐涨红了脸,急急说道,“若花掌门本次不吝帮忙,平定了蜀山乱局,弟子日后定当尽心竭力辅佐掌门,光大蜀山。” “呵。”瑶玉轻笑,凤眸流转,望着花千骨道:“你信他么?” 花千骨:“额……这……无所谓啊!” “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当蜀山掌门,我也不会做掌门。清虚道长也说了,要让我把掌门之位传给云隐的。”花千骨挠了挠头,说道:“等蜀山那边恢复了正常,我还想回长留做弟子的。” “蜀山前掌门,回长留做弟子。”瑶玉失笑,她回身晃了晃白子画手臂,说道:“我觉得,这事一出,你不被蜀山新主人阴死,都不正常。” 毕竟这也太丢蜀山的脸面了。 即便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蜀山的实力比长留差的很多,但至少过往无数年里,仙界都是几大仙门并列的格局。名义上来说,蜀山、蓬莱、天山等派的掌门,和白子画身份是相当的。 而花千骨这么一弄,蜀山新掌门却至少要矮白子画两截。这叫人家如何心甘?可不得一有机会就阴死白子画,让他身败名裂,让长留名誉扫地么? 白子画:“……” “蜀山掌门做长留弟子确实不妥。你这次回了蜀山,日后便不要回来了。” 白子画不着痕迹的扶了一把挂在自己手臂上的瑶玉,令她站好。然后取出一柄灵光盈然的宝剑,望着花千骨道:“这断念剑是我师尊昔年所赐,今日本尊将其转赠给你。愿你执此剑,光大蜀山。” “啊?尊上,我……”花千骨连连摆手,不敢收。 “收下吧!”瑶玉见状劝道,“总是一柄不错的灵剑。不收白不收。收了此剑,带回蜀山,也算你没白在长留呆这半年了。” “断念剑是长留藏宝,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样就算他们不认识你这个蜀山掌门,认出这把剑后也会给你三分颜面。” “而且,此剑之前毕竟跟了白子画在手,你若遇生命危险,白子画会有所感应的。这样对你而言也是一重保障。” “就是……蜀山掌门仰仗长留掌门佩剑之威继位,怎么看都像蜀山派要依附长留了;蜀山掌门借助长留掌门佩剑之能保命,怎么听都……” “瑶玉!”白子画听不下去了,一把将白裙若雪的少女拽到自己身后藏好,同样一袭白衣的长留上仙目视花千骨,说道:“此去蜀山路途遥远,你体质特殊易引妖魔,赠此剑给你,一是为防身之用;二,也是为补偿之前你身份未明时所受杖刑。所以你不需推拒。收着便是。” “蜀山长留多年交好,本尊与你师父清虚道长也是多年至交,如今他不在了,本尊未能保下蜀山、未能替他报仇、如今若能帮他多照拂你两分,也算了了本尊一桩心事。” “是,”花千骨听到这里,不再推拒,接过断念剑道:“多谢尊上。” 然后……刚把剑放好,身上就被瑶玉帝尊扔了一朵玉兰花过来。无措的捡起那朵白玉兰,花千骨不无困惑的看向了瑶玉。 “赏你的。”瑶玉帝尊语调懒散道,“算庆贺你任掌门之喜吧!” “帝尊有心了。”白子画看了那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一眼,眸光轻闪。适时向花千骨解释道,“那是件血炼法宝。兼有飞行与防护之能。无需多强法力,滴血认主之后即可祭炼随心。” “你御剑术不精,此物、便暂且收下吧!” “……是,谢帝尊。”花千骨犹豫了一下,想着她回去蜀山做掌门,总不能天天被人带着御剑,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瑶玉的玉兰花。 “既然师兄和瑶玉帝尊都送了礼,本尊也不好小气了。”一旁,始终安静的儒尊笙箫默从袖子里摸出几个小瓷瓶,说道:“一些益气补灵的丹药,平常修炼时,可以适当服用。但要注意,不可贪多。” “是,谢儒尊。” 摩严:“这是几道雷符,内储天雷,遇敌时放出,或有效用,也给了你吧!” 白子画和笙箫默都有赠礼,连瑶玉都出了东西,摩严自然也不会小气。 “谢世尊。” ———————————————————— 看过花千骨,确定了她明日就要回蜀山继位的事实。白子画等人自不会再在弟子宿舍呆着。 云隐去客房暂时休息了,笙箫默回去销魂殿睡觉补眠了,摩严回去贪婪殿处理公务了,白子画查明花千骨受伤一事确实是意外、并无人暗中算计下手后,亦带着瑶玉重新回到了绝情殿。 他不曾忘记,和瑶玉约定好了,要结伴下山历练(游玩)一事。只是,正如瑶玉所言,身为一派掌门,白子画要出行并不容易。哪怕长留还有世尊摩严可以代他主事,白子画离开长留之前,也需要把一些事务都安排清楚,和摩严交接好,以免生乱。 所幸,长留立派多年、底蕴深厚。在各色美味灵膳、甜点果子的投喂下,瑶玉帝尊并不介意再多等白子画两天。 ……就是,这秋天的灵果居然还有酸味的,让瑶玉帝尊有点不满。 于是,如果有人可以看见这两天绝情殿上的景象,便会发现,在书房满卷案牍里,总会有个身姿挺拔的俊美男子伏案疾书。然后不时张口接过旁边一个额带朱红花印的清丽少女,递到他唇边的、切好的果块。 ……甜的自己吃,酸的喂白子画,很好,完美了!瑶玉帝尊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机智了! 嗯,反正白子画一个正道仙首也不能和独孤信告状,说他女儿挑食。更不可能向独孤信诉苦,说自己帮他女儿解决了多少不好吃但很有营养的东西。 和魔门那几位圣主,譬如凌度和阴相思等人,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 第 149 章 无独有偶,在瑶玉帝尊吃糕啃果之余,想起魔门各大圣主的时候,那各位魔主也没有忘了惦念她。 ——原始圣主传讯:单春秋并旷野天二人,昨日有调兵之举,经查,是为再围蜀山。 ……再围蜀山? 瑶玉大人眸光一凝,很是不解:蜀山镇守神器拴天链已经被夺,其山门固然灵气充盈但地处仙界腹地,妖魔界绝不可能长期占据。单春秋和旷野天再围蜀山干嘛?他俩虽然喜欢无事生非,但通常情况下没看见明显的好处也是不爱动弹的人啊! 不、不、不…… 重点不是单春秋和旷野天想干嘛,重点是之前杀阡陌分明已经下了明令,禁止妖魔界中人再去骚扰蜀山的。 想着记忆中圣君陛下那冶艳夺目、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又想着此次出关后杀阡陌时常对着琉夏遗体黯然神伤的凄美神情,瑶玉大人暗骂一句,玉白小手真气吞吐将掌中密信震碎。 然后站起身来,对之前已同她确定好了出行时间:今日巳时,(即一个时辰后)的白子画说游玩之事暂缓。 “我有事要离开几天,等忙完了就来找你。”瑶玉说,“你先去凡间吧!放心,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白子画闻得瑶玉此言,下意识的拧眉追询道:“你,有事要忙?” 还是那句话,瑶玉帝尊地位超然,不掌实权,门下又无弟子、随从,妖魔界中能有什么事是需要瑶玉亲自处理的? 七杀又有异动,准备同仙界大战,叫她回去镇场?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干这种事,如果没认错,刚刚那道由灵禽无形隼送来的信件,仿佛是原始魔宗秘法写就吧? 魔门八脉自杀阡陌上台掌权后便低调多年,诸位圣主更是好几年都没出过妖魔界范围了。今次,原始圣主是想借瑶玉之力,做些什么? 转瞬之间,白子画心思电转,想了许多,只紧看着瑶玉,等她回答。 瑶玉却没有要回答白子画疑惑的意思。自顾自说完自己的话后,这位帝尊就干脆的召出佩剑走人了。 笑话,七杀大护法不尊君令擅自对外开战又不是什么好听的事,瑶玉怎么可能会告诉白子画。须知家丑不可外扬啊! “瑶玉?” “瑶玉!” ———————————————————— 瑶玉头也不回的去了蜀山。 到达之时正好听见旷野天那货毫无妖帅尊严的恭维单春秋:“……在护法的带领下,这蜀山不过是大水崩沙,这一冲即崩。” 单春秋闻言志得意满,瑶玉却是唇角抽搐。毫不犹豫的降下剑光,拂袖赏了旷野天一个大脑崩。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对面庭院里那个阵盘是什么,再看看对面万福宫里都有什么。大水崩沙,本尊看是你这猪脑子里面进水了!” 旷野天骤然遇袭,反应不及,直接就被那雄浑真气掀翻在地。顿时大怒,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就要与偷袭他的人再行斗过。 瑶玉帝尊冷冷的看了一眼旷野天那裂纹密布的茶叶蛋脸。 “参见帝尊,帝尊芳华。” 旷野天打了个激灵,低咳一声,立马明智的放弃了报仇的想法,躬身说道:“瑶玉啊……你怎么来了?” “你管本尊?”瑶玉嗤笑,“本尊想去哪去哪,这是本尊的自由。倒是你们,美人师兄都说了不许再找蜀山麻烦,你们竟然胆敢抗命不尊。是对六界已无留恋了?” “咳,我们没想找蜀山麻烦,就来找两样东西,找到了就回七杀了。”旷野天低头摸了摸鼻子。 “找东西?什么东西?蜀山难不成还有第二件神器吗?”瑶玉眉梢轻挑,来了点兴趣。 “那与你无关。”单春秋道,“等我们拿到东西,你自会知道的。” “现在就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来人,攻山!” “是,护法!” “退下!”瑶玉帝尊清喝道,“单春秋,你要抢别人东西,本尊没兴趣拦你。可这些人都是七杀的精锐、妖魔界的资源,不能随便供你挥霍浪费。” “要上,你自己上就行了。” 单春秋自己上,属于私怨。哪怕是抗令,也是他自己一个人抗令。如何处罚,全凭杀阡陌心意。只看在圣君心里,是护法重,还是蜀山重了。 单春秋带人上,属于公战。到时候人多手杂,免不了会有死伤。到时候血糊糊一片,太难看就不提了。七杀弟子白白为护法一己之私送命,自不可取。蜀山弟子死人太多,也不会是杀阡陌想看见的。 单春秋没好气道:“我自己上就我自己上!” 左右蜀山现在不过一群残兵败将,修为最高的人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瑶玉双臂环胸,下颔微扬,冷笑着看单春秋上了。然后……被对面东方彧卿操控阵盘,以阵法所化之石人甲士拦住了。 异朽阁传承特殊,每代阁主无论年龄大小、修为高低,在正式继任异朽君之位的那天,都会获得先祖英灵传法。所以,历代异朽君,无一例外,都是阵法大宗师。 东方彧卿,自然也是。 瑶玉并不惊讶东方彧卿一个凡人布置的阵法竟可以拦住次仙修为的单春秋。因为,异朽君理所应当有这个底蕴。 恰恰相反,瑶玉看着单春秋一掌一个石人,不一会儿就把阵法破了,是很诧异的。 不是吧,瑶玉还以为东方彧卿会给单春秋一个好看的。左右她在这里,出不了人命。借异朽君的手,给单春秋一个教训多好啊! 现在,这不正常。 哪怕单春秋修为强于东方彧卿,这阵法被破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瑶玉帝尊目光幽邃,是东方彧卿格外笨,还是他故意放了水?异朽君放水,又是为了什么呢? ……………… ……………… “快,所有弟子,退入大殿。”眼见着东方彧卿的阵法被破,花千骨连忙组织弟子们后撤。 单春秋:“给我留下吧!” 经过刚才一战,他已经明白了瑶玉刚到之时所言何意,自然不可能再给花千骨与蜀山众人任何结成阵法的机会。 虽然东方彧卿目前表现出的阵法水平对单春秋而言不是什么大麻烦。但,麻烦这东西嘛,能少则少。 浩荡真气透体而出,单春秋一个“吸掌”便把花千骨从蜀山众人中,吸到了自己手边。 东方彧卿援手不及,神色大变:“骨头!” “娘亲!”、“掌门!”…… “交出蜀山掌门宫羽和六界全书,本座饶你不死。”单春秋轻笑着对花千骨道,“你年纪轻轻的,若为这些身外之物丢了性命,可委实是不太值啊!” “呸!”花千骨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们。” “哼。”单春秋不以为意,他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花千骨不肯交,他有手,可以搜。 “把你的咸猪手挪开一点。”瑶玉见状,斥退了单春秋,自己探手从花千骨墟鼎中取出了六界全书,并着花千骨腰间的掌门宫羽一起,放到了单春秋眼前。 “一本乱七八槽、不尽不实的破书,一支象征意义远大实际价值的白孔雀羽毛。”瑶玉问,“你大费周章,不惜触怒美人师兄,就是为了这两件东西?” “嗯。”单春秋点点头,心满意足的将六界全书收入囊中,然后随手把蜀山掌门宫羽扔给了一旁头戴黑色面具的云翳。 云翳毫不犹豫的当着对面蜀山众人,一把将那片洁白的孔雀羽重重踩在了脚下。 “你……”“大胆!”“拼了”“誓死一战”……对面蜀山弟子见状,顿时群情激愤。拔剑声不绝于耳,只碍于实力悬殊,踯躅不前。 瑶玉帝尊:“……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赶紧走吧!别等待会美人师兄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说不定还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单春秋很了解自家圣君的脾性,无意一再挑战他对自己容忍度,既然东西到手了,便也无意再浪费时间血屠蜀山,以免当真触怒杀阡陌。 “便宜你们了,”单春秋松开花千骨,抬手说道:“回七杀!” “是,护法!” ———————————————————— 单春秋带着七杀弟子们走了,正如他带着他们来。遁光临空,宛如乌云蔽日,又很快飘远。 东方彧卿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检查花千骨的情况,“骨头,你没事吧?” “没事。”花千骨扶住东方彧卿,巴掌大的小脸上神色自责而哀戚,“只是六界全书丢了……还有掌门宫羽……我对不起清虚道长……” “不,骨头,这不是你的错。”东方彧卿劝慰花千骨,“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只是……” “只是你实力太弱,撑不起蜀山罢了。”瑶玉帝尊轻笑道。刚刚存心藏拙,不尽全力,现在又来装作温柔体贴的样子献殷勤,东方彧卿…… “瑶玉帝尊!”东方彧卿不悦的看了一眼瑶玉,“骨头才十六岁,她已经很努力了。” “瑶玉帝尊!”花千骨扭头看着没走的瑶玉,语气不好道:“你怎么还在这?” “本尊为什么不在这?”瑶玉帝尊笑的肆意,“你若是不想见本尊,那就想办法送本尊走,若是没办法送本尊走,就要学会认命、接受。” 单春秋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理论上来说,不会再来蜀山。 可云翳,他毁蜀山掌门宫羽之举,分明只是为了泄愤…… 灭度说,七杀半年前之所以会灭了蜀山满门,就是因为云翳主动投诚,和单春秋里应外合之故。啧,都屠了一遍蜀山了,还非再踩烂蜀山掌门宫羽一次。 云翳和蜀山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第 150 章 蜀山,万福宫前 正当花千骨和瑶玉帝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试图不战而屈对方心志时,天边又有剑光降下——锋芒如雪、凛冽如冰,正是白子画的横霜。 “瑶玉……” 白子画在地面站定,先看了看前方气质矜傲冷淡中略带天真娇贵的瑶玉帝尊,又看了看瑶玉旁边眼露怒气的花千骨和东方彧卿,再看了看后面阵列齐整、各个神情凝重肃然的蜀山弟子,不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收到消息,单春秋再度带兵攻打蜀山,于是连忙赶来蜀山解围。 此时却见地面上并无尸体,蜀山众弟子身上也没什么血迹,除了东方彧卿脸色稍显苍白,花千骨衣领处隐有淤青外,整座蜀山都不像是遭了兵灾的样子。 “……瑶玉,你说要去忙的事情,就是来蜀山救人么?”白子画问。清淡悠远、皎如月华的目光认真凝视着瑶玉,不放过她清丽容颜上,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 虽然蜀山弟子各个如临大敌,但瑶玉帝尊不可能是来杀人的。因为白子画很清楚,这里的人哪怕再谨慎小心,众志成城,全加一起,也接不住瑶玉一剑。 “怎么可能。我独孤世家的风气自古就是冷血无情,从来不救人的!”瑶玉毫不犹豫的否决了白子画的说法,道:“本尊只是好奇蜀山到底有什么好宝贝,竟能让单春秋大护法一再上门光顾。所以过来看看热闹罢了。” 原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是来救单春秋和旷野天等魔教弟子的么?白子画闻得瑶玉此言,沉默了片刻,倏尔又问道:“那么,单春秋现在人呢?” “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回七杀了啊!”瑶玉理所当然道,“不然你还想留他在这吃饭啊?” 白子画觉得他可能知道花千骨脖子上的淤青和东方彧卿明显气血受损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了。 “无妨,东西丢了,可以寻机再抢回来,人没事就好。”白子画说,“单春秋抢了蜀山什么?” “六界全书。”花千骨急声道,“尊上,六界全书里,有各方神器的下落。” 在单春秋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足够花千骨想明白,魔门想要六界全书,是所为何事了。 各方神器的下落……白子画目色微凝。然后便又听得瑶玉轻笑着道:“流光琴在长留、不归砚在松历山、卜元鼎在玉浊峰、幻思铃在太白、玄镇尺在天山、浮沉珠在蓬莱、谪仙伞和拴天链现在在七杀、悯生剑在蜀国宗庙,炎水玉已碎、不再是神器……” “小丫头,你家六界全书上,可是这么写的?不会又有错吧?” 悯生剑在蜀国宗庙、炎水玉已毁……白子画不无惊异的看向了瑶玉。这两件神器失踪已久,纵然白子画也不清楚其下落。瑶玉所言,会是真的吗? 花千骨怔愣道:“……其他的都没错,悯生剑和炎水玉的下落,六界全书上没写。” 不是吧,神器的下落,瑶玉帝尊怎么全知道。她既然全知道,那么自然没必要抢六界全书了。难道七杀派的人不是为了神器来的? “内容不是错了,就是少了……竟也敢叫六界全书,这书是谁写的啊?”瑶玉忍俊不禁,“见识不多,口气不小。” 比她爹还狂。 圣心魔主独孤信大人写书,也就起了个“文明册”的书名罢了。 “清虚道长写的。”花千骨挠了挠脸,尽力给蜀山前掌门挽尊,“少了的内容,可能是他去世的突然,没写完。” “……姑且相信你好了。”瑶玉无可无不可的表示。她不是独孤信,没有什么学者精神。也并不在乎清虚究竟是没写完还是不知道。 瑶玉只是饶有兴致的扯了扯白子画衣袖,问道:“你特意过来找我玩的么?” “不是,我接到求援信,特意过来蜀山救人的。”白子画想了想,还是老实的回答了瑶玉的问题。然后看着瑶玉面上并无不满,便又继续道:“蜀山风景雄奇,天下闻名。你我既然到了,从这开始游历,也无甚不美之处。” “瑶玉,你以为呢?” “我无所谓,”瑶玉道,“怎么游历,从哪开始,都听你的。你高兴就好。” 天下名山大川,洞天福地,瑶玉自小便逛烂了。而由于某些原因,蜀山,瑶玉逛过的次数,还远比别家更多。若只她自己来,确实是提不起什么赏玩的游兴。 或许,和白子画一起,会有什么不一样? ……………… 瑶玉和白子画说定,这便准备动身。女子晶莹纤细、粉腻温软的柔荑握住了长留上仙略带凉意的修长手指。 白子画下意识的五指弯曲,牵住了瑶玉。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外走。 “尊上!”“尊上!”…… 这时候,蜀山众人——包括但不限于花千骨和云隐,终于在短暂的观望后,下定决心,向白子画迎了上来。 “不跑么?”瑶玉察觉到白子画脚步微顿,自己也随之停了下来,说道:“他们抓住你,一定要和你寒暄老半天,扯许多许多有的没的。你现在跑,还来的及。” “既已来了蜀山,到了万福宫前,”白子画说,“就这么走了,实在失礼。” 他看着眼前眉若新柳不描而黛、唇似初玫不点自朱的美丽少女,微笑道:“蜀山派的茶点很有名,虽然是以茶叶为材料,却滋味清新,毫不苦涩,你、可要尝尝?” 瑶玉:“……尝尝也无妨。”帝尊大人很好说话。 ——————————————————— 很好说话的帝尊大人很快便为自己的宽容付出了代价。 “我们前掌门的遗体好好的放在这里,除了你们这些魔教妖人,还有谁会盗尸?”清虚尸体莫名失踪,蜀山清扬长老在发现此事之后,第一时间把矛头对准了瑶玉。 “本尊要你们前掌门尸体做甚?”瑶玉帝尊不满道,“本尊修得是剑道,又不是御尸一道。” “这么想要尸体,自己去百骨叔叔的亡灵海里找啊!” 百骨帝尊的亡灵海里,别的没有,尸体多的是。 “所以你这是承认,我们掌门的尸体在百骨老魔手里了?”清扬怒气冲冲道,“快把我们掌门还回来。” “本尊说了,有本事的,自己去亡灵海翻,”瑶玉帝尊道,“没本事,就别乱吠。” “你……尊上,还请尊上为我蜀山做主。” 白子画:“清虚道兄的尸体,真在妖魔界?” 妖魔界的人,要清虚的尸体做什么?清虚道长修为虽不弱,但年轻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本源大损,肉身之力很弱,兼其亡故已久,血肉间灵气溃散了大半,并不适合炼尸。 若说是为了寻仇,蓄意报复。且不说清虚素来与人为善,少有仇家。就说这报仇,哪有人死后隔了半年才来的。 单春秋和旷野天之前也都是在明面上攻打的蜀山,没有暗地里下手盗尸的机会。瑶玉则更别提了。 故而,此时此刻,白子画心里其实并不怀疑妖魔界。令他怀疑的对象是有问灵之术,可从尸体上找到自己想要信息的异朽阁。 只是,蜀山众人群情激愤,都在怀疑瑶玉。瑶玉又不屑解释。三言两语间,竟似要自己背上这口黑锅。 如此情况,实在让白子画头痛 。 “不知道。”瑶玉说,“本尊又没看见。” “能帮我问问么?”白子画低头望着瑶玉道,“清虚道兄与我多年好友,我实不忍令他死后,还要被人惊扰,不得安宁。” 瑶玉也看着白子画,看着他幽潭般的眼眸散去深黯,澄澈明亮一如丝毫无垢的清泉、倒映着天上星星的光。 “这倒也不必问来问去那么麻烦。” 瑶玉闭目,纤纤玉指一指点在了自己眉心,恰是红花花蒂的位置。顿时,无形有质的念力扩散开来。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白子画扬眉,敏锐的察觉到有清风似的念力在自己身上一拂而过,本能运起内力试图阻隔查探,却在下一秒便领悟到,那只是徒劳。 顿时动容道:“大神念通天彻地寻物术。” 大神念通天彻地寻物术,以神识念力扫荡六界,搜索天下,寻找某一特殊事物。此为上古秘法,术近乎道。只要可以成功施放,便直接与天地法则相通,不受任何结界阻挡。 “找到了!”很快的,瑶玉睁开眼睛,往昔清亮的凤眸中似有一片苍茫混沌,玄奥莫名。 “奇怪,讨厌鬼偷清虚的尸体做什么?” “讨厌鬼?”白子画心中微动,“瑶玉,是谁偷走了清虚道兄遗体?” “就是那个讨厌鬼啊!”瑶玉理所当然的说。至于讨厌鬼的名字,他都那么令人讨厌了,谁还想不开,去记他到底叫什么啊? 白子画无奈,“他在哪儿?能带我去找他么?” 瑶玉认识并且讨厌的人,会是谁呢? 瑶玉帝尊眉梢轻扬,想了想,还是不曾拒绝白子画。一手召出佩剑倾城,一手牵住长留上仙,道:“可以啊!走吧!” 且不提多年没被人带着御过剑的长留上仙心里有何感想;蜀山上看到仙界领袖和魔门帝尊相处情状毫不生疏的弟子、长老、掌门心里又作何想法…… 只道人群中,儒服博冠、一派书生气质的异朽君,看着白子画与瑶玉相携离去,清润慧黠的狐狸眼里,暗光隐隐…… 第 151 章 异朽阁 绿鞘依东方彧卿的意思,乘妖魔界攻打蜀山的机会,将蜀山前掌门清虚的遗体盗回异朽阁,以便查出十方神器的确切下落。 东方彧卿没有想到,常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瑶玉帝尊会突然降临蜀山。他不会想到,在瑶玉的逼视下,七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十数年的护法单春秋会干脆舍去弟子帮忙,亲自动手、全力以赴与他相斗。 所以准备不足的东方彧卿输的很干脆。 计划中凭借他原本布置好的阵法应该是可以撑好几个时辰,让他施施然做完所有他想做的事情的。 实际上,单春秋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解决了战斗,抢了六界全书就跑。这令异朽君一番手段完全没看出本事不说,关键是留给他办事的时间就少太多了。 白子画又来的太快…… 蜀山地处中州,长留远在海外。两派之间路途遥远,白子画本不该这么早到蜀山,更不该这么早发现清虚尸体不见,然后找上异朽阁的。 可现在白子画真的飞快的找上门了。 所以,这就导致了很尴尬的一件事情——瑶玉和白子画这俩仙魔小分队和异朽阁的运尸小分队,在异朽阁正院撞上了。 当时绿鞘等人碍于飞行速度,其实也才刚从蜀山回来不久。瑶玉带着白子画飞得自然比那群人快。 落地的时候,恰好就看见了东华指挥着绿鞘,让她把尸体往后头密室运,以便于东方彧卿回来施法! “讨厌鬼!”异朽阁前面明院,古雅秀气的大宅里,瑶玉帝尊亲亲热热的和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的东华上仙挥手打招呼。 东华上仙:从没这么庆幸过,瑶玉这个混蛋那记不住人家姓名,就爱乱给人起外号的恶习。 “清虚道兄……”白子画落地第一眼却没有注意到东华,只是看着清虚的遗体目露哀色。转瞬,才抬眸看着东华不辨容颜的身形,冷声宣告:“本尊说过,异朽阁若再敢有扰乱六界之举,本尊绝不轻饶。” “扰乱六界不敢当,”东华以伪装过后,雄厚无波的嗓音说道:“异朽阁只是开门做生意,公平买卖而已。” “之前七杀的单春秋大护法下单想买十方神器的下落,阁内信息不全,所以将主意打到了清虚道长这里。让尊上见笑了。” “十方神器威力强大,更关乎洪荒之力,绝不可落到七杀手里。”白子画说着,手中横霜已经出现。剑锋雪亮。 东华见状轻笑道:“尊上身为长留掌门,各派之首,要想把我异朽阁铲为平地,结束我的生命,自是易如反掌。” “只是,瑶玉帝尊难道就想这么干看着吗?” 瑶玉眨眨眼,颇为玩味道:“讨厌鬼,你在向本尊求救?” “……是异朽阁在向独孤小姐求救。”东华顿了顿,说道:“梦瑶小姐天下已无敌手,击退尊上,保护异朽阁,只是举手之劳。看在令尊面上,小姐总不会想要拒绝我这点小小的要求吧?” 瑶玉目露新奇,仿佛头一次认识东华一样,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然后才缓缓说道:“自然不会。” {这六界已经十分无趣,如果再少了异朽阁,会更无聊的。——独孤信。} “如果长留真率仙界之力,欲铲除异朽阁,本尊定当出手、庇护尔等。” 白子画闻言蹙了蹙眉。 东华则很明显的放松了身子,说道:“那么,异朽阁就不多留二位了。绿鞘,送客。” “是,”绿鞘领命上前,对白子画与瑶玉道:“二位,这边请。” “把清虚道兄的遗体交出来。”白子画沉声道:“瑶玉,别拦我。” 瑶玉看着白子画,从他今天难得梳的齐整、玉簪绾就的如缎的发,看到他斜飞入鬓、仿若墨画、不动不摇的眉,再到他总是清冷淡漠犹如深潭、看不清底部、看的见天上星光的眼眸……沉吟了片刻…… “好。” 真是个美人,瑶玉帝尊心里暗赞:教人不得不生“惜玉”之心。 “我相信你不会行赶尽杀绝、株连满门之事,所以又怎么会拦你呢?” 瑶玉会保异朽阁传承,保东方彧卿性命,可眼前的人又不是东方彧卿。而是一个讨厌鬼! 阳光下,额带朱砂、灼灼其华的美人笑靥如花,清丽明媚:“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忧虑其他。” 白子画和东华打起来半斤八两,真要在这做过一番也没什么吧? ———————————————————— 凉风飒飒,竹林潇潇。 还是在异朽阁的庭院中,瑶玉帝尊背靠着院中青竹,听着耳畔风声呼啸,看着眼前一雪白、一墨蓝,两道身影交错对打,看的津津有味。 晶莹纤美的手掌都忍不住在那应和着节拍。 她身旁,是全身都被笼罩在苍茫剑气里、安全的天崩难伤的清虚。和率领着大批蒙面死士,蠢蠢欲动却终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绿鞘。 白子画和东华说来也是同门师兄弟,虽前者为长留掌门嫡传,后者为戒律阁大长老门下出身,但功法根基都是长留心法。彼此之间,知根知底。 不、应该说东华对白子画的功夫了解很深,一招一式,料敌先机下,招架的都十分得宜。分明修为略逊白子画一筹,但仗着这份了解,不仅没在白子画手上吃半点亏,还游刃有余的以各方绝技掩盖了自己真实的出身。 而白子画与这位师兄十几年不见,东华又在异朽阁内博览百家之长、新修了不少秘法。这一时半会的,虽然一直不落下风,但却无法轻易将人拿下。 ……………… “报,松历山神器不归砚被盗,肇事者疑为七杀护法单春秋。” “这么快?”瑶玉闻言挑了挑眉,似是赞赏又似是感叹的道:“单春秋这次办事,效率很高嘛!” 何止是高,从时间上看,单大护法这次怕不是刚带着人从蜀山下来,就马不停蹄的转战松历去了。 考虑到松历和蜀山间的距离,和单春秋办事的那个速度,以及事成之后松历山确定神器失窃的时间…… 瑶玉帝尊似笑非笑道:“早闻异朽阁消息灵通……如今,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不敢当。”东华和白子画硬拼一掌,随即借力后撤。 面具遮掩下,无人看得见他的脸色,但只听其粗重急促的呼吸,便可以判断得出。在刚刚的对决里,他还是略输了白子画一筹。 “仙界自来传闻五上仙中,以尊上资质最佳。从前总以为是尊上最为年轻之故,如今方知,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东华默默咽下胸臆间翻滚上涌的腥甜血味,捂着胸口,笑看白子画,道:“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只,尊上如今还要继续同我在这打下去么?” 白子画:“……” 事有轻重缓急,比起清虚遗体被盗之仇,无疑是松历山神器失窃一事更为紧要。 至于异朽阁…… 首先,白子画本人性情确实较为偏向平和清淡。不爱妄动干戈,不喜血流成河。轻易不会致人死地,更不赞同株连论罪、动辄派别大战、抄家灭族那套。 其次,能打赢和能杀死是两个概念,能杀死和无伤灭敌也有区别。白子画如今并无把握能在无伤的前提下除去东华。 而在如今仙魔大战一触即发的背景下,作为长留掌门、仙界领袖,白子画需要保持全盛状态,防备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大战。随时准备对付六界至强之一,七杀圣君杀阡陌。 最后,瑶玉还在。之前瑶玉已明言说过:异朽阁、她保了。而白子画并不想逼瑶玉出手。 ———————————————————— 最终,白子画还是没有继续在异朽阁里和东华纠缠。在就近联系了周围的仙门弟子,托他们把清虚道长的遗体送回蜀山后……他还得回长留主持各派大会。 蜀山、松历先后遇袭,十方神器,七杀而今已得其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仙界各大门派接下来必须谨慎应对。 “我还没吃上蜀山味道清新的茶点……”异朽阁门前,瑶玉帝尊小嘴撅的能挂油瓶了!拽着白子画衣摆不许他走。 “蜀山遭逢大难,原来伙房的厨子现在不一定还在了。”白子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哄瑶玉,“你想吃茶点的话,还是先和我回长留,让长留的厨子给你做好了。” “我不想吃茶点。”瑶玉有点生气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和善太过,所以才会被人当傻子糊弄? 柳眉凤眸、俏丽多姿的少女幽幽叹道,“……你自己说的,要带我游历天下,遍赏人世清幽风景、领略红尘繁华百态的。” 然而游历之事却一拖再拖,白子画天天都有事情要忙,从长留到蜀山再到异朽阁,他不是要批改本派的公文就是和他派之人寒暄交流,再不然就是查案、和人干架…… “你的眼中既然无我,又何必总是寻借口哄我?” “白子画,你想带本尊去长留,是真心想请本尊去你家,还是仅仅不想让本尊回家?” “我……”白子画哑口无言,清冷淡漠的眸光中隐显愧色。 他们初见之时,瑶玉或许傲慢嚣张; 他们再见之时,瑶玉或许任性无礼; 但这些天相处下来,白子画讶异之余却不得不承认,瑶玉本人的性情,是真的好说话。 或许是因为所站的位置太高,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对很多事情都看的淡了。 大多数时候,只要有口吃的,瑶玉一般就不会拒绝白子画的安排。和他混的脸熟之后,言辞之间,也不再显得锋利刺人。相处起来,并不会令人感到不适。 哪怕爱把不喜欢吃的东西喂给白子画这点,略显娇纵。可换一方面来想,尊贵如瑶玉帝尊,尝到不喜欢吃的东西没有选择直接扔掉,又何尝不是一种体恤民力的表现? 不要说妖魔界自古风气豪奢,就是凡间普通富贾之家、乃至王公贵族、凤子龙孙,又有几个人会有这份心意? “对不起,这几天,是我薄待了你。”白子画诚恳道,“答应你的游历之事,恐怕短期内无法实现了。” “说薄待倒也谈不上……”瑶玉帝尊轻笑道,“只是在你心里,长留、仙界,份量比本尊更重罢了。” “至于游历……” 瑶玉帝尊美眸轻闪,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纤腰一拧,御剑划破云霄。看方向,正是往七杀派去的。 第 152 章 两天后,七杀殿 七杀圣君杀阡陌接到底下弟子传讯说,长留上仙白子画上门拜访时,实不相瞒,是有点怀疑的。直到他在七杀大殿里看到了那一身胜雪白衣、冰玉容颜,这才勉强相信了事实。 “啊!真是稀客啊!”杀阡陌眉梢轻挑,仪态万方的从高台宝座上走到白子画面前,勾唇笑道:“尊上怕是第一次来我这七杀殿吧?怎么样?” “比起你那了无生趣的绝情殿如何?” “我此次前来,是想见瑶玉帝尊一面。”白子画无心与杀阡陌打什么机锋,开门见山的说明了目的:“还望魔君陛下,代为通传。” “见瑶玉?”杀阡陌明显没想到会从白子画嘴里听见这句话,不由怔愣了片刻。 夭寿喔!白子画生平头一次来七杀殿,居然既不是为了最近蜀山、松历神器被夺之事兴师问罪的,也不是因着被逼无奈想救人来的,而是来找瑶玉的! 瑶玉!魔尊瑶玉!圣心魔主独孤信亲女,魔门当代最强、没有之一。 白子画来找瑶玉来嘛?打架?不可能。 虽然他们从前一直缘锵一面、没有真正碰见过,而白子画又素来自傲。但白子画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他找瑶玉打架就是上赶着找死了。杀阡陌不觉得白子画这趟就是专门来送死的。 “你和瑶玉是什么关系?”魔君陛下头脑疯狂运转,想着想着,先是想到了七杀派那个为了白子画叛门出逃、归顺仙界、名列上仙的圣女紫薰,后是想到了灭情道那一贯的、毫无人性的“先入情而后出情”的传统惯例,心中若有所悟。一双缱绻含情的美眸里,便不由闪出了八卦的光。 转念,似是觉得自己如此情状太过激动了,担心被瑶玉晓得了不好。杀阡陌又低咳了一声,矜持的解释道:“瑶玉毕竟是我妖魔界的帝尊,还曾经与我有过一段同门情谊,唤我一声师兄。如今她爹、我老师不在了,我自然得多关心她几分。” “瑶玉毕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没有旁人随意说要见,她就出来见外男的道理。” 白子画:“……” 瑶玉是修道之人、魔门帝尊,又不是凡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弱女,不见外男?杀阡陌这拒客的说法实在新奇。 “……之前在下曾与帝尊定约,与其同游六界。”白子画不动声色道,“可惜后因俗事缠身,此约践行之期一再延后。深感愧意。盼与帝尊当面致歉。” “望陛下成全。” “你放了瑶玉鸽子啊?”杀阡陌语声讶异,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瑶玉居然没把你腿打断,拖回来?” 打、打断腿?白子画俊眉微蹙。 杀阡陌:“咳,说笑的说笑的,瑶玉哪是这么暴力的人啊?” “单春秋,去、赶紧把瑶玉帝尊请来。别让尊上久等了。” 红衣华美,瑰丽冶艳至极、生生将性别都模糊了的魔君陛下轻摇羽扇,掩唇笑道:“放心放心,灵玉宫很近的。瑶玉又不爱梳妆,很快就来了。” ———————————————————— 瑶玉不在灵玉宫。 灵玉宫是她及笄之年,前魔君韩旭送她的宫苑。那里很美、很奢华、很具意趣,但那不是家。 所以,瑶玉只有在想要玩耍、放松的时候,才会在灵玉宫里住。 ……………… ……………… 断天峰,修心阁 再度接到虚空兽传话,说有人找她时,瑶玉的心情是不甚美妙的。 ——时空不存、无有生死的浩渺归墟中,瑶玉感知不到那个锋利肃杀中暗透凄美哀绝的道韵了! ……早知道就不该出关,一直盯着就不会突然不见了吧? ……为什么会突然不见呢?“瑶儿”发现我了?不想被我看见? ……不可能吧? (不是她不可能被“瑶儿”发现。而是,由己度人:如果“瑶儿”发现了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话说大道之韵都从无形凝炼到有质了,之前居然外放的那么明显,还连她的窥探都没发现,“瑶儿”从前身上应该是有什么问题吧? ……所以她现在是问题被解决了? ……若真如此,倒也不坏…… ……只是可惜了,神路已断,前途不明,道友偏还那样难寻…… “咻咻——”饭团:主人,单春秋说白子画来七杀殿找你了。美人师兄喊你出去接客! “接客?”一把将自家宠物冰冰凉、软嘟嘟的身体从脸上撕下,握在手里重重捏了捏,瑶玉没好气的道:“本尊是妓子么?还是优伶?” 饭团听出自家主人这是想要安静的意思,体贴的又“咻咻——”两声,说道:那我去把单春秋丢飞了? “嗯。”瑶玉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说道:“备水,本尊要沐浴。” “咻——”饭团领命:好的,主人。洗澡水里要不要加点清心兰? “不要!”瑶玉伸指揉了揉太阳穴,又道:“加点碧根莲吧……” “咻——”好的。 ——————————————————— 七杀殿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成功等到自家大护法不幸落水,摔了个倒栽葱消息的杀阡陌面露愠色。 这很不常见。 杀阡陌素来爱笑,因为他素来爱美。而美人一笑,往往总会平添三分容光。 当然,身为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轻嗔薄怒之时,也是很美的。莹白如瓷的肌肤涌上红晕,灿若朝霞。 “能扔人就是醒着的,醒了还不过来,空晾着贵客……瑶玉这是从哪学的坏毛病!”杀阡陌斜睇一眼白子画,嗓音低沉而柔曼,大提琴般悦耳动听。 “去,再使个人去问问,瑶玉在干嘛?” “魔君陛下不必麻烦了。”白子画见状道,“既然瑶玉不愿意见我……” 那就算了。 不必勉强她。 “瑶玉怎会不愿意见你?”杀阡陌打断白子画道,“尊上之前从没和女子交往过吧?瑶玉自幼养的娇贵,吃个饭都要人哄着。她口上说着不要,心里却是想要的。” 瑶玉?瑶玉!瑶玉帝号同字,白子画这个老古板居然在妖魔界直接、公然称呼未婚女子的小字!杀阡陌漂亮的眼眸里尽是兴味,绝不肯就这样把白子画放走了。 “圣君,瑶玉帝尊在沐浴。”这时候,旁边的旷野天适时开口回禀道。 “沐浴?嗯,见贵客前是要梳洗打扮一下。”杀阡陌掩唇笑道:“不错,阿瑶也是大姑娘了,晓得讲究形象了。” “既如此,我们便也别在这里干等着了,先去灵玉宫吧!” 魔君陛下袍袖舒展,一锤定音道。 白子画:………犹豫片刻后,他决定客随主便,听杀阡陌的。 {本来正舒舒服服的在家泡着澡,然后就忽然发现自己行宫结界有变,疑似外敌入侵的瑶玉:……哪个该死的混蛋,竟敢不经允许擅闯她的地方,活腻了么?} ——————————————————— 灵玉宫,庭院 杀阡陌与白子画相对而坐,品茗论琴。前者一袭红衣似火,瑰丽冶艳、宛如太阳升朝霞;后者一袭白衣胜雪,超凡脱俗,犹若清荷出绿波。 在瑶玉匆匆忙忙洗好澡,乘着虚空兽由空间夹层里迅速从修心阁往灵玉宫赶时,她本是已在心里暗自决定好了:无论是谁,胆敢擅闯灵玉宫,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可当她真到了地方,看着那俩毫不尊重她私人空间的绝世美人,那想同人算账的心思立马便淡了下去。 ——笑话,此情此景,这谁下的去手啊? 默默的抖落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使它可以较为良好的遮住她不着寸缕的足。瑶玉神情自若的朝杀阡陌走了过去,“师兄。” 杀阡陌闻声回眸,便见瑶玉今儿个上身穿着一件淡黄色抹胸,下衬纯白裙裳、拖曳垂地。胸前与裙摆上绣着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樱花。清新雅致中,透着纯真娇美。 却没有穿外袍,藕一般的玉臂露在空气中、腕上那点鲜红的守宫砂宛若雪里红梅,简直比她额间那朵似花非花的血脉印迹还要醒目。 许是因着刚刚才沐浴过,三千青丝也不曾束起,只随意披散在肩头、背后,长及膝弯。 “……阿瑶,其实我也没等很久,不是很急,你沐浴完了,可以回去穿好衣裳再出来的。”杀阡陌挑眉笑道,“想必尊上也是此意。嗯?” 白子画:“嗯。” “你看,尊上答应了。”杀阡陌道,“别怕,师兄帮你看着,他跑不了。不着急哈!” 瑶玉横了眼杀阡陌,不急还未经允许私闯灵玉宫!她记住了! 不过回去换衣服当然是不会回去的,因为瑶玉很懒。即便而今美人在前也很难让她勤快起来。 “热,不想穿太多。”瑶玉语调懒散的说道,“来找本尊干嘛?快点说完,本尊还要睡觉、啊不、闭关修炼。” 我听见了……所以你的闭关修炼就是在家睡觉是么?天天睡也不怕晕! 白子画从墟鼎里取出一个食盒,打开便见里面分层放着几碟糕点。最前一碟色如芙蓉、内部紧密并有匀称孔隙,见之可窥松软香甜。 “芙蓉糕?”瑶玉眸色微动,含笑问道,“你做的?” “嗯。” “给我的?”瑶玉再问,“之前让你做……你总说没时间,现在是终于忙完了?” “……嗯。”白子画道,“之前慢待了帝尊,实在抱歉。” “呵,事出有因嘛、本尊理解的。”瑶玉扭身坐下,青葱玉指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唇中,只觉果然香甜,便本能的弯了弯眉目。又拈一块、并果断拍掉杀阡陌试图偷吃的手。 杀阡陌眉梢轻挑:“给我一块尝尝,当着尊上的面呢!不要那么小气!” “我的!”瑶玉不理糟心师兄。送她了就是她的了,才不分人。美食当前,六界第一美人倾国倾城的脸也不好使。 “瑶玉!”杀阡陌危险的眯起眼睛,几成实质的雄浑真气在他掌中聚集……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瑶玉毫不留情的赏了只乌鸡眼,并、被、打、飞、了! 察觉到敌意,所以先下手为强了的瑶玉是在打飞杀阡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怔然看了眼远处地上猛然蹦起来、暴跳如雷的师兄,又愣愣的低头看了眼自己嘴边的美食,瑶玉想了想,先嗷呜一口把手上啃了一半的芙蓉糕吞下肚里。又迅速收拾了桌上还没来得及吃的,因一直保存在墟鼎里、热气未散的其余糕点。通通塞进墟鼎里放好。 “师兄,你身手不好就不要随便学别人乱抢劫嘛!”瑶玉摸摸鼻子,看着杀阡陌瓷白肌肤上、妩媚眼眸旁,那一圈青紫的乌痕,心疼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杀阡陌:“我、身手不好?” 老子认真打起来,战力天下第一好不好? “难道你觉得你很打?”瑶玉惊讶的反问,“……要我和你练练么?” 她美人师兄是对自己妖魔界一枝花的地位有什么误解? “不用。”杀阡陌咬牙切齿。好汉不提当年勇。瑶玉既然伤愈苏醒,那么他自然就沦为了万年老二。 而杀阡陌很清楚,在第一眼里,第二、第三和普罗大众,都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他从前也是那么目中无人!所以,瑶玉此刻眼中当然也不会有他。 “哼!” 不要紧,虽然论实力他永远不可能超过瑶玉,但是他比瑶玉美!杀阡陌愤愤的转身走人了。 “哎!师兄你去哪儿?你不是来找我玩的么?”瑶玉很无语,杀阡陌撕开了灵玉宫结界,把白子画带到了她的私人行宫,然后现在自己就不管了? “我和你没什么好玩的。”杀阡陌头也不回的道。和瑶玉玩,呵!瑶玉有什么好玩的。暴力、粗鄙! 他要去找小不点,可爱乖巧的小不点! 说来,小不点容貌那样肖似琉夏,又和琉夏调皮时一样喜欢唤他姐姐,不知道会不会也和琉夏一样爱弹琴呢? 不如,去教教她好了。 第 153 章 眼睁睁着妖魔界身份最为尊贵的一对师兄妹为块糕点反目,糕点的制作者兼馈送者——长留掌门、正道仙首白子画,心情很复杂。 “杀阡陌毕竟是七杀圣君……”犹豫了一下,看着送走杀阡陌后就心大的又摸出了芙蓉糕细细品尝的瑶玉,白子画还是说道:“你这样护食,好么?” 瑶玉奇怪的看了一眼白子画,理所当然的说道:“本尊从不拒绝任何东西,所以,谁也别想从本尊手里夺走什么。” 无论是糕点,还是其他。 “你突然这样问,是在担心美人师兄会因此对本尊不满,为难本尊么?”瑶玉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 “本尊以为,你哪怕不做梦都盼着本尊与师兄失和,也该对此事乐见其成才对。” 七杀最近野心毕露、来势汹汹,仙界已有两大门派遭了毒手,局势艰难。 白子画一直耐着性子、花费心思,试图把她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让她远离妖魔界,以免助长七杀威势么? 这时候,若是她与杀阡陌反目,妖魔界内乱便指日可待了。七杀无论输赢,都免不了元气大伤。如此,仙界之危可解。白子画该高兴才对。 “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是看你从未滥杀无辜、妄挑战端,觉得你本性纯良,才盼着你能弃恶从善。”白子画缓缓道,“却从来不曾希望你有朝一日归从正道,只是因为不容于妖魔界之故。” “弃恶从善?”瑶玉闻言,清脆悦耳的嗓音里多了几许嘲讽,可精致美丽的玉颜上却褪去了几分戏谑。 帝尊大人难得认真的对白子画道,“我爹说,每个人生而都有各自的立场,因为位置不同,职责也不尽相同。” “人应该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我是独孤梦瑶,是圣心魔主独孤信的女儿,魔门有史以来最强的传人。所以我理所应当就该称尊魔道。顺我者昌。” “我从不觉得我过去为了妖魔界的利益所做的事情,是什么恶事。也从不认为你们仙界的人做的事情,就是善事。”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所谓“弃恶从善”这个说法。白子画此言,听在瑶玉耳中,委实不经。 “令尊的说法,在下很是赞同。人生于世,确实都该承担起其所应该承担的责任。”白子画听了瑶玉所言,却出人意料的附和了她一句。 “只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扪心自问,真的认为,那些为偿一己私欲而奸|淫|掳|掠的行为;那些为达卑鄙目的而肆意屠杀的举动……是对的么?” 奸|淫|掳|掠,肆意|屠|杀……在听见这些词汇的刹那,瑶玉明澈美丽的眼眸中,一缕厌恶悄然掠过。 白子画敏锐的捕捉到了眼前女子这细微的情绪变化,莞尔一笑,说道:“我查到,你刚刚走出妖魔界、游历天下时,曾经灭过的若耶溪福地,有暗中挑拨凡间战乱,借机私以凡人战魂炼制道兵的恶行……” “你是因为发现了他们背地里这些鬼魅伎俩,所以才对他们出手的吧?” “才不是。”瑶玉听见若耶溪福地一名,顿时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仿佛是从中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哪怕时隔多年,早已事过境迁,也还是心有余悸。 “凑巧,那完全就是凑巧的……凑巧而已。” “凑巧?若耶溪福地的事情若说是凑巧,那么紫盖山一事呢?紫盖山二长老本欲以禁术血祭自家满门,然后堕仙入魔。可最终此事却被你搅和了。这也是凑巧么?” 白子画有些困惑于他所看到的、瑶玉面上的恐慌,不解是什么事情竟能吓得到她。总不可能是畏惧若耶溪福地当年恶举吧?但他还是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瑶玉这次听见紫盖山一名倒是没有心虚:“七夜那个混蛋骨头飘了,竟然敢打饭团。既如此,我要他门下一条狗的性命,也是正正合宜。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这么说的话,你破罗浮洞天,也只是为了掠夺长生古泉。除天都府,也只是为了替合欢宗清理门户了?”白子画含笑问道。 瑶玉一边托腮欣赏着长留上仙难得一笑的风情,暗想今儿可算晓得什么叫霁月清风、如匪君子了。一边理所当然的回道:“那是自然。” “罗浮洞天的长生古泉对你有何作用,我不晓得,便不多言。”白子画微笑道,“只,天都府一事,你该明白,它拖的越久,对仙界的伤害就越大。 若我记得不错,合欢宗与灭情道因教义相反、功法互克之故,关系可素来称不上好。 为了杀合欢宗一个弃徒,让仙界免遭巨大损失……这是圣心魔主教你的、一位帝尊应该做的事情么?” “……我爹说,做了帝尊,以后与妖魔界便是同盟而非从属,就可以自由自在,不再受妖魔界约束,做我想做的事。”瑶玉不以为意道,“我只做我乐意做的事情。我喜欢的就是对的,我不喜的就是错的。” “你不喜欢兵戈四起、血流成河。”白子画笃然说道,“你喜欢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所以呢?”瑶玉柳眉微蹙,她有点不喜欢白子画此刻的傲然自信,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更美了。 幽潭般的眼眸里像是落了星星,光芒温柔而明亮。冰雕雪琢的无瑕面庞也像是会发光一样,清极俊极。风姿绝世。 “不要指望我在仙魔大战中手下留情。须知自古的战争,僵持不下、不分胜负的伤亡才最大。” 瑶玉帝尊突然冷下声色道:“七杀祖上与魔门八脉有合约,打下六界,分封各脉,让各脉施行教义,择优者推广。” “灭情道教义是太上忘情,规则至上。如果妖魔界战赢,那么那时我师弟自会尽他所能治理六界。给天下一个安定。” “你师弟?灭情圣主灭度魔君?”白子画平静的问,“你真认为杀阡陌和灭度那种人,能治理好六界?” “……能不能的,打下来再说。”瑶玉道,“车道山前必有路。” 白子画俊眉紧锁,还待再说。瑶玉却不想听了。玉一样的美人儿晃了晃足,踝间立有铃声响起,勾人心魄。 ……摄魂铃。灭情道世代相传的高阶法宝。白子画静心定神,不让自己被铃声所惑。 瑶玉笑,精致的五官、轮廓明晰,脸庞处的弧线又流畅柔美。很好看,并且也是一种清丽秀气的、让人可以放松心情好好看的好看。 “单春秋之前说,你是为不能依约与我同游六界一事,致歉来的?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 “既然你不能与我同游仙凡盛景,既然你恰好自己来了这妖魔界,那不如就由我带你去看看这妖魔界的风景吧?”瑶玉道,“答应陪我……我就原谅你。” 白子画注意到:这场同游瑶玉没有约束时间。不知道是无心做此约束,认为白子画只要陪她去了这一趟,之后就随时都可以离开。 还是觉得在她面前,只要她不同意,白子画就跑不了。有意这样一直把白子画困住。 但那不重要。 白子画:“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 蜀山 因为之前七杀攻山时,花千骨誓与门派共存亡的表态,令人感怀钦佩。 故而,在七杀退去后,蜀山上幸存的弟子们都心甘情愿的认可了她掌门之位。 故而,当顶着个乌鸡眼的杀阡陌到达此地时,很巧的,恰好赶上了花千骨的掌门继任大典。 耐心的暗中旁观完了整套典仪。 红衣华美的七杀圣君笑吟吟的对蜀山新掌门不吝夸奖道:“真棒!” “十六岁的仙门之主,还是蜀山这样的顶级仙门之主,小不点,你可真行。” “瑶玉总是自得她少年封尊、年轻有为一事。可哪怕她再怎么天资绝代,这个岁数时,位格也是不如你的。” “姐姐!”花千骨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圣君大人也很开心,笑着扑过去送了圣君一个熊抱。 待被圣君随手接住,两人一起相拥坐于月下了,花千骨才听明白杀阡陌方才说了什么。 ……瑶玉?哪个瑶玉? “姐姐说的是瑶玉帝尊么?眉间有红花绽放的瑶玉帝尊?” 杀阡陌揉揉花千骨的头,宠溺道:“是啊!” 不过瑶玉眉间那朵理应是地狱芙蓉花的血脉印迹,它变异了,现在不是花状的。算了,这种有辱独孤世家家声的事情,还是不提了。 “姐姐认识瑶玉帝尊?”花千骨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望向杀阡陌。瑶玉帝尊怎么谁都认识的样子?身为魔门弟子,长留的白子画上仙看上去却和她很熟,现在神秘的杀姐姐听上去和她也很熟。 “额……杀姐姐,你的脸怎么了?眼睛怎么青了?” “没事,走路不小心,撞到铁板上了。”杀阡陌咬牙切齿道,“瑶玉帝尊?不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位大小姐呢?” “啊?喔!杀姐姐,你这,要不要我去厨房拿个熟鸡蛋来给你敷一下啊?”花千骨没注意杀阡陌奇怪的语气,只满怀担忧、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杀阡陌乌紫的眼眶。天啦噜,杀姐姐这么美的一个人,谁那么狠心竟然舍得打他的脸啊? 【琉夏,去,到厨房拿个熟鸡蛋来给你哥哥敷敷脸。 好嘞!】 杀阡陌目色恍惚,看着眼前青涩稚嫩的花千骨,情不自禁的又想到了另外一张眸若清泉、纯真秀美的小脸,那是他死去的妹妹……琉夏。 瑶玉的道,是混沌绝灭。 时间必定虚无,空间终将破碎,万事万物都有一死,宿命的终点,是死亡后无有魂魄性灵轮回的毁灭。混沌是造化的开始,亦是一切的尾声。 这极为符合魔道功法的意蕴很强很霸道,一旦给人留了伤,就很不容易祛除掉。所以,从小到大,每次杀阡陌因为各种理由被瑶玉揍了过后,都要破几天的相…… 这伤中的意蕴不除,哪怕用尽天下的灵丹妙药,也是没效果的。所以杀阡陌也从不会事倍功半的去给自己疗伤。反正疗比不疗,好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倒是瑶玉,她越长越大后,偶尔会于心不忍,就爱意思意思,让琉夏拿个熟鸡蛋给他热敷一下。然后默默散去自己的道韵。 琉夏明知道瑶玉每次喊她拿鸡蛋都只是个由头,却也每次都会笑嘻嘻的照办。然后一本正经的给他敷伤口。 琉夏……妹妹…… “好……” 第 154 章 三个月后 阳极圣域 阳极圣域是魔门九脉之一,阳极派的领域。阳极派,顾名思义,这是一家修炼至阳功法的门派。镇派宝典《大日魔经》化日蚀理念为道术,威力确有不俗之地。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大日魔经》阳气过甚,男子之身修炼事半功倍。全阳极派不说都是男的,反正内门弟子里是没有姑娘。 在阳极圣域,所有女孩儿都是二等公民。哪怕是圣主亲女也不例外。当然,按惯例,历代阳极圣主只要有女儿,都是会送到白莲圣域去修炼的。从来没有留在家的。 有间客栈 铁青着脸面,提腿踹飞一个对帝尊不敬、试图插队、抢帝尊大人订好午饭的狗男人,瑶玉帝尊愤愤然落座,又顺便踹了旁边端坐如钟的长留上仙一脚。 白子画会意的放出了部分灵压,以示自己很不好惹。于是,本来涨红着脸还想冲上来再纠缠的一票彪形大汉都识趣的撤了。 随手拍了拍自己胜雪白袍上被某人刚刚一脚踹出的鞋灰印,白子画摇着头,轻笑道:“你和阳极圣主,关系也不好吗?” 之前他们在合欢圣域游历,由于两个人的容貌都生的太好了,最多的时候,一天竟遇上了足足七十三个劫色的! 只能说,不愧是以七情六欲入道,放浪形骸到六界闻名的合欢宗治下啊! 在一天打发走七十三个示爱对象后,瑶玉帝尊终于烦不胜烦,怒而出手。然后出手之后也是这样让他放出气息,警示各方。 ——魔门弟子都很识趣,从不做无谓送人头的愚蠢事情。知道他们不好惹后,就没有还要继续上来纠缠的人了。 白子画好奇瑶玉为何不表明身份,她在避讳什么?瑶玉便称,她和合欢圣主花翩跹关系不好,不想见到他。 走了小一百天,总算是从合欢圣域走到了相邻的阳极圣域。结果刚刚进来第一天,瑶玉帝尊还是忍不住出了手。嗯,出手之后还是自己绝不认账。 “阳极圣主?黄景,不熟,怎么了?”正“嘶嘶”的撕着羊肉的瑶玉帝尊随口回道,“我和黄景从前没什么来往的,见黄景的次数还没和你们仙界那个“总爱当我瞎的二傻子”打交道的次数多。” “总爱当你瞎的二傻子?谁?”白子画的注意力被引开了,一边拿筷子给瑶玉分好羊肉,解救了她烫红的莹润手指;一边饶有兴趣的打听,试图从中分析出瑶玉给人起外号的规律。 “二傻子就是二傻子啊!唔……就是曾经想帮紫薰挡我剑的那家伙。傻透了,我的剑岂是他能挡下的,如果不是爹爹说要留着他,哼哼~他就凉了。”瑶玉帝尊含着手指,说道:“手撕羊肉就是要自己撕起来才有味道,你这样拆骨头羊肉都没有灵魂了!” “那这个你就别吃了,”白子画平静道,“我再给你点一盘新的有灵魂的羊肉好了。” 会帮紫薰挡瑶玉剑锋的人……檀梵。白子画的结义兄弟,以观微之法、破案之能著称的上仙。尤擅分|身术。 “不要啦,再点一盘多浪费。这份滋味虽然有损,但勉强也可以入口啦!”瑶玉说着,便送了份羊肉进唇。从她咀嚼过后,幸福眯眼的动作看来,白子画反正是没品味出什么勉强之意。 “你不饿的话,帮我把这个给拆了吧?”吃的起劲的瑶玉余光瞄见白子画一脸若有所思,左右是没什么动筷的意思,立即毫不客气的推了碟清蒸大闸蟹到他面前。 心道:不愧是长留那种正统仙门调|教出来的上仙啊!在合欢圣域那种随便一块白糖糕里都加了催|情|素的地方,被迫辟谷三个月,出来居然还无甚食欲。可见此人餐风饮露过活就够了。 之前给她拆羊肉,想必是白子画脸皮太薄,觉得自己平白坐在餐桌上,什么也不吃,显得尴尬了。既如此,那就让他给她剔蟹吧! 长留上仙-白子画:…… 看了一眼边上饿死鬼投胎一样,扒饭扒的头都不抬的魔尊瑶玉,白子画想了想,认命的接过大闸蟹,细心拆解起来。 “你吃慢一点,当心噎着了。” “唔……” “喏,给。” “啊——” “来,喝杯水。” “咕咚咕咚……” ———————————————————— 蜀山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大树茂密的枝叶,散落在杀阡陌瓷白的肌肤上,令其愈显白皙细腻。一袭暗紫色华服的七杀圣君姿态慵懒的斜躺在湖边树上。缱绻含情的美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底下辛勤练剑的花千骨。目光中蕴无尽温柔。 “小不点,好了,歇息会儿吧。”看了一阵后,眼见着花千骨握剑的胳膊已因耗力过度而隐隐颤抖,脚下的步伐也不再稳当。杀阡陌不无疼惜的自树上翩然跃下,小心的扶住花千骨,说道:“修炼之事要讲究劳逸结合。”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便是瑶玉当初幼年之时,说是爱剑成痴,一练一天,中途也没少休息了。” “你这都练了两个时辰了,也该歇歇了。” “传闻瑶玉帝尊天资绝代,她自然是有资格休息的。”花千骨咬牙道,“我资质不如别人好,便要加倍努力,以期勤能补拙才是。” 蜀山派,全名蜀山剑派,底蕴深厚,是顶级仙门之一。做这种大门派的掌门,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花千骨毕竟此前只是一个从没接触过修炼之事的凡人。还先天仙脉不足,资质有缺。 虽然云隐是个厚道的人,并不像瑶玉曾经恶意揣测的那样心机深沉。在花千骨继任掌门之后,老老实实的任劳任怨的帮她分担了绝大部分的门派杂务,给她留下了充足的修炼时间。 蜀山硕果仅存逃过大劫的剩下几位长老,有感于花千骨此前表现出的对蜀山的心意。也由衷敬重她,并不吝悉心教导她。 但,哪怕花千骨再是努力,人的进步也总需要一定时间。 花千骨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蜀山上的人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任何人明里暗里说过花千骨一句不好。 可有时候,其实这种真心期待,好意帮助,比起红果果的轻视低估嘲讽,更会让人感觉压力重大、不堪承受。 “瑶玉?她生而剑心通明,三岁明道、五岁入道,七岁初次感悟大道、致使道境升华……你和她比剑法做什么?”杀阡陌心疼的揉了揉花千骨的小脸,笑道:“傻不傻啊你,若是真的要和瑶玉比,怎么也应该去比琴技才对。” “她当年学琴的时候,可不如你学的快、奏的好。” 花千骨:“姐姐还说和瑶玉帝尊不熟呢!不熟怎么会对她小时候的事情这样清楚?” “这又不是秘密。”杀阡陌面不改色道,“不信你去问问你们蜀山那两个岁数大的长老,看他晓不晓得,瑶玉帝尊弹琴的声音活似人家弹棉花。” “弹棉花?”花千骨歪头想了想记忆中瑶玉帝尊素雅高华、清冷矜傲的倩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弹棉花的样子。不由说道:“我看着瑶玉帝尊,她很像才女呢!树枝上的白玉兰一样高不可攀。” 就和长留的白子画上仙一样。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便是他们那种人吧? “那也就是像了。”杀阡陌掩唇哂笑道,“所以早就和你说过了:这人生在世啊!容貌,才是最重要的。” “瑶玉就该感谢她爹娘,给了她一张还算能看的脸。” “小不点,你听姐姐的,好好保养,长大之后,一定比瑶玉好看。” “你瞧,最近天天练剑,这小脸都练的都憔悴了。要不,姐姐带你出去散散心,玩一玩,怎么样?” “好啊!”花千骨犹豫了一下,看着杀阡陌十足关切的目光,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姐姐,这次你打算带我去哪儿啊?还不会还是去看那些舌头吧?” “不是不是,那些舌头有什么好看的,小不点又不喜欢。”杀阡陌见花千骨点头应允了外出一事,喜出望外,说道:“这次啊,姐姐带你沙滩上晒太阳、捉鱼去!” “放心,那是个灵气充盈的秘境,普通人在那修炼一天可顶外界十日,不会耽误你练功的。” “姐姐真好。”花千骨抱着杀阡陌的手臂,甜甜的道:“小不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此生能得姐姐这般疼爱,便是死也甘心了。” “喔?是么?姐姐是对小不点最好的人么?”杀阡陌挑了挑眉,故意道,“那,小不点心里,姐姐是不是最重要的人啊?” “啊?”花千骨闻言一愣,脑海中迅速掠过一道容貌模糊的青年身影。那是在她有记忆后的十几年人生里,得到的除了父亲之外的第一份善意。第一份无私、亦不求回报的好心。 墨冰……墨大哥,他是天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花千骨感觉到无比踏实与安心的人。 ……不像东方彧卿,分明才貌双全,身怀绝技,却因为野外匆匆一面,就说对她情根深种,让她受宠若惊。 ……不像杀阡陌,看着她的时候总隐隐像是在透过她怀念另外一个人。让她感动之余,总是不安。 ……不像云隐,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蜀山掌门。 ……不像孟玄朗,天真爽朗,无忧无虑,分明年长于她,却比她更像孩子。 不,除了墨冰外,长留的白子画上仙,也很让人安心呢!即便他看上去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从小受尽白眼的花千骨,却可以敏锐分辨出白子画冰冷外表下的柔善。 ……可惜,无论是墨大哥,还是白上仙,大概都是她再也见不到的人了吧? “怎么不说话?难道这世上还有谁对小不点,比姐姐更好么?”杀阡陌不知花千骨在想什么,只是看她面上似有落寞,便笑着探问:“是上次那个陪你练剑的叫做东方彧卿的小子么?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根据杀阡陌的人生经验来看,如果有一个人,既能让女孩子想起来就开心,而又能让她难过,那么,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女孩子的心上人了。 花千骨:“东方……东方……他是我的朋友啦!” “普通朋友?”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朋友?”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喽?” “姐姐~” “哈,害羞了……好好好,姐姐不说了,不说了……” “哼……” “好了,姐姐的错,不逗你了。我们去玩吧!” “嗯。” ……………… ……………… 阳光下,和杀阡陌有说有笑,开开心心去游玩的花千骨没有发现,阴影中,有一道嫉恨交加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她。 第 155 章 阳极圣域地火繁茂,盛产温泉。 当分别来自蜀山、长留的飞鸽一个跟一个,依次落到白子画肩头的时候,瑶玉帝尊正百般闲适的在野外山林间,他们偶然遇见的一处天然温泉里沐足。 瑶玉帝尊手掌生的纤细修长。足,也是一般的玲珑精致。白雪似的粉腻、弯月般的秀气。宛如细瓷脂玉精雕细琢而成。 汩汩热气蒸腾之间,这样一双秀足在水雾中时隐时现,仿若雾里看花般朦胧娇媚。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没人能想象的到,这样的一双足,踹起人来有多狠。 不,应该说,这样一双天工造物般玲珑秀气的足,正常情况下,谁能想象的到她她她、她居然会踹人。 ——在被瑶玉一脚踹下水之前,白子画也没想到。 “你做什么?”意外落水的白子画隐忍着怒意。如墨青丝原是披散在肩头的,而今沾了水,湿漉漉的粘在颈侧,显得有些狼狈。层层叠叠、清贵飘逸的白衣也失了仙气。 “看你犹豫了半天,目光闪个不停,干脆帮你一把而已。”瑶玉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水,玲珑玉足激起阵阵水花。 “想下去泡一泡,只说就是,何必那样磨磨唧唧。我可以让你。” 白子画:“……我没想下水。” 目光躲闪是秉着非礼勿视的良好修养,不想看到瑶玉不着寸缕的足。 但这就不必说了。 因为现在已经看的很清楚了。——都说瑶玉帝尊爱剑成痴,但除了剑法,瑶玉绝对还兼修过一门品级不低的淬体法门。不然不可能踹他下水踹的这样举重若轻、轻描淡写。 大部分体修法门修炼后对身形的改造都很明显……瑶玉……这样肌莹骨润、白壁无瑕般的身子,特征确实也很明显……长留的消息簿里竟无人猜到、提及。 瑶玉不知道白子画心思已经从这里飘到长留暗部弟子的职业素养上去了,她只知道白子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腿脚看个没完。 “呵,本尊的腿脚很好看?” “冰肌玉骨,确实罕见。”白子画收回心神,冷静的答道。他知道瑶玉不会不知道他口中所言“冰肌玉骨”的真正指代。 瑶玉歪了歪头,确实听出了白子画言下之意:原来是在研究她的道体啊!好吧,长留上仙何等正人君子,跟魔门那一票下流小人绝对云泥之别。 她不能因为这段时间在合欢圣域、阳极圣域里见多了色狼,就以为白子画也是那种好色之徒了。 说到好色……瑶玉看着白子画,只见温泉热气中,白雾氤氲里,他冰雕雪琢般精致如玉的脸庞更显俊逸。活脱脱便是天上谪仙降临凡尘……真是,让人很有一种据为己有的冲动啊! “我以为,再是冰肌玉骨,也不及你天生丽质呢?”瑶玉托着下颔,水也不踩了,就只低声喃喃道。从前怎么没发现,白子画这张脸啊,实在是长在帝尊大人的审美上了。 即便瑶玉理智上晓得若论容色,杀阡陌还是更盛白子画三分。但杀阡陌的容颜,当年她只看了三天就腻味了。白子画,却看了三个多月了还是那么让她惊艳。这样清朗秀逸的容颜,或许看一辈子,也不会厌烦。 白子画:“帝尊所言何意?” 天生丽质?瑶玉这是文化水平有问题吧? “夸你长的好看,生的美啊!”瑶玉困惑的道,“为什么你好像不太高兴?我每次夸美人师兄生的美,师兄都好高兴好高兴的!” 那是杀阡陌太奇葩。白子画想了想七杀那位容光绝艳到雌雄莫辨,分明是个男人却艳压六界无数佳人荣获第一美人桂冠的圣君。没太纠结瑶玉的话。便欲从水中脱身。 质地精良的轻烟绫,轻薄柔软,即便在身上层层叠叠裹上七层,都不会显得臃肿。如今沾上水、湿透了,全粘在一起,便像是只有一层。清透的、令衣衫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瑶玉望着眼前美人出水的风情,下意识的屏息——聚会精神、控制气血。 啧,遥想当年仙魔相争,瑶玉帝尊和东华上仙、檀梵上仙、无垢上仙不知过了几回手,次次都是帝尊大人把对面仙界三个天之骄子打成猪头、鼻血横流。 今儿个对面换成了长留上仙白子画……她可万万要绷住、把持住、不能出丑啊!不然灭情道独孤家的面子、圣心魔主独孤信大人的面子,可就要被丢光了。 ……………… 白子画不知道表面上一本正经,秀丽容颜隐泛清冷矜傲之色的瑶玉大人在想什么。 修道之人不拘小节。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原先目光躲闪、不敢看瑶玉的做派太过做作了。——妖魔界民风开放,男女衣着也普遍暴露。 从前白子画年轻时候行走六界,不要说是没穿鞋的女子,就是全身上下只披层薄纱的女子,他也没少见过。那会儿还不是该砍的砍,该劈的劈。剑下从不留情,目中、心里也从不觉得那幕活色生香与泥人木偶有何区别。左右道经云:红颜色相皆是白骨。 如今见了瑶玉帝尊,怎就扭捏起来了?只是一双脚罢了,这有什么好不敢看的? 长留上仙这样想着,默然运气,蒸干了自己衣衫、发上的水分。坦然自若、神情舒朗的坐在了瑶玉身侧。 瑶玉见美景消失,清澈的眸子里不着痕迹的掠过了一抹遗憾。笑着招呼白子画,“阳极圣域的温泉水内蕴地火气泽,阳气旺盛,泡脚很舒服的,来一起试试?” “好。” ———————————————————— “别这么身姿僵硬么,”瑶玉帝尊得了便宜还卖乖,笑吟吟的伸脚撩水去泼旁边的人。“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洗澡喔!” 泡脚就泡脚,谁和你一起洗澡了?白子画心下略有羞赧,作为男人,他当然不是从来没和人一起洗浴过。 别的不说,从前修为低弱的时候,练完功、大战完,满身血污汗水,还不是被檀梵等人一拉就一起洗了……不过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白子画本人都快忘了。 而且,瑶玉帝尊和檀梵他们,差别还是挺大。 “白子画?干嘛不说话?脸红了喔?哈哈~”瑶玉笑容更盛,道:“你这不会真是第一次吧?” 太纯情了吧? 唉,长留这位上仙,比起七杀那位号称“行走中的催情素”的圣君来,真是教人既想好好怜惜、又想狠狠欺负啊!瑶玉帝尊暗自想着:比如,她现在就忍不住的,很想逗他。 白子画:“不是、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我这是有理有据的猜测。”瑶玉挑了挑眉,“不信你对水看下,看看你,是不是连耳根都红了?” “你……”人艰不拆啊!懂不懂? 瑶玉帝尊:不懂。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是什么?不知道。爹爹只教过得势不饶人,乘胜追击最要的。 最后,替白子画解了尴尬的,是两只先后到达的白鸽。 “咕……” ……………… ……………… “咕……”从小以秘法培养,体态匀称而矫健的白鸽扑扇扑扇翅膀,循着灵气脉络成功在这深山荒野之中准确找到了长留上仙的身影。 白子画侧首,看了一眼落在自己肩头的鸽子,认出了这是来自蜀山派的信鸽,不由下意识的俊眉微蹙。 待解开鸽子上携带的密信一看,顿时眉头蹙的更紧。 瑶玉帝尊见得美人含愁,心下微动,怜惜之情一下压过了破坏欲。伸指抚平白子画眉间褶皱,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如果没记错,单春秋因为之前抗命不尊找蜀山麻烦的事情,刚从松历偷了不归砚回来,就被美人师兄关了禁闭。当时定了一年之期,现在应该还没被解禁,不可能离开七杀殿所属范围才是。 如果单春秋又瞒着她师兄自做主张,妄兴争端了,看在白子画的脸面上,她这次可以出手严加惩戒。一正上下尊卑。 “有人在蜀山上发现了杀阡陌的踪迹……”犹豫了一下,感知着眉间的温热柔软,白子画最终还是照实回答了瑶玉的问题。 “美人师兄去蜀山了?”瑶玉有点惊讶,然后道:“唔,师兄从前说过,他与蜀山前掌门有旧。之前单春秋的行动都是瞒着他,私下里做的。” “他这次去蜀山,大概是想为前事,稍作补偿吧?” “你可知道,我师兄在蜀山上都做什么了?” 白子画:“教花千骨弹琴、学习音攻之术。指点她的剑法,给她喂可以增进灵力的丹药。” “啊?”瑶玉眨眨眼,“师兄……这是打算代清虚教徒弟?” “正邪不两立,”白子画冷声道,“花千骨是蜀山掌门,现如今却接受着七杀圣君的教导,这成何体统。” “别的我都不提了,就说摄魂大法、七绝琴谱……这是初入仙门,连观微之境都没达到的人该学的吗?” “还有血灵丹……那种以生灵精血炼制的、污秽的丹药,岂是我辈修士应该服用的?” “七绝谱以七情入道,让未成仙、根基不稳的小修士来学,确实易有走火入魔之患。”瑶玉轻笑着道,“只是血灵丹……血灵丹都是用修为有成的妖族精血辅以上佳灵草炼制的,最是适合刚入道途的修士用来积累灵气了,效用比常见的上品聚气丹强上三成……师兄也是有心了。” 说话间,又一只飞鸽扑扇着翅膀停在了白子画肩头。瑶玉叫长留上仙这一边肩膀顶只白鸽的造型逗的不行。素手掩唇,都遮不住笑颜如花绽放。 “师兄来信,说蜀山清风长老亲上长留,言及新掌门花千骨年幼,蜀山大难之后远不如前,又琐事繁杂,恐会耽误了她修行。希望花千骨能重回长留学艺,由……我教导?”白子画展开第二封信,面色沉肃。 “若是花千骨真入了我师兄的眼。那么,数遍仙界,确实也唯有你一个人,可以应付我师兄了。”瑶玉道,“蜀山这长老如此建议,也算有心。” 至少,没直接以勾结魔道为由,对花千骨喊打喊杀。而是认真思考了处理方法。 “这第一封信,寄来你这。应该也是想让你出面担下这事的意思。” 瑶玉帝尊若有所思,“只不晓得,为何两封信来的这样赶。竟然连你的回信都不等,就又跑去长留,做你师兄的工作了。” “第一封信,是云隐寄来的。”白子画想了想,说道:“他估计是不晓得,清风长老去长留后的情况。担心会有人对花千骨不利。盼我可以从中转圜。” “喔?”瑶玉略有玩味道,“这样说来,那花千骨还挺招人喜欢的啊!蜀山内两派领袖,倒都对这位新掌门不错。”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花千骨是你的生死劫。你对花千骨的事情避都避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帮她呢?” 杀阡陌如今并没表现出对花千骨、对蜀山派有恶意,所以白子画若是不管这事,也完全不必有什么类似见死不救的愧疚感。 而若是后来,花千骨因为杀阡陌的关系出了什么事…… 蜀山掌门出了事,和他长留上仙有什么关系? 倘若花千骨将来有违正道、甚至堕仙入魔了,那么,白子画不就正好可以趁机惩奸除恶、了此祸患么? 至于花千骨和杀阡陌混在一起,将来会不会因此对白子画产生威胁……还是那句话:白子画修为已是人间绝顶。哪怕花千骨再强,除非突破成神,不然最多也就和他同阶。 同阶交战,哪怕再加一个杀阡陌,以一敌二,对于长留上仙这种天之骄子来说,也不算什么。哪怕真的打不赢,保命的自信却还是会有的。 君不见,同为绝世天才(或许资质比白子画略强)的瑶玉帝尊从小到大,哪场战斗不是以一对多? 第 156 章 温泉池畔,佳人如玉。 眉若新柳,唇似含丹。 纯黑色的晶莹眼眸更是宛然犹如泉水濯洗后的宝石般动人心弦,偏偏一面纯真清稚、一面邪异魅惑。似乎蕴着诚挚的关切,又似乎藏着冰冷的玩味。 “如果花千骨心向正道,那么,我教导保护她,自是义不容辞、无甚不妥。”白子画抿了抿唇,意识到眼前之事,或许是他改变瑶玉最好、也是最合适的契机。 “什么?” 瑶玉没有想到,白子画居然会这样说。他难道不晓得一旦接下“教导花千骨”这一任务,日后会有多少麻烦么? 远的不说,就讲近的。杀阡陌可不好应付……杀又杀不了,赶又不好赶,甚至一言不合都容易引发仙魔大战。这要真打起来,伤亡一多,后续再稍微有哪里弄个不好,白子画轻轻松松就能遗臭万年。 “我说……”白子画认真注视着瑶玉,一字一句平静的道,“我愿意收花千骨为徒,教导她为人处世、修行之道,保护她平安成长。” “见死不救,遇事冷漠,与帮凶无异。” “既然我有能力帮助花千骨,那么,便应该去帮助,引导她走回正道。” “你不怕她以后会害死你么?”瑶玉怔然问道。 “怕。”白子画沉默了片刻后,淡声说道:“但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能因为担心一件没有发生的事情便擅自给花千骨定罪,杀了她。也不能因此就无端防备她。这样对她不公平。” “至于生死劫……左不过听天由命。” “避不开、逃不掉,就只能去面对。” “你从前不是老喜欢猜我会以何种方式应劫么?其实我也很好奇,花千骨她,能怎么害死我。” 说这话时,白子画下颔微抬,眸光清澈、湛然若有神。瑶玉惊艳欣赏之余,恍然记起:眼前的人曾经好像被父亲提起过,言其是仙界沉沦乌黑泥沼前的一道光。长留出此一子,可再多续千年气运。当时独孤信还很是惋惜,他竟不是自己门下。 这样一个人,陨于天命未免可惜。 ……………… ………………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白子画,你现在冠冕堂皇的话语说的这样轻巧,日后花千骨天天在你眼前,你当真可以忍得住杀意么?日后她以你徒弟的身份犯了错,你当真可以公平对待她么?日后你当真受了她牵连,名声扫地、身陷危局时,你可会后悔今日所言? 如果你可以,如果你不会……柳眉凤眸的美丽少女微微一笑,额间朱砂绽的妩媚。婉转犹如含苞待放、欲开未开的花儿。 ………………… “既如此,我们这便去长留吧?”瑶玉帝尊嗓音清脆道,“我美人师兄那般容色,随便笑一笑就能让人骨酥心颤,你若是回去晚了,恐怕那未来小徒弟的心思就收不回来了。” “唔,虽然现在去也未必及时。” “白子画,不行你还是做好让花千骨身入七杀的准备吧,她那个血脉,其实挺适合做澜风、青柠的传人的。” 白子画:“做梦。” 不知为何,许是想到了自己应劫后的悲惨未来心情不好,许是看着眼前瑶玉帝尊笑靥甜美的动人丽色心生抗拒,长留上仙的嗓音霎时冰冷了下来。 山林间的清溪流水,变成了天山上的万载寒泉。听得人心都凉了。 ———————————————————— 长留长留大殿 熟悉的人群,熟悉的配置。 上方三尊并列,有人严肃冷峻、有人淡漠清冷、有人慵懒随意,风采不一却是一样的姿态高华。 下方是被云隐送来长留的、至今还不晓得杀阡陌身份和她来长留目的的坐立不安的花千骨。 ……和兴致勃勃来看戏的瑶玉帝尊。 瑶玉:“小姑娘,你要做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了喔,开不开心?” “啊?开、开心……”花千骨猝不及防从瑶玉口中听说道这一消息,心中顿时又惊又喜。 喜悦自是为的她还能再回长留,再看见轻水、孟玄朗等好朋友们。在这里,她可以放松的做一名普通弟子,辛勤努力得到进步,会有人真心赞叹。一时遇上瓶颈困惑,虽然有人会讥讽,但也有人会帮忙维护。这就是花千骨梦寐以求的普通、简单的人生了。 惊讶自然是惊讶于为什么她还能再回长留。分明之前世尊和尊上都表示过长留不欢迎她了。而且,她是蜀山掌门,再做长留弟子不会有辱蜀山门楣么?云隐没意见也就算了,为什么清风清扬二位长老也会答应。是她资质太差,实力太弱,长老们终于对她失去期望,想废了她重立掌门了么?其实,这也可以直说啊…… “开心就好。”瑶玉看出了花千骨面上的复杂彷徨,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有许多疑惑,但瑶玉并不打算为花千骨释疑解惑,她帝尊大人才没那么好心。 于是瑶玉只是挥手一道真气,硬把花千骨摁跪在地了,催促着她道,“开心就快点改口叫师父吧!” 那积极的样子,真是生怕花千骨动作稍慢一点,白子画就想通了反悔了。看的上首的白子画周身冷意愈浓,温暖如春的室内都隐约有了北风呼啸、万里雪飘的那个意境。 她,就那么期待他应劫,期待看见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么? 花千骨望着瑶玉,口齿不清道:“师、师父?” 这就改口了?这么突然(草率)的么?而且,为什么尊上收徒,是瑶玉帝尊通知她啊? “咳,你……方向错了,我师兄在这边呢!你这丫头,怎么对着瑶玉帝尊叫师父去了。”笙箫默见着花千骨愣头愣脑,犹自回不过神的样子忍俊不禁。 只是他看着瑶玉这样积极的为白子画收徒,而白子画虽面覆寒霜明显不满却竟未反对(注,从前摩严一提让白子画收徒,白子画可是立马就会明确拒绝他的),不由也极是纳罕。又想到之前白子画与瑶玉共同外出游玩之事,心下微动,故意笑道,“就是日后要拜帝尊,也该唤师娘啊!” 摩严:“师弟!”你胡说什么呢? “师弟!”白子画亦冷冷喝道,“不得胡言。” “好嘛,开个玩笑而已。”笙箫默笑着点点折扇,说道:“小……千骨对吧?听好了,长留掌门需绝人情、禁婚姻。拜了我师兄为师,只要他一天还是掌门,你就一天不可能有师娘。” 花千骨懵圈中:“啊?” 这样吗?为什么她要听这个。等等,这个她知道呀!从前轻水和她八卦紫薰仙子时,曾经说过的。 “呵,是么?你们长留这条规矩倒是难得的有人情味。”瑶玉闻言哂笑道,“知道做掌门的人需要心怀宗门、心怀苍生、心怀天下。而娶妻之后若不能一心相待,还不如不娶。” 魔门中人普遍绝情寡义,生性凉薄。不管哪脉传承,都是放浪形骸、处处风流的多。少有真心相许的。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 绝情的背面是至情。 虽然魔门中人少有真心,可他们一旦真的动情,便是此心唯一、至死不渝。 他们会付出自己所有的心意去付一场爱恋,也会要求爱人的全心全意。 你要娶我,后半生便只能有我一个。 你说爱我,心里面便不能再有其他。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轻易给出承诺。 纵情享乐,好聚好散,我也会尽量配合。 ※※※※※※※※※※※※※※※※※※※※ 第二卷是为了呼应第一卷。其实。清瑶有很严重的情感洁癖。虽然她觉得她看破世情了,和她娘一点不一样,但那只是她觉得的。 她表面上怨恨独孤信,但实际上心里从没怪过父亲。她期待独孤信病好之后恢复正常。 她表面上对白子画深情不悔,但实际上……嗯……就很令人无语 第 157 章 修道之人修行到了仙境九重天、人间绝顶的地步时,便会拥有看破那冥冥之中命运长河的能力。可以感知到许多平常人无法感知到的东西。 当然,可以看破不代表可以看全,可以感知不代表可以改变。 仙,是山中人。 而山中人,再清静逍遥也终归还是人。是人,就难免会存在桎梏。还是会循着天道运转的方向,依从命运行动。 只有再进一步,突破屏障,由人化神,才能初步摆脱世界的限制,天道的操控。 ……当然,拥有拨天之力和可以成功按照自己的心意逆转天数也是两个概念。 ———————————————————— 瑶玉大人在有心观察的情况下,可以清楚看见白子画命格上隐隐缠绕的不祥劫气。按照她从小接受的,从九幽帝尊和圣心魔主乃至老异朽君、鬼算子处耳濡目染来的知识,她知道,那劫气象征着厄运。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一天 长留上仙白子画出于“和蜀山前掌门清虚道长的多年友谊”,出于“长留和蜀山多年互帮互助的同盟之谊”,出于“仙门名士正道领袖的伟大责任感”,将自己的生死劫、神族后裔花千骨小姐收到门下,作为徒弟了。 瑶玉帝尊觉得白子画的脑子可能是不太清醒。并好心的提醒了他,他身上的劫气正在蓬勃孕育中,主要是让白子画以后吃饭、喝水、走路的时候最好小心点,避免造成一代上仙噎死、呛死、摔死的悲剧。 白子画微笑着感谢了瑶玉帝尊的提醒,并顺势邀请凤眸闪亮的瑶玉帝尊暂居绝情殿,好就近观察他一代上仙要怎么噎死、呛死、摔死。 瑶玉帝尊作为一名修道之人,出于对天命、灾劫的无穷探索欲,答应了白子画的邀约。并很自觉的书信一封发往七杀殿,向七杀容色倾城的六界第一美人-圣君杀阡陌报备了此事。 杀阡陌的回信来的很快。信上主要是详细询问了花千骨在长留的待遇,对瑶玉帝尊的处境则毫无关心。 帝尊大人善良宽容的原谅了自己的糟心师兄,并告诉他:花千骨已经拜师白子画,今天走了一遍仙界拜师流程,外加和昔日好友聚了聚。明天就要正式入住绝情殿了。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二天 一大清早,刚刚拜师的花千骨就大包小包的搬来了绝情殿。并成功改口,将“尊上”变成了“师父”。瑶玉帝尊笑:很好,这样就不会总感觉白子画在占她便宜了。 白子画告诉花千骨,绝情殿中人少,在这可以不必太过拘束礼仪。瑶玉帝尊会意:不必太过拘束,那就是还得讲些规矩。 譬如,绝情殿门禁森严。 花千骨不可以随便离开绝情殿。每次下殿都需要提前申请。没有特殊原因,不能再外过夜。 花千骨当女儿养的那只灵虫糖宝也不可以住进长留掌门道场。白子画法外开恩,也只准了糖宝每三天上绝情殿探望花千骨一次。 花千骨很难过。 瑶玉帝尊于心不忍,提出可以教她天冥阁杀手秘传的一项功法-影遁。此遁术可将人身隐于暗影之中,速度多快暂且不提,隐蔽性却是历古前三,修成后可自由通行六界大部分阵法、结界。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 花千骨有点心动,然而在白子画冰冷冻人的目光注视下,她只能谢绝了瑶玉的好意。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三天 被迫和糖宝分离之后,花千骨伤心的一天没吃饭,抱着白子画给她准备的一堆必读书籍,蔫蔫的回了房间。 然后次日醒来,就觉又冷又饿。却原来绝情殿上的床,是千年玄冰做的!这种床,好处在于聚灵效果好、还有助于培养人时时运功的好习惯。坏处也很明显,就是又硬又冷。 从虚空兽-饭团身上可知,瑶玉帝尊喜欢软嘟嘟的东西,所以她在发现花千骨的玄冰床后深表同情,带着小姑娘一起谴责了白子画的没人性。花千骨在听瑶玉帝尊骂了自家师父半刻钟后,及时叫停了帝尊大人。表示理解师父的一番苦心。 然后花千骨就问帝尊,绝情殿上哪里有吃的。 两个时辰前已经用过早膳,午膳按经验还有一个时辰才到的瑶玉帝尊:……绝情殿上好像只种了花,没有能吃的果子。 听帝尊告知了绝情殿上什么吃的都没有的花千骨有点失望,但并不沮丧。会做饭的姑娘,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之前好像看见了后院里有一株莲花,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用来做莲子羹正合适。”花千骨说,“帝尊若不嫌弃,也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瑶玉:嫌弃是不可能嫌弃的,毕竟帝尊大人并不挑食。只是,后院里的花,不是指那株冰莲吧?白子画说那是观赏类植物。可以吃吗? 唔,那株冰莲长的确实很好吃的样子啊!瑶玉帝尊想,现在花千骨也说看着就好吃呢!所以,那就吃吧! 事实证明,那株冰莲的味道确实极为可口。瑶玉帝尊吃的很满意,感觉有此一顿,这一天都不用再吃别的了。 白子画也是这么想的。 “……这株冰莲我悉心栽培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开的花,你们居然把它吃了?罚你们两个一天不许吃饭!”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三天,夜 痛失爱花的白子画气的在绝情殿前的风岩上弹了一晚上琴。自觉理亏的瑶玉帝尊拿出了当年陪妖族太子-妖界第一风流才子-尧泽读书的精神,引经据典的表达了对他精妙琴艺的赞赏。赔笑赔的快笑成花儿了。 话到兴处,还随手摘了片树叶子,给白子画和了段叶笛。 嗯,基于当年七杀少君七夜是个乐修,所以瑶玉那辈的妖魔界序列,不拘什么背景,全都通晓音律。原始圣主凌度擅笙、天冥圣主擅筝、合欢圣主花翩跹擅琵琶、白莲圣主水色擅箜篌……倒是瑶玉帝尊,她不大喜欢丝竹管弦,觉得麻烦,所以长这么大,都只会吹叶笛。 叶笛奏不出来多么复杂的曲子,更难以灌注太强的真气作为攻击之术,只胜在音色清脆悦耳。 白子画对瑶玉帝尊这番合奏大概是比较满意的。证据是,合奏完成后,他往瑶玉帝尊嘴里塞了块牛轧糖。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四天 因为肚子饿,所以昨天很早睡,今天很早醒的花千骨有幸看见了白子画与瑶玉的晨练。 ……嗯,练剑。拆招。 不用真气的那种。所以花千骨可以勉强看见他们的动作。 ……还不如看不见呢! 曾经有人说过,瑶玉帝尊是为剑而生的人。这句话形象生动的说明了帝尊大人在剑道上无与伦比的天赋。 所以白子画纯比剑肯定不是瑶玉帝尊的对手。 这其实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互相拆招了。在同游魔域的路途中,他们其实经常性的就会切磋。 这样做的结果是,白子画第一次和瑶玉拆招能还和她难解难分的拆上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最多百招必败无疑了。 ……让白子画新收的徒弟花千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父惨败于他人剑下,这实在是太容易影响孩子的学习热情了。她要是学习不好,杀阡陌和东方彧卿那边可不怎么好交代。 瑶玉帝尊剑势一顿。 专心拆招、无暇他顾的白子画没料到瑶玉会突然停下,招式用牢后勉力撤回……剑是反手收回来了,身体却收势不及下依着惯性直接栽倒在了瑶玉身上。 万幸,没亲上。只是抱了下。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五天 今天一大清早,白子画就抽查了一番花千骨看书的成果。 可歌可泣的是,在绝情殿这种又冷又饿的学习环境下,花千骨的记忆力仿佛得到了什么莫名增强。书里的内容,都大差不差的记了下来。 于是白子画开始了他第二阶段的授徒计划:即,教授剑法。 瑶玉帝尊对此本是无甚兴趣的——长留剑法,在她与东华上仙互相伤害的那些年里,经常领教。而前些日子,她偶有见到现在的弟子们练功,只感毫无新意。竟与数十年前丁点不差。 可白子画教花千骨的,却并不是长留那些常规的剑法。 瑶玉凝眸,细细看罢,便从中看到了很明显的优化成分。减少了一些繁琐累赘的招式。还改了几处用力的技巧…… 若只是如此,那倒也不算什么。白子画资质不差,少年时就自创过武学,如今境界高了,改良一下自家传承也是顺理成章。 关键,瑶玉发现,白子画新改良的剑法中,竟还有她自己剑路的影子在其内。 “你偷学我?” “通过较量,整理所学,采敌之长再去芜存菁。这不是你多年以来,一直在做的事情么?”白子画很淡然的,“我以为这是正大光明的交流。” “开个玩笑。”瑶玉笑,“你说的对。” 她诚然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但她从没想到,仙界居然有人会认同她这种想法。所以也没想到,白子画会是这样坦荡淡然的态度。 她喜欢他这种态度。 所以,瑶玉很开心。 ……………… 第 158 章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六天 开心的瑶玉帝尊使唤天冥圣主给她送了一份妖界著名美食-清蒸寒螭来绝情殿与白子画师徒共同分享。 螭者,亚龙也。 寒螭生于妖界北荒的冰潭里,成年后普遍都会有仙境七重天的修为。是一种很强的异兽。而与寒螭强大实力相对应的,就是它经过多年修炼修成的鲜嫩肉质了。 清蒸过后浇上一层魔门旁支分脉-口蜜腹剑宗秘制的酱汁,滋味美的能让瑶玉帝尊含手指。 饿……这可不行啊!说好了要分享的。瑶玉帝尊努力控制着食欲,默默扭转了准备开吃的手,热情的往长留上仙嘴里喂了片螭龙肉。 “好吃么?”瑶玉目露期待的问白子画。 “不错。”望着瑶玉帝尊亮晶晶的眼眸,长留上仙安静的咽下了口中螭龙,决定不去问她,这东西的来历。 ——瑶玉这几天不说时刻和他在一起,反正分开的时间是绝对不够她从长留飞到妖界北荒,把螭龙料理好再飞回来的。 影遁……天冥圣主阴相思么? ………………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七天 今天瑶玉帝尊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一早起来发现花千骨的房间灵气波动有异,过去一瞅就看见花千骨小姑娘全身涨红、真气乱窜,人事不醒的躺在玄冰床上,于是赶忙御剑把人送到销魂殿找笙箫默。 一大清早被瑶玉帝尊直接从被窝里拽起来的儒尊大人很不高兴。在诊断出花千骨的状况为灵力摄入过多、消化不良、淤积成毒,又查出灵力来源是瑶玉帝尊那一餐清蒸寒螭后,笙箫默毫不留情的训了瑶玉一顿。 为此,当白子画闻讯赶到销魂殿后,蔫了吧唧的瑶玉帝尊直接把头埋进了长留上仙衣袖里,脸上半寸肌肤都不露。 白子画见状安慰瑶玉:“小骨底子太弱,修为太浅,消化不了螭龙肉的灵气,虚不受补下走火入魔……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也是我疏忽了,竟没想到。” 毕竟作为龙种,寒螭本身并无毒素。 而它那一身可令花千骨经脉涨裂、丹田失守的庞大灵气,对白子画与瑶玉而言,转念就能消化掉。只有滋养功效,绝无半点不好。 这两个从没养过孩子的绝世高手,哪里能够想到,一个观微境都不到的修行菜鸟,她吃顿饭还能染上灵毒呢? 笙箫默:“所幸这头螭龙没有成年,尚且才刚刚成仙不久,法力只在灵人境。绝情殿上又有玄冰床辅助运功,千骨这才没被直接撑死。” “还因祸得福,修为被庞大灵泽直接推到了知微境。这下子,仙剑大会上,我们是不用担心她了。” “修炼一事,最重基础。因外物突破,根基不稳,实不可取。”白子画道。 “我有办法!”瑶玉帝尊抬头,“怎么压制境界,这个我熟啊!” 毕竟作为绝世天才,她小时候经常一个顿悟,境界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往前窜了好大一截。每每让独孤信气个半死。 ——知微境的奥妙还没教完呢,一眨眼的功夫,这孩子就突破舍归了! 然后为了弥补瑶玉对基础境界的感悟,独孤信就会百般手段齐出,把瑶玉的境界再压回去。这个手段往往包括但不限于药道:化功散;器道:禁灵链;法道:凌云九变(功法名,仿真龙九转之意而成)…… 白子画:“……” 笙箫默:“……” 在听瑶玉帝尊一一说完了自己曾经花式压境界的经历后,这俩仙门巨擎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感叹:无怪瑶玉能破十重天,她这个岁数,她这个修为,本已足够空前绝后,若是还确然曾经历过这诸般捶打……天资绝代,此名非虚。 “罢了……”笙箫默幽幽道,“千骨仙脉差了点,若是和你似的,用了那些法子,只怕这辈子都成不了仙了。” “化功散等物效用过于猛烈奇险了,不和我道家意境,不可取。”白子画沉吟片刻后,说道:“……凌云九变倒确实是个筑道基的好法子,容我日后钻研一二。看是否可以精简。” 不然若要重修九次,确实耗费时间、精力太多了。须知,仙劫不过,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其中气血充足、利于突破的时光也就是二十年上下。 按照六界多年以来的常规经验看,哪怕历代都总有那么几个大器晚成的,可一般人三十五岁前若不能成仙,日后突破真人境的机会就很小了。 ………………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十一天 花千骨因为一顿螭龙肉,修为直接冲上了知微境。 白子画原是想着这孩子刚刚突破,修为不稳,让她先多巩固一段时日的。而瑶玉也素来认为,无法完全掌握的力量,不是自己的力量。 所以,在花千骨突破之后,他们二位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教导花千骨更高境界的知识。只让她按部就班的,照原先的进度一点点学习。 不过今天糖宝上绝情殿来看花千骨,在确定花千骨已到知微境后,就迫不及待的教了她观微术。 当是时,白子画正在浴室沐浴。 由于瑶玉最近和白子画聊天时,谈及魔门这代巨头,言道:“美人师兄论容貌固然艳冠群芳,不过魔门这代凌度身材最好、最匀称,黄景身材最阳刚,相思是病态美、阴翳俊美、五官略带柔意、可身材也是有着六块腹肌的……” 然后就突发奇想,要白子画脱了衣服给她看看,和杀阡陌、凌度等人比较比较。 白子画自然不肯。 他言辞切切的拒绝了瑶玉帝尊的无礼要求。然后禀着防火防盗防瑶玉的精神,最近沐浴的时候都设了不只一重结界。 所以,初学观微的花千骨找了半天也没能见着白子画的身影。 然后,以为白子画出去了,不在绝情殿的花千骨便就近打起了瑶玉帝尊的主意。 瑶玉:谁那么大胆子,竟敢窥视本尊? ………………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十二天 昨天瑶玉因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她,就本能的以剑意还击了。 谢天谢地,瑶玉帝尊的力量掌控度很高,所以她在差点隔空诛灭花千骨的神魂前,及时发现了这家伙是谁,收了力道。只震的花千骨晕了一天,算做小惩。 今日,花千骨醒来,在糖宝的解说下忆起前事,自觉跪到白子画跟前认错了。 正看书的白子画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花千骨说的错处是留糖宝在绝情殿住了一夜,宽容的表示无妨、下不为例。 糖宝插嘴说,她昨夜留下是为了照顾娘亲。白子画不解。 花千骨解释,昨天自己一时孟浪,冒犯了瑶玉帝尊,万望帝尊恕罪。 白子画书桌旁边正兴致勃勃翻看仙界秘史的瑶玉帝尊听了,素手一挥,亦宽容的原谅了小姑娘的冒犯。 只道,在妖魔界,私自以观微等法术窥探比自己身份高、法力强的人,是件很犯忌讳的事情。不要以为自己神魂之力略强,就以为别人都是瞎子。 是的,花千骨神魂挺强,这里的强还不是念力浑厚,而是魂魄质量高。所以,受了瑶玉帝尊剑意一震,也没怎么煎熬,只是干脆晕(睡)了一天一夜。 这点让瑶玉大人有些稀罕。 那么傻乎乎的小丫头,看着也不像是宿慧在身的重修者啊…… 大约是天赋异禀吧! 真-天赋异禀-瑶玉想过也就放下了。 ……………… ……………… 白子画师徒观察日记第二十八天 今天花千骨的灵虫糖宝又上绝情殿来找花千骨玩了。她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仙剑大会将至,为检验这代新弟子的学业水平,落十一准备提前举办一场预赛。时间便定在了三天后。 糖宝问花千骨要不要去。 花千骨便去问了白子画。 当然,由于绝情殿太大,房间太多,种的花花草草太繁茂了。对花千骨而言,白子画的行踪,委实是不怎么好找。 ——通常情况下,白子画七天才见花千骨一次,用作检查功课、教授新功夫。 其他时间……除非正好在书房看书练字批公文,或立于风岩赏景、抚琴,那目标明显、比较好找之外。都不怎么容易被花千骨看见。 相比之下,瑶玉帝尊倒还更加好找一点。因为她懒,所以经常会在房间补眠。 所以花千骨最后在找不到白子画的情况下,过来问了瑶玉。 瑶玉姿态轻慢的:“你很闲么?” “啊?”花千骨茫然失措,不解自己说错了什么。竟令瑶玉如此讥讽。 “落十一是什么身份?当代首席?长留少掌门?都不是。从理法上看,他只不过是摩严亲传弟子之一罢了。” “而你呢?你是蜀山掌门,是白子画唯一的弟子。虽然你年纪很小、实力很弱,但是,长留之内,若论身份,你并不输于落十一。” 瑶玉帝尊看着花千骨面上那一派懵懂无知的神色,恨铁不成钢,说道:“巴巴的去参加他私下组织的武斗会,丢不丢人啊你?还是说,你就是喜欢给人当猴子看。觉得和一群废物在大庭广众下比划几招,被人居高临下、不知所谓的点评几句很有趣,很有价值?” “仙剑大会是长留历来的传统,你不懂就不要瞎说。”糖宝怒了,“十一哥哥是好心。” “我不懂?”瑶玉嗤笑,“一场对外彰显实力、对内挑选精英的活动而已,我有什么不懂?” “仙剑大会你要参加就去参加,左右你现在境界远高同届弟子,去各大门派面前走一场,赢漂亮点,也算是白子画不负蜀山了。” “但这个预赛,我确实不懂。” “意义何在?表现的好,没有哪位长老看得见,给予赏识。表现不好,也无伤大雅,只要仙剑大会上一鸣惊人即可。” “所以,这种专门让人在大会前展示实力的预赛,就是为了让学业出众的弟子提前冒头,然后被同学忌惮,再想法子针对的?” “帝尊,”花千骨努力维护落十一,说道:“十一师兄在仙剑大会正式举办之前开个预赛,是想让新弟子们对自己的水平都有个认知。然后珍惜最后一点时间,弥补缺漏、再积极进步的。 “认知?认知个鬼!”瑶玉不屑,“这种预赛上面,谁出全力谁就傻。谁要是真信了预赛的结果,谁就蠢。” 反正,易地而处,妖魔界是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实诚人的。 平时一个个的都藏着掖着,不到生死关头,谁也不知道谁的真实水平。若是哪个被人看透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当然,瑶玉帝尊不用藏。 她一直都是最强的。 光耀一代,横推当世。 别人对她实力的预估,永远在她实际进步之下。 她也不需要去估计别人的实力。 反正,纵是一剑不行,也不过就是两剑、三剑……而已。 第 159 章 瑶玉帝尊关于长留仙剑大会及其预赛的看法,很快在花千骨七天一次的面师活动中被白子画晓得了。 到底,花千骨多日不曾下过绝情殿,还是很想出去和昔日好友们一起玩耍、切磋的。 而瑶玉帝尊实力再强、地位再高、再尊贵也不是她正经长辈。双方认真说来,还是正邪不两立,她完全没必要听从瑶玉的意见。 白子画:“我辈仙门中人,行事自当正大光明。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修为进境?” “若是真的天资优异,实力过人,便该无惧一切针对。” “若是只有机心,哪怕一时得了便宜,日后也必定吃亏,总不能长久。” “是,师父。”花千骨乖巧听训,说道:“那,那个预赛,我可以去参加吗?” “你既然有心想去,那去试一试手也无妨!”白子画淡然道:“你现在境界精进过快,多与人交些手,也更利于打磨法力。只记住,同门切磋,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和气。” “是!”花千骨催声应道。清稚笑颜明媚爽朗,宛若花开。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一天 今天是花千骨下殿参加仙剑大会预赛的日子。据说这丫头很是争气,一人一剑横扫了长留当代所有弟子。便是那仙资过人的朔风和蓬莱掌门千金霓漫天也不是她百招之敌。 为什么是据说呢? 因为帝尊大人此时不在长留,在七杀。 为什么瑶玉会突然回七杀呢? 因为帝尊大人发现,她在接受了白子画这段时间的精心投喂后……长胖了。 鹅蛋脸面上本来可以看见尖俏形状的精致下颔……圆了!袅娜若三月新柳的腰肢……肥了!平坦匀称、不多不少的小肚腩……有肉了! 天崩地裂! 不行,她得减肥。 美食令人腐败,运动才让人快乐! “你想运动,我陪你就是。”白子画看着瑶玉低头掐腰,愁眉苦脸的小模样,忍俊不禁,“七杀里头,杀阡陌的身手,未必便比我好吧?你何必特意回去?” “这不是身手的问题。”瑶玉道。 减肥这种事,得有策略、有计划,才好事半功倍,见效快。 “我师兄是六界第一美人,和他在一起运动多美啊!你怎么能比?” 你知道杀阡陌在保养容颜、维持身材这方面,有多少心得么?澜风、青柠这两个专业习医、学药的姑娘都比不过他。 白子画:“……”笑容渐渐消失。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啊!” “瑶玉!” “两个月后……”白子画想了想,说道:“就是长留仙剑大会,很热闹的,你……到时候要来看看么?” 趁着仙剑大会,把瑶玉重新介绍给各派掌门认识一二。翻新一下关系。这样,哪怕日后他出了事,瑶玉与仙界各派间,也能多点缓和的余地。 瑶玉脚步一顿:“要!” 仙剑大会,仙界各派齐聚,到时候刀光剑影的肯定很精彩。看戏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她? “还有那个预赛,花千骨不是要下去参加么?结果你写信发给我!”瑶玉道,“喏,这个,进灵玉宫的符箓,给你。” “别忘了啊!” “好。”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二天 昨儿个瑶玉收到了花千骨学艺有成,光耀一代的消息。今儿个这消息就传到了杀阡陌耳里。圣君大人闻知此事,甚为欣慰。 高高兴兴的就要去长留,给花千骨道喜,陪她庆祝。 瑶玉:“师兄,你要是被白子画关押进长留仙牢了,我不会去救你的。” “呸。”杀阡陌啐了不说好话的倒霉师妹一句,“关我入仙牢?就凭他白子画?做梦!” “师兄!”瑶玉认真道,“你打不赢白子画的。” “我和他又没真打过,你怎么涨旁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杀阡陌抽了抽唇角,对瞎说大实话的瑶玉很是不满。 “我这是专业评价。”瑶玉撇撇嘴,“据我判断,你和他要真打起来了,不用妖魂破,半个时辰,必输无疑。” 妖魂破,魔门历代唯有七杀圣君方能学习的秘法。传闻是初代圣君-妖神所创的奇功,有部分神威蕴含在内。 优点是可以在短期内刺激修习者的潜力,全方面增强修习者至少一半的实力。缺点是,功力提升太快,容易走火入魔。 “行了,我也没说要去找他打架。”杀阡陌没好气道,“我去找小不点玩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花千骨的师父。”瑶玉提醒,“他不喜欢花千骨和你一起玩。” “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杀阡陌满不在乎的抬手在自己脸上一抹而过,靡颜腻理、倾国倾城的相貌立时改换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不错啊,师兄你这易容术,说来就来,有颜悦八分水准了啊!”瑶玉拊掌赞道。就是一般人纵难看破,遇见白子画还是很容易穿帮。 但瑶玉已经没机会再拦杀阡陌了。因为圣君大人已经跑了。 “这速度,比花蝴蝶出去采花都快!知道的晓得你是去见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发|情|了!” 瑶玉帝尊摇了摇头,慢条斯理的做完今日份的锻炼,返回灵玉宫。 途中经过七杀后院,看见庭中红莲开的明媚,花瓣似火、清香袭人,不由眸光微动,抬手采了一朵。回去夹在纸中,寄往长留,送予白子画。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三天 杀阡陌私下潜入长留的活动进行的很顺利。没有倒霉催的撞见白子画。不晓得白子画是怎样理解瑶玉赠他的那一朵红莲的。隔日又回礼回了一瓶香露。 莹彻琉璃瓶外影,闻香不待蜡封开。 瑶玉帝尊低头嗅了嗅掌中小瓶,还行,挺沉润的芬芳,并不腻人。好像是桂花味、又有点像沉香…… 想了想,她打开瓶子,兑了几滴香露进茶碗。 挺甜…… 瑶玉幸福的眯眼,菱花般的红唇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七天 “灵玉宫中红梅正盛,零落成泥碾作尘,未免可惜。盼留香如故,不损其色。” 附,梅花数枝,盒装。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八天 “红梅傲雪非无情,化作春泥更护花。天地法则枯荣有道,何须可惜。” 附,干花一瓶。栩栩如生。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十三天 “水色新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可儿,一个叫柔儿,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年之内,便会调|教好了,放出去进行圣女试炼。不知会倾倒六界几多俊杰?” “不过,再是如花似玉,也不及美人师兄容色倾城……” “亦无你气质脱俗……”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十四天 “美人在骨不在皮。一颗真诚的心永远美过一张虚伪的脸。” “白莲宗修香火神道,若能谨守教义,救扶平民,知行合一,不失为是百姓之福。” “然其历代圣女,无不矫揉造作,内外不致,愚昧世人,荼毒苍生。盼,可改革于当代。” 附,历代白莲之灾损失。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十七天 “长留墨兰初绽,取之制为茶。香甜可口,滋阴润肺,利水渗湿……与卿共赏。” 附,一包墨兰。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二十天 “芸月煌,八阶灵药,为六阶灵草芸丹草汲取月曜之灵后进阶而成。内蕴阴阳道则。有精炼魂魄之效……” “汁水甘甜……” “分你一块……” 附,芸月煌半截。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三十五天 “今晨见樱花烂漫,作画一副。” 附,长留樱花盛景。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三十六天 “花很好看,可以吃吗?” ……………… ……………… 和白子画互相通信的第三十七天 “已摘花酿酒。三个月后即可启出一尝。” ……………… 第 160 章 时间像离弦的羽箭,能够看见、不可追回;时间像手中的金沙,沉默流逝、难以知觉;时间像流淌的河水,奔涌向前、绝不停息。转眼之间,两个月的时光匆匆逝去。 灵玉宫 瑶玉慢条斯理的、将最新收到的、来自白子画的第二十六封信件妥善放入檀木盒里。皓如凝脂的晶莹素手点在紫檀木盒上,一明一暗交替之间,灿然若有光。 原始圣主-凌度见此不禁目露赞叹,说道:“瑶玉这般肤光胜雪,清丽可人,不知将来哪家男儿好福气,可得瑶玉相伴终生呢?” “……阿凌这是在表达对我的仰慕么?”瑶玉闻言,柳眉轻扬,墨玉般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睇了眼自家世交。 “不敢,不敢……”玄衣墨发、风流不羁的原始圣主摆了摆手,说道:“帝尊大人是九霄上的神女,我等普通凡人,怎敢妄想得拥天颜在怀呢?” 开玩笑,哪个正常男人会仰慕一个从小打自己打了自己不晓得多少次的女人啊?凌度世家出身,生而高贵,可没有受虐倾向。 “只是……”原始圣主顿了顿,又道:“瑶玉,我听说,最近你和长留那位白子画上仙,交往的挺好?” 能不好吗?先是拉着人家游玩各域,然后又跟着人家回绝情殿小住。好不容易回来了,灵玉宫外的传讯灵符,还一封接着一封的到。 两个月的功夫,整整二十六封来信啊!这还是在长留仙剑大会将至,掌门事务繁多的时节里! “白子画……他长的还行,身手不差,文采尚可,难得悟性颇佳,人也挺知情识趣。”瑶玉弯了弯唇,笑着说道,“我最近和他玩的是还不错,感觉挺开心的。”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凌度笑道,“瑶玉都已经是称帝封尊的大人了,又不是什么天真无知的小孩子。出去交个朋友,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我还能担心,那白子画把你卖了么?” “白子画……我从前见过的,长的确实一表人才,虽没有咱们圣君那副惊世容光,却自有一股独特的空灵脱俗的风韵。我记得,他年轻的时候,独孤叔叔还曾赞过他,有谪仙之资呢!” “看他今日成就,叔父所言,果真无错。”凌度说了半天,自觉铺垫够了,随手从果盘里摸了个橘子,图穷匕见道:“瑶玉,你要是真喜欢他,不如干脆将他带回灵玉宫来吧?” “不要。”瑶玉蹙了蹙眉,理所当然的拒绝道:“我发现,白子画在绝情殿上临风而立的模样,比他在灵玉宫里、各魔域中的时候,都要更好看些。” 凌度:“所以你打算一直呆在绝情殿上看他么?” 作为世交,原始圣主很是清楚,瑶玉帝尊的思想是何等纯粹。于她而言,世事只有想与不想,没有该与不该。 再一思及当年七杀圣女夏紫薰为白子画叛门出逃一事,不由甚为忧虑。 独孤信当年因看檀梵上仙对紫薰一往情深,有意借此挑拨仙界内乱,故而存心放纵了此事。也是觉得紫薰天资固然不错,但也仅是不错而已,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瑶玉,现在却是直接影响了仙魔两方战力对比。她若是真对白子画动了心…… “有何不妥么?”瑶玉疑惑的反问,“阿凌,你今儿个特意过来找我,便是为了阻止我去长留的?” 长留仙剑大会今天开幕,白子画怕她记性不好,特意算准时间寄了请帖过来,以做提醒。瑶玉都装扮好了打算出门了,结果凌度恰好来了。 看在这家伙祖父是自己五太姑祖母亲生的份上,只得暂缓行程,把人带到书房,听听他的来意。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凌度低头吃了瓣橘子,云淡风轻道,“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老亲,做表哥的,关心一下你么!” 瑶玉自幼骄傲任性,这出了感情问题,肯定不能直接训她,指责她做错了事。不然容易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这就事与愿违了……所以本座应该怎么说呢?原始圣主无语凝噎:魔门这代、乃至上下十代(千年)内最出色的传人眼见着是对死对头长留派的掌门动了不该起的心思,本座如不训她一顿、断了她的念想,难道还要帮着她吗? “既如此……”瑶玉道,“长留仙剑大会将至,我和白子画说好的,这就要过去了。阿凌,等我回来,再设宴请你,我们再聊啊!” 语罢,便作势欲走。 “瑶玉!” 凌度一把摁住了瑶玉瘦削的肩。 瑶玉不解的看着凌度,晶莹柔韧的手掌间、有剑道锋芒吞吐不定……她怀疑原始圣主是练功不得法,脑子出毛病了。唉,这情况,打一顿能好不?要不先打一顿试试看? 凌度身子一绷,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熟悉的、和瑶玉亲密接触的危险。顿时脱口而出道:“我和你一起去长留。” “嗯?”瑶玉挑了挑眉。 凌度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立马顺畅了:“早听闻过长留仙剑大会的盛名了,只可惜从前一直无缘一见。瑶玉,你就带我一起去长留看看呗!” 亲自去长留看看,才好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今天这么奇奇怪怪的,就是为了和我一起去长留玩,但不好意思说?瑶玉对原始圣主也是很无语了:“……那就一起走吧!” ———————————————————— 长留 仙剑大会是长留乃至整个仙界难得的盛事。大会期间,长留结界会暂时关闭。以迎八方来客。 考虑到白子画不喜欢有客不告而入,瑶玉帝尊也不喜欢别人随意踏足灵玉宫,所以这次帝尊大人和原始圣主两个人,是在长留山门落下的。 普一落地,瑶玉便看见了长留门牌底下翘首张望着的、长的很眼熟但想不起名字了的落十一,上去打了个招呼。 “嘿!那个谁!” “嗯?”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惊诧回头的落十一:“瑶玉帝尊?” 这是灭情道出身的帝尊不是天冥阁的传人吧?靠近的时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过算了,她若有伤人之意,动静再大我也无可奈何。 “欢迎帝尊光临长留。”落十一想着,冲瑶玉拱手一礼,说道:“尊上早有吩咐,若是帝尊来了,便引帝尊去见他……” 太白、天山、蓬莱等各派掌门都早到齐了,这位帝尊竟然才来。天可怜见,落十一已经犹豫要不要回去向白子画复命、重点是回去参加拜师组比赛有一会儿了。 “他在绝情殿吗?在的话本尊自己过去就好。”说着,瑶玉从背后一把拉过四处乱瞄的原始圣主,道:“这是原始圣宗当代宗主,过来看热闹的,你安排一下好了。” 原始圣宗当代宗主,落十一心中一紧:在瑶玉把凌度拉过来、点明凌度身份之前,他竟完全对眼前那么大一个活人、还是容貌气质都十分出类拔萃的人视而不见…… 固然长留而今汇聚了仙界七成实力,不惧任何人作乱。纵是杀阡陌亲临也得栽这。但若是真教原始圣主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混了进去,闯出什么乱子来,终归不好。会令长留脸上无光。 “见过原始圣主,”落十一说道,“圣主既临,便由在下带圣主到各派掌门席位上去,观赏大会如何?” 凌度:“……可以。” 瑶玉明摆着嫌他碍事,不想和他一起去见白子画。他能说不可以吗?凌度略有忧伤的想:罢了……来都来了,见不到白子画,他去见见仙界各派掌门,旁敲侧击探一探仙界这边的风向,也好。至少有个参考方案。 瑶玉成功扔下包袱,转身便欲离开。 “哎,瑶玉帝尊……帝尊留步……”落十一见状急忙叫住瑶玉,说道:“大会快要开始了,尊上现在不在绝情殿。” “帝尊,这边请!” ———————————————————— “各位掌门、各位仙友,一年一度的仙剑大会即将开始……仙剑大会是各仙派之间交流切磋的大会,也是为除魔卫道培养新秀的盛典……我长留欢迎各派掌门、长老前来致礼。” 在落十一的带领下,瑶玉和凌度卡着仙剑大会开幕演讲到了会场。普一临近,便听到了摩严这番讲话。 瑶玉唇角抽了抽。 “喔?是么?”凌度双臂抱胸,饶有兴致的扬声应道:“本座也很好奇,仙界这辈的新秀,都有多么出彩呢!” 落十一:“瑶玉帝尊到——原始圣主到——” 刚刚他为什么没有先派人快步过来给尊上报个信,说瑶玉帝尊到了呢?为什么呢? ……………… 众目睽睽下,原始圣主伸臂将瑶玉帝尊半拥在怀,缓缓移步走进会场。倨傲的抬眸扫了一眼底下密密麻麻等待上场比试的各派弟子们,凌度轻笑:“那边就是长留今年新收的弟子们吧?不错,还有一个修为到了知微境的。瞧着脸也嫩,岁数不大的样子。” “唔……阿瑶,话说你是多大时候褪凡成仙的?”原始圣主敲了敲脑袋,愁眉苦脸道,“想不起来了呢!只记得你十岁精神入先天,十四岁大道显化、一步踏破四重天……是不是啊?” 瑶玉没介意自己突然被人抱住了——从前大家一起出去历练,她一身上挂六七个人的时候,多了去了。现在只挂了凌度一个,小意思啦!她既然答应带他过来,自然会保护他回去的。 只是,她大道显化那年…… “应该吧!”瑶玉兴致缺缺的回。她大道显化那年,因混沌之道不招圣心魔主待见,可是被独孤信一顿狠训。有什么好回忆的。 白子画:“原始圣主所言之人正是劣徒。小骨资质粗陋,又自幼生在凡间,入仙门修行将将一年,修为平庸,让圣主见笑了。” 修行一年,入知微……凌度凝眸,轻笑着道,“原来是长留掌门弟子啊!在上仙教导下,一年才入知微,确实有趣。” “须知瑶玉五岁,独孤叔叔闭关,将她送去幽域,由九幽帝尊启蒙那年……从初识到知微,只静思了十天。” “是这样,没错。”瑶玉说道,“本尊当时听幽姑姑说,你个笨蛋花了五百天。” 凌度:“那还不是因为七夜那废物知微,花了四百九十八天。” 原始圣子的成绩,怎好优秀过七杀少君? “修行一道,博大精深,开始的时候突破速度快,不算什么。”笙箫默笑道,“重要的是,基础是否扎实,重要的是看最后的境界,能到哪一步。” “原始圣主到达八重天有二十年了吧?不知何时突破上仙境啊?” 凌度笑容不改:“世尊在次仙境,停了也有二十年了吧?” 摩严:……有被冒犯到。 “人家问你,你乱扯别人做甚?”瑶玉没好气的睨了眼凌度,“阴阳并济,复归元始。你这道行,是还有待提升。” “从前我劝你戒|色|禁|欲,静心修行,你总不听我的。现在晓得年轻时候修炼不专心的苦果了?” 她生着一双极美丽的凤眸,眼尾天生上挑,这样斜眼看人,固然略有凌厉锋锐,却不让人讨厌,只令人感到冷艳妩媚、漂亮极了。 “晓得了晓得了。”凌度瞥了眼对面白子画愈发清冷淡漠、傲雪凌霜一般的动人风姿,微笑着拿瑶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道:“外人面前,你也不多给我点面子。” 瑶玉:“你拿旁人与我做比较时,又何曾记得给我留面子。” “那倒真是我错了。”凌度识趣道,“阿瑶,我这厢给你赔个礼,你便饶我一遭可好?” “罢了……”瑶玉无可无不可道。 “仙剑大会快开始了,”白子画淡淡的道,“各位入席吧!” 瑶玉:“好啊,你带路。” 说着,她曲肘不着痕迹的捶了下凌度腹部。作死啊,没事把她抱的这样紧,万一对面这时候来记冷箭飞来,她都没手接。 早有预料的原始圣主吸气避开了瑶玉这击,顺势放松了怀抱。只屈着手臂将瑶玉虚虚环在臂弯间,仿佛是怕别人不当心冲撞了她。 白子画领着大部队反身入座。瑶玉的座位,他是事先安排好了,放在自己旁边。只如今多了一个原始圣主,便还需加个座椅。 落十一收到示意,下去安排了。 这时,外头却又传来一道唱和:“昆仑派洛河东到——” 瑶玉回眸,便见天下第一散修、阵法宗师、昆仑客卿洛河东迎面而来。他的身后,是一身儒服、眉清目秀的异朽君。 “你常年云游四海,居所不定,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长留啊?”儒尊一边拱手与洛河东相互见礼,一边与之寒暄。 洛河东笑道:“我刚刚出关,我这徒儿非说要来长留看看热闹就顺道来看看长留的各位是否依然健在。” 这话说的,可不算中听。摩严气愤抬手,便欲发作:“你。” “来者是客,”白子画拦下摩严,清冷目光越过洛河东,在他身后正兴冲冲的挥舞手臂与花千骨打招呼的东方彧卿身上稍留片刻,又看了看旁边目带戏谑的瑶玉与瑶玉身侧兴致勃勃唯恐天下不乱的原始圣主凌度,不动声色道:“请。” 洛河东受邀入座。 瑶玉也跟着上台。 ……就知道长留仙剑大会这种场合,肯定会有热闹看的。瞧,这才刚到不就来了个乐子么? 洛河东。 虽是依靠前人遗迹发家的散修,只在成名后于昆仑挂了个供奉客卿的名头。 可,他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仙界正道有名的新秀啊! 和紫薰、白子画等所谓的五上仙,似乎还都有点交情…… 呵~ 第 161 章 按照长留多年以来三尊并列的习惯性安排,通常情况下,排座位时都是掌门-白子画居中,世尊摩严与儒尊笙箫默一左一右。天山、蓬莱等各派掌门分列两行。坐于摩严和笙箫默下首。 但今次因有瑶玉帝尊的存在,白子画便同摩严换了位置,让摩严居中,自己居左,瑶玉在他旁边。再下首,原本是打算安排太白掌门绯颜的,现在因洛河东师徒来了,就把他们放了过去。绯颜的位置顺次往下挪了两位。 嗯,原始圣主的位置在洛河东与绯颜之间。凌度原本自然是想要挨着瑶玉帝尊坐的。奈何帝尊大人和他不是一个想法。 “你,过去。”瑶玉冲凌度扬了扬下颔,示意他和洛河东换个位置。 “为什么?”凌度笑容一僵。 虽然洛河东不理六界之事已久。绯颜是前太白掌门的关门弟子,年纪在这排掌门里是除瑶玉之外最小的一个(蜀山掌门花千骨在底下等着比赛,代掌门云隐没转正),资历浅,功力也就那样,凌度并不怕他。但,绯颜后面还有松历山、韶白门、蜀山……的人呢!离瑶玉太远,原始圣主总不能安心,感觉有人会刺杀他。 而且,突然要和他保持距离,不会是怕白子画介怀吧?不、不会、不可能,瑶玉帝尊没那么体贴。 只,没那么体贴的人若是细心起来……若是这都不算爱…… “不想给你解释。”瑶玉懒洋洋的撑颔说道,“你只要过去就好。” 凌度迅速的过去了。他不敢再追问瑶玉,唯恐一言不对,就让孤独世家娇生惯养、不谙情|事的大小姐开了窍。 若是如此,他可怎么向殷殷鼓动他来找瑶玉探风的天冥圣主、灭情圣主等人交代啊! 唉,早知道就不该头脑发昏接下这任务。谈心这种事,不该是白莲圣主比较擅长吗? ……………… 洛河东:“瞧原始圣主那身姿,可真是愈发的敏捷了。兔子都赶不上。” “兔子身板小,跑路速度自然是要比阿凌来的逊色,”瑶玉漫不经心的道,“只是狡兔三窟,这点却是阿凌不及了。” “原始圣主和瑶玉帝尊是青梅竹马的世交吧?”洛河东解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说道:“他有帝尊相伴左右,自然无需考虑什么退路。反正,无论如何,帝尊总会保他。” “是。”瑶玉道,“灭情道中,世交难得,仅剩的那么几个人,本尊当然会尽力保下。如若不然,被父亲晓得了,必会不悦的。” 洛河东闻言朗然笑道:“帝尊纯孝,令尊也是有福。” 瑶玉轻笑不语,只是美目流盼间,将视线投往了台下。 ……………… ……………… 此时,伴随着白子画一句“仙剑大会、正式开始”的宣言。 落十一已上台讲解完了大会的规则:“……以抽签形式选出对手,比试双方,可在七星负极阵上比试。比武时,二人可在七枚棋子间自由挪动,不许使用暗器,不许连下杀手,点到为止。比试双方,先落地者,败。” “不许使用暗器,不许连下杀手,点到为止……你这还比什么武,干脆文试、让他们纸上拆招算了。”意兴阑珊的瑶玉伸手拽了拽旁边白子画飘逸如云的袖摆,“有吃的么?” 第一回合恰是花千骨出场。修为占优、剑法精妙的她三招不到就解决了对手。打斗场面格外平淡,看的瑶玉提不起一点精神。 白子画冷静的拽回自己衣袖,侧头看了眼瑶玉,淡声说道:“你不是要减肥?” 瑶玉:“……” “你、觉得本尊现在的体态还不够匀称完美?”瑶玉帝尊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清脆悦耳的嗓音里,是红果果的不敢置信。 她今天穿的这件月白色绣银莲的束腰襦裙很修身啊。难道不是该令人惊鸿一瞥,就足见她之身姿曼妙、玲珑袅娜么? 白子画:“……我以为,注意饮食、保持体态是件需要长期坚持的事情。” 任何事情,都应该持之以恒,才有成效。 虽然瑶玉如此修为,还会因为一些灵气含量一般的食物而长胖这件事,就很奇怪。理论上来说,她吃进嘴的所有东西,都不及进肚就应该被完全消化掉了才对。但鉴于瑶玉之前身形确实有些许变化,白子画也只能认为这是她个人爱好所致。 至于瑶玉而今的身形……白子画垂眸,谨守礼训,不敢再看。 “呸,长期节食,一直吃不饱,哪有力气减肥!”瑶玉帝尊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子,“你这到底有没有吃的啊?” 话一出口,未等白子画回答,瑶玉便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扭头冲后座的原始圣主道:“阿凌……这比赛看的……” 好无聊,你有没有带好吃的来啊? 白子画拧眉,眼疾手快的从墟鼎里取出了一碟芝麻糖,拈了颗塞入瑶玉唇中。成功堵住了瑶玉后半截话。 被点名后恰好回头看见他俩这副和谐有爱的投喂场面的凌度:……我是谁,我在哪,我是来干嘛的,为什么突然感觉我这么多余呢! 等等,底下那个正和人打得起劲的长留弟子,他这身手,是不是有点不对?哪怕使的确实是长留仙术不假,但这个风格…… “谢谢!”嚼吧嚼吧香浓可口的芝麻糖,瑶玉迅速忘了自己刚刚喊过的原始圣主,眉眼弯弯的同白子画道谢。 “不客气。应该的。”白子画淡淡的道,“是我请你来的长留,那么,我自然需尽好地主之谊。” “嗯……”瑶玉说,“下次你去灵玉宫,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唔,就吃烤鱼怎么样?父亲养的金鳞鱼都已经很肥了,烤起来很下酒的。” “再说吧!”白子画不置可否道。作为长留掌门,他去灵玉宫,毕竟不方便。杀阡陌上次虽没为难他,但他若往七杀跑的太勤了,难免容易引起什么误会。 只是,瑶玉上次请他吃饭,吃的是清蒸寒螭,这次又说要请烤金鳞鱼……倒都是有龙血在身的异种灵鱼。 她很爱吃鱼么?还是只单纯喜欢龙族亚种的滋味鲜美、灵力醇厚? ……………… ……………… 第一天的比赛很快结束。 晚间,各派来宾都被妥善安排到了客院休息。人多手杂下,瑶玉帝尊自然还是被白子画领回了绝情殿。 回去之前,瑶玉帝尊倒没彻底忘了自家世交,特意问了原始圣主的安排。凌度对此自觉主动的要求了住客院。 之所以会如此选择,不想当无意义的烛火,打扰瑶玉大人与情郎打情骂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原始圣主今天发现了件有趣的事情,打算深入挖掘一下。 ……………… 长留后山 “……护法。” “情况如何啊?” “我已成功进入前四……” “这是一种秘制的毒针,这种毒针无形无味,连中了它的伤口,都找不到……不会要人命,只会让人内力骤减,两个时辰之内,便可以恢复……你若不敌,便可使用。” 枝繁叶茂的树林中,隐匿了气息的凌度藏身暗处,一直跟着今日比赛决出来的四强之一——尹上漂,看他与七杀五妖之一的旷野天碰头。密谋要胜得仙剑大会,被白子画收为弟子,再伺机为七杀派夺取神器。 不由哂笑出声:“白子画的弟子是那么好做的么?哪怕比赛上你的身份没被人发觉出来,拜师后也肯定会再被人彻查多次,很难藏住马脚的。” “单只看你今天比赛上用的剑路,本座就赌,白子画只要有心查,你身份藏不过三个月。” 旷野天一个玩机关阵法的后勤,搞起潜伏来就是不靠谱。若是颜悦活着,绝不会让在外探子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谁?”尹上漂大惊。他不认得凌度。 凌度也无心与一个修为低弱的卧底报名,只望着旷野天道:“不过,派弟子潜伏长留,这事倒是很有必要。塞人进绝情殿太危险,如能进了哪家实权长老门下,也是好事。将来总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见好就收?”旷野天挑了挑眉,“尹上漂而今已入四强,拜不了白子画,拜个长老,甚至世尊儒尊毫无问题……” “那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凌度头痛的扶额,“本座说了,今日这小子的出招风格已经露了点马脚,本座都能跟着来这。如非今天白子画的注意力一直在瑶玉身上,你们俩早被包饺子了。所以,这事必须得抹平下后路。最好的机会就是下一场比赛。” “快,把那无影针扔了。” “真是,无影针确实隐蔽,战场上用没几个人能防住。但只要人没死,突然真气尽失这种感觉……你以为人家傻啊,不会上告长辈?这一上告,纵然你运气好没被查出是七杀的人,也绝不可能再留在注重声誉的长留了。” “啊?这……”尹上漂看着旷野天。哪怕再傻,他现在也晓得,眼前容颜英挺的俊美男子与旷野天是旧识了。只是旧识,不等于上级。 “……听他的。针还我。”旷野天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在这种阴谋诡计方面,得相信凌度这种从一票亲兄弟师姐妹里面杀出来的圣主。 尹上漂:“是。”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做?”旷野天望向凌度,“他下一场比赛是赢好,还是输好?” “那当然是要赢了。我魔门弟子到了长留,若连前三都排不上,传出去多没面子啊!本座与你们说,明天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 就在尹上漂得凌度面授机宜时。 同一片夜幕下,花千骨在听东方彧卿出谋划策,霓漫天在和掌门父亲默默合计…… 第 162 章 次日 新生赛,四进二的比试,抽签结果为花千骨对尹上漂,霓漫天对朔风。 尹上漂在之前的修炼、学习中水平都算不上不出彩,上一次预赛的成绩也并不高。这样都能够杀进四强,不得不说,是有一些惹眼的。 如凌度所料,白子画纵然昨天会场上不曾留心,晚间回去看过赛事成绩,也足以注意到此人的不同了。 “那个和花千骨打了半天的家伙是谁?” 瑶玉帝尊也很快留心到了尹上漂的不同寻常。——实在是他太惹眼。 花千骨修为已到知微,真气深厚,精神力初见规模、反应敏捷。这尹上漂却与她有来有往的对了小一炷香了,也不是凭借什么精妙招法,就是硬顶,换伤、互耗,却耗了这么久犹自未显真气匮乏。让人不得不注意。 “尹上漂。”白子画答道,“从前不见多么出色,上次预赛的成绩也只是平平。这两天却突然冒出头了。性情略有阴险,非我正道风范。”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瑶玉唇角微扬,笑道:“明明不是没本事,却还是能一直扮猪,这也是需要勇气毅力的一件事。道家弟子,清静无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你换个思路想,或许,这家伙从前不冒头,是不慕虚荣。而今猛然发力,是当争则争呢?” “你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白子画想了想,说道:“只是这尹上漂出招之间,式式奇险,诡谲难测……我觉得,他不像你口中所述的高洁之人。” “呵,你干脆直接说怀疑他和妖魔界有牵连好了。”瑶玉睨了眼白子画,“这家伙的招法路子,是有点像魔门风格。” “无凭无据的,就这么说,未免也太伤这弟子的心了。”白子画确实怀疑尹上漂可能是七杀探子,但看着瑶玉澄澈眼波中那一抹清晰的不屑,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七杀选探子潜伏长留,自然需要隐蔽。哪有尹上漂这样,把疑点表现的如此明白的? “瑶玉,”白子画问:“你以为,这尹上漂的情况,会是何故?” “能有何故?不外乎身世凄惨,自幼饱受欺凌,没遇上好师傅启蒙,就自己在频繁的打斗中胡乱摸索出了一套阴险毒辣、行之有效的手段喽?”瑶玉漫不经心道,“不信你去查查,我赌,这尹上漂啊,不是孤儿、就是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庶子。” “他是崆峒派引荐上来的弟子。”白子画闻言沉默了会,说道:“确实父母双亡。先父生前是崆峒一个执事长老,死于魔门手中,母亲是在父亲死后三个月,哀恸成疾,病故的。” “哀恸成疾?”瑶玉垂眸,古怪的笑了笑,“这是撇下儿子,给丈夫殉情去了?” “此事确实略有疑点。”白子画将瑶玉的古怪错认成了讥讽、轻蔑,不以为意道,“尹上漂入门之时骨龄已有二十,按理说,生在崆峒,早该正式拜师修行了。便是想送来长留,也该赶上一届。三年前的入学试才对。” “这算什么疑点,无非就是家族倾轧那点事呗!”瑶玉说着,往自己嘴里扔了枚蜜饯。 “唔,花千骨怎么还没赢?这都多久了?她这是,看人家模样凄惨,就临阵心软了?” “尹上漂死不认输,也一直撑着没落地,小骨碍于门规,确实一时难以结束战斗。”白子画看了一会儿战斗,淡然说道,“毕竟,这是仙剑大会,不是两界山战场。尹上漂于她是同门师兄弟,不是敌人。” “呵,”瑶玉哂笑道,“优柔寡断,妇人之仁,难当大事。蜀山派有掌门如此,将来麻烦还多着呢。” 白子画不语。 ……………… 又静等了小一刻钟。此时,尹上漂一身长留标配的白色弟子服已经全数被血染成了红色。但,他还是没输! 摩严见状赞叹:“虽然仙资不佳,脾性倒还算坚韧。” 笙箫默等人也附和了几句“难得”。 白子画眉目微动,“瑶玉。” “嗯?” “尹上漂的真气量不对,这是……七杀的量天气?”白子画语带犹疑。只是,泉吟般的嗓音中,比之先前,却少了一分清冷寒意。 尹上漂凭借其绝不服输的坚韧骨气赢得了白子画的改观。 而功法这种东西,哪怕再是独门,也不排除因传人横死异乡等种种原因外流的可能性。机缘巧合下学的别派功法的例子,六界哪年不出几起? 尹上漂身拥一门七杀功法,不能说明他就是七杀的人。恰恰相反,他敢在大庭广众下把这功法用出来,反而可表其问心无愧。 “不像。”瑶玉若有所思道,“量天气是内功心法,他这样子倒像是用了什么秘术。依我看,有点像从前炼天魔宗的“一气天地”。” “平时修炼时,在丹田处分隔一片小天地,炼化、压缩好精纯真气储存于其中,有需要时再解封真气。” “只是炼天魔宗是万年前的传承了,如今门人早已断绝。我对其也没什么了解。” 瑶玉自幼喜欢一剑横扫,胜负往往只在瞬息就能分出。很少有用到回气法门的时候。 “阿凌。”瑶玉扬声道,“原始圣宗素以真气绵长闻名六界,你来认认看,底下那个小子,用的是什么法门?” “隔太远了,这种用于自身的辅助法门哪能分得太清楚。”凌度闻言,漫不经心的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说道:“反正不是仙界那些千篇一律的回春术、复元法了。” “废话,这要是仙门的路子,我还用得着问你。”瑶玉没好气道,“我觉得像炼天大法里的“一气天地”,你看呢?我记得原始圣宗里好像收录有炼天宗的大半传承。” “阿瑶。”凌度默了默,道:“你凭什么以为原始圣宗有的功法传承,我就应该晓得。”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爹那种收集癖。看到个功法就想学么?喔,对。你自己还不是一看书就犯晕。” “……你是不是在讽刺我?”瑶玉扭头,目视凌度。 “没有,你想多了。”凌度冷静道:“看比赛,看比赛。” “唉,底下那个丫头好像是长留上仙首徒吧?跟个没拜师的外门弟子打这么久都没打赢。上仙真是教徒有方啊!” 被点名的白子画看了眼凌度。清冷湛然的目光中一片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凌度半点不觑,与瑶玉道:“阿瑶,你觉得底下那两人谁能赢?” 瑶玉:“尹上漂。” “我以为你会支持一下白子画上仙的授徒水平。”凌度道。 “小骨战意已失。真气也几乎完全枯竭,虽然至今都无什么伤势在身,但只要尹上漂还能坚持……一盏茶内,她必败无疑。”白子画淡然道,“以弱胜强、百折不饶。长留能有尹上漂这等新秀,即便不是我门下弟子,也是好事。” 凌度嗤笑。 视线始终不离花千骨左右的东方彧卿耳廓微动,狭长的眼底似有暗澜浮动。 ……………… 白子画对花千骨的判断很准。 半盏茶后,花千骨果然因为真气枯竭,一个不留神,被尹上漂趁机击倒。虽然她反应还算灵便,及时反手回击,成功带尹上漂一起入了水中。但按照大会规则,因为是花千骨先碰到的水面,故而还是算她败了。 ———————————————————— “其实,若花千骨取出断念,凭借灵剑之利,是可以在开始时,将尹上漂败于剑下的。”瑶玉道,“你们这个仙剑大会,只说了不许用暗器,又没说禁用灵兵。” “不禁用灵兵,是因为从前有弟子的道路特殊,走的是人剑合一之路。只能用自家兵器比试。不是赞同弟子们依赖外物。”白子画道:“仙剑大会的用意是检验弟子们的学习水平。若以灵兵分胜负,不免就失了大会初衷。” “小骨这场比赛虽然输了,但也磨练了其根基毅力,我很满意。若她为取胜用了断念,才真教我失望。” 瑶玉:“话虽如此,尹上漂之前一直名不见经传,仙资也一般。花千骨在修为占优的情况下输给他,你的面子,今次可真是被丢的一点不剩了。” “我的面子,不是靠弟子争的。”白子画平静道,“小骨的修为是被寒螭灵气硬推上去的,突破不久,底子薄弱。今次一败,如能让她知耻后勇,耐心打磨自身。好处便比她赢得魁首,要来的更多。” 瑶玉见此略有怔然,轻声应和道:“我爹从前也总对我说,只有学会失败,才能永远不败。” 白子画:“……可你从来不曾输于人过。” 瑶玉提及父亲的那一刻,清亮美丽的凤眸中尽是哀伤怀念。就连常年萦绕于身的锋锐剑气都化作了虚无……与其过往骄傲到日月失色的模样相比,竟给人以一种格外柔弱的错觉。 白子画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突如其来的伤感。犹豫片刻后,吐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是啊!”瑶玉闻言莞尔一笑道:“我独孤梦瑶,怎么会输呢?” “无需经历失败,我也可以一直赢下去,赢到永远。” 片刻感伤迅速散去,瑶玉帝尊还是明媚骄傲到连天上日月失色都为之失色的一代魔尊。傲慢、肆意、自由无拘。 白子画无意识的勾了勾唇。 瑶玉帝尊眼眸微亮,颇稀罕的伸手碰了碰长留上仙冰玉般的容颜:“白子画,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你平时,应该多笑笑的。” 我笑了么?白子画不及细想,只低咳一声,握住瑶玉手腕,将之从自己脸上拉下:“大庭广众之下,别闹。” “好么!”体谅到这家伙做掌门的毕竟还是需要点威严,瑶玉帝尊听话的收了手。 温软细腻的柔荑从掌中如游鱼般滑出。白子画本能的握了握手指,却只触到一片空气。瑶玉帝尊这个身手,这个随时随地随心运用各种武技的手段,不是吹的。 “白子画。” “嗯?” “底下那个长的怪漂亮的小姑娘的剑,挺有意思的。因被封印住了,我刚刚没注意居然才发现。它叫什么名字啊?”瑶玉兴致勃勃的问。 白子画没反应过来:“什么?” “蓬莱那位大小姐比试用的剑。”瑶玉说,“……煞气很重。好像还自带暗劲。虽然被封印了,但还是很厉害。不晓得封印解开后,威力该有多强。” “你能认出来它叫什么名字吗?” 煞气很重,自带暗劲的宝剑……蓬莱镇封的上古凶剑碧落?白子画凝眸,从瑶玉身上收回目光,认真观察了底下霓漫天与朔风的比斗一阵。 然后顿时发现霓漫天今天的功力比昨天强了不只一倍!这不是境界恰好突破了,也不像什么秘法,看她真气虚浮的样子,倒似是服了什么灵丹。 而她手上的剑……确实不对,朔风一直在避她的剑……而且他身上分明看不见什么伤口,行动间却有明显阻滞感,仿佛疼痛难忍。 霓漫天自己在而今胜券在握、分明在补几剑就能赢了的情况下也畏首畏尾的不敢出剑,只用拳脚招式,试图迫朔风认输。 “霓掌门。”白子画说,“令千金手上的剑真不错啊!可是凶剑碧落?” 志得意满的觉得自己女儿得胜在即、很有脸面的蓬莱岛岛主霓千丈:……被发现了?不、碧落分明被封印了大半威力,还被下了障眼法,白子画眼神这么好的么?他是不是在炸我? “碧落?我听过哎!”瑶玉探头说道:“听说那剑不是因为煞气过重不好控制,被封印很久了么?” “霓千丈,你而今这么早把它送给女儿,是自信底下那个小姑娘一定可以慑服碧落剑?不怕剑灵噬主?” 喔,对。瑶玉在这。瑶玉帝尊看别的兵器法宝都不在行,看剑却是一看一个准。绝不会使宝剑蒙尘的。 霓千丈:“天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蓬莱的少岛主。区区一把碧落,她自然降伏的了。早些佩剑于身,将来一人一剑一起成长,也好早些亟至人剑合一之妙境。” 呵~ ———————————————————— 长留本届仙剑大会,四进二的比赛。优胜者是尹上漂和霓漫天。 按规矩,他们会在明日再比一场,争夺魁首的位置。 虽然,瑶玉觉得,明天的比赛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尹上漂的秘法需要积累,而今天他已经用尽了力气不说,还伤痕累累。按长留医药阁的水平,明天绝对好不了。 而不加这门秘法,尹上漂的实力是不如正常情况下的霓漫天的。更别提,如今他需面对的是修为大增、手持碧落剑的霓漫天。 第 163 章 不出瑶玉的意料。最终仙剑大会的名次排行,是霓漫天第一、尹上漂第二、花千骨第三、朔风第四…… 仙剑大会后,就是长留收徒典礼。除了早入绝情殿的花千骨外,霓漫天尹上漂等人都需凭借大会表现,为自己寻个师父。 据说,最后朔风、尹上漂、霓漫天三个都入了落十一门下。 为什么又是据说呢? 因为瑶玉帝尊并未亲自见证长留拜师大典。——她又回七杀了。 这一次,是因为原始圣主想要回去,并对她说“一起来的就该一起走,这样比较安全,不然我怕有人半路劫杀我”。 凌度的这番发言,令瑶玉一度十分纳闷:在独孤信长眠、自己闭关后,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稳坐圣主位多年的? 不过后来思及而今妖魔界七杀一家独大的局势,瑶玉便悟了。并宽容的顺从的自家胆小无能的发小。 ———————————————————— 仙剑大会后,又过了两天,白子画写信告予瑶玉,他酿的桃花酒封了两个月,到了过滤换坛的时候。瑶玉帝尊心里痒痒,就又跑来绝情殿围观。 事毕, 冰莲池旁,长留上仙横琴于膝,轻拢慢抹,调试着弦音。 一边调弦,一边笑话瑶玉太过心急,“今日分装过后,酒还要至少一个月才能饮用呢!” 来了眼巴巴的看着,也喝不到。 “那你怎么不一个月后,直接告诉我酒酿好了?”瑶玉抬眸嗔了白子画一眼,道:“就知道诱惑我!” “不是你之前一直好奇樱花酒该如何酿造的吗?”白子画不肯认账。 瑶玉鼓了鼓腮帮子,也没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左右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总独自在家也没事做。转而和白子画八卦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叫做落十一的小弟子,你是有意册封首席,确立其为长留下任掌门了么?” “为何这么问?”白子画凝视着瑶玉。虽然长留掌门之位的继承于六界而言都不算是小事。但她不像是会关心这种事情的人。 “若非是长留有意拿落十一做继承人培养,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由他一人包揽仙剑大会、除花千骨外前三甲学员的理由了。”瑶玉随口道,“儒尊今年收的徒弟,成绩可都不如落十一弟子好。” “师弟性子随意,舞青萝和火夕二人合了他的眼缘,他就收了。别人就是再出色,他看不上,也懒得教。”白子画说,“至于十一,他是今年长留拜师组比试的第一名,自己看中了朔风,便也无人与他抢。” 瑶玉:“落十一只看中了朔风?那霓漫天与尹上漂呢?” “是师兄做主,拜入十一门下的。”白子画答。 “世尊做主?摩严这是想给自己徒弟铺路?”瑶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眼眸亮晶晶的往白子画跟前凑了凑。 白子画见状失笑,情不自禁的屈指弹了一下瑶玉脑门,说道:“这么好奇,之前怎么不干脆等收徒大典结束再走?” “那阿凌非要回去,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瑶玉抱着白子画的手臂摇来晃去,“说嘛说嘛,这大典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错过了?” “没有。”白子画平静的回答。 凌度非要回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想走,他还能逼你?原始圣主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丢了?阿凌…… “真的?”瑶玉狐疑的问。 白子画:“嗯。” “我不相信。”瑶玉道。 “既不信我,”白子画淡淡的道,“又何必相问?” “好嘛……我相信你就是了。”瑶玉说着,略有丧气的把下颔搭在白子画胳膊上,闷闷的道,“……霓千丈连封印多年的碧落剑都启出来给女儿用来夺魁了。结果最后霓漫天就只是和两个没跟脚的新弟子一起做了摩严的徒孙……” “总感觉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十一为人温和敦厚,又是如今师兄门下首徒,当代长留大弟子。”白子画淡然说道,“本届仙剑大会,他也用成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教导霓漫天,是绰绰有余了。” 瑶玉笑,“对落十一评价这么高,还说无意拿他当继承人?” “不过你如今正值盛年,长留继承之事,倒确实用不着急。” “我无心收徒,长留若要册封首席,十一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白子画垂眸看着瑶玉鲜妍明媚的笑颜,想了想后还是说道:“按照长留一直以来的传统,掌门若要收徒,必会收仙剑大会的魁首。” “今年是我任掌门后第一届仙剑大会,霓千丈本是有意把女儿送入我门下的。” “只是霓漫天心性不佳,不配做我白子画的徒弟。所以最终,师兄做主,由十一出面收下了霓漫天。” “霓漫天……还好吧!”瑶玉歪头回忆了一下那位蓬莱小公主的风姿,中肯的评价道:“长的很漂亮的小姑娘啊!再出落几年,韵味足些,六界怕是除了我师兄,少有人可比了。” “收在门下,别的不说,至少看着就赏心悦目啊!” “至于脾性,她这个岁数的小姑娘,任性一点,也不失可爱嘛!”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喜欢霓漫天的容貌吧!白子画若有所思:这瑶玉要是个男儿身,如此言行,一个风流好色的评价是真真的。可她偏偏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霓漫天的长相是美艳娇媚的类型,按理说男人看了容易被魅惑。女子看了却很难欣赏这种美,只会觉得危险不悦。瑶玉倒和一般人不大一样。 “……我其实觉得,在积极争取、努力达成目标这方面,花千骨真该向霓漫天多学学的。”瑶玉道,“过度的善良,优柔,其实是种另类的残忍。”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善良再是另类,也强过不择手段。”白子画道,“不过小骨的决断力确实是差了一点。罢了,左右她现在还小,以后我会注意教的。” 瑶玉笑意更深。然后便听见白子画又道:“现在,你可以从我胳膊上起来了吗?” “不可以。”瑶玉帝尊笑嘻嘻的说,“这个姿势舒服。” “我不舒服。”白子画表示,“被你压久了,手麻。” “……麻了你不会运功活络气血么?”瑶玉撅嘴。但说归说,她还是把小脑袋从白子画胳膊上挪开了。挪的时候顺便送了个真气团团过去,小锤子一样,从外部使暗力敲击,给白子画震荡洗涤着肉身。 白子画没有反抗,淡然自若的任由那个小小的、看不出强大却隐约透着危险气机的灰蒙蒙的真气团在自己手臂上滚了几个来回,才开口道:“现在好了。” 清冷干净的嗓音,带着流水般的韵律,很好听。 瑶玉便很自然的把真气团又收了回去。葱根似的莹白手指停不住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白子画膝上古琴。 发出了一段一段破碎无章的音节。 “想弹琴?”白子画问。 “……”瑶玉闻言抬眸,说道:“本尊不通丝竹管弦之道。” 她懂音律,但不会弹琴。只是随手乱拨,好玩儿而已。 “无妨。”白子画道,“你想弹的话,我可以教你。” “没兴趣。”瑶玉兴致缺缺道。照谱奏乐那么无聊的事,她才不学。说着,那晶莹纤细的手指,又在古琴上胡乱拨弄了两下。 白子画摇了摇头,一把握住某人乱动的小手,在琴弦上轻按,“认识这是哪儿么?” 瑶玉懒散道:“不知道。” 他这是不死心?还想教她?好吧,随便。君不见当年好为人师的尧泽、杀阡陌,后来都是自己放弃的。 她不想学的东西,谁也别想让她记住。 “这是“宫””白子画带着瑶玉,一一认弦道,“商、角、徵、羽……” 瑶玉瞅了瞅白子画一派认真的神情,无可无不可的放松了身子,由着他随便摆弄。时而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有口无心的附和两声。 ……………… ……………… 第 164 章 事实证明,一个人,如果心不在焉,那么哪怕别人做再多,也是别想让她领受半分的。 譬如,花千骨都已通过白子画的考察,开始研习七绝谱了。瑶玉帝尊还一奏乐就跑调!关键是她还完美做到了不对着谱奏、每一次、都没一个调是对的!还会会都错的不一样! “其实,你就是故意消遣我吧?”白子画凝视着瑶玉干净剔透的眼眸,轻声说道。泉吟般悦耳的嗓音淡然清澈,听不出喜怒。 “都说了我没兴趣学什么乐器,是你偏要教我的。”瑶玉满不在乎的道:“而今,你是终于也厌倦了这样没成效的活动了?不错,撑的比我想象中要久一些。” “……从前也有人教过你弹琴?”白子画眸光微动,问道:“谁,你父亲么?” “是尧泽和美人师兄他们啊!”瑶玉道,“我爹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花时间、花心思。” “……因为你爹不愿意花时间、心思来教你。”白子画缓缓道,“所以,你就不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去学了?” “修剑道要专心。”瑶玉说道:“做事不专注的人,是不会成功的。”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白子画道,“其实,练剑之余、抚弄琴弦,更有助于心神安宁。” 瑶玉:“你的剑,没我强。” 所以就别在这瞎扯理论了。 “叮——” 白子画伸指在桐木琴上轻轻一拨。古琴离开发出一声空灵音响。 “罢了,你有你的道。这方面,我确实不该置喙太多。”长留上仙平静道,“过几天,玉浊峰的温掌门要办寿宴,请了我去参加。我会离开长留几天。你……” 要不要和我一起。还是先回七杀,过段时间再来。 “我会自己找乐子玩的,你不用担心我。”瑶玉迅速道。 最近魔道议会里,自杀阡陌往下各个成员都奇奇怪怪的。 凌度这些天找她吃了七八顿宴席,阴相思约她看了几晚上星星,水色隔三差五就来和她分享人妖相恋的悲催故事……就连她灭情道以冷心冷情出名的圣主灭度,都往灵玉宫跑了四五趟,拉着她回忆往昔。 瑶玉被他们轮番上阵轰炸的浑身难受,逼不得已下连灵玉宫都不想住了。这才跑来长留躲清闲。 而今即便白子画说他要外出,瑶玉也不打算回去。 我没担心你,我担心的是我长留八千弟子和我师兄……摩严看瑶玉不顺眼很久了,平时有白子画在,他们两个轻易没什么接触机会,那还好。 过些天白子画不在,绝情殿里就瑶玉和花千骨,这要是出点事,难道指望花千骨拉架?她那小身板劝的住谁啊?活脱脱就是个当炮灰的命。 要不还是让师弟去玉浊峰贺寿吧……白子画冷静的想。 ———————————————————— 是日, 经过一番辛苦调节,最终长留去玉浊峰人选……还是没变。 儒尊大人倒是愿意为师兄分忧,顺便出门转转。然而白子画和摩严二人看着自家师弟那懒懒散散、仿佛没了骨头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觉得长留的脸面不能给笙箫默丢到玉浊峰去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让世尊去……笑话,摩严出去贺寿了。长留的日常事务谁处理?白子画么?瑶玉在侧,他哪有那么多精力! 所以玉浊峰一行,只能白子画亲自去。 “……我很快回来……已经吩咐了李蒙定时浇花,你不许捣乱……” “……一日三餐会有弟子送上来给你,注意不许给小骨,好不容易才让她习惯辟谷的……她现在修为弱,摄入太多五谷杂粮不利修行……” “……不许偷喝樱花酒,不会醉也不行……一天最多只许喝三杯。” “若是有什么其他需要,就和李蒙说,李蒙不能做主的,就去销魂殿找我师弟。”绝情殿下,白衣墨发、容姿倾世的长留上仙捉着瑶玉殷殷叮嘱。 瑶玉帝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保证,绝情殿你现在看到的什么样,回来一定还是什么样,不会把你家拆了的。” 夭寿喔,从前怎么没发现白子画话这么多。 “师兄,”特意过来送行、顺便接受嘱咐的笙箫默站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你要真不放心瑶玉帝尊,干脆带她一起去玉浊峰吧?” “……不、我不去。”瑶玉闻言迅速摇头,“我去给温丰予贺寿,美不死他!” “……那就这样吧!”白子画道,“我先走了。师弟,这几天,瑶玉就托你照顾了。” “小事。”笙箫默拱手笑道,“师兄放心就是。” “就是就是!”瑶玉挥挥小手,“你赶紧走吧!花千骨这几天的功课我会注意看着的,你不用担心。” 语罢,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天光之下,一套水蓝长裙、内蕴无尽神秀的女子又道:“对了,玉浊峰好像有种特产的灵花,唤作弥罗花。此花花蜜的滋味据说甚佳,你回来的时候记得顺便带点啊!” 白子画闻言颔首应允道:“好。” 我不担心小骨,她好好的呆在长留还能丟了么?便是功课无人监管落下些许,也就几天而已,影响不大。 希望你真能信守诺言,别拆了绝情殿吧!最后又再深深的看了一眼瑶玉,白子画到底还是出发了。——玉浊峰离长留可算不上近,再不走,他就要迟到了。 目送着白子画身影没于重云之间,笙箫默和瑶玉对视一眼,如释重负,各自散了不提。 ———————————————————— 三天后 销魂殿中,箫声悠扬。 瑶玉帝尊单身撑额,倚在桃树之上,清冷的凤眸凝视着树下紫衣玉带,温柔儒雅的儒尊大人,暗自品评:这容貌不错、也就比杀阡陌略逊;不过这萧艺倒是不逊魔君陛下的琴;笑容太甜了点,有些刻意,虽比合欢圣主花翩跹的笑少了几分腻人的魅惑、没那么让人反感,却不如前妖帝尧泽笑的那般让人如沐春风…… 笙箫默不知道瑶玉此时心里正在拿他与妖魔界这代巨擎的容貌风采做对比。儒尊大人一曲终了,放下长萧,抬头看旁边树上瑶玉帝尊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还以为她是被萧声勾起了思念,在想白子画。 顿时一边纠结着长留的规矩名声,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关怀自家师兄的终身大事。没有犹豫太久——众所周知,儒尊大人本就不是一个多么守规矩的人。 笙箫默举萧敲了敲瑶玉栖身的桃树,笑道:“帝尊在想什么?” “没什么。”瑶玉随口道,“你的箫声很动听,比白子画的琴更富有韵律与情感。” 笙箫默:“我师兄的琴音里……有情感么?” “有空灵的雅韵。”瑶玉淡然道,“他很适合抚琴。” “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帝尊也这样认为。”笙箫默笑道,“帝尊……算了,总这样叫你被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长留山闹鬼了。我以后可以叫你瑶玉么?” “随便。”瑶玉无所谓道。名字起来不就是让人叫的么? 虽然独孤信说,她生而尊贵要有威严。世人愚昧、总是畏威而不怀德。但,笙箫默的身份实力,也有资格直呼她名了。 “瑶玉!”儒尊迅速道,“瑶玉,你和我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出关,美人师兄让我去蜀山救单春秋,就那么碰见他了呗!”瑶玉漫不经心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她如果愿意开口和人交谈,则一向都是有问必答的。 “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师兄么?”笙箫默好奇道。 他听说,之前魔门曾经疯狂找过一个和师兄容貌一样的人,师兄自己回来也查过……排除掉白子画真有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兄弟的可能性,他们不会早有前缘吧? 瑶玉闻言犹豫了下。 第一次见白子画……那应该不是吧?蜀山上,她根本就没看他!眼角余光里都没他! 所以……话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座城是叫什么来着? 笙箫默见瑶玉犹豫半晌,不曾答话。立刻眼眸闪亮。也不催促,只等着瑶玉自己下定决心开口。 瑶玉默默以魔门秘法搜阅了一番自己的记忆,发现那天她确定是没看见城门口挂的名字。所以应该怎么说呢? 等等,那是什么?神血的气息……花千骨?不知道她记不记得那座城是哪里的。瑶玉帝尊放开神识,从自己的记忆中抽离,转而在现世查找起了花千骨的踪迹。 那丫头前两日说瑶玉帝尊的饭菜闻起来太香了,天天都香的她神魂颠倒,无心学习。所以狠狠心就吃了一颗辟谷丹入定了。 瑶玉见状为了不打扰她,还很体贴的换了食堂。 现在也不知道花千骨入定苏醒了没有…… 额,等等…… 花千骨那脸色苍白、唇色泛紫的样子,是不是不大对劲? 第 165 章 “久闻长留七绝谱大名,只不知是哪七绝来着,其中可有毒谱?”瑶玉支起身子,问笙箫默道。 花千骨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中了毒。此时若是任何一个正常人,正常生在凡间、长在仙门的人发现了她,都该当机立断跑去救人了。 然而瑶玉帝尊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妖魔界里各色秘法太多,不提毒功数不胜数,便是正常的功法,也不乏需要服毒辅助的。 瑶玉从小到大这类事情见的太多,于是此时第一念头竟不是花千骨被人暗害下了毒,而是这丫头在练什么法门? 是白子画教的么?如果不是,那是蜀山派的法门,还是东方彧卿教的,亦或是杀阡陌教的?要是前两者,那自然都好说,要是后两者,就不怎么方便太早告之于人了。 “当然没有。”笙箫默不假思索道,“七绝谱里,有着关于医术药理的内容,但我长留泱泱大派,是绝不会去精研毒术的。” 瑶玉:“喔!” 那看来就不是白子画教的了。蜀山派别名蜀山剑派,除了剑法,好像也不怎么擅长其他方面。 至于异朽阁和七杀派……那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炼世间百毒为灵药,以之增益己身的法子就太多了……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做,”瑶玉迅速道,“这便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需要以毒药辅佐修炼的法子,哪怕再是高人所留、博大精深,也难免惊险。 思及澜风小时候还经常有被自己炼的药毒倒,需要被人从丹房里搬出来施救的经历……瑶玉觉得,花千骨现在可能需要她去看一看。 “哎!瑶玉!”笙箫默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见桃花树上已经没了那道清丽神秀的窈窕身影。顿时便是一怔。 心想:你有事情要做?你个天天混在长留仙山逍遥快活的魔尊,能有什么事做?别说刚刚分明岁月静好,也没有飞符到达,就说七杀派有事,杀阡陌敢叫你么? 再一想到方才瑶玉本是在与他闲聊着自己与白子画的相识,却突然问了一句长留七绝谱中可有毒谱……以白子画的为人,他是不可能用毒的。 所以,瑶玉刚刚是想到了什么?亦或者,她是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 以瑶玉的修为,千里之遥不过寸步。只要她有心看,长留没什么事情能瞒过她的眼。七绝谱……除了花千骨,而今长留还有谁在练七绝谱?笙箫默一念至此,如梦初醒,顿时匆匆御剑赶往了绝情殿。 ———————————————————— 绝情殿 花千骨的房间。 当笙箫默急忙赶到此地时,花千骨所中之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作为六界之内数一数二的医修,儒尊大人在见到花千骨的第一眼便判断了出来,她中的毒,乃是七杀密药“洗髓散”。 顿时大惊失色:洗髓散是六界少有的,可以直接摧毁仙脉的剧毒。关键此毒无解。中此药者,如不能在毒性完全发挥前,被人用大法力逼出毒性,则轻则功力散尽,仙根尽毁;重则命丧! “洗髓散……怎么会……小骨好好的呆在长留也没出去过,怎么会中这种毒……”笙箫默喃喃道,“师兄还没回来,这……” 这白子画回来了,若是发现自己第一、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徒弟废了,或是死了,这让他怎么交代? 不……花千骨才十七岁……她不能死……笙箫默下定决心,大步上前,便欲要为花千骨逼出毒性。 即便,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一个弄不好便是引火烧身。到时候花千骨救不下来不说,自己也会中毒。 “你要干嘛?” 比笙箫默早到了一步的瑶玉帝尊,原正很惘然的站在一边发呆。也不晓得是触情生情,想起了何事。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倏尔划过了万千思绪,光彩黯淡。 只是,发呆归发呆。 当发现笙箫默有意触碰花千骨时,瑶玉帝尊还是很好的展现出了一个魔门序列应有的反应速度。迅速挥出真气,拦住了笙箫默。 笙箫默:“救人啊!”这不是废话吗? 想到洗髓散是七杀秘药,不要说是别派之人,就是七杀内部,不是位高权重者也不可能得的到它,笙箫默看瑶玉的目光中,已隐有异色。 “救人?”心情复杂的瑶玉没怎么注意笙箫默的异样,只淡淡的瞥了眼花千骨,确定了一下她的情况,说道:“早了。” “她的仙脉现在还没被毒性浸透完全呢!” “废话,”笙箫默怒了,“要是等到毒入全身,千骨不死也废了,那时候还救什么人?” “我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死、会废?”瑶玉不悦。 如果此时此刻,对她说出这种话的是白子画,帝尊会用实力让长留上仙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既然是儒尊在此…… “看在你是个后勤医修的份上,本尊宽恕你不敬之罪。”算了,剑修不跟医修计较。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笙箫默敏锐的从瑶玉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刚刚的话,好像不仅仅是表示,她会给花千骨逼毒的意思。 要等毒入全身……笙箫默似有所悟,“你,是想借助这毒,给千骨重塑仙脉?” “不行,这太危险了!” “危险?什么危险?”瑶玉一听这话,不知为何,竟骤然冷了脸色,扬声说道,“洗髓散本来就是塑脉用的药。” “你们会觉得危险,那是你们无能!” “我说了,我在这里,它不可能有危险。” “瑶玉……”笙箫默看着眼前仿佛被刺激了一样的瑶玉帝尊,一脸莫名。他刚刚有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么?没有吧?等等,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瑶玉目前这个状态,把花千骨交给她,合适么? “瑶玉,你听我说,人命关天啊!” “闭嘴!”瑶玉听见人命二字,眸光顿时愈发冰凉。再懒得与笙箫默掰扯什么,直接一记心剑过去就放倒了儒尊。 ———————————————————— 鉴于笙箫默此人,从前经常有躲着睡懒觉的恶习。故而,在他失踪的第一天,销魂殿上下硬是没人存心找他。 等独立自主练了两天剑、自觉很有长进,想找师父显摆显摆,顺便博几句夸奖的火夕、舞青萝翻遍了整个销魂殿都没看见笙箫默时,事务繁多的摩严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两天好像都没看见倒霉师弟在眼前乱晃啊? 这时候,他们虽找不到笙箫默,但谁也没觉得笙箫默是出事了。都以为他或许是偷喝了酒,不慎醉倒在哪个角落里了。——长留三尊中,儒尊固然年龄最小、人也惫懒,可论修为实力,却并不输于他二位师兄。 直到李蒙说出,笙箫默之前曾经上过绝情殿,然后一直就没离开。摩严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风风火火集合了大队弟子上绝情殿救师弟。 瑶玉听了摩严的来意,倒是没有为难他。痛痛快快的便拂袖把被封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笙箫默扔了过去。 “师弟。”摩严顾不得其他,先一把接住了笙箫默,解了他的穴道。然后就问,“师弟,可有受伤。” “没……师兄你别管我了。”笙箫默急忙道,“千骨……瑶玉,你快给千骨解毒。” “闭嘴!”瑶玉烦躁的重复道,“洗髓散不是毒。” “不是……”笙箫默也很烦躁了,“千骨都走火入魔了,别管洗髓散是什么,你赶紧救人啊!” “走火入魔是她道心太差。”瑶玉听笙箫默总算说了句在点的话,强忍着情绪解释:“洗髓散第一次服用效果最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是心境弱了,资质才要尽量拔高!” 笙箫默:“瑶玉!” 现在这是资质的问题么?这是命的问题啊! 笙箫默撸起袖子就打算和瑶玉再行争过。然而瑶玉已经不想和他多说话了。 帝尊大人平静的召出倾城,澄亮剑光只是一闪,便在身周布下了一道结界。然后就这么把结界当做盾牌,一步一步,将长留世尊、儒尊,迫出了门外。 ……这是绝情殿!不是七杀殿!瑶玉居然把他赶出门了?摩严怒。只是,单从那结界的威势上,就体会到了自己与瑶玉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为长留众多弟子计,一时没敢轻举妄动。想着笙箫默反正没出事,强自忍了。 笙箫默破不了结界,又放心不下屋内的花千骨,简直气急败坏。 ……………… ……………… 于是,等白子画千里迢迢从玉浊峰回来的时候,还没落下剑光,就先在天上注意到了难得平心静气的瑶玉帝尊,和他罕见风度全无的师弟,在绝情殿中两厢对峙的一幕。 “你们,聚众围在这里,是要干嘛?”随便挥手召来一位在绝情殿外整装待发、随时可以拔剑战斗的小弟子,白子画问,“发生了什么事?儒尊这是怎么了?” 白子画觉得,今天要是和瑶玉对峙的人是摩严,他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可笙箫默……他这个师弟素来万事不萦于心,最能看开不过的,瑶玉干嘛了,竟把他气成这样? 是销魂殿的酒窖被人偷空了?还是笙箫默精心栽培的什么药草被人祸祸了?按理说,那都不至于啊…… “尊上,尊上你可回来了……”那弟子还没来得及答话,糖宝就眼尖的看见了白子画,急忙冲上来道:“瑶玉帝尊给骨头下了洗髓散的毒,还拦着不让儒尊救骨头……我求求你,你快点去救救骨头啊!” 第 166 章 白子画:“……什么?” 瑶玉给花千骨下毒?她要杀花千骨易如反掌,用毒做甚?闲的慌么? “嗯嗯。”糖宝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瑶玉帝尊说要给骨头提升资质。可儒尊说,骨头再不救就没命了……现在已经拖了很久了……呜呜……你救救骨头吧……我不要她提升什么资质了……你救救她啊……” “好,本尊这就过去。”白子画凝眉,匆匆以真气分开人群,大步走向了花千骨的房间。 “师兄!”笙箫默见到白子画,如蒙大赦,立马迎了上来,说道:“千骨身上的毒性已经快要渗透进五脏六腑了。那时候便是神仙难救……纵是现在逼毒,仙脉不损、成功活命的概率也只有一成……” “好,我知道了。”白子画道。 平静的召出横霜,挥手一剑斩向倾城。无人御使的倾城剑哀吟后退,飞回了主人身边。结界自破。 ……………… 没事,那家伙是上仙圆满、人间绝顶,可敌神器的存在。你现在还没蜕变成神剑呢,输给他不丢人……瑶玉见自己的随身佩剑不敌于人、委委屈屈的飞了回来,屈指在剑身上轻点着安抚。 “解药。”白子画进的门来,只一眼便判断出来笙箫默的话语没有丝毫夸大,花千骨此刻确已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再看瑶玉那一副心平气和、不慌不忙的样子便生了怒意。 洗髓散这等六界顶尖的剧毒,便是他一时不察中了,想要祛除都很麻烦。何况花千骨一个刚入仙门不久的新弟子?瑶玉擅自以此毒来为花千骨改善仙脉,实在是有草菅人命之嫌。 瑶玉:“洗髓散,何来解药?” 这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谁会配解药? “没有解药……那你现在是打算用真气为小骨祛毒?”白子画冷声问道。 是,洗髓散确实无解。这是七杀药性最阴险的毒药,面世这数十年来,中者无不资质大毁。各大仙门都有天骄弟子,因为此毒坠落凡尘。 即使从理论上来说,此毒可以毁仙脉,就有帮人拓宽仙脉、改善资质的可能性,但仙界从没听说过这种例子。 瑶玉有多少成功的把握,就敢把这种毒用在花千骨身上? “再等等。”瑶玉说。 正常人,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塑脉了。但花千骨是华胥神族,血液中有稀薄神性暗藏,此刻离极限还差一点。 “再等等……” 等什么?等花千骨被毒死么?白子画怒极反笑,一字一顿的问瑶玉道,“你从前,有过用洗髓散帮人成功塑脉、提升仙资的经历么?” “没有。”瑶玉凝眉。 白子画以为她是谁?身份尊贵如她,怎么会轻易为别人出手呢?便是各脉圣主的嫡系后裔,资质不好的也难入她眼。譬如凌度那些个兄弟姐妹们。 至于七夜,七夜那家伙是前魔君韩旭独子,出世就被人称作七杀少君的存在。他用不着她帮忙。 “不过你放心,理论可以做到,我就可以做到。小千骨不会有事的。”顿了顿,瑶玉还是多说了一句。 ……看在白子画笑的很好看的份上。 那雪映晴光似的笑啊,让自见了洗髓散就心如石堵的瑶玉略松快了两分。 “没有前例……理论可以,你就可以!”白子画闭了闭眼,不再管瑶玉,上前扯过花千骨,就要运功为她逼毒。 “你做什么?”瑶玉还在回味刚刚白子画那一笑呢,结果一个恍神就见白子画迫不及待的自己对花千骨上起手来了。顿时紧张道,“快收手,你这样若是一个搞不好,功力散尽不说,还会有性命危险的!” “不劳魔尊大人费心。”白子画漠然开口,“在下自己的徒弟自己救。总不会让她修不了仙就是。” “你……你亲自动手……你行不行啊!”瑶玉不太信任白子画的塑脉水平。心想:他知道仙脉怎么塑才最好么? 等等…… “哎,你用力多了!” “闪开闪开!” 瑶玉鼓了鼓腮帮子,着急忙慌的以掌代剑,就欲切开白子画与花千骨间的灵力通道。 白子画薄唇紧抿,强行分神运气接了她这一掌,只不肯放开花千骨。 瑶玉怕伤着人,不敢加力。只得放出神识,与白子画念力交融。再反客为主,控制着他的真气,在花千骨体内各个隐穴中游走。 白子画闷哼了声,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那瞬间升起的恍如当年渡劫完成、飞升成仙般的愉悦。 ……念力相交、神识互融、法力一体,这对修行中人而言,是比耳鬓厮磨、鸳鸯交颈还更亲密的事…… 便是多年夫妻、双修道侣,因为信任、情感、修为差距等种种原因也不是各个都能亲密到这一步的。 ……瑶玉、瑶玉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 “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隐约感知到白子画想法的瑶玉传音说道:“你若是想趁此时暗算于我,会后悔的。” 她有什么不敢?瑶玉自信,哪怕白子画这会子真起了恶心,她也能先一步干掉他。所以一点也不带怕的。 之所以警告白子画那么一句,也只是不想误伤花千骨而已。 杀阡陌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洗髓散这种东西给了花千骨,可见是信任极了瑶玉。认为瑶玉必会出手帮忙。瑶玉帝尊想,她可万不能凉了美人心。 ……虽然,这种事是真有点烦。回去得说美人师兄两句。 “本尊没那么龌龊。”白子画态度冷淡的传音回复:“专心一点!” “小骨是蜀山掌门,本尊徒儿。若她被魔尊大人毒死,本尊定不会善罢甘休!” “毒、毒、毒,你们这些人怎么就知道毒!”瑶玉听到这里,忍不住愤怒,再度重复申明道:“洗髓散不是毒!我说了那不是毒!它也死不了人,安全的很!一点危险都没有!” “你……”白子画被瑶玉突然的爆发惊的一愣。正在传输给花千骨的真气都好险没稳住。 洗髓散不是毒?一点危险都没有?瑶玉当仙界这些年来被洗髓散所害的人都是假的么? “你给我滚!”瑶玉趁着白子画心神不稳的时机,毅然出脚把他踹开了。真是,帮不上忙、净会添乱!讲话还不中听! 白子画:……顾忌着命悬一线的花千骨,他没敢躲。 ……………… ……………… 一刻钟后,瑶玉大功告成。 花千骨的毒解了,命保住了,资质不退反升。总算是赶上了长留平均水平。有了那么点肉眼可见的成仙希望。 白子画见此怒气稍褪,正准备好好跟瑶玉探讨一下,这个毒药不能乱用。无论她心意如何,用之前好歹都要和他打个招呼…… 便见的瑶玉帝尊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攥住了他衣领,说道:“洗髓散不是毒,你现在知道了?” “……虽然小骨这次没死,还因祸得福拓宽了仙脉,但洗髓散这种危险的药物,你以后还是不要再用的好。”白子画沉吟片刻,还是觉得不能因为一次幸运的事例,就认为洗髓散是什么好东西了。 毕竟,仙界曾经废在洗髓散之毒上的好苗子可不少,而花千骨这次虽然没有被废……白子画认为:这实在是不能排除,花千骨原本的资质太差,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的可能性。 “洗髓散是好药。”瑶玉大声说,“好的药!它不是毒,它没有危险。” “瑶玉!有理不再声高。”白子画不悦道:“看在小骨现在没事的份上,你认个错,我可以代小骨原谅……” “原谅你个大头鬼!”瑶玉忍无可忍般推开白子画,“你听不懂人话么?” “洗髓散是好药!它没危险,没危险,没危险!” “我父亲配给我母亲的药,它怎么可能是毒药?” 白子画被人猛地推开,差点摔倒。再好的修养也按耐不住胸臆间的冰冷愤怒了。黑如点漆的俊眸,顿时沉似寒潭。 他不是没脾气的懦夫,哪怕自认实力弱于瑶玉,有需要时也不会畏惧一战。之前愿意忍让瑶玉,只因从未见瑶玉做过真正的坏事罢了。而今天,她太让他失望了。 可是……瑶玉刚刚说什么?洗髓散,是她父亲配给她母亲的药?白子画一怔,还未来得及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见瑶玉已经拧身往外走去。 臻首低垂下,清瘦纤美的背影隐隐透着令人心怜的孤独与柔弱。像暴风雨后,坚强绽放的兰花,清丽幽美。 “瑶玉,瑶玉!” 瑶玉没理身后传来的声声呼喊,御剑回了妖魔界。 ———————————————————— “师兄……”笙箫默看着瑶玉离开,不放心的进来与白子画道,“你刚刚把瑶玉怎么了?她好像哭了……” “我能把她怎么?”白子画冷声道,“她未经允许,谁也不说就随便给小骨下毒,而今我只是提醒了她几句,她还委屈了?” “若是这次解毒的事情出了意外……小骨真的仙资尽毁,她可有想过怎么办?” 笙箫默:“师兄,谁和你说千骨的毒是瑶玉下的?” “洗髓散……”白子画道,“不是她下的,难道是长留进了七杀奸细?” 为什么说洗髓散是七杀秘药?因为如紫薰上仙这等或许知道此药配方的仙界中人,除非和妖魔界合作,不然很难凑齐这药的材料。里面大部分药材,都是妖魔界特产的灵植。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笙箫默道,“小骨在你走后不久就闭关了。我们发现她中毒时,瑶玉本在销魂殿与我闲聊,说到一半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突然问我七绝谱里可有毒功,我说没有。她就急匆匆的赶回了绝情殿。” “我看她的样子,当时并不知道千骨中的是洗髓散。” 不是瑶玉下毒……白子画怒意稍敛,若是这样,此事倒不能怪她。 只是,瑶玉对洗髓散的态度,不正常。 她本有很多可以好好解释的机会,却什么都不肯说。只固执的、一遍遍重复洗髓散不是毒、没危险…… 【我父亲配给我母亲的药,它怎么可能是毒药?】 【瑶玉好像哭了……】 “去查,小骨这些天都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白子画整理了下心情,努力将思维聚集在正事上,冷静道:“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洗髓散是怎么进的长留!” 若不是瑶玉下手,而是长留内部有人包藏祸心,给花千骨下毒……此事关乎重大,决不能姑息。 第 167 章 查出给花千骨下毒的凶手一事,进行的比白子画想象中要顺利很多。 不是因为花千骨醒来后自己记得害她的人,而是因为……霓漫天赶在花千骨苏醒之前,就主动自首了。 长留大殿 “尊上,师祖,师叔祖……我真没想害死花千骨……真的没有……”明眸皓齿、娇艳如花的霓漫天跪在殿下,小声抽泣道,“那药吃不死人的。” “你知道,你给千骨下的什么药么?”笙箫默沉声问道。 “……洗髓散。”霓漫天回答,“这是圣心魔主特意为自己不能修炼的凡人妻子研配的秘药……” “它真的无毒……要是这药会杀人,独孤信怎么敢把瑶玉养成这个实力……他不怕瑶玉帝尊长大之后和他离心吗?我没想杀花千骨,真的没有……” “洗髓散是圣心魔主特意为瑶玉母亲配的药……”白子画凝眸,淡声问道,“此事是谁告诉你的?” “原始圣主。”霓漫天不假思索道,“之前仙剑大会……魁首是我……原始圣主陪瑶玉帝尊过来观礼,可惜最终因为宗门有事,不等看完最后的拜师择徒仪式就走了……他说对我不起,不能看我风光拜师了……就送了我这个,聊表心意……” “他说我长的漂亮,长的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受到宠爱。” “他还说这药七杀前魔君韩旭之子韩七夜也是吃过的,还成功把铜铁一样的资质改成了镀金的……” “韩七夜也吃过这药?”白子画眉目微动,“这么说,你给小骨下毒,完全是一片好心,希望帮她改良资质了?” 摩严:“若是如此,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我……我以为我被骗了,不敢说……”霓漫天哭着道,“洗髓散生效,应该是在一个时辰后的事情。瑶玉帝尊出来找吃的,我一直跟着她呢!可是,千骨过了一个半时辰,都好好的,还让李蒙师兄来告诉帝尊,她要闭关了。” “我看洗髓散没生效,就以为原始圣主骗了我……他给我的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秘药……不过那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剧毒……千骨不是还一直好好的闭着关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千骨不出关,没动静,可能是她剧毒攻心,做不出求救的反应了?”笙箫默愤怒的扔了个茶杯下去。 医者父母心,霓漫天这话实在是气到了他。 “不、不会的。”霓漫天解释道,“瑶玉帝尊送过花千骨护身符,如果千骨真的遇上生命危险,瑶玉帝尊会救她的。瑶玉那么厉害……” “师祖,师祖你相信我,我没想害死花千骨,真的……我从没杀过人……” 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平时再是娇纵,遇上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害怕。 摩严见了霓漫天如此情状,心中已对她的说法信了三分,又考虑到花千骨没死、没废,而霓漫天是蓬莱掌门独女,顿时有了大事化小的打算。 “子画……我看这孩子说的不假……她虽行事鲁莽,但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看……” 白子画看了一眼摩严,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本尊相信你没那个胆子在长留杀人,”白子画淡然道,“只是,本尊从不晓得,你与小骨之间,竟有如此深情厚谊……这种可以改善资质的秘药,你自己不吃,偷偷下给她……” 霓漫天:“我的资质又不像她那么差……” “不是……” “原始圣主在把药给我的时候说了,这药原先是配给凡人吃的,没毒是肯定没毒,绝对不会吃死人。” “但要是有修为的仙家吃了,是会有点麻烦的。根基不佳,就少不得要法力大损。嗯,根基若是没问题,譬如瑶玉帝尊那样的,这药还能帮忙提纯真气呢!” “尊上你要是不信,你可以找瑶玉帝尊要些洗髓散,自己吃点试试啊!” 瑶玉那样的根基?那是什么根基?太上斩次仙,战上仙的根基么?白子画唇角动了动,冷冷喝道:“别转移话题。” “你是没想过要让小骨死,你是想要废了她,是不是?” “不不不不是……”霓漫天惊慌失措道,“有瑶玉帝尊在,花千骨仙脉不会毁的,她不会那么倒霉的。” “原始圣主说,这药是给凡人配的。不过没成仙的修士也都可以吃……吃了仙脉会被重塑……” “我的资质已经很好了,重塑出来的仙脉未必就有现在的好,还失了先天之气,得不偿失……” “这药就适合没仙脉和仙脉差的人用……我是蓬莱掌门的千金、在长留也会是亲传中的亲传……以后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肯定会有人主动愿附凤尾的……到时候这药就可以赏赐给他们了。定能让一些有能力,却无仙资的人从此对我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这样听来,凌度对你,实在不错啊!”笙箫默笑道。霓漫天这要不是蓬莱掌门独女,就冲凌度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一个魔门奸细的名头,是洗不掉了。 然而霓漫天偏偏就是。 蓬莱岛岛主之位素来都是依靠血脉传承。霓千丈只有霓漫天这么一个女儿,百年之后,霓漫天说不得就是蓬莱新掌门。她这样的身份,实在是没必要投降魔门的。 尤其,凌度不是杀阡陌,更不是瑶玉。 原始圣宗近千年来一直蛰伏,而今势力还未必比得上蓬莱岛呢!凌度没有破九,哪怕魔门秘法再多,真打起来了,实力也肯定不如执掌浮沉珠的霓千丈。 “原始圣主说,说我漂亮……”霓漫天喃喃的道,“……圣心魔主从前说,颜胜一切,美即正义。” “不独原始圣主,瑶玉帝尊见到我,也会喜欢我的。” “我去请瑶玉帝尊帮忙,她虽然面上可能嫌弃,但只要我撒撒娇,声音甜一点,做的又不是谋财害命的事,瑶玉帝尊会帮我的……” “花千骨不会死的,有瑶玉帝尊在呢!” “她……她和我吵架……”霓漫天道,“她说我徒有仙资……就算最后我比她早成仙,那也是父母生的好。就算她一辈子成不了仙,她也是尊上的徒弟……我气不过……我就扎了她一针……” “等她资质改好,等我们都成仙了,我会比她强的……我会堂堂正正胜过她……呜呜……” 说了这么多,恐怕就属刚刚这句最真心……笙箫默看霓漫天受惊不轻的样子,怒意也渐渐淡了,长叹口气,劝白子画道:“师兄……我看这孩子也是一念之差,而今也知道错了……” “……落十一门下弟子霓漫天,私下勾结原始魔主,暗算同门……”白子画想了想,冷冷的道,“本该废却法力、逐出师门,然念其年幼无知,改罚三十记雷鞭,明日正午、校场行刑。” 三十记雷鞭……雷鞭……这打的人皮开肉绽是小,痛入识海,元神受损事大……摩严闻言下意识的拧了拧眉,待想到霓漫天今次都做了什么,又看白子画面覆寒霜,分明心意已定,便没再说情,转而对着殿下的霓漫天道:“还不谢恩。” “是,弟子谢过尊上。”霓漫天愣了愣,迅速答道。 她不晓得雷鞭的厉害,心想三十鞭子固然难熬、当众行刑更是丢脸,但好歹此事揭过了。那就行。蓬莱灵药无数,她哪怕受点伤,也很快就会好,不怕的。 只是那个尹上漂……哼,他勾结原始圣主,却让本小姐代他受罚,他给我等着!霓漫天心想:该死的尹上漂、该死的洗髓散,都搞不清楚药性的东西尹上漂那混蛋竟然也敢送给本小姐,还让本小姐用来对付花千骨……花千骨,这次真是便宜她了…… ———————————————————— 七杀 收到尹上漂传来的“一切顺利,罪责已归霓漫天”的信息,旷野天和单春秋齐齐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波事情干的,虽然没弄死花千骨,但至少也没什么损失……不,还有瑶玉…… “瑶玉,行了,别气了。”旷野天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我也不知道花千骨那丫头看着仙资差、仙缘薄,哪哪都平平无奇的样子,竟然会是华胥神族后裔啊!” “我原本没想让你出手给她护法的,我哪里敢劳动你……这不准备好自己上了么?可她药性老不能发挥出来,我又不方便一直呆在长留……” “于是就打算先离开一阵,到点再上绝情殿,然后……这不是你就发现了这事,自己接手了么?” 瑶玉:“你的意思是,本尊多管闲事喽?” “不不不不是……当然不是……”旷野天连连摆手。 其实,他就是想毒死花千骨没错……谁让花千骨是白子画的徒弟、蜀山的掌门,之前还坏过七杀的事呢! 洗髓散……除了瑶玉,现在谁不把这玩意当剧毒用啊!就是澜风,灵力控制度不达标的她,估计也觉得这药就是剧毒了。不然不会给他的。 但,当着瑶玉和杀阡陌两个人的面,只要旷野天还想活,这点就绝对不能承认。 “花千骨是白子画的徒儿,瑶玉帝尊帮她无异于帮自家小辈,这当然不能算是多管闲事。”单春秋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倒是我们,因见圣君将那花千骨当做了琉夏的替身,又觉花千骨那资质,实在太差,有辱琉夏身后名……自做主张,给她下了洗髓散,试图帮她改改资质……此事,还望圣君、帝尊见谅……” “琉夏打小聪慧美丽,花千骨和她……若不看神血的特殊性,那资质上确实是差的远了一些。”瑶玉斜躺在高台宝座上,一边姿态慵懒的顺了顺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莹白的手指在漆黑的墨发间不住穿梭,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对比鲜明,又互为映衬。简单、魅惑。令人情不自禁的、就难挪开眼。 “资质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要来何用?”杀阡陌无所谓道,“小不点只要永远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哪怕囿于资质不能成仙,我也会保护好她,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让她活的长长久久。” “白白胖胖……你把花千骨当猪养呢?”瑶玉翻了个白眼,“若是如此,那他们两个今次之举,可是坏了陛下饲宠之乐。” “属下该死。”单春秋立刻道,“属下自作主张,扰了圣君雅兴……请圣君责罚。” “无妨。”杀阡陌上下打量了恭敬俯首的单春秋一圈,说道:“你此次做的,既是对小不点好的事情,本座就不追究了。” “只是,下不为例。” “以后,任何有关于小不点的事情,都需先禀报我,等我吩咐。记住了?” 单春秋、旷野天:“是。属下领命。” ———————————————————— 灵玉宫 精巧别致的庭院之中,一袭玄衣、墨发披散的原始圣主本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茶杯,远远见瑶玉帝尊从小径那头走来,顿时一笑,殷勤的给她倒了杯花茶。 “回来了?”凌度问,“怎么样,七杀安插进长留的那个小弟子,没事吧?” “没事。”瑶玉懒洋洋的回答,“只是你这次可是帮旷野天背了口结结实实的黑锅。一个怜香惜玉的美名,是跑不掉了。” “你也说了是美名,既是如此,我背再多,又如何呢?”凌度道,“只要尹上漂的身份不暴|露就行。” “独孤叔叔说的么,任何一个孤身在外的探子、细作,都是我等的眼睛耳朵。关键时刻,哪怕牺牲身边的手足袍泽,也要保护好他们。” ※※※※※※※※※※※※※※※※※※※※ 事情的真相是,霓漫天妒忌花千骨。尹上漂利用她的这种心态,给花千骨下毒想废掉白子画的徒弟。 洗髓散是旷野天和单春秋友情提供的。 单春秋不知道洗髓散的来历,这么多年一直是当毒药用的。因为瑶玉母亲死的早。而七夜的事情是绝密,当年杀阡陌和单春秋的地位不高,不配知道。 旷野天知道一点,但时隔多年,他早忘了。 用洗髓散塑脉,对灵气控制度有很高的要求。瑶玉肯定可以,玩机关起家的旷野天也可以,白子画也没问题……其他人,不是上仙很难成功的。所以除了瑶玉基本没人记得它还有额外功能。 直到瑶玉和笙箫默吵架,霓漫天和尹上漂知道东窗事发了。赶紧传讯回去找旷野天要对策,旷野天才想起来。 然后第一时间和单春秋对好了口供,瑶玉一回来,他们就去找杀阡陌认罪了。 凌度看瑶玉回来,本来是想约她吃饭的。结果知道这事,顺便就帮忙给编造了一个事实。 自己背了锅。 第 168 章 三日后,绝情殿 毒愈后的花千骨俏盈盈站在院里,抬手舞了一段剑法。越舞越觉经脉畅通、真气活跃,一套弱水剑诀,真教她隐约舞出了几分流水真意来。 白子画见自家徒弟如此情状,只一眼便确定了她此时身体已然康复,且绝未留下任何后患。 ——洗髓散不是毒……没危险……我父亲配给我母亲的药,它怎么可能是毒药? 不知不觉中,瑶玉前些天出走时留下的话语又在白子画脑中回响,同时响起的还有这些天笙箫默从紫薰处打听到、特意转告他的消息: “瑶玉的母亲是凡人……父亲却出身魔门灭情道……灭情道有先入情而后出情的传统。 当年,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觉得,独孤信雄才伟略,特意娶了一个凡女为妻,便是为了等爱妻百年之后,自然忘情。” “瑶玉五岁丧母,听说当时魔君韩旭本是有机会救人的……但却因担心坏了独孤信的修行,最终出手慢了一步……” “从前,独孤信刚由灭情圣主转任七杀大护法不久,还没完全掌握魔道议会时,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想借瑶玉对付独孤信。便总喜欢在瑶玉耳边造谣,说她母亲是被父亲害死的。” “便是后来独孤信大权在握了,也有很多和瑶玉关系不好的人,爱拿这点戳她。大家都知道,那是瑶玉死穴,一戳就痛。” “再后来,瑶玉剑道大成、威压一代,敢这么刺激她的人才渐渐少了……别管心里怎么想,反正当着瑶玉的面,肯定得夸独孤信有情有义、对亡妻一往情深……” 白子画抿了抿唇。 日前弥罗花蜜已经分出一瓶送去灵玉宫了,可灵玉宫中却无回信至。只字片语都没有…… “师父、师父!”花千骨练完了剑,高高兴兴凑到白子画身边,向阳花一样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弟子刚刚那套剑法练得如何?” “师父?” “师父!” “嗯……我在。”白子画回过神来,随口道:“不错,要再接再励。”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花千骨道,“师父,您刚刚……是在想瑶玉帝尊吗?” 白子画不语,只定定的看着花千骨。皎如月华的目光清冷淡漠,仿佛可以直入人心,看穿水面之下、被隐藏起的一切东西。 花千骨倏尔一慌,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白子画的视线,小声道:“听说之前是她救了我,还给我重塑了仙脉……我该谢谢她的。” 其实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花千骨还听说,白子画因为她中的毒是七杀秘药,迁怒了瑶玉。和瑶玉大吵了一架不说,最后瑶玉还被气哭、跑回七杀了。 不可否认,当糖宝告诉她此事时,明知不该,花千骨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点窃喜的。她拜师日久,白子画待她却一直颇为冷淡,不亲不近。实在让花千骨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很不招白子画喜欢。 偶尔还会想:或许尊上只是看在蜀山派和清虚道长的面子上,才会勉为其难收她为徒的。 可花千骨如今知道,白子画竟然会为了她与瑶玉争执……那么:或许、可能、大概,她在师父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吧?只是,师父不善表达而已。 “这些话,等下次你见到瑶玉,亲口对她说就是。”白子画平静道,“本尊还有些事,接下来你自己修习吧!” 语罢,他转身离去。雪白的衣摆顺着步伐随风扬起,清贵飘逸、不染纤尘。 ……………… ……………… 此刻,白子画并没想到,当花千骨再见瑶玉,竟然会是仙魔战起、九州硝烟、各派烽火连绵时。 正如,白子画也没有想到,当他自己再见瑶玉时,见到的竟会是个浑身酸气、喝的烂醉、神智迷糊的酒鬼。 ———————————————————— 酒,能通天人之途,能洞玄妙之机。乃是一项足以充分彰显人类智慧的伟大发明。——独孤信。 或许有很多人知道,或许没什么人知道。圣心魔主独孤信是个非常好酒的人。并且,他也是个任何事不做则已,做则必优的人。 所以他好酒,便擅饮。 所以他为了不负佳酿,从不会以修为解酒。 而瑶玉帝尊,她作为独孤信的亲生女儿,在很多情况下,譬如饮酒这方面,都很好的继承、贯彻了独孤信的理念。 所以瑶玉也从不会仰仗修为去化解酒性。 所以瑶玉也有着一身相当不错的酒量,甚至可称海量。 但,再海量的人,也架不住连续喝了整整七坛神仙醉! ……………… ……………… 瑶玉本来没想喝那么多的。——她好酒,但并不痴迷于酒。 因为于她而言,美酒诚可贵,剑道价更高。而酒喝多了,人的神智就易恍惚、不利悟道,人的身体就易失控、不利掌剑。 可她今次却久违的破了例,喝了很多酒。并且如果不是白子画突然来了,瑶玉感觉她还能再多喝几坛。 为何? 因为凌度等人,真tm太狗了! 自打那天从绝情殿回来、再在七杀殿解决完尹上漂一事,直到如今……整整一个月的功夫,瑶玉没有一天是清闲的。 她天天都在和不同的人谈天说地、忆古怀今、追忆往事……追忆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终于,就在今天!忍不住爆发,把那群不晓得在抽什么风的猪朋狗友全给轰出去了。 然后半夜辗转反侧,对月难眠,起来喝酒,越喝越想喝,喝了一晚上,生生灌了自己七坛神仙醉…… “爹、娘……姑姑……瑶儿好想你们……” ———————————————————— 灵玉宫 飞檐浮窗,金碧辉煌。 不愧是前魔君使人特意建造,送予瑶玉表示亲近宠爱的宫苑,每一片瓦墙摆设、每一处纹饰雕刻,都无不彰显着尊贵雍容、精巧华丽。 正午,内室 层层鲛纱垂落,帷幔重叠。完美柔化了窗外炽烈耀眼的阳光,模糊了时间,营隔出一方昏暗静谧的世界。 当白子画缓缓推门、踏入这里时,第一时间便因这朦胧似夜的环境蹙了蹙眉。 他本该谨守礼节、转身离开的。可不知为何,轻嗅着这屋内四处弥漫的浓郁酒气,腿上便像是被上了锁、牵绊住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瑶玉?”白子画唤,“瑶玉,你在这吗?” “瑶玉?” 瑶玉宿醉未醒,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挣扎着分出些许意识,眼都不抬的问,“干嘛阿?” “……想和你说些事。”白子画循声向前,在穿过五层纱幔、两道珠帘,一扇四季屏风后,便见一名身着素色绫罗、身形单薄纤美的少女以手做枕、侧伏在红木桌上。桌上、桌下加一起凌乱的摆放着七个空酒坛。而那女子手中还握着一个半开封的坛子…… “瑶玉?”白子画快步上前,一边将女子手中的酒坛接过、放在一边,一边掠开女子脸侧狼藉散落的如墨青丝。 青丝之下,是一张精致绝伦的无瑕玉颜。黛眉弯弯、形若新柳,羽睫纤长、宛如小扇,琼鼻高挺,菱唇红润,贝齿洁白……清丽冷傲、神秀雅致。 “你怎么喝成这样?”白子画展臂揽过瑶玉肩头,出力把她身体扶正,低头问:“你宫中有侍女么?我让人来服侍你梳洗?” “侍……女?”瑶玉迟钝的眨眨眼,墨玉般的眼眸清澈透亮。独孤信不喜欢外人近身,所以无论修心阁还是灵玉宫,都没有常驻的下人。 瑶玉低头摸了张长条形、隐带竹纹、质地良好的白色符纸出来,一把拍到了白子画手上。白子画瞄了眼那张干干净净、啥也没写的符纸,沉默了下。 “……冒犯了。”他说。 “……冒……犯?”瑶玉愣愣的重复,还不等她想明白眼前容貌俊逸、声音也很好听的小哥哥在说什么,便觉身体一阵失重。原是被人打横抱起了。 于是赶紧搂住小哥哥的脖子不放,唯恐自己会被摔下去。 哪怕没过上一会儿,瑶玉就又发现,她身下传来了熟悉的、她很喜欢的、软绵绵的触感,她也不打算松开抱着白子画的手。 “小哥哥,你好漂亮啊!瑶儿喜欢你!” 猝不及防被告白的白子画:……她,这其实只是酒后胡言吧? “瑶儿喜欢小哥哥……嘻嘻……喜欢……要抱……抱抱!” 白子画:“……” 顿了顿,白子画动作轻柔的解开了瑶玉双臂对他的束缚,说道:“喜欢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女孩子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对人家说喜欢……” “喜欢……喜欢小哥哥……”瑶玉目光懵懂的歪了歪头,说道,“哥哥,抱抱!” 语罢,直接拦腰把白子画甩上了床,然后欺身压了上去。 白子画发誓,他是想要反抗的,并且他刚刚也有反应过来还击,但……天晓得,为什么瑶玉醉酒之后,身手居然不退反进。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是道法天成,让人寻不到半点破绽。打算提气以力破法吧,瑶玉真气还比他强! 所以,最后,反抗失败的白子画只能无奈任由醉鬼瑶玉圈着自己,埋首在他胸前睡得口水横流! “小哥哥好香啊!既漂亮……又香香……小哥哥好棒!” 白子画:“瑶玉,你放开我!” “不放……”瑶玉喃喃道,“不能放……要抓紧……” 喜欢的、重要的,一定要抓紧…… “娘亲就是瑶儿没有抓紧,就、跑掉了……就、死掉了……呜……” “爹爹也是瑶儿没有看牢,就、也不会动、不会说话了……” “还有姑姑……不要走啊……别走啊……瑶儿会乖的……瑶儿很乖的……我会变得很厉害……” “我会很强的……” 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眶,瑶玉肩头耸动,说着不能放开,却还是本能的从白子画身上滚走、独自蜷缩在床角,默默哭泣。 第 169 章 这、这怎么说哭就哭……真的假的?白子画头痛欲裂,顿感进退两难。 按理说,瑶玉此刻的状态不适合交流,他再留下,实无益处。 而他们间的关系,认真算来……也委实称不上亲密,最多只是普通朋友。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若传出去,恐遭非议…… 白子画应该走的。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瑶玉蜷缩在角落里、哭的凄惨,他便迟迟不能转身离开。 “别哭了,我想,令尊令堂若在天有灵,见你为他们这样伤心,也会难过的。” 踌躇半晌,白子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给瑶玉倒了杯花蜜水,试图喂她喝点。 然后…… 他就被瑶玉的护身罡气弹开了…… 被瑶玉的护身罡气弹开了…… 被弹开了…… 开了…… 白子画:“……” 他看瑶玉在那哭的天昏地暗、抽噎不止,心生恻隐,打算秉着君子风度对其照料一二。喂点水、劝慰一下再帮忙拍拍背顺顺气的什么的…… 结果! 手才刚碰到瑶玉衣衫,便觉掌下有锋锐剑罡升腾而起,一连退了十二步才把这罡气之力卸掉! 他是不是该感叹:瑶玉昔日能登上魔门序列首位,并非全因资质无双?白子画暗想,至少,醉成这样又如此大哭,还能记得不许人近身,这警戒心算是有点的。 瑶玉:“不要打我啊!” 察觉到护身罡气被人触动,帝尊大人总算不再闷头流泪了。抬起头,睁大哭的通红的眼眸,瑶玉认真告诫白子画:“我很厉害的……欺负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别怕。”白子画叹息道,“我不欺负你。” 不是一向自诩妖魔界最尊贵的公主么?怎么这会听着倒像从前经常被打、被欺负的样子…… “要喝点花蜜水么?是弥罗花蜜。” “蜜……?”瑶玉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了一下这是什么,“是甜的……” “嗯,弥罗花蜜是很甜。”白子画微微颔首,又将杯子往瑶玉面前递了递,问道:“要喝些么?” “要!”瑶玉这下反应很快,张开小嘴道:“啊……” 这是要喂?白子画抿了抿唇,虽然为防瑶玉醉后撒了水,他本也是没准备把杯子给她的。但,看着瑶玉这样仰首张嘴、雏鸟一般等他喂食的模样。他的手,又不禁略有迟疑。 瑶玉毕竟是个与他关系不厚的、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此时她醉糊涂了,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明白。可他该明白,何谓礼数…… “啊!”瑶玉张嘴等半天都没等到小甜甜,有点生气了。她又重重的指了下自己的嘴,催促之意明显无比。 “以后别再喝酒了。”白子画轻声道。 虽然有点警戒心,但她这时候明显很好骗。谁知道她下一次醉后遇见的,会是什么人,会不会给她喂不好的东西。 瑶玉没有听清白子画在说什么,她正专心的、咕嘟咕嘟喝蜜水呢! 真甜呀!可惜少了点。 “小哥哥,瑶儿还要。”讨好的用小脑袋蹭了蹭长留上仙颈窝,瑶玉帝尊软软的道。 “弥罗花蜜太甜,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白子画冷静道,“厨房在哪?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瑶玉:“……厨……房?” 灵玉宫有厨房这种东西么? ……………… ……………… 有。 虽然瑶玉在平日里的生活中,几乎用不到厨房——设宴都是七杀殿的大厨房做好了送来,解馋都是去修心阁缠着独孤信做饭。而她一个人在家从不下厨。 但,灵玉宫在建设之处,是准备了厨房的。 厨房里甚至还有全套的锅碗瓢盆,和保存在真空结界里的米面粮油、瓜果蔬菜、鲍参翅肚…… ———————————————————— “小哥哥?”酿酿跄跄把白子画带到自家厨房的瑶玉趴在门框上,惘然的凝视着长留上仙在那有条不紊的升火热灶刷锅。墨玉般的眼眸底部,有绚丽的极光盘旋飞舞。 “你等我会儿。”白子画抽空应了瑶玉一句,“我很快好。” 他找到了地方原想先把瑶玉送回房间歇息,再来干活的。然而瑶玉不想走,她真不想走,白子画也奈何不了她。这厨房里也没椅子,就只能让她那么趴着门了。 “等……”瑶玉笑呵呵的道,“好啊,瑶儿等哥哥!” 说着,帝尊大人松开门框,噔噔噔就跑到了长留上仙身后,又把人抱住了。 白子画:“……” 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背后精致漂亮的小人儿,白子画这次没有挣扎。任由她把自己当做支撑,靠在自己身上半昏半睡的养神。 ——只要别不小心摔了就行。 ……………… ……………… 一炷香后,醒酒汤做好。 白子画小心的转身反拥住瑶玉。 瑶玉约莫是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不像是坏人了。这会子被困在他臂弯间也没有反抗。不,她甚至就没睁眼,只迷迷糊糊在白子画肩头蹭了蹭脸,就打算继续睡了。 “瑶玉?瑶玉,醒醒。”白子画一手拥着瑶玉不让她摔倒,一手轻轻拍了拍瑶玉面颊。 “别睡,先起来把醒酒汤喝了。不然明天有的你头疼。” “嗯~困……”瑶玉知道有人在喊自己,但她就是不想醒。嫌白子画老拍她脸太烦人了,瑶玉把整个头都埋到了白子画胸口。鸵鸟埋沙一样,你叫任你叫,反正我不出来。 白子画忍俊不禁,因觉二人一直僵持在这厨房里也不像话。只好先把煮好的醒酒汤收入墟鼎,再抱起瑶玉、送回卧室。 ……………… 拔步床上,红罗帐中。 看着再三唤名,也只做听不见,自顾自的躺在他怀里,睡得安然的瑶玉,白子画无奈道:“罢了,你不愿醒,张个口总行吧?” 瑶玉:“……”不想动,想睡觉。 “你再不理我,我走了。”白子画说。 瑶玉:默默启唇。 行叭行叭,我张口了,你要喂什么就喂吧。 白子画:“……” 算了,上辈子欠了你的。 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给瑶玉喂进去碗醒酒汤。白子画松了口气,好人做到底,又给瑶玉脱了鞋袜、除去外衫,盖上被子。 ……………… “行了,这会儿你可以安心睡了。”诸事都毕,大功告成的长留上仙在瑶玉帝尊额间轻抚,祝愿道:“好梦。” “别走……”瑶玉帝尊似有所觉,小声呢喃道,“……不要丢下瑶儿……陪我……” “……人生路漫漫,这世上,没人可以永远陪伴另一个人。”白子画说,“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 纤秀的柳眉紧紧蹙起,浓密的羽睫湿意弥漫,瑶玉执着道:“陪我……” “我该回长留了,改天再来看你。”白子画道,“我会在房间外面布置一道结界,防止别人进来。你醒了之后若嫌碍事,就自己破了。” 瑶玉只是醉了,并没受伤。现在既然已经喝了醒酒汤,那么接下来睡一觉醒来也就没事了。 未免麻烦,白子画不打算在这等到她醒。 ———————————————————— ———————————————————— 极情于剑……迷失化道……极道于情…… 选择一人以深爱,借此保持人的情感与温度,不被天地大道同化…… 大道法则是冰冷的,而人是鲜活的,留得心在,才有无限未来…… 瑶玉好奇的感知着无尽时空之外,另一位同道在虚空中遗留下的烙印。极情于人,这就是她的道么?听上去很有条理的样子。 ——只是,所有情感全部寄托在另一人身上,若是那人是坏人怎么办? {清瑶:“凉拌!”} {“啊!你发现我啦?”瑶玉兴高采烈道,“这次是你故意引我过来的?好棒啊!我从前也想过去寻你灵识的,可是我都找不到。”} {“……如果不是你现在心境不稳,我也很难牵引到你。”清瑶低声道,“混沌证道,不错,无尽时空里,总算还是有一个孟瑶,可以一心修炼,逍遥自在。”} {“为什么这么说?”瑶玉困惑道,“你都道凝世界、重衍造化了,难道还会遇上什么解不开的烦恼么?”} {“当然。”清瑶冷静道,“这世上烦心事那么多,又不是力量可以解决的。”} {“拥有至高力量都无法解决的事……”瑶玉不解,“那是什么事?} {清瑶:“比如,你倾心爱恋的、视之为唯一的那个人,心怀天下,不爱你。”} {“额……你选人寄情的时候都不挑一下的么?”瑶玉无语。} {“我选择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清瑶很委屈,“当时他说他一心向道……这不是正好与我匹配么?” “我们从小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当初他看书、我在一边演练剑法的时光,多美好啊?” “结果,谁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一下变成苍生为重了。”} {“这个人心变化,是蛮快的。”瑶玉庆幸道,“还好我没走过炼情之路。”} {“是啊……”清瑶喃喃道,“原来,没有他,瑶儿也可以活得很好。”}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好坏啦!”瑶玉见状好心安慰清瑶道,“我是没有你那些烦恼啦……但我也没有孩子,没有情郎……没有人日夜相依,没有人共品饮食,没有人花前灯下,没有人嘘寒问暖……”} {清瑶:“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瑶玉问。虚空之中,危险莫名,同道中人更要提防。她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冒险牵引另一段不比自己弱的灵识。} {“我要与他成亲了,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清瑶说,“我想,我需要你帮我。”} {好,我帮你呀!”瑶玉答应的很痛快,“只是,我该怎么帮你呢?”} {“我想把我的记忆给你,由你来评判,这段婚姻,是否可以。”清瑶道。} {瑶玉:“我觉得,当你开始怀疑一段婚姻是否会幸福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出现,是不行了。”无论,他们有没有孩子。} {“我确信,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清瑶道,“只是,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我还没有想好。”} {“那就把记忆给我吧!”瑶玉说,“我帮你参谋参谋。”} {“谢谢……”} {“不客气,我只怕动作慢了,会耽误了你的婚期。”瑶玉道。毕竟她能有如此修为,与白云又是青梅竹马,两人间的记忆想也知道很长。} {清瑶:“无妨,所谓时空于我眼中一目了然,我找你时,已经考虑过这点,特意定位好了时间节点。” “如果按你那边的时间推算,我还有三年多的时间才会成亲。如果这还不够,你留个印记给我,我再继续回溯时光。”} {“好……”} 第 170 章 七日后, “唔!” 瑶玉从沉黯玄虚的梦境中猛然惊醒。睁眼,举手,掌心处却只握着一件素白色绣竹纹的外袍……什么鬼? 这袍子上的竹纹,也不像忆镜啊! 没错,她大小姐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都干过什么了。所幸这屋子里还有个活生生的目击者。 饭团:“咻——”主人,你醒啦! “嗯。”瑶玉柳眉轻蹙,略有嫌弃的举起手里酒气弥漫的袍子问道:“团啊,这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饭团:“咻咻——” 这是白子画的外袍,你之前喝醉了,睡梦里攥着他的袖口不许他走,他为了脱身就把外衣留下来,放这了。 “啥?白子画来灵玉宫了?什么时候?不,他怎么进来的?”瑶玉懵了一会儿,才怔然反应过来,“喔,对,是我,我之前把门禁给他了。” 很好,破案了。那就行。至于白子画来灵玉宫干嘛了……鉴于有饭团看着,若遇敌人一定会想法子弄醒她,不会让她睡到现在……故而瑶玉并不关心。 她现在有更在意的事情需要处理。 说着,瑶玉就满不在乎的扔开了手里的衣服,内视墟鼎。 然后很快的、就从中发现了一个原先没有的、清光流溢的珠子……没错,就是它了。感知到这灵珠气息,与那自称“孟瑶”的人别无二致,瑶玉帝尊放下了心。 ——只要“孟瑶”一事,不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好。 饭团:“咻咻——” 主人,这个珠子是什么呀?好漂亮!我可以吃吗? “不可以!”瑶玉道,“这东西对我,很有用处。” 一个人的记忆里,能够看出的东西,太多了。其中功法秘技都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修行理念。那才是所谓的道统的精华。 当然,一部同阶的功法,能给瑶玉带来的启发、参考价值也很大就是了。所以喂饭团是不可能喂饭团的。 “咻——”饭团丧气的从虚空中凝行,弹弹身体,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弹到了瑶玉颈窝。 不行……主人,这珠子闻起来太香了…… “它从异世来,自虚空过,在你眼中自然是香的不行。”瑶玉揉揉自家宠物的小身体,柔声哄道:“饭团乖,这珠子我先研究研究,等我研究出成果来,你以后好吃的东西还多着呢!” “咻——” 好吧,我乖!主人要说话算话喔! “放心放心!”瑶玉随口道,“团啊……咱这屋子什么味,是不是有点难闻?” 下床一看,很好,几天前的酒坛还在地上呢!毯子上的酒渍都泛黑了。这木桌也脏的不像话……饭团这几天都没干过活吧! “咻咻一” 之前曾经想要打扫房间的,然后……不是那白子画一来,我就没敢动手了么?主人,喏,你现在看到咱家在他走后的第一现场了,我开始清洁了哈! 瑶玉:“嗯。先去放个水,我要沐浴。” “然后这床上的东西全都给我换了,换新的……” “还有这桌子、毯子,也都换了……” “咻——”保证完成任务! ———————————————————— 话分两头,七杀殿 因蜀山之事逆了圣君心意而被罚禁足一年的大护法单春秋办了桌酒菜,正与旷野天发着牢骚:“无聊,真无聊。” “这日子,真是一天到晚,什么劲儿都没有。” “一年之期将至,大护法再忍忍,很快就可以出七杀了。”旷野天开口安慰他。 “哼,”单春秋郁闷道,“没想到瑶玉居然知道除炎水玉外所有神器的下落,她居然这么多年了一个字都没对外说过,不然我何至于要和异朽阁合作,再攻蜀山?” “这,瑶玉大概是不觉得这消息有什么好说的。”旷野天想了想,道:“她一向不认为洪荒之力有多好,自信单凭自己,就足以突破成神了。” “从小到大,一件神器和一枚建木果同时放在她面前,她每次都会去抢建木果。” (瑶玉:废话,建木果多好吃,神器又不能吃。) “自信……”单春秋凝眸,“瑶玉能轻易胜过白子画,她的自信,可未必只是自信而已。” 而若瑶玉当真已经突破成神,这妖魔界,还有圣君立足之地么? 圣君说瑶玉不慕名利,只要吃好喝好,就不会和他争权,可近日灵玉宫里访客络绎……瑶玉帝尊真的不用防备么? “什么?”旷野天困惑抬头。 “这洪荒之力,我无论如何都要为圣君夺到。”单春秋道。只有得到洪荒之力,杀阡陌才能匹敌瑶玉。不受任何人威胁。 “是!”旷野天听到此事,立时精神一振,道:“十方神器,现在拴天链、谪仙伞、不归砚都在我们手里了。” “外头就还剩长留流光琴、太白幻思铃、玉浊峰卜元鼎、蓬莱浮沉珠、天山玄镇尺、蜀国的悯生剑。” “从得手的难易程度上看,蜀国的实力最弱。只要摆平了人间气运所化结界,就可令我等长驱直入。 但这些天我打听了一下,瑶玉生母出身蜀国。圣心魔主当年好像和前魔君韩旭有约,悯生剑……只有蜀国皇帝自愿给我们,我们才能拿。 现在虽然韩旭和独孤信都已死了,但瑶玉还在。护法,依我看,这悯生剑一事,还是得到最后再筹谋。” “嗯。长留流光琴在白子画手里,昔年圣君亲自出手,也没抢到,这、也得从长计议……”单春秋寻思道,“太白、蓬莱、天山、玉浊峰……虽然实力都不弱,但倒都不是我七杀的对手。” “护法说的是。”旷野天殷勤附和,“只是,他们单独一派虽都不算什么,可若团结一体,联起手来,再有长留与各大洞天福地的修士帮扶,还是很麻烦的。” “之前给你的不归砚……”单春秋沉吟片刻,问道:“现在封印解开了么?” “解开了。”旷野天回答。 不归砚……想到这件神器的作用,他若有所悟。 “好。”单春秋适时的一拍桌子,肯定了他的猜想:“传说不归砚有空间转移之能,最近我们便好好试验一下,它一次最多可以传送多少人,若是千名精锐修士一起,又能转移多远。” “是,大护法!”旷野天热血沸腾。他已经看见了七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几大仙门各个击破的美好景象。 ……………… ……………… 长留大殿 “近日魔门九脉异动频频,凡间妖氛深重……”白子画道,“之前新收的弟子们入门已有一段时间了,也该放出去历练一二。扬我正道风范。” “落十一,本尊有意让你领队带众弟子下凡惩奸除恶、降魔斩妖,你、可有何异议?” “弟子不敢。”落十一躬身应道,“一切愿听尊上安排。” 白子画:“好,既如此,诛魔之事宜早不宜迟。 “你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二,明日启程。” “是,尊上。” 目送着落十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笙箫默轻摇折扇道:“往年犯事的无论主修何门功法,对外都自称七杀派门下。最近……魔门九脉的说法,听得倒是越来越多了。” “都是邪魔歪道罢了。”摩严不屑道。 “魔门九脉,各有擅长。”白子画冷声道,“原始魔宗阴阳并济、真气绵延;白莲宗假借香火、毁人精神;合欢宗坏人道行、诱人心魔;天冥阁不动则矣、出必绝杀;阳极、阴癸修行极道、真气强横;灭情道、邪音教功法诡异、也不容小觑。” “瑶玉便是灭情道出身呢!”笙箫默突然轻笑道:“魔门八脉蛰伏已久,这会子竟突然高调了起来,也不知是想做什么?难道还准备废了七杀派的领袖之位么?” “瑶玉闭关了。”白子画说,“只要她不出手,妖魔界里,杀阡陌圣君之位便无人可动。” 毕竟,妖魔界里的人都很现实,各个深谙“强者为尊”、“拳头就是道理”的准则。 “只是暂时闭关而已,又不是死了。”摩严道:“杀阡陌那厮别的不说,法力确实高强。” “不说一般人了,就是当年前妖帝尧泽,也都不是他一合之敌。而自当年他杀了尧泽,一统妖魔界以来,凌度等人便各个在本宗内闭关不出。门下弟子培养出来,也似是全成了七杀外门。” “如今倒好,竟敢公然打出自家名号了。他们仗的谁的势?” 除了瑶玉,还能有谁? 杀阡陌一生挚爱唯有自己的美貌与力量两样。对于权力则并不热衷。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也唯有单春秋一个心腹手下。 其他人,别说是与七杀因利结合,半下属半合作形式的各大魔尊、魔主、妖王了。就连七杀嫡系的五妖传承里,除了旷野天外……澜风、青柠等人也是常年我行我素、不太服管的。 他能当圣君,纯粹就是因为武力高强。 而今,瑶玉-前灭情圣女,却以天下第一高手的姿态重新出关了。 杀阡陌已不再是妖魔界最强的人。 所以,他还能继续安然的当妖魔界地位最尊贵的人么? “瑶玉心里只有大道,”白子画说,“她眼里没有名利,也不在乎妖魔界是谁做主,只要有吃有住,没人上门挑衅,她不会主动破坏目前所有的一切。” 这是白子画在魔域当中、在绝情殿里,与瑶玉朝夕相处数月后明白的道理。瑶玉的心,太简单太纯粹。而性情又太豁达懒散。 所以,担心她会去为非作歹,真的是件很没必要的事情,纯属杞人忧天。事实上,拉她作恶,其实比试图忽悠她去行善积德还要困难。 第 171 章 “瑶玉……” “瑶玉……” “独孤梦瑶……开门……” “阿瑶……快出来……出事了……” ……………… 修心阁 闭关数月、将心神全部沉入孟瑶那颗“清珠”里头、感悟道则的瑶玉,倏尔听见外头似乎有人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原本是没想管的。修炼修炼、悟道悟剑……反正她现在爹娘姑姑都不在了,外面就是天塌地陷了,于她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 “阿瑶,你再不出来我们踹门了!” 踹门……呵,修心阁的门是那么好踹的么?饭团,拿着我的剑,去料理了来人。瑶玉不悦的在心中联系自家宠物。 “咻——” 饭团可爱的应了一声:主人,外面的好像是原始圣主、天冥圣主、白莲圣主、灭情圣主和合欢圣主啊! 老主人昔年留下过规则,魔门九脉圣主只要有超过一半的人,同时敲修心阁大门,就可以强行通过一道“觐见令”,进入修心阁啦! 毕竟,魔门九脉道统相生相克,其间的关系也素来错综复杂。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大多数圣主关心、在意、甚至觉得有必要强闯修心阁,那八成就是妖魔界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独孤信的性情里虽然有着灭情道与独孤世家一脉相传的薄情寡义。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如果没有妖魔界做为后盾,他哪怕有九重天的修为法力,并兼任神阵师、神符师、神丹师……将来在六界的日子也不会过的比从前好。 所以…… 瑶玉暴躁的一把撤了自己闭关室外的结界,怒吼道:“吵什么?烦死了!” 清脆圆润的女音穿过山上茂密的常青树林,直达外面五脉圣主耳中。 凌度眼眸一亮,下一秒便见前方一道剑光飞来,落地时恰恰显出了瑶玉身影。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雪青色的束胸襦裙,三千青丝不曾挽起,仅以丝带松松的束在脑后。微风拂过,衣袂翩飞间,愈显清雅高华、神秀脱俗。 “阿瑶,你今儿真美。”原始圣主笑吟吟道,“听说仙界的人都管紫薰叫第一美女,呸。第一美女还痴恋白子画多年,没个结果呢!” “她,哪里及得上你一点风华啊?” “不要告诉我……”瑶玉帝尊唇角抽了抽,说道:“你们一起结伴来修心阁请本尊出关,就是心血来潮,想来比较一下本尊与紫薰哪个更美啊?” “那当然不是。”天冥圣主轻笑着道:“紫薰哪配和你比啊!” 紫薰,名为上仙,实则、现在只是一个爱而不得,自艾自怜的怨妇罢了。独孤信当年留她一命,还真是没留错。 “所以你们到底是来找我干嘛的?”瑶玉不耐道,“有话直说,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咳,瑶玉。”合欢圣主觑着帝尊大人的面色,缓缓道:“单春秋日前给仙界长留、天山、太白、玉浊峰等四派下了战贴,言他们若不在八月十五前交出神器,就屠灭那四派满门,你知道吗?” “我闭关刚出来,你说我知道不知道?”瑶玉无语,“美人师兄不是说了,他不想要神器,也不许七杀中人再去打着他的名号搜集神器了么?” “单春秋这样屡教不改,是打算得了洪荒之力,自己篡位做圣君?” “可能吧,谁知道呢?”花翩跹道,“瑶玉,你听到这个消息,就只想到了单春秋是不是要篡位?” “阿瑶,单春秋给长留、天山、太白、玉浊峰都下了战贴啊!” 重点是长留。 “齐战四派?”瑶玉的注意点果然被转移了,“四派……还都是实力不弱、拥有神器的顶级仙门……便是当年七杀十妖俱在的时候强攻这四派,想打下来都很艰难。” 毕竟,有的供奉虽然也是妖帅,可以一人抵一军,但正面战斗力不强。 譬如颜悦,她一人可抵半个暗卫团、情报部,但是真打起来,法力比正常的同阶修士还弱。堪称见光就死。 “单春秋没疯吧?” “应该没有。”白莲圣主温言道:“想抢神器,确定了目标,直接带人杀上仙门即可。用不着提前发战贴,还给了敌人准备防御的时间。” “依我之见,单春秋此举是惑敌之计,主要是为了牵扯各大仙门,让他们不能肆意的相互支援。” “四封战贴,攻打力度必定有强有弱。” “他之前得了不归砚,近日来时常见他演练神器。”灭情圣主道,“此次、若我料的不错,单春秋应该是想借神器之力发动奇袭。” “喔,那很不错。”瑶玉木着脸道,“所以,目测七杀并没遇上什么灭门之危,妖魔界也太太平平……我接着回去闭关了。” 额……她怎么是这个反应……各脉圣主懵:难道他们想错了,瑶玉对白子画并没什么意思? “哎哎哎,别跑啊!”凌度一把拉住瑶玉,说道:“阿瑶,你之前不是和长留的白子画有点交情么?现在七杀和长留都快开战了,你就不想趁机做点什么?” “我应该趁机做点什么?”瑶玉死鱼眼看他,“虽然父亲说吃人嘴短。但他们家伙食又不好,材料费全加一起都没有一餐寒螭肉贵。礼尚外来,我已经还过了。” “你和白子画,你们之间,难道就只有伙食费,这么一点牵扯么?”合欢圣主不敢置信道:“之前,我是说你闭关之前,白子画去过灵玉宫、呆过老半天、出来的时候还换了衣服吧?” “……你知道的还挺多。”瑶玉漫不经心道,“没错,是这样。你们的意思是,我该把衣服还给他?” “额……这……等等……不是……”合欢圣主语无伦次道,“你们之前不是还把臂同游了许久么?还通了挺多信的……这……这怎么就要还衣服了呢?” 这瑶玉和白子画,难道不是灵玉宫里有他衣服,绝情殿里有她裙子的关系么? “你,什么意思?”瑶玉莫名其妙的看着花翩跹-这个儿时好友,“我是和他通过信,互赠过礼品、也曾同游……所以,在这仙魔之间战火一触即发的时候,我该做什么?” “你该……瑶玉,白子画上次来灵玉宫,究竟为什么脱的衣服?”水色问。 “当时我喝多了酒,有些醉了。”瑶玉顿了顿,道:“饭团说,我睡梦中扯住了白子画衣袖,所以他为了脱身就把外衫留下了。怎么了?” 有什么不妥么? “你喝醉了,正好白子画到了灵玉宫,他就只留下一件衣服他就走了?”凌度唇角动了动。该说长留上仙果然不慕女色,高风亮节、坐怀不乱么? “不是,他还给我煮了碗醒酒汤。”瑶玉道,“用完厨房也不把东西收拾好,旁的也就算了,储物的真空结界都有没关严的……” 还不打扫卫生……地毯不方便洗、酒坛也不扔一下!平常不是很喜欢香料么?来都来了怎么不给她熏点?顺手开个窗透个风会死啊! 金枝玉叶、十指纤纤的瑶玉帝尊很不开心。 清珠里,孟瑶的“白云”分明就是个家务小能手,洗衣做饭、扫地抹桌样样拔萃。做起事来还很积极自觉、主动的不行。为什么白子画就不像人家呢? (“白云”:你看的是什么时候?我十八岁时瑶儿只十岁,个子还没扫把高,我是有多禽兽,才会狠心到让她扫地啊? 她十八岁那年你再看看,看我肯不肯惯着郡主殿下那臭毛病。当然,她十八岁我二十六岁,因为天赋异禀、修为高已经有道童服侍了……) “你以为人家长留上仙是我们啊?”天冥圣主很无语,“我们被你从小打习惯……咳……不是,我们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照(服)顾(侍)你是应该的。白子画可不是……” “人家白子画长的那么俊俏、气质那么好,你想让他做家务,瑶玉,你要遭天谴的!”水色道。 “是么?”瑶玉眨眨眼,很无辜。 “当然是。”凌度整理了一下思维,又道,“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瑶玉,你计算这个感情……不能只看食材贵不贵,得看心意。” “白子画亲手做的东西,哪怕材料再普通,你要卖给紫薰,你信不信紫薰肯用天阶灵丹来换?” 瑶玉:“我信,但是……” “没有但是。”凌度乘胜追击,“虽然凡间那些普通的食材都很便宜,一碗醒酒汤的价格也没有很多钱……但是,长留上仙的心意是无价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是独孤叔叔从小教导我们的道理。哪怕立场相悖,敌我有别,正式开战时,也该把一切都算的清清楚楚。” “所以,瑶玉,你现在不能继续闭关了。” “你应该帮白子画一把,阻止七杀派的行动。” 瑶玉:“……你认真的?” “当然。”凌度说着,给自己找了个同盟:“不信你问你师弟嘛!灭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天知道,他从前有多不喜欢喊灭情圣主大名。 灭情圣主一本正经道:“单春秋本次以七杀名义宣战各派的行动非但未经杀阡陌批准,还私自调动了七杀之外,妖魔界各方之力。” “帝尊确实有理由,并且应该阻止他这种行为。” “好吧!”瑶玉被自家表哥+师弟的组合说服了,“不就是去长留帮忙么?我去一趟就是了。” “希望单春秋真能突入长留,创造点战果出来吧!” 不然她就白去了。 然而她白跑一趟的可能性真的很高,长留有白子画坐镇。杀阡陌不出现,光靠单春秋和旷野天,去了完全就是送菜的。浪花都激不起太大。 “瑶玉……”这时,天冥圣主腰间玉牌灵光闪烁,似是接受到了什么消息。阴相思解下符玉,读取了里面的信息,说道:“你别去长留了,去太白吧!” “单春秋和旷野天借不归砚,带着大队人马传送到太白门去了。正好,长留大弟子落十一带着花千骨、霓漫天等人也到了太白。” “落十一、长留首席……花千骨、白子画亲传……”瑶玉想了想,“行,那我这就去一趟。” “对,快去……” “去吧去吧!” ……… 稍息,目送着那道袅娜倩影直上云霄,凌度等人对视一眼,尽皆露出了志得意满之色。 “瑶玉去了太白,单春秋必定得不了好。我们接下来,要不要去看看圣君?” “要的、要的……” “可以啊……” “那就走吧……” 第 172 章 太白门位于太白山上,执掌神器幻思铃,也是六界顶级仙门之一。现任掌门绯颜,乃是前掌门的关门弟子。 所谓关门弟子,也就是最后收的小徒弟。天资是不是颖慧过人暂且不论,修炼时间就比人家年纪大的要少。外加身为掌门俗物缠身…… 绯颜的这个修为,凭良心讲,并不弱。不然也不能主持太白、使其声势不堕这么多年。 但在六界的范围内,也并不很强,瑶玉、白子画、杀阡陌等人不提,至少,绯颜真打起来,不一定有七杀大护法单春秋强! 考虑到这点,瑶玉飞得很快。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落十一的修为也不怎么样。只能说基础扎实、真气中正。战力距离同时期的东华、檀梵很有些差距。 而花千骨,就更不用提了…… ——————————————————— 不得不说,瑶玉的忧虑很有道理。 此刻,太白门 哪怕山上山下都布满了结界和阵法,但依靠着不归砚的玄妙,单春秋还是顺利的带人闯到了太白大殿之前。 面对七杀来犯,太白弟子临危不惧,众志成城,结阵御敌。奈何敌我之间实力差距悬殊,不等单春秋与旷野天出手,只一个般若花,便让绯颜身中剧毒。 其他太白弟子群龙无首下,降魔阵很快被破,也紧跟着就溃败了。 见势不妙,花千骨、落十一等长留门下匆忙上前支援。将绯颜抢回了大殿之中。只是他们这批弟子大多都才入门不久,无论是修为法力,还是实战经验都不算强。 面对七杀精锐,属实不敌。 幸亏白子画事先派人将长留的守护神器流光琴送到了花千骨手中。流光琴是音攻之宝,又有控制人心之能。花千骨持琴在手,一时竟暂时挡住了七杀攻势。 只是神器终究只是法宝,功效再强,也难免单一。 流光琴挡得住人,却挡不住无魂无魄无灵的死物,譬如□□、譬如傀儡…… ……………… ……………… “十一师兄,你们快进殿……”箭雨之中,花千骨一边弹琴一边着急的对正奋力保护她的落十一等人大喊。 “保护千骨,退入大殿。”落十一刷刷两剑砍落一片箭枝,说道:“轻水,保护千骨,退入大殿。” “朔风,漫天,注意掩护。所有人挡住箭,跟我退入大殿。” “是。”“是。”“是。” …………… “千骨,不要再弹了,我们快走。” “轻水,我没事,我有流光琴。”花千骨说着,面色一变,“小心!” 相互扶持着避过一支暗箭,轻水看着花千骨泛紫的唇瓣,惊惧道:“千骨,你中毒了,我们快退回大殿。” ……………… “太白山下那么多阵法结界都被人避过了,你们凭什么以为退入大殿就能安全?”瑶玉帝尊循着模糊的记忆赶到太白。因为不熟悉路,找了一会儿才找着了人家的护山大阵。 念力散开,一剑斩出,层层大阵便伴剑吟而破。 很好,没了那些结界阻碍,瑶玉很顺利的就感知到了太白大殿前激烈的灵流。三步并两步的赶到了地方。 “帝尊。”一袭蓝衣、面容娇媚的般若花刚准备掏出花千骨心脏呢!不料却骤然听见了瑶玉的声音,顿时吓得五体投地。 “帝尊芳华……属下参见帝尊……” “起来吧!”瑶玉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般若花,随口吩咐道:“去,给她把毒解了。” “是,帝尊。”般若花不敢抗命,出身妖族的她太清楚眼前清丽秀气的少女提剑杀人时有何等凶残。 “瑶玉帝尊?”轻水与花千骨见此波折,眼眸一亮,“你是来帮我们的么?” “我是来还人情的。”瑶玉道,“把你们首席叫出来吧!跟他算完帐,我还要回家闭关呢!” “首席……您是说十一师兄么?”轻水道,“我这就去叫!” ———————————————————— 太白山上,仙魔对峙。眼神交错间,无不冒着滋滋的火花……仇恨的火花。 气氛如此紧张,瑶玉却一点儿影响不受,见到等的人来了,便从容不迫的将刚刚那件从饭团肚子里(没错,肚子就是虚空兽的储物空间)拿出来的、满是酒气的素色绣竹纹的外衫递到了落十一手中: “经魔门议会-小会表决:本尊不能在长留白吃白住。故,此次特来清账。” “没错,你们的命就是回报。” “你,把这衣服带回长留给白子画吧!告诉他,本尊不欠他了。” “这衣服……”落十一面露迟疑,白子画的外衫是长留特制,他还是认得出的。但,“瑶玉帝尊,尊上的事情,弟子不敢擅自做主……无论您是要清账、还是要还人情……不如,都亲自去趟长留,当面与尊上说吧!” “本尊看上去像很闲的样子么?”瑶玉不满,“你做首席的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这点小事都不敢擅自做主,你就你还能做什么主?” 落十一:“……” “他确实什么主也做不了。”旷野天适时的凑过来道,“瑶玉,你确定这小子是长留首席么?刚刚他指挥长留弟子御敌,花千骨理都不理他的。” 说着,旷野天一个眼神,般若花就识趣的奉上了自己的记忆。 花千骨:“我……不是……” “不是什么呀,”旷野天凉飕飕的讥讽道:“长留弟子,现在都这么没规矩了么?瑶玉帝尊和你们首席说话,竟也有人敢随便插口。” 花千骨面红耳赤,不敢再说。 “喂,你刚刚不也接了话。”轻水为好姐妹鸣不平,“千骨是蜀山掌门,尊上唯一的徒弟。你都可以插口,她凭什么不可以?” “我?我在七杀列席第三,魔门议会上拥有表决权的。你说我凭什么?”旷野天道:“花千骨,你问问看,看她是能做蜀山的主,还是能做白子画的主?” 事实上,她当然是,都做不了主。 “战争时候,指令不明。”这时候,看完了般若花记忆、了解了一番前事的瑶玉也是无语了,“白子画让你们这批散兵游勇过来干嘛的?送死的么?” “别这么说。”旷野天笑道,“依我看,长留上仙,这明明是好心来给我们送神器的啊!” “送神器……师兄都说了几次不许你们搜集神器,你们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吗?”瑶玉上下打量着旷野天,“还是说,你们想篡位啊?” “我们对圣君的忠心可昭日月。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随便添乱。”单春秋见瑶玉帝尊已经快被旷野天劝服了,心下一松,说道:“不信你让我把这流光琴带回去给圣君看看,看圣君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瑶玉:“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旷野天笑道,“流光琴是琉夏生前喜爱之物,圣君要不是不确定它在哪,早就夺了回去,祭奠琉夏了。” “好吧……相信你们……”瑶玉沉吟片刻,说道:“那,本尊今儿这是白跑了一趟啊?” 落十一:“瑶玉帝尊……”她不是要走吧? “嗯,你现在可以回去闭关了。”单春秋道,“花千骨,你可以把流光琴交出来了!” “不,我死也不会交出流光琴的。”花千骨此时剧毒已解,也不顾自己真气未复,便又咬牙抚动了流光琴。试图迫退敌人。 因流光琴之故,在琴声响起后,单春秋、旷野天、般若花等人倒也确实都不由暂避了一段距离。落十一、轻水也自是回到了花千骨身后。 瑶玉帝尊却仍在原地,纹丝不动。十方神器之一,流光琴的音攻仿佛对她毫无效果。悠悠琴音里,只听她以那清脆的宛如珠落玉盘般悦耳的嗓音,如此说道: “任何法宝,无论威力再强,即便是神器……只要功效被人知道了,就都不难针对。” “是什么让你敢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一件早已被人琢磨出了克制方法的神器上?” 瑶玉帝尊目露嘲讽,“而且,法宝再强,也得看是什么人用……你的血脉决定了,流光琴在你手中不比寻常上仙弱。” “然而,寻常上仙,在本尊面前,也委实算不得什么。” 语罢,花千骨根本就没看清瑶玉的动作、更别提做出什么有效反应……流光琴就易手了!!! “瑶玉,干的好!”旷野天拊掌赞道,“流光琴到手,太白还有一件幻思铃,全带回去的话,十方神器我们就收集一半了!” “你们做梦,就算我太白满门身死此地,也绝不会把幻思铃交给你们!”绯颜怒道。 “那你们就等死吧!”单春秋挥手下令,“杀!” “瑶玉帝尊!”落十一咬牙道,“您不是来还尊上人情的么?” 怎么一下子就变成来抢流光琴的了! 瑶玉满不在乎的低头把玩了一下流光琴,说道:“本尊是来还人情的啊!闭关之前最好先清账么!” “可你们又做不了白子画的主,本尊就算出手帮了你们,也清不了旧账,只会与白子画再多添因果。” “所以,你说,本尊为什么还要帮你们?” “出手,退敌!”落十一急声道,“请帝尊出手,救下太白门。那衣服在下必定给帝尊带回长留,从此尊上与您两不相欠。” 白子画一向慈悲为怀,用瑶玉帝尊一个人情换太白满门性命和幻思铃,他必然是愿意的。 看着周围在七杀攻打下频频死伤的仙门弟子,落十一只恨自己最初为什么要犹豫,不干脆答应了瑶玉。 “住手。”瑶玉轻声道。 声音虽轻,却在这嘈杂一片的战场上,清晰的将意思传入了每个人脑海。当然,瑶玉帝尊久不履六界,一般人哪怕听见了她的声音也不会就此听令。 所以,下一秒,便有厚重如山的剑意从瑶玉身上传往四方,强制镇压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绯颜、单春秋、旷野天…… 扑通、扑通……这是人的膝盖与地面亲切接触的声音。 “瑶玉,你做什么?”被迫跪倒的单春秋怒道。 瑶玉没理会单春秋。这家伙在瑶玉帝尊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只是杀阡陌的死士、暗卫而已。不值一提,地位还没旷野天高呢! 她只是望着落十一,认真的道:“灭情道一向讲究公平交易,本尊从不做强买强卖的事情。” “此事是我自愿答应,自然不是帝尊逼迫。”落十一看到瑶玉轻易中止了大战,不由诚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帝尊今日若能救下太白上下,在下必定永感帝尊恩德。” “本尊要你感念恩德做什么?你这么废!”瑶玉不屑道:“你理解错了本尊的意思。” “本尊原先到这里来,是因为白子画和我说过,他有考虑将来让你接任他的位置。这让本尊在听见相思说你们这批人于太白遇险时,下意识把你当做长留首席来看了。 心想:本尊跑一趟,救下他一个继承人,用你们这些人的性命作为回报,去结清他的人情。是很妥当的做法、很大气的选择。” “但本尊到了这里才发现。你真的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花千骨是你亲自引领入门,是你的师妹。只因血脉契合神器,便敢仗着流光琴不尊你令。 而你,危机时刻,竟也没什么好办法稳住局面。只让一个同是新弟子的家伙去拉她。 大敌当前,生死关头……还搞不清楚是走是留。说要撤退的人没有完善的应对方案,只是拖延时间、等待变数。说要留下的人,只有一腔孤勇。拿门派重宝与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你们让本尊很失望。” “这样的你们,本尊觉得一文不值。如果用你们的性命,当做和白子画解清账目的报酬,实在有强买强卖的嫌疑。” “显得我独孤世家太过小气。” 落十一羞窘道:“……太白……” “太白是太白,白子画是白子画……还是说,绯颜你准备满门并入长留,臣服白子画,作为仆人了?”瑶玉道,“如果是那样,本尊倒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那自然不会。”重伤未愈的绯颜张了张口,艰难道。 “瑶玉,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单春秋见瑶玉不打算救人,心气稍平,大人大量道:“这些人的性命确实不值钱,你说完了话,我这就让人全杀了啊!”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交出幻思铃,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幻思铃是不会给你们的。”绯颜宁死不屈。 “我的命值钱么?”这时,霓漫天突然大声道,“我是蓬莱掌门霓千丈的女儿霓漫天。瑶玉帝尊,你救了我,我爹会报答你的。” 第 173 章 太白山顶,风声鹤唳。 仙魔双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了瑶玉,等着这位当世最强,宣判他们的生死。 “我的命值钱么……”霓漫天问。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瑶玉想着独孤信曾经说过的:徒弟死了还能再收,下一个只要是活的,肯定就比上一个厉害。但是,孩子再不争气,也各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摩严和白子画两个不成器徒儿的性命都不值钱。霓漫天她大小姐的性命却是值钱的。 若是霓漫天死在长留弟子历练中了,白子画恐怕很难向霓千丈交代。故而,瑶玉若是帮他免此祸患,这个情,他就得领。 而且,就算白子画不领情,霓千丈被救了女儿,也总得有点表示的。总之,救霓漫天肯定不会亏。 话虽如此,瑶玉沉吟半晌,还是问道:“霓千丈有几个孩子?” “就她一个。”绯颜迅速回答:“霓掌门原配夫人当年生孩子难产,不幸去世了。这些年,他也没续娶。所以膝下只得一个女儿。” “没有庶子、私生子?”瑶玉追问。 “当然没有。”霓漫天感觉自己大概是安全了,不由略微放松道:“我爹对我娘一往情深。我娘去了这些年,他身边连个相貌周正的丫鬟都没有。” “那你是挺值钱的。”瑶玉说,“你有几个堂兄弟啊?” “一个都没有。”霓漫天唇角动了动,“我们霓家这代、族谱上就我一个了。上一代,也就我爹一个了。” “本尊若没记错,蓬莱阁,好像一贯都是血脉传承的……”瑶玉若有所思,“这么说,霓千丈要是不幸暴毙,你就是蓬莱新掌门啊!” 这家伙怎么说话呢?霓大小姐敢怒不敢言:我爹堂堂蓬莱掌门,次仙修为、手持神器,他怎么就能突然暴毙了? “不是,这丫头还有个师叔呢!”单春秋有种不祥的预感,“瑶玉,你想干嘛?” “本尊不想干嘛。”瑶玉道,“带着你的人,回去七杀吧!” “你什么意思?”单春秋面色铁青。 瑶玉:“字面上的意思。” “没有圣君旨意,没有议会诏书,你一个七杀大护法,擅自对仙门宣战,是不对的。你没有这个权利。” “现在回去,和美人师兄认罪!本尊不动你。” “若是冥顽不灵,便莫道本尊不教而诛了。” “你……”两大神器眼看着唾手可得却又飞了,单春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独孤梦瑶……” “嗯?” “护法,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旷野天见势不妙,眼疾手快拉住了单春秋,“瑶玉二十年前单挑我们这一群,稳赢不输。” 般若花紧跟着附和:“她全歼我们花不了半刻钟!” 这倒是真的……单春秋咬牙切齿,说道:“流光琴给我!” “凭什么?”瑶玉不悦,“本尊是帝座,妖魔界共尊。你只是七杀一个护法,也敢向本尊要东西?你疯了吧?” 单春秋:“好,瑶玉,你很好……” “你刚刚说,我没有圣君旨意,无权宣战各派,我现在只问你,待我请来了圣君法旨,你待如何?” “那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瑶玉漠然道,“你可以走了。” “……走!” ———————————————————— 目送着七杀众人终于离开,大战过后的仙门弟子们齐齐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落十一赶紧吩咐人传讯回长留告诉白子画这里的事情不提,霓漫天也得给她爹报信。 太白山上信鸽一只只的飞往八方。而来自其他门牌的消息也源源不绝的传向这里。 瑶玉很快知道,单春秋从太白山上下去后贼心不死,又奇袭了玉浊峰。然后刚辛辛苦苦打上玉浊峰山门,还没看见卜元鼎的影子,就遇上了以逸待劳候来摘他桃子的澜风和青柠。 七杀五妖,除了旷野天外,其它人不服单春秋这位仰仗圣君宠信大权独揽的大护法久矣。从前拿他没办法就算了,现在一见妖魔界内风向有变,还不各个闻风而动…… 澜风和青柠没有要卜元鼎,他们在七杀胜势显露时,开口向玉浊峰索要了一批珍惜灵植。玉浊峰掌门温丰予将信将疑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他们就干脆的下令收兵、回七杀了。 在澜风出神入化的毒术、幻术,青柠可战上仙的灵根天木面前,七杀弟子们识趣的选择了听从帅命。 少数服从多数,同为供奉、妖帅的旷野天也说不出话。 单春秋连续被人、被妖魔界的自己人破坏了两次行动,怒不可遏。却也清楚看出了自己的势单力薄。没有在外和青柠等人纠缠,直接回七杀去找杀阡陌了。 ……………… ……………… 眼见着七杀派短期内不会再轻启战端。 瑶玉身处太白的消息传出后,各派掌门都动身往太白赶来,欲在此举办一场庆功宴。 长留掌门白子画在各派中人里来的并不算早……有云隐带领的蜀山派、霓千丈带领的蓬莱队伍到的比他更快。 但也不算迟……霓千丈这厢前脚才刚进太白大殿的门,正拉着独女霓漫天的手臂好一番检查、关切呢!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长留上仙就翩然从天而降了。 ……………… ……………… 霓千丈:“天儿啊,你没事吧?” “爹,女儿没事……”霓漫天道,“多亏了瑶玉帝尊来的及时,救了女儿。您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好好好,救了我的好女儿,再如何酬谢也不为过。天儿放心,爹爹必然不会小气……”霓千丈爽快道,“瑶玉,这么多年了,你可算是做了件人事!说吧,你想要什么谢礼,除了浮沉珠外,只要是蓬莱有的,不管什么,我绝不还价。” “真的?”瑶玉帝尊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万年份的血玉珊瑚王也行么?我记得三十年前,蓬莱得过一株,现在那东西还在吧?” “在。你要的话,我回头便派人送去灵玉宫。”霓千丈痛快道。果然是没有一点还价的意思。 只有当了父亲的人才能明白,像瑶玉帝尊这种只要钱不要命的敌人有多好。但凡霓漫天无恙,别说一株万年珊瑚王了,就是这个价再加十倍,霓千丈也是肯出的。而蓬莱作为仙界第二大门派也完全出的起。 霓千丈久经红尘,才不会因小失大。万一现在他稍微还了价,下次遇见这种情况,瑶玉不肯救人了。他失了女儿,要再多钱有什么用? 瑶玉帝尊莞尔一笑。然后便听得耳边一道冷澈清朗好似泉吟的声音道:“不劳霓掌门破费,万年血玉珊瑚王长留也恰好有着一株。” “你想要,我回头给你就是。”白子画望着瑶玉,眸若星辰。 “……拿人手短。”瑶玉略微失望道,“今次之事,你肯认账的话,我们便算两清了。你也不必再多给我什么。” 这是要和他绝交的意思么?白子画眸光一紧,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和我算这些?可是杀阡陌为难你了?” 若是她自己主动有心避嫌,今次就不会正大光明的来太白帮忙,更不会毫不避讳的在大庭广众下让落十一带回那件他留于灵玉宫的外衫。 “美人师兄能为难我什么?是凌度啦……”瑶玉不怎么开心道,“我要闭关,他们非说我应该先和你算清因果。” “也不晓得那帮人最近都抽的什么疯……之前也是……好端端的就天天拉着我回忆往昔,回忆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凌度…… “既然处的不开心,以后就和他们少些来往吧!”白子画道,“这次,太白门的事情,多谢你了。”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瑶玉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谢。只是,“跟你说喔,我确认过了,你们长留那个落十一,真不是做掌门的料子。甚至,将来执法长老等实权之位也不能让他做。依我看,他啊,这辈子也就适合看看藏书阁之类的了。” “十一性子太宽厚和软了。现在就独当一面,确实差了一点。我知道。”白子画没太在意瑶玉的话。他认为,落十一还年轻,能力方面还有向上成长的空间在。 “你上次啊,不懂行还非逞强,偏要亲自给花千骨塑造仙脉,”瑶玉闻言凤眸微眯,又说道:“还好我看住你了,这……你知道吗?” 白子画:“何出此言?” 洗髓散……那都多久前的事了。不应该早就过去了吗?她这样说,是想要他奖励,还是…… “看你那毛手毛脚、使力过猛的样子就很容易出意外。若我让你单独操作了,你纵不至于被连累中毒、散功,也免不了会耗损个百年修为。”瑶玉道,“为花千骨那么个倒霉徒弟耗损百年修为,你当真不值。” “损耗的是我的修为,值不值得,也该由我来判定吧?”事过境迁,白子画并不在乎瑶玉的话稍显刻薄。 他知道,当日瑶玉确实已为花千骨、为他尽心竭力。 他也大致明白了,瑶玉这番话,是因何而来。 “小骨的性子,是倔犟了些。十一管不住她……也是难免。”白子画道,“日后我会再对她多加管教的。” “就你?”瑶玉嗤笑,“魔门九脉,包括下面各色小的传承。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你门下规矩好。” “小骨冒犯你了?”白子画凝眸。瑶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谈不上冒犯,只是她自以为是,太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故而很容易令人觉得烦而已。”瑶玉坦然道,“我已经把她封进地里,让她修养身心去了。” 白子画:“她做了什么?” “跪在我面前,碍了我足足一个时辰的眼。”瑶玉道,“你要是来早一点,就能看见她叫魂一样,反复向我要流光琴的样子了。” 都说了不会给她,还一个劲的要。关键还是干要,除了哭求以外就没有别的说法了。实在是让瑶玉不得不无语:爹说人善被人欺,又说君子可欺之以方。 她帝尊大人看上去就那么像是好欺负的人么?还是花千骨其人委实太傻太蠢太天真太不识趣?哎,再度为东方彧卿和异朽阁上下默哀。 “流光琴是仙门重宝,不容有失。”一旁,霓千丈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说道,“这也怨不得蜀山的花掌门紧张。瑶玉,尊上都来了,你还不赶紧把流光琴交出来。” “霓千丈,你要是也想进土里,本尊乐于成全,不用表达的这么委婉含蓄。”瑶玉一点不给蓬莱掌门面子。 霓千丈:…… “你要流光琴做什么?你又不会弹琴。”白子画道,“你不是一向只对剑感兴趣的么?” “我爹说:到了自己手上的东西,不管现在用不用的上,反正不能白送给其他人。”瑶玉道,“你想要?那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云”的行为迷惑性太强,别说身在局中的“孟瑶”看不懂,瑶玉也没看懂。然而,白子画应该是能明白的吧! “可以。”白子画轻点下颔,说道:“你问。我答。”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也挺好奇,瑶玉会问他什么。总不可能是长留仙牢门禁的,那些结界,挡不住她几剑。 “哦耶!”瑶玉激动的倾身,将不知不觉中缓缓走到她身边的白子画抱了个满怀,“那你跟我来,我们马上就开始。” 说着,牵着白子画的手就想跑。 “你急什么?”白子画被拉了个趔趄,所幸及时稳住了。顿时哭笑不得,“我来了太白,得先见过绯颜掌门。你有什么问题,先整理出来,写在纸上。我得了空再一一给你解答就是。” “好吧!”瑶玉撅嘴,明摆着是对白子画的话不满意,但也没有纠缠。算是认可了他的安排。 第 174 章 “……太白存续……感谢诸位同道……敬各位一杯……” 太白大殿 掌门绯颜手持酒杯,抑扬顿挫的向来客们敬酒。下首,各派掌门、弟子、凑热闹来的异朽君、蜀国新王孟玄朗也都很给面子的举杯相和。满饮了杯。 白子画杯酒在手,瞥了眼身旁不给面子、动也不动的瑶玉帝尊,思及她之前喝醉的惨样,倒也无心去劝。 见已有人看过来,也只淡然解释道:“瑶玉不胜酒力,还望见谅。” 顿了顿,又道:“正道之正,在于惩恶扬善,今次为保各派传承,为使神器不落七杀之手,各派都损失惨重,在下于此,谨以杯酒,敬那些为正道大业拼尽全力、却离我们而去的同道们。” 话落,便敛袖将酒水祭撒于地。 绯颜:“尊上说的是,这第二杯酒,当敬那些逝去的同道。” 说着,亦同样祭了杯酒、撒在地上。 殿中人等见状不由纷纷效仿。自然,瑶玉帝尊还是没动。但现在也没人顾得上理她了。 ……………… 如是两轮敬酒过去,作为东道主的绯颜朗声宣布:“现在,阴霾暂去,大家尽兴吧!” 殿内气氛顿时一松。折扇轻摇、诉不尽几多风流的东方彧卿举杯敬了酒给孟玄朗。孟玄朗自然接下。 玉浊峰温丰予与蓬莱霓千丈对视一眼,也互饮了杯。 ……………… “怎么不吃东西?”白子画看着旁边保持着以手撑额的动作半天,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的瑶玉,说道:“这盏鱼羹滋味醇厚,我尝着还不错。你试试?” 瑶玉依旧不言不语也不动弹。 这……白子画目露忧虑,在他看来:瑶玉不给绯颜和在座众人面子很正常,不客套不喝酒也很正常。但美食在前,却连一筷子都不动,这就不太正常了。 而且,她虽然有时候会骄傲到傲慢,但正常情况下很少这样不理他。 “瑶玉。”白子画一手握住瑶玉手腕看脉,一手从她背后绕过肩部,抬起她的脑袋,端详她的面色。 却发现瑶玉根本没有脉搏。清澈明亮像水中宝石的眼眸中,却有绚丽极光飞舞盘旋。光芒交错间,隐隐勾勒出了符文样式,诉说着五行合一、化为混沌的奥妙。 白子画一怔:……她这是,入定了?在修炼悟道? 该说瑶玉帝尊艺高人胆大么?这大庭广众下,觥筹交错间,她怎么敢?被人惊扰到怎么办? 这时,绯颜恰好踱步走来了此处,笑道,“今次我太白门能解此厄,多亏了尊上与瑶玉帝尊……” “绯掌门客气了。”白子画不及细想,立马揽过瑶玉,将她整个正脸都埋进了自己胸膛……以便遮掩她双眸中的异象。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绯颜顿了顿,念及自己今天刚被人救了命,到底还是说道:“尊上风姿绝世,不落凡尘。六界中除了瑶玉帝尊,确实没有别人可堪匹配了。” “长留门规一立近三千载,期间不知坏了多少好姻缘。其实在下一直觉得那有失人情,若他日尊上有需要,太白门愿为尊上出言。” 白子画:“……绯掌门误会了。我与瑶玉君子之交,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到在半个仙界面前公然搂搂抱抱么?绯颜无语:白子画都能把自己外衫留在灵玉宫了,瑶玉都能为白子画公然阻止七杀抢神器了,真是好一个君子之交啊! “……瑶玉不胜酒力,却在刚刚开宴之前嘴馋,喝了几杯,这会儿是醉了。”白子画道。 “那尊上可要好好照顾帝尊才是。”绯颜决定不告诉白子画,三十年前他亲眼见过瑶玉连饮三坛神仙醉而面不改色。 “正想有劳绯掌门,不知太白门可有客房?”白子画想了想,还是觉得宴会上这个环境对入定中的瑶玉太危险了。这要是有谁发现了她的状态,故意使用真气大喊那么一嗓子,真是防不胜防。 至于挪动她会不会有危险……既然刚刚动了她,也都没有惊醒她,那么接下来只要小心,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 绯颜:“……有。”这就要开|房了? ……………… ……………… 白子画的开|房行动,最后没能成功。 原因不是因为他刚刚小心的将瑶玉横抱而起,旁边一直不着痕迹关注他的紫薰就忍无可忍的上前阻拦他,质问他要到哪里去,此等行径是否失礼。 也不是因为白子画冷声斥退紫薰后,紧跟着过来阴阳怪气的提醒他长留门规,掌门必需绝情,他当自重的温丰予。 更不是因为在霓漫天的疯狂示意下跑来和绯颜一起攻讦长留门规是何等罔顾人性、不合道理,恨不得当场让他和瑶玉拜堂成亲的霓千丈。 而是……杀-七杀圣君-妖界帝皇-妖魔道议会主席-瑶玉美人师兄-阡陌,来太白了。 ……………… ……………… “瑶玉,快,出来把流光琴给我!”杀阡陌站在太白大殿前朗声喊道。他身后,是鼻青脸肿、骨断筋折的凌度、阴相思、水色、灭度、花翩跹、澜风和青柠。 白子画闻声皱眉,庆幸自己方才在被紫薰拦住时,已经在瑶玉耳边设了个简易轻巧的结界。为了不惊醒瑶玉,这结界用的灵力不多,能防下的灵力自然也少。可阻下杀阡陌这一句话,却是够了。 走出殿门,看着外头气势汹汹的七杀来客,白子画态度冷淡道:“流光琴是我长留重宝,干系甚大,魔君想要,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长留重宝?瑶玉又把琴给你了?”杀阡陌眉梢轻扬,笑道:“那妮子转性了?啧,应该早点和她说的……” 白子画漠然不语。然后便听杀阡陌又道:“没关系,现在说也无妨。” “白子画,交出流光琴,我愿意答应你一个要求。哪怕是废除瑶玉尊位,让她没有顾忌的嫁给你,也可以。” “若是你不肯交,今天太白山上、仙界就别想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全都给我去死好了。” “魔君陛下好大的口气!”白子画冷冷的道:“流光琴绝不会交给你。同样的话,本尊也送给陛下。” “陛下现在离开,看在瑶玉面上,本尊不做阻拦。” “若是你冥顽不灵,非要一战。今日本尊便要你血溅三尺。”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杀阡陌笑的魅惑。眸光转盼间,绯夜剑已然在手。 他擅剑,却很少用剑,因为佩剑不好配衣服。而杀阡陌最是爱美了。所以,当他下定决心出剑一战时,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绝杀。 “圣君且慢。”这时,眼睛肿成一条缝的合欢圣主似是终于确定了什么,猛然叫道:“瑶玉好像正在入定,被她感知到你的杀意就……” “唰——” “砰——” “嗯哼——” “就完了……”花翩跹执着的说完了整句话。然后看着差点被倾城一剑劈中分、多亏身手敏捷躲得及时才逃的一命、慌乱中尾椎着地摔的不轻、现在正被倾城剑指着脖子、玉白肌肤隐现血色的杀阡陌,眼带悲悯。 白子画唇角动了动。清冷淡漠的眸底隐现笑意。相比而言,仙界其他人的情感表达就要来的直接多了。一时太白殿前笑声震天。 “嗯……好吵……”瑶玉揉了揉眼睛,眸中绚丽极光瞬间隐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白子画低声答道,“只是你师兄来了而已。” “我师兄?”瑶玉愣愣的望着眼前放大的俊颜。还没等她想明白情况,就听得耳边杀阡陌恨声道:“瑶玉,还不把你的剑收回去!”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瑶玉听懂了。心念转动间,便召回了倾城。扭了扭身子,从白子画怀里落地,探手将倾城剑握于掌中……然后就又听得杀阡陌怨念深重道:“为什么不砍他?” “啊?”瑶玉茫然。什么为什么,她应该砍谁? “因为他没有危险。”帮忙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原始圣主。凌度道,“瑶玉入定时,物我两忘,却会留一丝本能保护自己。会在感知到有危险时出手反击、自保。” 天冥圣主接口:“虽然刚刚白子画嘴上说着要你血溅三尺,但实际上他的杀意却没有很重,而且并不针对瑶玉。所以在瑶玉的感知中,白子画是安全的。不需要理会。” “圣君,别纠结了。没死你就知足吧!谁让你乱放杀气、惊醒瑶玉的。是,她正常情况下不会杀你,可刚刚那种情况,和她喝醉酒一样,都不算正常情况。”白莲圣主笑着安慰杀阡陌。 “……谁能想到她刚刚是在入定啊!那边那么多外人。”杀阡陌愤怒道,“我看她没动静,还以为她睡着了呢!从小就是,睡起来小猪一样,雷打不醒……” “杀阡陌……”瑶玉也是很愤怒了,“你才是猪呢!一套剑法要学三遍的大笨猪!” 雪青色裙裾随步轻扬,瑶玉撸起袖子就打算冲过去把倒霉师兄打一顿。好气哦,居然敢说她是小猪。 白子画眼疾手快就要把瑶玉拉住。开玩笑,流光琴还在瑶玉墟鼎里呢!这么让她一走,还不立刻让杀阡陌连人带琴全领回七杀了。 然后这次白子画又高估了自己的身手,低估了瑶玉的战力。拦……没拦住……于是最后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瑶玉,看她扬手握拳准备再赏杀阡陌一个乌眼圈。却被旷野天及时拦腰抱住了。 “瑶玉,圣君的颜面就是妖魔界的尊严。这么多外人在场,你倒是忍一忍啊!有气我们回去再撒!”旷野天苦口婆心。 “哼!”瑶玉重重的松开拳头,掩饰般的一拂袖摆。说道:“瑶儿见过师兄,师兄圣安。” “免礼。”杀阡陌深吸口气,倾国倾城的脸上又挂上了一抹温柔浅笑。 一旁的单春秋见状识趣的拱手见礼:“属下参见帝尊,帝尊芳华。” “参见帝尊,帝尊芳华。”云隐等人叩首于地。凌度等人亦向瑶玉微微欠身,算作见礼。 ……………… “我要流光琴。”对头面前,繁文缛节演了一遍,杀阡陌又重提诉求,“琉夏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用流光琴弹奏一首曲子。如今她不在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弹琴给她听也是一样……把流光琴给我,不然,我就屠了这里!” “流光琴……我和白子画说好了,他回答我的问题,我把琴给他的。”瑶玉为难道,“师兄,你确定夏夏现在还想要你弹奏流光琴给她听么?” “哥,原来在你心里,神器比我重要……我恨你们……”倏忽之间,琉夏绝望自刎的一幕又在杀阡陌脑中回响,杀阡陌顿时目光一痛。哑声道:“我不管,我就是想要流光琴……” 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为琉夏做的事了。 “师兄……你、你、你、你……你别哭啊!”瑶玉被杀阡陌通红的眼眶吓了一跳,慌忙从墟鼎里把流光琴取了出来。 “瑶玉!”白子画眉头一皱,这次反应出奇的灵敏,知道拦瑶玉成功的几率很小,干脆举剑迫退了杀阡陌等人。不让他们有机会碰到这件上古神器。 “尊上……“仙界众人见势不对,纷纷上前为白子画助阵。 瑶玉回眸,凝视着白子画冰雕玉琢般俊美脱俗的容颜。真好看……虽然冷冰冰的,总是很严肃的样子。 没有“孟瑶的白云”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勤劳能干,也不像人家有空闲、会想着陪女孩子云游四方、逍遥自在。 但……这样忧国忧民、富有责任感与凛然大义的白子画,才配的起长留上仙、正道之光的名号啊! 可惜,我们立场相悖,仙魔有别…… “瑶玉,现在就把流光琴给我。”白子画说,“你想问什么,我事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瑶玉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 “瑶玉!”杀阡陌催促道,“我是七杀圣君,这里有魔道议会半数人员……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带着流光琴过来,我们回去,别非让我下正式君令。” “你下的了令么?”瑶玉生气道,“阿凌他们是在这里,但又不一定都会听你的!” 话刚出口,瑶玉就后悔了。因为,“魔门诸位圣主有多识时务,你还不清楚么?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座就不客气了。现在开始表决,我意让瑶玉带回流光琴,有谁反对么?” 杀阡陌扫视各方,凌度等人在他紧迫逼人的视线下无不安静如鸡。嗯,都是被捏住脖子的大公鸡。 “好了,魔道议会表决通过。瑶玉,听话。”圣君大人志得意满道,“快,把流光琴拿来给我。” ……………… 霓千丈:“杀阡陌,你大胆!” “今天我仙界大半上修都在此地,你竟还敢口出狂言,我等定教你有来无回。”温丰予冷笑。 “尊上,大敌当前,不可沉溺儿女私情。”天山掌门尹洪渊靠近白子画,低声说道,“请尊上下令,带我们除魔为道。” 白子画:“正面开战,不是良策。” 不算那些被不归砚传送来的七杀精锐……杀阡陌和瑶玉都在此地,甚至还有五位传承精深的魔主和三位能抵一军的妖帅在场……哪怕仙界也有他和众多掌门在,打起来也定会死伤无数。 “这时候,还有良策么?”紫薰语带讥讽,“或许,你还可以再问问看独孤家的梦瑶小姐,愿不愿意为你叛离妖魔界,被宗族除名,与父亲朋友反目成仇……” “紫薰!住口!”白子画目露薄怒。她这么说,分明是在故意刺激瑶玉。 第 175 章 伴随着不知哪派弟子剑锋、热血与旷野天机|关傀儡相碰撞的声音。太白山上,日前短暂停止的战争又开始了。 而这一次,因为参战高手太多,从一开始战争的场面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重伤未愈的太白掌门绯颜和年纪轻轻的蜀山代掌门云隐艰难的对上了旷野天……蓬莱掌门霓千丈对上了原始圣主凌度,天山掌门尹洪渊对上了天冥圣主阴相思,玉浊峰掌门温丰予对上了白莲圣主水色,松历真人对上了灭情圣主灭度,韶白掌门雁停沙对上了合欢圣主花翩跹……紫薰上仙则被澜风和青柠二人联手牵制…… 白子画自然是挡住了杀阡陌。 如瑶玉的判断,杀阡陌论实际修为确实输了白子画一筹,但那只是一筹,而并不是一个大境界。所以一时半会的,杀阡陌伤不到白子画,白子画也很难拿下杀阡陌。 战火纷飞里,单春秋和般若花对视一眼,没敢擅自打扰沉思状态、万法不沾身的瑶玉帝尊。想了想,他们跑去帮凌度围攻霓千丈了。 ——蓬莱阁的神器浮沉珠,八成会在霓千丈身上。 “爹——”霓漫见状天花容失色。乱战之中好险没给人砍死。万幸有朔风帮忙挡了一下。 ……………… 原始圣主和蓬莱掌门本来半斤八两,冷不丁一下多了两个不比自己弱的帮手援助,自然没有拿不下对手的道理。以一战三的霓千丈很快败阵。 般若花没在霓千丈墟鼎里看见浮沉珠,误以为他没把神器随身携带。丧气的把呕血不止的蓬莱掌门扔下地。又和单春秋等人一起跑去围攻玉浊峰的温丰予了。 和杀阡陌打的有来有往的白子画余光瞄见底下战事不利,面沉如水。手上招式愈加凌厉。横霜剑寒气肆意。 仙界大半实力今日都在太白山上了。虽然长留还有摩严、笙箫默,蓬莱还有金泉长老……但魔门也有没到的魔主、妖王……双方互相牵制下…… 六界剩下的有本事、可以来救场的,也只有檀梵上仙、无垢上仙和东华上仙等人了……偏偏他们目前都处于隐居状态,消息不灵……指望他们及时援助,恐怕是悬。 而若不考虑援兵,这一战就绝不能败!真败了,不用集齐十方神器、解封妖神,仙界正道也完了。百年之内,七杀必定统一六界! 眼见着瑶玉未动分毫……单春秋就已经从温丰予墟鼎中强行夺出了卜元鼎……然后又再度转战去了下一个战圈……白子画目露坚定,硬拼着受杀阡陌一剑,左手结印,将卜元鼎击飞到了紫薰那边。 ……现在纵观各方,除了始终默然静立的瑶玉,也只有紫薰还有余力,可以在交战中确保神器不落入七杀手中了。而紫薰也确实没辜负白子画的期望。 单春秋脸色一变,匆忙躲闪,可却还是被白子画印发中内蕴的真气打伤。顿时忍不住半跪于地。般若花面上妖纹隐现,亦已重伤。 凌度和水色匆忙出手,合力卸去了这一印的余波。 “护法。”一直小心避战,不露锋芒的云翳见状,赶紧上前,将单春秋扶回后方。以免他被人趁火打劫、送了性命。 “白子画——”杀阡陌一时不慎,竟没看住白子画,让他对单春秋出了手,顿时大怒。绯夜剑上红芒大放,隐现火光。 白子画没理杀阡陌,他现在正忙着四处救火。实力比人强一线的最大好处就是,自由度高。想战之时,能让对手没有丝毫心力外顾。存心避让,也能抽出空来做点别的。 眼见着尹洪渊、绯颜、雁停沙等人都在白子画出手帮忙下稳住了局面,渐渐占据上风。杀阡陌只感自己被羞辱了,也下了狠心。 瑶玉目光微动,敏锐的意识到,杀阡陌用了妖魂破。 妖魂附体的状态下,魔君陛下功力大增,之前消耗了太多真气、心力且负伤在身的白子画一时也觉棘手。无法再照拂他人,只能全心对抗杀阡陌。 可,此消彼长下,再想维持原先的战局,又谈何容易? ……………… “今日这是天赐良机……还请诸位圣主不计前嫌,戮力同心,共伐仙界。” “理应如此。” 在单春秋的游说下,凌度去帮阴相思了、水色去帮灭度了,便是云隐、般若花和他自己也重新上了战场。 天冥阁不擅正面战斗,独自对付天山掌门自是一时难有战果。这下多了个能打能抗的人肉盾牌,阴相思立马大喜过望。身形隐入虚空。再出现时,却是一根细剑直刺尹洪渊心口。 “尹掌门,小心——”白子画连忙出言提醒,却是无力再帮忙了。危急关头,檀梵上仙及时赶到,救下了尹洪渊。 檀梵:“你专心对付杀阡陌,其他人交给我。” “好。”白子画见了檀梵,心下立松,果真不再分心他顾。 一位上仙新入场中,带来的连锁效果是立杆见影的。论修为,檀梵一个能顶单春秋四个有余。尤其,他还精通分|身|术,真气耗尽前,每个分|身的实力都与他本人相差仿佛。 这下凌度等人是彻底不能再划水偷懒了。再不出力,真会死的。于是一个个也是各显神通……比如,灭情圣主就当场暴喝了声:“师姐,借剑一用。” 瑶玉:…… “阿瑶,剑来!”原始圣主随之怒吼。 瑶玉看他们在檀梵手下撑的艰辛,二话不说,便将倾城剑借了出去。这里的借剑,借的当然不只是一柄剑。不说倾城还不是神器,就是神器悯生剑,在这种多人战场上,作用也很有限……瑶玉借剑,借的是自己日常修炼时,储存在倾城剑中的一成本命真元。 从前,那一成真元只是胜在真气精纯、剑意凌冽,短期内相当于瑶玉半身功力……现在,伴随着瑶玉境界踏破十重天,那一重真元或可称为神元气了。威力更是非同凡响。 凌度一剑在手,万军莫敌。檀梵猝不及防下,分|身连灭,本尊撑不多久,也随之败倒在地。眼见着就要命丧剑下,白子画扔出横霜,试图把他救下。 檀梵也是上仙,本命灵剑威力不输横霜,他既然已经败了,白子画扔剑过来又有何用?只会累的自己输的更快……檀梵见状暗道白子画不智。心想:他自幼冷静,心有城府,今日怎么这样糊涂? 却见横霜竟然真的挡下了倾城…… 确切的说,是有一双手,一双皓如凝脂、莹白似玉的纤纤素手,在倾城剑锋将要击断横霜时,握住了这两柄剑。 “瑶玉……” 檀梵望着那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清丽少女,目露惊疑。他不解,她为何要救自己?他们从前的关系,应该算不上才对。 “咳……瑶玉……谢了……”临战失剑,分心之下被盛怒中的杀阡陌一掌击下天空的白子画,看到瑶玉未断横霜、救下了檀梵,溢血的唇角、忍不住向上微扬。 “……还笑?”瑶玉神色奇异的看着白子画,说道:“你知道你要被我师兄打死了么?” 白子画:“在下平生所愿,唯扶正道不衰、守长留永兴、护八方安宁。为达此愿,不敢惜身。” “好想法!如果你刚刚不管其他人,直接走掉的话,或许是可以回长留再广收门徒,重振旗鼓的。不过现在嘛,你已经没机会了。”瑶玉冷嘲热讽。 “我知道。”白子画平静道,“我可以死在你手上么?” “不行。”杀阡陌翩然从云端降落,轻笑着对白子画道:“本座今天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 此刻,眼见着长留上仙与七杀圣君之战告一段落,旁边打的难舍难分的其他战局,也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动作…… 太白山上渐渐安静。 松历真人本想逃跑的,可一来如今魔门势力占据上风,有杀阡陌在,他逃跑成功的几率不大。二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是松历掌门,终归不可能完全舍下松历山不管。三来……看着白子画身前那道身穿雪青色襦裙、清丽绝美的袅娜倩影。他想:不,仙界现在还没有断绝全部希望…… 松历真人不是一个人,事实上,他的想法几乎可以代表目前在场的所有人。 “师兄,你不能杀他。”万众瞩目间,瑶玉帝尊嗓音清脆,“我要带白子画回灵玉宫。以后,他就是我的了。” “你的?你的什么?”杀阡陌状似牙疼的捂了捂腮帮子,哂笑道:“瑶玉,你不会真看上了白子画,想把他带回去,当你道侣吧?” 他一直只以为瑶玉是见色起意来着。瑶玉和她爹一个性子,打小就喜欢长的漂亮的人。喜欢的时候就爱天天把人摆在眼前看。不过,喜欢、也只是喜欢而已……用不了多久,就会渐渐淡去了。 白子画心中一紧,苍白的肌肤渐渐充血……然后便听瑶玉帝尊极度不敢置信道:“道侣?怎么可能?” 虽然他们确实不可能……但,瑶玉的语气有必要那么诧异么?好像他有多差劲一样……白子画薄唇紧抿。自嘲的想:或许在她眼里,他确实很差劲吧! 这时,便听得瑶玉帝尊又惘然说道:“我体质有异,此生都不适合与人双修的。师兄,你忘记啦?” “我还真忘记了……七夜做的孽……”杀阡陌闻言尴尬的笑笑,也不捂腮帮子了,改为低头摸了摸鼻子。看上去很为自己不小心戳了师妹痛处而抱歉。为了补偿,圣君大人表示:“那我帮你废了白子画的功力好了,等他仙体丧失、成了凡人,你再去寻些长生不老的丹药给他。这样让他陪你一辈子,也挺不错的!” 紫薰:“你敢!” “士可杀不可辱!”落十一亦愤怒的表示:“我长留掌门岂容尔等这样磋磨。” “怎么说话呢!散功变成凡人,陪我师妹做一世普通夫妻,怎么就叫磋磨了?瑶玉多漂亮、多水灵的一姑娘啊!”杀阡陌也很愤怒,“单春秋,杀了那小子。” “是!”单春秋躬身应命。以他的功力,对付小小一个落十一自是手到擒来。虽然他此时受了伤,但落十一也不是全盛…… 同样有伤在身的白子画见状勉强站起来,试图阻拦他。探手一招,瑶玉手中的横霜剑便破空飞到落十一身前,迫退了单春秋。 瑶玉下意识扶住白子画站立不稳的身躯,没好气的斥道:“伤患能不能有点伤患的自觉。” “他修为无损也不是我的对手,废了之后我还得天天操心他吃饱穿暖。师兄你存心给我找事吧?”瑶玉说道:“师兄……你不是只要流光琴么?现在带着琴回去陪琉夏吧!我不用你操心。” “这里的人……我向各派要到赎金后,会把东西全部交到一号公库里的。” 白子画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瑶玉。 赎金……他知道瑶玉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看见屠杀之后血流成河的景象。但,他却没有想到,瑶玉竟然不想把在场这些掌门囚禁……还愿意放人回去……为什么? 杀阡陌:“……” 圣君大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师妹情窦初开的青涩情状,不由自主的又在脑中回想起了亲妹妹琉夏的音容笑貌。 【哥哥,这是竹染……我想,我已经爱上他了,以后,你不可以伤他分毫喔!】 如果我当初同意了琉夏和竹染在一起,琉夏会不会现在还活着?刚刚使用过的妖魂破令杀阡陌心绪起伏动荡不安。一时既是自责、又是愧疚。杀人如麻的冷血心脏软了又软,最终还是忍不住遂了瑶玉的意思,叹息般道: “把流光琴给我……如果你愿意陪阿瑶回灵玉宫,并立誓此生不伤她分毫,本座就放了这里所有人。” “……可以。”白子画道。 如果在场这么多性命可以保全,他愿意陪她回灵玉宫。并且绝不会伤害她。 “圣君!”单春秋不敢置信的看向杀阡陌,“仙界各大顶级仙门的掌门人几乎都在此处,只要杀光他们,七杀一统六界就指日可待了。您怎么可以这时候放弃?” “本座打不赢瑶玉帝尊。”杀阡陌面无表情的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在场各位全加一起,她也能安然杀个三进三出。三次之后,这地方绝对不会还有一个活人。” “所以,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只要瑶玉帝尊开了口,只要圣心魔主不在场,那帝尊说的就是绝对真理、不二法则。如果不是自认实力强过她,就不要反驳她。” “毕竟,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师兄光彩照人,艳冠六界。纵不动刀兵,天下之大,又有谁可敌师兄微微一笑?”瑶玉帝尊羞涩道,“美丽才是最强的武器。师兄你要相信,在你的美貌面前,天大的拳头都会变软的。” 杀阡陌捂眼。 单春秋不死心道:“瑶玉帝尊!你是独孤世家的女儿,圣心魔主唯一的孩子!魔门霸业在前,你不要自误!” “本尊与圣君皆在,魔门未来轮得到你区区一个七杀大护法指手画脚么?”瑶玉帝尊道:“阿凌,把单春秋拖走。” 凌度没动:“瑶玉,不要任性。你喜欢白子画,现在就可以把他带回灵玉宫了。我保证不打扰你们。但今天在场的其他人,不能留。” 平常时候,和单春秋争权夺利、打击一下常年不管事的圣君威信是一回事。关键时刻,共抗仙界是另一回事。魔门各脉联合多年,大是大非上,原始圣主很拎得清。 “没错。”天冥圣主附和,“即便不全都杀了,也至少要杀一半,剩下的才能捉回去关牢里面。慢慢教化堕仙。” 白莲圣主觑着瑶玉的脸色,笑着圆场:“当然,一人不杀,就把他们带回去,主要是太危险了,有主弱仆强之嫌。阿瑶,你要是不乐意,换成废一半,这也可以。” “瑶玉,大局为重啊!”合欢圣主跟着劝说。 “太麻烦了。”瑶玉说,“在场各位,全加一起,本尊要解决都用不了一刻钟。或杀或放,都一样的。” 旷野天大着胆子反驳:“是对你来说一样,可对我们来说,对魔门来说区别很大。” “瑶玉帝尊,让魔门一统六界,这也是圣心魔主的愿望。从前您镇压妖界时是何等出手无情,怎么现在就妇人之仁了?”单春秋得到支援,再度劝说。 “从前妖界富的流油,养的各大王族野心一个比一个大。”瑶玉鼓了鼓腮帮子,松开白子画和单春秋理论,“父亲说,那时征服妖界,打下来的领土都是钱,以后还能赚更多…… 尧泽也说,那些小王子、大长老,都是敌人,我能砍多少砍多少……砍不了他们、尧泽就得和他大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我也得死……” “现在仙界又不一样,打、打、打,你就知道打,真打下来了,凡间列国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你去养啊!” “如今纵观九州,西南地震频频,北部尚有战火,东部干旱连连,还有洪灾、虫灾连续不断……这种情况,真打下天下来,本尊的新衣服、圣君的胭脂水粉,全得折成救灾物资。” “妖魔界两会所有成员,各个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第 176 章 “瑶玉,你对目前凡间的民生,了解的挺清楚啊!” 白子画幽幽叹道,“没错,这也是我一直不想和七杀大动干戈的缘由……而今苍生多艰,实在是再经不起战火了。” “虚伪,真不想战,你们举派投降不就成了。”单春秋目露讥讽,“瑶玉帝尊,你还记得你昔日的称号吧?你是天魔女,不是谪仙人,更不是未来佛!九州的灾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它现在和本尊关系是不大。”瑶玉漠然道,“只怕你个废物把它打下来,并入魔门统治了,却没本事整理山河,到时候才有的本尊烦心。”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单春秋断然道,“打都没打下来,谈什么治理。” “打下来就晚了。”瑶玉坚持,“你个废物接任七杀大护法多年,是,七杀的势力范围是比从前扩大了三成有余。可魔门每年的净利,却比我父亲在位时少了一半!” “就你这样,你还敢去接手现在九州那烂摊子?怎么想的?” “还能这么想?自然是想着快活一天是一天,压榨百姓,不管世人死活了。”檀梵上仙低咳了声,冷冷说道。 “能赚一点是一点,落袋为安。”单春秋美化了一下檀梵的说法,道:“打下仙凡两界,别管它现在有多少灾情,我们总归还是可以赚一点。打不下来,就一点收获都没有。” 瑶玉柳眉轻蹙,说道:“本尊还是不同意现在开始一统六界。” “你不同意,是为了妖魔界,还是为了白子画?”单春秋冷笑道,“今日,在下总算是见识到独孤世家的家风了。瑶玉帝尊,您这样,对得起圣心魔主生养之恩么?” “单春秋,本尊太给你脸了是吧?竟敢妄言提起我父亲?”瑶玉帝尊怒。 “您这是心虚!”单春秋视死如归道。 瑶玉平静的将倾城剑插在地上,一撸袖子就打算告诉七杀的大护法阁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杀阡陌见状赶紧上前把单春秋护到身后。 “阿瑶,有话好好说。单春秋是我的人,你不能动。” “师兄,你让开。”瑶玉道,“我看这家伙就是欠打。” “瑶玉……”“阿瑶……” ———————————————————— “瑶玉帝尊,可否听我一句。”就在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时,东方彧卿突然朗声说道:“既然现在您与单大护法两方,对该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人产生了意见分歧。现在再继续这样争论下去,也得不出什么好结果。” “为了不让帝尊为难,不如我们以比武来定夺今日之事如何?” “可以,就这么办!”瑶玉想了想,没反对。 “比武?呵……”单春秋不干,“六界若论武力,除了未出世的妖神外,还有谁是瑶玉帝尊对手?” “瑶玉帝尊是妖魔界的帝尊,她强,就是妖魔界强,单大护法别总是把帝尊当敌人看嘛!”东方彧卿笑眯眯道,“依我之意,这次比武可以三局两胜制。” “瑶玉帝尊做裁判。” “仙门各派若是赢了,七杀就退兵。” “魔门各派若是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知这样如何?” “如果我们赢了,我要仙界所有的神器。”单春秋冷冷说道。没有妖神之力,瑶玉就无法控制。 那么,哪怕七杀可以一统六界又如何?最后这天下究竟是杀阡陌的,还是她瑶玉的? “……可以。”白子画沉吟片刻后道: “如果贵方输了,流光琴……请恕不能交予圣君。至于在下,长留事务众多,离不得我……绝情殿的大门,会随时为瑶玉帝尊敞开着。” 瑶玉闻言凤眸轻闪,无所谓的看向了杀阡陌,说道:“师兄,没事。你真想要流光琴,也不急于一时。今天拿不到,改天我再抢了给你就是。” “你不把谪仙伞抢了,我就知足了。”杀阡陌瞥了眼自家倒霉师妹。真傻…… “怎么会,谪仙伞可是肩负着给美人师兄挡太阳的光荣大任。”瑶玉娇声道,“师兄若是没了它,这身肌肤……可就有的罪受了。瑶儿会心疼的。” “算你有良心。”杀阡陌笑道,“比试什么时候开始?赶紧的吧!本座今儿个出来的匆忙,护肤都没做好……都怨凌度那几个,吃饱撑得,拉着我一个劲的聊天……真讨厌!” “谁说不是呢!”瑶玉抱住杀阡陌手臂撒娇,“瑶儿最近也是被他们聊的心烦意乱的……都闭关了……还被他们吵出来了……” 完了随口吩咐道:“旷野天,拼个软塌出来,本尊和师兄要休息……青柠,催生点茉莉花来,这地方味儿真难闻……澜风,上水……” 收到命令的旷野天等人不敢怠慢,纷纷训练有素的开始了行动。该从随身工具箱里拼软塌的拼软塌,该催生植物做香薰的做香薰……从他们那千锤百炼的动作中,可以窥出,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 “去,把不幸牺牲者的遗体都收拾好……”同时,白子画也在与绯颜、落十一等人说道,“受伤的人及时敷药疗伤……” ———————————————————— 一炷香后, 在仙魔双方众多修士的共同努力下,战场被打扫一清。太白大殿前又恢复了洁净。空气中有馥郁芬芳的茉莉花香弥漫流淌……令人闻之便觉心旷神怡。 但,望着对面巧笑嫣然着喁喁私语的七杀圣君和瑶玉帝尊,满仙界里却没有一人能够放松的起来。 “第一局,比什么?”单春秋大护法站在杀阡陌身侧,负手望着仙界众人,冷冷问道。 “比香。”紫薰仙子傲然说道。论香道,天下谁人能胜她呢? 单春秋明显也是这么想的。 但,考虑到赌局是三局两胜,而紫薰是上仙修为、受伤也不重。在她手上输下一局,是早有预料并可以接受的。 瑶玉见单春秋没有反对,便施施然看向了澜风和青柠,问道:“你们两个,谁去?” 澜风和青柠闻言脸色一阵难看。她们两个,前者的专业是炼毒丹,后者的特长是种灵植,论单纯的香道,说实在的,谁也不如紫薰。 这点,在从前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证实过很多遍了。 “澜风,你去……” “青柠,你去……” “你炼药多……” “你对气味敏感……” 紫薰:“如果害怕,你们可以一起上!” 这一刻,她眼里分明写着:两个垃圾,加一起也还是垃圾。 澜风一气之下:“好!” “我们一起上,比试题目你选了,规则就由我们来定。”青柠及时接口,“你知道的,澜风对气味不敏感,而我不会炼香。所以,我们斗香,不比炼制比识别。” “我们各出十种香料,要求准确分辨出它的来源,谁分的准、分的多,谁就赢。” “我知道,你会故意出一些独门的变异花草来为难我。”紫薰幽幽道,“不过,没问题。只要是香,无论再怎么变异,我都可以识出它的来历。” ……………… 紫薰没有夸口。 她在香道上的功底确实不容人小觑。哪怕青柠故意刁难,给她上了自己私下培育、从没有人见过的异种花卉。紫薰都硬是凭借着过硬的药理知识,寻根溯源,说出了那变异花卉原本的跟脚。并且推导出了七种可能的变异方案…… 仙界众人见此不由士气大振。 只是青柠和澜风二人也不是吃素的。紫薰出的所有香料,他们两个在感知到了功效后,也都顺利的一一辩识出了原材料。 场面一时又陷入了胶着状态。原定只有十种香料作为考题,现在胜负难分之下却不禁换了四十几种香了。而且那厢紫薰、澜风、青柠三人还有继续一直纠缠下去的苗头。 仙界众人于是又不免患得患失…… 相比之下,压根儿就没想要赢的七杀圣君、瑶玉帝尊就坦然多了。因着等的无聊,竟当众做起了护肤运动……一人脸上抹了厚厚一层海底火山泥。 ……………… 紫薰:“……这道姽婳伤诔,是我最新研制出的香。功效也不怕告诉你们……只有受过情殇的人才能嗅到它的味。怎样,你们可能认出?” 青柠闻言一怔,她年纪虽已不小,却自幼与花草树木为伴,从未经过情|事……用力的在空气中猛嗅了几下,却是当真没闻到任何气息。 “黑角沉半两……零陵香一钱三分……麝先细研,……烧时以云母石或银叶衬之,三味真火刻不能熄。久则益好,入蔷薇水更佳。” 这时,澜风却是猛然开口,不假思索的报出了这姽婳伤诔的炼制配方。语落之后,顿了一顿,又幽幽叹道:“还有一滴泪。一滴你在月明之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时,留下的眼泪。” “怎么样?爱上一个眼中无你的人……很苦吧?连眼泪里都全是心酸哀怨。” “紫薰,当年七杀殿上,你拒婚七夜。言辞振振的说要去追求幸福,请独孤叔叔和圣君陛下放你自由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些年的痛苦不堪呢?” 紫薰脸色铁青,“废话少说,轮到你们出题了。” “喏,我们这次的题目,就是这颗香珠。”澜风笑吟吟道,“看在昔日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了。就这一颗珠香,没有旁的佐料。” “圣君和帝尊都乏了……这珠子便是今场比赛妖魔界的最后一道题,你若能认出来,本次出战便算不败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不论仙魔,纷纷都是精神一振。便连瑶玉都不例外。 紫薰探手接过那所谓的香珠,却见此珠圆润晶莹、浑然一体,看着有点像露珠凝冰。质感却不似冰块那么寒凉,反而略有温热。 低头轻嗅,暗香隐隐……给人的感觉既是甜美、又是清冽……却不像是组合混杂的前后味…… 有点像花香、又有点像果香……也教人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花、什么果……青梅?梨花?樱花?苹果?不不不,都不对…… “如果认不出来,可以寻求场外援助喔。”澜风适时笑道,“你许我与青柠二人同战,我们也不占你便宜。在场仙界众人,只要有一个能认出这香珠气味的来源,这一局,便可平了。”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三局两胜制的比赛,每一局都很关键。七杀输了只是无功而返,仙界输了却会输掉自己的性命、门派的传承。他们输不起。 所以这种时候,没有人再敢矜持。紫薰也暂时放下了骄傲。将香珠传递了出去。供人辨认。 即便,大家都很清楚,紫薰都分不出来的香味,旁人能识得出来的概率,真的很小了…… “认得出来么?认不出来,这局便算我们赢了。”单春秋轻笑着提醒。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这……这珠子……好像是血珠。” 人群中,因为瑶玉的禁制完美避开了大战,刚刚才因禁制法力自然消失而解封、顺着人流来看热闹、被东方彧卿和孟玄朗等人告知了比赛重要性的花千骨迟疑的发出了自己的声音:“这香味……和我血液里的味道有点像,但不是我的血……比我的血中香要清淡很多。” 满脸黑泥,亲娘在场都不一定认得出来的杀阡陌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身板一僵。紧靠着他的瑶玉若有所觉,清澈美丽的眼眸中顿时多了几分玩味…… “没错,小妹妹怪机灵的嘛。”澜风笑道,“这珠子的确是一个人的血珠,只是,你也说了,血中带香的人不止一个,你们得说出这是谁的血,才能算赢呢!” 谁的血……妖魔界中种族林立,鬼知道这血会是谁的……花千骨也猜不出来,沮丧的低下了小脑袋。 ———————————————————— 白子画:“瑶玉……这是……瑶玉的体香。” 此话一出:瑶玉抬眸,杀阡陌挑眉,凌度等人睁大眼睛,青柠笑容顿失……围观群众一片大哗。 体香?这是多么私|密的东西,白子画竟能识得瑶玉的体香……真是太清白了…… “瑶玉的体香……白子画。”澜风道:“你确定?” “我确定。”白子画不动声色道,“这珠子的香味和瑶玉身上的气息很相似,仔细分辨确是同出一源的。虽然并不是完全一样,但……我想那只是因为取血之时,瑶玉的年纪、心情等状态,稍微影响了气息。” “不错,那血珠……是当年我突破仙境六重天、胎息返先天时留下的。”瑶玉说,“白子画,你猜对了。” “瑶玉!”单春秋已经气的无力了……对什么对?说是你的体香却和你现在身上的气味不一样,那就是不对。算了,这位帝尊已经是难收覆水了……不气、不气。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喔~” “闭嘴,赢什么赢,我们这边还没输了,”单春秋计较道:“若是平局,圣君就先带流光琴回七杀,帝尊带白子画上仙回灵玉宫……将这里的事情都教给属下处置可好?” “我们走了,檀梵、紫薰还在……”瑶玉提醒单春秋,“你想拿下他们,并不容易。” “他们而今全都有伤在身,属下愿意一试。”单春秋道。 “好,依你。”瑶玉说,“若是平局,本尊就带白子画回灵玉宫,不再管别的。” 之前那是话赶话的,两边才都不肯退步……歇息了这么一会儿,瑶玉帝尊头脑清醒了不少,就觉得单春秋大护法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大的不妥。 真依了他,先统一、再思后事,也不是不行…… 灭度:“师姐!” 杀阡陌和瑶玉都走了,这边仙界在场的还有紫薰和檀梵,不在场、随时会出现的还有无垢和东华……开战的风险实在太高了…… 灭情圣主不想做这等无谓的拼命。 瑶玉明白灭度的意思,也确实不想看见他们平白牺牲。故而又道:“我走的时候,把剑留给你们防身。” 这番交谈里,他们说话用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故意让人听见。 但今日在场的都是修炼有成之辈、法力最差也有观微境。存心想听之下自然各个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刚刚的兴奋劲就是一收。 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白子画……白子画抿着唇。本就颜色浅淡的唇瓣愈发显得血色稀少。他天赋异禀、少年得志、允文允武,从小到大一直万事尽在掌握之中。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过这样无力的滋味了。 嗯,瑶玉出关前的很多年…… 后来她出关了,便在第一时间以绝对实力打碎了白子画一切傲慢自负。让白子画不得不承认,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让天下之事全部按照他的心意进行…… 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紫薰……紫薰已经连姽婳伤诔都拿出来过了,现在存货是真的空了。想调香自然很快就有,但,那些东西根本不可能瞒过澜风和青柠的。 她有一点后悔,或许最初不该故作大方,让澜风和青柠二人一起上。这样,或许胜负早就分出来了…… 当然,也或许,她会干脆因为瑶玉的体香输掉……瑶玉的体香,大战当前,紫薰却感觉自己无法不去胡思乱想:白子画为什么会对瑶玉身上的气味那么熟悉? “紫薰上仙,弟子这里有一个香囊,您看,可以用来比试吗?”人群中,被科普一大堆这次比赛有多重要的花千骨鼓起勇气,对紫薰道。 这种时候,有什么行不行的,死马也得当活马医……紫薰探手将花千骨的香囊摄入手中,低头嗅了嗅。然后温婉含情的美眸就是一动,说道:“这香囊里,除了常见的配料外,有两种成分,我认不出来。” 紫薰大喜过望,一把将香囊扔到了对面,又道:“你们能认出来吗?” 青柠澜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分明的困惑、与浓浓的不确定。 “有一味香,应该是刚刚说话的那个小妹妹的血液。”许久,青柠迟疑着说道,“还有一味,有点像松香,又似是而非的,我认不出来。澜风?” “这味香,并不带什么药性。”澜风道,“你都认不出来,我自然更难分辨。” 瑶玉见状,饶有兴致的挥了挥手,将香囊摄了过来,低头轻嗅,然后便是一笑,“你们两个从前历练的时候是不是消极避战啦?” “怎么连白子画的发香都认不出来?” “喔?”澜风挑了挑眉,“原来那竟是长留上仙身上的味道么?” “行叭,长见识了。古语云,闻香识美人,白子画上仙风姿绝世,身上的味道果然也很清冽宜人呢!” 这话说的,实在冒犯…… 白子画尚未如何,紫薰面上就已显出了分明的怒色……花千骨眼中一会儿喷火、欲择人而噬,一会儿漫水、泫然欲泣…… 青柠认真的提醒澜风,“阿瑶不喜欢别人觊觎她的东西。” 东西……白子画凝眸……他对她而言,只是一样或精美、或有趣、或好玩的东西么? “无妨。只是一缕发香而已……”瑶玉帝尊大方道,“这香囊里头的味道,不怎么纯正。应该不是现收集的……倒有点像他枕上的气息……没什么的。” 第 177 章 “没错,那香囊里的香,确实是以我的血为主材……在师父枕下放了百日,才炼成的。”花千骨道。 东方彧卿:“不过方才青柠、澜风二位护法都已自认无法分辨出那香囊里面最后一味材料了。瑶玉帝尊这才将香囊摄走……” “帝尊可是裁判,不参与赌局的。” “所以,这一局,该是我们赢了。” “赢了就赢了呗,继续下一场。”满脸泥的杀阡陌无可无不可道,“下一场比什么?” “圣君痛快。”东方彧卿拱手奉承,“按规矩,第一局是我们出题,下一场比什么自然该由贵方决定。这场赌局,帝尊与圣君已经大度相让了,我们怎好在继续蹬鼻子上脸?” “本尊只是不想看见太多不必要的死伤而已。”瑶玉淡然道,“回报小于等于支出的事情,没有什么进行的必要。” “是,帝尊怜悯苍生,爱惜门下。是百姓之福。”东方彧卿笑道,“圣心魔主在天有灵,也会为瑶玉帝尊感到欣慰的。” “砰——” 这句话实在太可怕,冷不丁的放出来,就让瑶玉本能一抖……不小心从软塌上摔下去了。 “瑶玉……”杀阡陌见状一愣,而后又是一笑,笑的花枝招展、乐不可支……“哈哈哈哈,阿瑶,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怕爹啊?” “之前我看你听见老师的尊号都丝毫不为所动,还以为你这“见爹怂”的毛病好了呢!哈哈哈哈……” “谁怂了?”瑶玉爬起来,没好气的踢了倒霉师兄一脚,死鸭子嘴硬道:“分明就是师兄你长胖了,才把我挤下去了。”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因为现在杀阡陌是坐着的。一个二米长、半米宽的软塌,圣君陛下只占了最右侧的一点,纯当是坐在椅子上了。剩下的大片空间全部都是瑶玉帝尊在躺着。 “我长胖了?”忍俊不禁的杀阡陌肩膀耸动道:“瑶玉,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太胖,旷野天搭的这软塌,都容不下你一具身体了……” “其实……怕爹这个事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原始圣主的肩膀也在耸动。凌度道:“尤其,你爹确实挺可怕的。” “表哥,就冲你这句话,我爹要真是在天有灵,今年冬至,我们两个一起合葬吧!”瑶玉说,“正好还能省下一个墓碑的钱。” “那倒不必省。”杀阡陌说,“瑶玉你放心,老师如若在天有灵,要来把你带走,我一定记得给你收尸……给你风光大葬,极尽哀荣……年年清明都去给你上香……哈哈哈哈……” 瑶玉:“我谢谢你了!” “瑶玉帝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单春秋道,“您既然知道自己今日所为不合圣心魔主心意,担忧魔主大人先灵震怒,何不……” “没有何不。”瑶玉打断了单春秋的话,漠然说道:“我爹真灵寂灭十几年了。他要能显灵,早就显了……” “继续比试!” ———————————————————— 单春秋:“……旷野天,上!” “是,护法。”旷野天上前说道,“这局由我代表妖魔界出战,我们比机关阵法!” “机关阵法?你是指,以傀儡设阵?”白子画问。 阵法是种应用性很强的学科,兼之上合天数、下应地脉,故而六界大部分仙人或多或少都懂一点阵法知识。 白子画本人虽然在阵法一道上的名气不大,至少还没有同为五上仙的无垢大,但,论水平却也无愧“宗师”之称,自认不输当世任何人。 倒是机关,这学科在传统仙门里属于“奇|淫|技|巧”,学的人很少,且大部分都是修为低的弟子,只作为弱小时暂且保命护身之用。要说擅长,也就天山派比较了解。 白子画会一点,但算不上精通。当然,他的会一点,对于天下大多数人而言都已经是很厉害的成就了。可,旷野天作为七杀供奉,他在自己专业上的水平,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没错。”旷野天道,“在下知道白子画上仙法力高强,单纯拼阵,在下恐怕不是上仙的对手。所以只好在题目上占您一点便宜了。” “您要是对这个题目实在没信心,那您就随意布置个擅长的阵法也行。大不了,我去借瑶玉帝尊的倾城剑来压阵就是。” 后方,合欢圣主就笑:“借瑶玉的剑?小旷野,你胆子真大……面对长留上仙,你不怕倾城临阵倒戈么?” “我不怕。”旷野天头也不回的道,“倾城要是敢在这时候给我掉链子,我回头就造一座独孤叔叔的塑像送给瑶玉。” 瑶玉帝尊:……啥? “旷野……你够狠……”白莲圣主叹服,“如此重礼……瑶玉会感动的把你腿打断的。” “她只要不把我手打断就行。”旷野天冷静道,“一双腿……为了七杀大业,断就断了。” “旷护法真是一心为公啊!”东方彧卿目露赞叹,说道:“既然护法担心白子画上仙修为太高,与您比试会失了阵道精义。那,这一局不如就让在下来和您比划比划吧!” “我只是个凡人,恰好对机关阵法略有研究,和旷护法正是针尖对麦芒,鸡蛋碰石头……旷护法这下,该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吧?” “就凭你?”旷野天不屑,“仙界没人了么?” “你要是觉得他一人不配与你比试,便让他再多带几个帮手好了。”瑶玉帝尊嗓音冰冷,“当然,你要是人多了害怕,本尊的剑也能借给你……甚至,让阿凌、小灭他们也去帮你,亦无不可。” 旷野天:“……瑶玉!” “父亲绝世风采,丹青难画。所以多少年来,也没什么画卷留存。”瑶玉缓缓道,“旷野天,你若是真塑出父亲雕像,那塑像上若真有父亲神韵……送予本尊……本尊感谢你八辈祖宗!” “你自己说的啊!”旷野天干笑了两声,“算了,倾城剑我就不要了。这局,便请原始圣主、灭情圣主屈尊相助,对阵长留上仙、与这位,你叫什么?” “东方彧卿。” “……这位东方彧卿好了。” 白子画已然身受重伤,而凌度、灭度的状态因为瑶玉庇护的关系、却要好的多……再加个自己,旷野天想:赢下这局问题还是不怎么大的。 白子画答应了。 他虽有伤在身,但自信对付凌度等三人问题还是不大。若有意外,顶多使些秘法刺激经脉丹田,短期内恢复状态呗! 三局两胜,紫薰上一局已经赢了,这局再赢下来,仙界危局便可以解。为此,即便让他留些暗伤隐患在身,也没什么。 至于东方彧卿……白子画不清楚他的底细,也有心借此机会顺便试探一二。 ———————————————————— 这第二局比试,比第一局用时少了很多……半个时辰不到,就已出了结果。 ——旷野天输了。 单春秋脸色铁青,仙界众人欢呼雀跃…… 软塌上,瑶玉帝尊只漫不经心的用手碰了碰自己面上那层厚厚的泥壳,说道:“师兄,我怎么感觉这脸有点干?你这个什么什么玩意儿,它应该敷多久才洗啊?” “额……这个嘛……其实它早该洗掉了,不过因为我这次出门匆忙,没带专用的清洁剂,也没带接下来应该敷的补水润肤的花露,所以我就忘了跟你说了。”杀阡陌尴尬的笑了笑。随着他扯动嘴角的动作,脸上干涸的泥壳顿时破碎着往下掉落。 圣君大人连忙举扇遮脸……其实他是害怕被对面人群中的花千骨瞧见了。一个谎言说下,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 当初杀阡陌一念之差,在花千骨面前否认了自己曾与瑶玉相识,现在总算是晓得苦楚了。都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们这现在应该怎么办?”瑶玉帝尊懵了。作为女孩子,她实在缺乏基本的护肤经验。难得有闲暇,想着和美人师兄一起做个脸,结果,没想到这师兄居然还那么不靠谱…… “这个……”杀阡陌不假思索的站起身,说道,“单春秋,不归砚呢?快拿过来,本座和帝尊急着回去洗脸护肤!” 单春秋:“……是。” 大局已定,单大护法见今日已是事不可为,迅速整理好心情,过来启动不归砚,打算将妖魔界众人都传送回七杀。 “死掉的人也一起带回去……”瑶玉帝尊吩咐,“本次行动按一级任务分配功勋和酬劳,战死者的抚恤另外再加三成。所有耗资,都从本尊帐上出……” “是,帝尊。” ————————————————————— 不归砚下,空间如水幕,一阵朦胧光影晃动划过。太白大殿前,就已不见了瑶玉、杀阡陌等魔门中人的身影。 ……原地,只剩下了被一件褶皱白衫包裹住的流光琴。 白子画迈步过去,拾起自己面目全非的衣服,和酒香、幽香暗自萦绕的镇派神器。清冷淡漠、皎皎如月、朗若寒星的眼眸似水平静。 第 178 章 太白之战结束,各派弟子皆有死伤不说,从长留掌门白子画到玉浊峰掌门温丰予,也是各个元气大损。 这下子,大家都没了庆功的心思,七杀走后,便纷纷御剑各回各家休养生息了。 ———————————————————— 蜀国天佑元年,八月二十,晴。 以落十一为首的长留弟子们完成历练,从太白门回到了长留山。由三尊做主,就他们之前下凡的表现、重点是在太白之战中的表现各定赏罚。 ……………… 花千骨在蜀国行医救人、活民数百;太白山上不畏生死、勇于出战;香道比赛中敢于发言、立下大功;回来心思仍就澄明、三生池水无伤。 奖励元|气液百滴,金华果十枚,玄黄丹三颗…… 而其战时不尊落十一命令一事,念其年幼、又是初犯,且瑶玉帝尊已经代为训诫、惩处过了,故不予再罚。 流光琴遗失之事,因是瑶玉帝尊出手,非战之罪,亦不追究。 “花千骨不识抬举、自以为是,废话连篇才惹恼的瑶玉帝尊,被罚幽闭,和她不听命令有什么关系?”霓漫天唇角抽搐,和尹上漂偷偷低语,“尊上这分明是偏心嘛……” 尹上漂:“你少说两句……”他是经历过世情的人,不是霓漫天这种打小无忧无虑、被宠坏的大小姐,心说:尊上这次偏心是确实有点偏心,但偏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仙界有仙界的规矩,长留有长留的体统。瑶玉帝尊以长辈身份代花千骨师长出面训诫、教导她,师出有名。总比其作为魔门中人,因一己好恶出手惩处了蜀山掌门、长留掌门弟子要来的好听。将来……也不会落人话柄。 ……………… 霓漫天,到蜀之时冲动易怒,不顾同门劝阻,与凡人大打出手,挑起争端,幸未造成死伤……太白之战中勇于战斗……不堕长留威名……最后劝服瑶玉帝尊……三生池洗心中表现尚可。 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霓漫天抿了抿唇,闷闷的接了训导。 自然,霓大小姐她依靠出身劝服瑶玉,以利动人,虽然不是什么错,在当时也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但终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鼓励的事情。 ……………… 尹上漂,警惕机敏,在蜀国露营、负责守夜时,最先发现了魔门踪迹,从中取得了七杀剑指太白的重要情报……太白之战……三生池…… 奖玉露丹十枚,以资鼓励。 “谢尊上,谢师祖,谢儒尊。”尹上漂恭声应道。心下充满了对凌度的敬服。 单春秋大护法只知道催他动手破除营地结界,又没本事全歼落十一等人,害他险些暴露,性命不保。哪有原始圣主英明神武,重点是爱惜探子? 圣主大人只小小的施了些手段就帮他洗清了嫌疑,如今还让他在长留倍受器重,真是高、太高了……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初一,晴。 绝情殿外,风岩之上,白子画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眼前却唯见青山碧海,万里长空。三千青丝披泄如瀑,伴素白长袍随风轻舞,根根不乱,说不出的空灵飘逸,诉不尽的潇洒风流。 “师父,”花千骨练完剑法,笑容灿烂的凑到白子画身边,小手轻碰他的发丝,只觉掌下触感丝柔顺滑宛如绸缎,不由殷勤说道:“师父,您这头发都散了,小骨给您束起来吧?” ——“白子画,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戴发冠,青丝披散的样子,真是格外俊美?” “不必了,就让它这样散着吧!”白子画道。 脑中突然闪过的清丽佳人令长留上仙目中出现了一瞬的恍惚:那是他们同游魔域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虽然口中说着相信瑶玉的品性,但一直心心念念让瑶玉走上正道,其实现在想来,这想法本身就喻指了瑶玉而今所行乃是邪路,是错路。 只不知道瑶玉当时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心里清楚却毫不在乎。反正和他来往时,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嬉笑怒骂,宜喜宜嗔。 仿佛他们不是仙魔双方领袖、立场天生对立……只是红尘俗世中,一对很平常的,一见如故的朋友。 “散着头发,感觉舒服一点……”白子画说,“小骨,以后……你就不用总记挂着要来给为师束发了。如果师父真遇上了什么必须束发才不失礼的场合,会唤你的。” “是……”花千骨略有失落道:“师父,这两天紫薰上仙来找过我,说我在香道上颇有天分,想让我跟着她学习调香……” 白子画:“紫薰是香道大家,能得她教导,是你的福分。如此,也算是不辜负你的天资。” “可小骨不想离开师父。”花千骨急忙抓住白子画衣袖,跪下恳求道,“师父别不要小骨。”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的迷上胡思乱想了?”白子画瞥了腿边的花千骨一眼,淡淡的道,“紫薰并没来找我说过,要带你回香薰阁。她本就是长留这批新弟子的香道导师,既然有心多教你些东西,你只管用心学就是。” “是,师父。”花千骨听说白子画并没有把她送给紫薰的意思,心下微松。丝丝缕缕的甜意从胸口弥漫到脸上,只是,她而今还不懂,那是为什么。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初三,雨。 花千骨在与紫薰的课后闲谈中,提及自己的家乡花莲村,无意中得知紫薰从前曾经去过那里。遗憾当时无缘,不曾得见紫薰上仙玉容。 本来只是随口感叹,并未在意。因为花千骨小时候由于血香引妖之故,一向被村民们视为灾星,是不在村里住的,见不到紫薰也很正常。 不料紫薰却说,“当年路过花莲村并非无因……是为了子画的掌门历练。” “按照长留的规矩,每任新掌门在继位之前,都要自封法力,以凡人之躯行走人间,感悟苍生疾苦。我当时不放心他,担心有妖魔会趁机动手,所以就暗中保护子画一程……” “别说,我还真没白去……在花莲村里,子画真的遇上了些麻烦……后来还由于和食人妖□□战的动静太大,引来了村民们的敌视……” “我就出手,帮子画击退了那些无知村民。当时好像还有一对父女受了子画的牵连,也被村民追赶着……可惜我们没来得及救下那女孩的父亲。” “你知道那是谁么?长留掌门历练按理是不能有人帮助的,我出了手后,很快就先回仙界了。子画倒是不顾掌门继位大典,又多留了几天……他说,要帮那女孩重新生活……” 花千骨神色怔然: 两年前、花莲村、食人的妖兽、村民的追赶、丧父的女孩,新的生活……不告而别、记忆模糊的墨冰…… 不,不是师父与妖□□战引来的村民敌视……他是为了救我、帮我……妖兽是被我身上的异香引来的,村民们是想烧死我…… 我爹其实早已病重,不幸逝世、大概也只是因为我长大了,他要离开我,去找娘亲、和我娘团聚了吧! 师父……墨大哥…… 难怪我和师父相处、尤其是被他教导剑法时,总是觉得师父似曾相识……花千骨心中千头万绪,复杂莫名。 抬眸发现紫薰担忧的眼神、关切的询问,却下意识的有些心虚。借口思乡,搪塞了过去。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三,多云。 东方彧卿因公务之故上了长留山。花千骨喜不自胜,不顾自己调香一道,才刚学了没多久,就特意向紫薰告了假。希望能多一点时间陪伴东方。 紫薰见他们青年男女,郎才女貌的样子,思及自己,几多酸苦。非但没有责怪花千骨,阻拦她与东方彧卿相伴,还特意去绝情殿和白子画商量,让花千骨这几日留在山下宿舍,就不回绝情殿了。 紫薰与白子画乃多年好友,八拜之交。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白子画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只是不能补偿。如今紫薰难得为了别人的事情向白子画开一次口,白子画自然不会拒绝。痛快的准了此事不提,甚至还主动免了花千骨这段时间的功课。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五,晴。 在有心人的指引下,霓漫天无意中发现了花千骨的验生石不在其该在的地方。便刻薄的与尹上漂等人猜测开了。 朔风、舞青萝听霓漫天说话越来越离谱,纷纷过来劝说阻止。不料反倒刺激了霓漫天,霓大小姐立马想到入门大会那天花千骨的验生石确实是有点不对劲的。便言之凿凿的说,其中肯定有鬼。 火夕嘲讽大小姐:“区区一块验生石,能有什么鬼?总不会是千骨刚入门就有了生死劫吧?” “千骨是尊上唯一的弟子,哪怕真有什么劫数,也有尊上庇护,定能逢凶化吉的。”舞青萝附和。 群情激愤下,霓大小姐一张嘴说不过那么多人,愤愤不平的跑开了。一个人对着大树打骂撒气时,好死不死遇见了出来幽静处赏景的紫薰上仙。被紫薰罚了三个月洒扫教室的任务。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六,晴。 紫薰昨天无意中听见了霓漫天对花千骨验生石的揣测(恶意诅咒:希望花千骨早点应劫,身败名裂。),心生担忧。便去了一趟绝情殿,让李蒙把花千骨的验生石找出来给她。 由于李蒙知道花千骨的香道天赋被紫薰看上了,最近一直在和紫薰上仙学香。并且此事白子画也是同意并乐见的。就没有多想。乖乖的去白子画房间里找到了装验生石的盒子,交给了紫薰。 紫薰打开盒子,看见盒子里那两块交相辉映的金色验生石,面色瞬间苍白胜雪。 恰好白子画此时回来,见此情景,晓得生死劫一事再瞒不住,干脆就承认了。只请紫薰不要外传,不要伤害花千骨。 “小骨从一届凡人、清虚弟子、蜀山掌门,一步步的到了长留,入了我门下……这是命。” “命中劫数既已注定,避不开,逃不过,就只有面对。” “生死由天,我等修仙之人,不论如何,只要一直心存善念,无愧于心就好。”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七,多云。 长留大殿 摩严:“子画,你的伤势……修养了这段时间后感觉如何?可曾痊愈?” “多谢师兄关怀,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白子画道。 “太白一役,妖魔界兴师动众,杀阡陌亲自领头,八脉圣主出其五、七杀五妖动其三,最终却没能获得哪怕一件神器……”摩严眉头紧锁,“单春秋怎能甘心?接下来,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等还需多加防范啊!” “瑶玉帝尊怜惜民力,不是无意在此灾年轻启战端吗?”笙箫默笑道,“这些天以来,七杀派确实也不见有任何动静……天冥阁最近虽接了几笔人命生意,也都属正常江湖仇杀的范围,事后还仿九幽帝尊古例公布了任务目标一生功过……白莲宗虽说是又派了圣女出来传教,但也只做了施粥布药的事情,没动邪神圣像,惑人精神……” “歪门邪道一时假做好人,更不可以掉以轻心。还得加倍防范!”摩严沉声道,“不说我泱泱长留,绝不可把天下安危全部寄于瑶玉一心,只说那瑶玉的心思……谁知道她是真的对黎民百姓心存怜悯,还是心怀叵测,故意伪装?” “别忘了,她姓独孤,是圣心魔主独孤信亲女。” “英雄不问出处,”白子画淡声道:“瑶玉虽是独孤信所生,但性情与她父亲并不一样。” “只看出身来评价一个人的好坏,未免偏颇……殊为不智。” “子画,你这是什么意思?”摩严不悦道,“你该不是真的受了那魔女蛊惑吧?” “大师兄!你说什么呢!”笙箫默见势不好,及时说和道,“二师兄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了解么?他最是端方清正不过了。绝不会做出任何违规逾矩之事来。” “不过,不是我说啊!咱们长留这掌门不得婚娶的门规,是不近人情了点。真正心怀天下的人,哪怕有了妻子、爱人,也不会影响其在大是大非上的抉择……而自私小人,哪怕再六亲不靠,也成不了英雄啊!” “师兄,你说对吧?” “无规矩不成方圆。”白子画摇了摇头,说道:“我辈修仙之士,矢志向道,确该清心寡欲。情感羁绊过多,不免……” 突然,他的脸色猛的一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顾话到一半,就匆匆飞身回了绝情殿。 “师兄……” “子画……” 第 179 章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七,夜。 蜀国大学生东方彧卿在长留遇袭,危在旦夕。 “呜呜呜……师父……东方是为了救我……才会被紫薰上仙打伤的……您救救他……小骨求您了……您救救他……”绝情殿、客房里,望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东方彧卿,花千骨泪如雨下。 “紫薰师出七杀殿……与我等功法不同源……”白子画目露难色,“东方彧卿伤在芷阳真气之下……天下只有修炼芷阴真气的杀阡陌才能化解。” “妖魔界共主,七杀圣君杀阡陌?”花千骨绝望伏地。 入门两年,她自然不会不知道,长留和七杀是世代结仇,敌对历史已逾千年。而就在一月之前,太白山上,仙界还曾惨败于七杀手中。 那一战里,东方彧卿还不大不小的给七杀派添了点麻烦……如此情况下,杀阡陌怎么可能会愿意帮忙救人呢?他是魔君,不是圣人。 “我去求他……我去求他……”花千骨振作精神,喃喃说道:“我要带东方去七杀派求圣君救人……” “千骨,你冷静点。”笙箫默见状于心不忍,扶住花千骨的肩膀道:“杀阡陌何等身份?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七杀殿的守卫不是吃素的……你贸然带着东方大学生去那里求医,只会死的更快……” “那怎么办?”花千骨无助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东方死么?” 这……笙箫默语塞,沉吟良久后,儒尊大人迟疑的对白子画道:“二师兄,东方大学生是代表蜀国新贵,之前太白山上也曾为我仙界立过汗马功劳……不可不救……杀阡陌……能请瑶玉出面,说服他出手一次么?” 这样的话,成功几率其实蛮大的。 毕竟,东方彧卿只是一个凡人,即便略同机关阵法、又是蜀国大臣,但其死活,也入不了魔君陛下的眼。救他,对杀阡陌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太白山上,杀阡陌连那么好的、统一六界、收集神器的机会都为瑶玉几句话而放弃了。可见二人之间情谊深厚,瑶玉若能再开口,又只是为着这点小事,杀阡陌不太可能会拒绝。 白子画闻言,只是沉默。 太白之战后,一直到今天,瑶玉都没再和他联系过。 她说过想要、他答应给的万年血玉珊瑚王,之前他一回长留就派人送去灵玉宫了。本来只想聊表谢意,却不料竟没能送入灵玉宫…… 灭情圣主还代她回了一封信,上书独孤世家家训:“公平交易,不沾因果。不发好心,独善其身。” 又在信中明言了,瑶玉体质特殊,此生都不能和人结契双修。她本身也一心修道、不通情窍。之前或因仙魔两界风俗有异之故,多有冒犯,盼望见谅。 想到那件曾经被他脱下放在灵玉宫、后又被瑶玉裹在流光琴上还回的素色绣竹纹外衫……白子画无法再让自己主动去往一次妖魔界。 笙箫默见状立即明白,瑶玉与白子画之间定然发生了一些他们不了解的事情。想到长留的门规和千年清誉,六界中正邪不两立的现状,白子画从小到大绝不犯错、自律到严苛的行事风格,儒尊大人没再多说。 “不必惊动瑶玉……”白子画缓缓道,“大学士是在长留受伤,为了避免口舌,本尊会亲自去妖魔界见杀阡陌一次,请他出手救人。只看他开什么条件了。” 但愿,别是流光琴…… “我自己犯的错,自己会去弥补……” 这时,紫薰迈步进步,冷冷的表示。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八,阴。 七杀殿 一身墨色绣金纹锦袍的杀阡陌高居宝座,饶有兴致的听不请自来、元气大损到连单春秋都不是对手的紫薰上仙说了来意,精致如刻的唇角笑的玩味。 “……如果你帮我这次,他日你有需要,我可重回七杀。”紫薰道。 “你有什么用?”杀阡陌托颔问道。 紫薰一滞,然后便听得上首魔君陛下笑着讥讽她道:“你生的又不美,战力也不强,人也不年轻了……还是个前科不好的叛徒,重回七杀……你能给本座带来什么?” “妖魔界两会所有成员的白眼,瑶玉没好气的拳头,老师在天之灵的威胁……除了这些,你还能给本座带来什么?” “不提出手救人的事情,就说本座收留你在七杀……给你一处容身之地,饱食的饭碗,这事对本座有什么好处?” “不要说你会调香,本座不喜你那熏死人的玩意儿,你也该清楚,你玩的那些小把戏,对本座而言毫无用处。” “所以,紫薰上仙,你凭什么来求本座帮忙呢?” 紫薰咬牙。 这次来七杀前,她已做好了被杀阡陌拒绝的准备,但她并没做好被杀阡陌如此羞辱的准备。她毕竟是堂堂上仙,六界地位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哪怕无望的痴恋了白子画多年,但最基本的骄傲和尊严还在。 看见杀阡陌这个态度,离开便要拂袖而去。 “拦住她。”杀阡陌嗓音冰冷道,“七杀殿岂容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这女人先押到暗牢去,再去灵玉宫问问瑶玉,看她想如何处置。要是瑶玉没意见,就发信到长留,让白子画拿流光琴换人。” ………………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十八,阴。 紫薰去七杀已有一日,却丝毫消息都没传回来。念及她元气耗损过度、实力不比平时的情况,白子画放心不下,终于还是跑了一趟妖魔界。 酉时 杀阡陌在七杀正殿看到了素衣墨发、气质脱俗的白子画,唇角微扬,便是一句:“稀客,稀客……今儿个尊上竟然有空来我这七杀殿了,真是稀客。” “瑶玉这些天在灵玉宫苦等阁下不得,教一些往事弄得头发都落了一地,心中疑惑难解,夜夜不得安寝,神容憔悴……我看,尊上的精神倒是还好,还没被长留、仙界案牍之事给压趴嘛!” 白子画抿了抿唇,瑶玉想见他?瑶玉在等他?若是如此,那为什么把他送来的东西都退了,还让灭情圣主给他寄那种信……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杀阡陌讽刺完了人、出了气,又道:“说吧,尊上远道而来,来了我这七杀殿,是为何事啊?” “紫薰今天,是不是来过七杀?”白子画问,“她现在在哪儿?” “……暗牢。”杀阡陌平静的道,“夏紫薰是七杀叛徒,当年若非老师心慈、念在她承欢膝下多年、放了她一马,早就该被抓回来明正典刑了。” “而现在,老师已经长眠很久了……” “平时她躲本座躲的远点,不惹事、不碍眼,本座也懒得特意去抓她。” “现在她既然都主动跑来七杀大放厥词了,不进暗牢,你难道还指望本座把她请回圣女阁供着么?” 白子画一时无言,叛徒……确实不管在哪门哪派,都不会得到什么好待遇。杀阡陌话说的直接,正因直接,才教人没法接。 此情此景,长留上仙自然不可能说紫薰背叛七杀、归降正道,是多么明智、正确、无错、应该的选择……哪怕他真是这么想的……但,此话一出,就是明摆着的想宣战啊! 白子画不想宣战,凡间的灾情还没控制好呢! “我此次前来,是要把紫薰给带走……”想了想,白子画也很直接的说明了自己的目的。接下来,就看杀阡陌同不同意,怎么同意了。 “行啊……”杀阡陌今天却惊人的讲道理、好说话,只上下打量了白子画几眼,就笑了笑,说道:“单春秋,去,赶紧去给我把紫薰上仙请出来,别让尊上等急了。” “是。”单春秋躬身领命。很快,便带着人押上来了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看脸,正是仙界第一美人,紫薰上仙的样子。 “子画,你终于来了……他们害我害得好惨……我现在浑身无力……”被押住的“夏紫薰”看见白子画,眼睛一亮,立刻勉力挣开了两边的守卫,朝白子画扑了过去。然后靠在他肩上,虚弱道:“好难受啊!” 负手而立、风姿卓卓的白子画见状眸光一凝,当场就毫不犹豫的往后退了一步。 “夏紫薰”身体骤然失去他这个支撑,立刻往下栽倒。花容失色下赶紧拂袖运气试图保持平衡。 不对……刚刚那双眼睛……鼻端那似有若无的幽幽暗香……后退开了的白子画似是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清冷淡漠的容颜迅速一变,又匆忙上前试图接住那道歪斜的倩影。 “啊——”假装夏紫薰出来和白子画见面,结果惨遭滑铁卢的瑶玉痛呼一声,露出真容后的小脸上,冷汗密布。 “怎么了?伤哪儿了?哪里痛?”白子画抱着瑶玉,先是本能的去探她的脉搏,被瑶玉反手阻止后,才反应过来这样不妥。想了想,又伸手去检查她的脚踝。 “嘶——”被人握住痛处的瑶玉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白子画,你轻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旁,完整看到了全过程的魔君陛下暴笑不止。笑得瑶玉帝尊脸色隐隐由白转青。 白子画:“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了下,小伤而已,敷了药,最多两三天就没事了。” “确实是小伤。”笑得眼泪水都飙出来的魔君陛下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这都不用敷药……单春秋,去,给瑶玉帝尊拿个冰袋来,冷敷一下。” “……不肿就好,啊哈哈哈哈……” “杀阡陌!你做个人吧!”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瑶玉被自家倒霉师兄笑得气不打一处来。尤其,那句“去,给xxxx拿个xx来”,可真是耳熟啊! “我怎么不是人了?又不是我没接住你,害你摔倒的……”杀阡陌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忍俊不禁道:“瑶玉,师兄告诉你,这次的事情呢!就很好的向你说明了一个道理——长留上仙白子画,是个多么靠不住、绝对不能靠的男人。” “你要引以为戒……这样,就算没白受这次伤,白受这份痛了。” 白子画:“……” 他没理杀阡陌,只凝眉望向瑶玉,淡声询问:“你好好的,变成紫薰的模样做什么?” 瑶玉扭头:生气,不想理他。 “尊上名声在外,我们谣传听得多了,自然就想验证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杀阡陌轻笑道,“行了,尊上也别老蹲地上搂着阿瑶了……你想抱,可以等把她送回灵玉宫了,再慢慢抱么。毕竟我又不会和你抢她。” “杀阡陌,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子画问,“紫薰呢?” “紫薰?她跟你是什么关系?”杀阡陌笑问,“你觉不觉得,自己这样怀里抱着瑶玉,口上问着紫薰,实在略显薄情寡义?” “紫薰与我,曾经义结金兰……”其实他没有必要向杀阡陌解释的。可,不知为何,白子画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紫薰在帮本尊干活。”瑶玉冷冷的道,“她不是不小心误伤了东方彧卿,想求美人师兄帮忙救人么?这求人帮忙,哪有空口白牙一句话的?又不是多好的交情。自然,得先付出劳动,帮忙做点事情,以为交换了。” “她在帮你干什么?”白子画问。 “这就和白子画上仙没有关系了吧?”瑶玉讥讽道,“上仙贵为长留掌门,都日理万机,事务繁多,分身乏术了……还来关心本尊的事情做什么?” 单春秋:“瑶玉帝尊,请恕属下直言,白子画上仙关心的,这哪是帝尊啊,分明就是紫薰上仙。”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杀阡陌瞪了眼单春秋。别说瑶玉只是扭到了脚,又不是摔断了腿,就算她真的摔断腿,杀一个单春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东方彧卿伤势危急,怕是等不了多久了。”白子画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知道,紫薰什么时候能做完,你要求的事……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了,只是回答几个问题而已。不敢劳动上仙大驾。”瑶玉道,“东方彧卿不是还有三天时间么?过两天,紫薰干完了活,我自会派人去长留接他过来医治。” “当然,你要是不放心,提前把人送来七杀也可以。反正我们是不会提前救人的。” 东方彧卿是异朽阁阁主,哪有那么容易死。 若是他当真到了垂危之际,为保异朽阁传承,东华几个早就不惜一切,带人闯进七杀殿威逼利诱了。 “既然如此,那我回头就派人送他过来。”白子画低声道,“脚还疼吗?我送你回灵玉宫?” “不急,流光琴在你身上吧!”瑶玉看了会白子画,说道:“我想先去冰室里,祭奠琉夏。” 第 180 章 冰室 这是一间位于七杀殿最里部、防卫最为森严的密室。里面密不透风、暗不见光,除了一具用千年玄冰打造的冰棺、和冰棺中寂静永眠的琉夏外,别无其他。 杀阡陌带着白子画、白子画怀中行走不便的瑶玉进入此地。一进来,便把身边的两人抛到了脑后,只怔怔的抚着琉夏的冰棺出神。 “师兄……节哀……琉夏自幼与你亲近,若是见你为她哀恸至此,也会感觉很难过的。” 瑶玉有理由相信,如果这时候白子画取出横霜给杀阡陌来上一剑,杀阡陌别说躲不躲的开,他八成就是不会去躲! “难过……琉夏才不会再为我难过……她恨我……瑶玉……琉夏恨我,恨我为了神器不要她……”杀阡陌喃喃道,“可是,瑶玉……你相信我……那天我本不是舍不得神器,只是竹染生性阴险狡诈、不可信任……我是担心他不守信用,拿到了我手上的神器也不会释放琉夏……” “瑶玉,你相信我……” “我真的是想要救琉夏的,我只是想着,竹染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肯定不会轻易伤了琉夏这么好的人质……然后我就可以徐徐图之,再另设法,用更安全、保险的方式救琉夏回来了。” “我没想到琉夏会自刎……我惊呆了……没拦住她……琉夏死前都在说:她恨我们……她恨我……” 这番话杀阡陌从没和人说过。因为说了也没有用……琉夏死了,死的那么绝望。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人提起自己那天的想法。 那都是借口,都是给自己开脱的借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他要是痛快一点,直接答应了竹染的要求,即便竹染不放人,即便琉夏还是会出事,至少她死的时候也会知道,哥哥是爱着她的…… 为什么,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琉夏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根本受不了任何一点刺激了?是他思虑不够周全,是他不够关心妹妹,是他害死了琉夏,害死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被心爱的人和最亲的人一起放弃,这滋味确实让人绝望。”瑶玉抽了抽唇角,从白子画怀里落地,一瘸一拐的跑去安慰杀阡陌,“师兄……琉夏当初一时想不开了,生无可恋的选择赴死……是因为觉得世上没人在意她了。她要是在天有灵,看见师兄怀念她多年,她会原谅师兄的……” “琉夏多乖的孩子啊……从小就聪明懂事……四岁就知道主动拿鸡蛋给你热敷……三岁就知道奶声奶气的和我求情,让我别打你了……” “师兄……我闭关之前,琉夏还说她会帮我打扫灵玉宫,等我功成出关了,一起去梅海荡秋千……去竹林挖竹笋……做竹米饭……琉夏……夏夏……” “瑶玉……”杀阡陌看着眼前忍不住语带苦腔的瑶玉,泪如泉涌:“阿瑶……琉夏……我的妹妹……” “师兄……” “阿瑶……” 白子画:“……”长留上仙无语的看着前面自顾自抱头痛哭的,妖魔界最强、最尊贵的师兄妹,心绪复杂。 不过,琉夏……竹染……琉夏…… 想着琉夏当初虽然一开始就是为夺流光琴才会拜入长留,并且在长留学艺期间确实也干了不少不利仙界的事情,但毕竟当年之事主要责任其实该归竹染。琉夏,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爱情蒙蔽,被竹染利用的可怜女子罢了…… 白子画取出流光琴,伸指轻抚了一首安魂曲。 “师兄……” “阿瑶……” “师兄……”哭了一会儿后,瑶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瑶……谁在弹琴啊?”哭的神志不清的杀阡陌怔然问道,“这水平,有点像尧泽啊!难不成他诈尸了么?” “咦,对诶!这曲风是有点像尧泽,处处留情,看谁都怜惜……不过那家伙这会儿好像变得内敛了些。” 白子画:“……”不弹了! 声音又没了……正伤心的杀阡陌不甚在意、转头拭泪,冷不丁看见身后一身白衣、墨发披散,膝上神器流光溢彩的白子画,吓了一跳。 “这是谁呀?” 瑶玉闻声回眸,也看了一眼白子画,只见此人容貌俊美、仙资秀逸,怀抱古琴、气息淡然温和……顿时下意识就来了一句:“云郎?” 没办法,最近清瑶的记忆珠看多了…… “云郎?”白子画眸光微动。当代女子称呼心上人,大多喜欢在该人姓氏后面多加一个“郎”字,以表亲近。但他当然不姓云,他的名字里也没有云字。所以,瑶玉是在喊谁?她把他当做了谁? “白子画?”杀阡陌缓了缓神,终于清醒了过来,认出了长留上仙的身份。顿时以手抵唇,低咳了两声……很为自己之前当着敌方领袖的面失态痛哭而羞窘。不过,魔君陛下的脸皮虽看着吹弹可破,实际上却硬比城墙。尴尬也就一小会儿的事情。 很快的,魔君陛下就朝长留上仙伸手,说道:“把流光琴给我吧!” “琉夏自幼爱琴,当年跑去长留拜师,初衷也是想要弹一弹神器流光琴,这天下第一琴。听一听,流光琴与普通的琴,声音有何不同。” “而今她不在了,我做哥哥的弹琴给她听,全她一个心愿,也是好的。” 白子画不动声色的将琴递到了杀阡陌手上。他既然答应了瑶玉,跟来了这里,那么,自然就是愿意借琴给杀阡陌一用的。 杀阡陌接过流光琴,向白子画道了声谢。便伸指开始了弹奏。一曲奏完,了了心事的魔君陛下四顾茫然。不晓得该做什么,又还能做什么? 杀阡陌从小就是妖魔界最美的花,一直开的热烈妖娆,妍丽美艳。瑶玉从未看见过他这样哀伤失落的样子。好似走失了的、找不到家的孩童,顿时心中一痛。 “师兄……琉夏离开了……瑶儿还在呢!”瑶玉道,“以后……以后瑶儿弹琴给师兄听。” 语罢,当真立马夺过了流光琴,也模仿着杀阡陌刚刚奏的曲子,重演了一遍。刚开始时,音符转换间还可以听见明显的生涩,不过奏了两段琴音就逐渐流畅了起来……到最后结尾时,已是悠扬动听至极,再听不出来和杀阡陌亲手弹的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从头到尾,没错一个音…… “瑶玉帝尊,流光琴可以还我了么?”白子画神色冷淡的问道。 瑶玉:“……可以。” “东方彧卿明天就会送来七杀殿,有劳圣君和帝尊了。”接过琴,把琴放进墟鼎。长留上仙漠然转身,离去之前,只留下一句:“另,请二位善待紫薰。” 瑶玉:“……嘶……”有点疼。 杀阡陌:“怎么了?脚疼么?来,来,来,师兄背你回去……” 倒霉师妹今天难得贴心一次,杀阡陌很是感动,并大度的决定,以后要不计前嫌,好好照顾她。 “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瑶玉甜甜的道,“瑶儿最喜欢师兄了……” 悦耳嗓音通过冰室未关的大门不断传出…… “傻丫头……来,当心点啊!要不你今天别回灵玉宫了,就在师兄这住下吧!师兄给你上药,再给你按摩按摩……我可告诉你啊,不是我吹,我按摩的水平,可好了。” “好~” ……………… 当杀阡陌背着瑶玉出来时,七杀殿里已经没了白子画的影子。 ———————————————————— 蜀国天佑元年,九月二十一,晴。 干完活的紫薰和伤愈后的东方彧卿一起回了长留。 ———————————————————— 妖魔界,灵玉宫 靠着窗的罗汉床上,瑶玉身着舒适便衣,斜倚在大迎枕上,唇角微扬。手中随意的翻看着案几上紫薰这些天的劳动成果。 ——那是一沓厚厚的、写满字的纸张。 “这笔簪花小楷写的还行,字迹挺工整清晰的。”瑶玉帝尊漫不经心的想着,“希望这位白子画的金兰之交,可以分析出他的想法……千万别是华而不实……” 【片段一】 山野之间,清瑶(没错,白云喜欢叫孟瑶孟清瑶,那她当然就是孟清瑶。)爱娇的挽着白云手臂……笑容灿烂的不停同他说话……白云安静的倾听,三五句才回一句,偶尔觉得清瑶言辞不妥,还会送上一记冷淡的眼刀…… 紫薰分析: 白子画若是心中无你,根本不会耐心听你说那么久的话……更别提让你一直抱着他手臂、缠在他身上了。 他素来守礼,肯与你这样亲近,就是待你不同。至于态度略显冷淡漠然,呵……如果这都叫冷漠……你可以去查查他对待其他倾慕他的女子都是些什么态度…… (没错,只看脸、不看招式,背景也没有明确标志性景观……紫薰是看不出孟清瑶不是独孤梦瑶的…… 她更无比确定白云和白子画就是一个人。最多,是一个年轻些,一个更成熟。即便,紫薰想破头也想不出,白子画年轻时候是怎么认识瑶玉的。 可,以他们的天赋实力、聪明谨慎。若是当真存心想要私下交往,天下之大,又有几个人能发现呢?) ……………… 白子画对待其他倾慕他的女子都是些什么态度……瑶玉眸光微动,探手召出一本蓝皮书卷,认认真真的在书卷上写下了这个问题。 ——不错,对比才能出真知。她有空真得查一下这些事情了…… 瑶玉想:最好可以录个视频,然后一并传给清瑶。如此,才叫有理有据,清瑶看起来舒服,也算是她没有白白占了人家无私传道的便宜。 【片段二】 浩瀚星空下,白云以星光为材、织就了一根长长的飘带。拥着清瑶,坐在此条飘带上。周围繁星闪耀,却全部不及他眼眸中的明亮温柔…… 他说:瑶儿,离开妖魔界……我带你走……春赏桃花、夏观清荷,秋阅红枫,冬看红梅……我们一起云游天下,惩恶扬善,好么? 清瑶眼中柔情似水,又似有万语千言。贝齿轻咬下唇,只不说话,倾身依偎到了白云怀中,阖目静躺着。像倦鸟归巢、掉线的风筝又重新把握住了方向…… 紫薰点评: 郎情妾意,两情相悦。既然如此,你当年为什么不干脆答应了子画,归顺正道?喔,我知道了,独孤大小姐舍不得爹爹,舍不得九幽帝尊嘛…… 呵,妖魔界最尊贵的公主啊……如果没有为他抛家弃族的打算,又为什么要去招惹他?看仙界资质最好的新星拜倒在你裙下,很有趣么? 【片段三】 一座普通的凡间小城,一间平凡的客栈号房。白云面色沉重肃然,握着清瑶的手,劝她和他一起回长留受审。 他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瑶儿,和我回长留,有什么事情,我们堂堂正正的面对。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真的?清瑶不信。如果、如果你师父……他们要杀我怎么办?我做过的事情,每一件都无愧于心……但,他们肯定不会和我一样认为的。 师父不会杀你的……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瑶儿,别怕……天大的罪责,我们一起承担。白云柔声安抚。 清瑶没再多说,只又偎到了他怀中。白云一笑,亦收臂将她抱紧。 夜色渐暗,清瑶似是在白云怀中睡着了。白云小心的横抱起她,将她送到床上,帮她脱去鞋袜、盖好被子。最后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才终于转身离开。 几乎是在白云刚刚关上房门的那一刹,地面桌椅在月光下的阴影一阵波动,两个身姿颀长的玄衣男子就出现在了房内。 清瑶平静的睁开眼眸,看着面前的凌度与阴相思。很明显,他们是受独孤信的命令,来接清瑶回家的。 经过一番彻夜长谈,在次日清晨,沉睡、寂静的小城人声渐沸后……在其他仙门弟子发现了妖魔界的人马、开始喊打喊杀后……在白云对着凌度拔剑,眼中杀意凛然无比后,清瑶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选择。 她带着凌度、阴相思,和城中所有妖魔界的弟子,一起走了。 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白云挥手拦住了试图追击的其他仙门中人。天光下,那身具谪仙之姿、风度卓然的男子,气质愈显清冷脱俗。 紫薰分析: 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和凌度走?你为什么不相信子画?你究竟是不是真的爱他?你可知道,你这一走,会把他置于何等不堪的境地? 等等,那么多人怎么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喔,对了,摄魂大法……算你还有点良心,晓得保全他的清誉。 只是……既然当年已经做下选择,决定要父亲,不要他。现在又何必后悔,还要再来纠缠?他已经是长留掌门,你们回不到过去了。 ……………… 这都什么跟什么?瑶玉无语,早已看完清瑶全部记忆不止一遍的她当然晓得:此事过后,清瑶和白云没隔多久,就又重聚了。 虽然刚刚重聚时,白云气的好几天都没理清瑶。但在清瑶一系列无底线、不要脸的撒娇厮磨下,白云还是很快败阵。开口吃下了清瑶特意买来同他分享的一碗藕粉桂花糖羹。 而且,后来白云哪怕当了长留掌门。 不也还是在他和清瑶团聚的第一天,就做好安排,要退位让贤,和清瑶成婚了么?后来那婚礼一拖再拖,拖到现在还没办,纯属清瑶恐婚严重。白云是很想早点娶她的。 迎娶……成婚……真是个美妙的词汇啊! 天地见证,你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瑶玉忽然目露惘然,丧气的把手中纸张推开……不看了! 第 181 章 蜀国天佑元年,十月初一,晴。 蜀山派前掌门大弟子、现任代掌门云隐传讯长留,告知花千骨,自己已将蜀山内外打理好了。 花千骨于是立马禀明白子画,要将蜀山掌门之位正式传给云隐。对此,白子画不予置评。只让她自己决定。 三天后,蜀山掌门即将更迭的消息,便通过无数弟子的嘴与一张张邀请观礼的请帖,被发往了四面八方。 ……………… ……………… 蜀国天佑元年,十月初五,晴。 长留,绝情殿 秋意渐深,树上的叶子片片枯黄、随风飘落。 白子画负手站在廊间,看着那片片落叶,目光清淡而悠远。往往一看,就是一天……俊逸的眼眸,好似平静的深海。 “叮铃铃——” 这是花千骨腰间宫铃碰撞的声音。宫铃是长留这代弟子的身份信物,所以现在行走在长留山里,很容易就会听见阵阵铃响。 ——这,就和瑶玉脚腕上的铃铛一点也不一样了。 突兀的一个念头划过白子画脑海。 长留上仙哑然失笑,瑶玉戴的铃铛,是灭情道世代传承的高阶法宝:镇魂铃和摄魂铃。这和仙门弟子普通的信物宫铃怎么能比? 所以,他为何会突然想起瑶玉脚腕上系着的铃铛呢? 其实,他也没有经常看见过那物什。 只在第一次到访灵玉宫时,偶然见过一次。当时瑶玉匆忙从沐浴中赶来见他……和杀阡陌。头发未挽、身上只简单穿了一件抹胸长裙、脚下甚至都没穿鞋。 冰雕雪琢似的玉足随着行走的动作,在浅黄色的裙底若隐若现。衣袂翩然间,左脚腕上由朱红丝线系着的两枚银铃,简直夺目到刺眼。 白子画当时没敢多看,只瞄见了一瞬,那雪肤红线交相辉映、肤光皓然比银铃还要白皙的一幕,就匆忙敛眸了。可而今无意中想起,竟一幕幕都清清楚楚、跃然眼前。 ……………… “师父,您的衣服我都洗好了。”包子头、包子脸、身形青涩稚嫩像个孩子多过像少女的花千骨,怀抱一叠干净整洁的衣衫,迎面向白子画走来。姿态乖巧可爱,言语贤惠贴心。 “好,辛苦你了。”白子画下意识的应声。 “嘻嘻……不辛苦……”花千骨道,“师父,小骨给您把衣服都放去房间啦!” 白子画不过小小一句夸奖,就让她心里甜的好比吃了蜜。向阳花一般明媚动人的小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耀眼。 白子画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他不怎么关心这些俗事。从前是李蒙负责服侍他的衣食起居、现在是花千骨接手照顾他。这些小弟子,干的都是不错的。 “……等等,”余光突然瞥见一件熟悉的、素色绣竹纹的外衫,白子画叫住花千骨,拿起那件外衫,问道:“这衣服你从哪里拿的?” “师父床上呀!”花千骨疑惑的回答,“师父,你最近喝酒了么?这衣服上酒气好重。” 说着,她俏皮的皱了皱鼻子。似乎是被熏到了。 没有……他没喝过酒,倒是瑶玉喝的真不少,醉后硬把他的衣服都染足了酒气。白子画想:还好他们的东西习惯性都是放在墟鼎里的时候比较多,不然这么久了,这衣服何止是熏人,恐怕早就馊了。 “师父,怎么了?小骨又做错事了么?”花千骨觑着白子画冷凝的俊颜,怯生生的询问。 呜……师父这个表情,真是比当年发现她在瑶玉帝尊窜到下,摘了冰莲煮羹汤的时候还恐怖啊!花千骨心内哀嚎:等等……瑶玉帝尊…… 那天太白山上她离得远,没看清瑶玉帝尊托十一师兄还给师父的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式……该不会……就是这件吧? 白子画:“没有,你没错。” “师父,别告诉我这就是那件让瑶玉帝尊不惜硬顶着妖魔界大业的压力,也要还您人情的那件作为信物的衣服啊!” 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慌乱不堪的花千骨没听清白子画说了什么。只哭丧着小脸叫道:“这……这么重要的东西,瑶玉帝尊都不洗干净了再还您么?” “她……可能不会洗衣服。”白子画顿了顿道。 早就发现了,瑶玉穿过一次的衣服从来不会再穿第二次。所以,自然也没什么要洗的必要。 瑶玉是独孤信亲女,生而尊贵、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洗过衣服很正常。 而灵玉宫里也没有侍女,她估计也不好意思特意跑去七杀殿找人给他洗衣服。所以,干脆就那样原样还他了。 “师父……您笑了耶……”花千骨着迷的看着白子画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 ……清朗宜人,宛如雪后初霁的天空。纯净而浩大……真美…… “我刚刚笑了么?”白子画有点茫然,他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笑。也不觉得瑶玉不会洗衣服这件事有什么好笑。 不过……她到底是因为一件衣服不穿第二次所以从没必要洗衣服……这么奢侈。还是因为不会洗衣服,所以一件衣服穿不了第二次,干脆就多备几件换洗了呢? 说来,瑶玉好像不是每天都会换衣服的……修炼到她这个地步,肉身吞吐多年灵气,都内外洁净。很少出汗不说,汗也不脏。 所以,在他们同游魔域时,如果当天没有进城投宿,暂居荒野,瑶玉就不会特意沐浴更衣……白子画想:她平时也不怎么挑食,只要味道好,寒螭肉和普通草鱼都一样吃……也不怎么喜欢戴首饰……她的衣服虽多,材质也不是样样都贵的。 ——生活倒也确实算不上奢靡。 “对啊,师父……您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花千骨怔怔的道,“平时,您要多笑笑才对。” “嗯。”白子画平静道,“知道了,你进去,把衣服放下吧!” “回蜀山在即,你最近要好好修炼。” “是,师父。”花千骨应了白子画一句,却未依言进房,反而问道:“师父……您刚刚,是想瑶玉帝尊了么?” 白子画眸光一肃。 花千骨见状不由有点害怕,不敢再说,忙不迭的假做无事,低头跑了。 ————————————————————— 蜀国天佑元年,十月初七,晴。 凡间传来消息:白莲圣女秦可儿之前在赈灾之时偶遇大蜀明王。 明王对其一见倾心,上奏皇帝,盼娶秦可儿为妻,封明王妃。蜀皇准奏。因白莲宗乃魔门支脉,为保皇家声誉,明王大婚不曾铺张,从蜀皇允婚,到婚礼完成一共只花了三日。 蜀皇深感有愧明王,故特意在明王大婚一月后,率满朝文武于宫中举办夜宴,补庆明王大婚之喜。 ……不料明王狼子野心,趁机……率兵谋反了! 长留,绝情殿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朗哥哥他有危险。”刚收到轻水发来信鸽的花千骨匆匆忙忙跑到白子画面前,说道:“师父,朗哥哥和轻水现在正被七杀殿的人追杀,朝不保夕,我求求您,您救救他们吧!” “按规矩,凡间王朝更迭之事,各大仙门都是不该插手的。”白子画平静道: “不过现在……既然明王孟玄聪谋反一事,背后疑似有白莲宗的影子……” “也罢,小骨,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即日就去蜀国一趟。” “好!”花千骨先是高兴的答应了,随后才道:“师父,您要亲自去蜀国啊?那,您走了,长留怎么办?” “长留的事务,我已经全都托付给你师伯了。”白子画说,“你师伯会处理好的。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他也会及时通知我。” “那就好。” ———————————————————— 蜀国天佑元年,十月初九,立冬。 蜀国-帝都-蓉城 满身狼狈的孟玄朗和轻水,在一家装饰清幽的客栈院落里,见到了从长留御剑赶来大蜀的白子画师徒。 “尊上……玄聪他,谋夺皇位……还想杀了我……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好大哥,敬他、信他,想不到……连他都会背叛我……” 一见白子画赶到,孟玄朗当即跪倒在地,言辞诚恳道:“尊上,玄朗有事相求,望尊上准允。” 白子画:“你想怎么样呢?” “玄朗自知罪孽深重,未能好好治理蜀国,导致民不聊生。”孟玄朗道:“现如今玄聪夺位,施□□。我再不能看着蜀国的百姓受苦受难,还请尊上能够派长留助我复位啊!” “原本我们长留不应该过问朝廷的事情,可是现在……”白子画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既然白莲宗、还有七杀殿都牵扯进来了,他们多半是为了悯生剑而去,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孟玄朗一怔:“尊上,悯生剑何在啊?” “瑶玉曾经说过,悯生剑被供奉在蜀国宗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镇国王剑、应该就是悯生剑。”白子画淡然道。 “师父……这么说,你答应帮助朗哥哥了?”一旁,花千骨惊喜说道。 白子画没有否认,只道:“我还要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 长留弟子不宜直接干涉朝廷中事。所以,最终白子画先是把主意打到了本就是朝廷中人的东方彧卿-东方大学士身上。给孟玄朗拉来一个头脑好的左膀右臂。 后借助轻水的身份-周国柴王府北晴郡主,设法向周国借兵。如此,又通过合理的手段,给孟玄朗拉来了足够的兵力。 ———————————————————— 蜀国天佑元年,十月二十三,晴。 周国向蜀国出兵,短短几天连下三城。 蜀国皇宫 新晋篡位的大蜀新皇孟玄聪看着战报,眉头紧锁。 “蜀国承平多年,军备废驰。不及大周兵强马壮,此败,非战之罪。陛下还请宽心。”原明王妃-新皇后-白莲圣女-秦可儿,玉指轻抚孟玄聪眉心,柔声劝慰道,“陛下莫急,您还有臣妾陪伴呢!” 孟玄聪于是笑道:“爱妃有何良策帮我?” “示敌以弱,放他们进蓉城。”秦可儿认真道,“陛下,我师门近日收到消息,孟玄朗背后是长留上仙白子画在支持。白子画领袖群仙多年,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之前太白山上,他可一面应付魔君杀阡陌的全力攻伐,一面游刃有余的分手援助仙界其他人……放眼六界,妖神不出,瑶玉帝尊之下,数他第一。” “你的意思是……放叛军进入蓉城,引他们破坏昭华殿和昌宁候府、公主府……然后,好让瑶玉帝尊出手解决他们?”孟玄聪若有所思,“……为什么不直接请瑶玉帝尊出手呢?” “她的生母,是我蜀国大长公主……她的体内,留着我大蜀宗室的血脉啊!” 是的,孟玄聪是知道瑶玉身世的。不要误会,这不是秦可儿告诉他的。而是他自己本来就认得瑶玉。 十五年前,瑶玉闭关之前曾经来过一次大蜀皇宫。当时孟玄朗还是个懵懂孩童。但,比孟玄朗大几岁的孟玄聪,虽然年纪也小,却已经是可以记事的岁数了。 凡间的皇宫有人道气运所化结界庇护,正常情况下,有修为的人是擅闯不得的。瑶玉是孟玄聪短暂一生里亲眼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无视皇宫结界的大修士。所以孟玄聪对她印象很深刻。 他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一身血衣、清丽冷艳的女子,称呼自己的父皇为表哥。质问他,为何大蜀皇陵会遭窃……而父皇,曾经唤那女子瑶瑶…… 这两年,瑶玉帝尊重出六界,长留上仙白子画为了避免有不认识她的人无意冒犯到她,惹出麻烦。特意手绘了她的肖像,发往各方。那肖像,蜀国皇室也得到了一张。 孟玄聪在看到肖像上女子面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传说已经天下第一、无敌于世的帝尊,正是自己的表姑。 想那原始圣主凌度,虽被瑶玉帝尊唤一声表哥,那一表可都有三千里远了!他大蜀皇族可不一样,亲缘还没出三代呢!真真的和瑶玉是亲亲骨肉。 凌度都能借着瑶玉帝尊的势,夺权七杀圣君了,他蜀国凭什么还要忌惮区区一个长留白子画? 秦可儿明白孟玄聪的意思,只是:“传闻长留上仙天人之姿、绝世无双……据我师尊说,瑶玉姑姑,她挺喜欢白子画的,甚至可能对他,有那么点区别于普通朋友的意思。” “……我懂了。”孟玄聪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放叛军进城……有用吗?” “有。”秦可儿斩钉截铁道:“单春秋大护法的忠心和瑶玉帝尊的孝心,并称为妖魔界两大良心。” “只要事涉永福大长公主,瑶玉帝尊就绝对会追究到底。” “退一步说,我们又不是指望着让瑶玉帝尊杀了白子画,只要她能稍微拖延那位长留上仙的时间,让我们杀了孟玄朗就行。” “孟玄朗一死,陛下您就是瑶玉帝尊母族唯一的亲人了。她无论如何都会保您的。那时候,什么大周国,什么长留山,都别想能动您分毫。” “我魔门若是一统六界,您就是当之无愧的人间共主。” “好!”孟玄聪一拍桌子,激动难抑的许诺道,“等我当了人皇,可儿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陛下……”秦可儿柔情款款。 “爱妃……”孟玄聪亦是款款深情。不过考虑到想象中的未来再美好,也得先度过眼下的难关,才能有达到的一天。他还是沉吟了半晌,良久方道:“示敌以弱,诱敌深入这法子不怎么好,太影响我作为君王的威信了。” “不然这样,我去信给孟玄朗,以民生多艰、不宜再兴战火为由,约他来蓉城一聚,商议和谈事宜。再准他带精兵以为护身。” “到时候,等他们来了,我们再见机行事……” “英明无过陛下……”秦可儿眸带仰慕,柔声说道:“陛下放心,臣妾师门近日传教稍有所得,已经招募了一批流民加以训练。” “只要长留上仙一被解决,臣妾立刻联系师门那边,派人歼灭周国兵马,捍卫陛下江山。” “可儿,”孟玄聪感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秦可儿:“陛下,臣妾有您,便再无求了……” 第 182 章 孟玄聪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在百姓民生的压力下,孟玄朗很快同意了进京和谈一事。当然,进京时,他身边有周国三万精兵随行。 “三万精兵,攻下蓉城都够了……孟玄聪竟然一口答应了让皇上你带着这么多兵马去京……皇上,此事恐怕有诈啊!”赶在孟玄朗进京之前,东方彧卿偷偷隐匿行迹见了他一面。 “三万精兵,确实够攻下蓉城了。我本来还以为我哥至少要砍价,砍到一万人才能答应我呢!”孟玄朗也很困惑,他问:“大学士,你说,我哥认识到错误,想要还位于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这个可能性。”东方彧卿要被孟玄朗气死了。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挫折后,他本以为他已经有所成长了,怎么还那么天真? 异朽君冷冰冰道:“微臣以为,孟玄聪埋伏了修行之人、武林高手,准备擒贼擒王,先杀了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东方,没事的。”花千骨闻言笑着过来打圆场道,“我和轻水会一直在朗哥哥旁边保护他的。而且还有师父在呢!天下能有什么能人异士,会是师父的对手呀?” “就是就是。”孟玄朗也道,“大学士,有尊上在呢!就是单春秋亲自来了,我也不怕。你呀,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话虽如此,也不能太大意了。”东方彧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多虑了。有白子画在后面看着,孟玄朗复位一事还能有什么变故? 单春秋和水色都不足为虑……杀阡陌和瑶玉,这对师兄妹的性情啊,一个比一个矜傲、懒散、目下无尘。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清修/美容客都已有十数年之久了……吃饱了撑的才会突然跑来插手蜀国皇位更迭这种小事呢! 没错,东方彧卿不知道瑶玉的身世。 确切的说,他不知道瑶玉母亲是谁……老异朽君倒是很清楚当年那段往事,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从来没和儿子提过。 而异朽阁里,一切消息都是有价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即便东方彧卿是这代阁主,也不例外。 独孤信曾和异朽阁定约,把自己一家的消息全部买断了。现在若是东方彧卿要查,代价重的能把他剩余阳寿扣光,让他当场暴毙…… 所以,在消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异朽君这次注定了麻爪! ———————————————————— 大蜀天佑元年,十一月初八,冬至。 孟玄朗带领周国三万精兵到了蓉城。因帝都繁华,人多地少,塞不下那么多兵。故,孟玄聪提出,可以让那些兵马留在城外等候,孟玄朗身边留三百人即可。 孟玄朗一听这话,自以为明白了孟玄聪的诡计,当场就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并称:“帝都里头各家府门宅院里都有空房无数,园林更是修得一个比一个宽敞。我这些将士都是周国人,还没见过咱们蜀国的园子呢!不如就把他们分别安置在各家宅院吧!” 自古以来,达官贵人们的宅院建的都离皇宫很近。而皇宫的结界能拦修士,却拦不住普通将士……如果孟玄朗此言成真,那孟玄聪可就真成了他瓮中的鳖了…… 孟玄聪明显也理解这个道理,为此他的脸情不自禁的黑了一瞬。但令人惊讶的事,即便脸黑,他也还是答应了孟玄朗的这个要求。 三万大军被迎进城,次日,蓉城里,整个贵族区域,除了空置数十年的昌宁候府、永福公主府外,再找不出一家空屋。 而孟玄聪只是约了孟玄朗,七日之后,十五月圆,他们兄弟相会于宫中昭华殿里和谈。 “昭华殿……”暂居大学士府的孟玄朗目光复杂。 轻水:“孟大哥,那昭华殿是个什么宫殿?会不会有埋伏?” “昭华殿,是我姑祖母永福公主未出阁时的寝殿。”孟玄朗沉声回答,“按理说,宫中公主的寝殿,嫁人之后多半会另作他用,比如安排给新的小公主……但传闻我皇祖父和这位永福姑祖母,兄妹之间情谊深厚非常。所以在宫中一直给妹妹留了家。” “后来,我父皇继位,因为我没有姐妹,蜀国没有小公主,所以,那昭华殿也一直没有人去动过。” “大哥约我在昭华殿和谈……难道真是想和我一叙兄弟之情?”孟玄朗神情很古怪。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也从来不想当皇帝。 孟玄聪当初夺位时说,长幼有序,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实不相瞒,其实孟玄朗小时候也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如果大哥真的意识到他错了,后悔对我出手……并许诺以后善待蜀国民众……孟玄朗想:其实我回长留学艺,和千骨朝朝暮暮,做一对神仙眷侣,也很不错嘛…… ———————————————————— 大蜀天佑元年,十一月初十,晴。 当孟玄朗收到周国有士兵结伴前往福宁街游玩,却一个个都莫名失踪了的消息时,他正和花千骨等人一起赏花喝茶、谈天说地,却一直兴致不高。 孟玄朗在犹豫、在纠结,如果日前他的猜测为对,孟玄聪真个有了悔改之心,他该怎么办? 诚然孟玄聪不是个东西,之前还想要杀自己,但自己毕竟也没事,难不成还真能以牙还牙杀了亲哥哥么? 接到这个消息后,孟玄朗倒是一下子冷静起来了,心说:得了,不用纠结了,我哥没悔改,他的招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说清楚点,我们到底有多少将士失踪了?”心情欠佳的孟玄朗对传令兵冷冷喝道。 “前后加在一起,有七百多人了。”传令兵恐惧道,“那宅子……那宅子……会吃人……所有踏进那道门槛的兄弟都被妖怪吃了……我们有人扒在墙头看,头伸进去,就也被吃了……不见了……” “什么?何方妖孽竟敢当着我长留弟子的面行凶。孟大哥、千骨,我们决不能放过那孽畜。”轻水很愤怒,那些将士可都是她的人。 “我也想看看,孟玄聪玩的是什么把戏!”孟玄朗道,“千骨,轻水,要不我们一起去福宁街看看吧!” “好。”“好。”花千骨二人义不容辞的应了。 ……………… “朗哥哥,那福宁街是什么地方啊?从前有闹出过这种有人失踪的事吗?”路上,花千骨谨慎的问道。 “福宁街,是永福公主和其夫婿昌宁候的府邸所在。”孟玄朗说,“他们夫妻无子,唯一的女儿明玉郡主当年和他们一起遇到盗匪尸骨无存了。” “这福宁街也空置了数十年没人住了。从前……我也没怎么关注过那里,不过蓉城从前是绝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 “鬼……”花千骨有点虚,“我最怕鬼了……朗哥哥,你说,一个公主府、一个候府……那么好的宅子,占了一条街呢!失去主人这么多年了都没人住,它不会真闹鬼吧?” “蜀国皇族这一代就孟玄聪和我两个,当初我给他赐明王府时,其实考虑过这里,但他说他一个人住一条街太奢侈了,于理不合,坚辞不受……我就没勉强他。”孟玄朗想了想,“那宅子确实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才没什么人能住吧!” “千骨,别怕……” ——怕也没用了。 说话间,公主府高大的院墙已经近在眼前。 驱散外围得知消息吓得不行的普通周军,指点他们若自己两个时辰没出来,就去满城大喊请长留上仙出手救命……孟玄朗一行三人放心的进了福宁街。 ……………… ……………… 一刻钟后,浓厚的黑暗以公主府为源头向四周扩散,汹涌如潮。不一会儿就包裹住了整座蓉城。 夜色降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隐身在城中的白子画觉察到不对试图阻止,却无从下手。因为那黑暗并不带任何攻击性。反而会让人有种安心的错觉……宛如婴儿出生前,蜷缩着呆在在母亲的子宫里。 暗不见光、却安全无比…… 蓉城中,一个个百姓在黑暗中倒下身体……白子画紧张的上前查探。在发现他们只是睡着了之后,松了口气。 若有所无的啜泣声在整座蓉城中响起,声音由小变大…… 这不是哪一个人、或哪一群人在哭,而是陷入黑暗中的所有人都在流泪。仿佛是梦见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哀恸之事,即便在黑甜睡梦中,也忍不住想哭的冲动…… 哭声委屈、绝望、哀伤…… ———————————————————— 永福公主府 全城上下都已经被黑暗笼罩,作为暗潮的源头,公主府内的景象却明媚灿烂的令人不寒而栗。 白子画谨慎的迈步进入,但见此府邸占地约七十余亩,极尽园林亭榭之美。虽然外间已然入冬,院内却依然百紫千红,繁花高下点缀如错,花香萦鼻端令人忘忧。 等等,这景象不对…… “娘亲~娘亲~不要抱,瑶儿要、自己走……不许抱……”清脆的童音悦耳如风铃吟唱,白子画身形微顿,瑶儿…… “行行行,不抱不抱……你自己走……嘁,本宫多稀罕抱你呀!”婉转清甜的女声略带不满,却难掩其中的温柔宠溺。 穿过层层花树,白子画追寻着声音的来处…… 很快的,他就看见满园春色里,一大一小两名女子,一人挎着个小花篮,手牵着手、说说笑笑的从院子里走回屋。 那是一对母女…… 白子画眸光渐深,凝视着眼前貌似双十、娇艳欲滴的永福公主。这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有着和瑶玉一般无二的、宛如新柳的黛眉……却比瑶玉更显柔美;有着和瑶玉相差仿佛、清澈明亮的凤眼……却比瑶玉更加妩媚。 这并不是说瑶玉不美,只是…… 任何人在看到瑶玉帝尊的第一眼,都不会先注意到她的美貌。即便她的五官容颜精致无瑕。 ……瑶玉身上,有太多比美貌更引人注目的东西。 永福公主却不然。 只看她行走间的举止神态,白子画便晓得,这是个真正单纯、丝毫无害的柔弱闺秀。哪怕是同样的、下颔高扬的矜傲表情……由瑶玉做来冷艳神秀,永福做来却只有娇憨。 一个已经成了婚、女儿都已经能走会跑了的女子,眉宇间却还能留下这样令人看见便忍不住想会心一笑的娇憨…… 白子画想到瑶玉帝尊之父,圣心魔主独孤信的赫赫威名,薄唇紧抿。 灵玉宫中,瑶玉醉后的惊恐无措的模样又在白子画脑中闪现。他预料到,自己今天或许会看到一些被埋葬在岁月中的、有别于自己过往认知的事情。 第 183 章 倏忽之间,公主府内的景象犹如水中倒影一般波动不定。接着,很快的、幻象消失,水又化作雾,弥漫开来…… 浓厚的雾气遮天蔽日,白子画肃然握紧了手中横霜,他可以感觉到:这雾气里,有极致的危险正在酝酿。 ——只是一道隐而不发的气机,就恐怖的仿佛传说中混沌初开、天地初辟时,分隔清浊二气的紫霄神雷一般。 ……白子画意识到,整座蓉城陷入黑暗,无数普通百姓沉沦梦靥,如果这真是由瑶玉引起的,那么,她现在的状态就绝对算不上正常。 杀阡陌发疯能毁掉半个仙界,瑶玉若是难以自控…… 那后果绝不亚于十方神器齐聚,洪荒之力现世。 ———————————————————— “夫君,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独孤梦瑶……独孤是我,梦是你……瑶字,取其珍贵美好之意……如何?” “独孤梦瑶,爹和娘的小宝贝……好啊……梦瑶……小梦瑶……你有名字了知道吗?嗯?小梦瑶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呀?传闻瑶池是天宫盛景,美不胜收,我们瑶瑶长大了,一定就像天上仙女一样美丽。” “呵,天上的仙女怎配与我的女儿相提并论……不行,这名字得改……” “算了,夫君……梦瑶,做梦中仙之意,挺好的,我喜欢这个名字……瑶瑶也喜欢呢?对不对?” “啊——咿咿——呀——” “她在笑……是啊……娘亲喜欢的,瑶瑶也喜欢对不对?那就依你们娘俩……不改了……” 浓厚的雾气中,醇厚清朗、清灵甜美两道嗓音,和婴儿稚嫩的咿呀声不断交织……倏忽间,独孤信青衣磊落、卓尔不群的身影,与孟黎婉娇弱美丽的容颜便从雾气中渐渐浮现。 白子画凝视着眼前海市蜃楼般的虚妄幻境,冰冷淡漠的视线在幻境中刚刚出世,白胖可爱的婴儿身上多留了片刻……便当机立断,手凝印法,试图找出这一幕形成的源头。 进来这么久,足矣让长留上仙辩识出这里的本质:虽然很像瑶玉帝尊的梦境,但这里的幻象应该是由阵法形成的。 而既然是阵法,就必然存在阵眼。 找到阵眼,就能破阵。 ……………… ……………… 春季,冰消雪融。 涟涟清波、锦鲤畅游的莲池外,粉雕玉琢的女孩手执碎石,一颗一颗的抛掷入水,激起水花阵阵。 池中锦鲤四处躲避,女孩拍掌大笑,声若银铃。 恰在此时,池上游廊袅袅婷婷的走来一女,好死不死的叫水花淋了满脸,登时大怒:“独孤梦瑶!” “啊呀,娘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抱头逃跑,“爹爹救我!” “哈哈,小坏蛋……救命不能这么直接喊啊!”原本正准备过来给孩子解围的独孤信听见呼救,摇了摇头,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身后,倒霉孩子的哭喊声惊天动地! 银铃变洪钟。 ……………… ……………… 夏日,骄阳似火。 枝繁叶茂、苍翠欲滴的大树上,冰雪可爱的孩子怀抱树杈,小熊一样,在浓密绿荫中睡得香甜。直到底下传来母亲愤怒的呼喊,才猛然惊醒。 “独孤梦瑶!你又上树!” “娘亲莫气,瑶儿这就下来……” “唉,当心!别摔着了……这要是摔着……” “摔不着,我独孤信的女儿,能爬的高,就能下得稳。怎么可能会摔呢?” ……………… ……………… 秋天,凉风习习。 落叶遍布,菊花傲放的庭院里,圆滚滚的小姑娘手握莹蓝短剑,一招一式,认认真真的练习着基础剑招。 刺、劈、撩、挂…… “瑶瑶,过来休息会儿吧……你都练了半个时辰了……休息一会,爹爹不会说的。”永福公主心疼的朝女儿招手,“过来,娘亲给你准备了豌豆黄喔!” 作孽,她的瑶瑶才三岁……夫君不教她识文练字、歌舞琴棋,竟然教她练剑…… “嗷……”听见有豌豆黄,小姑娘眨眨眼睛,明显甚为心动。但,“娘亲,我不吃……瑶儿不能对不起辰极,爹爹说,如果我现在不尊重辰极,辰极以后也不会真心待我的……” 永福公主很茫然:“辰极?” “对,”小姑娘大声道,“辰极就是我手上的蓝蓝,娘,辰极是不是很漂亮?辰极比表哥漂亮多了,对不对?” “嗯……”永福公主看了看女儿手里的短剑,不得不说那是一柄很精致美丽的剑,但,“独孤梦瑶,记得,刚刚那句话出去以后千万别说……” 她的普遍自视甚高、脾气欠佳的皇子表哥们,绝对不会在兴冲冲逗妹妹时乐于听到,在妹妹眼里,自己长的不如剑好看的…… ……………… ……………… 就是这里,白子画眸光一凝。提剑划破了眼前色彩斑斓的美妙幻境…… 顿时,那个玉一样的小娃娃便和她花一样的母亲,萧萧若松下风的父亲一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独自蜷缩在黑暗房间里,满身冰冷锋芒的瑶玉帝尊。 ……………… “瑶瑶,你娘死了……父亲不想继续呆在人间了……” “你舅舅和你说过吧?为父姓独孤,名信,字子正……出身魔门灭情道独孤世家,身拥上古心瞳魔族的血脉。” “瑶瑶,你是想和爹走,还是留在你舅舅身边?” 醇厚清朗的男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回响,白子画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是从瑶玉手里,一个隐放微光的镜子中传来的。 “瑶儿要爹……爹爹不能丢下瑶儿……瑶儿只有爹爹了……”女孩清脆的童音里带着哭腔,里面的哀伤惊恐令人揪心。 独孤信的嗓音却还是那么平静,一字一句有条不紊:“跟着我的话,以后你就不是蜀国的小郡主了喔……魔门弟子不容于世……以后再见昔日故人,就是仇敌。” “没关系,只要有爹爹,瑶儿以后可以不做人的。” “好,这才是我独孤家的女儿。”独孤信道,“……世人既称我为魔,则我独孤信日后就是魔……非但如此,我还要成为万魔之主。瑶瑶,迟早有一天,爹会让你永远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六界的每一处。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 “瑶儿不想当公主,爹,别走……不要去……不要丢下瑶儿……娘亲……娘……”黑暗的角落中,瑶玉帝尊蹙眉呓语。 白子画缓步上前,小心的把双臂环膝,缩成个球的她身姿展开。浑然不顾手、肩、乃至胸腹、面颊被瑶玉身上本能外放的剑气割得鲜血淋漓。 虚空中,恐怖的异兽蠢蠢欲动,似乎想要立刻扑上来,配合着剑气将白子画的身体撕碎。却始终忌惮着,忌惮着那人间绝顶的强大力量,未敢成行。 白子画没有察觉到暗处还有敌人/兽正在窥伺,只是看着瑶玉泪痕斑驳的精致玉颜,目露怜惜。 他不知道之前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又遇到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哀伤悲愤到极点,她不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磅礴浩大的精神力,将自己的痛楚与脆弱展现在整座蓉城面前。 “不要留下瑶儿一个人……瑶儿害怕……” “别怕,我在这里。” ———————————————————— 公主府,留月阁 虽然外冷内热、责任感天生旺盛,心地慈悲到对天地万物都怀有一种保护欲。但……白子画其实从小就很怕麻烦。 所以即便早几十年,他就因为法力高强、修为精深被长留前掌门衍临道长催着收徒……做了掌门后更是被摩严一天三念广收弟子,他却一直咬死了不干。 ——就是因为怕麻烦。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花千骨出身贫民,生性坚强又独立,里外家务做起来都是一把好手。平时除了不小心流血会糟蹋几株花草外,并没什么太需要白子画操心的地方。 “不然把我劈了都不够……” 白子画一边把帕子蘸水、又拧湿,动作轻柔的给哭成花猫的瑶玉把脸擦干净,一边好气又好笑低声数落她,“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没个孩子省事……” “杀阡陌不是说会照顾好你的吗?怎么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深陷梦靥的瑶玉听不见白子画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回答他。由于感觉不到危险,哪怕是被人这样摆弄,帝尊大人也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只是秀气的柳眉蹙的更紧,唇齿间仍然含糊不清的呓语着。腰背弯曲,总想再把自己缩成一团。 “瑶玉……” 白子画抿了抿唇。探手之间,神器流光琴便现于空中。十指轻拨,就有曼妙琴音流泄而出。空灵悠扬,绕梁三日。 瑶玉被泪打湿、根根凝结的羽睫低颤了下,却未睁开……她没有迟钝到有神器威能在自己身旁爆发还感知不到的地步。 只是,她足够强大,不会轻易被神器效果影响。所以,现在心情难过之下,瑶玉也懒得动弹。白子画要弹琴就弹呗,左右对她伤害有限。 流光琴,东方神器。传说前身为伏羲琴,拥有能支配万物心灵的神秘力量。用来攻击,可令人精神崩溃,大脑剧痛而死。亦可操纵人心。 ……白子画,你取出流光琴,是想杀了我,还是傲慢自负到试图炼化我呢?低嗅着鼻端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清香,瑶玉精致如刻的唇角微微勾起,似带讥诮。 ———————————————————— 然而…… 白子画既不想杀了瑶玉,也不想将她炼化成为傀儡。 他只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流光琴是象征净化涅盘的神器,代表“善”与“重生”。琴声不但能用作攻击,扰乱人的心神。 更可以洗礼心魔,使人心神宁静。 瑶玉在妖魔界没怎么听人见识过它后一项功能。在听了半天琴音……识海缓缓平复、心境愈发圆融后,蹙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还能这样。 唇边笑意渐渐加深,这一次,却只盈满了甜意。 只是…… 久经锻炼的精神无法在异种力量下完全放松,也难以真的入睡。 瑶玉睡不着,又不想说话不想动,便继续阖目假寐着。她没有放开对外面城池中人的精神控制,即便那原本非她所愿。 可现在靠在长留上仙温温凉凉、颇是舒适的怀抱里,瑶玉帝尊就忽然觉得,这样也好……满城的人都睡着了,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 而她拥有他和整个世界。 多好啊! ……………… 白子画也没有太关心外面的城民,更没有急于唤醒他们。就,顺其自然吧…… 如果瑶玉情绪平复后,外面的人自然醒了那当然最好。 如果没有,如果他特意用流光琴唤醒外面的人,可以自然是可以的。流光琴作为神器有这个威能,白子画作为上仙也有这个法力……但这样做的话,瑶玉就必然就会被惊醒了。 左右那些人只是被迫进入了浅层睡眠,也没有什么危险。瑶玉很克制——以她的修为,如果不克制,意念一动就能压死数万百姓。 因为瑶玉很克制,哪怕过去的梦靥再让她感到痛苦,她也克制住了,没让自己完全失控。蓉城中的百姓,最多也就是被感染着做几个噩梦而已。不痛不痒。 白子画也不怎么焦急紧张。 他想:先让瑶玉好好休息下,等她自然睡醒以后,精神恢复了,心情不坏了,再唤醒那些百姓也无妨。 第 184 章 大蜀天佑元年,十一月初十。 戌时(19:00-21:00) 躺了一天、听了一天琴音的瑶玉帝尊终于感觉,自己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 ——白子画弹琴再好听,一首曲子反复奏了一天,重复了几十遍,瑶玉帝尊也是会听腻的。 …………… “白子画,”瑶玉帝尊整理好心情,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长留上仙线条流畅、轮廓优美的清俊侧颜,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开口说道:“我不想把你带回灵玉宫了。” “叮——”发现瑶玉苏醒,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先听见这样一句话的白子画,失手弹错了一个音。 瑶玉:“因为某些陈年旧事,我身体存在一些很麻烦的问题……如果要选夫婿,最好选择一点修为、一点修行知识都没有的凡人。” “如果和会修行的人在一起,不要说洞房了,最好连接吻都不要有。因为唇上穴道很多……” “小灭度应该已经和你联系过了吧?” “从前想把你带回灵玉宫,只是觉得你生的俊俏,想带回去天天看着,偶尔或许有些失礼,但其实我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不过……现在我对你倒是真的有点意思了,可我的身体却不容许我对你有这种意思……” “父亲从前教我读书,说《庄子·大宗师》里有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我又不想忘记你……” “白子画,你愿意有一个最多只能牵牵手、抱一抱、亲亲脸的情人么?”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家搬到绝情殿去。等等,绝情殿好像和灵玉宫不一样,那是长留掌门道场,不是你家……算了,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 瑶玉的意思,白子画当然懂得。 她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天下间还有哪个男人会不懂得…… 只是,“云郎是谁?”白子画问。 “……孟清瑶的心上人。”瑶玉很困惑,“你提他干嘛?” 白子画低咳了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个问题。 孟清瑶的心上人……孟清瑶、独孤梦瑶……独孤信当年这是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和自己姓,一个和妻子姓?怎么六界从没听说过瑶玉帝尊还有个姐妹? 说来,瑶玉从前确实只说过要找“白云”带回灵玉宫,没说究竟是为什么要带他回去…… 虽然她姐妹的心上人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这件事情,听上去不太对劲。也太巧合了。但,白子画从前也是仙门有数的绝世天才。在妖魔界甚是惹眼。 所以从前妖魔界里要是有人对他动了什么歪心思……也很正常。而天下之大,不说天生容貌相似的人很多,就是后天改造人容貌的方式,从易经换骨到借气画皮,也真是数不胜数…… 等等,这不是重点。 ……………… 白子画收回错乱繁复的思绪,淡淡道:“男女之间,本就应该……乐而不淫(yin)。” “发乎情,止乎礼。” 所以,情人之间本来就不应该做夫妻之事。 当然,仙门道侣嘛…… 一男一女相伴一生、相互扶持,却不涉敦伦之事的例子,那就更多了。 虽然瑶玉帝尊不是仙门中人,但她若是归从正道,想必仙界、人间是没有人会反对的。 而他…… 他是该好好考虑一下,长留山的继承大事了。 ————————————————————— “求不拽文……” 瑶玉帝尊眨眨眼睛,笑容灿烂道:“你只需告诉我,愿意、不愿意……” 白子画认真看着眼前目露期待的清丽佳人。她在等他的答案,他怎么忍心让她失望? “我现在还是长留掌门,按理,应该绝贪、绝嗔、绝情……不可擅议婚嫁之事……更不可与人私定终身。” 瑶玉闻言笑容一僵,皓如凝脂的肌肤隐显苍白,墨玉般的眼眸底部,有晶莹的光亮在滚动。 “不过,我愿意。”白子画继续说道,“其实,有时候,犯一次错,感觉也不坏。” 瑶玉猛然抬眸,她感觉到自己常年平稳、可以用来计时的心跳,现在跃动的频率出奇的快。 白子画唇角微扬。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告诉瑶玉:“我愿意后半生都和你在一起,朝赏日,暮观月,如此,朝朝暮暮、地久天长。” “花蝴蝶说,男人在特定情景下的甜言蜜语,不能当做承诺……不过,你刚刚的话,我当真了。”瑶玉低声道,“……我以为你要拒绝我了。” “……没关系。” “虽然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错的……” “我犯了错……”白子画打断瑶玉,认真解释道:“错在身为掌门,违背门规,擅动情念,有损长留清誉。” “拒绝你,不同你在一起,也弥补不了我确已动心的事实。” “而我错了就是错了……也没有为此强作掩饰的必要。” “刚刚的话,我是真心实意。不是哄你……只要你想,我就愿意陪伴你,不离不弃。” ……………… 话音未落,白子画就想后退……没逃掉。 ——瑶玉帝尊激动的倾身过来,送了长留上仙一个亲密的吻。 “你不是说,不能碰的么?”唇被人堵住了,不能开口。身手欠佳,又挣脱不掉。白子画无奈之下,选择了给瑶玉传音。 “不管。”瑶玉帝尊毫不犹豫的回他:“现在我死而无憾。” “那我呢?”白子画目光冰冷:“你有想过我么?” 死而无憾……好一个死而无憾……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出事,他要怎么办? “你……八成得受累多照顾我点了。”瑶玉帝尊清醒过来,冷静的抽|身说道:“算了,不能麻烦你。我以后一定克制。” “我倒不是怕麻烦……我很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白子画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这样啊……瑶玉帝尊想了想,低头摸出一本清心咒,拍到白子画手上说:“这是阿凌、小灭、花蝴蝶、水色、相思等人的心血结晶……喔,对了,黄景也帮忙改了……还有澜风……你平常没事也多看看好了。” “我看看……”白子画翻了两页书,然后就发现这本由妖魔界大半巨擎倾力贡献的清心咒,其实该叫锁神咒,或者化凡诀……因为这就是一本从真气、精神等各个方面让仙人暂时里里外外都变成个凡人、忘记修仙知识的秘法。 这种法门……白子画抿了抿唇,他相信,瑶玉不会害他。但妖魔界其他人则不然。 “基于这东西从来不曾试验过,功效只存在于理论上。有多大作用实在不好说。” 这时,瑶玉不甚在意的道,“你随便看看就行。总是他们一片心意。” “好。” ———————————————————— 亥时(21:00—23:00) 歇息了一天又喜得了情郎的瑶玉帝尊整理好心情,从白子画怀中离开。点亮了留月阁中的灯火。 白子画之前进来时所有心神都被角落里的瑶玉牵扯住了,没顾上探查屋子。这会心头大石落下,再抬眸一看,便见此屋甚雅,珠帘秀丽,四壁挂山水名画、轻纱窗帘,摆设十分考究。 “倒是和你灵玉宫中的寝殿不大一样……”白子画说,“这是你小时候的闺房么?” “对啊!是不是也很好看?”点完灯的瑶玉回眸一笑,然后就惊住了…… “你身上……怎么会……”怎么会有血? “是我……”是我无意识时本能外放的剑气……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你…… “没事。”白子画看着瑶玉骤然苍白的脸色,目露疼惜。忙上前几步拥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小伤而已,没关系的。” 瑶玉也知道那是小伤。 ……她没有伤人之意,周身剑气固然精纯凛冽犹如实质,却也轻薄。割在人身上也就破个皮的效果。看着流血多,其实不伤根本。 但…… “会疼的。”瑶玉自责道。这种伤势……如果被她误伤的人是杀阡陌、凌度等人,那也就算了。但白子画……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 “我不疼。”白子画说。 “骗子。”瑶玉才不信他,受了伤怎么可能不疼呢?但瑶玉也不打算再和白子画纠结那些细枝末节了。 白子画一把握住瑶玉试图解他衣带的手,缓缓问:“你要做什么?” “帮你上药、疗伤啊!”瑶玉理所当然道,“放心,虽然我疗愈术法学的一塌糊涂,但上药的技能还是很好的。” 白子画:“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那不是不方便么?”瑶玉目露讶异,然后便是疑惑、不安。她说,“我要看你的伤。” 她要看,不是她想看。这代表瑶玉帝尊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告知白子画一声,而非在征求他同意。 所以,最后实力不如人的白子画也只能无奈的看着瑶玉扒了他衣服。青葱玉指从一道道细密血痕上虚虚抚过,澄澈美丽的眼眸中有水光闪现。 “梦瑶……没事……我真的不疼……”白子画略微无措道,“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么?” 来吧,来吧!不哭就行。 瑶玉帝尊咬了咬唇,取了生肌膏来,小心翼翼的抹在了白子画身上。 那青碧色、以建木树叶为引炼制的药膏效果很好,堪称立杆见影。涂上去不到一会儿、白子画只感觉到阵阵清凉、再低头一看,那伤痕处就都已经恢复平整光滑了。 长留上仙默然感知着体内活泼涌动的生命力,他知道,就刚刚那一小会儿,哪怕以他的境界高深,也增加了至少一年寿数。于是赶紧又握住瑶玉的手,语带迟疑又自信笃然的道:“这是……生生造化液?” 生生造化液,妖界皇族不传之密。从上古失传神丹生生造化丹残缺丹方上研究出来的替代版本。六界所有灵丹妙药加一起列个榜,它是公然的第三。 鉴于排第一的回魂续命丹是关键时刻吊命的,排第二的八宝紫金丹是辅助上仙冲关的……说生生造化液是天下外伤第一的灵药,绝对没人会反驳。 值得一提的是,这玩意儿的计量单位是滴。一百年前,妖魔界没有一统的时候,蜀山掌门受了重伤,向妖界求药。十滴灵药,换了折合大概十亿灵玉的资源。 瑶玉:“嗯,没错。”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帝尊大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困惑。 “……我记得这药是妖族皇室至宝。”白子画道。所以,用在他这种皮肉伤上,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好像确实是。”瑶玉帝尊不甚在意的抽回手,继续干自己的活。一边在白子画伤口上涂涂抹抹,一边随口说道,“我这也就两盒了……这些年都没受过伤……下次有空要再去找丝萝再要一点……” “梦瑶……”白子画试图阻止瑶玉帝尊的浪费行为。 “嗯?”瑶玉帝尊终于反应过来了白子画对她的称呼改了,手下不停,只神情古怪道:“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这不是你的名字么?”白子画问,“我不能唤?” “可以是可以……”瑶玉说,“不过从前每次有人这样唤我,都没什么好事……” “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娘亲连名带姓喊我独孤梦瑶时,意味着我惹她生气,很快就要挨打了!” “爹爹温和慈爱的唤我本名梦瑶时,意味着要给我加特训了,你别不信……从前我和尧泽一起去参加他的圣山卫冕……爹爹就是这么忽悠我的……还有从前我第一次见相思,在去参加天冥阁除叶活动之前,我爹也可好了……一口一个小梦瑶……还破例请我吃了油焖大虾……” 圣山卫冕、除叶活动……白子画安静的听着,作为仙门中人,他没有机会亲眼见识妖族选皇、天冥阁练精锐的典礼……但他知道那是多么凶险的事情…… 瑶玉一出六界,就是妖魔道新生代的领袖,令无数老辈高手竟折腰……绝不只是因为出身尊贵。 “瑶玉,喻意诗文美好。”白子画想了想道,“以后,我叫你诗诗如何?” “……随你。”瑶玉神情更古怪了。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白子画”这张脸的梦境。即便她现在已经知道,那确实是个梦境,是孟清瑶的梦境……白慕诗其实并不存在……但,算了……他高兴就好。 智商很高、情商不低,但一辈子从没和女子交往过的白子画错误的将瑶玉的古怪神情当做了羞涩。没有在意。 …………… 这时,瑶玉也已经很利索的帮白子画愈合了所有伤口。 男子的体魄修长、匀称,肌肉线条流畅、浑然一体。|裸|露在外的肌理洁白如玉。这种白皙,不同于瑶玉自己皓如凝脂的细腻娇柔,更具硬朗的力量感。 白子画默默的穿上了衣服。 一边系衣带,一边为掩饰羞窘、排解尴尬,随口与瑶玉闲聊。 “诗诗……你还记得之前长留那个特招生、身怀龙气的孟玄朗么?如果你母亲是蜀国公主的话,那他应该是你……” “外甥。”瑶玉淡淡的道,“他爹是我表哥。当年我家出事的时候,舅舅特意把表哥送到了海外长留避难……看来他和你师兄们处的还不错,竟能让自己儿子特招入长留……” 为什么不说是和白子画处的还不错?因为瑶玉五岁家逢大变时,白子画才十三岁,还没入长留。 “咳,玄朗那孩子,资质欠佳。不过心性还是善良的。”白子画说。 “善良?”瑶玉没好气道,“我看是顽劣不堪、目无尊长才对。” “竟敢带人烧了他姑祖母旧居……” “我都想把他腿打断!” 白子画很惊讶,蓉城之变发生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从周国士兵口中得知孟玄朗、花千骨等人进了公主府。 “什么意思?” 第 185 章 “什么意思?”白子画问瑶玉。孟玄朗做什么了? “师兄得了流光琴,全了夏夏的心愿。自感略微弥补了夏夏一点。心结稍解后,就闭关了。”瑶玉愤愤不平道,“他闭关之前劝我也别再为陈年旧事伤怀。我就想回来看看昔日故居……” “我回来好多天了……就在这里想娘、想爹……忆镜是我爹从前放在家里的法宝。他说想记下我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话到此处,大颗大颗、珍珠般的泪水便从瑶玉通红的眼眶里滚落,滑过女子精致无瑕的面庞,泅湿了长留上仙素白色的衣襟。 “然后昨天开始,就有好多人来踹我家的门……我看那些都是凡人,就没有过多理会,只困了起来,想关他们一段时间、吓唬一下,算作惩戒。” “然后今天中午孟玄朗、花千骨还有一个身带凤气的、应该也是师自长留的女孩子,就来烧我家……” “呜呜……” “我爹和我娘种在门口那棵相思树,都被烧秃了……” “呜……” 瑶玉越想越气……孟玄朗要不是她亲外甥、花千骨要不是白子画的徒弟,帝尊大人绝对就一掌拍死他们三个算了。 可他们偏偏是…… 于是瑶玉帝尊只能伏在白子画怀里哭的委屈。 “诗诗……乖……不哭了……” 这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成水做的了?白子画既是心疼又是无奈:最近几次见到瑶玉,大多时候她都在哭,还一次哭的比一次惨…… 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初见时,矜傲潇洒的帝尊风采? 虽然这样才更像是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代表魔道最高地位、象征天下至强力量的符号。 可……却让白子画更加心神不安、手足无措……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 大蜀天佑元年,十一月十一,晴。 花千骨等人已经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土里一天了。 瑶玉帝尊亲自动手设的结界,念力透不出去,外面也没有声音能进的来。黑漆漆的空间里,不要说是自己呼吸、心跳的声音了,就连自己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这还不同于上次太白山瑶玉惩罚花千骨禁闭……那时候花千骨虽然被关着,但她知道自己是因为惹了瑶玉帝尊,被她惩处了。所以心里并不是太害怕。 后来也没被关上几个时辰,就自己脱困了。这个时间,还在她承受范围内不说,脱困后仙魔对峙的那个紧张场面,也让花千骨没心思胡思乱想。以最快速度平复了心情。 可这次…… 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这样关多久,不知道自己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这滋味,简直折磨的令人发疯…… 什么,你问她为什么不找杀阡陌求救?因为杀阡陌的骨哨特征太明显,瑶玉不可能不防范。 ——————————————————— “师父!” 当结界被破开,光明重现眼前……劫后余生的花千骨看着眼前发如墨玉、眸似星辰、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白子画,胸腔中涌动的惊喜几乎淹没了她所有理智。 “师父!弟子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什么傻话?”白子画垂眸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哭的撕心裂肺的徒儿。确认过眼神、一点伤没受。于是便淡然的扯回了自己素净雅致、绣满华美暗纹却丝毫不显张扬的衣摆。 “师父~”花千骨察觉到白子画的动作,很是委屈。可下一秒就及时想到和她一起来的孟玄朗、轻水,还有暗处不知名的敌人,顿时不敢再撒娇。 “师父,这宅子里面住的是何方妖魔啊?好厉害……您杀掉它了么?朗哥哥和轻水没事吧?” 白子画闻言蹙眉:“……你们擅闯别人府邸,随便放火烧宅。主人家念你们年幼无知,没下杀手,你竟然还敢主动起杀心?为师平时是这样教你的么?” “弟子不敢……”刚站直身子的花千骨又吧唧一下跪下了。急忙摇手分辩道:“弟子绝无此意……只是随便问问。师父……” “师父,这宅子,是公主府……朗哥哥说,数十年前永福公主一家三口就死于匪患尸骨无存了呀!”花千骨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不是真闹鬼了吧? 一家三口死于匪患尸骨无存……白子画心中一紧:忆镜中女孩用清脆童音说出的,不做人了的宣言犹在耳旁…… 瑶玉…… “当年永福公主之死,并非单纯匪患,其中别有隐情……”白子画道,“她还有一个女儿在世,便是瑶玉帝尊。日前瑶玉回来凭吊母亲,正好遇见你们几个过来作乱。” “瑶玉帝尊是永福公主的女儿?”花千骨很惊讶,“那朗哥哥岂不是应该叫她一句表姑?” 白子画:“不错。” “关于目下蜀国之变,瑶玉昨夜已经召了单春秋与白莲圣主水色来蜀详谈。” “早上时,孟玄朗和轻水也已进宫和而今蜀国新皇孟玄聪当面理论了。” “为师马上要进宫一趟,你是和我一起,还是去客栈等着?” “我要和师父在一起。”花千骨毫不犹豫。 “嗯,那就走吧!”白子画对花千骨的选择不置可否。反正她不留在这府里就行。 ——瑶玉对自己最初的家园和出生的地点感情很深,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了要白子画防火防盗防徒弟,绝不能再破坏她家一根草! ……做不到就吃一个月苦瓜、黄莲拌榆钱、马齿苋。 都是清热解燥、明目解毒的好药材啊!吃就吃呗……从不挑食的白子画对瑶玉帝尊此种威胁并不在意。但他也想为瑶玉保留一份来自童年的美好回忆,所以他很严格、认真的贯彻了瑶玉的要求。 本来一大清早孟玄朗、轻水被白莲圣女秦可儿亲自过来带走时,白子画就可以顺手一并释放了花千骨的。可他没有……花千骨那一身堪比剧毒的高纯度神血实在让人防不胜防。绝情殿里已有太多薄命的花儿草儿受害。 为了保险,白子画一直等到午后,等着时间和昨日全城入梦时差不多了,才以流光琴之力唤醒了蓉城民众,并模糊了他们这一天的记忆。 正事做完,才不慌不忙的过来把自己徒儿从土里刨了出来。 ……………… 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希望小骨下次遇到突发情况时,可以沉着稳定、三思而后行。 公主府这次是运气好有瑶玉亲自坐镇,所以挨了她一记飞火流星也只是毁了一片草坪和大半棵树。瑶玉也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 若换了别的地方、若占据此地的是其他隐居的仙人或大妖魔,甚至无灵智的异兽…… 若瑶玉今次不在,若公主府里昔年被独孤信留下了什么机关阵法…… 花千骨贸然行动,没搞清敌人是谁、对手在哪、是非对错,就惊恐下本能的出了范围攻击…… 她的麻烦就大了。 作为师父,白子画不可能时刻跟在她身边保护她。所以,他该尽快让花千骨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 蜀国,皇宫 “你之所以会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我问你一句,在此之前,你有想过做蜀国的皇帝,做一个好皇帝么?你根本就没有。” “自登基以来,你每天想着如何回长留,想着去见花千骨,你有想到蜀国的百姓吗?”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你既然做了皇帝,就要对这两个字负责,对黎民百姓负责……你既然不想负责,那我取你而代之又有什么不对?” ……………… 御书房外,候着蜀国满朝文武。 御书房内,坐着瑶玉、水色和头戴面具代表七杀前来参会的云翳。 众目睽睽下,前大蜀皇长子、太子、明王—今篡位之君、新任帝王孟玄聪半点不虚,指着先皇孟玄朗的鼻子,直把他骂的狗血淋头。 “是,我从前确实不是一个好皇帝,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满朝文武,对不起黎明百姓……”孟玄朗说,“但我从没对不起过你!” “大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我们是亲兄弟啊!你想要皇位,为什么从前一直不告诉我?你还勾结了魔门,想要杀我……” “呸,什么叫勾结?你和那个周国郡主才叫勾结呢!分明心里装着那个什么花千骨,之前长留弟子下凡历练,还不顾帝王之尊,和大学士争相装病,博她注意……后来知道她去了太白门助战,还千里迢迢的率领大军跟了过去,国器私用……现在却为了和我斗,联姻大周柴王府……呵呵……” “孟玄朗,我告诉你,我和可儿是真心相爱的……白莲宗给我的部分支持,是可儿身为圣女正常的权力范围。没有过界的地方……” “至于七杀,那是我用皇家的一些宝物,和单春秋大护法做了交易。你瞪什么眼睛?我和人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敢当着满朝上下说出来就不怕人知道。你之前逃出皇宫、重整旗鼓,还不也是借了长留的力量么?” “长留和七杀怎么能比?”孟玄朗大喊,“哥,单春秋狼子野心,不是好人……你这样与虎谋皮,会把蜀国带入深渊的。” “单春秋他敢!”孟玄聪正色道,“明玉姑姑还在呢!” “明玉姑姑?”孟玄朗目露犹疑。 先皇没有嫡亲姐妹。最近昭华殿、永福公主府出现在他眼前的次数又比较多。所以,孟玄朗大致可以猜到,孟玄聪话中所指应该是昔年五岁夭折的明玉郡主。 再考虑到突然出现在公主府里、正坐在御书房中旁听的瑶玉帝尊……瑶玉,亦有美玉之意。 ……………… “明玉郡主数十年前就已经和母亲永福公主、母亲昌宁候独孤子正一起,死在了匪患之中。” 这时,瑶玉帝尊适时开口,语气冰冷道:“蜀国皇室和灭情道、独孤世家从无交往。” “日后你们与魔门往来时,也不必考虑太多,心存侥幸。” 孟玄聪:“是。姑姑。” 瑶玉闻言蹙眉。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么?还是真就吃定了她。 “阿瑶。你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水色柔声说道:“可儿那孩子命苦,亲生父母去的早,这么多年了……也是我把她从一个粉团子,慢慢养的这么大……我待她一向视如己出。” “从前她幼时还未封圣女,见了凌度、相思,也是直接唤的叔父。” “若是这样,”瑶玉道,“你我情同姐妹,你的弟子唤我一声姨母也不为过。” 秦可儿没有犹豫,拉过孟玄聪的手,便又瑶玉行了一礼,“可儿/玄聪,参见姨母,姨母芳华。” 瑶玉:“……起来吧……”她感觉到自己可能被水色套路了。 “水色,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处理政务,更不喜欢去管这些会涉及到蜀国朝政的事务……” “我知道啊!所以我本来没想把这事告诉你的。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的家……” 水色点点头,轻笑道,“其实可儿和玄聪的事情,都是小事……” “听说那孟玄朗背后是长留上仙白子画在支持,我自认不是白子画上仙的对手,也不想和长留为难……之前都做好最后关头,带可儿和玄聪回白莲圣域的准备了……” “只是如今看来……我好像是误会了……其实孟玄朗只是和白子画的那个徒弟有些私交吧?” “白子画他,是来陪你祭奠黎婶婶的?” “不是……”瑶玉帝尊粉面羞红,“我自己回来的,没想到会碰上他。” “那就是……不期而遇?”水色笑道,“缘份啊!” “水色……” “好了,不笑你。说真的,白子画……这是被你拿下了?那么座活冰山,你怎么做到的?我从前一直觉得他会独孤终老来着……” ……………… “咳!咳!”眼见旁边二位女性巨擎三言两语间就把话题给带歪了,云翳赶紧以手握拳,重重的咳了两声,以做提醒。 “算了,今天还有正事要办,以后再拷问你。”水色道,“玄聪,还有这位长留的孟玄朗小友……你们继续。” 这还继续个啥啊!被来自瑶玉帝尊和长留上仙的惊天八卦一打岔,吵架都没精神了好么? 孟玄聪:“反正你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就是不堪为君……父皇临终之前肯定是病入膏肓不清醒了才会把皇位传给你。作为兄长,我不能看着自家江山被你随意糟蹋……” “大哥若真是为了黎民百姓,我死又何妨?”孟玄朗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才道:“可我日前藏身在民间,只见大哥你增加赋税,百姓们民不聊生……” “那还不是得怪你!”孟玄聪精神一振,厉声斥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做了这段时间的皇帝,国库里有多少钱粮?” “之前还敢率领大批兵马去太白充英雄!” “哼,我不加赋,官员俸禄、将士军饷从哪发?” “是、是这样吗?”孟玄朗半信半疑,“我之前去太白,花了很多钱?” “废话!那么多将士和你一起长途跋涉,路上光人吃掉的饭都比平时训练多了一倍!”孟玄聪道,“我没在你回京路上对你下手,把你杀了,那都是我顾念兄弟之情了!” “结果……你回来的这些天里,又做了什么?每天送来御书房的奏折,有几份是你亲自批改的?” ……………… 孟玄朗羞愧低头。 孟玄聪舌战胜利,和秦可儿对视了眼,意气风发。 ——白子画带着花千骨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 孟玄聪说的是真话,但他自己肯定也不白。只是我真的觉得,做皇帝对朗哥哥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一条,孟玄朗为花千骨守身多年,蜀国皇位后继无人。在古代就是国本不稳。这都不是传宗接代的需要,而是文武大臣心里都会没着落。 第 186 章 “尊上……” 大军未败,孟玄朗的战意却已先被孟玄聪三言两语说没了。这教辛苦为他筹谋借兵的轻水情何以堪? 偏偏孟玄朗孟玄聪兄弟二人争位,属于蜀国内务。瑶玉帝尊在上,他们俩之间,哪怕打出狗脑子来,都是孟家家事。轻水却身份尴尬,不能随意开口。 心急如焚下,一见白子画到来,简直如见救星,忙不迭的就三步并两步的小跑了过去,和他细细说明了之前发生的事。 ……………… “玄朗之前执政确实有错,但现在不是责备他的时候。”白子画道,“重要的是蜀国百姓的将来。” “上仙此言说的很对。”水色圣主拊掌附和,“昔年独孤叔叔迎娶黎婶婶时,曾言“愿以山河聘”,此时虽然黎婶婶已经故去多年。但若是蜀国超纲过于败坏、山河凋敝,独孤叔叔面子上也不好看。” “所以阿瑶,看在独孤叔叔对黎婶婶的这份情谊上,你要不要再忍耐一下,抽空听听下头这两个小辈之后打算如何治理国家?” 说着,水色偏头关切的望向瑶玉,“当然,一切以你的心情为重。你要是真厌烦理会蜀国政|事,就先回家歇着吧?” 瑶玉闻言,面上颇有意动之色,但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白子画,想了想还是没动。只懒洋洋的以手撑额,慵倦道: “不必,来都来了,本尊姑且再多听他们说几句话也无妨。” 顿了顿,帝尊大人清脆悦耳的嗓音淡了一些,似有哀色。又道:“父亲如果可以看见,他许给娘亲的礼物好好的,也会很高兴吧?” ……………… 水色见状眸光微动,却没有安慰瑶玉什么,只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孟玄聪。 孟玄聪于是会意的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治国方略。 得了,孟玄朗一看自家大哥这分明就是早有准备。也懒得计较他的方略是真是假、是谁写的了。只挥手阻住了孟玄聪的激情演讲,将他的稿子一把抢过来递给了白子画,说道:“大哥深谋远虑,玄朗佩服。” “我等生于皇家,受天下百姓供养,也自当为百姓谋福祉。玄朗才疏学浅,自知当不得此帝王重任,大哥既有取代之心,则我愿意退位让贤。” 孟玄聪眼眸一亮:“此话当真?” “尊上与姑母可为见证。”孟玄朗道,“只是,希望大哥得位之后,可以勤于治国,善待臣民。不然,我必定还会起兵,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朗乾坤。” 孟玄聪:“这你放心,蜀国在我手里,肯定会比在你手里更强。” “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镇国王剑,我希望大哥把它交给我。”孟玄朗道。 “不行。”始终安静旁听的云翳听到此处,当即拒绝。“你们两个谁当皇帝我不管,只是蜀国镇国王剑,我七杀派要定了。” “这……” “大哥……” “父亲说过,他不想再感知到悯生剑锋芒……”瑶玉道,“其他的,无论单春秋是要解封洪荒之力、释放妖神也好,篡权夺位、一统六界也好,本尊都没兴趣阻拦。” “回去告诉单春秋:他若有本事得到其他九件神器,悯生剑也不会是他的障碍。想要得到,随时都可以。” “但在他集齐其他九件神器之前,悯生剑不许进妖魔界领域一步。” 云翳:“帝尊!” “阿瑶放心,”水色浅笑道:“不用你提醒,妖魔界也没人敢碍独孤叔叔的眼……” “圣心魔主现在还能睁眼么?”云翳幽幽道,“他眼都睁不开了,还谈什么碍眼?” 瑶玉:“……” “而且,虽然在下不知道当年圣心魔主和悯生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在下知道白子画上仙从前是何等少年得志。”云翳毫不留情道,“要说碍眼,瑶玉帝尊当初心心念念着想把白子画上仙带回灵玉宫的时候,怎么不怕会碍到圣心魔主的眼?” “噗……”水色圣主忍俊不禁,说道:“这当然是因为小阿瑶现在再也不用怕独孤叔叔一不开心就提笔戳死她了……天下间也再没有人敢放言可以戳死她了啦~” 被戳死……白子画眸光轻闪,不知道这是水色随口说出的打趣,还是瑶玉从前真实生活的写照。 忆镜之中,小梦瑶分明是很得父母宠爱的。瑶玉帝尊多年来也一直以尊贵肆意闻名于世。按理说,独孤信对她应该不错。 ……………… “水色!”瑶玉帝尊面无表情。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水色圣主见好就收,微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很快就又变成了那个如水温婉的模样,温声说道:“依我之见,悯生剑平时无用,就还是继续放在蜀国宗庙供奉吧!有用再拿便是。” “不然若被带回了七杀,独孤叔叔在天有灵难免感怀不悦。” “若被白子画带走,我也担心你天天和他在一起,要睹物思人……” “悯生剑……轩辕剑……”水色美目朦胧道,“阿瑶……我有点想念幽姨了……” 瑶玉不语。她又何尝不想九幽呢? ……………… “罢了,本尊乏了。你们谈吧!” 平静的丢下这么一句话,瑶玉帝尊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提早一步离了席。她没有再看白子画。 倒是水色圣主在目送瑶玉身影消失后,看着长身玉立、俊朗飘逸的长留上仙,认真叮嘱道:“时间可以愈合伤口,有些疤痕却永远也抹不掉……以后记住,没什么必须性的理由,最好不要在瑶玉面前提及九幽帝尊……” “嗯,鉴于瑶玉第一次见到九幽帝尊,就是在她丧母之日……所以如果她不主动诉说,你最好也不要去问,她母亲是怎么死的……” “水色圣主分明知道,又何苦非去揭她伤疤?”白子画神情冰冷,“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患难与共、几经生死的朋友。”水色轻描淡写道,“这与我为利益算计她并不冲突……” “好了,现在瑶玉走了。白子画上仙您可以说说,自己对玄聪那份国策经略的看法了。我们……尽量求同存异么……” “白莲宗自古修行香火神道,我们的立教理念是:在莲神光辉下,以百姓们的诚挚愿力为源泉,构建一片无忧乡。以此达成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 “然后在实际践行中,贪图捷径,走上了愚民之路。以迷|魂术法,腐朽人心,禁锢民智……”白子画淡淡道。 魔门九脉,包括七杀在内。立教理念真的一个比一个崇高、高尚、正直、美好。说句实话,在这方面,他们各个都能甩奉行道家清静无为思想的仙门诸派一条街……可惜,魔门之所以为魔门,就在于他们的行动和理念永远不是一回事。 “我现在不是没走捷径了么!”水色很镇定,“您看,这两年可儿出来赈济灾民兼传教,我都特意没让她带净莲神种……” “其实独孤叔叔从前也老是说我们路走错了,有辱先圣荣光……天天督促我们改进……当年……他都设计出好几个模拟方案了……玄聪手上那份国策,就参考了很多独孤叔叔留下的随笔……” “长留素来有容乃大,我亦从来认为天下非一人一家之天下。”白子画平静道,“若白莲宗可以一直心存善念,行好事。从前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日后,也会尽力帮助贵派走上正道。” “那就多谢了。”水色轻笑道,“只是,希望上仙不要误会,我宗虽要改道归源,却并没有要并入仙界的意思。” “为了感激上仙的宽容大度,我可以再附赠上仙一点和瑶玉相处的小技巧……她很懒,懒得思考太复杂的问题、懒得分辨太复杂的情感,所以她很简单。” “为什么不管独孤叔叔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亲爹对于瑶玉的威慑力都一直存在……不管幽姨轮回了多久,瑶玉都会本能回避关于她的一切呢?” “因为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瑶玉那种人,都会很执着的按照自己最初习惯的生活模式生活下去。” “所以,只要把握住了她的思维逻辑,就很好和她相处。” “是很好相处……”白子画一针见血道,“还是很好被利用?” 水色:“都是!” 白莲圣主美丽的容颜还是那么温婉秀丽,说话的声音还是婉转动听,但漂亮的、秋水迷蒙的眼眸中却尽是冷意……冰雪般的冷意。 ———————————————————— 傍晚,昌宁候府 瑶玉帝尊悠哉悠哉的躺在花园里的大摇篮上,手中一枚做工精致的小圆镜在绚烂夕阳下熠熠生光。 “咻咻——” 饭团:主人、主人……我把白子画带过来啦! “你回来了?”听见自家宠物报信的瑶玉从花藤缠绕的大摇篮里探出身子,笑颜明媚的冲白子画挥手示意。 “你怎么跑这来了?” 白子画从皇宫出来,到公主府里转了一圈没看见瑶玉人影,观微术因为境界差距又推算不出瑶玉的位置。要不是饭团出现的及时,他都准备再跑一趟妖魔界了。 ……那种遍寻四处而不得、找不到还没方向的空落感,委实是不怎么好受。 “东府是住宿、待客、学习、办公的地方,西府是休闲、玩耍的地方啊!”瑶玉理所当然道:“这么早,要歇息自然是来西府,不然难道回留月阁睡觉么?” “东府、西府……是了,这也是你家。”白子画想起了刚刚过来时,穿过的月亮门。永福公主府和昌宁候府,虽然有两个牌匾,但中间其实是通的。 “当然了。”瑶玉摇摇晃晃的从大摇篮里半跪而起,展臂环住了白子画脖子,脆声问道:“你和水色谈好啦?” “嗯。”白子画看那大摇篮伴随着瑶玉的动作晃个不停,颇是惊险。俊眉微蹙。哪怕心里很清楚瑶玉的身手有多好,也忍不住担心她会不慎摔倒。便又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两步,扶住了瑶玉肩头。 瑶玉:“那你还有别的要忙的事情么?” “下个月十五之前要带小骨去蜀山参加传位大典。”白子画道,“其他,就没有了。” “怎么了?” “你给我推秋千吧!”瑶玉仰头道,“推慢一点……饭团每次都推的好重,重的我怀疑它想噬主!” 饭团:“咻——” 虽然人家的力气确实是比较大啦,但主人你哪有那么脆弱?你分明从万丈高空上摔下来也不会死的好不好? “闭嘴!”瑶玉没好气的睨了一眼自家宠物,“这是死不死的问题么?这是舒不舒服的问题!” “好,你现在松手,我来推你。”白子画说,“饭团是你给灵宠取的名字吗?从前倒是没在你身边看见过它。” “嗯……”瑶玉帝尊懒洋洋的又躺回了大摇篮里,一边感受着身子凌空摇摆的美妙感觉,一边与白子画随口闲聊:“因为饭团是虚空兽啊!它平时都生存在深层虚空里,和你隔着一个空间,你当然看不见它。” 饭团是宠物,不是坐骑或者战兽。 从前要是被白子画发现俘虏了,那还了得?肯定不能让他知道的。 “虚空兽……倒是珍稀。从前只听说过其神通罕见,原来长的这个样子。”白子画瞥了眼吧唧一下跳到大摇篮里,糯米团子一样黏在瑶玉手上撒娇的饭团。心想:这名字倒也同它很是契合。 “对啊~饭团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比美人师兄的火凤凰、七夜的狮鹭兽都要可爱?”瑶玉放下小圆镜,转而握住了自家宠物,在它□□弹的肚肚上捏了又捏。 “七夜的狮鹭兽威猛、杀阡陌的火凤凰华美……它们都不能用可爱来形容吧?”白子画想了想道。 “不能么?”瑶玉素指轻点,很快便用真气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两幅画像。一副是个毛茸茸的小鸡仔,一副是只圆滚滚的小猫咪。 “我觉得,它们都挺可爱的呀!” “咻咻——” 饭团看见小鸡仔和小猫咪,也是分外激动。主人都不要了。只将身躯化为流动的水银状态,逃脱了瑶玉手掌。兴高采烈的就冲虚空中那两幅幻象扑了过去。 然后,毫无疑问的扑了个空…… “笨蛋,那是假的啦!”瑶玉捂脸,很为自家宠物的愚蠢好骗而羞愧。 “咻——”发现自己白高兴一场的饭团亦无精打采的团了团小身体。软绵绵的躯壳完美隐没在了厚实的草甸间。 主仆二人的动作极其同步,看的白子画不禁莞尔。 “你喜欢灵宠的话,我从前有养过一只哼唧兽……只是现在没有带在身边,下次回长留,介绍给你认识。” “好啊~” 第 187 章 瑶玉帝尊对于白子画所说,他昔年饲养的哼唧兽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据说这种异兽的拟态也很可爱,像狐狸一样。 “青丘狐族这代没几个像样的传人……长的都不好看……”瑶玉帝尊咬着外头市井上买来的冰糖葫芦,回忆童年,“颜悦道体还行,挺漂亮的。但本体就瘦瘦小小的,也不好看。毛还有许多分叉!撸起来手感不好。” “哼唧兽的毛毛好撸么?” 白子画:“还行吧……”主要他也不清楚瑶玉是怎么判断灵宠手感的。 “这是什么评价?”瑶玉鼓鼓小腮帮,不太满意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回长留撸毛毛吧!让花千骨先去蜀山。” “反正你到了那里,也只需要观个礼,去早了也没有用。” “蜀国皇宫中应该养了不少珍稀动物……你喜欢的话,我去向新皇讨要一些?”白子画提议。 “不要。凡间的生命都好弱,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瑶玉帝尊道,“我才不要和它们玩……” 白子画闻言看着花藤缠绕中,眉眼愈显清丽妩媚的瑶玉,略怔了怔。他想起了自己已经降临的生死劫。六界从前有太多豪杰名士陨于此劫,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自己就一定能够成为那个例外。 “瑶玉……” “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反正不会给你殉情。”瑶玉帝尊面无表情道。她也终于想起了白子画那该死的命数。 “……不过你还是要努力活久一点……”瑶玉说:“至少,不要比别人死的太早了……” “唔……我们现在认识快两年了……你努力一点,活够五年……如果做的到的话,我答应你,即便你死了,也让倾城随你入葬……” “放心,我没有恋尸癖……最后会让你落叶归根,回到长留的。” 白子画沉默了一会,经历过太白山上那一战,他自然明白,瑶玉的倾城和他的横霜有什么区别。那并不仅仅只是一柄武器,而可以看做瑶玉一具分|身。 在自己应劫之前改造瑶玉,让任性潇洒、不分善恶的魔尊大人晓得什么何谓对错,以免她滥用其天下无敌的力量、为祸六界。 这本是白子画这两年来时刻思索、一心去做的事。 如今瑶玉不仅如了他的愿,数度在魔门行动中维护仙界。还主动提出会在他死后留下佩剑,为他守护长留道统。白子画理当感到欣慰的。 可,这时候,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喂,用你五年时间,能换到我的倾城已经很划算了好不好?”瑶玉错误的理解了白子画沉默的原因。小嘴撅的老高了! “白子画,做人不要太贪心……” “虽然我并不在意住哪里,但天天守尸这种事情,很丧的……” “好吧,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让我在你应劫后,呆在长留给你守灵……这事也不能不商量……” “我会努力活久一点。”白子画说,“尽量,陪你多一点。” “……至少、至少再苟三年啊!无论发生了什么。”瑶玉冷静道。即便这货现在眼里的情意太动人,但她可是和情圣尧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才没那么容易被晃点住呢! “好。” ———————————————————— 大蜀建宁元年,十二月十四日。 蜀山 再有一天,便是蜀山派掌门传位大典正式举办的日子了。出于礼数,此刻蓬莱、天山、玉浊峰等各派掌门都已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了万福宫中准备观礼。 “听说了么?”温丰予道,“近月以来,蓉城往蜀山这一条道上,各个洞天福地、大小仙门都被人仗剑挑了的事情?” “据说挑战者是一男一女,出手的是那女子。修为倒是不高,只在观微境,战力却颇是强大,可以越阶战胜舍归、造化境的修士。”尹洪渊接口赞叹,“又是一个天纵之才啊!” “天纵之才是真,却不晓得究竟是谪仙降世,还是天魔再临了。”温丰予神情古怪,说道:“最新的消息,那化名诗诗的女子,在青城山、宝仙九室天挑战了他们已到飞升境的掌门大弟子。” “后来那弟子不敌之下直接渡劫飞升了。而诗诗竟也没有捣乱,任由那人渡劫,等到他成仙之后,又再继续了比试。” “这一次,诗诗还是赢了。” “什么?”周围的人纷纷惊诧看来。其中尹洪渊、霓千丈等资历老的掌门们,目光中都似有微澜,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不好完全确定。 温丰予没卖关子,只摇了摇折扇、就继续说道:“值得一提的是,她战仙之时,修为倒还没变,依旧是观微境,却在那同行男子一番印法下,倏忽之间多了层仙身。” “……这么多年了,瑶玉居然还那么贪玩。以她的身份去挑战那些小门派的弟子,也不嫌丢人。”尹洪渊闻言失笑,“尊上竟也由着她!” 让观微境的修士提前拥有仙身的手段,并不寻常。即便各派都有,也常年都只用来压箱底、当做底蕴。轻易不会用。 若要用,八成都需要先以药浴疏通经络、再服灵丹淬炼身躯,还要有修为足够高的人在旁护法……反正只单凭一段印法是不能让凡人有仙身的。 除非那凡人根本就不是凡人。 “谁说不是呢!”温丰予笑道,“我刚刚听见这消息时还在想,难不成我仙界也要出个瑶玉一样的天生战神了?” “后来却越听越觉不可思议,观微境的修士再强,总也有个限度。不说真气容量、强度,就说经验、眼力……那都是需要时间积累、岁月打磨的。” “所以那诗诗绝对不可能是真的观微境。” “诗诗、瑶玉、诗诗……”玉浊峰的掌门人轻声咀嚼了一下这名字,说道:“从前随便瑶玉去哪个门派找乐子,可都没隐藏过身份一次。她也从来没有用过化名。” “我们那位尊上,平时看着清冷自持……没想到,倒还挺有情致啊!” 霓千丈:“若是两情相悦时,倒也不难理解。” “六界往后若能少一个魔尊瑶玉,多一位诗诗夫人,也很不错。” 长留的门规又不是仙界的天条。反正蓬莱掌门是不禁婚娶的,霓千丈看待白子画与瑶玉之事就很轻松。 尹洪渊等人闻言也都纷纷颔首,表示赞同。 “说瑶玉、瑶玉到。”韶白门代表、掌门大弟子卫昔无意中瞥见门口那一对相携走来的身影,当即笑道,“他们来了。” ———————————————————— 因为即将举办的传位大典,此刻的蜀山已是宾客云集。广场上人流往来、络绎不绝。但当白子画与瑶玉出现时,周围的人纵然再多,也只会沦为陪衬。 山高云淡、风清气爽。 天光之下,白子画穿着一身胜雪白衣,纹绣全无、却已足够素净雅致。愈发显的仙姿神秀、超凡脱俗。 因为本次来蜀山是为观礼,为表尊重。三千青丝以一顶莲花发冠束于顶上,配上一根古朴精致的桃木簪。简洁利落,潇洒整齐。 他的身边,瑶玉一袭月白色留仙裙,倩影翩然。肌肤晶莹如玉,皓如凝脂。眼眸光彩明亮,似乎清泉明镜、映照万物,又似乎蕴着脉脉柔情、只为一人顾。 容颜精致秀美,丽若冬梅拥雪,露沾明珠,神似秋菊披霜,花衬温玉。体态婀娜,娇如柳枝,妍若朝霞,风致楚楚,清丽动人。 ……………… “长留上仙到——”、“瑶玉帝尊到——” 万福宫外,唱名声不断响起: “花掌门到——” “蜀国瑞王到——”、“东方大学士到——” “周国北晴郡主到——” 之前蜀国政|变,为帮孟玄朗复位,由白子画授意轻水向周国借兵。后来孟玄朗在孟玄聪的舌战攻势下,自愧不如。为保百姓安康和兄弟之情主动让步了。 孟玄朗一人成败荣辱无关紧要,关键是周国进入蜀国的兵马得妥善的还回去。轻水之父、柴王那边也需要解释。 花千骨、东方彧卿、孟玄朗、轻水等人最近就是去周国干这个善后工作了。直到两天前才与白子画会和。 明面上,孟玄朗这次虎头蛇尾的复位行动,被称作了“兵谏”。谏什么?谏后宫王妃独宠、不利血脉传承! (秦可儿:为了陛下,妾身不惧祸水之名。) (瑶玉:红颜祸水啊?秦可儿哪有那么漂亮……她还没我好看!唉,为什么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呢?) 而孟玄聪的谋朝篡位则成了孟玄朗主动让贤。禅位兄长。他答应了周国的,比如:边境休兵、互通关市之类的条件,因对蜀国也有利处,所以孟玄聪自愿应约了。 不得不说的是,在孟玄聪知道了柴王借兵的缘由后,其实他是很想把孟玄朗送到周国当郡马爷的。可惜,孟玄朗一片痴心对花千骨,宁死不从。而轻水也不好和孟玄聪同流合污。所以这事到底没成。 来蜀山派参加完传位大典,轻水和孟玄朗还是要重回长留当弟子、专心修仙的。 ……………… “上仙”、“帝尊……”——这是出来迎接他们的尹洪渊、霓千丈、温丰予…… “各位掌门好。”——这是清冷淡漠、不失礼节的白子画。 “嗯。”——这是矜傲入骨、微微颔首,只作见礼的瑶玉。 “诗诗……”白子画见状垂眸瞥了瑶玉一眼。目光很清淡,算不上严厉,却含有着分明的劝诫。 瑶玉帝尊会意,清丽绝美的容颜上当即勾起一抹虚伪的假笑,然后彬彬有礼、仪态万方的轻提裙摆、微微屈膝,又再度行了个完整规范点的颔首礼。 “额……不必多礼……”尹洪渊有点惊诧,他也算资历深厚了。认识瑶玉大几十年,深知这位帝尊大人是何等傲慢,并已经完全习惯了她的这种傲慢。 ……实在是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瑶玉这么规矩的和他见礼。 尹洪渊不是一个人。事实上,他这表现算镇定的了。虽然明显无所适从,但至少还能勉强开口客套两句。霓千丈现在都已经懵了。温丰予手上一抖,折扇没拿稳、直接掉了地…… 瑶玉帝尊没管他们什么反应,自顾自的保持着屈膝颔首的姿势停了两息,然后就很自然的放下裙摆、直起腰肢了。 俏盈盈的少女回眸一笑、百媚横生。她的眼眸晶晶闪亮,无声诉说着:我做的很好吧?快夸夸我! 白子画唇角微扬,宽大袍袖掩映下,两只同样修长如玉,只一者骨节分明、一者粉腻娇柔的手掌,握在了一起。 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当众拆穿瑶玉帝尊和长留上仙之间隐秘又大方的亲近甜蜜。 ……………… 霓千丈回过神来,识趣的将目光向后挪开,与本次传位大典的主角之一、花千骨问好:“花掌门……” 尹洪渊等人纷纷跟上。异口同声的向花千骨问好。 “多谢各位掌门光临蜀山。”花千骨落落大方道,“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尹洪渊扬手道:“客气……” 待诸位掌门客套完毕。大殿内站岗、随侍的蜀山弟子们又纷纷向花千骨问安:“拜见掌门……” “大家都起来吧!”花千骨道,“云隐师兄,对不起,我们来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掌门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掌门与上仙等人一路艰辛,还请到后堂休息。”云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安排掌门和尊上等人到后堂休息。” 上一句话是对花千骨说的,态度还算温和有礼。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旁边随侍的弟子,语气颇为严厉。 “是。”该弟子匆忙应命。便听得云隐又道,“明天乃本门的大事,不可有半点差池,听见没有。” “是。” “那还不快去!”云隐道,“掌门,请。” “喔。”花千骨被突然脾性大变的云隐吓的一呆,无措的应了一句。便打算跟着云隐的指示前往后堂。 孟玄朗等人自然同她一起。 ……………… 白子画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客随主便。 他和瑶玉不同,无论地位多高,都素来没有什么架子。也一向循规守礼,尤其尊重各派内务。 瑶玉帝尊倒是美目流盼,漂亮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兴味。不太愿意听云隐的,想留下来看热闹。 可是,鉴于她手还被白子画握着呢!白子画一迈步,瑶玉自然就被带着跑了。是留在万福宫里看热闹,还是去后堂专心看白子画……好像还是白子画比较好看! “怎么了?”白子画跟着指引弟子走了两步,发现瑶玉没跟上来,不由关切的询问了一句。 刚在心里合计清楚去留之事的瑶玉帝尊冲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热闹诚可贵,情郎价更高。 尤其,还是命劫降临,随时都会倒霉死的情郎……更需加倍仔细的看着、小心守好护好。 所以,事不关己、还是别乱掺和了吧! 第 188 章 蜀山派,后堂 随侍弟子们将白子画一行人带到收拾好的房间门口,问明他们再无需求后,便退了下去。 不提明天就要在全仙界几乎所有大派掌门、准掌门瞩目下传位云隐的花千骨,有多么紧张。而东方彧卿、孟玄朗、轻水等人又是如何安慰她,给她加油打气、出谋划策…… 只说瑶玉帝尊到了蜀山派中,远远眺望着那山色湖光,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与白子画的初见。 那时候,他在她眼里,还只是一个愚蠢自负、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瑶玉帝尊连看他一眼,瞧瞧他模样的兴趣都欠奉。 竟敢放言让七杀现任大护法自尽谢罪,不然就打上七杀……谁给他的胆量。 不过…… 现在想一想,如果瑶玉帝尊一直不出关,白子画又真的有心的话,其实他当时也不算口吐狂言。 打上七杀殿,他有这个实力。 杀阡陌不是他的对手。哪怕加上单春秋、旷野天几个也是一样……而凌度等人不会为了七杀之事舍生忘死。如果他们愿意帮忙,那想必仙界各大洞天福地,还有无垢、檀梵等人也是不会让白子画一人孤军奋战的。 “但他才不会那么做呢!下不去手、顾虑重重、还摆架子……”瑶玉帝尊托腮轻笑,“大傻瓜,明明比谁都强,却自愿活的比谁都累……” 诚然,像她这种从小就被独孤信灌输“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的人,是很难理解白子画那旺盛的责任感的。 明明,看上去就一点也不热心、还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明明,他也没什么野心,也不慕名利,并不想做什么领袖。 明明,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性子,偏偏还老是爱往自己身上揽担子。 明明,就更加喜欢云游四方、逍遥山水,却总以为自己没有喜恶、甘愿日复一日的守在绝情殿上。 “大傻瓜、傻透了……” “你说谁傻?”白子画平静的问。 瑶玉:“……啊!”冷不丁的一下看见心中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帝尊大人很不淡定的直接从十米高的大树上翻身摔了下去。 “当心。”白子画匆忙伸手拉她。这时,虚空中一阵无形波动划过,水晶泥一样的饭团默然现身于外界。厚实的脊背?肚腹?踏实可靠的承载起了主人的重量。 “呼……你怎么悄没声息的……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瑶玉从饭团软韧适中的身躯上爬起来,弯腰弓背、不住的捂胸喘息。 白子画:“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以瑶玉的修为,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没什么。”瑶玉眨眨眼,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在想他呢!装模作样的低头理了理裙摆,瑶玉帝尊很快的、就从前扑的姿势转为后仰、将自己放松的窝进了白子画怀里。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是在和霓千丈温丰予他们喝茶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的?” 这话说的,实在像是在赶人。和动作一点不一样…… 默默把怀里的人往上带了下,让她可以坐在自己腿上,白子画淡淡道,“刚刚去厨房取了份茶点,想让你尝尝喜不喜欢。” “茶点?”瑶玉凤眸轻闪了下,看着白子画手中刚从墟鼎里被拿出来,犹自冒着热气的青碧色糕点,勾了勾唇。 然后却不曾伸手,只是懒洋洋的凝视着白子画清冷无瑕、宛若冰雕玉琢的容颜,眸带笑意。 白子画一手端着白瓷青花的盘子,稳稳放在瑶玉身前。另一只手越过瑶玉侧躺着的、愈显窈窕纤细的肩背,拈了一枚茶糕。 瑶玉笑容更盛,如玉容颜娇媚妍丽、桃李不及。 白子画静静欣赏了一阵瑶玉帝尊难得的艳色,没有动弹。然后,在瑶玉耐心逐渐消磨、即将耗空,已忍不住微张檀口、倾身去咬他手上那枚糕点时……果断的屈肘,把那枚茶糕递到了自己嘴里。 瑶玉:“……” 好气喔,还是要保持微笑。 素手一翻,澄若秋水的莹蓝剑光悄然在握。 “倾城剑……”白子画半点不觑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剑锋,只是低声喃喃道:“倾城……是喻意一剑倾城,还是喻指倾城美人?” 朗星般的眼眸中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赞叹欣赏。 “一剑倾城?什么城?莲城么?”瑶玉气鼓鼓的没事挑事,“你在侮辱我!你在侮辱一位伟大的存在!” 仙界能让人叫出名号的城池,只有被誉为散修天堂的六界最贵商业中心、莲城一座。其他的城市,都是凡间所属。 ……那防御脆弱的,在任何一柄灵剑面前,都无异于纸糊一样。所以仙界从来没有倾城一剑这种说法。 别人对瑶玉剑气的赞誉,也往往是“光耀九州”、“寒彻万里”、“诛星蚀日”等等等等…… 白子画失笑,还待再说些什么,便见瑶玉帝尊攀着他的肩,直起了身子,嗷呜一口吞掉了他手中咬了半截的茶糕。他下意识的、微微动了动指尖。便有湿润柔滑的触感传来,仿佛带着电,令人从手指、一路麻到了心里。 “不许戳我脸!”瑶玉帝尊更气了。关键一般人看她可爱、戳她脸,那都是从外往里戳,白子画居然从里到外戳! 白子画低咳一声,抽回手指,随手拿了帕子将手上湿漉漉的晶莹液体擦拭干净,若无其事的问瑶玉道:“这茶糕味道如何?” 瑶玉瘪嘴:“咸的。”点心她喜欢吃甜的。 “咸?”白子画挑了挑眉,莹白的后颈、自耳垂往下都悄然泛起了一层红霞。只、声音还是那般平稳清澈、宛若泉吟的优美动听:“……你再尝一个。” 瑶玉明眸忽闪着,略带惘然。但还是听了白子画一句,自己又拈了枚茶糕放嘴里,细细品味。 “微甜、有清香。滋味倒和一般的糕点不太相同。” “嗯。”白子画道,“喜欢吗?” 瑶玉想了想,矜持的表示:“还可以。它配蜜饮,大概不错。” “我问了配方,下次回去做给你。” “好!” ……………… “子画哥哥~” “嗯。” “百兵之器,唯剑最美。天下名剑,皆不如它。倾城之所以会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从前……它是我眼中唯一绝色。” 所谓把剑当情人,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 是夜,蜀山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正当所有人都睡沉了时,花千骨的房间内,却突兀的传来了一声尖叫——语声惊恐。 住在花千骨隔壁的白子画听见这动静,误以为有歹人作祟,匆忙披衣而起,就要去查看情况。不料刚走出房门,便见对面房间的瑶玉帝尊也起来了。正半醒不醒的倚在门框上打哈欠。 “放心,没有敌人。”瑶玉帝尊说,“以本尊的经验判断,应该是花千骨的承受力不太行,刚做了噩梦。” 这绝对是权威认证。 白子画稍微放心,说道:“我进去看看她。” “去吧!”瑶玉低头揉了揉眼睛,“我要补眠,如果最后你安抚不了花千骨,需要使出非常手段、譬如流光琴什么的,记得自己布置下结界。” 很明显,瑶玉对白子画安慰人的水平很不信任。考虑到明天就是蜀山掌门传位大典,花千骨今夜必须得到休息…… 所以,其实这句话才是瑶玉帝尊强忍着困,特意从床上爬起来的原因。 她自己睡一半被吵醒然后爬起来就爬起来了,可一点都不想再领略神器威能了。哪怕流光琴伤不到瑶玉,但是,感觉上还是很难受的。就和冰水淋头一样,会立刻让人无比清醒。然后就再也没办法睡觉了! 白子画:“……” 瑶玉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他虽然很喜欢弹琴、不介意半夜奏乐抒情,也经常会用流光琴……但,蜀山不比长留,流光琴毕竟是十方神器之一,他行事岂会那么没有分寸? 目送着对面那道身穿纯白中衣的袅娜倩影摇摇摆摆的走向床铺……虚空中一只透明触手闪现,帮她关上房门。白子画收回视线,转身推开了花千骨的房门。 ……………… 瑶玉的判断很准。 花千骨果然是做了噩梦。 这可怜孩子打小就容易梦见各种妖魔鬼怪,拜师之前三天两头的就会被噩梦吓醒。自打入了绝情殿,这种情况倒是很少发生了。不料如今又再复发…… 花千骨表示她不敢一个人睡,希望师父可以留下陪她。白子画答应了。 花千骨于是非常惊喜。 小姑娘这边厢刚美滋滋的上床躺好,望着自家师父俊美无瑕的侧颜、期盼做个美梦呢……那边厢,同样和他们住的很近的东方彧卿就也闻声赶来了。 “尊上,虽然你和骨头是师徒,实际年龄怕是比她祖父都大,和她情谊便如父女一般……按理说,为骨头守夜安眠不算什么……但毕竟你看起来年轻啊!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吧?”东方彧卿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如是说道。 白子画淡然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依我看,要不然还是我来陪着骨头吧?”东方彧卿笑道,“反正我迟早是要娶她的么!” “小骨年幼,如今这个时候最应该专心致志的修炼,不宜沉溺男女私情。”白子画俊眉微蹙,不满于东方彧卿话中的肆意轻佻。 只想着之前东方彧卿为救花千骨不惜硬挡紫薰一掌险些丧命的事情,到底还是没说别的。他不是古板到不近人情的长辈,如果弟子有了两情相悦之人,并不会吝啬成全。 “尊上,刚刚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千骨在叫?”动作稍慢一步的孟玄朗匆匆赶到。他身后,是墨发披散、衣衫不整,明显也从睡梦中醒来的轻水。 “额……朗哥哥,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不好意思啊!因为我把大家都吵醒了……” 刚刚躺下、还没入眠的花千骨听着门外层出不穷的动静,很是愧疚。这下子是彻底无法安心歇息了。 “没关系,你无事就好。”孟玄朗当然不会责怪她。只是,在听说了东方彧卿毛遂自荐要留下给花千骨守夜时,激动的表示他也要一起。 白子画闻言漠然打量了一下眼前瑶玉这一便宜外甥,又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他身后形容落寞的轻水,无语了片刻。 “我以为,让轻水留下陪小骨,最为合适。”白子画道,“轻水,你觉得呢?” “我愿意留下陪伴千骨。”轻水笑着道,“千骨,说来自从你上次被云隐带离长留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一起睡过了呢!今夜正好重温旧梦,只可惜,糖宝没来。” “是啊!”本已做好了一个人睡觉准备的花千骨听见轻水这话,颇为动容。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赶上前去,抱住了轻水的胳膊,说道:“不过不要紧,等回到长留我们就可以再见糖宝了……” “今夜我们姐妹两个先抵足而眠……然后等回去了,羡慕死糖宝!” “好啊!” 第 189 章 次日 万福宫前,蜀山广场 今天是蜀山派新旧掌门交接之时,一大清早的,全派上下就都紧锣密鼓的忙活开了。来自九州四海、八方洞天的仙门代表们,大多也都很给面子,早早的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观礼。 瑶玉帝尊本来是属于不怎么想给面子的范畴。——她昨夜没睡好,早上理所当然的起不来,想懒床。 鉴于蜀山派在帝尊大人眼里的份量基本属于毫无份量,瑶玉本来是真的、都不打算过来观礼了。 可惜白子画不同意。 ……笑话,瑶玉要是最初不上蜀山,那么谁也不会强自要求她来观礼,那么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她人都已经到了蜀山上了,还不参加传位仪式,那落在别人眼里,分明有意侮辱蜀山派嘛!再考虑到她当初出关的日子正好发生在蜀山灭门惨案当天…… 长留上仙左手流光琴、右手横霜剑,硬是顶着虚空兽的强力阻拦,把瑶玉帝尊弄清醒了。 ……………… “绯颜那小子都还没来,你说你急着把本尊叫醒做甚?” 待到瑶玉被白子画拉着走到观礼席,坐在椅子上了。抬眸看见对面一排掌门坐席中间那一个明显的、属于太白门的空位,犹自忍不住咬牙切齿。 白子画很冷静,慢条斯理的挪了挪两个座椅之间、小桌上的茶水果子,说道:“你要是真困的话,现在可以趴在桌子上再休息会儿。” “这桌子……”瑶玉帝尊嫌弃的看了眼那小矮桌,没好气道:“有本事你趴一个我试试!” “我一天不睡也不困,用不着趴。”白子画淡淡道,“传说妖族圣山卫冕之战,最短的一次也打了一个月,你这样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魔门内部考核,瑶玉要是体能、精神撑不住,还有可能被独孤信中途叫停、或圣心魔主亲自出手半路把女儿抱走。 可,妖族圣山之战,一经开始,没决出妖帝之位前,是绝不可能被外力干扰的。更从来没有先被打断、然后再继续的说法。 瑶玉:“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为了白子画那该死的命数,她脑子坏了才去解析命运大道。 烦死人了! 只能说命运大道不愧是号称三千天道排名第一的禁忌法则,哪怕是神阶的存在,也难以轻易看穿命运,更遑论掌握它、破解它。 “为了我?”白子画眉梢微扬,朗星般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缕分明的困惑。 瑶玉却没有现在就给白子画解释的意思。命运,作为六界最大的禁忌,它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强大到古往今来无可争议。 神阶之下,哪怕是人间绝顶,半步天神,也永远不要妄自挑衅命运的威能。否则,命运必然会给胆敢冒犯它的家伙好看。 “别问,问就是无可奉告。”瑶玉帝尊一手撑额,一手往自己嘴里扔了个清心果,说道:“我总是不会让你死的。” 她会救他的,一定会。 命运、生死、六界、天道……——无论什么都别想和她抢人! “……我信你。”白子画说。他相信瑶玉不会害他。 ———————————————————— 太白门的掌门绯颜,最后是在花千骨与云隐交接掌门宫羽时,突然从天而降的。——以一具五脏六腑的都被掏空了的破尸体的方式。 经此一变,这掌门宫羽是无法交接了。 虽然蜀山派的世代相传的那件宫羽早就在七杀殿二犯蜀山时,被云翳一脚踩碎了,这件宫羽是新作的,不值钱。但毕竟仙界的规矩,宫羽就代表掌门位嘛! 所以,也就是说,倒霉的云隐本来只差一秒钟(或许都不到)就是蜀山掌门了,最后却生生的被人搅和了好事……和掌门之位失之交臂了。 万福宫内, 瑶玉同情而又怜悯的看着云隐,看着他本来勉强可称一句温和俊朗的眸子里,那掩饰不住的焦躁、郁闷、怨恨、愤懑…… 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 “诗诗……” 听着耳边清一色的讨伐七杀派与杀阡陌的声音,白子画俊眉微蹙。他不认为绯颜掌门是死于杀阡陌之手…… 因为太白神器幻思铃现在在他手上,六界皆知。 因为杀阡陌其实并没有任何去害死绯颜的理由。 因为绯颜死前的面孔是那样惊讶,说明凶手应该是他认识、并熟悉的人。 可惜,白子画的这些道理说服不了各派掌门。在六界仙魔两极势力并列多年后,仙界只要出事,第一怀疑对象往往都是魔门。这也是很令人无奈的。 花千骨作为现任的蜀山掌门、事发的地主,刚毅果决的表示自己一定会查出真凶。 可惜,她太年轻,资历浅、修为低、名望差……在场各位仙门领袖中,就连一个肯相信她能力的人都没有。 …………… “诗诗……” 白子画唤了瑶玉两句,他觉得:虽然这事不像是杀阡陌做的,但也不排除其他避世大妖魔突然出山作案的可能性。在这一方面,瑶玉应该比他更方便锁定凶手。 “诗诗……” “啊?干嘛?”瑶玉帝尊如梦初醒,云隐的表情太好玩了,她刚刚都没听白子画说了什么。 嗯,主要是帝尊大人是觉得这时候黑锅肯定会被扣在七杀殿头上。 反正两边都是死对头了么,怀疑别人还得费劲巴拉找证据,怀疑七杀直接定案就行了、多简单。 然后人心稳定了,报仇的事情也可以从长计议……左右谁都知道,剿灭七杀不是一日之功。太白新掌门上位后,只要装模作样的去两界山和七杀多打两场,就算是对门派、对仙界有个交代了。 ……简直惠而不费。 “我是问你,对绯颜掌门的死可有什么看法。”白子画道。 “看法?”瑶玉帝尊想了想,说道:“……不是我做的,我从来不虐尸。” “没人怀疑你,”白子画说,“诗诗,你知道,天下有谁喜欢用这种掏空别人内脏的残忍方式杀人么?” “这个么……妖族大半的人都喜欢啊!”瑶玉不假思索道,“清理食物嘛,肯定要把皮肉、内脏分一分的。” “不过丝萝倒是不喜欢这种方式,五色妖藤吃人从来都是直接吸真气的……般若花一向只掏心,而且她出手是带毒的、毒素很明显……玄元山的那些熊比起人肉更爱吃竹子、不会把尸体收拾的这么齐整……” “其他人,妖界元老会的那些老不死各个衰败的都快要死了,不可能离界杀人。妖族在当年尧泽登帝之后,这些年也再没有其他次仙境以上的高手了。” “而魔门这代所有被我爹教出来的家伙,都比较衣冠禽兽。杀了人再掏内脏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干的。” ……………… “听瑶玉帝尊言下之意,是觉得凶手不在妖魔界,绯颜是死于我仙门中人之手了?”温丰予冷笑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瑶玉漫不经心道,“谁知道绯颜在外得罪了谁呢?死的这样惨,真是深仇大恨啊!” “唔……小绯颜实力很差的、他杀不了太厉害的人,也从来不会得罪太厉害的人……如果不是杀父之仇……” “温丰予,你觉得绯颜不小心抢了别人媳妇,然后被人打击报复的几率有多大?” “不大。”霓千丈无语道,“绯颜有青梅竹马的师妹,只是九年前死了。这些年,他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 “好吧。”瑶玉点点头,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道:“太白前掌门膝下好像只有一个女徒弟吧?绯颜的师妹,是不是那个眼睛很漂亮、像清晨的露水一样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我记得她从前不是喜欢跟着乐焉么?” “乐焉不是死你手上了么?”尹洪渊也很无语,“我说瑶玉,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的听见别的美女就激动?” 实不相瞒,考虑到杀阡陌的容颜雌雄莫辨,仙界曾经一度怀疑过瑶玉帝尊的感情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我听见美女不激动,难道要听见你们这些丑男名字才激动?”瑶玉没好气道,“你们要是人人都长的和莲城那位少城主一样好看,我就不见天的光盯美女了。” “莲城少主,你说无垢?”温丰予挑了挑眉,说道:“他现在已经是城主了……说来,我记得当年你评六界第一美人,还曾经在无垢和杀阡陌之间犹豫了很久呢!” “对啊!”瑶玉点点头,说道:“当年我盯了无垢半个月,最后终于可以确定,他那张脸、真的是毫无瑕疵、完全不比我师兄差了。要是愿意笑一笑,天下谁人能挡住?” “可惜,他从来都不笑。” “虽然气韵温和雅致,眼中却只有一片冷寂空无。宛若水中月影,看似很近,其实可望而不可即。” “所以半个月后,我还是觉得,六界第一美人,非我师兄那种笑起来让人魂牵梦绕、骨醉神迷,还天天笑的仪态万方的人莫属。” 白子画:“……” 我让你分析凶手,你是怎么把话题转到无垢的倾世容颜上的?还他若一笑,谁人能挡?无垢当年若是对你稍假辞色,你待如何? 长留上仙目色淡漠的望向瑶玉,常含悲悯的眼眸、此刻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冰雪、冷气飕飕、寒凉刺骨。 “当然……那主要是因为我那时候见识浅薄,没看到过子画哥哥……”瑶玉帝尊脊背僵硬,强笑着道。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比从前,是有情郎的人了。而白子画现在就在这屋里。 完了完了,当年尧泽翻船之后是怎么做的来着?等等,我为什么要想尧泽,尧泽后宫佳丽三百人,我心里明明就白子画一个! 白子画:“呵。” 我信你个鬼,见色起意的小坏蛋! ……………… ……………… 一场会议无疾而终。 最终,绯颜之死也没有查出证据确凿的真凶来。各派掌门都有诸多琐事缠身,计划最多再在蜀山多呆一日就要各回各家了。 而蜀山派新的传位大典,若是想要广邀名士见证,就不得不往后无限延期了。毕竟大家做掌门都很忙,出来一趟都不容易,不可能让你蜀山随喊随到。 或许两年前的、由清虚道长主持、有神器拴天链镇派的蜀山有这个资格,但现在……它无疑已没了那么大的面子。 …………… 自然,云隐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然而,他没有办法。 ———————————————————— 从万福宫中离开,想着离奇身亡的绯颜掌门,白子画犹自眉目凝重。挂在他手臂上的瑶玉仰头欣赏了一阵美人含愁的绝世风姿,几息过后,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指抚平了他的眉宇。 “琉夏生辰将至,美人师兄从来不在这时候外出杀人。”瑶玉说,“而天下之大,能无声无息杀了绯颜的人,一共才多少个?” “你想找出真凶,大不了挨个查清就是了。何必烦恼。” “绯颜是太白掌门,如果是死在妖魔手里,还不算什么。以往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白子画缓缓道,“只是,若他是死在太白内斗中……背后隐藏的事情,显然就不简单了。” 绯颜生性温和爽朗,素来与人为善,对谁都无甚架子。如今竟然惨死……如果这是有人为夺他掌门之位做的,那么太白目前的局势就未免太糜烂、可怕了。 仙界各派都以道家思想立教的。不比凡间的国家政体,上下有序、尊卑分明。也不像妖魔界,对外明确就是以七杀为首。而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 一个如太白门般的害群之马,有些时候,足以毁掉整个仙界大局了。 “你若想求稳,绯颜的命债,我可以让相思出面担下。”瑶玉凤眸轻闪,说道:“左右天冥阁最近在挑选圣子,正愁找不到足够险恶的战场呢!不怕仙界报复。” 太白门的地位在名义上与长留是平齐的。白子画并不方便轻易干涉它派内务,不然必定会引起各派警觉、导致仙界内乱。 而仙界若乱,只凭单独一派的实力,谁也不是七杀的对手。 所以,现在最好的安排就是,先找一个确定的目标把绯颜之死了结。如此,既可令各派同仇敌忾。又可以麻痹凶手,方便白子画暗中调查。 天冥圣主阴相思,以潜行刺杀之术闻名六界的他,无疑是个很好的背锅侠人选。瑶玉也有信心,相思会听她的。 “……胡闹!天冥阁和太白一旦真的开战,后面情势就不好控制了。你知道那时会牵连多少无辜么?” 白子画断然拒绝了瑶玉帝尊不靠谱的主意,并表示:“这种时候粉饰太平、无异于助纣为虐,帮凶手脱罪。我早晚要查清一切,还死者一个公道,给世人一个真相。” “好吧!”瑶玉偏头望着正义感爆棚的长留上仙,恍惚间竟然有种眼前人在发光的错觉。 暖阳下,容姿清丽的少女莞尔一笑,柔声说道:“我会帮你的。” 第 190 章 在白子画的反对下,瑶玉放弃了让阴相思过来顶罪、平息事态的想法。但很明显,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她一个。 是夜, 看着花千骨门口被人结结实实堵了个正着的六界第一美人—七杀圣君杀阡陌,瑶玉怀着“一出好戏即将上演”的心态,果断将白子画从背后抱住了。 “不许动!”瑶玉帝尊的手臂看上去很纤细、修长、白嫩,箍在人身上的时候,触感也很温软娇柔。但,可一点儿都不好挣脱。 白子画拧了拧眉,一把握住自己腹部、瑶玉帝尊交叠握住的手,又侧头安静凝视着自己肩膀旁边、那个小心翼翼、只肯冒出半张脸的小脑袋,听她故意小小声的说道:“放心放心,我看着呢,不会让美人师兄闹出人命的。” “我们晚点出去……先看看情况……” 白子画原本是担心杀阡陌被逼极了,发了凶性,滥杀无辜,这才急着出面应对。这下听了瑶玉所言,心事稍解。便耐下了性子。 “各派掌门来的这样齐,恐怕是有人故意设计,想要栽赃杀阡陌……先不出去,旁观一下态势……也好。” ———————————————————— 今日之事,却要从当初杀阡陌初见花千骨时说起。 那时候正值七杀殿二犯蜀山派。杀阡陌本是为着曾受过蜀山前掌门清虚道长的恩惠,想要来为蜀山新掌门护一护道。也算是让清虚传承不绝了。 见到花千骨后,又发现这姑娘容貌、性情与自己死去的妹妹琉夏颇为相似。便不由对她很是疼爱。 为了保她周全,还不惜损了自己部分真身,用拇指上的指骨给花千骨做了个口哨。方便花千骨随时与他联系。 ——刚刚,杀阡陌就是听见了花千骨的哨音,误以为花千骨有事找他,这才匆忙过来蜀山的。 然后一到蜀山,见到花千骨的第一眼,就听见了花千骨很是惊讶的询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吹骨哨喊我过来的吗?”杀阡陌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但他艺高人胆大,觉出了不妥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管他呢?反正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 {暗处、同样被突然响起的骨哨声惊动、好奇的探出念力静等好戏开锣的瑶玉帝尊:“……” 很好很棒棒!既然师兄你这么自信坦然,那小妹又怎么好打扰你呢?像外面霓千丈、云隐等人已经领着大批蜀山弟子包围了这座小院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哈!} ……………… “杀人凶手一定会回到现场查验。杀阡陌,此刻你还有何话可说?” 接云隐密报、一脚踹开了花千骨卧室,果然捉到了她勾结七杀的蓬莱掌门霓千丈,凛然喝道。 杀阡陌只是冷笑。 他很久没杀过人了,但被冤枉了也并不在意、也并不屑解释。 ……………… “杀阡陌……七杀圣君……姐姐,你是七杀的圣君?”第一次听说杀阡陌真实身份的花千骨很是不敢置信,但她明白,既然霓千丈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认了杀阡陌的身份,那就必定是真的。 “姐姐……你是七杀圣君……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小不点,姐姐之前没告诉你……是怕、怕你知道了姐姐的身份,便再也不理姐姐。” 原本一直气定神闲的杀阡陌见花千骨如此情状,这才有些慌了,“难道因为姐姐的身份,你就要嫌弃姐姐吗?” “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姐姐的身份,可是你为什么会是圣君?”花千骨面色苍白如雪、失魂落魄道,“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会是圣君?为什么会是我们长留的敌人?” {瑶玉:这叫不在意?唉,白子画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卫道士啊!怎么教出的徒弟就迂了? 这时候,生下来就是特权阶级的瑶玉帝尊很自然的遗忘了长留上仙和花千骨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别。} “你骗我……你从前和我说过的……你说过你不认识瑶玉帝尊的……” {嗯?瑶玉被勾起了兴趣。} “我……我和瑶玉确实不熟……”杀阡陌艰难道,“虽然瑶玉她爹曾经做过我师父,但我师父多了去了……当年圣心魔主传道四方,上代魔门弟子有几个人没受过他老人家指点啊?那都不算什么亲近的关系……” {不亲近的瑶玉:“……”杀阡陌,我记住你了!} “你和瑶玉帝尊是同门……”花千骨喃喃低语道:“对,你说过的,她弹琴好比弹棉花……能知道这种事情,你们怎么可能不亲近呢?你还骗我说这事六界人人都知道……” {弹琴好比弹棉花……好啊,原来你背后是这么和人说我的,瑶玉帝尊:好气喔!想打人!} “这,这事的确不是秘密嘛……瑶玉打小就偏科,除了剑道造诣奇高无比,别的事情都不擅长……”杀阡陌说,“当年有一次她和尧泽一起被困在一方秘境险地万蚁沙漠里了。尧泽以音攻之术御敌,直至真气枯竭。然后她就抢了尧泽的琴,乱拨乱弹……那个难听的呀……说像弹棉花已经是高估了。 “当时天山派的鸿基在场,他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喔,对了,他那说法比较文艺。好像是什么噪音污染、天魔之曲来着。” “不信你问问他们嘛,尹洪渊,鸿基是你师兄……瑶玉弹琴特别难听这件事情他肯定和你说过的吧?当时万蚁沙漠里面好多仙门弟子呢!霓千丈、温丰予……你们肯定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对吧?” 被点到名的各派掌门:…… 暗中、把杀阡陌所说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白子画:…… 这次丢脸丢大了、还是当着情郎的面丢的……瑶玉帝尊沉痛闭目。 ……………… “杀阡陌,闲话少说!”温丰予爆喝一声,道:“今天我等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为绯颜掌门报仇!” “呵,”杀阡陌闻言轻蔑一笑,语调懒散、漫不经心的道:“正好,我也很想杀了你们呢!” 夜幕下的小院,各色灵光骤起。 杀阡陌不曾出剑,只是袍袖轻摆、便翩然击飞了一批又一批朝他攻来的对手。 被瑶玉抱着的白子画细心注意到所有被杀阡陌击飞的弟子,身边虚空都有微小波动震荡、帮助卸力,其人一个没死。只是晕了过去。心知这是饭团在暗中保护他们,所以哪怕目下眼见着仙门各派落入了下风,但倒还能稳住。 只是仙界今次这许多掌门聚在一起,以逸待劳、以众敌寡的对付杀阡陌,还在七杀圣君手下溃败不堪。场面实在难看。教白子画下意识的动了动拇指、轻轻摩挲着瑶玉白嫩细腻的手背。 瑶玉感受着手上渐渐暖热的触感,心中微动。只状似无意的目视着前方匆忙上前阻拦杀阡陌继续行凶的花千骨,努力轻描淡写、平声静气的问白子画道:“我弹琴真的很难听么?” “还好。不看原谱的话,倒也颇具逸趣。”白子画道。古琴嘛,本身的音色就在这里,哪怕信手拨弄,再难听又能难听到哪里去?他觉得圣君大人所言,实在太夸张了。 “杀阡陌方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若你有心学好琴艺,我可以教你。” “以你的资质,只要肯用心,很快就能学的不错的。” 瑶玉于是就很开心。 ……………… “杀姐姐,快、快住手……别杀他们……” 花千骨很慌,她没有发现饭团暗中做的小动作,看诸多蜀山弟子被杀阡陌击飞后就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第一念头就是他们全死了。 毕竟,杀阡陌功力太强,就连霓千丈、温丰予等积年的大派掌门挨了他一掌,都忍不住呕血、分明重伤了。那些修为低浅的蜀山弟子没人护着,又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啊……你如果要杀他们……不如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花千骨看准了杀阡陌打算给温丰予再补一刀、彻底送他丧命的时机,扑到了杀阡陌身上,奋力把他往后拖。 这个姿势,虽然抱得是胳膊不是腰,但和瑶玉对而今白子画所做,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花千骨若论实力、和瑶玉差的真是天渊之别。可架不住杀阡陌比白子画乖巧听话配合啊! 圣君大人察觉到花千骨坚决的阻拦意志后,压根没打算坚持己见,很自然的就顺着花千骨的力度后退了。 反身拥住花千骨单薄稚嫩的躯体,杀阡陌低头,轻笑着道:“小不点……这里一点也不好玩儿,姐姐带你回七杀吧?” 笑容妍丽、艳极,令人迷醉。却让花千骨脸色愈发苍白,霎时间血色尽褪。 天地良心,圣君大人这只是一句单纯的邀请。但此情此景下,却很难让人不误以为是威胁。 花千骨目色惘然的张望四周,仿佛是在寻找什么支撑,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满地伤患。怎么也找不到那道颀长挺拔、风姿卓然的白衣身影…… “好,姐姐放过这里的人……我和姐姐回七杀。”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是很久,花千骨低垂下头,轻声说道。 杀阡陌笑容更盛,挥手召出坐骑火凤,拥着花千骨跃身而上。凤凰振翅,不过片刻之间,其二人便离开了蜀山。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花千骨身为蜀山掌门、长留上仙首徒,竟敢勾结七杀的魔头残害同道!”霓千丈目送着杀阡陌身影消失,从地上爬起来,愤然指责道:“她该当何罪!” “我蜀山没有这种掌门!”云隐亦义愤填膺道,“花千骨勾结七杀,理应逐出蜀山!以正门风!” 白子画:“我们还不出去吗?” “现在出去……给他们当出气筒吗?”瑶玉不以为然道,“晾他们一晚上,明个才能正常交流。” 白子画对此不置可否,只道:“云隐……不大对劲。他从前是个很温和善良、也不贪慕权势名利的孩子。清虚道兄在时,偶有带他来长留游玩,他在三生池中、表现也一向出色。” “你们家那三生池里面,有表现的不出色的人么?”瑶玉漫不经心道,“不过这个云隐确实有问题。” “偷拿花千骨的口哨、设计引美人师兄来蜀山的人,就是他。” “是他……”白子画凝眸道,“他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做蜀山掌门了。”瑶玉轻笑道,“引我师兄过来,顺理成章的把绯颜之死嫁祸七杀,了解此事。再以勾结魔门为借口,废除花千骨的掌门位。” “然后呢,这蜀山掌门的位子,不就非他莫属了?一本万利啊,这是。” “我难以相信云隐会变成这样。”白子画叹息,“他不陷害小骨,最多再等两年,小骨也还是会把蜀山掌门的位置传给他的。” “你这样想,他可未必。”瑶玉歪头在白子画肩上蹭了蹭脸,娇声道:“自古权势动人心……蜀山掌门之位,可不是一般东西……” 白子画摇了摇头。得知一个自己从前很看好的优秀后辈堕落,总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你困了么?”白子画问。 他察觉到瑶玉蹭脸的小动作了。想到昨夜她半夜被花千骨的叫声吵醒、今天上午就总是犯困……然后又出了绯颜的事情……现在拖到这会儿还没入睡,大概是快撑不住了吧? 瑶玉疑惑的,“嗯?” 修为高的人、精神都不会差。她只要不去解析天道,基本上做什么都不会累。自然,也不需要休息。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房歇着吧!”白子画说。 可以想见,经过杀阡陌这一闹,明天蜀山上恐怕还有的吵,没有多少功夫,可以给瑶玉用来补眠。 “好。” ……………… “对了,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不见玄朗和轻水?他们被你遣回去、和东方彧卿一起向两国君主报信了么?” “没啊!报信的活哪用得着他们……我布置了结界。他们俩,大概还在无知无觉的睡觉吧?” “嗯。地上那些昏迷的弟子何时能醒?” “看个人体质,快的马上就能醒,慢的估计要等到明天中午了。” ……………… “子画哥哥~” “嗯?” “明天我们吃豆包好不好?” “黏豆包还是豆沙包?” “豆沙包!” “好,早上给你做。” “啾~” “咳,别闹。” 第 191 章 第二天一早,当云隐霓千丈等人疗完伤、聚于万福宫内;当孟玄朗和轻水醒来发现花千骨不见;当众多晕迷的蜀山弟子苏醒…… 一如白子画所料,真的是很吵、很吵、很吵…… 霓千丈吵着花千骨勾结魔门、残害同道罪无可赦,云隐吵着要废了花千骨的掌门位置,孟玄朗和轻水吵着花千骨是无辜的、肯定有误会,蜀山弟子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云隐上位、一派声称要给花千骨一个机会…… 吵了半天没吵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由蜀山清扬长老一句:“杀阡陌心怀不轨、诱惑花掌门之事,我等早已知道,因念及她对蜀山有恩,故而当初才未曾声张,只匆忙将其送上长留……由尊上看护、教导……不料竟还是没能让她与七杀断了往来……”将战火成功引到了白子画身上。 其时,白子画正在劝瑶玉少往豆浆里面放糖。 “你早上吃的豆沙包就已经很甜了,豆浆还加这么多糖……够了,别加了。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可是人家想吃嘛……”瑶玉软软的和他撒娇,“人生多苦,不多吃点甜食补补怎么行……” 白子画淡淡道:“……你现在这日子哪里苦,你告诉我?” 苦?全六界活得最潇洒、快乐、无忧无虑的人,瑶玉认第二,谁敢认第一?美丽、尊贵、强大……世人朝思暮想、歆羡不已的一切,她还有什么没有呢? 瑶玉只是看着他,恨不能将似海深情全部付诸目光。把白子画活活淹死在那柔情蜜意里。 “算了,女孩子爱吃甜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白子画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松口了——反正瑶玉也不会生病。她喜欢吃甜的就吃吧! 耶!瑶玉默默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口上却只脆生生的在他耳边说道:“子画哥哥最好了~” 澜风出的主意真管用……果然有时无声胜有声。眼神攻势大部分情况下可以取代武力威胁。 ……………… “尊上!”温丰予要气死了,他们在这边吵吵嚷嚷,说的热火朝天,结果白子画居然自顾自在旁边和瑶玉咬耳朵! “何事?”白子画冷静的抬眸问道。 霓千丈:“花千骨是尊上首徒,现在她被杀阡陌带去了七杀,尊上便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种小事有什么可说之处吗?”瑶玉不等白子画开口便轻笑着道,“小千骨又不是路痴,那么大人了,且丢不掉。等过上十天半个月,她不就自己回来了?” “瑶玉帝尊!”云隐怒气冲冲道,“花千骨和七杀沆瀣一气、败坏我蜀山的门风,此事证据确凿!帝尊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是摆明了打算包庇花千骨了?” “是又如何呢?”瑶玉漫不经心的咬着豆浆杯里的空心芦管,吸了口甜甜的豆浆,“反正花千骨现在和我师兄在一起,就算身上被你们加了再多罪过,你们也奈何不了她。” “与其你们在这里乱放空话,贻笑大方。还不如本尊行行好,帮你们把这一节担下来喽?” “当然,你们不领情的话就算了。就当本尊什么也没说过。七杀殿的位置人尽皆知,诸位要拿下花千骨问罪,这会子就可以去了。不送~” 他们但凡有本事、敢去七杀殿拿人,现在也不至于在这吵吵这么久……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温丰予道,“花千骨是蜀山特意交由尊上教导,如今劣质难移。虽是她本性如此,但尊上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瑶玉蹙眉,修长指尖有莹蓝剑气暗蕴。却在下一秒,又敛了锋芒……白子画不着痕迹的握住瑶玉柔荑,制止了她行凶,说道:“不错。此事,我确实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 “但杀阡陌行事素来嚣张,如要杀人,往往还没动手就已天下皆知。从来不会、也不需要使用暗杀的方式。” “我想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如果各位相信我的话,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调查。如果真是花千骨与杀阡陌勾结、残害同门的话,我绝不会放过她。” “子画哥哥……花千骨怎么可能和绯颜之死有关系?”瑶玉无语道,“此案是我下手的可能性都比是她下手的可能性要大好吧?” “绯颜死的突然。直到离世都没想到凶手会杀了他。而花千骨之前曾经去太白帮忙,和绯颜也算认识……从这个角度看,她是凶手的几率大的很!”霓千丈道,“说不准就是绯颜无意中发现了花千骨与杀阡陌私下勾结的事情,花千骨为了灭口才杀了他。” “而你……你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对。”尹洪渊附和,“你杀了人、不想留尸体,最多挫骨扬灰、撒化尸水,绝对不会剥皮挖肝……这种事情太不文明了。” “普通妖魔干了就干了,你干了的话,独孤信会把你扔到黄泉冥海里做大清洁的。” “……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欢把我扔去黄泉冥海的?”瑶玉幽幽道,“居然还那么清楚原因?” “诚然这不是什么秘密。”温丰予很冷静,“我昨儿个手腕受伤了,这就回去敷药。各位、失陪。” 唉,尹洪渊不行啊,这怎么就说漏嘴了呢?瑶玉恼羞成怒会暴走的! ———————————————————— “温掌门,我和你一起走……” “我昨天也受了点内伤……” “尊上,告辞……” ……………… 偌大的万福宫,刚刚还满当当一片,转眼间就空了下来。很快,伴随着被轻水硬拖出去的孟玄朗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瑶玉和白子画两个。 “……你……” “……你……” “你先说。”瑶玉道。 “……你……进黄泉冥海……不是为了修炼神魂么?”白子画迟疑的问道。他研究过很多瑶玉的资料。从中发现了很多瑶玉帝尊不同于传闻的地方。 但很明显官方资料只是官方资料。有的事情,在诸位曾经亲历过瑶玉时代的掌门口中,是别有内情的。 这时候,白子画就只能怨自己年轻那会儿太高冷,什么小道消息、八卦传闻都没有人会传到他耳里来。 所以很多关于瑶玉的事情,杀阡陌知道、凌度知道……甚至尹洪渊、温丰予他们都知道,白子画却不知道。 “是啊!”瑶玉听见白子画的问题,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微笑道:“进黄泉冥海肯定是为了修炼神魂啊,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你爹……从前对你管教的很严厉吗?”白子画犹豫了一下,把准备使用的“苛刻”换成了相对温和点的“严厉”。 黄泉冥海是鬼界一大禁地。里面生存有无数魂兽。魂兽的实力有强有弱,弱的只相当于观微境修士。强的,自黄泉帝尊自灭后,目前还没听说有新的上仙突破。不过八重天、次仙境的兽王很有两头。 魂兽天赋异禀,同阶的战力不弱于妖界任一王族血脉。更兼神魂天生凝炼。擅长神魂攻击……自然,瑶玉帝尊自幼剑道超凡、越级战斗是家常便饭、同阶更是从来无敌。她不会输,独孤信也必然不会让女儿白白死在魂兽手里。 而魂兽的每一记攻击其实可以都看做是对精神海的一种锤炼。便如生铁百炼才能成钢。只是,这种锤炼、放在锻铁上是没什么。放在人身上,就比较残忍了。 魂兽的攻击、是很疼的。那是直入灵魂的痛楚。比肉|体上的痛强十倍!而它每记小攻击对神魂的锤炼提升效果都很有限…… 所以六界从来没人会去用这种方式修炼神魂。大部分人去黄泉冥海都是猎杀魂兽、直接取其兽核修炼的。虽然这样得来的神魂力量会略有虚浮,但总得来说还是好处很多…… 只是瑶玉、瑶玉这个身份想要魂兽兽核何需要亲自出手呢? 如果瑶玉不是自己修炼狂过去黄泉冥海的……如果她是被独孤信罚去的……那,那当爹的也未免太狠心了。 “还好。”瑶玉眨眨眼,谨慎的回答道。她爹除了在她的学业方面,抓的比较紧之外,平时对她还是很宠爱的。 子不言父过,瑶玉在独孤信问题上的应对,很符合正道有关伦理纲常的原则。所以,白子画没打算再多问什么。 ……左右,独孤信已经死了。无论他活着的时候待瑶玉如何,现在都已经没有了追究的必要。 重要的是,他以后不会再让她受苦。 ————————————————————— 午后, 在白子画的关切下“补眠”补了三四个时辰、结果越是“睡觉”、精神就越差的瑶玉帝尊终于决定起床换换脑子。 三叶树下,云鬓花颜的少女膝置古琴。纤纤玉指拨弄间,一连串悦耳音符从琴弦之上流泻而出。潺潺若山中石泉、林间清溪。空灵悠扬。 白子画听了那曼妙琴音,俊美无瑕的冰玉容颜殊无喜色,只是淡淡的道:“模仿是最低等的学习,模仿得来的东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永远不是你自己的。” 被发现了……瑶玉指尖稍顿,朱唇轻扬,抬头冲白子画嫣然一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是在模仿?” “细心观察下就能发现,刚刚你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指尖,而非琴弦。”白子画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弹奏的手法很流畅、拨弦的技巧也很纯熟,但琴可通情,你奏乐时却只像具无知无觉、被人完全操控着的傀儡。” 瑶玉闻言吐了吐舌头,拖长音调抱怨道:“我记不住弦……” “好复杂……或许我以后不该再说尧泽笨了……这么小的一架琴、七根弦,却有二百四十五个音位……难为他能分的清。” “放心,我不会说你笨的。”白子画叹息着起身,坐到瑶玉身后,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指道:“来,这个位置、是宫……” “记住了么?” “现在自然可以记住。”瑶玉眨眨眼,丧气的后仰、把自己的重量全部压在了白子画身上,说道:“只怕你全部讲完就混了。” “那我讲慢点就是了。”白子画轻笑道,“一天给你记一个,可好?” “一天重复听一个音节无数遍,你不嫌烦么?”瑶玉认真的按照白子画刚刚的指点,轻轻在第三根琴弦上拨按了下、然后又一下…… 如是过了小一刻钟。 白子画倒是不嫌那一再重复的琴音洗脑,只是细心的分辨着瑶玉每一次按弦时发出的音调,轻声讲解。 这样又过了两刻钟。 瑶玉帝尊终于大致掌握了一个音位。古琴上每次传出的声音再无什么差距……嗯,更洗脑了。 白子画静静看着瑶玉莹白修长、葱根一样的指尖在琴弦上按动。思绪散开,不知不觉中又想到了昨夜那场戏…… 大杀四方的圣君、一触即败的各方掌门……温丰予、霓千丈被掌力击伤、骨断筋折的手……尹洪渊被震裂的内腑、呕出的血……云隐被自己飞剑割伤的胳膊…… 等等,云隐……他不是从小就不留伤势的吗? ———————————————————— “诗诗。”白子画唤。 “嗯?” “悯生剑借我用一下。” “悯生剑?”瑶玉怔了怔,美丽的眼眸里似有浓郁哀色、与深切怀念一闪而逝……她平静的划破指尖,以血液凌空虚画出一个符文。 不过片刻之间,远方天空便有一道金红色剑影从蜀国宗庙方向极速飞来。将自己送入了瑶玉掌中。 “喏……给你……” “谢谢。”白子画将神器收入墟鼎,想着瑶玉刚刚的动作,若有所思:“这剑……” 这剑,身为神器,竟然可以受你召唤,是认你为主了? “这剑,是上古神器。人界的圣物……轩辕神族的至宝……”瑶玉素指在白子画唇上轻按,摇着头、意兴阑珊道:“它不该沉沦妖魔界。” “你……” “我是父亲的孩子。”瑶玉阖目,轻声说道:“是圣心魔主唯一的女儿……心瞳魔族、独孤氏仅剩的传人……” “……我只是想借悯生剑验证一些事情,等过两日、等一切真相大白,就还把它送去蜀国宗庙……”白子画道。 瑶玉:“这话你和孟玄朗说吧!” “要是怕忘了,就让他提醒你。” “我不会忘。” 第 192 章 “云翳,蜀山弟子,青州梦氏家族后人。两年前背叛师门、归降七杀,献计单春秋,屠灭蜀山、夺得拴天链。” “青州梦家世代孪生。但是家族中规定,继承人只有一个……取其长子。” “故而,晚出生的那个孩子,永远只能作为保护继承者的影子存在。” “云翳身怀上古魔咒金印咒,受此法术控制,会被迫成为其兄长云隐的肉盾,为他承受一切伤害。” “经查,天下唯有神器悯生剑,可以斩断金印咒。” 原来如此…… 他那么在意悯生剑,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瑶玉看着手中从灭情圣主处得来的消息,清丽绝美的容颜上、笑容讽刺。 月前蜀国皇宫内,云翳对悯生剑的态度很不正常。 考虑到他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战力在七杀殿里都不拔尖,悯生剑哪怕能归魔门。也必然是单春秋、旷野天等人收着,不会由他执掌。 瑶玉又已经明示了,悯生剑不会是洪荒之力现世的阻碍。云翳理论上完全没必要介意悯生剑是放在蜀国宗庙,还是放在七杀殿才对。 事实上,鉴于杀阡陌一直以来对收集神器之事的心结,悯生剑暂存在蜀国宗庙里,对单春秋而言还更方便呢! 云翳却表现的那么激动…… ———————————————————— “饭团,”瑶玉帝尊菱唇微启,吩咐自家宠物道,“去把这个交给云翳……告诉他,以后有事、自己解决不了、需要上级协助的,可以直接提交申请,本尊会酌情考虑……” “现在悯生剑已经被白子画要走了……” “本尊需要云翳尽快就之前李代桃僵云隐一事,绯颜之死一事,设计暴露花千骨勾结七杀一事,令美人师兄被仙界围攻一事……做出解释。” 饭团:“咻——”知道啦,主人! 软糯米团一样的小兽吧唧一下弹入虚空。因为玄奥空间的阻隔,现世中,修为再高的人也难以轻易发现它的踪迹。 ……………… ……………… 一柱香后,饭团又吧唧一下从虚空中跃出。 “主人,云翳说白子画已将悯生剑交给了他,他恐怕自己正处于白子画的监|视之下。故,斗胆请主人移驾。前往他房间一聚。”软嘟嘟的小兽躺在主人肩上道。 “请本尊移驾?”瑶玉笑道,“如果他在本尊的提醒下、明知到有人在监|视他,却都还是避不开……又凭什么要求本尊移驾?” 饭团:“云翳说,他有一项关于单春秋大护法和美人师兄的重要情|报,要告诉主人。” “呵,关于单春秋和美人师兄的情报?”瑶玉漫不经心道,“单春秋能将我师兄如何?又会将我师兄如何?他……我借他个胆子,他敢给我师兄灌十人份的春风一顾不?” 单春秋对杀阡陌忠心耿耿,哪怕近些年来履有抗令之事发生。但,和杀阡陌自幼相识、又闭关了多年的瑶玉口上别管怎么说,心里头自然明白,单春秋不是真想反了杀阡陌。 他只是在效忠曾经的杀阡陌,固执的帮杀阡陌做他没做完的事业,以自己的方式为杀阡陌解忧、盼着他好而已。 等等……这个想法…… 瑶玉眸光轻闪,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另一个世界中、清瑶在蜀山上喝进去的、那一碗被加了行尸丹的茶。 瑶玉原本是不在意这玩意的。因为她很清楚,清瑶当初之所以会中招、再度失忆,行尸丹只是诱因,不是重点。 如果她不是还有情劫未断,天道因果未完,本身识海又履遭创伤、犹未复原,单纯一颗行尸丹,以清瑶的修为,片刻功夫就能化去。 当然,这丹药也不可能对瑶玉自己有用。所以她原先没留神…… 可,对瑶玉没用,不代表对别人没用…… 白子画、杀阡陌…… 他们若是中了药,从此化为行尸走肉、被人控制——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上仙那么容易控制,赤炎老魔生前早就一统六界了。 然而,不成傀儡、不代表不会识海大乱、心智失常啊!!!哪怕药效维持不了多久……以杀阡陌的身份地位实力战力,也足矣搅和的天下大乱了! 那时候瑶玉帝尊还怎么轻轻松松甜甜蜜蜜的和长留上仙谈恋爱? 或许单春秋没有恶意,或许他只是想帮杀阡陌找回过往的自己……那个没有心结、肆意潇洒、矢志变强、雄才伟略的七杀之花。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饭团,传讯澜风,让她去七杀看着圣君。” ———————————————————— 蜀山派,云隐房间。 “瑶玉帝尊!”云隐、啊不、云翳,恭敬的向瑶玉拱手见礼。 瑶玉眉梢轻扬,漫不经心道:“免礼。” “本尊要问的话,饭团想必已经和你说过了。” “这就开始回话吧!” “帝尊不先问问单大护法想对圣君如何吗?”云翳道。 瑶玉:“了不起一颗行尸丹。有什么好问?” “帝尊知道?”云翳很惊讶。他想不通,瑶玉若是知道了单春秋想做的事情,又为何不阻止他呢? “嗯。”瑶玉淡然道:“单春秋不会伤害美人师兄的。天下没人会比他更爱师兄。所以,无论他对师兄做了什么、又想对他做什么,本尊都相信,那一定不是出于恶意。” 顿了顿,又道:“大护法与师兄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 “云翳,现在你开始讲述自己替代云隐,试图成为蜀山掌门的想法了。” 如果云翳的想法,既可以满足杀阡陌不伤蜀山的要求,又对妖魔界的总体利益有助益作用。则,瑶玉会帮他的。 但,很快的,瑶玉就意识到,自己高估了云翳…… “明明是孪生兄弟,一母同胞。他就万千宠爱于一身,正大光明拜入蜀山,受清虚道长看中,可以做顶级仙门的掌门人、功成名就……我就只是个影子……凭什么?” 云翳低声嘶吼道:“小时候,他调皮去玩火,容貌尽毁的人却是我……这么多年,我替他受了多少伤、多少痛?” “他欠我的……他欠我的……” 行叭……瑶玉沉默了下,决定不对别人的家事发表评价,又问道:“绯颜,是你杀的?” 她觉得不是。云翳要真杀了人,也不至于那么傻,在自己继位当天被人把这事情捅出来。 果然…… 云翳断然否认了这桩命债。 “本尊可以理解你陷害花千骨的动机。”瑶玉说,“想来,你也可以理解,设计七杀圣君、妖魔道领袖,应该付出什么代价的,嗯?” “没错。是我偷了花千骨的骨哨,引来的杀阡陌。”云翳没有理会瑶玉话中隐隐的威胁,只怨恨道,“我费尽心机,才杀了清虚、又借七杀之力清洗了一遍蜀山……” “可没想到最后竟便宜了那个小丫头!清虚临死前竟然把掌门宫羽交给了她,云隐竟然也甘愿认她为掌门……” “我原本是想杀了花千骨的,可不料她的命还真是好,居然又讨得了杀阡陌的欢心……” “我故意在清风、清扬二位长老面前揭开了花千骨和杀阡陌勾结的事实……我以为这样花千骨哪怕不死也会被废……可他们竟然把那丫头送上了长留……白子画竟然也当真答应了收花千骨为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好了,我把杀阡陌在各派掌门面前引来花千骨身边,这下她终于没办法掩藏狡辩了……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废除她掌门之位了。” “瑶玉帝尊,你是圣心魔主嫡长女,妖魔界最尊贵的小公主……你生来注定享受万千宠爱……你命中必然问鼎至高……你会成为并已经成为活着的传奇、神话……” 云翳冷笑道,“你怎么会明白像我这种活在淤泥里的人的想法……” ……………… “……本尊不怎么擅长帮助别人树立道心……”瑶玉惘然说道。 话音未落,小小的房间内,便似有山峰坠落。巨大的压力落在了云翳身上,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叫嚣着让他跪下、臣服。 “我不跪!”云翳喊道:“我只是想要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我没有错……” 他不受控制的低下头颅,脸色涨红、汗水一滴滴的滚落。他双目充血、脸色狰狞,竭力对抗着从天而降的压力。 但,他不曾屈膝跪下。 “本尊也没说你错了呀!”瑶玉的语气很无辜,清脆的嗓音天真又俏皮、像个正在恶作剧的孩子。但此时此刻,看着她威压下面苦苦坚持的云翳,帝尊大人清澈美丽的眼眸里,流露出的、却是分明的欣赏。 “还行,还有救。不是完全的昏了头……”瑶玉帝尊道,“记住,仇恨令人进步,但遇事时,如果一味只知道怨天尤人的话,是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的。” “什、么、意、思?”云翳艰难道。 瑶玉:“冒犯圣君,其罪当诛。” “如果不想死,就展现出你的价值来。” “本尊只做有回报远大于投入的事情。” 云翳没再说话。但刹那之间,他的双眸里却迸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苦行者,终于看见了黎明。 他依旧无法直起脊梁,却努力的双手撑地,缓缓在瑶玉帝尊面前抬起了头颅。即便,那一个动作做出,便让他恍惚间有了随时会头断命丧的错觉。 一刻钟……两刻钟……云翳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曾动摇……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脚下的地砖迸裂了,穿着青蓝布鞋的脚深入地面,但他始终没有跪…… ———————————————————— “你现在清醒了么?” 终于,瑶玉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微笑着收回了灵压。 砰—— 这是云翳失足倒地的声音。 他汗如浆水,衣若雨浸……默默喘息了一会儿,才调整过来呼吸,说道:“清醒了。” “小人日前为一己之私,以下犯上、陷害圣君,罪该万死。” “不至于。”瑶玉幽幽道,“美人师兄有火凤随身,他真想走,哪怕白子画出手也留不下他。所以,既然圣君不会有危险,那么你的罪,当然也就没有死刑那么重。” “谢帝尊宽宥。”云翳道,“若帝尊可还小人自由,小人日后、愿为帝尊效犬马之劳……誓死不叛。” “不需要,本尊帮你、为的是妖魔界……你日后也只需要好好为魔门效劳即可。”瑶玉平静的道:“本尊封帝,也不靠拥泵。” 云翳:“是……”他望着瑶玉,欲言又止。 瑶玉:“现在告诉本尊,你想做什么?” “用悯生剑杀了云隐,解除我身上的魔咒。”云翳迅速道。 他今天的心情,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简直唯有“大起大落”四个字可以概述。 ……………… 先是一早召集蜀山弟子们开会,准备借大众的支持,取代花千骨做蜀山掌门。然后就被清扬清风二位长老劝阻,声称应先问过白子画……生气! 然后白子画派人叫他过去,他本以为准没好事,不料白子画竟取出了悯生剑,并称此剑不能落入妖魔界手里、也不适合由他执掌,希望可以让重立的蜀山派守护这件神器……云翳顿时大喜过望。 接着瑶玉就派了饭团来传话,说他的身份已经暴|露,白子画给他悯生剑就是为了诈他、伺机让他露出马脚好寻出云隐的下落……恐慌。 云翳心知自己绝不会是白子画的对手,而这六界除了杀阡陌和瑶玉二人外,还有谁可匹敌白子画呢?偏偏他日前就设计了杀阡陌,而瑶玉情系白子画不说、还和杀阡陌兄妹情深……等等,他还有一个机会。 单春秋之前得到六界全书后,第一时间是去了松历山抢了不归砚,第二时间是派人去了赤炎山、拿了行尸丹……这个消息或许可以让瑶玉保他一命。 然而见了面后,瑶玉竟然完全没把单春秋可能给杀阡陌下毒的事情当作一回事,还问他为什么要假装云隐。这位帝尊是真的一颗心全部系于白子画了么?先他之忧而忧,因他之喜而喜……云翳自认死到临头。 这时候他反而看开了,干脆一抒心中怨愤。不料最后竟然柳暗花明,瑶玉看中了他,不想杀他,还有意想培养他…… 瑶玉帝尊天下无敌,妖魔界中地位超然、纵入仙界也是万人之上……如果有她帮忙,天下什么事情做不成?得到自由、取回身份、功成名就,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为报恩而效忠这样一个人,是机缘,而非耻辱。 ……………… “去吧!”瑶玉上下打量了云翳很久,才悠悠说道:“外面的障眼法和结界我现在解开了。” “如果待会子画哥哥要来杀你,我会拦下他。” ———————————————————— 暗室 得了瑶玉帝尊的保证,云翳放心的手持悯生剑、走到了云隐面前。 被囚禁多时的云隐鬓发散乱、衣衫褴褛,但在瑶玉眼中,却似比昔日长留大殿、蜀山广场、太白山上都更醒目俊朗些。 看到云翳带来了悯生剑欲取他性命,云隐很平静,没有丝毫怨恨、不甘不说,深色的眼瞳中甚至还有些喜悦。 他看上去是真心的、很高兴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去换取云翳的自由。 ……………… 被灌注了真气的悯生剑上红芒大放,仿佛不祥的血光。云翳大喝一声,提剑刺向了云隐的喉咙。 云隐闭目、坦然受死。许是为了让云翳下手更方便,他还主动抬了抬头,让自己的喉管可以更清晰的暴露在孪生弟弟眼前。 暗处的白子画见状已经要出手击飞云翳手中的剑。但这时却有另一双柔若无骨的晶莹素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人家兄弟间事,子画哥哥何必插手?”瑶玉传音白子画:“金印咒……呵,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子,做弟弟的却永远只能当哥哥的影子……青州梦家、蜀山剑派……当真是名门正道……” “我灭情道便不兴这套。祭礼之上,一切全凭本事,生者赢尽一切,死者也无须怨恨。” 白子画:“诗诗!” 金印咒对云翳确实不公平,但云隐也是无辜的。这魔咒不是他存心要给弟弟下的,云隐什么都不知情……他不该死…… “嗯,人家在这……”瑶玉随口应道:“乖,别说话……” ……………… 却道这时,云翳不知为何,剑尖都伸到了云隐颈旁,偏就是差了那么一点,没戳进去。 云隐久久没等来自己的死亡,疑惑的睁眼望向云翳。 “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云翳大声说道。也不知是说给云隐听得,还是在说服自己。 “杀了我,如果能让你放下一切的话,我愿意。”云隐道,“恨只恨,我知道的太晚,没能好好保护你这个弟弟,让你受到这么多的伤害。” “不要说了。”云翳再度举起悯生剑,双手紧紧握着剑柄,眼眸禁闭,冲云隐直刺而下。 “砰——” 这一次,云翳的剑刺下去了,然而、歪了……云隐身下的石床在上古神器悯生剑前,不比豆腐坚强多少,被一剑破了个大洞出来。 “噗——”瑶玉刚刚还让白子画别说话呢,见到这幕自己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子画摇了摇头,牵着她从暗处走出。清冷淡漠的目光、孤高皎皎犹如月华、平静的照在了云隐、云翳兄弟二人身上。仿佛可以映出人心中所有想法。 “尊上……”云隐望着白子画,目露惊慌,浑然不似待救之人。 “帝尊……”云翳放开悯生剑,头低的只恨地上没个洞给他钻进去。 云隐:“尊上,我求你,给云翳一个机会吧!我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教导他,引导他向善的。” “闭嘴,我不需要你帮我求情。”云翳嘶吼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偿还二十多年来我受过的罪吗?我要你终身都亏欠我的……” “我杀了清虚、夺了拴天链,而今成王败寇,他白子画要杀就杀好了。” “清虚之死和拴天链被夺一事,是七杀派集体行动。领导责任要归圣君,执行责任要归单春秋大护法……” 瑶玉帝尊挑了挑眉,说道:“无论圣君事前是否知情,战胜的荣光都是他的。你……就凭你这个身份,想要对此事负责,还不够格。” “蜀山全盛时期是仙界综合实力排名第三,势力范围排名第一的大派……针对他的灭派之战,别说你了,连本尊都没资格和圣君争功。” “当年澜风情|迷仙界战神斗阑干,赢得神器不归砚的那一仗……那还是在韩旭叔叔的精神领导下、我父亲的英明指挥下创造的大捷呢!” 白子画:“……” 没记错的话,当年澜风和斗阑干的那挡子事,从开始到结束,除了他俩,仙魔两方没一个人插手过…… 韩旭当时正闭关,独孤信那会儿正带着瑶玉全六界找人磨剑呢…… 直到不归砚丢了,斗阑干亲自上长留请罪,他错爱了魔门护法澜风一事,这才广为人知…… 第 193 章 “……想对蜀山之役负责,除非你当上圣君。”瑶玉认真的告诫云翳,“只有你可以战胜我美人师兄,取代他入主七杀、领袖妖魔界了,才有资格、可以对清虚之死、蜀山灭门之案负责。” “因为那个时候,你和妖魔界就不分彼此了。你的一切作为都会被视为妖魔界的意志,而妖魔界的荣耀,就是你的光彩。” 云翳:“……是,属下多谢帝尊训导。” “嗯,你、如果要为你师父报仇,记得去七杀。”瑶玉又提醒云隐道:“如果有朝一日圣君战死、魔门议会全体成员尽皆陨落。而仇恨仍旧未消,那么,请按荡魂山(奈何帝尊府邸)、亡灵海(百骨帝尊道场)、灵玉宫……这个顺序挑战。” “按照古老而神圣的盟约,我们会在危难关头,出手保存魔道传承。” “如果有人不按这个顺序先战胜我们,就去找底下的魔门弟子报仇。那么,依照规矩,我们会撕毁一切潜规则、开始反向报复。” “那些潜规则,包括但不限于不能以大欺小,不能牵连亲友,不能大范围破坏界域……” 云隐:“……知道了。” 圣君战死、魔门议会全体成员尽皆陨落……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吧? ……………… “能力大者,担责最多。”白子画说,“这很公平。” 瑶玉的意思,他很明白:云翳、乃至不管七杀派、妖魔界里的任何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要报仇都认准七杀殿、杀阡陌和魔门议会、诸位帝尊就行了。 只要上头的人没死完,就轮不到下面那些普通弟子去担责任、偿罪孽。 这种想法,白子画是认可的。 他一向认为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就该越多。仙界凡间若是有事,他也会一力承担。 ———————————————————— “能力大者,担责最多,这很公平。” 听见白子画这样说,云隐面上立现喜色。他知道,这就是白子画不打算取云翳性命的意思了。于是马上表示: “尊上,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云翳,绝不会再给他任何行凶作恶的机会。” “你想囚禁我?”云翳闻言大怒,“你做梦,我已经在黑暗中过了二十多年,那种日子我过够了。” “管教?云翳现在已经是七杀殿的人,而非蜀山弟子,你凭什么管教他?”瑶玉听见云隐这话,也很不高兴。 “就凭你身上的金印咒么?” “金印咒是很难解,但并非完全无法克制。” “单只一个悯生剑都可以断开你们之间的联系,本尊当然也不会没法子。” 说着,瑶玉帝尊淡然的一拂袖,白子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云隐身躯突然腾空而起,重重撞到了旁边墙上,额头破了一块,有鲜红的血流出。 云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顿时惊喜交加的看向了瑶玉,“帝尊……” “瑶玉帝尊……”云隐也很惊喜,和云翳一模一样的深色眼瞳中,完全没有伤患应有的怨愤。 “诗诗!”白子画却很不悦,一言不合出手伤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但,现在的重点是,“你能解开他们身上的魔咒?” “……可以……隔开。”瑶玉道,“金印咒的咒文虽然看似是烙印在身体上,血脉里。但其实主要问题是出在魂魄上……强行破解,他俩受不住我的剑气……不魂飞魄散也容易变痴呆。” “技巧性破解……我认得构成符咒的每个上古灵文,但解法……幽姑姑没教、父亲也没教……” 白子画闻言沉默了一下。努力忍住了、不去问瑶玉:既然她认得构成金印咒的每个上古灵文,为什么不能自己想解法这一问题。 因为他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和瑶玉一言难尽的琴艺差不多。 “把符文给我,我研究一下。”最终,白子画这样说道,“你隔开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可以隔多久?” “如果你现在一剑把云隐杀了,我可以永远隔开他身上的符咒……如果你趁我不在,偷偷把云隐杀了,云翳会在半个时辰内沉眠、一个月内假死、三个月内彻底生机泯灭……如果你未来半年持续不断的一天打云隐三遍,阻隔之力受冲击太多也会消散……”瑶玉想了想,说道:“如果云隐一直不受到攻击,我设的屏障,应该可以自然维持很久很久的。” 至于很久很久是多久,原谅她岁数太小,实在是没什么经验。 “足够了……足够了……”云隐激动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云翳恨恨的看了一眼自家兄长,深色的眼瞳中各种情绪交错,似怨恨、似疯狂、似绝望、似欣喜、似期待、似感动、似委屈……说不清又道不明…… “帝尊,帝尊若无吩咐,属下就先回七杀了。”云翳说。 白子画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很明显,他不可能再替代云隐入主蜀山了。而瑶玉,她只需要他效忠七杀、效忠妖魔界。 “嗯。”瑶玉想了想道,“你回去之后,不要再跟着小旷野了,以后……就去澜风宫中随侍吧!” “和圣君说一声,便说这是本尊的意思。” “到了澜风那里,要听话。多收鲛纱少听八卦。” 七杀五妖之澜风,混血鲛人,俗称美人鱼。擅幻术、摄魂术,兼修毒术。自十六年前,仙界战神斗阑干因她被流放蛮荒后,便一直深居简出。 韩旭独孤信相继身亡、杀阡陌继任圣君、瑶玉闭关的这些年里,澜风甚至再没有出过无妄海一步。 直到上次太白之战……那是她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受杀阡陌君令调遣。只不晓得,究竟是为着杀阡陌,还是为着瑶玉…… 像云隐这种年轻一辈的新秀,甚至都很少有听过澜风名号的了。于是他听了瑶玉这话,便不由有些疑虑,又望向了白子画,道:“尊上……” “澜风那里远离大陆,清静。”白子画淡淡道:“云翳过去、静心修炼,也好。” 他心里很清楚,瑶玉这番安排,为的是谁。从太白、到蓉城、再到蜀山,瑶玉已经尽她所能,做的很好了,好到让人无法继续苛求更多。 云翳明显也很清楚瑶玉此番安排的缘由,故而只是躬身朝瑶玉行了一礼,表示接令,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走了。云隐难以拦他,也就只有由着他。 ———————————————————— “蜀山不可长期无主,小骨早有传位给你之心,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事。虽然后来出了些意外,但现在由你接任蜀山掌门,也是应有之事。”离开暗室,白子画与梳洗完毕的云隐,如此说道。 云隐闻言只是皱眉,“掌门现在呆在七杀,不要紧么?” “花千骨容貌性情与师兄逝去的妹妹琉夏颇为相似,故而很得师兄疼爱,他不会伤她。”瑶玉懒洋洋道,“过几天恰好就是琉夏生辰了……师兄这会儿约莫会想多留花千骨一段时间,以寄哀思。” “这……”云隐闻言眉头皱的更紧。给别人当替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事就这样吧!我最近不想见花千骨。”瑶玉歪头靠在白子画肩上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低低垂下的、羽扇般的眼睫遮住了瞳孔中所有情绪。白子画看不见,她此刻是不是和之前看见悯生剑时,一样伤感怀念。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小骨是我的徒弟,如果她半个月内没有回来,我会亲自去七杀向杀阡陌要人。” “随你。”瑶玉努力忍住了想要上扬的唇角,但没有忍住格外轻快、愉悦的声音。 “……既然尊上已有决定,云隐自当遵从。”云隐道。 ———————————————————— 次日 在白子画的支持下,本就在蜀山威望甚高的云隐,正式继承了掌门之位。 孟玄朗和轻水旁观了云隐的继位仪式,然后就在回蜀国还剑外,又多了一项任务——写官方报告。 ……………… 继任大典完成,而绯颜的死,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霓千丈、温丰予等各派掌门都依次向云隐辞行、离开了蜀山。 ——他们本身门派里,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白子画没有走。 长留有摩严坐镇,不需他太过担心。他准备在蜀山等花千骨。确定完了自家徒弟的安全,再去太白山查案。 午后 瑶玉认认真真的坐在树下认弦,努力记住、并分辨清楚不大的古琴上每一个音位。 白子画便执着瑶玉昨夜书就的、写满了诡谲咒文的白纸,在一旁研究金印咒。试图寻出破解之法。 白云悠悠,岁月静好。 ……………… “尊上——” 最终,是韶白门大弟子卫昔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卫昔说,“弟子有些话,想禀告尊上。” 白子画回眸和瑶玉对视了一眼。瑶玉垂眸、继续自顾自的认她的弦。白子画便起身领着卫昔去了房间。 透过房间未关上的门,瑶玉可以看见,卫昔一进去便直接单膝点地、给白子画跪下了。这真是一个很标准的求人动作…… 只是韶白门世代远居西漠,因满门女子之故,轻易都不与外界接触。卫昔能求白子画什么呢?难不成是有了心上人,怕师父不同意,特意请长留上仙代为出面说媒么? ……………… 怀抱着八卦的想法,卫昔一走,瑶玉就抱着琴、颠颠儿的跑到了白子画身边打听:“那丫头,和你说了什么?” “我以为你不关心。”白子画淡淡的瞥了眼瑶玉。自相识起,她就从来没有瞒过他什么,所以他而今也没想过要避她。 “本来是不关心的。”瑶玉说,“她是小辈,不比尹洪渊等人,若要启程回韶白,在向云隐辞行之余,特意过来与你招呼一声,也很正常。” “我没兴趣听那些人情往来,忒腻。” “不过,事实好像和我之前预想的……并不一样。” “月前,韶白掌门雁停沙被发现死在了本派。死法与太白掌门绯颜一模一样。”白子画说,“卫昔是来请我去韶白门查明内情的。” “仙界两派掌门相继离奇遇刺、身亡……死法还这么恐怖……”瑶玉挑了挑眉,说道,“我美人师兄的君位,这是真遇到挑战者了?” “等查清楚了再说吧!”白子画道,“我已与卫昔约好,明日便启程去韶白门。” “明日启程,那花千骨怎么办?”瑶玉眨眨眼。 白子画:“我会留一封信给云隐,小骨回来,直接回长留就行。” “行叭!”瑶玉帝尊道,“但愿那可怜孩子自己回去以后,别被摩严训死。” 虽然杀阡陌已经公告天下,花千骨是被他掳去七杀的……但,世尊大人很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师兄虽然性情严厉,但为人还是很好的。”白子画平静道,“这两年,他毕竟看着小骨长大,哪怕的确不怎么喜欢她,情分总也有几分。何至于就要取她性命了?” 只要摩严不知道花千骨是他的生死劫,白子画就不觉得自家徒弟会在长留有什么生命危险。 为此,瑶玉的回应是:“呵~” 希望如此吧! ———————————————————— 还好,花千骨很幸运。 白子画才刚刚打定主意不久,还没写好信、交给云隐呢……花千骨就自己回来了。 “师父……” 穿着长留制式白色弟子服、头上梳着花苞髻的清稚少女,站在夕阳落日下,痴痴的凝视着白子画俊逸绝伦的面庞。水杏般的大眼睛里,荡漾着似水柔情。 瑶玉托腮,告诉白子画:“你浪费了一张纸。” 白子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写了个开头的书信,淡然说道:“我省了一个信封。” 行叭……瑶玉弯了弯唇,笑靥如花。眉间朱砂愈显魅惑。 花千骨看着眼前俊男美女,相得益彰的一幕,心中酸涩。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在七杀殿中听见的、澜风曾经说与杀阡陌的话…… ———————————————————— “阿瑶最近和那长留的白子画走的可真够近的……她这是决定好了,要借白子画炼情了么?” “长留上仙修为高深不说、难得真气中正平和,倒确实是一个极好的炼情对象。就是这人冷淡了些,恐怕不好拿下……但,阿瑶……她恐怕就是喜欢这点难度吧?她总是这么热爱迎接一切挑战。” “就是可惜了那白子画。据我判断,像他这种平时看上去冷心冷情的人,真的有了心爱之人反而会更加在意……我真是很期待,当他把心交到阿瑶手里,与阿瑶琴瑟和鸣多年后,却在某一天得知阿瑶那么多年、与他的浓情蜜意,都只是一场修炼时的表情啊!” “倾心相许的恋人,从一开始就是怀抱着利用的心接近自己……达成目的之后,就瞬间忘却了多年情谊,将自己弃如敝履……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我想,到时候,长留上仙恐怕是要心碎的吧?” ……………… “小骨、小骨?”白子画看着眼前神思不属的徒弟,俊眉微蹙,“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之前没发现杀阡陌与你还有联系,是为师失责。但,小骨……杀阡陌现在对你虽好……可他生性冷酷、杀人如麻……所谓正邪不两立,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有来往的好。” “师父……杀姐姐他……”花千骨回过神来,焦声道:“他……我们难道不能引导杀姐姐向善吗?” “这世间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白子画冷静道,“以杀阡陌的修为,岂是一般人可以感化的了。” “他若当真狂性大发,恐怕我也很难控制。” 花千骨:“那瑶玉帝尊呢?若论修为,帝尊并不比杀姐姐低……” “事实上,论修为,我现在比师兄强了。”一旁的瑶玉闻言忍不住纠正了一下花千骨的说法,还特意强调道,“现在我比他强很多呢!” “瑶玉和杀阡陌不一样。”白子画道,“瑶玉自幼尊重生命、恪守道义……而杀阡陌,他眼里从来只有自己、任性妄为、漠视万物。” “做圣君前、做圣君后……杀阡陌依仗实力,杀了多少无辜的人……那些资料,等我们回了长留,你可以去档案室查。” “长留还有这个呢?”瑶玉眨眨眼,说道:“我记得师兄从前去两界山,都不报自己名号的。” “是啦,他那张脸,确实好认……” “唔……我记得从前,好像有一次,仙界道兵刚换了法器,那盾牌都蹭亮蹭亮的,可以当做镜子用……” “师兄一时不察,在战场上因为看见了盾牌反光的自己的脸,都忍不住开始顾影自怜了……有人打他,他都没反应过来要还手……” “然后那次他好像被人追的可惨了……最后回来的时候,腿都断了一条……这场战役,长留有记录么?” “你们有没有忆镜、留影石之类的东西呀?那会儿我刚好闭关准备养剑事宜,只听说了,没亲眼看过此事。” “父亲嫌师兄太丢脸了,封锁了消息……不准人传……也没人肯告诉我具体的……” ———————————————————— “……罢了。”白子画沉默了一瞬,然后道:“小骨,杀阡陌的事情你无须多想。以后,他不会再有进入绝情殿的机会。” “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启程去韶白门。” “是,师父。”花千骨道。 即便她现在还不知道韶白门出了何事,白子画为什么不去太白山查绯颜之死,好端端的却要过去韶白门。但,只要可以和白子画在一起,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 ……………… “美人鱼?你是在喊我吗?我身具鲛人血脉……你这样说倒也可以……” “我是七杀护法——澜风。” “你刚刚听见了我唱歌?你知道吗?鲛人的歌声,都带有特殊的精神能量……而我方才所唱的那一曲,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能听见……听见之后,则会情不自禁的在脑中想起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前番过绝情池时,隐隐约约、宛若刀割的刺痛感还残留在腿旁…… 心、爱、的、人…… 第 194 章 韶白门位于极西之地,大漠深处。 与万顷碧波的长留、重岩叠嶂的蜀山不同,韶白周边,是一座座金黄色的沙丘、和大片大片如流水般滚动的黄沙。 “呼~这大沙漠里的风情啊!无论再看多少次,都会令人觉得格外辽阔浩大呢!” 黄沙之上,一株花瓣玉白、其蕊鹅黄的水仙花中,四方红木小桌旁,瑶玉帝尊持着一盏酸甜清凉的石榴汁,开口叹道:“可惜韶白门结界一层覆着一层,轻易不露行迹于外界……不比莲城,宫室华美……” “莲城?传说中天下最富有的城池?”糖宝——日前恰恰刚在白子画等人来韶白之前,被落十一带到蜀山和花千骨会和的小灵虫,眼眸晶亮的与瑶玉道:“瑶玉帝尊,传闻莲城金碧辉煌、墙上镶嵌着宝石,连瓦片都是价值千金的琉璃……真的假的?” “大概是真的吧!”瑶玉帝尊想了想,“主要我从前也没认真研究过……不过那地方……阳光下看上去到处都很闪是真的……” “听闻莲城城主无垢上仙风采出众,当年曾得帝尊赞曰:锦衣雪华玉颜色,回眸一笑天下倾。”花千骨突然问道:“不知可是真的?” “对,没错。我说的。”瑶玉毫无戒心的答道,“小千骨,我告诉你呀……如果说你师父这样的人,往那一站就是一副山水横斜的水墨画,看着便觉清冷雅致。” “那莲城的无垢,就是一副精美华丽的刺绣图……不是我美人师兄那种艳到极致的华丽锋锐……就是那种,怎么说呢……标准的世家出身的翩翩风度。” “对!如果说,你师父一看就像个不染凡尘的仙……我师兄一瞧就是个魅惑人心的妖……那无垢一眼望去就是位金雕玉饰中的贵公子。” 白子画闻言淡淡的瞥了一眼瑶玉。认识她这么久,这绝对是帝尊大人向别人解释问题、解释的最用心的一次。 “是么?”花千骨喃喃道。清澈澄明的眸子微露惘然…… 朦胧间,澜风轻柔婉转的笑语仿佛又在耳边回荡:瑶玉素爱美人,也不独是对白子画,她从前待莲城的无垢也是格外不同……可惜当年无垢身为莲城少主,总对瑶玉避而远之。不然,瑶玉这道情关,早早就过了。哪里还轮得到白子画? ——她说的、是真的吗? ——————————————————— “到了。”水仙花飞过一处平平无奇的沙丘时,一直安静品茗的白子画淡淡开口,说道:“韶白门就在这,诗诗、降落。” “收到!”瑶玉帝尊放下石榴汁,心念一动,便操控着盛开的水仙缓缓停在了黄沙上。 几乎是在他们一行四人走下水仙花,水仙花由盛放的状态缓缓蜷缩花瓣、化作花苞、再缩小、直到变成一朵正常的水仙花大小、被瑶玉收回墟鼎后,片刻之间……沙暴降临。 瑶玉对韶白门的护山法阵兴趣不大,只是略有几分稀罕的瞅了几眼龙卷风中渐渐浮现出的韶白门建造精美的宫殿与宫殿中走出的卫昔腰配长剑的飒爽身影。 “尊上,抱歉,久等了。” 韶白门的掌门大弟子、法理上掌门之位的第一直属继承人、卫昔姑娘,落落大方的扬臂指引道:“这边请。” 白子画:“我听说韶白门门禁森严,不许男子入内,门下弟子更不许与男子接触,否则处以极刑。”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已经跟大家商量过了,为了查明事情真相,破例一次无妨。”卫昔道。 “还是有所不便。”白子画说,“这样吧,我请小骨随你们去查案,我在莲城附近等候消息,顺便探望一位朋友。” “多谢尊上体谅,这样也好。”卫昔想了想,说道:“只是,就得麻烦花掌门了。” 蜀山现任掌门已是云隐。不过,前掌门当然也是掌门。瑶玉帝尊眸露笑意,这代韶白首席倒是比她师父人情练达。 “师父,”花千骨苦着小脸,说道:“你让我去查啊?” “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骨,你拜入我门下这么久,师父也想知道,你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白子画很冷静,“你不能总依赖师父,总有一天,你要独当一面的。” “我知道了,师父。”花千骨闻言无法再推脱,只道,“那……我要怎么找你啊?” “喏,摄魂铃。”瑶玉帝尊闻言很好心提供了道具协助,说道:“它和镇魂铃是一对双生法宝,无论隔着多远距离,只要一个铃铛响起,另一个必有感应。” “以及,摄魂铃上烙印了一门魔门秘法——摄魂术,可以用来破解别人的精神海。让人说真话。”顿了顿,瑶玉最终还是说出了借出法宝的主要目的: “本尊再传你一篇灵诀,如果有人在摄魂铃的辐射范围内说谎、或怀有恶意,这法宝会主动示警的。” “这小玩意儿是本尊父亲昔年送予本尊防身的。而今借你,希望你慎用它。” “多谢帝尊。”花千骨先是下意识的接过了摄魂铃,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开口说道,“帝尊不与我一起去韶白门么?” 白子画是男子,有忌讳,不能入太白。瑶玉帝尊可是女儿身啊! “嗯……虽然本尊是很怀念韶白清泉沐身的感觉啦……”瑶玉瞥了眼旁边卫昔隐隐僵硬、开裂的笑脸,很善良道:“但,终归还是莲城里面,无垢上仙的绝世容颜更让人魂牵梦绕啊!” 白子画不在,谁那么想不开,会单独请魔尊瑶玉上自家山门啊! 花千骨:“师父……” 瑶玉帝尊这话说的委实暧昧。花千骨觑了两眼白子画的脸色,却见他精致无瑕的面容仍旧平静的宛若无风无浪的海面。又似冰玉雕琢出的神像,圣洁、高贵、脱俗,不染一丝红尘浊气。 “既然是要锻炼你,”白子画道,“瑶玉帝尊自然会同为师一起去莲城做客。” 白子画自幼便性情疏淡,故而朋友很少。 除了摩严、笙箫默、东华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外,关系最近的人便是无垢、檀梵这二位曾经与他义结金兰的上仙了。 所以,虽然明知道无垢和檀梵认识瑶玉的时间都比他早,对瑶玉的认识或许还比他更多……但是,白子画早就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应该带瑶玉去见见无垢他们的。 眼下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 ……………… 目送着花千骨和糖宝二人走入韶白,帝尊—瑶玉瞅了瞅白子画那张不动声色的脸,说道:“你真要带我去莲城,找无垢?” “嗯。” “你不吃醋的吗?”瑶玉困惑道:“就是丝萝……尧泽从前在她面前夸了哪位仙子容貌好、性情好,丝萝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都会醋一醋,让我们帮忙拦着尧泽,不许他见人家的。” “尧泽一颗心,能分三百份。你也能吗?”白子画淡然反问,“你不曾对无垢动心,我又为何要在意你是否见他?” 他看的清楚:瑶玉虽然总是口花花、但那只是因为她本身性格就是这样没正经、而又太过不拘小节了而已。 瑶玉或许确实欣赏无垢的容颜,但那只是一种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喜欢。就像喜欢路边的风景、精美的艺术、芬芳的花朵……无关欲望。也只是喜欢,谈不上在意。 所以吃醋是不可能吃醋的,他才不会那么斤斤计较、有失风度…… “你知我心意就好。”瑶玉闻言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嘻嘻笑道:“一颗心当然永远只能做一份……两心相悦才是爱……” “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心意变质了,那么,无需顾虑其他,直接告诉我就好,我从不留恋坏掉的东西。” “而分成多份的心,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一颗心切开来,是不是真的还能活。” 大漠烈阳下,雪肤花颜的美丽少女亭亭玉立,婉柔的犹如池中清荷。白子画侧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想:这种话,你这小色鬼是怎么好意思对我说的? “嗯。” 瑶玉:“嗯……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白子画答。 “这种时候,你还这样惜字如金,是不是不大好?”瑶玉撅嘴,有点不满。 白子画:“不然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海誓山盟啊!”瑶玉理所当然道,“水色给我的话本子里面都是这样写的。” “……” ——————————————————— 莲城 事实证明,海誓山盟是不可能海誓山盟的。白子画张了三次口,最后都还是一句好听话都没说出来。瑶玉帝尊就很失望。 失望到哪怕他们到了莲城、见到无垢,都意兴阑珊的没抬眼看“回眸一笑天下倾”的城主大人一下。只无精打采的把自己挂在了白子画身上。 无垢见状倒是好奇的多看了瑶玉好几眼,同白子画道:“早就听说了你们这两年走的很近,本还以为是外人谣传,没想到……你竟然真愿意和瑶玉在一起。” “她可不是什么让人省心的货色。” “估计,摩严肯定对她很不满意。” 话里说着摩严,可事实上,长留上下、仙界内外,纵然现在看上去人人都对瑶玉一团和气,可谁又是真的喜欢她呢?不过是她太强了,所以他们无可奈何,只能接受罢了。 ……………… “我的事情,我自己满意就行了。”白子画平静道,“诗诗……虽然生在魔门,但其实心地很善良,和她相处久了,你会知道的。” “我知道。”无垢平静道,“如果你所言的善良,指的是她愿意让所有手下败将花钱买命这点的话……其实,我该谢谢她多次不杀之恩的。” 仙界这辈顶尖高手就那么几个。其中,斗阑干岁数太大、白子画年纪太小。当年东华、檀梵和无垢三人就是瑶玉帝尊的长期对手……所以无垢当然知道瑶玉是什么人。 没什么,比生死关头、比胜利在握的时候,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了。 瑶玉如果真是恶人,无垢当年明知她的厉害,早就对其发动自杀式袭击了。才不会苟且偷生。 “不谢。” 一旁,闷头趴在白子画背上,任由这对久别重逢的挚友下棋、聊天,都始终一言不发的瑶玉,听到这里,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清脆悦耳的嗓音或有意或无心的拖长了音调,显得懒洋洋的。 “我们大家都按规矩办事嘛,你既然都付了钱,那我当然就不会再要你的命。” “还是谢一下吧!”无垢淡然道,“我知道,当年……旷野天很想将我当做原料,炼成傀儡……赵鑫更希望让我去当矿工、帮他烧炉子……” “圣心魔主,也不是真的就缺那点利。” 独孤信的想法,岂是别人可以妄测?瑶玉这样想着,却没有说话。她现在,还没什么精神、不想和无垢深入辩论当年之事。就只是懒洋洋的拿手指勾着白子画头发玩儿。 白子画扬了扬唇,展臂把自己背上的人儿,挪到了身前、抱在怀里。瑶玉眨了眨眼睛,无可无不可的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小脑袋靠在他肩头,便似是要睡了。 ……………… “我知道:瑶玉心里并没有什么仙魔之别,也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她从来只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如果她不喜欢,便是圣心魔主也很难勉强她。” 无垢叹道,“当年独孤信也是因为了解她,所以才机关算尽的给她挣了一个帝尊之位。给了她名正言顺的自由。” “但,子画……瑶玉帝尊毕竟与奈何帝尊、百骨帝尊乃至九幽帝尊不同……你想一想昔日的黄泉帝尊……” “你真的确定,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和她在一起么?” 奈何、百骨、九幽都是鬼界一方王者,虽名义上与妖魔界联盟。但封尊千年,仙魔战场上满打满算才见过他们几次? 按六界默认的阵营划分,平时根本没人把那几位帝尊当做魔门的人。都认为他们自己就是一方邪道势力。 可黄泉帝尊不一样。它从前也是一方独立势力,可后来嫁给了妖帝,便属于妖界了…… 瑶玉帝尊也不一样,她是心瞳魔族血脉,圣心魔主嫡长女,这辈魔门序列之首…… 紫薰或许可以因为爱上白子画,就为他叛门、叛师,但瑶玉……无垢很清楚,她不可能为白子画叛父、叛家、叛族…… ……………… “我确定。”白子画理解无垢的顾虑,只是说道:“诗诗愿意以后和我回长留生活。” “我不会再让她干涉两界之战。” 无垢:“话虽如此,可你是长留掌门……瑶玉呆在你身边,哪怕她什么都不做,瓜田李下,总也难以让人放心。” “免不了会有人捕风捉影、传些蜚语流言……虽然公道自在人心,但……这类事情多了,于你、于长留,到底有害无益。” “来你这之前,我已经派弟子传书回去给师兄……让长老会另择掌门人选了。”白子画淡然道,“长留的规矩,你清楚的。我违背门规,本就不适合再继续呆在掌门一位上。” “你放得下天下苍生?”无垢听得白子画此言,准备落棋的手指一顿。始终温和冰冷、空无一物的眸子里,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惊讶。 “照顾诗诗……和保护天下苍生并不冲突。”白子画说,“哪怕不在掌门之位上,我也还是长留仙尊,还是会继续护八方安宁。” ※※※※※※※※※※※※※※※※※※※※ 他想要保护天下苍生也一直在危机面前没放弃过保护自己的徒弟。所以虽然他杀了小骨的直接原因是苍生,但不接受小骨的本质原因是伦理,不是天下。 因为伦理,所以他不能接受她。他认为,如果她和他在一起,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那是世所不容的禁忌。 但单纯的正邪之间的偏见,只要双方都站的够高,力量够强,是很容易克服的。甚至完全不需要在意。 因为没人敢当面bb 第 195 章 半个月后,韶白门 镇魂铃轻响,白子画与瑶玉收到消息,便很快又到了韶白门外。 花千骨见到白子画很是高兴,迫不及待的向师父细细说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韶白门的调查——先是挨个约谈了韶白弟子,再是暗探了韶白密室,还与卫昔进行了深入沟通…… “说重点。”盛开的水仙花座上,半昏半睡的瑶玉帝尊不耐道,“过程报告,你可以事后整理成书面形式,汇报给你师父。让他指正。” “现在先说调查结果!” “你找到凶手了么?” “……我找到了这个。”花千骨取出一页古朴破旧的纸张,说道:“这应该是一本可令修炼者功力突飞猛进的秘籍……” “经我调查,韶白雁掌门、太白绯颜掌门、松历掌门、祥雨真人,还有韶白门中一个失踪的弟子媚儿,他们出事之前,八成都修炼了这本秘籍。” 白子画闻言俊眉微蹙,说道:“身为名门正派,居然修习禁术,提升功力,真是令人不耻。” “难怪要将死讯都秘而不宣了。” “没办法,资质悟性不如人,还又想变强,不用一些非常手段怎么办?”瑶玉揉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说道:“天下禁术繁多,但以雁停沙、绯颜他们的身份实力……能被他们看上的、能让他们行之有效的法门就不多了。” “莲城的四荒经,蓬莱的霓裳羽衣,妖界的饕餮大法,魔门的炼天魔典……就这几样了。” “其他的,吞天诀最多只能修到次仙境,对他们意义不大……吸星大法缺陷明显、容易真气混杂、绯颜之前至少在太白山上见面时气机还没有异样……北冥神功,虽然可以吸人真气,不过主要还是在战斗中借力的法门……” “为什么你听上去对这类法术这么了解?”白子画很疑惑。瑶玉帝尊天资绝代,六界中人从来只见其用养剑术压制境界,未闻她以其他方式积累真气…… “七夜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所以我早些年时,也听了不少。”瑶玉说着,突然勾了勾唇,不怀好意道,“就是,七夜他太笨了……炼天魔典他苦修了十年都入不了门……饕餮更惨、需要特殊血脉辅助、偏偏现在妖界没有那种血脉力量流传了……” “蓬莱的霓裳羽衣也和他体质不合……哈哈哈哈……”瑶玉帝尊肩膀耸动,攥着白子画衣袖,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笑的前仰后合。 白子画见状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卫昔的声音:“尊上,有失远迎……” “失礼了。” 瑶玉帝尊听见有外人来,身体顿时一僵。迅速扔掉手里宽大飘逸、洁白若云的袍袖,强忍住了继续嘲笑七夜的冲动。笑声硬堵在嗓子眼,呛的她连咳了好几声。 “不必多礼。”白子画一边回应卫昔,一边给不省心的瑶玉拍背顺气。 “卫昔姐姐……”花千骨快走了两步,迎上卫昔,说道:“刚刚瑶玉帝尊说,雁掌门修炼的秘籍,最可能是莲城四荒经、蓬莱霓裳羽衣、妖界饕餮大法、魔门炼天魔典四者之一。” “好。”卫昔说道:“妖魔界的秘籍,家师想必不会去修……蓬莱那边,我会去信与霓掌门打听,至于莲城……” “莲城外人概不能进,所以只能拜托你和尊上了。” “正好我刚刚打听到了媚儿好友的名字,好像是莲城无垢宫的丫鬟,名叫云牙。如果你们见到媚儿,请一定帮我劝她回来。” 云牙……瑶玉帝尊目光轻闪,刚刚才止住的咳声又不由自主的大了一阵……莹白的小脸涨的通红…… 白子画见状不禁目露忧色,端起一旁小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又细心用真气温热了,才喂到瑶玉唇边…… “好,你放心。”花千骨道,“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 “大家一路保重,我等你们消息。” “嗯!” ———————————————————— 莲城 金雕玉饰、辉煌华美的大殿中,白子画刚从这离开没一天,就又回来了。而无垢竟已闭关,还需人再行通禀、请他出来。 花千骨和糖宝二人孩子心性,第一次见到莲城,很为其有别有于中原传统的、带有浓浓西域特征、且比韶白门这类仙家门派更为富丽堂皇的装潢摆设感到惊异。 在等待无垢出来的时间里,花千骨一边饶有兴致的戳弄着他宫中一个造型可爱的泥娃娃塑像,一边和糖宝说着小话: “我真的很好奇,这个无垢上仙,到底长什么样子啊?他这么有钱,瑶玉帝尊也说他是贵公子,不像师父那么有仙气……那他一定满身都挂满珠宝、手腕上带着金镯子、手指头上都带着金戒指吧?” “你形容那是贵公子么?那是小人乍富……”瑶玉帝尊唇角抽了抽,说道:“无垢的品味可是仙界翘楚。” “喏,他来了。” “啊?”花千骨顺着瑶玉的指点看去,顿时,一个容貌风姿绝对不在白子画之下的华服男子,就映进了她眼帘。 花千骨怔了一怔,随后匆忙行礼道:“无垢上仙!” 呜呜呜……瑶玉帝尊骗人……什么叫做师父比较像神仙啊?这无垢上仙分明比师父还没人性好不好? 白子画虽然平时看着清冷漠然,但眼里其实一直有着对天下苍生的怜悯,外冷心热……但无垢没有,他看上去儒雅温和,眼底深处却是纯粹冰冷的…… “这是我徒儿,花千骨。”白子画适时迎上无垢,淡然的向他介绍。 “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无垢毫不客气道,“资质平庸多了。” “一个连内藏天地概念都无法理解的家伙,就不要随便在这里胡言乱语了。”瑶玉帝尊更不客气道,“你懂什么资质?我现在给你张神窍图你能准确定位窍穴么?” “你现在恐怕都无法看清楚别人仙脉的位置吧?” “所以,你哪里来的资格评价花千骨的资质好坏?” 开玩笑,花千骨的仙脉可是帝尊大人亲手通的!无垢刚刚那是在鄙视花千骨么?不,他是在质疑瑶玉帝尊的能力水平! 无垢目光冷淡的看着一言不合就揭他短的瑶玉,倏尔扯了扯唇角,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丫头的仙脉是经过你重塑的……”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某人好像说过,除了先天十大圣体|内合大道,很难仿造外,其他什么特殊体质解析开来,都是垃圾……” “譬如玄阴之体、雷燃之体、长青之体……我就很好奇,这丫头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子画的首徒,你怎么没送她几个垃圾啊?” 废话,玄阴之气、丙火神雷、青木之息……这类天材地宝多贵啊!关键数量上还很稀少,谁会没事带身边。 不过这个理由不能在无垢面前说,因为他是个狗大户。富可敌国的那一种。说了不是显得瑶玉帝尊忒穷、忒没牌面了么? 故而瑶玉毫不犹豫的把锅丢给了白子画:“因为子画哥哥性子太急了,当初我给花千骨塑脉的动作但凡再慢一点……他就要推开我自己上了。” “虽然他这个修为,自己上也不是不行……但毕竟还是有一定的、岔气走火散功的风险……所以我只能从速处理了。” 师父……曾经愿意冒着……行岔真气、走火入魔、功力散尽的风险为我逼毒?曾从糖宝处详细了解过当年洗髓散一事的花千骨,深深的看了眼白子画。 白子画没有理会自家徒儿投来的目光,只垂眸看着手边容颜精致、笑容烂漫的瑶玉,轻声道:“……我的错。” 他从前,应该更相信瑶玉一点的。 不提情谊,只从理智上分析,瑶玉那时也没有任何想看花千骨被毒死的理由。所以,她花费力气出手阻止他救人……就一定会有合理的理由。 是他太自负学识……太拘泥于常规的传闻……对洗髓散这种七杀秘药,偏见太深了…… ……………… “怎么又周而复返?”无垢上仙看着自家从没认过错的至交好友,冷不丁的自承己过,冰冷漠然的眸子似有微澜,只淡淡的道:“该不会,是专程带你的徒儿来见我吧?” “不是,是为了找人。”白子画道,“我想知道在你宫中,是不是有个叫云牙的丫鬟?” “是有。不过她死性不改,在宫中行窃被发现,已经赶出去了。”无垢平静道。 “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花千骨听见正事,连忙追问。 “一年以前。”无垢回答,语气似有不耐。 “那上仙你可知道,之前有个韶白门弟子,叫媚儿的,与云牙往来甚密。”花千骨又问。 无垢:“不知。” “啊?骨头,看来线索又断了。”糖宝闻言,苦着脸道。 “莲城至宝《四荒经》,不知目下何在?”白子画问。 “《四荒经》?”无垢眉头微蹙,说道:“实不相瞒,这秘籍,已经丢失了十几年了……我师父在世时便时常念叨,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设法找回,只可惜一直没有查到它的下落。” “怎么,子画。你有它的消息?” “嗯,之前在韶白门里,查到雁掌门生前似乎修炼过一种可以迅速提升功力的禁术。我左思右想,仙界有此奇效的功法,首选《四荒经》。”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也知道,韶白门下皆是女子,规矩森严,我也没有去过几次。”无垢说,“你们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事,不如去问我门下弟子。” “多谢无垢上仙。”花千骨立即道,“因为此事关系到各派掌门被杀的大案,所以,我们想在无垢宫搜集线索、进行调查……恐怕要打扰上仙几天了!可以吗?” “嗯。” ———————————————————— 晚间,无垢设宴待客。 瑶玉帝尊死盯着长桌上面清一色的甜口菜色,面目扭曲。菠萝烧肉、番茄鸡、红糖排骨……这tm让人怎么吃? 花千骨和糖宝二人倒是吃的开心,觉得这些菜都甜滋滋的,分外稀罕。瑶玉无奈,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逼不得已下,只能拿着小筷一粒粒的挑着松仁玉米里面的玉米……勉强就着葡萄酒咽下去。 无垢、你够狠! “少喝点酒……”白子画侧头看了一眼吃的艰难的瑶玉,薄唇紧抿,伸手从桌上端了个果盘过来,说道:“沙漠绿洲里的水果,滋味甜美,你多吃点?” 瑶玉瞥了眼果盘里皮薄水灵的提子,澄澈美丽的眼睛里略有意动,但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继续和玉米粒奋斗。 这一次,倒是不再喝酒了……她的墟鼎里,自备了果汁。 “诗诗……”白子画见状微怔,误以为瑶玉是害怕青色的果子会酸。他其实也有点这方面的顾虑,于是自己先尝了一个,确定果子没问题了,才又劝道:“这水果不酸的。” “她不是怕酸。”无垢淡淡的道:“她是嫌提子连皮吃口感差,剥皮吃太麻烦、不方便、又黏手。” 果然是故意的……瑶玉帝尊愤怒道:“无垢,你最好保佑你这辈子都别入妖魔界,不然本尊天天给你吃苦瓜!不,我要在你洞府周围全部种满大王花!种最臭的那种!” “放心。”无垢上仙淡定自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去妖魔界的。你的大王花,我怕是没机会闻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无垢……”白子画也是对自己莫名其妙就小心眼起来的结义兄弟很无语了。只哭笑不得道:“……你很清楚诗诗的口味啊!” 连他都不晓得,瑶玉居然不喜欢吃提子,原因是剥皮麻烦……她明明很喜欢吃葡萄的。 “从前圣心魔主在世时,经常会过来莲城谈些生意。瑶玉帝尊那时便总跟在她父亲身边。”无垢道:“接触的多了,对她的口味自然也就了解的清楚了。” 而且,小时候的瑶玉待人又很没什么戒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总会和人说的明明白白。有心人想晓得她的爱好,都不用怎么费心观察,就能套话套出来。 “无垢上仙和瑶玉帝尊是青梅竹马啊?”花千骨咬着筷子道。 “青梅不竹马,两小有嫌猜。”瑶玉帝尊脸色狰狞的又挑了一粒玉米进肚,没好气道:“小气鬼!” “好了,你别吃了。”白子画看不下去她那难过的样子,温声哄道,“等会我给你重新做点吃的……西域的牛羊肉质细嫩……晚上给你做烧烤,好不好?” “好!”瑶玉帝尊娇声应道。只是,伸向玉米粒的手,还是没有停止。 “诗诗……”白子画不解,瑶玉明明不喜欢吃这些菜,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动筷?他都已经说了晚上会再给她做别的。 按理,瑶玉也不必再担心,若她失礼于无垢,会让他难做了。 瑶玉歪头,困惑的:“嗯?” 喊她干嘛? “烧烤她是要吃的,”无垢淡然解释,“但这顿饭,有人请客,她也是不会不吃的。” “圣心魔主的名言: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谁不吃谁傻,吃到就是赚到。” “当然,她大小姐没那么贫穷,对物质上的需求标准也没那么低。所以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什么都听当爹的。” “只是,莲城不比其他地方,瑶玉不会在这里违背她父亲的意思。即便,现在圣心魔主已经死了。”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瑶玉帝尊更生气了。 白子画闻言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无垢一眼。 “事父至孝,是种美德。”白子画说。听到这里,他当然明白,无垢今日的举动,不是因为瑶玉早前言语得罪了他。 ——无垢没那么小气。 他只是想借这顿饭的机会,让白子画更了解瑶玉一点。再多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多思考一点,他们之间的未来。 瑶玉是妖魔界的公主,娇生惯养,与父亲的感情也很深。白子画真的想好了,确定了要和瑶玉共度余生么? 白子画的回应是:即便他现在还不够了解瑶玉,但他也还是会尽力的、去照顾好她。 瑶玉事父至孝,这不是坏事。她更没有错。 所以,他不介意,并很欣赏这一点。 ……他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眼里只有爱情。 他心系长留、心系天下,瑶玉顾念家族,这都很正常。 毕竟,父女亲情、兄妹情谊、伙伴之情、同门情谊、家国情怀……都并不比爱情低贱。 第 196 章 追查到莲城后,花千骨的破案活动一时又陷入到了僵局。为了寻找转机,她开始频繁与人打听起有关云牙的事情。 但令人惊异的是,云牙在无垢口中只是个素行不良的窃贼、地位仿佛低微到完全不值一提。莲城普通弟子们,却似乎视她为禁忌,每每讳莫如深。 无垢宫,书房 白子画和无垢在对坐下棋、品茗赏香。瑶玉帝尊今儿个则难得的不犯困、精神良好的在无垢书房中四处打量。 “你在看什么?”无垢本不想理她的——他认识她太久,很清楚瑶玉除了修炼的时候以外,从来静不下来。 但许是因为今次瑶玉身上那件藕粉色绣合欢花的襦裙太刺眼了,又许是因为瑶玉目下在无垢书桌旁呆的时间太长了,他到底还是摁耐不住、开了口。 “看……你动凡心的证据啊!”瑶玉帝尊说着,便饶有兴趣的伸指、从无垢书桌上面、砚台旁边,一处与他整个宫殿的风格都不相同的开口木匣里,拈了一枚破碎的陶片出来。 “那只是底下的宫女,做的一点小玩意儿。”无垢漠然瞥了一眼瑶玉手上的东西,嗓音冷淡。 瑶玉就笑:“是……那个叫云牙的宫女做的吗?” 无垢蹙眉:“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澜风……她其实是被心爱的人抛弃了么?”瑶玉眨眨眼睛,说道:“六界所有人都以为,当年是澜风负心薄情,利用了斗阑干夺取神器,之后便对他弃若敝履……任由他被长留行了销魂钉之刑、坐视他被流放蛮荒……不闻不问。” “但……澜风当年其实在斗阑干回长留领罚的时候,来灵玉宫求过我。她说她爱上斗阑干了,希望我可以帮她救人。” “所以我出手让澜风见了斗阑干一面,并声明,如果斗阑干愿意和澜风在一起,父亲会成全他们。让他们隐居。斗阑干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逼入魔道。” “可是斗阑干不愿意。他拒绝了我,拒绝了澜风。他和澜风说:“算了吧!”,他想留在蛮荒里。” 无垢:“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澜风……被斗阑干拒绝之后很伤心……虽然她一颗鲛珠都没落……但我可以感觉的到,她真的很伤心……”瑶玉说,“澜风后来告诉我:是她先做错了事,她不怨斗阑干,只恨自己先前、不知心底的在意。” “所以呢,这世上、骗别人、被别人骗都不算什么,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自己骗自己。” “你知道吗?我们这辈的魔门序列,在受封的时候,都被父亲送了一件礼物……父亲说,大家都是亲人嘛!他是个开明的家长。所以我们以后要是遇到了心爱的人,想把爱人拉进大家庭了……那就把这件礼物转送出去,那样,父亲就明白我们的心意了。” “澜风的那件礼物,早就在斗阑干身上了……只是澜风用层层幻术,遮住了那东西的灵机……所以谁也没有及时发现。” “那澜风想必……是很后悔了。”无垢眉目微动,淡淡的道:“可惜,不是所有的后悔,都能及时弥补。” 白子画若有所觉,看了一眼无垢,道:“你曾经和我说过,一个人不管犯了多少的错,只要有心悔改,就还来的及,就能被原谅。” “我最近发现,有的罪过,只能用命来偿。”无垢说。 ……………… “城主,有事禀告。”书房里的气氛渐渐凝滞,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侍卫的通禀。 ……………… “嗯,子画……棋已经下的够久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无垢顺势起身说道,修长指尖似是不经意般、还夹着一枚棋子。 白子画:“你还要继续杀人吗?” “你都知道了?”无垢问。 “本来还不知道,现在可以确定了……雁停沙、绯颜、祥雨,他们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有几个人可以杀的了他们。”顿了顿,白子画忍不住问:“为什么?即便他们私自修习了《四荒经》,也罪不至死。” “《四荒经》不算什么……”无垢说,“但他们都该死。” “跟我回长留受审吧!”白子画站起身,直视无垢。 “子画,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啊?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等我杀了最后一个人,一切都结束了。”话落,无垢掷出了一直握在指尖的一枚棋子,棋子归落于棋盘之上,瞬息之间便形成了一处阵法。 白子画脸色微变。 “此生乃我毕生所学,虽不能将你永远困住,但是足够让我去杀了她。”无垢笑道,“子画,我们相识多年却从未动过手。而今,我也很想知道,你需要多久,才能破我这个阵。” “诗诗!”白子画凝眉道,“拦住无垢。” 瑶玉眨眨眼,顺从的看向无垢,笑容和善的说道:“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现在能在本尊剑下过几招?” “瑶玉,”无垢平静道,“花千骨是白子画的生死劫。她若是不早一点死,总有一天,子画必会受害。” “放了我,我可以顺便去帮你们解决她。” “你还想杀花千骨?”瑶玉挑了挑眉,“生死劫……这事是紫薰告诉你的?” “不错。”无垢迅速道:“瑶玉,你若是真爱子画,此刻就不该拦我。你若是只想和子画玩玩儿,那也没必要听从他的意思行事……不然独孤先生晓得了,你恐怕要有麻烦的。” 瑶玉对此不置可否,只平静的将刚刚取出的倾城剑又收回了体|内。 无垢眼眸一亮,飞身而出。 “诗诗。”白子画语带薄责,“生死劫是我的命,与小骨无关。她没有错,不该死。” “我知道。”瑶玉说,“所以我从未打算过要杀她。” “只是……”妖魔界、乃至全六界最尊贵的少女平静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退后、我给你解阵。” 瑶玉爱白子画,所以她知道,白子画是真的很天真,天真而仁善。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连累别人。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因命而死,都比自己徒弟因他被杀、而他活着,这个结局要更美好。 独孤信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只要他觉得好,无论自己是什么想法,都不会觉得不好。 但独孤信也说过,爱上一个不够爱你的人,是很惨的。他的女儿不应该做那种辛苦事……瑶玉帝尊身价很高的,怎么能自甘下贱,把自己当做廉价劳动力呢? ……………… 女子纤细修长、削葱根似的莹白手指轻轻按在了无垢所布的阵法壁垒上。无形的法阵结界受此刺激,在她指下飞快的凝聚成型。化为一片闪耀着爆裂雷光的屏幕。 瑶玉眉目不动,温软柔嫩的手指平平按下,只瞬间,便像是打破了什么琉璃摆件……阵法破碎的灵气因高度凝炼而化作实体……透明而锋利的虚刃四散…… 为防伤到房间外面可能会有的侍女、仆从,白子画撑起护身罡气,拦下了这些刀锋般的余波。然后,不过片刻之间,长留上仙充裕饱满的丹田里,便生生空了三成真气。 白子画没有在意自己真气的损耗,无垢有备在先,他能在不受反噬重伤的情况下离开法阵,已是万幸。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追无垢,把他拦下。 “走。”白子画一边牵起瑶玉的手,一边开始观微搜寻无垢的踪迹。 “子画……” “紫薰?”白子画抬眸看着书房门外突然出现的秀丽佳人,精致无瑕的俊颜愈发清冷,“别拦我。” “你不问问我,为何会来这儿?”紫薰凄然笑道,“我去见过檀梵,又来见无垢,我本来,是要跟他们道别的。” “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花千骨。” “大不了一命偿一命,你再把我杀了便是。至少,这样你还能好好的活着……” “我认为,愧疚、自责、负罪感……都是一种很痛苦的痛苦……和好字,实在不沾边呢!”瑶玉明眸忽闪着说道,清脆悦耳的嗓音透着几许纯稚的俏皮。像个天真的孩子。 如斯情景下,却又仿佛更像是种讥哨。 “闭嘴。”紫薰猛然抬眸,死盯着粉裙翩跹、明丽妩媚的瑶玉,冷冷道:“独孤梦瑶,你懂什么?” “从小便被独孤信精心养在温室里的你,不过只是一株从未经过风雨催折的花骨朵儿罢了。” “你生而尊贵,所以从来不必委屈求全……你天资绝代,求道途中就连一次瓶颈都没遇到过,谈何艰辛?你身经百战,但何尝真正感受过一次濒临死亡的绝望?”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痛苦?”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么?”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谈起生死来才会这样轻巧……如果你知道,你怎么还敢说出方才那种话?” 瑶玉:“……” 她觉得她或许应该反驳紫薰的……她觉得她自己并不像紫薰所说的那样天真单纯……但她又想,如果她要反驳紫薰,她应该说什么呢?说自己的生活有多凄惨不堪吗? 所以瑶玉帝尊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了。其实,做一个在旁人眼里,永远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小公主……这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她只是更放松的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加到了一旁的白子画身上。任由他带着她,御剑飞行。 ……………… 是的,在紫薰方才颇显有点歇斯底里的嘲讽瑶玉时,白子画沉着冷静、一言不发的唤出了横霜。 然后,几乎是在紫薰话音刚落,情绪刚刚发泄完毕,注意力略微有了那么一点不集中,早已覆盖、封锁了四周的念力轻轻有了些毫振荡的那一瞬间,敏锐的把握住了机会,带着瑶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御剑离开了。 白子画想的很清楚:虽然紫薰不是他的对手,但紫薰能在他手下支撑的时间,一定比花千骨能在无垢手下支撑的时间长。而再让瑶玉出手的结果,他难以控制。 鉴于白子画并不想让紫薰死,也并不想要废了紫薰……主要目标是阻止无垢再度行凶……所以,这时候,战略转移,就成了他的最优选择。 ———————————————————— “找到无垢、或是花千骨了么?”万丈高空上,百无聊赖的瑶玉帝尊用目光细细临摹着身旁男子清俊的侧颜……真好看! 帝尊大人再一次于心里感叹:这个脸庞轮廓真是流畅,唇边的弧度也很优美,鼻梁很高、很挺,睫毛不算浓密、但是很长…… “观微术找不到他们的踪影,恐怕是无垢设了结界。”白子画说,“无垢出了莲城,外面除了无遮无拦的沙漠外,就只有往韶白门的方向上有一处石窟……我想,小骨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嗯,”瑶玉想了想,道:“需要帮忙么?” “你愿意救小骨?”白子画垂眸,凝视着怀中女子精致如玉的清丽容颜,说道:“我以为,你并不想管她的事情。” 瑶玉从来不会隐藏、掩饰她的好恶与爱憎。因为没有必要。所以,她不喜欢花千骨,这是一件很明显的事情。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自己的情人对弟子心存偏见。”瑶玉帝尊勾了勾唇,轻慵懒散、慢慢悠悠的阖目低语道:“饭团,去找周围所有异常的空间。” “咻——” ……………… ……………… 虚空兽在寻找结界这方面,不得不说、着实是相当的天赋异禀。 无垢的修为不弱、结界之术亦可称一句精妙绝伦。当他一心躲藏的时候,即便是白子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其踪迹。 但饭团不同。 越是强大的结界,就越容易被虚空兽看见。 ……………… 无名石窟内, 花千骨方才跟着行为异常的莲城中人,找到了韶白门失踪的弟子媚儿。还没来得及把她带走,便迎面遇见了赶来杀人的无垢。 “媚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杀她?” “天理昭昭,云牙身为她的好友,却被她害死了,难道我不应该报仇吗?” 花千骨:“媚儿、身为韶白门弟子,无论做错了什么,自有门派来处理,你不能妄动私刑啊!” “……无垢上仙,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媚儿已经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 “敢在无垢明显情绪不对劲的情况下,仗义出言。子画哥哥,我不得不承认,花千骨这丫头别的不行,胆子是真大!” 深层虚空里,被饭团带着、直接循着空间缝隙、无声无息的潜入到了无垢所布结界内部的瑶玉不无感叹的对白子画道。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无垢名门出身、做事从来有条理……杀人之前必先布好结界。——哪怕杀的是两个理论上接不住他一招的小豆芽菜,也不例外。 不然他要是一见到媚儿和花千骨就下死手……白子画恐怕也只有眼睁睁看着、却阻拦不及的份…… 瑶玉帝尊捂着自己的心口,敏锐的从自己胸腔内部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空荡与失落。她好像,有点后悔带白子画来这里了…… “不要后悔。”白子画似乎察觉到了瑶玉的心思,因无垢目前自负时间充足、尚不急着出手杀人,便也没有急着出去。只认真的、在主色调一片沉黯的虚空夹层里,对瑶玉道:“你是对的。” “比起牺牲无辜者的性命苟且偷生,我更想要问心无愧。” 瑶玉低声道:“我也觉得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愉快的死亡、强过痛苦的活着……” 所以瑶玉从来不怕死。 当然,话虽如此,可要是能问心无愧、开开心心的活着,肯定最好还是不要死。 毕竟,死了……就再也没有感知……不会说话、不会动……也不会笑了…… ……………… ………………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云牙死后,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大错特错。” 外界,无垢似是被多管闲事的花千骨激怒了,冷冷笑道,“我原谅她,就能改变这一切吗?她改过自新,云牙就能活过来吗?”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弥补的。有些过失,只有死,才能抵消。” ……………… 无垢提着剑,锋芒直指花千骨。姿态漠然、冰冷、酷烈……他应该立刻出手杀了她的。旁边的虚空内,白子画也已做好了随时出手救人的准备。 但…… 懒洋洋、浑身无力一样趴在白子画肩头的瑶玉耳朵微动……她听见了什么?无垢在做什么?他竟然在倾诉自己的内心,详细的说了自己与云牙相识的经过…… 无垢从前也不是话多的人啊!虽然大多情况下都习惯性的偏向于感化救人……但真正确定了敌对目标时,城主大人下手一向都很果决……并不会有一定要让他们死的瞑目的想法…… 瑶玉帝尊神情古怪:花千骨和媚儿两人,与从前死在无垢手下的其他人有什么区别? 喔,她们是出身正统的仙门弟子,不是妖魔道的人。而且她们实力很弱,不比绯颜等人,哪怕再不是无垢上仙的对手,总也有着拼死重伤他的本事…… 所以,如果无垢需要在犯下累累血案、并已经东窗事发后,找一个聆听他控诉和审判的对象……不得不说,花千骨和媚儿真挺适合的。 ……………… 第 197 章 无垢的故事很老套。 如前文所述,云牙是个窃贼出身的女子,因误信了民间传闻,认为莲城中一件名为“千眼琉璃挂”的宝物可以防治百病,故而为救凡间一处犯了瘟疫的村庄,胆大包天偷东西偷到了无垢上仙手里。 当时,无垢出于自己“感化救人”的行为习惯,捉到云牙后,就把她留在自己宫中,让她做了侍女。 云牙很感激无垢,日久天长下,他们俊男美女的,就情不自禁的对彼此产生了点主仆之外的情谊。 之后,在一次奸人刺杀的事宜中,云牙个傻丫头还曾经奋不顾身的、为替无垢挡剑受过伤。 听到这里,这还是一部标准的“巨富城主和小白兔侍女的纯纯恋爱史”……最终,一切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午后…… 那天,云牙和往常一样,快快乐乐的去给无垢打扫书房,不料却失手从抽屉里扫出了无垢的验生石……正发着金光的那一种…… 是的,没错,云牙是无垢的生死劫——命里注定天克无垢,会让他身败名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的很惨的人物。 无垢很害怕。 为了不让生死劫应验,他决定防火防盗防云牙,把云牙逐出莲城,和她永世不见……然后云牙就死了。 不要乱想,云牙不是因为自己被无垢抛弃了、伤心过度、想不开自杀的。而是因为想要盗取《四荒经》,被雁停沙、绯颜他们几个打成重伤,不治而死的。 而云牙为什么会去盗取《四荒经》呢? 因为无垢个狗男人,把云牙逐出莲城时,用的借口是千眼琉璃挂丢了,他怀疑云牙是凶手。 云牙也是信了他的邪。分明自己没错,还一门心思的觉得,如果她可以为无垢取回《四荒经》,就能让无垢原谅她,然后重回莲城、和无垢在一起了。 ……………… ……………… “啊哈哈哈……原来……是因为生死劫……”听完了无垢的故事后,韶白门的媚儿忍不住发出了一阵狂笑,半讥半嘲道: “我是对不起云牙,出于私欲,鼓动她盗取《四荒经》,却又经不住诱惑,没能遵守承诺,留下《四荒经》私自修炼。” “但是你,无垢上仙,你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瑶玉:“他当然有错!” 帝尊大人激动万分的拂袖破开空间,语调铿锵道:“胆子小,太怕天。担心自己会被心上人克死,想要和人分手,那就大大方方的分啊!” “非要给人栽赃个罪名是什么鬼?” 瑶玉帝尊鄙视万分的看向无垢,说道:“你是莲城城主,一代上仙……就算是真对个侍女始乱终弃了,也最多被人说上一句风流本色,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这样费劲遮掩?” “谁始乱终弃了!”无垢愤怒道,“独孤梦瑶!你学识差就不要乱用成语!” 他和云牙之间分明清清白白!可昭日月! “不对……等等……你怎么在这?”无垢气懵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看了看瑶玉,又看了看瑶玉身后紧跟着从虚空中走出的白子画,不敢置信道: “独孤梦瑶,你该不是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子画的生死吧?” “我都说了,花千骨是子画的生死劫……我会帮你们杀了她……你竟然还带着子画过来拦我了?” “你老实说,最近这两年,你总爱呆在子画身边,究竟是因为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还是在看一场戏?” “哈哈哈哈……堂堂上仙,常年自负替天行道……最后却偏偏难逃天命……变得连妖魔都不如……这确实,是很可笑的一场闹剧啊!” “无垢……”白子画见多年至交如此癫狂,没有在意他方才的话,只是目露不忍,说道:“回头是岸……和我回长留受审,我会给你一个公平的判决。” 花千骨:“生死劫?什么是生死劫?” “……你知道自己行为可笑就好。”瑶玉帝尊也没有在意无垢对自己情意的揣测,当然更无心解答花千骨的问题,只是没什么好气的白了一眼无垢,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在通过自己的亲身遭遇后,已经可以明白:命运的威能,无处躲避。死亡,并不是化解命劫的最好方法了。” “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会问我这么愚蠢的一个问题。” “无垢,我爹看错你了。” “什么道心纯粹、颖慧绝伦……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喔,对了……那可能本来就和你没关系。只是因为我爹毕竟是个很讲礼貌的文明人。所以在你师父夸了我之后,不得不跟你师父意思意思客套两句……” 毕竟,老爹最最最伟大,伟大的老爹是不会错的。 “你是想说,反正生死劫也避不开、也解不掉……所以打算与子画认命……今朝有酒今朝醉么?”无垢没有理会白子画,也并不在意瑶玉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只是望着瑶玉,深深的望着她…… “我是想说,解决一个问题的最好方法,是解决问题的根源。”瑶玉帝尊唇角抽搐道:“生死劫的本质由来是天命弄人……你光对付一个云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反而让自己落入了命运的计算中。” “你说你是不是傻?” “都知道那个云牙会妨你了……只要你小心戒备,她一个普通侍女,就是半夜起来拿悯生剑去抹你脖子……又能将你怎样?” 无垢闻言身形一震,若有所思的低喃道:“悯生剑……呵……云牙要是真能偷了悯生剑,又何须要她亲自动手刺杀我。” “那时候,你一定会趁子画不注意,偷偷杀来莲城,把我活活打死吧?” 很显然,瑶玉的身世,无垢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也对,他毕竟从小就是莲城少主,和白子画这个直到衍临道长时日无多了,才半路被赶鸭子上架赶上长留掌门之位的家伙不一样。 瑶玉:“如果你的人违反合约,触碰禁令,而你执意保护她,与我为敌……那么,我打死你,正大光明、用不着偷偷。” “……如果云牙偷了悯生剑……你打死了我和她……之后你会屠杀莲城上下么?”无垢冷不丁问道,“就和你当年清洗妖魔界一样,把我宫里也扫荡一遍……” “如果我爹被人挫骨扬灰了,我就灭了所有涉案之人十族。”瑶玉面无表情道。 她看似答非所问,但无垢自能领会瑶玉的意思——单单一柄悯生剑,对瑶玉而言还没有那么大份量。她不会为了此等身外之物大开杀戒。 “所以,最多最多,不过一死啊……”无垢怔然道,“其实,小的时候,我好多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你剑下……那时候你个子小小的,哪怕天天穿着曳地长裙、故意用念力控制着身体、足不沾地的飘行,也都比我、比东华、檀梵他们矮了半个头……” “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瑶玉帝尊冷冷道。真是,不会说话就少说,谁矮了?啊?谁矮了! “喔……”无垢平静道,“其实你现在个子也不高,我记得你从前不想自己御剑、白玉兰庭的速度又慢,所以就老爱威胁凌度他们背你……以至于把他们养出了一看到你接近就不自觉想弯腰、屈膝的习惯……” “最近倒是从没看见、也从没听说过你有那样缠着子画……呵,是因为你够不着他吧?觉得往他身上跳的姿势太不雅了?” 白子画闻言怔了怔,不着痕迹瞥了眼瑶玉。他早发现原始圣主在瑶玉面前老是腿软了,原本以为这是凌度畏惧瑶玉的实力……却原来,是这个原因? 瑶玉注意到了白子画扫来的目光,莹白如玉的面颊当即变得羞红:人艰不拆啊! 帝尊大人恼怒的召出了佩剑倾城,剑锋直指无垢上仙膝部,准备砍了他腿的意思确凿无疑。 “你居然也会脸红,就因为我刚刚的几句大实话?”无垢倏尔笑道,“还是因为现在子画在场?” “可惜我最近事情太多、太乱了。” “不然还可以做个忆镜出来,留给子画,让他晓得,你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这些话,你可以以后慢慢和我说。”白子画道,“我确实很好奇,诗诗小时候的样子。” 无垢目下温和宁静的样子,实在令他太熟悉、太亲近了。白子画忍不住戒心稍去,略微轻松了点。 如果无垢迷途知返,那当然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固然杀了四派掌门是重罪,必须处以极刑……但无垢修为高强,哪怕是销魂钉,也不一定能杀的了他…… 只要经过审批、受过惩罚,无垢的罪行就能洗清。往后,他们自然还是朋友、兄弟。 “……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无垢轻声道,“魔门素爱逆天行事,圣心魔主的篡命之术更是举世无双……瑶玉在很多事情上都傻乎乎的、不开窍,唯独在道法修习上,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从小到大,无论面对何种对手,她都没有输过,瑶玉过去很小的时候都没有输给过任何人……我想,她现在都破十了,以后大概也不会输给命运、输给天道……” 一道灵机暗弱、极不明显的剑气划过,轻飘飘的割破了石窟角落里,从看到瑶玉与白子画联袂而来后,就大松口气,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假装木头人的媚儿咽喉。 “媚儿!”花千骨惊呼一声,只见滚烫的血液从女子纤细的颈侧汩汩流出……刚刚还可以同她说话的人,而今连多吭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轻巧的被人夺去了性命。 诚然,以媚儿的修为实力,无垢决心要杀,实在易如反掌。哪怕白子画在场,猝不及防下也很难阻止。 ——杀戮,永远比救护简单。 白子画:“无垢!你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么?” 他匆忙去给媚儿传输真气、试图救她,最终却不得不承认那只是徒劳。媚儿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永远也无法复活。 无垢轻笑着,没有回答白子画。只道,“她说的对,云牙的死,不止她有责任,雁停沙、绯颜、松历、祥雨有责任,我也有责任。” “所以现在既然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也不应该再活。” “无垢!” 无垢平静的用真气震断了自己周身各大经脉。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身上华美飘逸的锦袍……一位上仙修行了多年的元气四散着溢出,在石窟之外形成了一道鲜明的、通天彻地的散灵气柱…… “你已经有了防备,我是很难再杀掉你的徒儿了。” “也罢,我不打扰你的命数……”无垢虚弱的笑道,“免得瑶玉最后斗天失败,借口是我胡乱插手坏了事……” “无垢……”白子画抿着唇。平日里朗星般明亮、潭水般清澈的一双静谧眼眸,瞬间涌上了太多情绪,仿佛波涛汹涌的深海…… “……我才没那么无耻……”瑶玉低声道。她也没有想到,无垢会突然自杀…… “这……师父……”花千骨已经被今天这连番变故弄懵了,“无垢上仙他……” “他刚刚说的生死劫,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现在白子画心情肯定不好;她知道,白子画现在可能需要安静;她知道,自己现在或许不该来打扰白子画, 但花千骨忍不住…… 心中像是破了个大洞,洞中涌动着冰冷的寒风……凉意彻骨……不,她不会伤害师父的,永远不会…… “生死劫,学名婆娑劫,俗称命劫。是天下、天道之下最恐怖的劫数,常被人冠以痛苦之源的形容。”瑶玉平静的回答了花千骨的问题: “它与一般的雷劫、火劫、风劫等天劫不同,也与常规的杀劫不一样,确切的说,生死劫不是一种劫,而是一个人。” “一个会在命运的操控下,对某个特定对象,产生巨大不良影响的人。” “那、那我……”花千骨脸色苍白,目光惶恐,“我……” “你不要多想,”白子画勉强定下心神,安慰花千骨道:“为师从收你入长留的第一天起,就晓得了你是师父的生死劫……” “那您为什么还要收下我?”花千骨怎么可能不多想,她爱他啊! “因为任何看的见的危险,威胁性都小于看不见的。”瑶玉说,“收你为徒,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就算你突然因为莫名原因,抢了流光琴、血祭神器,打算在白子画闭关修炼时,给他来上一记狠的……” “以他的修为,也不一定会死……” “但你要是在妖魔界、亦或者其他门派,然后在关键时刻,譬如之前太白山大战那种情况下……白子画用流光琴对付我美人师兄的时候……冷不丁的突然冒出来,血祭神器,给他一记狠的……他完全没有防范,注意力又大都在我师兄身上,这一不留神还真容易被你一击建功搞残废了……” “……所以,师父收我为徒,就是为了就近看管我么?”花千骨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澄澈的杏眸里不见水光,却有浓郁到几为实质的哀伤流露而出…… “不是。”白子画头疼道,“你体质有异,偏又际遇不凡,为师是真心收你为徒,想要好好教导你的。” 这不还是看管么?只是按瑶玉的说法,白子画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按白子画的说法,他的出发点却是为了别人…… 花千骨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师父。” “小骨以后会乖乖的听您的话……” “嗯。”白子画道。 他知道,花千骨现在恐怕已经生了心结,但无垢刚刚陨落,他目前也确实没有太多心力开解徒儿。 而且,生死劫的事情也确实不好说……罢了,就让时间来证明他的心迹……让光阴来解决一切问题吧! “我们回长留。” 无垢死了,但四派掌门被杀一案还有很多后续,需要白子画回长留处理。还有莲城,无垢没有收徒,更没有孩子,那座天下第一大城的未来,也需要人妥善安置…… “我要回家,”瑶玉道,“我要回修心阁,拿一些东西……再安排一些事情……” 白子画:“……也好。” 瑶玉平时再不管事,好歹也在妖魔界生活了那么多年,当了那么多年的帝尊。如今想要离开,必然首尾不少。 她需要回去安排一下自己家里的事情,是情理之中。 正好,白子画也需要时间和师兄、师弟,长留长老会商议一下,另立掌门的事情。 ……………… “我在绝情殿等你。” “行叭!” 居然不来接我,差评! 算了,看在他刚刚痛失挚友的份上,原谅他。 ……………… “喏,倾城给你。”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修心阁的密钥,是独立的……和灵玉宫以及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没有得到父亲许可,谁也进不去……不过倾城随我多年,任何场合下,见到它都与见到我差不多……” “……好。” 第 198 章 修心阁,圣心魔主独孤信的道场所在。六界三大禁地之一。 和天山九霄塔表面上以机关、阵法闻名天下,实际上最强大的守卫却是一头拥有镜像神通的上古异兽……长留仙牢表面上建在长留山上,依靠弟子、结界守卫,实际上真正牢不可破的监狱却是长留海底里一处秘境空间一样…… 修心阁表面上是独孤信炼制的一处大型法宝,实际上,却是独孤世家代代相传的次元空间——元气天岛的外在显化物。 自当年独孤信重伤寂灭之后,瑶玉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元气天岛了——她怕自己会不小心把这个珍贵的次元空间撑爆了。哪怕不全爆,毁了什么花花草草的,也都是自己家的损失啊! 但今天她不得不进去——元气天岛绑定了独孤信的真灵。按照当年独孤信真灵寂灭前的布置,如果想要将他带离修心阁,那么就必须将元气天岛一并挪移才成。 至于说,为什么要将独孤信带离修心阁……废话,瑶玉都决定和白子画同居绝情殿了。还把自己亲爹,尤其是重伤多年、真灵寂灭、无知无觉、全无防御的亲爹留在妖魔界,这像话么? 即便她亲爹在妖魔界里德高望重,还曾对杀阡陌有过庇护教导之恩……但,人心难测。瑶玉不会用父亲做赌。 ……………… “老七。”目标明确的唤出了次元空间内的总控法灵,瑶玉嗓音清脆道:“我有喜欢的人了,现在想要搬去和他一起住。快!搬家!搬家!” 老七:“大小姐,经检测:主人而今仍未苏醒。” “废话,我爹要是醒了,我还搬什么家?”瑶玉白了眼形态滚圆、一团光似的老七,说道:“不要告诉我,你没办法搬家。” “大小姐,”老七沉着冷静道,“元气天岛因当年主人重伤一事而受损严重……即便如今经过了多年修养,也仍然有积云重水池、玉漓液、露华枝、紫曜灵石等多重珍稀资源濒临绝种……现在如果贸然的去移动空间,会对空间内各大资源点造成很大伤害的。” “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计划出一个可以妥善转移次元空间的方法啊!”瑶玉眨眨眼,极其无良的说道:“我的耐心有限,你这边推演计划需要多久?大概预估个时间出来给我!” 老七:“经推演,元气天岛若想要完美转移,最佳方法是跟随主人……” “可是,我爹寂灭了呀!”瑶玉幽幽道,“老七,你有办法救醒我爹么?” 肯定没有。 有的话,从前老七早说了,瑶玉早做了,独孤信早醒了。 老七:“我有办法让元气天岛重新认主。” “………”瑶玉:“老七,你想造反啊!” “主人已经被迫寂灭多年、无法唤醒,形同死亡。”老七说,“这种情况下,由大小姐继承元气天岛,是合情合法、顺理成章的。” “换一个方法。”瑶玉说,“虽然元气天岛的价值很令人心动,但……我懒得以后天天自己负责给父亲输真气、蕴养肉身魂魄。” 诚如老七所说,独孤信现在的状态和死了差不多,如果没有稳定的元气源一直帮他维持法力循环……他的身体早腐烂了,魂魄早萎缩了…… “那么,”老七道,“元气天岛受损度若低于95%,根据法灵应急条例,可在主人无行为能力时,配合大小姐进行转移。”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瑶玉笑道:“现在元气天岛受损情况怎么样啊?” 老七:“回禀大小姐:经过岛内各部、生灵死灵们这么多年持续不断的辛勤劳动,元气天岛现在的受损度已经恢复到了62%……” “听起来差距不大。”瑶玉笑的更欢了,“说吧,如果你们全力开工,需要几个月才能修好元气天岛?” “不用顾虑父亲,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他的。” 独孤信是上仙修为,为保持正常生命所需,每日要吞吐的元气量,是相当大的。瑶玉知道,这对次元空间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 “如果大小姐可以承担起照顾主人的重任,”老七默默推算了一会,然后道:“我们全力开工下,大概还需要五十八年,可以把元气天岛的恢复度推进到95%及以上。” 瑶玉:“………” “父亲重伤至今不过十六年,你现在向本尊要五十八年?”瑶玉不敢置信道:“老七,你在逗我么?” 老七很镇定。抽手就调出了一大堆资料,(包括但不限于,灵植资源培育情况、山珍水产畜养情况、道兵仆役锻炼情况……)准备给自己大小姐好好解释,什么叫做先易后难……最后剩下的工作往往都是最不好做的。 ……………… ……………… 半个月后, “大小姐,报告大小姐,元气天岛-千湖域-玉漓池损伤……申请修复……” “准!” “元气天岛库存储备不足,请大小姐提供真元……” “自己抽!” “是,大小姐!” ……………… “报告大小姐……元气天岛-千湖域修复活动总体已完成……剩余还有万海域、青木域、金石域……” “别报了……”瑶玉扶额不耐道:“你只管修家,出现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需要本尊帮忙,直接告诉本尊应该怎么做就好。” ……………… “滴——大小姐,请大小姐提供四缕神元力……修复………” “滴——大小姐,请大小姐为六方精神石充满能量……改造……” “滴——大小姐,请大小姐提供………” ………………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 大小姐要烦死了。 瑶玉从来没想过,搬家居然是件那么麻烦的事情。她又不搬很多,只是想把父亲、和父亲绑定的次元空间带走而已啊?灵玉宫她都不要了。 结果…… 她都自愿成为移动能源了。 老七还搬的那么慢! 这都半个月了,连个水域都没完全搞好! 烦,真烦! ……………… 启唇轻吮了一口面前丝滑细腻的冰镇芋泥……很甜,不腻,很爽口。瑶玉本该满意的,八阶灵植魔幻紫心芋打的泥,味道不可能差…… 但是,她现在竟然更想念,十几天前在莲城吃过的、普普通通的青提子。 好奇怪…… 分明吃的时候也不觉得那玩意儿有什么好……即便白子画帮她把每个提子都剔了籽、切成了两瓣。但,那提子那么小一个,趴头进去啃果肉,也啃的总不让人舒心……费劲、还吃不到多少。 ………………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嗯?什么事?又要我给什么东西充能?拿来吧!”瑶玉道。 “大小姐,经检测,您刚刚精神力有异常波动……”老七说,“为了您的身心健康,我建议暂时停止修复活动。” “我们现在修复到哪儿了?”瑶玉问。 “禀大小姐,元气天岛目前已被修复73%……” 半个月,从62到73……瑶玉精神一振,说道:“继续!” 快点干完活,快点去找白子画……她想念他做的芙蓉糕、牛轧糖、槐花饼了…… 虽然那些东西老七也不是不能做,但法灵用最佳配比做出来的食物……味道永远千篇一律,太单调了。 “是,大小姐……”老七说,“还有一件事,要请大小姐允准。” “什么事?” “为了更好的加快修复进度,我希望大小姐可以把半神器小轮回盘借我。” “小轮回盘?”瑶玉疑惑道,“你要这个干嘛?” “完善仆役系统,充实界内人力。”老七回答,“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复,元气天岛内的仆役培训系统已经可以初步恢复使用了……” “如果大小姐愿意把半神器小轮回盘借我,我可以凭此为基,建造死灵召唤法阵。将在虚空中游荡的、未入轮回的魂灵召来此界,炼成仆役。” “当年一战后,元气天岛内旧有的道兵、仆役死伤太多,现在我们有了大小姐的高品质神力作为能源……严重制约了修复进度的因素,就是人力缺乏……我们需要很多人来干活啊!大小姐。” “……如果人手充足,我有信心在一两年内完成元气天岛的重建。” “这样啊……”瑶玉有点心动。不过,“进了次元空间,以后生死、意识……一切的一切就都要受控于人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算了,老七。无冤无仇的,就把别人捉来给自己仆役,太残忍了。” “这怎么会残忍呢?大小姐,我又没打算捕捉完整的魂魄。”老七说,“主人沉眠了,召唤完整魂魄或异类生灵过来元气天岛也不安全。” “我想召唤的对象,是虚空中那些破碎的游魂啊!” “他们魂魄不完整,真灵残缺、自我意识薄弱,便于降伏、炼制加工……而其可以在死后、魂魄不全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有一定的自我,说明其本质很强,也有培养价值。” “鉴于残缺的魂魄是入不了轮回的……大小姐如果愿意收降他们,使他们免于消散虚空、形神俱灭的下场……那对他们而言,也无异于是再造之恩啊!大小姐仁慈!” 瑶玉:“是这样么?” “是啊!”老七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你就去办吧!”瑶玉想想也觉得老七说的对,反正都是不入轮回的残魂了,还讲什么尊严、自我?她收了他们,那也是日行一善!于是很痛快的就取了小轮回盘出来。 ……………… “还有一件事。”老七平静的收下了小轮回盘,又道:“您的宠物—虚空兽饭团,刚刚给您送来了一封信。请问大小姐现在要看么?” “信?谁写的?” 瑶玉凤眸轻闪着,晶莹素手放下了装着冰紫芋泥的琉璃小碗……抚上心口。她不会承认,她有点紧张。因为她在期待,所以便忍不住的患得患失。 老七:“白子画。” 它是法灵,看似拥有生灵的一切性格,实际上情感缺失症还是怪严重的。 所以他不会奇怪,为什么自家生死看淡的大小姐,此刻竟会因为自己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有这么大的反应。 也不会和凌度、澜风等人一样,认为瑶玉这个反应不合魔门传统、有损灭情道与独孤世家的风气。 老七很平静、很镇定、很从容、很淡然……这种态度,就与一旁乐不可支的瑶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子画给我寄了什么?快把信给我。”瑶玉道:“等等,为什么是寄信,他人呢?” “说好了要来接我的……结果这么久都不见人影。”瑶玉鼓了鼓小腮帮,很自然的忽略了,即便白子画来了修心阁、元气天岛不能移动、他们俩也还是别想走掉的这一事实。 ———————————————————— “诗诗,见字如晤……展信欢颜……” 好吧,给你笑一个~ 玄檀摇椅上,手持信纸的瑶玉情不自禁弯了眉眼。 即便…… 白子画这一封写了三整页的信,其实没一句话的内容是她关心、喜欢的。但瑶玉还是很认真的把信读了很多遍。 ……………… ……………… 是的,白子画一封信写了满满当当三页纸,其中两页半都是在说莲城之事的后续…… 无垢死后,莲城无主、委实乱了一阵,后来还是洛河东过去,以天下第一散修的名号稳住了局势。 太白、韶白等派没了掌门,像松历山那种,新掌门是原大长老的还好,理智、老辣比较好协调…… 像韶白那种新掌门是原首席弟子的,和前掌门师徒情深,哪怕性情再是明理和善,知道自己师父死的并不无辜,但看着恩师那被人生生剥皮、拆骨了的尸体,也很难忍住报仇的冲动…… 太白新掌门前两天就没忍住带着师兄弟去莲城踹无垢的灵堂了。所幸无垢散灵而死,尸骨无存,立的是衣冠冢,没给人留下鞭尸的机会。 还有紫薰和檀梵,作为无垢的结义兄弟,他们二位上仙,公开表示了对无垢宫中门人、下属的维护。 白子画也尽力劝说住了各派高层,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 然后剩下半页纸,就重点述说了一下长留一年一度、即将再度开办的仙剑大会事宜。表示:他准备在大会之前,重点培训一下花千骨的剑法和实战技巧。 让瑶玉什么时候忙完了给他传讯,他好来妖魔界接她。 ……………… 行叭…… 瑶玉默默掐指计算了下长留仙剑大会的日期,发现距今也就差不多三四个月了…… 以现在元气天岛的修复速度……想修到可以自由无损移动的程度……差不多需要……两年? 天! “老七,快点扩充仆役群!大罗周天我也借给你,里面镇压着的韩旭叔叔、宋妤姨姨那些人的元神、内丹,都用了吧!不等父亲醒来亲自报仇了。” “快!快!快!” “快点修完,快点搬家!” 白子画事情那么多,让他留在妖魔界里陪她两年,肯定不行。 而瑶玉也不想和白子画分别两年。 所以,还等什么?赶紧把元气天岛修好才是正事啊! 修好了元气天岛,喊上白子画把父亲一背,她就去哪都成了…… ※※※※※※※※※※※※※※※※※※※※ 我觉得无垢除了死,没有更好的下场了……死前能看开就很好……但檀梵,他是真的可惜…… 第 199 章 在瑶玉不惜血本,杀父害母的仇人都不想留下折磨了的意志促使下,元气天岛的修复进程顿时取得了飞跃式的进展。 只能说前魔君大人、阴癸圣主、合欢圣主……他们的盖世修为都不是吹得。即便身死、又被镇压了多年,各个元灵涣散,但在老七成功把他们炼入次元空间,制成仆役后……他们还是都很快的展现出了不错的实力与很强的劳动力。 ……………… “大小姐!有了这批新的劳力支援,即便大小姐不再提供能量援助,我也可以在照料好主人的情况下,五年内修好家了!”老七在新仆役们全部上岗就位、给次元空间做完最新检测后,激动道:“如果大小姐可以继续给元气天岛保持着最近这样充足的、高纯度的能量供应,我有信心再把这个时间缩小十倍!” “好!”瑶玉也很激动:“老七,你放心。我们现在重点要做的事情就是搬家,只要能在最短时间内,把家搬了,我不怕累!” “大小姐!” “老七。” “这些是家里库存的、所有的能源晶,大小姐你继续往里面充神力啊!不要停!” “好!” ……………… 持续不断的往能源晶里面填充力量,是一件很难让人感觉到愉快的事情。一方面是重复性劳动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觉得枯燥乏味,另一方面这还和瑶玉平时通过反复耗空真气的方式来修炼不一样。 因为能源晶的承载力有限,而瑶玉的剑气又很锋锐、破坏力很强,所以她在制作这种神元晶石的时候,必须要仔细一点。所以她就很烦。 这是一项工作,瑶玉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修炼是种她喜欢并甘愿完成的消遣,而工作不是。 ……………… 所幸,在瑶玉又这样重复工作的几天之后,老七使用小轮回盘又成功的虚空中捕捉到了一个质量很高的残魂。 虽然作为死去的残魂,它不比韩旭等人当年身死之际、被瑶玉特意留下了元神内丹,现在魂魄尤其的散乱,想要被炼制成为合格的仆役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这毕竟不大不小的也是一个好消息。 瑶玉还是有点开心的。 ———————————————————— 如此这般,岁月无声…… 差不多又过了小半个月的样子,瑶玉专门准备的用来装白子画来信的小匣子里面悄然又多了两封信。 一封是说,白子画最近在绝情殿上遥观长留风气,发现新收的这代弟子修炼都很努力,朔风、霓漫天等人的法力精进尤其明显。 考虑到他们都是落十一门下,可见,性情温厚的落十一在教书育人这方面还是很有能力的。长留人才济济,他就很欣慰。 还用了“此生无憾”这种词。 ……………… 瑶玉:……她是不是应该督促督促小灭,加紧培养灭情道的传人了? 想了想,她随手从库房里取了几个颈口修长的白玉瓶,然后让老七往瓶子里面装了点“碧连天”(次元空间元气天岛的特色产品之一,水木双属的灵泉。口感醇美,故而常年被独孤信划分为酒类,被瑶玉认作饮料。) “去,饭团。把这些东西送去长留,给白子画。就说,努力修炼的弟子理应得到奖赏,这是我送给小辈们的礼物。” 饭团:“咻——”知道啦,主人! 真好,又可以去和袖雪(哼唧兽)玩了呢!饭团很开心。 ……………… ……………… 另外一封信,就是白子画代收到礼物的小辈们,表示了对瑶玉帝尊的谢意。随信还附送了一个主体为贝壳材质、间或坠着些小珍珠、红珊瑚珠的风铃。 风铃的做工称不上精致,但材料上用的海螺、珠串都能看出是用心挑选过的。不仅每一个的形状大小都相差仿佛,而且颜色搭配也很令人舒服。 白子画说,这是蓬莱阁的小公主霓漫天收到礼物后,在她爹的建议下,发动了她那辈所有弟子,一起给瑶玉做的回礼。 白子画还说,以后别给小孩子送太贵重的礼物了。 碧连天是次元空间特产,在六界内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东西,而独孤信从不卖酒,白子画又自小性情孤高、也不怎么贪恋杯中物。于是,饭团刚把东西送到绝情殿的时候,实不相瞒……他是真没认出来,瑶玉送的是什么东西。 让袖雪问饭团,饭团也只说那是食物,好吃的。味道很好,不是酒、不会醉……所以白子画就真的只当那些东西是普通食物,交给李蒙分散下去了。 ——他没忘记寒螭之事。 但白子画觉得,寒螭珍贵、那毕竟是瑶玉请他一起吃的。而碧连天,却是瑶玉自己说明了要送给小辈的。她能送小孩子们什么贵重礼物呢?送贵了,那些新弟子也不认识、也用不上啊! 这大概是白子画继任掌门之后,绝情殿里第一次往外赐东西。受到礼物的弟子们简直受宠若惊。纷纷追着李蒙打听,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好事,竟得了尊上青眼…… 李蒙老实的回答:东西是瑶玉帝尊托尊上转送的。于是那些小弟子们更加惊恐了。 诚然,以瑶玉的身份不可能公然向他们投毒……但妖魔界的东西,天晓得里面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材料啊! 这话没法答……因为长留三尊中,世尊摩严他从小就嫉恶如仇,年轻时候尤其偏执,和白子画同样不认得碧连天。 儒尊笙箫默年纪轻、资历浅,二位师兄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作为一名出色的医修,笙箫默最终只分辨出了碧连天里面用了很多材料、提纯炼制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法,简直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很好,此话一出,瑶玉送的碧连天是彻底没人敢喝了。 最终还是霓漫天实在好奇这份由瑶玉托白子画送她的、就连长留三尊都认不出来的礼物是什么东西,一封家书飞往蓬莱,召来了她金泉师叔。 金泉倒是没有辜负霓漫天的期望,只一眼就认出来了瑶玉送的东西,是上品灵酒“碧连天”,官方报价一壶三万上品灵石,作用是提纯法力、精粹魂魄、洗练肉身。 并称这东西曾经不算稀罕…… 在独孤信父亲那辈里,碧连天是独孤世家对外交易的常规产品。只是独孤信成年之后当家做主,不喜欢做卖酒的营生了。碧连天这才就此退出了市场,成为了传说。 金泉能认得,主要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跟着师父师兄遇见过从前时任灭情圣主的独孤信。当时由于灭情道在六界之内一直很低调,独孤信为人又实在彬彬有礼、风采不凡。 他们碰见之后就没打起来,独孤信还很客气的取了几样口味不同的灵酒待客,滋味都很绝佳,碧连天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金泉忆及往事,忍不住感概万千,然后就这么感慨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碧连天——值得一提的是,在他给自己灌这一口酒的时候,心里是很坦然的。 作为蓬莱大长老,三万上品灵石于他而言固然不算便宜,但也绝对称不上贵。霓漫天又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金泉不觉得自己喝侄女儿一口酒有什么大不了。 结果…… 结果大半壶碧连天灌下去,他那呆在太上真人境整整十年……因为陈年旧伤、痼疾难除之故,而一直没能突破、再进一步、修成次仙的瓶颈……松动了! 金泉顿时大喜过望,十年了,突破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最后,他都等不及回蓬莱,就近便在长留借地闭关了。 闭关之前倒是没忘了告诉霓漫天,这壶酒的效果非同凡响,师叔得了她的机缘,将来一定会补偿她。 霓漫天望着玉壶中差不多还剩下四分之一的碧绿色琼浆,倒没心疼,很大气的就和她师叔说:不用还了。一份灵药,便算是天儿孝敬师叔的了。它能助师叔突破,便已算是尽了它最大的价值了。 然后…… 除了霓漫天手上那一壶已经用了大半的碧连天之外,瑶玉送出去的其他礼物,都被摩严强权收缴了……只给他们每人留了一小杯。 世尊大人倒不是贪图宝物。 关键是,一份能对太上真人起效果,并能辅助他突破进入次仙境的灵药。放在一群普遍都还没有成仙的弟子手上,无异于小儿抱金!就是在给他们招祸。 后来…… 那一小杯碧连天倒是有人喝了。但反应却很平平……和金泉比起来很平平。 只是真气变得精纯了一点,念力变得凝炼了一点,肉身变得坚韧了一点,后续修炼速度仿佛变得更快了一点点。 笙箫默再度研究之后发现,碧连天此物兼有水木之灵,主要效果应该是修复人体的细微损伤,次要效果是蕴养人体。长期服用或许还能一定程度上改善资质。不具备帮人突破的功效。 金泉能突破,主要是因为他积累到了,早该突破了。限制他突破的唯一因素,就是陈年旧伤。所以碧连天这边一除去了他的痼疾,他就顺理成章的突破了。 而火夕、舞青萝,甚至落十一……他们都太年轻了,原本身体就很好。碧连天的效果自然表现的就不很明显。 当然,这个不明显也是相对于金泉而言。事实上,碧连天不愧是官方报价三万上品灵石的灵酒,用在几个新生代菜鸟身上,作用还是很强的。 保守估计,得了瑶玉赠酒的那些弟子,哪怕只喝了一杯碧连天……只要完全炼化了那一杯酒中的灵气,赶在仙剑大会之前,再突破一个小境界都不成问题。 于是他们当然都很开心,也不觉得瑶玉帝尊有多可怕了。明明就是一个很和善的长辈嘛!纷纷自觉自发自己动手趁课余时间,往长留海底里面捞了许多海螺、贝类、珊瑚枝,齐心合力给瑶玉帝尊做了个回礼。 还硬忍住了对冰山掌门的惧怕,托白子画帮忙将谢礼转交给瑶玉。 ……………… “老七,咱家碧连天效果这么好的么?”瑶玉第三遍看完来信,沉吟了片刻,将信件转交给了老七,疑惑的问,“你之前是不是不小心装错东西了?” “没有。”老七回答:“经检测,这份碧连天药效尤其显著的原因是:大小姐下令装酒时,碧连天酒泉刚被修复好,泉水中融进了大小姐部分神力、尚未消散。” “神力是更高级别的力量,本就拥有润泽万物的效果。” “喔!”瑶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淡然瞥了眼旁边的风铃……虽然不是白子画做的、也不是白子画送的,但好歹是白子画交给饭团、再给她的…… 瑶玉想了想,又道:“饭团,把这个风铃收起来,下次我们一起去绝情殿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把它挂在门对面。” “咻——” 好的,主人。 ———————————————————— 是日, 天高气爽,云淡风轻。又是一个辛勤劳动的好时候。 一大清早,瑶玉就维持着她大小姐清冷矜贵神态,从法灵老七处取了一堆新的能源晶、精神石,然后勤勤恳恳的开始往能源晶里面注入真气,往精神石里面存储念力…… “咻——咻咻——咻咻咻咻——” 不知道从哪里游荡了一圈、头顶一株灵气充盈的紫色花草的饭团从虚空中钻出身子,向瑶玉咻咻叫个不停。 主宠之间的灵魂契约忠实的向瑶玉翻译出了虚空兽语: 主人主人,生辰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喔~(≧??≦*) “生辰礼物?”瑶玉一怔,自永福公主薨逝后,她……有多少年没有庆贺过生辰了?话说,她到底是哪天出生的来着? 明眸的少女放下工作,展臂将自己宠物拥进怀里。虚空兽配合的缩小身体,连带着身上那株紫色小花一起落入了瑶玉掌中。 “今天是我生辰么?你怎么知道的?”瑶玉不无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庆贺生辰了?” “咻——” 饭团:白子画说今天是主人生辰,让我把断肠草送给主人~ “白子画说的?”瑶玉一怔,自己的生辰白子画是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不用思考。 瑶玉帝尊的生辰八字是魔门绝密,可明玉郡主的生辰八字不是。独孤信当年没有掩饰过自己女儿的出生。所以白子画既然知道了瑶玉的身世,就很容易从蜀国那边查出来她的生辰。 “他给我准备好了生辰礼物,为什么不亲自送给我?还要你转交?”瑶玉清脆悦耳的嗓音里倏忽间显露出了一点不满,“他就那么忙,忙到连陪我过一个生辰的时间都没有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压根就没有庆生的习惯,并且从来也不知道、也从没想过要知道白子画生辰何时的事情了。 嗯……白子画生辰……大概和白云一样吧?那就是七月初九。 还早……她有充足的时间在那之前学会下面。 “咻——” 白子画想过来的。 可惜临出门的时候正好收到消息:玉浊峰被灭门,温丰予和几个大弟子被抓了。肇事者,是单春秋和一个女魔头。他们约白子画在明日午时前去雪山换人。 人命关天……白子画就先去雪山了。让我带断肠草回来给主人…… 他说,他会尽量快一点救到人。然后等他好了,就给我发信息,让我带他过来。 虚空兽的速度,万里之遥不过一步,如今不过辰时……只要子时之前白子画能解决对手,就还来得及为瑶玉庆生。 瑶玉闻言,眉目中的欣喜愉悦再难掩藏……只口上仍道:“单春秋和一个女魔头……谁啊?澜风还是青柠?总不会是水色、汪曼(阴癸圣主)吧?” 如果是水色、汪曼……那都还好,她俩联手单春秋绝不可能是白子画对手,哪怕提前准备好了机关阵法,顶多也就拖他一两个时辰…… 如果是青柠、澜风……虽然她俩的法力都弱的让人心酸,但御灵术和幻术却很强,如果防备不足的话,还是很难缠的。但白子画应该没那么容易中招…… “不知道。”饭团咻咻的答道:“不排除又有人把美人师兄错认成女子的可能性。” 毕竟七杀圣君那张脸,确实生的雌雄莫辨。他还一天到晚的爱用胭脂水粉、爱穿锦衣华裳……这不熟的人,谁看的出来如此美人,他竟然是个男的啊! “师兄?”瑶玉想了想道,“如果真是师兄……那就好了,我大概可以多收一份礼物了。” 杀阡陌很识趣,不会拦着白子画来给她庆生的。 “咻——” 第 200 章 断肠草,名字很恐怖…… 实际上却是圣品灵药,有防克百毒的功效。值得一提的是,这灵药生于天地之极,自有灵性。非仙资、仙缘浓厚者,是见不到它面的。 魔门库房里倒不是没有过这东西,但大部分都是战利品,也就是被别人摘下来的、用秘法烘焙保存过的死花……却很少有新鲜的。至少瑶玉没看见过。 于是收到礼物的瑶玉就更开心啦~ ……………… “老七,”瑶玉道,“把这株断肠草种下去,我要它活着,长长久久的盛开。” “是,大小姐。”老七应的很快,“新收录圣品灵药断……” “断了你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瑶玉道,“这株断肠草是我的。我只是想让你把它种活,没想让你把它收录进元气天岛。” “还有,我要沐浴更衣,你去准备一下。” “再准备一些好吃的果子……” “不会醉的饮料……” “容易做,可以生吃的食材……” ……………… “是,大小姐。”老七一一记下了瑶玉的要求,道:“大小姐是要宴客么?” “嗯。” “那我建议大小姐沐浴时最好选用麟圣泉……可以顺便做一次麟泉洗礼,必能让大小姐容光焕发。” “好。” “然后大小姐今天想穿什么风格的衣服……” “要华贵中不失素雅、美艳里略带清纯、飘逸而简约、大气而妩媚……” “懂了,那就……” “嗯嗯嗯嗯……老七,你真棒!” ————————————————————— 红木小桌上,青铜水漏流水滴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即便元气天岛里的空中没有日月变幻,只有一望无际的浩渺云海,瑶玉也能知道,外界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戌时……太阳下山、夜幕降临的时间。 而白子画处,却还是没有分毫动静。 饭团没有收到让它过去接人的信号……瑶玉亦未收到任何传讯…… 盛装的美人儿咬了咬唇,清澈透明、仿若宝石的眼瞳中已情难自禁的泛起了阵阵似水涟漪……人总是这样,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有了希望,就免不了憧憬…… “饭团,他为什么还没来?”瑶玉喃喃道,“只是救个温丰予、对付一个单春秋而已……明明只要找的到人,就用不着他出几招就能解决的……” “他不会是忘记我了对吧?击退单春秋、救下温丰予,剩下的事情温丰予和摩严他们就能处理了……就用不着他亲自主持了……他就可以脱身过来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他还没来呢?” 饭团:“咻咻——” 或许是被人拖住了吧!单春秋虽然很弱,但是有备而来,总不至于是存心送死,肯定多少会绊住白子画一会儿的。再说了,单春秋不是还带了帮手么? “喔,对!”瑶玉强行打起了一点精神,说道:“还有澜风/青柠/水色/汪曼……” “他可能是遇到麻烦了……” “可是,什么麻烦这么长时间还解决不了……” “倾城还在他身上啊……” 少女清脆的嗓音里透着不正常的娇软腔调。 ……………… 饭团这下没再咻咻了。 它想,或许它不该听白子画的,不该把断肠草送给主人,不该让主人怀着憧憬等白子画的…… 是啊,倾城还在白子画身上。他能遇上什么麻烦,这么长时间还解决不了呢? 倾城内蕴瑶玉一成本命真元,虽然本身品级最多只算半神器,但是……哪怕是神器拴天链、玄镇尺当面,也不可能困的住倾城剑啊! 毕竟,神器再强也得看是谁在用。凡人的真气永远不可能发挥出神器的全部功效。而以白子画的实力,配倾城却是刚好。 退一万步说,白子画真的是撞上了全副武装的七杀圣君(左手谪仙伞、右手拴天链、头顶不归砚、脚踩绯夜剑)……他打不赢…… 至少遇到危险时,倾城会示警的! 主人会收到了消息,就会去救他的。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 ……………… 青铜水漏中水滴渐渐流尽…… 一片寂静中,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嘀嗒嘀嗒的声响复又再起。 饭团沉默着将软糯可爱的躯体放大、化为遮天的暗影、又悄然匿去了身形。老七亦无声无息的散去了自己光团一样的外表,将所有意识撤离了瑶玉所在的这方空间…… ———————————————————— 许久以后,瑶玉也不清楚具体是多久……反正天道还没有衰老、大地还没有荒芜、深海还没有枯竭、顽石还没有腐烂…… 白子画依旧没有联系饭团,也没有联系瑶玉……瑶玉的佩剑倾城,却隐隐约约的似被人惊动了…… 在倾城剑动的那一刻,瑶玉似有所觉,抬起头颅、遥望远方……又红又肿、像个核桃一样的眼睛努力睁大,仿佛是想看清楚远方发生了什么…… 可她看不见…… 瑶玉帝尊修得是混沌剑道,她会一些法术,但并不擅长观微术——即便,理论上来说,任何一个正常的知微境及以上的修士都应该会观微。然而瑶玉的境界,偏偏就属于不太正常的那种。 ……………… “不是示警……”瑶玉仔细分辨着自家佩剑传递来的讯息:“没有遇到不能对抗的敌人……” “只是倾城受到了……冒犯、感觉……不大开心。” 瑶玉抿了抿唇,墨玉般的瞳仁里闪现出了鲜明的怒火。倾城代表着她,见剑如见人,冒犯倾城就是侮辱她! 白子画做了什么? 首先,他是不可能拿倾城剑屠杀弱小的……所以,倾城这是被他扔进臭水沟里了?还是被他故意镇压了…… 他为什么要镇压倾城? 瑶玉所修,是“万道唯我”……即便倾城上寄托了她部分本命真元,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做她的分|身,可到底不是分|身……瑶玉是无法通过倾城窥探什么的。 这一点,妖魔界里几乎所有高层人士都知道……仙界里也有很多人知道…… 瑶玉想到这里,倏尔扯动唇角,笑了一笑——很多人都知道,不代表白子画也知道,白子画知道了,不代表他会相信。 ———————————————————— 三天后, 饭团终于收到了白子画发来的信号,为此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元气天岛、出了修心阁、到长留仙山去接了一封信。 瑶玉冷眼目送自家宠物离开。未做动作。 直到饭团回来,爱娇的将一封包裹细致的书信递到她手中,瑶玉才缓缓了松开抱在自己双膝上的手臂,舒展腰腿,曲成了一个颇具风情的形状。 ……………… 白子画写的这封信,和他以往的风格并无什么不同。依旧很是言简意赅、简明扼要……字字如刀。 “呵……哈哈哈……哈……” 瑶玉一看就笑了,笑的犹如三月的桃花,妖娆妍丽、风情妩媚。 白子画,你好、你很好! “咻——” 饭团担忧的看着自家突然气质大变的主人,小小翼翼的挪动身子贴上了瑶玉肌肤,问道:主人,怎么啦? “没事。”瑶玉抱起饭团,亲亲热热的在它软糯|q|弹|的小身体上啾了一口,脆声说道:“老七,搬家活动终止。” “我出去一趟,你照顾好我爹。” “等等……” “传我命令:即日起,修心阁开启一级防御模式。元气天岛入口隐匿……把我爹接进来。再封锁虚空。” “是,大小姐。”老七应命,随后又道:“大小姐,是有敌人要来吗?可知是何方人士,我好制定针对性排布计划。” “大小姐……” 老七没有获得回答。 瑶玉说完了自己安排的事情,她知道老七会忠实的按照她的意思做好一切的,所以就非常干脆的与饭团一起离开了。 ——————————————————— 绝情殿 这是仙界第一大派——长留的掌门道场,拥有六界最一流的结界守护。哪怕是一位上仙,想要强行闯入这里,也会有功力散尽、油尽灯枯而死的风险。 但,瑶玉帝尊当面…… 绝情殿、包括长留仙山本身的镇守结界……两重防御,便如纸糊一般,随手一扯,便可以撕成千百片。 ……………… 轰—— 瑶玉平静的撕扯着长留山上的结界——她下手很有技巧。 分明一下就能打破的东西,她偏偏就不打破。反而顺着结界、顺藤摸瓜一样,沿着长留灵脉各大节点下手……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把长留山上各个宫殿全给推了。 “独孤梦瑶——你干嘛?” 摩严愤怒的望着天空之中、踏莲而立的曼妙倩影。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柳叶弯眉,纤长秀美、色泽如黛。眼型狭长、但却不显得小,尾部微微上挑,仿若丹凤、顾盼生辉。鼻梁高挺、菱唇如刻……衬着那胜雪肌肤,便如莹玉塑成的精致雕像一般,清丽无瑕。 即便她现在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本应黑白分明的眼瞳之内隐有绯红色彩……也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反倒为她平添上了几分楚楚柔情、令人愈感心动怜惜。 ……………… 当然,现在长留上下所有看见瑶玉帝尊容颜的人,哪怕平时性情再是柔和善良、怜香惜玉……都很难为她感到心动怜惜了。 ——不要怀疑,他们没有忙于在一幢幢轰然倒塌的建筑物间抱头鼠窜。 ……瑶玉帝尊盛怒之下灵压全开,现在长留三尊之下所有弟子、长老,全部都被压地下跪着了。 ……仿佛不周天倾、洪水泛滥般的庞大压力落于身上,悲愤惊恐还来不及,谁还能那么心大,去怜惜天上那位捏死自己不比捏死只蚂蚁困难的帝尊大人啊! ……………… “拆房子啊!”瑶玉嗓音平稳的回答了摩严的问题,语气天真而稚气,还带着一点点莫名其妙的疑惑。仿佛觉得摩严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似的,瑶玉歪着头、可可爱的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道:“我现在很不高兴……” “是本尊近些年来修身养性久了么?以至于竟让人觉得本尊很好欺负?” “我不高兴了……所以白子画,你也别想高兴……” 凝视着远方迅速飞身过来的素白身影,瑶玉帝尊勾唇笑道:“白子画,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我封印,被我带走;要么,长留今日六界除名。” “诗诗……”白子画沉痛的看着长留山上倒塌、破碎并还在持续倒塌、破碎的一片片阁楼宫阙,冷冷的道:“你太任性了。” “我知道啊!”瑶玉理所当然道,“爹爹说,任性的女孩最好命。瑶儿是天下最尊贵的小公主,有资格任性。” 心念微动,刻意的加大了灵识,把摩严、笙箫默二人也压到了地上。 瑶玉帝尊踏着精纯剑气凝就的十九瓣莲花翩然下落。对白子画道:“我说过,如果哪天你变心了,不想和本尊在一起了,可以直接提出来,本尊从来不爱勉强别人。” “可是,你不说分开。只道暂时不要联系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目前不适合和你在一起……”白子画犹豫了一下,他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和人谈论私事。但看着瑶玉分明是不打算转移阵地的,便不由暗自忍了,叹息着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是你以为的好罢了。”瑶玉道,“自封吧!” “本来知道你不喜欢妖魔界,我才不打算强留你在灵玉宫的。” “但现在你既然说了我不适合留在绝情殿,就还是你和我回去吧!” 此话一出,旁边地上摩严的面孔当即就涨的通红,挣扎的愈发厉害。张大了嘴,却始终吐不出来一个字。那姿态,宛如一条缺水的鱼。 “诗诗……”白子画有些生气了,“我们的事情,等会再谈。你先放开大家。” “他们重要吗?”瑶玉问,“在你心里,他们比我重要吗?” 白子画:“他们都是我的同门。我有责任保护他们。” “他们需要你保护,所以你会保护他们。本尊不需要人保护,所以,就不需要你理会了,是么?”瑶玉轻声说道:“你现在自封,等我确定你失去自尽能力、不能以任何方式离开我了,我自然会放了他们。” “不、不要……”摩严挣扎着道。 “师兄……”笙箫默随之开口。 “你在威胁我?”白子画漠然询问。 “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啊!”瑶玉娇俏应道:“我不久之前刚刚发现,温柔等待候不来你。所以,我决定换种方式和你相处,主动一点、强势一点。” 白子画:“我以为你是个善良、明理的姑娘。” “我现在难道不够善良、不够明理么?”瑶玉帝尊惊讶反问。 “算我看错你了。”白子画闭目道:“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下一瞬,瑶玉的气息猛然错乱、外放的灵压失控,伴随着一声声痛苦惨叫,上到摩严、笙箫默下到尹上漂、孟玄朗,都纷纷内伤…… 空气中有铁锈般的腥红血气逐渐弥漫。 白子画本就略显苍白的面色更显惨淡。周身寒气四溢……落星般的眼眸里,也显露出了鲜明的怒意。 ……………… “澜风说:男人说算了的时候,如果穷追不舍,问些诸如为什么之类的问题,会显得自己很卑微。” 一阵沉默之后,瑶玉帝尊姿态骄矜的挺直脊梁、仰起下颔,缓缓说道,“我也觉得这样未免太自轻自贱了。” “所以,我想了想,决定问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对我说算了呢?” “凭我爱你吗?” “白子画,父亲说:爱一个人是付出,不是索取;是奉献,不是占有。” “但我现在不高兴……我也不想让你高兴……” “或许我是不爱你的,因为我还是很想得到你呀!” “所以,你乖一点……” “你乖一点,我尽量对你下手轻点!” 话音刚落,瑶玉秀足轻动,她脚下那朵一十九瓣、构造繁复、精巧美丽的透明剑莲便翩然解体,瓣瓣飘舞着飞向了白子画的身体。 长留上仙不敢轻忽,猛然抬掌、真气外放、试图击散那些飘飞着的莲花瓣…… 然而…… 他只刚一运气,丹田处的真气便在周身经脉中四散游走开了…… 护身罡气近乎一触即溃…… 瑶玉敏锐的察觉到不妥,顾不得再发脾气,匆忙闪身到白子画旁边,拂袖为他挡住了那些剑莲锋芒。 白子画眉头紧皱,本能的捂住胸口,淡而无色的唇边……有血迹蜿蜒流下…… “你怎么了?”瑶玉扶住白子画,她确定自己刚才没伤到它。 飞快的探查了一遍白子画的身体情况,瑶玉帝尊无不担忧的问他,“你身上有道破坏性很强的法则之力……渗透的这么深……你偷练禁术,走火入魔了么?” “怎么可能?”奋力靠近这边的摩严听到瑶玉此言,想都不想的喝道。 他旁边,笙箫默则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破坏性很强的异种法则之力,师兄这不是中毒了么?” “中毒?子画中毒了?什么情况?”摩严狠瞪了笙箫默一眼。 白子画这些天从雪山回来后就一直在闭关,如果不是瑶玉今日突然来了这样一出,摩严还真以为白子画是心有感悟了,在闭关修炼着呢!但很显然,笙箫默知道不是! 第 201 章 能让白子画本身无法化解的毒素,除了神器卜元鼎之毒,还能有什么呢? 神器之力,上合天道。无论是流光琴的声音、卜元鼎的毒素,都只是神器对应法则之力的一种表现形式。瑶玉不通医术,但对道韵、法则的感知却很敏锐。 一柱香后,绝情殿 寒玉床上,瑶玉盘膝运气、与白子画二人相向而坐,试图帮他驱离体内的异种法则。摩严和笙箫默二人敛声屏气的守在一旁。等候着结果。 终于…… 瑶玉眉头微蹙,缓缓收功。白子画苍白面容涌上潮红,吐出了一口暗紫色的毒血。 摩严立刻上前,关切问道:“子画,怎么样?” “好多了。”白子画略显虚弱的回答。 摩严不放心,又将目光转向笙箫默。便听得儒尊大人把脉过后,欣喜说道:“毒被逼出大半了。二师兄,你有救了。”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瑶玉面无表情道:“神器之力没那么简单,异种法则已经侵染了他五脏六腑……而我无法逼出他体内所有的毒……” “我是剑修、不是医修……强行将大道之力渗透入他内腑……他身子受不住,只会死的更快。” “而卜元鼎毒带有很强的侵略性和感染性,不能完全根除的话,最多几个月时间,就又会恶化复发了。” 摩严等人闻言立即面现忧色。白子画倒还十分镇定从容,淡然表示:“能再多活几个月,也很不错了。” “当今之世,神丹师难找,而神草更难找……你的毒不像是一开始就这样的……”瑶玉冷声道,“倒与从前凌潇(凌度亲兄弟,前原始圣主继承人之一)身边一个用作替命之术的死士挺类似。” “说来,卜元鼎虽是神器,但到底没有器灵……单只凭着单春秋他们,新近得手……竟然就能教你中招折戟……你不像是这么无能的人。” “怎么?不要告诉我,你愚蠢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温丰予的命啊?” 白子画不语,只垂眸看了一眼瑶玉褴褛的衣袖——那是之前她拂袖为他挡住身前剑莲花瓣时,被剑气割裂出来的…… 摩严却是脸色大变,惊怒道:“子画?” “师兄,”白子画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会误中剧毒。此为天命,与人无尤。” “天命?”瑶玉看着白子画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就来气,冷笑着道:“这么说,你中毒的事情应该怪花千骨啊!都是她克的你么!” “诗诗!” 瑶玉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的话语竟然一下子就戳中了真相。这便让白子画紧张的出言喝止了她的话……如果被摩严晓得,白子画中毒是花千骨害的,那丫头就别想活了。 “不要胡说。咳……咳咳……”白子画捂着唇,极速喘息着。 瑶玉见状柳眉紧蹙,下意识的过去帮他护住心脉、理顺气息。 “花千骨前几天确实是偷偷溜出长留了。”摩严沉声道,“她与杀阡陌那厮是早有联系,不清不楚的……今次玉浊峰出事又是七杀下手……子画,你老实说,这次你中毒,是不是因为花千骨的暗算?” “不是,师兄。”白子画道,“小骨没有错,是我连累了她。” “你连累她?”瑶玉挑了挑眉,似有所悟:“你能怎么连累她?” “喔,对了……天下能用卜元鼎炼制出可杀上仙的毒药的人也没几个。传说之前单春秋身边还有个女的做同伙……难不成竟不是澜风,是紫薰吗?” 白子画:“嗯。”紫薰堕仙这事是瞒不住的。而且现在也已经传开了。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瑶玉闻言先是恍然,随后便忍不住愤怒道:“经历过无垢一事,她居然还没放弃用杀了花千骨的方式,为你破解生死劫?” 摩严:“生死劫?子画,花千骨是你的生死劫?” “师兄……”白子画头疼道,“是,小骨是我的生死劫。但是她没有错,生死劫之事是我命数如此,与她无关。小骨是无辜的。” “如果有人因为我的原因害死她……便是我的错,我会很愧疚。” “更别提她还是我的徒弟,既然当初我收了小骨入门,做师父的就有责任保护她。” 所以,在花千骨因为误信了卜元鼎幻境而中毒、危在旦夕时,白子画并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为她吸毒的选择。 他想,瑶玉会理解并支持他的。 瑶玉确实理解他的想法,支持不支持的另说,反正是没再怎么纠结花千骨的问题,只道,“我不记得自己有嘱咐过你:人在剑在,剑毁人亡……倾城没那么容易毁,真丢了,大不了我改天再去抢回来……遇到神器卜元鼎,你不知道尽早弃剑保命吗?” “嗯?什么?”白子画没反应过来。 倾城毕竟是瑶玉的佩剑不是他的。他有自己惯用的横霜,没事不会主动使用倾城……有事,倾城剑他也不会用。 祭剑、激发瑶玉本命真元的手段……白子画不会; 隔空接引瑶玉心神、辅助她御剑抗敌的手段……白子画也不会; 让倾城剑化剑罡为盾的手段……白子画还是不会…… 废话,他是根正苗红的长留掌门亲传,又不是妖魔界的序列,他哪会那些啊他?对白子画而言,倾城剑就是一柄普通的灵剑。 而事实上,除了在花千骨爆发神力,带他离开卜元鼎的时候受激苏醒、略有异动外,这些天来倾城确实也从没在白子画面前表现出过任何不同。 ——它毕竟是瑶玉的剑,不是别人的。 虽然很习惯主人有事把它借出去给别人用的行为了,但倾城还是不会太主动的为别人服务。 瑶玉借剑的时候,也没想到白子画会有危险,也没特意给倾城下过保护白子画的命令……所以倾城在白子画手中当然也就显得平凡无用了点。 喔,也不能这么说。 作为瑶玉的随身佩剑,倾城剑在魔门内部又被称为帝剑,有见剑如见瑶玉帝尊的说法。 白子画虽不会用它,旷野天、澜风等人却晓得倾城剑的厉害……所以,在看到白子画持剑破开了卜元鼎后,也没谁不怕死的敢上来围剿、追杀他们。 这才让花千骨顺顺利利的带着白子画御剑从雪山上回到了长留。 “以后再遇到危险,先把倾城丢出去……它有灵性的……如果打不赢对手,会联系我。”瑶玉认真叮嘱白子画道,“我虽然没办法知道它的周围发生了什么,却有办法隔空御剑诛敌。” “行了,收拾一下东西吧……” 倾城的使用方法,当着摩严和笙箫默二人的面,瑶玉没有再多说什么……以后再仔细告诉白子画吧!现在先把人带回去…… “收拾什么?”白子画大致可以猜到瑶玉的意思,只是不能确定。 “你喜欢的、惯用的所有物品啊!”瑶玉理所当然道,“如果一时想不起来要收拾什么,也不要紧……等到家后,你要什么,我让老七通通给你重做一份就好了。” “诗诗……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白子画说,“我还有很多应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瑶玉帝尊目光清冷,嗓音娇脆:“我没有想要跟你商量的意思。” 只是单纯的通知你一下而已。 “我也不是在和你商量。”白子画淡淡道,“去换件衣服吧!晚膳吃酸辣鱼。” 瑶玉:“………” 平静的瞄了一眼自己烂成一条一条,完全没眼看的衣袖,帝尊大人精致无瑕的清丽面容殊无表情。 父亲说,情场如战场。很明显,她现在先局不利,已经露了败象。但……那又如何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其他一切都是纸老虎。 瑶玉帝尊扬手,就要把白子画放倒。 “魔门有秘法可以使人陷入半生半死的寂灭状态,以此躲避一切法则上注定必死的伤害。白子画,你还想活就不要反抗。” “人生的价值不在寿命的长短,这话是你曾与我说过的。”白子画抬手握住瑶玉手臂。 掌下的轻云纱物如其名、轻薄柔软、仿若无物……可以让人清楚感知到那衣衫之下凹凸不平的细小痕迹…… 瑶玉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白子画的眼里却忍不住掀起了万丈波澜。 仿佛触电一般、本能的放松了对瑶玉手臂的挟制,白子画撕开她的衣衫,底下嫩藕一样清透白皙的胳膊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受伤了怎么不说?”关键还连一滴血都不流出来,遮在一团碎布条后面,教人光凭眼睛真的很难发现…… 为什么要说?瑶玉漫不经心的想着,却没有要回答白子画问题的意思,只是看着眼前匆忙聚气试图为自己疗伤的人,淡声提醒:“一般的疗愈术法对我没用。” 白子画抿唇,不信邪的加大了真气输出,清光氤氲下,瑶玉臂上的伤痕也不能说是纹丝不动,只是确实没少几条…… “师兄,药。”笙箫默看不下去了,善意的递来一个瓷瓶——白子画毕竟还身中剧毒,虽然刚刚才祛除掉了大部分毒性,但这样虚耗真气始终不好。 白子画:“师弟,多谢。” “不必了,用药多了会有碍我身体自愈。”瑶玉抽回手,平静道:“这点小伤,过几天就会好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晚上不想吃饭……” “最近长留山上桃花渐渐开了……小骨做的桃花羹味道很不错,你还没尝过吧?晚上让她做给你。”白子画低声道,“你的手……疼吗?” “没受过伤的圣女殿下,是不可能转正受封的。”瑶玉回答:“帝尊守则第二条,摒弃疼痛。” “你爹说的?”白子画问。他发现瑶玉很喜欢用别人说过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嗯。” “手伸过来。”白子画低头嗅了嗅笙箫默送的药,认出是药性温和的软玉膏后,便打开来往瑶玉手臂上涂了点。说道:“这药涂了可以止痛。” 清凉细腻的药膏被温玉般的手指细细化开、抹在身上,那感觉确实还不赖……瑶玉于是没再拒绝。 笙箫默见状很识趣没有继续留下白子画,拉过一旁脸色精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摩严就撤退了……长留经此一乱,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俩处理。 ———————————————————— 晚间 “……外门全塌……三殿九阁毁了三阁,所幸丹阁、器阁、藏书阁、戒律阁都无事……没人死亡……没人因建筑倒塌而受伤……” 绝情殿内,落十一恭谨的向白子画禀报着今日之乱的后续:“……弟子们而今都已无甚大碍,只是听闻尊上中毒,都很忧心……消息传出,各派掌门都发来了问候……师父已代尊上回过信了……请尊上保重身体,静心修养。” “嗯。”白子画点了点头,放下了心。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 “搞破坏我是专业的。”等落十一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瑶玉拿勺子和了和碗里粉白相间的桃花羹,淡声说道:“以后没事少瞎操心,怀疑我的素质。” “以后?”白子画眉梢轻扬,告诫她道:“以后不许再这么乱发脾气了。” “我伤了你,你气我怨我,想如何待我都可以……我绝无二话。但是,不许再牵连无辜。” 瑶玉:“……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打你?” “我在和你讲道理,你这是什么态度?”白子画凝眉道,“你难道就真的觉得自己今天一点儿错都没有吗?” “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没把手上这碗糊你一脸,态度就算特别好了。”瑶玉道,“我从没尝过这么苦的滋味。” 白子画居然还敢说花千骨做的桃花羹好吃!我呸,这东西分明比永福公主的苦瓜黄莲大乱炖都不差什么了…… 白子画一怔,沉默了一阵后,还是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放柔了,握着瑶玉的手,轻声说道:“今天……我和你说过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气急了……” “我……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分开了,好么?终我此生……”都只盼与你朝朝暮暮、不离不弃。 “子画哥哥~”瑶玉又咽了一口桃花羹,然后猛然抬眸,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情款款的对白子画道:“瑶儿知道错了……你原谅瑶玉好不好?” 声音甜度,五颗星。 不行了,吃不下去了。 “……我没怪你。”白子画被打断了话,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揽过了瑶玉…… “那这碗桃花羹我可以不吃了么?”瑶玉靠在白子画怀里问,晶莹白嫩的小手攀着他的肩膀,如云水袖滑落、藕臂上的剑痕已经都结痂了,深紫色的痕迹错落、不大好看。 “怎么了?胃口不好吗?”白子画闻言目露忧色,瑶玉……确实很少有主动说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尤其,她今天就没吃过什么东西。面前就这一份甜品,居然还不想吃。 瑶玉阖目说道:“太苦了……难受……” 语调轻柔娇软……听着就像猫叫一般,有些可怜。 撒娇娇~撒娇娇~ 白子画心软了——他在一些不涉及人命的事情上总是很宽容的。 便亲自动手端起了碗,舀了一勺桃花羹,递到了瑶玉唇边,说道:“乖,吃点东西就不难受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瑶玉自己说过的,人生多苦,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点糖就会好些。 瑶玉:“………” 白子画,他还是人么?我都这样了,他还让我吃? 行叭……瑶玉帝尊含泪抢过碗,以服毒的心态、豪饮的姿势,一口气灌了自己一肚子苦的要死的桃花羹。 “唉,你慢点喝。”白子画说,“当心呛着。” “喝完了。”瑶玉抹了把嘴,亮出喝的干干净净的碗底给白子画看。 白子画:“还要么?”不够的话,他再多让人做些来。总不能饿着她。 “不要了。”瑶玉立刻道:“困……” 已经通过坐骑从虚空兽处打听到瑶玉此前连续月余没有合眼、收到他信件前因为生辰没等到他还委屈的哭了三天的白子画:“……我送你回房休息。” “嗯。” 第 202 章 “师父、师父、师父你骗我……你的毒根本就没解……师父……您见徒儿一面吧……小骨求您了……师父……” 次日,之前一直呆在绝情殿里,不知外事。刚刚才从那些经历了昨天变故的弟子口里,得知白子画中毒未解之事花千骨一大清早就跑过来敲白子画的房门。 白子画隔壁、被牵连醒来的瑶玉死鱼眼看着跪在地上、趴着门、不住呼喊的花千骨,清亮的凤眸里无悲无喜,只道:“神器之力哪有那么好化解,白子画毕竟还不是神。一阶之差、天地之别……” “瑶玉帝尊。”花千骨闻言转眸看向瑶玉,说道:“瑶玉帝尊,我求求你救救师父,你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救师父的吧?” “术业有专攻……我是剑修、不是医修、不是丹师。”瑶玉淡淡道,“我会救他……不过我需要时间。” “可惜……你修为太弱了……”审视的盯着花千骨看了一阵,瑶玉似是想到了什么,幽幽感叹道。 “我……?”花千骨道,“我有什么能帮上帝尊的地方吗?” “没有。”瑶玉平静道,“你的修为太弱了,血脉之力虽浓,但也只是血脉、不是神性,力量纯度不够,对白子画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而华胥神血只合女子,我也不能找秘法让白子画和你换血。这样做,他会死的比被我剑气逼毒还要惨。”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很平稳、表情很沉静,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原本就无什么期望、当然现在也不失望……但却在花千骨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我的血?我的血能解师父的毒吗?” “对,我的血里也有毒……我也中了毒、现在却没有事……这说明我的血是可以和卜元鼎以毒攻毒的……” “诗诗……”禁闭的房门忽然打开,白子画不赞同的看向瑶玉。 从卜元鼎出来后,他就知道了花千骨的来历有异。但他更清楚,花千骨现在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者,哪怕体质略有不凡,也不可能救的了他。 “师父……”花千骨看到白子画终于露面、激动万分的扑过去抱住了白子画的腿,哭诉道:“徒儿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您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瑶玉没好气道:“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花千骨愣了愣,她不是在咒白子画早死,她只是害怕白子画不要她、再也不想见她了而已。 “为师知道。”白子画难得温和的安抚了一下花千骨,道:“我中毒之事若是外传,必会引起骚乱。闭关,只是为了静养祛毒罢了。” “嗤,说的和你祛的了卜元鼎毒一样。”瑶玉冷笑道,“法则之力侵染全身……如果没有其他力量阻挡,凭你的修为……撑死了都撑不过一个月。到时候免不了的就是一个形神俱灭、化为飞灰的下场。” 白子画抿着唇,没有反驳……因为瑶玉说的是实话。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想要和瑶玉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澜风说的对:如果他命不久矣,瑶玉无人庇护、依靠……仙界的环境并不适合她……她留在凡间也不会开心自在……还不如就让她一直留在妖魔界闭关呢……和过去的十几年一样。 而瑶玉,瑶玉从前也说了,如果他不幸身亡,她只会让倾城随他入葬。她不想为他守墓,那太凄凉了。 ……他又怎么忍心,用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困瑶玉后半生。 “师父……”花千骨惊惧的伸出手臂,说道:“师父,你喝我的血吧?再杯水车薪,总也是有点效果的吧……” 白子画凝眉道:“小骨,我怎么可能利用你的血来苟且偷生?” 吸血维生……靠掠夺别人的生命力来供养自己……以此续命。这种事情,白子画是不屑并厌弃的。关键,哪怕他吸干了花千骨的血,也不可能根治自己的毒……这事根本毫无意义。 “他昨天刚被我逼过一次毒了。你的血现在对他效果不大。正常情况下,他现在半年之内也不会死。”瑶玉凉凉的道,“如果真想帮他,就去努力修炼吧!如果你道境达到五重天,或许还真的可以帮上忙。” “好,我努力修炼。”花千骨先是本能的应了瑶玉一句,随后又发现瑶玉刚刚说了一个她没学过的新词,不由问道:“道境,什么道境?” “道境是与正常修炼体系互为表里的另一体系。”白子画道,“因为这与你的境界差的太多,为了避免你好高骛远、误入歧途,所以为师从前没和你说过。” 顿了顿,白子画又道:“道境五重天,修为差不多在灵仙境与飞天真人境左右。” 而花千骨,她现在还没飞升。还是凡人、不是仙。 “灵仙境……”花千骨喃喃道:“好,我这就去努力修炼……” “我一定会早日达到道境五重天的!师父,你等我!” “哎!”看着花千骨那丫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样子,白子画不由凝眉,对瑶玉道:“你让小骨入道境,是想做什么?” “放心,不是要她命的手段。”瑶玉一看白子画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嗤笑道:“魔门十大禁术,本尊一个都不会……而花千骨有我美人师兄庇护,你还有什么可怕?” “我不是怀疑你。”白子画叹息道:“只是,我本来就是因为不想小骨受我连累而死,所以才会为她担了卜元鼎毒……如果现在小骨又为了帮我解毒,出了什么事……” 瑶玉:“那就真的是因果循环了。” “诗诗……” “……我在研究造化大道、生之大道、丹道法则……”瑶玉漠然道。 白子画:“什么?” “如果你毒发身亡之前,我能修成一本医道功法,便算你命不该绝。”瑶玉继续说道:“不过别对我报太大期望,父亲从前在时,都快把生生造化天经给我讲烂了……我都入不了门。” “最后父亲也是没办法了,只能放弃。” “已知青柠的天木是无法帮我入道的……如果花千骨的道境达到五重天,我就可以在不伤她本源的情况下,窥探她的大道了。” “所以,最近加紧点对你唯一弟子的培养吧!这都入门快三年了,居然连道境的概念都不知道……我也是佩服你。” “法力太弱时过早的接触道境理念不是好事。”白子画平静道,“仙界各派,没有哪一家会在弟子成仙之前告知他们道境的概念。” “而且……道是自己的,这东西也没法教。”被师长亲友教导出来的大道,缺少自己的领悟,前途可见、没有未来,那都不配被称之为大道。 “生生造化天经呢?”白子画移步过来,走到瑶玉身前。扬唇笑道,“我还从没见过这本传说中的医修圣典……没想到竟是在令尊手上……可以借阅一下么?” 他靠瑶玉太近……男子清浅的呼吸混杂着雪后青松的冷冽香气……一起喷薄在瑶玉身上……瑶玉贝齿轻咬下唇,后退了一步,从墟鼎里拿出记载生生造化天经的功法玉符,扔给了白子画。 其实……修不成疗愈类大道,她也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安全的提供给白子画足够的、可以洗刷掉他身上卜元鼎之力的法则…… 不、不可以……父亲说,不可以……瑶玉帝尊颊飞红霞,转身坐到房内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五十六天。 花千骨自得了瑶玉一句话后,修炼起来简直废寝忘食。白子画见了虽觉不妥,但思及修练这事、练的好了,终归对花千骨将来有益。他做师父的,也不好拦着徒儿上进。故未多说。 瑶玉帝尊研究起生生造化天经,也不可谓不夙兴夜寐……没用错词。她现在悟道不是在梦中了,确切的说:瑶玉无法再入梦中、以深度入定的方式修道了。所以确实是一天天的早起晚睡。 ——就是她们修炼努力归努力,成果却都不怎么样就是了。 花千骨本身还只是修道三年的凡人、本身都还没有明道、就更别提什么入道、道韵再升华、境界再突破了…… 瑶玉帝尊修起疗愈类术法来,那效率也真的是低到几乎没什么成效。 摩严:“当年上代异朽君曾经评价六界天骄,言独孤氏女、天资绝代、群仙不及……这怕不是收了圣心魔主的贿赂吧?” 瑶玉:“………”好气哦,但是我竟无言以对。 这生生造化天经为什么修炼起来那么难啊?当年她虽一直没有修炼,但感觉上还是可以看懂的,瑶玉迟迟无法入门,只是因为故意不想听独孤信的话而已。 可现在……现在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学不会了!嘤……她学这玩意儿学的,就连自己的神照境都保不住了……现在打坐的时候只勉强挂了个先天的边……好悬没掉到胎息去! (独孤信整理六界所有有关意志类的修行资料,从中提取总结归纳出了打坐的五重境界,由低到高,分别为:调息、入定、胎息、先天、神照) “咳,师兄。”白子画略带告诫的唤了声摩严。瑶玉目前天下无敌的实力,已经足矣证明她绝代天资了。学不会疗愈之术,不是瑶玉的问题。只是人无完人,各有侧重罢了。 “不过,说实在的,我也确实很好奇……为什么你分明是水属性的极品仙资,却连一个水系最基本的回灵术都不会用?” 顿了顿,白子画秉着一颗纯粹的求道之心,到底也还是忍不住问瑶玉道:“我知道你所修之道,没有明显的属性偏重。其实我也是这么教小骨的,但小骨是五行同修,金木水火土五系术法她都一样擅长,可你……” 为什么好像除了剑术以外,其他什么法术都学的一塌糊涂?偏科也不是这么偏的吧?独孤信到底怎么教的女儿?这和传说中的极道也不像啊!白子画是真的好奇了。 “我不修五行,我是修得光暗属性。”瑶玉郁闷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跟着幽姑姑去研究天外归墟……” 不过,要不是从小研究天外归墟,悟得混沌道……她也不可能打破天地枷锁、步入神阶……不入神阶,哪怕她会疗愈术,也不可能祛除白子画体内的神器法则……就像笙箫默一样…… 儒尊大人最近也看了生生造化天经这部六界有名的医道圣典,为此颇有领悟。隐约间竟似有了要突破上仙境的趋势…… 可惜,哪怕他当真成就了上仙……离能掌握法则之力的地步,也还远着呢!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三十七天。 “别看了……”白子画凝视着房内因为悬梁刺股太多日子,所以容姿难免憔悴的瑶玉,温声说道,“长留近日春光正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身处一堆灵光闪烁的玉符中的瑶玉闻言茫然的抬头看他:“嗯?” ——由于生生造化天经太难学,而白子画的情况又拖不了太久,所以瑶玉帝尊早前已经明智的转移了学习目标,从钻研修至大圆满后必然可以领悟到造化之道的天经,改为领悟略次一等的其他医道功法。 ……然而比生生造化天经略低一等的其他顶级的、一流的医道功法,譬如太玄经等书……瑶玉还是看不懂。 所以她现在开始广泛撒网重点捞鱼了……别管是什么品级的功法,只要她能看得懂,只要可以让她入道……就是好功法。 “修炼也是需要劳逸结合的。你现在悟不出道则,出去散散心,说不定就有灵感了呢?”白子画蹲下身子,认真的对瑶玉道:“今天太阳很好,我们去烟波湖上乘船垂钓如何?” 如果他命中注定时日无多,白子画希望自己可以在死前给瑶玉尽可能的多留下一点好的回忆。 “……好。” 瑶玉本是想要拒绝白子画的,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和白子画亲近太过……那太危险了。可不知为何,或许是蓝颜如画、风姿太佳…… 瑶玉最终还是答应了白子画的邀约……陪他游湖。 罢了…… 第 203 章 三月的长留,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烟波湖上,山色空蒙,风光绝妙。湖光山色间,一艘做工精巧的双层画舫徐徐游动。 画舫之上,白子画一袭素色长衫临风而立,清秀俊逸的容颜迎着阳光,如落霜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站,气势并不凌厉锋锐,却自有一股空灵脱俗的气韵萦绕,风姿绝世。 这样的人,仿佛生在便该存于九霄云外,俯瞰苍生。俗世红尘困不住他,天下也没有哪一个人能留下他…… 可现在,他清澈明朗好似晨星的眼眸里,却只映出了一个身影……顺着白子画专注凝视的目光看去:云鬟雾鬓、修眉联娟、明眸皓齿、丹唇雪肤的美丽少女正认认真真的往鱼线上面绑蚯蚓。 嗯,五花大绑的那一种……缠了好多圈呢! “父亲钓鱼,愿者上钩……从前都不下饵料的……所以他从来也都钓不上鱼……最后还得靠七夜吹笛子、尧泽弹琴,诱惑鱼儿来咬线……” 瑶玉帝尊蹲在画舫甲板上,一边缠鱼线,一边说道:“你就不要侮辱流光琴啦,我给线上绑个蚯蚓……鱼为虫亡、天经地义……” “嗯,诗诗说的真对。”白子画忍俊不禁道。说话间,他不着痕迹的几脚就把还没来得及安装到线上的鱼钩给踹到了一边。 ——————————————————— “尊上和瑶玉帝尊……这是又和好了?”湖岸边,偷偷摸摸藏在草从树荫里的霓漫天扭头和舞青萝八卦。 “废话,世尊都正式宣布要暂代长留掌门位了……尊上和瑶玉帝尊之间,还能有什么不好啊!”和她一起,同样偷偷摸摸蹲草丛里的舞青萝翻着白眼道,“你别看我们尊上这平时都冷冰冰的活像座冰山啊,没想到动了情念后,还怪温柔体贴的……还知道带瑶玉帝尊出来游湖赏景。” “其实也有可能是瑶玉帝尊逼他的呢!”尹上漂接口,“之前瑶玉帝尊风风火火的杀来长留,多可怕啊!尊上或许只是和瑶玉帝尊在虚以委蛇而已。” “你的思想怎么那么卑鄙?”火夕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尹上漂,说道:“我们尊上品德高尚,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利用别人感情的阴险小人呢?” “对!”舞青萝附和,“而且你们看现在尊上的样子,哪有半点不情愿啊?我觉得我入门到现在这么久了,还从来都没看见过尊上有这么轻松愉悦过的时候呢!千骨你说是不是?” “千骨?哎,千骨去哪儿了?刚刚还在这呢!” “她走了就走了,不管她。”霓漫天无所谓的表示:“瑶玉帝尊上次发火归发火,可不是一直都留了分寸,只拆了房子,没伤人吗?” “这有什么好怕?你们的胆子啊,也未免太小了……朔风,你说是不是?” “朔风?我在问你话!” “喔,是。”朔风道:“你们说,之前瑶玉帝尊说尊上体内有异种法则,儒尊说尊上中毒……尊上恐怕就是因为这毒,才提出要暂时和瑶玉帝尊分开的……也不知道尊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传闻瑶玉帝尊之父圣心魔主是六界难得的神丹师,当年魔门各大无解秘药,丹方都被圣心魔主挨个破解了个遍……”尹上漂意味不明道:“有瑶玉帝尊在,尊上能怎么样呢?” “对啊!尊上本来就那么强了,现在身边还多了一个比他还强的瑶玉帝尊,他能出什么事呀?”舞青萝心大道:“你看看他现在这佳人在怀的模样……简直是不能再称心如意了好么?” 朔风:“但愿如此吧!” “哎,就是可惜了紫薰仙子了,她痴恋尊上多年……我们从前都以为尊上不接受她是因为门规限制……没想到最后尊上终于动情了、不顾门规了……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火夕感叹,“这也难怪紫薰仙子会堕仙了。” “那也没办法啊!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霓漫天说,“所谓缘分天定,不外如是了。” ——————————————————— “岸上有很多小朋友在看我们……这是长留的风俗么?”随手往白子画口里喂了一枚早熟的樱桃,瑶玉笑问:“甜不甜?” “你不喜欢被人看着,我就去让他们散了。”白子画启唇接过那枚浅红色的樱桃果,道:“有点酸,吃个枣子吧!” 语落,便递了盘洗净的青枣给瑶玉。 “好吧……”瑶玉兴致缺缺拈了枚青枣开啃,说道:“不用赶人啦,我还从来没被小朋友们这样围观过呢!” “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好了。” 白子画:“听你的口气,你从前经常被大朋友们围观?” 那是肯定的,毕竟瑶玉身份如此,无论为人多么低调,都总是免不了引人注目。 果然…… 瑶玉道:“是啊!从前雨柔和颜悦几个就老爱盯着我……然后阿凌和相思也喜欢和我在一起……再加上被父亲塞来的水色和小灭……” “从前我除了和幽姑姑在一起的时候没人看着,沐浴更衣的时候没人看着……其他时间都免不了要被许多人盯着的!” “父亲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真正的强者,就是要一直生活在大众的目光下,然后还能出人意表的奋勇向前、走自己的道。” “又是父亲说……”白子画叹道,“那你呢?你喜欢一直被人盯着吗?” “嗯,还好。”瑶玉说,“除了你们仙界的那个二傻子老是喜欢在我沐浴的时候偷窥我,令我很生气,觉得他很烦以外……其他时候我被盯……其实好处比较多啦!” “比如说,每次我新悟出来一门剑法,还不晓得应该怎么把它往下推演呢……如果当时我悟道的时候身边有人盯着,那么很快的、就会有很多人,帮我把新的剑法研究透彻,然后针对性的跑过来给我喂招了。” “二傻子……檀梵……”白子画朗星般的眼睛里倏尔流露出了一抹哀伤的怀念。卜元鼎中,他从紫薰口中知道:檀梵为帮紫薰化解诛仙匕的反噬,已经陨落了。 “静心、凝神。”瑶玉清喝道:“……别难过!” “别担心,”白子画掩唇轻咳了一阵,勉强打起精神安慰瑶玉道:“我没事。” 不用瑶玉提醒,他也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就在他刚刚心神失守的片刻间,卜元鼎毒又借机侵蚀了他部分生命。 瑶玉原先说,一次逼毒,至少可以为白子画续命半年……而今,恐怕他是撑不到那么久了。如无意外,大概也就还有五个多月…… “你答应过我,最少最少……陪我五年的……”瑶玉低声道。 再有两年,哪怕她依旧无法在混沌中衍生造化……但至少,她可以破开混沌,模拟出清瑶的道域来。即便那对她而言,无异于是自断前程。 其实,她早就想过了…… 白子画命劫已降,如果她可以解析完命运大道,帮白子画超脱自是最好……如果她最后没能破解命运……那么,强行带白子画脱离此界……将他完全纳入自己的领域里面。也是个避劫的好方法。 白子画:“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在明知自己生死劫已现的时候,接近你、放纵你,让你爱上我的…… “你该知道,我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个。”瑶玉放松身子,伏在白子画腿上,静静的看着船外的碧波荡漾的水面,思绪翩飞。 从幼时韩旭站在七杀峰顶,指着魔界万里疆域,告诉她:当她成为至强之人,将来那些都会是她的…… 到成年后独孤信为她加冕封尊,魔门九脉、妖族十王……无数黑暗界中的生灵跪伏在她脚下,贺她芳华…… 从初见白子画时,那凡间闹市中、酒楼大门前素衣翩然、风姿卓卓的俊逸青年…… 到后来自家府邸里,幽静院落中,在自己耳边彻夜飘扬的婉转琴音…… 从太白山上,各派混战……檀梵出场后,险象环生,寻她借剑保命的表哥、师弟、同伴…… 到元气天岛里,重伤多年,至今仍然寂灭未醒的父亲……以及忠心耿耿,服侍了父亲数百年的法灵…… 老七说:经检测,最近它从虚空捕捉中到的那个仆役,完整魂魄应该是上仙品级。初步判断,陨落时间距捕捉成功时,不会大于一旬。 “再努力撑两年……再坚持活久点……再多陪陪我……”瑶玉平静的说,“如果你能如了我的愿……我就送你一件礼物。” “好啊!”白子画轻抚着膝上女子鸦羽一般乌黑柔顺的秀发,嗅着瑶玉身上发间幽幽浮动的清馨香气,说道:“等仙剑大会过后……我打算正式把掌门宫羽、和流光琴一起,都交给师兄……” “到时候,我们就一起离开长留……去瑶歌城隐居,你说好么?” 瑶玉笑的清甜烂漫:“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瑶儿去哪儿都好。” 不过,瑶歌城是什么地方?请恕瑶玉孤陋寡闻了,真的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不可能是白子画的家乡……因为清瑶的记忆里,白云从没和她提过这座城。 “那里虽然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地方,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白子画没让瑶玉猜测太久,很快的就说出了他决定选择那座小城作为隐居之所的原因: “我印象中,那里也是一座很祥和富饶的城池……离蜀山很近,将来等小骨回蜀山派了,想要再接受我们的教导,也很方便。” 是的,白子画已经想好、并和蜀山派现任掌门人云隐都商量好了。本届仙剑大会一过,就让花千骨和云隐回蜀山。 不然,等白子画不在长留了,花千骨在摩严手底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你考虑的,很周到。”瑶玉说,“只是既然说好了要隐居,以后你我可就都不能再问六界诸事了。” “那是自然。”白子画道,“等我们去了凡间……诗诗……” 他很少见的,有一些犹豫。 瑶玉便很困惑的望着他:“嗯?” “等我们去了凡间……你嫁给我,好不好?”白子画到底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到时候,我不再是长留上仙,你不再是魔尊瑶玉……我们就只把自己当做两个普通男女,共结连理……” “也不必缔结什么道侣誓言,我也并不想要冒犯你……我们可以不宴宾客,不广发婚讯……我……我想娶你。” ……………… 是的,他想娶她。 他想和她结为夫妻。 他想要有一个正式的名分,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其实早就想要这么做了,蜀国永福公主府里,他就决定好了要卸任长留掌门。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怕戳中了瑶玉的伤心事,让瑶玉误会自己对她有非礼之念,白子画早就已经提出成婚之事了。 他不想自己死后若干年,瑶玉另有心上人的时候,和别人谈起他,只将他说成是年轻时候,一个相处不久的情人。 ……………… 不缔结道侣誓言、不行周公之礼、不传婚讯……只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凡间夫妻那般,三媒六聘、书定鸳盟。 这样,哪怕白子画死了,对瑶玉而言,影响也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也不会多耽误她什么。 瑶玉倒是不怎么在乎,她的婚姻情况会不会广为人知,但白子画言语中这份回护之意,她还是感受到了,便不由有些触动。 女子皓如凝脂的香腮上渐渐泛起红晕,宛如霞光映雪,娇丽难言……分明心意已动,只是不肯松口:“你们名门正派的家伙……求婚、就……这么随便的么?” “我的身价很高的。” “很高……”白子画问:“是有多高?” “唔……”这个问题问倒了瑶玉,实不相瞒,她大小姐是真不晓得自己有多少身家——她还小,一直住家里,收支从来都是走公账的。所以,“这个问题得问老七,家里的帐都是它和父亲处理。” “老七,然后再加上幽姑姑的遗产……再加上,做帝尊是按年收俸的……今年单春秋往灵玉宫送了多少东西来着?好像是……” 瑶玉扒拉着手指头,算不清楚……她是真的从没关心过那些东西。 “好了,别算了。”白子画见状失笑道:“我只有一个人、一颗心。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你要不、将就一下?” “那、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将就一下了。”瑶玉矜贵道。 眼前清逸俊朗的容颜突兀放大,阴影遮蔽天光,略带凉意的唇瓣覆上额间……然后,瑶玉在自己血脉印迹扎根的地方,察觉到了灼灼的热度……烈火燎原一般,焚烧尽了她五脏六腑…… 岸边似乎传来了阵阵惊叫、此起彼伏…… 惊起飞鸟无数…… 不过,谁管他呢? 第 204 章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十九天。 瑶玉帝尊依旧天天都在徜徉书海、埋首苦读。感谢伟大的亲爹独孤信,作为神符师,他的藏书每一本都是精神力烙印出来的玉符。 所以,除非是故意探入念力查看,不然,没有人会知道,瑶玉帝尊看的、究竟是什么内容的书。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瑶玉心中默念着自家灭情道嫡传的太上忘情诀总纲,精致容颜神色清冷,任是合欢圣主与白莲圣主亲临此地,也绝对不会发现她现在正默默在脑海里演练原始圣宗镇宗功法《阴阳大悲赋》…… 所以,长留上仙理所当然的也没发现。 ………………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看?”白子画望着身旁女子清冷无波、仿若琉璃细琢的精致容颜,思及她已经沉浸在书海中足足一上午都没动弹过了,便不无关切的询问道:“喝点水好不好?” “啊?”瑶玉冷不丁一下听他开口说话,吓了一跳,好悬没从板凳上掉地下去。 “诗诗……”白子画没料到瑶玉会是这个反应,心下不免也有些讶异。但他终归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物,突遇变故时,反应并不算慢。很及时的一个展臂、就将险些摔倒的瑶玉捞腰揽到了怀里。 “怎么了,我扰到你了?”他低声问道。声音很轻,仿佛是怕再惊着了瑶玉。于是潺潺流水就化作了春水融融…… 瑶玉垂眸,太上忘情诀的作用褪去,代表羞涩的红晕再度爬上她莹白的面颊。女子纤细修长的指尖微动,默默拽住了白子画宽广飘逸的素色袖摆…… “没事。”瑶玉沉着冷静的搜查了一遍自己刚刚本能记忆下的声音,娇声应道:“要喝水的。” 白子画便笑,抬手倒了盏弥罗蜜水给她。 瑶玉咬着白底青花的小瓷杯,丁香小舌猫儿一样不住的伸缩,小口小口的舔食着花蜜水——这就是不渴、因为有人投喂所以才随便甜甜嘴的意思了。 半盏茶后,瑶玉喝够了水,白子画看了一眼那犹剩浅浅一层底的杯子,随手喝干净了,再将杯子反扣上、放回原位。 “这花蜜水的味道和你从前送我的不太一样。”瑶玉砸吧砸吧嘴,确定的道:“这次的比较好喝,甜而不腻……” “温掌门昨日到长留了。这弥罗花蜜也是他新送来给我的。”白子画道:“我从前不怎么尝这些东西,倒觉不出什么不同。你若是喜欢这味道,我就再去问问……” “嗯……”瑶玉舔了舔唇,仰头问道:“温丰予新送了你多少?” “就这一瓶。”白子画说着,便从墟鼎里取出了一个粗肚大口的水晶罐子,递给了瑶玉。 “温丰予这次送来的弥罗花蜜八成是蜂王浆。”瑶玉看了一眼那罐子,说道:“不用再去问他了,弥罗花浆是种应用性很广的炼丹材料。上次青柠和澜风过去要,都只要到了一斤。这里的,恐怕已经是目前玉浊峰上所有的库存了。” “子画哥哥~” “嗯?” “你会做烤鸭么?” “会。”白子画垂眸看了眼瑶玉亮晶晶的眼瞳,里面满盈的期待是那样动人……谁会忍心让她失望? “我们晚上吃烤鸭好不好?”瑶玉扯着白子画的衣袖道,“我想吃……” “好。”这只是件小事,白子画摸了摸瑶玉的脸,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啾~”瑶玉开开心心的伸头在白子画颊侧亲了一口,然后才又补充申明了一下自己的要求:“用蜂王浆做!” 白子画:“你不是不喜欢太甜的饭菜吗?” “烤鸭又不甜!”瑶玉理所当然道。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八天。 由于前番时间玉浊峰之乱的缘故,各派掌门(包括但不限于蓬莱、天山、玉浊峰……)都已提前到达了长留。 长留大殿,群仙云集。 “这……这怎么会到现在呢?会不会有什么情况啊?” 远远的,瑶玉人还没有靠近大殿,外放的念力就已经听到了大殿之中,云隐、温丰予等人忧心忡忡的声音。 他们这个定力有待提升啊……瑶玉帝尊漫不经心的想着:一看就是从前等人等少了。缺乏磨砺。 前头摩严和笙箫默二人已经联袂进了大殿。招呼着来宾坐下。 温丰予:“之前多谢尊上出手相救。听闻,在上次一战中,尊上不慎中了毒,不知他现在可好些了?” “什么?尊上中毒了?” “尊上会中什么毒啊?”……一些消息不够灵通的掌门人乍闻此事,不由议论纷纷。 “诸位多虑了,子画一切安好。”众口纷纭中,白子画清素雅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大殿门前。三千青丝未曾束冠,仅以一根木簪松松的挽在了脑后,简洁飘逸……他的身后,是一身水蓝色薄雾纱裙的瑶玉。 随手牵着瑶玉走上高台、入座。让她靠在自己身边,白子画平静的对殿下一众来客说道:“感谢各位抽空来参加我长留的仙剑大会……” 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他有意归隐,长留掌门之位近日里会传予世尊接替,盼各派将来可以摒弃门户、戮力同心、匡扶正道后,白子画便有意与摩严换位,退场让他继续主持会议。 瑶玉察觉到白子画的动作,已经先行起身,轻薄飘逸的水蓝色裙摆上,大片大片的纯白色茉莉花儿,随着她的行为,轻盈漫舞。 花朵之中,瑶玉冲白子画伸手,白皙晶莹的柔荑比她裙上那些月华凝丝、精绣而成的茉莉花更加诱人采撷。 白子画搭上她的手,借力起身。 “尊上。”“尊上。”…… “近日来,七杀行事肆意,蜀山、松历、太白、玉浊峰等各派先后遭难。六界一时竟呈魔涨道消之势,值此危难关头,仙界正需选举一名德高望重的领袖出来,主持大局、共抗七杀。” 温丰予道:“以我之见,此位非尊上莫属啊!世尊虽也很好,但我玉浊峰只愿听尊上调遣。还请尊上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抛弃我等。” “我等愿听尊上调遣……” 尹洪渊、云隐等人对视一眼,亦纷纷附和温丰予道:“请尊上以大局为重……” “诸位折煞子画了。”白子画闻言目露难色,只道:“若各门派可以团结一致,联盟由谁执掌都是一样……” “可我等只愿信任尊上。” “够了!你们都很有勇气啊!”瑶玉道:“这是想公然和本尊抢人么?” 少女清脆的嗓音仿佛珠落玉盘、又似风铃吟唱……很是悦耳。但却蕴含着天下无人敢于忽略、可以忽略的意志——瑶玉的意志。 人声嘈杂的大殿骤然安静,原本一直都在故意无视瑶玉存在的人们终于不能再继续掩耳盗铃下去。 ……………… “素闻圣心魔主、呸、独孤先生……崇尚以理治天下。” 三息过后,温丰予冷静道:“瑶玉殿下出身名门,难道不知道何谓出嫁从夫、夫唱妇随吗?” “淑女的品德,是贞静娴雅。” “如今这大殿里面,是我仙界内部议事,又无外敌窥伺。殿下继续发呆就行了,不用发言。” 瑶玉:“……” 白子画:“……” 白子画不无警惕的把瑶玉拥在了怀里,随时准备拦着她暴起伤人。但令人惊讶的是,她被温丰予一句话堵回来后,却居然并没有什么想动手的冲动。 “父亲说过:喜欢什么,就要主动争取……归属于我的,旁人可以觊觎,但不能触碰……妄自冒犯者,必须付出代价。”瑶玉沉吟半晌,许久才道:“父亲没有说过,出嫁之后,该当如何。” “那是独孤先生去的太早了。”温丰予大松口气,折扇轻摇道:“当年他出事之事,你还小呢!所以没必要教你许多。但,你想想……你爹从前与同僚商议正事的时候,是不是从来都不许你娘打扰。” 说这话时,温丰予是很自信的。虽然之前蜀国政|变的事情,被水色很好的收了尾。瑶玉的身世并未外传,他也并不清楚瑶玉生母是谁。 但,圣心魔主何等人物?哪怕是在他韬光养晦的那些年里,也还是魔门八脉圣主之一、灭情道的主人。独孤信会容忍他的妻子随意指划自己的事业么?想想也不可能。 “没有啊!”瑶玉眨眨眼,似乎也放了下了什么心事,却是嗓音娇脆的道:“父亲从来不管娘做什么的。” “天倾在前而声色不改。” “你所说的那些所谓正事,父亲从来都不觉得,有多么重要。” 是的,独孤信诚然是一个自我意识强烈,不喜欢别人置喙他行动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度自由、极度散漫、极度不负责任、极度漠然万物的人。 因为漠然,所以不在乎。 所以他一向纵容女儿的喜好,从来都不会去想,瑶玉的任性,会让妖魔界错失多少利益…… “喔,那是温掌门举的例子不大妥当。”尹洪渊最快反应过来温丰予的用意,见此刻温丰予说错了话,便及时上前一步,为他描补道:“独孤先生何等人才,先师在时,常常感叹,那就是一位纯粹的学者。” “于他而言,六界争端确实都是遮眼的烟云。研究、解析天地大道,才是他永恒不变的追求。” “所以,你现在想想:从前你爹排演阵法、炼制丹药、书写符箓、制作法器、推导功诀咒术的时候,是不是从来不让你娘靠近。” “……这倒确实是真的。娘亲不怎么去父亲书房。我倒是去的比较多。”瑶玉歪头回忆了一下童年岁月,迟疑的拽了拽白子画衣袖。 废话,孟黎婉是个没有仙资、没有修为、甚至连武功都没有的凡人,随便靠近仙阵、仙丹、仙符、仙器、仙咒危险多大啊? 这波稳了…… “对于一名炼丹师而言,炼丹就是他的事业;对于一名阵法师而言,排阵就是他的事业……对于一名掌门人而言,守护就是他的事业!”尹洪渊慷慨激昂道:“瑶玉,我知道,你还小,可能还暂时理解不了事业这么沉重精深而复杂的问题。” “我也知道,你还小,心性不定,也很难指望你去为了某项事业而刻苦奋斗……所以我们就不指望你了。” “但是,虽然你还小,可既然现在你嫁了人,那你多多少少的也就应该多懂点事了——你可以不帮尊上的忙,但你不能给他添乱啊!” “就是就是。”温丰予道:“当然你要是自觉一点,能多帮点忙那就更好了。” “别,你不晓得,她背刺队友的前科比较严重。” 下首,听懵了的昆仑掌门乍闻此语,近乎本能的浑身一抖,脱口而出道:“当年七夜、尧泽两个,就经常临阵被她打伤祭旗。从而影响了妖魔界好几次扩充计划……她不适合当队友,真的。” 正准备申明她现在虽然答应了白子画的求婚,但还没有正式嫁给他的瑶玉:“那是因为七夜尧泽太烦了啊!什么影响计划,明明我揍过他们两个之后,对面那些其他的对手我也每次都打赢了的!” 她有一点不开心(ノ=Д=)ノ┻━┻! “那不重要。”霓千丈道:“你继续发呆吧!” “如果真的不耐烦,想打瞌睡也没关系。” “放心,我们的人品修养比七夜他们要好很多,不会故意惊扰、笑话你的。” ……………… 瑶玉:“……”这话说的,她竟然有点心动…… “各位掌门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辛苦了。待会儿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到仙剑大会结束过后,咱们再一起,共商大计。”白子画冷静道。 “尊上……” 大部分的掌门都没有拂了白子画的颜面,听他这样表态后,就没再多说什么,顺从的暂且告辞退下了。 温丰予也无意强留,只是他在离开之前,特意送了白子画一本书籍,说道:“尊上对玉浊峰的恩德,在下无以为报。闻您欲与瑶玉缔结白首之约,仅以此物略尽心意。” “之前尊上提出,瑶玉殿下本性纯良,想将瑶玉引入正道,我们便回去查了些资料。最近才刚刚整理出了点头绪。”尹洪渊解释:“瑶玉的性情,其实尊上纵不多说,这些年下来,我们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这是她父亲圣心、呸、独孤先生从前的一些言辞举止,还有我等回忆出的、一些当年师长与独孤先生交流后的感想……尊上有暇可以看看。” 说这话时,他们并没避讳瑶玉。不知道是因为觉得避不开她,还是真的自认坦荡、觉得无需回避。 瑶玉只是偎靠在白子画怀里,好奇的瞅着他们整理出来的东西,目光清澈、眼神灵动。 白子画:“这……多谢二位好意……可……” 瑶玉真心待他,他也不想用太深的心机去算计瑶玉。 “不要可是了。”尹洪渊道:“尊上年轻,有所不知。” “独孤先生生前,致力于发展民生、推动文明进步。他喜欢局势平稳,一贯反对仙魔之间动辄开战。” “他说,能够用嘴在谈判桌上解决的问题,就最好不要劳民伤财的在战场上解决。所以,他很讲规矩。” “不管出了什么事,独孤先生做事的原则都不会被改变。每一次,他见到我师父的时候,都不会先出手攻击。师父说:他是在期待,期待仙界能和他讲规矩。” 白子画目光略有动容。然后便听得怀中瑶玉也道:“收着吧!便是将来无处使用,有人、尤其是你、能对我爹多些了解……总是好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子画说,“多谢。” ……………… 等所有来客都离开了长留大殿。 殿内只剩下白子画师兄弟三人、再加一个瑶玉…… “师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诗诗回去了。”白子画说。 “嗯。你毒伤未愈,要多保重身体。”摩严道:“长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自有我来为你看着。” “只是仙界各派联盟一事……子画,温掌门说的有理……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陪瑶玉归隐一事。” “你要娶瑶玉,我不反对。” “但瑶玉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和你在一起了,怎么竟无法接受长留山吗?非要带你去凡间隐居不可?” 瑶玉:“……” “归隐是我的意思。”白子画道,“与诗诗无关。” “师兄,你知道的、我时间不多了……我此生不负长留、不负仙界,只想在这最后的生命里,尽可能的多陪诗诗一阵。” 摩严:“子画……” 他不赞同的唤了一声白子画的名字,可目光却是下意识的落在了瑶玉身上。重点在她额间那株似花非花的朱砂印迹上停留了很久…… 地狱之花…… 独孤信膝上的红莲…… 妖魔界最珍贵的宝物…… 七夜曾经处心积虑密谋夺取却没能成功的……白子画会得到么? 第 205 章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五天。 日前,异朽君,喔不、蜀国特使、翰林院大学士东方彧卿也已到了长留。一来便将花千骨勾搭出了绝情殿。 甚至,出了长留。 瑶玉却没心思再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白子画做事和独孤信很像,总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 从他决定好了,要和瑶玉隐居瑶歌城、瑶玉也不负他望的答应了以后,为了不耽误他们珍贵、有限的隐居生活的时间……白子画就已经先遣了李蒙过去瑶歌城,考察好了城市环境,并在城中挑选、买下了一栋宅院。现在宅子都已经简单收拾、装修过了,开始张灯结彩、挂红灯笼了! ……………… “具体的摆设要不要改、要怎么改……李蒙不敢擅专。我也觉得,等我们过去了,再一起布置比较好。”白子画说。 “听你的。”瑶玉羞涩道。 回头又默默研习了一遍合欢宗的惑心术……如此,犹觉不够,又把白莲宗的控神术研究了一遍……话说阴癸派的太阴天魔舞也是很有意思的啊!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还有两天。 和东方彧卿不知道去了何地转了一圈的花千骨又回到了长留。只是感觉魂不守舍的。 瑶玉私下和白子画说:“你觉得东方彧卿向花千骨提亲了的概率有多大?唉,看她这春心萌动、娇怯不已的样子,看来孟玄朗是彻底没戏唱了。” “如果他们两情相悦,那么,有情人可以得成眷属也好。”白子画说,“玄朗……依我看,玄朗赤子心性,他待小骨之情,未必便是爱情。” “这可说不定。”瑶玉意味不明道。也不晓得是在说孟玄朗对花千骨爱恋不假,还是再说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不一定是两情相悦。 “你不是已经看好日子,十天之后就宜嫁娶了么?” “我不想改婚期。”瑶玉神色幽幽的表示。她都做了好多天心里准备了,这婚期一改,从前做好的建设、那不就都白做了么? “我也没这么想过。”白子画失笑道,“小骨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她父母双亡,若是我们婚后可以一起为她操持大事,充作高堂、送她出嫁,那才是圆满。” 正所谓,长幼有序。仙界里,岁月漫长的例子就算了、短期内……天下没有徒弟比师父先成婚的道理。所以,花千骨的感情问题,当然不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婚期。 瑶玉闻言没再多说。 充作高堂……白子画的意思是,她要给人当娘了么? 有点紧张。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是的,长留仙剑大会已经过了。 此赛事虽然是长留的盛事、仙界的盛事,但在瑶玉帝尊眼中看来,却只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的游戏而已。 一群菜鸟互啄,无论谁赢了都不值得在意。因为哪怕是排名第一的菜鸟本质上也还只是只菜鸟。 ……………… “师父,小骨知道错了……师父……” “师父……小骨知道错了……师父……” “求您原谅小骨吧……师父……小骨以后再也不敢了……师父……” 少女惊惶绝望的求饶声与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一同在清幽宁静的绝情殿上不住回响。 瑶玉柳眉微蹙,看着门外肆意流淌的、充盈着浓郁神血恩泽的雨水,沉默的取了符箓,将水中的血脉之力提炼了出来……如若不然,白子画辛辛苦苦养了几十年的一院花草,还不晓得要枯萎多少! “我怎么会教出那种孽障?”房内,白子画捂胸说道:“花千骨,她竟然在仙剑大会上,存心想要杀害同门……” “这不像是有计划的行为。”瑶玉移步,看着心爱之人苍白虚弱的俊美容颜,抬手给他喂了点元气天岛中新出产的、特效版玉漓液,说道:“恐怕是小姑娘间闹了些矛盾,打着打着、越打越气,故而一念之差,生了歹意吧!” “霓漫天和花千骨是同门,纵然以前有点龌龊,平时关系不佳,但真有事情,自有戒律阁与我处置。怎么就非弄到花千骨想要置霓漫天于死地的地步了?”白子画余怒未消,“我自认在教导弟子这方面管的虽严,可平时待花千骨不差……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告诉我,请我做主,非要以这种杀戮手段谋害同门才能解决的?” “那是不大好想。”瑶玉猜不出来。便不再想了,她决定待会儿去问问当事人。 精纯浑厚、锋锐难言、形同剑芒的真气缓缓从她手中、传渡进白子画体内……白子画闷哼了声,本就缺乏有效锻炼、而今又久经毒素摧残的经脉受不住瑶玉真气灌输、隐隐破裂……瑶玉及时的收了手。 “别怕。”白子画握住瑶玉的手,勉强笑道:“我没事。” “你的身体不能动气。”瑶玉目露忧色,说道:“法则之力的侵蚀程度又加深了,我没法再为你逼毒……玉漓液也只能暂时缓解毒性的扩散……” “我知道。”白子画略有愧疚道,“对不起……又让你为我担心了。” “不用道歉,我不在乎自己为你担多少心。”瑶玉笑了笑,说道,“只要,你还能让我担心就好。” “诗诗……” “以后少吐点血吧!”瑶玉指尖在白子画唇畔处轻轻摩挲,在回绝情殿的羊肠小道上,他负气被花千骨叫住时,容忍不住、咳出的腥红色彩似乎还在眼前。 “一个人,会有多少血可以流……?” “我也没有总是受伤流血吧!”白子画拥住瑶玉,轻声安慰她。 “太白山上,你忘了吗?”瑶玉提醒他,“以后,等我们正式成婚了……就多克制一点你这种总为别人奉献牺牲的高尚情操,好不好?” “好,等我们成婚之后,我就只为你一人而活。”白子画说。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是能再活三个月、还是四个月?如果玉漓液的效果一直如一、并且量大管够,或许能让他再撑半年? 这么短的时间,用来和瑶玉相守…… 他还能再分心什么事呢? 温丰予和尹洪渊都希望他能执掌仙门联盟、对抗七杀,可白子画很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别说杀阡陌了,便是连单春秋、甚至旷野天都不是对手。澜风单打独斗多花点时间都能杀了他。 “放心,这话我不会当真。”瑶玉笑笑道。随后也不等白子画再表白抒情,她就又开口问道:“听说仙界掌有蛮荒入口,你是长留掌门,一定可以送人进蛮荒的,对吧?” “嗯。”白子画有点奇怪,不明白瑶玉为何突然会提到这个问题。只是笑道:“蛮荒是仙界重狱,里面每个囚犯身上都有难赦重罪……你……” 你是想要放谁出来么?总不至于是想关谁进去……妖魔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牢狱。虽然不像蛮荒这么安全、从无人可逃,但身居其中的痛苦绝对不比蛮荒少。 “如果有一天,你无法在我、与其他……之间保全我,那么,就送我去蛮荒吧!”瑶玉道。 “什么?”白子画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他第一次听说有人主动要求去蛮荒的。要知道,蛮荒可是自古有着万劫不复之地的外号。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送你去蛮荒……”他想了想,轻声道:“诗诗,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永远陪着你、照顾你。” 即便我命中注定,快要死了。但我若死后有灵,也会一直守着你。 “今日能够得君此言……不论将来,瑶儿需要付出什么,也都甘心情愿了。”瑶玉道,“我爱你。” 白子画:“我也爱你。” ———————————————————— ……现在,离长留仙剑大会,已经过了两天。 大雨连下了二天一夜,花千骨便也在雨中生生跪着、磕头求情,求了白子画二天一夜。 白子画见状也不禁动容……怒气渐消。在笙箫默的求情下,他决定给花千骨一个机会。问明白,为什么花千骨会想杀了霓漫天。 ……………… 花千骨的房间里,白子画垂眸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只额间一块鲜红血痂触目惊心的花千骨,沉默的凝气于掌,为她治愈了伤势。 “师父,师父,求求你原谅小骨,不要不理我。”苏醒的花千骨余光一瞄见白子画,立马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忙下床追上了白子画起身离去的背影。拽着他飘逸的衣摆就跪了下来。 “我问你,你为何在比试的时候下毒手。”白子画负手而立,也不回头去看花千骨,只冷冷的道:“师父教你法术,不是让你用来杀人的。”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是一时求胜心切。”花千骨闻言连忙道:“弟子再也不敢了,师父……” 白子画:“你当为师瞎了吗?” “在比试的时候,你屡屡退让,却在重要关头下了毒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你给我交代清楚。” 白子画目露怒色,花千骨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徒弟!他从未因为生死劫的缘故疏远她,哪怕前番因她而中毒在身,也只愧疚于是自己连累了无辜的她。 因为瑶玉,他明知道她与魔君杀阡陌往来甚密之事,说过她、告诫过,但却一直没怎么大力追究过……而今看来,竟是他错了。 “我……我……师父……弟子知道错了,弟子只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花千骨哀求道:“师父,求您原谅我……师父,你不要不理小骨……” “一场赢定了的比赛里,你居然公然对同门下了毒手……还借口只是一时糊涂……”白子画失望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为师吗?” 出事之前,不来告诉他,没有让他为她做主,而是想要亲手杀了霓漫天。 出事之后,还执意隐瞒,不肯和他说明真相,是担心他晓得真相,觉得她小肚鸡肠?还是那真相确实不堪到让她不敢告诉他? 花千骨急忙否认:“我没有不相信师父。” “你还……”还嘴硬。 白子画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体内的卜元鼎之毒就又叫嚣着翻涌而上。他闷哼一声,痛楚的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着。 “师父……”花千骨见状又惊又忧又自责,见着白子画身形隐隐不稳,连忙上前搀扶,说道:“师父我扶你坐下。” 白子画顺着花千骨的力道坐下,缓了缓心神,说道:“我之前已经和蜀山云隐掌门商谈好了,你本就是清虚道长的弟子,蜀山前任掌门,只是后来由于杀阡陌的关系,才会被送到长留、由我教导。” “而今我是教不得你了。长留也留你不得。还不如就再放你回蜀山。” “云隐现在还没有走,一直在等你。你收拾收拾东西,晚一些就和他回去吧。” “不要……”花千骨惊慌道:“师父……小骨做错了事,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求师父不要抛弃小骨。” “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没有再理不住跪地磕头哀求不已的花千骨,白子画起身脚步踉跄的回了自己房间。 ……………… ……………… 黄昏, 询问完霓漫天事情始末的瑶玉回到绝情殿。便看见轻水、孟玄朗、火夕、舞青萝几个人正热情的在帮花千骨搬家。 “………” 没有打扰那些小辈,瑶玉只是径直入了白子画房中,见他正在窗边看书写字,夕阳的光透过轻薄的窗纸、柔柔的撒在他身周,在他俊逸至极的苍白病容上落了一层金色圣光……愈发显得他圣洁脱俗、不似凡人了。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只要接近过他的人都会爱上他……譬如他昔日的同伴、旧友——紫薰,譬如他现在的对手、潜敌——瑶玉自己,譬如他救过、教导过的小辈、徒弟——花千骨。 “都这个时辰了,少看些书,仔细伤眼。”瑶玉柔声道:“今天瑶儿不在,子画哥哥有乖乖听话、好好照顾自己吗?” 白子画莞尔一笑道:“嗯。”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瑶玉捧着白子画近日来清减甚多、愈发显得骨秀神清、轮廓分明的脸庞,说道:“再过五日,你就是我的了……你会好好的、直到把自己交给我,对吧?” “放心。”白子画说,“我此生一定娶你为妻。” 瑶玉便笑,笑容纯粹而美好、夕阳光下,仿佛清晨凝露的鲜花。 ———————————————————— ……现在,离白子画和瑶玉约定好的婚期,还有四天。 花千骨昨晚已经趁夜将自己的东西都搬离了绝情殿,今天一早,便和云隐一起过来辞行。 云隐知道花千骨必然有些体己话想要和白子画说,故而没讲几句,就借口打听云翳的情况,和瑶玉一起走开了。 事实上,云翳现在什么情况,瑶玉哪里晓得?魔门弟子千千万,云翳又不是杀阡陌的弟弟…… 但,漠然瞥了一眼花千骨、思及自己昨日从霓漫天处见到的丝绢……以及丝绢上句墨笔轻描的“山有木兮木有枝”瑶玉还是起身和云隐一起走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瑶玉帝尊想:她现在既然已经赢了情敌,作为胜利者,度量什么的,还是应该有一点。至少,也该在自己婚前,最后给人家留一个告白的机会。 ……………… 目送着云隐和瑶玉走远,花千骨痴痴的看着白子画,说道:“师父,弟子就要离开绝情殿了。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花千骨此生,能够成为您的徒弟,已是上天眷顾……只是,花千骨……福浅命薄,不能再陪在您的身边了。” “嗯。”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思及自己身中剧毒,今日一别或是永诀。白子画到底也还是不禁放缓了态度,取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想要给花千骨的礼物,说道: “小骨,师父帮你准备了这几年里你必须要看的书,和一些你修炼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难题……如果将来你修炼的时候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就先翻我给你写的这本蓝册子,参照上面就行了。” “师父……”花千骨很感动,她表示:“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小骨都一定会给您的毒找到解药。” 白子画只是笑笑,卜元鼎毒若是有解,长留与瑶玉合力,什么药找不到?但这毕竟也是花千骨的一番孝心,所以值此分别之际,白子画也不曾多说什么,只道:“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长留了。” “为师的大事已清,此生再无遗憾。最后顺其自然、坐化九重天,也没什么。人固有一死,只是早晚。” 花千骨:“师父……” “你的修为已经不浅,”白子画平静道:“生生死死的事情,也应该看淡了。” “师父……”花千骨目中闪过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吐出了一句话:“您对小骨的好,小骨此生都偿还不清……现在只想再给您再做一顿饭,酬谢师恩。请师父成全。” “好。”白子画认为花千骨的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并不过分。 第 206 章 “你说什么?今天中午花千骨下厨?” 和云隐一起散步回来的瑶玉,听白子画说了此事之后,第一念头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吃过的、那苦的要死的桃花羹,顿时幽幽道:“我突然觉得今天胃口不太好,中午不想吃东西……” “那我自己吃好了。”瑶玉这个借口说的实在敷衍,白子画自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她不是中午不想吃东西,只是单纯的不想吃花千骨做的东西而已。 “好!”瑶玉骤然轻松道:“就酱!” 一顿饭,只要材料没问题,再难吃也吃不死人。而白子画又确实一向不重口腹之欲。无所谓佳肴美馔、淡饭粗茶。所以瑶玉帝尊自己逃开了这一餐,就完全没有要再继续拯救白子画的意思了。 白子画静静的凝视着眼前女子清丽绝美的笑颜,心道:看瑶玉样子,也不像是对小骨有意见,不喜欢她……那就是,真的只是单纯不想吃她的做的饭? 为什么? 花千骨的厨艺确实不错的。比他特意从凡间皇宫中找的御厨不差什么。瑶玉从前也不是没吃过,也没有发表什么不满的意见啊! 当然、瑶玉那会儿并不晓得自己每天吃的东西,都是哪个厨子做的。反正白子画上了菜,她就只管吃。 想了想,没想通。白子画只能觉得,或许在某些他看不见的地方,瑶玉和花千骨之间发生了点什么误会。 罢了,吃完今天这顿饭,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见到花千骨了。哪怕花千骨与瑶玉之间真有误会……瑶玉既然现在没有发作,那么就再等等,等他与瑶玉成婚之后,抽空再问明情况、代为调解也无妨。 “今天李蒙传信回来说,他已经布置好了我们的喜堂。还特意请人画了详细的图纸……”白子画柔声道:“现在图纸就放在我书房里,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还可以改。” 瑶玉:“……好。” 要成亲了啊……妖魔界最尊贵的小公主想到这里、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烧…… 然后再想到她早已决定好的、准备在洞房花烛夜做的事情……心里慌的很…… 她爱他,她将嫁给他,所以,她应该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他……没毛病…… ———————————————————— 绝情殿,白子画的书房 双颊绯红的瑶玉很平静、镇定、从容不迫的就着外界隐隐传来的悠扬琴声看着自家新宅的图纸。 一边想着单看图,这房子的景致倒是哪儿哪儿都没毛病,勉勉强强可以一住;一边想着外头这琴声好像不是白子画的水平——那就是花千骨弹奏的了,风格上倒是有点杀阡陌的影子……就还行吧! 嗯,她大小姐就是这么挑剔。 ……………… 小半个时辰后,一曲终了。 透过书房轻薄到透明的纯白窗纸,瑶玉可以看见一高一矮、两个相携的人影走进了白子画的卧房。 他这是又突然不舒服了?瑶玉倏尔有些担心,便放下了手里的新房图纸。决定去看看她的准新郎。 “白子画怎么了?” 卧房门口,瑶玉目光清冷的望着花千骨问:“不过吃顿饭的功夫而已,之前他还好好的、行走自如,为何刚刚竟似是靠在你身上、被搀扶着回来的?” “刚刚,师父喝了点酒。所以有点醉了。”花千骨紧张道:“帝尊如果要看他,现在可以去了。只是,师父才刚刚歇下,他最近身子虚弱,还望帝尊动静小些,莫扰了他休息。” “白子画是本尊的人,该如何对待他本尊自有分寸。”瑶玉不悦道:“倒是你,既知道他身子虚弱,居然还敢给他喝酒?” “我的错。”花千骨迅速道,“是我……我想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所以忍不住敬了他两杯。” “罢了。两杯酒而已,喝了就喝了。”看了一眼对面头低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的花千骨,瑶玉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失恋的少女啊!需要爱与关怀。 “行了,”瑶玉淡淡道,“蜀山离长留不近,云隐还在等你,莫耽误了行程。” “是,帝尊。”花千骨恭敬应声,小碎步跑出了绝情殿。 好像做了贼一样……瑶玉注视着花千骨离去的背影,漠然想着。只是想了一想,却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绝情殿里值钱的东西固然不少,便是廊柱上面的装饰都是镶金嵌玉……照明用的光源都是夜明珠。白子画的花园里更多的是奇花异草……但,那些东西、都且还入不了瑶玉帝尊的眼呢。 丢了就丢了吧! 白子画人没丢就行。 ……………… 轻手轻脚的走入内殿。 一如花千骨所言,白子画确实已经歇下了。展开的锦被上、一个人形的凸起,还怪显眼的。瑶玉稍微放了点心,想着:要不就别过去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大凡高手,灵感都不会弱。 瑶玉帝尊由己及人,她哪怕再是虚弱,一旦被人近了身、还是会很快惊醒的……说真的,那滋味并不怎么好受。 于是瑶玉便姑且转过了身,准备继续去隔壁书房看她的新房图纸。就在她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痛苦的闷哼声。 “嗯……” 白子画…… 瑶玉柳眉微蹙,回身走向了他床边。便见床上的人这会儿已经掀了被子,正满脸不适的撕|扯着自己的衣领。 “怎么了?是热了么?” 瑶玉心想,喝醉酒的人、酒劲上来时,身上好像的确是会发热的。又看白子画自己闭着眼睛扯衣领,扯了半天没扯开多少,那模样还似是勒着自己脖子、呼吸都困难了……就体贴的伸手,给白子画松了衣带。 “我帮你把外衫脱了,这样睡会舒服点。” 虽然不知道白子画现在听不听得见,但瑶玉还是解释了这一句。以证明自己绝对是真诚的在帮忙,才没有借机占白子画便宜的意思呢! ……考虑到过不了几天,白子画就名正言顺、是瑶玉的人了。她确实是没有必要心急的。 所以她在刚开始被白子画拽着手臂、拖到床上的时候,是有一点想反抗的。 “我们还有四天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应该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吝惜……”瑶玉侧头避开了白子画一记亲吻,拍着他的脑袋道:“现在不许借酒撒疯。” “嗯……” 白子画没有说话,只是痛苦的挣扎着。 “唉!” 看着从床上立足不稳、摔到地上的男人,瑶玉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行了,食色性也。我理解的,酒后确实容易失德嘛!我们都是约好了要成婚的人了,你想要我,也用不着不好意思。” 一个鲤鱼打挺、在空中又一次转向,瑶玉直接扑到了白子画背上,晶莹白嫩的藕臂环住白子画的肩膀,便预备把他扶回床上。 “中了毒的人,要好好爱惜身子,知不知……啊——” 瑶玉惊呼一声,侧身避开白子画一次攻击……看着他散乱青丝下、隐隐泛着不祥黑气的面庞,与光洁额头上似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鲜红竖线……清澈美丽的眼睛里终于久违的升起了凝重。 “白子画,你怎么了?”瑶玉略有惊慌的问他。说话间,手上已然精准的绕过白子画失智状态下毫无章法的攻击,连点他周身各大窍穴,强行稳定住了他的情况。 怀抱着失去大半攻击能力、无法反抗的男人,瑶玉匆匆忙忙的探查了一遍白子画的情况。而以她为数不多的医学知识来看,白子画之所以会突然如此,八成是因为体内的卜元鼎之毒被全面引发了…… 带有强烈|侵|略性的法则之力正在白子画体内四处破坏腐蚀…… 刚刚瑶玉以为的亲吻,其实是噬咬……白子画现在很痛苦……真气被迅速消耗、丹田经脉四处涨裂……识海被蒙蔽、精神混乱、神智不清…… “你撑住……” “白子画,你要撑住……你答应我的……” “我们就要成亲了……新房都装好了……你不能毁诺、你不能骗我……” 瑶玉取出大份大份的玉漓液、碧连天……一切之前通过元气天岛吸纳存储了她部分神力的资源……顾不得分类、也顾不得算计药性,只看着是没有毒的东西,就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给白子画灌了下去。 事实证明,瑶玉笨拙的急救方法是有点用的。在大量珍稀灵药的帮助下,白子画脸上黑气渐散、额间那抹鲜红如血的堕仙印迹也渐渐消失了…… 只是他开始呕血、大口大口的呕血…… 神器之毒本就霸道、白子画方才又不知是中了什么暗算……虚弱的身体再经不住一再折腾,虽然避过了走火入魔,却再躲不过身体的崩溃…… “白子画……不要吓我……”瑶玉慌张的用手去捂白子画呕血不止的唇,似乎这样他就不会再流血、不会死了一样。但她心里很清楚,白子画这个情况分明就是药石无医了。 所以她没有去让饭团接笙箫默过来。 药石无医、唯神可救。 瑶玉咬了咬唇:“白子画,别怕,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诗诗……” 剧烈的、五脏六腑颠倒翻滚、烂成一团,浑身经脉、寸寸开裂、犹被火烧的痛苦中,白子画被脸上滴滴落下的清凉水意惊醒……勉强睁开眼睛,似乎是认出了眼前人是谁,他艰难的抬手,试图帮瑶玉擦干净眼泪。 “诗诗……不哭……要……好好的……活……” 他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的,即便那时间不会很长,但至少还有几个月。让他可以多陪陪她,不去想长留、不去想仙界、不去想天下苍生,只专心的陪着她。 陪她在凡间过一段普通凡人的夫妻生活。 八抬大轿、吹锣打鼓、热热闹闹的把她明媒正娶回家。和她一起装饰新房,每天给她做好吃的、一起用饭,对镜画眉,裁衣制钗…… 可现在看来,是都不行了…… 不过,那也无妨。 修炼了近百年的仙人,生死早已看破。 白子画并不怕死,也不并后悔当初做下了将花千骨所中之毒引到自己身上的举动,只是有些遗憾。 不过,没有关系。 瑶玉同样是修炼多年、道行高深。生死之事,她再明白不过。想必自己死后,她也不至于悲痛太过、伤怀太久…… 白子画沉静的想着:瑶玉那么强,他也不需要担心她将来的生活。反正她天下无敌,六界没人可以伤害的了她。 ……………… 瑶玉不知道白子画在想什么,她只是听到了他在叫她。于是她说:“我在。” “白子画,我在这里,瑶儿在这里……别怕,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说着,瑶玉便倾身吻上白子画的唇,精纯真气、混合着女子天生自带的纯阴之气,一起渡入了白子画体内……原始圣宗镇宗功法、六界第一双|修功法《阴阳大悲赋》开始运转。 ……………… 这一日,瑶玉心甘情愿的交出了自己。 ———————————————————— 外间 绝情殿上,碧蓝天空中,水曜星突然光芒大放…… 一株红莲虚影在日晖、星光下缓缓盛开、而后凋零…… 瓣瓣飞花四散,哀艳凄美…… ……………… “妖魔界最珍贵的宝物、圣心魔主膝上的红莲……盛开在地狱业火里的芙蓉花……最终,到底还是被子画采到了。” 贪婪殿里,摩严遥望着对面绝情殿上突发的异象,心知白子画此刻剧毒已解,不由大是安慰。 ……………… “水曜星动、红莲花散……这是……瑶玉疯了吗?” 香薰阁外,刚刚炼制出可缓解白子画身上卜元鼎毒的药物、准备给白子画送去的夏紫薰,伸手接过一瓣红莲。似笑非笑的、随手就将自己的刚炼的丹药给扔了。 她知道,白子画用不着这药了。 ……………… “水曜星动?星光直落长留?瑶玉做了什么,该不是没把持住,和白子画干柴烈火了吧?” 魔门,以各种方式收到情报的诸位巨擎心下暗想。 ……………… “白子画,你何德何能,竟能让瑶玉帝尊舍己为你……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有趣。” “你既然没能在中毒之后,走火入魔、爆|体|自|焚而死,那就做好准备,迎接我接下来送你的礼物吧!” 异朽阁中,年轻的异朽君眼里、恨意疯狂。 他的身后,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面具人,目带忧色的看着他。 ……………… “朔风,你看,天上那颗星星突然一下变得好亮啊……这代表,我们此行会成功的吧?” 长留通往蓬莱的途中,同样看见了星光异象,却完全不解其意的花千骨强笑着与朔风道。 朔风闻言鼓励的看向了花千骨:“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收集起十方神器,修复好炎水玉,救回尊上的。” 花千骨:“嗯。” “我一定要救回师父。” 第 207 章 “诗诗……” 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含有奇异甜美的幽香弥漫,绝情殿内,白子画狂暴的真气逐渐平和,破裂的丹田经脉缓缓自愈,蒙昧的大脑慢慢清醒…… 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依次在他昏沉的记忆中被回想起来:他答应花千骨在分别之前陪她吃一顿饭……饭吃完后、花千骨以谢他多年教导为名敬了他一杯酒,还提出想用流光琴再给他奏一首曲子,他都答应了。 突如其来的晕眩……他让花千骨扶自己回房休息…… 汹涌澎湃着欲将他整个人吞噬掉的魔毒…… 惊慌哭泣的瑶玉…… 身不由己的本能躁动…… 温软细腻、与自己肌肤相亲的绝美身躯…… 白子画猛然反应过来,匆忙起身。却见身边的女子呼吸清浅几近于无,皓如凝脂的肌肤上遍布着深浅不一或深红或青紫的瘀痕,清亮美丽的凤眸紧紧闭合、精致美丽的面庞上有斑斑泪迹犹未干涸…… 这…… 白子画指尖轻颤,先是情不自禁的抚上瑶玉苍白憔悴的面颊……随后又很快思及瑶玉曾经说过的她不能与人双|修、和他分明必死无疑却又莫名被救了回来……这其中肯定不是没有代价……于是又转手去摸瑶玉的脉搏。 这一次,昏迷中的瑶玉没有躲闪避让,让白子画成功把握住了她的身体情况…… ——丹田虚浮、经脉空荡,功力尽散…… 白子画脸色瞬间惨白。 这是瑶玉啊!魔门之首、天下第一、无敌于世……她那么骄傲、那么爱剑、潇洒肆意到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而今,她废了? 担心自己诊断有误、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微不可及的细小希望,白子画迅速发出飞符召唤笙箫默:速来! ———————————————————— 笙箫默到的很快、和他一起到的还有摩严与紫薰。 “她愿意救你……她竟然愿意救你……七夜当年想要她的灵蕴,独孤信棋差一招后试图让她早痛早好与杀阡陌等人交|合……她宁愿自引业火于体内、受尽心火焚烧之痛,也不愿意被人触碰。” 紫薰喃喃叹道:“而今,她苦熬了那么些年,最后竟是把这份灵蕴给了你……独孤信要是知道,怕不是得被气死?” 白子画:“紫薰,你知道诗诗的情况?” “瑶玉出身独孤世家,血脉传自上古心瞳魔族……因她父女二人都天资甚佳,故而身上血脉有部分觉醒。瑶玉当年成仙之际,甚至趁机复苏了体内部分神魔灵蕴。” 摩严冷静道:“神魔灵蕴就是神性,上古神魔掌握法则的介质、资格证明、法则之力高度凝聚后留于血脉里的高层次力量结晶。卜元鼎毒天下无药可解,除非用与它同等级的神性力量中和。” “子画,你现在身体没事了吧?” “我无碍了,可是诗诗……”白子画眉头紧皱,再说不下去。 “功力尽散……气血双亏……仙身全毁……”笙箫默诊治之后,面色沉重道:“本源重创……若是接下来好好养着……大约还能再活几年吧……” “你说什么?” “瑶玉虽然看着年轻,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二八年华……失去法力,正常凡人有几个可以活到她现在的岁数?”笙箫默嗓音艰涩道:“她从前应该吃过什么驻颜定容的宝物,不然、现在身体已经衰败苍老了。” ……………… 仅剩的希望破灭,天与地都在瞬间陷入黑暗。白子画怀抱着虚弱不堪的瑶玉,眼眶干涩、有点想哭……最后却突兀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笑。 他想到了他们定情之时,瑶玉家中,她说过的“死而无憾”……还有那句“你可能要受累多照顾我一点了”…… 瑶玉知道的,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和自己在一起,她可能会遇到什么…… 难怪,在知道他中了卜元鼎毒之后,只有刚开始一个多月疯狂翻书、修炼……后来他求婚过后,她就看开了。 他还以为这是瑶玉能够得到了、心愿将偿、便可以看淡他的生死了……原来她是终于下定决心、看淡自己的生死了。 怎么这么傻? 他对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 “师兄……” “子画……”“子画……” 耳边紫薰等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白子画已经听不见了,他也不想听……那些都不重要了……无论他们说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是瑶玉却明显很不喜欢耳边这边嘈杂人声。眼睛都睁不开、唇也没力气张多大,就那么哼哼唧唧的嫌吵……声音轻若蚊呐…… “诗诗……你说什么?感觉怎么样?”白子画紧盯着怀中女子轻轻翕动的、血痂明显的红唇,低头把耳朵凑到她唇边细听…… “滚……”瑶玉轻声道:“烦死了……好吵……” “难受……想睡……闭嘴……” 如果她大小姐现在精神稍微好点、身上稍微有点力气,八成已经抄起她手边一切能砸的东西砸向床边那些噪音源了……白子画有点想笑,又很心酸…… 便小小翼翼的用手虚拢住瑶玉小巧精致的双耳,低声哄道:“好,我不吵你……你好好睡……” ……………… 白子画没有抬头、没有看身边任何人,但身上却有刺骨冰寒、犹如实质般的清冷气息直指周边。 紫薰深深的凝视了一会儿他小心抱着瑶玉、不敢或轻、不敢或重的仔细模样,低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摩严看了一眼紫薰离去的背影,想了想,道:“子画,瑶玉虽然从前恃强傲物、任性妄为,做了不少错事。但念在她悔悟未晚,而今又救了你的份上,过往种种我就都不追究了。” “她已经废了,最后的这些年里,你想怎么陪着她,我都由着你。长留也不缺灵药……你好好照顾她吧!别的事情,都有我帮你撑着呢!” 说完,也走了出去。 “师兄……”笙箫默担忧的看了眼情绪明显不对的白子画,本想劝慰白子画两句:例如瑶玉是自愿牺牲、错不在他;不要让瑶玉的心意白费之类的话。 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道:“瑶玉现在身子脆弱,我去想想应该怎么给她调理比较好。师兄,你有事叫我。” “好……”白子画闻言终于有了点反应,笙箫默听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尽力声音平稳的道:“多谢……” ———————————————————— 瑶玉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算长。 当她醒来的时候,白子画已经把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间都收拾干净了。自然,也不会忘记给瑶玉的身体清洗、上药。 当是时,屋外恰是繁星点点。 绝情殿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瑶玉低嗅着身上浸润着雪松气息的被衾,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不曾改变。 所以…… “子画哥哥……”瑶玉轻声唤道。话一出口,就被自己喑哑干涩的嗓音震住了——她本以为这应该是一句清脆中透着娇软甜意的呼唤才对! “我在这。”白子画及时应道。 先伸手虚虚挡住瑶玉双眸,再开了机关、移开了殿中夜明珠上的遮蔽物……刚刚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如白昼。 白子画倾身在瑶玉发间落下一吻,然后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身上没力气……”瑶玉羽睫低颤、明眸受光亮刺激,留下了一点生理性泪水。 白子画心中大恸,“诗诗……” “嗯。” “为什么?” 瑶玉困惑的:“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白子画艰难的问:“你知不知道救我的代价?” “灵蕴被夺、真气尽散……”瑶玉平静道:“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欺负人,多半只能被人欺负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不会杀我的吧?长留有人要杀我吗?我还不想死……你不行就送我去蛮荒吧?饭团是我养大的,它不会背叛我、会一直跟着我、保护我。” 不得不说,她大小姐对自己的人缘认识的还是比较深刻。清楚的知道从前没什么人和她计较,主要是因为她天下无敌,没人计较的过她。 现在她失去功力了,想要落井下石的人,肯定缺不了。 ……………… 白子画沉默了。 他有点好奇,自己在瑶玉眼里究竟是有多无能、多薄情寡义、多不是个东西……她听起来居然是在认真的建议自己在她舍身相救后,把她流放蛮荒。 “仙身尽毁,就是凡人了……凡人命很短的。”想了想,白子画说:“不想死……为什么还要救我?” “不救你,你就死了呀……”瑶玉目露惘然,说道:“我救了你……我现在还能活的……” 白子画笑了笑,道:“一身修为换我一命,值得吗?” 瑶玉也沉默了。 她默默的牵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白子画怕她闷着自己,连忙去拦。然后便听得瑶玉闷闷的道:“虽然父亲没说过、母亲也没说过,但是……为了救心爱的人、付出一切,好像、是很正常的吧?” “嗯……” 一滴一滴清澈的水珠落在锦被上、绽出了片片水花,白子画拼命的稳住呼吸、尽可能嗓音清晰、语调平稳的与瑶玉道:“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欺负你、伤害你的……” 瑶玉:“我相信你。” 白子画便笑:“我煮了粥,你起来喝一点好不好?吃饱了再睡。” 从前瑶玉按时进食只是个爱好,可现在……凡人的身体不吃饭是会饿的……甚至被饿死。 瑶玉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哪怕她现在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也还是点了点头。 ……………… 粥是最普通的小米粥、里面干干净净的除了一点蜜糖外,没加任何佐料。只把小米本身的清香都熬煮了出来。 瑶玉太虚弱了,她现在别说端不住碗,甚至连个瓷勺都握不稳。不过,所幸白子画也没打算让她自己吃就是了。 “来,慢点,小心烫。” 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再慢慢的、一勺一勺、细心吹凉了喂给瑶玉。白子画做的很认真,仿佛他现在所做,就是这天下间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 ……………… 一个不算大的小碗,瑶玉只吃了一半,就捂着唇不肯再吃了。 “怎么了?”白子画把碗放到一边,见瑶玉柳眉微蹙、神色不适,便轻轻给她抚了抚胸口、慢慢顺气。 瑶玉:“难受,想吐。” “……那就先歇会儿吧……”白子画心中酸涩,说道:“等会你想吃东西了,再告诉我……” “现在不然再睡会儿?” “晕,但不想睡。”瑶玉道:“你困么?” “不困。”白子画说,“想听琴么?我弹琴给你听。” “不要。”瑶玉摇摇头,道:“陪我说会话吧!” 白子画:“好。” “本来还有四天,我们就要成亲了。”瑶玉说,“还打算和你一起,过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呢!可惜……” “我都看了好多天惑心术了……就怕到时候你状态太好,不肯就范……结果居然全没用上……” 没见过这么主动想送死/被废的……白子画摇摇头,叹息道:“你太傻了!” 这么傻,难怪当年独孤信一死,她就要闭关呢!这个六界那么复杂,瑶玉一个人,又傻又天真的,没人护着,可怎么活的下去? 瑶玉:“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说谁傻呢!还太傻!大字加一点! “……等你身体养好一点,我们再办婚礼。”白子画说,“这次不求低调了,我想风光娶你。在六界生灵、天地大道的共同见证下,我们结成夫妻、道侣。此后余生,矢志不负。” “……好。”瑶玉扬了扬唇,笑道:“我等你娶我。” 约定好大婚之事后,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瑶玉和白子画都没有再说话,不约而同的享受着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的脉脉温馨。 ……………… 过了许久,久到白子画觉得瑶玉差不多该睡熟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阖目休息的美丽少女,存着想让她睡的舒服一点的心理,白子画缓缓的挪动了一下瑶玉的身子,准备把她放回枕头上。 在他将想法付诸于行动的下一秒,他发现了瑶玉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就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衣袖。 “嗯……”本来就一直没睡着的瑶玉嘤咛一声,睁开眼睛。她看着白子画,眨眨眼睛、大致猜到了白子画想做什么。便自觉的放开手指、撑起身体、试图从他怀里离开。 “你累了吗?我要不要换个房间?” 应该是不需要的——绝情殿上空房间那么多,白子画随便在哪都能打坐一晚上。瑶玉冷静的想。 白子画伸手扶住头晕无力、好悬没直接摔床上的瑶玉。慢慢把她送回床上,枕好脑袋、盖好被子……说道:“嗯,你往里面去点。” “啊?”瑶玉茫然的看他。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然后便见白子画特别淡然、冷静、从容、镇定的把自己衣服脱了……机关复位、夜明珠的光晕消失…… 黑暗之中,一阵窸窣响动之后,瑶玉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人……躺着的人。 “睡吧!”白子画展臂揽过瑶玉,哄孩子一样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在这陪你。” 谁怕了……瑶玉轻轻放松身子,修长玉臂环住白子画劲痩的腰,说道:“嗯。” 第 208 章 花千骨的事情,是瑶玉第二天中午醒来,在白子画的帮助下漱口、洁面时,才突然冷不丁想起来的。 “子画哥哥……”一把拉下(软软搭住)白子画拿着蘸湿之后的纯白面巾、在自己脸上轻柔擦拭的手,瑶玉开口唤道。 “嗯?”白子画停下手上动作,询问的看向瑶玉。怎么了? 瑶玉:“我昨天是不是忘记问你:为什么你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就吃了顿饭而已,身体情况就一下子突然恶化的事情了?” “……是花千骨在饭菜、酒水里给我下了毒。”白子画说。之前瑶玉占据了他太多心神,让他太过忧心、完全无法分心他顾,他竟把花千骨的事情给忘了。 “我这就传讯各派,把花千骨抓回长留。” “喔!”瑶玉没有阻止白子画的想法,只是不解的道:“花千骨……她给你下毒干嘛?我觉得她不像是要杀你的样子。” “我也觉得,小骨不会杀我。”白子画道,“单凭她自己,也不可能得到足以毒死我的药物……我想,她应该是被人骗了。” “子画哥哥……”瑶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清丽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一抹心虚的笑,“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要生气、也别气我太久……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说吧,我不生气。”白子画看了瑶玉一会儿后,轻声道。他现在怎么舍得生她的气?怎么可能不理她? “东方彧卿,是异朽阁阁主,当代的异朽君。”瑶玉闭着眼睛、视死如归道:“他一直觉得,当年苍玄叔叔、喔,就是他爹的死,是你们五上仙害的……心心念念着,想找你们报仇……” “我……我……他……他就是个凡人、没有修为,异朽阁也没什么顶尖战力……我就……子画哥哥……我……我只是……” “对不起……我可能太低估他了……” 吞吞吐吐半天后,瑶玉终于放弃了为自己开脱什么的想法,老实道:“我就是觉得他只是个小孩子……哪怕有些坏心思,也不足为虑……我……你别……” 别不要我…… 瑶玉张张口,最后一句话到底说不出口,就只是哭……哭的宛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咳……咳……咳……” “注意呼吸……别急……慢点……”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失神的白子画被瑶玉近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醒,叹息着拿面巾给瑶玉擦了擦脸,又继续自己之前未完成的工作,给她洗了洗手。说道:“我知道异朽君对我有恶意……小骨最初就是他送来我身边的。” “我知道东方彧卿的身份不对……绝不仅仅只是洛河东的弟子……洛河东教不出他这种人……他的能力、学识,不是一句单纯的天赋异禀所能解释的。” “原来他就是异朽君么?这倒是说的通了。” 白子画的态度很平静,平静的瑶玉有点心慌……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涨红的小脸渐渐恢复白皙…… “我错了……你不要难过……”瑶玉小小声道。她低下头,微微蜷了蜷身子,指尖轻颤着将刚刚偷偷握住的、白子画的衣袖放开,习惯性的试图把自己抱成个球。 白子画:“抬头。” “咻——”深层虚空中,饭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探出了部分肢体,发出了可爱的轻鸣。大约只有瑶玉才知道,自家宠物刚刚的叫声,其实意在恐吓…… 饭团虽然理论上来说实力很强,但是从小到大都被她保护的太好了,从来没有经历过哪怕一次战斗……于是瑶玉抬起了头,抬起了手,把刚刚冒头的虚空兽又给塞回了深层虚空。 “你该吃饭了。”白子画道,“吃完饭还要喝药。” 整整两天了,就昨晚喝了半碗小米粥,再不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营养,身子怎么受的住? “……我不生气……也没有怪你……”顿了顿,白子画又补充道:“我……原先也太轻视异朽君了。” “你没有错。不用道歉,更不必自责。” “你想怎么做?”瑶玉张口,咽下了白子画喂来的一勺鸡肉粥,轻声问道。 “先派人把花千骨带回来,问明究竟……再论罪处置东方彧卿。”白子画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论是谁,做错了事……都需要付出代价。” “我支持你。”瑶玉立即表示。 白子画闻言莞尔一笑,道:“那就乖乖的,把身子养好。” “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就告诉我。” “……你做的烤鸭不好吃。”瑶玉犹豫了一下,娇声道。言下之意相当明显,想吃烤鸭、他做的。但要好吃的。 白子画:“……我待会再研究一下。” 什么人啊? 自己点名要加的弥罗花浆,然后做出烤鸭来了,又嫌弃皮太甜。 还说他厨艺不好!不正宗! 问她什么是好吃的味道又说不清楚。 算了…… 长留仙牢里目前有口蜜腹剑宗弟子被关么?好像没有。要不然,去七杀殿里问杀阡陌要两个厨子? 这样公然要人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那,就只向他问下瑶玉喜欢的烤鸭配方是什么好了…… ———————————————————— 当天下午, 长留追缉花千骨的信件才刚刚通过信鸽往外放出去不到一刻钟……就立马收到了蓬莱阁弟子往各大门派发布的传书: 霓千丈掌门遇害身亡,凶手是为长留弟子花千骨。 长留大殿 “怎么回事?”白子画望着下首亲自跑来长留报信的蓬莱弟子,冷冷喝问:“说清楚,霓掌门是怎么死的?” “回尊上:昨日酉时三刻,花千骨假传尊上口谕,前往蓬莱,要求面见我派掌门……之后,又借口信息机密,让我派掌门下令遣退了殿内服侍的弟子。” 该弟子不敢轻忽,口齿清晰、条理分明的回答道:“殿内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 “只知道,大约半个时辰后,花千骨与和她同行的一名叫做朔风的弟子一起,离开了蓬莱。” “我们进殿给掌门奉茶,然后就发现掌门……掌门已经身陨了。” “求尊上给蓬莱做主,为我们掌门报仇!” “求尊上为蓬莱做主。”同在殿内的霓漫天亦道:“尊上、世尊、儒尊……” “我爹惨遭花千骨毒手,死不瞑目……” “这个孽障,定是与杀阡陌那个恶徒勾结在一起,想要解封妖神之力,故而才会伺机夺取浮沉珠。”摩严重重一拍座椅扶手,向白子画道:“师弟,这次你不能再心慈手软。” “花千骨离开长留时,还盗取了流光琴和幻思铃。”白子画沉声道:“我之前已经下了追缉令,现在只等她被抓回来,当面问询了。” “落十一,你稍后亲自去天山,提醒尹掌门,让他提防玄镇尺失落……” “如果看到花千骨,就把她带回来。”顿了顿,白子画到底还是道:“……花千骨是我一手教导出来,我清楚她的为人。为解封妖神而杀人夺宝,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我不相信她会做。” “我知道,尊上对花千骨一直溺爱有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偏袒她到这种地步。”霓漫天不敢置信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却还说相信她的品行?” “漫天,尊上面前,不得如此无礼。”落十一道。 霓漫天:“你是我师父,难道就连你也偏袒花千骨?” “此事关乎长留、蓬莱、蜀山三派。真相如何,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妄下断论。”白子画沉声道,“霓漫天,本尊体谅你丧父之痛,但你也需明白,只有找出真凶,才能真正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好了,你先回蓬莱处理一下你父亲的身后事。” “此事,我长留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 晚间,绝情殿 “谪仙伞、拴天链、不归砚已经先后落入七杀之手,而今流光琴和幻思铃又失窃了。” 风岩之上,白子画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万里河山,叹道:“十方神器、仙界已失半数……难道妖神出世的预言,当真就要实现了么?” “别怕,炎水玉已毁……”瑶玉道:“妖魔界这代、赵鑫、旷野天和鬼算子三个人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妖神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的。” “诗诗……”白子画拧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着,见瑶玉衣衫单薄,便连忙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饭团告诉我,你回来了……我没看到你,就让饭团带我出来看看。”瑶玉道:“没事,我不冷。我身上这件衣服,是父亲当年特意用小红的绒羽炼制的、给我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小红,即杀阡陌的坐骑火凤。 “那也要注意,”白子画道:“这里风大,我送你回房。” “好。”瑶玉乖巧的点点头。见白子画倾身过来抱她,就配合的双手成环,圈住了白子画的脖子。 ……………… 一刻钟后,绝情殿-主殿 白子画细细与瑶玉说了今日新收到的消息。末了,不无失望道:“花千骨,我可能真的看错她了。” “人心难测,也是正常。”瑶玉道:“悯生剑放在蜀国宗庙里,有我父亲和幽姑姑昔年联手布下的禁制守护,非皇族子弟,不可取用。” “你若担心,改明让孟玄朗跑一趟,把它取回长留就是。只是我如今灵蕴、真气尽皆匮乏,是无法再隔空召唤它来了。” “诗诗……”白子画听瑶玉说到自己灵蕴、真气尽皆匮乏时,分明瑶玉话中并无多少伤感,他亮如朗星的眼眸中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抹痛惜…… 默默整理了一下情绪,白子画转念想到之前风岩上面,瑶玉曾说过的话,不由追问道:“你之前说炎水玉毁了,妖神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啊!”瑶玉理所当然道,“炎水玉的前身,是华胥神族至宝女娲石。虽然名为神器,却更像是一件灵材。” “上古末年,第一次妖神大劫结束之时,六界最后一位幸存下来的神袛,蒙受天启,血祭炎水玉。最终成功借助这件神器中的造化之力,修补滋养了神界破灭后的六界大地。” “当时,由于力量的过度透支,祭礼一完成,炎水玉就支撑不住,碎了。” “如果它是一般的神器,这一碎就是彻底毁灭了。但鉴于炎水玉本质上更像是一件灵材,所以碎归碎,但还可以凑合着用。” “之前历代妖神,就全部都是那么凑合着用过来的。所谓的集齐了神器,其实十方神器里面的炎水玉都是碎片。反正多拼一块碎片进去,炎水玉就可以短暂复苏一小会嘛,别的事情干不了,充作信物、开个封印还是可以的。” “嗯,三千年前,七杀初代圣君……那位妖神就比较可怜了。洪荒之力传了多代,到它那时候,炎水玉流落在外的众多碎片都基本上被人集合齐了。神器力量不足、本源沉寂,所以为了给神器充能,祂特意研究出了一个阵法。” “不过你放心,那个阵法特别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怎么看鬼算子和旷野天都不像是有那个本事布阵的样子。” 话到这里,瑶玉不觉略有愤愤的道:“他们俩个但凡可以争点气,我也不至于想着自己去啃生生造化天经啊!” 都这种时候了,她怨念的竟然是生生造化天经太难学,而不是被迫散功……白子画想着之前瑶玉帝尊一天到晚埋首苦读的倒霉模样,哪怕而今心中沉重,到底也还是忍俊不禁,笑了一笑。 瑶玉便跟着笑:“所以,别担心了……多笑笑,这样才好看。” “苍生多艰,我实在是不得不忧心。”白子画道:“炎水玉之事,七杀无法,异朽阁未必无法。东方彧卿有备而来……保险起见,我打算和玄朗一起去蜀国,取悯生剑。” 瑶玉:“我在这里等你。” “好。”白子画道:“我不在的时候,会请师弟过来绝情殿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和他说就好。” “嗯,我记得笙箫默门下有个叫做舞青萝的弟子,挺有趣的……” “你喜欢她的话,我以后可以多让她过来陪你……” 第 209 章 是夜, “阿瑶——”“阿瑶——”“阿瑶——” 谁?谁在喊她?大半夜扰人清梦……困意深深的瑶玉不怎么想理人:嗯,才不是因为旁边白子画身上的味道太好闻、肌肤清凉温润、抱起来太舒服呢! “阿瑶……” “听见了就赶快回话,你再不理我,我就要被白子画抓到了!” 额……被抓到啊!那可不行,现在她这样子,要救人很麻烦的……瑶玉帝尊抖了个激灵,明智的不再犯懒,探出灵识,连接上了虚空之中另一道极具规律性的灵识波动。 “呼,阿瑶,你可算理我了。”一片白茫茫的虚幻梦境中,刚刚锲而不舍的用魔门秘法“魂梦引”联系了瑶玉半天的天冥圣主阴相思如释重负:“你再不理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真被那白子画迷晕了魂,开始自觉遵守三从四德女诫女训了。”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瑶玉无语道:“大半夜的,找我干嘛?” “单春秋要拿悯生剑,”阴相思道,“水色家的那个小丫头托我过来和你说一声。” 瑶玉:“单春秋要拿悯生剑?” “对。”阴相思道:“单春秋说,十方神器,七杀已得谪仙伞、不归砚、拴天链、卜元鼎。浮沉珠和流光琴、幻思铃乃至玄镇尺、炎水玉不久之后便能到手。所以为了不误大事,悯生剑他就先拿走了。” “他的自信心也挺丰富啊!”瑶玉抽了抽唇角,似是想到了什么,笃然问道:“东方彧卿和单春秋联手了?” “不清楚。”阴相思平静道:“我们和单大护法走的都不亲近。不过,听旷野、还有澜风他们说,单春秋确实和异朽阁有过合作。当年七杀二犯蜀山,便是为异朽阁出手。” “他为异朽阁出手?”瑶玉惊讶道:“异朽阁一向收钱办事、公平交易……而今竟都会让别人出手了,亏单春秋他竟然也肯。我还真以为当初那事,是他托异朽阁出手呢!” “谁知道单春秋是怎么想的呢?”阴相思说着,唇角也不禁抽搐了下,道:“之前他派人去夺行尸丹,想给杀阡陌下药。我们原本都以为他那是守了太多年,终于守不住,想大着胆子采了七杀一枝花了!” “结果……亏我们那么多人埋伏了他那么多天!” “他给杀阡陌喂完毒药之后,许下的、想让杀阡陌帮他完成的心愿,居然是——让杀阡陌忘了琉夏的事情、做回从前的自己!!!” “这……人间自是有情痴啊!”瑶玉闻言也不禁叹息:“单春秋对师兄……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对了,杀阡陌想给师兄下药这事儿,师兄知道么?他什么反应?” “我们那么多人全到七杀殿了,杀阡陌要是能不知道,那才是真见了鬼!”阴相思道,“反应么……他把捉回来的那个很像琉夏的小姑娘给放了。” 瑶玉:“我以为花千骨是自己回的蜀山。” “她也算是自己回去的吧!”阴相思想了想,说道:“她请单春秋帮忙,瞒着杀阡陌放了她。杀阡陌知道她跑了后,原本是想追的,后来出了行尸丹的事情就没追。” “阿思,你觉得……单春秋他这辈子,得偿夙愿的可能性……有多大?”瑶玉眸光晶亮的问。 “杀阡陌那么自恋……关键战斗力还那么强……我觉得单春秋得手的机会不大。”阴相思认真道:“别说妖神之力,你我都知道,单春秋这样苦心孤诣的谋夺妖神之力,为的一直都是送给杀阡陌,而不是自己用。” “……有道理。”瑶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唉,可怜的单大护法!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时候,竟然天天能看不能吃……” “杀阡陌那种人,单春秋能够天天看到,这就不错了。”阴相思说:“他自己估计是不觉得自己可怜的……你是没看到咱们单大护法这些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啊!不然就能晓得他有多么甘之如饴、心满意足了。” “倒是你,前两天水曜星动,是你终于忍不住把长留那位冰清玉洁、高贵脱俗的上仙大人,给吃干抹净了?” “咳,本来没想这么急的,主要是突然遇上了点意外情况。”瑶玉羞涩道:“他说过段时间,想要风光娶我……你到时候别忘了送贺礼啊!” “放心,忘不了。”阴相思说:“所以,悯生剑的事情?” 啊……瑶玉有点犹豫,“子画哥哥晚上的时候说,明天要和孟玄朗一起去蜀国把悯生剑取回来,我答应了。” 当时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东方彧卿和花千骨嘛~虽然白子画非常明显的表达出了自己对于七杀派的忧虑,但瑶玉帝尊就完全没想到过单春秋和东方彧卿合作了这茬。 ——废话,洪荒之力只有一份、不可切割,他们两人这一合作,将来替位妖神的究竟是异朽君还是魔君? 所以帝尊大人秉着守卫自家财产、不许外人擅动的心思,可是颇为积极的、主动建议了白子画把悯生剑拿回来看管啊! “唔……这样啊!”天冥圣主俊眸轻闪道:“本来还想借机给单大护法添点麻烦呢!现在看来竟是不行了。” “独孤叔叔说过:悯生剑永远不会是七杀、是妖魔界任何行动的阻碍。” “这单春秋都那么自信,十方神器将要全部入他瓮中了……他要是最后没成事,那没什么……他要是最后真成事了,来找你要悯生剑……” “这你与白子画正当燕尔情浓……别到时候再闹不愉快了……最怕,到时候万一好死不死的再赶上你婚礼……你说,到时候你烦不烦?” “那是挺麻烦……”瑶玉想了想,道:“告诉单春秋,本尊只给他半年时间,半年之内,如果他不能集齐十方神器,便把悯生剑自觉还来。” “还有,悯生剑借他只是为了以备万一的,如果他敢乱用此剑威能杀人……当心本尊斩了他!” “成,这话我一定给你带到。”阴相思笑道:“半年之后,单春秋要是忘了把剑还你,我亲自去七杀殿帮你要。” “至于用悯生剑大开杀戒,我谅他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关键单春秋的实力很让人尴尬,比之白子画、杀阡陌等人来,他修为差太远了……拿着悯生剑也九成八没胜算。 而比起温丰予、旷野天等人来说,单大护法的功力又算的上是高强的了。他要败敌、杀人,多的是办法,并不是非要用悯生剑不可的。 “嗯。”瑶玉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说道:“阿思,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的话我先撤了哈!” 要知道,现在白子画可还躺在她旁边呢……虽然“魂梦引”是魔门当中排名前三的传讯秘术,白子画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解的了其中法门。 但是,白子画轻易发现不了瑶玉正在与人灵识互通,不代表他很难发现瑶玉神魂不稳! 天冥阁是杀手组织、名声很差,瑶玉重伤之下不想阴相思碰到白子画。白子画自幼嫉恶如仇,她不想为了保护阴相思而与白子画大动干戈。 而且,……白子画要是发现了瑶玉正在与人传讯,肯定免不了就要问问她的传讯手段,可是偏偏“魂梦引”保密等级很高,按照独孤信的教导,这门秘术是不能随便外传的。 便是天魔榜(魔门新秀榜,榜单前十即为魔门序列)上,也只有三十名以内的天才种子可以学。便是瑶玉帝尊,轻易也不能把它教给心上人。她爱的人,毕竟是长留掌门…… “喔,接下来我倒是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阴相思幽幽说道:“听闻长留绝情殿是六界一等一的清静之所,冰冷庄严,连个厨房都没有……阿瑶,你在那住的舒服么?需不需要我给你送点东西过去啊?” “比如一些好吃的酱料,软绵绵的密云枕……还有你身上衣服带够了么?澜风前些日子又织了不少鲛纱出来,你要吗?要的话,我就去给你送两匹新料子……不管是你自己要裁制衣裙,还是想给白子画做些东西,都挺好的。” 这个嘛……瑶玉有点心动,脆生生的应道:“要!” “喏,这边是我之前整理好的,你可能需要的物品的清单。”阴相思微动念力,便在虚幻的梦境空间中凝化出了一写满了大字的屏幕。 瑶玉习以为常的扫视着去勾选。 精纯浩瀚到仿若无垠星海的精神力、缓缓流泻在梦境中。 天冥圣主目光幽深……暗自记录着瑶玉目前的情况:真气耗尽、灵识无损、念力溃散、精神愈纯……冰肌玉骨情况不祥……血脉之力疑似耗尽、需再观察……大道之力不祥…… ———————————————————— “你的那位上仙大人,发现不妥了。” 在瑶玉从上到下依次勾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差不多勾到了大屏幕三分之一的位置时,白茫茫一片的虚幻空间忽然翻滚着泛出红光、危险的红光。天冥圣主见状便轻启薄唇,提醒瑶玉:“你该回去了,这些东西,你选了的,再加上你还没来得及看的,我会都准备一份,过段时间就给你送来。” 瑶玉笑道:“谢了~” 阴相思办事,她还是放心的。 ……………… ……………… “诗诗?诗诗?”白子画睡(入定练气养神)到一半,突然敏锐的察觉到怀中女子魂魄波动隐有异常、显得十分虚浮不稳,第一时间倒是没往秘法传讯上联想,只以为她是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才会连带着精神不佳、魂魄不稳…… “子画哥哥……”瑶玉揉揉眼睛,清澈明亮的凤眸当即便泛出粉色。波如秋水、升腾起一片朦胧雾气。嗓音娇脆、圆润入珠、又清甜婉转。 “我在……”白子画动作轻柔的握住了瑶玉粗暴揉眼的手,问道,“刚刚察觉你魂魄有异,不放心、所以叫醒你问问。” “怎么了?是又被梦魇着了吗?” 瑶玉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做噩梦。从前还一做梦就哭,不过这次倒是没哭,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点……她双|修散功之后气血双亏,这两天脸色一直都白的像纸。而今在绝情殿里夜明珠的光晕映照下,清丽容颜更显精致透明、宛若琉璃。 “没有……”瑶玉镇定道,“长留山中、绝情殿里,何来梦魇?子画哥哥这样说,未免有辱自家名声了……” 梦魇,妖邪的一种。拥有在万物梦境中穿行、生存的本领,也依靠吞噬梦境为生……凶恶的梦魇会故意吃掉好人的美梦,然后利用噩梦让人崩溃绝望而死,借此吸纳别人的精神力量,用来修炼。 “打个比方而已。”白子画俯身吹了吹瑶玉发红的眼睛,认真道:“如果做了噩梦,要告诉我……虽然我改变不了过去,但至少、现在有我陪你。” “子画哥哥……”瑶玉帝尊目露感动,暗下决心:等阴相思把东西送到,她定要亲手为白子画做点什么才好! “我在……”白子画本想抚一抚瑶玉的发、权作安抚。可手之所及,感知的最为清楚的却是女子瘦削的脊背、根根分明的骨骼……怜惜难抑,只是笑道:“我明天出去、很快回来,你在家要乖乖吃饭,知道吗?” 从前没有进食需要的时候,一餐能吃一大桌,让人担心她那么不起眼的胃是怎么塞下那么多东西的……现在主要依靠进食获取营养了,反而总是没胃口,一天到晚最多的时候也就强行哄着、喂进去一碗粥,完了事后还干呕了好久,睡不安寝、总是说胸闷…… “蜀国有没有你爱吃的、想要的东西,我去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回来?” 上次说要去找杀阡陌要厨子、菜单,而今出了蓬莱之事,是不大方便了。蜀国、孟玄聪还有白莲宗的那位小圣女……会知道瑶玉的口味么? “不用。”瑶玉道:“你好好的、把自己给我带回来就好。” 悯生剑已经给了单春秋了,他绝对不会还放在蜀国等白子画去夺。但瑶玉也不打算阻止白子画跑这趟。 首先她无法解释为什么悯生剑失落了,长留不知道她却知道。其次,虽然瑶玉不觉得自己答应把剑给单春秋是做错了,但……还是先让孟玄聪和秦可儿他们在白子画面前代她解释一下吧! 清瑶不会哄情人,其实她也比较憷这个…… 第 210 章 蜀国,皇宫 “单春秋大护法有信心在半年以内集齐所有神器,所以,根据当年之约,根据皇姑的意思:悯生剑已经先暂且交给七杀了。” 昭华殿中,龙袍金冠、气宇不凡的孟玄聪勉强从容淡定、理直气壮的对白子画道:“姑父若是想要悯生剑,不如姑且先等个半年吧!” “放心,悯生剑威力最强,但毕竟因果深重、涉及九幽帝尊、圣心魔主等多位魔门巨擎,单大护法不会轻用此剑的。姑父不必太过忧虑这件神器的威胁。” “单春秋要悯生剑的用意,陛下很清楚……而陛下同样也该清楚,如果单春秋成功解封了洪荒之力、妖神真的出世、六界天地崩溃……那么,最是首当其冲遭受重害的,就是你蜀国。”白子画冷冷道:“陛下的心,是真的全被魔门蛊惑了去么?你可还记得祖宗基业、百姓民生?” 说这话时,白子画冷澈如天山冰泉、流水潺潺的嗓音,其实很平静。朗星般明亮的眼眸中,也不见多少怒色。如果不听他话中的内容,那么,这句话是当真半点不像一句质问、抑或斥责。 可,在水曜星动后的如今,除了七杀圣君杀阡陌本人外,没有人敢轻忽白子画的态度。 “上仙……” 一旁,凤袍加身、雍容柔婉的秦可儿我见犹怜的面孔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几许惊惧,她望着孟玄聪、娇怯道:“陛下……” “可儿,没事。”孟玄聪拍了拍秦可儿的手,鼓起勇气道:“白子画上仙好大的威风,魔门、魔门怎么了?魔门中人简单务实、情义深重,不晓得比某些只知清谈务虚的仙人们强了多少!” “近年来九州各地天灾绵延,上仙心中也是知道。却除了督促我各国皇室赈济灾民、使百姓们休养生息外再无二话。” “反倒是魔门!他们出人出力,深入群众……帮助蜀国理顺地脉、水脉,开山挖渠,抗击天灾!” “上仙说朕忘了百姓民生?你从长留仙山过来蜀国的这一段上怕是从没飞低过云端,从没低头看过沿路百姓吧?” 白子画一怔,他这一路为求速度,确实是从没停过,他错过了什么吗? “陛下……陛下……”秦可儿匆忙去捂孟玄聪的嘴,说道:“陛下别说了,独孤家万载家声,圣心魔主一世英名啊!” “可儿你让开,我偏要说……”孟玄聪一把拉开秦可儿,激动不已道:“上仙问朕可还记得祖宗基业,朕今儿个就在这告诉上仙,朕不负父皇,不负皇祖……若说对不住哪位长辈,便是最对不住子正姑爷爷了!” “皇姑说,东西做出来,就要应该物尽其用的……子正姑爷爷在天之灵的想法,不及上仙您现世的喜乐重要。她想让您高兴……为此可以不顾家族声誉、不求回报的促进人道发展……” 秦可儿:“陛下……别胡说,瑶玉帝尊开启山河盘,那怎么能是为博长留上仙一笑呢?那分明是为了祭祀亡母,为永福大长公主祈福……” “呵,这种借口……”孟玄聪凝视着眼前白子画临风玉树般卓尔不群的挺拔身姿,冷笑道:“白子画上仙若是不领情、想要信,那就信吧!” “反正长留多出负心人,先是世尊、后是长留大弟子竹染……颜悦护法和琉夏殿下都已陨落多年……而今薄命红颜,再多出瑶玉一个,也不算什么。” “放肆!”白子画拧眉清斥道:“本尊与诗诗的事情,岂容你随意置喙。我不会负她,她会和我地久天长、长相厮守。” 孟玄聪说些别的,白子画秉着收集情报的心思听了也就听了……他说瑶玉红颜薄命,却是恰恰踩在了白子画的软肋上。 白子画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笙箫默说瑶玉本源枯竭、最多只剩下几年寿命的问题。最近也一直在查阅古籍,试图为她找到续命之法…… “君子之言、一诺千金。”秦可儿笑道:“前两日水曜星动,家师言瑶玉帝尊必然已是上仙的人了……很是为她挂念……” “长留门规森严,帝尊自幼却是随性自由惯了的……日后,只盼上仙能对她多几分回护、几分耐心……她脾气娇惯,但是、绝对不是真的不讲道理……上仙……” “我自知诗诗性情。”白子画缓缓说道,“……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可儿一脸庆幸喜悦,说道:“上仙愿意怜惜瑶玉姑姑就好。” “上仙若是不愿怜惜皇姑,蓉城昌宁候府、永福公主府的门永远为她敞开着,”孟玄聪却是冷冷笑着:“皇姑虽然父母双亡,但绝不是无家可归……” “陛下有心了。”白子画淡漠道:“悯生剑失落之事,既然已经铸就,那是蜀国国宝,本尊便不再与陛下追究。” “至于陛下所言民生之事,本尊也会去看的。” “人间界虽力量薄弱,却是六界根基。望陛下晓得:无论如何,仙界各派,正道群仙,都无不盼着人间诸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 否则,那仙门里的也就不是仙,正道中的也就不是正了。 ———————————————————— 自皇宫中出来,白子画先去寻了孟玄朗。 之前未免引起孟玄聪的警惕,误以为他有换帝之念,白子画并未直接带着孟玄朗不请入皇宫。而今,观微术指示,孟玄朗正在皇城大街上的一家酒楼里。 “金牛河潮汛……那地方是哪一堂口负责,都讯了半个月了吧?水势怎么还没控制好?你们知道这事情多拖一天,就得多死多少人,徒耗多少钱粮吗?” 一个身穿玄色长袍、五官英挺的男子,看着酒楼大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副描绘了蜀国疆域的山河长卷,见长卷上有一处水系隐隐渗墨,当即不悦的讥嘲道:“枉费灭情道号称人皆精英,却原来也不过如此……圣心魔主和瑶玉帝尊血统尊贵、天资超凡,白白让尔等占了虚名。” 刚走到门口的白子画俊眸轻闪,他认出来了,刚刚说话的人,修炼的是阴阳类功法,那应该是原始圣宗的真传弟子。 “太上忘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存爱意却不为情所困,以超然俯瞰之姿借助万丈红尘、领略天道天心……”一名神色冷漠,话语比神色更加冷漠的男子道:“灭情道弟子不是义务劳工,那些凡间百姓的生死兴亡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他又漠然说道:“金牛河中环境复杂,有一处灵金矿脉干扰水气……仅凭我等功力,难以直接利用山河盘平息此处,白莲宗的神晶品质太低,合欢宗还没研究出提纯香火念力的法子吗?” “你以为我们圣主是圣心魔主吗?这事哪有那么好研究出来。”一名身着朱红锦袍的妖媚女子烦躁道:“话说瑶玉帝尊要博长留上仙欢心,贡献出了自家先父法宝改善民生……原始圣宗与独孤世家是多年姻亲,灭情道是帝尊本家……白莲圣宗,而今圣女嫁予了蜀国君位、位列后位……这事与我合欢宗却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天天在这帮忙干活?” “合欢宗不是崇尚七情六欲人之本色么?”她的影子里,一阵宛如金铁交击般听不出性别、判断不出年龄的机械沙哑声音响起:“瑶玉帝尊纵情至性,合欢圣主深受感动,为全发小之谊,主动帮忙,这个理由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冥阁杀手冷不丁近身,那妖媚女子突然一蹦三尺高——跑房顶上挂着去了。 暗处似有一阵充满了不屑的冷笑声飘扬回荡。 一名云鬓凤钗、眉目清纯的宫装女子见状弯唇轻笑道:“行了,长留山顶上最高不可攀的那朵雪莲花,想也知道不好摘……瑶玉帝尊也是够难了,殷勤都献到凡间百姓身上了。我们再加把劲,早点把蜀国内山川水脉都梳理一遍……把蜀国建设的漂漂亮亮的……好让长留上仙满意,让瑶玉帝尊早点如愿。” “得了,知道你们圣女现在是蜀国皇后,你们自然是乐意看到蜀国兴旺的。”一名金色长衫、神情桀骜的男子道:“牝鸡司晨,以我看,这大蜀皇室,迟早要玩。” “到时候,蜀国这万里江山、千万百姓,还不晓得会便宜谁呢!你们现在也实在不必对这国家太过着紧。” “唔……那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这大蜀先帝现在长留学艺,等将来蜀国建设好了,仙界鸟尽弓藏,今上退位,先皇归来,海晏河清……今日我等所做,照样还是瑶玉帝尊送予长留上仙的礼物。”一名怀抱琵琶、丰胸细腰的女子朗声笑道:“水色圣主和瑶玉帝尊自□□好,姐妹情深,到时候,想必也不会在乎这区区一国之地的得失。” “是瑶玉帝尊提不动剑了,还是阳极宗和邪音派飘了?”一名气质干练、身姿高挑的女子道:“妄议帝尊圣主,此为大不敬罪。”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那邪音派的女子笑道:“瑶玉帝尊这两年一心念着长留那位上仙,我只盼她有朝一日,千万莫步了紫薰圣女后尘。” “蒋大小姐此言,说的倒是有些意思。”原始圣宗亲传道:“邪音圣主是对瑶玉帝尊不满了么?” “帝尊之位是九脉共举,尊荣不输圣君……父亲怎敢对瑶玉尊者不满呢?只是日前水曜星动,光落长留……”邪音圣主之女蒋婷雯意味不明道:“圣心魔主寂灭多年……瑶玉帝尊,那株生于地狱业火中的芙蓉花……她现在可未必还是妖魔界里的红莲啊!” “怎么,瑶玉帝尊剑道无双、修为绝顶……难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玉殒香消吗?”合欢的妖媚女子语带轻嘲。 “就是就是,蒋大小姐这话过分了啊!”原始圣宗那位亲传弟子说道:“瑶玉帝尊是圣心魔主嫡长女、心瞳魔族这代唯一的传人……妖魔界最珍贵的宝物……即便一时荒唐看上了长留上仙白子画,但……我魔门中人敢爱敢恨……看上了就直接上呗……哪怕长留上仙又如何,迟早也得被勾回灵玉宫!” “都别歇着了,继续干活吧!”灭情道弟子冷冷的说:“金牛河水汛已经半月,情况反复……现需要水系修士控制水势,土系修士加固堤坝,金系修士调整灵脉,有意者请速报名。此任务为三级乙等,贡献点1500度。建议由团队接取,合作完成。” “贡献点……哼,七杀弟子昨日都已经连夜撤离此处了,现在发布下贡献点这种东西,谁来兑现?”蒋雯婷负气道:“瑶玉帝尊自数月之前进了长留就没再出来……这些资源,敢问现在是帝尊兑现、灭情道还是原始圣宗兑现?” 灭情道弟子沉默了片刻,将目光移向了原始圣宗亲传。那亲传弟子冷静道:“自然是瑶玉帝尊兑现,独孤家万年底蕴,她左右又不缺钱……蒋大小姐总不至于担心帝尊赖账吧?” 暗处,每个人的影子都仿佛活了过来,纷纷扭曲……阴影里,有冷厉杀机正在酝酿…… “赖账自然是不至于。只是……”阳极宗的桀骜男子嗤笑道:“独孤世家的大小姐,为了一个男人,生生倒贴成这样……圣陵里面,心瞳魔族历代先贤的棺材板,恐怕都要压不住了吧?” “记住,出去做任务的人,如果被问起了来历,一律不准提灭情道、独孤家、瑶玉帝尊名号……只说是皇室供奉即可。”灭情道弟子漠然嘱咐:“要是被仙门弟子盯上了,能避则避……不能避的,借山河盘之力拿下他们,然后全部摄魂术招呼!” “手可断、腿可折,魔门声誉不能毁!” “实在遮掩不过去的,就说是受了长留上仙绝世风姿感化,不忍见民生疾苦,故而宁犯天规,也要拯救百姓……如果有人一定要带着你们去长留领罚……” 冰冷视线环视大厅。 “我们一定见机行事,能逃就逃,真逃不掉也绝对不会把圣心魔主的脸面丢到长留戒律阁去!” 山河楼内,几百号魔门弟子、不拘哪宗哪脉、什么身份,都异口同声道。 ……………… 表情复杂的孟玄朗:“……” 默默施法隐了容貌身形、安静旁听了半天的白子画:“……” “唉,那边那个小子,你不开口是什么意思啊?告诉你们,进了仙牢不可怕,只要不是当场判了斩立决,瑶玉帝尊都有本事能够把人救回来!” 原始圣宗亲传望着孟玄朗二人的方向,不悦的道:“但是,你们要是敢丢了圣心魔主的脸,哪怕事后能被长留的人放出来,我魔门刑堂也得让尔等脱层皮!” “记住了吗?” 孟玄朗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了两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 稍息, 金牛河的任务有队伍接下了。 原始圣宗那位五官英挺、隐隐与凌度有着几分相似的男子又细细研究着大厅上那副山河地理图,和几个灭情道门下一起,发布了几个其他任务。 白子画细细听去,发现他们发布的任务中,以监察蜀国境内违法犯罪、破坏环境的案件、派人维护治安为主,间或辅以几个开山、修路的工程,倒是治河防汛的事情,就只有一个金牛河。 ……………… “尊上,您从宫里回来了,”孟玄朗与白子画一起坐了会功夫,沉吟良久后,仿佛在心中隐隐做出了什么决定,平静的开口询问道:“我大哥,他答应把悯生剑交给您了吗?” 白子画:“没有。” “啊?那、那……您准备怎么做?”孟玄朗神色复杂的道:“尊上,您会夺了我大哥的皇位吗?” 长留是仙界领袖,虽然一直超然物外,但孟玄朗很清楚,白子画如果想要干涉凡间王朝皇位交替,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就像他先前想要帮自己复位,就轻易的通过轻水,从周国借到了兵马一样。 白子画看向孟玄朗,淡淡的道:“为什么这么问?” “大哥,他……别管他用了什么方法,又是依靠的什么力量……他现在把蜀国治理的很好。”孟玄朗道:“比我从前好很多。或许他说对,我本来就不该当皇帝,我其实也是真的不想当皇帝。” “尊上,我刚刚见过烈行云大将军了,他说,皇嫂的身份来历不是秘密,现在朝野间有很多人都在议论,大哥和魔门走的这么近……您迟早会废了他。” 白子画对此不置可否,只道:“这大厅墙壁上挂着的图卷,你知道是什么吗?” “听说,他叫山河盘。”孟玄朗道。 “这是一件很强大的法宝,或者说,是阵盘。”白子画道,“我方才用观微术查看了一遍蜀国上下,发现蜀国内几乎所有疆域气脉中,都被埋入了这阵盘的子旗。” “也就是说,整个蜀国,都正处于一座巨型阵法的覆盖范围下。而这座楼里的人,他们任务的本质,就是继续、不断的祭炼这座大阵。”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掌握了这座大阵的人,就是掌握了整个蜀国。六界各派,无论七杀还是长留,都不会有弟子能在蜀国放肆。即便杀阡陌亲临,想要杀害我蜀国百姓,也会受到阵法的压制……” 孟玄朗沉默了一会后,嗓音平平的说道:“蜀国的百姓们,会得到阵法的庇护,从此再也不会轻易受到洪涝、干旱、地震、泥石流等天灾的影响……甚至就连蝗虫和瘟疫等灾害,也很难会对蜀国产生影响了……” “没错,这阵法内蕴五行八卦,汇集了整座蜀国天地的力量,”白子画道:“在它有足够能源维持、完全开启的情况下……” “神阶之下,即便是杀阡陌、是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破阵。而我们之下,普通的上仙、次仙,除非神器护体,不然在此阵之内,性命都不会比凡人坚强。” “山河盘是当年圣心魔主送予姑祖母的聘礼,所谓愿以山河聘、山河指的就是它。”孟玄朗道:“所以现在山河盘的主人是瑶玉帝尊……我想,尊上如果想要,帝尊会愿意把它给您的。” “尊上,您知道么?从前即便仙规再严,神仙打架误伤凡人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可自从山河盘被启用,蜀国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那种事情了……” “现在蜀国境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所有匪盗犯了案,都会在一天之内被缉拿进官府……贪官污吏也不能再随意欺上瞒下、压迫百姓……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有心在,就绝对饿不死……” “尊上……”孟玄朗恳求道:“您就留下它吧……玄朗代蜀国百姓求您了。反正、反正瑶玉帝尊真想杀谁,她飞剑一到,这阵法有没有差别都不大啊!” ——绝情殿里没有外人,摩严等人又都不是多话的,现在瑶玉散功的消息,还没有外传出去,孟玄朗不知道。 那是从前……现在差别可大了……白子画垂眸:有此阵在,瑶玉之前散功,怕他无法保全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让他送她和虚空兽主仆两个去蛮荒……这是故意在激他吧? 不错,这样看来,她也不是太傻……至少,还晓得以退为进,博他怜惜。 “尊上?” 孟玄朗很紧张,他知道,山河盘这种东西,对于白子画这种瑶玉不在,便堪称天下第一高手的人而言,是多大威胁。 诚然瑶玉帝尊如今和他两情相悦,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瑶玉毕竟是魔门中人、七杀圣君杀阡陌关系不错的师妹…… “你说的对,这阵法在诗诗手中,确实不妨什么。”白子画淡然道。 如今六界局势紧张,虽然他早已决定、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再让瑶玉受到一点伤害,但有这阵法在,能给瑶玉更多一重的保护,那自然是更好…… 至于瑶玉死后,这阵法怎么办的问题…… 白子画没有去想。 过于久远的事情,没有思考的必要…… 以上仙的寿命来看,他还很年轻,还能够活很久,哪怕打个对折,那时间也不短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瑶玉会和他白头偕老的。 第 211 章 白子画去蜀国之前,曾对瑶玉许诺过,会快去快回。但瑶玉心里其实并没有对他这句话抱有太大期待。 ——十方神器是仙界各派自古以来便立志守护的至宝。而今炎水玉、谪仙伞、不归砚、拴天链、浮沉珠、流光琴、幻思铃、悯生剑、卜元鼎九件神器却都已不在仙界掌握之中。 便是原先由玉浊峰守护、后被单春秋夺取、又被紫薰抢到的卜元鼎,最近都又被单春秋带着澜风、旷野天等人从紫薰手上抢回去了。 瑶玉觉得,这种情况下,白子画肯定是不能再继续盲目迷信天山九霄塔的防御,得赶去天山,帮忙守卫玄镇尺了。 君不见白子画自己光说着会很快回来,却也没敢和瑶玉承诺一个准确的时间么? ……………… 瑶玉帝尊没有想到,单春秋和东方彧卿这次,竟然真把“兵贵神速”这四个字给发挥到了极致。 单春秋昨天下午带人袭击的紫薰、抢的卜元鼎,让澜风和旷野天布幻阵困了紫薰一天,趁着消息还没传出去……晚上就让阴相思跑来长留和她要悯生剑…… 然后今天一大清早就和东方彧卿、花千骨等人汇合挑了九霄塔…… 因为瑶玉没有想到单春秋他们收集神器的速度会这么快,快到仿佛之前的两千多年里、七杀历代圣君和无数欲夺神器的野心家,都是些草包、饭桶…… 所以,在天冥圣主阴相思童鞋,用他神一样的速度来绝情殿里给瑶玉送东西时,在瑶玉看到阴相思送来的东西里面竟然有还命丹时,她并没怎么想其他东西,就把那颗还命丹服了下去。 服药之前还特意的、同受了白子画嘱托过来绝情殿照顾她的笙箫默、舞青萝师徒二人打了招呼,言自己要休息一下,晚膳等她醒来再吃,让他们不要打扰自己休息。 笙箫默师徒二人也答应了。 一顿晚膳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笙箫默是觉得瑶玉若想睡个好觉,晚膳时间延后一些也没什么大碍。 ……………… “饭团,我要服药疗伤,你守着门,有事就唤我,知道吗?” 感知到笙箫默和舞青萝已经离开绝情殿,瑶玉帝尊抬眸了吩咐自家宠物一句,得到了饭团可爱的咻声回应后,就放心的沉入了安眠。 ———————————————————— 另一头,一早奔赴蜀国却落了个无功而返的白子画,在和孟玄朗一起、于山河楼中听了半天故事后,收到了紫薰发来的紧急传书、得知了卜元鼎被夺一事。 于是不出瑶玉所料的决定立刻奔赴九霄塔、守卫玄镇尺。 然而…… 刚才走到半路,白子画就又收到了长留弟子密报:七杀派中人正大范围的聚集在东海之上。 思及长留历代掌门口耳相传的、有关妖神封印地点的事情……再想想自己目前与天山派的距离、消息传递所必须耗费的时间…… 白子画当机立断,不去天山了、回东海! ……………… ……………… “师兄,调集弟子去这片海域,盯紧了七杀徒众……”长留大殿前,白子画顾不得进门,便对察觉到他回来了、特意出来迎接他的摩严道,“一旦看到杀阡陌、单春秋、东方彧卿等人,便尽快通知我。” 刚刚收到天山加急传来的玄镇尺被夺的消息、急不可耐欲与白子画商议对策摩严听到白子画已有主意后,当即应道:“好!” “我立刻就去安排。” “师弟,你怎么在这?”目送着摩严的背影远去,白子画略放下心:根据古籍记载,哪怕十方神器全部聚齐,洪荒之力解封也需要至少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里,足够仙界各派弟子做出反应、找到七杀试图破开封印的地点、再加以阻止了。 为防敌人调虎离山之计,白子画而今不便离开长留,当居中准备随时策应。这会抬眸看见与摩严一同过来迎接他的笙箫默,想到他原本应该一直呆在绝情殿里照顾瑶玉,便不免多问了一句:“诗诗今日情况如何?” “还可以。”笙箫默笑道:“早上你走时才喂了她一碗山药红枣粥……你走后她又睡了会儿,差不多辰时二刻醒的。” “醒来后,和青萝那丫头一起玩了会儿编绳、还给你做了个络子。” “中午不想再喝粥了,主动点餐要了碗清淡些的银丝面,一碗倒是没浪费,都吃下去了。” “饭后不久她便说乏了,假寐了一会儿后,又起来和青萝玩了会儿……还特别大方的送了青萝一枚清心灵玉。” “然后便说想要休息,让我们不要扰她,晚膳等她醒来再吃。我琢磨着她中午吃的不少而最近运动量又小、消化又慢,就答应了。” “现在这个时辰,她应该还在睡。师兄若是不放心,便亲自回去看看她吧。” 然而,他说的这样仔细,白子画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为了儒尊大人素来懒散随性,今次却能把瑶玉的食宿情况说的这样一清二楚。 白子画心中感念自家师弟这番情谊,只道:“有劳你费心了。” 笙箫默自是笑说无妨。 …………… 然而,最终白子画还是忍不住回了一趟绝情殿、看了瑶玉一眼……左右现在长留各部分工严谨、井井有条,有摩严在外主持大局,倒把他这个掌门空了下来。 只这一眼…… 便生生的在妖神出世前,最关键的时刻里,把仙界最高战力、精神领袖、长留上仙白子画给生生绊在了绝情殿。 ———————————————————— “诗诗……” 紧张不已的把床上面色潮红、肌肤滚烫的女子拥入怀中,白子画一边给瑶玉把脉,只觉她脉象错乱无章、不似是单纯病了、倒像是中了什么奇毒;一边焦声询问虚空中冒出来的透明脑袋:“饭团,你主人怎么了?之前有谁来过绝情殿么?” 饭团瞅了瞅面前聚气于掌、试图运功给瑶玉逼毒的白子画,心道:主人既然没被惊醒,那就说明这家伙不是威胁……长留上仙名门出身、真气中正平和,输入到瑶玉体内,也能帮她更好的吸收药力,此事对瑶玉有益无害…… 所以,好像不必叫醒主人欸! 对了,刚刚白子画问了他什么?主人怎么了?刚刚有谁来过?这个问题阴相思好像教过的…… 饭团默默的震荡空气,发声道:“刚刚天冥圣主阴相思来过,他送了主人一颗丹药,主人服药过后,不一会儿就这样了……阴相思走了,我就守着主人……今天你离开之后,除了阴相思、舞青萝、笙箫默之外,就没人来过绝情殿了。” 天冥圣主阴相思的药? 白子画抿了抿唇,作为六界闻名的杀手组织,天冥阁里密藏的各种毒药,绝不会比青柠、澜风、紫薰等药理大师少…… 得知了事发原因的他,愈发聚精会神的给瑶玉输着真气,结果却发现得了他真气相助的瑶玉非但体温没降……体内还倏尔出现了一大团不明能量、猛然四散翻滚开了,顿时脸色大变。 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手——瑶玉散功之后体质虚弱,经脉承受力不比以往,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收了手,没他真气帮忙护着身体,只怕瑶玉浑身血肉就都很快会被这不明能量摧残到崩溃。可他若不收手,而今白子画一时半会的也难以判断出接下来还命丹药性发展的情况。 ……罢了,收手瑶玉就是一个死,不收手,情况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 ……………… “子画哥哥……你回来了?”沉眠中的瑶玉很快发现了白子画——白子画动静这样大,瑶玉但凡还剩口气没死,都得睁眼看一下。 “嗯。”白子画见瑶玉人清醒了,心下略松,迅速道:“别说话,我帮你化解药力。” 阴相思给瑶玉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白子画尝试着给瑶玉吸出药性、失败;尝试给瑶玉逼出药性、还是失败;最后发现,想解决问题,只有帮瑶玉炼化掉体内那些爆裂杂乱的不明能量才行。 好……瑶玉默默的在心里答道,虽然她有一点惊讶,白子画居然五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但想到白子画走时就说过、他会很快回来……就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需要惊讶的。 既然他回来了、而且已经正在用真气帮自己炼化还命丹……瑶玉暗想:那么为了不造成配合失误、力量冲突,自己倒是可以轻松一点、只用安心负责吸收药力就好了。 ……………… “尊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李蒙出现在绝情殿外,向白子画禀报说,已经有人在距离长留不远的一处小岛上发现了杀阡陌、花千骨等人的踪迹时,瑶玉体内的还命丹之力,将将被白子画炼化掉一半。 白子画脸色冷凝…… 杀阡陌、花千骨等人被找到了,他们果然在一起,这便说明十方神器他们十有八九是都集齐了……哪怕瑶玉口中已毁的炎水玉、恐怕他们也已寻好了替代之法……妖神出世,指日可待。 但他现在不能立即去寻他们、夺回神器、阻止洪荒之力破封……因为他现在正在给瑶玉输着真气……他不能撤力,一旦他撤了力、还命丹狂暴的药力会在瞬息间失控……瑶玉必死无疑! ……………… “尊上?您在里面吗?”李蒙不无急迫的通禀完摩严让他来告知白子画的消息,却没有得到白子画的回应、更不见他出来,不由焦虑道:“尊上,弟子失礼了……” 话音未落,人便急急的要往绝情殿里闯……没闯进去——饭团及时现身拦住了他。 虽然虚空兽在瑶玉眼里很弱、在白子画面前很怂,但作为历古以来天下排名前三的异兽,成年了的饭团、只轮修为却对不会输于紫薰、摩严、单春秋……对付区区一个李蒙,自然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毕竟,李蒙的实力虽然在长留众弟子中已经算的上是名列前茅的了,但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后辈弟子罢了…… ……………… “尊上……”李蒙从没见过虚空兽,自然也不认识它,骤然见到绝情殿里潜伏着如此异兽、又是在白子画这样久唤无声的时候,简直惊骇欲绝。 “饭团,放了李蒙。”这时,白子画终于嗓音冰冷的开了口,说道,“李蒙,解除洪荒之力的封印,需要时间。” “你现在回去告诉世尊、让他布置好弟子、列阵包围住杀阡陌等人、守好神器、等我过去。” “本尊很快过去,你切忌叮嘱世尊,不要轻举妄动、徒增死伤。” 修炼一途、越到顶峰,一点修为间的战力差距就越大。摩严不是杀阡陌的对手……确切的说,白子画不在、杀阡陌无人压制、拖延,他能一个人单挑了半个仙界。 而仙界有能力拖住杀阡陌的……无垢已死,檀梵已死,紫薰重伤未愈,斗阑干流放蛮荒,东华失踪已久、下落不明。 ……………… “是,尊上。”李蒙得了白子画之意,心中稍定,虽然不解外头形势都那样严峻了,白子画现在还在绝情殿里忙些什么,但……感谢白子画一直以来积威深重吧,李蒙也没敢多想,就连忙去给摩严等人传信了。 ……………… 容颜苍白俏丽,犹如花树堆雪、琼枝映月一般的绝美少女正娇躯无力、软软的依靠在他肩头。纤长秀美的柳眉微蹙、浓密如扇的羽睫紧垂……白子画想:这是他心爱的女子、是与他生死相许的妻子…… 他还有时间…… 妖神破封没那么快,只要再有半个时辰,他就可以救回瑶玉。 然后,他再去阻止洪荒之力现世,也犹未迟…… 白子画屏息凝神,不再去想外界的是非纷扰,只专心致志的、尽可能安全快速的、继续帮瑶玉炼化起了体内的还命丹。 而入定修炼中的瑶玉,她甚至不知道李蒙曾经来过…… 没危险嘛…… 饭团也没通知她……白子画也没有异常,源源不绝般输送进她体内的真气、一直很稳定…… ……………… 白子画想的很好,可惜,老天从不遂人愿。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苍生不负卿? 仿佛是那无形无迹而又无所不在的玄奥宿命故意想要嘲讽白子画的天真——李蒙走后一刻钟,天昏地暗、风卷云动…… 哪怕是一直呆在有两重强力结界庇护的绝情殿中,白子画也能清楚的察觉到、长留以北、不过几百里的地方,正有一处强大至极的力量在汇聚、灵气波动剧烈无比…… 双眸紧闭的瑶玉睁开眼睛,她也已然感知到了:天地之间、不可测度的法则大网正在哀鸣——有一个超出了当世极限、不应该存于六界的存在,即将临世…… 第 212 章 “洪荒之力解封了。”瑶玉轻声道。她知道仙界各派多年以来最大的任务就是阻止妖神祸世。清澈明亮的眸子不由略带担忧的看向了白子画:“你不过去看看么?” “现在妖神刚刚出世,力量匮乏,相对而言,还比较弱小,比较容易控制、诛除……” “你现在应该过去……我想,摩严、长留众多弟子,还有仙界其他门派的掌门、弟子们,现在都很需要你……” “……可,你现在也很需要我。”白子画清澈干净、宛如流水潺潺的嗓音里,难得的出现了凝滞与干涩……洪荒之力已经破封、杀阡陌等人还在那边,哪怕他现在立刻赶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在第一时间阻止妖神出世了。 瑶玉却会立刻毙命…… 而今,只要再有不到一刻钟,他就可以保住瑶玉了…… 古籍记载,妖神收纳力量、孕育形体,也都需要时间……七日一轮回…… 七天之后,他还有机会,那才是他诛除妖神、毁灭洪荒之力的最佳时机…… 白子画打定主意,低声对瑶玉道:“别想太多,我很快就能为你将这些能量收拢炼化完毕了。” 一刻钟, 有摩严等人坐镇,有洪荒之力牵制,仙界总归还是可以支持的…… 瑶玉沉默了。 不得不说,她现在有点惊讶——白子画这么淡定的么? 分明前两天、不、今天早上面对神器接连遗失、洪荒之力可能现世,还表现的很忧心忡忡啊! ———————————————————— 东海之上,墟洞旁边 “姐姐……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吗?”花千骨目光恳切的凝视着杀阡陌,说道:“小不点求求你……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单春秋:“圣君,洪荒之力就在眼前,只要您进入墟洞,必可轻易替位妖神。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 绝情殿内、虚空之中,瑶玉帝尊磅礴浩瀚的精神力正在迅速延伸、扩散……向感知中,洪荒之力破封的方向而去…… 没办法,白子画性情淡然沉稳、大事当前尚能定住。瑶玉帝尊养气功夫却是相形之下差了几分…… 洪荒之力破封、妖神出世,这么大的热闹,瑶玉若不过去看上一看,实在是会有种猫爪挠心般的痒痒…… ……………… 墟洞旁边,各派齐聚 “单春秋!你想置姐姐于不义到什么时候?”花千骨义正言辞的清喝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杀姐姐夺取洪荒之力,壮大七杀殿,一统各派。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杀姐姐的意思?” “自然,是圣君的意思。”单春秋道。 “杀姐姐,你看到各派大乱,拼个你死我活,这真的是你所愿么?”花千骨复又看向杀阡陌,言辞锋利的质问道:“你那么爱琉夏,当年,若不是因为你的执着,琉夏又怎么会死?” 琉夏……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一听就知道名字的主人会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琉璃般珍贵精致、夏日般热烈繁华…… 这是独孤信昔年亲自取的名字,代表一段他终生铭记、念念不忘、想要留下的、脆弱而美好的时光…… 这是杀阡陌妹妹的名字,琉夏……七杀圣君杀阡陌心里永远的伤、最大的痛…… ……………… “琉夏会死,当然是因为竹染薄情寡义、利欲熏心、丧心病狂……也是因为她自己年少清稚、道心不坚、心性脆弱。” 精纯凝炼到宛如实质的精神力丝线倏尔出现在墟洞下方,然后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方式飞快的编织出了一道窈窕优美的女影……瑶玉帝尊一边精神力凝形,一边担忧的看向了杀阡陌,说道:“师兄,琉夏不是你害死的……” “但我确实有错。”杀阡陌凄然一笑,说道:“所以,才会给自己留下巨大遗憾……” “你知道么?我日日夜夜、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琉夏双眸含泪的看着我,就能听到她哭喊着问我: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肯救我……” “师兄……”瑶玉目光清冷的看向花千骨,半步神魂的浩瀚灵压伴随着主人的不悦而尽数倾泻于花千骨身上…… 身形单薄的少女猛然双膝跪倒、额头触地…… “罢了。”杀阡陌拂袖抬起了花千骨,叹息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圣君……” “师兄……” “琉夏身上,我已经留了一次遗憾,而今不想再留一次……算了……”杀阡陌无力道。说话间,花千骨青涩稚嫩的身形便已然被他送到了墟洞旁边。 “花千骨不是琉夏……”瑶玉没有阻止杀阡陌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认真的道:“师兄,琉夏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把花千骨当做她的替身,知道花千骨竟然能够代替她受你疼爱……琉夏不会开心的。” “澜风也这么说,”杀阡陌喃喃说道:“澜风还说,我这种一厢情愿的给琉夏找替身的行为,是对琉夏的侮辱。” 瑶玉:“澜风说的对!” “还有,师兄,花千骨刚刚竟然晓得提及琉夏……她这是吃定了你的死穴?” “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堂堂一个魔君,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软肋泄露给别人呢?” “我没和花千骨提起过琉夏的死。”杀阡陌惘然道:“我只是和她说起过,她很像我的一个妹妹……我没有告诉过她更多的、关于琉夏的事情……” “所以……”瑶玉道:“单春秋!” “那就更不可能是我说的了……澜风大概也没这个胆子……旷野天、凌度他们比我还不可能……”单春秋眼睁睁的看着花千骨反身飞进了墟洞,然后墟洞入口好死不死的就在她进去之后关闭了,很是沮丧,听见瑶玉喊他,便没什么好气的道:“应该是异朽君告诉她的吧……” “……东方彧卿呢?”瑶玉帝尊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摩严、笙箫默、温丰予、尹洪渊甚至云隐等各大仙门的领袖都在对面。此刻正一部分虎视眈眈的看着这里、一部分蠢蠢欲动的盯着天上。而旷野天、凌度等人都在杀阡陌背后……却是唯独不见异朽君的影子。 “之前澜风用幻术把他迷晕了,我本想杀了他的……东华出现救走了他。”地下的暗影中传来了阴相思平静无波的声音:“阿瑶,你来的好快……倒是你的那位白子画上仙,他怎么还没到?之前他不是已经回到长留了么?” “喔,子画哥哥在帮我炼化还命丹……”瑶玉默默感知了一下自己身体那边的情况,说道:“嗯,他现在过来了……” ———————————————————— 绝情殿 一番辛苦后,终于将瑶玉体内所有不明能量全部炼化完毕,白子画这才发现,阴相思给瑶玉下的药、应该是由不少强大的妖兽精血混合在一起炼制而成的。 妖兽精血的力量与人族迥异,若是不能妥善吸收,就无异于是剧毒……可经过了细致炼化的纯粹能量,却是很好的补充气血的良药。 白子画低头看着臂弯间、苍白面容倏尔恢复了丝毫血色、显得白里透粉、分外柔美的瑶玉,见她呼吸平稳、神色宁静……不由情不自禁的在瑶玉额间、落下了一个庆幸的轻吻。 瑶玉没有反应……她仿佛是被之前狂暴的药力折磨的太疲惫了,如今脱离危险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其实是不擅长分|身术。但凡分出了精神体在外活动、身体就难以控制、只能沉眠…… “饭团,我要去做我必须完成的事情了……你照看好你主人。” 动作轻柔的将瑶玉的身子从自己怀里扶到床上、让她舒舒服服的躺好……白子画略有欣慰的发现:瑶玉今次没再偷偷的揪住他衣袖…… 轻笑着、最后再吻了吻女子温软细腻的柔荑,给她妥妥贴贴的盖好被子……白子画终于起身赶往了墟洞…… ——绝情殿上的结界,他前天才刚刚更改、加固过,倒是无需再修整了。 ———————————————————— 墟洞旁边 “这样啊……”澜风美眸微闪,说道:“瑶玉,你现在要不要避一下?” 还命丹…… 洪荒之力破封、白子画不着急跑来消灭妖神、却在绝情殿里给瑶玉炼化还命丹…… 澜风真是随便想想也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若是白子画来了,看到了瑶玉…… 呵呵! 瑶玉困惑的:“子画哥哥来了……我为什么要回避?” 这次不是还命丹是不是毒药的问题,而是……瑶玉从来没有自己会中毒这一意识,并且、她很相信、全六界、仙魔两道、从七夜尧泽杀阡陌到东华无垢斗阑干……也都没有哪个人会轻易觉得,她会中毒。 同理可得,全六界、从七夜尧泽杀阡陌到东华无垢斗阑干……也都没有哪个人会简单认为,她瑶玉帝尊灵蕴耗尽、真气散完……就是废了。 “为了洪荒之力,”旷野天冷静道:“白子画肯定是不会让妖神归于七杀的……你这家伙前科太多……等白子画一到,我相信你绝对会重色轻友、见色忘义、背刺我们……所以你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放心,我真要对付你们的时候,肯定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才不会背刺。”瑶玉回眸遥望着远处天边正极速朝这里接近的素白人影,想了想,说道:“他来了……” “唔……旷野天刚刚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子画哥哥和美人师兄抢东西,瑶儿帮谁都不对。” “所以……不然我还是先避避吧!你们有事喊我啊!” 语罢、完全由纯粹精神力凝就的、虽然看上去很是栩栩如生,但就是总会让人有种空灵之感的优美身躯便又重新散落成了一堆精神力细丝……默然漂浮着隐入了虚空之中…… ———————————————————— “尊上……”“尊上……”“是尊上……” 在瑶玉身影消失的同时,伴随着白子画的身影愈发临近,仙界各派也都慢了一拍的、纷纷发现了他的踪影,欢呼雀跃的迎了上去…… “尊上——” “师弟。” “师兄。”白子画道,“抱歉,我来迟了。” “无妨。”摩严抬手道:“你没事就好。只是这洪荒之力的封印……” “这封印虽然解除了,打开了墟洞所联通的秘境,可是这墟洞承载了巨大的力量,至少需要七天七夜才能够形成洪荒之力……”望着天边灵流混乱、威势恐怖的墟洞,白子画面容肃然、宣誓般道:“我会将这未形成的洪荒之力,彻底摧毁。” “呵,白子画,现在洪荒之力已经重现于世了,即便是你、也休想阻止。”单春秋俯身走到杀阡陌身旁,笑道:“圣君,我们现在必须要阻止白子画。” “不然以他的修为,要是真进了墟洞,必定会破坏尚未完成的洪荒之力,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的。” 杀阡陌瞥了眼单春秋,幽幽道:“我自有分寸。” 单春秋略有悻然的躬身退后了。 “圣君。”澜风上前一步,说道:“帝尊传讯:她刚刚试了一下,只凭着没有完全蜕变的半步神魂,她打不开这墟洞。鉴于自保原则,接下来的事情,你得自己干了,轻易别指望她帮忙。” 只说帝尊,而不指是哪位帝尊…… …………… “知道了。我也没指望过她会出手……”杀阡陌无所谓的回头、对着身后妖魔界众人道:“刚刚澜风的话,大家都听见了吧?倾城剑要是在你们谁手上,就别藏着了,趁早、自觉的拿出来。” 既然瑶玉都已经明说了自己不想干涉这件事情,那么最好,就彻底不要插手了。 倾城剑……白子画侧头询问的看向摩严,摩严会意的在他耳边说道:“瑶玉幼时曾在九幽帝尊膝下养育过一段时间……方才你还没到时,七杀那里来过一道强大的魂体……刚刚那魂体隐入虚空了……” ——精神体的感知尤其敏锐,瑶玉尤其讨厌别人用念力窥探自己的神魂,所以她的魂体包裹的很严实。 从上到下都被笼罩在稀有魂兵“玉缕仙衣”层层叠叠宛如流云薄雾般的轻纱后。精致如琉璃玉刻般的清丽容颜外,亦有一层轻纱遮挡……只露出一双清冷明亮、矜贵天成的凤眸。 这很符合九幽帝尊素来神秘的形象……仙界没人能想的到凶名传千古的鬼族至尊,外表看上去其实只是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身形接近前平后扁、华服盛装下除了纤腰袅袅外,完全看不出曲线。 妖魔界里所有有幸见过九幽帝尊真容的、和瑶玉自幼相识、知道九幽帝尊轮回入灭一事的巨擎们都不可能会把瑶玉认作九幽。 但,原谅摩严吧,他和瑶玉实在是没熟到能瞬息窥破她繁琐的裙装,只凭一双眼睛、就把她认出来的地步。 再加上他年轻时候一直生活在斗阑干和东华的阴影下,也着实是不清楚瑶玉的魂魄修为有多高……一直以为瑶玉帝尊真气尽散、便已是废了……就更加想不到瑶玉会出现在此地了。 “子画,九幽帝尊虽然隐世多年,但她昔日素有天下第一刺客之称……尤其擅长空间法术和精神攻击……你要多加小心。”摩严道。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想了想,从墟鼎中把倾城剑取了出来,插到了一边空地上。 “额……瑶玉的剑今儿个原来在你那啊?”杀阡陌挑了挑眉,说道:“你这是,在威慑我们?” “白子画,我想,你应该还知道,瑶玉是我老师的女儿,是我妖魔界的帝尊吧?” 白子画:“我只知道,独孤梦瑶已是我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她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瑶玉是独孤信之女,这点无人可以改变。但那又如何呢?她嫁给他,自然就是他的人了,从此与妖魔界再无干系…… “什么?你说瑶玉她已经是你妻子了?”杀阡陌愕然道:“你们什么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等等……前两天水曜星动……” “白子画,你该不是以为,自己得了瑶玉的身子,就是得了她的人吧?” 貌美如花的七杀圣君没好气道:“帝尊出嫁,妖魔界有先例可循,要娶瑶玉,你得仿照当年妖帝尧舒,过五关、斩六将,压服了魔门议会全体成员才能过关。” “没过这关,你要么入赘独孤家,要么就只是瑶玉身边一个没名没分没地位的情人。” “还独孤梦瑶已是你妻……也就是我老师没听见这话,不然只凭你随意败坏瑶玉清誉这点,他坑死你你就不亏!” 过五关、斩六将、压服魔道议会全体成员……白子画眸光微动,他并不在意外人毁誉、但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得到瑶玉,他当然也不会惧怕杀阡陌等人、也并不介意试试。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目前破坏洪荒之力最是重要……白子画于是没理杀阡陌,只对摩严道:“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时间。” 完了就一马当先的踏步而出,聚气于掌,击向了远处的墟洞。摩严等人自是紧紧跟着白子画的步伐。 杀阡陌:“………” 被无视的圣君大人很愤怒,他亦率众而出,抬掌聚气挡住了白子画的动作。 ……………… 白子画与杀阡陌硬拼了一记。 鉴于白子画的身体之前被卜元鼎毒摧残了太久、虽得了瑶玉灵蕴,仍未恢复元气,这两天又是为瑶玉日夜悬心,今天一路奔波到现在、来之前还消耗了不菲真气为瑶玉炼化还命丹药力…… 这一记,长留上仙与七杀圣君各退了三步、未分胜负。 “七杀众弟子听令。”一看到杀阡陌和白子画开打就激动的单春秋高喝一声:“……为圣君夺回洪荒之力!” 妖魔界众人:“是!” ……………… “白子画,本座和你说正事呢!你这是什么态度?”杀阡陌理理衣袖,不悦的看着白子画道:“你们长留那个门风啊!不是我说,紫薰不提、澜风自囚无妄海底十六年……颜悦被杀……琉夏自尽……” “从斗阑干到竹染,那是一个比一个薄情寡义!你、对就是你、你个死冰块看上去也没哪里像是比他们强!” “不过算了……谁让瑶玉就是喜欢你呢?” “喂,你听着,既然你刚刚敢当着六界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娶瑶玉做妻子,我就姑且当你是真心的……” “但是,老师素来重礼,所以妖魔界的规矩不能破,你想娶瑶玉,诚意还是要有的。” “我派弟子薄情寡义?我长留门风不正?”白子画道:“杀阡陌……紫薰不提,琉夏、颜悦、澜风三个也配与诗诗比么?她们一个比一个心怀叵测、当年接近我长留弟子的时候各个都伪装了身份、多有隐瞒,这你怎么不说?” “而今洪荒之力最是要紧,你若想战,那便来战!无须多费唇舌,徒惹人笑。” “至于诗诗,我待她心意可昭日月,却也无需向你证明。” “黄泉帝尊之事,我亦曾有耳闻……诗诗毕竟长在妖魔界,若是打败你们,便能为她了断因果,我何惧一战?” “等到洪荒之力消失、六界复归安宁,我自会携诗诗亲往七杀殿……探、亲、祭、祖!” ———————————————————— 被两度点名的澜风:“……” 没错,当年之事,是我负他在先……妩媚多姿的混血鲛人目若秋水、神色凄迷: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仙界战神;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领受销魂钉之刑、不会被流放蛮荒……是我做错了事,他不肯原谅我,不肯再要我,也难怪任何人…… ……………… 虽然没被点名,但感觉有被内涵到的摩严:“……” 没错,七杀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世尊大人目光坚毅:颜悦接近他只是为了探听情报、而琉夏拜入长留是为了偷窃流光琴……她们罪有应得,我杀了颜悦,蓄意陷害琉夏、破坏她与竹染的感情,都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 第 213 章 “你……”杀阡陌负气道:“好,本座不跟你多费唇舌。” “你既心心念念着洪荒之力,觉得妖神之事比瑶玉重要,本座便夺了这神力,再在七杀殿里等着你长留上仙大驾光临!” “只盼到时候你还敢来,还敢继续大言不惭的宣称:我妖魔界最珍贵的红莲,是你的了!” “我与诗诗两情相悦,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我都信她不会变心。我当然也不会负她。”白子画冷冷道:“她天真善良、根本一点也不适合妖魔界。离开地狱业火,她会在光明之下,盛开的更加灿烂。” “至于你……” “既然从前有先贤能将七杀初代圣君封印于墟洞之中,我等今人又岂能逊色于古人?” “陛下此时退去,看在诗诗面上,为了大局着想,此前种种,我可既往不咎。” “若陛下一意孤行,非要促成妖神出世、祸乱六界,为天下苍生计,我便留你不得!” ……………… “二位一个七杀圣君、领袖妖魔,一个长留掌门,众仙表率……如此妄动干戈,未免有失和气。” 正当仙魔两方形势紧张、一触即发时,儒服博冠、风采翩翩的东方彧卿倏尔出现在了这深海孤岛上,笑着说道,“不如听我一言,且先别动手?” “原来是异朽君啊!”因听到了斗阑干的名字而愧悔难抑、神色凄迷的澜风淡淡的瞥了眼面前一派书生气的东方彧卿,说道:“异朽阁是上古传承、素来不与人、仙、妖、魔各界同流……我说异朽君今次怎么会好端端的不顾祖宗训诫,帮助长留那个名唤花千骨的小丫头盗偷神器……一点也不担心洪荒之力的恢复呢,却原来,是早有准备。” “我不明白,澜风护法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东方彧卿笑了笑,只道:“异朽阁一向公平交易,童叟无欺。今次,千骨付出了我想要的酬劳,希望同我换取了一些有关神器封印的古籍记载……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拒绝她的理由。” “至于洪荒之力……妖神出世、六界天倾,我异朽阁毕竟也生存于六界之中……虽然在下才疏学浅,不及尊上文采出众,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却还是懂一些的。” 白子画:“异朽君,我早就警告过你,若你做出有违天理、扰乱天下的事情,我绝不会饶你。” “尊上冷心冷情,我也从未期待过你会对我姑息。”东方彧卿冷笑道:“尊上素来对错分明,讲究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而今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错。” “洪荒之力出世,我没有抢过任何一件神器,所有的神器都是花千骨收集到的,都是花千骨抢的!” “你以为她抢神器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统一六界、天下无敌么?错、她是为了救你……她是为了解你身上卜元鼎的毒!” “只是她不知道,而我也没有想到,瑶玉帝尊竟然是真的爱你,爱你爱到心甘情愿的把身上所有灵蕴都渡让给你。” “仙界第一美人紫薰为你堕仙入魔,妖魔界最珍贵的红莲为你枯萎调零,而花千骨也是为你才会犯此重罪……白子画,她们都没错,错的人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 “尊上中了卜元鼎之毒?”“他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东方彧卿此言一出,仙魔两界、各派弟子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放肆!”摩严见状怒道:“紫薰堕仙是她自己心性不佳,关我师弟何事?” “花千骨自来和七杀魔头不清不楚……方才我等众目睽睽下看的清楚,她是被杀阡陌亲手送进墟洞的!” “被送进去前还和杀阡陌在一起丝毫不见生疏的说了好一阵话,唤杀阡陌那妖人姐姐,还给杀阡陌跪地磕头了!” “你说她盗偷神器是为我师弟解毒。救师心切也是孝道,为何她事先不与我等明说?还害死了蓬莱霓掌门?” “我看她分明就是七杀奸细,拜入长留就是没安好心!” 杀阡陌也不大开心,说道:“瑶玉永远是我妖魔界最珍贵的红莲,你异朽阁倒了,她都不会枯萎调零……” “荒唐!”白子画闻言亦是冷冷拂袖:“妖神出世、六界不安。我白子画何德何能,竟敢为一己性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花千骨虽是我的弟子,但她若真欲以洪荒之力救我性命……那么大的罪业,我承受不起……生不如死。” 白子画道:“紫薰之事我很遗憾,至于瑶玉……她真心待我,我也是真心待她……这些事情,都是我的私事,就不劳异朽君费心了。” “花千骨是我长留弟子,妖神之事了结后,她的所作所为、我会通通调查清楚,到时候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真心……”东方嗤笑一声,却未再多言什么,只道:“我通晓阴阳,算尽人心……唯一没有算到的地方,就是自己竟然真的会爱上花千骨……对于她,我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心。” “七日之后的月圆之夜,墟洞空间会较为薄弱,此时若能集合六界之力,便能在千骨进去的地方再打开一条缝隙,到时……那墟洞便能再次进入了。” “我要进去,亲自把千骨给救出来。”说着,东方彧卿移目看向了杀阡陌。 他是知道杀阡陌一向对花千骨疼宠有加、几近溺爱的。当然也很清楚杀阡陌为什么会对花千骨这样一个普通的长留弟子如此不同…… 可方才摩严指认花千骨是七杀奸细,杀阡陌竟然没有为花千骨证明清白……东方彧卿当然晓得,这绝对不是因为魔君大人懂事了,而是杀阡陌对花千骨的心淡了。 花千骨再像琉夏,毕竟也不是琉夏。杀阡陌没了亲妹妹,却也还有瑶玉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在身边。瑶玉而今恋上白子画、情形恰似当年琉夏为竹染心动…… 杀阡陌纵有移情之念……当务之急也是保住瑶玉,让她幸福。而不是为了一个和他非亲非故、还总是拘泥于正邪不两立、老想避他而远之的花千骨,再害了自己嫡亲的师妹。 “圣君,尊上……二十年前,七杀前圣君韩旭陛下派人带我进魔门做客,并借机询问了我父亲、神器的下落。”东方彧卿闭目,从墟鼎里取了枚玉印出来,说道: “因我父亲年轻时候与圣心魔主曾经有过一段私交,所以当年……圣心魔主在劝说韩旭陛下释放我不得后,为了补偿我……就送了我一枚印章……” “当时,圣心魔主说,若将来我有需要,可以持此印章,向他兑现一个条件……鉴于我当年还小,而他老人家正值盛年……所以他还说了,如果当我想提条件的时候,找不到他人……那么,去找他的传人亦可。” “是老师的印记,东西是真的。”杀阡陌抬掌,摄了那玉印到手,看了一会儿后,说道:“阿瑶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对这墟洞出手。老师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却又还没出嫁……罢了,一个徒弟半个儿,这事儿本座接了。” “再开墟洞,趁妖神尚未完成孕育时进入其中。”白子画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一来……未成形的洪荒之力也可以被彻底摧毁,断了千百年来,大家想要争夺的念想。” 东方彧卿:“尊上英明。” 如此…… 杀阡陌和白子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提气纵身,御剑飞往了天边墟洞位置…… 他们二人一动,仙魔双方、各派弟子当然也就跟着动作了起来。 ……即便七杀大护法单春秋对于此事略有异议,但、杀阡陌主意既定,单大护法也是无力改变。只能尽力帮他。 ———————————————————— 而此时,瑶玉并没有注意到东方彧卿竟然拿了她父亲的信物请杀阡陌和白子画出手帮忙救人的事。 她甚至没有也注意到先前杀阡陌和白子画正儿八经的商议她大婚的事…… 没有注意到白子画其人今天在大庭广众下、被杀阡陌和东方彧卿那两个重私不重公的家伙逼着反复说明了多少遍,他和自己是两情相悦的! ——瑶玉帝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刚刚老七通过秘法、隔空传递来的,让她出手试探一下墟洞的这一指令吸引了。 法灵是不会主动给人发指令的。 老七作为独孤家的总管,他也没资格、不会给自家大小姐发指令。 所以,老七肯定是受了别人的命令,才会来联系瑶玉……才会让瑶玉出手试探墟洞的…… 而独孤家几代单传,当今世上可以命令老七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独孤家的大小姐独孤梦瑶,即瑶玉帝尊本人;一个,是独孤梦瑶她爹独孤信,即圣心魔主其人。 ……………… ……………… “瑶瑶……你最近干了什么亏心事吗?” “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么见到爹,就和见到鬼一样?瞧,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爹,你都真灵寂灭十几年了……现在苏醒和诈尸,仿佛也确实没什么差别吧?” 绝情殿里,瑶玉收回了所有游离在外的精神力,猛然一下、全神贯注、一心一意的朝门外花树下那道青衣人影冲了过去,“爹……瑶儿好想你……爹……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嗯,我唯一女儿血脉之力消耗殆尽……而后不过三天不到、便又是妖神破封、天地剧变、法则动荡……如斯情景,我便是个真尸体也该诈尸了,遑论只是我寂灭呢?”独孤信笑着抚了抚瑶玉的背,说道:“好了,别哭了……等会儿哭晕过去,我可不会送你回床上……” “爹!”瑶玉愤怒抬头,嗔视独孤信,说道:“我才不会晕!” “气血双亏、本源枯竭……”独孤信淡淡的打量了瑶玉两眼,轻笑着道:“你这身子骨都虚弱成这样了……还不会晕?” “我精神力快要完成蜕变了!”瑶玉不服气道,“等到蜕变完成,我的元神便可以凝炼升华为神魂了……我怎么可能会晕?” “主动封印玉骨,削弱己身本源,令肉|体再难以影响、桎梏精神……优先完成神魂的积累……确实也还行。”独孤信说:“不过,若是能在神魂成就的同时,完成神躯的淬炼……那才是真的圆满。” “修炼神躯需要的能量太多了啦!”瑶玉很郁闷,“我之前闭关十几年,除了稳固大道、磨练境界之外……吸收到的所有灵力,就只够完成真气蜕变的……” “原来我们小公主是缺钱了啊!”独孤信捏了捏瑶玉白皙柔软的面颊,说道:“没事儿……别担心,爹回来了。以后,咱家小公主再也不会吃苦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没吃过苦啊!”瑶玉帝尊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的自夸道:“爹,我和你说喔……瑶儿天下无敌了!” 独孤信垂眸平静的看了瑶玉一眼,”所以你的灵蕴是怎么没的?” “就、就这么没的啊!”瑶玉磕磕绊绊道:“爹……尧泽刚脱离幼生期就有侍女教导人事了……阿凌也是年纪轻轻就有好几个炉鼎了……花蝴蝶采了多少好姑娘我们不提……就连相思从小也没少去青楼……蒋鹏都有女儿了、黄景也有媳妇了……瑶儿又不是小孩子……有点成年生活、很、很正常吧?” “长留掌门、上仙白子画,是侍从、炉鼎,还是被采的良家妇男,不错的适合共同繁衍血脉的对象?”独孤信冷静的问。 不同于偏科偏到极点的瑶玉。独孤信是六界闻名的全才,号称万法皆通。观微术这种仙家必备法术,他当然也是修的出神入化。 所以,虽然普一苏醒,就为了看女儿直奔长留绝情殿。但其实墟洞之外的种种动静,独孤信没有一点错过。 杀阡陌、白子画、东方彧卿等人的言行,自然也全部都落在了圣心魔主眼底。 “他……他说他会娶我……”瑶玉咬了咬唇,说道,“我想、我已经答应嫁给他了……当时爹你不是不在嘛……我就……我、爹……我喜欢白子画,很喜欢很喜欢……” 独孤信无可无不可的道,“那就是爱上他了?” “我、我不知道。”瑶玉惘然道:“爹,你说爱是奉献、是牺牲、是付出一切毫无所得却仍旧无怨无悔……可是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感情么?” 清瑶仙子天天不平于自己痴心太过、白云给她的情意太少、故而哪怕岁月静好、也总免不了幽怨嗔怒。而瑶玉帝尊呢?她感觉自己也挺纠结于她对白子画的情意的…… 诚然她很喜欢白子画,喜欢到愿意把自己的灵蕴送给他……但,送灵蕴不等于送自己……瑶玉想:如果白子画之前告诉她,其实他一直都在骗她、接近她的目的始终都是为六界苍生除一威胁……如果他想杀她,那么她也会杀了他的。 “有肯定是会有。”独孤信看了她一会儿后,说道:“等斗阑干什么时候破开心障、离开蛮荒,重新站在澜风面前……你差不多就可以看到真正的爱情了。” “喔!”瑶玉呆萌呆萌的点了点头。 ……………… 第 214 章 七天后,绝情殿 花园小径上,在瑶玉帝尊正略显艰难、尽量身姿优美的锻炼走路(顺序没反,她就是在锻炼身姿步态而不是在走路锻炼、舒展筋骨。)时,轻水快步进来禀告:“夫人,李蒙师兄说,尊上他们回来了。” ——为了搜寻洪荒之力、破坏妖神出世,长留原本是已经将八千弟子全部都给派了出去的。 可后来局势稍微稳定后,白子画认为墟洞那里用不着太多低阶弟子,瑶玉一个人呆在绝情殿也需要人照顾,所以便让李蒙带着一部分人回来了。 轻水,由于其人母性气质太过突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洗衣做饭样样精通,性情温柔精擅女工……所以被李蒙和她师父桃翁长老一致看好,认为她特别适合照顾瑶玉。 白子画破墟洞中途收到他们的推荐人选、抽空思索了一下,也觉得瑶玉而今身子虚弱……比起活泼可爱玩性大的舞青萝,还是轻水这种姑娘陪伴她更靠谱点。于是就特准轻水进了绝情殿。 ……………… “子画哥哥回来了么?”瑶玉瞥了眼轻水,说道:“……去准备些热水吧,给他洗洗尘。” 她也需要洗洗汗…… 只是走了一上午,便累的仿佛在蛮荒禁术的环境下和斗阑干打了五日五夜……这样汗如雨下的体验,自她开始修炼玉骨冰肌,也是很难得了。 “是,夫人。”轻水本能的应了一句,然后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焦声道:“夫人,尊上是带着妖神和千骨一起回来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两个压进了仙牢。” “那不是好事么?”瑶玉道:“洪荒之力得到了控制,六界苍生免于一难……” “是好事。”轻水说,“……夫人,千骨不是七杀奸细、她不可能背叛长留的……异朽君说,她偷盗神器也是为了救尊上……虽然尊上没用上吧,但好歹千骨一片孝心是好的啊!而且妖神也被抓回来了……” “现在尊上把千骨压进了仙牢,还不晓得会怎样处罚她呢!夫人……我求求您,您和尊上求求情,救救千骨吧!” 话音未落,便特别干脆的给瑶玉跪下了。干脆的完全当小径上那些浑圆玉润的鹅卵石是免费的按摩仪器一样。 瑶玉:“……子画哥哥现在在哪儿?” 不要怀疑,她这绝对不是驾不住轻水的恳求,决定帮忙给花千骨求情了……而是她这时心底有些疑惑,所以需要见到白子画,问清楚…… 轻水却不知道瑶玉的想法。只一听见她应了声,便心态很好的认为这是瑶玉答应了,语气轻松的道:“应该是在长留大殿吧!七杀虎视眈眈,尊上和世尊儒尊,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商讨。” “夫人您现在就要去找尊上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啦,以免尊上太快给千骨定罪……到时候不好再轻易改令。” “长留大殿……”瑶玉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你记得备水。” “好!” ……………… ……………… 瑶玉最终并没走到长留大殿。因为,在她绕过了后院里的那几棵梨花树、走到绝情殿正门处之前……白子画那一袭素白、纤尘不染的颀长身姿,便已然在望了。 “诗诗,”白子画抬眸看着对面廊下、明眸皓齿的袅娜倩影,微笑着道,“我回来了。” “子画哥哥……”瑶玉三步并两步的朝白子画扑了过去。 “慢点……当心……”白子画快步上前,揽过瑶玉。只是手才刚一碰到她衣衫,便忍不住为掌下略带潮湿的触感皱了皱眉,道:“怎么出这么多汗?” 绝情殿地势太高,不说如今正值春末夏初,哪怕真是酷暑时节,也轻易不会令人觉得热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搭上了瑶玉腕间,待白子画凝神细诊后,没发现瑶玉有什么病症……这才松了口气。 “我在锻炼走路。”瑶玉没有阻止白子画去探自己的脉搏,只是顺势往白子画身上一靠,说道:“好累,不想走了……” 月桂一般清馨甜美的馥郁幽香萦绕鼻端……白子画无奈的笑笑,随手抱起她,说道:“我吩咐人给你备水沐浴……不要在外面吹了风、再着凉了。” “轻水已经去准备了。”瑶玉圈住白子画的脖子,说道:“洪荒之力你带回来了?” “嗯。”白子画随口答道:“那力量原是附在了一个人身上……花千骨给那人取名南无月,凌度说他是七杀初代圣君……” “杀阡陌表示他虽然不恋权位,但当家做主好些年了,不想从圣君再降级成为少君……更无心平白无故的就给自己找个祖宗回去供着……” “所以在发现洪荒之力在南无月身上后,便断了抢夺之意。还让我趁早把南无月除了……” 瑶玉眨眨眼:“那你会听我师兄的么?” “是妖神,拥有洪荒之力,便该死。”白子画淡然道:“无论你师兄什么态度,数月之后五星耀日,南无月都会死在天雷之刑下。” 洪荒之力是灭世之力。不管出于任何理由,他都不会留下。妖神不死,对于六界苍生而言,终究是个祸患,是个随时可能造成尸骨连山、血流成河景象的巨大威胁。 “你心中有数就好。”瑶玉笑着问,“今次出去,路上可有碰见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事?” 比如,独孤信…… 白子画瞥了一眼身旁隐隐显得有些紧张、便连原先身上的馥郁桂香都隐隐化作了更清幽的兰花香的女子,想了想,说道:“是有件事……山河盘你知道吧?” “山……山河盘……”瑶玉愣了愣,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出口时,便不由自主的上扬了三度:“你见到山河盘了?” 山河盘、把独孤信送上神阶炼器师宝座的巅峰法宝……白子画遇见了山河盘居然还全须全尾、没缺胳膊没断腿、没毁容破相的回长留了?独孤信怎么想的? “嗯,见到了。”白子画失笑道,“那是件很好的法宝……给蜀国百姓造福不小……玄朗说,见到如今蜀国子民,人人都可安居乐业,他不后悔当初禅位玄聪。” “今次妖神出世、东海大水、浪头卷起了数百米高……蜀国沿岸地区竟然没有太大伤亡……也是因为山河盘的保护……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诗诗,你做的是好事,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避讳呢?” 瑶玉:“啊?” 原来白子画不是遇上了独孤信啊!只是去了一趟蜀国而已……等等,蜀国……独孤信去了没? “山河楼里那些过来做任务的魔、各派弟子都说,蜀国海晏河清、国泰民安,是你送予我的礼物。”白子画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我很欢喜。” ——为民服务的修炼之人,哪怕不是仙,但也绝不是魔。 ……………… 瑶玉喜欢他,愿意为他离开妖魔界、定居绝情殿,愿意为他重修琴棋书画,愿意为他学会女工,愿意用一身修为换他性命……他很感动。 或许是因为独孤信的刻意保护、或许是因为本性纯良,白子画一直知道:瑶玉和澜风、和颜悦、和琉夏、和紫薰她们都不一样…… 澜风从一开始接近斗阑干就是因为神器,最后身份暴露、图穷匕见时,也不曾改变过初衷。直到斗阑干为她众叛亲离、受刑流放,与她再也不见后才晓得悔过。而哪怕是自囚无妄海的这些年,她对敢于冒犯自己的人,也不曾有过半分怜悯。 琉夏是杀阡陌的妹妹,她拜入长留的时候没有修炼过一点邪功、气息也干干净净没沾过血。但,她拜师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偷长留至宝流光琴……后来爱上了竹染,便可以为了竹染机关算尽、挑起各派大战、搅的六界不宁…… 紫薰是七杀弟子,后来叛出七杀、归入正道……多年以来行医救人、活民无数……也素来不屑与七杀妖魔为伍。但当年白子画初承长留掌门之位,紫薰伤心绝望之下,为了发泄,随意牵连凡人、用别人撒气的错事也做的不少。美其名曰:杀尽天下负心汉。 瑶玉…… 她任性骄矜、无法无天的外表下,却天真单纯的像个孩子……珍爱生命、不乱伤人,不肆意欺凌弱小……发脾气的时候坦坦荡荡,觉得自己有错就自觉受罚…… 瑶玉不该长在妖魔界的……白子画经常这样想。但即便如此,瑶玉能考虑到他的理想、他的心愿,为他忧国忧民、造福百姓…… 不可否认,白子画在知道此事的那一瞬间,是很惊讶的。 瑶玉帝尊自来潇洒肆意,虽然没有什么坏心,但也着实不是什么老好人……她,实在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忧国忧民”四个字沾上边的…… 所以白子画很意外、很惊喜。 哪怕瑶玉或许本身依旧没有心怀天下的概念,只是简单的、不吝惜投入的在给他做礼物…… 但,这也足够了。 ……………… “……你喜欢就好。”瑶玉道,“……我愿倾我所能,换你片刻舒心。” 算了,送出去的礼物不带退的……独孤信看到就看到吧!瑶玉帝尊镇定的想:山河盘既是父亲送母亲的聘礼,现在母亲不在了,它理所当然就是我的么…… ———————————————————— 夏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翻卷如浪的云层投射而下……烂漫金芒里,两双修长美好、一看便知很适合拿剑的手……悄然扣到了一起。 “子画哥哥……” “嗯?” “我想要个秋千……你给我做好不好?”瑶玉目露期待的望向白子画……她想要一个秋千,家里面都应该有一个秋千。这样太阳好的时候,瑶儿就可以出去晒太阳了。 “秋千?”白子画略微一怔,似是没料到瑶玉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这要求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简单,所以白子画当然不会拒绝她。 “好,下午就给你做……到时候,秋千就建在后院莲池旁边,好不好?” “建在前院不行么?”瑶玉蹭蹭白子画的颈窝,软声道:“你在后院浇花、干活的时候,我不大好意思躺着睡觉……建在前面门口,你在风岩上弹琴的时候,我还可以听见……而且,你有事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我也可以早点看到你……” “……依你。”白子画侧头吻了吻瑶玉额间……那里原先似花非花的朱红印迹已经没有了……确切地说,那印迹是在他们双修之后消失的…… 或许以后有闲暇时,可以换着花样,给瑶玉做些面钿……白子画微笑道:“可以睡觉的秋千……那是摇篮……你是想要木制的、还是丝织的?还是你原先家里面那个一样,由花藤作为主材……” “丝织的?”瑶玉明眸忽闪着,分明是被勾起了兴趣。 “嗯,云锦材质柔软服帖,用它做个吊床……到时候你睡起来会比较舒服。”白子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床可以就系在门口那几棵树上……正午时分光线炽烈……树荫可以给你遮阳……” “然后再在那片草地上、种一些香味清新、有宁神、养身功效的花草……” “再种上一株大柜花,它的花盘承重力很强、平时在上面放点你喜欢喝的果汁、花露……你渴了就可以喝。” ……………… “你真好……”瑶玉很心动,笑的很满足。 这就算好了么?白子画不觉得有什么,只道:“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瑶玉摇摇头。 “有想要的,便告诉我。”白子画说:“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总不会让你失望。” “嗯。”瑶玉点点头。 失去真气支持的身体在走了半天后难免疲乏……岁月静好、祥和安宁。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清香环绕下,昏沉的困意倏尔上涌,瑶玉抬手打了个软软的小哈欠。 白子画见状没有再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在瑶玉背后轻抚…… ————————————————————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 白子画平静的抱起瑶玉,望着厅堂里掩唇站着的轻水,传音说道:“诗诗累了,就先让她休息会儿吧!” “你帮我……去把李蒙叫来。” 第 215 章 瑶玉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长……当她醒来的时候,白子画已经很有效率的在绝情殿外找好了位置扎吊床了。 米白色的网兜状床铺,前后各有一个圆梭、系着精致、坚韧的细锁、牢牢的缠在大树上…… 枝叶繁茂的大树在此之前仿佛经过了一阵简单的修剪……瑶玉看到旁边草地上还有尚未丢弃的树枝…… 大柜花已经在土里种下了,却没有扎根……只是绕着白子画转。它的花盘上盛着一颗颗能量充沛的晶石。 白子画对着光仔细调整把吊床系下的角度调整好后。便随手拿了几枚晶石出来,开始在系了绳索的大树上、吊床下面的草地上施术。 以瑶玉帝尊算不上高的术法水平,只能看出,他有一部分术法是在滋养维护这树木的本源、促使它扎根更深、更稳、长的更健壮……并固定树木的形体……另一部分术法是有关于大地磁力的,仿佛是个应急之时可以被动触发的结界场域…… 这是怕她睡懵了、翻身摔下来……受伤么?瑶玉心下嗤笑:白子画是对她的体质、身手、反应速度……有什么误解? ——她看不见,自己精致如刻的唇角这时候弯曲的弧度有多甜美柔和…… ……………… “醒了?”认真干活的白子画听见身后有颇具韵律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抬眸一看,恰好将瑶玉妍若春花的烂漫笑意收入眼底,于是自己便也下意识的扬了扬唇,起身说道:“饿不饿?桌上温了排骨汤……” “不饿。”瑶玉道:“我巳时(10点)才吃过。” 而现在才未时(13:30)…… 白子画点点头,并未多说。他知道她上一餐是何时用的、用了什么…… “吊床快做好了,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瑶玉闻言,步履娉婷的走到了白子画身前,将他拦腰抱住,说道:“你做的很好,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 待到白子画一切完工后,唤了弟子过来将院落收拾干净。 瑶玉便坐在崭新的吊床上,玉足轻点地的晃荡…… 她不会问他为何不让弟子们过来帮忙做这东西,因为她明白,送给她的礼物……他想要亲手完成的心意。 只是…… “你这是我刚睡下,就开始做床了么……”瑶玉问,“我以为你今天会很忙。” “之前墟洞刚开、仙魔大战的时候,凌度使了原始天地、澜风用了镜花水月……”白子画说:“在妖神惑心之力的加持下……连温掌门、尹掌门他们都不慎中招了。更别提那些普通弟子们……” “所以,那一战没有人死……所有人勉强发出的攻击都是混乱的、全部不准……战后清点,伤势最重的一个弟子是断了三根肋骨,还不慎刺穿了肺叶……师弟也把他救回来了。” 说道这里,白子画惯来清冷淡然的声音里也不自禁的多了几许笑意: “你师弟灭情圣主表示:之前你发脾气拆掉了半座长留的事情,这就结清了。让我算一下账单,他好付给凌度、澜风酬劳。” “不过凌度说,算了。他虽与你一表三千里,这亲缘再远、好歹也是亲哥哥。举手之劳,就不需要灭度这个与你隔房的师弟掏钱雇佣了,忒难听。” “可灭度坚持他是你父亲养大的……然后澜风就说,在场除了单春秋单大护法外,魔门那个有头脸的人物,没被你爹养过?” “再然后,澜风表示:让我把账算出来也别往灭情道送了。她和凌度不缺吃穿……让我多给你准备点吃的就行……” “她说你从前被九幽帝尊抚养的时候,天天就靠果子活命,最后成功吃伤了胃,养了好些年才痊愈……就这样,也才一直都没有真正辟谷过……教我不能不给你饭吃……” 瑶玉捂脸,“澜风这心|操|的,难道我还能被你饿死么?” “总归是好心。”白子画轻笑道。 半座长留的建筑物,换得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听说这也是圣心魔主在时,定下的旧规矩。作为长留掌门,他表示这个结果并不算坏。死物终究无法跟活人相比。 ……………… “我觉得她就是在打趣我。”瑶玉撅嘴,嘟嘟囔囔道:“行叭,至少你这边省了一笔抚恤金、安葬费……从前的教育成本也还能继续返还……” “那……你就没别的事情了?”她美目凝睇,瞅着白子画,说道:“妖神和花千骨,不用处置么?” “妖神之事的处置,我早有定论,不用与人商讨。”白子画淡然道:“花千骨盗偷神器、释放妖神,罪证确凿……原本万死难赎其罪。当处九九八十一颗销魂钉、形神俱灭……” “但异朽君既然说了,她此举并非是为了名利权势,而是另有隐情……之前杀阡陌有意带花千骨去七杀,她也坚定的拒绝了、执意回长留领罚………” “我就法外开恩,再给她一次机会……明日午时,长留校场、诛仙柱旁,我会让她当众陈情,而后适量减刑。” “具体情况,以明天公审的结果为重。” 顿了顿,白子画又道:“徒不教,师之过。无论花千骨盗偷神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无论她明天最后被定下了什么刑罚,我都决定了,要为她分担一半。” “白子画!”瑶玉道,“四十颗销魂钉至少能让你元气大伤小一年的!” “我知道。”白子画拥住瑶玉,平静道,“可长留一直以来的规矩就是如此:无论如何,我的徒弟犯了如此大错,我这做师父的责任,都是不可推卸的。” “为花千骨接下一半刑罚,也算是我最后一次尽了为师之责。往后,她便再也不是我绝情殿弟子。” 瑶玉凝视着面前白子画冰雕玉琢般的俊逸容颜,知道他心思已定,便也无意再劝。只幽幽说道:“永远不要指望我的疗愈能力……你受伤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当然不会。”白子画认真道:“这一辈子……都应该是我照顾你才对。” ……………… ……………… 次日,长留校场 各派汇聚,众仙云集。 “花千骨,你残害同门、偷习禁术、欺师灭祖,天地不容!”高台之上,世尊摩严指着花千骨高声怒喝:“结交奸党、勾结七杀、不知自爱,更是罪不可赦。” “后又杀人夺器,大闹东海,私放妖神出世,导致各派大战,伤者无数,万死难辞其咎!” “以上罗列各条,你可认罪?” 瑶玉一边听着摩严数落花千骨的罪状,一边神情楚楚的侧头与白子画道:“子画哥哥,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位置?” “别怕,你就呆在我身边,没事的。”白子画何曾见过瑶玉帝尊如此娇怯模样?坚硬的心脏像是裂了道口子,因她而疼的厉害,不由低声劝慰道:“我们在一起,光明正大,即便与长留门规略有不符,但我不曾避忌过任何人、也早已同诸位长老说明过……” “而今既然我在这里,你自然应该坐在我身边……你若不该在我身边,又该到哪里去?你还想到哪里去?” “我是怀疑……世尊他看你坐这里……恐怕是觉得你太碍眼了。”瑶玉幽幽道,“不然以他的身份,何至于这样一个劲的给花千骨加罪名?” 表错情的白子画:“……休要胡说。” “师兄一心,都只是为了长留……他所说的那些对花千骨的指控,没有一件是凭空捏造来的。如有隐情或不实之处,花千骨再自辩就是。” 瑶玉:“可是……你……”你要和花千骨一起受刑的! “我希望一切的错误和罪责都可以得到公开公正不徇私情的审判和惩处。”白子画道:“我没和师兄提过,会为花千骨分担一半刑罚的事情。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需要事先提及的地方。” ……………… 这厢温言软语,那厢话如霜雪。摩严与花千骨的问答仍在继续。 “我认罪……”花千骨说,“妖神出世的确是我做的……但我没有杀害同门,没有杀人,更没有勾结七杀……” 摩严:“那我问你,朔风为何而死?霓千丈为何人所杀?你身为长留弟子,又为何要跟杀阡陌勾结在一起?让洪荒之力重现?他又为何三番五次前来救你?” “我没有杀霓掌门,”花千骨木然道:“至于朔风,是他自己自愿的。” “朔风……”“朔风他真的是因为千骨……”“朔风……” ……高台之侧,一身黑色孝服的霓漫天听到此处,艳如桃李的娇容上当即有两行清泪默然留下……而底下众多长留弟子也是议论纷纷…… …………… “你还敢狡辩?”摩严愤怒道:“你妄图夺取神器,霓千丈不从,你便施展摄魂术杀了他。否则,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取得浮沉珠的!” “我只偷取了浮沉珠,可是、人不是我杀的。”花千骨辩解道,“人是单春秋杀的,是他嫁祸于我……” 摩严:“大胆孽徒,你还不招吗?” “他的确因我而死,但我没有杀人。”花千骨坚持道。 ……………… ……………… “花千骨,人当真不是你杀的吗?”儒尊笙箫默听到这里肃然起身,问花千骨道:“现在,我要你把如何偷盗神器、如何偷习禁术、又是如何让洪荒之力重现的详细经过描述一遍。” “神器是我偷得,洪荒之力是我放出来的,我偷习禁术,欺师灭祖,我全部都认罪!不必再审了,还请三尊处罚,不管结果是什么,小骨都认罪!”花千骨这时却不知为何,生无可恋、破罐破摔般又改了口风。 瑶玉帝尊凤眸冰寒,清冷矜贵的目光终于忍不住从白子画天上谪仙般的绝世姿容上多分了些出来,直视花千骨! “花千骨,你身为长留弟子、又是掌门首徒,犯下如此大错,你置你师父于何地?又让长留颜面何存?” 笙箫默见状大怒,指着花千骨清声喝道:“你身受清虚道长重托,曾代任蜀山掌门,又让蜀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你愧对长留,是为不忠;愧对你师父,是为不孝;愧对清虚道长,是为不义;愧对于天下之人,是为不仁!”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下再容你不得……今日,便判你逐出师门,诛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颗销魂钉,你服是不服?” ……………… “销魂钉之刑生不如死,八十一根之多,以千骨的修为必定魂飞魄散。求三尊网开一面,念在千骨年幼无知的份上,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突然,摩严大弟子落十一带着大批长留弟子冲上了高台。引来了颇多注目。 不、这么说也不对……瑶玉帝尊眼角余晖分明瞄见,落十一是追着一名五官娇俏的黄衫少女上的台……人间自是有情痴啊! “请三尊开恩。”长留弟子纷纷附和。 不管他们是真的同情花千骨、与她交钱深厚,还是被落十一落大师兄裹挟着,不得不展示自己的爱护同门……至少这下子,为花千骨脱罪的前势是造出来了。 瑶玉帝尊眸光一亮。 ……………… “无规矩不成方圆。年幼无知,不是你们犯错时,可以用来脱罪的借口。”瑶玉帝尊精神力波动,将自己的声音清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脑中:“只是律法严苛……目的、是为了维护公理,是为了人世安定。” “刑罚责任需要明确、桩桩件件都要明晰。” “花千骨,你且别急着一口认罪……本尊问你,你偷盗神器、导致洪荒之力重现……这一切种种,都是你自己想要做的吗?” 花千骨:“是。” “那么,原因呢?”瑶玉再问,“我看你这样自觉认罪、积极伏法的态度,也不像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极端灭世份子。” “你旁边那个有你血脉气息的灵虫,和你关系很好吧?可谓至亲了。你再旁边那个和你跪一起的小姑娘,她和你是好朋友?你有亲人、有朋友……本尊不解,好端端的,你为何就非要去集神器?” “喔,对了……你还是蜀山前掌门,身份地位都不算低……所以,你做下如此大案,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出原因来…… 若是因为白子画的毒,就是孝心可嘉…… 若是因为东方彧卿的仇,就是其情可悯…… 若是因为单春秋的挑唆,就是受人蒙蔽…… 不管花千骨怎么说,瑶玉总能再继续往下讲。 ……………… 花千骨却不说话。 “掌门,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你说啊!”云隐大急。都到这时候了,花千骨还不肯说……难道是当真存心想死么? 云隐一语成谶,花千骨看上去真的像是在一心求死……任凭周围的人怎样逼问、劝说,都始终咬紧牙关、只字不吐。 高台之上, 瑶玉漠然垂眸,瞥了眼面现挣扎的花千骨,倏尔冷笑一声:“异朽阁的控神术,在别人面前用用就算了……在我独孤世家面前使用,异朽君这是在看不起谁?” 语音刚落,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广场角落里暗自施法控制花千骨言语的东方彧卿便觉自己识海当中如落天雷、思绪瞬间空白……连支撑自己身体的精神都没有,直接从镇像后面滚了出来。 ……自然更无余力操控花千骨了。 “师父,小骨奉圣君之命,拜入长留门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收集神器,让洪荒之力重现罢了。”脱困后的花千骨不假思索道:“圣君之命不得不从,小骨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师父多年教导,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 “千骨……”“千骨……”“骨头……” “好,”摩严闻言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不到黄河心不死,现在总算是肯招认了吧?” “呵呵……”瑶玉却冷冷笑着,转头对面覆寒霜、色如冰雪的白子画道:“子画哥哥,你看花千骨那丫头此时神情,与昔年斗阑干被论罪时,有几分相似?” ——那自以为是的勇气与担当啊! 他是仙界战神、两界山前功绩赫赫……驰骋六界、难逢敌手。 不过只是一件神器罢了、妖神还且出不来呢!斗阑干若不是自愿认罪,仙界谁敢给他上销魂钉?又有谁能将他流放? 他知不知道,澜风从他这里拿走了不归砚、证明了自己、受封了护法……然后,澜风已经在想办法夺取幻思铃、送还给他了! 谁要他为她认罪?谁要他为她受罚?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等等她?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信她一点? 他知不知道,她宁愿死,也不想欠他那么多! ……………… 白子画瞥了瑶玉一眼,只是漠然不语。 笙箫默却是神色微动,“瑶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仙界中人可真是不会撒谎呢!想推卸责任、栽赃陷害,都不晓得找个可信性强的目标。”瑶玉道:“圣君之命?花千骨,我美人师兄是哪里对你不起,还是他生来就欠了你的?你也真是什么账都敢往他头上算。” 花千骨:“帝尊……我……” “够了,本尊不想再听你说了。”瑶玉道,“魔门暗子、奉命潜伏仙界大派、伺机夺取神器……这种事情,妖魔界做过不少……” “仙魔双方、立场相悖……这事情也没必要否认。七杀殿里,也不是没有各大仙门的耳目……” “所以,你如果说是奉了单春秋单大护法的命令,过来的长留……本尊还真的不好说你什么。” “偏偏你竟敢攀扯我家美人!真是说谎都不知道打草稿……” 神器解封之法,分明便是东方彧卿传她的……花千骨到底哪里来的底气,硬把这锅往杀阡陌头上扣?杀阡陌那么单纯的一个美人! 还是说,仙界这歪风邪气就真的改不了了? 不行,好气! “帝尊……我确实是魔门暗子……”花千骨沉默了一会儿后,坚持说道,“盗偷神器、释放妖神,都是为了七杀大业、为了圣君陛下!” 瑶玉:“是为了七杀圣君,还是为了异朽君?” 第 216 章 “是为了七杀圣君,还是为了异朽君?”瑶玉冷笑着询问花千骨。 “什、什么?”花千骨茫然抬头。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只见过异朽君三次:一次是自己初次离家、前往蜀山拜师,异朽君送了自己破蜀山结界的天水滴,并告诉自己来长留可以找到墨冰;一次是在仙剑大会前两天,受东方彧卿的提醒,去询问异朽君卜元鼎之毒的解法;一次是决定好了要收集神器后,和异朽君商量天山九霄塔的破法。 诚然,花千骨觉得异朽君帮了自己很多……异朽阁里的人都很好……一点也不想外面传闻的那样不近人情…… 但是…… 花千骨并不认为自己和异朽君很熟——她连异朽君的脸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 “异朽君方才不是话很多么?怎么现在哑巴了?”瑶玉托着腮,好整以暇的遥望着东方彧卿,说道:“本尊确信,刚刚那记惊神刺,且刺不傻你!” “咳……咳咳……”东方彧卿定了定神,缓缓走上高台,说道:“早闻瑶玉帝尊天资绝代……我本以为这只是指的帝尊之无上剑道。却不曾想,您的精神修为竟也这样超凡脱俗……不愧是在九幽帝尊门下启蒙的啊!” “幽姑姑身处魂道绝巅之上……”瑶玉理所当然道:“本尊是她养大,当然不会给她丢脸。” “可你……妖神之事关乎六界……今日六界公审花千骨,你堂堂异朽君,想要帮她脱罪,正大光明过来参会,难道长留还会吝啬你一张座椅吗?” “竟然那般鬼祟的躲在角落,偷偷用控神术操控着花千骨的身体发言……东方彧卿,你可真是丢尽了苍玄叔叔、和你异朽阁历代先君的颜面。” “家父早亡,在下不比帝尊,自小就有鬼王、魔主双圣庇佑……”东方彧卿淡淡道:“自然也就比不上帝尊气度高华了。” “异朽阁自古一脉单传,在下不才,至今未娶,更未留嗣。行为举止都不敢不为我异朽阁的传承着想。” “这点就更加比不上帝尊您了……竟敢为了个男人,耗尽血脉……而今地狱火中、红莲已谢……独孤家怕不是要从此绝后了吧?” 异朽君理理衣冠,施施然的一步一步登上高台,直接坐到白子画旁边、世尊摩严的位置上。 激动不已的离座审问花千骨、至今都还没归座、正和笙箫默站一起的摩严:“……” “您看看自己这肤色胜雪、气息虚浮的样子……短则三年五载,长则七|八|九年,是打算舍了这具身躯不要,彻底追随九幽帝尊修魂了?”东方彧卿冷笑着猛戳瑶玉帝尊心窝:“这倒也好,鬼族势微多年,瑶玉帝尊如能登顶幽冥王座,也是鬼界之福。就是可惜了、魔界又有一支古族,要断了香火。” “我家不会绝后的!”瑶玉鼓了鼓小腮帮,“幽姑姑说,身魂一体、相辅相成……如果精神力够强的话,是可以用魂魄逆向解析血脉、重塑肉|身的。” “呸,被你带歪了!我才不想去鬼界当王呢!幽姑姑都不想……我这辈子都是剑修、才不做鬼修……” “所以,我都不需要重塑肉身,只需要用精神力追溯出血脉源头、灵蕴所指,然后复苏出部分血脉之力就可以了。” 瑶玉帝尊握起小拳头,信心很足。 “理论上来说,当然可以。”东方彧卿道:“但那样的话,精神力光强不够,还得纯粹。你……你现在真气虽然散了,元神也已散了……但识海当中,或多或少,总还是留下了一些其他曾经修炼过的法术痕迹,比如说,刚刚那个用来攻击我的惊神刺……” “除非你清空识海……这样才能保证你追溯、解析出来的血脉气息足够纯正……就是这样你会傻的。” “清空识海……追溯血脉……”瑶玉帝尊若有所思:“清空识海……复归本真……如果可以保证外界安全,那其实也不是不能试试……” “咳咳咳咳……”瑶玉旁边,一直安静围观的白子画道:“此事关乎重大,容后再议。” 识海清空,意味着记忆全无……危险性太大不说,白子画、他也不想被瑶玉忘记。 “现在还是继续审问花千骨一案吧!” …………… “不、不用审了……” 在糖宝等人的提醒下,终于敢于确认东方彧卿身份的花千骨失魂落魄,凄声说道:“神器被盗、妖神出世……”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和异朽君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一切罪责,都由小骨承担……师父,杀了我吧!”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白子画皱眉道:“你……是真的爱上东方彧卿了?” 瑶玉不提他还想不到…… 瑶玉一提,白子画顿时觉得,底下花千骨的脸,和多年之前琉夏身份暴露、东窗事发、一力为竹染揽下了所有罪责时……真是一模一样! 爱上我了?她要是爱上的人真是我,那就好了……东方彧卿拍桌而起,怒喝道:“白子画!我告诉你……” “是!”花千骨闭着眼睛,大喊道:“是,师父……弟子知道,我应该心无旁骛的修炼……不应该喜欢上东方……弟子知错了……” “但偷盗神器、解封妖神的事情,是真的和东方没有关系……只是,他是异朽阁主,我从他那里买了份消息而已……” 东方彧卿失声唤道:“骨头!” “异朽君……你我此生注定无缘……但,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感情。”花千骨漠然说道,“别让我恨你。” ……………… 她之前从霓漫天手上,是不是看到了一幅假丝绢……瑶玉帝尊沉默了……她无法理解花千骨这种明明心里装着白子画,嘴上却口口声声说爱着东方彧卿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然,妖魔界风气极度开放……七杀殿历代圣君更是从来都以不干人事而闻名六界…… 收个徒弟当做炉鼎养着、自荐枕席爬上师父的床……这种事情在妖魔界真的屡见不鲜。别说师徒了,父子、兄弟禁断之恋,瑶玉都不晓得有多司空见惯…… 以至于她心里面就从来没有过“乱|伦”这个概念。 独孤信也说:所谓爱情,便是两心相悦。除此之外……年龄不是问题,性别不是阻碍,身份不是距离…… 当然,白子画的心里并没有花千骨。 他是瑶玉帝尊的人。 虽然,在瑶玉的意识中严重缺乏有关“情敌”的概念。她也从不觉得和其他人一起看中同一个人/物这件事情有何不妥…… 所以,她并不会因为花千骨心慕白子画而对花千骨有所不满。就像,瑶玉从来也没试图过要对付紫薰一样。 但是,瑶玉帝尊还是不打算在这大庭广众下,把自己的人,拉扯进花千骨错综复杂的感情圈子中…… 说白了,花千骨与东方彧卿之间的事,又关瑶玉什么事呢? ……………… “千骨……”“千骨……”“千骨……” 花千骨周围,落十一、轻水、孟玄朗、舞青萝……等人听见花千骨这番言语,心中已经全部认定了花千骨就是收了东方彧卿的挑唆才会私放妖神的,不由对她更加同情,也更加的恨铁不成钢…… “千骨,你怎么这么傻啊?是不是那个异朽君骗你,利用你去盗取神器的?是的话,你就说话呀!”舞青萝焦声道:“千骨,别怕!这是长留仙山,哪怕是号称六界之内无所不知的异朽君又怎么样?有尊上在,肯定可以拿下他的!” “……是我自愿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花千骨咬了咬唇,还是坚持道:“东方虽然瞒了我很多事……但,在这神器一事上,没有骗过我……” ……………… “花千骨,本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明真相,说清楚究竟是谁指使你盗取的神器。”白子画嗓音冰冷道:“妖神出世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只凭你一个人、一条命,就可以全部承担的下来吗?” “师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花千骨道:“小骨愿意承受一切责罚。” “好……”白子画漠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八十一颗销魂钉……”就即刻开始行刑。 ———————————————————— “等等……”瑶玉帝尊伸手,一把捂住了身旁白子画的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哪来的那么多话?”摩严见状眉头跳了跳,没好气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首先,我们必须来明确一下,花千骨九九八十一销魂钉的刑罚,里面总共是包括了:释放妖神、偷盗神器、害死蓬莱掌门霓千丈、害死同门弟子朔风、勾结七杀、偷习摄魂术六件事情对吧?”瑶玉问。 “对,没错。”摩严想了想,觉得瑶玉总结的没什么太大问题,于是干脆的回答她的话。 “那我们按照从轻到重的顺序来,”瑶玉伸出了一根手指,说道,“首先,摄魂术她不是偷习的。” “之前无垢谋杀太白、韶白等各派掌门一案中,花千骨作为长留掌门首徒,被白子画带去韶白门锻炼实务技巧了!” “鉴于那次查案是花千骨有生以来第一次独当一面,本尊好心赐了法宝摄魂铃给她。摄魂术……如果她天资悟性足够,是可以从摄魂铃上习得的。” “此事有前韶白大弟子、今韶白掌门卫昔为证。而在本尊赐宝之时,并没有人告诉过花千骨,摄魂术不能习练。” “摄魂术这种法术,妖魔界稍微有点资历的弟子近乎人手一份……这确实也没什么好禁的。”底下,孟玄朗眼睛一亮,大声喊道:“世尊……千骨这条罪名,不成立啊!” 练就一门摄魂术,说起来是练了禁术,但实质上还真的不是什么大事。且不说白子画他们几个尊者修行多年,谁不会几门禁术了……前长留大弟子竹染当年可是以修遍长留禁术闻名六界的存在。 白子画:“诗诗赠花千骨摄魂铃时,本尊确实没有告诫过她,摄魂术属于禁术。” “九为数之极,销魂钉这种刑罚,八十一根齐上,确实有伤天和了。”笙箫默道,“不如改为□□之数如何?” 差不多……反正花千骨也不像是能撑过七十二颗销魂钉还不死的样子,摩严没意见。他不想在这种场合拂白子画的颜面。 ……………… “再来,勾结七杀……” 瑶玉帝尊冷声道,“七杀殿中,与花千骨交好者,唯有圣君杀阡陌一人。据本尊所知,他们初相识时,正是花千骨应云隐之邀,秉清虚遗愿,前往蜀山派暂代掌门时……” “长留弟子擅自结交七杀圣君,确是数典忘宗、欺师灭祖……但蜀山掌门与七杀圣君……为仙魔二道、大局稳定,同辈结交却算不得什么大事,云隐掌门,你觉得呢?” 云隐:“帝尊所言无错。” “云隐,”摩严爆喝道:“七杀派和蜀山有灭门之仇,仇深似海,你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云隐冷静道,“七杀殿和蜀山派却有深仇大恨,但花掌门却对蜀山有恩……杀阡陌纠缠她的事情,我早先就知道,只是蜀山无能,保不住自家掌门……” “尊上,我云隐今以蜀山派满门上下为花千骨做保,她虽与杀阡陌相识,却绝不会做出出卖仙界正道之事……望尊上、三尊明察。” ……………… “她不会出卖仙界正道,那我爹的死又怎么算,朔风的死又怎么算?”代表蓬莱掌门的坐席上,霓漫天红着眼道。 “这是本尊而今要算的问题。”瑶玉淡淡道,“异朽君,你刚刚曾借花千骨之口表示,长留弟子朔风是自愿死的、蓬莱霓千丈是单春秋杀的,敢问可有证据?” “我异朽阁得知消息,自有我们的方式。”东方彧卿平静道,“朔风本为神器炎水玉碎片成灵,今次他的验生石虽灭,其人却也不算死了。只是重新回到了炎水玉里……待过个一两百年、真灵积蓄够了足够力量,自然还能重新现世。” “瑶玉帝尊家学渊源,博古通今……想必不会不知道,如果不是朔风自愿回归神器本体、主动重炼自身、还归本源……” “六界之内哪怕有隐世不出、潜藏着的神阶炼器师,却也绝不可能在短短数天内,完成神器炎水玉的重炼。” “至于霓千丈……他确实不是花千骨杀的,我知道我的话现在在诸位心里已经不可信了。但,朔风死前曾经留下过一枚回音螺……可以为花千骨作证。霓大小姐以为呢?” “够了!”霓漫天崩溃道:“哪怕我爹不是花千骨亲手杀的,也是她害死的……她难辞其咎!” “这一点,本尊不否认。”瑶玉冷静道:“本尊也从不认为,花千骨是无辜的。” “只是……霓大小姐,正所谓人死万事消……你确定,当真想要见到花千骨形神俱灭于销魂钉下么?” 第 217 章 “霓大小姐,正所谓人死万事消……你确定,当真想要见到花千骨形神俱灭于销魂钉下么?” 霓漫天闻言一怔,若有所思。 如果可以……她,自然是恨不得花千骨天天生不如死…… “诗诗……”白子画凝眉,不赞同的看向了瑶玉。他明白瑶玉的意思,是不想他受太多刑罚…… 今日过后,花千骨若还能再留有一口气,或许可以送到蓬莱幽禁终生、倍受折磨,但那一部分、白子画却是不可能再共同领受的了。长留、仙界,甚至全六界,都没有人能、没有人敢那样折辱一位上仙。 东方彧卿眸光微动,朗声开口:“霓千丈虽然身死,但魂魄犹在、未入轮回。瑶玉帝尊,我记得……九幽帝尊道行精深、通晓轮回,她那里是有一部牵灵引魂术,可以令新丧之人魂灵不灭的……” 瑶玉:“本尊不会。” 留存复苏新丧魂魄真灵的法子……帝尊九幽,作为天下公认的魂道绝巅、鬼族无冕之王,她肯定是有的。但,瑶玉没学啊! “独孤家好像还收藏有半部天魔转生大法……一百年前被令尊补全了。”东方彧卿眸光熠熠、继续说道。 这个确实也有……就是…… “本尊也不会。”瑶玉帝尊深吸口气,迅速说道:“长留派中有一禁术,出自先天祭祀大道,可以己身所有、献祭天地,换回他人性命……传闻此术即便是魂飞魄散之人都能救回真灵……异朽君若想救回霓千丈……何不让你身边的那个讨厌鬼出手?” “长留的禁术……我异朽阁中哪有人会啊!”东方彧卿摇了摇折扇,轻描淡写道:“罢了,花千骨以摄魂术偷袭暗算蓬莱掌门霓千丈、导致霓千丈死于七杀大护法手下的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议罪吧!” ……………… “哼……”摩严冷冷的道,“便是其他罪行都不计算,单只偷盗神器、释放妖神这两项,也足够花千骨死一百遍、一万遍了!” “师父,妖神而今已经被关入仙牢、前番亦未造成什么死伤……十方神器除谪仙伞、炎水玉、悯生剑未收回外,其他各个神器在之前墟洞破碎时,也都已经被各大门派收回来了。”落十一扬声道:“师父,请师父开恩,饶恕千骨这一次吧!” “悯生剑、炎水玉、谪仙伞……谪仙伞我知道,美人师兄喜欢拿它当遮阳伞用……其他的……是被谁收走了?”瑶玉闻言一愣,侧头问白子画道。 “墟洞破碎时,我一心捉拿妖神,也没太在意神器归属。”白子画道:“炎水玉好像是落到了灭情圣主手里……悯生剑……天冥圣主对原始圣主说,此剑、由他为你收着了。” 小灭收走了炎水玉?他要炎水玉做什么?对于魔门圣主而言,玄镇尺、拴天链、幻思铃……哪个不比炎水玉有用? ……………… “住口!”落十一话音刚落,摩严便忍不住怒斥一声:“反了你了?” “师父……”落十一额头扣地,坚持道:“请师父开恩。” “请世尊开恩……”众弟子纷纷附和: “世尊,您就再给千骨一次悔过的机会吧!” “是啊,你从前常常教导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今千骨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她一次吧!” ……………… “闭嘴!”摩严甩袖道:“什么叫做这次妖神出世也没造成什么死伤?那为什么死伤不重?那不是我半个长留换来的吗?” “妖神出世……妖魔界倾巢而动……杀阡陌、七杀五妖与八脉圣主、妖花般若等人齐至墟洞……” “那凌度、澜风既能够让尔等在幻境之中只伤不死,就有本事让你们在不知不觉中自相残杀、通通毙命!这是多大的威胁?” “这笔账,必须算在花千骨头上!” “师父……” “世尊……” “算就算!”东方彧卿拍桌而起,说道:“半座长留是吧?账单送到异朽阁,这笔钱,我十倍奉还!” “……澜风的出手费没那么贵……”瑶玉默了默,缓缓道:“镜花水月是幽姑姑自创的法术……我教她的……” “你们两个也给我闭嘴!”摩严回身,指着东方彧卿与瑶玉道:“长留古老相传,六界各家神魔后裔都与妖神有不共戴天之仇,历代皆以消灭洪荒之力为己任……” “结果,你们两个家族败类!现在在干嘛?在公然袒护释放了妖神的罪人!” “……摩严,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身体差,就揍不了你了?”瑶玉帝尊凤眸微眯,强大浩瀚的精神力迅速凝炼、化为实质……虚无的空气中,有莹蓝幽光若隐若现…… “独孤梦瑶不顾自家香火传承、耗尽血脉,违背灭情道古老原则、倾心一人……她是家族败类没错。” 东方彧卿神色平静、理直气壮道:“可本君不曾愧对过我异朽阁历代先圣……洪荒之力虽然出世,但现在不是已经被控制住了么?” “只要数月之后,五星耀日,妖神伏诛……六界至少能再过上数千年清明日子……这不比你们各大门派天天为了几件神器争来抢去的要好的多?” 下一秒,莹蓝幽光爆发…… 刚刚还风度翩翩、凯凯而谈的异朽君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被重重幽光压进了地里!暗处似有气息浮动不定…… 然后便见瑶玉帝尊面露痛苦、以手捂唇……莹白纤细、削葱根似的手指缝隙间……有血色滴落…… ……………… 白子画措手不及,“诗诗……” 他拥住她,清正仙气源源不绝的输入她体内,却只觉怀中抱着的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具由破败枯草松松扎起的玩偶! “没、没事……”瑶玉察觉到自己身上,那双正紧紧抱着她的手、已经在隐隐颤抖……故而强自提起力气、勉强喘息着安慰白子画道:“别、怕……别、担心……” 只不过轻轻几个字出口、便教她唇齿间涌出的血液再难抑制……白子画身上那件轻薄飘逸的素色衣裳已经被血浸的湿透…… “弱、弱小的……打、打不赢……输掉了的……才、才丢人……” ——瑶玉竟然还在执着的反驳东方彧卿! 白子画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以他的眼力,瑶玉神识内锁时觉察不到也就罢了……而今自然可以明白:瑶玉这具身躯确实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濒临崩溃的地步。体质脆弱的连普通的凡人都不如…… 而肉|身魂魄互为依撑,瑶玉身躯脆弱、自然也不可能撑得住强大的元神……她元神也确实溃散了…… 但她元神溃散后,精神力却不知为何、因着什么手段,依旧磅礴浩瀚、精纯浑厚……实力依旧完全不下普通上仙。 以至于可以强行凭借着精神、镇压住自己身体的崩溃…… 可,这种存活方式,只能用来危机关头续命、却非长久之计…… 瑶玉每动一丝精神力,脆弱的身体便都会受到一丝震荡压迫…… 之前只是略微使力,破了东方彧卿一记咒术便罢了……可若像现在这样大力、大范围的肆意挥霍精神力下去,她的身子却是迟早都会支撑不住…… 更别提,肉|身毁灭的危险之外…… “你都不疼的吗?” 白子画反应过来瑶玉的情况后,抱着她都不敢用力。 瑶玉如今的精神还没有与身体脱离,自己的身体正在由内而外、缓缓破败,她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恰恰相反,强大的精神力带给她的,是比以往更加敏锐的感知……所以现在哪怕是一点风吹到她身上,对她而言也无异于是刀割剑砍! 疼到无力、干脆软倒在白子画怀里、借他身体避风的瑶玉没好气的精神波动,回复他道:“不疼就死了。” “那你还困着东方彧卿做甚?”白子画的话已经是从牙缝里面硬挤出来的了,“收回精神力,我给你疗伤。” 瑶玉不理他,只是不无疲惫的阖上眼眸、静静休憩。 这就是哪怕再疼,也要和异朽君互相伤害到底的意思了! ……………… ……………… “传我命令,长留弟子花千骨,偷盗神器、导致妖神出世,罪无可赦。” “更兼其与七杀护法单春秋一同合力害死蓬莱掌门霓千丈,又为得神器炎水玉而致使同门弟子朔风化灵……” 白子画闭目,冷声喝道:“数罪并罚,今特叛其受八八六十四颗销魂钉,立即执行!” “上诛仙柱!” ———————————————————— “尊上……”“尊上……”“尊上……”“白子画……” 白子画没理耳边一声声情绪各异、意味不同的呼唤,说完自己对花千骨的宣判后就再也没有往下看过一眼。 只是平静的出手,先暂时封住了怀中女子外溢的精神力,再拂袖将一旁刚刚才脱离了瑶玉精神力屏障的东方彧卿用结界困住了…… “白子画——” 东方彧卿出来之后,也没顾得上去看刚刚突然出手镇压了自己的瑶玉帝尊,而是第一时间转头去瞧花千骨的状况。待发现伊人已被摩严压上诛仙柱,销魂钉下四肢溅血、痛不欲生,便不由得愤怒的望向了白子画。 心疼、愧疚、自责、仇恨……种种情绪在年轻的异朽君心中翻涌成潮,最后折现到脸上时,反而是惊人的平静。 他扫视了一圈自己身周的结界,又上下打量了正小心翼翼给瑶玉疗伤的白子画两眼,淡淡的道:“白子画,你在担心瑶玉帝尊吗?” “真是杞人忧天……可笑又可怜呢!” “她能有什么事?她怎么会出事?” “别以为你而今已然采得了地狱红莲,瑶玉帝尊就是你的人了!” “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 “九天上的凤凰永远不会只栖息于一枝梧桐。” “花谢自有重开日!除却巫山不是云!” “而今瑶玉所历种种,与你而言是美人恩重、不可负……与她而言,却只不过是修炼途中一段偶然经过的风景!” “路边风景你懂吗?哪怕再美再好……她游过赏过,也就算了。” “白子画,你会后悔的……你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曾经遗失了一颗多么美好的心……” “等瑶玉看腻了你、等瑶玉勘破情障、等瑶玉一心问道……白子画,今日种种,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白子画说,“多谢异朽君关怀,你放心……在下此生必定会与诗诗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 ……………… 不知何时,白子画怀中、瑶玉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静静的看着他…… 东方彧卿说的话,她并不是没听见,但目前看来,却并没有什么要反驳的意思——这明显不是因为虚弱无力。 分明,之前有人说她家族败类的时候,瑶玉都会很激动、很执着、很坚持的对别人进行打击报复! 而今,瑶玉被人当着白子画的面,点明了她对白子画八成只是虚情假意,却这样沉静……甚至也不曾传音对白子画安抚、解释几句…… ………是觉得东方彧卿所言太过离谱、不值一提,还是觉得东方彧卿说的都是实话、无法反驳? ……………… ……………… 台下花千骨的惨痛哀嚎已经越来越弱…… 可二十多颗销魂钉钉下,她竟然还没有死,也实在足以令人惊讶……东方彧卿目中哀戚愈浓、几近绝望…… 瑶玉帝尊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美眸微动……不及细想,便听得白子画俯首在她耳边低语:“你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 断念剑光分影、直刺花千骨经脉…… 一百零八剑转瞬即逝、却毁尽了她周身穴窍、散去了她所有功力……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瑶玉帝尊眉目不动,心中却有一个模糊不定的猜测愈发清晰…… 终于,领受完刑罚的花千骨破布娃娃般被人带了下去…… 白子画挥手取过三十二颗销魂钉、一一打在了自己身上…… 瑶玉帝尊眸光紧凝,原本想要放出去试探一下花千骨情况的精神力迅速改了方向…… 莹蓝光晕汇聚,瑶玉身躯悬浮,飞往白子画,接住了他无力坠空的身体。清冷凤眸在看见了白子画身上的斑斑血迹时,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关切担忧、以及无法抑制的心疼痛惜…… ……………… “没事。”白子画抬手轻抚瑶玉晶莹剔透的面颊,强行咽下了喉中不住弥漫的腥甜血气,笑着对她道:“我们回绝情殿!” “……好。” ———————————————————— 当天夜里, 长留仙牢遇袭、囚犯花千骨被人劫走…… 当收到消息的摩严、笙箫默、白子画三人前去查看时,原地只有一株枯萎的、橘红色的、花瓣纹理杂乱无章、品相怎么看怎么不好的九瓣莲花…… 第 218 章 “其实,它的品相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差吧?” 长留大殿, 瑶玉帝尊不大开心的注视着白子画,幽幽说道:“虽然它红的确实不是很纯正……但是,你仔细看看它这个颜色!” “大红色多俗啊!我表哥说,它这个色,那才叫柔和婉丽、娇艳欲滴!” ——摩严闻言默默瞅了眼桌子上那朵枯萎了的九瓣莲,怎么瞅怎么觉得它那橘黄、黄的尤其黯淡无光…… “你再看它的纹理……千遍一律的东西有什么趣?相思说,它这长的才叫清新脱俗,别致极了!” ——笙箫默闻言暗自瞄了瞄那莲花上横七竖八、断纹密布的淡金脉络,瞄了半天都觉得那好像就是一团乱麻…… “还有这花瓣、虽然瓣瓣间隔都很稀疏、还都不一样……但是!正所谓花有百种、尽态极妍,或许形容的就是这样呢?咳,这是澜风说的。” ——瑶玉说着还看了眼自家伴生物,晶莹白嫩的脸颊上,当即情不自禁的升起了两团红晕…… 白子画:“……我本以为你总被人用红莲做比,是因为独孤世家的家徽出自地狱芙蓉花……却原来,世上竟当真存有这样一朵莲吗?” “嗯……魔域十景、业火红莲……说的就是我家啦!”瑶玉帝尊捂着脸道,“家族里面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朵伴生物的……如果死掉、这花就会彻底灵质化、变作命池里一段回影流光……” “历古以来,所有族人的本命莲全部都在命池里……从各个角度看上去……都好漂亮的……他们的花、都是红色的、很冶艳、热烈的大红色……开的都很密……” “花瓣上的纹理是血脉的烙印、本我的痕迹……悟性足够的人若有机缘、或可从中领悟出一些当今失传的术法神通……” ……和我的,一点都不一样……这句话,瑶玉默默的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但她的沮丧、却是很明显、就能让人感觉到的。 ……………… “这朵花,长的的确是不怎么好……”白子画淡淡道。 对笙箫默闻声投来的不赞同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只平静的拾起了桌上枯萎的芙蓉花,认真说道:“我和杀阡陌说,这莲花生长的地方不对,比起地狱里的业火、它更适应阳光雨露……杀阡陌还不服气。” “想来,等改日我重新把这花栽种好了,养的明媚,再拿给杀阡陌看……他就不得不服了。” 瑶玉张开十指,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葱根似的手指后头晶晶闪亮…… “行了,”白子画莞尔说道:“花千骨本就已是长留弃徒,之前的罪过,也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现在,她的生死荣辱都和长留无关了……不管她是被谁带走、被人带到了哪里,我们都用不着太在意。” “只,最近多嘱咐弟子注意安全、加强巡逻就是了。” “另外,为了确保安全、以防万一……妖神南无月,即日起、就送来绝情殿由我亲自看管吧!” “……好,我这就去安排。”摩严道。 ———————————————————— 次日 花千骨被人从仙牢劫走的消息传遍了长留上下。众多弟子议论纷纷。 “杀阡陌把骨头抢走了?这事是真的吗?” “那世尊也没有必要骗我们啊?千骨都那么千辛万难的熬过去了。” “你们就不觉得这事情有蹊跷吗?咱们长留山的仙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仙术的封印,就算他是杀阡陌,也不能那么轻易的来去自如吧?” “唉,其实千骨被他们抢走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在这受苦了。” “说的就是啊!与其在仙牢里等死,还不如出了长留找条活路呢!” ……………… “你们仙界这个风气确实就是有问题吧?怎么什么黑锅都能往我美人师兄头上扣?” 米白色的柔软吊床上,精神力刚才扫视了长留一圈的瑶玉帝尊撑起身子,无语的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由于不清楚地狱芙蓉花脱离业火后应该怎么种、左思右想后决定先放土里多浇水再看后效、目前正在给花今天第三次浇水的白子画。 “这次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师兄做的?”白子画抬头,心知瑶玉方才又擅动了精神力,不由眉峰微拢,淡淡道:“六界之内,除了他七杀圣君,莫非还有别人能去你家命池之中取了你的伴生莲,送来长留与我交换花千骨?” 是什么让你以为七杀圣君就能进我家、从命池当中、那熊熊业火里、取了我的伴生莲了?瑶玉抽了抽唇角,她家是上古传承、懂吗?上古传承!从万载之前一直繁衍传承到现在的家族!老宅所在,可半点不比六界神秘第一的异朽阁简单! 好吧,这和一个曾经闯进异朽阁,杀了老异朽君的家伙,没什么好说的…… 想到自己之前用精神力镇压东方彧卿,结果却被异朽君寻机破坏了身魂平衡、好险没肉|身崩溃的惨状……瑶玉帝尊气鼓鼓的把自己甩回了吊床上。 被细锁悬着、凌于半空的吊床受力,立时开始左右摇摆?晃荡不已…… ……………… “……我没有什么、觉得你是可以交换的……这个意思。”看出了瑶玉在生气、但错判了她生气原因的白子画放下手里的水壶,走到吊床旁边、伸手摸了摸瑶玉莹白胜雪的小脸。 这人近日以来因为身体原因清减的厉害,原本精致秀丽的鹅蛋脸面而今都快瘦成瓜子脸了……白子画心尖一疼,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低声说道:“只是,我虽然与花千骨已是恩怨两清、再无瓜葛,但她往后若能好好活在杀阡陌身边、总也是件好事。” “杀阡陌若能因此释开与长留之间、多年的心结……不再阻挠我们在一起,自然更是再好不过。他毕竟是你师兄、又是妖魔界的共主,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轻易和他大动干戈。” 瑶玉凝眸望他,见白子画一张冰雕玉琢般的俊逸容颜因前不久才刚刚生受的销魂钉之伤而份外苍白,也是心疼不已……不想再多说什么、惹他忧虑烦心,便只偏了偏头,略微调皮的用小脑袋压住了他的手、不许他动…… 当然,这动作在白子画看来,可不像是自己的手被瑶玉压住了,却更像是瑶玉主动把自己的头颅送到了他掌心里…… 毕竟,她整张脸……也不过就将将只才他一个巴掌大…… 长留上仙目露爱怜,俯身吻了吻他心爱女子的面颊……瑶玉帝尊心道:莫非本尊苦心钻研了许久的魅|术终于又有机会实践了?迅速的反客为主、伸臂环住了白子画的脖子、又将唇凑了过去…… 砰—— 吊床重心失衡,瑶玉侧身摔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被她带着战立不稳的白子画没有试图稳住身形,只是心甘情愿的被瑶玉扑倒、平静的做好了给她当肉垫的准备……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来长留上仙早前在这吊床周边加了那么多重机关、结界的做法,是何等的有先见之明了……地磁结界受激启发,很好的保护了这俩伤患的身体、没教他们再受什么二次伤害。 稍息, 片刻的沉默后…… 青青草地上,长留上仙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指弹了身上女子一个脑瓜崩! “还敢不敢调皮了?” 挨了敲打的瑶玉很不高兴、却难以还口,便只得撅着小嘴,闷闷的伏在了白子画胸前…… ———————————————————— 是夜, 瑶玉因着午间那场乌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直到了夜幕降临、月上树梢才总算是有了些胃口。白子画这厢方是刚刚行功打坐完毕,瑶玉就立刻缠了过去,说是自己饿了。 因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白子画担心瑶玉吃的太多,夜里再积食难受……便起来端了碗胶质浓稠、甜香扑鼻的红枣银耳炖雪梨,一勺一勺的往瑶玉嘴里喂…… ——她而今手上依旧无力,虽然不是不可以强行用精神力控制身体、便如控器一般,但白子画不许她那样随便对待自己。 ——白子画认为:不会死、不怕疼,并不是瑶玉可以轻易伤害、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漫不经心、漠然无比的理由。 银耳羹是一早就在墟鼎里面备好的东西,就是怕她什么时候想吃东西、现做了又太慢、来不及…… 瑶玉吃的很满足。 ……………… ……………… 东方彧卿闯进绝情殿时,入目所见,便是瑶玉帝尊这样小鸟依人般偎靠在白子画肩头,由着他喂食……两人郎情妾意、缱绻情浓的画面。 心中简直恨的滴血、眼里针刺一般,总是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的异朽君骤然提剑、直刺白子画,寒声问道:“你把骨头藏哪去了?” “花千骨昨晚已被杀阡陌救走,你要找人,应该去七杀派……”白子画抬眸瞥了眼东方彧卿,不甚在意的道:“绝情殿不是你可以随意擅闯的地方,现在退下,我可以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你一次。” “骨头没被杀阡陌救走、杀阡陌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关在琉夏的房间里,根本一步都没出过门。”东方彧卿道:“别说七杀派,整个妖魔界、乃至全六界我都已经找遍了……可是到处都没有骨头的踪影。” “她现在到底在哪?她伤的那么重、现在到底怎么样了?白子画,你给我说清楚!” 白子画才懒得理东方彧卿,只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给瑶玉喂完了一盅银耳雪梨羹,又拿帕子给她拭了拭唇。 瑶玉倒是颇有兴致的注视着异朽君难得一见的失态,看他俊俏极了的眉目间渐渐褪去惶惑、染上坚定,一字一句、认真无比道: “让我带小骨走,我愿意放下一切,去呵护照顾小骨。我会让她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过一生……” “只要你让我带小骨走,什么异朽阁阁主也好,什么切骨之仇也好,我都可以放弃。” 瑶玉扒着白子画的手,以免他遮挡了自己的视线……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诱哄花千骨偷盗神器、解封妖神……她现在还是长留掌门首徒、前途无量……而等我与子画哥哥成婚后,她也会是我的弟子……” 独孤信有一点好,立场清晰,敌我分明。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他对自己的人都还是挺不错的。 “徒弟?”东方彧卿听见这个词后,似是被刺激到了什么,嗤笑着道:“独孤梦瑶,之前仙剑大会刚刚完结,你不是就已经见过了霓漫天……从她那得知了小骨的心思么?又何必再在这里装傻。”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可我不在乎……” “白子画,骨头她爱的人是你……你以为当初墟洞之前我在撒谎、故意乱你心神吗?我说的都是实话!她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收集神器,本意其实只是想寻到炎水玉为你解毒罢了。” “即便如此……朔风是我长留弟子……我也无意用他的存在、去换自己的命。”白子画眉头一皱,淡淡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论是为了什么……花千骨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 “你……”东方彧卿撸起袖子,便要与白子画一决雌雄……然后毫无疑问的被白子画护身罡气击飞了。 “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花千骨是我的徒儿……”白子画拧着眉,缓缓道:“除了孺慕之情,我还应该从她身上感觉到些什么?” “你……你可以自命清高,但你怎么可以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东方彧卿愤怒道:“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明知必死也自愿回了长留领罚……因为她宁愿死也要呆在你身边,哪怕一天也好!” 瑶玉:“……很遗憾他那一天都在我身边。” 谈天说地做吊床、端饭递水扶走路……守着沐浴、陪着入眠……半夜睡不着醒了还默默给她输了半天真气、蕴养经脉……直到凌晨破晓才停下来,然后亲自去厨房做了点雪莲粥、再回来等她起身穿衣…… “独孤梦瑶!”东方彧卿更愤怒了。瑶玉不懂,白子画不爱花千骨,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天长地久,永远追逐着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甚至得不到他一个回眸……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晓得那是一种何等的悲凉与绝望…… 这种情况,不是正适合东方彧卿乘虚而入……把握着花千骨心灵脆弱的时候给她一个劲的送温暖、好借势攻克伊人芳心么? 嘿,他别不信…… 妖魔界魅术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这可是广大先贤们、群体智慧的精华! ……………… “异朽君,”白子画态度很冷漠:“绝情殿不是你可以随意放肆的地方……你再不走,就别怪本尊无礼了。” “你把骨头给我,我立马就走,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绝不再踏足你绝情殿半步!”东方彧卿道。 “花千骨已不在长留。”白子画重申道:“至于她的具体下落,我并不清楚。” “我找遍了六界各处都找不到骨头……”东方彧卿没好气道:“她要不是被你藏在长留了,难道是被独孤信带在身边了?总不会是和姒幽同葬帝陵了吧?” 天下间能瞒过异朽阁探查的地方不多,除了蛮荒绝地……也就是这几处了…… 等等…… “瑶玉帝尊,”东方彧卿道:“白子画上仙对您一往情深、绝无二意……骨头也绝对没有打扰您二位相亲相爱的意思……” “您没必要把骨头囚禁起来,眼不见为净吧?” “当然,”瑶玉帝尊冷静道,“本尊又不是闲的慌,我好好的劫掠仙牢、囚禁花千骨干嘛?” 花千骨的确不是她带走囚禁的,但她大概能猜的出花千骨现在会在哪里……只是,这就没必要和东方彧卿多说了。 ……………… 东方彧卿刚刚发泄过情绪了,现在比瑶玉还冷静:“外界都传闻,当年瑶玉帝尊证道破七时,九幽帝尊执念散去、已入轮回……但我异朽阁知道不是,姒幽殿下何等人物?她神魂修为巅峰造极,若然当真转世、则必有天地异象随生……可是没有。” “所以,她从帝陵出来了?” “妖神出世、法则动荡……若是姒幽因此惊醒也没什么值得人奇怪的……” “只是,她带走小骨是想干嘛?” “不行,我这就去幽域找骨头……” “唉唉唉,别跑啊!”瑶玉帝尊精神力凝化锁链,迅速捆住了东方彧卿、不许他走。 “幽姑姑没醒……她当年确实没有轮回转世,而是化道入灭了……”瑶玉说,“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所以不清楚……而今,你若不信我,大可以回去问你异朽君历代先灵……” “幽姑姑的信息,在异朽阁的传承体系中属于绝密,哪怕你是阁主,轻易也不能窥探……但若只是验证一个消息的真假,却不会让你付出多大代价……” “落魄谷内、魂暴频仍……万象宫内外,更是杀机无限……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幽域,身死魂消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当然,你单纯自己这条命、死了倒也无甚要紧,关键是异朽阁不能绝后啊!” “关键是我不能死在幽域,脏了九幽帝尊的地……对吧?”东方彧卿呵呵冷笑,“九幽帝尊化道入灭了,不得苏醒……那令尊呢?当年两界山一战,我知道令尊固然伤势沉珂……却也没死……” “之前白子画中毒、你没能及时发现单春秋的动作、就是因为你当时正在修心阁里专心致志的想办法、想要完好无损的转移你爹吧?” “活的生命都装不进墟鼎、独孤信重伤濒死之躯也受不起一点颠簸……你来长留这数月间没有回去过……失|身给白子画是意外……我知道,你原本是想好了,要在瑶歌城里和白子画共度洞房花烛的……” “而后便是妖神出世……六界动荡……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洪荒之力上,这也就罢了……” “可现在洪荒之力的事情,都已经暂时解决好了……你有空闲在这和白子画品羹调情、你侬我侬……却居然没去妖魔界接你爹……” 瑶玉摸了摸鼻子,修心阁的防御哪怕遭受六界共伐也至少能撑半个月……接独孤信的事情,本就无需着急。 再说了,她而今受伤虚弱,把父亲接来身边未必安全……还不如就让独孤信呆在修心阁、自家道场里呢! ……………… “圣心魔主醒了,对不对?骨头是他带走的,对不对?他为什么要劫走骨头?他把骨头带到哪里去了?” “瑶玉帝尊,我求你,我求你告诉我骨头的下落……” 东方彧卿面色诚恳,“我知道……我知道你之前从未向白子画吐露过我的身份、这便已经算是一种庇护了……瑶玉帝尊、独孤姐姐……你再帮我一次,便算是看在我死去父亲的面子上……你告诉我骨头在哪里?” “圣心魔主心思深沉、手段酷烈……她那么单纯、她受伤那么重……她应付不来的……你让我去找她……我要去保护她……我不能再留她一个人了……我不能……” “父亲在家的时候,修心阁从来不避人……”瑶玉想了想,念在独孤信此次能够苏醒、毕竟也是有东方彧卿一份功劳的……便道:“花千骨命格特殊、血脉不凡,父亲会对她产生好奇、想要让她配合着做一些研究……也并不让人意外……” “我从来不会过问父亲的行踪、和他想要做的事情……毕竟他是我爹、我又不是他爹……” “但、如果是想做研究的话……” “你想想,天下有什么地方最安静?最自由?最无拘无束、百无禁忌?最具有研究价值……父亲和花千骨,现在八成就在那里了。” 第 219 章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蛮荒?”东方彧卿艰难道,“独孤信怎么去的蛮荒?蛮荒绝地的出入办法,不是自古以来,就掌握在仙界手中吗?” “白子画,你身为长留掌门,妄动凡心,爱上了魔门帝尊也就算了,你tm该不是色迷心窍,把蛮荒出入之法都给泄露出去了吧?” 白子画:“……我当然不会。” “你也说了蛮荒秘境、自古以来就被人掌握了……”瑶玉理所当然道,“幽姑姑生前是人皇神女啊!她知道蛮荒的密径入口、空间坐标、结界频率……” “从前星极陛下陨落之后那些年,幽姑姑给唯一弟子报完了仇,还曾经去蛮荒里头住了好一段时间呢!” “然后我小时候,她就把我带进去历练了啊……然后这事我爹就也知道了啊!”“我老是那样一出门就是几个月,还到处都找不到人影子,我爹怎么可能不向幽姑姑问清楚,她到底把我带去哪儿了……” 东方彧卿沉默了。 这一刻,不得不说,他心里是有一点疑问的。 比如说,九幽帝尊常年隐居、不问世事也就算了…… 独孤信既然早就知道了蛮荒秘境的出入之法,为什么这些年来却从未自蛮荒里带出过任何一个人呢? 蛮荒绝地,作为天下最牢不可破的监狱,它那里面,也不知道关押了多少恶贯满盈的罪犯……那些人一旦全被放出来,实力可绝对不会弱于仙魔两界多少…… 但,那不重要。 现在,对东方彧卿而言,最重要的是…… “白子画,我犯了什么罪,够让你把我流放到蛮荒?”年轻俊秀、一身温润文气的异朽君认真的看着白子画问。 虽然蛮荒密径一个单纯的进入通道、不比它离开的方法属于绝密、仙界高层中知道的人不少……东华上仙八成就知道。 但,东方彧卿考虑到现在让白子画派人把自己流放进蛮荒去,乃是他能见到花千骨的最快方法……所以他还是这样说了。 至于进去了以后怎么出来…… 且不提独孤信肯定有能够出来的方法。只道,若花千骨愿意……东方彧卿本人其实也并不介意和花千骨一起在那蛮荒之中度过余生。 ……………… 对此,白子画也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清冷淡漠宛如天山泉吟、流水潺潺的嗓音才又倏尔响起:“我决定,仙界以后废除流放蛮荒之刑……” “无论什么人、犯了什么罪行、多大过错……从今往后,都别想再进蛮荒!” 东方彧卿刚刚想到的事情,同时也是白子画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下,长留上仙只能姑且认为,或许有其女必有其父,独孤信本性里和瑶玉帝尊一样仁善…… 但,哪怕他们父女再仁善……毕竟也是魔门领袖…… 为了六界安定、仙界太平……白子画还是决定,以后再也不往蛮荒送犯人了。 若干年后,等那里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异兽家园……或许开放出来,作为六界修士的又一处历练之所,也很不错…… ……………… “呵,白子画……我的确只是个凡人,实力有限,伤不了你……但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异朽阁阁主,只要付得起代价,就没有我做不了的事情。” 东方彧卿冷笑道:“我绝对不会让骨头在独孤信手里、在蛮荒绝地里受苦……而你,你个薄情寡义的虚伪懦夫……圣心魔主若是晓得了你的为人、你长留的门风……我就不信,他能让你安然自若的与瑶玉帝尊夫妻伉俪!” 瑶玉帝尊:“……” 莹蓝幽光迅速爆发,瑶玉帝尊暗下决心:她今天不让东方彧卿这小子理解何谓祸从口中……她不姓独孤。 ……………… 暗处,依旧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的东华上仙忽然出现,代东方彧卿迎上了瑶玉这一击。 属于九重上仙境的恢宏法力轰然爆发……白子画凝眉,迅速转身将瑶玉的身体牢牢护在了怀里。挺拔宽阔的背影遮的她完全不留一点缝隙…… 与此同时,瑶玉帝尊魂魄离体,宫装繁复、华美飘逸……层叠的轻纱、衣袂飘扬……只是、仿若风拂般轻轻的滑过了东华身前、却立即让他如受剧刑、痛呼出声…… ……………… 白子画:“诗诗,手下留情。” 即便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但他还是在瞬息之间听出了东华未及遮掩的声音……并很快明白了东华为何会在暗中跟着东方彧卿、默默保护东方彧卿的安全…… “讨厌鬼!”瑶玉帝尊愤怒的一脚踹飞了东华上仙,说道:“你怎么总是这么讨厌!我现在不想和你打架!快滚!” “没事。”一击之下便识海受创、头痛欲裂的东华上仙强笑着道:“子画比你表哥靠谱……瑶玉,别担心……你的身体不会有事的……” 他显然很清楚,瑶玉愤怒的原因。 瑶玉鼓了鼓腮帮,待到回眸看见自己软倒的、失去精神力支撑保护的脆弱身体确实是被白子画好好的护住了、一根头发都没掉,这才略微舒心了点。 “东华……”白子画一边用真气护着瑶玉身躯无损,一边目光复杂的看向了自己同门师兄、昔年挚友,叹息着道:“你这又是何苦。” “子画……”东华苦笑着道:“你原谅彧卿吧!这些年……我一直在异朽阁里,看着东方长大……他……他只是个任性的孩子而已……” “二十五岁的孩子,他可真够小的。”瑶玉帝尊幽幽道:“任性?呵,讨厌鬼我告诉你,这东方彧卿一看就知道是从前经历过的社会毒打太少!” “他缺揍!得揍!得往死里揍!你一天揍他三顿,不出三个月,他保准什么规矩都记得住!你一天揍他五顿,三年之后……” “三年之后,他就废了!”东华冷静道:“独孤梦瑶,你已经揍废了妖魔界整整一代人,现在难不成还想再把异朽阁唯一的传人也给揍废了么?” 瑶玉帝尊:“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当真不懂么?”东华痛楚难掩的捂着胸口、在东方彧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说道:“妖魔界里我们这辈,从死了的七夜尧泽……到而今七杀五妖、九脉领袖……” “除了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外,哪个不是自小就被你揍出了道心破绽?纷纷止步次仙境、无缘问鼎九重天……” “咳、咳……子画,将来你们若是有了孩子,切记……务必得你一手抚养,万万不能让瑶玉来教……咳……”东华笑道,“那家伙生而天才、禀赋过人……是真的……但她在教人这方面,却也是真的不行……还没有同等身量的书……管用、有效……” ……………… 瑶玉:“……”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然而竟然无法反驳……其实也不是很想反驳……孩子耶,真是个奇妙的存在……如果她生了宝宝,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的身上会有红莲烙印么?那莲花会印在他身上哪一处呢?是和她一样在额间、还是和父亲一样在背后? 他的脸会是什么样子?按照神魔后裔力量强大者遗传更多的繁衍原则、孩子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会更像她吧?但是她的容貌就不像父亲,像母亲……所以如果她的孩子长的更像白子画,是不是也会很合理?那样好像更好一点……嗯,她是说,白子画、长的比较漂亮嘛…… ……………… 瑶玉帝尊的思维就这样顺利的被东华上仙一句话带歪了……半步神魂磅礴浩大、如山如渊的锋锐灵压渐渐柔化…… 东华上仙和异朽君对视一眼,很是知机的提出了告辞、然后不等白子画反应就极其迅速的战略性转移了。 白子画没有阻止。 ——他现在大半心力都放在了维持瑶玉身躯上……东华上仙和东方彧卿一心要走、他很难拦住。关键,到时候瑶玉或许会伤到。 瑶玉也没有阻止。 ——她提起了繁复华丽的仙衣裙摆,默默在白子画面前蹲下。魂躯上的眼眸晶晶闪亮,一眨一眨的望向了白子画……小小声的提议: 虽然自己的血脉力量现在暂时还恢复不了、生不出小红莲来……但是先生一个长的像你的宝宝出来、其实也很不错…… 不错你个鬼! 白子画唇角抽搐:瑶玉究竟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什么误解?就她现在这样不动精神力强制操控……连杯水都拿不动、一支笔都握不稳、走几步都要喘半天、阳光底下站不到一刻钟都要晕的破体质…… 她,生孩子? 这不是想死……这是想他死啊! ……………… “时辰不早了,睡吧!” 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蛮荒 长留代天下苍生、六界生灵,在私放了妖神的花千骨身上钉了三十二颗销魂钉……白子画以为师之责、管教之念,给盗取了神器的花千骨赐下了一百零八剑…… 这伤势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便是能够侥幸不死,也免不得要修养多年、落下残疾……可是…… 独孤信看着面前床上那具青涩干瘪、稚嫩柔弱、伤痕累累的少女身|躯,黑如点漆般的俊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沉醉…… 不过只是两天而已,伤口都没怎么敷药治疗,而今状况却竟然都已经稳定下来了……按这个恢复速度,痊愈约莫也只需用上月余时间吧? 这就是有神格的转世魂灵、上古神族血脉、再搭配上洪荒之力的妖神之躯……应有的禀赋么? 瑶瑶倒是比不上…… 九幽教她的不灭天经、哪怕修至大成、塑就了玉骨冰肌……生命力也和妖神之躯差远了。 ……………… 正当独孤信左手文明册、右手春秋笔的记录着花千骨的身体观测情况、并不断将其与记忆中诸多功法战体相互比较时…… 忽然,房屋外头有惊天兽吼响彻云霄……紧随着那兽吼声的、是一道星辰坠陨般璀璨耀眼的剑芒…… 圣心魔主眉头微皱…… 他是上古魔族血裔,不比九幽帝尊人皇神女、在这蛮荒之中如鱼得水……也不比其女瑶玉剑道无双、体魄强横…… 作为六界著名的神器师、神丹师、神符师、神咒师……没错,独孤信就是那么多才多艺、各项全能…… ——蛮荒禁术的这个大环境、对他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瑶玉本人身处六界,只凭她一柄入道灵兵辰极剑,给不了独孤信太高的安全感……而花千骨身上的妖神之力,独孤信很清楚:那是把双刃剑,甚至威胁性比安全度高很多…… 所以,他或许应该先在蛮荒给自己找个武力值够强的护卫…… 然后再做别的。 ———————————————————— 无妄海底 宽广而华丽的水晶宫内,一处巨大且闪亮的贝壳里,澜风姿态慵懒的斜倚在自己的卧榻上……她的周围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珍珠与宝石、无一不是奢侈华贵、极其吸睛的……但只因她在这里,于是这天地间的颜色便通通汇聚在了她一人身上。 哪怕曾经借着花千骨的口、警示了白子画……但瑶玉竟然还是一头栽进了长留上仙那个无心无情的惊天巨坑里…… 澜风有些忧伤—— 她曾与前仙界战神斗阑干,有着一段六界皆知的带有传奇色彩的动人爱情……最后却只留下了一段悲剧。 颜悦是她境遇相似、从小结识、自幼甘苦与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曾经给前长留掌门大弟子摩严生下过一个孩子……最后却是那样凄凉悲惨的死在了已是长留世尊的摩严手中。 还有琉夏……琉夏进入长留、爱上了竹染。当年,在澜风从愤怒难抑的杀阡陌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知道竹染身世的她,本以为琉夏可以得到幸福的…… 最后,却没有料到、竹染在恢复了童年记忆后、的确是偏离了正道、不惜与摩严父子反目……却也只把琉夏当做了一件可利用的物品、待她没有半点珍惜……然后,琉夏自尽了。 ……………… 而今,瑶玉呢? 瑶玉和白子画在一起,她会幸福吗? 白子画性情淡漠、从来万事不萦于心…… 刚开始听说那人居然会为瑶玉亲临七杀、并愿意陪伴她周游魔域时,澜风简直都要以为是她自己不留神、被人施了幻术!幻听了! 可后来太白山上,她却不得不承认、瑶玉和白子画之间,的确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瑶玉、妖魔界最珍贵的红莲,圣心魔主与九幽帝尊掌心里的宝贝…… 或许是因为生而尊贵、或许是因为天资绝代,她从小就是同辈当中最强大的一个。因为强大,所以淡然。 瑶玉这一生太过顺遂了,顺遂到她习惯性的喜欢将身边一切复杂事物简单化……这样的她,相当好懂。 有心人想要利用起来,也就格外简单。 ……………… 白子画待她是真心疼爱吗? 澜风幽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垂落,如同一层纱幔、遮住了自己那双黑珍珠般闪闪发亮的眸子…… “护法,灭情圣主来访。”殿外传来了一道云翳恭敬的通禀…… 这个后辈是瑶玉送来她这里的。 十六年前,瑶玉曾经亲自出手为她夺过幻思铃、并且后来还帮她进了长留仙牢……让她可以在斗阑干被流放蛮荒前最后再见一面…… 澜风知道,瑶玉是真心想要撮合她与斗阑干、真心想要她感情顺利、婚姻幸福…… 所以即便最后她和斗阑干还是有缘无分,但瑶玉这份心意,澜风还是记住了。 ……………… “灭情圣主?”耳畔这个不算熟悉的称呼让沉迷心事的澜风怔了一怔,心生疑惑:“灭度找我做甚?” 作为妖族血裔、七杀护法,澜风从小就和其他魔门支脉亲传很不亲近,便是瑶玉、她们也是在当年幻思铃之事后才渐渐熟络起来的…… 故而,这会儿一听灭情圣主来访,实在是不得不惊讶…… “属下不知,”云翳道:“灭情圣主只道,他是奉了圣君之命前来。有要事需与护法相商,请护法务必一见。” “圣君之命……要事?”澜风抽了抽唇角、神色间的疑惑愈发深重了…… 他们圣君——杀阡陌,那个美貌无边、头脑单边、任性随意、一天到晚除了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外旁的事情一概不干的六界著名水仙花……他的心思、在某些方面上比瑶玉还要简单…… 他能有什么要事与自己相商?商议怎么美容护肤么?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劳动的了灭情圣主亲临? 还是说……瑶玉的感情之事又出问题了?这样想着的澜风美目顾盼,到底还是说了:“让灭度进来吧!” 第 220 章 蛮荒是一片时空完全独立于六界之外的贫瘠大陆,西边是戈壁沙漠、南边是湖泊沼泽、北边是冰雪极寒之地、中部是瘴气森林,最东边的海连接着归墟……是冥渡入口。 传说这是盘古开天时不小心多劈下来的一块,也有传说这是上古众神被屠戮过后的埋骨之地……众说纷纭,最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蛮荒、神阶之下任何的法力和宝物都没有用…… 气候恶劣、危险遍布,还有很多外界绝迹的强大异兽生存着(所谓异兽,即力量强大不输仙魔,却天生灵智残缺、无法化形为妖的古老生物。),环境艰苦的一言难尽…… ……………… 被灭度一句“师叔已经苏醒、目前正在一处密境修养、顺便研究神器炎水玉的生命能量、完善神阶的境界,传圣君令,着你即刻启程去服侍师叔……”晕头转向骗来蛮荒的澜风,此刻心情也很一言难尽…… 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再重复申明一下,澜风其人虽是七杀护法,在妖魔界位高权重……但作为混血鲛人的她,法力是真的算不上强…… 蛮荒禁术,意味着澜风独步六界的幻术、摄魂术全不能用……而她的毒术……能用归能用,却是不能随便用的东西。 首先,毒这种东西需要取之于外物,而澜风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多年,此次外出又没做好群战准备,随身带着的毒药是真不多。 其次,仙人们餐风饮露都能活的原因是他们日常吐纳吸收的灵气可以供给身体所需,而蛮荒灵气很难吸收……所以,不想饿肚子、缓缓虚弱致死的人,他们都得打猎、饮食……维持生命所需。 而澜风下毒毒死的猎物……再想吃掉就很艰难了。 ……………… 这是澜风到达蛮荒的第二十五天 杂草丛生的密林里,一条人身鱼尾的鲛人正在玩命奔逃……如果只瞧身形、不去看她的脸,没有人会相信……这,是澜风。 鲛人种族素以美貌六界闻名,澜风的容颜更是妖魔界公认排名在前十位的绝色之姿…… 但此时此刻,她清透水嫩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却已然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瘀痕……身上那些细碎的、宝石般的鳞片有着大面积的脱落……臂上轻纱似的、薄薄脆脆、七彩琉璃般晶莹透亮的鱼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 ……………… “站住——”“抓住她——”“先j后s——”“呸,老大说了,这妞不能动,得捉回去给他……”“降者不杀——”“小鱼儿,投降吧——” 身后嘈杂混乱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澜风咬着唇、美目莹然:如果是在水里,她的游泳速度绝对不比瑶玉突破前慢多少……但密林这个环境……对于一条靠尾巴滑行的美人鱼来说,真的、真的、真的太不友好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砰—— “啊……”不甚被路过的一只足有牛犊大的变异灰兔撞倒、再难逃脱的澜风闭上眼睛,沉默的感受着自己海藻般浓密的秀发被人粗鲁的拽在手心,白皙粉腻的纤纤十指被人踩在脚下,纤细柔软的腰肢撞上大树、内腑一阵波涛汹涌、喉间有腥甜的血水喷出…… 这样虚弱无力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过的体验? 蛮荒,人间绝地,名不虚传。 他,就是在生受了销魂钉酷刑后,还在这里活了十几年吗? 潮水般上涌的愧疚、悔恨、自责像千万只蚂蚁、共同噬咬着澜风的心……她知道,独孤信为什么特意要让她过来蛮荒服侍…… ——为了斗阑干! 作为前仙界战神、功力不输白子画的绝世高手,斗阑干武艺极其超群、剑法不俗,甚至可与瑶玉同阶一战不落下风……他在蛮荒多年,只要不死、必然也绝不会是无名之辈,定有威望…… 而圣心魔主…… 独孤信固然才华横溢、道法精妙、在外面声威赫赫,可在蛮荒这血腥原始的环境里……处境却绝对不会比澜风要强到多少! ……………… 我已经欠他够多了,又怎么还可以再继续利用他?一颗颗白色半透明的闪亮珠子滚落密林……澜风平静的从腕间银镯里取出薄刃、一把抹向了自己的咽喉…… 周围正满面狰狞、暴躁不堪的殴打她的凶手们见状,却是纷纷变色,及时阻止了意图寻死的澜风…… 蛮荒之内环境险恶,所以很是流行抱团生活。他们是腐木鬼的手下,偶然在南边自然条件较好的湖泊附近发现了澜风……本来是想宰了这条柔弱的鲛人、改善一下伙食的……不料先后出动几批人手、却都折在了澜风的毒药下…… 将澜风的形象一路上报后、很快的、终于遇见了一些能认出澜风身份、并知道她与斗阑干间过往的人。 因那些人存着用澜风作为礼物去交好斗阑干的想法,故而特意下令、嘱咐了他们要活捉澜风,打她可以、伤她可以,但是绝对不能qj她…… ……………… 银白色的锋利刀刃从女子修长秀美的颈侧虚虚滑过、只割出了一道清浅血痕……澜风依旧双眸紧闭着、一声不吭的反手又将利刃刺向了自己胸口处心脏的位置。 “小雨——” 耳边似乎传来了男子熟悉的呼唤,澜风情不自禁的睁开了眼,黑而幽深的美眸中当即映出了一张英挺而冷肃的俊美面容……是临死前的幻觉么? 澜风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再唤一声他的名字,想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有多想他,想和他说她是真的爱他,想求他原谅…… 但最终,话未及出口,重伤虚弱的身子便再也支撑不住……榛首一歪,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里…… ———————————————————— “小雨?醒醒……别睡……” “别吓我……” “你醒醒……你看看我……” “小雨?” 斗阑干抱着澜风,腥风血雨中久历而出的淡然眼眸里、焦虑难言……之前白子画受瑶玉所托过来蛮荒向他问询澜风下落的时候,他还怀疑那人是假的…… 但怀揣着心中那丝微不可见的希望,最终斗阑干还是在白子画以“瑶玉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的理由告辞之后,离开了居住多年的雪山,在蛮荒中四处寻找起了澜风的踪迹…… 从东海、到南泽……最后总算是在这里看见她了…… 还好、还好他没有来迟…… 澜风还有气息…… 虽然那气息现在也是游丝一般、随时都像是要断的样子……但,他会救她的、他不会让她死的、他一定会救她的…… ……………… ……………… 当澜风的意识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清醒后,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剧痛……全身上下所有的骨头都仿佛被人硬拆了一遍、不、被大石头硬碾了一遍似的……心口尤其痛楚难忍……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捂,然后手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既痛还麻…… 但女子妖娆上挑的眼尾处、却并没有鲛珠滚落——鲛珠是鲛人的宝物,六界中不知有多少利|欲|熏心之人私自囚禁鲛人、百般折磨只为引得他们哭泣流泪、获得鲛珠。为了不让那些人得逞,鲛人族每个人都很能忍痛。 澜风当年也是魔门中排名在前三十的序列,法力不提、她的道心并不算弱。 ……………… “小雨?别乱动。”男子冷硬严厉中难掩关切担忧的嗓音倏尔在澜风耳边响起,似乎隔了层纱,又仿佛是从云端落下……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这个人……想到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隐约幻象、与自己目前身处的地方,澜风死寂多年的心脏猛然开始剧烈跳动……会是他么?真的会是他么? 想要睁开眼睛去看看他、想要去确定他的存在,却又不敢……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像过往无数个日夜一样、只要自己睁开眼、试图抱住他、他就不见了…… ……………… 似乎没过多久、又似乎时间的河水又往前奔涌了一大段…… 澜风终于在身上清晰可辨的剧痛、耳畔窸窣响起的其他杂音、鼻端似有若无的冰雪气息、脸上熟悉的粗糙温度包裹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但她依旧不敢去看斗阑干……最后一次相见时,他满怀疲惫、失望至极的话语言犹在耳…… ——“我能给你的都给了……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不能为你做的也都做了……我累了……而今我将往蛮荒……算了吧,你不用想着来救我,我是自己有意想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清修的……只是,以后大概是对你不再具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澜风害怕、害怕睁开眼后,斗阑干说、他救她只是一时善心,害怕他说他已经不再爱她,害怕他说她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更加害怕斗阑干得知她此行缘由后,会误会她还是只想利用他,害怕他真的会因为她而受控于独孤信,害怕他被迫做了他不喜欢的、厌恶的事情…… 所以,就这样吧……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就可以长久陪在他身边,那么,哪怕是在蛮荒里……其实也很美好…… ……………… ……………… “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你不是说她最迟今天下午就能醒的么?”斗阑干轻抚着澜风苍白娇弱的面颊,不舍道:“要不,你还是带她出去吧,带她出去找笙箫默、找紫薰、找杀阡陌……让他们给小雨疗伤……” 澜风伤势太重,手上的红肿骨折、脖子上的血痕、鳞片纱鳍上的撕裂伤也就罢了,涂上点药早晚能好。关键是内脏肺腑、和胸口上那截只差一寸就刺到了心脏的薄刃…… 内腑的伤势光靠口服的药物来治疗,见效很慢……还是该出去请人给澜风施疗愈术才好…… 而澜风胸口处的那柄刀……实不相瞒,斗阑干给她拔完刀后、久经沙场的手都是抖的……伤口太深了、即便很细,但也很危险……必须仔细修养……而蛮荒环境太差,实在不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 “不、不要……不要丢下我……” 或许是因为伤势太重、所以心里的防御也不由自主的软化了……或许是她真的太久没见到他、真的太想他、太害怕再与他分开……澜风挣扎着起身、勉强抱住了斗阑干的手臂,以前所未有的可怜姿态、楚楚哀求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丢下我……别不要我……” “欸,当心伤口……”斗阑干都没注意澜风说了什么。见她终于苏醒后、都没来得及感到喜悦、轻松,一整颗心就全部澜风胸前那片不断侵染弥漫的血色给揪住了…… “药,止血的。”旁边,一袭素衣、秀雅出尘的白子画适时的递给了斗阑干一个小瓷瓶……冰凉淡漠的先是扫过了正娇弱无力的伏在斗阑干肩头、眸若秋水、痴痴凝视着他英挺面容的澜风,又瞥了眼接过了药、就着急忙慌想褪下澜风的衣物、给她重新包扎的斗阑干……平静的表示:“澜风既然找到了、人也苏醒了,我就先回去和诗诗说一声,免得她担心……改天再来探望你们。” 没人理他…… 澜风现在眼里心里除了斗阑干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白子画?长留上仙?那是谁?而斗阑干,他也是顾不上白子画了。 白子画:“……二位,告辞。” 他还是回去陪瑶玉吧!瑶玉还在绝情殿等他呢……这趟自他接到斗阑干的传讯,言澜风命危、然后一直到现在,本来早在两天前,澜风伤情稳定、脱离危险时就该走了,偏斗阑干不放心、硬拖着他在这等…… 蛮荒与世隔绝,也不好和瑶玉联系…… 不知道她这几天身子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没有再做噩梦……应该,不会伤着病着吧? ———————————————————— 长留,绝情殿 “子画哥哥,你回来了?” 主殿门口、米白色的大吊床上,正捧着碗糖蒸酥酪、小口小口吃的不慌不忙的瑶玉一个抬眸看到了那熟悉的挺拔身影缓缓靠近,清丽绝美的容颜上当即绽出了个花儿般的笑。 “嗯。”美人如玉、笑靥如花,白子画见了此景心下一柔、不由自主的快走了几步,来到瑶玉面前,半拥着去探她的脉,说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有,瑶儿最近可乖!”瑶玉眨眨眼睛,拉着白子画往自己的吊床上带……“你这趟去蛮荒,见到澜风了吗?澜风怎么样啊?” “表哥说,她一进蛮荒就没影了,也没有去找父亲……居然也不在斗阑干那里……她不是那么倒霉,刚进去就遇见折戟了吧?就澜风那个体质,她在蛮荒是真的危险……唉,所以说全面发展很重要啊!” 白子画道:“澜风现在还活着,斗阑干找到她了……虽然身上是受了些伤,不过我想,有斗阑干在,他一定会好好照顾澜风、不会让她出事的。” “那就好。”瑶玉松了口气,说道:“澜风多漂亮的一条美人鱼啊!歌喉尤其曼妙动听,若是没了,当真可惜。” “不过我这两次去蛮荒,都没看到你父亲,从外界搜查、也找不到他……这不要紧么?”白子画顿了顿,说道:“我问过斗阑干了,你父亲也从未联系过他。” “喔,没事。父亲若能被人轻易发现行踪,那问题才大呢!没动静就说明他现在一切都好……”瑶玉道:“父亲从来不喜欢求人、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他亲自下令召了澜风进蛮荒、澜风身上还带着他赐的敛息符、他不可能不知道澜风到了的……” “澜风到了蛮荒,却居然没去父亲汇合。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是不愿意尊父亲号令了。” “父亲当然也就不会再管她。而斗阑干,他虽不弱,但其份量也还没有重到能让父亲自甘屈尊折节、与之交好的地步……” “澜风违逆父亲,父亲又怎么还会帮她给斗阑干送信,让她有获救之机、可以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呢?” “喔,对了……你刚刚说澜风受伤了……她伤的怎么样啊?”瑶玉侧身、伏在白子画胸前、葱根似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身上画着圆圈……“我以为,她应该还没毁容?” “脸上是还好。”白子画道:“斗阑干说,伤澜风的人是腐木鬼手下……事先应该都从上头接到了命令,不许动澜风的容颜、不许碰她的身子……要不然,澜风毒药耗尽后,也逃不了那么久……” “她身上最重的伤,是自己自尽未遂后、在心口处留下的一道刀痕,伤口不大、但刺的很深……” 腐木鬼,前七杀精锐,出身草莽、敢打敢拼……曾与杀阡陌争过魔君之位的魔道著名高手。 “腐木鬼的手下捉她?”瑶玉若有所思,忍不住困惑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腐木鬼这人不好女色……而且他是知道当年澜风情|迷斗阑干的那一档子事的……” “澜风遇见他,不是好事吗?正好可以想办法让腐木鬼带她去找斗阑干呀!为什么要跑?关键跑不了了还想自杀?” 凌度说,澜风进了蛮荒却没去找独孤信,瑶玉一听这话就觉得澜风定然是想要再和斗阑干在一起了。 可白子画上次回来,说澜风不在斗阑干身边……瑶玉就以为这是因为斗阑干平时为人太低调、澜风在蛮荒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他…… 怎么,现在竟不像是澜风找不到斗阑干,倒像是澜风死也不想去找斗阑干? 腐木鬼又不是独孤信,哪怕澜风在他手上,但腐木鬼也是没本事强迫斗阑干做他不想做的事情的。最多最多,算斗阑干欠腐木鬼一个人情嘛!这也是应该的…… ……………… “子画哥哥,我爹是不是又做缺德事了?”瑶玉越想越不对,干脆便支起了身子,一脸期盼的看向了白子画,说道:“要不,你再辛苦一下……去蛮荒帮我把澜风接出来吧?” “澜风主理妖界内务多年、也好多年没向外进犯过了……般若花还需要她节制啊!她也不是被论罪流放进去的……现在还受了好多苦、伤都没好……” “子画哥哥~” 白子画明白瑶玉的意思,只道:“斗阑干先前也与我提过,让我接澜风出来医治……不过澜风不愿意……” “啊?”瑶玉很惊恐,“澜风……她、她这是……她不会是真不想活了吧?” “……应该不是。”白子画无语的望着瑶玉,不解她是怎么得出的这结论……“我想,澜风先前不肯去见斗阑干、大概、一来是不想让斗阑干因她而再受掣肘,二来也是因着近君情怯吧!” “而今他们分别多年、总算再聚……两个都是有情人,又怎么会再愿意分开?” 瑶玉忽闪着大眼睛,深觉自己涨了见识:“酱吗?” “嗯。”白子画见状摸摸她的小脑袋,失笑道:“好了,你要是真的不放心澜风……就好好把身子养好,等你身子恢复到能承受的住虚空震荡了……我再陪你一起去蛮荒看他们,如何?” “其实,我神魂也是可以入蛮荒的……幽姑姑建的通道、本来就是给魂体通行的……”瑶玉道:“只要我不带身体、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我不想守着一具没有魂魄、没有气息、生机黯淡的躯壳……”白子画淡淡道,“我会怀疑我守不好你。” “也对,你们名门正道的这方面经验是比较缺乏……”瑶玉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很自然的与白子画十指相扣,懒洋洋的拖长了音调同他撒娇:“神魂蜕变好难啊……” “明明感觉上就差一点点了……可最后一点点精神力就是老提升不上去……” “别急,修炼的事情不能急得……”白子画低头吻了吻瑶玉鸦羽似的发,道:“慢慢来,我总在你身边。” 他而今已然知道,瑶玉神魂蜕变后,精神力就能反哺肉|身……如此,她枯竭的生命本源就能重新获得补充了……他们就能继续天长地久下去…… “嗯。” 第 221 章 蛮荒,中部密林,小木屋中 九幽亲手搭建的出入通道被人触碰,她昔日故居中自然有机关示警…… “白子画回去了?”独孤信见状平静的道,“之前从没听说过他与斗阑干有什么深情厚谊……能为澜风的事情,三天两头的往这蛮荒跑……算他有心……” “那也是瑶姐姐得他疼惜的缘故啊!”琉夏笑道:“长留历代最出色的传人,当今仙界第一人……若非真的在意妻子,怎会如此?” “你这丫头……我分明都已经和你说过,你之前是被长留害死的了……现在竟然还会给白子画说情?”独孤信淡淡的瞥了眼身旁杏眼桃腮、眉目清秀的美丽少女,意味不明道:“怎么,我妖魔界的小公主,这是真当自己是长留弟子了?” 妻子……他何时答应将瑶玉许配给白子画了? “我隐瞒身份、偷偷潜入长留试图盗取流光琴……如果身份暴露、被人发现了……那么,被打死了也不稀奇。”琉夏很冷静,“反正我现在不是已经好好的被独孤叔叔给用炎水玉配合妖神之力救活了吗?” “算了,本公主通情达理、恩怨分明、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他长留计较了。” “而且说实话,长留那位白子画上仙……容貌才德,是真的出类拔萃……风姿气质还更出色……如若不然,也不能教紫薰仙子痴狂了那么多年啊!配瑶姐姐,勉勉强强、马马虎虎,也就还行吧!” “瑶姐姐若有心择婿,六界中比他白子画强的人……也真是找不出多少了。看他那么多年都对紫薰避而不见、冷若冰霜的样子……如今竟能为瑶姐姐的事情这样上心,将来肯定也能对瑶姐姐一直忠心不二的!” “呵,看出来你这丫头,是一心向着白子画了。”独孤信失笑道,“怎么那么想让他做你姐夫啊?” “他琴艺高超啊!”琉夏嘻嘻笑道,“虽然我对当年进入长留之后的很多记忆都记不太清了,但还模糊记得……从前我好像有幸躲在绝情殿下偷偷听过几次白子画弹琴……真是天籁之音、空灵雅韵,比我哥、比尧泽哥哥有味道多了……” “独孤叔叔,要是白子画上仙最后真能成为我瑶姐夫……那我是不是就能去和他请教琴艺了啊?” “他做不成你瑶姐夫,你现在也能去和他请教琴艺。”独孤信淡淡道:“大不了就让你哥出点血么!” 白子画愿意接受雇佣、甘当琴师就出钱。若是不给面子、不知好歹、敬酒不吃非吃罚酒,七杀殿也不惜一战…… “那还是算了。”琉夏皱了皱小鼻子,说道,“学琴这种事情,那是雅事儿……如若沾上了点旁的东西,不免就脏了。” “嗯,这矫情的劲儿,就有我魔门情感洁癖的那个味道了。”独孤信轻笑着道:“妖神醒了吗?” “没呢!”琉夏回道:“叔父都在她身上包了那么多层封印了……她伤成那样,哪里还能醒的过来啊!” “这可说不好,毕竟是神,不好控制。”独孤信道:“她而今迟迟未醒,其实也不是伤势沉重、醒不过来,只是自己不想醒罢了。” “密云枕着、醍醐嗅着……”琉夏笑道:“独孤叔叔昔年照顾瑶姐姐恐怕都没这么仔细……那妖神睡得那样舒服,确实是没什么醒的必要。” ———————————————————— 蛮荒,北部雪山,大冰洞里 斗阑干仔细的给澜风重新包扎好了伤口……笙箫默特制的金疮药效果很好,止血速度尤其的快……他见澜风的伤、在药物作用下迅速凝血,心下微松。 待转念想到了她这伤的由来,眸光又是一厉,冷声说道:“既然不愿见我,方才为何不与白子画一起重回六界。” 澜风不语……她有她的骄傲,在方才瞬间的冲动过去后,而今实在是再难开口对斗阑干诉说情意……但斗阑干还在等她回答…… 于是…… “你想见我吗?”沉吟片刻后,澜风这样反问斗阑干……往昔婉转娇媚的声音,因为受伤的缘故,显得略有沙哑。却算不上难听、倒是更具悦耳魅力了。 “想。”斗阑干毫不犹豫道。 蛮荒之中一人孤身十几年的漫长岁月,已经足够他看开很多东西,淡然很多东西……以及,明白过来、在他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澜风一怔,乌黑明亮的眼眸底部、又有了半成品的鲛珠在汇聚……她柔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留在这里与你相守终生不好吗?为什么还要送我离开?” 斗阑干拧了拧眉,道:“你留在这里,会过的不好。” 蛮荒要什么没什么,险恶之处最多。澜风身子娇弱、他怎么忍心留她在这陪他受苦? “君心既然如我意,”澜风痴然道:“妾身便是死、也再无憾了。” 她也不想斗阑干因她而过的不好,但这不代表她不想他…… “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斗阑干道:“我还没死、你怎么能死?” 澜风便笑,笑的犹如三月的桃花、娇娆妍丽……“心口好疼……阿阑,吻我……”她美眸微阖、低声说道。似乎是真的很疼、又似乎是累极了,她小巧精致的头颅失去力道凭依、从斗阑干肩头、滑落到了他颈窝处。 斗阑干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捧住她滑落的小脑袋,紧盯着那张殊无血色的憔悴面庞,清斥道:“别乱动、伤口才刚刚止血……” 再碰破了怎么办? “疼……”澜风只是这样低喃着说道:“好疼……”不复白嫩的手掌虚抚上心脏。也不是她说的疼、究竟是指的身上伤口,还是隐喻多年相思…… “你胸上伤口太深了……只差一寸就刺到心脏……那小刀都整个没进肉里面了,能不疼吗?”斗阑干拧眉道:“你对自己,也真下得去手……哪里来的那么大狠劲?嗯?” 求亲亲失败的澜风:“……我不想被人俘虏……连累你。”她睁开眼睛,秋水般的眸子深情款款的看向斗阑干。内蕴着能将天下所有冷硬心肠通通化作绕指柔情的动人魅力。 “……我不怕被你连累,我只怕会失去你。”斗阑干叹息道。听得澜风此言,再忆及过往旧事。他心里酸涩难言,却又忍不住泛出了丝毫甜意。百感交集下,到底忍不住俯身在澜风额间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瑶玉觉得蛮荒里的东西能量洪厚、肉质却都粗……怕你吃不惯,特意让白子画打包了一大袋深海鱼类过来给你……现在都冰在外头呢!” 澜风弯了弯唇,说道:“我想吃你平常吃的东西。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虽然她知道,斗阑干那个厨艺,真的都不叫差、而是相当的差……但,她要和他甘苦与共! “你想吃雪菇汤啊?”斗阑干一愣,但看着澜风因为期待而尤显黑亮的眼眸,倒也不曾拒绝,只说:“我现在去做,你躺一会儿……来,小心点……” 随手抓了几团未加工过的极品鲛纱、给澜风垫在身下……斗阑干缓缓的、把澜风给放到了玄冰制作的小床上。 澜风的鲛人血脉等级不低、并不怕冻、很能抗冷……斗阑干倒也不必担心她冻着、只是玄冰坚硬,做床的话,上面没点垫的东西,确实不舒服。 ……不用问,这些鲛纱也是瑶玉给的。确切地说,是上次阴相思一股脑的全部送来绝情殿,瑶玉挑拣整理过后觉得不需要、用不上的东西,然后这次就正好全部支援给澜风了。 “就在这做行吗?”澜风由着斗阑干缓缓将她身子摆好,也不在意,只是一直默默凝视着斗阑干的眼睛,在他给自己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起身准备出去时,平静的道:“我想看着你。” 斗阑干:“……好。” 他摸了摸澜风的脸,扬声对外喊道:“雪儿,送点雪菇和冰蕊进来,别忘了带锅和碗。” 雪儿是斗阑干这些年在蛮荒收服的异兽雪人的统称。澜风不无好奇的瞅着那些身材高大的异种生命,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个冰洞的面积如此之大…… 待一碗雪菇浓汤做好,被斗阑干一勺勺送到澜风口中……这位妖界的无冕之王、天下海域的主人,妖冶妩媚的五官当即就是一阵扭曲……努力抑制住了将口中味道复杂的不明物质一口喷出来的冲动,澜风强笑着与斗阑干道:“瑶玉说,她从前来蛮荒找过你……想把你带回我身边……但是你宁死不从……” 虽然她是很愿意和斗阑干长相厮守、不拘在哪儿啊!但是,蛮荒毕竟文明程度太低了,环境又艰险……如果他们能重归六界,哪怕只是找个山清水秀、四野无人的小角落隐居……那当然也比这好! “是有这么回事。”斗阑干想了想,回忆道:“当时我才刚到蛮荒没两个月,她突然出现,说想代你提亲、还拿了幻思铃来,说是聘礼……并表示我与你成婚之后,便再也无需过问六界诸事,只需日日夜夜与你在无妄海底、水晶宫中暮暮朝朝就够了。” “后来,我和她打了一架……她帮我去除了身上的销魂钉……我们在这大雪山里打了五日五夜……最后我输了。” “她表示,打架输了的人就是俘虏了。我就说,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宁死不屈。于是她就走了。” 澜风沉默了一下,斗阑干的叙述很平静,从头到尾不带一个形容词。但,提亲、下聘、俘虏……她知道,这对一位昔日驰骋六界、顶天立地的战神而言,是何等屈辱。 熟知瑶玉帝尊行为模式的澜风自然明白,瑶玉本身就是女子,所以瑶玉不会觉得把斗阑干当做女子让她迎娶有什么不妥……反正斗阑干既然不肯娶她,那就换她娶他嘛! “阿瑶……她没有恶意的,”澜风攀着斗阑干的手,轻声道:“她就是个小孩子……当年,你来蛮荒后,我很难过……所以……她是想帮我才……” “我知道。”斗阑干又给澜风喂了勺汤,温声道:“她刚走我就明白了。这些年……倒也不是没有过后悔……当初气性不该太大的……可惜她之后再没来过……” “当年,你来仙牢找我,说要救我出去……我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昔日我为你所做种种,都是我心甘情愿……你并不欠我什么,也不必觉得愧疚……” “如果你当真觉得那是一种亏欠……于心不安。”斗阑干倏尔笑了笑,低声道:“我也不想让你安心……不想与你了断……不想跟你算的清楚明白……” “阿阑……”澜风目光轻柔胜水、一句呢喃呼唤、便敌过天下珍宝无数、只令人心醉神迷……“嘶——” “怎么了?”斗阑干紧张道,“哪里疼?伤口又裂了?还是肺腑……” “碰到手了……”澜风适时开口,打断了斗阑干的胡思乱想,娇声道:“腐木鬼那个混蛋,等我伤好了……一定要去找他算账。” “嗯。”斗阑干没有反对,天知道当他觉察到附近有人交战、怀着万一的希望匆忙前往查探,却好死不死正好看到受伤的澜风被逼自尽的一幕时,受到了多大惊吓,又有多想杀人……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但凡他再晚到一步……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便是现在,怀里拥着澜风在抱,斗阑干也不是不怕的……不敢放松、更不敢抱重,唯恐再伤着她,生怕她再出一点点事…… “你的手……该换药了。”斗阑干道:“等会待你用过饭,我再给你敷药……” “可惜你那伤口上不知道有什么毒,用通用的解毒丹来解、恢复的太慢了……不然这几天早好了。” 澜风默了默,她自己做的东西自己当然认得出来……解药自然也有、毕竟不是什么太剧烈的毒……不过她不打算给斗阑干知道这点…… 伤了手多好啊!吃饭有人喂、衣服有人换……待会他给她上药的时候,还可以再借机逗逗他,不用怕玩脱了,闹出大岔子…… 简直不能更好了! 瑶玉连她垫身用的鲛纱、日常吃的食材都让白子画送了这么多过来,偏偏伤药只是一般的佳品,不是生生造化液…… 澜风想,她绝不能辜负了瑶玉帝尊这番用心。 ———————————————————— 蛮荒,中西部交界,一片靠近戈壁的竹林中。 蓝衫黯淡、从容不复的异朽君俊眉紧蹙,问面前一个身子挺拔、轮廓清秀、理应长的不差的俊俏面容上满布狰狞伤疤的男子道:“还没有找到骨头吗?” “找不到。”男子-前长留大弟子竹染,不无怀疑的问东方彧卿道:“异朽君确定圣心魔主带着你那心爱的小|情|人来了蛮荒?瑶玉帝尊不会骗人,但……今次,或许是她猜错了其父下落,也犹未可知啊!” “不会,我来之前已得到了确切消息,七杀护法澜风一个月前,受灭情圣主之邀离开了无妄海,之后一直没有回去。同样在六界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十有八九就是也来了蛮荒。”东方彧卿道。 他若不是有了切实的发现,又怎么会轻易听信瑶玉一面之言? 竹染:“可斗阑干的住处,你刚来时,我们就一起去探查过了……没有澜风的影子……” “斗阑干是前仙界战神,实力之强,哪怕而今在这蛮荒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不容人轻易冒犯。” “为了骨头,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东方彧卿咬牙道,“明天再去一次大雪山,找斗阑干……他当年是因澜风才会被仙界流放……我不相信,他现在听说了澜风已到蛮荒的消息后,会丝毫不为其所动。” “只要他能有所动容,不论是对澜风余情未了也好,恨意深藏也罢……总也会帮着我们找人。” “现在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骨头……其他所有问题,都得等我找到了她再论!” “想不到传闻中可以尽知天下事的异朽君也是个痴心人啊!”竹染叹道,“我这下子倒是真的越来越好奇,那个能让你自愿进蛮荒寻找的花千骨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东方彧卿笑了笑,抬眸望着竹染道:“你不也是么?” “贪婪池水……能在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疤……真是很惊人的欲|望啊……” “你当年跳下贪婪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是天下第一、一统六界……” “还是,想再看到某个人?” 贪婪池,谁说只有金银珠宝、权势名利才令人贪婪?想要重新得到某个已经永远失去的人,谁说那不是一种贪念? 第 222 章 “竹染/东方彧卿拜见前辈,多年未见,前辈风采依然。” 蛮荒,大雪山,斗阑干居住的冰洞之外,今日难得的多了两个访客。与蛮荒中其他习惯了茹毛饮血、与野兽无异的人不同,这两个访客还都是彬彬有礼、气质温润、一个比一个风度翩翩的。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那四只幽深如井的俊眸暗自瞥了眼斗阑干住所里、上次他们来时还没有的水渠状通道,纷纷精芒爆闪。 ……………… “原来是你,长留的小子,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本尊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心里那些小盘算没有兴趣,教你没事别来打扰我清修。” 听到了动静,特意出来查看是何情况的斗阑干冷笑着看向竹染,说道:“本尊不想动手杀人,也懒得与你一个小辈计较……不想死的就趁早走。” “前辈误会了,我们此次前来,其实无意叨扰前辈,只是想向澜风护法,打听一些事情而已,还望前辈成全。”东方彧卿上前一步,冲斗阑干拱手弯腰、诚恳的道。 “你们是冲小雨来的?”斗阑干俊眉紧皱,望向东方彧卿的目光犀利而冷漠,“蛮荒之地、不通六界。没有仙魔之分,也没有长留山、七杀殿……自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护法澜风……”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雪儿,送客。” 话音刚落,就见周围数只几丈高,超级壮硕,从头到脚长着纯白毛发的巨猿一样的怪物正向洞口这边走来,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竹染皱了皱眉,这么几只雪人他并不是无法应付,但雪人是群居性动物,这茫茫雪山里肯定不只这几只……而且,还有斗阑干不曾出手…… 斗阑干被流放之时仙身完整、不曾被废,曾经脚踝上被钉入的两颗销魂钉之伤也早就被人治好了。在蛮荒这种全面禁术的环境下,武艺超群、久经战阵的他堪称第一高手。实在教人难以对付。 “前辈,我等此来并无恶意。”东方彧卿急声道:“实不相瞒,澜风护法此次前来蛮荒,其实不是被仙界中人流放,而是被圣心魔主特意召来的……” “我知道。圣心魔主独孤信,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了。”斗阑干平静道,“他号称万法皆通……如果是在外面,我还多忌惮他几分,可在这蛮荒里面,呵……” “小雨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保护她、照顾她……独孤信要是有什么意见,想要来找麻烦……我左右是不惧他什么的。大不了就是一战而已。” 前仙界战神就是这么豪横! ……………… 东方彧卿/竹染:“……” “澜风护法,在下心爱之人如今不幸落于圣心魔主之手……我只想再见她一面……一面而已……”东方彧卿咬了咬牙,猛然一下,就扯着嗓子朝洞内大声喊道:“求您怜悯……不吝告知圣心魔主下落……” 斗阑干:“……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屈指,随手捏了个雪团、射铜丸一般将雪团直直射入了东方彧卿膝盖。 砰的一声,年轻的异朽君身子一倾、单膝跪地。但面上却仍旧是一派无怨无悔的坦然笑容,口中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变化。 ……………… 山洞内,在上等灵药的帮助下,身上伤势已然愈合了大半、至少伤口都已结痂、可以勉强在水里借助浮力游动两圈了的澜风见斗阑干出去之后迟迟未回、又听见了东方彧卿的喊声,心中微动,便借着山洞内、斗阑干这两天新给她挖出来的水渠、缓缓游了出去。 “异朽君想见独孤叔叔?” 冰洞门口,容颜妖冶、娇弱妩媚的美人鱼轻笑着站在气宇轩昂的斗阑干身后,无不警惕的打量着面前两个不速之客。 ……………… “你怎么出来了?”斗阑干看着澜风弱柳扶风般的身姿,不赞同的回身抱住她,说道:“这两个小家伙单凭雪儿们就足以应付了……我陪你回去歇着。” 澜风鱼尾上的鳞片而今还没长好呢!这一路游过来,斗阑干已经细心的发现了原本清澈干净的水渠底部又多了几片闪闪发亮的蔚蓝色鱼鳞…… 澜风越过斗阑干宽阔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东方彧卿、与他身边的竹染,想了想,没有拒绝斗阑干的提议。纤细的手臂温柔顺从的搂住了心爱男子的脖子,任由他小心的抱起自己…… “二位前辈……” “独孤叔叔不想见人的时候,便是他就站在你面前,天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发现?”澜风淡淡道,“异朽君若是想见叔父,不妨多找些人与异兽,就说是要给老异朽君做祭……” “如此,叔父若是没闭死关、知道了此事,十有八九是会有所表示的。毕竟,他为人素来礼数周全。” 东方彧卿一怔,在蛮荒、给我爹做祭? ……………… ……………… 虽然觉得澜风出的主意很不咋样,但鉴于东方彧卿目前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主意了。所以,沉吟良久后,他还是决定照澜风说的做。 ———————————————————— 蛮荒,密林,小木屋 当琉夏从一些被她百无聊赖下派出去监|控周围情况、录制蛮荒风貌的异兽口中得知了异朽阁当代阁主现今竟然到了蛮荒,还正大肆宴请蛮荒仙魔,说是要给老异朽君做祭时,轻抚琴弦的手、当即便是一顿。 自幼生于妖魔界,本身无甚实力,唯一依靠杀阡陌又素来心大的没边、只有让人给他操心的份、没有他关怀体贴别人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长大的琉夏并不是什么毫无心机、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事实上,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知道和单春秋一起合谋算计,帮杀阡陌夺取、坐稳七杀圣君、妖魔界共主之位了…… 若非如此,她后来也没那么大胆子、竟敢以凡人之身潜入长留、试图盗取流光琴……说来,全六界会以为她善良单纯、无瑕无垢的人,大概也就一个杀阡陌了吧! 所以,这时候,当琉夏骤然听见了东方彧卿的异常举动时,第一念头就是异朽阁不耐|寂寞、想要扩充实力势力,故而想要收服蛮荒囚徒为己用了。 ……………… “独孤叔叔……独孤叔叔……大事不好了,”琉夏叫道,“异朽君来蛮荒了。” “异……”独孤信一怔,下意识道:“苍玄兄来了?不、他是我亲眼验过尸体的。那是……当年那个孩子?” “嗯嗯,”琉夏重重的点点头,道:“这代的异朽君叫做东方彧卿的,他正在蛮荒里给他父亲做祭。独孤叔叔……” “给苍玄兄做祭?”独孤信闻言失笑,道:“罢了,既然如此……琉夏,你代我去尽一份心意吧!” “我?”琉夏指了指自己,倒未推脱,只道:“好啊!” “独孤叔叔,我要怎么做?拆了他的灵堂么?” “异朽君要不要杀了?” “如果有强者主动依附过来,我们要收吗?” “小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暴力。”独孤信伸手点了点琉夏,道:“老异朽君与我相交莫逆,而今他的儿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为他做祭,我怎好视而不见?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你是阡陌的妹妹、七杀殿的大小姐、妖魔界的长公主……出门在外,足以代表你哥哥与妖魔界……也该养出些雍容气度了……” “人家还小嘛!自然不如瑶姐姐气度高华啦。”琉夏吐了吐舌头道。 主要是,瑶玉那其实都不是真的从容淡然、处变不惊,而是她太强、强到自信足以应付天下任何人任何事,所以对身边任何变故,都无需在意。 ———————————————————— 另一头,东方彧卿家的祭祀活动,也在竹染的操持下热热闹闹的办起来了。 要知流放蛮荒有的是仙有的是妖魔,身世背景完全不同,且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哪怕以腐木鬼等人的强大,可以收服一些人、日常却也难以完全管制他们。 蛮荒里最常见的人群,就是多则十几个、少则三五人的小团体。他们抱团生活,对陌生的人自来抱有极大警惕,往往在野外中遇见了就容易一战、像野兽般拆吃同类。 而竹染手段和能力却是极强,又能言善辩,八面玲珑,一场祭祀典礼办的,竟把上上下下都安抚得服服帖帖。哪怕是听说了异朽君之名、特意过来打探消息的腐木鬼,在惊疑之下也被竹染安排的明明白白。 ……………… ……………… “妖魔界琉夏,特来祭拜苍玄先生……蛮荒与世隔绝、资源贫瘠,区区一盒醍醐香、三匣明珠……还望异朽君不要嫌弃……” 少女黄鹂鸣柳般娇脆婉转的嗓音倏尔响起,正准备外出迎客的竹染在见到前方那道身穿浅碧色抹胸襦裙的清秀身影时,浑身一震……瞳孔不可抑制的紧缩、再放大…… 不、不可能……琉夏已经死了…… 是在用这种手段算计他? 怒气难耐的竹染冷笑着上前,一把推开了正和妖魔界的小公主寒暄的异朽君,揪住琉夏手腕,寒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扮成这样?是谁指使你过来的?” “啊——疼——”琉夏望着眼前竹染疤痕密布、狰狞丑陋的脸庞,先是被吓了一跳、呆了瞬间,而后便很快的、又被自己手腕上传来的痛意惊醒了……“小红!” 声音传出,外间、一只火凤振翅而起、当即朝竹染飞了过来……熊熊燃烧的凤凰真火、带着仿佛可以焚尽世间所有的巨大威力…… 杀阡陌的火凤…… 竹染一怔,下意识的放松了挟制着琉夏手腕的五指…… 琉夏借机抽回了自己的手,撸起袖子一看,少女欺霜赛雪的白皙玉臂上,五道紫红色的瘀痕触目惊心! “本宫诚意送祭……不料竟然被人如此对待!”琉夏愤怒的抬眸,对东方彧卿道:“这就是异朽阁的待客之道吗?” “咳,”东方彧卿抵拳轻咳了一声,试探道:“早闻妖魔界圣君之妹琉夏已逝,阁下而今却假借着那位长公主的容貌身份来此……请恕在下眼拙,实在是未见着您的诚意所在……” “传说异朽阁可以尽知天下事,其阁主更可谓是无所不知的神样人物……却原来也都是些浪得虚名之辈。”琉夏嗤笑道,“竟连十方神器之炎水玉都不晓得。” ——炎水玉,生方炎水玉,生生不息。 代表“爱”与“希望”的至宝,使用此神器……枯木可回春,死人可复生。 竹染心神巨震下、身形不稳、恍恍惚惚的倒退了几步……却又很快清醒,死盯着琉夏道:“你、你不记得我了?” 是,他现在容貌已毁……但仙身未废、身形犹在……若眼前人真是琉夏,她不可能认不出自己…… “本宫应该认识你吗?”琉夏瞥了眼竹染,真丑……那脸上的伤疤、是长留贪婪池所致吧?能在贪婪池中搞成这样……也不知其人得是何等的欲壑难填……难怪会被流放到蛮荒来了。 不知为何、琉夏在想到这点的时候,心中竟有无数酸苦涩意汹涌着泛出…… 【“傻丫头,你真以为我心里有你吗?呵呵呵呵……我不爱你,我从未爱过你……利用,我对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 “不,我不信……竹染,你骗我的……我不相信……”然后就是红艳似血、被果断泼下的绝情池水,与绝情水下分毫无损的肌肤……】 琉夏皱了皱眉,死寂多年、月前才因神力之故而复苏未久的识海因为那一个人、那一句话而掀起了惊天巨浪……似乎有什么被她潜意识里深藏海底、不肯回想的画面正翻涌着上浮、想要暴露在天光之下、想要被她找回、被她忆起…… 烟波湖畔、杨柳依依……树下一名身穿长留弟子服的白衣少年、身姿挺拔、容颜俊美……分明是在笑、温柔如水的笑容里却似有无限哀伤……分明是长留那代首席大弟子、得数千同门拥护、无数仙人敬仰、各位师长器重……却总是那样孤独…… 不、不要……不要想起来……不要记起他…… ……………… “琉夏……”竹染脸色一变,眼前少女突然脸色苍白昏厥过去的模样、与当年她万念俱灰下撞上他的剑锋自尽而亡时重合一致……顾不得再多想些什么,竹染只能匆忙上前接住琉夏软倒的娇躯、小心查看她的情况…… 锵——杀阡陌的火凤见到自家小主人昏厥,同样匆忙飞了过来、试图接住琉夏并把她带回独孤信身边……竹染不悦的皱眉,反手给了那凤凰一记狠的! 火凤哀鸣……自知不敌下,冲出了房顶,不住的在琉夏上空盘旋飞舞…… ……………… 稍息,另一间完好的竹屋里。 “不、不要……不要去看他……不要去听他说话……不要接近他……”琉夏秀眉紧蹙、喃喃呓语着,“不要……忘了他……” 两行清泪滑过少女雪白的面庞、直直没入鬓角、打湿了一截青丝……竹染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拿帕子给琉夏擦了擦脸……动作轻柔小心到了极致…… 刚刚送完宾客回来的东方彧卿看了便笑,“你前几天不是还与我说,自己同琉夏之间毫无感情、只是互相利用吗?怎么,而今看见她活生生的重回你身边……后悔了?心疼了?忍不住怜惜了?” “我这还不是怕她出事,会耽误了你救人的计划、耽误了我们离开蛮荒的行动吗?”竹染冷冷的看了一眼东方彧卿,漠然说道。 “她魂魄不稳、记忆残缺……应该是在被人复生的时候,本能遗忘了一些让自己痛苦的过往。”东方笑了笑,说道:“如今见到你、记忆受了刺激就要恢复……脆弱的识海受不住紊乱精神的冲击才会暂时昏厥……” “我有眼睛,看的出来。”竹染淡淡道:“这些用不着你告诉我……” “我是想提醒你,她听得见我们说话……”东方彧卿道,“虽然她现在昏迷着,但因为其精神力的高度活跃……昏迷,并不影响她感知外界……” 竹染:“……我知道。” 这点他当然也不是看不出来……所以才会让东方彧卿去送客,自己来守着琉夏……但是…… ……………… “竹染师兄……竹染……” “你好漂亮……竹染……” “小鱼好美……竹染……” “竹染……抱抱我……竹染……” 昏迷中的琉夏似乎是想开、看淡了什么……又似乎是挣扎不过只能认命……终于不再强烈抗拒着她记忆的恢复…… 来自过去的破碎景象一一在她汹涌澎湃、大浪翻天的识海中归位、复原……她粉色的、樱花般的娇嫩唇瓣边,渐渐的扬起了一个笑、笑意清甜而醉人……宛若长留三月春风中酿造的桃花酒…… ……………… “竹染……”“竹染……”“竹染……” 一时之间,琉夏的嘴边全部都只有了这一个名字……竹染心中酸涩,见她梦靥醉人,到底忍不住伸指轻轻摩挲着琉夏细嫩的面颊…… 早点醒过来吧……我在这里…… 等你醒过来了,我带你去竹林里面挖笋、捉竹鼠……去密林里面看外界绝迹了的上古异兽……去戈壁里面用沙子闷食物……去湖泊里面捉小鱼、你还不知道吧?蛮荒湖沼里的鱼可和长留海底里生活着的鱼类、长的很不一样呢! ……………… “竹染……你骗我……我不信……” “你骗我的……” “我不信……我不会信的……竹染……” “竹染——”琉夏猛然睁开眼睛,惊惶失措的环视四方,直到看见了床前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才松了口气……扑上去抱住他,在他耳边哭着呢喃:“你骗我的、你骗我的对不对?竹染……告诉我,你是爱我的……” “我……”竹染一怔,看着怀里少女目露期待、仿佛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她整个生死的神情,冷硬如钢的心脏到底还是忍不住软了一软,告白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当然爱你……” “从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是摩严那狗贼设计了我、他陷害你……故意让我误会你……我当时气极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再伤心……乖啊……不哭了……哭的这样惨,待会眼睛要肿的……到时候,漂亮的小琉夏就不美了……” “竹染……”琉夏撅嘴,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竹染肩颈处不依的拱来拱去,存心对他表示自己的不满…… 竹染被琉夏蹭的痒痒,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笑声里,是他过去十几年里都从未有过的清朗动人…… 第 223 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说的不是真的……” “竹染怎么可能不爱琉夏呢?” “你承诺过我,会一辈子疼我、宠我的……” 琉夏羽睫低垂、在竹染怀中喃喃自语着,“你答应过我的、就不能反悔……” “嗯……”竹染低头吻吻琉夏的发,轻声道,“我不悔……” “竹染……”琉夏抬眸,凝视着竹染俊容不复的丑陋面容,清澈明亮的眼底、是如当年一般、别无二致的似海深情。 “嗯,我在。”竹染握着琉夏的手,引着她去抚自己脸上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疤,说道:“我现在不漂亮了,不俊俏了……还很难看……琉夏会介意吗?” 琉夏摇摇头,教科书般照本宣科的回答道:“我爱的是你……所以,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我就都不会在意……” “只是……你的脸,是世尊做的?”琉夏抚摸着竹染狰狞恐怖的面目,思及记忆里清秀俊美的青年,大大的杏眼里不禁又盈满了泪水,泪水里闪现着怜惜与心疼的光,说道:“他太狠心了……” “迟早要找他算总账的。”竹染不置可否道。贪婪池是他自己跳的,目的是为了遮住琉夏死后、他身上再无法抑制住的那些绝情池水留下来的疤…… 但他为什么会被绝情池水伤到?那还不是因为中了摩严的奸计、要与琉夏断情吗?所以,这都得怪摩严、都是他的错、没毛病。 ———————————————————— 长留大殿 正激|情四射的劝说白子画早日广收门徒的世尊大人打了个喷嚏。并不清楚自己的亲生儿子、门下首徒此刻正在蛮荒想自己想的咬牙切齿,摩严只是情真意切的对白子画道:“你是长留掌门,怎么可能不再收入室弟子?绝情殿若是后继无人,岂不是坏了长留的规矩?” “诗诗身体还未痊愈……我而今确实无瑕分心授徒。”白子画俊眉微蹙道,“还有长留的规矩……我已经和杀阡陌约好,明年三月便会前往妖魔界、光明正大迎娶诗诗……” “这掌门之位,依我看,不如还是交由师兄来做吧!到时候,师兄也好广收门徒、多多益善。” “这……”摩严一滞,不悦的道:“我晓得,你心悦瑶玉、瑶玉对你也确实有几分真心在……所以我已经容忍了瑶玉在你身边……” “可是,这收徒一事关乎长留的传承……子画,你不可任性。” ……………… “咳,师兄……”笙箫默见殿内气氛略僵,适时摇着扇子上前说和道,“瑶玉身体虚弱、我知道你担心她……只是,我听说最近这段时间,瑶玉经常会召落十一门下那个叫做尹上漂的弟子上绝情殿听训……” “你知道吧?” “嗯,她最近在推新的剑法,”白子画说,“因嫌弃李蒙入门太久、招式自成体统……所以相中了尹上漂帮她试招……” 每每推演上一部分,还要让他点评、修改……以便和长留心法更为契合…… “这就对了!”笙箫默拊掌道,“前几日青萝那丫头去绝情殿陪她的时候,其实回来也可以明显看出招式衔接上更有章法了……” “师兄……不是我说你,你那绝情殿天天沉闷无聊的我都嫌弃……瑶玉身子还病着,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若是你多收两个弟子、放在她膝下……没事就让她指点指点小辈剑法、也能教她多些事情打发时间啊!” “顺便……又多些人陪她聊聊天、解解闷什么的……多好啊?” 白子画闻言神色微动,只道:“诗诗不喜欢外人接近……” 就是舞青萝、轻水等人受命来照顾她,往往也只是白天过来陪她说说话、看着她出去走走、给她送膳……从来也不会在绝情殿上过|夜。 她自己的灵玉宫中,也是空空荡荡的,连个侍女都没有。 “我看她从前对花千骨那丫头还是挺不错的……”笙箫默表示,“你的徒弟,怎么也不能算是外人吧?” “如果这都接受不了,那将来若是你们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 孩子……瑶玉自己都还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她生什么孩子? 等等、话也不能这么说……瑶玉性情哪怕再是单纯幼稚、毕竟年纪也不算小了…… 其实她之前也表露过想要一些想要做母亲的心愿……虽然可能是被别人忽悠的、只是图个有趣好玩…… 但她身体太差了,根本不适合孕育……所以、如果他再收个徒弟回来、放在瑶玉膝下只做个孩子养…… 白子画神色微动,道:“你们可有什么看中的人选了?” “天山派尹掌门的女儿幽若。”摩严眼睛一亮,说道:“年龄尚幼、才十三岁……不过仙资颇佳、人也聪明伶俐……” “我之前见过几次,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若有意,不妨先让她到绝情殿里住段时间……亲自考察一二,再决定是否要收她为徒。” “如此……”白子画微微颔首,道:“也好。” ……………… ……………… 稍后,绝情殿 白子画如实和瑶玉说了摩严有意为他收徒一事,道:“幽若过两天就会到绝情殿了……你要乖,好好和人家相处……有个做长辈的样子,知道吗?” “你这话里面但凡再改动上两个字,活脱脱便是凡间男子发达了要纳妾、劝说正妻大度能容、和妹妹和平共处的样子了。”瑶玉嗤笑,“放心,只凭我现在的模样,是再难拆了长留了……” 他都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还来告诉她做什么? “胡说八道些什么,”白子画皱了皱眉,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你若不喜欢,留她在长留玩几天后……再将她送回天山去就是。” “人家尹洪渊大老远的、特意把女儿送来长留拜师……然后你只看了两天,就又把人给退回去了。”瑶玉懒洋洋道:“你觉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些失礼。” “……你若是想让我现在就回绝了师兄,可以直说,”白子画淡淡道:“用不着绕弯子。” 关键语气还那么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坏毛病。 “我说,你想收徒就收吧……爱收多少收多少,随便收谁都可以。”瑶玉无所谓道,“我一般不和小孩子计较,只要他们没事别来烦我就行。” “……你今天心情不好?”白子画问,“怎么了?” 瑶玉:“东方彧卿到了蛮荒,不知怎的,和竹染混到了一起……” “琉夏昨日受父亲之命,去参加东方彧卿特意举办的、给苍玄叔叔的祭祀典礼……目前恐怕已经遇见竹染了。” “美人师兄得知此事后叫嚣着要赶去蛮荒把琉夏接回来、顺便一掌拍死竹染……” “蛮荒禁术、单春秋怕他进去了有危险了,毅然决然一砚台把他砸晕了……” “旷野天传信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日!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她哪晓得应该怎么办? 父亲也是,明知道东方彧卿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让琉夏出面参加什么祭礼啊…… 只希望单春秋可以拦住师兄吧!不然的话,就他那剑法、他那身手……进了蛮荒不是专门给人送肉的吗? “琉夏……遇见竹染了?”白子画挑眉道,“琉夏不是十一年前就死了吗?” 要不是她的死,杀阡陌也不会心灰意冷下多年不问世事、之前也不会对花千骨几次三番照顾、甚至愿将神器与洪荒之力都拱手让人了…… “炎水玉在父亲手上,他自有办法发挥神器再生之力……”瑶玉闷闷的道,“白子画,你说父亲知道琉夏当年是因竹染之故才会自尽身亡的事情吗?父亲他这是不是故意的啊?” 瑶玉一般不怎么关心独孤信做事的原因,她知道独孤信做事从来不会只有一个目的……所以她现在只是觉得很烦…… 最讨厌爹爹自做主张了! 关键他还那么弱!还那么喜欢去算计、挑衅那些实力比他强的人…… ……………… 杀阡陌便也还罢了……总归是瑶玉一剑可以解决的问题…… 南无月现在就被关押在绝情殿的密室里,瑶玉已经确定过了,他身上虽然有着部分神力残余的痕迹,但洪荒之力却绝对是不在他身上了! 花千骨……一个普通的血脉返祖的神灵后裔、哪怕天资再好都不可能以凡人之身容纳洪荒之力、因为不成元神的脆弱魂魄绝对是受不住妖力污染的…… 除非神袛转世…… 神魂、神躯、妖神之力…… 父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但愿东方彧卿那小子可以在父亲玩脱了、引火烧身之前,及时阻止他…… ……………… “你要是不放心,我待会再去一趟蛮荒就是……”白子画凝视着眼前少女烦躁不安的样子,叹息道:“琉夏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便是她之前有再大的过错、而今也都已经偿清了……” “我去把她带出来,送到七杀殿去,让她和杀阡陌兄妹团聚……你觉得这样如何?” 至于竹染……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肯定是还得继续在蛮荒关着、一直关到死的!东方彧卿同理! “……你去蛮荒,未必可以带出琉夏。”瑶玉柳眉紧蹙,说道:“琉夏复活有几天了,父亲明知道美人师兄都快想妹妹想疯了,却一直没有把她送出来……这里面必然有父亲的道理。” “……你哪怕说破了天,我也不会放你去蛮荒的。”白子画冷静道,“仙界掌握的蛮荒入口建于火山口中,从此处过必经刀山火海之痛……而九幽帝尊开辟的通道则建于虚空之内,里面空间压力太大……上古相传的冥渡之法需得借道归墟、更是危机无限……” “要么,我去蛮荒帮你看看情况;要么,你我就都安安静静的呆在这绝情殿里……别管闲事。” 是的,闲事…… 白子画素来崇尚道法自然,他连自己生死劫降临都老神在在的懒得理会……正常情况下,就更别指望他会去干涉澜风和斗阑干、琉夏和竹染那两对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了。 只是,瑶玉很关心她们…… 所以,白子画才不得不多问了几句。 ……………… 瑶玉无语道:“我傻了么?这个时候去蛮荒……” 那还不得立马大大助长了独孤信的勇气与胆量啊? 白子画也很无语,“……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你去蛮荒,帮我留两样东西在那里……不拘什么地方都行……”瑶玉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终于仿佛想到了什么破局的好方法,从墟鼎里取出了一枚清光流溢的珠子、并一本蓝皮书册,递到了白子画手里,殷殷叮嘱道:“子画哥哥,你要相信……六界苍生的命运现在就已经全部握于你手中了……” “……知道了。”白子画无奈道,“会帮你把东西送到的……只用送到蛮荒就行吗?用不用再留点记号,或者保护措施?” “不用,这珠子是神力凝结的……这书册和我爹的文明册是同一材质……”瑶玉道,“它们不需要守护……” “好。”白子画道,“那我即刻就去……你现在开心了?” 一辈子从没这么忍气吞声过……要不是看在她而今身体不好的份上……算了,瑶玉身体要是没问题,这会儿八成已经杀到蛮荒了。也不能在这和他乱使小性子…… 瑶玉一怔,陌生的甜意在胸臆间滋生……有点像小时候刚刚丧母时、在万象宫里,看九幽帝尊一舞倾世时的感受……但又清楚的知道与那并不相同…… ……………… “嗯。” 瑶玉点点头,清丽绝美的精致容颜上倏尔绽出了一记纯粹、干净、简单到了极点的笑……像是水仙花开、一笑倾城…… 第 224 章 白子画这趟去蛮荒,果然没有带出琉夏来——他速度太快了,到竹染家的时候,之前被竹染邀请过来参加东方彧卿父亲祭祀典礼的蛮荒囚徒们八成都还在那附近没走呢! 诚然白子画其人武艺超群,哪怕不看修为、法术,身手剑法也能称一句当世顶尖,瑶玉之下难逢敌手……比杀阡陌在蛮荒更有优势。 但……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啊! 须知,长留上仙在人间仙界有多受人拥护敬仰,在妖魔界就有多受人忌惮畏惧,在蛮荒里就有多受人厌恶憎恨…… 如果需要用一个数据来直观的表明这点,那么……只能说,最近五十年间蛮荒新入的罪犯,其实八成都跟白子画有点不得不说的仇怨…… 故而,有竹染振臂一呼,那当真是应者云集…… 蛮荒之中仙魔二道所有人加一起,数量约莫在三千多人左右……白子画一个名字报出来,加上死魂一族的强者、和被人气吸引来的异兽……最后竟然硬生生在他身后聚集出了大概四千追兵! 此情此景下,杀阡陌日行千里的火凤都没法把白子画从包围圈里面救出来。 ……………… “白子画……站住……别跑……” “他个王八蛋,要是没他老子今天能成这样么?” “长留上仙……我呸,长留没一个好东西!” “白子画,我杀了你……” 白子画抿着唇,他之前来蛮荒两次都是目标明确的直接去北部雪山找斗阑干,那地方人迹罕至、除了斗阑干外,就只有廖廖几种抗冷的妖兽生存。故而,他速去速回下,也一直没遇上过什么麻烦。 而今,却委实没料到,竹染家附近竟然这么多人…… 火凤在他头顶盘旋飞舞,鸣叫不止,只是却硬找不到带他离开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子画素衣染血…… 刚开始那些血还都是别人的,后来因为围攻白子画的人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攻击防不胜防、于是渐渐的他自己也流了不少血…… 并且,如果不是竹染抱着从他口中得到蛮荒出入之法的念头,严令禁止了别人对他下杀手,而今白子画身上的伤势还得更重…… 斗阑干居所偏远、也素来不关心蛮荒里所发生的事情,指望他来解围是没什么希望的……而且他来了也没有用,竹染一句白子画有离开蛮荒之法的话一出,这会儿蛮荒两大势力首领、腐木鬼和冥梵仙都已到了周围…… 只是冥梵仙性情清淡、不愿与人围攻,而腐木鬼贪生怕死、不愿身先士卒,故而白子画暂时还没对上他们俩而已…… 吟—— 事实证明,腐木鬼的谨慎是很有道理的…… 在人群中的白子画不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险些被擒时,他身上突然有莹蓝剑光冲天而起,一击之下便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斩出了个方圆十米的空地…… 白子画抬头,便见倾城剑刚刚竟又自主突破了他的墟鼎,此刻正悬于他眼前轻吟微颤着…… 不算响亮的剑吟声里,依旧透着九天上的清冷骄矜…… ……………… “倾城剑?”远处围观战况的腐木鬼脱口而出,“瑶玉归附长留了?” “别胡说,”一直被竹染小心护着的琉夏嗓音娇脆道,“……瑶姐姐只是看上白子画上仙了而已。” “倒确实是个俊俏的后生,”冥梵仙沉吟道,“这剑应该新炼出来不足百年……如今竟有了半神器的气象……哪怕其所用材质再好……想必它的主人定也已经修到仙之极致了……” 他是比白子画高两辈的上仙,入蛮荒时太早,压根就没听说过瑶玉的名字。但毕竟是曾经的上仙,眼力还是有的,自信不会判断错瑶玉的境界。 但…… “仙之极致?上仙还是低估瑶玉帝尊了。”东方彧卿语气凝重道。 “喔?”冥梵仙挑了挑眉。低估?自上古大劫后诸神坠陨,而今六界修道之路的终点就是上仙境……他料定了瑶玉已达仙之极致,异朽君却说他低估了瑶玉…… “前些日子蛮荒有异象出,本尊估计着是洪荒之力又出世了……怎么,难道底下那剑的主人,就是新任妖神么?” 妖神…… 这两个字一出,当即便叫腐木鬼下意识的抖了一抖……他出身七杀,妖神之力的恐怖,自是再明白不过了…… “妖神?阁下此言未免也太小觑了我独孤家……”一道温和从容、清淡润泽如二月春风的嗓音倏尔响起…… 腐木鬼冥梵仙琉夏竹染东方彧卿等人脸色纷纷就是一变…… ……………… 说话间,下方的战局便又有了变化…… “火凤,我们走……”被突然发威的倾城剑解了一劫的白子画站起身子,淡声说道。 蛮荒禁术,哪怕是上仙修为在这也使不出分毫法力……而神器之下的法宝到了这里也都会失灵……唯独曾经残缺的神器、半神器还能勉强保有部分威能。 他不知道眼前这柄瑶玉炼制的倾城剑能在蛮荒坚持多久、会不会因为用力过多而受损……也无意再继续杀戮下去了…… 虽然蛮荒之内囚禁的人,都是些犯了重罪恶贯满盈的犯人……但他们既然已经被流放到了蛮荒,昔日罪过便算清了……白子画生性慈悲,轻易并不想要大开杀戒。 ……………… 火凤清鸣…… 它听见了白子画的召唤……然而它不敢去! 倾城剑气冲霄,它而今飞都不敢飞了,正双翅抱头、瑟瑟发抖呢! 白子画:“……”。 他出行习惯了御剑,所以这次来蛮荒自然也没把哼唧兽随身带在身边……而蛮荒禁术、横霜在这是没法带他御剑飞行的……倾城剑明显也没有愿意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想法…… 摇了摇头,长留上仙认命的站了起来,准备用轻功前往通道口…… 卜元鼎之事后,瑶玉有抽空教过白子画使用倾城剑的各种方法,但蛮荒里他用不了法力、使不了剑诀、自然也难以控制倾城剑收敛锋芒…… ……………… “他要跑……” “别让他跑了……” 周围被倾城剑芒所慑的人群中零星冒出几句大喝…… “独孤梦瑶的倾城剑又如何……这是蛮荒,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哪怕瑶玉亲临,又有什么好怕?” “可蛮荒禁术、能不受这地方禁锢的唯有神力……”有人目露怯意…… “一件神兵而已……”有人喊道,“独孤梦瑶那等出身,有点好宝贝怎么了?鬼知道她家里藏了多少上古遗宝……” 蛮荒有传闻是上古众神墓地,便是因为这里时常可以发现一些破损的神兵……虽然威能都百不存一了,放在外面还未必有之前白子画送给花千骨的断念剑强。 但在蛮荒这个环境下,还是很有用的,不止材质坚韧,有的还有些许残余神威留存、可以震慑异兽。 而独孤信是神阶炼器师的事情也不是秘密,他又在妖魔界里位高权重不缺材料……倾城剑会是半神器,说实在的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管了,反正我今天一定要杀了白子画……”有人咬着牙,狠狠地朝白子画冲了过来…… “杀啊——” “杀——” ……………… 白子画皱着眉,抬手握住了半空中的倾城剑……举剑格挡…… 通体莹蓝、流水澄光般的倾城剑、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长吟不止……奈何,它虽然强大、但终究也只是一柄主人不在的兵器罢了…… 更别提瑶玉而今还是重伤之体…… 白子画先前的顾虑很有道理,蛮荒的环境对倾城并非毫无影响…… 在最开始时间不长的威力大发后、倾城剑芒很快开始收缩、黯淡,最后成功稳固在了它剑身外三尺的地步…… ……………… 见状,周围围攻白子画的一众蛮荒囚徒们纷纷胆气大壮。 “竹染说白子画不能死,还指着他带咱们出蛮荒呢!但又没说他不能残废……来啊,兄弟们!咱们今儿个就把这长留上仙的四肢,给他废了!” “废了他……废了他……” “卸了他的胳膊腿儿……” ……………… ……………… 中部密林,小木屋里 独孤信看着文明册上、他借助着花千骨身上的洪荒之力、成功在蛮荒施展出的观微术中所显露的、离他所在位置其实说远也算不上多远的一场战斗,俊眉微蹙。 “我女儿的人,在她还没厌倦、腻味、不想要了之前,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损伤的?”圣心魔主轻笑着,便欲以辰极剑沟连倾城、将此处的洪荒之力传导过去一部分,为白子画解围…… 正好,这样他还能顺便试验一下妖神之力在其他非神器之属的兵刃上,会有多大增幅反应……倾城已是半神器,肯定是可以承载部分妖神之力而无需顾忌损伤剑灵剑体的…… 就是,妖神之力是众生恶念汇聚而成、太过污秽了……瑶玉感知到自己心爱佩剑上沾染了那东西可能会不大高兴……所以这些天独孤信才没敢用辰极做试验…… 不过,这次他可是为了救瑶玉的心上人、瑶玉应该不会抱怨什么的……独孤信沉着冷静的想着:要是瑶玉真生气了,那也该是白子画去哄、哄不好的话,大不了瑶玉和他一拍两散嘛!那也没什么关系…… ……………… “师父……师父……” 独孤信身旁的小竹床上,□□伤势已经痊愈却一直犹自昏迷的花千骨似有所觉……睫毛轻颤着就要醒来……独孤信借她的力量施展观微、白子画此刻离她又不算远、她是可以感知的到白子画遇险之事的…… “师父……我要救、救师父……” 独孤信挑了挑眉,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留在花千骨身上的封印正在遭受冲击、妖神之力外溢更多了…… 辰极剑出、冰晶似的剑体上闪烁着与倾城剑同出一源的莹蓝光华…… 房间角落里、被固定在巨大三角形法阵中的炎水玉上流光溢彩…… ……………… ……………… 大树参天、灌木丛生、藤蔓粗壮的密林中,突兀的、有道道兽吼响彻云霄……不一会儿,在几头睚眦兽、龙雀兽、苍狼兽、巨象兽的带领下,大批异兽冲出密林……瞬间撞飞一批那些包围白子画的仙魔之人…… 然后颇有条理的各自列队、竟然隐隐组合成了一座大阵……那是一座很玄妙的阵法,完美的将每头种族不同、实力不一的异兽的力量都有效的整合到了一起…… 锵—— 一旁,杀阡陌的火凤看到异兽大军结阵冲来、黑宝石般的眼瞳瞬间一亮……振翅飞起、也迅速将自身之力归入了阵法当中…… 白子画见状,方才那等刀剑加身、命如危卵的生死关头都清冷淡漠、平静坦然的眸子微动涟漪…… 蛮荒之中,这等御兽结阵的手段当真不可谓不神乎其神,如若此类妖兽大军大范围的出现在外界…… 那…… 白子画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利剑,然后便看到原本通体莹蓝的倾城剑此时此刻剑身上的光晕却是淡了一些——不是黯淡,而是剑光中的蓝色更淡了,整体变成了天空似的淡蓝…… 这是…… 吼——啾——锵—— ……众多结成了阵法的异兽突然齐声大吼…… 百兽之声里,白子画手里的倾城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倏尔脱手飞出、直奔密林深处…… 白子画脸色微变,但是倒也没有试图阻拦、或者追回倾城……他心里明白:倾城剑乃是瑶玉佩剑、天下间除瑶玉之外,若说还有何人能这样轻易的让其服从召唤……除了瑶玉生父、圣心魔主独孤信外,怕是再无别人了…… 果然…… “倾城剑我而今有些用处,便暂且先留下了……告诉瑶瑶,明年二月、她生辰之前,我会回家的……再和阡陌说一声,澜风和琉夏两个丫头,到时候会和我一起回去……” 倾城剑影远去、百兽之声暂停时,密林深处、遥遥传出了独孤信温和淡然的声音,“现在,你该走了……” “倾城剑刚刚被人触动、爆发过一次威能,瑶瑶而今必有觉察,虽然我已经设法安抚传讯出去、安抚了她一下……但,太久见不到你,她还是会挂心的。” “小红,送白公子回去。” ……………… 锵—— 火凤应声接令,主动低头飞到了白子画面前。 白子画:“独孤前辈,敢问之前闯入了我长留仙牢、带走了在下那个不孝弃徒花千骨的人,可是前辈?” “是我。”独孤信平静的回答,“花千骨已被长留逐出门墙,之前六界公审上亦未得到监|禁的刑罚……她既然自称是奉了七杀君令,才做出了盗偷神器一案……那么,本座在她受罚完毕后、接她出长留仙牢、留她在身边服侍,有什么大问题吗?” “如果你问本座此言,是因为你觉得花千骨身上的罪孽实在太过深重、三十二颗销魂钉、一百零八剑的惩罚远远不够偿还她所犯下的错……” “那么……请去与阡陌协商,与妖魔二道议会洽谈……花千骨这孩子本座很是喜欢,目前没有要把她交给别人、尤其是仙界各派的想法……如果你想用和平手段解决问题,本座愿意为她的归属权付出一定代价……如果你觉得此事无甚可谈,本座也不介意采取战争手段、不惧见血……” “如果你问本座此言,是因为本座对“花千骨已被长留逐出门墙”这句话的理解有误,她虽然已不是长留弟子、但你心里却依然当花千骨是自己徒弟……” “那么……我想对你说:我膝下只有瑶玉一个女儿,而今她却都已在你绝情殿里安上家了……故而,我自认要你一个徒弟服侍并不过分。” 小木屋内,独孤信看着床上花千骨已经睁开的眼睛,与她清澈瞳仁里毫不掩饰的警惕、防备……倏尔一笑,又道: “好了,白子画,别忘了,瑶瑶还在绝情殿里等你呢……她耐心素来欠佳……你若是再不回去,她可真要急了……” “花千骨……不过一个小小的、未成仙身的凡人少女而已,无论她血脉如何强大、来历如何尊贵……” “难道我竟配不得她服侍么?” “阡陌是我徒儿、而今已是七杀圣君、妖魔领袖……瑶玉是我女儿、自幼被喻天资绝代、谪仙难比……” “不要告诉我,在你心里,看中花千骨胜过看中阡陌与瑶玉……” ……………… “前辈言重了。”白子画沉吟片刻,到底没有继续在花千骨的问题上纠结。 诚如独孤信所言,以他的身份、别说小小一个花千骨,就是想要杀阡陌、想要瑶玉亲自服侍,也是要得的。 甚至…… 独孤信就算是想要他白子画亲自服侍……这是瑶玉亲爹、白子画能拒绝吗?瑶玉可还没进他白家门呢! 当然,名门正派、礼义最重…… 正所谓百善孝为先…… 独孤信毕竟是瑶玉生父,多年来含辛茹苦抚养瑶玉长大成才……本身又因为所学太杂、喜文轻武的缘故很少出现在仙魔正面战场上…… 其实白子画早在知道瑶玉亲爹没死的那一刻就想过了:独孤信既然还活着,那么从前他抚养瑶玉长大,自己和瑶玉日后一同供奉独孤信终老,也实在是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花千骨曾经犯下滔天大罪,但是也已受刑完毕……如今的她,与我长留、与在下都已毫无关系。”白子画道,“而今,她可以得前辈看中,被留在您身边服侍……是她的福气。” 第 225 章 蛮荒,密林、小木屋里 通过观微术目送着白子画平安走出蛮荒…… 花千骨抬眸看了眼面前形相清癯、身材高瘦、风姿隽爽、萧疏轩举的青衣男子,迟疑半晌、低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并不是七杀殿的人、当初盗偷神器、释放妖神,确实也只是因为一己私心……与杀姐姐没有关系。” “对不起,长留校场、诛仙柱前,是我一时无奈,才会胡言乱语……污了杀姐姐的名声……我很抱歉……但,虽然现在我已经被长留逐出门墙了、可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长留弟子……不会另投他派……” 花千骨还记得自己受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记得瑶玉当时很气愤她胡乱诬陷杀阡陌……再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是眼前人从长留仙牢里把自己救了出来、他是杀阡陌的师父瑶玉的父亲、之所以救她是因为误会了她是七杀的人……便想着要与独孤信解释清楚…… “……没关系,”独孤信闻言眉梢微扬、轻笑着道,“本座看中了你、想要你配合做一些研究……并不在乎你的背景……” “你若自认是七杀门下、那么、我用阡陌的人天经地义……你若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是白子画的徒儿、那么、我用白子画的人、也理所当然……” “你要是觉得自己是别的仙门弟子、譬如蜀山门下……那也无妨……我可以让瑶瑶亲往蜀山、商量你的归属……想必,他们也是难以拒绝我女儿的。” ……你若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是白子画的徒儿、那么、我用白子画的人、也理所当然…… ……我自认要你(白子画)一个徒弟服侍并不过分…… 花千骨想着自己方才听见的、独孤信与白子画之间的交谈、心中酸涩,却没有反驳独孤信什么,只道:“小骨可以得前辈看中,被留在您身边服侍……是我的福气……” 如果白子画希望她留在独孤信身边,那么花千骨想,她是愿意听从白子画之意的…… 独孤信眸光微动,笑道:“你有此心……甚好。” “敢问前辈,需要小骨为您做些什么?”花千骨问。 “完成理想……我需要你帮我完成我的理想。”独孤信说,“我的理想,是神为人用,天下大同。” 花千骨迷茫的看着独孤信,喃喃问道:“神为人用,天下大同?” “不错。”独孤信微笑道:“我想要打破仙魔人妖之间、长久以来的道统与种族上的偏见……我想要留恋过往的鬼族可以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之下……” “我想要继往开来、推演文明……让道术神通胜过上古……让修炼而来的仙人不输生而强大的神魔……” “我想要打破天地的枷锁、法则的禁锢……我想要突破世界的极限……我想要参透归墟……我想要六界重获新生、重复活力、生生不息……” 蛮荒白日里炽烈毒辣的阳光穿过木屋敞开的门窗打在独孤信身上,为他身着青色直缀的颀长身姿蒙上了一圈金芒…… 他的眼眸湛然若神、他的微笑自信笃然…… ——他是独孤信…… ———————————————————— “因为他是独孤信。” 长留,绝情殿 瑶玉帝尊看着一出蛮荒就迅速的用疗愈术法治愈了自己身上所有伤口,现在面上除了因为真气耗损过度而显得略有苍白外、再看不出丝毫不妥的白子画,微笑道:“父亲总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那是他的道……” “他从来认为、六界一统只是他完成理想、践行大道的一种方式,而绝非他做事的目的。” “所以他从来都不会过分的去在意神器,也从来不想解封妖神、不想让洪荒之力出世。” “他总是告诉我,人是万物之本,人力资源才是六界之中最珍贵的东西。所以,除非必要,他也不怎么会杀人。” “其实,你这次也看到了……如果他当真想要以暴力手段侵|略各界、征|服各派……除了洪荒之力外,也还有的是其他方法……” “只是,父亲志不在权势,所以不会那么做而已。” 白子画:“那你晓得,独孤前辈心中的道,是什么吗?”他揽过瑶玉,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后随手从旁边的果盘里剥了枚葡萄喂她…… “神为人用,天下大同。”瑶玉开开心心的张口接过葡萄、歪头回忆了一下从前独孤信曾与她说过的话,缓缓答道,“……好像就是这个!” “天下大同……神为人用……”白子画联想到而今蜀国境内还在持续发威,管控天灾、监察人治的山河盘,若有所思,赞叹道:“武可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昌宁候、独孤信……盛名之下、果非虚士……” “虽然我一向觉得,天行有常、道法自然……法术不应该是为了给生活带来便捷而存在……滥用法术会让人产生依赖和惰性……甚至渐渐的遗忘了自己为人的本心……”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令尊确实不失为是……定国安邦之才。” “定国安邦?”瑶玉眨眨眼,丝毫不给亲爹面子的拆台道:“其实他就是想要用自己的想法来改变世界啦!他不在乎世俗的权力谁来主宰,却把自己当做了至高无上的天……” “所以从前七夜才不想忍他……非逼着韩旭叔叔死前带走他……而今,也就是师兄现在有妹万事足了……不在乎什么名利浮华了……不然八成也难忍他。” “嗯……他要是哪天打你主意、跑过来忽悠你……你一定要当心啊!我和你说,我爹那张嘴,是真的能把活人说死、黑的洗白……” “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吗?”白子画失笑,“我以为你们父女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我说的都是老实话,又不是在故意污蔑他!”瑶玉说着,默默把小脑袋凑到了白子画耳边,小小声道:“当年苍玄叔叔的死、不是我父亲想要见到的……但是讨厌鬼道心崩溃、自甘入异朽阁为奴的事情……我知道父亲不可能什么都没干过………” “我不想你有朝一日,会变得和讨厌鬼一样……目标迷茫、没有理想、失去信念……自我怀疑……不敢阻止任何人、任何事……然后为了自己坐视之下成为事实的悲剧、自责痛苦……” “唔……瑶儿是大孩子了、呸、瑶玉长大了、不是孩子了……如果、万一、如果、要是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我可以跟你私奔……” “反正、反正……父亲有老七照顾……我在家他还老是嫌弃我碍事……” “……不至于,”白子画垂眸、深深的看了一眼瑶玉,说道:“我会努力、尽量和你父亲好好相处的……” “诗诗……我想给你明媒正娶……亲友祝福……我不想委屈你……” “你对我好,我就不委屈。”瑶玉认真道。 “可我若是要你抛父弃友和我在一起……我对你就不算好。”白子画道,“放心,关于应该怎样对待你父亲这一问题……我心中有数……” “你只需要相信我,安静等着你我大婚、那就好了。” “嗯。”瑶玉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 ……………… 稍息,瑶玉伸手牵过白子画的衣袖、握在掌心团吧半天、到底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子画哥哥,再有三个多月……就要到了五星耀日之期了……你会在那天杀了南无月,对吗?” “嗯。”白子画道:“南无月身为妖神、若是不除、六界危矣……他必须死。” “那他要不是妖神、不再有洪荒之力呢?”瑶玉问,“子画哥哥,那样的话,你还会杀他吗?” “嗯,你知道,洪荒之力,是可以转移的吧?” “这我自然知道,”白子画淡淡道:“诗诗,我和你说过的……不管你心里想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直言……用不着拐弯抹角、暗示、试探……” “我知道,你最近经常偷偷跑去密室里看南无月……怎么?你这是和他交上了朋友、想要保他一命么?” “不不不,我没有那么乐于助人。”瑶玉道:“……我就、就是随便问问你……” “别怕,我不是在训你……”白子画见状摸了摸瑶玉的脸,温声说道:“南无月当年被封印时,记忆皆无……而今心智单纯、宛如孩童……你会与他亲近交好,也是正常……我可以理解……这没什么的。” “只是诗诗,你要记住,南无月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天真孩童……他曾是七杀圣君、长留叛徒……曾经为了一己私欲造成杀戮无数……” “而今六界的文明程度,比起三千年前,其实差别不大、根源便在南无月昔年一手导致的妖神灭世之劫上……他当初毁了太多门派传承……” “南无月……本来他两千多年前就该死的、如果不是当时五星耀日之期还远、各派先贤怕制不住他、迟则生变……决计不会让他以封印的形式苟活这么多年……” “而今,是将一切都导回正轨的时候了……南无月应该死……也只有他死了,长留和七杀两派,才能释去过往的怨仇、握手言和……六界才能平和安定……” “我知道了。”瑶玉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白子画略有疑惑的:“嗯?” “我是说……”瑶玉道:“表哥说,南无月活着的话,作为七杀始祖、妖神之尊……他可以轻易统合妖魔两界……” “到时候,我美人师兄和大家……日子都要不好过……” “喔……”白子画会意,淡然表示:“放心,洪荒之力、灭世之难在前,仙界各派掌门都晓得轻重……” “杀阡陌哪怕平时再让人头痛、威胁总归也比不得妖神大……” “南无月必须死……在这一点上,没人敢动旁的心思……” “长留和我,在这一问题上,也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的小心思……” ……………… “嗯。”瑶玉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又抬头笑对白子画道:“你回来之前,世尊派落十一过来打招呼,说是幽若明日就到长留……” “我已经吩咐李蒙,把原先花千骨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准备交给幽若住了……玄冰床都安置好了……你要不要提前构思一下,明天准备和幽若说些什么?” “这有什么好提前准备……”白子画平静道,“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我难道会教不了吗?” “我记得你从前教花千骨、好像就是让她背七绝谱、背七绝谱、背牢七绝谱,对吧?”瑶玉道:“我十三岁那年……青柠的师父青|精老人给我上灵植课,一个劲儿的让我背书……后来我清空了他的药园子。” “七绝谱是先贤智慧的总结、现今知识的精华……博大精深……以花千骨如今的境界、确实难以理解、故而只需熟记能背就好……”白子画道,“不过我什么时候只知道让花千骨背书了?” “除了七绝谱外,我分明还教了她剑法和五行术法……” “十天半个月一次……一次最多半个时辰……”瑶玉道,“我没说错吧?还是说,你教徒弟就是喜欢挑我看不见的时候……” “教徒弟,重点在于教会她学习的方式、思考的方式……而不是照本宣科,扼杀她的灵性、把她改造成另一个自己!”白子画道:“传道授业解惑……只要弟子勤勉好学、天资悟性再略强几分……做师父的本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只需在她遇到难题、思维受滞时,稍加点播几句即可……” “倒是你……” “青精老人贵为七杀护法,是上代十妖之一,在魔界位高权重、身份尊崇……你十三岁时居然敢去清空他的药园子……你怎么清空的?他没教训你么?” 关键是,青精老人的药园子、想也知道必定结界密布……守卫森严……十三岁的瑶玉、她怎么溜的进去?从时间上推论、当时独孤信应该正在合纵连横魔门各派……不可能帮着女儿做这种事…… “就是,全刨了啊!”瑶玉委屈道,“他让我背书、我看着书上那么多花花草草、头都晕了……怎么背的下来嘛……他就让天木抽我……好疼的……” “幽姑姑说,要去把他杀掉……” “可是他死了,青柠就没人养了、会很惨、很可怜的……我已经养了相思一个、也养不起多一个青柠了……” “所以后来我就趁他被韩旭叔叔叫走开会的时机、去刨他的药园子啦!” “幽姑姑陪我一起去干的……” 好吧,破案了……九幽帝尊、六界第一杀手、第一刺客……号称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世间任何地方、取走天下任何人的性命……性命都能取走,况乎别的? 只是…… “九幽帝尊那等身份,居然会陪着你胡闹……”白子画道,“她很疼你啊!” “那当然啦~”瑶玉自得道:“幽姑姑是这天下间对我最、最、最、最……最好的人了!” “我以后也会对我们的孩子很好的、就像幽姑姑疼我一样、疼爱他们……”想了想,瑶玉又看着白子画、补充了一句。 白子画:“……” 像九幽帝尊一样疼孩子……疼到他们背不出书来教先生打了、然后就要杀人的地步么? ……………… “不用。”白子画冷静道:“将来我们若有孩子,你……不用对他们太过费心……全部交由我来教就好了。” “子画哥哥……”瑶玉说,“虽然我很可爱,但是、爱是需要讲究方法的……嫉妒使人丑陋啊……” 第 226 章 次日,天山掌门尹洪渊果真带着女儿幽若来了长留。白子画依言将幽若安置到了绝情殿。 不得不说,幽若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聪明伶俐、大方懂事。刚来长留不过几日,便赢得了长留上下一致的宠爱。(ps,落十一房中、花千骨从前的灵虫糖宝……她的户籍在异朽阁,不算长留的人) 便是从前与花千骨关系最好的孟玄朗、轻水、舞青萝等人,不管他们的本性是温柔体贴还是直率活泼……在度过了初始几天的生疏避讳后,也都情不自禁的在幽若面前有了师兄师姐的样子、对其照拂有加。 用孟玄朗的话来说,幽若性情与花千骨很是相似、简直堪称一模一样,让他一见了、就总忍不住心软。 不提他这话一出来,李蒙尹上漂几个是怎么拍他,说幽若乃天山掌门嫡女,怎么能和花千骨那个罪徒相提并论的…… 只说瑶玉就非常平静的以他眼瞎为名,罚他打扫了半个月长留卫生…… ……………… “世上或许会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但绝对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其独特性……没有谁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孟玄朗连这点都看不清,活该他受教训!” ——以上,是瑶玉帝尊在处罚了孟玄朗后,对白子画做出的解释。 ……………… 白子画考虑到这是瑶玉与他相识数年来,第一次罚人不是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更合长留门规的方式,就很欣慰。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与瑶玉笑道:“你这是愿意接受幽若那孩子了?” “我何时有过不接受过她?”瑶玉睨了一眼白子画,“我早说过,你想收徒就收,想收多少就收多少……只要他们别来烦我,左右都与我无甚关系……” “我的弟子,怎么可能与你无关……”白子画双臂圈在瑶玉腰上、头颅便随意搭在她肩头,说道:“总要你喜欢、能与你合得来的才好……” “要我喜欢、能与我合得来的弟子……”瑶玉闻言眉目微动,回眸笑道:“……你这话说的……究竟是想要收徒、传承道统……还是想要给我找玩伴啊?” “我的传人、将来也会是你的弟子……所以当然要你喜欢。”白子画淡然道:“你要是想将他们当做玩伴、也可以吧……左右你高兴就好。” “我的弟子……”瑶玉明眸忽闪着,不知是想了些什么,倏尔伸手戳了戳白子画的脸颊,在他疑惑望来的时候,一本正经道:“我的弟子……才不能够被你孤零零丢在绝情殿里,十天半个月的就见一面……” 白子画:“……所以?” 瑶玉这是在指责他之前对花千骨关心不够?好吧,考虑到那孩子而今已然误入了歧途的现状,或许瑶玉是对的。他从前的教育方法确实有问题。 只注意培养了徒弟的学识能力,却疏忽了对她思想品德的引导…… 其实花千骨原先也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如果他起初能在发现了那孩子私下常与杀阡陌、东方彧卿等人频繁接触的时候、没有想着这也是份机缘、不须师长干涉太多,对她放任自流,而是严加管教、说明利害、教她认清是非黑白…… 或许花千骨也不至于会移了性情……先是在同门大比中妄动杀心、后是为夺宝物罔顾律法、罔顾人命……为了一己之私释放妖神…… 然后分明已经先了六界众人一步进入墟洞、有机会在洪荒之力未成形前杀了妖神的、却也没有…… 该慈悲的时候不慈悲,不该心软的时候乱心软……花千骨这破毛病,从前瑶玉其实也向他提过多次了……只怪他从未重视过…… 白子画想,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他以后再收徒时、的确需要多注意些、万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所以你不能收许多徒弟!”瑶玉认认真真道,“一个徒弟、一天教育一时辰……两个徒弟你一个上午就没有了……四个徒弟你就再也没空陪我了!五个徒弟你以后就再也别想干什么其他事了!” 白子画:“……知道了。”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放心,我本身也并没有什么想要广收门徒的想法。” 毕竟,养孩子太麻烦了,又费心又费力,还不一定能教好。 “那幽若……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她也在长留呆了有些时日了,你要是没看中,我就早点送她回去,也好让尹掌门早点给她另择良师。” “唔……”瑶玉歪头想了想,说道:“幽若……行叭!我……我可以带她玩!” ……………… 瑶玉表示出了愿意接受幽若进入自己领域的态度,白子画确实也很喜欢那个活泼善良的孩子,尹幽若拜入绝情殿门下、成为长留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的事情,便就此确定了下来。 摩严出于一扫长留先前因花千骨之事而染上的阴霾,表达天山、长留两派友好和谐态度的考量,准备广邀各方宾客,给幽若办一个盛大的拜师典礼…… 白子画认为这样大可不必,他只是收个徒弟而已,不需要大张旗鼓搞得跟长留新掌门接任一样…… 瑶玉为此默默的取了枚留影珠出来,给性情简朴、不爱铺张的长留上仙展示了一下当年她大小姐7岁、刚被独孤信从九幽帝尊宫中接回魔门自己府上时的排场…… 白子画淡淡瞥了眼留影珠中鲛纱铺地、紫心天兰漫天飞、中品灵药做喜钱、前妖族太子笑着俯首自愿给瑶玉当人|肉坐骑的奢华场景,沉默不语…… “师兄,长留也有段时间没办过什么喜事了,要我说,热闹一下也好……当然,就简单热闹一下就行了,也不需要办的和瑶玉那样靡费奢侈……” 最终、儒尊大人一语定乾坤,道:“幽若是尹掌门的女儿,从小和各派掌门也都认识,我们这下便也只当是请些与她关系亲厚的长辈过来观礼、喝些茶水……这也是应该的、也不为过……” “那就这样吧!” 最终、白子画望着瑶玉,开口说道,“你不许胡闹。” ……………… 瑶玉:“我才不会胡闹!” 她只是让李蒙吩咐了去蓬莱阁报信、送喜帖的小弟子,让那小弟子请已是蓬莱掌门的霓漫天提前到长留来,说是要专门给霓漫天开个小灶、再多教导她一些有关于蓬莱禁术霓裳羽衣秘籍的知识而已。 “霓漫天学了蓬莱禁术,霓裳羽衣?” ——这是白子画在收到了消息的霓漫天马不停蹄到了长留、拜贴送上了绝情殿……才刚刚从李蒙嘴里得知瑶玉作为时所说的话。 “对啊!你难道看不出来,那孩子体内真气增长的速度很不正常吗?她才入道三四年,都还没有正式度过仙劫,可现在若只拼真气……你信不信普通的真人、灵仙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瑶玉很自然的说道:“霓千丈死的突然,金泉虽碍于情面、不失忠义的扶持她做了蓬莱掌门,她仙资也确实不差、身兼长留蓬莱两家之长、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但之前那个六界局势,哪里像是能留机会给她成长的样子?” “她会把主意打到自家禁术头上,也很正常吧?” “霓裳羽衣毕竟是她家传的秘籍……她现在也是堂堂一派掌门之尊了……子画哥哥,别告诉我,你还想判霓漫天一个私练禁术的罪名啊?” 白子画沉吟片刻后,不得不承认,瑶玉的话有道理,“……只是一本功法而已,虽然名为禁术……但若修习之人心怀善念、那就是好功法……我当然不至于为此惩罚霓漫天什么。” “霓裳羽衣被列为禁术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真气积累过快容易有损心性,而是因为它所需要的修习体质太特殊了、而若有体质不符的人强练此功法则会产生很大的后遗症……”瑶玉平静道:“正常女子练了它会阳气过盛、逐渐转化为男体……正常男子练了他,会受阳亢之气侵蚀五脏、易有爆体之患。” 白子画闻言稍默,虽然说来他也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之辈、但确实对六界各个禁术的了解并不很深。于是问道:“如果正常女子和正常男子修习霓裳羽衣都会出问题……那么,难道它是一本必须天阉之体才能修习的功法么?” 所谓欲练此功必先自宫什么的…… “不是,”瑶玉眨眨眼,对白子画道:“你猜反了。” “霓裳羽衣秘籍的创始者,是一名生就龙吟体质、六阳绝脉的女子。” “六阳灵脉生就女子之身确实可称绝字,”白子画沉默了一会,道:“龙吟体质……他不是只生男子吗?” 还号称只生气运昌隆、有王者气象的伟男子……确实,有此体质的人修习一些上古皇道术法、会比其他功法更有事半功倍之效…… “大概是六阳灵脉的存在让真龙之气产生了误判吧?”瑶玉笑道,“造化玄奇,谁说的准呢?” “反正这功法很难练,刚开始还好、确实进展神速……尤其是女子练来、颇有阴阳交济之象……但越到后来、修习时间越长,方法不当……就相当容易走火入魔啦!” “霓掌门去的早……漫天年幼,对此禁术的了解想必不会太深……”白子画思及落十一门下原本共有三个徒弟,都是当初和花千骨一同入门的。而今资质最好、心性最佳的大弟子朔风却已魂归炎水玉、而且还是因为花千骨与他的缘故…… 再想到朔风生前仿佛与霓漫天之间也是互有情意……心中微动,说道:“漫天……她毕竟曾是长留弟子、十一的徒儿、师兄的徒孙……你若有法子教她,便多费些心吧!” “行……”瑶玉道。 她本来只是因为不清楚仙界的规矩,想着幽若是天山掌门之女、拜师白子画有专门仪式,而霓漫天昔日作为蓬莱掌门之女却只是在长留仙剑大会后和众多弟子一起拜的师、毫无排面……故而打算私下点播霓漫天几句、算作补偿,以全规矩而已。 将心比心,她的圣女回归大典要是比七夜封少君、尧泽册太子时场面明显差一级,独孤信是肯定要在别的地方给她找补回来的。 现在白子画既然说了要她多费点心……那也成吧!待会就发消息出去,找黄景要份纯阳灵息、找阿凌要套阴阳互转的法仪来! ———————————————————— 这样想着的瑶玉不曾料到,当天下午,她的消息才刚刚发出去不到三个时辰呢!凌度就来了长留…… “表哥,你这哪是我表哥,简直比我亲哥还亲……”望着绝情殿里,玄衣墨发、俊朗不羁的原始圣主,瑶玉帝尊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天!阿凌这也太义气了吧! 瑶玉帝尊如此想着,心里对凌度的办事效率极其满意,口上却便不免装模作样的客气了几分,打算说道:其实一点阵盘法仪之类的外物,我要来也不是很急……表哥不用这么赶的。 只,话才刚到嘴边,还未出口,便听得了凌度道:“哪里哪里,独孤叔叔难得吩咐我些事情,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传句话、带个东西而已……我自然得加紧点办了,以免误了他老人家的事情……” “我爹的事?”瑶玉眨眨眼睛,清澈明亮的凤眸冷而锐利、却是分毫泪意都不见了……“父亲让你来找我要什么?” 而今瑶玉辰极、倾城两柄灵剑都在独孤信那里,还有轮回盘,上次被瑶玉留在元气天岛借老七了、后来不知道独孤信会醒、瑶玉也没收走……现在独孤信还想从瑶玉手里得到什么?瑶玉还有什么? “记忆。”凌度说着、念力一阵波动、便当场传给了瑶玉一篇简单的法宝炼制方法,而后道:“叔父希望你可以将自己出生以来所有记忆都复刻出来,做成一面忆镜,让我带回去给他。” “我的全部记忆……”瑶玉沉默了一瞬,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秘密了?记忆这种事情何等私|隐紧要?便是亲生父女……“我与父亲至亲骨肉、无有避讳,骨肉性命都是他给的,他要我一份记忆倒也无妨……” 瑶玉帝尊嗓音清脆道:“只是……我想知道,父亲可有说,他为何需要我的记忆?” “为了清瑶。”凌度道,“叔父说,你走错路了……清瑶的问题出在心病上、心病还需心药医……外人的言语、看法、思维其实帮不了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需要的,是看清自己、看清白云……” 瑶玉一怔。 从白子画前番回来,说起蛮荒之中他曾见独孤信御兽出手、并摄走倾城剑时,瑶玉就知道,她让白子画带进蛮荒的东西、必然会落到独孤信手里……可当独孤信真的把目光落到了清瑶身上时,不知为何,瑶玉却突然感觉到了冷…… 而此刻,凌度还正一脸好奇的询问瑶玉道:“白云我知道的,就是你几年前刚出关时、大肆寻找过的人么……可清瑶……瑶玉,她是谁?和我说说呗!” “清瑶?孟清瑶?他们夫妻脱困在即了么?”一旁、与瑶玉并肩战立着的白子画敏锐的注意到了瑶玉略有瑟缩的动作,担心的去摸她的脉搏、却不小心触到了一只冰凉潮湿的手……顿时眉峰微拢。 “孟清瑶?”凌度眸光微动,他并不蠢、也知道瑶玉母亲是谁……独孤梦瑶、孟清瑶……一个名字、够他扩充猜想出八百万字长篇小说了! ……………… “怎么了?手一下子这么凉?冷吗?”白子画轻轻揉搓着瑶玉双手,说道:“看来以后还是不能纵着你用冰……” “而今三伏天里,你又不许我老是呆在外面吹风,又不许我用冰……你是想我中暑吧?”刚刚调整好心情、准备告诉白子画自己没事的瑶玉笑容一僵。 “那就还给你留下一半的冰好了……”白子画从善如流道。 仙界降温的术法很多、但瑶玉现在不能用术、并且最好不要接触任何法术……所以、防止瑶玉中暑的最好方法确实就是物理降温法……他本来也没想把冰全撤了。 瑶玉:“………忆镜我今晚就做,你过两天来取便是,现在可以走了。”她扭头望向自家表哥,清冷的凤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以及一丝丝掩饰不住的羞恼。 “好。”凌度颔首道,“你刚刚说要什么法仪,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并带给你。” “可以转化调节人体阴阳、保持属性平衡的法仪。”瑶玉道,“一套就够了,当然你要是准备的多了我也不介意。” “这种法仪,原始圣宗多的是、不过有三套效果格外出众……我下次都给你带来吧!”凌度识趣道,“我走了,阿瑶不送……” 谁要送你……瑶玉闭眼,刚刚凌度用精神力传送来的忆镜炼制之法历历在目……冷不丁的轻启菱唇,说道:“去香薰阁看一眼紫薰吧!” “什么?”白子画目露疑惑,不解于好好的瑶玉为何会提到紫薰,若说是为了调开他……遣他去看看幽若的学业、去与笙箫默喝茶下棋、甚至是去厨房给她做些糕点……哪个不更合适? “师兄和相思现在八成正在香薰阁给她施搜魂术。”瑶玉漠然道,“虽然她曾经害你中毒、但你我都知道,其实紫薰真正针对的人不是你、甚至她的本意是想要救你……所以哪怕时至如今,我们也没谁去找过她的麻烦……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她出事……” 白子画凝眉:“杀阡陌、阴相思……我去看看……” “你……” 说着、他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瑶玉…… 瑶玉的情绪不对劲、白子画发现了,可他暂时还没想明白、为何一面忆镜、一句清瑶就能让她这样失魂落魄……如果瑶玉不想把记忆给独孤信,大可直言拒绝啊——她不愿意,凌度难道还能对她施搜魂术吗? 白子画脑中思绪起伏…… 但终究还是没与瑶玉多说什么…… 救人如救火……紫薰那边情况不明,他需要尽快过去…… 第 227 章 蜀国天佑二年,九月初三,寒露 几场秋雨过后,夏季灼热似火的高温终于降了大半……虽然白天若有艳阳高照还是会热的人发晕吧!至少晚上白子画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理直气壮的禁止瑶玉在床头放冰鉴了。 瑶玉帝尊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因为换季时候天气变化无常,在大吊床上面玩时、因为性情懒惰、沉迷游戏、下雨了都不知道避回屋、只晓得在头顶撑把巨伞、完全不挡风,害自己的衣服被风中细雨打湿大半……然后风寒感冒、高烧反复、害白子画衣不解带熬了三个通宵的人…… ——她是没权利说话的! 瑶玉帝尊心里很有底数…… ……………… 是夜 绝情殿,庭院 “师娘……”梳着包子头、精致秀丽的小圆脸也皱成了胖嘟嘟的包子状的幽若很忧愁很忧愁的望着瑶玉,说道:“绝情殿离下面厨房虽说有段距离、但以师父的速度……来回也用不了多久,您就别老坐在外面了,快点回房休息吧!” “不然要是等会师父回来了,发现您竟然呆在外面吹风、他一定会责怪幽若没有照顾好您的……” 绝情殿人少、一天哪怕三餐齐备、能吃完的东西也有限……所以为了不浪费、白子画没事并不会放很多食材在这里…… 他认为食物这种东西如果要吃最好还是吃新鲜的、结界保存的东西看上去再好,实际上和真正新鲜的食材也是不同的。 所以白天还好,不管缺什么都可以立刻让人送上来,晚上如果瑶玉突发奇想,要吃东西、而绝情殿里材料又不够的话,就需要人去下面大厨房拿了。 “白子画的速度是很快……所以他既然到现在了都还没回来,那就说明他是打算在大厨房里把杏仁豆腐做好了再回来了……”瑶玉冷静道,“杏仁豆腐制作起来再简单,总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没事,不慌……容我再多透透气……” “这一天天的……闷死我了……” “小幽若,我已经足足半个月没出过房门了,你知道么?” “就当可怜我一下吧!别再劝了……” “夫人……尊上不许您出门,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啊!”霓漫天见到瑶玉口上虽说着求饶的话、面上却是一派清冷骄矜、仿佛战胜之后百无聊赖等着对手过来求饶的剑客……妖娆妍丽的一张俏脸顿时忍俊不禁,说道:“您就算是不可怜尊上待您的这份儿心,但请您也可怜可怜我师祖吧!最近长留内外所有事情,可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 “最近长留有事儿么?”瑶玉问,“大范围招收新弟子的时间按理说还有两年,而今年份的仙剑大会也已举办过了……幽若的拜师大典已经定了章程、禁奢从简……” “如此,妖魔界若不寻衅滋事……长留一切便只需循着例来即可……我想不出,世尊能有什么可忙……” “这……这……”霓漫天顿觉失言,情急之下却一时想不出什么描补的话来……急得小脸发红、隐隐冒汗…… “别急,”瑶玉见状略微安抚了她一句,只道:“你不方便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去问别人……”比如尹上漂、凌度、阴相思、水色、孟玄聪…… “这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霓漫天觑着瑶玉精致无瑕的清丽玉颜、小心的道,“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尊上没和您提、约莫也只是不想您病中烦心……” 瑶玉不置可否,只道:“是蛮荒囚徒集体越狱了?还是我师兄走火入魔闯破两界山大开杀戒了?总不能是凡间蜀国突然整个被清了吧?” “那倒都不是……”霓漫天道,“只是最近七杀殿的人手有异常调动,仿佛是正满天下的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人……师祖认为他们此举背后必有阴谋……” “只因五星耀日之期将至,为妖神事计,才不愿在这时候同七杀大动干戈……但也觉得需要再加强几分长留的防备……最近他就是在忙这方面的事情……” 七杀殿……满天下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人……瑶玉闻言眸光微凝,却未多说什么,只淡淡的喔了一声…… ……………… ……………… 半个时辰后,绝情殿,主殿 身着纯白色中衣、外披雪青色斗篷的瑶玉手捧一碟杏仁豆腐、斜倚在罗汉床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 幽若和最近一直暂住在绝情殿上方便修习霓裳羽衣的霓漫天自然是已经各回各房了,她面前便只有一个白子画…… “如果没胃口的话,不要勉强自己……”白子画看着瑶玉兴致缺缺啃点心的模样,凝眉说道。 她最近总是这样,天天都不想吃东西……就算偶尔可以勉强着自己吃下去一点、没多久却又都会吐出来…… 若非如此,白子画也不会答应在这种初秋的夜里给瑶玉做杏仁豆腐这种冷食……实在是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食欲,令人当真不忍拒绝…… “没事……”瑶玉说着,默默的加快了一点自己的进食速度。只是,在又啃了两块清凉香甜的杏仁豆腐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白子画一句,“最近六界……有发生什么大动静么?” 白子画想了想,道:“竹染琉夏、东方彧卿花千骨几个人……离开蛮荒了,现在琉夏也不晓得正和竹染呆在哪里……杀阡陌急着满六界的找妹妹……这算是大动静吗?” “算吧!”瑶玉明眸忽闪道,“竹染和小琉夏私奔了啊……那东方彧卿和花千骨呢?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东方彧卿的不太清楚……之前杀阡陌好像去异朽阁找过他、为此还和东华打了一架,却也没能发现他的影子……”白子画淡淡道,“或许,他是真如自己之前所言、已经择地隐居了吧!” “倒是小骨,方才还见过一面……只是我也没问她现在的下落。” “你刚刚见过花千骨了?”瑶玉的声音情不自禁的上扬了几度。 “嗯,花千骨来长留找糖宝……我刚刚下去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她……顺便就和她聊了几句……”白子画平静道,“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没事,”瑶玉冷静道,“你见到花千骨了……就没发现她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这得看你说的之前是什么时候……”白子画说,“你爹的医术很好,花千骨现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曾经受过销魂钉之刑……又被挑了经络、废了内力的人……和我最后一次在绝情殿里同她告别时别无二致。” 瑶玉:“那大概是神力……而非医术的缘故……” “炎水玉之力确实玄妙。”白子画随口应道,“花千骨毕竟曾是我的弟子、而今误入歧途、没有学好……也有我教导不善之责……” “诗诗……我希望花千骨能洗心革面、重归正道……所以今夜有缘偶然相遇、便抽空劝解了她几句……你、不会为此介意吧?”白子画看着瑶玉,他心思澄明,于感情之事上素来自认坦荡,也觉得瑶玉该是懂他心意的……但瑶玉今晚这个态度太奇怪了。 奇怪到白子画不得不认为,久病之人心思敏感在所难免……或许他应该待瑶玉再多关心一些、好好劝慰她一下…… “介意什么?”瑶玉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在意,只是又同白子画确认了一遍:“你……是真的没有发现花千骨现在……有何不同了吗?” “你想提醒我什么?”白子画淡淡道,“我应该发现什么?小骨现在……又应该有何不同?” “我若清楚什么才是应该……便不问你了……”瑶玉幽幽道,“自当日绝情殿上一别之后,我至今只在长留校场、诛仙柱前见过花千骨一次……” “我能清楚什么呢?” “我只是太了解父亲……他不可能对普通的人、事、物感兴趣……” “即便颜悦得他青眼时只是青丘一只血脉卑贱的杂毛黄狐、澜风入他视线时只是拍卖会上一条体质柔弱的混血鲛人……但,无情的时光早已证明……她们并不普通……” “独孤先生慧眼识才、知人善教的本事……谁人不知呢?”白子画轻声道,“我知道,小骨的仙资只是一般、无论何时都难入你眼……你眼中从来只看得见她血脉不凡……” “但诗诗,不是我非要抬高自己的徒儿……或许小骨确实有着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感情用事、任性冲动等等毛病……” “可她在这些性格弱点外,本身的天赋悟性其实并不算差……” “我教她七绝谱,她于感兴趣的剑谱、食谱、香谱……上的学习情况、足可以教人称赞一句聪颖伶俐了。” “若非如此,紫薰先前在不知小骨命格时,也不会轻易动了惜才之心,想要教授小骨香道……”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是说瑶玉想太多了…… 既然从不收徒的紫薰上仙都曾经能为花千骨破例……那么,素来喜欢提携后辈、动不动就爱开坛讲道的圣心魔主会忍不住想指点花千骨一二,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花千骨得遇独孤信的时间毕竟不长,再除去治伤所必须的功夫……就那么几个月,看不出什么大变化来也正常啊! 至于花千骨为什么要离开蛮荒……废话,瑶玉从前自己都说了她爹不爱强人所难的…… 而蛮荒那穷山恶水刁民多的破环境,哪个正常人会愿意呆?更别提先前蛮荒里还有个专门为了接花千骨出来而进去的异朽君了…… ……………… “……紫薰也配与我父亲比较么?”瑶玉帝尊语气骄矜。漠然啃完手中小碟里最后一块杏仁豆腐……她向白子画伸出手,说道:“我困了。” 罢了,既然白子画说,他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那么,她就只需要相信父亲、就好了…… ————————————————————— 三天后,绝情殿 漆黑的夜幕中、一轮弦月高悬…… 花香满溢的庭院里,衣着整齐的瑶玉帝尊正懒洋洋的窝在白子画怀里,修长十指很是灵活的在他发间不住穿|插……就那么生生的、给素衣倾城、风姿绝世的长留上仙编了一撮颇具异域风情的小辫子…… 难为白子画那么顺溜、比丝还滑的发、她竟也能编的起来…… …………… 远处的树影下,为救南弦月而偷偷冒险、潜入了绝情殿的花千骨遥望着白子画端坐于月光清辉之下、丝毫不为瑶玉调皮作怪的摧残所动、只淡然赏景品茗的优雅身姿,目露凄迷…… 先前长留厨房之外偶遇白子画时,他的谆谆教诲还犹在耳边…… 可是…… 对不起,师父……我必须要救小月。 ……………… 自己布下的结界被人触动,还就在近前的位置……白子画眉目微动,只道:“有人来救南无月。” 话音未落,人已迅速飞身而出、赶向了囚人的密室…… 妖神之力……感知到了来者何人的瑶玉脸色一变:白子画很强、六界之中难逢敌手、但神阶的生物、全部都是超脱六界的…… 大病刚愈的破败身子因为心中抑制不住的担忧而暗潮汹涌……瑶玉掩唇低咳了两声,迅速去追白子画…… ……………… “小骨?如果你心里还把自己当做是我徒弟的话,就回去!我说过,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六界天地、还是为了长留……南无月都该死……”白子画平静道,“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人乱发慈悲。” “师父……”花千骨目色莹然道:“小月没有错、他还只是个孩子……小骨求您放了他吧!错的人是……”是我!盗偷神器的是我、开启墟洞的是我、洪荒之力现在在我身上……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花千骨心中疯狂大喊,可最终却只有神器与墟洞之事被她磕磕绊绊的说了出口,最关键的洪荒之力的归属、是一丁丁点儿也难向别人吐露…… ——东方彧卿给她下了异朽阁的禁言术。 “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虽盗偷神器、私放妖神犯下大错,但毕竟是受了别人蒙蔽诱|导,又早有悔改之心、如今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子画淡然道,“日后……等五星耀日之期过去……妖神正法、大劫消弭……为师希望你能看开过往、重新做人……” “师父……”花千骨喃喃低语道:“……师父还将小骨当做您的弟子么……” “长留门规是长留门规,你犯下滔天大罪,我不能纵容你玷污长留声誉……但你毕竟是我一手教育出来的孩子……”白子画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有责任教你分辨是非、引你向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就是这样……她只是一个他有保护之责、需要他好好教育的孩子而已……那些想要照顾他的痴心,终究全是妄想…… 而今,他甚至都快要再多一个需要他保护教育的徒弟了……等过些日子幽若正式入门后,她对他、就真的再也无有任何不同了吧? ……………… ……………… 第 228 章 长留,绝情殿 “多谢师父……” 漫天星辉、一院花香中,花千骨凄然笑道:“听闻明年三月……师父就要与瑶玉帝尊成婚了……小骨祝您们幸福……” “嗯。”白子画微微颔首,他以为花千骨这样说,便代表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知道自己错了、不会再想着救南无月了……但很快,白子画就知道自己错了! “师父……对不起……”花千骨挺身冲向了白子画身后南无月关押之所,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救出小月……” “冥顽不灵!”白子画冷冷斥道,“为师原谅你、保护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本性纯良……” “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话音未落,属于上仙境的雄浑真气便已在白子画抬掌之间倾泻而出……象征着人间绝顶的力量于瞬息之间击在了花千骨身上。少女苦苦修炼了多年的精纯内力在这力量面前完全有若无物……方才在神力作用下被修复好了还不足百日的经脉寸寸断裂……柔弱的脏腑被震碎……鲜红的血液自她七窍中狂涌而出…… 然后…… “白子画,小心!” 一股沛然难挡的无形罡气伴随着少女鲜红的血液、倏然从花千骨破布娃娃似的身躯中狂涌而出…… 白子画脸色一变,敏锐的察觉到了那罡气仿佛天下无物不可破的极致毁灭性…… 瞬间,当日墟洞之内、在他不慎被东方彧卿绊住、南无月与花千骨相携逃跑后,突兀出在那密境空间里的、阻了他与杀阡陌等人小半天的奇异雾气忽然在白子画脑中浮现…… 然后,便是南无月身上那微薄至极的妖力反应、几乎不比寻常凡人要强的力量……花千骨受三十二颗销魂钉与他一百零八剑却依然未死的强横生命力……圣心魔主独孤信威震六界的声名……瑶玉前番提到花千骨时欲言又止的为难…… 洪荒之力…… 长留上仙目色冷厉,猛然加大了手中真气输出…… 为天下苍生计,妖神、决不能存于六界! 当今世上修为最强的人与上古流传至今的强大神力互相碰撞,激烈的灵流几成实质……绝情殿中、无数泥瓦翻飞破碎、花草伏地…… ……………… 听见动静的霓漫天与幽若二人匆忙出来查看情况…… “花千骨?”霓漫天不敢置信睁大眼睛,失声叫道:“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居然能与白子画比拼内力、不落下风? “花千骨?她就是花千骨?”幽若还没搞清楚状况,懵懵懂懂的询问,“师姐怎么跟师父打起来了?” “这跟你俩没关系!”瑶玉一边放出精神力保护自己、顺便保护自己旁边那俩丫头,一边对霓漫天与幽若道,“快走,这里的战斗不是你们能插手的……我没有心力一直护着你们……” “哦哦哦哦……”幽若恍悟,迅速拉着霓漫天道,“漫天姐姐,我们快去找世尊他们来帮忙……” 霓漫天被幽若拽着跑了两步,虽然心中深恨花千骨、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想想也觉得幽若的话有道理,便道:“好!” “尊上、夫人……你们撑住,我们马上就找人过来帮忙……” ……………… 帮忙……在这种神人之战中,瑶玉并不指望还没到仙之极致的摩严等人能帮上什么忙…… 甚至,她很有自知之明……便是她自己、在如今肉|身衰败、本源枯竭、灵蕴全失的状态下,只靠一份蜕变不完整的半步神魂也是帮不了白子画多大忙的…… 精神之战不比其他,要更隐|秘、凶险,强弱胜负也更明显直观,没有太多花俏可言……嗯,瑶玉也几乎不会什么花俏…… 或许她的半步神魂对付一般人、甚至一般上仙都是绰绰有余的……但,花千骨若真是神魂转世、而今又身负洪荒之力…… 瑶玉要是再傻乎乎的去拿神魂一战,那就是给人送菜的! 所以,此情此景下,瑶玉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精神力一阵波动、将独孤信赖以成名的禁制法门——周天星辰法,传给了白子画。 “洪荒之力有再生特性,所以妖神之躯自来都是不死之身……如今五星耀日之期未到……没有至阳天象之力配合,你杀不了祂,只能封印……” 其实瑶玉纵是不说,白子画此时也已发现了花千骨的身体正在迅速自愈……断裂的经脉在接续、粉碎的脏腑在重生……如此情况下,他相信,即便自己打穿了花千骨的心脏、砍断了她的头颅,也八成难以杀了她…… 蕴含周天玄奥、星辰伟力的印诀缓缓在男子掌中成形…… 几乎是在那双手掌上呈现出一片星河虚影的下一秒,白子画就发现了,在花千骨体内,存在着一处虽然摇摇欲破但还没被她洪荒之力完全冲毁的封印……而那封印、正与自己掌中法诀同源…… 这还有什么好说?长留上仙身经百战,自然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如何做…… 白子画默念法诀,双手结印……竭力配合着花千骨体内本就存在的封印,一起完成着对洪荒之力的镇压…… 这件事情的施行难度比白子画想象中要小很多…… 对于花千骨而言,洪荒之力而言终究只是难以控制的外力……哪怕她天资悟性再好、血脉条件再是优良、来历再是玄奇不凡,到底本身修为太低。就算被南无月一举强推到了神境上、却也还是距离成为真正的妖神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她而今甚至已经陷入了昏迷,全靠洪荒之力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与白子画对抗、僵持着…… 在白子画转变想法、散去杀意、不再试图取花千骨性命后,花千骨体内那些汹涌磅礴的洪荒之力就立刻像是潮汛过后波动平缓的河流般、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 很快的,伴随着周天封印缓缓加固、洪荒之力重归死寂……白子画眉宇间的凝重忧虑也逐渐散开了…… 即便事情现在多了几分波折,但作为妖神、南无月与花千骨没有区别……只要洪荒之力可以得到控制,五星耀日时可以让妖神伏诛,那六界苍生便还能够保全…… ……………… 一旁观战的瑶玉见着白子画已胜券在握,也是松了口气……他没事就好……等等,不对…… “谁?” 绝情殿里竟然还有别人潜伏,是谁? 手持半神器诛仙匕的竹染冷笑着从暗处现身,对准心神全在封印洪荒之力上的白子画就是一记狠的…… 那出手之前丝毫气息不露、杀意尽敛,出手之时迅疾似电、利落如风的手法……天冥圣主别说年轻的时候了、现在都八成比不上…… 当然、阴相思毕竟是从小藏在她裙影下、几乎没有与人正面争斗过、生生就熬死了无数竞争者、这才苟到了圣主之位的人么……用魂魄之力硬抗了半神器一击的瑶玉帝尊苦笑着想:不该把辰极和倾城都送人的……她的魂魄质量到底还是不能与幽姑姑比啊……可当不了兵刃…… 莹蓝幽光与深紫暗芒交织,瑶玉硬顶着识海当中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冷静的给竹染缴了械…… 拥有散魂特效的半神器倒转锋芒、直冲竹染击了过去…… 竹染想要避开的、却只觉天地四方、种种一切都仿佛全部凝固了,自己就像是只被冻在松脂间的飞虫……除了静等着岁月冲刷、成为琥珀外再无他路…… 千钧一发间,摩严的身影突然出现、挡在了竹染身前…… 瑶玉眸光微动,诛仙匕方位改变、在刺穿了摩严肩膀后、继续打在了竹染身上……而此时,它匕身上那无数剧毒、诅咒、和可令魂魄溃散的法则之力才开始释放威力、生出效用…… ……………… “子画,对不起……”东华叹息着出手,和刚刚完成了封印、抽出了空来对付其他人的白子画对了一掌…… 瑶玉脸色剧变,白子画而今真气耗损太多、怎么可能还会是东华对手? 顾不得再理竹染、摩严、甚至再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瑶玉魂魄离体,脱去了禁锢、再无拘束的精神力化作利剑、斩向了东华…… ……………… “走——” 顺利在白子画撤力后接住了花千骨的东方彧卿环顾四周,见竹染已经重伤、摩严还没失去战力……东华目光涣散、真气不稳,快被瑶玉直接诛杀掉精神体了……而气息虚弱的白子画此刻正奋力给素衣血染的瑶玉治疗身体…… 当机立断,马上召出了几个异朽阁的死士、令他们结阵断后,然后自己毫不恋战的就带着花千骨等人战略性转移了…… 竹染逃走了……摩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压根就没对他出过手、见他有人来救、也没阻止……就那么轻易的放了他……好像是不知道、他要杀了白子画…… 东华也逃走了……他毕竟是个上仙、而且是个师出名门、修为精湛的上仙……战斗经验也不缺乏…… 在熬过了瑶玉刚开始时的一波强攻后,东华识趣的转移了攻击目标、长剑直指白子画和瑶玉肉|身……以此围魏救赵之法,迫使瑶玉不得不分心…… 然后趁机就溜了…… 瞧他那速度、那自然而然、潇洒不羁的身姿……我们有理由相信,这绝对不是东华上仙第一次在瑶玉帝尊手下逃生了…… …………… “诗诗……先别管其他事情了……”白子画沉声道,“花千骨被我封印了神力,暂时闹不出大乱子……” “你的身体……” 全是血…… 暗红色、隐隐泛着不祥黑紫之气的血液……从胸膛上刚刚被竹染刺破的、诛仙匕造成的伤口中涌出……蔓延下来留了一地…… 白子画怎么止都止不住…… 这一击是她为他挡的…… 傻不傻,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巨大的恐慌化作无形的巨手攥紧了白子画的心…… 死亡是个不可挽回的悲剧…… 六界所有鬼族、只要是仙境以上的鬼仙,八成都可以恢复的了生前所有记忆……但他们哪怕会有认为自己还是原来那个人的鬼,却也没有谁还会再在意生前那些亲朋爱侣了…… 这是死魂一族的天性……鬼类,只有执念与怨恨、没有爱……从古至今、从无例外…… 所以,天下除了神灵魂魄能不灭外、其余所有人……在经历轮回、转世过后,即便魂魄还是原先那个、但人也不会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 胎中之谜、不是玩笑…… 虽然传闻中九幽帝尊有秘法可以有效保留、唤醒转世之人的真灵……但白子画却也不敢拿瑶玉打这个赌……因为他输不起…… “别死……诗诗、别死……” 炎水玉是传说可以起死回生、并且现在就在瑶玉生父独孤信手上,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其中多少内情、想要复活又需要多少代价、白子画想也明白不会简单…… 修炼了上百年的仙、经历了无数世情……总以为能将宿命生死都全部看淡……只有真当佛门八苦临于身上时,才晓得,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俗人…… 求不得……爱别离…… ……………… 虚悬半空、身姿飘渺的瑶玉魂躯暗自垂眸瞥了眼底下自己的身体,也是很绝望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啊!本来勉勉强强还以为能再用上七八年的……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她本来是很有自信能在那几年间、身体完全朽坏前完成神魂的蜕变、再反哺肉|身、重生灵蕴、治愈伤势之余还能再进一层…… 可现在,哪怕白子画一直在用仙力护着那具身躯不毁、但瑶玉心里也清楚、她没有什么时间了…… “相思、水色……”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几成实质的魂魄瞬间归体,精神力狂涌而出、镇封住了自己胸前的伤口……瑶玉张了张口、勉强吐出了两个名字……随后,也不管白子画听见了没、能不能理解……就不得不神识内锁、陷入了半寂灭的沉眠…… ———————————————————— 一天后 七杀殿,灵玉宫 永远华服锦衣、花枝招展、倾国倾城的七杀圣君-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玉手托腮,颇感兴趣的看着面前一身血渍、墨发狼藉、目带忧色的长留上仙白子画…… 笑道:“认识你这么久了,今儿个倒是本座看你最顺眼的一次……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总算是像个人样了……不错、不错……” 白子画:“我本来就是个人啊……” “呵……”杀阡陌掩唇轻笑着,到底最近晓得了琉夏已经复活、心情太好、就忍不住的多发了点善心,没再挖苦白子画什么,只道:“好了,瑶玉从小也是一路刀尖才走上了帝尊位的,生死危机不晓得度过了多少次、多少次我们都以为她要撑不住了、结果全都被她打了脸……这次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没事,灵玉宫里有留影法阵常年运行……”凌度笑道,“现在让他多紧张紧张,等之后阿瑶伤愈了……闲来无事看着也欢喜……” “这有什么好欢喜,”杀阡陌白了眼凌度,说道:“不是他意志薄弱、把持不住,瑶玉能灵蕴全失、真气散尽吗?” “瑶玉若在全盛之时,天上地下谁能伤她?哪怕妖神出世、也断然不会让她惨成这份上的好么?” “再说而今瑶玉重伤、命悬一线,理论上应该一直和瑶玉在一起的他却还是好好的……我猜瑶玉的伤和他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所以,他担心紧张瑶玉、那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淡然自若、稳如泰山、声色不动的就跟个没事人一样……那才有问题、不正常呢!” “圣君高见。”灭度面无表情道,“人皆有怜悯、同情之心……长留上仙则更是素就慈悲为怀……面对一再给自己添麻烦的紫薰仙子都能容忍有加、不失关切,何况是对待一心为他的瑶玉呢?” 此话一出,凌度、杀阡陌尽皆侧头,纷纷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目光…… 凌度:“我记得外界不是一向传闻说,紫薰痴情错付、不得白子画上仙欢心……上仙还一见着她就躲么?哪怕偶有躲不开的场合,也都待紫薰很是冷淡……从来不假辞色的……” “所以说传闻这种东西就是不能信啊!就我上次暂留紫薰做客七杀殿时,白子画的反应来看,他还是很在乎紫薰的!唉,可惜瑶玉当时横插了一杠子,不然我就有机会试探出在白子画心里是神器流光琴重要还是紫薰重要了……” 杀阡陌瞧着很是遗憾,说道:“还有前些日子,我去要紫薰要她的记忆那会儿也是……白子画来的可真快,搞得我都没把紫薰的记忆拷贝完……” “虽然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但是……”凌度道,“阿瑶心思简单、纯粹……她想要的、需要的……是一心一意……白子画,这你明白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白子画凝眉,望了眼眉目俊秀、冷冷清清的灭情圣主灭度,又望了眼容颜绝色、芳华万千的七杀圣君杀阡陌,淡淡的道:“我对诗诗的心意,自然无二……” “只是,有关于之前妖神之事,诸位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妖神?”杀阡陌茫然道,“南无月不是已经给你带回长留了么?怎么,现在这是人丢了?” “你想要什么解释?”灭度冷静道。 白子画:“为什么洪荒之力会在花千骨身上?” “这你得去问南无月,”灭度表示,“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把洪荒之力轻易予人……只能说,是令徒的命格太好了吧!” “长留仙尊、七杀圣君、异朽阁阁主、人间帝皇都先后与她有了因果联系不算,甚至、就连妖神都免不了要为她沦陷……或许,这就是生命侧的神袛,与生俱来的强大亲和力?” “洪荒之力在花千骨那个小不点身上?”杀阡陌惊讶极了,“花千骨是神灵转世?不是吧,她修炼速度还没瑶玉快呢!” “灭情圣主果然知道圣心魔主做了什么的……”白子画没有理会杀阡陌,只继续逼问灭度道,“花千骨身上的洪荒之力是被圣心魔主封印的没错吧?圣心魔主想做什么?” “师叔的想法,谁能看透呢?便是师叔自己,都时常不晓得他想做什么,又何况是我们?” 灭度冷冷的道,“是,花千骨身上的洪荒之力是师叔封印的……” “至于理由……以凡人躯体承载妖神之力、易有爆体之患……” “如果我说,师叔只是因为一时好心不希望那个叫做花千骨的丫头经受太多痛苦,所以才会暂时把她体内的力量封印……上仙相信么?” “只是因为好心?”白子画分明不信道,“如果圣心魔主只是一时好心才会将花千骨身上的洪荒之力封印,那为何又要将此事隐瞒呢?” 难道独孤信不是存心打着让南无月顶着妖神之名去死,瞒天过海、让花千骨顺利避过此次五星耀日之期,再蓄意把持洪荒之力、为他所用的想法? “师叔何曾隐瞒过此事?”灭度道,“师叔常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今日上仙既然开口问了在下这个问题,在下便也就回答了上仙……”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与你说……那不是上仙之前也没问吗?” “师叔做事从不避人,该知道的人、自然都会知道……”说着,灭度瞥了眼旁边的凌度,他在听说了妖神原是花千骨一事后、果然也没什么惊讶。 至于杀阡陌……他问:“听你们这话的意识,妖神之力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老师掌在手中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妖魔界里的情况,圣君总共才知道多少?”灭度冷静的道,“这些事儿,您不是一向都不关心的么?” “好吧,我是不关心这些……所以你们一个个的就可以什么都不与我说了是么?”杀阡陌有点不满,“瑶玉还一心修炼、不问世事呢!你们怎么什么事都告诉她?” “从前别的事,比如七杀攻打蜀山、攻打太白山这样的……告诉阿瑶主要就是同她说个乐子……本来嘛,圣君没下令、两会没批文……只是单春秋大护法带着旷野天私自行动的一件事儿而已,和阿瑶随便聊聊怎么了?” 这会开口的人是凌度,他说:“妖神之事,老师应该是没和阿瑶说过,我们也没人和阿瑶说过……但老师亲自出手从长留仙牢里把花千骨给带走了,她应该对这其中的原因,有点猜测……” “南无月的洪荒之力毕竟已失……血肉里头残余的那点神力撑不了多久就会散干净……阿瑶离得近、发现起来并不算困难……” 灭度也道:“若非有洪荒之力在,圣君难道以为只单单凭借着一件碎后重聚的炎水玉,便能令逝去十几年的令妹轻易复活了?” “行吧……”杀阡陌听到琉夏的名字、稍微释怀了些,拍着白子画的肩膀、一副与君共勉的姿态说道:“徒儿女婿是半子,学生和未过门的女婿就什么也不是……” 第 229 章 灵玉宫 宽阔华美的大殿中,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凝滞…… 白子画没有理会耳边杀阡陌半调笑半劝解的“未过门女婿”的说辞,他认为:洪荒之力为祸天下,独孤信当初不管出于什么想法,蓄意去救了花千骨、特意把她带到蛮荒里去、导致她而今以妖神之姿重返六界……这分明都是大错特错! 再思及魔门历代都有解封妖神、依靠洪荒之力统一六界的想法在……凌度、灭度等人帮凶的身份那是妥妥的!绝对半点不冤枉! 而凌度和灭度呢? 他们一个原始圣主一个灭情圣主,望着白子画的目光也是一个凛然不惧……当然了,这是灵玉宫……魔界腹地、七杀殿内! 瑶玉帝尊在内室休息、七杀圣君在旁边看着、外面还有无数妖魔大军随时可至……在这里,纵是长留仙首、掌门尊上当面,他们又有什么好怕? ……………… 杀阡陌左看看凌度灭度、右看看白子画,想了想,还是默然召出了自己的绯夜剑、随时做好了和白子画大战一场的准备…… 不管独孤信私底下留了洪荒之力在身边是为了什么……他救了琉夏的性命都是事实,只为这一点、哪怕明知道自己老师的性情是如何莫测……杀阡陌也愿意豁出命去、为独孤信一战! 绯夜剑出、白子画手中横霜也赫然在握、谨慎戒备…… 这是妖魔界总部所在,他虽不惧、自信无论如何总能平安离开,但瑶玉却还伤着、正在里间救治、情况不明……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子画的神色姿态始终凝重,杀阡陌等人也没敢有丝毫放松…… 突然,隔壁内室里有道强横锋锐的气机猛地爆发……绯夜剑轻悠长吟,横霜剑颤鸣不止…… 白子画脸色一变,立刻闪身闯了进去……凌度灭度拦他不及,于是紧接着也迅速拉上杀阡陌跟了进去…… ……………… “你们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灵玉宫的内室里、瑶玉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呆在了屏风后面的小浴室里…… 为什么管那叫小浴室呢?因为那里就一个差不多长两米、宽一米的浴桶…… 而灵玉宫还有一间专门用来沐浴的大浴室、那里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方形浴池、面积大到可以让好几个人在里面自由游泳……那个浴池子才是瑶玉平常洗澡的地方…… 所以很明显,这个小浴室里面的浴桶、主要用处就不是洗澡、而是泡药浴…… 当然了,泡药浴什么的、那都不是重点…… 白子画不是没见识的人,他也通晓医术,知道某些时候药浴是比针灸、敷药等法子更好的治疗手段…… 尤其瑶玉现在身子虚弱。水色和阴相思两个选用蒸浴这种方式,从医疗的角度上来说,确实是有利于她更好的吸收药物、修复身体…… 所以,如果现在白子画眼前看见的画面、是瑶玉赤条条一具雪白娇躯坐于水中、水色和阴相思在旁边看……他其实是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即便天冥圣主阴相思,性别男爱好女绝对身心正常不是天阉…… 但白子画现在眼前看见的、却是红果果一具骷髅! ——确切的说,是一具通体莹白、皓然如玉、表面上还隐约有铂金色神光流淌的人形骨骼…… 骨骼上面之前倒仿佛是覆盖着一层雪白的人皮……但而今那张薄薄的皮却是已经被水色手持利刃给切割的差不多稀巴烂了……只和大滩大滩血糊糊的肉泥一起随意的堆在了浴桶旁边的空地上…… ……………… 那是什么? 那骨骼是谁的?那人皮是谁的?那血肉是谁的? 瑶玉呢?他的诗诗在哪里? 阴相思和水色两个人在做什么?他们都做了什么? 白子画身形不稳,险些握不住横霜、跌倒在地……却终究还是勉强撑住了……不敢再看那堆皮膜血肉、那具人形骨骼半眼…… 冰冷剑锋直指水色…… 这是白子画一生中第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 但水色最后终究还是没死……因为很快的、白子画还没从惊痛中缓过神来呢!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全身戒备的杀阡陌就也到了…… 等白子画终于回神准备给瑶玉的报仇雪恨的时候,蓄势已久的绯夜就架住了横霜,然后凌度灭度一左一右架住了白子画…… ……………… “在给阿瑶解封玉骨、重生血肉!”水色旁边,天冥圣主阴相思眼见着白子画浑身上下剑气迸发、先是震退了凌度灭度、后是击飞了杀阡陌……然后就气势汹汹的朝自己的方向奔过来了,赶紧影遁到了暗处角落里,仰天大喊了一句,“我和瑶玉清清白白、两小无猜……但凡能成事也就没你什么事了,你可千万别误会啊!” “误会?阿瑶都成这模样了……这tm还能有什么可让人误会的?”刚刚试图拉架、但未成功、被白子画无情甩开后直接重重一下撞上了壁柱的凌度捂着胸口、低咳一声道:“怎么了,白子画,就许你动不动的给紫薰上仙送温暖……阿瑶而今受了伤,就连看都不能让我们这些做哥哥、做朋友的看一下了?” 白子画:“………” 经过杀阡陌那么一阻拦、阴相思那么一解释、凌度那么一打岔……白子画再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具被水色剥的除了白骨以外再无其他的骷髅……顿时就看出了一点刚刚没发现的东西…… 比如说那具骷髅上持续散发出的强横锋锐的气机,这气机是不像死物所发……比如说那具骷髅中间、空空荡荡的理应存有五脏六腑的位置好像有几团半透明的、渐渐凝实着的光影轮廓……比如说水色被他杀意锁定了后、明显被吓到了、这一会功夫没敢再继续对那具骷髅动手、所以那骷髅上仿佛隐隐约约多了一层血气…… ……………… “解封玉骨、重生血肉?”白子画重复了一遍阴相思的话,拧眉追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水色解释道:“阿瑶入道太早、小时候修炼速度太快,独孤叔叔却希望她在低境界时可以多些积累、根基牢些……所以当年特意给她找了本辅修的练体功法……就是冰肌玉骨……” “这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因为阿瑶自来喜欢用剑、所以晓得的人也不太多……但是仙界五仙、其他四个对此都是知道的、斗阑干大人也很清楚,尊上您,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吧?” “我知道。”白子画淡淡道,这事没人和他说过、但他知道。从前他和瑶玉一起游玩魔域的时候,曾经发现过……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水色笑道,知道了就好解释了。 “阿瑶从前证道破七的时候被七夜抓住机会坑了把大的……七夜本来只想要她的灵蕴用以突破境界,不料阿瑶宁死不从、后来就落了个但凡失身于人、便会灵蕴全无、真气散尽的毛病……这您……” 白子画:“这我也知道。” 阴相思于是很茫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要问我们做甚?”其实就是见不得他与瑶玉亲近,存心寻借口杀他解恨吧? “师姐修体、只修有冰肌玉骨,血肉与五脏并未得到多少淬炼……”灭度见状平静的开口道,“从前她修为还在的时候,因有真气充盈血肉,所以这也不算什么破绽,但而今她已为你散了功了。所以就需要封了自己的骨骼之力,不然、玉骨上面过于强横的气机会撑爆她的血肉……” “而且气血过强的身体也会阻碍魂魄蜕变。”阴相思在灭度开口后恍然大悟,也跟着解释道,“阿瑶从小伤重时就喜欢寻机突破、因为境界突破之后伤势往往可以恢复大半、纵有剩下的一点也不伤大雅了……” “她这次跟你……咳……就想要借神魂蜕变的机会疗伤,所以干脆趁势封了玉骨、将自己肉|身之力削弱到了极致……好专心精神力的修炼……” “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不过她现在受了很重的伤……我瞅着和当年颜悦陨落的情形有点像……这是半神器诛仙匕吧?” “诛仙匕上各种咒术和毒素太多,瑶玉玉骨不解封、只靠凡人躯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撑的住的……” “对……阿瑶之前被你带回来的时候,其实整具身体都烂完了,只是因你仙力护着、才勉强保持了原状罢了……”水色附和道,“这种情况下,救是救不回来了,只能让她依仗玉骨、重生血肉了……” 白子画闻言抿了抿唇,水色等人都已经解释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不会还看不出,水色给瑶玉扒皮是因为不想让“冰肌”隔绝了“玉骨”的气机散发、以免瑶玉重生的血肉再被震烂…… 只是…… “她现在可以感知到外界吗?”白子画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轻声问道。 “可以啊!”这次答话的人是凌度,他说,“虽然诛仙匕有散魂特效,但只凭一具半神器还击不散阿瑶的魂魄……她现在肯定是可以感知外界的啊!” “怎么,你有话要对阿瑶说?需不需要我们回避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凌度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瑶玉虚弱至此,怎么可以单独交给白子画?她若放心在绝情殿里疗伤,何必非要回来找他们帮忙? “当然了,鉴于阿瑶现在这个情况,其实我还是觉得你等她稍微好点了,再与她倾诉衷肠比较好。”一片咳声中,凌度迅速改口。然后自知失言的拿眼去觑白子画的脸色……却只看见了一具仿佛冰雕玉琢而出的精致神像…… 白子画面无表情……有感知、那就还会疼了?全身血肉反复崩溃、活生生的感知到自己成为骷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这要多久才能好?”良久,白子画深吸了口气,喃喃问道。 “你指的“好”……是什么意思?”阴相思道,“如果能量足够的话,阿瑶再有十几二十天、新生的血肉就可以被磨练到足以承载玉骨的地步了……全部塑完体大概三四个月吧!” “不过凭借玉骨重生躯体后的瑶玉,修为最多刚刚破九……”水色道,“我们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原本的实力……是要重修真气、还是想要再谋取其他方面的蜕变……这得问她自己。” 白子画:“嗯。” 三四个月……这种折磨……她还得再煎熬三四个月…… ———————————————————— 蛮荒,小木屋外 “叔父,东方彧卿和竹染把蛮荒中仙魔之属、合计共三千二百五十一人都带走了……而今旷野天说,琉夏回六界后下落不明……灭度说,瑶玉重伤、肉身尽毁……” 人身鱼尾、水蛇一般妖娆妩媚的七杀护法澜风跪在独孤信门前大喊,“叔父……那些事情,您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么?叔父……阿瑶是您唯一的骨血啊!” “叔父,您究竟想怎么样?” “妖神出世……六界难挡……您难道想见阿瑶陨落吗?独孤信,你存心想要害死阿瑶,害死你嫡亲亲的女儿对不对!” “小风,不可胡言。”木屋之侧,一个身穿白衣、轻裘缓带、面目俊雅的男子,听得澜风所言越说越过分,不由眉头轻皱,上前几步、拉起了澜风苗条纤细的藕臂,试图将她带离此地。 “尧泽,别拦我。”澜风挣扎道,“我今天一定要为阿瑶问个清楚……看她亲爹的心究竟可以狠到什么程度!阿阑……” 斗阑干沉默着上前,将澜风从尧泽手里解救了出来,高大的身影,分毫气机不露、却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和可靠…… “小风……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坐视自己的儿女死去的……”尧泽被斗阑干动作不算轻柔的拉开了,周围的密林中有阵阵兽吼此起彼伏、他俊美如玉的容颜上却仍带着三分笑意,苦口婆心的劝着澜风。 “是,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会坐视自己的儿女死去……但灭情道中却多的是将自己孩子看做修行资粮的衣冠禽兽!”澜风冷冷道,“当年瑶玉生母之死,内情几多,你我都非毫无了解……而异朽阁那位老阁主苍玄又是怎么死的……我们也都清楚……” “虽然所有的罪责都可以由仙界那帮名门正派来背、瑶玉和东方彧卿若要怨恨也从来恨不到独孤信身上……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清白无辜……” “就如现在……他只是路过墟洞时顺手给刚刚经历了转移的洪荒之力加了重封印……他只是心怀慈悲将新生的妖神带到了与六界隔绝的蛮荒……” “现在妖神受到了异朽君等人的诱导哄骗、带着蛮荒囚徒集体越狱了……这关他什么事呢?” “六界之中战乱若起,全部都是东方彧卿和竹染、腐木鬼等人利欲熏心的错、是他们存心利用妖神报仇、利用洪荒之力统一六界……” “瑶玉要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幸身亡了,那也与独孤信没有丝毫关系,他会很悲痛、很伤心、很为自己亲生女儿的死难过……” “然后在这种悲痛难过中更深一步的领悟太上忘情……再借助瑶玉死后遗留下来的精|元,成功突破十重天……他会在此世成神、率领六界苍生打败妖神……再重整河山……” “在妖神肆虐后一片狼藉、不复旧观的六界废墟上尽情改建……随意落笔涂抹,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尧泽:“小风!”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澜风目光冰冷,直视着眼前死而复生的前妖帝,幽幽叹道:“尧泽,阿瑶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我们最小的妹妹……” “我们最小的妹妹,现在是杀阡陌那个混蛋家里的琉夏了……”尧泽顿了顿,说道:“叔父在闭关,是真的在闭关……所以他才会这么早唤醒我……让我给他护法……” “但是,澜风你知道的,叔父从来不信任何人……” “所以,我现在也联系不上叔父、也不清楚叔父的情况……你若想见叔父、我可以不拦你、我也挡不住战神大人……” “只是,外面那些妖兽真正忌惮、愿意臣服的对象……可不是我这身所谓的妖族帝血啊!蛮荒禁术又不禁阵……” “澜风,我若是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说些根本不可能入得叔父之耳、更不可能入得叔父之心的话……还不如回去六界,就近帮助瑶玉……” “她太傻太天真太不知自|爱……你去了,至少可以多提醒她些……没事别总是把自己身子当工具、知道痛就少逞强……” 话到此处,这位妖界旧主目光悠远、仿佛是想到了很久很久前的过去…… “澜风,你出去帮阿瑶吧!见到她,让她有空别忘了过来看我……我就不出去见她了……” “而今妖魔界已被七杀殿统一多年,我若出去,又不是杀阡陌那厮的对手,瑶玉会很为难的……” “听说那丫头现在和长留上仙白子画看对上眼了……明年的婚期……你让她来看看我……” “她母亲去的早,外家不亲近……叔父做什么都好、就是做爹不靠谱……而九幽帝尊则是更加不靠谱……我做哥哥在她婚前,总要嘱咐她一些事情……” “做人妻子和多个情郎到底完全不一样的……阿瑶这一个说不好都很快要做娘的人了……还总和从前一样孩子气可怎么行?” “好……” 第 230 章 三个月后,灵玉宫 在白子画和杀阡陌、凌度等人不惜血本的能量的供应下,瑶玉的恢复很顺利,不到百日便成功完成了身体血肉的重塑。只是新生的躯体到底脆弱、和精神力的契合度也差、还需再磨合些时日……故而至今都还一直保持着沉眠状态,没有苏醒。 “五星耀日之期已经近在眼前,可东方彧卿和花千骨等人而今却还是踪影难寻……”白子画坐在瑶玉床边,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床上女子刚刚塑就出的白嫩柔荑,不得不说,那触感实在绝佳、凝脂温玉般令人心喜。如果不去想这具身体是经历了怎样的血腥痛苦,才终于重生完毕,想来纵是仙佛临世、也会忍不住被挑动欲|望…… 长留上仙轻轻俯首,在瑶玉掌心处落下一个吻……却不是因为欲|望,只带有无尽怜惜……一吻过后,他缓缓给瑶玉理好被衾、确保那天鹅般的修颈之下没有一寸肌肤裸露在外,不会受风着凉…… 才转头看着旁边从蛮荒回来不久的斗阑干与澜风二人,沉声说道:“明日长留会公开处死七杀始祖南无月,到时候花千骨等人必然会去长留救人……我需要回去长留主持大局。” “诗诗……便托付给二位了……” “放心,瑶玉我会好好照顾的……”澜风没有看白子画,只是侧头凝视着旁边床上五官精巧、肤若琉璃的清丽少女…… “她现在的伤势其实已经不怎么会影响行动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是可以被强行唤醒的……”犹豫了一下,澜风到底还是说道,“你确定不带瑶玉一起回长留么?你要相信、她状态再不好、打死两个你师兄、我指的是你东华师兄,问题都不太大……” 白子画:“………” 他看上去有弱小无依到需要瑶玉撑着重伤之体时刻随身保护的地步吗? “小雨说的是真的。”斗阑干也道,“你别看瑶玉前两天的模样凄惨的不行……其实她从前经常这么惨、甚至比这还惨的时候都有……那时候照样能追着檀梵无垢两个人满天跑……” “不然,你留个结界下来、就让小雨在这照顾瑶玉……我和你一起回长留?”觑了一会白子画的脸色,斗阑干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没道理。 将心比心,如果他自己和白子画异位而处,会愿意在明知自己将赴大战的时候把澜风带在身边吗?即便,澜风的实力其实并不弱、甚至在某些方面上还很强、会对他很有用…… “不用了。”白子画道,“妖神之说自古流传,在妖魔界里毕竟有着不少拥泵……师兄留在灵玉宫里,若然无事、便只做为我照看诗诗……若然妖魔界中真生变故……” “放心,我会拦下杀阡陌的。”斗阑干目露冷厉,“洪荒之力灭世之危……六界苍生在前,我不会与人再讲什么规矩武德……杀阡陌这两天若敢离开七杀殿一步,我平了他妖魔界!” 澜风闻言回眸看了一眼斗阑干,见他决心下定、战意毕露,情不自禁的便在脑中想起了这人从前立于两界山上声震六界、威慑四海的样子……不由一笑,也道:“放心,自古以来、妖狂魔傲仙逍遥……而今连你们崇尚避世清修的仙家弟子都不能容忍妖神的威胁,妖魔界里在内外安定的情况下、自然也不会有多少人真的想要见自己头顶多尊可掌一切的神袛……” 千年之前,那是仙界势大、宣扬妖神之说可以提振士气、鼓舞军心、团结门派……二十年前,那是圣君想突破成神、欲夺洪荒之力为己用……两年前,那是大护法欲统一六界、想借妖神之力…… 而今,独孤信与瑶玉帝尊父女二人接连出世,妖魔界实力大涨、绝对安全……杀阡陌妹妹在怀天下他有、早无斗志……单春秋也熄了野心……谁吃饱了撑的去助妖神啊? “终归不可不防……”白子画淡淡道,“圣心魔主……其心莫测,先是偷天换日故意救走了妖神,而后却又轻易放妖神在此五星耀日之前出了蛮荒……不知道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诗诗和杀阡陌,无论如何,终究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徒儿……”前者欠他生育抚养之情,后者欠他教导庇护之恩。 ……………… ……………… 与此同时,长留,仙牢 落十一也在说,“糖宝,师父他毕竟是我师父、从小抚养我长大、悉心教导、待我如亲子一般……他的命令,我无法违抗啊!” “而且……而且……而且师父他还拿你的性命要挟我,我也是怕你受伤害啊!再加上、再加上师父说,如果我把假消息告诉你,他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干涉我们……我……我就一时糊涂……” “你闭嘴,我不想再理你了。”糖宝捂住自己的耳朵,绝望叫道,“这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骨头怎么样了……我告诉你,如果骨头当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三个月前,花千骨为了营救前妖神-七杀始祖南无月而私自擅闯绝情殿,不慎暴|露了自己的洪荒之力……这原也是好事,白子画本来都已经成功的镇封了她的妖力…… 可惜最后力量被封的花千骨却还是被竹染等人救走了。摩严当时因为一己私心,到底没有留下重伤的竹染……白子画虽然不曾为此而指责他什么,他自己却是不禁为此愧悔于心…… 故而,便想出了利用糖宝、给花千骨传递南无月所在地点的假消息,引花千骨到六界禁地之一、天山九霄塔中埋伏抓捕、以备坑杀的计策…… “糖宝……”作为花千骨抓捕计划的执行人之一、落十一也很绝望,但,“如果千骨真的在九霄塔里出了什么事的话,师父想必不会这么一直把我丢在仙牢不闻不问的……现在这种情况下,一直没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啊!” 糖宝将信将疑:“真的吗?” “那当然是真的了。”落十一道,“算算日子,再过几个时辰恐怕就要到五星耀日之时了,到了那时候……等妖神南无月被成功处决后、想必千骨和长留也就没什么矛盾了……以后我师父和尊上也不会一直想要杀她的……千骨只要好好生活、安心过平凡人的日子、那她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但愿如此吧……”糖宝无力道。骨头,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 ……………… 蛮荒 树木繁茂、蔽日遮天的密林里,尧泽正在抚琴…… 他是个容貌极其秀丽的男子。而这种秀气又不同于白子画身上清冷脱俗的飘渺、要更亲和亮眼;这种丽色又与杀阡陌身上美艳至极的魅惑有所区别、要更柔和温润…… 或许单看五官,他不一定真就生的比孟玄朗、东方彧卿精致……但任谁来看,都不会觉得天真率气的人间皇子、狡黠俊俏的异朽君会比他风采更佳…… 妖帝尧泽…… 传说,六界中如果没有哪个男子可以挡得住瑶玉轻轻一剑,便也不会能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挡住尧泽微微一笑…… 而这时候,尧泽隽朗都丽、宛如珠玉的容颜上却满是轻愁,于是那婉转琴音里就也浸透了悲哀与清怨……没有人可以不为他动容…… 可惜,现在这蛮荒密林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一群灵智简单、无法化形的异兽,以及……某位冷血无情的衣冠禽兽…… 尧泽抬眸、深深的、深深的注视了一眼旁边木屋紧闭的门户……如果他没算错时间的话,外界五星耀日之时已经快到了吧?独孤信居然依旧闭关未出…… 他这是真的打算借妖神之手清洗六界,甚至不顾瑶玉安危了?好吧,对于一位出身独孤世家的天魔之主而言,父女亲情这种东西可能确实玄幻了点…… 但,妖神若是一个控制不好,真的灭绝了六界……独孤信又凭什么以为他可以在那时顺利重整河山呢?十数年前他才刚在前魔君韩旭身上栽了个大跟头,而今杀身之祸刚刚过去,独孤信当真还能那样自信么?还是说,正因当年险死还生,才令他而今移了性情、圣明不复? ……………… “尧泽,去长留给我带两个小孩子回来……”正当前妖帝脑中风暴不止之时,身后的木屋里倏尔传出了一道温和清朗的男中音。 尧泽一怔,持续跃动的指尖在手下琴弦上拨出了一个完美的收音、悦耳至极,他道:“是,叔父。” ……………… ……………… 狼牙岭,上空 这是从七杀殿到长留山直线距离下必须经过的一条路……是一处山高入云、道路陡峭,从兵法上而言易守难攻、很适合设下埋伏的一段路…… ——山太高了,即便是上仙御剑飞行,他们或许有本事飞到九重天上、越过这山最高峰……但出于节约法力、保留精神等种种原因,他们通常也不会那么做。往往都会御剑从山势较低的地方穿行过去……这就很容易会给某些有心人留下一些可趁之机…… “竹染?” 察觉到周围气机有变的白子画抬眸望着前方清秀俊逸、宛如修竹的翩翩男子,眉目微动…… 这是他的师侄、第一个也是曾经最看好的师侄……如果不是竹染后来到底误入了歧途、走上了魔道……那么,今天,白子画也就不必和摩严、笙箫默、长留一众长老犹豫掌门继位之人的选择了…… 甚至,如果竹染一直都在长留…… 那么,或许早在当日瑶玉表示她愿意陪白子画久居绝情殿的时候,白子画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向瑶玉提出邀请:朝游沧海暮苍梧…… 因为白子画很清楚,竹染是绝对能够撑起长留门楣的人!即便他的修为因为年轻尚轻的缘故或许比之上仙境还差了不少,但他的术法造诣却绝不会输于六界任何一个门派掌门……哪怕七杀圣君杀阡陌,在六界各大禁术上的研究水平,都未必会比竹染更加深刻…… ——————————————————— 长留,校场 凌晨破晓、阳光熹微…… 银白色的皓月在天空之中已无踪迹,金红色的烈日缓缓从海中升起……令人惊异的是,在此等、理论上本该群星隐没的时刻里。今天,金木水火土五曜星辰的光芒却分毫未被太阳遮掩、反而愈加明亮…… “各位,南无月是长留叛徒、七杀创派始祖,昔日曾仗洪荒之力杀人无数,乃恶中之恶。”摩严望着眼前被五花大绑、捆的严实的南无月道,“这次请各位来,就是要大家亲眼看见南无月被处死,以解各派之祸、四方之危。” “来人,将南无月绑到剑木之上!” 话音刚落,唇色苍白、形容虚弱的南无月便立刻被人吊上了旁边一棵剑形木柱上……几乎是在他被吊上去的下一秒,天外忽有大批修士御剑而来,仙魔皆有、一时教人分不清来历……他们大军的中间,是一面随风飘展的“花”字令旗…… “清怜情怀,他们不是早就被人发配蛮荒了吗?”“腐木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很快的,有眼尖的仙门尊长识出了那人群中数人的身份……毕竟,能够站在大军前列的他们、曾经在六界也都是赫赫有名之辈、并不难认。 “这是蛮荒被破了?什么时候的事?我等竟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妖神出、蛮荒破……古之预言当真无错……”“难道六界当真难逃此劫吗?”……… “大师兄,”笙箫默紧张道,“蛮荒众人私逃出狱,实力不弱……二师兄却到了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摩严冷冷的打断了笙箫默未尽之言,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想要安慰自己一样说道:“蛮荒总共才几个高手?腐木鬼情怀等人都在这里,子画那边纵有人阻拦,以他的修为,定然也可以很快脱险……” “诸位……真是好久不见……”腐木鬼这时环视了四方一圈、发现没有和自己一样的上仙境,心中大定,也在说道,“交出南无月,我饶尔等不死!” “呵,好大的口气!” ………………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或许是两方同时向前发起了冲锋,然后在与敌手碰面之时不约而同的奋力攻击了……很快的,长留地上便多了不少具尸体…… 可是现在,没人顾得上那些修为低弱的小弟子了……花千骨趁着蛮荒众人吸引了仙界大半注意力的关头,偷偷去给南无月松了绑……试图带他逃离…… 正与腐木鬼战的激烈、却也还一直不忘盯着南无月的摩严回头看到这幕,顿时就欲杀过去、让南无月和花千骨二人一起伏诛…… 花千骨与南无月相携避开了摩严这波攻击,腐木鬼紧跟上了摩严、死死地与他缠斗到了一起,再不给他任何分心之机…… 高大的剑木被击倒了…… 这动静吸引了无数人注意,尹洪渊回头、温丰予回头、霓漫天回头……笙箫默出手架住了腐木鬼、解脱了摩严…… 仙界各派领袖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齐齐出手攻向了南无月二人…… 南无月匆忙去为花千骨抵挡、试图保护她……花千骨默运洪荒之力、终于消解了这一击…… “花千骨,你竟然私放了蛮荒众恶人?你可知能被流放蛮荒之人都是何等罪大恶极?”摩严怒喝道,“众派弟子听令,格杀勿论!” “师伯……长留从前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么?便是七杀弟子做错了事,只要有悔改之心,也可获得宽宥的……”花千骨道,“腐木鬼他们已经在蛮荒困的够久、受了够多苦了……他们现在已经全部改好,只想过普通、平凡的日子了……您就再给他们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吧!” “蛮荒众人听令,立刻住手,不要再挑起大战了……”顿了顿,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佐证自己刚才的话,花千骨又对腐木鬼等众人喊道。 腐木鬼很无语,“妖神大人,自由和生存空间、尊严、地位都是战出来的,不是摇尾乞怜可以求来的……” “我们是私自出了蛮荒,那又怎么样?摩严,我告诉你,仙界今儿个若不肯正大光明承认我们的身份,付出足够的灵地供我们修炼生息,老子今天就tm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占了你的长留山!” “占了长留!占了长留!”…… “呵,”摩严怒极反笑道,“今天你们一个都不能跑!” 话落,蓬莱掌门、天山掌门、玉浊峰掌门……等人又一齐合力攻向了花千骨……这一次,他们的攻击甚至都没能让花千骨退上一步,便纷纷教洪荒之力反震而回了…… 第 231 章 “摩严,”花千骨道,“我一直尊你敬你,当你是我师伯,你为何还要处处相逼?” “废话少说。”摩严不悦道,“你如果真的在乎你师父,就赶紧束手就擒!” 花千骨:“不可能。”东方和竹染说的对,如果她今天自愿受擒,那么死的人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小月和蛮荒众人都会活不下去的,就连东方说不好也会被她连累死…… “那你就受死吧!”摩严道。方才一击花千骨的战绩看上去的确辉煌,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迫退了四个次仙而已,各派掌门里甚至连修为最低的霓漫天都没受什么重伤……这个实力,撑死了也就刚刚摸到上仙境的边…… 不说瑶玉当年,便是连檀梵他们都不见得可以比过……摩严还是有信心可以与之一战的……今天五星耀日,妖神再生之力会受天象压制,只要他能一击毁了花千骨的身体,就不必担心花千骨还能再恢复…… ……………… “糟了!”东方彧卿是知道花千骨现在还不算真正的妖神的……她的洪荒之力被封印锁住了大半,勉强渗透出体可以使用的这一点点厉害归厉害,关键量少啊! 摩严敢在晓得她神力厉害后全力以赴与之一战必有依仗。这位长留世尊,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藏在斗阑干东华白子画等人的阴影下,这么多年来,从未与人全力动过手……所以,天下谁也不晓得当他全力一战的时候,会有多强…… 担心花千骨难以抵挡摩严的东方彧卿匆忙上去助阵了……真-助阵,刚刚乱战的时候,他在自己身体外面画了个阵法,虽然这样就没法攻击别人了,但也没人能在阵法被破前攻击到他。 “东方……” 东方彧卿的阵法说实在的很不弱,奈何摩严主宰长留多年也不是真的庸才,实力到底是比那年轻的异朽君要来的更强一分……阵法被破、摩严一掌余力不消、直接打在了东方彧卿身上……花千骨看着台阶上面口吐鲜血的东方彧卿,神色担忧。 ……………… 摩严一击未尽全功,也不介意。翩然立于场中,随时准备与花千骨等人再行战过…… 正和腐木鬼打的火热的笙箫默瞥了眼旁边的战况,察觉到自己的对手已有暂退之心,便顺势和他对了一掌,抽|身而出、站到了摩严身边。 腐木鬼没有阻拦笙箫默,不过他倒不是看见了因为东方彧卿受伤才停手的,一个年轻的异朽君哪怕天资再高、和妖神花千骨关系再亲密、也不可能得到他这种积年老魔多少真心敬畏爱戴…… 腐木鬼实际上是看见了远方天边渐渐靠近的白衣人影,所以才谨慎的脱离了战团、召集了自己在蛮荒多年积攒下来的忠心属下、默默的和他们聚集在了一起…… ……………… “我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拦不住他……”和白子画一前一后到达长留的竹染,如此对东方彧卿道。 白子画今日依旧未曾束发、三千如瀑青丝极其随意的披泄在肩后、微风拂过而根根不乱……素色长袍、上无丁点装饰、亦无半丝纹绣,只是一片纯然的、雪一样的白……素净简洁到了极致,却是愈发凸显出了他本人天生的骨秀神清、渺然仙姿…… “私自带人逃出蛮荒、挑起大战、造成无数死伤……花千骨,你真仗着自己是我曾经的徒弟,便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白子画落地之后先是垂眸扫了眼长留地面上、刚刚那一会功夫里倒下的成片尸体,越看目光便越是冰冷、淡漠……他在对花千骨说话,单听言语似乎哀其不争,嗓音里却唯有平静。平静到极致,于是显出了一股莫名的凉意与嘲讽…… 洪荒之力不可留、而妖神不可不除……但南无月与花千骨原本确已承受了足够多的责罚,而今除了与妖神有关外,他们再无什么别的过错…… 所以,白子画原本的打算是,只灭掉南无月与花千骨二人的身体,令妖神之力无所凭依……尽量留下二人的魂魄,让他们再入轮回……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心软、不该再有怜悯之心了…… ………………… “我没有危害苍生,没有对不起长留,我也没有对不起师父……我没有错、小月也没有错……”花千骨倔犟道,“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 话音未落,横霜剑透胸而过,昔日花千骨拜师之时、白子画送她的入门信物——被她一直放在心口处的、一枚质地莹润宛如五色琉璃的宫铃摔落地上、瞬间粉碎。 ——同时破碎的,还有花千骨的心…… 断念毁了、她被逐出长留门墙了、白子画收新弟子了、她的宫铃也碎了……花千骨忍不住的心灰意懒:从此,她、和他,他们之间就真的再无丝毫牵连了…… 她知道,爱上白子画是她此生所犯最大的错,是纲常败坏、是欺师灭祖……她知道,在白子画眼里始终都只拿她当做孩子、当做弟子……她知道,或许如瑶玉那般美丽强大、尊贵洒脱的女子才更加匹配白子画…… 至少瑶玉可以在天下任何问题、包括仙魔大战、包括神器、包括洪荒之力前,把白子画保护的很好……而不像自己,只会令他操劳烦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累他…… 她从前也曾无数次的想过,她爱白子画是她的事情,她不奢求可以得到白子画的回应……也不贪图、不需要白子画给她什么…… 她此生最大的愿想不过就是能够待在白子画身边、做他的徒弟而已…… 而今…… “骨头……”东方彧卿见状急忙赶来,咬牙拔出了插在花千骨身上的横霜剑,怒视着白子画,忍不住道:“白子画,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你明明知道她对你……” “师父,”花千骨突然如梦初醒般开口、打断了东方彧卿的话……她秋水莹然的杏眸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白子画冰雕玉琢般清冷俊美的容颜,哀戚而决绝:“我不信正、我不信邪……我只相信你……” “其实小骨一直都爱着你……不是徒弟对师父的孺慕之情,而是女子对男子的仰慕爱恋……” ……………… “花千骨,你大胆……”摩严大怒道,“那是你师父……”他欲提剑给花千骨再补一击、非让她今日丧命当场不可,奈何竹染死死拦住了他…… “这、徒弟爱上师父、背德□□啊!”“欺师灭祖、纲常败坏!”………周围的人听了花千骨这番表白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霓漫天冷冷笑道:“好啊你,竟然真的说出来了,真是不知羞耻……” ……………… 四下一片哗然……花千骨却是通通置若罔闻,眼中心里都只剩下了一个白子画……只听得他淡淡道:“我心之所系唯有诗诗一人,你、只是我曾经的徒弟而已。” “……我知道。”花千骨弯了弯唇、笑着说道,“对不起,师父、不、尊上……小骨又让尊上颜面蒙羞了……” “我、我其实只是想把我的心意亲口告诉你……对不起……尊上知道了自己一手教导出的弟子,竟然会对你产生这种不|伦之恋……必定会觉得很耻辱、很不堪吧!” 白子画不语,在名门出身的他看来,花千骨对他产生的这种感情自然是错、也不该、不会有所结果。但要说耻辱、却也还好…… 花千骨没再听见白子画的回应,也不失落,笑容反而愈加明媚,隐约间却是有了昔年尚未拜入长留、尚未修仙问道、尚未涉入六界争锋之局,只是凡间一名普通少女时的纯然娇俏,“尊上,我……” 我祝你和瑶玉帝尊幸福,这次是真的! 此生能够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的心意,然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见白子画给她的回应,花千骨已经很知足了。她想:墨冰、白子画……那位在她少年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线光明的人,就像是梦中仙一样……而今,她也做够了梦、应该清醒了…… 花千骨念至此处,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东方彧卿,便见他正满是关切的望着自己……面上笑意便不禁又更深邃了几分…… 师父再美、再好,毕竟只是一场梦,唯有眼前的人、才是真实的…… 虽然他曾经隐瞒过自己、欺骗过自己、利用过自己、陷害过自己,但是……他也曾经陪伴过自己、帮助过自己、保护过自己……这才是真实啊! 天下哪有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好呢? 东方,等我们这次救下了小月,我们就带着糖宝、一家人隐居过活吧!从此再也不问这六界中的是是非非了……好不好? ……………… 好、不好? “东方……”花千骨失声惊叫,为了自己眼前突然降临的黑暗、为了鼻息间弥漫不去的血腥、为了脸上手上擦洗不净的濡湿…… 发生了什么事?东方为什么又要突然朝自己扑过来? 对了、是摩严…… 竹染太了解摩严了、一招一式都极有针对性的把摩严克制的死死……笙箫默见摩严快要撑不住、伤在竹染手下了,于是忍耐不住上去帮忙…… 然后,终于解脱了战力的摩严第一时间就赏了战场之上、倾诉衷肠,只顾着沉溺在自己的情感问题中、完全视周围环境于无物的花千骨一记长留秘法浮沉断…… 给她好好长了个记性! 是的,花千骨今天要是不死,想必会把这个教训牢记在心一辈子的…… 毕竟,这种上一秒才决心抛弃过往不切实际的青□□恋、放眼未来和爱自己的人一起组成家庭好好生活,下一秒那人就为救自己死无全尸了的境遇,确实很令人崩溃…… ……………………… ……………………… 七杀殿,灵玉宫 沉眠中的瑶玉似有所觉,猛然睁眼……眼前却是自己行宫中新换的轻纱罗帐……一把拽开那罗帐往外走……察觉到内室动静的斗阑干与澜风纷纷上前,拦住了她。 “阿澜……白子画呢?子画哥哥去哪儿了?”瑶玉握住澜风的手,匆忙询问。 “他回长留了,”澜风说,“你之前重伤、一直昏迷了三个月……白子画便也就在灵玉宫里守了你近百日……只是今天五星耀日,长留实在是缺不得他坐镇……这才暂且先回去主持大局了……” “你这醒的真不凑巧……” “如果早醒了几个时辰……昨天半夜里他临走的时候还给你涂润肤露呢!我说交给我就好,他偏不同意、生怕我手重了会弄疼你一样……” “这要是再睡几个时辰……五星耀日一过、白子画忙完了估计也就会回来看你了……” “长留……我要去找他……”瑶玉想了想,说道:“带我去找他……送我去长留……” 她真气尽散、辰极与倾城都不在身边,现在是很难御剑飞行的……纵然勉强用了别的灵剑、飞得估计还没她在地上跑的快…… “阿瑶,你重伤初愈、修为未复……急着去长留做什么?”澜风道,“算算时间,白子画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了……你现在过去,恐怕恰好容易和他错开……” 瑶玉瞥了眼澜风,又看了眼她身边目露紧张、似乎正在使用观微术的斗阑干,说道:“没用的,用观微你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快,送我去长留……你若不愿,我让美人师兄送我过去,也是一样的……” 斗阑干:“我送你。” 白子画让他留在灵玉宫看顾瑶玉,监|视杀阡陌等一干人等、以防妖魔界援救妖神。但现在瑶玉已经醒了、不需人照顾……而五星耀日的时辰已经快过去了、如果一切顺利、杀阡陌哪怕现在往长留赶也没用了,如果一切不顺利、他过去了总算也是个助力…… ……………… ……………… 长留,仙牢门口 尧泽带着刚被他救出来的落十一、糖宝二人眺望校场方向……他们都察觉到了那处传来的激烈灵流动荡……各自心绪起伏不定…… 落十一眉头紧皱、拱手对尧泽道:“前辈,长留好像出事了……”他想去看看…… “是出事了。”尧泽明白落十一的意思,风流俊美的容颜上也是一派凝重。作为前任妖帝、他的念力眼力见识经验要比落十一强上太多,联想到而今五星耀日,此刻已经可以大致确定了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异朽君身死……妖神要真正出世了……” 独孤信的封印很强,但若说可以强到完全镇压洪荒之力,那也是太高估他了……而今东方彧卿死的凄惨、花千骨受刺激太大、已有心魔侵体的症状出现……妖力汇合魔性,其人已经快要失控了…… 现在正红着眼睛大杀四方、并准备把摩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呢! 白子画挡都挡不住!仙力与神力在本质上的差别还是挺大的…… “你说什么?异朽君身死?”糖宝摇头不信道:“东方爹爹不会出事的,他不会死的……”语罢,就要往校场上跑…… “糖宝……危险……”落十一匆忙拉住糖宝。然后下一秒、一股莫名巨力袭来、他俩就同时晕了…… 旁边、冷不丁一掌击晕了落十一和糖宝两人的尧泽平静收手……深藏功与名! 妖神出世、六界崩,倒是蛮荒、虽然贫瘠但也不失为是一处净土……此处危险,他还是先带这俩小朋友回去找独孤信吧! ……………… 等等,好像不用走了…… 尧泽眉目微动,作为妖族、他的五感敏锐不是人类可比,现在在极尽目力后,便立即看见了远处蔚蓝天空上、一个身穿火银色宫装的清丽少女正踏着漫天星耀之辉、似慢实快的朝长留走来…… ……………… ……………… “跑跑跑、跑那么快干嘛!此方世界又没有你认识的人!是生是灭与我们又有何关系?白子画你够了!” 清瑶很崩溃,从前她觉得所爱之人是太过慈悲、太重大义、责任为先,所以心系六界、心系苍生,所以才会不在乎她…… 所以她才会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造一处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出来,只有他们两个的小世界,他们可以在那里地老天荒、长相厮守…… 可,现在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所谓责任、所谓大义……应该是源于集体概念的吧?所以仙魔不同阵营、人妖不同种族之间,对于大义和对错的判定才会不同…… 清瑶知道,白子画一向爱视天下苍生为己任,但……他应该不至于大爱无疆到,随便哪个世界的人民都一样热爱、一样乐于保护吧? 天晓得,归墟中的不同时空并不互通,而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啊! ※※※※※※※※※※※※※※※※※※※※ 仙侠背景最大的好处是,人死都可复生 第 232 章 天边日影正盛、而五曜星灵却似不堪与大日争辉、已然渐趋黯淡…… 长留校场 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温丰予死了、新的松历真人死了、尹洪渊断腿、霓漫天重伤倒地……白子画和笙箫默也已受伤不轻、却还是强撑着提剑一再攻向花千骨…… 云隐也曾上前、试图拉住花千骨,却又如何拉得住?一下、两下……在当初瑶玉为他布下的隔绝金印咒的屏障被花千骨打破后,为了云翳的性命、云隐终究退下了…… 花千骨周围,修为不高、但运气很好、活到了现在的孟玄朗和轻水正声嘶力竭的劝她住手…… 火夕怔愣的放下了方才为他挡剑而死的舞青萝,举剑和一些还能勉强动弹的小弟子一起、配合着白子画攻下了花千骨…… 还真别说,许是因为他们太弱了,花千骨会在白子画靠近自己时用罡气把他震开、会在笙箫默靠近自己时拂袖把他吹走、却很少会费心防御火夕等人的攻击…… 只是任由他们一剑剑击伤自己、把自己划的遍体鳞伤、然后借这伤势刺激体内封印、解放更多的洪荒之力…… 左右她哪怕脑袋掉了也能很快再长回去,活生生一个杀不死的怪物……所以,这种情况下,防御与否,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花千骨面前、已经被生生削成了半个人棍的摩严奋力嘶吼着让他们退去、别管自己了,但白子画等人却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退…… 脚下所立是长留、而非七杀…… 他们纵是退,又能退到哪儿去? 今天五星耀日,若是不能诛灭妖神,六界仙道,还能再有别的机会吗? ……………… ……………… 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察觉到长留方向灵流有异、先行一步过来看看情况,就被清瑶在心里怎样疯狂腹诽的白-子画-云(以下简称白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出现在长留山里的。 望了一眼校场上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长留大殿,又看了一眼校场里面那成片的死尸……最终,白云清淡飘渺的目光默默定格在了不远处,双目赤红、似欲择人而噬、实际上也正在庖丁解牛般给摩严切片、只是没有下口吃的花千骨身上,神色肃然道:“花千骨?这是妖神之力?这力量怎么会在她身上?” “瑶儿……救人!”眉峰微拢的白云朗声说道:“镇住花千骨……”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的晓得既然而今场上这么多人都没拿下妖神花千骨、反被她杀了一片,那自己现在贸然上场、八成也是给人送菜的……但,清瑶是一定可以解决花千骨的…… 白云眼力不低,可以轻易看出花千骨此时并不比南弦月昔日要强…… “知道了!”紧跟在他后面到达长留校场的清瑶脆生生的应道。她看着眼前这副绞肉场般的血腥景象,也是不由得、就感觉到了有点恶心、不适…… 一层濛濛清光坠落,清瑶没怎么费力就成功镇压了体内封印还未全解的半步妖神花千骨,然后便姿态慵懒的低垂榛首、腻在白云肩上撒娇…… 有他在的时候,清瑶总是可以很娇气的! 白云就反身抱住她,修长手指不无担忧的在清瑶温软玉颜上轻轻摩挲,低声道:“难受?要不要吃点东西?”中秋快到了,他之前静等婚期的时候,抽空给清瑶做了不少口味各异的小月饼…… “不要……现在不要……”清瑶说,“等会在吃……” 清光持续坠落、延伸、扩展……很快将整个长留校场都包裹了进去……有杨柳依依、青葱碧草、繁花待放的春日景象在清光之中缓缓显现…… 接着,颠覆人常识的一幕发生了…… 方才被杀死的各派弟子、长老、掌门,无论是被妖神花千骨杀死的那些、还是被腐木鬼等蛮荒群众杀死的那些,都依次睁开了眼睛,茫然坐起…… 校场中,台阶上,四处横陈的死尸们纷纷坐起,茫然四顾…… 这些原本战死的人,竟都复活了…… 不、暗处,正死拉着南无月、和腐木鬼等蛮荒众人谨慎的避开了悲痛过度、神智不清的花千骨,伺机而动的竹染敏锐的察觉到,不是所有的人都复活了……现在场中其实还有少数人没能坐起来……那些,应该是不小心被打散了魂魄的人…… ……………… “我,我不是死了吗?” 有人还沉浸在刚刚死亡降临的恐惧中、神智恍惚…… “幻觉、幻境,似乎不是……” 有人相对比较冷静、正试图弄清楚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额,瑶玉……怎么有两个尊上?” 有人思维简单,只一抬头就看见了清光弥漫的中心、正与清瑶耳鬓厮磨、姿态亲昵的白云,再看旁边不远处,正立于被清光锁链五花大绑的花千骨身前的白子画,不由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糊涂了…… ……………… “瑶玉?”濛濛清光中,森白骨骼迅速重生出肌理、伤势不一会儿便好了大半的摩严不无惊异的看着前方忽然出现在长留的一双男女,他自然知道、那个瑶玉身边,玉冠束发、绛红长袍的俊美青年、不是自己师弟…… 再联想到两年前外界有传闻说瑶玉曾经遍寻天下、找一个容貌和白子画一模一样的人……岂不就是眼前人?他和瑶玉神色姿态那样亲昵、目光交错间的脉脉深情,便是个瞎子也能感觉的出! 那么,自己师弟算什么?这算什么? 同样在清光之下飞快复原身体气力的白子画道:“不,不是…” 他凝视着对面不远处和自己容貌一模一样的男子,以及那男子怀中和瑶玉相差仿佛的美丽少女,转念之间便已猜测到,这两人应该就是瑶玉曾经和他提及过的白云和孟清瑶了…… “阿瑶!”拖死尸一样拖着落十一、糖宝二人跑来这边看热闹的尧泽开开心心的朝清瑶挥手示意,说道:“多年不见,你长进不少啊!居然都会救人了,真不容易……独孤叔叔和九幽帝尊的颜面啊,终于保住了……” 清瑶闻声回眸,“尧泽……” 风流俊美的妖帝陛下、即便已然年纪不小、又已历经生死,但其翩翩风度却是分毫不减少时……令清瑶美丽的、清泉般的眸子里情不自禁的升起了怀念与追思…… “瑶儿……”白云顺着清瑶的目光向尧泽望去,俊眸轻闪着,只是叹息:“瑶儿,你要知道,眼前人、不是彼时人……” 这人或许也是尧泽、但却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尧泽了…… 清瑶:“……我知道。” 她知道这里的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她分的清这里的人都不是她认识的人,她永远不会把白云和白子画相提并论,但她忍不住、忍不住在看见眼前人的时候怀念、追思故人…… ……………… ……………… “糖宝……”被清瑶暂且困住了的花千骨轻声呢喃道,“东方……糖宝……” 花千骨晓得自己被制住了、制住她的人很强、或许她快死了,但是谁在乎呢?喔,东方……东方死前让她活着…… 花千骨看见了周围有很多死人在复活、很多残疾的人在复原、很多重伤的人在痊愈……见此,她大大的、死寂木然的杏眸里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一丝希望,所以她没有反抗,但是她没有在那清光之中看见东方彧卿……他,魂飞魄散了吗? 花千骨看见了正向清瑶走去的尧泽、和尧泽身后无知无觉、不像活人的落十一和糖宝,他们、怎么了?死了吗? ……………… 长留外围、风平浪静的东海上突然激起了万丈高波……海水倒流……天边金阳染血、紫霞漫天…… 清瑶神色微动,若有所觉,说道:“竟能强行突破他的封印……倒是比我徒儿本事大些……” 在清光锁链束缚住花千骨的那一刹那,她身上的独孤信所下的封印,自然不可能瞒过清瑶的感知。 “罢了,毕竟是小辈……”那柳眉凤眸、神色骄矜的美人儿挥手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扔向了尧泽。 前妖帝瞬间会意,接过倾城剑、迎上了花千骨…… 深紫泛黑的邪异妖力在花千骨周身飞旋盘绕……澄清若水的至纯道光于莹蓝长剑上弥漫四散…… 这是洪荒之力与现世大道的对决…… 摩严、白子画、笙箫默、竹染、腐木鬼、温丰予、尹洪渊、霓漫天、孟玄朗……无数人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一战的过程、预测出这一战的走向…… 可最终,他们唯一可以感知到的东西、却唯有恢宏…… 人是无法用肉眼直视太阳的……滚滚热泪溢出眼眶时,摩严等人同时在心中想到:……因为太阳强大的光和热,而真正的神的力量、无疑炽烈更盛天上日…… 念力完全不敢透出体外……偶有没能收敛干净的精神力也会很快的、就被消融,根本探测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只能在那比天更高、比海更广、深不见底、难以度量的气机前心下惶惶…… 不是胆怯、不是定力薄弱、意志不坚……而是一种基因层面上,小羚羊遇见狮虎,不、遇见龙凤般、本能的惧怕与敬畏…… 这敬畏在不断提醒着他们:不可直视、不可窥探、不可冒犯…… ……………… 即便尧泽并不是手中长剑、周身道域的真正主人……但所幸花千骨也不是最初秉持天地之恶、邪念妖氛而诞的灭世妖神…… 她只是一个空顶古神转世之名、实际上仅修了四年道术的平凡女子而已……天生的血躯或许可以帮助她暂时容纳那惊天妖力,可她的精神、身骨却很难承载的起洪荒之力常时间的爆发…… 而且,今天还有五星耀日…… 至阳天象之力对妖神之体伤害很大,花千骨在封印完全解开后、身上每一寸被天光照射到的肌肤,都能感受到强烈的灼烧感…… 尧泽却终究是一代妖帝,哪怕昔年曾经惨败于杀阡陌手中、但那主要也是杀阡陌太强而不能说明他很弱…… 所以,当五曜星辉彻底敛尽、日影渐渐西斜…… 终于…… 暗紫邪光缓缓熄灭…… ……………… 花千骨脸色惨白、几欲晕厥……尧泽很有风度的扶住了她,任由她清稚曼妙的身子倚在自己怀中……这才不紧不慢的将倾城剑反手持着、递还给了清瑶。 不愧是六界第一风流子……清瑶不置一辞的收回了倾城剑,望向尧泽的、澄澈如水的眼波里明明白白的诉说着这句话……尧泽看懂了她目中之意,轻笑着道:“自古美人如名花,都是需要人捧在手心里疼惜爱护的……在下不才、做不成什么雄图霸业、只愿做个惜花人罢了……” “神灵转世、华胥血脉、洪荒之力……三者共存一躯内……”清瑶意味不明道,“确实是绝世奇葩……” “所以说,造化玄奇啊!”尧泽笑道,“若非如此,她也不能教独孤叔叔看中了。” 这人的笑实在太温柔太清润,如珠如玉般动人心弦……令清瑶见了、便情不自禁的目露惘然……尧泽、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里,都是这样风流万千呢! ……………… 唉,我这该死的魅力……风流万千的尧泽陛下原本正言笑晏晏的与清瑶说着闲话,不料突然就感知到了一股冰冷凉意森森透骨……第一反应就是以为怀里的花千骨要拿刀捅他呢!好险没给人扔出去、所幸他自来处变不惊……仔细观察后终于发现了那股凉意真正的根源…… 白-子画-云正长身玉立的站在清瑶身边,精致如玉雕神像般的俊逸容颜淡然雅致……一身绛红长袍、若在杀阡陌身上自是美艳天成、若在尧泽身上自是风流绝世、若在凌度身上自是邪肆狂放、若在阴相思身上自然妖异昳丽……可在他身上,却是不见半分魅意、只有清冷……漠然的、仿佛遗世独立般的清冷脱俗…… “不过,这丫头哪怕机缘再好、先天底子再厚,而今终究也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若以花喻,顶多一株夕颜而已……”尧泽目光轻闪,倏尔笑道:“倒是你旁边、好一朵出尘的雪莲花啊!怪道你这样用心……” “幽冥蚕丝竟可以被淬炼到这种不露丝毫阴气的地步……阿瑶,你的取材术倒是从来不丢独孤叔叔和九幽帝尊的脸面……” 清瑶羞恼道,“尧泽!” 妖帝陛下的眼光倒也是永远那样精准…… “你做的?”白云一怔,他身上的衣裳是清瑶送的不假,但只看那手工针脚精美纹绣、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清瑶能做的出来的东西……但,谁说缫丝不算做活啊! 尧泽笑意更深,说道:“缝肯定不是她缝的、绣肯定不是她绣的……不过亲手备材缫丝……按照六界普适规则、她也算是做了吧!” “唉,独孤叔叔学究天人、百艺具通,是神阶炼器师;九幽帝尊也是心灵手巧、女工技术近乎于道……阿瑶,你怎么就是不像他们呢?”尧泽故作苦恼,“但凡你能学到九幽帝尊百分之一的巧慧,也不至于送人个礼都不好送啊!” “……大概是因为本尊和九幽帝尊并不熟悉吧!”清瑶道,“那家伙人缘倒是好、竟然连斗阑干都能相处的来……” “啊?什么?”尧泽愣了愣,然后便听得远处又是一道清脆嗓音响起……“白子画……” 这…… 尧泽闻声回头、一看便见长留校场中竟然又多了一个瑶玉,正着急忙慌的从斗阑干飞剑上面往下跳……然后一个形容简素的白子画正举手想要接她…… 这…… 尧泽头顶情不自禁的冒出了几个问号…… 是,作为妖帝、尧泽他是认得长留上仙白子画的脸的……刚刚他过来的时候也不可能没看到场上有两个白子画…… 甚至他别说是看见了两个白子画,他还晓得这两个白子画功法同源、法力相当、除了衣服不同发式不同简直一模一样…… 连气质都是相差无几的清冷淡然……让人情不自禁的就会为长留担忧、他们的弟子们平时究竟能不能认清楚自己的掌门是谁…… 但,话虽如此,尧泽却终究不是长留弟子…… 所以他完全不觉得两个白子画的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他其实一点也不在乎长留掌门是哪位一样…… 但,长留掌门白子画是谁都无所谓、可瑶玉帝尊怎么也有重复的了? 第 233 章 半个时辰后 长留,绝情殿 瑶玉和清瑶两个人在院子里的大秋千上无忧无虑的玩耍……澜风负责推她们,斗阑干便立在澜风身边给她当人|肉靠枕……尧泽带着犹自昏迷的花千骨与白子画在庭中对峙……白云则很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品茗…… ……………… “花千骨是独孤叔叔看中的人、她的生死只能由独孤叔叔决定……”温柔俊美的妖帝陛下语气和缓、话中之意却很是坚决,“在得到独孤叔叔同意之前,我不会把她交给你们。” “洪荒之力的危害,尧泽陛下今天已然看见了,花千骨走火入魔、杀戮无算,罪不容赦!”白子画神色冰冷道,“为六界苍生计,无论如何,妖神都绝不可留!” “五星耀日之期已过、下一次在一甲子后……”尧泽平静道,“现在你杀不了她。” “神器悯生剑、有绝灭生机之力。”白子画眸光微动,说道,“陛下心中如还记挂妖界诸族,便请先交出花千骨,在下愿意与你一同前往蛮荒,向独孤先生说明利害、求借悯生剑。” 尧泽闻言沉默了一下,倏尔转首望向了旁边的白云,说道:“独孤叔叔的事情,泽不敢善专……关于方才尊上所言,不知云兄何意?” 尧泽清楚:花千骨虽是他拿下的、而今也在他身边、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能全权处理妖神之事了…… 独孤信说过:虽然话语权≠力量,但力量=话语权。 而现在天下实力最强的可不是长留等仙界各派联盟、也不是七杀殿等妖魔势力……不是拥有洪荒之力的妖神花千骨、也不是白子画、斗阑干等人……而是借剑于他便可败神的清瑶…… 而清瑶…… 清瑶心里真正在意的人,只有一个。 ……………… 正举杯品茗的白云:“我与瑶儿久居海外、从来不问世事……今次也只是因为新婚之故,才想着带她出来游玩散心……” “六界之事、妖神之事,你们商议处理就好,无需顾及我与瑶儿……” 说着,他望向清瑶、见清瑶正与瑶玉二人一起,手里捧着零食果露、脑袋凑着脑袋、叽叽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那张精致的、宜喜宜嗔的绝美小脸时而眉目微颦、颇是苦恼,却又很快展颜、笑的明媚……美目流波、顾盼神飞……便不由得会心一笑…… 觉得自己在新婚次日便提议带她来这游玩、果真无错…… ——————————————————— 而此时此刻,当白子画尧泽等人正就神灵生死、六界存亡之事商议讨论的热火朝天时,清瑶和瑶玉二人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呢? 瑶玉:“……你的小月饼味道好好吃呀!蛋黄馅的居然一点都不咸、口感还那么细……” 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惊叹歆羡。凤眸忽闪着又低头啃了口小月饼、纯金的的奶黄酱自月饼中心流淌而出,她于是赶紧伸舌舔净,被那奶香十足的清甜味道征服了整个心灵…… “哇……这个月饼真的好好吃啊!哪家名厨做的,我要把人带回灵玉宫!”瑶玉帝尊握爪、壮志豪情气凌云! “还好吧!蛋黄月饼不都这样吗?”清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小月饼是云郎做的,你喜欢的话、叫你的白子画做给你吃就好了啊!” 反正他俩厨艺都是学自食谱,理论上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子画哥哥有这手艺么?瑶玉有点怀疑……经过烤鸭事件后、她已经不相信白子画的厨艺水平了!谁让他试了三天最后做出来的烤鸭还越做越难吃了? 不过转念想想,烤鸭是菜、月饼是点心……这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或许白子画就是擅长做点心不擅长做菜呢?毕竟他做的芙蓉糕、桂花糕、豌豆黄味道也都很好吃…… “嗯,那我晚上就让他做……”瑶玉说,“做好了我们一起吃呀!” 她低头瞥了眼大吊床里自己周身那一片糕点碎屑……自己真的吃了清瑶不少零食呢!关键清瑶她自己吃的很少,所以、对比下还是很让人脸红的。瑶玉帝尊从不欠人、这会吃人嘴短的便想尽早还了…… “好啊!”清瑶很理解瑶玉这种想法,便痛快道,“晚上你请客好了,我要吃糖醋小排!” “可以啊!不过你居然喜欢吃甜味的菜……””瑶玉颇有惊奇,但也没太在意、很快又善意建言道,“要不要再给你加份咕噜肉?” “不用,一份糖醋小排就够了。”清瑶摇摇头,说道:“一餐一份菜、正正好。多了味道便不免要混杂了。” 虽然小时候都因为不同原因挨过饿,但清瑶当年的饿感主要是来源于能量的匮乏,不像瑶玉、她的饿主要是源于生理上对熟食的渴望…… 所以瑶玉正常情况下吃饭的时候就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而清瑶长大成仙后还热爱吃饭,追求的主要是精神上的满足、是心理上对“吃饭”代表的童年无忧生活的憧憬……不是贪恋单纯的口腹之欲、份量也从来贵精不贵多…… ……………… “……我看你现在身上就一具玉骨披层血肉……真气全无,怎么回事啊?”清瑶打量了瑶玉两眼,道:“之前你爹给我发消息的时候、说你正在谋求神魂上的蜕变……你这是、失败了?” “嗨,气运不济。”瑶玉和清瑶简单说了下这边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后不无沮丧的表示,“我这得重修了……二十年苦功一朝散尽……”一下回到二十年前。 “不提了,不提了……你呢?” “之前你的记忆珠、我可是仔细研究了多遍、然后还想让子画哥哥帮着分析、不过他当时……咳,后来我就略做挑拣、把那记忆交给紫薰评判了……” “不过我爹说我走的路子不对、你需要的不是这些外人言语……后来他就把你的记忆珠拿走了、还有我的笔记本……” 瑶玉觑着清瑶的脸色,道,“我爹联系你、他都和你说了什么啊?我看你这一身红妆……你和白云成婚了?” “嗯,我嫁给他了。”清瑶笑的幸福,随手从墟鼎里摸了本蓝皮书册递给瑶玉,说道:“给,你的笔记本……谢了……” “所以我这本子对你来说有用吗?”瑶玉不甚在意的接过笔记本,说道:“我爹要了我的记忆、还有紫薰的记忆……你晓得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明白一点。”清瑶笑道,“你爹很懂人心。” ……………… 是的,独孤信很懂人心。 所以,独孤信很了解,清瑶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她怀疑白云会辜负她——清瑶很确定、以白云的人品修养、既然决定了要娶她、就不可能再对她生有二心…… 也不在于清瑶担心白云不在乎她、不够重视她——清瑶很理智、作为一名真正的修士、她既然始终没有沉迷爱情、放弃修道,则当然不会强自要求白云为了她而改变自己大义为先的理念…… ——人生在世,爱情很重要……原则、正义、亲人、朋友都并不会比所爱更重要,但那些也都不该比所爱更轻。 而在于,清瑶不能确定白云是不是爱她……确切地说,是她不确定白云对她的感情里有几分是纯粹喜爱、几分是惭愧自责、几分是怜悯同情…… ——这是个听起来很矫情、实际上也确实很矫情的一个问题。 他对你好、他愿意陪伴你,你只管受着就是,何必非要执着什么原因呢? 且不说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一个理性的衡量标准,只说哪怕白云真的是因为怜惜清瑶对他痴心太过才决定照顾这个小妹妹一生一世的,难道清瑶便舍得离开他? 清瑶知道自己舍不得的,她不可能再不见他、不可能再不想他……不愿嫁他已经是清瑶最后的坚持了…… 不嫁,就不是夫妻、这样至少白云就可以对她少一份责任…… 好吧,这种想法就更加矫情了。 清瑶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矫情……但没办法、或许是受了孟黎婉绝望死去的影响、或许是从小到大因为血脉天赋而看见过了太多的心口不一…… 清瑶就是这样想追求一份纯粹的感情…… ……………… 好么,你强、你就有理……矫情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独孤信在面对有价值的人时,总是很温柔细致、不缺耐心的。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是独孤信对清瑶问题的评价。 魔门历代出的情感洁癖症患者数不胜数,真是多清瑶一个不多、少清瑶一个不少……所以他在处理这方面问题时是真的很有经验,出手堪称一针见血。 没去纠结白云对清瑶的情意中究竟有几分爱意、几分愧疚怜惜……独孤信干脆的以紫薰作为示例、告诉了清瑶:如果白云不爱她、他会如何待她。 虽然两个世界环境不同,白云和白子画的性情也不是完全相同。但,独孤信明白,只要他给清瑶点明了这个反向证明的思路…… 白云从小到大又不是没被其他人仰慕爱恋过,接下来清瑶心里有了念想,她自然会自己在她的世界里下手查访的。 而只看白云最终选择的人是她这一点,就可以断定、以长留上仙的出众人品、他必然不可能对自己的其他追求者态度太好。 然后,这自然而然就会让清瑶产生“只有我是不同的”这一念头…… 然后,清瑶自己就会明白:不管白云现在对她的爱意里有几分是纯粹喜爱、又掺杂了多少其他东西……至少,他确实爱她…… 然后,清瑶自然而然就能领会:白云是因为爱她、在意她,所以才会怜惜她……才会因为曾经未能保护好她而愧疚自责、才会想要弥补她……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清瑶若是因此认为白云爱她、是因为怜悯她、不忍心伤害她,便不仅是太过轻贱了自己、也实在是太过轻看了白云。 ……………… ……………… “那是自然,自古只有取错的名字,哪有叫错的外号。”瑶玉道,“我爹可是圣心魔主独孤信,怎么可能不懂人心?” “所以,他要了我的记忆给你,究竟是为什么呀?”瑶玉觉得她的小笔记本、已经写的很详实了呢…… 清瑶:“不看你的记忆、我怎么会清楚直观的意识到,自己行事有多无章无措呢?” 有很多事情、她分明不是处置不好、却因为种种原因就是不想好好处置…… 比如蜀国的孟玄聪,她对这个从未见过的外甥毫无亲情、她潜意识中又很厌恶朝堂之事…… 故而、只因为表哥临终的时候、说了几句不放心孟玄聪那孩子的心性、就在他稍微有了些不妥之举时、派了仙魔双方两边人马把他看的死紧…… 这对一位年轻的帝皇而言何止是委屈,简直堪称是视他为傀儡的一种侮辱了,难为那孩子忍得下…… 比如摩严,她的记忆不连贯、曾经忘却过很多东西、故而对这位长留世尊曾经不错,后来忽然想起了一些从前不甚愉快的往事、就又忽然看摩严哪哪都不顺眼了…… 那次闯入长留大殿力保东方彧卿的举动……她当时不觉什么,可现在想想,这教摩严看来,恐怕她都不能算是任性妄为,该称的上一句喜怒无常了吧? 比如仙魔妖三界之间的事情,当初蛮荒解封……她何必生怕再与哪方势力扯上关系呢?何必那样纠结于是否应该出手呢? 白云,心中所想是天下苍生、是六界太平,而她也对仙魔双方都有感情,不想见到大战掀起……所以,阻止各派各族各方大战这种事情,她根本就不该犹豫的。 如此种种,还有许多…… 便是从前清瑶父亲还在世时,如果清瑶能有瑶玉一半担当,至少在七夜死后、清瑶如果可以及时的撑起妖魔界大局…… 或许,独孤信临死之时也就可以放心的让清瑶自己选择未来的归宿了…… ……………… ……………… “嗯?”瑶玉困惑的眨了眨眼,她说:“你比我厉害!” 清瑶比瑶玉厉害,这是一句很平铺直叙的陈述…… 因为从力量的角度上来说、无论是金|身强度、精神韧度、大道长度、修为境界法力等各个方面、清瑶都诚然要强过瑶玉不假…… 心魔玄种带来的种种丧气的幻觉、天谴之劫带来的一切死里逃生的险况、童年的阴影、业火的烧灼……包括亲叛友离的过往……他们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只给予了清瑶单纯的痛苦…… 温火永远淬不出锋利的兵刃。只有强大的压力才能更快更好的逼出人的潜力、再将这潜力化为实力…… ……………… “普通的树枝插不死人,削尖了才可以刺穿皮肉。”清瑶冷静道,“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拥有了杀人的功能的树枝,并没有比普通树枝强了什么,反而少了很多。” “也对。”瑶玉闻言点了点头、略表赞同道:“至少,我比你多了幽姑姑的疼爱。” “九幽帝尊啊!”清瑶目光悠远,说道,“不,她对我也是很好的……” 隐世闭关多年,却在她幼时家变后出关、开落魄谷、立足魔门…… 生性淡然、不喜俗事,却多年来一直对她冷嘲热讽、其实那应该是提醒与点播、以及盼着清瑶能够释然…… 天下第一杀手、千年之前就号称魂道绝巅,最终却干脆陨落在了清瑶剑下…… 再有独孤信最后那封留在了两位冥府帝尊处、矛盾重重、逻辑混乱的遗书……清瑶想,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被人强逼着写的啊! 六界之内能逼独孤信做违心之事的人不多,但毫无疑问,九幽确实是有那个资格的……曾经轩辕神族的王女、死后万载化鬼重生,九幽太孤独太寂寞太想有个亲人了…… 独孤梦瑶神血觉醒、她就是她等待了多年的、唯一的奇迹……九幽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她甘心情愿为她付出所有,以此弥补自己多年遗憾…… 这些事情,清瑶从前不知道、也从未察觉过。但有了瑶玉记忆一对比后、再想清查、就很容易了。 ……………… “也是。幽姑姑那么好的人……”瑶玉比划着双手,道,“清瑶,我和你说哦,我在幽姑姑的万象宫里有一个大秋千是幽姑姑精心把一整块温玉髓、细细切磨成了许多许多小块的薄片、再一片一片亲手串制而成的……” “长度和绝情殿的这个差不多,宽度平时大约一米多,那看上去可比这个宽敞多了……里面垫了很多密云团、软绵绵的、比云锦还软……” “外部还有机关、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整个展开、变成一张悬空的大席子、密云填充在中间……能坐很多人……我和相思灭度他们几个都上去了、也不会挤……” “幽姑姑、幽姑姑……她做的大秋千真的可好可好了!特别舒服……” “比父亲好多了……”瑶玉泪湿眼眶,又很快仰头、强自把眼泪逼了回去,扯了唇角、哼哼唧唧的笑道,“父亲说我玩物丧志,修心阁里就给我备了把秋千椅、木头做的……我可以躺下去,但椅子太窄了、勉强就够躺一个我……风大的时候、那椅子稍微一摇我就被甩出去了、都不能睡觉……” “他还不许我在灵玉宫里建秋千……我找旷野天给我做、结果玩了三天就塌了……好死不死摔了我个屁股墩……” “后来我又找表哥帮我做……他搭的秋千倒是没塌、就是比修心阁里的还小……我把自己窝成团都塞不下去……只能坐、不能躺……” “都比你家那个小秋千还破……”等等,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然后就说了些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家的秋千小是小了点,但是哪里破了?”清瑶不满道,“那是万年海沉香搭的、云郎还给雕了花、刷了清漆……” “虽然小的是躺不下去,但是、但是!我和云郎都能够坐下去啊!我可以睡他身上!” 得了吧,那样睡,能舒服么?瑶玉的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句话:你身子不僵啊? 清瑶:“……我睡着后,云郎会送我回屋的。” 白云不会让她在外面躺太久,别说是在秋千上面了,就算是她偶尔睡在花园里的贵妃塌上、摇椅上了,白云只要一发现她睡着了、然后八成都会立刻把她抱回房间休息的。 “睡在四面通风、花香满溢、鸟语鸣啼的院子里,那能和睡在闷死个人的房间里面感觉一样吗?”瑶玉不以为意,“而且我的大秋千,也可以让子画哥哥上来一样睡……可以让他抱着我睡……” 好气哦,清瑶想:不行!回去就再让云郎给她建个大大大、大秋千出来!握爪! 第 234 章 瑶玉答应了清瑶晚上请客…… 故而当天色愈晚、瑶玉便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炖排骨所必须要的时间,结束了一波闲聊,噔噔噔噔的朝白子画跑了过去,要点餐! 此时恰逢白子画和尧泽的激烈商讨也取得了一项阶段性进展——尧泽已然发了飞符传讯去灭情道、向独孤信回复今日长留之变、求问独孤信有关妖神之事后续的看法。 在独孤信给他回信之前,尧泽将一直呆在绝情殿里、配合长留看管花千骨……而作为尧泽让步的代价、落十一与糖宝两人必须即刻被送到灭情道…… 摩严很想保住落十一,白子画也不愿以牺牲两个小辈的方式、与尧泽求全……真正的大义,绝对不该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牺牲哪怕一人…… 尧泽于是没有和他们硬顶,只是平静的施术唤醒了糖宝与落十一…… 然后,他俩只刚刚苏醒便立刻听闻了今天蛮荒众人袭击长留劫救南无月,东方彧卿死于摩严手中,花千骨解封洪荒之力、成为妖神、杀戮无数、天怒人怨…… 糖宝对此,第一反应就是哭着喊着要找骨头,摩严于是想要杀了糖宝这个妖神乱|党……奈何落十一就跟猪油蒙了心一样誓死都要保护糖宝安全…… 令摩严气的当场就把落十一逐出师门了。 尧泽见状立刻温和的表示:如果说,天下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解决花千骨身上洪荒之力的问题,那么此人便非独孤信莫属了,如果糖宝真的想帮花千骨,便该立刻去寻独孤信…… 糖宝是知道东方彧卿生父和独孤信有旧的、瑶玉曾经便是因此对东方彧卿多有纵容……又知之前从长留仙牢救走花千骨的人也是独孤信……自己今儿个又是被尧泽救了,故而一听尧泽这话便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硬是把剑架到了自己脖子上、生生逼着落十一和她一起去了妖魔界。 于是白子画终于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独孤信为什么想要落十一和糖宝,因为尧泽对此也不清楚。但,白子画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阻止落十一二人去找独孤信的立场和理由…… ……………… 微笑着接过从远处树荫下朝自己扑过来的窈窕倩影,白子画任由瑶玉坐在他腿上,一边习惯性的给她把了个脉,一边不无关切的摸了摸心爱女子莹白皓然的脸颊,问她,“什么事、跑这么急?” “晚餐时间到了、再不备膳今天都要过去了。”瑶玉嗓音清脆道,“你去做份糖醋排骨好不好?” “你饿了?我吩咐李蒙给你备膳。”白子画一怔,他有看见瑶玉方才和清瑶一起玩时、小嘴一直都在不停的吃零食。 但吃完零食再吃饭这件事情,说实在的也没什么了,无论如何,白子画总是不至于不给瑶玉饭吃的。只是想着她刚刚自己要求的菜单,略有疑惑,“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吃糖醋排骨了?不是不吃甜菜么?” “清瑶要吃的。”瑶玉随手捋了白子画一缕发丝、放在手里把玩着说道,“她给我的奶黄流心小月饼很好吃,我答应了今晚要请客……子画哥哥……不要李蒙好不好?” 尧泽闻言笑道,“长留上仙这样不染一尘的绝世风姿、哪里像是能沾厨房烟火的?阿瑶莫闹,这菜,还是我去做吧!” “妖帝陛下远来是客,长留今日变故丛生、事务繁杂,招待不周已是失礼。又哪里还有让客人亲自下厨房做饭的道理。”白子画说,“诗诗应下的事情,自该由我担着。” “好,等我一下。”他在瑶玉耳边低语,“清瑶要的糖醋排骨,那你呢?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一起做了。” 瑶玉歪头思索了下:“想吃虾!嗯,盐水虾!” 白子画微微颔首,表示已经记下。随后又转头望向白云与尧泽,正欲开口询问他们在膳食方面可有忌讳与偏好,便见得清瑶缓缓走来、弯腰伏在白云肩上,娇声道,“云郎不挑食,而且饭量很小,阁下无需费心……至于尧泽、陛下……” “我与瑶玉一同用餐即可,她吃什么我吃什么。”尧泽说着,目光投向身后的斗阑干和斗阑干怀里腰肢袅娜仿佛水蛇一般妖冶妩媚的美人鱼-澜风,笑道,“你们呢?” “蒜蓉扇贝、花雕醉鸡。”澜风道,“难得尊上亲自下厨,这辈子说不好就这一次机会了。陛下放心,我们绝不与尊上客气。” ……………… 白子画进去做饭了。 尧泽颇是用心的在绝情殿里找了间景致不错、采光通风良好、远离人群的空房,把一直躺在他肩上沉睡的花千骨安顿了下来。 瑶玉闲在外面呆了一会、原本想继续和清瑶玩的。奈何清瑶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正阖着美目、在白云怀里入定修炼……于是瑶玉就没好意思打扰她、高高兴兴的跑去厨房给白子画添乱(划掉)帮忙了。 澜风自是与斗阑干一起。这条美人鱼很是识趣,不会随便打扰自己惹不起的强者,所以原也无意和白云多说什么、就打算拉着斗阑干去远处赏花了。斗阑干自然不会拒绝她。 然而他们对白云没兴趣,白云却对他们两个很有兴趣…… 澜风,原来是她…… ———————————————————— 斗阑干,比东华、摩严大了十二岁的仙界战神、常年镇守两界山、捍卫仙凡二界和平安定、功绩彪炳。亦曾经在长留学艺、说来也是白子画师兄。 其人虽因白子画性情清淡高远之故、与他关系并不熟络。但,斗阑干厌恶血腥,虽有战神之名却不喜杀生、常以封印之术制服妖魔……这一切种种,白子画心中也并非毫无敬意的。 正因尊敬、相信此人品德…… 所以,曾经、另一个世界里,白云在目睹清瑶和尧泽、凌度等人联手杀了斗阑干后,少有的动了真怒…… 那是白云从灵玉宫出去、两个月后的事了。 当时他因离开灵玉宫后得知清瑶为保他而击杀了七杀少君并一批魔门新秀、心中动容,旧事重提想让清瑶和他回长留……被多次拒绝了也不介意,便是看见清瑶对一些品行不端却罪不至死的仙人下手酷烈也忍了。 白云难得愿意这样放低身段,两个月……清瑶便有天大的火气也消的差不多了……只是意气不平下、难免小性子就比较厉害、就总不肯和他好好说话…… 说什么呢?她不可能随他离开妖魔界的。 ……………… 所以,白子画也就不知道斗阑干什么时候给清瑶下了战贴,约清瑶死战、战死为止……斗阑干当时已入上仙境有几年了,而清瑶修为才只刚到八重天中期。这场约斗实在是不公平,任谁来看清瑶都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事实上清瑶也确实差点战死,所以最后在一旁观战的凌度、阴相思忍不住出了手、试图救她,所以独孤信得知了此事后也派了尧泽来救人…… 他们其实原本只是想来保住清瑶的命而已。没想到斗阑干却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杀了清瑶不可,甚至都不惜用上了自己平时最厌恶的禁术、想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和清瑶换命…… 所以最后他们也只能被迫的和斗阑干拼起了命…… 所以最后,斗阑干死了。 白云曾经想要在最后关头制止清瑶对斗阑干下杀手、他已经喊出了劝和的话、清瑶也听见了,但清瑶没有听他的话住手、也没有手下留情…… 斗阑干最后死的极惨,尸首分离了不说、全身上下甚至都找不到一块好肉…… 所以白云气急之下直接赏了清瑶一耳光…… 清瑶没躲、或许也是没力气躲了,她直接摔在了大战过后碎石遍布的地上、额头撞上了一块略大的山石、头破血流…… 那是断天峰一战前,清瑶唯一一次在白云面前露出自己虚弱的样子…… 凌度尧泽阴相思都很想带清瑶离开、但他们当时却都没有那个本事了……所以最后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云把清瑶带走。 白云原本想趁机干脆把清瑶带回长留的。 但清瑶受伤太重、气机沉浮不定、御剑到半路就开始发烧……所以最后白云只能就近找了个凡间城镇先给她医治。 ……………… 清瑶当时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 白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瑶当初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哭……眼泪像流不完一样、哭到脱水、还是哭……就只哭、一个字不说、牙齿死咬住了嘴唇、咬出血了也不松口…… 和小时候受了伤光喊疼喊的震天响、几颗金豆豆吝啬的要死、总是要落不落的模样丝毫不同……白云当时以为清瑶哭的厉害是因为身上伤口太疼了,在给她敷药的时候便不免轻了又轻…… 结果,高烧不退、小脸潮红的清瑶似有所觉、哭的更惨了! ……………… 后来,清瑶昏迷第三天的时候,白云收到了无垢发来的消息:斗阑干与七杀殿一名女子原有私|情,还曾因那女子泄|露过不少军机、间接遗失过神器……之前清瑶整肃妖魔界时杀了他的心上人,所以他才会给清瑶下帖死战…… 独孤信已经带着神器不归砚上了长留,解释清楚了一切前因后果,并表示愿意以此神器交换清瑶性命……衍临道长答应了。 ……………… 那次、由于七夜雨柔等人已死、尧泽凌度等人重伤未愈,所以,代表妖魔界来接清瑶的人,是杀阡陌和水色。 他们两个在檀梵的指引下找到了白云与清瑶…… 清瑶那会儿人刚苏醒、还在持续低烧……她醒了倒是就不哭了,白云问她疼不疼,她也只是摇头…… 看见白云取了丹药出来给她,清瑶也不关心那究竟是什么药、就很主动配合的张口吃掉…… 杀阡陌到了就笑,说白云办事还挺仔细,还知道给清瑶服药……独孤信一件不归砚没白花…… 清瑶也笑,笑的平静而释然…… 白云也很平静…… 平静的看着清瑶自觉主动的攀上了杀阡陌的肩、被他抱起。 平静的听着杀阡陌说清瑶份量比从前轻了不少、回去后得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好的补一补……清瑶就小小声的咬着杀阡陌的耳朵反驳他道,自己不是猪…… ———————————————————— “云郎……” “云郎?”仿佛安睡的清瑶敏锐的察觉到了身旁正抱着自己的人情绪不对,略带疑惑的睁开眼睛、问他,“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刚听斗兄说了他与澜风间的事情,心有所感而已。”白云低声道,“你继续睡。” 清瑶眨眨眼,澜风和斗阑干的故事?那有什么好听…… 不就是澜风昔年为盗神器故意化名蓝雨、设计被斗阑干英雄救美……假做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自幼被人豢养、玩|弄的可怜鲛人,死皮赖脸让斗阑干留了她在自己身边服侍…… 月下清歌、水中漫舞……一步步色|诱斗阑干,瓦解他的斗志、令他魂不守舍…… 然后在自觉万事俱备后、冷不丁以摄魂术控制斗阑干,要求他交出神器时,被斗阑干轻易破了法术……却原来斗阑干一直都知道澜风的身份和目的…… 由始至终,他只是在看着澜风演戏而已! 澜风以为自己要死了,妖魔界里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死定了……不过令人惊异的是,斗阑干却没有杀掉澜风,甚至还把澜风放了。 由始至终,他从来没有被澜风迷惑过。 却早在第一次见到澜风、第一次见到那个从月下染血的湖泊中游出水面的美人鱼、容颜妩媚娇弱、眼眸幽黑深邃的美人鱼时,就被那种奇幻瑰丽的美感吸引了心神。 斗阑干爱上了澜风。 他们秘密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 澜风在确定斗阑干不会杀她、也不会伤害她后,利用斗阑干做了不少的事……而斗阑干也一直心甘情愿的被澜风利用着,一直尽心尽力的保护着澜风…… 后来,独孤信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为了打击韩旭父子的势力、更好的独揽大权? 某天突然就授意灭度带着斗阑干的亲弟弟和一票忠心属下去捉澜风和斗阑干二人的奸了…… 再后来,澜风就见势不妙逃回了七杀殿……再也没敢去接触斗阑干…… 听说,他们被捉|奸的时候,斗阑干的亲弟弟以死相逼、抱着斗阑干的腿涕泗横流的求求斗阑干杀了澜风…… 斗阑干见状略有犹豫、结果把澜风吓的够呛! 她回七杀那一路都没敢回头! 额,等等…… 这样一想,斗阑干最后居然是为给澜风报仇死于清瑶等魔门序列围殴之下,这、这、这……这是挺有趣的噢! ……………… 清瑶稍稍提起了点精神,不无好奇的指着澜风与斗阑干道:“她自与你相识之初,就一直在骗你利用你,直到把你坑进蛮荒了都不曾有过片刻留情……” “既然你昔日都宁愿在蛮荒那种环境下自我放逐、也不肯答应独孤梦瑶的邀约出去与澜风相守了……” “又为什么还会在知道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去救人呢?” “关键你救完了人居然还想再把她送出蛮荒……你脑子有病吗?” 斗阑干脸色一僵,原本不想理清瑶的,可看着自己身边神色落寞、隐有愧意的澜风,还是没好气道:“我被骗我乐意,我被利用我开心……我就是喜欢小雨、想对她好……没有道理。怎么了?” “没怎么。”清瑶目光复杂道,“只是第一次看到比我还傻的人,有点感动而已。” 斗阑干:“……” “那不是傻、是传说中的真爱!”瑶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臂说道:“我爹讲的,斗阑干要是哪天破除了心障、愿意离开蛮荒、重新站在澜风面前,那就说明,我看到真正的爱情了!” “独孤信……”清瑶古怪道:“讲、真爱?”这句话为什么听上去那么不对劲呢? “对啊!”瑶玉嗓音清脆道,“传说中的真爱就是这样的——无条件的为心上人付出、牺牲,只要她/他幸福快乐,自己无论怎样都好!” 澜风:“……独孤叔叔是这样讲的么?” “他难道不是从小告诉我们:爱是霸占、摧毁和破坏……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应该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我得不到的也不能让他人拥有……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瑶玉又犯傻了吧? “父亲说喜欢是浅浅的爱、爱是很深很深的喜欢……”瑶玉来了兴趣、目光灼灼的盯着澜风、认真道:“你刚刚讲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本质是欲|望、是占有……” “阿瑶,你懂什么是占有|欲吗?”澜风唇角抽搐道,“不是那种我的东西别人都不能抢的感觉……而是那种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不管怎样都要得到的东西,你有过吗?” 瑶玉从小到大金枝玉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贪吃爱财好美人,但又能有多大欲|望? 瑶玉:“所以是父亲说啊!”所谓理论知识什么的……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 “还有传说……”清瑶托腮。传说都是骗人的鬼…… ————————————————————— “什么传说?”白子画从殿内走出、淡然平静的问道,“饭做好了,各位现在要用吗?” “要!”瑶玉说,“澜风,去喊尧泽!” 想起来了,她出来就是为了喊人去餐厅吃饭啊! 第 235 章 次日,清晨 一封格式标准、字迹工整的完美拜贴,被七杀弟子送上了长留山。上书:妖魔界长公主将于三个月后到访长留,与六界各方共商洪荒之力。 “长公主?谁?琉夏?” 绝情殿里,瑶玉劈手从白子画那里抢过帖子,确认过眼神,“是我父亲的风格……” “他这是想要扶持琉夏继承美人师兄的位置啊?琉夏行吗?” 听到消息跑来围观一手情|报的澜风:“琉夏聪颖伶俐,少有才思、谋略心计都不输人。又是杀阡陌最疼爱的妹妹、是他在世唯一的亲人,代兄长处理妖魔界的事情,并无什么不妥……” 作为七杀护法之一、尧泽死后妖界实质意义上的掌权者,她当然知道,杀阡陌从前之所以会突然闯入妖界、斩下尧泽的头颅一统妖魔道,背后其实是单春秋与琉夏二人在筹谋。 思及当年尧泽身死之时,琉夏不过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澜风笑道:“她啊,也就是修炼的时间短了点、法力弱了点……不然,别说以长公主名号摄理妖魔界了……杀阡陌就是直接把圣君位传给了琉夏这个妹妹、自己退居幕后,我都分毫不觉得意外。” “阿瑶,你别不信,琉夏可比你当年靠谱……” “便是她现在法力稍弱,也没什么。” “不提杀阡陌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她……你们可别忘了,她身边还有一个竹染在呢!” “外力始终是外力,哥哥和情郎再是强大,也没有自己强大靠谱!不过……”瑶玉哼哼道,“我爹,也未必需要一个太强大、太靠谱的圣君。” “与人斗,其乐无穷。”澜风摇摇头,说道:“阿瑶,没事请不要用你的心胸和懒惰思维、去揣测独孤叔叔那等存在……” “我疯了么?浪费时间去想他……”瑶玉抽了抽嘴角,随手把拜贴扔到旁边桌上,反身对眉目悠远、若有所思的白子画道:“琉夏还要三个月才来,我们一起去研究好吃的糖醋排骨吧!” ……………… 是的,好吃的糖醋排骨…… 清瑶爱吃的糖醋排骨……白云秘制的糖醋排骨…… 事实证明,口味这种东西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还是较小……瑶玉喜欢吃甜甜的果子、糕点,却不喜欢吃甜味的主菜,清瑶与她也是一样。 但瑶玉自己很清楚自己不喜欢吃什么,清瑶却并不知道这一点。 ——白云做的糖醋排骨,会加糖调色提鲜,但并不很甜。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 从白云刚开始研究食谱、清瑶就会自告奋勇的帮他试吃、然后在那些或淡或咸或甜或辣或鲜的菜肴面前,苦着小脸吐着舌头告诉他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白云其人又素来没什么自己的喜好、又不重口腹之欲,他判断食物滋味的标准自然全部来源于清瑶。所以他做出来的饭菜永远都很贴合清瑶的口味。 经年累月下,清瑶就那么被白云带偏了。 哪怕她有时候在别的地方吃到了正常的糖醋排骨,觉得那味道甜的不像糖醋口、活像蜜汁炖出来的……清瑶也一直都以为那是其他厨子的手艺不好,从来没想过是她自己的口味不合众! 直到昨晚白子画给了她重重一击…… 事实证明,同一本食谱学出来的两个人、做菜的味道真的可能差的非常远…… 嗯,也有可能是因为瑶玉没想到清瑶那个点菜会点糖醋排骨的人,居然和自己一样不吃甜菜,所以在厨房的时候一个劲鼓捣白子画、让他拿不兑水的弥罗花浆代替普通白糖做菜的缘故…… 不然应该也不至于差的那么远…… 所以最后那碟白子画做出来的真-蜜汁排骨、又被白云放下锅重烩了一遍、改成了糖醋口。 做完后瑶玉耐不住好奇也尝了尝,然后一下就被白云征服了胃…… 她大小姐其实真的不算挑食,点心口感细腻一点、粗糙一点、绵软一点、硬一点、甜一点、淡一点……瑶玉其实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多大感觉的。 毕竟瑶玉不是老饕,她对食物的评点要求只是普通人标准而已…… 当然,作为一位出身堪称六界顶尖的金枝玉叶,你真给她吃普通人家的饭菜那也不切实际…… 但至少皇宫御厨和普通酒楼大厨做的东西,瑶玉通常都是一样吃的。这其中些微的差别、瑶玉偶尔可以尝出来、但对她来说差不多就是没区别…… 可是、可是、可是……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白云的那个厨艺,他都不是不输御厨,他简直堪称出神入化! ……………… “所以为什么在你的记忆珠里、在你的大道映射里,他做出来的一切食物味道都会生生平淡三个度?”瑶玉幽幽的问清瑶道。她从前一直以为白云做饭就是白子画那个水平的!因为清瑶的感知实在太具误导性了。 清瑶:“还好吧,我从小到大云郎做饭都是这个味……虽然确实很好吃、但和蜀国御厨的水平应该也许大概可能也差不多……?” 毕竟前段时间白云为了省时间还给她喂过蜀国御厨做的饭菜呢!她觉得也还行啊!不过不排除白云有特意嘱咐教导过御厨调味要点的可能性…… 清瑶眨眨眼,自己也有一点不确定了。因为她真的挺久都没下过凡间饭馆了,珍馐美馔吃太多、也是会有味觉疲劳的…… 而且,她修道多年,早习惯了追求精神上的满足而漠视生理上的需求……说实在的,论食物评鉴水平,她比瑶玉还不如呢! 真-不挑食! ———————————————————— “琉夏还要三个月才来,我们一起去研究好吃的糖醋排骨吧!”瑶玉抱着白子画的手臂,小脑袋在他肩上蹭啊蹭,“去吧去吧,好不好?” “不好。”白子画伸指捏住瑶玉白皙粉嫩的小脸,淡淡的问她:“……我是厨子吗?” “干嘛,你不愿意给我当厨子吗?”瑶玉脸颊被人捏了、有点不开心,她不解而困惑的看着白子画,说道:“白云都很乐意天天投喂清瑶……” “我又不是白云。”白子画语气更加冷淡了,他说:“你重修真气要格外注意道体纯净,最近辟谷吧!” “不要!”瑶玉道,“我要吃东西!” “你不乐意给我做,我去找尧泽了……”反正,辟谷是不可能辟谷的。 “花千骨苏醒在即,清瑶和白云去蜀国游玩了。她再继续呆在绝情殿里不安全,已经被我关押进长留海底的密境空间。”白子画平静道:“尧泽也跟着去密境里守着她了。” “啊?” 瑶玉有点失望,但并不沮丧,因为一个尧泽跑掉了、她还有阴相思、凌度、灭度……再不济、花翩跹也能到长留来给她送吃的……独孤大小姐从小到大有着无数被亲爹强制辟谷的经历、对于这种情况,真是半点不虚! 然后,瑶玉便听得白子画更加平静而淡然的开口道,“为防有人蓄意营救妖神、释放洪荒之力,长留上下自即日起开始戒严!” “我会吩咐下去,原始圣主、天冥圣主等人若有事寻你,不必提前送拜贴,可以直接让人通传……但若他们一声招呼不打的就擅闯长留、擅闯绝情殿,被我发现了、我不会留情。” “白子画!”瑶玉生气了,只是望着眼前、长留上仙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颜、修长玉颈,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心火。半是委屈半是惘然的问他,“……我最近没有做错事吧?” 自当日花千骨与竹染等人私闯绝情殿、重伤她到现在……她这才刚刚愈合了伤势、从灵玉宫回到白子画身边不到一天啊!变心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她喜欢他、担心他、尽力保护他,她错了吗? 澜风明明说,她疗伤期间,白子画对她还是很好的……等等,那条美人鱼的话永远好听不可信…… 所以…… 当日绝情殿上、她魂躯归体昏过去的时候、因为已经做好了重生血肉的准备、是不是忘记留精神力保护自己了? 所以,该不是她一身血肉都在诛仙匕上毒药诅咒作用下腐朽烂光的时候,吓到白子画了吧? “你嫌弃我了吗?”瑶玉挠头,丧气的喃喃道,“……好吧,我下次受伤的时候会记得留精神力固化身体的。” 她不是第一次重伤到血肉崩溃、内腑全烂,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塑体重生……所以她知道自己重伤之后的样子确实是会有点不堪入目…… 不过,鉴于妖魔界里邪|功无数,副作用一个比一个大、对身体的损害一个比一个惨烈……故而那里面长相不堪入目的人实在是海了去了,所以瑶玉从小还真没怎么太注意保护过自己的形象。 ……………… “……没有、不是……我怎么可能嫌弃你?”白子画看着榛首低垂、似乎很是伤心的瑶玉,忍不住目露疼惜,低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他只是不悦于瑶玉将他与白云相比而已…… “我让你辟谷是为了你好……你重修真气时确实不宜摄入太多浊杂灵气……” 低头默默凝气、准备趁白子画不备、把他一下打晕、再交给澜风抹去记忆的瑶玉:“骗子!” 语言的艺术在于省略性……白子画现在玩的这些东□□孤信早年间就已经用烂了……他没有撒谎、只是避重就轻了而已……但,那依旧是骗子! “计划取消,澜风,走了!”瑶玉不想抹去白子画的记忆了……哼,不给吃就不给吃! ———————————————————— 七杀殿 “叔父,探子传讯:阿瑶今晨与白子画就阿瑶如今是否应该辟谷一事、生了些罅隙……”凌度道,“……阿瑶欲与澜风一同前往无妄海、澜风宫中用餐,却被白子画阻止,而今白子画已明令禁止了阿瑶擅离长留之外百里方圆……” “叔父,我们需要派人去接阿瑶回来吗?” “长留方圆百里……你以为瑶瑶离不开么?”独孤信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凌度,道:“她既有本事离开却没有回来,便说明她现在还不想回来……她既然不想回来,那就由她去吧!我又何必不识趣的去接她……” 接瑶玉回来做什么?天天给他捣乱么? “叔父,阿瑶接连受创、疑似是受到了命运反噬……她现在已经降阶、实力最多只有二十年前的水平。”凌度拧眉道:“对付一般的上仙富余、单独对付圣君那样的顶尖高手问题也不大。但,现在长留可是既有白子画、又有斗阑干啊!叔父……” “白子画不会杀瑶瑶的,斗阑干也因澜风之事欠了瑶瑶许多。”独孤信冷静道,“他们两个,都不足为虑。” “我倒也不是怕阿瑶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凌度叹息道:“阿瑶自幼散漫、无拘无束惯了……白子画却为人严谨,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势必会有一个人要受点委屈……阿瑶……” 独孤信:“阿瑶从小被九幽娇惯的不像样子,此时受些委屈便当磨砺心性了,不算什么。” 瑶玉而今散功重修、暂时辟谷确实有利于其真气凝炼、道体纯净……白子画的行为并不过分、亦无错处。便是独孤信与他异位而处、也是会对瑶玉稍加管束的。 当然,独孤信作为瑶玉亲爹、管束女儿天经地义,别管瑶玉心里怎么想吧!她表面上总是愿意服从父亲管的。 可白子画…… 他是否可以管住瑶玉、管住瑶玉之后又会不会招得瑶玉厌弃,这是个问题……独孤信也很想看见答案的问题。 凌度抬眸,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独孤信:阿瑶受委屈都不算什么了!那这天下究竟还有什么事情算是事?他家世叔这怕不是被人假冒了吧?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太夸张、装过头了。”独孤信淡淡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白子画,不想见瑶瑶和他在一起,不愿妖魔界从此要对长留山退避三舍……” 凌度干笑了下、拱手恭维独孤信道:“圣明无过叔父……” “呵。瑶瑶和白子画的事情,我心中自有计较。不过……”独孤信摇头轻笑道,“不管什么事、终归瑶瑶的意思最重要……你们若是能够让瑶瑶改变心意、不再喜欢白子画、不再想要和他在一起……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只一条,做的聪明些……切忌,不要自作聪明……” ———————————————————— 长留,亥殿 这是长留弟子们的大食堂。自来新入门的、还不能辟谷的小弟子们都会在固定时间来此用餐。这里,也是长留厨师们的大本营。 在试图就近去澜风的水晶宫中用餐被阻后,瑶玉就退而求其次的来了这里、试图找点吃的。 虽然,白子画已经让李蒙传令了长留上下:瑶玉正在重修真气、需要辟谷,不许长留任何弟子给她食物。但是,瑶玉帝尊不觉得自己亲临食堂,还能吃不到东西。 然后…… “为什么你们食堂里只有白饭、白菜、白萝卜?”瑶玉很震惊,勉强试探着尝了一口,结果这白菜炖萝卜、白菜炒萝卜里居然还只放了盐…… 这是人吃的东西么?没记错的话,长留弟子可九成都是世家出身啊! “因为厨房现在只有白米、白菜、白萝卜和白盐。”负责给瑶玉带路、送她到亥殿的轻水解释道,“尊上说,左右现在的长留弟子、除了幽若以外,每人都至少入门四年了。全都已经可以辟谷了……如今妖神出世、六界大难……我等身为修仙之人、长留弟子,不该沉溺口腹之欲,当时刻心怀民生疾苦……所以特意吩咐了厨房,不许留萝卜白菜大米以外的任何食材。” 瑶玉:“他够狠!”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啊! 不过,白子画要是以为这种小把戏可以难倒瑶玉,那他就未免也太低估魔门序列的含金量了。 凡间的豪商贵族子弟或有家里条件越好,人就越是容易五谷不分、六体不勤。但能在妖魔界那地方身居高位的人,出身越好,生存能力恰恰越高。 ……………… 长留,外海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岸上、有空灵飘渺的歌声悠扬回荡……那是人鱼的歌声、澜风的歌唱,是鲛人的武器。 在这歌声飘扬里,有一群又一群深海中的、肉质鲜美的鱼类主动游到了岸边、自觉自发的贡献出了自己的身体、给瑶玉作为食材…… 瑶玉帝尊便认认真真的拿着木柴在沙滩靠里、不很潮湿的土地上,架柴烧火、热锅、烧水……准备煮鱼! 而长留海岸、金黄色的沙滩上,除了澜风与瑶玉外,还有舞青萝等一批、昨日不幸被大战波及或残或死、又有幸被清瑶救回的长留弟子,以及他们的好友、恋人…… 他们正认认真真的在一堆海沙中寻找一种名为“海肠子”的调味品…… ……………… 长留最近守卫确实森严、瑶玉和澜风虽然不是没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外海觅食,但关键瑶玉帝尊嚣张惯了、从来不知何为收敛。 抱着“白子画知道了她在干嘛也没关系、反正他也别想拦住她、气死他那骗子最好”的伟大思想,瑶玉压根就没费心去避长留上下那一堆的明港暗哨。 所以她们两个出来野炊的事情就有许多弟子知道了。瑶玉本已做好了他们要是不识趣想拦她,就定住他们两个时辰的准备…… 但谁知他们一个比一个识时务,晓得了瑶玉帝尊要做什么后,非但没有任何想要阻拦瑶玉的意思,甚至也都没有试图给白子画报信,只喊了交好的师兄弟来顶替了自己的巡逻任务、就纷纷自发自愿的跑来帮瑶玉帝尊的忙了! ……………… 唱歌唱的婉转悠扬的澜风瞥了眼沙滩上那一张张青春洋溢、单纯正直的脸庞,也是很为白子画感到默哀了…… 正所谓有事尊上上,无事无掌门什么的…… 蓬莱、天山、玉浊峰、蜀山那些门派的掌门一个比一个白眼狼,面对七杀殿、蛮荒众、妖神等人喜欢总拿他当枪、当盾,然后太平时节、危不临身就鸟尽弓藏、天天给他拖后腿、添堵、冷嘲热讽什么的就算了……居然连他自己门派里的弟子们也一个比一个拎不清、没规矩…… 也是,听说就连当初花千骨盗偷神器、释放妖神、挑起仙魔大战……累累罪行、铁证如山时,长留内都有大批弟子对她心怀同情,认为她是无辜的,认为三尊判刑太重、对她太过冷酷无情…… 更别说如今瑶玉不想辟谷、想给自己打点野食这等小事了……他们会有心告诉白子画才怪了! 第 236 章 七天后,绝情殿 白子画在看书——上古文献。 五星耀日之时,群仙齐诛花千骨,最终战果却是廖廖。若非清瑶忽然出现、借剑尧泽,仙界各派、尤其是长留,只怕是会有一战覆没的危险在。 战后白子画对这种情况做出了一系列分析,他认为,仙界的败退最首要的问题毫无疑问是因为洪荒之力的浩大无边,次要原因必属花千骨那近乎无解、堪称不死之身的自愈能力…… 所以这些日子白子画一直在研究洪荒之力的形成,与史上历代妖神伏诛的资料…… 洪荒之力、由六界生灵心中恶念汇聚而成的妖邪之力,它的恐怖、当真令天地失色、令世人绝望…… 当年上古大劫、无数神袛、仙、魔、人、妖舍生忘死,才以众神齐陨的方式磨灭了初代妖神的肉|身与真灵……祂的魂魄也被切割成了十份由十方神器镇压,作为封锁洪荒之力的钥匙。 ——人心中的恶念是永远也除不尽的。 只要六界还有生灵存活,洪荒之力就无法被彻底毁灭,妖神迟早都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而妖神每一次现世,对于整个六界而言、都是一场大破灭的劫……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文明在杀戮中代代倒退…… ……………… 白子画凝眸,仔细推敲着史上每一次妖神伏诛的案例…… 十方神器、结阵…… ———————————————————— “尊上,” 时至正午,书房门外倏尔传来了李蒙恭敬的通禀:“蜀山派云隐掌门求见尊上……” “唔……开饭啦……”白子画怀里、入定练气中的瑶玉听见动静、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 “本尊在忙,无暇见客。”白子画见状果断伸手拦住怀中女子玲珑袅娜的腰肢,冷淡道,“告诉云掌门,请他有事直接和世尊商议即可。” 云隐求见他……呵呵,自他下令给瑶玉辟谷至今恰好七天,这都是云隐第几次求见他了?第十三次! ……………… 刚开始两回云隐求见、白子画念在清虚道长和蜀山派的面子上,对云隐的态度还比较温和。耐心的听他问了一些剑法上面的小问题,并给出了细致的解答……并成功因此被拖慢了去抓瑶玉的步伐,让瑶玉得以顺利的吃完了两顿海鲜大餐。 可后来云隐接二连三的求见于他,每回还专门赶在饭点的时候来,白子画要是再看不出来云隐是来干嘛的,他就蠢! 但云隐口口声声说自己见了妖神屠戮群仙、深受刺激,思及自己继任蜀山掌门位来一事无成、实在有负先师(清虚道长)教诲、死了都没脸去见蜀山历代掌门……说到兴起,干脆涕泗横流、死拽着白子画衣服不放手…… 对此,白子画难道能干脆利落的把云隐一脚踹开? 咳,如果云隐不是蜀山掌门的话,可能白子画就踹了、但云隐他偏偏就是!所以白子画只能姑且忍了他。 转而安排了李蒙去逮瑶玉…… 虽然李蒙拍马也不是瑶玉对手,但是他也不需要和瑶玉动手。只要驱散了那些趁乱起哄、给瑶玉打下手的长留弟子…… 剩下澜风和瑶玉,她们俩哪个是会做饭的? 不,她们俩哪个人做饭是能吃的?瑶玉的厨艺只停留在能把东西弄熟的水平线上……而澜风作为混血鲛人,她是生鱼片的常年爱好者…… ……………… “你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世尊,是不是不大好?” 瑶玉大而明亮的凤眸不住忽闪着、顾盼生辉,随手捋过白子画一缕墨发,握在手心把玩,她笑道:“云隐再怎么说也是一派之长,亲上绝情殿求见于你、你却连见都不屑于见他一面,是不是太失礼,太不给蜀山派面子了?” “三月初三快到了,可惜妖神之事还未处理好,我无暇去妖魔界向你父亲提亲……不过最迟今年之内,我总是要卸任掌门、给你一个名分的……”白子画淡然道,“师兄处理长留内外的事情,我没什么不放心。” “至于云隐……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这些时日也已给足了他颜面,他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也不会总是姑息。” 说着,长留上仙俊逸的眉峰不禁向内拢了拢……云隐,那小子为了身在澜风宫中的云翳,真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要了。这段时间,为了拖住他,真是花样百出! “……早定好的婚期都能改。”瑶玉似笑非笑的睇了白子画一眼,半嗔半怨道,“原来在你心里,花千骨比我重要……” “……托令尊的福,”白子画眉目不动道:“当初本想着处决了妖神之后,就专心筹备你我婚事的,不料却有如今之变……他那一招偷天换日用的实在精彩。” “只拨动了一处棋子、便能扰乱全局因果……父亲做事,从来精彩。”瑶玉眸光流转、轻笑着戳了戳自己腰间那只温凉如玉的手掌,淡淡道:“松手!” 这个反应、是不高兴了?……白子画垂眸看了眼怀中清丽可人的绝美少女,低声解释:“妖神之祸一日未解、长留乃至仙界各派便一日不可放松……此种情形下、举办婚礼,会委屈你。” 瑶玉待他如何,白子画心里有数……他不会因为独孤信的行为牵连她…… “松手!”瑶玉偏头,继续戳白子画的手,“躺了一上午、人家身子都僵了,要出去玩!” 出去玩……是出去接受霓漫天的美食投喂吧? 那位蓬莱小掌门受瑶玉指点、在霓裳羽衣秘籍上的修炼进度可谓一日千里,短时间内竟然就已不比云隐弱上多少了……而霓漫天却也知恩,这段时间投桃报李、孝敬了瑶玉不少珍贵灵膳。 因为那些东西用料都很讲究、又都经过了药膳师的巧手烹饪,食材中的杂质很少,所以从前云隐纠缠白子画缠的紧时,白子画一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默许瑶玉稍用一些、香香嘴巴了! 但…… 瑶玉原本境界太高,霓漫天送的灵膳虽然材料品级都不低……可比起瑶玉道体来到底也都是浊物,杂质再少却也都是有的。多食无益! ……………… “天下有谁打坐入定之时、气血不是自然运行……你这借口找的真不错!”白子画好笑的掐了把瑶玉腰间软肉。 受到袭击的瑶玉扭了扭身子,试图挣开白子画的臂弯、从他怀里脱身、做出反击,然后她便听到了耳边一道冷澈悦耳、宛如溪水潺潺的嗓音道:“别动……麻……” 瑶玉顿了顿。 诚然,天下没有任何略通武艺的修炼之人会因为打坐入定而身僵骨硬…… 但若一直不敢调用真气、不敢运行气血、在腿上压了个人的情况下生生坐了一上午、一动不动……那么,便是长留上仙,也是会腿麻的。 ……………… 稍息,瑶玉莹润白皙、嫩如春葱似的纤纤十指一点、一点的揉摁过男子肌理细密、骨肉匀称的小腿……她道:“能毫无阻碍、随时随地、哪怕是在两界山战场上入定静修,再在受到攻击时及时反应……这是魔门序列的基本功。” 所以白子画完全没必要因为担心扰了瑶玉修炼而强忍着仙躯的本能……从气血情况判断,白子画经络不畅至少已有一个时辰了……而他脸上竟然未露半丝不适,也是很能忍了! 白子画:“嗯。” 他只是想给她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不想被她当做威胁防备…… ———————————————————— “失却之阵……” “你还在研究灭杀花千骨的方法啊?” 默默的蹲下身子给白子画揉了会儿腿,等估计他恢复的差不多了……瑶玉就站起身,翻了翻白子画面前摆着的那份竹简。 “妖神之力非是等闲,”白子画道:“虽然悯生剑理论上有着灭杀任何人生机、令它剑下所有亡魂魂飞魄散的能力,但……如果妖神这么容易对付,两千多年前,南无月就该死了……” “唔……凡阶炼气,从初识到飞升其实都是一个感悟天地的过程;然后仙境,从仙人到上仙、是一个逐步加深自己与天地间联系、以便利用天地大道的过程。而神境,神境是一个可以改变、破坏大道法则的境界。” 瑶玉想了想,道:“每一个神阶都会有着专属于自己的道。而一切神级以上的战斗,说白了就是大道法则间的互相侵蚀……” “妖神的以人心恶念为本源,洪荒之道,是毁灭、是破坏……悯生剑的道则是杀戮、是死亡……它们的性质其实很接近……” “悯生剑是顶级神器、大道质量很高,屠神之力其实是有的……但那是对付一般的神阶……如果是妖神的话,祂如果有防备,是可以用己身大道容纳消磨掉悯生剑气的……” “我从前小时候、灵蕴还在的时候,幻思铃对我就没什么效果……幻思铃的法则和我母系血脉的力量,就很接近。” 瑶玉话说的很慢、字斟酌句一般,尽量的、想把自己的意思给白子画解释清楚。白子画也一直听得很认真。 ——他修为很高、但毕竟没有突破仙境屏障,有关神阶之上的情况,他确实不清楚。 甚至,因为年轻的关系,哪怕再怎么博闻强记、博古通今,在某些上古秘闻方面、白子画所知也不会比独孤信、九幽等人更多。 ……所以,他现在正忧心忡忡的埋首书海。而独孤信却始终稳坐钓鱼台。 ……………… “法则……大道……”白子画蹙眉思索了下,作为当今六界修为最高的人,他对天道法则的概念并不陌生,但:“道无常形……” 顺着天道演化的脉络推算一些已发生的事情、以及未来的部分走向,白子画是可以的……在某些特殊地域、用阵法等一系列方法调动天地之力为己所用的手段,白子画是会的…… 但,直接运用法则互相攻击,碍于境界、他无想象那是怎样的情形。 瑶玉见状眨眨眼,俯身吻上了白子画眉心、上丹田、紫府识海的位置……“这就是我的道!” 轰—— 仿佛天翻地覆,又似乎天地未开…… 白子画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失去了自己对外的一切感知……已达仙之极致的强大元神只于瞬息之间就沉沦在了一片苍茫混沌里! 时间仿佛停止、又仿佛瞬间已过千年……空间似乎混乱、又似乎四方空荡无边……有一明一暗两道光芒互融互汇、又转眼破灭…… 有地水风火四象元素闪耀又很快化为五行六象七星八卦九宫……然后,十方俱灭!万物归零!苍茫的虚无蔓延…… 混沌重启、混沌又收缩……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法不到……那苍茫混沌就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一个墨发雪肤、柳眉凤眸、琼鼻菱唇的清丽佳人! ……瑶玉! “这就是我的道……”瑶玉说,“幽姑姑讲我修的这是混元道,父亲又说这应该是混沌道……不过管他们怎么说呢!反正万道唯我!我的道就是我的道、才不需要取什么名字……” 由苍茫混沌凝化成形的瑶玉嗓音清脆,也是和她本尊一模一样的、仿佛昆山玉碎、珠落玉盘般的悦耳音色…… ……………… 白子画凝眸……试图看清眼前的瑶玉…… 可无论他怎么看,眼前人的身姿体态都唯有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可以形容。正所谓: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玲珑袅娜至极。 而她的五官神态也是活色生香:修眉联娟,明眸善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看不出丁点有异于平日的地方! 可白子画确信,这是他的识海、面对此时瑶玉的、是他元神!所以,看不出来不同,就是最大的异处。 ……………… 白子画伸手拉过瑶玉,掌下的肌肤晶莹白嫩、皓如凝脂……令他的元神情不自禁便是一荡…… 元神是修仙者魂魄、真气高度融合的产物,是他们的精神聚合体、是他们神识的本源……故而,修仙者们元神上的感知可是远超身体…… 瑶玉凤眸轻闪着、似乎是被白子画的反应引发了什么兴致,眼里露出了些调皮的光……晶晶闪亮……下一秒,便倾身下去,将柔软、娇嫩、胜于花瓣般的唇覆上了白子画的元神体…… ……………… 外界,现世 绝情殿后院莲池旁,一株长在土、不湿泥坑里的,总体橘黄,底部淡金、越往上花色愈浓、瓣尖火红的九瓣莲花随风轻舞,有幽幽暗香弥漫四方…… 两只蝴蝶在花香中轻盈漫舞、彼此追逐、比翼双飞…… 第 237 章 长留海底 这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小空间,不见天日、却也不算完全黑暗……海洋中生存着许多会发光的动植物,花千骨可以看见它们在自己眼前随波逐流的来回游动、散发着闪闪荧光,只是伸出手指、却难以触碰得到…… 洪荒之力在身,她可以清晰的察觉到自己指尖下有一层薄薄的、窗纸般的隔膜…… 她是有能力打破这隔膜的……花千骨想:她只需要再轻轻的加上一分力道于指尖……就可以摸到那些漂亮有趣的小鱼了、就可以接触的到真正的海水、就可以脱离眼前的昏暗世界见到蓝天白云和太阳…… 但她终究没再用力,她甚至为防自己无意之中会不小心破禁,而谨慎、小心的收回了手指…… 尧泽注意到,花千骨有一双很小的手,指腹处有一层圆润的、仿佛婴儿肥一般的柔嫩质感……这让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捏了捏花千骨的手掌。 ……嗯,果然很软。 而且,不同于瑶玉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花千骨的手掌、是一种肉呼呼的绵软感觉……前者令人触之则心猿意马,后者却就像个孩子一样、只让人喜悦怜惜。 突然被人握住手的花千骨微微偏头,略带迟钝的看了眼尧泽……几天前还大而明亮、水润有神的杏眸,而今却唯有无尽的、显的十分呆滞的迷茫与木然。 尧泽心中微动,倏尔展颜一笑,握着花千骨的手掌便覆上了自己颈侧。在那双肉乎乎的小手覆盖下来的那一刹那,妖帝陛下露出了部分真身——一片漂亮的银鳞。 第一次见到有妖族在人形情况下突然露出部分本体特征的花千骨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了部分注意力,寂静的好像一滩死水的眼眸里也多出了几分好奇。 ——她已经知道,之前是自己误会了。 糖宝现在其实根本没有死,落十一在她身边照顾她……南无月也已成功被竹染等蛮荒众人救了出去。鉴于他洪荒之力已失,所以目前并没有再被仙界派人追杀…… 至于东方彧卿,尧泽说:异朽阁传承久远,异朽君目前的状况他也不清楚。只能确定,东方彧卿肯定不会形神俱灭。 ——长留有禁术可以用祭祀天地之法,以命换命、重聚魂飞魄散者的灵魂。而这门禁术,别人不清楚,东华上仙已知是会的。 所以,既然南无月得救了、糖宝和落十一浪迹天涯了、东方彧卿也没事…… 花千骨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在那世上,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牵挂了。 轻水是周国郡主、长留弟子,孟玄朗是瑶玉外甥、亦是长留门下……白子画轻易不会动他们…… 而白子画,只要自己老实呆在这监牢里面不出去,白子画自然还是那个冠盖六界的长留上仙,可以与他心爱的瑶玉一起双宿双栖、长相厮守…… 所以,她还出去做什么? 难道当真还要杀戮天下、血洗六界么? 花千骨并没忘记当初五星耀日、长留校场上,她受东方彧卿之死刺激、洪荒之力失控破封……不小心杀了很多人的事情…… 没办法,那些人当时一窝蜂似的的上来攻击她……花千骨当时很难完全控制洪荒之力……洪荒之力太强、他们太弱,她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把人震死、甚至把人震的形神俱灭…… 所以,花千骨不想出去。她是自愿被囚禁的。 她不想杀人、不想再见到有人因她而死了…… ……………… 柔软而稚嫩的指尖轻颤、感知着那指尖之下坚|韧润|滑的银鳞与那银鳞之下、属于一名妖族帝王的强大生命力……妖神天算的本能告诉花千骨:尧泽颈侧的这几片美丽银鳞,是龙族逆鳞、触之则死…… 而今,尧泽却这样随意的牵着她的手、让她去摸…… 尧泽分明知道,自己手下有多少血债……尧泽分明晓得,没有清瑶借道,他的性命在她手下完全不比刚刚那些海里面的普通游鱼要坚强多少…… 只想给天下女孩儿一个家的、妖帝尧泽啊…… 怜花惜花,风流第一,名不虚传。 ———————————————————— 南海 竹染等蛮荒众人在花千骨和东方彧卿的带领下离开蛮荒后,原是一直居住在南海,一处被强大结界和阵法、生生遮掩住了全部行迹的偏僻岛屿上。 故而哪怕杀阡陌为找琉夏寻遍了六界,也寻了小半年都没找到他们。 所幸之前五星耀日,东方彧卿身死、花千骨又被镇压在了长留海底……竹染实力不足、压不下腐木鬼等强大妖魔,他们在及时结伴逃离了长留后,内部生乱,这才终于教杀阡陌追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人。 “竹染……呵,总算是让本座逮到了!”火凤之上,紫衣盛装的魔君陛下气势汹汹,连惯常爱在面上噙着的那三分笑意都敛了去。妖娆妩媚的眸子里一派愤怒,只道:“本座今天只要竹染,腐木鬼、还有你们这些不晓得什么来历的东西,识相一点、通通滚开!本座可饶尔等不死!” 琉夏:“哥!” “长公主,退下吧!”和杀阡陌一起过来的旷野天一把落地、抓住了琉夏,将她带离了蛮荒众人的大部队,又迅速扬声说道,“圣心魔主有言:此地众人可离蛮荒,也是机缘。”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此所谓一线生机。” “魔主大人自来欣赏能够及时把握住机会、为自己争夺到生机的人……所以他决定以妖魔界两会名义赦免尔等!” 说着,一张素白为底、上书墨字的绢帛,就被旷野天随手用法力送上了半空、展开。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正写着有独孤信签名见证的议会诏令。 ……………… ……………… “是真的吗?妖魔界不会再把我们捉回蛮荒?” “此事不会有假,六界无人胆敢仿冒圣心魔主印鉴……” “独孤信说话算话吗?” “那是瑶玉帝尊生父……” 几乎是旷野天话音刚落,那封议会诏令便迅速的落入了蛮荒众人手里,自腐木鬼而下层层传递……蛮荒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所有不安彷徨与畏惧,都全部化作了一句:“我们自由了!” 他们实力很强,虽然肯定强不过仙魔两界联手、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流放蛮荒,但若妖魔界愿意赦免他们,仙界再一意孤行、非与他们血拼到底的可能性就很小了……真逼急了,大不了他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投靠妖魔界嘛! 反正他们很多人都是仙界叛徒,早做好了混迹妖魔界的准备,更多人原本就是妖魔界出身……比如腐木鬼,只是他十几年前和杀阡陌争夺魔君之位失败,这才会被流放蛮荒。 ……………… 当年杀阡陌初掌七杀,妖魔界里绝不可能留下一个如腐木鬼般实力强大、又有不小声望和一批忠心属下的人……不过现在,现在杀阡陌君位稳固,腐木鬼的死活,就没有当年那么要紧了。 而且独孤信也已伤愈归来,重掌两会……他与杀阡陌曾有师徒之谊,可杀阡陌此人一生拜师无数,就算是再尊敬独孤信,也到底不是独孤信亲子……独孤信亲生的孩子,有且仅有瑶玉一个。而瑶玉帝尊现在好像是要和长留上仙白子画成婚了…… 腐木鬼脑中疯狂思索:以独孤信的身份地位性情习惯,他是不可能投降正道、归附长留的。但是,白子画其人,更加不可能投身魔门。 所以,如果最后瑶玉和白子画的婚事真的成了,那他肯定要想办法把妖魔界完全掌握在手中,不教别人给自己女儿的婚姻生活添堵。 杀阡陌素来任性妄为、以自我为中心,很难管束,他又是七杀圣君、妖魔界的共主……这就不大符合独孤信的利益了。 所以独孤信才会重启议会,所以他现在肯定很需要有人帮忙制衡杀阡陌……所以,这正是自己再出人头地、掌权一方、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的大好时机啊! 腐木鬼越是思索,眼里越是精光爆闪……不时摇头晃脑、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自得…… 他已经完全忘记竹染了…… 不、说的确切一点,竹染其人在蛮荒多年认识的人确实很多、也因为其强大的实力颇有威望,但竹染其实从未组建过什么势力,也并没有什么至交好友…… 腐木鬼和竹染之间一直以来也就是个非常纯洁的、互相利用,抱团生存的关系而已…… 现在妖魔界既然都赦免了他们,他们的生存压力已经没有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抱在一起呢?不热吗? 腐木鬼是故意忽略了竹染。 ——竹染对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 ……………… 旷野天身边,琉夏望着天上怒气冲冲、压着竹染打的杀阡陌,急的跺脚。有心上前阻拦,却无法挣脱自己身边的旷野天,只能徒劳的在地上大喊: “哥……住手!哥……” 杀阡陌就全当自己没听见! 漆黑如墨的长发翻飞,铺天盖地的在狂风中铺散开来、犹如巨大的帘幕。修长匀称的双臂合拢、真气外放、没有在那双玉白的手掌间结成多么繁复玄奥的印诀,只是有鲜红似血的光芒激涨,犹如光剑一般直插向竹染。 竹染退无可退,他知道自己的实力相差杀阡陌太远,受此一击却仍是不慌不忙的……心念转动间,底下蛮荒众人脸上身上就纷纷露出了一大片狰狞恐怖的黑色印纹…… 不过刹那时光,声声惨叫响彻云霄……海域之上、清爽的空气之中,有血味弥漫…… 有大量的精纯真气、全然不受他们主人的控制,通过那一条条黑色印纹撕裂开的伤口,疯狂的涌向了竹染的方向…… 不,不是…… 精通阵法的旷野天爆喝道:“圣君,小心!”那些真气,是冲着杀阡陌去的! 杀阡陌面色凝重,禁术的施用虽然每每都必须付出强大的代价,但所有需要以鲜血与生命做祭的术法,其强大之处也是无需赘言的。 绯夜出鞘…… 强大的火光铺天盖地,一片焰火中、紫衣男子身下的凤凰鸣声高亢…… ……………… 囿于修为,琉夏此刻完全看不清楚杀阡陌与竹染二人间的战况。只知道杀阡陌既然用出了绯夜、那必定是已出了全力……而他手下招式素来就重、动了兵器更不好克制……竹染更是已经连禁术都用上了…… 一阵阵眩晕感涌上脑海,琉夏脸色苍白、忍不住软下身子……旷野天此刻正忧心忡忡的盯着杀阡陌,一时竟没注意到她快摔了…… 还是旁边云翳较为靠谱,及时在琉夏身体触地之前把人接住了,连唤了几声长公主……他见得琉夏额上冷汗密布、唇瓣血色全无,心道不妙,匆忙伸手去给琉夏探脉…… 这,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这是…… 云翳睁大了眼睛,不敢确定…… 作为原蜀山弟子,他会一点医术,不过主要学的都是些认药采药、还有外伤护理、解毒什么的…… 对于凡间的一些常规病症,由于自幼修仙的缘故,云翳了解的实在不多…… …………… “让开。” 这时,天上打的火热的竹染也已注意到了底下琉夏的不妥,匆忙赶来,把琉夏从云翳臂弯间夺回到了自己怀里。 ……左右现在困住杀阡陌的大部分力量都源于他早些时候暗自下在蛮荒众人身上的禁术秘咒,竹染本人机动性很强、随时可以抽身战局。 ——事实上,他本来也确实是想趁机带琉夏离开这里了。 竹染很清楚,他不可能杀了杀阡陌。白子画破他以神血所施的禁术最多用上一刻钟。杀阡陌哪怕不清楚禁术原理,修为实力却是实打实的,哪可能轻易被他杀了。 更别提,此刻杀阡陌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七杀殿很多弟子……他还是琉夏异母同父、从小抚养琉夏长大、亦兄亦父、恩重如山的亲哥哥…… 竹染没疯,所以他不会想着要把杀阡陌的性命留下! 不过,竹染也更加不会让杀阡陌把琉夏从他身边带走就是了。 他知道,杀阡陌很疼琉夏。 他更知道,自己在杀阡陌眼里的印象有多差。 所以他很明白,如果琉夏今天真被杀阡陌从他身边带走了,那么,后半辈子、他都难再见到琉夏了! ……………… “琉夏,别怕。”竹染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这段时间一直和琉夏在一起,确信琉夏身上没伤没毒,这会见到琉夏晕倒,也只以为她是被杀阡陌吓到了……竹染医术绝佳、当世少有,望闻之下、纵不把脉,也能确定琉夏并无大碍。 故而轻声安抚了琉夏一句后,便欲带她离开。 旷野天自然立刻阻拦。 笑话,今天他要是能眼睁睁的看着竹染从他面前带走琉夏,等杀阡陌腾出手来,别说明早的太阳,就是今天的夕阳……旷野天自衬都是别想看到了! 竹染见此目露轻蔑,他不是杀阡陌和白子画等人的对手,并自信可以对付旷野天…… “护法,且慢。”云翳倒是被旷野天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匆忙上前摁住了他的手,道:“护法,长公主现在经不起磕碰……” “嗯?琉夏怎么了?独孤叔叔之前复生她的时候,不是顺手送了她一具仙体吗?难道还能生什么重病?”旷野天很惊讶,他也以为琉夏只是一时受惊才会晕厥。 ——作为七杀护法,和瑶玉同辈的魔门序列,他成名六界的时候,琉夏还是个孩子。原谅他,短时间内实在是养不成对琉夏用敬称的习惯…… “这,也算是病吧!”云翳神情古怪。 ……………… “琉夏怎么了?”天穹之上,杀阡陌大声问道。他的身边,以三千修士之血共同构建而成的禁咒阵纹,已经断处密布,摇摇欲裂…… “有喜了。”竹染在云翳的巨大反应恐吓下,不能放心,终究还是给琉夏把了个脉,确定了下她的情况。然后身躯霎时一僵…… 永远带着凄清孤寒之色的冰凉目光不受控制的移向了琉夏腹部,有心想要伸手摸摸看、却又不敢碰她…… 莫名的、汹涌澎湃、难以自制、令人神魂俱颤的巨大惊喜涌上竹染心头:他有孩子了,他要做爹了…… ……………… “有……”杀阡陌一击破开禁术法阵,火凤感知到了自己主人的激动情绪,连忙降落。杀阡陌却已等不及的干脆从它背上一跃而下…… 莹润白皙的精致玉手搭上自家妹妹欺霜赛雪的白生生的手腕,在辨明她脉象的那一刻,七杀圣君似仙似魔、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也不由得微微一僵,失声吼道:“琉夏怀孕了?” ———————————————————— 长留,绝情殿 “琉夏怀孕了。” 澜风拿着刚刚七杀殿中紧急传来的情|报消息,匆忙与正倚在白子画身边、听他弹琴的瑶玉道:“圣君已经下令,此子出生之后,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成为七杀少主……为他君位、第一直属继承人。” 第 238 章 叮—— “琉夏怀孕了?”白子画指下琴音骤断,蹙眉说道:“孩子是竹染的……” 竹染野心勃勃,又与长留势不两立,素来唯恐天下不乱……他的孩子成为七杀少主,这对一心盼着六界常安的白子画而言绝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琉夏尚未成婚,你若不喜竹染,我可以让师兄不许嫁琉夏。”瑶玉望着白子画,孩子气的伸指、抚平了他眉间褶皱…… 孩子都有了,杀阡陌再不许琉夏出嫁,又有什么意义?白子画心里摇头,面上却只对瑶玉笑笑,不愿让她和自己一起为还没发生过的事情烦心……却又听得澜风语气古怪道:“圣君本来就不打算许嫁琉夏。” “琉夏是圣君的亲妹妹,妖魔界的长公主,她肚子里怀的、是七杀少主,是圣君的亲外甥……” “而竹染,他只不过是长公主殿下年少轻狂、宠爱临幸过的一个区区情|人而已……” “他如果想要凭借一个孩子上位、迎娶琉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在现实当中绝不可能,就算是谁的梦里也都绝不可能!” “以上,是圣君的原话。” 澜风望着瑶玉道:“竹染,他实力还不错……原本天赋资质就好不提,难得蛮荒里面八年囚禁、不损他分毫意气,反而让他有机会撇去了外界浮华、好好沉淀了自己一身所学。” “阿阑说,便是他当年,在竹染如今的年岁上,也并不比竹染更强。”而斗阑干是仙界战神,六界之内,便是算上妖神花千骨和瑶玉,实力也可稳稳排进前五的存在。 “独孤叔叔颇是欣赏竹染的才干,对圣君说:如此良才,给琉夏做个没名没分的情人,太委屈了、也不合体统,纵是你觉得他(竹染)当真不配琉夏正君之位,一个侧室却是怎么也当得的。” “圣君道:什么良才,无非就是个卑鄙小人,只拿阴险做智慧罢了!侧君,除非他能接下阿瑶同阶一剑、证明自己,不然我绝不答应!” “侧君?”瑶玉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挑眉道:“本尊一剑就配个侧君位?”当年旷野天他们封护法的最终试炼,好像也就是接她一剑吧? 澜风:“竹染诡计多端,圣君说,他怕你被他骗了……会对他手下留情。” 琉夏是杀阡陌心中至宝,他绝不放心把琉夏终生交付给任何人,哪怕是瑶玉、在这件事上也是同样…… “总之,别管圣君许出去了什么位份,反正竹染要是真来找你,你只需一剑废了他即可。” 澜风唇角抽搐,也很无语。杀阡陌这条件哪是在侮辱竹染啊,简直是把妖魔界这代所有巨擎的脸面都撕下来、扔地下踩了好不好? 怀着这种想法,眼眸幽黑的美人鱼儿不由认认真真的嘱咐瑶玉,说道:“到时候记得,废他废惨一点,至少要比我当年惨三倍!” “比你当年……那得事先准备好招魂法阵啊!”瑶玉道。不然竹染就魂飞魄散了!琉夏会哭的吧?会吧?至少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肯定会哭的。 “招魂法阵?”澜风眉梢轻扬,随口问道:“小轮回盘不是在你那么?”有那件魂道半神器在,不比什么招魂法阵都有用。 “小轮回盘我放在家里,给老七用了啦!”瑶玉答道。等等,提到小轮回盘……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人被她无意中遗忘了? 檀梵…… 瑶玉帝尊小脸一白,垂死病中惊坐起!猛然把自己脑袋从白子画肩上抬了起来,也不敢再靠着他了……只紧张兮兮的用手扯着白子画袖摆,精致红润的小嘴无声张合……欲言又止! “怎么了?”白子画不无关切的揽过瑶玉,手掌在她背后轻抚,“有话就说……没事,我在……” 瑶玉张了张口,道:“我……” 我无意中救了檀梵的残魂,本来是见你在无垢死后那么难过,就打算把檀梵救下来送给你当礼物的……不过后来因为你中毒了、我怕最后我需要散功用灵蕴救你、仙魔实力失衡,就想晚两年再把檀梵送你……没成想我爹说醒就醒、最近事情太多,我就把檀梵给忘了…… “我……我……”瑶玉帝尊艰难道:“我……我把檀梵落在我爹那里了……”语罢,她迅速的两眼一闭、低头就要把自己缩成团…… “檀梵?檀梵不是在东方彧卿的设计下,为救遭到了诛仙匕反噬的紫薰,而自愿散功死去、魂飞魄散了吗?难不成他竟没死么?”白子画没料到瑶玉口中会突然冒出檀梵那个昔日故友的名字,微微一怔。 见瑶玉说了一句话后、就无比自觉自然自发主动的要把自己团成球状,忍俊不禁,不由伸手阻住了瑶玉的动作。微微用力、以绝不会弄痛她的力度把瑶玉身体抻开,再抱起她。 端正盘坐的两腿往外展开了些,心甘情愿的给瑶玉做了个圈椅,再让她靠到自己肩上,轻抚着她鸦羽般的发丝,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瑶玉捂脸。 她不想说的,但不得不承认,白子画的这个反应还是给了她很大安慰与支撑……所以瑶玉缓了缓呼吸后,还是尽量以客观真实、不加修饰的言语,把檀梵获救的事情给白子画仔细解释了下…… ……………… 她越是解释…… 一旁,跟着白子画一起听完了瑶玉整个叙事过程的澜风心里就越是崩溃…… 为什么一件好好的、乐于助人、救人一命、体贴入微、为君解忧的事情,经过瑶玉帝尊的嘴一说,她就平白变成了心向魔门、用情不坚、漠视人命呢? 瑶玉做甚这么心虚?她为什么心虚?她究竟有什么好心虚? 檀梵原本是要死的、而今是被她救下了……她叙事的时候,只需要说了这点不就行了吗?至于檀梵凝魂需要多少时间的这个问题……白子画反正又不知道!你解释个什么劲啊! 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澜风本是有心咳嗽两声给瑶玉一个提醒的……奈何白子画在场,她不敢。她又有心给瑶玉使个眼色……偏偏那家伙捂着脸呢,压根不看她! 唉,这丫头没救了。澜风默默的、默默的、掩面走人了…… 她不忍看瑶玉平白受苦,要去给阴相思、给杀阡陌、给独孤信报信! ……………… 瑶玉没有注意到澜风的离去,她正相当紧张的试图“坦白从宽”……别问她为什么要主动揭露檀梵魂魄复原的时间,问就是九幽帝尊眼明心亮、圣心魔主明察秋毫…… 一件事情,要么不说、要么就全说,如果想要撒谎、谎言说下之前一定要有保守终生的觉悟……这是瑶玉从小所受的教育。 白子画注意到了澜风的离去,但也未曾理会。只是一直不动声色的倾听着瑶玉的讲述。搭在她发上的手掌也仍旧一直不紧不慢轻抚着……黑如点漆的眼眸温柔明亮、一如天上晨星。 ……………… “说完了?”见着瑶玉最后一句话落下后,就一直埋头在自己胸前不动,白子画轻笑着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瑶玉不语。只是她掌心里、由上佳雪缎精心制成的袍袖、已经皱的完全看不出来原样了…… “以后没事,少拽一点我的衣袖……我可没有你那么多衣服……”白子画叹道,“这袖子皱成这样、以后就很难再穿出去了……不然会很失礼的……” 撕拉—— 裂帛之音忽然响起,是瑶玉。她错手直接把白子画衣袖扯成了碎布条。 白子画见状莞尔,拥紧了愤愤甩开手中碎步、试图挣脱他怀抱的清丽少女,说道:“当然,撕我衣服更不可取……本来在自己屋里还能穿的……你这一撕,就彻底没用了。” “白子画!”瑶玉睁大眼睛、气鼓鼓的道:“不就几件衣服么?找我美人师兄要去!”她帝尊大人又不是赔不起! “你给我做好不好?”白子画忽然说道,他不懂他为什么一下子会有这种想法。但那不重要。他只是认真的凝视着瑶玉,说出了自己所求:“诗诗,给我做件衣服好不好?” “……不好!”瑶玉帝尊没好气的拒绝了白子画。 “外衫太难的话,里衣也行。”顿了顿,白子画又补充道:“我觉得里衣比荷包、帕子、鞋都要简单,它贴身穿的,不用绣花。” “就给我做一件,好不好?” “这是你的交换条件么?”瑶玉帝尊眨眨眼,不用绣花、只用缝制一下就好的里衣、她仿佛可以挑战一下。如果这是他要的。 “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白子画蹙眉道,“凡事都用交换、处处计算分明的……是合作者、是生意伙伴,不是夫妻。” “我找你要礼物,只是因为我想要而已……我想要,你愿意给吗?” 瑶玉歪头,她不理解白子画的意思…… “算了。”白子画见状暗自叹息了一声,只能告诉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现在她不懂不会不要紧,以后再慢慢教就好! 他只需要知道:瑶玉是爱他的,那就足够了。只要有此一点,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 ……………… “算了,你不想做、我不勉强。”白子画柔声道,“檀梵之事,你没有错。我明日会修书一封给你父亲,问明檀梵之事……” “你不去修心阁接人么?”瑶玉目露好奇,“之前美人师兄留了紫薰给我干活,你都去了七杀殿……现在檀梵魂魄在我父亲手上,你都不去接……” “之前我去七杀殿,只是因为不知紫薰情况,故而想去问问杀阡陌紫薰是不是真在七杀,而他留下紫薰又意欲何为罢了……”白子画道:“而今,檀梵左右已经确定在你父亲那里。如果你父亲对他有恶意,这些天檀梵早已遭害,如果你父亲对他无恶意……我书信一封问明情况也就足够了。” “今时不比往日,妖神现在还被镇压在长留海底,我不能随便离开长留……” 瑶玉:“喔!”她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认可了白子画的解释,还是没有。 “倒是你,想回家看看你爹吗?”白子画微笑着,摸了摸瑶玉面颊。她突然问他去不去修心阁,是想家想爹了么? “不要。”瑶玉摇摇头,闷闷的道:“清瑶来了,我现在回家干嘛?自找不痛快么?一定会被父亲训的!” “嗯?”白子画眉梢轻扬,明显是被瑶玉的话勾起了兴致。为什么清瑶来了,瑶玉回家就要被训? “清瑶能做的功课,我做不好……父亲会说我是笨蛋。”瑶玉帝尊小嘴撅的老高!不开森! “……你……笨?”白子画默了默。如果连瑶玉这样的修士都会被叫作笨蛋了,那么六界之中无数被困十重天下的仙魔妖鬼,又算什么呢? 清瑶能做,而瑶玉做不好的功课…… 白子画想了想,道:“独孤先生这样说你,恐非无因……是又和你从前与我学琴时那样……故意不肯用心学习,所以才会惹得他不悦吧!” 瑶玉帝尊哼哼唧唧的点头,对白子画的猜测表示了肯定。然后又小小声的道:“父亲太烦啦!这也要我学、那也要我学……琴棋书画诗酒花歌舞医药符阵香……好多好多,学起来好痛苦的!” 果然…… 白子画失笑道:“不喜欢学、你有没有和你爹说过?”别真又和上次似的,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瑶玉全程不走心吧?那样可真是有点气人,独孤信不训她才怪。 “说过的啊!”瑶玉道,“我说过好多次了,我喜欢练剑,我不喜欢玩别的……我觉得我学别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天赋,父亲如果希望我更强……就应该让我扬长避短、专精一项……” “不过我爹不要我觉得,他就要他自己觉得……哼,他先不听我话的、那我也不要听他的话了……” 白子画:“……或许你是对的。” 否则,按照独孤信那样的全才模板学出来的人,只会是另一个独孤信,而不会是瑶玉帝尊。白子画想,他有点明白为什么瑶玉的自我道会是一片法则扭曲、毫无秩序的混沌了。 “那是!”瑶玉闻言嫣然一笑,又道:“子画哥哥,今天琉夏怀宝宝了,我们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庆祝……琉夏怀孕了又不是你怀孕了……其实你就是想找借口吃东西吧?白子画颇感无奈的摇摇头,回瑶玉道:“再等等……等你修为恢复到了破九的地步……那时再说。” …………… 破九,就是上仙境。看上去这个目标很高很远很遥不可及,但瑶玉现在已经快要破七(太上真人)了,所以前途还是一片似锦光明…… 毕竟,她重修没有什么瓶颈可言,也不需要稳固境界、打磨法力……只要能量足够,一天重修回去都不是梦…… 只是,能量这东西……它不仅得看数量、还得看质量……而今的六界,那种传说中误服一颗圣果当场立地成仙的事情早绝迹了。 而瑶玉帝尊一缕真气的质量,就足矣顶的上普通仙人一身修为……所幸,她身边还有个不普通的上仙…… ……………… “这样啊……好吧……” 瑶玉俯身吻上白子画的唇,蕴含着混沌苍茫之意的道境再度展开…… 天光之下、风岩之上,立刻有一道朦胧虚幻的气界扩散……阳光不能照射、风儿无法穿透…… 也不知到究竟是这气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还是六界在排斥这片小小的领域…… 反正,若是此刻有人将目光投向绝情殿顶,他们绝对无法找见长留上仙清素挺拔的身形、亦不会看到瑶玉帝尊玲珑袅娜的倩影…… 构建天地的五行元素在发生混乱,大地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土灵和金灵无序融合……乌云盖顶,电闪雷鸣,降下的却不是雨,而是清新的乙木灵气…… ……………… “……嗯……回、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虚幻的、连时间的概念都显得空茫的气界领域里,男子往昔干净冷澈的嗓音里,尽是隐忍……他说,“……这里,不可以……” 哪怕瑶玉的领域无人可窥测、也不行! “好……”瑶玉帝尊温顺道,“依你……” 无形的空间在她并不磅礴、也不浩大的真气领域下扭曲,泛起了水波般的浪纹……很快的,那灰蒙蒙一团的模糊领域就从四面开阔的风岩上转移到了绝情殿主殿卧室…… 几乎是在这一转移完成的刹那,华丽空旷的殿宇内,那一方朦胧的气界仿佛有了些许扩大……却因为那朦胧的混沌,而令人无法看明…… 第 239 章 大周,惠安一十九年,三月初五 清河 清河郡地处九州之南,素以风景如画、明秀雅致闻名天下。房屋也大多是白墙黑檐,高低有致,若隐若现在青树水车之间,并不显得单调,反而别样静美。 阡陌纵横的河道间,白云一身月白色直缀,静坐于碧绿竹筏上,挥毫泼墨……丁点不受河水荡漾之扰,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画出了一副意境宁和的水乡春景图。 清瑶便在他挺拔如白杨青松的背上、懒洋洋的趴着,笋尖似的晶莹玉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卷着他的头发玩儿……狭长的凤眸弯做勾月、精致如刻的唇角高高翘起……笑靥甜美,清艳醉人。 ……………… 作着画的白云不时回眸见着这幕,自己便也情不自禁的勾了勾唇,温柔了眉眼……河道两旁,不知谁家娘子,委实是经受不住这倾世仙姿,也是胆大、竟然随手就拿了身上香帕包着水灵灵、金灿灿的枇杷果,朝着竹筏扔了过来。 白云见状俊眉轻蹙,暗运真气于筏间,恰恰避开了那帕子……不料清瑶却在此时突然伸手,接住了那枇杷…… “嗯……”清瑶啃了一口枇杷果,脆声赞道:“真甜。” “云郎不尝一口么?” “你想吃枇杷?”白子画微微挑眉道,“我去买一筐回来……” “自己买的,哪有人家送的滋味甜美?”清瑶望着白云,嫣然一笑,曼声轻吟道:“风姿迢迢、琼枝映月……” “云郎之貌,当真是胜过潘安、赛过宋玉、卫阶不及、羞煞尹伊……” “但还是不及杀阡陌,也就勉强和无垢生的半斤八两、不分轩轾而已。”白云淡淡道,“是么?” “……客观的说,是这样没错。不过……”清瑶道:“瑶儿眼里,云郎才是最美的!” 白云:“你若说是心里,我便信了。” 他相信清瑶爱他、在意他,胜过天下所有……此情此心,至死不渝,生世不变……但清瑶那双眼,真真是比她的死鸭子嘴还不靠谱,每每让白云毫无脾气…… 清瑶闻言,颇是不满的娇哼了声、只将手里把玩着的如缎青丝当做毛刷,去刷白云眼鼻。 “别闹……”白云偏了偏头,道:“痒……” 清瑶才不听他的呢! 只故意的软着声音、哀哀戚戚道:“云郎居然不信瑶儿,瑶儿好伤心……” 她这句话原只是随口说说,可白云听了却是忍不住的心情复杂——他心里很清楚,他从前确实不够信任清瑶……默默放下手里的画笔,反身将自己背上的人儿拉进怀里,白云凝视着自己臂弯间那张莹□□致宛如琉璃玉雕的美丽容颜,目露怜惜。低叹道:“对不起……” “道歉光用嘴巴……这可显不出什么诚意啊!”清瑶凤眸轻闪着,倏尔伸指抬起了白云轮廓优美、线条清俊的下颔,一派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少女的姿态,说道:“美人,快给本尊笑一个!” 白云失笑,一把握住了清瑶那只不老实的温软小手。随即,又忍不住眉间轻蹙道:“手有些凉,可是风吹的?” “大概吧!”清瑶不置可否的应了声,任由白云将她抱紧…… ……………… 竹筏随波逐流、渐漂渐远……在清瑶与白云二人闲话期间,不知不觉的便已漂出了护城河、入了外头的嘉陵江…… 吴侬软语、繁华街市皆抛身后,江水两岸唯余大片平原、与平原上犹自青翠的桑麻禾稻、稻田中勤劳耕作的农人…… “云郎,我们不回城么?”清瑶安静的在白云怀中窝了一会儿,素手取过他刚刚描绘的春景图,瞥了眼图上只画了一半的水乡街市,说道:“你这幅图画,可还没完成呢!” 他不是个习惯半途而废的人。 “方才城中和乐景象,我都已经记在心中了,画卷后续再慢慢填补也是一样。”说着,白云淡然若朗月清风的俊颜中似有怅然,他道:“但愿这百姓安居的太平景象,可以一直继续下去。” 清瑶眸光微动,眼中有万千星河排列生灭:“妖神出世……六界法则脆弱承载不了洪荒之力……此地半个月后便要迎来大水……淹没所有房屋、农田、人畜……” 白云闭目,他知道,清瑶说的,是实话。 “我可以散道。”清瑶指尖微动、在白云掌心轻轻扫过,她说:“我可以散道补全六界法则,增强世界本身的承载力……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天灾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云睁开眼睛,凝眸说道:“带你过来此界游玩,本就是打着让你好好散心的主意……” “瑶儿,你要知道,我的确想要保护天下苍生……但我更想保护你……” “我不会让你散道的。死也不会。” “那、等千年之后,你寿尽羽化了……我要怎么办?”清瑶道:“一个人的生活那么冷……我才不要独自活着……” “我也不想去找你的转世……轮回过后……即便容颜不改、记忆可复……可人也不会再是当场那个了……” “我从前其实一直都打算好了的……如果有天你死了、我就化道、磨灭了真灵陪你……” “这样、道韵滋养天地万物,就算是我最后送你的东西……小月和大家还能都连带着沾点光。” “可我不想让大家沾光,怎么办?”白云轻声说,“我想要、自己无论生前死后、瑶儿都一直独属于我……” “这趟回去之后,我会再度着手突破之事……如果我成功了,自然万事都好……” “如果我失败了……如果将来我真的比你早走一步……我大了你八岁、会比你先死也很正常……” “那样的话,瑶儿愿意把我的魂魄、身体留下么?不放我去轮回,就把我封印起来,一直留在身边……” “我想永远陪着你。瑶儿愿意成全我,让我一直守着你吗?” 清瑶:“人死了,就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了……” “那趁我现在,我还有意识在……我陪瑶儿多说些话……然后……”白云道,“换瑶儿以后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再把这些话说回给我听,好不好?” “嗯。”清瑶重重的点头,埋首到白云胸前,大声答道:“好!” 白云轻抚着怀中女子背后、披散着的如瀑青丝,微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瑶儿将来不许反悔……” “我不悔。”清瑶眸子闪亮道,“我明天就去找瑶玉要九幽的传承,苦练魂之大道!我会对你的魂魄身体很好……直到我步入最后的终焉,彻底入灭……” “好。”白云说,“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修炼……” “嗯……等等……”清瑶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在白云翻了个身,正对着他道:“云郎,今天什么日子了?” “此世今日……好像是三月初五。不是什么大日子……”白云道,“怎么了?” 清瑶明眸忽闪着,略有心虚与羞惭:“瑶玉之前和我说,她的白子画和她师兄、父亲约定好了,今年三月初三上妖魔界提亲……让我别忘了送礼。” 然而她真忘了…… 完了完了……这下还怎么好意思向人家要九幽传承、魂道精义啊! ———————————————————— 同时,七杀殿 “叔父,别等了,这都过去两天了。他白子画要是有心想来,就是用爬的也该爬到魔界了!”凌度道:“我看他就是食言而肥、不想娶阿瑶了!叔父,阿瑶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又不是必须得嫁他,我们去长留把阿瑶接回来吧!” “原始圣主所言极是。”竹染也道:“白子画薄情寡义、绝非良配……” 杀阡陌冷冷的:“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这话?”白子画就是再怎么薄情寡义,难道还能比他更差? “老师,从前白子画与我定婚期时,是特意选的五星耀日之后……意在解决了妖神,才好专心筹备与瑶玉的婚事,而今五星耀日虽已过去,妖神之祸却还未解……再加上,花千骨和尧泽澜风斗阑干等人现在都在长留……他没有过来也是正常……” 魔君陛下本是不想开口的,他对白子画没有什么好感,也不认为一桩婚姻会对瑶玉产生多大影响……但既然竹染都已开口了,杀阡陌想:他要是不为白子画多说几句好话,tmd都对不起自己这十几年来因妹妹之死而产生的那么多愧疚自责! “其实三月初三这日子也是当时我与他话赶话,赶出来的。是我想着阳春三月里,桃花盛放、灼灼其华,恰似瑶玉从前额上的那一点朱砂……故而才定了这日子……” “白子画名门正派、仙界魁首,大义为先、苍生为重……他……” “他心里,重的不是苍生,是对错。”独孤信淡淡道,“你以为白子画尽心尽力守护仙界、守护六界百多年,原因是他爱这天下、爱这世人吗?不,他其实只是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 “如果他是真心因为喜爱而守护仙界,那么只凭之前单春秋一再率领七杀弟子挑起战端、杀戮仙家无数的行为,就够白子画杀他几回了。可他没有……” “所以,事实上,对于白子画而言,其实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守护的东西,只有他的理念,只有对和错。” “他做长留掌门,维护仙界各派,心系天下苍生、六界安宁。并不是因为长留、因为六界对他有多重要,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其实整个六界、包括长留在内,在白子画心中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现在觉得这样做对,那他就尽全力保护一切……如果将来他忽然觉得这样不对了,也可以翻手就将一切毁灭而无动于衷……” “老师……”杀阡陌拧眉道:“白子画有那么可怕?” 是的,可怕。整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他在乎的,是对他重要的。所以他不受任何威胁,没有丝毫羁绊……而所谓对错也不过就只是在他一念之间……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哪怕七杀圣君杀阡陌,他哪怕再是漠视人命,可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琉夏纵然不提。至少,单春秋的性命对杀阡陌而言,份量就与他人不同…… “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阡陌。”独孤信平静道,“无欲则刚……人的心里但凡有了一个重要、一个不一样,则无论做什么事时,都会本能的有所顾及,下意识的被其牵绊……” “比如身拥洪荒之力的妖神花千骨,她很强大,仅从力量上来说,拥有神格、神力的她无所不能……但她心里的牵挂太多了,不想失去不能失去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她命中注定会输给白子画。” “比起她,比起瑶玉亦或是清瑶……没有任何看重东西的白子画,才是真正强大而又无所不能的,如同神祗。” “世上没有人可以威胁得了他,他凡事只求尽力,自己的生死也看得云淡风轻。他觉得对,大不了就舍身成仁。左右一条命而已,谁想拿就拿去……” “他若觉得不对,就是用整个六界、亿万生灵,换他手上一只蚂蚁……他也不会答应、不会愿意。那时,即便需要他杀了六界所有人,就连妖魔都会觉得不忍,他内心深处也不会有多少迟疑内疚。反正,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所谓至善无情,不过如此。” “他这种人、他这种人其实根本不该拜入长留、主宰仙界……他应该拜入灭情道才对……” 话到此处,独孤信目中才露出了一丝分明的遗憾与叹惋,“多好的修炼太上忘情诀的苗子啊!瑶玉若有他半分心性,当年又岂会走不上鸿蒙大道?偏悟出了个无序混乱的混沌来!” “老师,你冷静。”杀阡陌慌忙叫道,“瑶玉现在已经长大了……白子画是她喜欢的人……你可千万不能舍了瑶玉,去设计白子画堕仙入魔啊!” “对!”凌度也紧跟着连声附和说:“灭情道而今已有圣主,灭度可以您从小养大的孩子……叔父,您可千万别犯糊涂……” “……本尊自然不会糊涂。”独孤信沉默良久,方才喃喃说道:“我是瑶瑶的父亲,一切都要为了瑶瑶打算……天下没有什么、可以重过瑶瑶……” 竹染听着独孤信低声说着的这些话,一时竟不知道,这人是在告诉杀阡陌、凌度等人,让他们安心。还是在告诫自己,有的人、有些事,永远不能错…… 不知为何,他这时候突然一下就想起了很多年前,长留三生池畔,琉夏心如死灰下、黯淡无光的眼眸……心中酸涩不堪。原本想要趁机挑拨七杀殿与长留山开战的心思,也渐渐歇了下去。 罢了,想毁掉摩严在乎的一切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琉夏而今还怀着孩子,孕期见血是为不吉。对她们母子不好…… 想着正在隔壁不远的房间里、静心养胎的妻子,竹染清俊面具下、被三生池水毁的狰狞恐怖的容颜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温柔若三月春风…… 至于杀阡陌说,他不同意,琉夏就不算他妻子……呵呵,谁管他啊! ———————————————————— 长留,绝情殿 当瑶玉收到了清瑶满怀惭愧给她寄来的,蕴含了深刻的、对错过了她婚仪的遗憾,并许诺贺礼改日一定补上的道歉信时,她正躺在自己的大吊床上看舞青萝倾情贡献来的话本子…… 白子画便在她旁边立了个小木桌,坐在桌边、拿着枚质量上佳的灵玉与极品兽血调制成的朱砂一起,刻录符阵。 ……………… “子画哥哥。” 瑶玉一边随手发出去封给清瑶的回信,告知了自己前两天没办婚仪,她的贺礼可以过段时间再给…… 一边从大吊床里抬起身子,扒着吊床边沿,冲白子画喊话:“你改了提亲下定的日子,是改到什么时候时间啦?” 白子画不无惊讶的侧头看她:“提亲下定?” “对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和我美人师兄约好了,前两天、三月初三的时候就应该去七杀殿提亲的么?然后你又没去。”瑶玉毫不羞赧的问白子画:“新的婚仪时间你有和我师兄订好么?” “清瑶那天要送贺礼来的!” 白子画闻言略微艰难的开口道:“你、认为、我、去七杀殿、找你师兄一战、是、提亲、下定、的、婚仪?” “难道不是么?”清瑶惘然道:“不然,你以为它是什么?” 白子画:“………” 我以为那是杀阡陌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第 240 章 “子画哥哥,你不是自己改了婚期……压根没和我家里人说吧?”瑶玉明眸忽闪着,见白子画身躯隐然僵硬,不由翻身从大吊床上一跃而下,好脾气的拍了拍白子画的肩膀,说道:“没事,不要紧……你提前和我说过了……如果父亲生气了要找你麻烦,你就和他讲,是我忘了告诉他的好了……” “我……我以为那只是杀阡陌想要寻我切磋的一个借口罢了……”白子画掩唇低咳了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认为那算下定……” 真的,如果他知道瑶玉心里是这样定义那一战的,他不会这么轻忽…… 关键现在仙魔之间一会是妖神一会是蛮荒一会有竹染一会有檀梵的……关系比较敏感,白子画为顾大局,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他与杀阡陌二人各为仙魔领袖人物,若要一战不是小事。便只是一个消息传出,也很容易被有心人(譬如竹染)利用、大肆歪曲渲染…… 所以,这三月初三上妖魔界闯关的事情,白子画其实记得,只是一直故意忽略了而已。由己推人,他觉得现在杀阡陌估计也正为琉夏与独孤信的事情烦心,八成是没空来找他麻烦的…… 虽然之前白子画同瑶玉闲时聊天时,也会戏说三月初三是他们婚期……但天地良心,他哪怕再是自信、也没真觉得自己能在一天之内连挑妖魔界同辈所有高手、安然与瑶玉成亲。 所以那句婚期真的只是一句因为不晓得该如何准确说明、故而随口吐出的玩笑话而已……但瑶玉却竟真把那日子当做他们定好的婚仪……还特意和朋友说了……这…… 白子画倒是不在意瑶玉所说独孤信会因此不悦的事情,他觉得以圣心魔主的城府不会如此……他只是颇有愧疚的凝视着瑶玉清丽明秀的容颜,轻声道:“最近长留风波四起……委屈你了。” 他何尝不想像白云那样,抛下一切,只和瑶玉夫妻携手,有兴致时就一起闲游四方、抚琴作画,玩累了时就回家隐居、庖厨栽花…… 可现在长留离不开他、仙界离不开他……所以他只能让瑶玉和他一起,留在这绝情殿里、不得自由……连一个正大光明的婚礼都要一拖再拖…… ……………… “你心里有我,便不算委屈。”瑶玉笑道:“所谓婚仪不过俗礼,无论是凡间的三媒六聘、仙界的结契大典、妖魔界的闯关试炼……说白了,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一场戏。” “你我心意若定,不用任何存在见证,也自可以恩爱一生……你若是想要变心,虚空契约也保不住我俩情分……到时候,曾经再多誓言、共历再多磨练,也不过都是曾经……” “我不会变心。”白子画道。 他不解:自己难道天生一副风流相么?还是他平时接人待物不够庄严?为何瑶玉仿佛总在担心他会做个负情薄幸之人…… ……………… “尊上,” 瑶玉同白子画两人这厢正说着话,李蒙就突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通禀道:“檀梵上仙和霓千丈掌门回来了,世尊请您去长留大殿……” “檀梵和霓千丈回来了?”白子画眉梢轻扬,独孤信这是一下子就良心发现、大发慈悲了? ——前段时间他特意去信询问独孤信檀梵之事时,分明只有灭情圣主冷冷淡淡的回了他两个字:稍等。然后就是大半个月没动静…… 实不相瞒,也就是现在妖神的事没解决,白子画无暇分心。不然他其实是已经做好最后要去和独孤信做过一场、闯一闯他那天下三大禁地之一、魔门修心阁的心理准备了。 ————————————————————— 长留大殿 ——霓千丈的心情不大好。 他生前最后的记忆只截止于花千骨前往蓬莱,以摄魂术暗算了他……然后、然后他别说是晓得杀害自己的真凶是谁了…… 事实上,他直到现在都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死了一次。哪怕发现了自己仙身尽失、莫名出现在七杀殿的情况,也只以为是花千骨伙同魔门之人暗算了他、废了他的修为、然后俘虏了他。 于是这会自是深恨花千骨出手狠辣、怪责长留教徒无方……对此,自觉理亏的摩严与笙箫默无话可说,也只能尽量伏低做小的安抚他。顺便借机询问他突然复生归来的原因,与他身边那个长方状的、上等紫檀木精雕细制而成的、困着檀梵上仙的……镂空礼盒。 是的,礼盒。 对于自己和檀梵的突然到来,霓千丈是这样说的:“……我在七杀殿里刚醒来不久,就看见了圣心魔主独孤信……” “独孤信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最近我家天儿自觉上供了瑶玉不少零食,我的性命便当做是那些东西的酬劳了……” “然后他便让灭情圣主灭度将我带出了七杀殿……旁边那个礼盒,是独孤信离开之后,一个傀儡拿来交给灭度的……” “那傀儡说:这就是大小姐要拿来送人的礼物,现在已经打包好了,大小姐一直不回来,便劳烦少爷代送一下……” “灭度应了那傀儡,然后便把这礼盒交予了我,说他最近不想来长留,让我把东西送给瑶玉、或者直接送给尊上也行……” “我也是后来才通过礼盒上那些镂空的小孔,发现里面的人竟是檀梵上仙的……至于盒子上的这个触发型的禁咒,我亦不知是什么效果……为檀梵上仙性命着想,不敢随意处置,只得先来长留寻尊上了。” 说这话时,纵然气息虚浮、修为尽失但体态却还依旧雍容、一如往昔的蓬莱老掌门,态度极其冰冷生硬。 伙食费、礼物…… 行叭,这种说法真是十分独孤家! ……让人即便明知是被救了一命、却难以生出丝毫感激之情来! ……………… 当然了,无论独孤信、还是独孤梦瑶…… 他们父女做事,一个只问自己是否应该、一个只看自己想与不想……事实上也都并不需要别人的感激。 那个困住檀梵的礼盒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陷阱,触发式的禁咒也不是什么杀伤性强的术法——而只是一个带有强大声光效果的大型恢复性术法! 在白子画到达大殿后,礼盒上的机关察觉到了收件人的气机波动,很快就自己打开了。 瞬间,绯如烟霞的红色玫瑰花雨散落四方。每一片由纯正气血凝结而成的玫瑰花瓣都可以在瞬间恢复一个普通仙人的全身法力。 花瓣雨的中心,和霓千丈一样修为尽失的檀梵上仙面色复杂……明显也是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的。 礼物…… “呵……”檀梵低笑了一声,望着白子画,洒然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次能侥幸再活一次,还是应该感谢瑶玉父女。” “就是,这花瓣雨也不晓得是谁弄得……素闻圣心魔主品味高雅,想来不至于此,瑶玉却也不像是有这份心思的人……该不会是杀阡陌那厮的主意吧?未免忒的俗气!” “杀阡陌最近正为了琉夏和竹染的事情焦头烂额,只怕是也没有这份闲心。”白子画淡然道,“这术法……我瞧着倒有点像合欢圣主的手笔。” “合欢圣主……花翩跹……?”檀梵笑道:“那就难怪了。”骚气的花蝴蝶么,自然是相当热爱红玫瑰的…… ———————————————————— 七杀殿 对于檀梵和霓千丈的死而复生、回归长留,杀阡陌知道,却不曾在意。这位圣君自来不是个会多么关心旁人死活的人。 而亲手杀了霓千丈的单春秋呢?鉴于复活后的檀梵上仙和蓬莱掌门都已经是仙身尽丧的凡人了,所以单大护法即便认为他俩的残余身价还是有些,但既然独孤信说为了瑶玉要放了他们,单春秋就也自然答应了。并没怎么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倒是亲手主持了此次放人行动的灭情圣主事后对独孤信的突然决定很是疑惑,默默在心里想了多次,却都没能想通独孤信的用意。 他知道,原本独孤信是准备在白子画通过妖魔界的迎亲试炼后,再将檀梵等人完好无损的送回仙界,以示交好诚意的。 但如今白子画别说通过试炼了,他压根就没来试、干脆的放了全妖魔界的鸽子……这种情况下,灭度不懂,为何独孤信还要向白子画示好。 若说是为了瑶玉…… 诚如凌度所言,瑶玉实力高强,生的又美,性情略带任性骄矜但也不失单纯可爱,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巴着白子画不可。独孤信何等人物?他当明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瑶玉为白子画做的已经够多了……为他容忍六界非议、为他周全仙门太平、为他谅解别人冒犯、为他耗尽灵蕴解毒、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给花千骨脱罪、为他破坏独孤信的计划、为他去挡诛仙匕…… 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助他、保护他……如果这都还不够…… 如果白子画会因此觉得瑶玉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如果白子画会因为檀梵没被尽早放回而对瑶玉生怨……这样的白子画,真的还有让瑶玉继续同他在一起的必要吗? 师叔,您究竟是想要些什么? ……………… “我本来是想通过花千骨研究一下真正的神的境界,从中找出稳定成神路,找出续补六界大道、增强天地本源的办法的……” “你知道,你师姐所修之道源于混沌归墟,其中偶然和机缘巧合的成分太多了。现在很难传承的了,也不适合在六界中大肆推广。所以那不算一条真正的成神路。” 仿佛是注意到了灭度冷澈眼眸中的迷茫,依旧一身青色直缀、坐在花园假山石中静静品茗的独孤信忽然轻笑着开了口,说道:“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比起虽为神灵转世,却修仙日短、见识浅薄、懵懵懂懂的花千骨,清瑶会是一个更加适合配合我完成那项伟大事业的人。” “不被需要、而又拥有强大力量很容易坏事的人,最好是个死人。”灭情圣主嗓音冰冷道:“檀梵和霓千丈可以杀了妖神?” “檀梵曾任长留藏书阁首座,博闻广识,遍阅天下藏书,对六界禁术的所知所晓,绝对不在竹染之下。”独孤信道:“而霓千丈虽然没了法力,却毕竟做了多年的蓬莱掌门,而今蓬莱的新掌门还是他亲生女儿,金泉也会对他忠心……他在仙界有着不菲的威望……” “这人如果长留能用的好,就可以与白子画形成互补。最大程度上团结起整个仙界的力量。如果用的不好,哪怕霓千丈实力再低,也能给仙界办事带来些不小的阻碍。” ……………… 所以,把或许有法子能杀掉妖神的檀梵和或许会给白子画的行动添麻烦的霓千丈一起送去了长留…… 灭度:“师叔是想考验一下白子画的能力吗?” “你认为,我现在还需要考验他的能力吗?”独孤信含笑反问。 “瑶玉不出,天下无人想与白子画为敌。”灭情圣主平静道,“过往的那些年里,此人能一直以超然物外的态度、把控好整个六界大局……” “只凭一己之力,就让一盘散沙似的仙界在中低层实力比七杀派大幅势弱、可以用的顶级战力又不存优势的情况下,收回、守好了七件神器数十年……他的能力,确实不需现在考验。” “而今如果不是花千骨横空出世、命格特殊、机缘逆天……洪荒之力其实很难在他的守护下解封。” “长留有此子在,至少可保千年昌盛,仙界有此一人,至少可定百年太平。” “便是瑶玉师姐可以神境之力出关……师姐的性子简单天真,也成为不了他的阻碍……” “你说的不错。”独孤信微微颔首,赞同灭度道:“瑶瑶思维太简单性子太纯粹而心地又太无邪了……” “所以她哪怕实力再强,如白子画那等聪明人,也多的是方法可以安抚下她。不教她碍了自己的事。甚至,想法子借瑶瑶之力,利用她做自己的事!” “师叔……”灭情圣主从独孤信隐约含笑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危险。沉吟片刻后,他道:“师叔,师姐虽然性情单纯,但毕竟是独孤家的血脉,天赋灵感颇为殊异。您也不必太担心她了。” “一些事情,她哪怕不明白,也不会真的毫不知道。”比如,别人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利用…… ……………… “把尧泽送过来的那个长留新任大弟子,和他身边那个被花千骨当做女儿饲养的灵虫一起送去给竹染吧!”独孤信听了灭度所言,不置可否。只是缓缓放下了指间的茶杯,以手撑额道:“瑶瑶在绝情殿里歇息的时间也够久了,神境的蜕变不该再继续往下拖了。” 不管白子画待瑶玉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只要瑶玉够强,就不会受伤…… “是,师叔……”灭度眸光轻闪,拱身应道:“异朽阁那边需要联系吗?” “不必。妖神的事情,我等不宜牵涉过多,还是少管为妙……”独孤信道:“那只叫做糖宝的灵虫出身异朽阁,是东方彧卿和花千骨共同的血脉结晶……有需要的话,她会自己想办法从异朽阁处寻求帮助的。” 顿了顿,他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婉婉忌日将近。你、顺便再去给凡间蜀国发道传讯,让玄聪和可儿那俩孩子从即日起开始闭关斋戒吧!” 蜀国有一国宝,名为离愁珠。是全六界仅有三颗的奇珍。可化解天下结界、禁制…… ———————————————————— 洛阳 清瑶牵着白云的手三步并两步的游玩着这座数朝古都。晶莹剔透、宛如宝石的眼眸,顾盼生辉。不时从路边买上几样特色小吃,与白云共分着品尝。 锅贴、燕菜、不翻汤、粉浆面……每样哪怕只尝两口,也足够她与胃口不大的白云吃的饱饱了。所幸清瑶那个胃容量素来很迷,有兴致时,饱了从不影响她继续往里撑…… “我们去逛花市吧!” 白云看着方才分明已经吃了好些东西,而今又端着一碗驴肉汤吃的脸颊鼓鼓的清瑶,温声建议:“洛阳牡丹甲天下,如今日子虽然还早、不到牡丹花期,但想必也会有些珍稀名品被人提早培育出来了……我想去看看。” “好啊!”清瑶自然不会拒绝他这点要求,只道:“听说洛阳的昆山夜光,是天下最白的牡丹花……如果它真的像传闻中的那么好看,我们不如买点回家种啊!” 按照永福公主和清瑶母女从前的习惯,云宫没有白牡丹,只有一株绿色的。品相不俗,玉笑珠香,是白子画静心栽培的结果。 “你喜欢昆山夜光,等我们回了本界,再去洛阳一起挑选、培育就是。”白云道,“这里的东西,死物便罢了……活的、哪怕只是花草,要带回家去也麻烦!” 他们俩过来的时候,可是横穿了一片归墟……路上遇见了不少混沌乱流,走的却不轻松。保自己可以,再费心去保一株普通的凡间花草,白云是觉得难度颇大。 “可以先养在我的道域里!”清瑶无所谓道:“等回家了再移植出来嘛……很方便啊!反正你天天都要浇花除草的、那跟给花换盆其实差别也不大……” 我不是嫌给花换盆麻烦……白云俊眸轻闪着,不无好奇的问清瑶道:“你的道域可以装活物?” “可以啊!”清瑶随口回答。嘴里虽然还嚼着驴肉,但这倒不影响她吐字。 “那除了牡丹花,还可以装别的吗?”白云问,“比如异兽、妖族。” “都可以啊!”清瑶道,“还可以装人呢!” 虽然同一世界、同一命格的人只能有一个,如果出现两个,则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命格之力略弱的那一个陷入沉眠。 但清瑶的道域可以说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小世界、法则外界并不互通,可隔命数、断因果…… 便是威能外放出一点也可以在此方天地内保住白云不与白子画间产生冲突了。所以她没在意过这点。这会的语调也很轻松。 “那为什么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不把我装到道域里去?”白云困惑道:“你把我装进去,然后自己穿过归墟里的无序时空来这,应该会方便很多吧!” 那是自然……但是……清瑶心虚…… 哪怕再是觉得自己辛苦修炼的道域、构建的小世界是家,她本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是想把白云关在里面的…… 如此,她哪儿敢让白云进去啊? 万一、万一白云进去之后,看出了点什么…… 清瑶咬着嘴唇,皓如凝脂的肌肤欺霜赛雪…… ……………… “带我进你的道域里看看吧!”白云见她这样,略有心疼,也顾不得自己与清瑶此时所处乃是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了,便直接将人拥到了怀里。可那薄唇微启间却不曾将话题转开,反而还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清瑶闻言娇躯一僵。 然后便又听得耳边白云低语道:“瑶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现在又已经是夫妻、是道侣了……” “怎么,你的世界,我不能进吗?” 他往常并不是个喜欢对人穷追不舍的人,也并不是个喜欢勉强别人做不愿之事的人。事实上,白云从小到大,性情都是清冷疏离、渺然高远的样子,几乎从不干涉别人的命运和生活。 即便是当年希望清瑶可以舍弃妖魔界的一切,跟他一起重归正道。也只劝说了清瑶几次,清瑶只要表达出了不愿多提的态度,白云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也都不会再继续逼她。 曾经,他认为自己这算是一种体贴。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这种对人对事的态度有何不妥。但现在…… 现在的他却忍不住会反思:如果当年他能多问清瑶几句,如果当年他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如果当年他在处理清瑶的问题时可以再多几分霸道果决…… 清瑶如此年轻、风华正茂的,何至于会在自己尚且寿元漫长时,天天寻思着安排身后事? 君子之交淡如水,夫妻之间却是一体同休…… 有些事情,只有直面了问题才能想到方法解决……有些伤口,只有忍痛挖去腐肉、挤去脓水,才能彻底痊愈…… ……………… 第 241 章 洛阳大街 ——“可以。”清瑶说。她的世界,白云当然可以进去。 一层清光弥漫,隔绝了时空,令周围街市、人群通通被映成了黑白的画卷……刹那之间,仿佛天翻地旋、又似风平浪静……白云便发现自己忽然就被换了个地方…… 这是一处不大、但也绝对称不上小的空间,以清瑶所立之处为中心,方圆大概百里左右。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极目远眺,便可发现,这里东边有海滩、西边有沙漠、南边有密林沼泽、北边有雪山高原……中间,也就是清瑶和白云目前所在的位置,则是一处清粼粼的湖泊、湖里芙蕖含苞待放,湖边还有一处青砖碧瓦、幽静雅致的小宅院。 ……………… 清瑶有点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小世界完整具现出来……更是她第一次把白云纳入这里…… 从前,她哪怕当着白云的面用这片世界之力与人争斗,也是会故意控制界域法则避开白云的…… “很漂亮。” 手中握着的纤纤柔荑、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湿润的汗水……白云不紧不慢的收回了探查这空间全景的念力,侧首打量了下那湖泊边的宅院,微笑道:“这是瑶儿想要的家吗?” 清瑶:“嗯。云宫也很漂亮……” “嗯,这宅子看上去小了点。”白云说着,便带着清瑶直接推开了那宅院的门、走了进去。 诚如他所言,比起绝情殿、灵玉宫、云宫等地,这宅院的确算不上大……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三进院落。 从大门进去,绕过影壁屏门,是不大的、只种了一片草坪、几丛月季的外院。迈过二门,就进了也只有一片草甸、几许野花的内院,东西两个空荡荡的大厢房,后面是走廊、正房。正房自带两个小耳房、和一个小后院、后罩房。 白云颇感兴趣的把宅子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细心的发现这院子走廊上的雕饰、却和云宫内湖上的九曲回廊一模一样…… ……………… “这个、可以扩大的……”清瑶见着白云很快逛完了没什么东西的东西跨院,走进了正屋,连忙说道。 “不必。”白云一边研究着正房左边那个与卧室相连的小书房,一边随口与清瑶道:“我们就两个人,我也无意让你生太多孩子、一两个足矣……这院落足够住了。建的太大,也显空旷。” 孩子……清瑶面泛红霞,羞涩低头,小小声道:“我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不过如果、如果相思偶尔过来看我的话,可以让他在厢房里凑活着住住……” 天冥圣主阴相思……白云凝眸,不动声色道:“原来你这厢房是给阴相思准备的啊!无垢檀梵、还有师弟他们知道了怕是要伤心了……” “无垢哥哥檀梵哥哥笙箫默来了住东院,相思住西院……”清瑶道,“院子里面的空间也随时都能扩大的、摆设也可以加……” “那还不错。”白云翻完了书桌上摆着的九州游记,又随手从书房柜子里取了几本书册下来,却发现竟是几部魔门功法…… 再往后翻、白云还从这书架上发现了蜀山剑法、长留剑法、蓬莱术法、上古阵法、咒术……顿时若有所悟,明白这书架上摆的、应该是清瑶记忆里见识过的所有事物。 移步一直往里走,从外面看去分明不大的小书房却一直走不到头,而此刻那些靠墙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便连琴谱、棋谱都有了。抽出一本琴谱看了两眼,不错、是从前他教过她的、倒是没有错音…… “不过,”翻着琴谱的白云,状似漫不经心的与清瑶闲谈:“为什么你提起客房的时候,第一念头想到的会是阴相思,而不是凌度、灭度、水色他们?” 前者是表哥、中者是师弟、后者是闺蜜,按理来说,他们与清瑶的关系,应该都比阴相思要来的亲近才对。 当然,阴相思曾经和清瑶一起结伴历练、出生入死、形影不离很多年。可,凌度从前也经常和清瑶一起外出啊…… 而且,六界早有传闻,独孤信有意让自己从小养大的师侄、即新任灭情圣主灭度迎娶自己的女儿,亲上加亲。但灭度却几乎从未陪清瑶一起出过魔门,这也很奇怪。 从前白云认为这是清瑶和独孤信关系不好的缘故,但现在……已知独孤信和清瑶的父女关系实质上其实并不恶劣,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奇其中关隘了。 “因为表哥是表哥、师弟是师弟、姐妹是姐妹、伙伴是伙伴……相思是相思啊!”清瑶不加思索道,“表哥、师弟、手帕交……都是父亲安排给我的。包括尧泽也是,他与我交好,最初看的便是父亲的关系……只有相思不是。他是我自己从天冥阁除叶行动上选的队友。” “喔!原来是这样……这么说的话,阴相思是你从前在妖魔界里唯一真心交好的朋友了?”白云淡淡道,“从前倒是没怎么听你提过他……” “相思胆子小,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清瑶道,“唯一真心交好也不是……阡陌师兄做事也从来都是不违本心的……” 六界第一美人杀阡陌……白云抿了抿唇,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现在正咕嘟咕嘟冒酸水…… 虽然他坚信清瑶爱他,这份爱、海枯石烂、轮回千世也不会动摇、转移、改变……但是,这和他没事吃把干醋并不冲突。 ……………… ……………… 正院里的卧室也和云宫里的屋子没什么不同,白云打开窗户,看着后院里空空荡荡一边草地、和分明是被当做了厨房、仓库的后罩房,想了想,说道:“这里种两颗玉兰树吧!” “啊?”清瑶怔了怔。 “院子里面太单调了……这里种两颗玉兰树好看一点……”白云认真的环着清瑶纤腰,低头在她耳边续续轻语,“前院可以栽些牡丹,你喜欢的昆山夜光就很好……然后还可以再种些海棠、桃杏、夕颜花之类的植物……走廊上可以摆点小金桔……还有这个房间,帷幔换成雨后天青的颜色、和外墙比较搭……” “你觉得呢?” 清瑶觉得,白云认真布置她的世界的样子……真的太太太太太勾人了!简直让她神魂颠倒!所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白云说什么都好啦! ……………… 几乎是在白云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原本窗外空荡荡的草地上就多了两颗枝干高大、花叶繁茂的玉兰树…… 白云凝眸,哪怕仙术道法再强,想要凭空造物,从理论上而言也是完全说不通的,除去用某物变化形体或者从某处瞬间转移,要么就只是幻术而已…… 但白云看了又看以后,终于可以断定,这里的一切都绝非幻境。所以,“这树哪里来的?” 如果不是清瑶从外界某处瞬间挪移过来,则……这接近创世的力量,未免也实在太过雄伟而可怕了。 是的,可怕。 若整个世界都只在造物主的一念之间,而她却只将一切都当做玩物或无足轻重的东西,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神境,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境界吗? 哪里来的……清瑶眨眨眼睛,不晓得应该怎么回答白云:修行到了她这个境界,一些奥妙之处、实非言语可以描绘…… 沉吟片刻,清瑶忽然伸手拉过了自己腰腹之间、白云的手掌,俯首在那掌心处落下了一记轻如落雪的吻…… “就、这样……用造化大道、木之大道、百花法则、生命大道……都可以……其他的、也可以……”清瑶回眸、颇为依赖的将自己脑袋斜枕在白云肩上,娇声道:“你试试啊!我借力给你……” ……………… 白云没有听见清瑶后来又说了什么,因为就在她那一吻落下的瞬间,白云脑海中便猛然涌入了无数难以形容的扭曲精神: 强大的失重感传来,像是一下子就进入了星空之上、又像是被沉入了幽黑的海渊里……仿佛是幻听幻视,又仿佛是无数人正在自己脑中说话,自己的躯体被强行分成了亿万份、每一份都有着独立自主的感知…… 白云闷哼了声,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拼命的隔绝了识海中大部分、他无法理解的讯息……当他成功完成了那一切,便像是又突兀的从深海之中浮了上来…… 整个世界在白云眼中都变了样子…… 蓝天、白云、绿水、青山、红花、碧草……此方天地内的一切一切,全部变成了纵横交错的道道线条!而他与清瑶便立足于网格的中心…… ——那些线条、就是构建清瑶道域的法则……天地间一切的物质都是由此衍生……突兀的,白云心中生起明悟。 所以,清瑶的造物之能,其实说白了就是从那些法则主干上抽出丝线、将其编织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白云眸光轻闪着,情不自禁的、就开始按照起自己的想法,进行了验证…… ……………… 清瑶便在一旁托腮看着他动作,澄清的眸子晶晶闪亮、跃动着纯然的欢乐欣喜……白云自愿来到她的世界、主动和她一起建设家园……这实在是清瑶从前、连做梦都不敢幻想的事情。 而今竟能成真,她顿觉此生圆满、再无所求。 ——白云分明清楚,在这个世界里,他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行动、记忆、自我认知……),都会落入清瑶掌控、哪怕是死,也不可能逃离的了清瑶。 ………………… ………………… “为什么这里的空间壁垒那么脆弱?” 几天后,当白云大致可以分清清瑶世界里那些不同颜色、不同气息的线条都分别代表着什么法则、又各自有着什么作用时,忍不住的询问清瑶: “时空是构成世界的、最基本的法则,你这个小世界的稳定性分明不低、内里的须弥之术也很精妙……但外面的那层空间壁垒,我可以感觉的到,它应该是可以更强的。为什么故意做成这样?” 为了确保,万一自己哪天突然暴毙了,你要是在这里面,还能打破那层空间,活着出去……清瑶沉吟了一下,言简意赅道:“……为了方便你出入。” “我出……”白云愣了下。他不会不知道,这层世界壁垒如果被人强行打破了,清瑶最少也是一个重伤…… 想了想,隐约猜到了清瑶心思的白云平静的道:“空间壁垒太弱、感觉就像家里的墙半塌了一样,你能加强的话,还是把那加强一点吧!” “云郎……”清瑶略显迟疑的望着白云。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加吧!我左右是没什么需要避着你去办的事。更无须翻墙离家。”白云道:“……如果你不想我离开这的话,我还出去做什么呢?” 清冷淡漠若天山融雪、溪水潺潺的嗓音,因为放的很轻,从而显得出奇温柔。 “嗯。”清瑶深吸了一口气,迅速低头道:“你要出去的时候,就反复开关宅子大门三次、就可以了……” “我不会关着你的……我不想把你囚禁起来……” “我知道。”白云微笑着吻了吻清瑶的发,笃然说道:“我知道,瑶儿不会那么做的。” 她永远对他狠不下心。 哪怕心里曾经有着再多绝望而疯狂的想法,也从来不会、不舍得那么残忍的对他…… ———————————————————— 外界 长留,绝情殿 “绝情殿,好一个绝情殿……好一个无心无情的长留上仙……阿瑶喜欢你,她那么喜欢你……你居然……你居然下的了手……你怎么下的了手?” 澜风失控的伏在斗阑干肩上痛哭着、朝白子画嘶吼:“别以为这就是结束……别以为洪荒之力没了,我妖魔界便好欺负……” “阿瑶死了,她死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独孤叔叔会为阿瑶报仇的……阿瑶是妖魔界最珍贵的宝物……她一条性命,便是长留满门上下全部死尽,也难偿血债……” 摩严:“妖女,你好大的口气!” “师兄,你少说两句。”笙箫默匆忙捂住了摩严的嘴,又慌张的望向一旁失魂落魄般跪坐在地、不言不语的白子画。代其对澜风解释道:“二师兄不会存心去杀瑶玉的,刚刚的事情必有隐情……” “隐情……众目睽睽之下,这还能有什么隐情……充其量就是一场生死劫罢了……”澜风冷笑道:“独孤叔叔算准了他霉运当头,怕他被克……特意让阿瑶拦住他……不教他接近花千骨……” “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过去不可?” “阿瑶有哪里对不起他?阿瑶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他的劫数会应在阿瑶身上?” “阿瑶……” “呵呵呵,可笑,太可笑了……” “白子画,你现在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你现在再悔再痛有什么用?”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阿瑶与你再无关系,你永远都别想再近她毫分……” 大颗大颗的鲛珠滚落一地,六界最美的人鱼酿酿跄跄的离开了长留…… 斗阑干先是看了看眼眶通红、哀痛欲绝的她,后又回头看了看心如死灰状的白子画和周围一片狼藉的长留山,被笙箫默拼死制住了的摩严,最后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一路小心的护着澜风走了…… ※※※※※※※※※※※※※※※※※※※※ 论美人鱼的演技 第 242 章 妖魔界,灵玉宫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院中花叶上,音调悦耳,颇为动人。 “白子画现在还跪在这外面吗?”独孤信一边欣赏着外间雨景,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阴相思道。 “嗯。”阴相思道,“他已经在外面跪了有二十天了,只等着见阿瑶一面……便是竹染、单春秋等人怎样侮辱,也不曾动摇过半分……独孤叔叔,现在要让他进来了吗?” “怎么,阿瑶想见他了?”独孤信嗤笑道:“她伤好了么?神躯、神魂、神力的合一蜕变完成了么?神格、神性可以凝聚了么?就这么急着会情郎……” “神阶以上修炼艰难……纵然能量足够、阿瑶炼化吸收也需时间……尤其叔父还想要阿瑶精气神三者一同蜕变,这就更为耗时……”阴相思道,“叔父难道想要白子画在外面一跪百年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独孤信轻笑道,“我要白子画在外面跪着做什么?没得还挡了道!那不是他态度坚决的一定要跪那跪着,赶都赶不走吗?” 这是实话,白子画刚来七杀殿求见瑶玉第一天,杀阡陌就赶过人了。 奈何实力不如人,最后惜败在了白子画手中。于是最后只得愿赌服输(对,他俩是赌斗),告诉了白子画,瑶玉而今一息尚存,正被她爹放在灵玉宫里救治。 后来白子画自觉自发、万分主动的跪在灵玉宫大门外边求见时,单春秋和竹染等人也是想尽了办法,想把他赶走。 奈何白子画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任凭别人怎么打他、骂他,反正他就是不为所动…… 儿臂粗的雷鞭抽在身上,他别说躲、那是连哼都不带哼一声的!至于平时的那些风吹日晒雨淋夜寒,那就更是被他视为无物了。 阴相思:“叔父若是让他知道了阿瑶无恙,只是在闭关修炼……”白子画疯了才不走…… “我怎么没让他知道了?”独孤信笑道:“灭度、阿凌、水色、琉夏还有你和阡陌、澜风……你们这些天里不是都已经和他说了很多遍,瑶瑶伤势无碍了吗?灭度还是我让他过去说的呢!偏偏白子画他不肯相信,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叔父若是能够开恩,让白子画见阿瑶一面……”阴相思道:“我想,他约莫也就能够信了。” 独孤信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天冥圣主阴翳幽冷的魔魅容颜,说道:“你确定?” 阴相思不是那么单纯的人啊!他该知道,欺骗、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等性。 “灵玉宫外百米方圆的事情瞒不过阿瑶的感知。我确定,阿瑶现在很想要近距离的见白子画一面。如果她见不到他,也不会能静的下心来,好好修炼。”阴相思很冷静,对他而言,瑶玉才是重要的存在。至于白子画,谁在乎他心里的想法了? “有道理。”独孤信微微颔首,淡然说道:“那你就去把白子画喊进来,带他过去和瑶瑶见一面吧!” “再怎么说也是位可败魔君的堂堂上仙,这点礼遇还是配有的。” ———————————————————— 谢天谢地,瑶玉是没听见独孤信的这句话,不然她肯定会当场嘲讽自家毫无人性的爹: 呵呵……礼遇?真要礼遇你会让白子画一直跪在灵玉宫外?就是让他跪门里面石子路上,也比在外面人来人往的强啊! 其实你就是享受这种玩弄人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快感吧!不惜拼着亲生女儿鬼门关前走一遭,也要换的长留上仙白子画跪地俯首…… 独孤信,你这还是人吗? 禽兽啊!畜牲! 然后独孤信肯定会用实际行动向自己的糟心女儿证明,他现在究竟有多仁慈宽容和蔼可亲、人性十足! 呵呵! 酱就又是倒霉父女互相伤害、斗智斗勇的一天了呢! ……………… 所幸瑶玉没听见…… 虽然灵玉宫内外发生的所有事理论上都不可能瞒过她的感知,而独孤信也没有任何故意隐藏自己的行为,但…… 瑶玉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灵玉宫外跪地请罪的白子画身上,才没心思去管她爹呢! 乌云密布的暗沉天幕中,豆大的雨水一滴滴的从天而降、犹如断线珍珠般连绵不绝……白子画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跪在雨中,脊背弯曲如弓…… 即便往昔,他顺滑如缎的泼墨青丝如今都因雨水之故、粘连到了一起,一缕一缕的贴到了他脸上、颈上,显得狼藉一片…… 即便往昔,他清素若雪的洁白衣裳如今由于跪的太久、不曾打理清洁,已经满布尘土灰泥,混着身上之前挨了杀阡陌剑伤、竹染雷鞭造成的鲜血一起,脏污不堪…… 但白子画其人,即便是这样弯腰弓背、俯首跪地的姿势,气度风姿却令人惊讶的、竟然仍旧还能配的上一句“高雅绝俗”…… 即便脸色、唇色都苍白的如纸一般了,也只让人觉得空灵圣洁、不忍亵渎…… 瑶玉都要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眼光了…… 额,好吧,应该是清瑶的眼光……因为这个人,她最初、原本、从一开始时,就是由于好奇清瑶的选择,所以才会存心接近的啊! ……………… 瑶玉想:她对白子画,其实说不上有多少恩惠的。 即便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白子画炼情,但那主要是因为“炼情”二字在魔门在灭情道属于专有名词。特指“先入情而后出情,最终断情、绝情、忘情。” 瑶玉是没想过要入太上忘情之境…… 她只是好奇清瑶在道路上的选择,贪恋清瑶最初的梦境中所展现出来的她所拥有的温暖照料,向往清瑶那种舒舒服服、万事遂意的生活…… 所以半有心、半无意的,她就和白子画谈了段恋爱…… ……………… 之后,从太白山上到长留海上…… 瑶玉对仙界、对长留的所有退让庇护……瑶玉为保白子画性命,所付出的灵蕴……为他挡异朽君、挡诛仙匕、挡妖神的所有牺牲…… 在外人眼里,或许是感天动地的一腔深情……但在她自己眼里、在真正熟悉了解她的人(比如独孤信)眼里…… 他们都很清楚,那不算什么。 从前瑶玉小时候,为拉着阴相思一起度过天冥阁的历次清洗活动,为扶持尧泽加冕妖帝……为那些成长的代价,而受过的伤、吃过的苦、经历过的痛……只会比为和白子画谈恋爱多,而绝不会少…… 所以,简单一点、直接一点的说…… 瑶玉为白子画所做的一切,或许在她看来,都只是一场交换,是她借白子画体验人生所应该做的、必须做的事情…… 都是成长、学习的代价! ………………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白子画对于瑶玉而言,份量也并不比凌度、灭度、杀阡陌等人更重…… 不、不对。 瑶玉沮丧的想着: 白子画当然比凌度重要啦……阿凌是表哥、表哥是阿凌……但,她姓凌的表哥十几个呢!凌度只是最终活下来、胜利了的那个而已。 白子画当然也比灭度重要啦……灭度是她师弟,但更是灭情圣主,是太上忘情道统的传承者。 白子画自然也是要重过杀阡陌的……美人师兄再是六界第一美人,美也不能当饭吃啊!杀阡陌是朵孤芳自赏的水仙花,瑶玉一直认为那朵花只有独自盛开、顾影自怜时,才最最最美了!可见到白子画时,却会觉得有花堪折…… ……………… 所以,最终…… 她意随心动,当真占据了那朵生在仙界群峰山巅处的雪莲…… ———————————————————— 养伤的静室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约莫是相思又回来陪她了吧!注意力依然沉浸自己心思中的瑶玉不曾在乎…… 独孤信在这,所以,无论如何,她定然无恙…… 瑶玉只是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凡人形容难过到极点,总爱用些诸如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类的形容词,可对于瑶玉而言真正肝肠寸断、心肺破裂的经历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她从前有段时间甚至一天会有这种经历好几次,但当时她并不觉得那种生活有多难过,远不及现在…… ……………… 横霜一剑自她胸前穿过,直接粉碎了整颗心脏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挥之不去…… 理智告诉瑶玉:这不能怪白子画。 都是独孤信的锅。 是独孤信故意想要谋取充足的能量,所以才存心放出了檀梵、让东方彧卿知道仙界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禁术将花千骨献祭天地、形神俱灭……逼他不得不尽快做出反应……想办法营救花千骨…… 是独孤信故意让人指点糖宝去求孟玄朗、取了蜀国至宝离愁珠,再带着落十一、孟玄朗、轻水等人去长留海底劫狱……把花千骨所有在乎的人、放不下的牵挂都聚集到了一起…… 是独孤信故意想她重煅神体、重塑神魂,所以存心让凌度来找她,哄她说出了自己接近白子画的本心,教白子画听了个清楚明白…… 所以,白子画才会那么生气……生气到接下来,不肯再听她的话…… 那也没有关系,无非一战而已…… 东方彧卿等人打破长留海底的小空间,越过尧泽的阻拦,说服花千骨和他们一起离开,是需要时间的……白子画不能出现在花千骨面前,他的存在就是变数。 而这份时间,在独孤信的设计里,毫无疑问需要她来争取。 没关系…… 即便她修为还没有恢复到破九(上仙)之境,但想要拦住白子画一段时间,还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瑶玉当时的心情很轻松、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白子画是个好对手,她也很期待可以与他放手一战…… 想的很美好…… 可后来一跟白子画交上了手,瑶玉就崩溃的发现,大敌当前,她md居然手软了!是之前给自己种下的要保护白子画的念头太过于根深蒂固了么?瑶玉不知道。 她只能勉强的、在不伤害到白子画的情况下,把他死死地拖在了绝情殿上,不教他有机会接近花千骨、不教他有可能破坏独孤信的计划…… ……………… 大罗周天覆盖长留…… 斗阑干、摩严、笙箫默、霓漫天和无数长留弟子、仙界各派弟子都被这件独孤信的得意作品困住了。腐木鬼亲自主持下,他们不可能有逃脱出来的机会……嗯,斗阑干真要不计代价的集众人之力强攻或许可以尽快打破大罗周天,但澜风死缠住了他。 然后,花千骨被东方彧卿成功说服,走出了长留海底…… 然后,他们一群人齐刷刷的掉进了白子画早就布好在了那外面的幻境里…… 当然,花千骨是可以发现那幻境的、她也有机会可以带着大家避开那幻境、她也有能力可以打破这个幻境……她只是没那么做罢了。 花千骨想看一看,都到了这种地步了,白子画还想给她看什么。作为多年的师徒,除了无情杀机、他还想再给她些什么教诲…… ——然后,她就看见了天灾绵延、血流成河、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六界大乱,天地崩溃…… 那是洪荒之力不得消灭后,命运注定下的破灭之劫…… 生为神袛的天算之能告诉花千骨,白子画没有骗她,没有危言耸听……这个幻境不是幻境,而是必将发生的未来…… 这个未来的到来或许很快、如果她再频繁使用神力冲击六界法网的话;或许到来的很慢、如果她能一直很好的控制洪荒之力……或许它最慢可以拖延到上成百上千年。 或许六界要到千年之后才会不堪重负到崩塌在即,或许她还有时间可以和东方和糖宝和小月等人一起过很长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甚至送他们到自然寿尽老死。 但她活着的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人因为她的存在而死去。 花千骨想,她不能这样。 天边红霞漫天,是杀阡陌踩着火凤翩然而至。他的身上,带着谪仙伞、炎水玉、悯生剑……是十方神器中唯三不在仙界控制下的宝物,是花千骨一直没被处刑的重要原因。 杀阡陌没有同花千骨说什么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接过谪仙伞等物,花千骨知道,剩下的七件神器全都早在长留了。 现在,十方神器汇集了,送她去死的道具齐全了。 所以,花千骨平静的使用神器、启动了禁术、选择了自杀。 她死后,神躯神魂自然覆灭、真灵也会被消磨于神器之中……洪荒之力失去载体自然溃散……再想重聚,又不知道需要多少万年了。 一众神器的中心,只剩下了大量的、经过禁术转化出来的无源能量…… ……………… 好容易挣脱了幻境、终于苏醒过来的东方彧卿,一醒来就眼睁睁的看着花千骨躯体粉碎风化……几乎疯了…… 东华上仙突然出现,叹息着用了另一禁术,以自己此生所有为凭,换下了、护住了花千骨一缕魂魄。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去陪无垢了。 于是,东方彧卿这下是真疯了。 东华自当年错手杀了他父亲之后就一直藏身在异朽阁里照顾他,与他的关系名为主仆却亦师亦父…… 东方彧卿很清楚:东华心里或许对无垢上仙的死很抱歉、很自责、很愧疚——昔日蜀山大典上,那具引发了白子画疑心的绯颜的尸体便是东华亲手丢的。 但东华要是真想给无垢偿命早就去了! 现在、现在东华突然去死,与其说是去陪无垢这个陈年故交了,不如说是为了让东方彧卿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可以有个爱人陪着…… 于是…… 之前身死长留山、目前还是个魂魄状态的东方彧卿咬牙切齿的借助九幽遗宝长生铃,构筑特殊的轮回法阵、和花千骨残魂一起转世之余,毅然决然最后送了白子画一份大礼。 ……以花千骨陨落后,留下的那些庞大神力为介质,施发的死咒术。 ……………… 瑶玉帮白子画挡下了那咒术。 在她以魔门秘法瞬间崩碎了自己全身玉骨、又自爆了大部分精神力后,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实力也重新跨越到了神境之上,所以她能够挡的下来……那可以说是力量盖世的妖神花千骨与智慧无双的异朽君东方彧卿联手之下合力施为的一击。 不过也只是一击光景而已。 瞬间之后,瑶玉的气息便迅速回落了…… 这个时候,白子画的横霜剑,恰到好处的刺穿了她的心脏…… ———————————————————— 呵、呵呵…… 多么可笑,她拼上性命在救他,结果却险些死在他手上…… 所幸阴相思和瑶玉从前有过太多次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了。危难时刻,天冥圣主给人急救的经验无比丰富,那时一见到瑶玉重伤在白子画剑下,就迅速以血为媒、在她身上画了锁神阵、镇魂咒…… 这才及时保住了瑶玉一线生机。又让杀阡陌赶紧带她回来找独孤信救命……理论上比火凤速度更快的虚空兽饭团都不敢坐,瑶玉当时那个情况下,进了深层虚空就是个死字没跑了。 ……………… 但其实,瑶玉心想,白子画的原意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没想杀她的…… 奈何当时凌度见她一直在对白子画手下留情,宁肯自己多挨他几剑、也不愿去伤白子画半分,被气坏了。就在他们旁边一个劲的跳脚。 然后还对着瑶玉,从魔门风气一直说到了独孤家的声誉,大力建议瑶玉先拿下白子画。说是,等把白子画掳回灵玉宫去了,再想怎样对他都可以。大不了留下长留的人不杀、用来威胁白子画嘛! 这让白子画怎么放心? 确实啊!既然现在花千骨已经心甘情愿的将洪荒之力化归天地。异朽君东方彧卿也跟着她一起轮回转世了…… 那仙界最大的对手自然而然的不就又成了七杀殿统帅下的妖魔界……最大的威胁不就又从妖神变成了魔门土生土长根正苗红的帝尊瑶玉? 所以,白子画身为仙界领袖、长留上仙,他对瑶玉下手的动机真是充足的不能再充足了。 洪荒之力已除,他只要再除掉机缘巧合下突破了神阶壁垒的瑶玉,则未来、至少千年以内,仙界都可无忧矣…… 所以,他想杀她也是对的吧!这也很正常啊! ……………… 唉,好烦! 被困在一大堆固魂、养气法阵里的瑶玉闷闷不乐…… ———————————————————— 嘀嗒、嘀嗒…… 似乎有冰凉的水迹滴到她肌肤上…… 额……怎么回事?灵玉宫漏水了吗? 说来,她仿佛是有些年没用过这静室了…… 相思,人呢?别干愣着啊!酷爱给我遮个雨……瑶玉意念一阵波动:等、等等、那是、那个人是…… ……………… “是白子画。”阴相思感知到了静室内波动忽然有所变化的了虚幻精神流,神色不动。只是冷静的与瑶玉道,“别怕,阿瑶。他一身法力都被独孤叔叔用玄镇尺封印了,现在便与凡人无异……我不会让他再伤到你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是吹得。 天冥圣主阴相思:一个和瑶玉帝尊默契好到不用半分眼神对视,就能把瑶玉的心思猜准八成……和她在重伤半寂灭的状况下几乎可以达成无障碍交流的奇葩。 瑶玉:“你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毕竟是一代上仙,总是杵在七杀殿里不动,未免也太过难看了。”阴相思道:“圣君先前和他赌斗,说如果他输了,就要离开七杀。而他最终却成功战胜了圣君……” “所以,让他如愿见你一面也是应该的……正好,你现在也清醒了……我就带他过来了。” 那是应该…… 瑶玉不再发表意见……她现在精神力损耗严重……总是集中注意力、传达意念也是很累的。 白子画要见她,那就见吧! 她现在反正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 ……又没有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 ……………… “对不起……” 金碧辉煌、白玉铺地,却上下八方都用艳红的血色勾勒出了一个个镇压、困锁法阵的房间里,白子画看着法阵中央、那具熟悉的、女子玲珑袅娜的娇躯…… 看着她身上各处零零散散不深不浅的剑痕……看着她胸口处,那个显眼的、被塞了一块精纯的能量结晶、用以代替心脏维持生命的窟窿……看着她各大经脉、关键窍穴上,被长长的金针刺入、定住了骨骼血肉…… 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那一剑,确实是我误会了你的用意……才会用上全部气力……但我本来是准备避开你要害的……” “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会正中……”正中心脏…… ———————————————————— 行叭…… 瑶玉虚散在房内法阵中的精神力略有欢欣:她没有猜错,白子画确实是没有想着要杀她的。 所以,瑶玉觉得自己不用再怀疑她为什么会惨烈至此了。 心脏是人体气血之源。 独孤信既然希望她尽快的、重新锻造完美神躯,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不会介意顺手帮她破碎心脏…… 毕竟,如果不这样强行破碎心脏再行重塑的话,按照正常情况、按部就班、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淬炼心脏……可是很慢很慢的啊! 不当人子独孤信…… 他在锻炼孩子这种事情上的心狠手辣,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 独孤信:要么干脆把清瑶不得不受的苦,全栽到白子画身上去,让他这个雪崩里的一片霜花,自认是压垮清瑶的最后一根稻草……愧疚、自责,观念扭曲: ——长留还有他师父师兄师弟主持,可清瑶却只有他一个人了啊! 以此主动承担起照顾他女儿的任务。帮清瑶挡下外界一切风雨、帮清瑶隔绝掉外界所有恶意。让清瑶往后余生都可以舒舒服服、简简单单的过。 要么,就干脆可着劲儿的坑女儿,让瑶玉多受痛,疼痛让人清醒…… 瑶玉帝尊痛的够了,自然会清醒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然后,本能的选择更加舒适自如的生活方式。 第 243 章 “对不起……” 华美邪异的宫室内,白子画头颅低垂喃喃说道,除了先前那一句不是故意外,却是未曾再替自己辩驳些什么…… 说什么呢? 那一剑确实出自他手,而非别人控制,刀剑无眼,他一时失手,自是他错……难道他还能怪那天绝情殿上风太大、直吹得人手抖吗? 剑指瑶玉的时候白子画不曾迟疑,即便他明知道瑶玉对他已经再三留手……那是因为白子画确定,洪荒之力绝对不能落入妖魔界掌控。 他却不曾料到,独孤信大张旗鼓进犯长留,最后竟是全了花千骨舍身之念,令妖神陨落了…… 凌度说,仙界人多嘴杂,不足与谋。独孤信之所以决意独自一方诛除妖神,是不想横生枝节…… 澜风说,独孤信特意让瑶玉阻止他靠近花千骨,是因为知道,花千骨乃是他的生死劫,担心他会受命数影响出现意外…… 杀阡陌说,独孤信其实就是太傲、太独、目下无尘,爱好将万事万物天地众生都算计在掌,胸有沟壑、不屑于和别人交流…… 白子画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或许都是真的,或许都又有假……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瑶玉再次因他重伤了…… 明明早就决定了不会伤害她,明明早就想好了要努力保护她……但最后为什么却总是事与愿违? 应该说是天意弄人吗? 不…… 如果说,瑶玉之前灵蕴散尽、自封本源后的气血虚弱,是由于东方彧卿的蓄意设计,是因为他受了花千骨命格影响,从而带累了瑶玉。 如果说,瑶玉在诛仙匕下肉身崩溃、魂魄动荡时的修为大损,是由于竹染的偷袭,是因为花千骨的洪荒之力突然暴|露,令他们都措手不及,所以瑶玉才会大意中招。 但这一次,这一次……白子画薄唇紧抿:这一次,他但凡能够多相信瑶玉父女一点、待瑶玉多仔细小心一点……瑶玉都不至于会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这里! 他的阵法造诣不弱,最近这段时间为了找到克制竹染,对付妖神的方法更是特意研习了不少的禁术,所以他认得出来,这屋子里的那些纵横密布的血色纹路的作用…… 聚魂、养魄、定神、锁识、煅体…… 这些法阵全部加在一起,与其说这屋子是一间用来养伤的静室,还不如说,这是一间用来炼制尸傀等物的锻造室! 瑶玉的神魂现在完全是被法阵之力强行拘束困锁在了躯体内,而她的躯体分明是正在被人当做法宝锤炼…… 如果这不是灵玉宫,如果独孤信不是还在,如果瑶玉不是独孤信亲生女儿、而那位出身灭情道的圣心魔主目测从前待瑶玉还算慈爱…… 白子画简直都忍不住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想趁瑶玉虚弱之时控制她了! 但换个角度想想,独孤信一个做亲爹的都能忍心把瑶玉放在这种专门炼制傀儡的静室里面,用这些一看就知道会给人带去十足痛苦的工具为瑶玉续命了…… 瑶玉一个曾经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都能甘愿被人放在这种地方,用这种方式对待了……她现在的身体情况究竟得是有多差啊? ……………… ……………… “阿瑶没死,所以你不用道歉。”阴相思冷冷道,“如果阿瑶出事,妖魔界必定会让你长留满门陪葬,你说什么都没用……” “但既然她现在还有命在,那么,长留上仙对魔门帝尊……她输的再惨、伤的再重也都只是技不如人罢了,独孤叔叔不打算为此做什么。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故而也不会轻举妄动。” 言下之意,是觉得白子画此行目的,该是稳定六界大局,不教仙魔大战。 “你若想要为她报仇,我不还手。只是……”白子画问,“为什么,炎水玉不是被你们拿走了吗?尧泽身死那么多年都可以复活,为什么诗诗的伤会无法痊愈?” “炎水玉是别人炼制过的、带有鲜明大道烙印的神器。虽然现在器主没了,但里面还有器灵在。”阴相思道:“直接用炎水玉修复躯壳,一是容易留下将来被人反制的后患;二是这个样子生出的身体底子会很虚弱、本源会枯竭……等等,我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阿瑶是独孤叔叔亲生骨肉……又不比尧泽早就身死多年别无他法……炎水玉的功效是起死回生。阿瑶现在还没到那份上呢!” “她现在在借重伤之机修炼。” “你、现在见也已经见过她了,歉意也已说道过了,可以走了吧!” 白子画:“我想留下陪她。” “陪……”阴相思一怔,随即冷笑道:“是你想留下陪她,还是你想留下来让她陪?” “都一样。”白子画寂然凝视着大殿中央、一群法阵中间、凌空漂浮着的女体,轻声说道:“你从前不是一直都很想把我带到这灵玉宫里来吗?现在我把自己送上门了……让我留下照顾你好不好?” ……………… 静室内,有虚幻的精神流在颤动……瑶玉现在无力表达出清晰的言语了,但白子画可以感知到:她在观察他,她在思考、在迟疑。 “阿瑶这里有我就够了。”阴相思道,“她不需要你照顾。她说,对不起,之前绝情殿上,她和凌度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虽然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把你当做任何人的替身,但她确实是因为好奇清瑶的生活、所以才会动念给自己找个人陪……” “阿瑶理想型的伴侣,是安静不黏人不烦不吵闹,精通厨艺会投喂她,实力在标准线上不麻烦,知风雅懂情趣、可以哄她玩……最重要的是,要以她为重。” “阿瑶愿意为了这样理想中的伴侣付出一定代价、譬如战力,去交换一段幸福恬静的恋爱婚姻生活。” “她说,她本来以为你就是她这种理想型伴侣的好人选……但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所以,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正式成婚,不如、就断了吧!” 断了吧…… 伴随着阴相思此话落下,静室内、环绕在瑶玉周身、白子画阴相思左近的庞大精神流,都齐刷刷的流露出了一股非常强烈的悲哀伤情之意……简直催人泪下! 也就是天冥圣主和长留上仙的修为厚度和道心水平都在六界平均线以上,不然这下是真得当场被感染的哭了…… “……阿瑶!”阴相思唇角抽搐着低喝道:“你克制点!” 我这刚帮你断情呢!白子画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啊?这不是丢人跌相了吗?多少忍忍啊!等白子画走了再哭! 果然…… 本来听见阴相思所言、如玉俊颜惨白不堪的白子画,在感知到了瑶玉的精神流后,当即恢复了些许血色。精致如刻的薄唇轻扬,他说:“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梦中人和眼前人,我相信,诗诗必然知道,只有后者、才是枕边人。” 阴相思:“阿瑶眼前,是六界万象。”不是只有你一个。 “那又如何?她眼前再多斑斓色彩,最后能入心、会钟情的,也只有我一个。”白子画轻笑道:“她因纯粹而强大。简单、专一,那才是她。” 瑶玉不是尧泽,她的心分不成多份。 而且…… “一见钟情钟的都不是情,是脸。”白子画淡淡道,“世间所谓美满姻缘,八成都是权衡利弊……诗诗接近我的初心、其实很好……我也觉得我们很匹配,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小心的伸手、绕过瑶玉身上上百枚金针、碰了碰她的脸颊……指尖下的肌肤冰凉一片、亦不柔软、又冷又僵,宛如冰雪一般…… “你说从前看错我了,那我现在给你机会……教你往后、慢慢再看清楚、看明白……可好?” ……………… “白子画,”阴相思蹙眉,一把抓住了白子画手臂,不悦的道:“你该走了。” 真是的!手往哪摸呢?瑶玉的脸,那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乱摸的吗? “这是灵玉宫,不是天冥阁……”白子画平静道,“诗诗不想我走呢!我会留下来陪她。” “阿瑶不需要你陪伴。”阴相思道,“独孤叔叔已经伤愈苏醒,阿瑶身边有父亲,有我们……我们自会照顾好她。” “一见就怂、成天怕挨训的父亲,心思各异、随时会背刺的同伴?”白子画冷静道,“天冥圣主分明清楚,如果你们可让诗诗安心,她最初就根本不会被我打动。” 我们哪怕再多心思,也绝对不会想着要让阿瑶去死。阁下的心意倒是从始至终简单纯粹:阿瑶的性命,与你所大爱的苍生、与你所坚持的理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阴相思想要这样反驳白子画的。但话到嘴边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瑶玉就在旁边、人艰不拆是一点,另外一点,阴相思很清楚,比起暗地里不知深浅的好意,瑶玉更愿意去踩明面上的刀锋。 所以天冥圣主只是笑,阴翳俊美的容颜上,十分笑意带着三分嘲讽三分轻蔑三分讥哨一分故意为之的亲切友善,淡淡的说道:“打动阿瑶的,是温暖舒适宁静恬美的幸福生活,不是你。” 白子画:“能够给她带来幸福的人,只有我。” “就凭你天天爱洗澡?”阴相思一把扯过白子画的大猪蹄子,自己拿丝帕给瑶玉擦了擦脸。 白子画顺势收手,他不想在这和阴相思起冲突,不是怕会输,而是担心对瑶玉不好……便只是淡然说道:“就凭诗诗爱我。” 是的,瑶玉爱他。 即便瑶玉个倒霉孩子自己还迷迷糊糊的不敢确定自己对白子画究竟是个什么感情。会轻易的被亲近信任的人带偏思路。 但以白子画的敏锐聪颖,对于瑶玉待他之心是否是虚情假意,他自然有着自己的判断……瑶玉爱他,他确定。 所以、天下虽大、但能够给瑶玉带来幸福的人,却只有他。 ……………… “你现在的模样很讨厌。”阴相思眯了眯眼,心道:白子画那该死的笃然自信啊!莫非是吃定了瑶玉吗? 诚然瑶玉确实是爱他的。 但是,君不见澜风当年还爱斗阑干呢!也没耽误她一直利用他了。琉夏现在还爱竹染呢!天天装模作样骗人骗的多开心啊! 不提魔门这边,就说他长留自己。落十一再爱糖宝不也还是遵从师命对付了花千骨?朔风难道不爱霓漫天?即便如此,他却也还是可以为了忠义去替花千骨死! 所以,白子画凭什么认为,瑶玉爱他,他就稳操胜券、不可能输了? 他知不知道,弓弦绷紧了就容易断,兔子眼睛红了还会跳墙! 有的人,有的常年只熟悉好奇与恐惧两种情绪的人……平常时候还好,但凡被逼急了,可是会本能闪躲的。 而且她不会觉得那是避战,她只会认为那是在避麻烦! 然后麻烦的事情一被避开,她避成习惯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会习惯了。专心致志悟道修炼它不香么?谈什么恋爱,谈什么感情? ———————————————————— 七情六欲最妨道心!贪嗔痴念皆是虚妄! 血色阵纹束缚间、哀伤沮丧的精神流略微振作了一点,努力汇聚意念,传达出了鲜明的拒绝感…… 虽然曾经是我先靠近,而今又是我拒绝…… 听上去实在是渣! 但是,魔门女子渣一点不是正常的么?本大小姐就是不想和你玩了…… 相思,送客! ……………… 阴相思:“阿瑶也不喜欢你呢!子画上仙,你该走了,莫再扰了阿瑶清修。” “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静养……我不吵你。”同样感知到了瑶玉意思的白子画勉强开口:“我就呆在隔壁陪你,好不好?” 不好……瑶玉想:她要闭关、她要突破,修炼使她快乐!男人只会拖累她,还是她的剑道最好了…… ……………… “可以。” 恰在此时,独孤信青衫磊然的身影倏尔出现在了门外,他的手中,端着一托盘的瓶瓶罐罐、以及各色制符纸笔。 “如今仙魔两方无战事。长留上仙来访灵玉宫,瑶瑶,咱们最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哪能一直赶人呢?” “相思,带白子画上仙去客房安置吧!” ……………… 清瑶都能因为白云悟出混沌生造化,开天辟地,自成一方小世界……又转变观念,自学了琴艺书画,锻炼了烹饪技术……成功被白云带着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 没道理白子画就一点用处没有,只知道让瑶玉一再重温伤痕累累、举世皆敌的少年时代啊! 这样想着的独孤信又镇定从容的朝阴相思补了一句:“不是听涛阁,带他去梅花小筑。” 语罢,还颇是温和的冲白子画笑了笑。辽阔苍远的目光中分明写着:别怕,我看好你! ……活脱脱就是老泰山看女婿的眼神了! 阴相思嘴角抽了抽:“灵玉宫除了听涛阁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客房啊?梅林里那件小木屋,地方虽然不小,但根本连张床都没有……” “没有你不会加一张啊!”独孤信漫不经心道:“瑶瑶自幼就喜欢梅林的风景,等过几个月她能意识健全了,总不好天天闷在静室里的……” “安静!那说的是你精神体可以重新凝聚的时候,现在你想魂飞魄散那就出去好了。”周围的精神流似有异动,仿佛是愤怒,又仿佛是羞恼。独孤信无意深究瑶玉此刻的想法,只是自顾自的清喝了声,“相思,带他走吧!我要帮瑶瑶再炼神魂了。” “是,叔父。”阴相思看了看眼前长身玉立、风采卓越的独孤信,又回眸看了看身后濒临寂灭、动弹不得的瑶玉,未做犹豫,就很自觉的微微躬身,冲白子画做出了指引的姿势。 白子画:“多谢伯父。” 他不解独孤信的用意,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晓得,以他的身份背景性情作为恐怕没一处能符合圣心魔主的择婿标准。但,回眸看了一眼无数阵纹中冰冷寂然的犹如尸体的瑶玉……无论独孤信究竟有何目的…… 洪荒之力已无,他总不可能再能以一己之力灭世。而只要不是六界颠覆这样的事情,白子画都不吝于为瑶玉容忍。 有心再多留片刻,却又怕会再误了她恢复……最终便只能轻叹一声:“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 走吧!走吧!瑶玉抓狂,质问她爹:你想啥呢? “想让你尽快长大啊!”独孤信淡然启动了静室中的机关,血色的业火熊熊燃烧…… 啊—— 瑶玉的精神意念在业火焚灼中疯狂翻涌,发出了无声的哀嚎。残破的识海难以承载伴随着业火而来的繁杂情绪,隐隐约约中将要破裂…… “我前两天派灭度过去长留把你的伴生莲带回来了。” 独孤信见状有条不紊的把手中托盘放在了瑶玉身下的平台上,然后伸指拿了瓶普露甘霖,直接浇了瑶玉一脸。 汹涌的业火在普露甘霖这一天地灵水的浇灌下得到了控制……瑶玉的魂魄在业火带来的残酷痛楚下不断精粹着…… “那莲花的长势很好……” 瑶玉:那是,一天最少给它浇七次水,浇花比喂我都勤快……那能长不好么? “由此可观,白子画那小子对你确实是用了真心。” 地狱芙蓉花,如果按照五行分类,它是属火的灵植。最初时候也确实是生长在火山岩浆中的,所以那花不能和冰莲一样种水里。 ——作为心瞳魔族的伴生灵植、上古异种,它主要依靠吸收人的情绪来成长。 所以天下最适合培育地狱芙蓉的火焰,其实是人心中的业火。故而地狱芙蓉才又有别名为业火红莲。 但瑶玉不是纯血的心瞳魔族……甚至,当年她血脉觉醒的时候,因为神器悯生剑影响,又因为九幽帝尊一点私心,母系轩辕神血和父系心瞳魔血的比例其实是六:四。 所以瑶玉的伴生莲不是红色的。对于七情旺盛的业火也消受的很困难。它喜欢的养料,是别人对瑶玉发自内心的正面的、积极的情绪。 所以白子画其实不需要疑惑,为什么这花一天被浇七次水都感觉不够的样子,可一放水里养就蔫巴了……因为它真正渴望的对象不是水,而是浇水这个事情本身所代表的,白子画对它、对瑶玉的关怀在意与爱惜。 ……………… “灭度回来的时候说,他去绝情殿移植莲花的时候,白子画那个新收的小徒弟、叫做幽若的,一直在向他打听你的情况……” “并且,幽若还不是一个人,她旁边还跟了一大群长留弟子,都和她一起,缠着灭度问东问西的,包括蓬莱那位小掌门后来都闻讯赶到长留了。” “据灭度后来统计,他这一趟长留之行,听见你名字的次数比听见白子画名字的次数都多……” 瑶玉:是么?我这该死的魅力……羞涩…… “长留啊!仙界第一大派,门下弟子居然各个都成了小白兔……也是有趣……” “白子画那掌门当的,阡陌他们都说他无心无情、不爱干涉别人命运……结果,却是把门下弟子通通护成了雄鹰翅膀下的小黄鸭……” “我觉得,那环境挺适合你的。” “七杀殿内,你圣君师兄虽然白痴友善,澜风和旷野天等人也都待你恭顺……但单春秋、琉夏、竹染却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魔门其他宗派……旁人不提,阿凌和水色现在大了,都是一宗之主了,也都不可能再待你如初了……妖界里、尧泽也不能一直陪你玩……” “如果以后,我做研究需要专心闭关的话,我想,把你放到长留去,我是可以安心的……你也应该不会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瑶玉:是的喔!所以父亲今次没有在洪荒之力的问题上和仙界作对太多,便是因为心中存了让我亲近正道之念么? 二十年前,独孤信是差点死于前魔君韩旭与一众魔门长老巨擎之手。如今七杀圣君杀阡陌虽然与他有着一段师徒之谊,但说实在的关系还不如灭度凌度几个亲近,他又怎么会放心把身家性命全部留在妖魔界? 做个两手准备,趁着自己闭关多年刚刚重出江湖、名声清浅的时候,给自己留条后路和战略转圜的空间,也很正常? ……………… “妖神陨落之事与我无关。” 不紧不慢的依次取下了瑶玉周身经窍中的长长金针,为那金针重新加上符文后,再又一根根的刺回了瑶玉身上原位……独孤信随口道:“之前我带阡陌进入墟洞时,正好看见苍玄家的那个小子抱着白子画的腿,诉说父亲被杀的怨恨,还有自己是怎么设计无垢、檀梵去死的事情……我就停了一会儿,以防白子画要杀他……” “谁晓得南无月会趁着那么一点功夫,把洪荒之力传给花千骨啊!我发现时,神力的传递已经完成,花千骨本身修为薄弱、境界太低,她又没有能力再将洪荒之力转移一次……” “所以我只好施了几个空间迷锁,拖延了白子画等人一段时间,暂且封印了花千骨体内的神力。后续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了。” “我本打算以她作为介质,好好研究一下神阶的境界,再挖掘一下上古破灭的内情……然后找一找解决方案的。” “不过后来既然你让白子画给我送来了有关清瑶的消息……有了清瑶,我就不需要花千骨了……所以东方彧卿和竹染几个人设计借花千骨的力量离开蛮荒……我就没有管了。” “花千骨并不是一个适合留在妖魔界的人物,即便她的洪荒之力很强……但,心若软弱、纵铁甲难护。一个妇人之仁的蠢货,永远不足与谋。留下她,对于妖魔界而言只意味着混乱、麻烦……而毫无益处。” 瑶玉:那父亲先前又为何要我配合东方彧卿等人,为花千骨的脱困,争取时间呢? “你确定我有让你出手?”独孤信挑了挑眉,“我只是赐了大罗周天给腐木鬼暂用而已,至于他拿着我的法宝和竹染出去做了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腐木鬼毕竟是破九的修为,竹染也不弱且又与琉夏关系亲密……他们两个人虽然归顺了七杀,但身属妖魔界也不代表全无自由啊!” “我并不关心他们空闲时间,自己有什么计划和安排……阡陌也不关心……竹染要是敢背着琉夏在外乱来正好就杀了。” ……………… 瑶玉:如果我不出手,有白子画在,东方彧卿他们根本接近不了长留海底……他们还没破完海底密境外面那些法阵呢!就被白子画一网成擒了! 父亲到时预备如何办? “凉拌。”独孤信伸手取了符笔,蘸了药水,在瑶玉空荡荡的心室处随手勾勒了几个咒文,确保了那团能源晶的形态稳固。不慌不忙的道:“东方彧卿是异朽阁阁主、落十一是长留弃徒、孟玄朗是蜀国亲王、轻水是周国郡主……他们要救妖神花千骨出来,无论事成与否,会不会被抓,这都和我没关系啊!” “澜风是七杀护法,长留有难,她缠着斗阑干不许他帮忙是情理之中,毕竟斗阑干也已不是昔日的长留弟子、仙界战神了……如果有人因此想找澜风麻烦,我觉得有斗阑干在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处理。” “腐木鬼昔日虽和七夜不合,但他也不是我的拥泵……竹染勉强可以算是阡陌的妹夫、他又不是我的女婿……他们要是因为私人行动,失手落入长留,那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 瑶玉:父亲是想说我太蠢,太笨,白白给不熟悉的人当了回人肉盾牌吗?父亲是不是忘了凌度表哥? “你表哥去长留看望你的事情我知道。”独孤信很平静道:“他走的时候过来向我辞行,我还特意嘱咐了他,去长留看你的时候不要忘了问问你,当初我闭关时,你究竟是怎么突然一下就出关、然后冷不丁的就对白子画另眼相看了……虽然这事我心中有所猜测,但我想了想,终究还是问你一下比较好。” “对了,我还特意嘱咐了你表哥,问出来你的答案后,记得记录一下,然后发给白子画,让他看一下……我认为,他应该知道这些。” “至于你突然出手帮了东方彧卿的事情……你不是为了东方彧卿手中、九幽的长生铃出的手吗?” “九幽对你有救命之恩,教养之德……为父心里清楚,你娘不在人世后,你是把九幽当做了第二个母亲……” “九幽自来心系上古传承,东方彧卿作为当代异朽君,他能够请出长生铃来,此事并不让人意外……你会因为感知到了长生铃的气息,决定帮他一次、算做略表对九幽的孝心,也很正常……” “随心而动,不算蠢笨。” 瑶玉:……圣明无过父亲…… ……………… “呵,”独孤信弯唇轻笑着点了点瑶玉额头,继续说道:“洪荒之力是灭世之因,花千骨既然得到了这力量,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有三个:一是把妖神之力再分离出来,二是被永生囚禁蛮荒,三就是死。” “而从上古几次洪荒之力的争夺来看,想要分离这神力,要么就依靠妖神实体尚未成形时将其杀死抢夺;要么,之后再易主就必须通过阴阳交合之术了。就像你把灵蕴送给白子画一样……” “可这样,从一个妖神换成另一个妖神也不过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蛮荒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密地,整个天地都被阵法结界覆盖着,阵近乎道……而它与六界真正的最初的那个连接口、归来谷处的穷极之门又汇聚了六界阴暗恶念……与洪荒之力恰是同根同源。” “我大胆猜测,蛮荒可能是上古的神仙们联手打造给妖神的神域……就和清瑶一样的独立于六界外的小世界……甚至,最初,故意往那里流放恶人,就是为了潜移默化的改造那处天地……让它变得适合妖神……” “但最终蛮荒的打造却没有完成……那里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暂缓洪荒之力对六界的压迫,但却封印不住妖神……” “其实我在得到清瑶的记忆后,有教花千骨试过,希望她可以和清瑶一样,证道于内。但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炼化蛮荒,完全不会把自己的存在与六界分开……” 这可能是因为花千骨对六界始终心存挂念,而清瑶……如果抛弃整个六界可以得到白云,则清瑶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整个六界。 “所以,从花千骨回到六界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了……我的封印只可能拦下妖神之力,不可能阻隔的住洪荒对六界法网的侵蚀……” “花千骨解不解封印,最终都是要死的。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她最终会怎么死……” 瑶玉:她若非自愿入灭,清瑶不出手,我重伤半残……当今六界,恐怕并没有能强行杀了她的力量…… “所以她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去死啊!”独孤信道:“我从前和你说过的:上古诸神都是法则造化而生,所以祂们的性情都很极端,受自己灵蕴的影响很深。” “爱唱歌的绝不跳舞,爱打架的天天不停……爱生命的,即便死后转世,也永远也无法违背自己的本性,大杀四方……” “而花千骨就是生命侧的神袛转世……所以她一定会自愿去死的。” 瑶玉:父亲……这就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人善被人欺么? “对啊!”独孤信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所以瑶瑶,咱们独孤家的人千万不能做君子,做善事……”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巨坑的六界啊!还是做个祸害更潇洒,更快活……” “所以……” “瑶瑶,我已经去信请清瑶夫妻过来家里,共同研究六界大道和神境之上了……接下来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顾不得你……” 瑶玉:……什么意思?父亲该不会想把我一个人留在灵玉宫吧? “主要是,你的道韵外泄可能会影响我的实验……不是……”独孤信道,“主要是我的研究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恢复和突破……而清瑶毕竟不是此世之人,她和白云如果没事的话不可能在这个时空呆太长时间。” “以后他们两个夫妻恩爱伉俪情浓了,再想把人请过来帮忙就不容易了……”关键清瑶虽然比瑶玉学习积极性略高,但明显也没比她高到哪去…… 瑶玉:独孤信,你知道妖魔界有多危险,杀阡陌其人有多不靠谱,为人最靠谱的相思实力有多弱小吧? “我知道。”独孤信冷静道:“所以我不是特意帮你把实力高强的白子画给留下了吗?” 护道而已,他行的! 瑶玉:………她才刚刚下定决心要防火防盗防情郎,和白子画挥剑断情丝啊啊啊啊! ……………… “别怕。”独孤信沉着冷静的又把业火的幅度调大了一点,然后道:“白子画确实从来没想过要杀你。” “他之前之所以会手抖,不小心把横霜送进了你心脏,是因为我借着花千骨身死的时机,给他下了个咒,把他命中注定所需经历的劫数一次引爆了。” “你知道的,生死劫光用杀生去解,会留有很大的后遗症。” “所以我特意趁着花千骨身死的时机,用咒术一次引爆了白子画命格中所有淤积下来的劫力……这样他以后就安全了。” 瑶玉:……该说、果然是、她爹么? ———————————————————— 呵…… 呵呵…… 呵呵呵…… 她是不是应该高兴,白子画生死劫爆发的时候,天道影响下被误杀了的人会是她,而不是当时在花千骨轮回后刚刚冲破了大罗周天赶来绝情殿找白子画的摩严和笙箫默等人? 瑶玉郁闷的想:分明摩严他们比她更容易死。 所以,这该说,在天道判定里:是只有她死了,白子画才能达成生死劫“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成就?摩严等人都不行? 哼,她宁愿相信这是因为摩严等人死了没人能让白子画偿命!死了也白死。她真死了,白子画却会成为引发仙魔大战的罪魁祸首! …………… …………… 第 244 章 (po1⒏υip) 妖魔界,修心阁 这不是白云第一次来修心阁,却是他第一次看见修心阁中舒朗秀逸的风景…… 他的怀中抱着清瑶,清瑶明眸幽幽……为了眼前窗明几净的古雅阁楼,为了眼前风采卓越的青衫男子,也为了她之前来时从水色处听说的消息…… 清瑶:“听闻独孤先生心中属意、择长留白子画上仙为婿,托付爱女……不知,可是真的?” “只是想借子画上仙之力,为瑶瑶护道而已。”独孤信淡笑道:“瑶瑶已经不小了,已经可以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 “我作为父亲,所应该做的事情,也不再是事事为她安排妥当,而是更多的、尊重她自己的意愿……比如说择婿,便应该是她自己想嫁人了,我才会为她操持婚事。如果她不想嫁,我做爹的当然也不会硬逼着她、把她托付给别人。” “但,长留风气清正、人心简单、环境单纯……就瑶瑶未来生活是否舒心遂意这个角度上来说,她若是想要和白子画上仙在一起,我是乐意支持的。” 白云闻言眉目微动:“独孤先生当真那样认为?”不是为了故意说好话,讨好他们吧? “自然当真。”独孤信举例说明道:“君不见和白子画上仙同出长留的斗阑干、檀梵二位仙家,都是何等蠢货,呸,痴情郎么?” “世尊摩严虽然昔日待颜悦稍显狠心,但他最初也是想着要和颜悦好聚好散的,也确实好几年没动过颜悦……哪怕后来颜悦终究死于他手,他对自己和颜悦所生之子竹染却也颇是宠溺。” “有竹染在,摩严就不足为虑。” “下一辈里,长留前后两代大弟子,竹染和落十一……虽然在爱情与亲情恩义仇恨面前,他们都曾经犯过一点小糊涂,但无论如何,他们爱人的心意却都是真的……最终的选择和表现也都不负我望。” “其他的小弟子们,也一个比一个心地单纯、不谙世事……” “连对着罪名确凿、盗偷神器、累死同门、解封妖神的花千骨都能一再宽容……从来都视掌门之令为儿戏,随心所欲不顾规矩……” “瑶瑶在那种环境下,过的一定开心。” ……………… 白云:……独孤信这话怎么那么奇怪呢?他长留弟子素质有那么差吗? 不过仔细想想,东方彧卿私放妖神出世后,清瑶保下了他不说,长留众弟子们对东方彧卿的态度仿佛确实都和从前别无二致哈!即便后来南弦月屠戮天下的消息传来,长留也没什么人叫嚷过要再论东方彧卿之罪…… 都是缺乏了历练啊! 回头必须得再多锻炼锻炼他们了!别不能一群本该搏击长空的雏鹰真全被他养成了地里啄食的小鸡仔! ……………… ……………… “云公子别多想,我说的是此世长留……是瑶瑶被人下了一道有条有理的辟谷令,都有无数长留弟子敢明目张胆的背着掌门尊上,给瑶瑶投喂三餐的长留……与你无关。” 独孤信淡然道:“贵府上,一个嫡亲的师兄、对,就是摩严、可以为保名声杀妻弃子……” “一个隔房的师兄、对,就是斗阑干可以为了兄弟甘愿与所爱之人相忘不见、断绝来往……” “这教人怎么放心把女儿嫁给你啊?” “结亲联姻连接的是两姓之好,阁下却始终不能接受清瑶仙子原本的姓氏……” “如此,若是清瑶仙子真的早早嫁给你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她会不会在夫家受了委屈,却连一个可以放声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毕竟,君心是这世上最不可把握和相信的东西……你与清瑶年少情浓的时候,你愿意疼她宠她保护她照顾她……不代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上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后,你还能待她心意不改……还能让她过的开怀……” 清瑶秀眉轻蹙,似乎想说什么,却不及开口,便又听得独孤信道: “檀梵与紫薰毫无实质关系、只是一厢情愿,便愿意为了保全紫薰离开仙界、抛弃权势,隐居乡野……阁下和清瑶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最后却连接受她私奔请求的勇气都没有……” “如此,清瑶若是我女儿,我也是宁死都不可能放心把她交给你的……” “我不会辜负瑶儿。”白云凝眉说道,“瑶儿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长留也不会有人委屈她。” “若是真不会有,你以为清瑶凭什么从小就爱缠着你?凭你冷冰冰的不爱说话,闷的就像是块活木头吗?”独孤信对白云的话嗤之以鼻,只道:“心瞳魔血的天赋灵感是善察人心,有强大者甚至可以无视仙家的精神屏障,解读他们识海中的种种念头。” “你年少时,进长留三生池从来不会受伤吧?这说明你心中几无杂念。所以读心术很难读出你的心音……” “如果我没有猜错,清瑶对你最初依赖的根源,就是因为你的精神海极其幽静,像是空荡荡的深渊……尽是虚无。” “像清瑶那种,从小习惯了被迫接受世间噪杂恶念的人,如果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你身上,就会觉得整个世界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会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而自己拥有整个世界的错觉。” “那错觉对她而言有多舒适安心,就说明外界的环境让她多紧张戒备恐惧不安……” 白云身形一僵,他低头望向自己怀中的美丽少女,却见清瑶也是懵懵懂懂的样子,澄澈如水洗宝石的漂亮眼睛里一片惘然。 ……………… “多谢独孤先生赐教,”白云顿了顿道,“往后,在下定会多加留神,不教瑶儿委屈。” “不谢。”独孤信坦然道:“你修为已达仙之极致,上体天心,应能明白,随着六界生灵渐多、修炼人士渐多、所花资源渐多、轻道重法之人渐多、心灵干净淡然者渐少……妖神出世就是种必然。” “洪荒之力虽然破灭万物,摧毁文明,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也确实成功完成了一次次对天地的清洗……给了万物生灵一次次的、从无到有、重新生长发展的机会。” “怎么样?作为一方仙界的领袖,六界至强者之一,云公子有想过要打破这种轮回,为天下苍生、人与神都寻找一个可以和平共处、共同生活的办法吗?” “妖神之力生来邪异,有害天地,除非死亡,不然根本无法改变。”白云淡淡道:“我有想过阻止妖神作恶,但事实证明,哪怕妖神极力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受众生邪念影响杀戮天地,也还是会反作用于六界生灵,让他们情不自禁的屈从于恶念。然后洪荒之力就会再度增强、更难控制……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清瑶:“……” “是,妖神之力源于人心。所以祂哪怕再是强大,也无法隔绝自己与六界天地间的联系。不像清瑶仙子,可以完全收敛住自己的力量,和六界天道两不相干。”独孤信颔首道,“祂甚至也不可能再进一步,把自己的力量从混乱升华为混沌……便如瑶瑶一般……因为妖神如果走向了混沌道,则祂成道之日就是六界覆灭、重归鸿蒙之时。” 白云:“独孤先生知道就好。” “我可以把小月的力量净化。”清瑶说道:“然后再反哺天地……我知道你的心思,鸿蒙衍造化、直接从无尽归墟中以本身道则汲取能量、质能转化……我可以做到。” 独孤信眸光大亮,摁耐不住道:“当真?” “有什么代价?”白云很冷静。如果这件事情很轻松,清瑶就不会现在才说了。之前,更不会打着他一死就化道天地的主意,而非与他合葬密境、死后同穴。 “没有代价。”清瑶轻描淡写道:“只是从前没试过,操作起来可能会有一点复杂……但既然理论上这是可以的,我就一定可以。” 白云:“独孤先生以为呢?” 由于昔年仙魔之间立场相悖,他多年以来除了剑法招式外几乎就从来没问过清瑶的修炼情况……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相比之下,这种时候,还是独孤信更可信。 “的确没有代价,只是用自己的道域充当妖神之力的中转站与过滤器罢了……”独孤信道,“你要相信一个能从小听着众生杂念安然长大,十八岁被种心魔玄种没有崩溃堕仙,业火焚身下十几年都没逼疯的人……她很难被妖力影响心性。” 春末夏初的空气中,仿佛有点冷。 清瑶艰难的安慰白云道:“……这妖力入体肯定是会和我平时修炼有点区别,但是就一点点啦,我都习惯了……它肯定是没有业火那么疼的。” “嗯,我相信你。”白云淡然微笑道:“魔门业火……早有耳闻了,却还从来没有领教过它的威力,独孤先生可否让我试试。” 没有业火那么疼,那是会有多难受?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爱惜自己?白云有些生气,却不知道应该气谁。 清瑶么?还是清瑶那个死去的父亲、无意中导致清瑶多年痛苦的清虚、抑或是,他自己? 当年,他但凡可以多表露出几分对清瑶的关心,是不是清瑶就可以早早明白,应该为他而爱惜自身了? 无法控制的怜惜与自责瞬间淹没了白云所有思绪……即便他知道那不是清瑶想要的…… 清瑶总是很不喜欢听他道歉、更是对他的愧疚深恶痛绝……认为愧疚不是爱。 但,若不是爱入骨髓,他又怎么可能只因别人一句话、只为自己脑海中瞬间闪过的一个念头,而感到这样心疼?若是如此在意,依旧算不上爱,爱又是什么? “白子画!”清瑶急了。 她知道白云不是说笑……也知道以白云的修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沾染业火并不会致命,只要可以熬过去痛,反而对纯化道心是很有好处的,便如长留三生池一般。但、她怎么舍得? “业火炼心,确实是个很好的精粹意念的方法。”独孤信笑道:“瑶瑶最近正好就在业火中闭关……” 清瑶:“独孤信!” 你敢让云郎碰到业火你就死定了!她的目光清冷,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了自己去所有心思。 “在。”独孤信口风一转道:“若是平常云公子想借业火炼心,也是小事一桩,我是不该拒绝的。但现下不巧,瑶瑶最近正用着业火呢!正所谓男女有别、公子与瑶瑶一起闭关多有不便。所以,只能请公子见谅了。” 白云自道无妨。 ……………… 几句闲聊打趣东拉西扯过后,在白云始终有礼有节、滴水不漏的太极功下,在清瑶昏昏欲睡小鸡啄米的瞌睡经下,独孤信终于卖够了关子,迅速进入了正题。 姿态潇洒的取出一本青皮书册铺在桌上,独孤信指着他的本命法宝《文明册》道,“开天有神,神与道同。云公子天纵之资,若能在三千天道外再开一道……则一可借新道本源反馈突破人体壁垒、登顶神座……二可以大道支撑、完善六界法网……三可以借道果转化洪荒之力……” “四可以引来天道攻伐、本源反噬。”半睡半醒的清瑶打着哈欠接口道:“开道很难的,我爹从前就想过要让韩旭叔叔开武道……演化完善武道本源,化后天之武为先天大道……” “然后韩旭叔叔行功到一半,就虚空生雷、心起外魔……当然、天雷和心魔都奈何不了他……” “可是最后就在韩旭叔叔引动了武道本源共鸣,只差一步就快要把大道烙印天地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就走岔了真气……” “然后被他强行聚集起来的武道本源就暴走了……最后,韩旭叔叔虽然在我爹的帮助下暂时没死,却也离死不远了。” “武道之深广,包罗万象。既有内功、又有外功,刀枪剑戟、拳脚掌法,都在武内……本源反噬当然厉害。”独孤信神色平静道:“云公子要开道,可以先开一个小点的,比如剑道。” “当今之世,剑道大昌,本源旺盛而活跃,很好聚集……” “妖神出世、六界天道倾覆在即,它现在对证道之人的压迫应该也不重……” “有道理。”清瑶眨眨眼,勉强振作了一点精神,说道:“你要不先开个阵道或丹道符道器道什么的,给云郎做个演示。” “我做不到。”独孤信说,“清瑶仙子何必打趣在下。你应该知道,我的道路涉猎太广,而且都是齐头并进不分上下的……如果想要证道就只能一起,根本不可能分开。” “而云公子是可以的……长留七绝谱,毕竟不是他所著……他在杂学之道上涉猎再多,毕竟丹器符阵……也没有一个正式入了神阶。只是大宗师而已。” ……………… 白云沉默了一下,什么叫做只是大宗师而已……现在在独孤信嘴里大宗师也只是而已了么? 他这个年纪、他这个修为、不仅战力远超同侪,而且丹器符阵等杂学之道上也有大宗师水平……已经很惊才绝艳了好吧! ———————————————————— 七杀殿,后花园 清秀容颜光洁圆润、腹部高高隆起的琉夏正在竹染的搀扶下略显艰难的运动着…… 死过一次而后又再度复生了的生命,哪怕外表看上去再怎么健康,遇到某些特殊情况、譬如孕育新生命时,还是会不由自主显现出一些有别于常人的地方。 比如说,源自灵魂的疲惫虚弱。 自琉夏胎气稳固,直到如今,总是格外乏力……杀阡陌恨不得她天天躺床上,除了吃就是睡算了,独孤信也建议她大不了先沉眠、等孩子长成了直接刨腹……她却不愿意。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琉夏执意想给自己的孩子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 “慢点……” 竹染凝视着自己身边体态臃肿的琉夏,抬袖为她拭去了脸上的汗迹,柔声道:“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先过去休息会儿,然后再接着走,好不好?” 产前多运动有助生育……这不是竹染近日来第一次陪琉夏出来,所以他当然清楚,琉夏现在不会愿意就此回房。 “嗯。”琉夏点点头,对竹染的建议表示了赞同。 ……………… 这个男人有意温柔的时候,实在是体贴入微到了极点……令人丝毫无法想象,他狠下心肠的时候,心有多冷、多硬…… 昔日万念俱灰、选择一死的感觉依然难忘,午夜梦回时都总觉得有彻骨寒意冻结魂魄……琉夏本来也想让竹染尝一尝那种被所爱的人抛弃,天下虽大却无一处可归的感觉的…… 但素手抚上腹部、静心倾听着自己体内另一个小生命的活跃心跳……琉夏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做不到竹染那样。 独孤信说过,竹染身上贪婪池水的烙印下,还有一层绝情水的烙印…… 当年如果竹染真的对她无情,就应该和如今一样,利用她,进入七杀殿掌权,再伺机借妖魔界之力对付长留……可竹染没有。 反而只是选择了用她来要挟杀阡陌交出神器……竹染分明知道,哪怕神器俱在,墟洞的开启也是需要时间的。他能否得到洪荒之力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当年…… 当年她没有修为在身,杀阡陌出于保护她的目的,没有给她任何册封……七杀殿上下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唤杀阡陌哥哥,但真正晓得她身世、可以确定她是杀阡陌同父异母亲妹妹的人却屈指可数。 而她生的五官清秀,和眉目冶艳的杀阡陌也并不相像……他们兄妹都更像各自的生母。 所以,那些年里,其实妖魔界中真真假假的消息传闻很多……很多不知内情的人都觉得,她是杀阡陌收养的孩子。所谓哥哥的内涵,不是兄长,是情郎…… 琉夏当年从未在意过那些流言蜚语,只是觉得好玩…… 而今仔细想想,竹染当年在突然和她翻脸之前,她是不是曾经逗他说过,最爱哥哥了? ……………… 或许怀孕的女子总是格外感性,很容易感情用事。 琉夏想:曾经竹染抛弃她,是为了得到洪荒之力报仇雪恨……如今他若是愿意为她放弃报仇,是不是就能说明,在竹染是真的爱她呢? 她、和孩子,他们一起,在竹染心里的地位,可以胜过他对摩严的仇恨吗? 如果可以…… 她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伴随着新生命的出生,他们一起、重新开始?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父母俱全的幸福的家。 也给自己一份救赎…… ———————————————————— 凉亭之内 澜风和斗阑干正在赏花。 ——作为七杀护法,在妖魔共主、七杀圣君杀阡陌常年不管事的情况下,澜风和般若花就是妖界实质上的掌权人。 这条美人鱼正常情况下其实也很少住在七杀殿。奈何,她现在却是不方便回无妄海底自己的水晶宫。 ……白子画一来灵玉宫就呆着不走了。东海上长留上下无不为此挂心,她若是就此回去了,摩严肯定免不了要来问东问西的。忒的麻烦。 虽然,从理论上讲,澜风有斗阑干保护也不应惧怕摩严什么。但,斗阑干哪怕再是爱她,实际上也是个有自己理念和操守的绝世高手。不是没有智慧思维的傀儡。 摩严昔日和斗阑干关系很好,所以只要他不想着伤害澜风、只是问些问题,斗阑干是不会阻拦他的。 而妖界…… 尧泽复生归来,哪怕不曾重新打出妖帝名号。只要不死,干呆在妖界呆着,也足以扰乱妖界那一滩死水了。 妖界里,最近丝萝和般若花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澜风疯了才会自己往那浪尖风口上撞。 ……………… 至于斗阑干…… 他本心里是想要带澜风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的。从今以后,六界就再无仙界战神和护法澜风了。 杀阡陌对他此念,倒是不置可否。 但是,独孤信闻讯后却平静的给斗阑干出示了一份账单。上面详细写明了他当年从拍卖会上买下澜风、给澜风提纯血脉、增长修为、教授法术……等一系列开销。 用意也是相当明显:想带澜风避世隐居、双宿双栖,先把她欠下的账还完了再说。想不还,呵呵…… 杀阡陌或许不会为了一个澜风的去留,和斗阑干死磕到底……旷野天、凌度等人更加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阻拦斗阑干…… 但是,瑶玉成功突破之后,敢欠独孤信帐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 七杀殿,灵玉宫 血色阵纹密布的静室里,瑶玉帝尊正在闭关…… 混沌扩张的本质是吞噬。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吸收消化了足够多的高品质的能量,瑶玉修为的提升是没有什么所谓瓶颈可言的。 此刻她沉心修炼之下,即便重伤后的气息依旧清浅……白子画却也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面前这具看似柔弱的娇躯内,蕴藏有极其浩大磅礴的伟力…… 独孤信说,瑶玉此次入定,若不成神,则必死无疑……若能成神,混沌之道进步缓慢,她想再苏醒,至少也需要百年时间…… 而她入定之时,必须全神贯注,是不会在外留有意识的…… “没关系,我愿意等……”白子画道。他愿意在这里一直守着瑶玉,一直陪伴着她,让她醒来之后可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而非暂且回到长留、去继续做他的仙门领袖…… 左右如今六界太平,长留安定,他回去了也没什么用…… 瑶玉昔日既然可以为他不做魔门帝尊、久住绝情殿。那么,他如今又为什么不能为了瑶玉留在灵玉宫呢? 等瑶玉醒来了,如果可以立马就见到他,想必、也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 东海,蓬莱阁 决定为了心中所爱等待上百年时光的人……还有一个霓漫天。 东方彧卿昔日为了消除霓漫天对花千骨的恨意,曾经说过,朔风是炎水玉碎片成灵,而今验生石虽灭,人身虽毁,但真灵犹在。回归神器之后,只要再过上数百年时光,自可重新凝聚人身。 后来,白子画、独孤信等人也都各自确定了此事。 所以,在父亲死而复活、试探性的问她对自己的终身之事有何看法,愿不愿意多接触一些仙门俊杰时,霓漫天只暗自握紧了朔风死前托花千骨带给她的留音螺,说:“我想等朔风。” 霓千丈看着眼前花样年华的女儿一脸倔犟,心下叹息…… 霓漫天是他的孩子,是他从小宠到大、心肝宝贝一样惯着长大的孩子。他从来只当这孩子被他纵坏了,娇气任性,受不得丁点委屈…… 却在这次骤然遇袭暴毙、又有幸复活后,恍然惊觉,他的孩子已经长大。已经可以在他出事后,努力修炼、想办法保护自己…… 朔风…… 霓千丈思及那个从前曾经在自家藏书楼里见过的,甘愿为霓漫天挡下他责罚的长留弟子…… 那个曾经跟着花千骨一起来到蓬莱、帮着花千骨一起,出主意盗取了他蓬莱至宝浮沉珠的人…… 那个在他灵魂寂灭之后,濒临复生之前,似乎曾向他致歉认错、又再三请他好好照顾自己女儿的少年…… 沉吟半晌后,最终还是默然放弃了现在劝说霓漫天另择佳偶的想法。 ——蓬莱老掌门还是多少有点心眼的,知道霓漫天这个年岁的姑娘情窦初开了心眼都死。他做家长的越是劝说,霓漫天恐怕越是来劲…… 且让她先等着吧! 等到三年五载,十几二十年后,霓漫天若是可以遇见另一段良缘,那时她自然会忘记朔风…… 如果她没忘,如果真的能等朔风数百年……那么,他现在再劝也没用…… 朔风,神器炎水玉器灵化形,他的存在本质太高,普一诞生境界就在神阶之上。化而为人后,只要时间和资源足够,上仙修为只是等闲……倒也能配的起自己女儿了。 ———————————————————— 凡间,蜀国 “可儿,在看什么?”刚下了早朝,换了一身常服的孟玄聪看着寝宫之中,风姿楚楚、我见犹怜的秦可儿,目带柔情。 秦可儿闻言回眸笑道:“在看南无月,没想到这位七杀立派之祖,曾经主张以杀止杀的狠人……如今被囚上千年、又不做妖神、不做圣君了以后,竟然甘心当起了大夫……天天在城门那边免费给百姓看病……自己辛苦上山采药,换取钱财,维持生活。” “现在妖魔界都由姑祖父主持,洪荒之力也已消散无踪了……南无月不行医采药为生,又还能怎么活呢?”孟玄聪不以为然道,“你要是担心他往后还会再翻起什么风浪,就派人去杀了他好了。” “长留前任首席弟子落十一和异朽阁的大小姐糖宝一直在他身边呢……”秦可儿想了想,说道,“算了,南无月现在不过一个凡人,死不死的都无所谓……君不见圣心魔主和瑶玉帝尊、圣君大人他们都懒得理会他么?咱们也无须为他脏了手。” 关键,东方彧卿和花千骨虽然轮回去了,可异朽阁还在……秦可儿并不想要轻易给自己惹麻烦。 孟玄聪便笑:“可儿,你总是这样善良……” “陛下取笑可儿。”秦可儿含羞低头。耳边风声呼啸,她亦未理会,任由自己被孟玄聪一把拉进了怀中…… “可儿,为我生个孩子吧!若是男孩,便是这蜀国的太子、将来的天子……若是女孩,我也定会疼她宠她,为他择个上佳的驸马……” “陛下……” 帝后和睦,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自觉自发的躬身退了出去。 ———————————————————— 东海,长留 “轻水,我们成亲吧!” 在大蜀皇宫中孟玄聪正积极的为大蜀皇族下一代的后嗣绵延而努力时,长留仙山里、孟玄朗对轻水说:“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花千骨已随东方彧卿转世,孟玄朗想,他的那些少年绮念,也该有个了断了。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花千骨心里的人从不是他,不是吗? 花千骨也从来不需要他照顾,爱她的人有很多、对她好的人有很多、不论何时愿意保护她的人也有很多…… 相较而言,孟玄朗的善意关怀或许是花千骨最不愿意接受的一份情谊了。因为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人。 一个心甘情愿,在孟玄朗身边为他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了多年,却始终那样温婉柔善、不求回报的人…… 轻水:“……我愿意。” 孟玄朗,她终于等到了。 在她精疲力尽、绝望疯狂之前,她终于等到了他回眸看她……真好…… ……………… ……………… “玄朗、轻水,我们要不要一起成亲啊?”舞青萝在听说了孟玄朗和轻水二人的婚讯后说,“一起成亲、办一次宴席收两份礼,然后还加倍热闹呢!” “……这个主意真天才。”魔门驻长留最大的内|奸-尹上漂道。 “也行啊!”轻水笑道:“火夕,你说呢!” 火夕:“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是可惜了玄朗设计了半天的婚礼布置……” “嗯?”“嗯?”“嗯?”…… “咳,婚仪不都那样么,大不了我再改改。”孟玄朗笑道:“一起办婚礼就一起办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哈哈哈哈……” 首-发:po18f.com (po18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