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升职记》 第1章 只争朝夕 第1章 只争朝夕 万历四十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格外凌厉。 一场不期而至的初雪令天地都变得茫茫一片,却让农人对于明年的收成有了隐隐的期望。 黄县老公门柳康杰就是在这样的初雪中找到了偷闲的机会,他拎着两尾海鱼跳过了小院里的小水坑,顺手推开自家小屋的房门:“鹏儿,今天吃鱼了!今天可以吃鱼!” 从房门洒进来的雪光,立时让显得有些破败的小屋多了几分灵性,柳鹏的脸上也带上了笑容,他开心地说道:“爹,这绝对是今天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鱼吧,你看还带着水!”。 可是在柳康杰的眼中,今天柳鹏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心事,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不知不觉,这孩子的个子都快赶上自己了,更不要说这几个月来突然懂事了,办起事即使不能说是滴水不漏,但即便以柳康杰这个老公门的标准去看,也称得上相当老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虽然这个儿子最近一下子懂事了,但终究知子莫如父,柳鹏哪怕皱个眉头,柳康杰都能知道自家儿子肚子想打什么主意。 “衙门里出了桩荒唐事,所以爹点个名就回来了!” 柳康杰喝了口柳鹏倒来的热水,觉得温度不冷不热刚好合适,觉得还是跟儿子问清楚:“回头还得出去转一转,说不定晚上还有机会再加个餐!鹏儿,你有什么事想跟爹说一说?” 柳鹏小心翼翼地梢好房门,守在窗边瞅着院里的动静,压低声音:“爹,听说白六叔惹事了?” 这是衙门里的大事,小孩子不应该打听,可柳康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的儿子过了年才十四岁,却有着同龄人所欠缺的早熟,家里家外的事都帮上一把手,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的表现,更是让柳康杰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这个儿子身上。 眼前的柳鹏虽然一身衣服打过不少补丁,整个人却有着柳康杰所没有的素洁清净,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再加上长相清秀,剑眉星目,身材挺拔,绝对是个美少年。 让柳康杰最最看重的倒不是这个大儿子最近鹤立鸡群般的卓异,而是柳鹏真正长大了,在公门这个大染缸办事也显得游刃有余,办起事不但没出过什么差错,甚至还能帮柳康杰查遗补漏。 有这么一个让人放心的儿子,柳康杰说起事也格外放松:“何止是惹事了,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 一说起白老六惹出的事情,柳康杰就连连摇头:“阿鹏,你以后千学万学白老六那般胡闹,哎!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知府老爷如此动怒,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差点把桌子都拍碎了!” 柳鹏当即问道:“听说县尊出面求情都保不住白六叔?” “官大一级压死人,别说是县尊老爷,哪怕府里的那些老爷联名出面求情,都保不住白老六!” 柳鹏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那么说,白老六现在已经滚蛋回家了!” 柳康杰却是锁着眉头:“阿鹏,你难道有什么主意?白老六这一回是死得不能再死,绝对救不来了,你是没看到知府老爷那怒气冲天的样子!爹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啊,白老六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是换一任知府老爷,白老六都别想翻身了!”柳康杰继续补充道:“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白老六这一回真是无药可救了!你别想什么主意!” 柳鹏的笑容很灿烂:“阿爹,我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死人身上。只是白老六滚蛋回家了,县里岂不是多出一个位置了?我觉得我最适合了!” 柳康杰一个闪失就直接站了起来,手没扶住茶杯,水洒了一地:“你现在才多大年龄?再说了,你不准备读书不准备科举了?” 柳鹏显得满脸阳光,他直面这个问题:“爹,我只想着早一天进衙门,早一天进来,家里就能少供我一天,我能早拿一天的粮饷,这一出一入,一天两天甚至一两月或许数目不大,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可是个很大很大的数目了!” 柳康杰觉得自己儿子说得十分有理,可看到柳鹏风姿飒爽,自有一番英伟气概,又让他难以决断。 “可是你真不读书了?以前可是你一心求着我供你读书,甚至坚决说一定要考个功名出来,不想再走俺的老路,再说了,你进了衙门,按咱们大明朝的规矩,这前程可就全毁了!” “进了衙门也可以读书啊,难道阿爹还有幻想?您觉得咱们家能有供出个进士老爷举人老爷的福份吗?再说就是能勉强供出来,那也不知道是什么猴年马月,可现在进了衙门就能拿了一份实实在在的粮饷。” 柳鹏最后不忘补充了一句:“阿爹您真觉得咱们柳家能读出个进士老爷举人老爷吗?我是不指望了。”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天下杂吏的职务晋升有着天花板,那就是任你有万般神通,千般能耐,哪怕是皇亲国戚,哪怕立下了不世功勋,也不可能越过知府老爷这天花板,事实上杂吏能升到知县就可以称为破格用人了。 只有科举出身才是真正的正途,可惜科举这条路太过艰辛,可以说是十死无生,千军万马同闯独木桥,一个普通衙役家庭根本没有科举所需要的海量金钱、资源与时间。 柳康杰可是亲眼见过好些家庭为了这镜花水月的幻想,苦苦拼搏了一辈子之后到了无法收拾残局的地步,最后只余下一头悔恨的白发与破败不堪的家境。 柳康杰原本对于自己的儿子原本还抱了一点侥幸与希望,但是听到了柳鹏自己这么说,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至极的现实世界:“哎!原本还以为咱们家能出个读书人!你真是想要争这个位置?” 这一个位置必须去争,不能不去争,不得不去争! 因为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年的初冬了! 离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山东大旱只有区区两年多时间了!离努尔哈赤建国称汗以天命自许,同样只有两年多时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第2章 求人送礼 第2章 求人送礼 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山东大旱,可以说是晚明最严重的一次天灾,时人谓“东省异灾之余,死徙流离十之六七,幸而存者,非沟壑残躯,则萑苻遗党”。 在地方志的记载里,灾情同样严重到令人惊怖的程度:“周岁之间,兵死者、狱死者、饥寒死者、病疫死者、流亡者、弃道旁者、贩之四方者,全齐生齿十去其六,民间相传从来未有此厄”。 光从“民间相传从来未有此厄”这一句,就可以想见灾情的严重程度。 根据另一个时空人口学者的研究,大灾荒之前的山东有将近一千五百万人口,而这次空前大旱让山东全省损失了大约六百万到七百万人口,换句话说整个山东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口。 一想到这些,柳鹏只觉百感交集,又是激愤不平,又有豪情万丈,他不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天道不公,乱世沉沦,但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活人万千,我不会让那一场浩劫重演。 他很有信心地说:“阿爹,您等不及,我也等不及,俗话说得好,八十少进士,读书读书,读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啊!我现在就想出来帮您办事!” 看到柳康杰还有点犹豫,柳鹏又补充了一句:“这世道不太平,还是早点谋个立足之地为好!” “没那么夸张吧?”柳康杰说道:“万历爷坐了四十年江山,这大明一直太太平平,除了前些年北边闹过倭寇,我们山东就没出过什么大事!如果鹏儿你这么想的,你还是应当多读些书,咱们家也应该出个读书人了,老爹再苦再累也能供得起!” 太平,太平!柳鹏觉得这苍穹之下最缺的就是太平二字,因此他苦口婆心地劝道:“爹,这世间的事情再苦再难,有难过求人送礼的?” 柳康杰一时间语塞,他是老派人,这辈子就没怎么求过人,更不要给上司送礼了,柳鹏却很有主张:“世间无难事,只怕求人送礼,更难的是,找不到送礼的路子,爹,你是老公门了,您跟我好好说,咱们县尊大人的房门朝哪边开?” 柳康杰又是摇头又是无奈:“儿子,我哪知道县尊大人的房门朝哪边开了?我做了这么年,跟县尊大人说不了十句话,也活该到头还是个白役!” 白役是公门之中最底层的存在,随便来个正役、副役都能支使他们,柳康杰一想到连那已经滚蛋回家的白老六都差点升上了副役,不由有感而发:“真要去求人送礼?” “不仅仅是求人送礼!”柳鹏斩钉截铁地说道:“何况要快,趁大家没反应过来把事情先敲定,而且要打点周全,做得滴水不漏,儿子这辈子有没有出息,能不能出人头地,能不能娶到个漂亮媳妇,就看这事办得周到不周到了!” 柳鹏最后还加重了语气:“这件事可要仰仗爹爹了!” 柳康杰觉得很是为难,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与自己儿子的前程大有关系,自己儿子年龄太小,但是办事老到,若是办得好了,说不定真能趁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在公门之中补到一个好缺。 能让男人变得更有担当的,永远只有肩上的责任。 虽然这辈子没怎么求过人,但是柳康杰很快拿定了主意:“那就按你的办,爹原来攒下了几两银子,是准备给你娶媳妇用的,现在全用上去,你以后娶不到媳妇,可别怨爹了!哎,可惜你二娘不在,不然还能多拿点银子!” 柳鹏笑了笑:“二娘不在,所以这件事才能加紧办了,咱们事情只要快刀斩乱麻,办得周全,未必要花多少钱!”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自己这白役之家,柳康杰自然不愿在这个问题纠缠太多:“咱们衙门办事,向来讲究一分钱一分货,钱少花了,未必能有什么效果……” 他想了想,又说道:“当然若是能剩下几个大钱,我都留给你娶媳妇!” 柳鹏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娶媳妇的事情不急,我可瞧不上那些小脚女人,不过送礼求人的事情,一定得阿爹多担待了!” “没问题!没问题!一切有你爹在!” 柳康杰把胸膛拍得呯呯响,只是到了陈班头的院子前面,他却变得怯手怯脚起来。 陈大明可是管着百来号人的快班班头,权高势众,有着自己的独门大院。 他却是个最底层的白役,只能同其它五户人家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这就是差距啊! 再说他跟陈班头也没交情,两个人说过的话都不到一百句,如果不是他在快班混了这么多年,陈班头未必认识他。 但他终究是鼓起了勇气,敲了敲院门的铁环:“陈班头?陈班头在吗?” 院门终于打开了一道缝,陈班头的声音却不怎么热情:“是康杰?什么事啊?有事不能到衙门去说啊……”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柳氏父子,语气越发变得公事公办起来,甚至不愿意打开院门把他们请进去:“若是公事的话,等明天到衙门再说!” 柳康杰是个实在人,脸变得通红:“班头,咱有事想请你帮帮忙,咱们先进去说。” 陈班头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说?若是不方便说,那就请回吧!” 柳康杰知道陈班头这人向来难说话,但是没想到陈班头这么难说话,一时间只觉得血脉贲张,若不是为儿子前途,他恐怕早就直接回头了。 即便如此,现在柳康杰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间空气变得凝滞起来,陈班头的眼神也变得越发严竣。 连那院门都有随时可能关上,就在这个时侯,柳鹏在旁边说道:“我们家现在遇到莫大的难处,听说陈班头是及时雨宋公明的英雄人物,所以第一个想到了陈班头的英名,来向您求助了!” 及时雨宋公明? 陈班头依旧脸带冰霜:“胡说八道!” 只是院门却终于是完全打开了:“到里面说话!康杰,到底怎么回事?我既然做了班头,兄弟们遇到了难处,只要力所以及,我好歹能帮衬一把。” 第3章 及时雨 第3章 及时雨 “爹,我说得没错吧!咱们陈班头,就是及时雨宋公明一般了得的英雄人物!” “小孩子不懂事,胡说什么!” “童言无忌了,童言无忌了!听说你们遇到了难处,第一个想到了我陈大明?” “是啊,咱们黄县谁不知道陈班头有情有义,是孟尝君信陵君一般的英雄,大家都说宋公明陈大明都是及时雨,有难处只要找陈班头就行了!” 听着柳鹏的恭维话,陈班头脸带喜色:“坐坐坐,有啥难处找我就对了!” “这件事情有些难办!陈班头您是了不得的英雄好汉,但千万不要勉强,只要能帮衬一把,我们父子一辈子感激不尽!” 明明知道这是柳鹏的激将法,但是陈班头还是愿意往火坑里跳:“有我在,肯定给你们一个公道!哪怕刀海火海,我都帮你们办下来!” 半个时辰以后,柳鹏兴高彩烈走出了陈宅。 这一番遭遇,是柳康杰根本没想到的,他不由感叹了一声:“没想到这求人送礼,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有些事,本来就不是那么难办!” “未必未必!”柳康杰却是说道:“陈班头面冷心热,在乎一个好名声,别人未必就那好办了,比方说沈牢头可是出名的难办啊。” 没错,根据陈班头的指点,以及柳氏父子的筹划,下一个攻略对象就是沈牢头。 这位沈牢头何止是“难办得很”,他是出名的爱财如命,不拿到真金白银决不会出手,而且为人蛮横认死理,倔将起来敢同知县大人顶着干,而且最后知县大人对他也没太多办法。 柳康杰总算是开了眼界,柳鹏并没有攻略对象局限于沈牢头身上,他居然趁着沈牢头不在家直接就把事情搞定了。 沈牢头的婆娘亲自把他们俩送出门去不说,还回了一份重礼,柳康杰怎么推都推不掉,她嘴里还连声叮嘱道:“以后还得麻烦柳大哥多多关照了!我那当家的尽干浑事,也不知道在外面开罪了多少人,一不小心,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事实在麻烦柳大哥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定跟我知会一声!” 沈牢头的婆娘这么做,自然有她的想法,沈牢头固然威风八面,倔将起来谁都不怕,在县里不知道打了多少人的脸,但是他这蛮横的作风也惹来了不知多少仇家,替家里惹来了多少麻烦,有几回人家都打到沈牢头家里来了。 沈牢头婆娘为这事可以说是操碎了不知多少心,这官场上风云变幻,一个闪失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可是沈牢头为人太强势,别说是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关健时候敢替沈牢头打个下手的人都没几个。 难得有这么两个机灵人肯找上门来,她自然是喜出望外,更别提沈鹏的话字字入耳,简直是说到了她心底去了,因此沈牢头婆娘当即答应下来:“柳大哥,阿鹏,你们放心便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不信他沈滨敢不听老娘的话!” 他最后还是叮嘱一句:“务必帮我多多照顾沈滨这浑蛋,只要有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枕边风比金钱攻势还要好用,柳康杰计算了一下沈牢头这边的支出,虽然送了两刀羊肉,但是沈家婆娘的回礼反而让他赚了不少:“这份人情得以后再慢慢还了,我们算是欠大了!鹏儿,你果然有一手!” “爹,您过奖了,咱们得加紧动作把这缺拿到手。” 想到柳鹏沉稳自若的大将风度,柳康杰甚是欣慰:“不管这缺能不能拿到手,咱们柳家总算是有希望了!若是祖宗保祐的话,说不定还能谋个官身!” 这次的事哪怕是办好了,柳鹏的出身也是白役,但是凭着这份机灵劲,以后说不定能找到佥充吏员的机会。 当然吏员出身在大明朝绝非正途,谋个入流或不入流的小官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早在正统年间已经明令不得晋升知府要职,以后地位更是不断下降,到了万历初年张居正当国,山东出了两个史员出身的知县,已经被认为破格用人了。 可现在的柳康杰却对自己的儿子充满了信心:“鹏儿,接下去,咱们去哪家,爹都听你的,要花多少钱,也都听你的,爹有钱!” 现在拿出来的可不止是柳鹏的老婆本! 凭着自家的支持,柳鹏如鱼得水,该送礼就递过去一份厚厚的礼单,该谈感情的时候就当场哭出泪来,应当拿钱的时候就用真金白银当场砸过去,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现在他正同承发房的金书办侃侃而谈:“金老爷,您跟咱们这些苦哈哈出身的不一样,您是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天生贵潢,高人一等,可您有没有想到,为什么咱们这个小小黄县施展不开,就是缺了朋友帮忙,以您的人品文章,这县里的事,您能当半个家才是啊!” 金书办家中出过举人,向来自许高人一等,却总觉英雄气短龙游短滩,一听这话心都醉了:“哪能这么说,大家都是替朱家办事,不过以后衙门里里外外有什么风声,及早知知我一声!大家相互帮衬,小柳补缺的事情,我看没问题!” 当然,一路上也少了闲言碎语,原因不外乎柳鹏的年龄实在太轻了,过了年他才满十四岁,而各家各户还有二十出头快三十岁的小辈还守在家里吃白饭,还好请来了陈班头,不然真会当面打起来。 说归说,陈班头与柳康杰这两个老公门亲自求上门来,那是给足了大家面子,更不要说柳家父子可以说是快刀斩乱麻,白老六刚被踢出公门,大家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开始运作了。 几句闲话之后,陈班头拍着胸膛承诺:“你家小五的事情,我心里有数,能照顾一定照顾到,我是什么样的汉子,你自然也是心里有数,只要陈某在这个位置一天,你家小五肯定能进来吃一份皇粮,但这次先得把小柳的事情办好了!” 第4章 白斯文 第4章 白斯文 这自然是皆大欢喜,一天公关下来,柳康杰对陈班头真是感激不尽:“陈班头果然是及时雨宋公明一般的人物,我们父子是服了!” 陈班头倒是扲持地答道:“服什么服,大家自己人,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小柳,咱们这一路跑下来,你的事算是办得差不多了,你觉得还有哪家要跑的?” 虽然知县大人才是一县县尊,但是他们地位太高,补一个白役进来,未必需要知县老爷签字画押,只要运作得好,柳鹏这位置现在已经有四五成把握了。 这一天跑下来,陈班头对柳鹏可以说是刮目相看。 他原来只是为了面子上才帮柳家一把,但是柳鹏这一天跑得来,不但称得上少年早成这四个字,而且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办起事来可圈可点,不管什么场面都有亮点,不由让陈班头愿意多多提点柳鹏。 “多谢陈叔替侄儿整整奔波了两日,侄儿这一辈子都记着陈叔这雪中送炭的情谊,县里该跑的几家咱们都跑了,剩下还有几家,恐怕陈叔不方便,爹也不方便。” 在县里办了这么多年公事,谁没有几个对头,虽然还有几家没去跑,但是跑过去也起不到什么效果,甚至会起到反效果,只是柳鹏挺有想法:“侄儿想来想去,觉得现在还有一家可以试一试。” 陈班头问道:“哪一家?” “白老六家!”柳鹏答道:“陈叔觉得如何?” “白老六家,亏你想得到!”陈班头大笑起来:“不过你这孩子,倒是机灵得很。” 白老头跟柳康杰一样,都是个最底层的白役,但是他又同柳康杰不一样,平时在衙门混得如鱼如水,交游甚广,很是招揽了一群狐朋狗友,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个把月他就能升上副役,成为衙门里的一个小头目。 可怜一念之差,这位白老六就被彻底踢出公门,现在连一个喧寒问暖的人都没有,“门可罗雀”恰是最好的形容。 因此白老六一看到陈班头上门,那是喜出望外:“陈班头,陈老大,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虽然陈班头从来不是白老六的顶头上司,但是双方平时常有来往,因此白老六一见面就张罗开了:“我这有从临清州买来的好茶叶,要不要给您泡一壶?” “不用了,就是带他们爷俩来看看老六你。” “都说陈老大仗义,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过份,老子只不过出了点小事得罪了小人,那群孙子连个来探视的都没有。”白老六竖起了大拇指:“陈班头您第一个来,够仗义。” 陈班头笑了笑,却是直接表明了来意:“我今天是为了小柳来的!” “小柳?有什么事找你白叔就够了,白叔直接帮你办了!” 白老六没喝酒,可是一开口舌头都大了:“别看现在白叔不在衙门了,可是有的是路子,三班六房有的是朋友!” 陈班头却是眉头一皱:“白斯文,你就拉倒吧!谁那能耐谁不知道,我带小柳过来,只是跟你知会一声!” 这白老六路子野是不假,但是真正能耐也有限,而且他这张嘴巴惹出的祸事可不止一次两回。 就象这一回,知府大人好不容易来了兴致,要集中批办积案清理大狱,准备把本府各县历年积压的案子都一一办结。 结果知府大人到了黄县监狱门口,正准备开始清狱,白斯文就在外头传播流言,说是黄知府老家出了大事,松江府来了好几个报信的老家人,搞不好黄知府是要丁忧回乡了,这消息把黄知府吓得差点晕过去了,好久都是六神无主,整个人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下面都乱成了一团粥。 事后才知道松江府那边根本没人过来,都是白斯文胡说八道,总算回过神来的黄知府是把白斯文恨上了,不管县里怎么力争,一定要开革这祸害,甚至还差点拍烂了桌子。 因此陈班头也只是过来意思一下,这白斯文倒是机灵人,他一听就闻出其中的味道来:“陈班头,柳老哥,你这可不够意思啊,你这是断了我的后路啊!” 他眼泪直接就抹下来了,手舞足蹈地说道:“这是挖我的墙脚,绝户灭门的勾当,我只是回家休养几日,下个月只要知府老爷气消了,我就回去干我的差使,您两位怎么能这么狠,断了我的后路……” “少废话,帮不帮忙?”说话正是看起来年轻气盛的柳鹏:“白六叔,你真以为知府老爷能忍得下这口气!不帮忙,就别怪我们走了!” 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不帮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白斯文那真是珑玲心一点就透,他赶紧表示:“我那可是好位置啊,平时花一千两都买不到的好位置!” “一千两?”这下是柳康杰都听不下去:“一千两我可以买个六房经承回来,一个白役能值几文钱?” 陈班头不耐碍地说道:“白斯文,都是公门中人,你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后不在公门干了,多少得回个本吧,弄点养老钱吧!”白斯文油嘴滑舌之余,却把底牌露了出来:“我说的话,在吏房马经承那边能管用。” 吏房马经承?大家都吸了一口冷气。 大明不管哪一个县衙,运转的支柱都是六房三班,吏房恰是六房之首,而马经承正是本县吏房的第一把手,县里人事的入职调转升迁,他能当半个家。 大家都知道白斯文路子野,但是没想到他路子会这么野,难怪前不久会传出流言,说白斯文要升副役了。 陈班头虽然与马经承差不多同级,但终究是差了一个层次,他恍然大悟:“难怪知府老爷把桌子都拍烂,你还能保得一个全身出来!” “银子!银子,只要给足了银子!”白斯文声音都响亮起来:“只要给足了银子,老白立马就带你去见马经承,马经承说了话,这事就办成了!” 第5章 大小姐 第5章 大小姐 “这事本来就办得差不多了!”柳鹏主动站了出来:“有陈班头帮忙,这黄县哪有办不成的事,马经承顶多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话说得让陈班头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而白斯文明明知道柳鹏说得不对,却也不敢硬顶陈班头,只能问:“到底给多少钱?至少也要给我两百两!” “一个白役两百两,你不如去抢!”柳鹏毫不退让地跟白斯文讨价还价:“二十两,顶多是这个数,等我入了衙门领了银子就立即交给白叔!” 这跟白斯文的预期差距太大,白斯文立即跳了起来:“二十两?你以为咱们衙门的位置都是白菜不成,再说了,你进了衙门,我怎么知道你给不给银子” “陈班头可以替我作保,谁都知道陈叔是及时雨宋公明一般的硬汉子!”柳鹏根本容不得白斯文说话:“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要看不起陈班头!” 陈班头在旁边补充了一句:“白老六,你放心便是,小柳若是不给银子,你找我就是!” 别说是现在,就是在衙门里的时候,白斯文也不敢说一句“看不起陈班头”,陈班头可是跟马经承一个级别的大人物,想搞死白斯文费不了太多力气,因此白斯文不敢硬顶:“有陈班头作保,那自然是没问题了!可是……” 他发现自己被柳鹏绕进去了,而柳鹏却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我进了公门二十两银子一文不会少!” 按照白斯文的预期,这个缺至少也能榨出六七十两银子的油水来,而且还得先收钱再办事,可是没想到被柳鹏这么一绕,只能得了二十两不说,而且还是事情都办好之后才能见到银子。 但是白斯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当即答应下来:“二十两就二十两,陈班头,这事可是您作保,我到时候办好了事情收不到银子,可是要来找你啊!” “哪怕少一文钱,都可以来找我!” 得到了陈班头的承诺,白斯文精神一振:“就这么说定了,今天傍晚,小柳你来一趟我家,我带你去见马经承!” “一切都仰仗白叔了!” 天黑得很快,明月初升的时候,白斯文已经领着柳鹏出门了:“小柳,你这张嘴真是厉害,我在咱们衙门已经算是能说会道的了,可还是说不过你啊!” “那是白叔抬爱了,白叔,马经承那边怎么说?” 吏房的一把手,主管一县的人事大权,在黄县可以说是排在前几位的大人物了,有些时候说话甚至比主薄、巡检都管用,因此柳鹏特意关心马经承的态度。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白斯文答道:“我说的话,在马经承面前绝对管用。” 现在还没到霄禁时分,但是街上行人已然不多了,一片萧索,白斯文提着灯笼向左一转:“你也知道人多嘴杂,马经承家里不方便,所以他说换了个地方,前面就是了!” 柳鹏也算是老黄县了,但是城南这一带巷子还真来得少,他小声问道:“马经承在这边有宅子?” “不算是外宅,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白斯文身子向右一转,已经走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巷子。 柳鹏也没多想,往前刚走了两步,黑暗的巷子里就突然涌出一群人,接着双方就直接撞在一起,柳鹏整个人不由自主在撞击中直接撞飞出去,接着整个人直接靠在墙上。 事发突然,柳鹏根本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这突然杀出来的敌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又是怎么制住了自己,他只知道自己直接被人死死地按在墙上,根本动弹不得。 “小子,要活命的话,别说话!” 这话里带着几分杀气,柳鹏总算是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伏击自己的人共有五人,两个人把自己的双手按在墙上,后面两人已经拔出了雪亮的腰刀对着自己比划着,带着寒气的快刀随时准备切过来。 至于带头的蒙面人更是一把扼住了自己喉咙,清冷的双眸凝视着自己,似乎只要这蒙面人稍稍有一个小动作,柳鹏就要当场暴毙,旁边的白斯文已经拱着手喜滋滋地说道:“几位老友,就是这娃儿想抢我的位置,还想着法子来糊弄老子,老子可不好糊弄,现在人过来了,就看几位老友的手段了!” 领头的蒙面人扼紧柳鹏的手稍稍放松了力道:“小心说话,你应当知道乱说话的下场!” 这声音倒是清脆绵松,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甚是好听,柳鹏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这蒙面女子高挑得很,整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不止,难怪自己第一眼没认出来是女人。 “听说你要补白斯文的缺,想进皂班办事?” 这女子目光如神凛冽至极,竟是如同利剑刺入了柳鹏的心底,而旁边的白斯文赶紧补刀:“大小姐,就是这厮,这厮胆大包天,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人神共愤……” 刀光如雪,柳鹏后背全是汗水,对面这位不明来历的大小姐左手仍然锁在柳鹏的喉咙上,随时都可以把他们勒死:“你现在后悔了没有?” 柳随云现在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宝贵至极的空气,看到对面大小姐杀意愈盛,他整个人往墙上一靠:“大小姐,想要捞人出去的话,请客气点!” 大小姐几乎是一只雌豹一般突然跳了起来,她的右手又一次死死地锁紧了柳鹏的喉咙,让柳鹏有一种彻底窒息的感觉:“你说什么?” 柳鹏挣扎了两下,他只觉得眼前一切,一切都正在同自己告别,正当他觉得自己要死去的时候,大小姐的手终于又松开了:“给我老实点!” “请客气点,如果你想捞条大鱼出去的话,我有办法!” 大小姐的手仍然按在柳鹏的喉咙,却终于没有发力,她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是从哪里知道的!” 第6章 副役 第6章 副役 柳鹏整个人贴在墙边,浑身无力,脸上却是笑嘻嘻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都是大小姐您告诉我的,不过我终于明白白老六为什么敢那么胡闹了,胆大包天到那种程度,原来咱们牢里真有条大鱼啊!” 白老六到底吃了什么豹子胆,敢乱传松江府有人赶来报丧,黄知府随时可能丁忧去职的消息,惹得黄知府雷霆大怒,这本来是大家想破脑袋都没整明白的事情。 柳鹏现在想明白了,很显然这位小大姐和她背后的人不愿意黄知府进入黄县监狱,甚至不惜牺牲了白斯文。 他不自觉地靠着墙翘起了二郎腿:“大小姐,要捞人的话可以找我,不过一定请……” “请客气点!” 柳鹏这话一出,架住他双手的两个汉子立即松手,雪亮的腰刀也暂时收了起来,甚至连大小姐的眼神也在凛冽之余多了几分好奇几分期待。 “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就是一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本领?”白斯文在大小姐身边指手划脚:“这小子纯粹是胡说八道!” 柳鹏翘了翘二郎腿,轻松写意地说:“既然认为我没有本领,怎么几位朋友都把捞人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现在只有我能有机会进牢里捞人!” “胡说!”白斯文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就是补了我的缺,也进不了大狱里面!” 柳鹏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天我刚刚拜访了程牢头,不但程牢头对我很器重,程夫人也跟我说,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去找她,她还给我回了一份好礼!” 沈牢头在黄县是个真正的厉害角色,他把黄县大狱经营得铁桶江山一般,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甚至连知县都对他毫无办法。 在外县,皂班的公人不但管用刑、管押送,也管这牢里的里里外外大小事务,但是在黄县,皂班就只能管监狱的外围警戒。 程牢头自己拉拢了一班人马,他就用这批狱卒负责牢房里的具体事务,根本容不得皂班插手,即使是从牢里提个犯人,皂班也只能在外面等着狱卒把人送出来。 白斯文在皂班的时候,哪怕有正当的借口,想进监狱一趟也不容易,何况是最最纯正的新人柳鹏。 但听到柳鹏甚受程牢头的器重,他不由半信半疑:“大小姐,这小子是好象去了一趟程牢头家,但事情未必象他说的那样!” 大小姐手上的虎口隐隐有发力的迹象,话里更隐隐有着杀意:“你有办法?”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大小姐,想捞人找我就是!只要听我的,别说是死囚,就是一个谋逆大罪,我都能从锦衣卫的诏狱里把人捞出来!” “可是你也太年轻了吧?” 大小姐不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年纪实在太小了!” 现在柳鹏有机会细细打量大小姐,大小姐正是十八九岁的好年龄,高俊挺拔,蒙着面看不清脸儿,但是身材绝佳,腿长腰细,偏偏雌豹一般的身子又蓄藏着说不尽的力量。 只可惜蒙着脸儿,看不清真实容颜,不过柳鹏觉得这藏起来的脸儿也应当是绝美的,因此柳鹏第一时间就开心起来:“大小姐,你只能相信我,至少我能进监狱!再说我年纪小归小,我有办法啊!” “什么办法?” 柳鹏笑了起来:“大小姐知道笔能救人,也能杀人,同样一个案子,只要稍稍变动几个字,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说来听听?” “大小姐,前些年有个杀人案,案席上的断语是“其情可怜,其行可诛”,当时谁也觉得这大盗怎么也难逃一死了!” “那怎么办?” “后来事主花了金子银子到处打点,通判的断语依旧是一字不改,只是顺序稍稍变化,“其行可诛,其情可怜”,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小姐,听我一句金口良言,想捞人,山东黄县找柳鹏!” “公门里的事找我就行,保证帮你办好了!”柳鹏大包大揽下来:“别说是捞人,便是再难上十倍百倍的事情,我都能办好了!” “大小姐,这小子……” “闭嘴!”大小姐毫不客气地训斥白斯文,谁叫她奔波月余毫无进展,终于有了希望,怎么容许白斯文把自己仅存的希望浇灭:“白老六给我闭嘴,小子,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柳鹏能有什么办法,那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可他明面当然不能说出来:“只要使足了力气,软硬兼施,这公门难道还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吗?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我得补上这皂班的缺!” 只有柳鹏补上这缺,一切才有可能,可大小姐很不满意:“就这样?” 柳鹏却笑了起来,他朝着白斯文问道:“他的话当真在马经承面前管用?” “管用!”大小姐代白斯文回答道:“他们是亲戚!” 柳鹏当即开口道:“那我要补他的副役!” 白斯文当即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副役不同于最底层的白役,虽然只能管着一两个白役,但终究是有点身份有点级别的人物,不知多少白役辛苦钻营一辈子,也升不到这个位置。 就是白斯文自己,也是钻营了多年,又凭借着马经承有亲戚关系才有机会晋升这个副役,而且到他去职之前,都没落到实处。 柳鹏直接切中了大小姐的要害:“我若是做了副役,捞人的事情自然能事半功倍!” 白斯文还在挣扎:“做副役,一得资历深,二得立下功劳,小柳初来乍到,怎么做得了副役!” 柳鹏毫不客气批驳白斯文:“只要上面有人,资历不是一张纸吗?功劳不是一支笔吗?只要马经承肯帮忙,一切都好办!” “马经承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大小姐答道:“你还有什么办法?” “大小姐,这真不行!我们公门是有规矩的!” “咱们公门中没本领的人才讲什么规矩,有本事的人哪用讲规矩,何况我不是一进去就当副役,可以先过渡一下再当副役!” 柳鹏稍稍缓和了一下:“到时候我表现卓异奋不顾身立下奇功,马经承慧眼识珠破格提拔,岂不是一件大大的美事!” 大小姐很满意地说道:“立功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第7章 成交 第7章 成交 他们可是江洋大盗,眼线众多,路子也广,只要她们肯帮忙,柳鹏自然会有“表现卓异奋不顾身立下奇功”的立功机会。 一想到,大小姐立时宽心不少,柳鹏立了奇功,必然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她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法子?” “捞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都得使足了力气,得打点周全,这事再少再少也得几百两银子。” 大小姐脸色难起:“柳公子,我们家虽然是做买卖的,但终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哪来那么多银子?” 她手上还备了些金子银子,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的,柳鹏嘴舌再利,但在确定能把人捞出来之前,别指望能在她手上拿到真金白银。 柳鹏却是看了一眼白斯文:“白叔这些年财源广进,跟我一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现在既然是共度患难的时候,我想向白叔临时支借些,事后向大小姐销帐,大小姐肯定同意吧!” 白斯文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连连摇手:“我手上也没多少银子,没多少银子……” 他眼泪又要下来了:“真没多少银子,为了江老大的事情,我都打点进去了,全打点进去!” 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抓住了白斯文的手:“不用现银也可以,白叔是好汉子,光这名字就值几百两,我知道县里有几家肯借印子钱的!” 白斯文赶紧推开了柳鹏的手,整个人都慌了神:“这钱我来出就是,钱我来出就是,我借我借,千万别借什么印子钱,大小姐,到时候等江老大出来,这钱一定得帮我报销了!” 大小姐立即画了张大饼:“只要我爹出来一切都好说,亏待不了你了!” 柳鹏却有更多的条件:“打点得周全,不识相的人也得收拾,大小姐,您这段时间都在城里吧?若是有人不识好歹,我怎么找你?” “我爹不出来,我怎么敢离开,柳公子你放心就是,我随时都在!” 大小姐补充了一句:“柳公子,有人不识抬举的时候,我自然会来帮你。” 柳鹏差点就笑出声来了,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 自己不但马上能成为体制内的一员,而且体制外还有这一帮江洋大盗作为外援,这黄县城里不敢说横着走,但绝对是个有点份量的人物。 这事后患很多,可一想到那一场浩劫将至,柳鹏就有一种时不待我的感觉,纵然身入地狱,但我能力挽天倾,活人万家。 柳鹏大笑起来,他笑得如此爽朗,笑得如此开心,倒是让大小姐眉头一锁:“柳公子,你笑什么?你若是言而无信,我们想要收拾你,也不过是动根手指的事!” 柳鹏却是又抓紧了白斯文的手说道:“时间不早了,马经承要等不及了,白叔,我们走一趟,把我进衙门的事情敲定!” 说着,柳鹏又是大笑:“大小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大小姐也被柳鹏的自信所感染:“好,相信你能说到办到,否则绝不放过你!” “白叔,咱们走了!” 白斯文直接被柳鹏牵走了,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六神无主,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局面,想报复柳鹏不成,反而让自己彻底栽进去了。 现在的他已经是彻底成了夹心饼干,就连柳鹏都能轻松收拾他:“白叔,你觉得是先到你家拿两百两银子,还是先到马经承家办事,然后再到你家拿银子?” 白斯文终于回过神:“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白叔,我知道县城有几家善人,只要九出十三归的利息!相信大小姐也知道那几家一向是做善事的!” “两百两太多,实在太多了,再说你进了公门,花不了几个大钱,先拿十两怎么样?” “白叔,你一开口可是一千两,十两怎么开得出口!”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若是不肯出钱,只能请大小姐出面让那几家做做善事了!” “千万别请江大小姐!千万别请江大小姐!”白斯文一听到大小姐的名号,腿都软了:“可是白叔这次为了保全性命到处打点,把银子都使得差不多,只有十五两,只有十五两了,先拿十五两怎么样?”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不备着几百两银子怎么办事啊!” “那也只是备着,你年纪小力气也小,哪带得了这么多银子。” “我年纪是小,力气却不小,白叔你拿一千两银子出来,我也能都带走啊!白叔,先拿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我就是把家底掏个干干净净,也没五十两啊!” “白叔,你这么多年捞下来,又是勾搭江洋大盗,又是马经承亲戚,还有那么多野路子,没几百两骗谁?” 一想到自己原来还想在柳鹏身上赚二十两银子,白斯文现在是真快要哭出来:“捞得多用得也多,实在没那么多银子,柳少,二十两怎么样?真得只有这么多了!” “成交!” 一番交涉之后,白斯文越发觉得柳鹏高深莫测,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让自己毫无办法。 哎……这孩子到底几岁?好象才十五六岁啊!绝对大有前途啊! 现在白斯文就跟着柳鹏朝着马经承的宅子走去,马经承身为史房一把手,他的宅子自然不能离县衙太远,但也不会太近。 他每天都会到衙门报个到,与几位太爷商议一下紧要的事务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宅子,等着八方英雄上门。 他的宅子虽然没有官衙之名,却有着官衙之实,不但有门子、皂隶把守,甚至还有吏房的书吏常年坐镇,很多县里的人事调度就是直接在马宅敲定的。 只是看到那座黑森森的官宅,白斯文突然想到了什么:“柳少,江大小姐的事情,千万别在经承面前提起!副役的事情,最好也等你进了公门再说,到时候我一定帮你办了!” 柳鹏笑了笑,却是手一扬:“白叔,叫门!” 白斯文虽然被逐出公门,但是在马宅却混了熟脸,大家即使不知道他是经承的自家亲戚,也知道他曾是经承面前的大红人,即使是惹出了天大的祸事,但是经承还是用力保他。 因此很快传来了消息:“马经承请白老爷、柳少爷进来叙一叙!” 第8章 马经承 第8章 马经承 马经承是个脸色阴沉的干瘦老者,他坐在中堂,如同一只真正的坐地虎注视着每一个客人,三角小眼不知藏了多少坏水。 事实上,他就是只真正的坐地虎,他入吏房以来,已经服侍过十三位县太爷,至于主薄、县丞、教渝之类的上官,连马经承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个吏房经承的位置,马立年也坐了整整七年时间,在这七年之中,谁也不知道他捞了多少好处,提拔了多少私人,又断送了多少条人命。 因此他的话里总带着阴森气象:“白斯文,虽然你是我从弟,平时孝敬也够用心,但是你也知道你这次惹了多大的祸事,那几两银子只够保得住你性命!” 白斯文一进马宅就变得轻手轻脚,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更是细声细气地辩解道:“小的怎么敢打搅马哥,更不敢让马哥难办,只是想带柳少过来认个路!” “柳少?”马立年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越发:“你是柳康杰家的半大小子吧?怎么,看上皂班这肥缺了?听说你这两天跑得挺勤!告诉你,那都是无用功,只要我不点头,咱们衙门里连只苍蝇都进不来!”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所以才要走白叔这条路,只要我礼数到了,经承怎么会不点头!” “倒也知趣!”马经承倚在太师椅上,露出一口烂牙:“果然知趣得很。” 柳鹏却是单刀直入:“我听说白叔走了以后,县里刚好有一个副役的缺,所以就请白叔带我过来争一争。” 任是马经承见多识广,现在也被柳鹏这话说得身形一震:“你是想谋个那个副役的位置?” 副役虽然是芝麻大的小头目,但终究也是个小头目,按照衙门里的规矩,得先补了白役再干上三五年,才有机会晋升副役,哪有一进公门就直升副役的例子。 柳鹏越说得理直气壮,马经承越发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要补副役也没问题,只要咱们县里的王家、张家递份贴子就行,白弟,你觉得这话在理不?” 白斯文现在已经慌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马哥说得是!” 王家、张家是黄县最出名的名门世家,几乎代代都能出个进士举人,就是县官老爷走马上任,也得拜访过这几家才敢再放三把火。 倒是柳鹏一脸阳光:“哪用那么麻烦,经承既然为白叔腾出了这个缺,而白叔暂时不方便,那与其方便别人,不如方便了我!” 柳鹏说的确实是实情,为了帮白斯文腾出一个副役的位置,马经承可是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恰恰就有这么一个好缺。 可是马立年盘据吏房那么多年,能用的棋子不计其数,自然不可能浪费在柳鹏身上,因此他冷笑一声:“咱们是替皇上办事,事情得办得公道,副役虽小,但这安排得服众啊!” “事情当然要办得公道,让大家心服口服!”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这些年来的资历,我这些年来的功劳,还有一切点点滴滴,经承老爷都可以替我证明,等我提了副役,我也可以方便经承老爷!” 马立年几乎要笑翻了腰,柳康杰家这小子莫不成是得了失心疯了?虽然自己每天都干这种涂涂抹抹的事,但也轮不到这没根底的娃儿,居然还要自己配合柳家这娃儿。 “你能帮我什么忙?”马经承笑了起来:“我不信这黄县有我办不了的事情。”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盘据吏房几十年的坐地虎,有些时候说起话来比知县还要管用,谁也不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阴招。 “经承老爷虽然有通天本领,无穷手段,但终究是官面上的路子,作人太厚道!”柳鹏毫不客气说道:“有些钱不敢用,有些事不敢善后,有些人不敢收拾,经承若是用了我,需要用钱找我,需要办事找我,需要收拾人也可以找我,都可以办得稳妥,不留半点后患!” 现在是轮到马经承坐不住,他直接就站了起来,毒蛇一般的眼神随时都可能把柳鹏吞下去:“难怪是白斯文带你过来,原来路子这么野!你就不怕我把你拿下了!” 现在柳鹏倒显得风清云淡:“经承老爷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好好好!”马经承大笑起来,那干枯到近于撕裂的脸上也终于挤出几分笑意:“果然是与人方便,与已方便!” 虽然他是积年的坐地虎,手上有不知道有多少阴招,但是在黄县这地面上终究不能一手遮天,这些年更招惹了多少仇家,只要稍稍露出破绽,就不知道有多少野狗扑上来撕咬。 而且让他更担心的是,他在吏房一把手的位置坐了整整七年,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也是莫大的坏事,不知道有多少人指点,说他占据六房三班第一要害太久了,是到了动一动的时候。 他服侍知县老爷还算用心,但占着吏房经承的位置实在太久了,平时总有糊弄不过去的时候,知县老爷对他可以说是又怕又惊,所以既有换人的理由,又有换人的动机。 若是丢掉了这个吏房经承的位置,他不认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因此这些时日也是精心谋划,甚至默许白斯文出去勾联江湖人物,只求到时候撕破了脸,官场上的手段万一用不着,就用江湖上的手段来个彻底解决。 现在柳鹏的话明明不给他面子,却偏偏让马经承十分受用:“只要一个副役?” “一个副役暂时够了!”柳鹏回答道:“至于正役的事情,以后再请经承老爷多多提携!” “自己人,当然是要照顾自己人!” 马经承的声音再怎么热切,却怎么也压不住话里的阴冷,但这已经他所表现出来的全部热切:“不就是一个副役么?你若是年龄够了,我直接提你做正役!今年多大了?” 柳鹏的真实年龄是不到十四周岁,当然这并不是心理年龄,因此他表现出来的老成干练很好地掩饰了他的真实年龄,让大家总是有意无意高估了一两岁,柳鹏也不愿意大家纠正这个错误印象:“过了年就满十六岁了,所以出来要替大明效力!” “十六,十六……这是年轻了些!” 马立年是一个合格的刀笔吏:“回头别人问起,就说你十四年就替公家办事,帮衙门里处理过文书案卷,十六还是太年轻,我帮你多报一岁!” 第9章 一脸正气钱书办 第9章 一脸正气钱书办 别人别说是多报一岁,就是多报一天都是千难万难,但是马立年开口,就是多报十岁别人也不敢质疑:“十四岁便在家替我们吏房处理文书案卷,勤勉可靠,现在主动提出到皂班历练一番,这履历怎么样?” 柳鹏当即答道:“都依经承老爷,经承老爷怎么说都是对的!” “嗯,你主动提出到皂班历练,先暂时委屈你做个白役,等过些日子,满了十八岁,我就想办法提你做副役!” 公家有公家的规矩,柳随云若是一下去直接担任副役,吃相太难看,所以要在白役的位置上过渡一段时间,柳鹏当即说道:“到时候还请经承老爷多多方便!” 他知道这事急不来,越急反而越容易生出祸事来:“一切都仰仗经承老爷了,马伯伯想有什么不方便的,知会我一声便是!” 柳鹏下一句就流露出杀意来:“到时候自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得真好!说得真好!”马经承答道:“我就连夜帮你把事情办了!” 虽然是马经承的私宅,但事实上也是一座衙门,不但备有纸笔,而且吏房的印章、文书一应俱全,马立年撕开私藏的履历文书直接就张罗开了。 柳鹏倒是大开眼界,第一次看到怎么用同一只手写出完全不同的五种笔迹,怎么样将文书做旧,马经承甚至私刻了一枚前任郑知县的私印,毫无顾忌地就盖了上去。 “县尊老爷若是问起来,你就是说前任郑知县特批的,现在文书俱全,他还能跑去郑知县面前追问不成?” 柳鹏不由竖起了大姆指:“高,实在高明!马伯伯实在高明。” 马立年干瘦的脸上开出花来:“不过是小小手段而已,不值一谈,不值一谈……” 说话间,马立年又找出一堆私藏的印章,有公印,也有私章,有吏房自己的印章,甚至还有不属于吏房的公私印章,都一一盖了下去。 正所谓“吏滑如油”,不外如是,前任郑知县早已远调湖广,离山东足足有好几千里地,临走前提个人、用个人自然是人之常情,刘知县难道会因为柳鹏这么一个小卒子亲自跑去湖广追问郑知县细节。 第二天晨会的时候,马立年特意在刘知县提了一句:“我们吏房的小柳一起想到下面去好好历练一下长长见识,现在皂班白斯文那位置正好开缺,不如让他下去长长见识。” 黄县衙门内外近千号做公的,刘知县当然不可能全部认识,他仔细想了想,对这个叫“小柳”的小文员毫无印象,因为这事实在无关轻重,只是衙门内部调动,他当即答应下来:“皂班那边没意见就行!” 刘知县却根本不知道,向来只有三班皂隶绞尽脑汁想挤进六房,哪有六房的文员主动下调到皂班,因此就省掉了一道最麻烦的程序。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衙门进人,哪怕是白役,都得他最终点头签字画押。 而经过一番运作,柳鹏不再是一位公门新丁,而是一位在吏房历练了整整三年的老文员,现在要到皂班积累一下经历。 当然大家都是老公门,知根知底,柳鹏到底是什么底细,大家都心里有数,但是现在柳鹏带来的阵容实在太华丽,谁敢多说一个字? 不但有陈班头陪着柳康杰亲自上门来办柳鹏的调动,而且马经承也派了一个吏房的书吏过来帮忙,他亲口证明,柳鹏的调动是县尊老爷亲口同意的,谁敢反对就是对县尊老爷不敬,更不要说一旁还有白斯文这老公门在给他打下手。 过去口口声声叫“小柳”、“小柳的”,现在都改称“阿柳”、“阿鹏”,甚至还有人轻声叫了一声“鹏哥”,大家都给足了陈班头与马经承面子。 事情办得顺利,只是流程比柳鹏想象中还要繁琐一些,不但县丞、主薄、典史几位老爷那边都要认个脸,吏房、兵房、礼房、户房、刑房、工房甚至是架阁库、承发房都走上几圈。 光是在刑房,就得李书办审核,刘书办核准,最后丁经承签字后再得找常书办盖章,最后流程明明走到了兵房,又得细节回刑房盖上两个大印。 两天下来,柳鹏觉得自己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有陈班头与马经承帮忙开道尚此如此,普通人肯定是处处碰壁,自己倒是把大明朝的衙门想得太简单。 今天开始跑户房了,前面两个书办都是自家人,明明知道柳鹏的履历文书是需要挑对的,但都是笑脸相对,该签字就签字,该画押就画押,只是询问柳家既然有这样的喜事,什么时候上门讨一杯烧酒喝。 柳康杰倒也不含糊,当即答应下来:“什么时候上门都行,酒管够,有鱼有肉,想要什么菜色开口便是。” 只是到了钱书办房中,事情终于难办起来,钱书办这人一脸书生气,陈班头进来既不起身,也不寒喧,直接拿起放在桌子的履历文书翻了翻,然后正气凛然地喝道:“老子眼里不掺砂子!” 这是要为难人了! 马立年派来的吏房书办开口说道:“柳鹏的调动得赶紧办了,皂班急着用人,我们经承对我说过了,这是县尊亲口答应的事。” 这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你若是对这事有什么不满,可以找知县大人亲自质问,只是没想到钱书办也不含糊:“这是大明的天下,这天是大明的天,这地是大明的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竟然还想瞒天过海,实在是太不把我钱某人放在眼里了!” 陈班头在旁边劝了一句:“钱老弟,何必这么认真!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 “哼!” 钱马办冷笑一声,脸上已经说不尽的正气凛然:“你们这么做,把国法视作什么?柳鹏,这上面说你今年十七岁,十四岁入职吏房,呵呵……我常去吏房,这三年我怎么没在吏房见过你!” 真要较真,哪怕马经承的手段再高明,也是骗不过钱马办这等积年老吏,他继续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十岁就开始吃皇粮了!哼,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第10章 雷霆手段 第10章 雷霆手段 柳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正直的吏员,还敢直接开口揭穿了自己的底细,但是他所图甚大,而这个皂班的位置是他宏图大业中必不可少的第一步,因此他当即开口说道:“钱叔记错了吧,我十四岁就在吏房随经承办事了,见过钱叔好几回了……钱叔,大家都是自已人,何必这么相互为难!” “天法不容,王法不容!”钱马办根本不给大家面子:“几位请回吧,这履历文书我签不了!你们若是再要纠缠,我直接捅上天去!” 现在轮到陈班头不给面子,他向前迈了几步,直接就堵在钱书办的桌子前,双方按住桌子质问道:“放你妈的狗屁!姓钱的,别人不知道你拉的什么屎,我最清楚你吃的是什么狗屎,小柳十岁开始吃皇粮怎么了,你家两个小子三岁开始就在县里拿一份皇粮!” 钱马办面不改色,身子坐得越发挺直:“老陈,你若是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把这事捅上天去!” “哼!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你面子!”陈班头现在把钱书办的底细都掏出来:“你那两个小子,三岁就在咱们衙门入了职,领一份粮饷,这些年积累下来,可是一个大数了,这事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陈某人能不知道!要不要大家到架阁库翻阅一下这几年的钱粮案卷!” 钱书办脸色稍变,只是他仍然是一脸肃然:“老陈,不传谣,不信谣,你若是为这事写个亲笔保证书,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说是给陈班头一个面子,却是让陈班头落一个莫大把柄在钱书办手上身上,陈班头自然不肯:“哼……我看老钱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再这么碍路,就别怪大家不客气!” 钱书办倒是光棍得很:“哼!白斯文多出的这位置,老子要定了!这缺老子早就谋划好了,凭你们被你们占了去?我都答应别人,自然就要帮人家办到!这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夺去!” 柳鹏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钱书办竟是这般厚颜无耻,让他实在大开眼界,只是既然有人挡道,就别怪他不客气。 只是在撕破脸皮之前,柳鹏还是最后争取一番:“钱书办,何必如此……这一回您先谦让一回,下一次您若是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我们自然也会帮忙!” “先让给你们,做梦去吧!”钱书办蛮横起来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为什么不是你先让给老子,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这个肥缺钱某人是要定了,老子不会让你们白白占了便宜去!” 钱书办的话也越来越强硬:“不让给我,就别想老子签字,老子宁可一拍两散,也不愿意给你占了便宜,顶多就捅到天上去,我们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陈班头与柳康杰都相视一眼,这钱书办实在混帐,这可不是公门的处事之道,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 只是钱书办不肯签字画押,甚至威胁要把这事捅上天去,陈班头与柳康杰对这种混帐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毕竟钱书办也是有点脸面的人物,大家虽属同僚,但终究不在一个部门,别说陈班头,就是马经承想要下手,都觉得辣手。 倒是柳鹏显示出大将之风,他一拱手道:“陈叔,爹,咱们走,钱书办通情达理,自然很快会想明白了!” 话一说完,柳鹏拂袖就走,只是临走的时候他还跟钱书办打了一个招呼:“钱书办若是想明白,随时可以上门来找我。” “呸,作白日梦去吧!”钱书办吐了一口唾沫:“想让老子认输,门都没有!老子这辈子就没吃过亏。” 他觉得最终还是柳鹏来求自己,马经承、陈班头固然路子很野,但是他背后也有人啊! 县丞老爷的外宅,就是他钱书办出钱一手办下来的,在州里他也有不止一条门路,至于在衙门之内,他安排进来的自家人可不止两个娃儿。 白斯文刚刚被逐出皂班,他已经盯上那个好位置了。 他有一个亲近内侄在外头做点小买卖,但一直没赚到钱,早就想在三班补个缺贴补一下买卖,为此求了自己不知多少次,他收了人家的好处,好不容易逮住这么一个机会怎么能放过。 一步错,就是步步错,早年他吃过大亏,怎么可能再犯这样的大错,这块肥肉柳家得让出来! 整个下午,他就是召集自家兄弟子侄反复交代叮嘱,千万莫松口,一松口就得吃亏,自家人的表态也让钱书办放心。 柳家的小子,想让钱某人上门认错,门都没有! 钱书办含着满腔豪情回到了自己的宅子:“等会柳家那小子若是上门来求我,老子可不会心软,直接把他赶出去!” 只是刚一开口,就看到有人朝着嚷嚷:“表叔,表叔,你千万帮帮忙,我不想当差了,我真不想当差了!” 抬头一看,正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表侄,他大惊小怪地说道:“表叔,我不想当官了,您就让他们放过我吧。” 钱书办没想到对方的报复来得这么快,他故作沉稳地说道:“怕什么,顶多罚你几文钱,只要你进了衙门当了差,保证赚回来十倍百倍!” 可惜这个表侄实在不争气,他又是弯腰又是作揖:“表叔,人家可不是要钱,人家是要命,刀子都架到我脖子上!” “胡说八道!”钱书办训斥道:“官场上哪有动刀子的规矩,莫要大惊小怪。” 话音刚落,就听到自家婆娘训斥道:“你才是胡说八道,你这个当家是怎么做人的!人家都拿刀闯到咱家来,你还敢说官场没有动刀子的规矩!” 钱书办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家里莫不是进了贼?” “进了贼?”钱书办婆娘根本不给钱书办半点面子,她扯住了钱书办的衣领子用上了狮子吼:“哪有大白天拿着刀子直接进门的贼,亮闪闪的刀子就架在你老婆你孩子的脖子上,叫你这个混球知趣点!识相点!” 钱书办婆娘手上的力道差点把钱书办掀飞了:“这是哪门子的家里进贼!你给我说清楚!” 第11章 钱书办认输 第11章 钱书办认输 钱书办表侄心有余悸地说道:“是啊,那根本就是要命的土匪,一进门就砸了我的店,把我的店砸了一个稀巴烂,砸完店以后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知道有几斤几两重,不该拿的时候千万别乱伸手,不然就剁了这双手!” “那不是土匪,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强盗!”钱书办婆娘听得伤心,大哭起来:“当家的,你怎么惹了这样的对头啊,你脑子是不是昨天夜里掉进尿壶了?这样的对头你也敢惹了,人家明摆着是朝着我们家来的!” 说到这,钱书办两个孩子又大哭了起来,钱书办的老婆一边哭一边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刀子落下来,我也认命,但是你让两个孩子怎么办?人家的刀子就架在咱娘俩的头上啊!” 钱书办吓得六神无主,只能说道:“赶紧报官,赶紧报官啊!你们没报官吗?” “报个屁官啊!”钱书办婆娘吐了钱书办一脸口水:“你这脑袋是真从尿壶里拎出来的吗?我报官了,陈班头马上板着脸来走了一圈,屁用没有,最后就说了一句,让我劝劝你要识相点!” “哎!”钱书办现在明白报官没用:“陈大明这小子通贼,陈大明通贼啊!我回头跟他没完!” 陈大明可是快班的班头,县城的治安维持素来由快班负责的,今天他把陈大明得罪狠了,陈大明对他有好脸面才怪,能过来转一圈劝两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放屁!人家先把你收拾了!”钱书办婆娘直接纠住了他丈夫耳朵:“对付陈班头?你如果能收拾了陈大明,就不至于现在还是书办,至少也是位经承老爷了!你还是洗一洗自己脑袋,想想怎么保全我们娘叁吧!” 说到这,钱书办婆娘又补了一刀“知道娃儿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吗?陈班头刚走了一刻钟,那帮强盗又明目张胆地闯进咱家来,这回没把刀子架在老娘脖子,也就是杀了只鸡,当着咱娘叁的当面就剁下了鸡头,说下面就要剁人头了!咱娃吓得把眼睛哭肿了!”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任是钱书办婆娘平时泼辣得很,现在脸也阵阵发青,事实上当时她都把脸哭肿了,她大声叫了出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钱书办这才注意自己院里连同婆娘孩子身上都被浇了一大片鸡血,他实在说不出话来:“他们柳家怎么能这么干,这不是官场的规矩啊!” 官场自然有官场的规矩,平时使阴招、下绊子可以毫无顾忌,但是很少公开撕破脸,就是撕破了脸,最多也是使力将对方打落凡尘,再无翻身的余地,却很少赶尽杀绝,哪有柳家这么一翻脸就准备灭人满门。 白斯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虽然他把黄知府得罪到死,但最终也不过是落个了处分被逐出公门,黄知府滔天恨意也不过是多打了他一顿板子。 钱书办平时虽然是个流氓无赖,但是他混到今日,自然也有自己的底牌,官场中就怕他这种连脸都不要的无赖,耍起横来可是谁也拿他没办法。 而且他现在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已经是基本无望,旁人想要捊掉他的书办,也是千难万难,既然遇到了瓶颈,进退不得,他就决心看紧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该占的好处都占个干干净净,哪料到这回竟然遇到柳鹏这种怪胎。 “我不管什么官场规矩!”他婆娘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健:“事情是你惹下来,那么你只要认个错,相信事情也能很快过去了!” 正说着,那边又跑过一个人报信:“姐夫,有人砸了我的面店,还放话说让我知趣一点,我说我姐夫可是钱书办,那几个贼子却说正是要给钱书办点颜色看看,姐夫,这都是什么人啊!!” “这柳家好歹也是同僚,也不大讲规矩了!”钱书办急得直跳脚:“太不讲规矩了!” 对方这一手快刀斩乱麻,让他方寸大乱六神之余,只有暗地埋怨:“什么事不能好好讲,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大招,大家都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何必这么让对方下不了台!” 他倒是忘记了自己进门之前还是决心寸步不让,柳鹏若是来求人,第一时间把他赶出去,这一回可一定要捞足好处! 眼见他的婆娘越来越泼辣,一巴掌随时就要砸过来,钱书办终于定下神来:“不就是一个白役吗?老子不要了,随他们柳家折腾去!” “就一个白役的差使,屁大的事你也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他婆娘一巴掌直接挂了过来:“还不去柳家认个错!” “赶紧给我备礼!” 柳家的宅子离钱书办不过是百来丈,钱书办脸上带着好几座五指山走到了柳家小屋前,旁边已经有帮闲指点:“那就是柳康杰的家了!” 柳康杰的家不显山不露水,五六家人家窝在一个大宅子里,柳家只是占了西面一个有些年头的小院子。 小院子连钱书办宅子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好些年都没粉刷过,残破得很,而柳康杰也象这小院子一样,平时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钱书办以前以为自己只要动根手指就能把柳康杰碾死了。 咬人的狗不叫! 吃过大亏以后,钱书办顿时觉得柳家高深莫测,路子实在太野,手段实在太横,他的手段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过家家一般! 若不是这一次逼出柳家的手段,说不定自己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就被人家灭了,因此钱书办郑重其事地走到了柳家院子前面:“柳老哥,钱常照给您恭喜来了!听说柳世侄在吏房深造之后,要到皂班做一番大事业,正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可喜可贺!” 虽然语气说得平淡,但是钱书办总觉得话里带着无尽的屈辱,他是来认输来的,而且可以说是输得干干净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看他的笑话。 柳康杰原本在屋里如同热锅里的蚂蚁,惊惶不定,连连问道:“鹏儿,你那些朋友靠得住不?真不行,老爹拉下去脸去求钱常照便是,他终究要给我点面子!” 现在听到钱书办的声音,他终于宽心了:“鹏儿,还是你的朋友靠谱!” 第12章 男装丽人 第12章 男装丽人 柳鹏笑了起来:“白叔介绍的朋友,当然靠得住,爹,钱常照这混账就由我来应付,您不用说话!” “白老六的路子太野!”柳康杰叮嘱道:“以后要注意分寸!” “钱叔实在太客气了!” 柳康杰没出面,现在出门的是柳鹏,他打开了房门,却没请钱书办进来:“我不过是做了一些微未小事,哪值得钱叔如此夸赞,倒是听说钱叔家中藏龙卧虎,俗话说得好,举贤不避亲,下次需要用人的时候,钱叔可不要过于谦虚!” “一定一定,世侄说得甚是!” 钱书办松了一口气,双方总算达成了妥协,柳鹏甚至给了点甜头,这次钱家支持柳鹏入职,下次就是柳家支持钱家子弟进入公门了。 只是看到柳康杰都没出面,钱书办心头对柳家的惧意不减反增,生怕柳家还留了什么杀手锏:“对了,刚才说在兴头上了,把正事都忘记了,我现在把要用的印章都带过来,还跟经承大人说好了,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户房承办的,都由我都帮你搞定了!” 他为了自保,自然用尽浑身招数,户房经承跟他交情很一般,可经不起他哭着求上门去,又跪又拜,不由一时心软便答应下来。 不管接下去具体流程如何,只要涉及户房的问题,户房经承都交给钱书办代交,不用其它人出面,钱马办都可以直接帮柳鹏办结了。 “我就说钱叔最通情达理了,想明白了就一定会过来!” 可是钱常照觉得柳鹏这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又使出了真正的杀手锏:“世侄,还有一件事我也帮你办下来了!郑老爷当初让你在吏房用心办事,用心甚是良苦,但是他终究是大老爷,一不小心忘记把你的那份粮饷交代我们户房办理了,现在我都帮你补办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支领。” 户房是六房之中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部门,关健就在他上承户部职责主管钱粮,一县的钱粮出入都由户房经手,官差们的粮饷自然也不例外。 马经承替柳鹏泡制出来的履历文书甚是齐全,没有多少破绽,甚至连在架阁库都留了一份老档以供查阅,但是不管如何,过去三年柳鹏在吏房的经历只在纸面上存在。 而现在钱常照却帮柳鹏把这份经历变成事实不说,甚至补发了一份三年来的钱饷,他与马经承一样,都是世家出身,造起账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这三年来柳鹏应得的一份钱粮一一列在纸上。 每月的工食银,过节过年的赏钱,历年支给的宝钞,定期支领的折色,积累下来可以说是一笔很大的数字,钱常照还怕柳鹏不满意:“世侄,我想你下去办大事肯定需要用钱,我已经从户房借支二十两现银过来,到时候事情办好了,务必要来咱们户房核销。” 柳鹏费尽千辛万苦,才从白斯文那借到二十两银子,钱常照却是从户房直接替他支借了二十两银子,而且这笔钱与白斯文那借来的银子不同,谁都知道“事情办好了,务必要来咱们户房核销”是怎么一回事。 因此柳鹏当然十分满意,他亲自送走了钱书办:“多谢钱叔费心了,钱叔实在太费心了,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知会我一声便是!” 钱书办不由一喜,他听得出柳随云的弦外之音,终于宽心了。 柳鹏直接把钱书办送到家才往回走,才走了百多步,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俊美秀丽的少年,朝着柳鹏笑了笑。 柳鹏一眼就认出这正是江大小姐:“江大小姐,多谢了!” 虽然没见过江大小姐的真实面容,但是柳鹏还是把江大小姐认了出来,而且第一眼就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这位男装丽人绝对就是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现在一身劲装,不变的英姿飒爽,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俊秀已极,特别是一身白色男装,更让人无限心动,她没好气地作了一个在柳鹏眼中不知多动人的动作:“你还没开始帮我们捞人,就让我们出这么多力气!” “磨刀不误砍柴功!”柳鹏:“关于救人的事,咱们好好谈一谈?至少得让我知道是捞谁出来吧?” 江大小姐也知道救人的事实在急不得,她优雅地答道:“那好,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了一起,柳鹏顿时觉得压力巨大,江大小姐实在比他高太多太多了,虽然他年纪小,还有长个子的余地,但是遇到这么高挑的女孩子,是个男人都会有压力:“大小姐,令尊是怎么落难的?” 一说到自己父亲失陷在监狱之中的事情,江大小姐就愤愤不平地说道:“这都是努尔哈赤那老贼下的毒手!” 努尔哈赤! 柳鹏整个人不由一惊,他原本以为那个毁掉大明王朝的野蛮人远隔辽海,没想到他的魔掌居然已经伸到登莱了:“努尔哈赤那老贼不是远在辽东?跟我们可是有山海之隔,怎么会对令尊下了毒手?” 江大小姐并肩跟柳鹏走在一起,当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江大小姐的父亲江浩远,并不象柳鹏想象只是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江浩天这群人可以说是兼具了豪强、行商、保镖、强盗等多重身份,只要什么生意赚钱,他们就去做什么生意,有些时候会护送官员眷属从临清州一路北上,有些时候会远去南直隶贩丝,还有些时候跨海到辽东做人参、珍珠的生意,甚至还给黄山馆的朝鲜使臣干过脏活,当然杀人越货的买卖也没少干。 事实上,只要有厚利可图,江浩远这帮人什么都干,他们甚至跟过百号蒙古人厮杀了整整两天两夜,因此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名号。 不过江浩远虽然做下了一番不小的事业,在登莱地面上却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从来不吃窝边草。 他祖上是登州卫的军户,后来虽然入了民籍,却同登州卫的军爷们常来常往,同莱州府的卫所也有些交情,至于白斯文这样的地头蛇就不用说了。 他在黄县置了宅子买了地,办下了一份产业,平时低眉顺眼,一副本份良民的做派,除了偶尔销赃洗钱,从来不干违法的事,当然他之所以选择黄县作为老巢,自然是费了一番苦心。 第13章 老贼用心 第13章 老贼用心 黄县临海倚山,地形复杂,一旦事发,不管出海入山都是极方便,而且过了招远就是莱州府的地盘,登州府鞭长莫及,甚至还可以就近往卫所辖地一躲,那地方自成一统,不管是黄县还是登州府都束手无策。 只是江浩远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努尔哈赤这老贼:“去辽东贩人参、鹿茸、貂皮甚有厚利可图,我父亲这些年头着实赚了不少,他在我面前不知夸奖过这老贼多少回!” 这么多年交易下来,努尔哈赤着实是用心良苦:“他总是允许我们赊欠一部分,等我们把货贩出去了再结尾款,而且价格给得很实在,我爹一时不察,中了老贼的迷魂汤,帮老贼办了不少事情,甚至于前些年老贼说要看些杂书,他立马就带了小半船书过去!” “看书?”柳鹏突然觉得头顶冒了一股寒气:“老贼要看什么书?” “老贼说是无事闲聊,想看看三国演义,托付我爹带一套过去,我爹亲自到临清挑了一套绣本不说,还买了几十套书,什么《英烈传》、《隋唐两代志》、《金统残唐志》、《百战奇略》,只要是用兵打仗的杂书,都给老贼送了过去,老贼笑得合不拢嘴,格外让了一分利。” “这老贼老贼向来喜欢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但那只是表面功夫,翻起脸来毫不留情。”柳鹏说道:“实在是用心至毒,祸害极烈!” 江大小姐赞道:“柳少说得甚是,十几年交情下来,我们都以为这老贼是有情有义的英雄人物,哪料到他竟是人面畜心到这般程度,今年他传话过来,说是建州今年渔猎所得极多,人参、鹿茸、貂皮所得之数数倍于往年,不知售往何处,叮嘱我爹多带些货物过去,他只想快点出手!” 江浩天已经跟建州女真做了多年买卖获利极多,听到天上掉了馅饼,他第一时间他就在黄县置办了整整五大船货物,为了让努尔哈赤满意,他又特意多带了几千两金银上路。 这次辽海之行,江浩天可以倾巢出动组成了四十余人的商帮,还在辽东临时雇佣了近百人,只想一笔赚下来可以休息十年。 哪料想过去十年的利润都赔进去不说,甚至连过去辛苦积攒的老本都赔进去了,江大小姐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我爹机灵,还没到建州地盘就回过神来,当时还落了一阵埋怨,说我爹大惊小怪……” “令尊没事便好!” “哪里没事了!”江大小姐握紧了拳头:“老贼看到伏击不成,立即派白甲兵追袭过来!” 那可是女真最精锐的白甲兵啊!更不要说白甲兵后面还跟了多少精骑甲兵,这个总数不过百多人的商队怎么可能是对手,江大小姐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不到一刻钟就完了,我爹只能带着我拼死从死人堆里冲出来,中间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厮杀,最后一清点,统共只有二十多人杀出来了,我们在辽东雇佣的人全陷在里面了,一个也没冲出来!” 柳鹏知道江大小姐的言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正面对上女真的白甲兵,江浩天带领的队伍不过四十余人,居然还有一半人能从女真甲兵的重围之中冲出来,而临时从辽东雇佣来的近百人全部折损。 这个数字只能证明,江浩天之所以能突围出来,肯定是果断牺牲了那近百辽人,甚至还牺牲了一部分自己人,当然这没有什么好指责,柳鹏甚至要为江浩天的表现暗暗叫好。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军,既没有江浩天的眼光,也没有江浩天的决心与勇气,能在女真甲兵的突袭重围中把大部分人拖出来,这简真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 这江浩天确确实实值得柳鹏赞赏。 当然这种赞赏不能说出口来,柳鹏问道:“那后来怎么了?你们没报官吗?没想着报仇?” “报仇!这辈子是不想了!报官没用,整个辽东全是老贼的人!”江清月全是恨意了:“俗话说得好,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可好些年前的兵部塘报却说女真已有三万甲兵,现在的女真甲兵按我爹的估计,已经不下五六万人了,你叫我们怎么报仇!” 现在的女真已经是俨然敌国,别说是江家父女,就是大明朝也对崛起的女真束手无策,现下辽镇兵额八万,但真正派得上用场的亲兵家丁不满万人,对上女真可以说是几无胜算。 江家父女自然就死了报仇的心思,可是他没想到努尔哈赤的报复才刚刚开始:“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可是老贼却是放出话来,说我们背信弃义,抢了他们的女人与金银货物企图潜逃出境,他们百般劝阻无果,才不得不断然出手!” 努尔哈赤不仅仅是信口雌黄,他在辽东经营数十年,自然有人帮他摇旗呐喊,不多时流言就变成了不争的事实,让江浩天在辽东根本呆不下去了。 “老贼甚至在道上放出悬赏,连我这条命都值三百两银子,偏偏这一次死了近百辽人,苦主纷纷找上门,我们不堪其拢,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登州。” 柳鹏不由恭维了一句:“努尔哈赤这老贼也不太知趣,江大小姐如此美丽的人儿,怎么才出三百两的悬赏,我觉得就是三万两都配不得大小姐的风姿!” 江大小姐不由笑了笑,开始讲起后来的故事。 登州是江家的老巢,江浩天觉得自己在登州经营有年,甚至还置办有产业,总能缓过气来。 毕竟过去他在外面栽跟头也不止一次了,只是这一次栽得特别掺,可以说是把骨头带肉都打断了,没有一年半载别想再重整旗鼓了。 只是江家父女把努尔哈赤想得太简单了,虽然远隔辽海,可是肯替建州卖力的无知之徒却是多如牛毛,当即有人出面告了江浩天一个意图不轨罪大恶极的黑状,接着又走通了山东巡抚的路子,批下来一个“严办”的手令。 登州府与黄县都不敢大意,只能从速从严办理本案,偏偏江浩天一时大意,连同好几个亲信都失陷进去,现在江大小姐奔波月余,还是毫无办法,甚至还不得不牺牲了白斯文。 第14章 走马上任 第14章 走马上任 江大小姐不由苦笑了一声:“家父与黄知府是故人!” 柳鹏明白了,江大小姐这“故人”二字,自然是他乡遇故交--债主! 江浩天去过南直隶,黄知府恰恰就是松江府人,那想必在松江府曾发生过极不愉快的一幕,所以江大小姐为了避免再发生不愉快的一幕,不得不忍痛牺牲了白斯文。 只是这事就难办了。 看到柳鹏的眉头不知不觉间就锁成了一个“川”字,江大小姐也知道这事牵连太多实在难办,不由一咬银牙:“只要能救出我爹爹,不管想要什么,不管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柳公子尽管开口便是!” “不用!” 柳鹏的反应出于江大小姐的意料之外。 他猛一抬头,只觉得眼前纵有千难万阻,但只要身怀万丈豪情,自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只要听我安排,一切都如反掌观纹易如反掌一般,不就是区区一个努尔哈赤!” 他的脸上带着无限阳光,他并不把黄知府、刘知县或是其它大人物放在眼里,他的心中只有那位远隔辽海的努尔哈赤才是真正的对手:“老奴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老奴的朋友,便是我的敌人,老奴想要把手伸到登莱来,那一剑剁了他的手便是!” 江大小姐也是松了一口气:“那一切都仰仗柳公子!柳公子有什么吩咐,不管火里水里,江清月一定照办。” 柳鹏火热的眼神望向了北方,胸口也是一腔火热:“这一盘棋,我非赢不可!” 黄县不大,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两天便能传遍整个县城。 今天皂班的正役、副役、白役们一大早就赶到了公厅,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他们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有一位了不得的新同僚要上任了。 皂班的公厅与黄县监狱相邻,实际就在一个大院里,只是这个大院格外宽阔,不但能容得下皂班六十多号人,大院的深处还有一座阴沉幽深的大狱。 虽然相邻咫尺,但是沈滨沈牢头早已经把监狱经营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皂班连根针都插不进去,但同时沈滨从来也不会主动跨进皂班的公厅。 可是今天可以说是破天荒了,皂班的皂隶们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沈滨那有些幽沉阴冷的身影,想起了这些时日的风言风语,不由小声议论起来:“柳家果然很有能耐,能请动老沈啊!” “是啊,柳康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还有这份能耐!” “可不是柳康杰的本领,明明是陈大明陈班头一个公厅一个公厅地帮他跑下来,这事他们柳家得好好谢谢陈大明啊!” “谁说柳家没本领,你是没看到钱常照的脸色,那简直是不能看了,偏偏还要摆出笑脸跑到柳家去负荆请罪!咱们黄县这小地方,能有几位英雄让钱书办低头认错啊!” “钱书办何止是低头认错,后面柳家的事,一大半都是他帮忙跑下来,如果不是他帮忙,柳鹏想来咱们皂班还早着,至少还得十天半月才能办下来!” “能把钱书办收拾到这程度,够可以了,大家可别把柳家这小子当一般的新人!” “那还用你说!” 一说起这位新同僚,大家不由就抱着一种又敬又怕的神情,柳鹏这后生小子,他们即使日常没接触过,也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名字,只是没想到这孩子即使不读书了,办起事也是这般了得。 钱书办可是整个黄县都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也被柳家收拾得服服贴贴,半点威风都抖不出来,几乎就成了柳家的应声虫。 大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这位同僚共事,要知道别的不说,人家现在把沈滨沈牢头这尊大神都请出来了。 正想到这,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来了来了,柳鹏来了!” 有爱看热闹的人第一个探头往公厅外瞅了一眼,不由惊叫了一声:“这小爷真了得,了不得啊!” 怎么回事?能有多了得? 只是大家往外瞅了一眼就傻眼了,这位柳小爷办起事也太夸张了吧,你怎么把马经承请过来了! 吏房在六房之中最为显要,谁叫他管着大家的帽子,可以说衙门里最紧要的位置,因此吏房哪怕是只阿猫阿狗,出门在外都必须迈着大步意气飞扬。 谁能当副役,谁能升正役,甚至于谁能当班头,这事都由吏房说了算,平时哪怕是提个正役这样的要缺,吏房能派出个书办过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就是班头老爷也不敢说能与马经承平起平坐。 可是今天不但马经承亲自陪着柳鹏来上任,他甚至还带着两个书办一并过来给柳鹏助威,这个阵容看起来不象是个白役赴任,倒象是新任的皂班班头到任一般。 除了马经承之外,还有一位要角也来给柳鹏助威,那就是快班的班头陈大明,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也不知道向大家夸耀着什么。 陈大明身边是快班一班兄弟,个个都拍着柳鹏的肩膀在夸奖着什么,眼尖的人甚至一眼就看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柳康杰,只是从现在开始,谁也不敢小看了柳康杰。 谁能想到他能有这般手段,只是大多数人却把目光放在了一个熟人的身上:“白斯文!” “白斯文!” “就是我白斯文!” 就是白斯文都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杀回来了,他朝着大伙嚷了一声:“老白我回来了!以后老子就跟着柳少了,这位就是柳少了!” 跟大家想象中的一般年轻,但又有着同龄人最欠缺的精明干练,柳鹏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一般,但大家都记着就是眼前这位柳鹏曾经逼得钱书办颜面尽失,不得不亲自到柳家赔礼道歉。 只是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想到了什么,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则在一旁叮嘱道:“快去通知你林大哥……” 今天的公厅之内,虽然人员还算齐整,但终究还有几位老资格的正役、副役守在家里等着柳鹏上门拜见。 这几位都是老皂班了,资历很老,半个皂班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后辈,就是丁班头平时对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采取又拉又打的手段。 第15章 皂班干将 第15章 皂班干将 柳鹏纵然是过江龙,但他们就是皂班的坐地虎,柳鹏若是想在皂班呆下去,就得好好尊重他们这几位前辈。 昨天夜里几位老皂班事先通过气,今天先给柳鹏一个下马威,大家都在家坐着,就等着柳鹏过去拜见老前辈。 可是今天柳鹏把马立年和陈大明都请出来了,事情就变得完全不同了,大伙纵然再有分量,但是马立年是谁? 管着大家帽子的经承老爷,大家想往上走,首先得把马经承哄高兴了,大家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也得马立年使点力气,就是失势的时候,首要想到的是马立年千万别落井下石,最好能来个避重就轻大事化小。 现在还敢在家里坐着,那是寿星公上吊--找死! 老皂班的徒子徒孙们十万火急地赶紧报信,而一贯幽沉阴冷的沈滨已经站在公厅门口,与马立年有说有笑起来,大家突然又明白了什么。 “咱们县里有三班六房,这三班就是快班、壮班与皂班,小柳啊……以后在皂班好好干,凡事都要仰仗丁班头,若是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也可以直接找沈牢头帮忙……” 柳鹏也算是三班子弟,虽然柳康杰出身快班,但三班本来是一个体系内的不同分支,他当然了解皂班的底细。 有明一代,州县都设有三班,快班负责治安,类近后世的公安、警察,壮班则是一支地方常备武力,很多时候是守御地方的主力。 至于皂班,则是三班之中比较弱势的存在,主要负责镇守县衙、看押人犯、仪卫行刑,有点类近于后世的法警,而黄县的皂班则因为沈牢头的特别强势,就显得格外弱势,统共只有六十多人。 这六十多人之中,只有八个正役的编制,事实上太祖、成祖皇帝时代定下来的编制特别精简,整个黄县城三班皂隶的编制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人,这点力量别说是维持治安剿灭匪徒,就是自保也办不到。 因此开国以后陆续增添员额,每个正役的手下都有两名副役以供驱使,接着老爷们发现正役副役加起来也不够安插自己人,于是又陆续新添了白役若干名,到现在皂班计有班头、正役、副役、白役员额六十三名。 今日皂班公厅中,人员可以说是格外齐整,陆陆续续有得到消息的正役、副役赶了过来,不是恭手行礼,就是热切地抱住了柳鹏:“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 “小柳,过来了就好了!” “以后若有什么不方便,跟你叔开口就是了,咱们爷俩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能办不好办的事情!” “来了便好,来了便好,以后咱们皂班又多了一名干将!” 公厅之中挤了四十余多人,除了少数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在外执勤的皂隶之外,哪怕有病在家养伤的皂隶都赶了过来,只是柳鹏并非全场的焦点,大家跟柳鹏寒喧几句之后,就开始围着马立年转个不停。 马立年与他身边站着的沈滨沈牢头、丁宫丁班头、陈大明陈班头,如同国色天香的四大美人一般,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大家按照级别高低与关系亲疏,紧密团结这四位美人身边,时不时有人大声夸赞一声:“马经承讲得好!” “丁班头英明!” “陈班头了得!” “沈牢头说得太对了!” 特别是几个晋升有望的正役、副役更是想尽办法把脸凑上去,唯恐马经承一转身就忘记了自己这张老脸,绞尽脑汁奉承上去:“经承老爷讲得太对了,咱们皂班就缺小柳这样的人才啊!” 马经承很坦然地说道:“是啊,小柳人才难得,在我们吏房办事有年,平时办事滴水不漏,从来没出半点差错,如果不是他自己提出要到你们皂班历练一下,我真舍不得让他过来啊……” 他话说得格外亲切:“你们皂班准备怎么安排小柳啊?” 怎么安排柳鹏? 那最简单不过了!老规矩,先给他来阵下马威,让新人知道什么是皂班的规矩,然后按照老规矩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新人去办,至于柳鹏什么时候能摆脱新人这重身份,这得看他的造化了! 有些时候,干个三五年也摆脱不了这重新人身份,但是柳鹏把马立年、陈班头、沈牢头都请过来助威,皂班的安排自然不一样了,那边丁宫丁班头抢先说道:“是啊,咱们皂班老人太多,现在最缺小柳这样办事滴水不漏又极具朝气的新锐人才,可惜小柳资历还差了一点点,不然我直接请经承提他当正役!” 既然都在一个屋檐下办事,丁宫对柳鹏的来历一清二楚,柳鹏根本就是一新得不能再新的公门纯新手,从来没在衙门办过事,可马经承出来替柳鹏站台,就是个瞎子他也得帮忙吹成个千里眼。 旁边陈大明笑了笑,站了出来替柳鹏站台了:“正役资历不够,副役差不多了!” 沈滨有些不冷不热地说道:“实际正役、副役都差不多!” 他话里有话,大家也不以为然,而丁宫已经早有打算了:“经承把这么好的人材交给我们皂班,咱们皂班绝不敢埋没了人材,武星辰!” “属下在!” 说话的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这青年长得剽悍无比,虎背熊腰,站在那里就是一扇门一堵墙,只是面色潮红,有些不好意思,可语气又有些兴奋:“班头有何吩咐?” 他跟柳鹏都是一个大院出来的,可以说是看着柳鹏长大的兄长,从小到大都很照顾柳鹏,为了柳鹏进皂班的事情,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气。 只是他没想到从现在开始,他与柳鹏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而丁宫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从现在以后,你与卫果宣,都随小柳跟着文老师好好干!” 文老师真名叫文秋宅,正是皂班八个正役之一,在皂班已经干了快二十年,今天准备在家坐着等柳鹏上门的几名正役、副役就有他。 文秋宅没想到丁宫直接就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只是他自许老谋深算,所以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多谢马经承与班头厚爱了,小柳,以你跟着我好好干,保你一个副役的前程!” 第16章 常典史 第16章 常典史 谁都知道柳鹏到皂班来,根本不是为了白斯文那个白役缺,而是盯上白斯文原本差不多就能弄到手的副役缺,现在丁宫头也是按副役的级别来安排柳鹏。 现在的柳鹏直接管带两个白役,一个是他一个大院的武星辰,整个皂班公认的一扇门一堵墙,是个打硬仗的好手,至于卫果宣,虽然打不了硬仗,却是皂班里出名的滑头人物,主意极多。 柳鹏上面没有副役管着,而是直接向文秋宅负责,柳鹏虽无副役之名,却有副役之实,甚至可以明确一点,现在这个位置柳鹏只是过渡一下而已,只要一有机会他立马就能抢下副役的位置,所以文秋宅敢说“保你一个副役的前程”。 白斯文那个副役的缺,大家都眼热了好久,现在却是连声叫好:“老大英明!” “老大,这事情办得漂亮!” “小柳,还不谢谢丁老大!” “柳鹏谢过班头厚爱,班头老爷有什么需要的,柳鹏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眼见是个皆大欢喜的场面,那边突然有人跑过来报信:“经承老爷、两位班头老爷、沈老爷,常书办来了,据说县里出了大事!” 快步过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什么时候刚刚杀回皂班又不知道时候偷偷离开的白斯文,只是看到被黄知府亲自逐出来的白斯文还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皂班,大家暗中都有一种无语的感觉。 常书办是刑房排名第一的书办,仗着他与典史老爷换过金兰谱,平时一向“尊重”刑房经承,只是当了刑房半个家而已,柳鹏跟他接触过两三回,深感这位常书办是个极辣手的人物。 “常书办他来干什么?县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正想着,那边常书办已经带着六七个帮闲赶了过来,只是原来是众星拱月的四大美人,现在齐齐迎出了公厅:“见过典史老爷!” 典史老爷也姓常,为了入乡随俗,还特意跟常书办换过了金兰谱,他一开口毫不客气地训道:“你们都挤在皂班这边干什么?县尊老爷有令,让我知会你们一声!” 别说四大美人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常典史就是把他们当下属训斥:“把事情给我办好,否则我与县尊老爷都饶不了你们!” 趾高气扬之间根本不把四大美人放在眼里,但他确实有这份底气,因为他是有官身的人。 在黄县衙门里,总共只有五个正经的官身,知县、县丞、主薄这三位老爷是有品阶的官员,而常典史虽然不入流,却是正正经经吏部铨选的杂官,跟吏员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阶级。, 何况常典史可是监生出身,到了黄县又换了好几次金兰谱,因此显得格外强势。 马经承他们虽然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但终究只是个吏员而已,官吏殊途,因此常典史越是严厉训斥,他们越是小心,马经承小心地开口问道:“不知典史老爷有何吩咐?” 现在别说是一众皂隶,就是柳鹏都觉得十分好奇,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让常典史如此大动声势,常典史倒是直接:“也叫你们知道,府里传下话来,这段时日会有太监到登州来抢咱们的钱袋子!” 太监? 下面已经是齐齐吸了一口寒气,平时阴沉的沈牢头抢先问道:“来的是矿监还是税使?” 这算是问到关健点上了,万历年间宦官外出频繁,天下民怨沸腾,但是出使的中官也分为矿监与税使,比方说大方鼎鼎的临清民变,就是矿监马堂横行暴敛所引发的。 一听到要有内官到登州刮地皮,大家都不由暗生义愤。 虽然大家平日在黄县这地方没少干坏事,但是大家既在本乡本土,抬头不见低头见,刮起地皮来终究还有些节制。 但是京里的内官就不同了,他们出宫的使命就是为了搜刮金银奇玩,而且弄到一个矿监、矿使的位置极不容易,没有几千两银子是办不到的,一到地方上自然就要第一时间回本,因此搜刮起来可以说是毫无顾忌。 对于前些年的那一次矿监过境,马经承他们都是记忆犹深,不但黄县绅民受害非浅,就是他们这些公门中人受到极大的冲击。 矿监、矿使们是过江龙,他们可不管公门中人有什么难处,他们只看到经承、书办、班头捞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些积蓄,一开口索贿就是两三千两甚至上万两。 那时候就象蝗虫过境,甚至有一个书办在矿监追索之下被迫自杀了,更可悲的是,他自杀都没办法保全家人,至于底层的公人们,那更是苦得不能再苦了。 一想到这桩旧事,已经有人的腿肚子在直哆嗦了,有人轻声嚷嚷道:“太监们若是来了,我们躲不成吗?老子要到省里出个公差!” 宦官们纵然再强势,但终究不会常驻黄县,只要避过了风头,一切都万事大吉,但是常典史却打消了大家的侥幸心理:“听说这次来我们登州的那位中官大人,是以万金才谋得此缺,没回本他绝不会收手的,因此我代表县尊老爷叮嘱大家一声,除非上下一心跟着我干,否则绝无幸理!” “以万金谋得此缺”,那么这位宫里出来的内官,不在登州搜刮个三五万两银子是绝不会收手,要知道他光回本就要上万两银子,进贡宫中也得上万两银子,中官自己落袋而安也得拿个万把两银子。 矿监、矿使出宫搜刮,肯定不会赤手空拳而来,手下那帮随从无赖手上至少也得落下一二万两银子才行,而所有这些负担,都会逐层转嫁下来,到时固然民不聊生,也肯定会官不聊生。 就算遇到一位难得的好矿监好矿使,人家身上照样背负巨大的创收压力,黄县地方最来钱的几条路子人家肯定直接拿走,连点渣子都不会留给大家。 一想到这一点,大家都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而常典史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我跟你们说,这黄县的天是我常某人的天,这黄县的地是我常某人的地,这黄县就是我常某人的钱袋子,谁跟我的钱袋子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第17章 应付钱 第17章 应付钱 他口口声声一个“我与县尊老爷”,但是现在却根本甩开高高在上的刘知县:“从现在开始,谁敢去勾结阉人为非作歹,那谁就是阉党,不用你们收拾他,我先亲手阉了他,然后再烧了他全家!记住,这黄县现在是常某人当家。” 他说得血腥至极,上至马经承,下至白役,却是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都有了希望,只要黄县上下一心,不管矿监、税使过境,都不会有多少下手的机会。 常典史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注意下,防守死守,务必滴水不漏,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不能让阉人抓到任何把柄,就象……” 他看了一眼柳鹏,补充道:“象小柳的事,暂时不要办,等阉人走了再补副役,只要盯死了那些阉人,一切都有希望,什么事都能办了……” “典史老爷说得甚是!” 丁宫赶紧补充道:“只要我们上下一心,防守死守,阉人来了又能怎么样!咱们皂班早有安排,那些告御状的奸邪之徒别想找到任何破绽!” 丁宫的发言立即获得了一阵赞声,当即有人当着常典史的面叫起好来:“班头说得太好了,真是字字金玉良言,一句顶万句!” 常典史冷冷地扫了说话的柳鹏一眼,终究没说话,而沈滨沈牢头当即说道:“丁班头说的是老成之见!” 老成之见! 自开国两百年来,黄县上上下下已经积累了一整套应付上级糊弄上级的套路,即便是黄知府差点拍碎了桌子,白斯文也能继续活蹦乱跳。 前些年这所以在矿监手下输了一阵,完全是黄县公门上下都大意了,加上对头来头实在太硬的原因,因为不熟悉宦官们的战法一时间拙于应付,实在是非战之罪。 只要按照丁宫的办法去办,这次不管来的是矿监还是税使,最后都不会掀起多少波澜。 毕竟黄县油水有限,中官在黄县停留的时间也终究有限,到时候只要盯死了县里那群到处乱告状的刺头,纵然来了位司礼太监,只要无法下手,自然连根针都插不进来。 丁宫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无隙可击,越想越是得意,顺带看柳鹏也越来越顺眼,哪料想那边常典史却是浇了一盆冷水下来:“丁班头想法尚好,但是想得太幼稚,想得太孟浪?” 你才幼稚,你才孟浪! 只是丁宫不敢当面顶嘴,只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啊,事情还是典史大人想得周全,看得更远!” 至于“想得周全”、“看得更远”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丁宫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常典史却是毫不客气地顺着丁宫的话接下去:“太监出宫祸害甚烈,我们黄县若要保全自己,那第一桩要务是什么?自然是筹钱!” “筹钱!筹钱!筹钱!”常典史声音变得响亮起来:“要想对付矿监、税使,第一件便就是要筹钱,要有钱!只要有了钱,一切都有办法,一切都有希望!” 常典史越发慷概激昂起来:“省里府里,咱们都是打点周全,遇上矿监税使,咱们也要应付过去,这都得花钱,要万无一失,第一件要务就是筹钱,筹一笔应付钱!” 应付钱? 常典史说得倒是直白,只是柳鹏并没有笑出声来,他知道常典史这么说,自己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可惜柳鹏总觉得事情没有常典史说的这么简单。 常典史的声音越来越有激情:“这笔应付钱关系着我黄县的生死存亡,关系着能不能保全大家的身家性命,上次太监过境的事情,想必大家都记忆犹新,大家不想那一幕重演吧……因此我说一句重话!” “谁反对筹措应付钱,或是用任何手段从中作梗,哪怕是不肯出力,谁就是反对我与县尊大人,谁就是咱们黄县的千古罪人,谁就不得好死,谁就要遗臭万年!” 说到这,常典史又说了一句狠话:“谁敢反对应付钱,谁敢反对我,谁敢反对县尊大人,谁敢反对黄府尊!给我站出来!” 看到常典史都请出了三尊大神,谁敢开口反对,大家自然都是毫无意见,丁班头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典史老爷让咱怎么办,咱就怎么干,咱绝不敢有半句异议!” “应付钱事关全县生死存亡,关系大家的身家性命,谁反对应付钱,就是千古罪人!” “谁反对常典史,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常典史英明神武,我黄县才得以保全!” 只是大家的热情毕竟不高,即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丁班头心底也有些不服气,真正最热情的反而是常典史带过来的几个跟班,他们个个摇旗呐喊奋不顾先,嚷得撕心裂肺。 常典史很满意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他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应付钱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要保全大家,保全黄县,这笔应付钱就不能少了,我跟户房算了一下,以五千金为下限,越多越好,没有上限!” 五千金就是五千两白银,这在一州一府都是不小的数目,何况是黄县这么一个山海之县,差不多载入版籍上的每一户人家都得掏出一二两银子来,何况这还是下限而已。 “非五千金不能保全黄县,保全大家!因此请大家用心些,谁若是敢从中拖延糊弄,不肯用心,那就别怪常某人不客气了! 说到这,常典史目露凶光:“平时大家过手的时候落点好处,我常某人就当没看见,但这应付钱事关黄县生死存亡,事关大家的身家性命,谁若是敢上下其手,那就别怪常某人杀人不见血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场面立即凝固了。 常典史这事做得太绝了,这叫大家怎么办事?只是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知道常典史这狠话可不是空言,谁都知道他手上没有一百条人命,也有八十条人命 最后还是丁宫打破了沉默了:“常典史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说得极是!” “说得很好!” “说得极好!” 第18章 惊天大案 第18章 惊天大案 大家也只肯说“说得太好了”,却不敢做出正式的承诺,常典史看镇住了整整一公厅,心满意足了:“应付钱的具体章程,我等会会交代给你们,这段时间你们都给用心点,不许出任何差池!” “对,绝不许出任何问题,千万别让那帮阉人找出任何破绽,这段时间,咱们县里不能有案子发生,不管是大案还是小案!” 不管是大案子还是小案子,只要有案子有苦主,矿监、税使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丁宫主张防守死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案子小案子,一律都没有,若是有人来报案,沈滨你赶紧保护起来……明白没有!” 正说到,那外面有人十万火急跑了进来:“常老爷,大事不好了……” 柳鹏看了一眼,来人正是老熟人,户房的钱书办,他满头大汗,脸上惊魂不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常典史虽然是监生出身,却只是个糊弄来的捐监,作风粗暴得很,他毫不客气地拔出了腰刀架在钱书办的脖子上:“刚才我不是交代过了,咱们黄县一切安好,天下太平,若是有狂徒胡说八道,赶紧送到沈牢头这里就诊!” 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法子,不管天大的案子,这段时间都要先压下去再说,若是执迷不悟的话,只能送到大牢里“就诊”、“保护”。 只是刀子明明架到钱书办的脖子上,钱书办却还是一边屁滚尿流,一边哆嗦地说道:“老爷,这可不成,是劫官银的案子啊!” 劫官银?大家一下子都诧异万分! 是哪里来的毛贼胆大包天,敢动官银的主意! 只是这案子恐怕要通天了!这可是劫官银啊!这跟扯旗造反根本是一回事啊! 常典史也慌了神,治安巡捕本来就是他的职责,辖下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的官帽子可就危险了! 好一会,常典史才回过神来:“赶紧封锁各处道口、码头、驿站,千万别让消息泄露出去,对对对,丁宫,你赶紧派人去蓬莱去,把知府衙门给我看紧了,千万别让苍蝇飞进去!” “大家都给我管好这张嘴,千万别胡言乱语,让仇家割了舌头去!” 事情到今天这个地步,常典史还是想着糊弄的主意:“现在你们知道筹措应付银的妙用,若无应付银,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钱书办,我印象咱们库里存银不多吧?” 在常典史的印象中,今年秋赋已经上解,县中库房存银不多,至多也就是千儿八百两银子,丢的官银至多就是这个数,到时候想想办法,总能糊弄过去。 这案子不破比破了更好,更有用! 只是钱书办说出的答案却让大家哭笑不得:“常老爷,不必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这官银不是咱们黄县丢的……” 不是咱们黄县的?常典史腰刀直接掉在地上,他如负重释:“是哪里的官银被劫了?哎,世道不靖,强人横行,咱们黄县一向是路不拾遗,治安向来排名全府第一,外面哪有咱们这般太平!” 钱书办苦着脸说道:“是本府福山县的官银在本县境内被强人劫了!” 本县?常典史又低头把腰刀捡了起来,他毫不客气地说道:“钱常照,你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案子很简单,本府福山县往京城押送一笔官银,结果进了本县境内没几里地就被一群强盗突袭,福山县的三班皂隶死伤甚重,终因寡不敌众,官银尽失。 常典史问道:“死伤有多重?损失了多少官银?” “福山县的行文没说,只说贼数多至三百,并有马贼数十,福山县的公人激战一日一夜,奋勇杀敌,终因寡不敌众,官银失陷!” “放屁!”常典史当即:“咱们黄县是有那么几股毛贼,但能聚众破百的一支都没有!哪来多至三百并有数十马贼的盗匪,再说了,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劫官银!” 典史专司缉捕,他对于黄县地面的强人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更不要说势力最强的几支盗匪根本就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因此他不认为黄县地面上有人会犯了失心疯跑去劫官银。 “把福山县报案的人带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跑到咱们黄县来劫官银,这可是劫官银啊!” 虽然是福山县官银失陷,但是这毕竟是发生在黄县地面上,是他常某人的辖区啊! 只是这案子办得很不顺利,来报案的人虽然带来了福山县正式的公文,但是却是一问三不知,根本问不出一个究竟来,常典史只是明确了一点,这案子发生在前天夜里,可是到现在福山县才来报案。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常典史才搞清楚这到底是一回事,原来福山县最初的打算和他差不多。 福山县的官银是大前天傍晚失陷的,来了多少盗匪,押送官银的公人根本说不清楚,或说百余,或说四五十,或说六七十人,其中还夹击了少数马匪,只是都是积年强贼,公人全然无备,一击即溃。 这股强人意在官银,见好就好,劫走了官银直接走人,而福山县公人只死了两人,伤了十余人,剩下的大多跑散了。 万历年间虽然有数次大用兵,但是都跟山东没有多大关系,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倭寇入朝,山东负责粮道转输,可以说是太平了几十年。 象这种悍然抢劫官银的事情虽然偶有风闻,但是福山县的公人根本没想到在自己身上发生,可以说是全然无备,一接战就告崩溃,花了大整夜时间才把大半人马收容起来。 只是官银既失,这事情就麻烦了,当即由一位户房书办星夜赶回了福山县城,请县尊老爷先拿个办法,在那之前他们凭借着一身官服,先把现场给封锁了,黄县这边根本没听到风声。 官银被劫事关重大,福山知县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捞到个正印官,怎么能轻易挂印去职,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事情压下去。 虽然事情发生在外县,但终究是本府境内,只要肯用心,这事便能天知地知人不知,一切平平安安。 知县老爷知道这次丢的官银数目纵然不小,但总共才两千两银子,只要他肯用心,只需多刮几尺地皮,事情就过去了,永远不会有人提及。 第19章 去哪儿 第19章 去哪儿 只可惜如意算盘打得太妙,终究是天算不如人算,计划不如变化快,知县老爷一开口,那边县丞就提出了异议,想要不报案没问题,知县老爷得赔偿他个人的损失。 知县老爷这才知道,这一次被劫的官银除了两千两公费之外,陶县丞在护运官银的队伍中夹带了整整三千两私银。 至于这三千两白银的去向,县丞大人自称是用来接济京城故旧,但是知县老爷却知道县丞在吏部有人,他资历早够了,不愿意在山东这苦地方再干县丞,这些年一直在谋划着放一任江南正印官。 不管怎么样,县丞大人终究是丢了三千两银子,这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才积攒下这么一点棺材本,不能凭白就这么漂没了,知县老爷可以不立案,但是一定得赔偿他的棺材本。 知县老爷这就坐蜡了,两千两银子还可以想法子刮几尺地皮,可是再加县丞这三千两银子,这就不是天高三尺能解决的问题了。 况且大家都知道县丞老爷分管着县里的库房,他接任的时候前任就提点了一句,千万别深究陶县丞手上这一块,事情若是闹大了多半要祸害了整个登州府。 到时候知县老爷作为县里的正印官,肯定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搞不好都要吃牢饭,能糊弄几时就糊弄几时,千万别作明白人。 天知道这三千两银子其中有多少是从库房腾挪出来的份额,陶县丞这事若是闹大又要祸害多少同僚多少上司,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立案。 虽然决定立案,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大事化小,不能让黄县这边知晓内情,所以由知县老爷亲自起草,知县、县丞、主薄亲自用印,福山典史带着上百名三班衙役负责具体办案。 “千万别学福山县那帮天杀的,给咱们黄县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常典史现在对着三班衙役训话:“案子既然发生在咱们辖区,那咱们必须负起责任来,这案子必须得破了,三班都要给我出去办案!” 虽然是福山的官银失陷,但案件的发生地却在黄县,说起来黄县的责任比福山县那边要重一些,福山县尚且有借口把责任推给黄县,但是黄县却找不到借口推回去福山县。 现在常典史是难得真心想要办好一桩案子:“只能能动弹的,都给我出城去缉拿这群盗匪,县里的道口、驿站、码头都给我看紧了,都给我出去,三班衙役都给我出城去!” 平时缉捕之事,一般都只由快班负责,壮班负责守御县城,皂班负责押送行刑仪卫,各有分工,但是现在常典史可以说是急红了眼,他朝着下面的三班衙役喝道:“现在就给我出城下乡去,不逮到这群贼子绝不收兵!”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三班衙役轰然而动,除了不得不留守县城的三四十人之外,几乎都被支使出去。 柳鹏的皂班也不例外,顶着冬日的阵阵寒气,文秋宅一面擦着手一边朝着后面:“你们说咱们应当往哪边去?典史老爷可说了,不抓到这帮胆大包天的强人,绝不收兵。” 文秋宅队伍中,除了柳鹏之外,还有两个正式的副役,也是各自带着两个白役,总共有十个人。 十个人的队伍,平时若是下乡可是威风极了,要拿人要拿人,要锁人就锁人,至于拆房子封粮仓,那更是一惯干熟的勾当,但是现在不管是文秋宅还是下面的公人,似乎都不愿意离开县城太远。 “是啊!平时能捞好处的时候,一年都不肯派我们出城一回,现在有难处了,就用咱们上阵!” “咱们拿什么上阵了?咱们既不是快班,又不是壮班。给老爷开个道用个刑,这事咱们在行,让我们去乡下拿人,这事咱们根本没干过啊!” “是啊!俗话说临枪磨枪,不亮也光,可是咱们只有水火棍,连杆大枪都没有!” “那可是一群悍匪,听说有三百之数,还有数十马匪,敢去强抢福山县的官银大队,咱们这点人过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别说了,我看这一回常典史根本就是在胡闹,壮班派出来也就罢了,咱们皂班也全部派出城,县里连一点守御的力量都没有了,若是那群悍匪敢打县城的主意,我看他常某人怎么办!” 两个副役都是争先恐后在文秋宅面前诉苦,总而言之就是,这活实在干不了,最好能另请高明。 当然,文秋宅也知道“干不了拿人这活”纯属胡说八道,虽然常典史不肯派他们出城办案,但是乡下人哪分得清快班壮班皂班的区别,只要打点周全,披上公服直接下乡拿人的事情他们什么时候不在干。 就是在城里受人请托拿人锁人的事,他们也干过不少,但是不敢怎么说,文秋宅自己都不愿意就这么撞上那群悍匪。 十只肉包子,喂狗都不够! 只是他更怕常典史的八面威风,因此他只是很婉转地说道:“咱们既然吃这碗饭,那么怎么也要尽到一份职责,常老爷有些想得不周全,咱们得帮他把事情办圆满了,小柳,你觉得我们应当去哪边?” 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想好到哪边去缉捕悍匪,或者说,哪里遇到悍匪的概率最小。 柳鹏却是想好了:“常老爷既然有令旨下来,咱们得办圆满了,我看啊……他让咱们咱们一面拿住悍匪,一面筹措应付钱,这两桩事只要办好一桩,常老爷就满意了!” 文秋宅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当即说道:“那我们先是下乡去筹应付钱?典史老爷派下来的任务可不轻啊,咱们十个人,至少得筹一百两银子出来,一个人十两,若是筹不到,就得自己拿钱出来贴补!” 柳鹏身边的卫果宣不由惊呼了一声:“咱们十个人都要派一百两银子?常老爷这一次是不给人活路啊!” 十个人派了一百两银子的任务,哪怕是十个人不捞不占,大公无私,可征收之中的成本与损耗摆在那里,且不说十个人的吃喝拉撒,就说损耗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常典史只要白花花的银子,但是大家从乡下拉来的多半是牛羊粮食甚至农具种子,即使能抢来几吊洪武通宝,换成银子也有不少损耗。 柳鹏粗粗算了一下,自己这队人要征收这一百两银子,民间至少要损失价值两三百银子的物资,因此他顺着卫果宣的意见往下说:“是啊……常老爷是不给咱们活路,大家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一步走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文秋宅现在犯了难:“小柳,可是你说要去筹应付钱的?你跟大家说说,大家该去哪边?” 第20章 喝花酒 第20章 喝花酒 他原本觉得柳随云年纪太轻,成不了气候,但是现在却是越来越看重柳鹏了,而柳鹏不负重望:“白队,该去哪边这个问题很简单!” 他故意缓了缓,才说出了答案:“大家难得能出城有个放松的机会,自然要找个酒家,杀只老母鸡,听个小曲,然后兄弟们一起喝个痛快!我新来乍到,一直没机会感谢大家的关照之恩,所以今天这顿,我请了!” 柳鹏这话一出,一队人都是精神一振,沉闷的气氛立时烟销云散,武星辰当即问道:“阿鹏,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早备足了银钱!”柳鹏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腰包:“星辰哥,今天这一顿,饭我请了,酒我请了,若是有机会听个小曲,我也请,可是想喝花酒,就请自已掏钱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旁边卫果宣补充了一句:“若是星辰喝花酒被他老婆逮到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柳鹏拍着武星辰的手说道:“到时候我就跟嫂子哭诉,我年少无知,根本不愿意去的,是星辰哥硬拖着我去喝花酒,现在事情败露,名声坏了,以后肯定娶不到老婆,嫂子您帮帮忙,介绍个漂亮表妹给我认识吧!” 柳鹏说得有趣,大家不由都笑了起来。 原来以为柳鹏年纪太轻,许多事不方便做,许多话不方便说,现在大家觉得柳鹏比想象中还要早熟,大家立时都把他当作自己人:“小柳,这就是你的不是,怎么能只考虑自己,我也没老婆啊,星辰你婆娘有几个漂亮表妹啊?” “呸呸呸!”武星辰顶了一句:“我老婆可只有一个表妹!” 那边文秋宅也笑了起来:“你们太年轻了,若是我开口的话……” 他故意缓了缓,才开口说道:“我肯定会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准备在路边随便乐一乐,是星辰眼光太高,一定想要养个既漂亮活儿又好的,所以才要出城养个小娘子!” 大家又都笑得人仰马翻,只是武星辰现在的脸色难堪极了,他连声说道:“文队,你就饶过我吧!你这一话一开口,我家那口子还不把我剁了?” 文秋宅歪着头说道:“那让我改口也行,下次你来请大家喝花酒就是,大家保你一个万无一失!” 武星辰越发窘迫,倒是柳鹏出来主持公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若是事情办得顺利,我一定再请大家一次!今天大家先将就下,有菜有肉,酒不多也不少,再听个小曲,大家若是不够尽兴,下次再请!” 柳鹏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为自己在皂班立足打下了基础,大家都明白“事情顺利”是怎么一回事,当即答应了一下:“有菜有肉有酒有小曲,足够尽兴了,谁若是不尽兴的话,我剁了他的手,阿鹏,去哪家啊?” “我新来乍到,哪知道哪家的酒菜好,还是文队拿主意!” “我倒知道南面有一家仙人居,前两天刚开的小店,既然是新开的店家,份量肯定足,味道也不会太差,咱们去捧个场!” “行!都听文队的,咱们往仙人居缉拿大盗去!” 文秋宅拿定了主意,一行十人就直接朝着仙人居奔去。 这家仙人居开在县城南效,远远就看到了大大的招牌,武星辰食量大,还没进门嚷嚷开了:“店家,你们的招牌菜是什么?有牛肉没有?有酒没有?除了海鲜还有什么,鸡鸭只有腌好的吗?” 一脸烟薰的老板堆着笑脸就迎了出来:“几位公爷,请进请进!咱们店里没有别的本领,保证诸位公爷吃好喝好,开开心心,这位公爷,要不要试咱们店里的招牌菜!” 虽然武星辰一心想试试牛肉的滋味,但是最后只上了一鸡一鸭,外加一盘红烧肉,又点了四个素菜一个汤,文秋宅坐在上首继续谈起上面交办下来的事情:“这应付钱的事情,还是桩麻烦事了,小柳,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能有什么办法,看看再说,不着急!”柳鹏打心底不愿意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他常老爷胸膛拍得再响,但是这恶人是咱们兄弟做的!而且……” 他放低了声音:“这到底是典史老爷的主意,还是知县大人与知府大人的意思?谁知道!连个公文都没有,就他常某人一张嘴说了算,若是坏了事,要扒掉兄弟们这身衣服,咱们到时候连个凭据都没有!” “说得好,说得好!” 文秋宅原来还准备应付一下,现在听到柳鹏这么一说就定下主意:“常典史要咱们给他们卖命也没有问题,他得给个凭据,至少要给我们个条子吧!” 大家讨论得越发热烈,都觉得这应付钱的事情不急,至少常典史要先给个凭据才能办,手上若是没有凭据,上官以后若是不认帐,大家吃亏就大了。 那后头黑面老板倒是松了一口气,今天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没到中午就来了十位公爷,虽然没有点什么大菜,但这一整桌菜也算是有荤有素,还点了两坛酒。 他当即指使起自家的半大小子来:“赶紧把后院那只鸡给杀了,今天一开张就是十位爷,咱们仙人居可以说是时来运转了!” 火生得正旺,铲子飞动,黑面老板觉得生活又有奔头,胖胖的老板娘也从地里赶了回来帮忙:“现在就来了十位公爷?” “嗯,十位公爷,要了酒菜不说,原来还想点个粉头听个小曲,可是咱们这店去哪里张罗啊!” “迟早要张罗的!”老板娘厉害得很:“我原本就考虑好了,等生意一红火,咱们再开个骡马店,到时候你可不许乱打主意!” “那也就等生意红火再说,这两天没见多少客人上门,我差点还以为这店开不下去,终于来了这几位公爷捧场!” “糟了!”老板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来的是公爷?” “公爷!”黑面老板答道:“出了什么事?” “哎……我到表姑店里偷学手艺的时候,店里最欢迎的是公爷,最怕也是公爷啊!” “为啥?”老板有点不大明白:“这帮爷出手可大方啊!” 第21章 八十一条赚钱的门路 第21章 八十一条赚钱的门路 “公爷最大方,所以才欢迎公爷上门啊!”老板娘答道:“可是公门的事情最麻烦,他们向来喜欢签个字,不结现银,到时候结银的事情最最麻烦!” 老板娘不由说起了当时自己看见与听到的情形:“按月结银已经是难得的大善人,有时只肯按季结银,有些时候还要按年结银,最夸张的是过了两三年都拿不到银子,更不要说还要被人百般刁难,给了实在好处才给结帐了……” 公门的事情向来麻烦:“有些时候班头、经承都批了,还要到户房跑几天,更不要说,赵班头吃的饭,李班头不认,李班头签的字,马班头不管,反正是人走茶凉,只能自认倒霉了!” 胖老板娘这么一说,黑面老板心冷了大半:“都有这么多讲究,难道这帮公爷也要签个字就走人?这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 “表哥不是说今天要过来给咱们捧个场?请他出面啊!”胖老板娘答道:“不就是几个公爷,你表哥是什么人啊!一出面,保证吓得他们服服贴贴把现银给银子!” 一想到自家表哥,黑面老板一下子就放心了:“是啊!只要咱表哥出面,没有搞不定的事!” “文头精明!这新开的店份量够足!”武星辰坐在那里就象一堵墙,食量自然惊人,不管什么菜一上桌,他几筷子就能扫掉了半盘:“味道也还行!” 柳鹏在旁边笑道:“文头的眼光还用星辰哥你说!可惜不能点个小曲给大伙乐一乐!” “够了够了!”武星辰举起酒杯就一干而尽:“有肉有菜有酒,还要娘们干什么,娘们管个鸟用!不要败了大家的兴子,喝!” 他食量惊人,偏偏遇到一个很会持家的老婆,在家没吃饱是常事,就是在外吃饭,大家也不会单独考虑他的惊人饭量,难得能吃得尽兴喝得尽兴:“我先干为敬,喝!阿鹏,你今天够兄弟,以后武哥也一定对得起你!” 在武星辰的带动下,气氛变得越发浓烈起来,正喝得高兴的时候,外面胖老板娘带进一个人来:“几位老爷,我表哥听说大家过来捧场,特来跟大家碰一碰!” 大家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来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大家平时又怕又恨的沈滨沈牢头,他向来是幽沉阴冷的面容,现在神情不变,让场面立时凝固下来。 大家是奉了常典史的命令出城缉捕大盗,结果跑来仙人居大吃大喝,还叫沈牢头抓了一个现形,这算怎么回事? 要知道沈牢头可是个厉害角色,他硬生生把黄县监狱经营成自己家的一方小天地,皂班连根针都插不进去,这些年沈滨不知道跟皂班发生了多少次冲突,又不知收拾了皂班多少次,今天可以说是又被沈滨抓住了实在痛处。 柳鹏反应极快,他当即倒了一碗酒:“沈叔来得正好,今天侄儿刚到任要请诸位兄弟喝一杯,没想到沈叔也来捧场,给足了侄儿面子,沈叔,咱们喝一杯!” “给沈叔盛满了!” 卫果宣赶紧倒满了一碗酒给沈滨递了过去:“沈牢头,回头我再敬您,咱们柳少刚才还说起您!” 沈滨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什么?” “没沈叔点头,我哪有机会到皂班来!”柳鹏笑道:“我到皂班一定得感谢您,今天我只是请大家吃个便饭而已,您又亲自赶过来给我捧场,太感谢沈叔了,我干,您随意!” 今天柳鹏只要了两坛酒,偏偏皂班这班人都是酒坛子出来的,因此他起初只是随意品了两口,大家知道他年纪尚轻,又是今天请客的东主,灌醉了柳鹏就没人结帐,因此劝酒也算节制。 现在一大碗酒下肚,柳鹏只觉得喉咙火辣火辣,只是对面的沈滨也终于痛快起来了:“喝!” “喝!” “沈牢头,我敬你!” “沈牢头,咱们走一个!” 几杯酒下来,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也变得亲近起来,文秋宅舌头都大了:“没想到今天能有机会跟沈牢头喝一杯,难得难得,沈牢头你够意思!” “是啊!喝了这杯,咱们就是朋友了!” “沈牢头,咱们皂班很苦很苦,你有机会能帮忙就帮忙了!” 沈滨倒没醉了,只是没把话说死,他只是说道:“牢里的事,很多时候我也做不了主啊!” 文秋宅多喝了几杯:“你做不了主的事,我也不敢来求你啊!沈头,你这个人做事得够意思啊!” 沈滨还没说话,柳鹏抢先说道:“文头大错特错,沈叔一贯很够意思,他只是不懂怎么赚钱而已!” 沈滨沈牢头脸色立时变得铁青,他直接放下了酒碗:“阿鹏,你喝多了!” 如果是别人,沈滨肯定要当场砸碗翻脸了,可谁叫对面是柳鹏。 柳鹏进皂班的事情,老妻可是吹了好几次枕头风,一定让他帮忙使足了劲,他也确实出过不少力,只是没想到这后生小子如此了得,请动的强援那真是一波接着一波,甚至请动了快班陈班头、吏房马经承这样人的物。 户房钱书办想要从中做梗,直接就被柳鹏收拾得灰头灰脸,让他暗自庆幸自己没做错选择,老妻这次总算没看错人。 当然他虽然使上了劲,但跟柳鹏的交情终究有限,还好刚才柳鹏给足了自己面子,自己好歹也要给个面子,可没想到柳鹏喝多了,当着自己的面胡说八道。 说他沈某人别的毛病他都认了,但说他不会赚钱,他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黄县公门之中,有第二个比他能赚钱的存在吗? 大家都知道,沈滨沈牢头一向把银钱看得最重,“八字衙门往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在沈牢头身上可以得到最好的映证,如果不肯出大钱就别想在牢里办事。 沈滨沈宾头直接把皂班挤了出来,带着一班兄弟垄断了监狱的一切好处,他沈某人因此财源广进,上下其手,可以说实在捞了不少。 因此柳随云完全是班门弄斧,若是换一个牢头,哪有自己捞得这么多? 当然被他这副冷脸吓跑的主顾也不少,但是他开价高啊,回报也高,这些年来他可是起了座大宅子啊! 事实上文秋宅都被吓住了,倒是卫果宣聪明,他在旁边劝道:“柳少,你确实喝多了!” “哪里喝多了!”柳鹏却是毫不客气说道:“我清醒得很,沈叔,这么说吧,论争讼绝息草满囹圄,我不在行!可是这赚钱的事情,叔叔你绝对不如我,侄儿整整有八十一条赚钱的门路!” 第22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有阅饼,快抢) 第22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有阅饼,快抢) 沈滨正是个最爱财的主顾,听柳鹏这么一说,他不由一激灵:“哪八十一条?” 柳鹏却是拿起一个酒碗来:“这说吧,沈叔,你这个大牢若是交给侄儿操办,能比现在至少多赚……十倍不敢说,五倍总是有的,五倍!至少五倍!” 柳鹏张开一只手来:“就是这个数,赚不到这个数,叔叔剁了侄儿这只手便是!” 五倍的回报?这还真吓住了沈滨这老财迷,他倒吸了一口气:“五倍的钱?” 至于在场的诸位皂班公人,这下子都服了! 什么叫人才,这就是人才啊! 咱们皂班跟沈滨斗了十来年了,偶尔才能压过沈滨一头,可沈滨从来没松过口服过软,眼见这监狱明明是座金山银山,到处都是来钱的路子,可是进个门都是千难万难,看得见捞不着,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 还是柳鹏了不起,这就是人才啊!才几句就让沈滨松口了,眼见就能打开一条金光大道。 说到这,柳鹏继续说道:“没错,五倍的钱!沈叔,说句实在话,你经营的问题在于只知道几条羊肠小道,捞钱只想着歪门邪道,不知道什么是金光大道,不知道什么是金山银山,不知道什么叫躺着就把钱赚了!叔叔,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沈滨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勾起来了:“什么话?”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柳随云继续胡说八道:“您见过十万两银子没有?” “没有没有,哪有这福份啊!”沈滨现在是方寸大乱:“十万两……十万两,这都是多大的福份,可那是知府老爷,咱就是一个管监狱的小人物,哪有机会赚到十万两……嗯,阿鹏,到底怎么样经营,才有机会赚到十万两!” 他满腔火热,只是柳鹏却不按他的节奏走:“沈叔,咱们喝酒吃饭,酒桌上不谈生意!” 说完,柳鹏拿起海碗又是一干而尽,现在轮到沈滨坐蜡了:“阿鹏,怎么不谈赚钱的事了?” 柳随云笑了起来:“沈叔,您觉得现在适合谈买卖的事吗?酒桌上莫谈公务,咱们先吃好喝好!” 沈滨看了一圈,恍然大悟,正所谓隔墙有耳,何轮现在是一整桌人都带着耳朵过来,若是无意泄露了风声,自然会生出许多纠葛,这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也会打水飘。 一想到这,沈滨顿时多了几分期待:“对,酒桌上不谈公务,兄弟们吃好喝好!” “吃好喝好!” 现在连文秋宅都暗暗为柳鹏的表现赞好,没想到自己队里真来了个人才,现在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神乎其神,一下子就把沈滨这老贼都给套进去了。 皂班管不了监狱里的事,实在是损失太大了,他不但听外县的同僚讲过这其中有多少油水,也听皂班的老前辈说过当年的好日子。 柳鹏若是能打开沈滨的缺口,文秋宅不管上面怎么看,一定要在丁宫面前保柳鹏一个前程。 当然看到柳鹏表现如此惊人,自然也有个别暗中吃味的人,特别是看到柳鹏明明说出一条能赚到十万两银子的金光大道,却偏偏不肯说下去,他们的心底就不知道有多难受了。 只是连沈滨都给足了柳鹏面子,他们有再多的想法,又能怎么办! “多谢沈叔帮我打了个九折!”柳鹏现在吃好喝好,虽然有不少酒气,一身的蓬勃朝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沈叔,你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沈滨现在脸上没有平时的冷峻,只有一脸迫不可待的期盼:“阿鹏,叔叔知道你主意多办法多,您跟叔叔说说,怎么赚到十万两银子?不……不要十万两,只要能比平时有五倍的数字,叔叔就心满意足了!” 酒饱饭足以后,沈滨特意请文秋宅他们到仙人居周围消消食,转一转,维持一下治安,也让大家知道这仙人居不仅仅有他沈某人罩着。 送走了闲杂人等,沈滨现在只想知道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柳随云倒也不着急,走进了仙人居后院,然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沈叔,您真想发财?固然有五倍的回报,可这风险可不小啊!” 现在沈滨是真着急了:“阿鹏,你就别打马虎眼了,你给叔叔说个究竟吧!叔叔亏待不了你!”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柳鹏清楚得知道,没有沈滨点头,想捞江浩天出来是绝不可能,现在终于让他看到一线光明。 只是事情急不得,柳随云倒是放松下来,他眼神变得越发深邃:“叔叔可看过忠义水浒传?” 忠义水浒传? 沈滨有些好奇地问道:“我琐事多,倒真没看过,只听人讲过大略,只是这水浒传跟咱们的发财大计有什么关系?” 万历年间水浒传被翻刻无数回,甚至形成了简本与繁本两个相去颇远的流传系统,梁山故事大行其道,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乡野村夫,即使没看过水浒传,也听说过这其中的故事。 而梁山泊恰在山东省内,所以水浒一书在山东地区更受欢迎,象陈大明陈班头就把宋公明当作自己的人生偶像,一听说柳鹏把自己比作及时雨就激动万分,为这点微未名声可使足了全身的劲了。 水浒传有明一代在山东到底有多受欢迎,用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可以说明:崇桢年间甚至有一支民变武装拿着水浒传当红宝书,学着书里的故事起事占据了梁山泊,后来又走了水浒相近的招安道路,以致引发了水浒传在历史上第一次被禁毁。 沈滨沈牢头虽然没亲自读过水浒传这书,但是里面那些林冲夜奔、武松打虎、征讨四大寇之类的故事,他都听说书人讲过不止一回,只是他实在实在想不通,水浒传这书,到底与他的发财大计有什么关系。 “沈叔,咱们的发财大计,就在这水浒传中,沈叔拿书一看便知!” 柳鹏自作神秘,始终不肯泄露细节,沈滨也是无可奈何,他出了后院朝着黑面老板嚷道:“表弟,帮我找一找有没有忠义水浒传这书,我急用……” 黑面老板能开仙人居这份产业,全是靠沈滨照应,因此他一听说沈滨要看水浒传,当即连生意都不做,直接就出门寻觅这水浒传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黑面老板狂奔而回,满头大汗,却是赶紧从袋子里放下了四部大书来:“表哥,不负重托,不负重托!” 柳鹏大笑起来:“沈叔,这发财大计,就在这书中,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沈滨半信半疑:“这书讲的都是江湖与造反的事,跟发财大计没有什么关系吧?” 兑换码:c9q8ej ps:每个兑换码每天只能兑换一次,限时前100人。 第23章 快活林(有阅饼,快抢) 第23章 快活林(有阅饼,快抢) 柳随云却是大笑起来,他翻开了水浒传来,翻了翻书目,找到了施恩与快活林的一段,然后照着书回找了下去,很快就翻出一段文字来,用手指一划指给了沈滨。 沈滨凝神看去,却是施恩求武松夺回快活林的那段故事:“小弟自幼从江湖上师父学得些小枪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个诨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间东门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唤做快活林。但是山东、河北客商们,都来那里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她去趁食。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 看到“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这一段,沈滨眼睛怎么移不开了,他至少看了六七遍:“这好象是施恩讲的?他这小管营跟我这牢头差去不多吧?” 柳鹏轻描淡写地说道:“小管营只是个名号而已,那施恩又没有官职在身,只是凭借父荫才有机会独霸快活林,沈叔若是不嫌弃我说得粗俗,施恩这厮就是沈叔儿子!” 沈滨听到这,几乎无法控制情绪,手抖了五六回,他的眼睛在“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这一段上足足看了十几回。 他独霸黄县监狱这肥缺十来年,甚至斗倒了好几任上官,收入也是相当丰厚。 他去年底盘算了一下,包括工食银在内,他一年差不多能进帐七八百两银子,只是他既然有一帮靠得住的兄弟,自然也有相应支出,这帮兄弟若是有什么难处,他多多少少也要贴补银子进去。 为了保住自己的牢头位置,他逢年过节也要给上官送一份礼物,县里的知县、县丞、主薄、典吏、教谕甚至各房经承都不能少,府里的朋友更是绝对不能缺,礼物往往不止备了一份。 这么一算,真正落袋为安的银子也就是三四百两而已,若是年景不好,监狱出了什么大事要四处打点的话,他奔波一年,到年终一算,居然什么余钱都没剩下,最好也是剩下个百八十两银子。 因此沈滨觉得自己快被柳鹏说服了,他作着垂死的挣扎:“这水浒传是宋朝故事啊!” “虽然是宋朝故事,却是本朝人所著,说的正是本朝之事!” “可那施老营管可是孟州牢城的牢头,咱沈某人何德何能,能管一府牢城?” “叔叔错了!”柳鹏当即答道:“咱们黄县得天独厚,若是能办得好,不比快活林差上多少!” 说到这,柳鹏笑咪咪地说道:“叔叔,我的意思是,咱们爷俩一起把这事办了,到时候您分润点好处给侄儿!要知道这快活林的好处可不止是银钱这一桩!” “小小年纪,如此滑头!就是该打!”沈滨现在倒是把柳鹏当自家人:“小小年纪就知道打女人主意了,你是迷上了这一段了吧!” 他把手指到了“但有过路妓女之人,到那里来时,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她去趁食”这一段,笑意却是更浓了。 青楼女子想要快活林开业,首先得“参见”施恩才行,但不可能仅仅是“参见”而已,施恩也不可能光一个“参见”没落半点好处就允许对方来快活林觅食,这其中自然有风月故事。 这是一个大大的美缺,但是他现在把柳鹏当作自己人,那不得不出面警告一下:“贤侄,男人或许少不了沾花惹草,但是欢场女子甜言蜜语再多,又能有何用!真正靠得住的,还是自己老婆!” 柳鹏不由笑了笑:“侄儿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要知道侄儿现在不但没娶老婆,甚至也不知道什么叫沾花惹事。” “也是,你这个年龄别人都娶妻生子,也难怪你会有些想法!”沈滨现在重新跟柳鹏讨论起细节问题:“侄儿,这快活林不好办!你看看这段!” 说话间,沈滨把手指向了“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这一段:“做叔叔不是吹牛,论一身棍棒本领,这山东地面上没几个人能强过叔叔,就是蒋门神上门,也未必胜过叔叔,但叔叔本领再强,终究是单枪匹马,我那牢中狱卒不足三十人……” 整个皂班不过六十三人,而沈滨经营有术,黄县大牢的狱卒几乎有三十人,所以才能跟皂班斗个平分秋色。 要知道他刚接手的时候,整个黄县大牢不过是八九个狱卒而已,全仗沈滨赤手空拳筚路蓝缕打出了这个局面。 这新增的二十来个狱卒,一大半都是他绞尽脑汗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才带进来的自己人,对于这帮洗脚上田的狱卒可以说是有再生之恩,所以才能把大牢经营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狱卒数量虽然不少,但数目终究有限,而且公务繁忙,能抽出来帮忙经营快活林的狱卒数目更是有限,可柳鹏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叔叔,施恩那快活林用的也不止狱卒,你看看……” 柳鹏笑得很神秘,手指却指在“弃命囚徒”上,这下子轮到沈滨锁紧了眉头:“贤侄,这可是犯法的事情啊……万一捅出了漏子,就是明府大人都护不住咱们啊!” “做什么事没有风险!”柳鹏说得很直白:“叔叔想要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自然要冒一点小小的风险。” 这可不只是一点小小的风险,这可是要把大牢里的囚徒提出来役用,只要稍稍走露了风声,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因此沈滨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你笃定咱爷俩一起把这事办了,原来叔叔非得找你不可!” 这件事操作起来极是复杂,光是打通皂班的关系,非得有个有实力又有人脉的人与沈滨合作不可,而现在的柳鹏,恰恰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柳鹏不但自己是皂班的小头目,他父亲也是快班的老公门,这一次更是把他经营多年的人脉都展现出来了,不管是三班六房,还是城狐社鼠,甚至是县里的几位老爷,柳家都有办法打通关节。 兑换码:jwuebn。每个兑换码每天只能兑换一次,限时前100人。 第24章 潘驴邓小闲(有阅饼,快抢) 第24章 潘驴邓小闲(有阅饼,快抢) 单凭沈滨一人之力,对这金光大道自然是望洋兴叹,但加上柳家的力量,这事情自然就成了一大半,因此沈滨兴趣很大:“你们皂班没问题吧?” “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咱们皂班可是盼着叔叔松个口开个恩!”柳鹏笑了起来:“弄几十个囚徒出去大家都能发财,然后叔叔多派些人来管事,我这边也出几个办事的!” 他补充道:“不一定要用公门中人,叔叔有什么亲戚朋友,都可以趁这机会让他们过来管个事!” 这是莫大的好事,只是沈滨反而犹豫:“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固然是金山银山,可眼红的人肯定不少啊!”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那就让他们眼红去,叔叔,俗话说得好,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现在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空谈的,就是这白花花的银子最实在!” 他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叔叔,不多赚点多捞点,谁知道这世道以后会怎么样,就是不为现在考虑,也得为以后为儿女考虑考虑啊!” 柳鹏这么一说,沈滨就兴奋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是啊!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女考虑,再苦也不能苦了他们啊!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为儿女考虑?沈鹏倒是有些诧异,这位沈牢头哪来的儿女?莫不是在哪有个私生子,或者又准备收养一个? 他打听过这位沈牢头的底细,知道沈滨曾经有过两个儿子,但都没成年就早夭,以后又从宗族之中收养了一个儿子,但这个义子同样没活到成年。 皂班上上下下没少拿这事开涮,都说沈滨“太横”,所以“断了根”、“绝了后”,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居然还有儿女,但是柳鹏也知道这事是沈滨的隐私,并不多问。 “沈叔,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合伙做这个买卖!” 合伙做买卖是借口,关健还是找机会把江浩天捞出来,而那边沈滨也发现自己刚才太过于激动了,他笑着说道:“好好好,以后就是自家人了,真没想到这水浒传中还有这么多学问啊!” “那是当然,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学问大着!”柳鹏也照着沈滨的意思开始转移话题:“沈叔,别的不说,这部水浒传中就到处是学问了……” 说到这,柳鹏随手一翻,就翻到了林冲风雪山神庙的那一段,指着“每月但是纳草料的,有些贯例钱取觅”一段说道:“叔叔可知道有些贯例钱取觅是什么意思?” 沈滨是老公门,但他长期只盯着监狱这一块,对于外头的门道还真不如柳鹏:“贯例钱,这又是什么门道?” 柳鹏开怀一笑,一老一少就开始闲谈。 不一会,沈滨就对柳鹏不由刮目相看连连点头,又是暗暗心惊,觉得他年纪虽轻,也未免太让人放心了。 自己可以说是挑了一个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又有些担心柳鹏会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他时而击节赞叹,时而拍着大腿连声叫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贤侄这两句话说得太好了,说得太好了,回去告诉丁宫,你们皂班我只认你一个,别人我都不认!” 有了沈滨的保证,柳鹏也总算放宽心了:“那就太谢谢沈叔!沈叔,以后皂班这边有什么事要办,吩咐小侄一声便是!” 沈沈夸赞了柳鹏一句:“这有什么好谢!贤侄,不管是办事还是读书,你这个人都很靠谱,都让叔叔放心!别的不说,若不是听你这么说,叔叔哪里知道这部水浒传中竟然有这么多学问!” 柳鹏笑了起来:“小侄只是多用几分心而已,说起来,这水浒传固然大有学问,可是还有一部书,学问更大!” 这下轮到了沈滨好奇了:“什么书?” 柳鹏笑了起来:“叔叔可知道金瓶梅吗?” 沈滨当即一惊:“这书听说诲淫诲盗,实在看不得啊,况且既然看了水浒传,就不必看金瓶梅了吧!” 对于这部金瓶梅,沈滨可以说是只闻其名未知究竟,而柳鹏笑了起来:“沈叔,这其中学问大得很,我就问叔叔一句,你可知什么是潘驴邓小闲?” 待到柳鹏把潘驴邓小闲的含义讲了一遍了,沈滨连连赞叹道:“原来这就是所谓潘驴邓小闲!有趣有趣,不是贤侄说起,我还真不知道这潘驴邓小闲,有意思,有意思!” 金瓶梅在万历虽然大其行道,但只是以抄本的形势流传,沈滨虽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书。 而柳鹏当即说道:“传闻这是国朝第一部奇书,明面讲的是宋人故事,实则尽叙本朝世态人情,说尽悲欢离合,可惜侄儿跟叔叔一样,只知道几段雪泥鸿爪,至今未睹真容!” 他又讲了几段金瓶梅中与金钱有关的世情故事,沈滨的兴趣就更大了。 要知道,金瓶梅的故事背景便在山东临清州,那可是明季山东第一个繁华所在,八方商贾云集,烟花数十里,繁华景象甚至还胜过了省城济南。 沈滨因为公事去过两趟临清州,印象尤为深刻,因此也能帮柳鹏补充了几句:“贤侄,真有这样的好书?可惜不能一睹为快,可惜可惜!我以前只以为这是部诲淫诲盗的坏书,看来是我想差池了!” 柳鹏这番布局,却还是为了想办法捞江浩天出来,江氏父女既然能帮努尔哈赤送去一整船书,搞来一部金瓶梅的抄本自然易如反掌,只要沈滨有需求,那就能打开了捞人的金光大道,到时候双管齐下,自然是水到渠成。 只是柳鹏如意算盘打得太妙,沈滨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有了,贤侄,为叔知道在哪里能弄到这部绝世奇书了,若是拿到了,到时候为叔可要一睹为快啊!” 你哪来的路子?只是柳鹏不敢说出口,只是故作着急一脸渴盼:“还是叔叔办法多,哪里有这奇书金瓶梅?” 沈滨淡然一笑:“城外有个陆家庄,你去过没有?” 兑换码: pdt67p ps:每个兑换码每天只能兑换一次,限时前100人。 第25章 投名状 第25章 投名状 “知道!”柳鹏答道:“那是个小庄子,统共也就有十来户人家!” 沈滨当即答道:“陆家庄有一户香烛店,生意兴隆得很……我牢里有个犯人求我开个恩,我说想少受点苦头没问题,你也得有个投名状啊,你也不能让我凭白担着风险啊!” 柳鹏很有兴趣地问道:“他怎么说?” “他是个惯偷,平时没少做案子,有一次去了陆家庄,居然发现这家店表面做香烛生意,实际主要是做禁书生意的,家里至少藏着几百部禁书,可惜这书太沉太星,他当时又只对银子感兴趣!” 金瓶梅就是一部最典型的禁毁书籍,万历年间虽然甚为风行,但是只有抄本传世,一直要到万历四十五年才有第一部初刻本。 现在只要抄了陆家庄,那自然就能弄到这沈滨想看的金瓶梅:“沈叔了得,沈叔的意思是?” “抄了!”沈滨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之所以没对陆家庄下手,就是放水养鱼,现在鱼虽然不够肥,但算是最合适的时候,你帮我抄了陆家庄,好让我一睹为快!” 柳鹏登时明白过来,自己毕竟年纪太轻,在沈滨眼里欠了些份量,这抄没陆家庄,可以说是沈鹏对自己的真正考验,也是自己递给沈滨的投名状,只能把这事办好了,沈滨才会真正与自己合作。 “多谢沈叔了!”柳鹏答应了下来:“只是我身在皂班,哎……” 柳鹏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是沈叔考虑得周全!多谢沈叔提醒,那批劫官银的大盗,就藏在那陆家庄!” 沈滨说是放水养鱼,事实上也是鞭长莫及,他虽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政令出不了大牢,更不要说去陆家庄拿人了。 别说是沈滨,就是柳鹏所在的皂班,也只有看守、押送犯人的权利,抓人拿人却是快班陈班头的专利。 只是今天情况不一样,福山县的官银被劫,刘知县与常典史把三班衙役都派了出来,皂班总算有机会有名目下乡拿人,所谓海阔任鱼跃,天空任鸟飞,不外如是。 只是明面上,柳鹏自然不能说看中这块肥肉,只是打着“缉捕劫银大盗”抄没陆家庄,而沈滨也愿意跟聪明人合作:“到时候多挑几部精彩的世情之书,叔叔既然要跟你合作,那你也得有些本钱,这香烛店的财货可归你分配了!” 柳鹏明白沈滨的意思,他是说“归你分配了”,而不是“归你了”,话里的意思完全不同,不但考验柳鹏的智慧,也考虑柳鹏的手腕,只有分配得公平合理,双方才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性。 只是柳鹏意不在此:“沈叔,我手上只有两个人,不够用啊,到时候还得向你借个人才行!” 沈滨吃了一惊:“你们皂班这么多兄弟,你都不考虑考虑?再说,你只向我借个人,也不够啊……” “不!”柳鹏笑着:“我只需要沈叔借我一个人,然后在那里看着就行了!” 沈滨立时明白过来了,自己虽然只借给柳鹏一个人,却是代表了一个态度,哪怕是这个人纯粹站在那里围观,却代表着柳鹏打开了一扇与自己合作的大门。 这个孩子果然了不起! 沈滨不由又暗中赞叹了一声:“这事就交给你了!” “沈叔放心就是,一定帮你把这事办好了!” “沈牢头居然没把你打死啊?”出了仙人居,文秋宅急不可待地拉住了柳鹏问道:“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你可不要胡说八道,沈牢头这个人可厉害着!” 不仅是文秋宅,队里的人都对柳鹏刚才与沈滨的谈话很感兴趣,柳鹏明明没给沈滨半点面子,可是沈滨如此开心地送大家出门,似乎说明了什么。 如果柳鹏真能打开监狱这扇大门,那可真够皂班吃用一辈子了,要知道不仅仅是皂班,整个黄县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千辛万苦,都没打开沈滨这扇大门。 柳鹏自然不能泄露了底细,他笑嘻嘻说道:“文队,沈头有件事交代下来让我办了,但是我份量不够,你得借我一个人才行!” 柳鹏故作神秘,文秋宅反而信了:“别说是借你一个人,就是借你十个人都没问题,你是不是搞定了沈牢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丁老板!” 柳鹏笑了笑:“还早还早,得先办这事再说!这事若是办好了,大家都有好处!” “好!”文秋宅笑了起来:“那就等你的好消息!” 一天功夫下来,查抄陆家庄香烛店的队伍总算是拼凑出来了,沈滨派了一个大胡子狱卒过来镇场子,而文秋宅派来了两个一脸期盼的白役,柳鹏又把白斯文找了过来,加上自己手下的武星辰与卫果宣,总共是七个人。 “诸位兄弟,今天柳某把丑话放在前头了!”柳鹏提着腰刀喝道:“谁今天要是掉了链子,柳某人一刀剁了他!知道了没有?” 刀光如雪,柳鹏杀气腾腾,这六条汉子明明年纪都比柳鹏大得多,经历也比柳鹏丰富得多,现在却是齐声答道:“知道了!” “大家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沈老板交代下来的!若是办好了,大家不但今天落得一份大大的好处,以后还有更大的好处,若是办不好,就算我剁不了你们,沈老板也要剁了你们!” 柳鹏又是利诱,又是搬出了沈滨这尊大神,大家掂量掂量了自己的份量,都觉得自己应当明智一点:“柳少,您就跟我们说清楚,今天要去哪儿?” “陆家庄知道不?” 答话的又是穿着一身青色长衣的白斯文,虽然黄知府一声令下,把他赶出了公门,剥了他这身公服。 但是他家里还存着好几件换下来的旧公服,一看到柳鹏风头正劲,他又威风八面地把这身的衣服披上了。 不知道底细的人哪知道他只是狐假虎威,都是敬畏异常,只是在柳鹏面前他是第一个抢答:“知道知道,我常去那里玩钱!” “那有家香烛店知道不?” “知道啊!”白斯文惟恐自己的表现不够积极:“陆驼子开的,他家里四口人,他婆娘孩子,还有一个学徒!” 柳鹏穿了便衣去探过底细,但还是要确认一下:“多大的孩子?他侄儿多大了?” “他娃今年应当八岁了,那学徒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 第26章 联合执法 第26章 联合执法 柳鹏都快控制不住自己摇头的欲望,陆驼子家有四口人是不假,但他家里还住着一个正值壮年的伙计,真要干硬架,那肯定是要重点考虑这个伙计。 这么紧要的一个人,白斯文居然完全看不到。 而且陆家那娃今年已经十三四岁了,干硬架也能打个下手,这白斯文真是改不了信口开河的习惯。 只是现在柳鹏手下没人,只能暂时先用着白斯文:“白斯文讲得没错,只是他最近又雇了一个伙计,不到三十岁,大家得多费点力气。” 武星辰笑了起来:“阿鹏,有你星辰哥在,别说一家香烛店,就是龙潭虎穴,一切都尽管放心!” 一看到武星辰那虎背熊腰,大家可以说是信心大增,对方人再多,也不过四五个人罢了,只要自己带着兵器突然杀进去,第一时间就把这家香烛店给铲平了。 倒是卫果宣主意多想法多,他问道:“鹏少,您给我们交个底,这次查抄陆家庄,上面到底是怎么一个意思?” 柳鹏自然不可能说自己为了一部金瓶梅兴师动众查抄陆家庄,甚至连“陆家庄藏有禁书”这个借口都说不上了台面。 因此他大大方方地说道:“告诉你们也无碍,那家香烛店藏有妖书!” 妖书? 卫果宣不由精神一振:“陆家庄真藏有妖书?哪里来的消息。” “自然是沈老爷愿意照顾我这个后生晚辈,他这条线索不告诉别人,只明告诉我,说明他老人家对我格外厚爱,因此这一次事情得办得漂亮!” 柳鹏话题一转:“请大家多多用心,千万别出什么闪失!大家知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大家千万帮我一回,不该拿的东西千万别乱拿,不该说的话不乱话,不该办的事情也不要办,日后柳鹏必有厚报!” 说到这,柳鹏又落了一句:“若是有人敢对不起我,也别怪柳某无情了!” 大家知道柳鹏决心很大,事情办好了有莫大的好处,办砸了难免吃挂落,立时齐声应了一声:“都听鹏少吩咐!” 那边白斯文又小声地问道:“香烛店有五口人,咱们就七个人?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武星辰当即说道:“白叔,这一回就让您看看武某的本领,别说五个人,就是五十个人,我都能收拾了他们!” 有武星辰这堵墙,大家都觉得信心倍增,而柳鹏早有安排:“诸位兄弟,这是柳某在皂班第一次开张,自然不会孟浪,绝对有十全准备,你们看!” 说话间,走出来七八条汉子,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身着男装手持长棍的江清月,她一拱手道:“诸位公爷,今天我是来给鹏少捧场来的!” 江清月原来对于柳鹏只寄了三四分希望,总觉得柳鹏能量有限,未必能打通沈滨的关系,没想到才几天功夫,柳鹏就给她一次意料之外的惊喜。 柳鹏竟然搭上了沈滨的关系,而且要合伙做一笔大买卖,江浩天自然很有机会借这个机会出狱,但是沈滨那边有些琐事交代下来,非得江大小姐出马不可。 她自然是精神大振点齐人马来替柳鹏撑腰,而柳鹏也是大笑一声:“有几位朋友帮忙,此行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必定万无一失!” 现在轮到几个公人全看傻眼了,柳某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区区一个香烛店,他动员官面上的力量不说,甚至连黑道上的朋友也请过来帮忙了。 也不知道这香烛店的老板上辈子作了什么恶行,不,这已经是十世为恶的水平! 大家看着柳鹏的眼神越发多了几分敬畏,大家都知道这位柳少路子很野,官面上有朋友,黑道上也有靠得住的朋友,前次钱书办就是被他用黑道上的力量逼得只能上门负荆请罪。 但是大家没想到柳鹏的路子这么野,甚至敢在光天化日下借用黑道力量联合执法,这么下去,整个皂班谁的拳头能大得过柳少? 而那边江清月也松了一口气,柳鹏说得不错,他果然说动了沈滨,今天这七位公人之中,就有一位正正经经的狱卒。 要知道他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走通沈滨的路子啊! 这位柳少果然了得! 因此江清月眼角不由滑过一丝敬意,她一扬手:“柳少请!” 柳鹏当仁不让地接受了江清月的敬意:“那不客气了!” 江清月在前开路,柳鹏带公人在后押阵,十多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县城,这支队伍才一出城就引发了轰动,不管是路旁的农人还是过路的行人,还是偶然相遇的商人,立即退到路旁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等着柳鹏走过去。 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家奴,平时横冲直撞惯了,现在也赶紧错开路来,有些机灵的人物还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是县里哪位老爷出城来办公务了?” 江清月没说话,但是白斯文赶紧打出了柳鹏的名号:“这是咱们皂班柳少缉捕劫银大盗了!你们若是有什么线索,赶紧知会柳少一声,柳少必有重赏!” 他们赶紧把“柳少”这个名号记在心底,嘴里连声说道:“公爷放心,有什么消息,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柳少!” 柳鹏站在队伍后方,一言不发,虽然自己这支队伍实力不弱,但终究只是狐假虎威,跟敢于劫持官银的大盗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在很多人眼里,这位柳少高深莫测,必有十分了不起的地方,大家想要在黄县地面继续混下去,非得用心结交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柳少不可! 陆家庄就在城效,只用小半个时辰这支联合执法队已经杀到陆家庄,只是柳鹏并不把香烛店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他抄着手喝道:“你们陆家的族长在哪里?把你们的族长叫过来!” 江清月在旁边提着长棍喝道:“给他一刻钟,他敢不过来,就烧了他房子!你们都给我散了,再看就绑人了!赶紧散了散了!你还看!” 陆家的族长叫陆重阳,也是陆家庄的甲长,平时也有些应付公差的招数,因此他听说公人来了,起初并不在意:“估计又是这群狗腿子想来我们庄里捞一把,不急!先晾一晾他们再说,老子有的是应付他们的办法……” 只是他刚说到这,那边已经有一个本家表弟十万火急地说道:“重阳表哥,那位小公爷说了,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若是不肯出来,就先烧了你家房子!” 第27章 凶神恶煞 第27章 凶神恶煞 “是哪个不长胆的后生小子敢在太岁爷上动土!”陆重阳一跳三尺高:“他以为他是土匪,说烧房子就烧房子,公门可是讲规矩的,咱们陆家在城里也有人!咱们讲道理去!” “是哪里来的兔崽子敢烧老子的房子!”陆族长越说越生气,步子越走越快:“老子城里有的是门路,有的是朋友,县里的公爷对俺向来都是客客气气,哪里来的臭小子,一点官场规矩都不懂,老子这就教他什么是公门规矩!我操……” 听到陆族长骂娘,同行的表弟问道:“表哥怎么了?您不是说要教他学学公门规矩吗?” 陆族长的步子一下子就慢了下来,他只觉得一盆冷水就浇在自己脸上,他告诉自己表弟:“刚才就是他们要烧我房子的?” “是啊!那位柳公爷说了,表哥你一刻钟不到就烧了你房子,可是公门哪有一进门就要烧房子的规矩?” 陆族长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指着江清月那队人:“是啊,公门哪有这规矩,这几位爷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他们的规矩就是若是不把他们侍侯好了,到时候可不是什么烧房子,而是直接捅刀子了!” 陆族长一眼就看出了江清月这帮人根本是凶神恶煞,根本不是什么官差,而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江湖好汉。他原本以为是江湖上的好汉冒充公门来找自己算帐,可仔细一看,后面柳鹏这队人却是千真万确的公门中人,绝无半点虚假。 陆族长是见过大世面的,因此江湖中人与公门中人一眼就能分得出来,可是他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 “是土匪?”他表弟立即明白过来,反而又有几分期盼:“表哥,你不是与道上的土匪也有些交情?” “哎……”陆族长立即变成了苦瓜脸:“这官面的人物,我很有些办法,而江湖上的好汉上门,我勉强也有些办法,但是白道黑道联合起来,我差不多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陆族长都觉得心头一片冰凉,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有黑白两道的人物齐会陆家庄,一个应付不对,恐怕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那边江清月冷冷看了陆族长一眼,手一扬,就是一棍子打了过来:“你就是陆重阳了?还算机灵,你的房子保住了,不过柳少有事问你,若是答得不好,可不止烧房子那么简单?” “诸位朋友,诸位官爷,柳少……”陆族长肩头挨了一棍,颇为吃痛,可是现在手脚比平时利落多了:“来得正好,咱陆家庄有酒有肉有酒喝,诸位爷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一定让诸位爷满意!” 柳鹏抄着手微笑道:“出来前都吃过了,就不用了,过来吧,我有事问你!” 听说柳鹏不肯吃饭,陆族长心头一拧,知道事情难办,姿态放得更低了:“柳少,您大驾光临,咱们陆家庄怎么也要好好款待……我回头就安排他们杀猪去!柳少,您吃不吃牛肉?柳少,喝酒的时候要不要听个小曲?” 他紧紧跟在柳鹏的身边进了院子,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在打着寒战,也不知道这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柳少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今天到底什么地方惹了这杀星。 柳鹏终于停下来了,他背着陆重阳问道:“福山县官银被劫的事情,你知道吧?” 明明这就是个半大孩子,但是陆重阳却是把柳鹏当作成了杀神:“知道知道,听人说了,咱们陆家庄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庄户人家,跟这劫银大盗并无半点瓜葛!” 只是陆重阳的腿脚却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难道自己庄上真有人与这群劫官银的大盗勾结起来。 旁边江清月又是一声冷笑,声音带着杀意:“陆族长胆子可不小,本朝象陆族长这样大胆的英雄好汉可不少。” 陆族长不知道江清月话里的意思,当即小声地答道:“小人胆子一向小得很,柳少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马上去办了,决不敢有半分折扣!” 江清月随手甩了一个棍花,话里杀意更盛:“我是说你胆大得很,就象国初的方孝孺!” 国初的方孝孺? 现在是陆族长真吓尿了,国初的方孝孺事迹很多,但是他最最重要的事迹只有一桩:诛十族! 成祖皇帝可是把方孝孺十族都斩尽杀绝了! 一想到成祖皇帝诛十族的丰功伟绩,陆重阳直接给柳鹏跪了下来,头磕得象捣蒜一般:“柳少,柳少,柳少……您饶了小人一命,柳少饶命,您有什么事,请交代下来,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有女人有女人,就是什么犯法的事情,小人也帮你办了就是!” “起来吧!没什么大事吧!”柳鹏说得看似轻描淡写,可是话里的杀机怎么也掩盖不住:“你们庄里不是有一户香烛店?” “那是陆九寒家开的,向来不守规矩,尽胡闹,尽整些没用的玩意,我都说他好多次了,可是他们家媳妇是个败家媳妇,说了从来不听,我早就说了,他们家迟早要遭报应!” 说起来陆九寒与陆重阳还是五服之内的远房堂兄弟,双方关系还可以,但是现在陆重阳自身难保,只求自己脱身,根本顾及不了陆九寒这远支兄弟了。 “可是陆九寒胆子太大了!”柳鹏毫不客气就指到了关键点上:“他不但贩售妖书,而且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他与那帮劫银大盗勾结极深!” 陆重阳当即就把陆九寒给卖了:“柳少,我就知道他们迟早要遭报应,后院屯了半屋子见不得人的坏书,来来往往的都不是正经人……只是他真的与那帮劫银大盗勾结?” 柳鹏松了一口气,看来沈滨提供的情报没问题,就看下面自己能不能把事情办好了,办得让沈牢头满意了:“这是刘知县、常典史交办下来的事情,你觉得自己比刘知县、常典史还英明不成?” “不敢不敢!”陆重阳赶紧说道:“不过我们陆家庄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庄户人家,陆九寒跟我们更是早出了五服,因此他的种种不法勾当,我们早就有心向县里告发,只是陆九寒这贼子做事很小心,我们一直找不到实在的证据,幸亏今天柳少慧眼,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贼子的蛛丝马迹!” 第28章 香烛店 第28章 香烛店 陆家庄可绝不是陆重阳口中的“规规矩矩的庄户人家”,事实上他们村里的非法勾当可不止一个香烛店。 只是庄里请了棍棒教师,又有些二十多个熟习棍棒的后生小子,加上陆重阳也算号人物,不管是下乡的官差,还是过路的土匪,都对他们头痛得很,甚至还在陆家庄吃过几次亏。 只是陆重阳现在只想把自己摘出去,起初陆重阳说得还有些哆哆嗦嗦,说到后面却是越说越顺,只求把自己和陆家庄先摘出去,而柳鹏也是投桃报李:“你有这个心就好!说起来,陆九寒这贼子勾结大盗的案子,我只有三四成把握,但是他私藏妖书意图不轨的案子,我却有七八成把握!” “柳少英明,柳少英明!” 陆重阳当即顺着柳鹏的语气,把陆九寒香烛店的案件方向转到妖书案上:“是啊,大家都知道,他后院藏了半屋子的坏书妖书,我们乡里乡亲想看上一眼,都被他赶了出去,后院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家伙……” 他举了很多例子,比方说,除了后院那个专门藏书的小屋之外,去年还在后院专门挖了个地窖,可是谁也没见到往里面到底存过什么。 至于到陆九寒买书的主顾,个个都是见不得光的家伙,夜里蒙着面过来,也不知道他后院到底囤了什么书,反正陆重阳一心就按柳鹏的思路认定是妖书:“柳少,咱们陆家庄真跟这桩案子无关啊!” 柳鹏点点头,当即问道:“陆重阳,我问你,你愿意不愿意戴罪立功!” “愿意,当然愿意,我早就看这陆九寒不顺眼,我愿意戴罪立功!” 只是陆重阳就并没有想清楚,他本来就无罪,何来“戴罪立功”,可是他现在却满血复活:“柳少放心便是,陆家庄这些庄户人家都本本份份,只要有我便可安忱无忧!” 柳鹏暗中又松了一口气,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可要一定烧旺了,这陆家庄与香烛店的底细可一定要搞清楚。 为此柳鹏不但自己走了一趟陆家庄探清了底细,而且还请江清月利用道上的关系探了探底。 这香烛店也就是五六个人而已,不足为患,真正让人担心的是陆家庄有棍棒教师,还有二十多个熟习棍棒的后生小子,再加上几十号乡民。 这二十多个熟习棍棒的后生小子,再加上几十号乡民,可是闯下了赫赫威名,不管是下乡的官差,还是过路的土匪,都在他们的大举围攻之下吃过亏。 柳鹏今天虽然动员了十多号全副武装的汉子,其中还有武星辰这等能打硬仗的好手,但终究只是拼凑起来的部众,真要受到乡民围攻,纵然获胜也只能是一个惨胜而已。 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不用柳鹏费多大力气,那边陆重阳已经替柳鹏张罗开来了:“西门那两家,跟陆九寒家已经闹了二十多年,一直没闹出结果来,今天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 虽然大家都姓陆,而且还是五服之内的亲戚,但是乡村本来就容易滋生矛盾,一尺土一颗树甚至是几句口角,往往会导致几代人相互不往来。 这两家跟陆九寒家的矛盾闹得很大,甚至遇到红白喜事上也要来闹一闹,一定要对方不痛快,陆重阳甚至不用动员,他们第一时间答应下来:“请大人放心,陆九寒与官府作对,那就是自寻死路,柳少要拿他,小人一定鼎力相助!” 两户人家出了五个壮丁,加上柳鹏带来的人马,自然可以说是杀鸡用斩牛刀。 更重要的是,现在从官府到陆家庄拿人,变成了陆家庄义士带路缉拿乱党,不用担心被整个陆家庄围攻,因此柳鹏朝着一旁的江清月说道:“清月,拿人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手到擒来,万无一失!” 江清月觉得柳鹏实在是小题大作了,区区一个香烛店,不过五六口人,何须如此小心,但是这件事事关她父亲的安危,她不得不小心布置。 “派两个人堵住后门,柳少带队押后,陆家庄的兄弟,接下去可要辛苦你们了,事情若是办好了自有重赏!” 陆九寒的香烛店是个前店后院的格局,远远就能闻到店里那特有的烟烛之味,只是柳鹏还没有仔细打量香烛店的底细,那边江清月已经带人杀进去了,不一会就传来了厮杀声:“老实点!跪下!” 香烛店传来了拳脚对撞声、惨叫声、哭泣声,还有训斥的声音:“老实点!再不老实就打死你!” 至于柳鹏身边的这几位公人也很有经验,他们赶紧朝着四周嚷道:“官府办案,闲人避让,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赶紧避让,莫怪刀剑无情!” 香烛店的打斗没有持续太久,柳鹏这边既有人数的优势,又占足了突袭的便利,更不要说江清月这批黑道人物都是见过大场面的,甚至能从女真白甲兵的重围中突围出来,收拾两三个伙计绝对是切瓜一般轻松。 “拿住了三个!继续!” 这是江清月的声音,柳鹏不由心一宽,自己这第一把火眼见就烧旺了! 正想到这,就听到里面一声痛呼,接着厮杀声又传了出来,而且这一回是传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旁边的白斯文看到柳鹏有些紧张,赶紧劝道:“柳少放心,江爷的队伍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怕踏不破这小小一家香烛店!” 只是下一刻就传来了江清月的娇咤:“背地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且你见识见识下厉害!” “点子扎手!” “大家小心,别中了埋伏!” “好一个陆九寒,你后院果然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大家卖力些,保护老爷出去,到时候重重有赏!” “小小一个香烛店,竟然也敢抗拒官府!” 里面呯呯啪啪打得激烈,柳鹏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冲进香烛店除了江清月所带的八人,还有陆家庄的五名壮丁,打到现在居然还是不分胜负,也不知道这香烛店到底藏了什么样的人物! 白斯文看到桌椅不断被掷出店外,脸色都白了,他朝着柳鹏问道:“柳少,我们就在这里接应江爷可好?” 旁边的武星辰却是跃跃欲试,他朝着柳鹏嚷道:“阿鹏,你说怎么办?” “冲!” 柳鹏不假思索地说道:“冲进去,再敢抵抗都给我灭了!” 这是柳鹏上任烧的第一把火,事关重大,哪怕惹出天大的祸事,也得先把火点旺了再说! “好!” 武星辰虎背熊腰,动作起来却灵活得很,他连跑带跳,直接就从窗户里杀进去了:“官府拿人,再敢反抗,格杀匆论!” 白斯文赶紧跟着嚷道:“官府拿人,再敢反抗,格杀匆论!” 第29章 要钱不要命 第29章 要钱不要命 而现在柳鹏也弄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局势并不象他想象中的那么坏。 江清月之所以没拿下这股来历的人物,纯粹是被现在这重“公人”的身份限制住了,生怕出什么意外,只想着把对方完完整整地拿下来,以致于束手束脚,生怕当场杀死了对方。 没错! 有了公门的身份以后,江清月她们的出手反而变得非常有节制起来,不象平时一见面就是杀招,现在惟恐把人弄死了,到时候不好向柳鹏交代,坏了柳鹏的大事无法善后。 即使如此,江清月仍然在被突袭的情况下以一敌二,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还把局面一点点地扳回来。 而另外一边的局面更让柳鹏哭笑不得,陆家庄那五位壮丁虽然制住了香坊店内两男一女,但是双方很快变成了对骂甚至是缠斗,双方把平时的怨气都爆发起来,相互纠打着! “官府拿人,再不投降,格杀莫论!” 武星辰的参战直接扭转了战局,他人高马大,一声怒喝,就提着齐眉棍杀了进去,当真有千军辟易的架势! 事实上,他上一阵就是以一敌三,几棍下去打得对方痛呼不止连连退后,只是这些人却是怎么也不肯投降:“你们这群狗官,别想让我们投降!” “狗官,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狗官!” 而柳鹏也看出了对方的弱点,他大喝一声:“里面的人听道,现在我们是官府拿人,要钱不要命,如果再敢抵抗,那就是私人恩怨,要命不要钱了!” 说到这,柳鹏直接就杀到了三个俘虏边上,大喝一声:“陆九寒,你是准备看着你老婆的手指被剁下来?” 刚才武星辰说格杀莫论,都没有柳鹏威胁剁手指的威胁来得大,那边当即有人跪了下来:“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投降我投降,千万别动我老婆一根手指!” 又有一人也是跟着陆九寒跪了下来,而剩下的六七人现在也是惊魂不定,个个都是六神无主,甚至到了被武星辰一个人压制的地步,终于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白面年轻人问道:“你们真是要钱不要命?” “咱们官府中人,难道还会要命不要钱吗?” 这年轻人看到自己已经是走投无路,又有两个同伙被衙役拿下了,咬咬牙说道:“我们有钱!我们这一回认载了!” “有钱就好办!”柳鹏笑了:“都给我拿下来!兄弟们,客气点,这可是咱们的金主!” “我有钱,报个数吧!” 这年轻人长得不差,相貌堪称俊秀,说话极是柔和:“我有钱,这位官爷,你报个数,我把赎金给你筹来?” 柳鹏却是不慌不忙,对着这来历不明的神秘人说道:“好好款待这位朋友,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不用柳鹏开口,大家都明白这绝对是一条大鱼,要知道,他身边可有五六个护卫,偏偏又没有官面上的身份,而且来历莫测,非商非民,又无声无息地潜伏在香烛店中。 刚才柳鹏已经找人问过,陆家庄上上下下对这神秘年轻人与他的护卫没有任何印象,让柳鹏觉得这家香烛店绝非“贩售妖书”这么简单。 神秘年轻人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官爷,不是说要钱不要命,你可不能反悔啊!” “不反悔,不反悔,只是也得让我想个实在的数字!给我好好搜,搜出好东西的话,我重重有赏!” 下面一帮人,不管是公门中人,还是江清月这边,现在都是格外兴奋,虽然不知道是捞到了什么样的大鱼,但大家都明白,这背后大有文章。 一时间便是翻箱倒柜,挖地三尺,而柳鹏也特意交代了一下,把来历十分神秘的小白脸跟其它俘虏分开关押,如果不是俘虏太多的话,他有心将所有俘虏都分开关押单独讯问。 现在文秋宅已经在那边逐个讯问俘虏了,皂班的职责就是押送犯人并负责对犯人用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甚至不用动刑,很快他就获得了一些很有用的线索:“柳少,这帮人果然就是教门中人,这香烛店中果然藏有妖书!” 那“私藏妖书”罪名本来只是柳鹏随口说的,没想到竟然落到实处了,柳鹏点点头:“不光是私藏妖书这么简单!” 后院的屋子他已经去看了一遍,里面最多的就是形形色色的宝卷--教门用来传教的经卷,至少有上百卷之多,几乎全是刻印的本子,只有极少数才是抄本。 柳鹏虽然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教门的经卷,但也知道,在大明朝刻版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有实力刻印宝卷的教门,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明的禁毁书籍,沈牢头指定要的金瓶梅便在其中,但是柳鹏现在对于这些禁毁书籍都没有太多兴趣:“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我不信这香烛店就只有这几卷妖书!” “柳小弟,怎么这般兴师动众!”柳鹏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有人招呼道:“柳小弟,借一步说话!” 柳鹏转过头看了一眼,对方也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公服,留了小胡子,苦口婆心地说道:“柳小弟,拿人不是你们皂班的职责,你拿人拿得再多,我们也没法把功劳落到你身上!” 这话有些道理,只是柳鹏朝着带人过来的白斯文问了一句:“这哪位啊?” 白斯文当即回答道:“刑房的一个朋友,王老哥,常书办派他过来的!” 柳鹏暗暗点头:“来得好快啊!” 自己拿下香烛店不到一个时辰,这说情的人已经过来了,只是柳鹏现在却不理会对方的金口良言:“我刚到皂班,立了功劳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升我的官不成?” 柳鹏又重点补充了一句:“我只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凡事痛痛快快!什么升官啊,什么立功啊,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王老哥听出了柳鹏话里的深意:“柳小弟,借一步说话,咱们好好谈!” “送客!”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王老哥,咱这还有案子要审,回头再请你喝酒!” 王老哥脸色不变:“柳小弟何必如此,你的事虽然办得漂亮,但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滚!”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谋逆大案,也是你所能掺合的,若是只有贩运禁书,我能给你面子,但这可是谋逆大案,柳某既受天恩,那自然要把案子办得天衣无缝!王老哥若是敢再掺合,那就给我留下吧!” 第30章 案子大了 第30章 案子大了 王老哥还想继续纠缠,那后头武星辰已经满脸震惊地跑出来说道:“阿鹏,阿鹏,我们在后院的地窑里发现了好些兵器战甲,甚至还有一套铁甲衣!” 王老哥听得胆战心惊,甚至连告辞也不说一声转身就走,生怕柳鹏把他强行留下。 看到王老哥滚蛋走人,柳鹏冷笑一声:“连个正身都不是,也敢要我给他面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哼!” 白斯文介绍的时候,特别只说“刑房的朋友”,那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了! 柳鹏又表扬了一句:“星辰哥,刚才你配合得真好!如果不这么吓他一下,这王老头恐怕还会死皮赖脸地留一会!” 只是武星辰满脸诧异地说道:“阿鹏,刚才我说的是都是实话,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柳鹏被自己吓了一跳:“你是说……后院地窑真有战甲兵器?我操!” 柳鹏不得不骂娘了,这案子的性质一下子变了,从妖书案变成了谋逆大案,要知道,大明体制下,决不允许平民私藏军国利器,更不要说按照武星辰话里的意思,这地窖甚至还藏有战甲。 考虑到香烛店这伙人的教门背景,他们想干什么已经不明自喻了! 因此柳鹏当即说道:“带我去地窑看看!” 地窑里兵器可不少,总共有三十来件,长枪、短刀、弓箭、火枪俱备,密密麻麻,一层压着一层,甚至还特意上了油,最让大家吃惊的是还是几件不知道从哪里流出的皮甲,甚至还有一件铁甲衣。 虽然大部分只是皮甲,但这性质就越发严重,卫果宣第一个问道:“要不要先知会文队一声?或者我赶去报告丁头。” 柳鹏却是:“不着急,他们知道得太早,那就是害了他们,我们先帮他们把案子搞清楚再说!我们一起去问案子去!” 虽然香烛店这伙人多多少少泄露了一些风声,但牙关很紧,他们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真正的来路,遇到关键问题总是含糊过去。 而现在问题如此严重,柳鹏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就找上那神秘的小白脸:“朋友,我们之前说了,我们是要钱不要命,所以请朋友自已露个底,我们到时候好去取赎金!” 江清月觉得好笑,眼睛不由咪成了一条线,他没想到柳鹏居然用这种语气来审案子,这根本不是官差审案,而是绑匪向人质直接索要赎金。 偏偏对面这位小白脸也吃这一套:“朋友,我只不过是送人几卷劝人向善的宝卷,你们就以为我是大肥羊!知道朋友这一回辛苦了,我奉送一百两银子如何?” “劝人向善的宝卷?”柳鹏毫不客气质问道:“我看过了,那都是白莲教的妖书!” 小白脸当即激动起来:“朋友,你们怎么能把我们跟白莲教相提并论,我们一贯是劝人行善的,与白莲教并无半点纠葛,朋友,我跟你们说实话吧,我们是罗祖真传!柳少,你知道罗祖不?那可是国朝一位有着莫大神通的奇人,而且还是我们山东人了!” 对方自承是罗教一系,很快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罗祖开教的故事,只是柳鹏并不认为对方真是罗教一脉:“嗯,我见过的白莲教妖人,都是打着罗教名目,果宣!” 卫果宣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朋友,在下这吃饭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到现在已经有三代传承,公认在登州府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艺,朋友若是再不肯说实话,那恐怕今天就得尝尝我这秘传手艺!” 小白脸很不服气地说道:“我们确确实实是罗教正宗,罗祖亲传,罗祖跟我们说过八个字,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柳鹏可不相信对方是什么罗教正宗,大明朝的宗教政策是一切地下教门,不管来源传承教义,一律都是白莲教,而一切地下教门同样把自己往有着合法身份的罗教上攀附。 因此他冷笑一声:“白莲教的人也同样说着这八个字,朋友,你若是再不招,那我只能把你送到衙门里去了,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一字入衙门,九牛拉不回!” 现在案子还没递到衙门里去,这事情自然就有妥协的余地,若是进了衙门,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这小白脸强自辩解道:“柳少,我们确确实实是罗教正宗,不信我可以开坛讲法,跟你细细讲来,若有一个字不合罗祖真意,你砍下我的脑袋就是!” “懒得砍你的脑袋,反正你就是白莲妖人!”柳鹏照样不松口:“莫非真要逼我把你递到县里府里去,这白妖谋反案有趣得很!” 小白脸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柳鹏手里肯定掌握了一些确实的证据:“朋友,我们确实是罗教正宗,来这里劝人行善事而已,为了传承教义,所以携带了一些宝卷,可那些都是劝人向善的经卷。” 他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防止外道邪魔前来偷袭,我们备了几件防身的兵器而已,可这大明治下,只要是大户人家,谁不会备上几件防身兵器!” “防身兵器?”柳鹏笑咪咪地看着肥羊:“朋友露个底,我也好给个实在的价钱,您若是这般下去的话,我就只能当白莲教了,收不了手,也没法收手!” 小白脸看到柳鹏一定要弄清自己的底细,只能一咬牙,开口说道:“朋友,您可是说过了,要钱不要命,您这个架势,可是要命啊!朋友,我给你们一百五十两两银子,你们就把我们当屁放了吧!” 柳鹏却有自己的道理:“是啊,我们要钱不要命,可就是如此,我们不能亏了,您露个底,我好估个实在价,您若是不肯露底,那我只能往白莲妖人上算了!” 小白脸看到柳鹏这架势,只能稍稍松口说道:“柳少,那我也说实话吧,我是大乘教的传法刘至月!你可知道我们大乘教不?宫里的娘娘们都信我们大乘教,您今天行个方便,我日后必有回报!不不不,现在就有重谢!” 第31章 大乘教 第31章 大乘教 “大乘教?” 小白脸刘至月赶紧说明自己这一教的来历:“我们大乘教可不是什么邪门外道,是大道正宗……” “想当年,正统爷兵发土木堡,本教先祖吕尼御前九次劝驾,可惜正统爷被那阉人王振迷了心窍,吕祖怎么也劝不回,只能在阵前作法救了正统爷九次,等到正统爷南宫复辟,便封了吕祖当皇姑,又把京西保明寺封给了我们大乘教……” 刘至月所说的跟柳鹏所知的情况相去不远,只是柳鹏却是冷笑一声:“好一个大乘教……你是姓王还是姓徐?” 虽然小白脸说的天花乱坠,但是柳鹏却是第一时间猜出这小白脸的来历,必是闻香教的高层。 有明一代有两个大乘教,一个是西大乘教,又称吕祖教,也就是皇姑寺吕尼这一脉,走的是上层路线,在明宫之内影响极大,很多后妃、宫女、太监们都是这一支的信徒,在万历年间,西大乘教最有影响力的信众就是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 有李太后撑腰,西大乘教自然是风光无限,跟宗室、权贵来往密切,加上教门与明朝的历史关系,西大乘教始终扶保大明,甚至连她们的寺院都叫作保明寺。 另一支则是东大乘教,也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闻香教,虽然闻香教在传教之中经常借用西大乘教的一些事迹与教义,但事实上与西大乘教没有任何关系。 东大乘教的创教祖师是河北滦州石佛口的王森,信奉燃灯佛、释迦佛、未来佛,宣扬三期末劫,信众遍及冀、鲁、赣、晋、豫、秦、川等地。 王森收了一个得意弟子徐鸿儒,徐鸿儒在传教上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掌握数十万教众,把持了大半闻香教务,特别是山东教务完全控制在徐鸿儒手里,连王森本人都插不进手。 而闻香教内的高层不是王氏父子的亲戚,就是徐鸿儒的自家人,因此柳鹏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判断,这小白脸必然是闻香教的高层,而且不是姓徐就是姓王。 小白脸也没想到柳鹏凭借自己的几句胡言乱语就猜出了自己的底细,他脸色变得难堪起来:“我就是白莲妖人,与那闻香教王仙师徐仙师并没纠葛,你们就当我是白莲妖人成不?” 传播妖书、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这是闻香教蓄谋已久的造反路线,万历年间闻香教策划过好几次不成功的小规模民变,到了天启二年终于演变成徐鸿儒之变,徐鸿儒称帝建号截断大运河,最后不得不调动边军才镇压下去。 在徐鸿儒兵败以后,闻香教余脉还是继续图谋不轨,最后成为清军入关的带路党。 但对于闻香教来说,造反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绝对不能上台面,虽然闻香教在京中宫中都有些路子,可只要消息泄露,便是后患无穷,甚至是诛连九族的结局,因此小白脸宁愿自承是白莲妖人,也不愿意柳鹏把这事深究下去:“柳少,你就当我是白莲妖人好了,随便估个价就行,我有心理准备!” 这是肥羊愿意任宰了! 柳鹏与卫果宣相视一笑,柳鹏告诉卫果宣:“好好照顾王少,果宣,务必用心些,不能让王少有半点委屈!你就把王少当爹伺侍!” 这小白脸很无奈地答道:“虽然我可能是姓王,但卫先生不必把我当爹伺侯!” 而卫果宣一脸媚笑:“王少,从现在你就是我爹了,我伺侯您就当伺侯亲爹了!我给亲爹端碗,给亲爹洗脚,给亲爹盖被子,亲爹您有什么需要,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女人,开口便是!” 卫果宣的神情越发妩媚了:“你可不要辜负我这番苦心,老人若是想不开了,这天就塌下来了,这事情就难收手了!” 卫果宣可是听说过这些教门中人的手段,有些时候人甚至死得不留半点蛛丝马迹,但不管怎么样,卫果宣都不愿意出半点闪失,但是若是出了闪失,卫果宣自然有不知多少让人生不如死的报复手段。 “卫先生有心了!” 小白脸也知道柳鹏随意给自己安下一个王少的名号,那是不愿意深究,接下去就看他开价有多狠,而自己能把价格谈到什么程度,若是谈不拢,那后果小白脸根本不敢想。 他不是他个人的生死问题,而是整个教门的存亡问题。 他不敢多想! 弄清了小白脸的底细,柳鹏算是松了一口气,有这个结果,沈滨那边算是能交代过去了。 他刚到这边,那边江清月已经英姿飒爽地说道:“问到了什么?刚才可是来了三拔人,我都用棍子帮你打回去!” 柳鹏没有正面回答江清月:“我才问了一会,就来了三拔人?这事情有些难办啊!” “不用问,我闻得出他们的味道,是姓王还是姓徐?”江清月跟着江浩天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眼力自然不是一般的毒:“平时我不愿意招惹他们,可是为了爹爹与众位叔叔伯伯,我敢独闯石佛口!” 江清月的声音甚是激昂,但入耳还是那么清脆好听:“柳少,放手去办便是,不管他们有什么路数,我都替你挡着!” 柳鹏当即大笑起来:“清月姐,有你这句话,这世上就没难办的事,我办事,你放心便是!” 柳鹏又问起来三拔来投石探路的说客,这闻香教在山东经营有年,实力果然雄厚。 第一拔是承发房的一个小吏,他说是想保两个亲戚出去,第二拔居然与柳鹏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甚至找了武星辰说话,只是武星辰事情向来分得轻重,当场就回绝了。 最后一拔居然是请本地的一位进士老爷递了贴子过来保人,平时这一封贴子十分好用,就是杀人的案子都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今天却在江清月手下碰壁了。 江清月复述着当时的场面:“进士老爷若是亲自来一趟,那我代柳少作主,直接让你把人带走了,可进士老爷只递个贴子过来,人都不到场,这就不够心诚,所以不好意思……” 第32章 狮子大开口 第32章 狮子大开口 江清月当场就把进士老爷的保人贴子撕得粉碎,根本不给进士老爷留半点面子,柳鹏不由竖起了大姆指赞道:“大小姐这事办得漂亮,换我都没有大小姐办得这般漂亮!” 江清月嘴角含笑,继续说起当时的场景:“你恐怕你没想到当时的场景,那人又请我借一步说话,柳少可知他说了什么?” 对方能请来一位进士老爷的贴子,那自然很有门路,柳鹏对于对方接下来的反应自然很好奇:“他说了什么?” 江清月用一种极其嘲讽的语气说道:“江家的小娘们,别以为披了一层黑狗子的皮就能洗白了,你不是替建州女真人办事吗?我们教主神通广大,努尔哈赤敬若上宾,你若是再不肯放人,就别怪我们在努尔哈赤面前说几句公道话了!”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原来是老奴的一条狗,看来这陆家庄没白跑一趟,来得值!” 柳鹏原本只知道在另一个时空,闻香教在徐鸿儒失败起事以后跟满清勾结很深,在清军围攻锦州的时候,闻香教甚至一度准备做为内应起事,把锦州城献给清军。 到了清初,闻香教王家长房甚至成为了清军的高级将领,大富大贵之后干脆金盆洗手不再传教,柳鹏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时间段上,闻香教已经同努尔哈赤搭上了关系。 不过这正是一只绝妙好鸡!现在不杀都不行了! 柳鹏当即问道:“大小姐怎么回复他?一想到大小姐的霸道风范,我就服气了!” 江清月当即笑了起来:“哪有什么霸道风范,我只是以理服人,告诉他既然想捞人出去,多少要有点诚意,别拿什么进士老爷的贴子来吓人!” 江清月继续说道:“若是要吓人的话,要不要我现在剁只手下来给你回去交代?既然有心要谈事,那就请正主过来,别让你这种凑数的阿猫阿狗过来扯淡!再这么胡闹的话,这事直接送衙门好了!” 柳鹏已经知道结局了,正所谓“一字入衙门,九牛拉不回”,闻香教这边最怕就是事情进了公门,要花百倍十倍的力气挽回! 哪怕闻香教有很多公门甚至京中宫中的关系,想挽回这件事也是千难万难。 只要不入公门,一切都好商量,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只不过是谁出面讲斤头的问题而已。 柳鹏不由叹了一口气:“谢谢大小姐替我吓退三拔人,接下去不知道是哪位老爷出来跟我谈价钱了!” 江清月却是很乐观,他告诉柳鹏不用着急:“现在轮到他们着急了,我们等着就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外面白斯文已经跑过来传信了:“柳少柳少,这事可是闹大了,常书办已经亲自带人过来了!” 柳鹏当即问道:“是刑房的常书办?” “就是常书办,他说是要亲自来接手这个案子!” 柳鹏没想到闻香教在山东经营得竟是如此根深蒂固,甚至连常书办都卷进去了。 这位常书办可是能在刑房独挡一面的人物,甚至跟常典史换过金兰谱,横起来连刑房经承都得小心伺侍着他。 常书办带了十几个人,来势汹汹,一开口就说:“诸位皂班兄弟,陆家庄这案子你们办得不错,但这案子事关重大,就由我们刑房直接接手了!” 常书办不但带了刑房的人,还带了快班与壮班的几个衙役:“这件事由我们刑房直接来办最合适,你们皂班可没有拿人的权力,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 “常书办说得甚好!”柳鹏当即顶了过去:“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缉拿劫银大盗,人人有责,若是放过了缉银大盗,那就是跟黄知府刘知县作对了,我们皂班寻获了线索,拿到了几个疑犯,现在正准备押回大牢好好讯问……” 柳鹏继续说道:“拿人不是我们皂班的事情,但是押人用刑,却是我们皂班应尽的职责!” 常书办威风得很,他瞪了柳鹏一眼:“让你放手,你小子只管放手移交便是,莫不成黄县的案子,我刑房管不了管不到?” 从理论上来说,刑房可以是三班衙役的顶头上司,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理论:“刑房只能管案子,不能管应付钱!” 他振振有词地说道:“香烛店案,不仅关系到劫银大盗,而且还关系我们皂班应付钱的大事……应付钱这看起来不显眼,却是事关我黄县的生死存亡,谁反对应付钱……” 现在柳鹏直接就请出了常典史这尊大神:“就是反对黄知县,就是反对刘县令,就是反对黄史常老爷!” 常书办没想到柳鹏如此难缠,他只能退让一步:“应付钱的事好办,你们是文秋宅那一队的吧?总共是十个人,那这一百两的应付钱,全部由我来帮你来办下来!” 但是柳鹏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十个人?常书办,您是不是在讲人话?我们皂班有六十多人啊!” 皂班六十三个人正役、副役与白役,那就是六百三十两银子,这在晚明来说,绝对是个大数目了,而且柳鹏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而且这事还向沈牢头借了人,他们上上下下,可是有上百号人!” 沈牢头手下也不过是二十几个狱卒罢了,柳鹏却是硬扯成了上百号人,那是把牢里的囚徒都算进去了。 只是柳鹏胡说八道,那边沈滨派过来的狱卒也识趣地捧场:“是啊,我们沈头下面可是管着上百号人马,这应付钱您若是有心,帮我们凑齐了交给沈头,然后沈头会想办法把这钱递给常老爷与刘县尊。” 柳鹏同意这种看法:“对,将近两百号人,这可是个大数目,您若是不放心我的话,可以先交给沈牢头。” 这是狮子大开口了,柳鹏的意思实际说得很清楚,不但要免掉皂班与牢房自身的应付钱,还要常书办拿一大笔钱出来来让大伙闭嘴。 当然柳鹏也可以稍作让步,这笔钱可以暂时交由沈滨保管,以免柳鹏拿了银子就不肯认帐。 “胡闹!”常书办这回是真怒了:“柳鹏,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33章 得寸进尺 第33章 得寸进尺 “没想干什么,弄几个钱花花而已!”柳鹏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握住了腰刀,而一众跟班直接拔出了武器准备动手,柳鹏对着常书办质问道:“兄弟们累死累活,这一回连命都要送掉了,想弄几个小钱花花又怎么了?” “不让咱们弄几个小钱花花,咱们就到刘知县、黄知府面前却讲道理,看看谁说得对,谁说得错!” 说到这,柳鹏这边士气大振,都觉得柳鹏说得极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动手,甚至连常书办这边的人也觉得柳鹏说得不差,一时间战意全无,根本不愿意动手。 看到柳鹏画风突变,直接把潜规则摆上了桌面,现在轮到常书办吃不消了:“柳小弟,不必动气,不必动气,咱们有事好好谈,有事可以好好谈,何必惊动了县尊与府尊大人!” “咱们借一步说话!”常书办现在是客气异常:“咱们好好谈,柳小弟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 说到这,常书办也诉起苦来:“大家都是公门中人,柳小弟有难处,我也是理解的,毕竟兄弟们都要吃饭得!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水太深太浑,我也不愿意卷进来,也是为难得很,实在是没办法才过来的!” 他没说具体缘由,柳鹏也能理解,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想法:“常书办您过来不过来,实际都是差不多……以他们闻香教的神通,就是闹到府里省里,他们也有办法压下来!” 柳鹏这可不是虚谈,闻香教门路太野,万历年间不知道有多少题奏控诉闻香教,又不知道多少大案子牵连到闻香教,甚至连教主王森都入过诏狱。 可是结果闻香教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成为北地第一教门,至少有数十万信众。 教主王森的入狱与出狱,更是让他与闻香教有了一层神话色彩,为他的传奇增添了无数光彩,甚至连京城里的许多贵人都信奉起了闻香教。 柳鹏已经有一个清楚而明确的认识,不管他能做多少,他的力量终究是有限,是难以改变历史进程。 除非象天启二年徐鸿儒聚众十万开国建号,普通手段还真别想彻底收拾闻香教,说不定还会引发闻香教的激烈报复,落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柳鹏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他这次查抄陆家庄,目的可不是与闻香教两败俱伤。 只是他承认哪怕到了府里省里,闻香教都有办法把自己摘出来,现在轮到常书办这边犯难了。 柳鹏说得是大实话,可是闻香教的资源也是有限的,现在这案子可以说是铁案如山,柳鹏若是把事情闹到府里省里,闻香教想要把自己捞出来,那开销肯定是金山银山都填不上,最后多半会大伤元气。 正所谓“一字进衙门,九牛拉不回”,这可不是闻香教所要的结果,明明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最后却闹到无法收场。 因此常书办终于松口了:“你们皂班公务繁忙,应付钱不好筹措,我常大哥那边考虑得有些不周全,你们这份钱我替他免了!” 说到这,常书办暗暗觉得头痛万分,天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皂班的应付钱全免,那其它人该怎么办? 只是柳鹏却是步步紧逼:“这样的话,沈牢头那边我没办法交代啊!” “他们不过是二十几个狱卒,一并都免了就是!”常书办当即说道:“但免应付钱的事情,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若是有一个字泄露到外面去,那应付钱就不免了!” 常书办说到这,又叮嘱了一回:“这件事务必让大家守口如瓶,就说应付钱已经筹好了,已经全部交到我手里了!” 在常书办的心底,总以为这样的让步,柳鹏肯定会心满意足。 只是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常书办,您这法子甚好,但是只是大家落了好处,我费尽千辛万苦,最后只免了十两应付钱,一两银子都没落到袋里,你说亏不亏啊!” 常书办当即怒了:“八九十人的应付钱,那可是八九百两银子,你还不满足吗?” 柳鹏却有自己的道理:“不出这八九百两银子,常书办您能放心吗?今天的案子可是白莲教私藏甲兵的谋逆大案啊!八九百两银子,已经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再说了,哪有八九百两银子,那都是纸上富贵,根本没有真金实银,连一文钱都没有,只是常书办说了几句话而已!” 常书办不得不承认,柳鹏说得有些道理,他当即问道:“那柳小弟想要什么?” 柳鹏笑了起来:“我也不会让常书办您难办,常书办您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来皂班?” “我知道,白斯文留下了一个副役的缺!”常书办来之前对柳鹏作了不少功课:“你是冲那个副役来的,这事我可以答应!” 对于常书办来说,这只是多费些力气的小事而已,虽然不符于晋升流程,但是现在柳鹏就是个有实无名的副役小头目,只不过把这事办成名符其实罢了。 皂班本来有一个副役的缺,柳鹏自己有吏房马经承的路子,常书办这边也有操作的空间,虽然明白人都知道柳鹏的履历到处都是破绽,但这事其实不难办。 常书办当即答应了下来:“这事没问题,回头我就帮你办了。” 柳鹏的说法却与常书办不同:“常老师,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我刚到皂班屁股没坐热就要升职,外面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 柳鹏顺理成章地说道:“要想外面少说些闲话,非得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举推我不可,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我早就听说常典史是位大英雄大人物,了不得的好汉子,能不能请他给马经承和刘知县行份举荐公文,柳某自是荣幸倍至,天大的难事都肯替常爷办下来!” 柳鹏一派胡说八道,可是他话里的意思常书办却全听懂了。 柳鹏开价太高了! 第34章 茶水钱 第34章 茶水钱 柳鹏晋升副役这件事,居然要常典史出面给他背书不说,还要常典史亲自给他写举荐文书。 这事情看起来很小,但是谁都知道柳鹏的履历已经到了无破绽可寻的地步--到处都是破绽,日后若是事败追究起责任来,常典史肯定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 为了不吃挂落,常典史只能处处会维持柳鹏,免得柳鹏事败牵连到自己。 现在常典史是抓着柳鹏一个天大的把柄,随时可以收拾柳鹏,可是写了这份举荐文书以后,那便是太阿倒持,反而陷于被动了。 一想到这,常书办不由自主地抓了抓头发,觉得事情为难得很,只是考虑到事情可能造成的影响,他考虑了半天终于答应下来了:“没问题,常大哥跟我换过了金兰谱,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下来,那什么时候可以放人了吧?” “放人?没问题!”柳鹏笑了起来:“他们闻香教拿五百两茶水钱过来,我马上就放人!” “胡闹!”常书办没想到柳鹏得寸进尺步步紧逼:“柳鹏,你莫不成还想要天上的星星不成!” 五百两可是一个大到相当惊人的数目,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开支了,常书办风光无限,十几年下来过手的银钱海载斗量,可他现在手上的活钱也不到五百两银子 “不不不,常老师!”柳鹏十分谦虚地表示:“常老师,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您要这么想,我们一帮兄弟二十多人,辛苦了几天几夜,最后连点茶水钱都拿不到,这象话吗。” 常书办却是扳着手指说道:“你说要免了皂班的免役钱,我认了,你说要免了牢里的免役钱,我也答应下来,你要升副役,甚至还要常大哥给你写举荐文书,我都认了,可是你现在又提出要五百两银子,你把这案子当什么?” “当聚宝盆啊!” 柳鹏说得理直气壮顺理成章,常书办真想一巴掌打过去,就这么把柳鹏打死,偏生眼前这位小爷现在是打不得碰不得:“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鹏继续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过了,这是我最后的一项要求,只要银子到了,我立马就放人!前面这些都是纸上富贵,我与兄弟们这么辛苦,可是没有一文钱落袋而安,现在弄点茶水钱不过份吧?” 柳鹏语重心长地说道:“堂堂闻香教,难道连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闻香教教众几十万,每个信众随便凑个几文钱,马上就有五百两了!这案子若是到了府里,恐怕五千两都打不住,若是到了省里……” 柳鹏没说太多,但是常书办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案子若是闹到省里,那不是万儿八千银子可以打发得,说不定闻香教还得找几只替罪羊出来。 可是常书办也明白,虽然闻香教信众数十万,每人凑凑几文钱就能凑出几百两来,但石佛口那边根本不会认这笔帐,最后肯定还是黄县这边自己来找钱。 对于黄县闻香教,一口气拿出五百两绝对会元气大伤,甚至还会流失相当一部分信众。 但是常书办又不得不权衡这其中的利害得失,柳鹏前面提的条件,他都能接受,就是最后一条不容易接受,但是五百两银子数目不少,比起事情闹大的结果,却只是九牛一毛。 常书办甚至不得不站在柳鹏的立场考虑问题,柳鹏强行把事情压下去,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周全,开销也不会小,一想到这,他觉得柳鹏的要求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常书办不得不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五百两太多,闻香教那边吃不消,三百两,最多三百两!” 柳鹏没想到还真能从闻香教这边弄到三百两银子,这可是真金白银:“常老师,这事就全仰仗你!” 价格谈妥了,接下去就是水磨功夫,闻香教这边由常书办全权操办,他第一时间给柳鹏弄来了常典史亲笔的举荐文书。 而沈鹏请来了沈滨沈牢头作为保人,沈滨没想到柳鹏在陆家庄能有这么大的收获,他拍着柳鹏的肩膀连声赞道:“柳贤侄,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事情办得漂亮,等有空了,我们俩坐下来好好谈谈那件事。” 旁边的江清月听到这话,眼睛都亮起来了,她走了不知多少门路,不知碰了多少次壁,都没办法在沈滨这边打开任何缺口,没想到柳鹏不过几天功夫,已经跟沈滨好得如胶似漆的地步。 而沈滨也很满意,这次也非常满意,这次查抄陆家庄,除了金瓶梅之外,柳鹏还给他弄来好几部绝妙好书,但这只是小事。 柳鹏可是帮他把应付钱这最难办的差使给免了,沈滨可是为了这免役钱头痛好几天了。 常书办并不清楚,皂班总共六十三人,每人都摊派了十两银子的任务,最后是六百三十两银子,而黄县大牢只有二十多个狱卒,却被常典史当作了创收大户,直接摊派了五百两银子的任务。 沈滨向来爱财,一想到要把五百两银子不明不白地交给常典史,他不由心如刀割,连睡觉都睡不好。 这可是五百两银子,都要沈滨一文钱一文钱地从百来个犯人身上弄出来,这原本可是沈滨自己的资源啊! 上贡五百两,消耗的资源至少得有一千两,或者说从每个犯人身上差不多要刮出十两雪花银来,接下去大牢在很多一段时间内别想有任何产出。 “还是靠沈叔肯帮忙,下面的兄弟又肯卖力气。”柳鹏谦虚得很:“沈叔,那件事先不急,咱们先把眼下这件事办好再说!” “那好!有空到我那边谈,我随时有空,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沈滨无意之中,给了柳鹏一个自由进入大牢的特权,要知道别说是丁宫这个班头,就是常典史与刑房郑经承都没有自由出入大牢的特权。 柳鹏朝着江清月得意地眨了眨眼,江清月嘴角带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却是白了柳鹏一眼,转过身去故作不屑,而柳鹏没有猛追死打,而是继续说起正事:“这应付钱的事情总算是蒙混过去了!也不知道常典史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第35章 一鱼三吃 第35章 一鱼三吃 “是啊!五千两银子对于咱们这小地方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我这边才二十来号人,都被他摊派了五百两,整个衙门可有千把号人啊!咱们做公的人,奉公守法瑾守本份就够了,何必搞得大家这么难看。” 柳鹏当即点了一把火:“五千两,沈叔,你真信他那鬼话,我琢磨着一万两都打不住了!咱们两家加在一起就有千多两了,整个黄县加在一起,绝对不止一万两,搞不定两万两都有了。” 沈滨深以为然:“是啊,这应付钱都是常典史一张嘴说了算,谁知道他收了多少,又用了多少,完全他一张嘴说了算,哎……有时间,我们坐下来,把那件事情敲定了再说。” 沈滨又一次提起了快活林的问题,柳鹏却偏偏要吊着沈滨的胃口:“沈叔,我说了,先把现在这件事办好了再说,沈叔,我还有一件事求你帮忙,这件事非得你帮忙不可。” 沈滨有求必应:“贤侄有什么需要?只要做叔叔的能帮上忙的,叔叔一定帮你帮到底。” 柳鹏带着苦恼的语气说道:“还不是这件事的善后问题,叔叔,你也知道,这次查抄了好几十件违禁兵器,这件事虽然最终私了,但这批兵甲可不能还给闻香教。” 柳鹏继续说道:“可放在我这边也不方便,我想来想去,不如暂时存放在叔叔那边。” “没问题,放在我那边绝对万无一失。”沈滨当即答应下来:“而且都在一个院子里,你们要取用也很方便。” 江清月却知道柳鹏现在又多了一条自由进出大牢的门路,而柳鹏继续说道:“那就多谢沈叔叔了,沈叔,除了这批甲兵以外,陆九寒的田宅发卖,也非得你帮忙不可。” 这惊天大案虽然以私了告一段落,但是陆九寒在陆家庄也没法呆下去,他留下来的这份产业一时间就变得格外吃香。 陆九寒经营香烛店这么多年,自然在是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基业,除了香烛店这大院子以外,还有好几处水田、山林。 陆九寒的田宅当然不能还给他,不然很快会变成了闻香教的活动经费。 因此柳鹏直接就决定把这份产业尽快出卖:“陆九寒的地契与印章,我都托人找来了,这件事情一定得抓紧办了,趁他人还在我们手里,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柳鹏的思路让沈滨刮目相看,他连声说道:“贤侄想得够远,这法子好,我在牢里这么多年只能赚个辛苦钱,就是因为缺贤侄这样的人才啊!” 正所谓“刮地三尺”,柳鹏直接就把陆九寒的剩余价值刮得干干净净,他甚至找好了买主。 陆九寒在陆家庄不是有两户死对头,柳鹏就把大半产业都甩卖给他们,虽然没打太多折扣,但却允许他们分期付款,甚至可以用鱼米瓜果还来债。 这样一来,柳鹏在陆家庄安下了两枚钢钉子,也让陆九寒这辈子没法回到陆家庄,甚至还有更多的好处。 柳鹏可是把这两户人家作为跟他合作的模范宣传开了:“只要跟柳少好好合作的话,自然就有好日子!” 沈滨那是连连点头,自己确实是没找错合作者,那边柳鹏又朝外头嚷了一声:“星辰哥!” “阿鹏,啥事叫我?你说,我帮你把事情办了!” 虽然没改称呼,但是武星辰却变得小心起来,在查抄陆家庄之后,他觉得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弟越发越厉害,厉害到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 柳鹏却是笑着说道:“星辰哥,咱们这次能这么快攻破香烛店,全靠星辰哥你那一声吼啊!咱们这支队伍里,星辰哥你就是中流砥柱,没了你是万万不行!” “别说了!别说了!”武星辰的脸变得红润起来:“阿鹏,你说得我的脸都红了,我这人也没别的长处,就是胆子大,力气足!” 柳鹏笑了起来:“星辰哥,你这就是太谦虚了,没了您,咱们队伍就没有了主心骨,但是我想了想,星辰哥您固然是锐不可挡,但凡事都是小心,这次咱们不是弄了几具甲衣?到时候你来挑一领好的,出战的时候专门给星辰哥披上去!” 说是战甲,实际大部分是闻香教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二手皮甲,和那些武器一样,大部分都是民间匠人打造的,并非真正的军用兵甲。 但是这几具皮甲在黄县这个小地方就实在难得了,披上这么一具皮甲,那战斗力不止提升了一个层次,简直是多了几条命,更别说其中还有一领铁甲衣。 这个意外的消息喜得武星辰上跳下窜,嘴都笑歪:“好好好,这事好,有这么一具战甲,就是龙潭虎穴,我都敢闯一闯!” 柳鹏继续说道:“星辰,那些兵器你也挑一挑,有什么顺手的兵器,以后就列在你名下了!” “行行行!”武星辰是个好战狂人,直接就抱住了柳鹏:“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咱们哥俩一起上阵,见神杀神,见佛灭佛,谁也别想挡在我们面前!” 柳鹏也笑了起来:“星辰哥,以后我就靠你照顾了!对了,沈叔,我还有件事求你,不过这事麻烦得很,又没有多少好处,不知道沈叔愿意不愿意?” 沈滨大包大揽下来:“都是自己人,贤侄只管开口就是!” 柳鹏当即说起了自己的难处:“这次在香烛店,收获良多,善后得也差不多了,只是最后还有些书籍不知如何善后,所以我也犯了难!” 在陆九寒后院,柳鹏一行人可是缴获了半屋子书籍,林林总总数百部,在这个时空一部书售价达到数十钱数百钱甚至几两银的时空,这可以算是一笔极其难得的珍贵财产。 沈滨明白过来,他问道:“是不是闻香教的那些宝卷?” “那倒不是!”柳鹏告诉沈滨:“那批宝卷我已经做为茶水钱的添头卖给闻香教了。” 现在连江清月都为柳鹏的思路叹服不已,她不由插嘴赞了句:“柳少,你可是把这香烛店卖给闻香教三回了,不对,都不止三回了,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第36章 两百卷红颜丽人 第36章 两百卷红颜丽人 柳鹏谦逊地表示:“没什么了不起的,闻香教本来不愿意出那三百两银子,我把宝卷作为添头低价卖给他们,他们算了算,觉得挺合算就答应了,只是这样下来,咱们手上还有他们用来打掩护的两百多部书卷。” 陆九寒的香烛店是闻香教在黄县极其重要的一个据点,这里不但保存着闻香教精心收藏的数十件兵甲,还保存着闻香教用来传教的三四百部宝卷。 但是为了掩护这三四百部宝卷,陆九寒不得不兼营各类书籍,既有许多不许流通的禁毁书籍,也有各类常见书籍。 除了沈滨拿走的十几部世情小说之外,剩下的各类书籍总共有两百余部,放在黄县这么小地方可以说是很了不起了。 一般的书香门第,两三代人的经营未必能攒下这么多藏书,沈滨当即问道:“贤侄的意思是不是让我把这些书籍一并发卖了?” “不不不!”柳鹏当即说道:“两百多部书,来之不易,流散了实在可惜,咱们县里书院的藏书不比这多多少,而且这么多书籍,仓促打包甩卖,又能卖得几两银子,正所谓买椟还珠,不外其是!” 柳鹏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他甚至想起了许多往事了,他的眼神都变得迷人。 “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莫不过于书卷与承载的智慧,一卷书便是一方天地!我知道有位老先生,爱书如命,家中有万方天地,苍穹之下,古往今来,尽在他的书斋之中……” “可惜如此至善至美的珍藏,竟然落到败家子之手,我常于书市里之中看到这位老先生的藏书,看到那书上的藏书印,想到这万卷美人沦落凡尘,只觉得世间悲欢离合……” 柳鹏发现自己居然动情了,明明这件事不关生关无足轻松,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他十分感动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世间悲欢离合,莫过于此!” 沈滨可是被柳鹏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这个世侄精明能干,人脉又广,是合作的最好对象,却没有想到柳鹏竟然还有这么书生意气的一面。 只是比起来那个功利异常的柳鹏,他反而更偏爱现在这个柳鹏一些:“难怪有人说贤侄不读书出来做个举人进士,是莫大的憾事啊……贤侄若是继续读书的话,黄县自可多一位举人,国家又多一良臣啊!” 黄县多一举人,国家多一良臣! 这个评价已经高得不能再高了,可是江清月觉得这个评价一点都不过份,现在这个柳鹏实在太帅了! 也不能说是太帅了,只能说这种儒雅而带着几分忧郁的气质一下子就让江清月迷醉了,她盯着柳鹏看到现在就没眨过眼睛。 每一次见面,柳鹏都能带给她莫大的惊喜,可是所有的惊喜加在一起,都不如现在这一刻来得多。 实在太难以置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书生!江清月只以为那样的书生,只会于自己床头珍藏的一部部书卷中存在。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那书卷中的才子活生生走到了江清月面前,让她知道什么才是读书种子,什么才是周郎顾曲,什么才是傅粉何郎,什么才是建安风骨盛唐气象。 江清月一下子就明白许多,但是又有太多的事情她不明白了,但她觉得自己不必明白。 这个小男人真是太讨厌了! 柳鹏的心情总算稍稍平静下来了,他对沈滨说道:“沈叔叔,我不是不愿意读书,而是这天下之大,却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乱世将至,若不早作准备,到时候便是乱世飘萍……哎,宁作盛世犬,不作乱世人!” 大明朝从洪武到嘉靖年间,农民起义可以说是一波接着一波,唯独万历年间太太平平,除了堪称绝世武功的万历三大征之外,整个大明朝都没闹过什么成规模的农民起义。 但不管是沈滨,还是江清月,都隐隐觉得现在现在的大明可以说是鲜花似锦,烈火油烹,这太平岁月或许随时会一去不返。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段话,沈滨或许会当作笑谈,可是柳鹏这么说,他还真信了几分:“贤侄,我跟你说过了,有什么事需要我鼎力相助的,我一定替你办法,这话还算数!” 柳鹏笑了起来:“我虽然不读书了,却还是掂记着这天下的读书爱书之人……我想替这两百余卷红颜丽人,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沈滨是个爱财之人,平时若是少了几文钱,他能跟人急红了脖子,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欣赏眼前这个少年,确确实实想做些事情。 他觉得自己少赚几两银子,跟柳鹏想作的事情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自己若是不做这件事,或者会后悔很久很久。 “叔叔说的话算话,你若是没地方放书的话,就放在我们牢里,保证万无一失。” 只是柳鹏有着自己的一套思路:“放在牢里可不成,沈叔,你那牢里连我们皂班的人都进不去,何况是外人,我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书,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价值。” 柳鹏继续说道:“我想在我们皂班这边收拾一间屋子,然后把这些藏书都放在里面,不管是皂班的兄弟,还是沈叔那边的兄弟,想要看书,都可以到我那里去看……” “咱们公门中的兄弟,外头的书生秀才,还有咱们公门里的孩子,想要读书都可以到我那里去,虽然书不多,但是开卷收益,让大家多个看书的地方总是好的!” 柳鹏的想法隐隐带着了一点图书馆的味道,虽然论规模只能算是个图书角,但在这个时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这个时空虽然有着形形色色的藏书楼,但都是私家藏书,即使是家族内部的子弟,想要阅读藏书也要历经千辛万苦,而媳妇、女儿往往一辈子连登上一次藏书楼的机会都没有。 即使是书院之类的公共藏书场所,仍然有着严格的限制,而且品种少,都是四书五经的常见书,大家很少前去翻阅。 第37章 回家 第37章 回家 现在柳鹏说出自己的想法,沈滨就觉得极好:“嗯,贤侄想得周全,咱们这辈子读的书少,实在吃太多亏了,以后可不能苦了下一代,这事我帮定了!” 他想了想:“我那十几部书等看过了都还给你……嗯,这些年我们牢里也没收了几十部闲书、禁书,现在都可以送给你!” 柳鹏又说了一句:“牢里的犯人也应当有看书的机会,他们若是表现得好,放风的时候也可以来我那看会书……当然,这事不能冒失,戒备决不有半点松懈,只有那些表现最好的犯人才有这机会。” “这事成!” 沈滨答应了下来,又想了另一件事:“那到时候你那屋里的书可要好好分类,象金瓶梅这类书,可不能叫一般的公门子弟见到了!” 江清月已经说不出话来,没想到柳鹏不用过几句话,又从沈滨这边打开了一条崭新的路子。 可是她总觉得,柳鹏刚才的那番发言,并没有半点功利的程度在内,是他内心深处的共鸣,是他真实的心声,而不是仅仅为了想把江浩天捞出来。 哎!这个小男人实在太讨厌了! “终于回家了!” 柳鹏现在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陆家庄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但大致的细节都已经敲定了,江浩天的事情也有了很大进展。 书屋这件事也差不多敲定了,自己以后多了一个去处,也是一桩喜事。 所以在奔波三天两夜之后,柳鹏终于有机会回家了。 还是那条泥泞的小路,还是那熟悉而显陈旧的院子,但是柳鹏现在觉得越发亲近了。 这就是自己的家啊! 虽是故园,却有了很多变化,院前的道路已经被草草整修了一遍,不知道是谁在上面铺了一层细砂。 两边的邻居不再叫唤着“小鹏”的名字,看到自己以后赶紧叫了一声“鹏少”,有些人还热情地说道:“柳少,要不要到我家随便吃一点?家里刚弄了红烧肉!” 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他们家里弄红烧肉的时候,自己往屋子里扫一眼都是莫大的罪过,生怕自己过来偷吃。 现在没人敢拍着柳鹏的肩膀打招呼,不管大人还是同龄人看到自己,都是热情地堆满了笑容,偶尔还会提出点要求:“柳少,您觉得我家阿六怎么样?” “鹏少,想找媳妇了没有?我知道有一户人家刚好跟你们家门当户对,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 “柳少,您能不能催一催我那案子,快班那边都拖了半年了!” 对于街坊邻居的种种变化,柳鹏很有些不适应,所以走进了自家的小院后,他觉得格外亲切。 “小鹏,回来了!”说话的是武星辰的老娘:“等会到我们家吃个饭,我听小星说了,这几天都是靠你照顾他啊!” 柳鹏答了一句:“赵姨娘,我先谢谢了,可是家里已经烧好了!” “是啊,家里都给小鹏烧了一桌好菜了!”这是一个尖利的女声:“小鹏,赶紧回家吃饭!我可是听说了,这一回你可是出心风头了。” 说话的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虽然岁月的沧桑在她的脸上留下重重风霜,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能看出两三分俊俏来。 这不是别人,正是柳鹏的后母萧氏,柳鹏的母亲过世得早,柳康杰继娶了萧氏,萧氏又带了自己的儿子过门来,组成了这个特殊的家庭。 事实上,若不是寡妇再嫁,柳康杰也没有机会娶到萧氏这样的美人,只是娶了萧氏过门之后,柳康杰的日子不算好过。 现在萧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这是萧氏带过门来的亲生儿子,今年刚好八岁,在萧氏与柳康杰的力争之下,前夫族里前两年终于同意他改姓柳氏。 虽然家里有些矛盾,但是柳鹏与柳飞之间却是真正的兄弟之情,他飞奔出去抱住了柳鹏:“娘,大哥回来了,娘,快开饭,哥,今天娘是真烧了一桌好菜!” 柳康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么快就回来了?累了吧!替公家办事就是这点不好,一办起事来就没日没夜。” “父亲,我回来了!”柳鹏赶紧回答道:“不累,不累,就是陆家庄那边有个小案子要折腾,不过现在都搞定了,萧娘回来了?” 平时对柳鹏不冷不淡的萧氏现在对柳鹏热情了许多:“刚带你弟弟从老家回来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出去当差,本来家里还指望着你读个秀才出来!” 只是看得出来,萧氏对于柳鹏出去当差并没有太大反感,柳鹏也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早点出去当差好,越早出去更好,家里能少一双筷子,还能多出一份钱供着飞飞读书!” 萧氏当即问道:“这次用了多少钱?你爹也真是的,不等我回来就擅自作主,我若是在家的话,至少能帮衬一些!” “没用多少钱!”柳鹏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欠了不少人情,不过总算有机会供飞飞读书!” 说到这,柳飞已经坐到了登子上,眼睛直盯着一桌的好菜好饭,嘴里说道:“娘,爹,大哥,早点吃饭吧!” 而萧氏还是关心着两个儿子的事情:“现在真能供飞飞读书了?” “家里如果没钱的话!”柳鹏很大方地说道:“我把我那份粮饷拿出来供飞飞读书!” 萧氏算是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想到要让飞飞读书?” 她所指的读书,当然不是指开蒙那怎么简单,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简单就是一次赌博,投资之大,让多数家庭都望而却步。 柳鹏自然不同:“我不能金榜题名,中途而废,已经是终生憾事了,怎么可能让飞飞重复我的悲剧,飞飞,你放心便是……哥哥别的本领没有,供你读书肯定没什么问题!” 柳飞眼睛正馋着,在饭桌上东张西望,根本没听到柳鹏这掷地有声的发言,而萧氏点了点头,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飞飞一直读书的话,要用可不是小钱,说不定得还得挪用你结婚的彩礼钱!” 旁边柳康杰终于插嘴说了一句:“那可不行,我还想着早点抱孙子?” 第38章 婚事 第38章 婚事 抱孙子?柳鹏一直觉得这是很遥远的事情,要知道他现在的生理年龄还不足十四岁,他总感觉成家立业是三十以后的事情,至少也得等到二十以后再结婚。 当然柳鹏不可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要飞飞能读书,我晚结婚几年又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孩儿现在正想做一番事业出来,结婚这事真不急。” “那就好那就好!”萧氏欢喜地拍了拍胸膛道:“那就最好了!” “哪里好了!”柳康杰打断了萧氏的发言:“鹏儿,自从你在皂班补了缺,上门提亲的人就没停过,大家都觉得你人不错,想把女儿嫁给你,我什么时候抽空把这事办了吧!” “父亲,知道了!”柳鹏倒是不客气:“他们不是觉得孩子人不错,是孩儿这个缺不错吧,这样的人家可不能当亲家啊!” 柳康杰却是有自己的看法:“可是算算岁数,你也快到成家的时候了,既然要成家,那就挑家合适的定下来,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 萧氏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一会,最后等柳康杰说完还是说了一句:“鹏儿,为娘多说一句,虽然结婚要用钱,可是上门提亲的,都算是好人家,至少都不差!” 不知道为什么,柳鹏觉得萧氏顺眼多了:“娘,不管是什么人家,都得我挑过才行吧!这事真不急,飞飞读书的事才是最紧要的!” 只是柳鹏没想到萧氏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鹏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柳鹏满脸迷糊:“娘,你在说什么?” 萧氏却是满脸欢喜了:“七年了,七年了,整整七年,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娘了!” 说到这,萧氏眼泪都流下来了,柳康杰赶紧拉着她的手说道:“这是开心的事情,你流眼泪干什么!” “我就喜欢流眼泪怎么着?”萧氏一边抹着眼睛一声说道:“鹏儿,就凭你这一声娘,你结婚的事情,娘这就帮你定下来……虽然得为你弟弟备着读书的那份钱,家里可能有些紧张,钱肯定不多,但一定让你娶到老婆!” 柳鹏可真没有这么早就结婚的想法,他站了起来:“娘,我真得还小,您绕了我吧,我不结婚,钱都给飞飞读书用!” 柳飞在旁边虎头虎脑地插了一句:“哥哥要娶老婆,那就先给哥哥娶个嫂子吧……我先跟着哥哥读书就行了!” 萧氏高兴极了:“听到飞飞说的没有,这才是一家人,这事就这么定了,现在就有几户找上门的好闺女,可不是乡下的大脚婆娘,都是正正经经缠了足的三寸金莲,正经人家的闺女啊!” 柳鹏可从来没想到要娶一个小脚女人回家作老婆,他摇得象拨浪鼓一般:“娘,这事真不急,我现在刚进衙门,要办的事情太多,哪有时间结婚!” “这事娘替你办了就是,总不能让你白叫一声娘!都是好人家的闺女,你记得不记得对面院子刘家的闺女,比你大了一岁,从小管教得好,缠了足,而且家里还是小康之家,有房有田有铺子,你刘姐姐身材也是很丰盈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正好给咱们柳家添个孙子……” 刘家的闺女?柳鹏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摇头,这位刘小姐不但缠了足,而且比自己大了快两岁,而且身材够“丰盈”,远远超过了“好生养”的地步,更要命的那张脸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只能赞美一句“内在美主要看气质”。 男人都是只看脸的动物,虽然刘小姐是远近公认的好闺女,家里条件也不错,但是一想到刘小姐的面容与身材,柳鹏已经打定了拒绝的主意:“娘,这事不要说了,弟弟读书要紧,我就是打死了也不结婚!” “这可不行!”萧氏却是收拾起了柳鹏来:“你这个年纪,怎么能不结婚?若是传到外面去,大伙儿该怎么说这个后娘,鹏儿,娘会一碗水端平!鹏儿,我想起来了……” “你是不是担心刘小姐年龄太大了,记得王阿姨的月珍小妹……今年才十二岁,虽然没读过书,但是操持家务可是个能手啊!” 十二岁的文盲小姑娘,而且还缠过足?这叫我怎么沟通? “对了,孙小姐也不错,只是你也知道她的情况,比你大四岁,嫁过人,现在带着两个拖油瓶,不过她家里可有钱了……” 娘啊……这真是后娘了! 我再怎么将就,怎么也不能第一次结婚就同带两个拖油瓶的寡妇在一起吧? 柳鹏觉得自己要求已经放得很低了,而且放得越来越低了,只是萧氏怎么也不肯饶过他:“鹏儿,咱们今晚就把这事定下来再说!咱们县里符合条件的姑娘,娘帮你好好想一想,决不让那些大脚婆娘混进咱们柳家的家门!” 亲娘啊!我想要就是大脚姑娘啊! 可是柳鹏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因为那样的话,柳康杰也会加入讨伐他的队列里去。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夜晚,柳鹏觉得比查抄陆家庄要累上十倍百倍,甚至让他夜里作了一回恶梦。 他梦到自己娶了一个小脚女人,年龄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带了三个儿女过来,最大的儿子年纪快追上自己了,而且自己的小脚老婆又胖又丑,一进门就是说:“这个家以后由我作主了……” 柳鹏直接从恶梦中惊醒过来,然后惊魂不定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然后终于念起了江清月的名字。 江大小姐可是第一个符合柳鹏审美的美人儿,虽然自己高攀不上江大小姐,江大小姐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但她终究是个大脚姑娘,而且又高挑又动人,看得柳鹏赏心悦目。 比起那些又矮又胖的罗圈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虽然按照柳鹏过去的评分标准,江清月顶多只有九分半,可是在丑女的衬托下,却是真正十一分的美女。 柳鹏终于凭借对美的欣赏勉强睡了过去,所以天才刚亮,他就带着腰刀出了门,生怕萧氏再谈起他的婚姻大事。 第39章 丁宫的刮目相看 第39章 丁宫的刮目相看 出了门他还总觉得心惊肉跳,今天准没什么好事,旁边的武星辰并不会理解柳鹏的苦恼:“阿鹏,苦恼什么,听说萧姨要给你找个正经媳妇……” 柳鹏心头正恼着这事:“什么正经媳妇,哎……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寡妇,你敢不敢娶?” “敢啊!”武星辰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样的媳妇才疼人啊,可惜我有媳妇了,而且我媳妇太厉害,不然一定娶!” 柳鹏听得一阵心苦:“别说这些家事了,我觉得今天心里慌得很,说不定会出什么怪事,大家用心些!” “不会出事的!”旁边的卫果宣插了一句:“柳少,今天可是沈牢头和丁头一起出面主持局面,有他们两尊大神,闻香教那边哪敢使手段?” 光有一个沈滨可能镇不住场面,加上一个身为皂班班头的丁宫亲自出马,哪怕常书办都得考虑事情搞砸的后果了! 因此闻香教那个不知道姓徐还是姓王的小白脸十分干脆地说道:“柳少,我可是让他们把你要的银子带来了,你若是敢反悔的话,别怪我们闻香教使上仙魔手段了!” 柳鹏还真不敢跟闻香教彻底翻脸,他羽翼未成,而闻香教在山东经营了几十年,别说是他一个小差人,就是知县、知府这样的大人物,都有可能在闻香教手下吃上大亏。 因此柳鹏重复了一遍个人观点:“朋友,我说过了,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你放心便是!” 代表闻香教出来讲斤头的常书办也是替柳鹏在闻香教面前担保:“咱们沈头与丁头说话向来是算数的,只要银子到了,事情就成了!” 沈滨当即开口道:“这件事若有差池找我便是,我上九天下十八层地狱,也得把事情办好了!” 丁宫则是笑咪咪地说道:“没事情,这事一定能办好!” 丁宫心情很好,看柳鹏也格外顺眼:“这件事上,我相信咱们阿鹏是个言出如山的好汉子!” 整个皂班原本要给常典史上贡六百多两的应付钱,丁宫为这笔钱应付钱好几天都没睡好,现在经过柳鹏一番活动之后全部取消了,丁宫自然心情大好,看柳鹏也格外顺眼起来。 而小白脸也终于宽心了,他朝前来接收的闻香教教徒说道:“银子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总共是三百二十两。” 柳鹏把闻香教的数百部宝券折价二十两,作为添头又重新卖给闻香教一回,最终促成了这笔交易,只是闻香教反而觉得赚了不小的便宜,毕竟数百部宝卷重新刻版印刷又秘密运回黄县,要花费的代价可不止两三个二十两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闻香教也急需这批宝卷开展业务,所以双方才能最终达成交易,现在闻香教那边已经开始清点宝卷,并接收柳鹏这边释放的俘虏。 柳鹏这边也在清点战利器,武星辰已经拿着秤砣细细地盘点着,卫果宣甚是眼热,却不得不站在一边守卫。 柳鹏倒不认为闻香教会在银子上动太多手脚,他倒是吹捧起丁宫来:“丁头,这次能把这事办好了,全仗您的威风啊!常书办一定要我先放人,可听到丁头您要出面跟他谈,马上就服软了!” “啥威风,还是阿鹏你事情办得好,我这几天就担心着这免役钱的事该怎么办,你可是解了烧眉之事了,以后咱们皂班如果有了缺,我第一个推荐你!” “皂班如果有了缺”,自然不是白斯文留下的副役缺,而是有着正式编制的“正役”、“正身”缺,实际管着整整一小队人,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却十分紧要的位置。 这样紧要的位置,提拔任用的权限在吏房而不在皂班自身,丁宫向来只有推荐的权力,但以往很多老人在丁宫手下费心干了十几年,也有些业绩,更也有些路子,就是拿不到丁宫的推荐。 柳鹏进皂班才干了不到三五天,丁宫直接开出这样的承诺,可以说是破天荒了,实在是柳鹏这次干得太出色了,丁宫太满意了,不提拔一番都不起丁宫的良心了。 “丁头费心了!”柳鹏当即投桃报李:“不管事情成不成,丁头你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头!” “丁头!你若是不肯推荐小柳,我这边就要挖人了!”沈滨在旁边插了一句:“我们这边正缺小柳这样的人,缺得很啊,你不提拔就别怪我挖人了!” 丁宫当即得意起来:“别动这主意,阿鹏是咱们皂班的人,你花多大的代价别想挖他过去!” 沈滨却是转移了话题:“既然不准我挖人,那借人总可以吧!我那边有些琐碎的事,时不时要借重一下柳贤侄,接下去肯定会有些时候要过来要给我搭把手,肯定不能天天到你们皂班报到点名。” 丁宫等的就是沈滨这句话:“没事没事,老沈你要提携小柳,那是我们皂班的荣幸,小柳什么时候来皂班都没有问题,一切粮饷照发不说,该提拔就得提拔!” 看到终于能从沈滨打开一条金光大道,现在丁宫真是越看柳鹏越舒服:“上面若是追究下来,一切由我顶着便是……嗯,小柳若是要用到什么人,从我们皂班抽调,只要被他点到名,不管是谁都可以借!” 正在丁宫合计着若是能打通沈滨的关系,自己以后每个月能多收几斗银子的时候,那边却听得有人怒哼一声。 柳鹏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这一次的最大苦主陆九寒,他的眼神若是能杀人的话,柳鹏不知道要死掉了几回。 他通身怒火,若不是冻饿了几天几夜,说不定现在就杀过来找柳鹏的麻烦,即使如此,他仍然满腔怒火,随时准备可能暴起发难。 他原来在黄县算是小康之家,可是经过柳鹏这么一番折腾,差不多是破家的结局,只是柳鹏却是直接正视着他的怒火:“陆九寒,你若是想报仇的话,柳某随时恭候……也让大家长个记性,误入邪教,传播妖书,便是你现在这个下场!” 第40章 专司迎送天使 第40章 专司迎送天使 一说到闻香教,在场的人都小声论议起来,他们这些年见过不少因为教门而家破人亡的例子,因此也不认为柳鹏做的事有错,而那边的小白脸也看到底下情绪低落,自知多留无益,当即开口说道:“柳少,青山不改,绿水不流,等十年后再看谁对谁错……我只说一句,柳少今日已经铸下九州大错了!” 柳鹏不愿意跟这些邪教中坚纠缠,他眨了眨眼睛,那边白斯文表现得格外积极,一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光,啪啪两声左右开弓:“十年以后谁对谁错我不知道,今天肯定是你错了,服了没?” 小白脸这几天都没吃过什么大苦头,哪想到临走反而挨了打,脸上多了两座五指山不说,整个人还打蒙了:“你们……” “不认错再打,打到他心服口服为止!” 柳鹏这话一出,小白脸终于闭嘴不说了,而一众被交换回去的闻香教众也是齐齐低下头去,根本不敢与柳鹏对视,生怕柳鹏什么时候突然翻脸。 柳鹏很满意这个结果,那边武星辰也大嚷一声:“阿鹏,银子都秤过了,数目没问题!” 这算是双方正式完成了交易,闻香教这边有常书办担保,柳鹏自然也不敢强留,当即说道:“大家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到时候若还是执迷不悟,别怪柳某手下无情了……” 柳鹏话音刚落,那边常书办已经拍着柳鹏的肩膀连声赞道:“柳少今日好手段,好本领,难怪吏房马经承如此欣赏柳少,果然是大才啊!” “常书办过奖了!”柳鹏保持着距离:“这是您与常典史的功劳!” “不!这是马经承平时教导得好,你办事有章程,绝对是我们黄县少有的青年才俊,我们常大哥正是看到你人才难得,所以才出具那份荐书,知县老爷看了那份荐书之后,很是吃了一惊……” 常书办现在的声音柔和至极:“刘县尊说咱们黄县居然有这样的人才,实在太难得了,理应重用,大大得重用,让他担起重担来。” 柳鹏却听得不寻常的意味,事先他与马经承、丁宫都沟通过了,柳鹏提副役的事情不必经由县尊亲自签字,而是采取马经承在刘知县面前随口提一句的办法。 提拔一个副役,本来就在吏房的权限之中,只是现在常典史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在刘知县之前故意提起了这件事,但是柳鹏不敢质疑:“那就多谢两位常老爷了!” 常书办继续用柔软到阴柔的语气说道:“常大哥也是非常欣赏柳少,说是既然人才难得,那就应当担当起重任来,眼下咱们黄县有一桩要务急需人手,正好让柳少担当起来!” 常书办话音刚落,那边的丁宫已经抢先说道:“不妥不妥,此事不妥,柳鹏刚到我们皂班不到十天,正应当在我们皂班好好历练一番,我们皂班也少不了柳少这样的人才啊!” 他不能不出来替柳鹏站台,眼见每月能多收几斗银子,常典史与常书办却联手摆了柳鹏一道,那岂不代表他应得的那份银子凭白飞了! 只是常书办却是冷笑一笑:“这桩事眼下是咱们黄县的第一桩要务,刘县尊都说了,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哥,非柳少这等千里马不能担当……柳少若是把这件事办好了,刘县尊肯定重重有赏!” 现在轮到沈滨站出来替柳鹏争取:“常书办,可是福山县那案子?可是咱们黄县与福山县数百公人披星戴月不分昼夜缉捕多日,却始终不曾获得点滴线索,柳鹏刚到皂班,何德何能能缉捕这样的绿林大盗!” “是啊!”丁宫赶紧补充了一句:“柳鹏手下没人啊!” 常书办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暗藏着杀机:“常大哥自然一向爱惜人才提携后进,当然不可能派柳少负责缉捕那等亡命之徒……柳鹏要办的事情很简单,很轻松!” 柳鹏不觉得自己要办的这件事“很简单、很轻松”,那边常书办却说出了常典史的安排了:“宫中的贵人天使出巡本县,这是本县的荣幸,也是本县至为光荣的一件事,亦为本县当下第一桩要务,但是本县对于迎接天使向来办法不多,很多人不明其中利害,刘县尊认为柳少人才极难得,接待天使必有独到之处,因此特格提升柳少为皂班副役,专司负责迎送宫中天使……” 宫中的贵人天使,说得正是那些准备到黄县来狠狠搜刮一笔的宦官太监,现在轮到满场震惊了。 常典史的报复也太狠了吧?柳鹏只是抓了一回闻香教教徒,弄了一笔银子而已,常典史何至于此! 要知道,“专司迎送天使”这可是一个随时可能家破人亡的职差,上一次宦官在黄县停留的时候,就有一位有头有脸的吏员被逼得被迫自杀,即使如此仍然无法保全家人。 那个时候黄县的头面人物,都被整得生不如死,破财免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时不时就听到某位老爷家破人亡尸骨无亡的消息。 宦官既然只考虑报效朝廷的问题,那自然不会考虑后果,或不会留在本地善后,接待他们的吏员、夫役可以说是倒了天大的霉头,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整得欲求一死不得,多少号称“铁胆”、“钢壁”的英雄人物被收拾屁滚尿流,连半点尊严都没剩下,甚至连小命都丢了。 “专司迎送天使”这个差使,可是天下最难最苦的职司,随时都可能家破人亡! 沈滨一想到这,就准备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合作伙伴,可是常书办却是抢先说道:“我常大哥也对县尊老爷说了,柳少办这差使,那是人尽其用,最过合适不过,谁反对这个安排,就是欲陷他于不义,陷刘知县于不仁,跟我们黄县的千秋万代作对。” 现在沈滨突然明白了常典史的思路了,只要柳鹏接了这个差使,能让多少黄县名门与头面人物终于松了一口气!至少在他们家破人亡之前,有人能率先顶上去直面中官的贪婪了,不知分担了他们多少压力! 现在沈滨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自己如此再反对的话,恐怕要得罪很多人。 第41章 讨价还价 第41章 讨价还价 倒是柳鹏毫不畏惧,他只是没想常典史的报复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狠,但他觉得反而看到了一线生机,看到了很多希望。 “多谢常典史关心,多谢常书办提携,既然县里要给我加担子,虽然事情非常非常难办,但我愿意服从县里的安排,哪怕粉身碎骨,绝无半点犹豫!” 柳鹏的姿态做得很高,但是接下去他却是提出了实际困难:“只不过县里虽然提拔我做了副役,可是按照咱们黄县的规矩,一个副役最多只能带两个白役吧?” “我一个副役,外加两个白役,总共三个人,怎么能迎接宫中来的天使?” 这是摆在柳鹏面前的实际困难:“三个人,哪怕每个人都是三头六臂,可是宫中来的天使那可是天上人啊,根本没有办法啊!” 常书办对于这个问题倒有安排,他笑咪咪地说道:“三个人是不够,所以常大哥同县尊商量过了,可以临时借几个人给你帮忙,不管三班六房,还是承发房、架阁库的人,只要咱们黄县能调得动、请得动的人,都随时可以借给你用!” “光借人可不行!”柳鹏却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常书办话里的漏洞:“迎接宫中天使,怎么能用借调来的人,我是绝不敢用借调来的人去担当这样的重任,必须有人专司其职才行!常书办,宫中天使带着天家的恩泽降临本县,这是我们黄县开国以来最为荣耀的瞬间啊!” 这根本是胡说八道,也只有柳鹏敢吹这是“开国以来最为荣耀的瞬间”,只是他找到了借口,攻势立即展开。 “难道要随便找些借调来的阿猫阿狗来应付圣下派来的天使吗?就是县里同意,我也不能同意,这是对大明天家的莫大不敬,我们必须挑出本县最优秀的青年才俊来迎接天家的无上恩泽啊!” 常书办已经明白柳鹏话里的意思,他是要缺要编制啊! 虽然上到县尊,下至正役、副役都千方百计地在衙门里安插自己人,但整个黄县公门的缺大致是有上限,柳鹏为谋一个白役的缺也是费了很大功夫。 现在柳鹏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一定要他接下“迎送天使”的差使,就得给他再加几个手下才行,他绝对不能象普通的副役那样,只带两个白役还要干班头都干不了的活,而且指名不要借调过来的人马,必须把新人调进来充当正式的白役才行。 不给编制不给缺,他就不接这个活儿了。 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正当常书办锁紧眉头的时候,柳鹏继续说道:“而且迎接京里来的宦官,我觉得光有人还不行!” 旁边的卫果宣是个妙人,他赶紧给柳鹏敲了一回边鼓:“柳少,这事怎么说?难道光有人还不行?” 柳鹏当即对卫果宣说道:“光有人,没有银子,没有金山银山,没有车马没有房子没有谷米钱粮,怎么迎接中官?难道要我们赤手空拳去迎接宫里的公公们吗?至少得先备着百八十两银子。” 卫果宣不象武星辰那样靠得住,却绝对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他现在既然上了柳鹏这条船,想下去就不可能了,只有柳鹏步步高升,他才能水涨船高。 而且他已经看到一种非常现实的可能,虽然柳鹏现在是大难临头,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柳鹏向县里要编制要银子,好处最后还是要落到他们这个小团体上。 比方说,柳鹏要调新人到皂班充当白役,在小团队内部,自然有一个先来后到的次序,他不管是借机带一个新人还是两个新人,这等是一次破格晋升,堪比之前柳鹏那个有实无名的副役。 柳鹏要下来的好处,自然也会在小团体内部分润,因此卫果宣反应得非常快:“柳少……宫中天使是圣上身边的体已人,那是天上人啊!百八十两银子怎么喂得饱他们!” 柳鹏当即点头:“是啊,这件事是我想得差池,光有县里拔的百八十两银子是不够的,只是县里财力有限,除了拔下来那百八十两银子之外,余下的缺额恐怕就要我们自力更生筹措!” 听到柳鹏这么说,常书办急得跳脚,他拉下脸说来:“柳副役,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县尊老爷?一会要人要缺,一会又要县里拔银子圈房子,还要自己去刮地皮?你眼里还没有王法?” 柳鹏可不会跟常书办客气,他看了一眼四周,不管沈滨还是丁宫,虽然没有多说话,但立场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常书办,你这不是说气话吗?就凭我一个小副役,手下两个小白役,没钱没人没名份,怎么迎接宫里的贵人啊……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啊!” 柳鹏这话说得在理,沈滨当即在一边附和:“是啊……迎接宫里贵人的差使,可是咱们县里最紧要的当务之急,谁把这事办砸了,就是反对常典史,反对刘县尊,反对黄府尊,常书办……” 沈滨拉长了声音,语气暗带杀机:“您不是想故意想搞砸这件大事,借此给刘知县与黄府尊拆台吧?” 丁宫也在一旁附和道:“沈牢头,我想常书办不会如此胡闹,只是考虑不周,做事糊涂罢了!常典史不是说了,谁反对这件事,就是陷常典史于不义,陷刘知县于不仁!” 常书办觉得沈宾的话也就罢了,丁宫硬生生在给自己心头插了一根根钢钉,硬生生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无比,因此他也板着脸说道:“柳鹏,我就问你,这差使你到底接不接?你可不要一心跟县里对着干!” 柳鹏笑嘻嘻地说道:“常书办,我还是那句话,这差使荣光至极,我无上荣幸,愿意接下来,但是你也体谅我只是一个小副役,光靠一个人赤手空拳怎么办这样的大事啊……” 说到这,柳鹏又笑起来了:“我带两个白役怎么迎接宫中贵人?我倒是想起来,光有人,光有银子,恐怕还是没办法应付宫里的贵人?” 第42章 微不足道的一点要求 第42章 微不足道的一点要求 这根本没把常书办当一回事,偏偏他说得很有道理,大家都觉得理解柳鹏的难处,甚至连常书办的身边人都小声议论起来,都觉得县里对柳鹏实在太不公,常书办冷脸一哼:“你还需要什么?” 柳鹏当然不会客气,他扳着手指说道:“但凡办大事,首先得有人,其次要有钱有谷米,能有名目自筹开支,但最重要是一定要有权,没权怎么办大事!” 他话说得顺理成章一般,继续说道:“大家也知道咱们皂班是个苦差使,只能守着这衙门一亩三分地,没有县里给牌子,连城门都出不了,甚至出了衙门人家就不认这身衣服,你连人都拿不了,根本办不了事!” “上面让我们迎接宫中的贵人,可是我们连衙门都出不了,更不要说出城,什么事都办不了,你们看这活儿干得下去不!” “干不下去!”说话的是卫果宣,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县里让我们迎接宫中贵人,非得有人有钱有权不可,这三桩只要有一项不齐,便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在衙门里帮着常书办抄写些文书罢了!” 在场的公人都觉得卫果宣说得有理,你常书办想要收拾柳鹏自然没问题,可是也不能让柳鹏送死吧,要把驴子活活累死之前也要先给足草料啊! 常书办没想到卫果宣都敢跳出来,而且现在是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大家的立场都倾向柳鹏,一时间觉得这事难办极了,根据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是他嘴上依然很硬:“柳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同县里讨价还价!” 原来在常书办的规划,柳鹏见到这个差使肯定只有两种选择,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 最佳的选择是柳鹏接下这个差使,然后被宫里的太监们活活玩死,但是他觉得柳鹏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自寻死路。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柳鹏根本不敢接下这份差使转身回家,只是那样一来,他在公门自然呆不下去,只能自动离职重回白身。 哪料想到柳鹏居然不走寻常路,硬是一直跟自己讨价还价:“常书办,您这就是冤枉人了,这哪是跟县里讨价还价……我只是想一心办好这件事,让县里满意,让宫里的贵人也满意,大家都满意啊,所以才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 说到这,柳鹏继续一脸委屈地说道:“难道县里连我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在场的公人,不管地位高低,不管派系出身,大家都觉得柳鹏说得没错,可常书办却不认为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啊! 正当常书办准备说话,却听到有人说道:“柳副役果然是一心为公,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我代表县里答应你了!” 这个声音大家都熟悉得很,柳鹏转过头去诧异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常典史,只见常典史一脸热诚地说道:“迎送宫中天使之事,是县里重中之重的当务之急,柳副役提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没什么,自当满足……” 只是下一句话就带着杀机了,常典史说道:“柳副役要人,没问题,从县里征的柴夫调两个给你便是,要钱,也没问题,县里拔你十五两银子……” “还有要事权,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合情合理的要求,报到县里一一审核以后,县里都可以批给你!” 柳鹏当即听明白了,常典史这可是要釜底抽薪,根本不给自己活路。 自己提的三项要求,看起来他全部满足了,可实际上一项也没有得到满足了。 柳鹏要人,不但要正式的公人,还要求单独进新人补正式的白役缺,结果常典史只给了两个乡间临时征来的柴夫。 要钱,不但一开口就是百八十两银子,还有自行筹措银钱的权力,可是常典史只给了十五两银子而已,连给太监们洗脚都不够。 至于事权,柳鹏自然想要便宜行事,可是常典史地干脆只准先申请然后逐一审核批复,等于什么权力都没有,只能充当给县里充当杂役而已,到时候遇到大事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柳鹏当即第一时间回应道:“常老爷,多亏您说了一句公道,可是这事重大,难道两个柴夫十五两银子就够了,这可是迎接宫里来的贵人啊!” “可是县里也有难处!”常典史老到得很:“柴夫可以再给你一个,银子可以多给五两!” 常典史也看到了关健问题,要人要财要权,最关键的是要权,柳鹏若是真借着迎接中贵人的机会便宜行事,偏偏现在太监的威风太盛,大树之下好乘凉,说不定真能让柳鹏蒙混过关,还能在其间掀起无尽波澜。 “不行!”柳鹏当即说道:“第一,开办银非得三十两不可,还要请县中富户多少襄赞一些……” “这个可以!”常典史当即留了后手:“只是到时候可不要让人把状告到县里来,若是有人到县里告状,那便是你事办得不公!” 既要收钱又要人家不告状,这是无解的问题,常典史觉得柳鹏哪怕能收点银钱上来,数量也极其有限。 而柳鹏也继续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多谢老爷抬爱,第二,调来的柴夫至少要十个人,此外咱们皂班得进四个正役的白役新人,这是最最基本的条件,不能再少!” 一旁的公人都不由赞了一句,这位柳少果然了得,提的条件够老到,常典史若是应下来,手下四个白役新人,十个柴夫,再加原有的武星辰和卫果宣,一般的正役都不如他风光了! 卫果宣更是暗中有些得意,自己倒是跟对人了,到时候手下就是两个白役新人,五个柴夫,这权势别说是普通副役望尘莫及,都快赶上带一小队人的正役了! 只是常典史当然不可能尽数答应下来,他当即说道:“柴夫最多给你四人,白役新人的编制最多给你两个,这事不好办,到时候我不要这张老脸,到刘知县面前替你争取就是!还有什么要求?” 第43章 杀威棒 第43章 杀威棒 他觉得柳鹏会在迎送天使的具体权力分配上再跟自己争执一番,只是那边柳鹏却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县里厚爱如至,柳鹏感同身受感激不尽,哪怕粉身碎骨都不能报答诸位老爷的天恩,只是这件事关重大,到时候还请县里一定多多支持柳某!” 常典史原本准备了十几套方案应付柳鹏,现在全部都化作无用功,心头不由一阵翻涌,总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只能应道:“既然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你一定用心再用心,把宫中的贵人款待好了,若是办好了这件事,县里一定重重有赏!” “多谢常老爷厚爱!”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柳鹏不但升了副役,而且收获良多,不过也接下一件极为难办的差使,只要稍有闪失,但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的结局。 只是柳鹏并不以意,自已走的这条路本来就是风险重重步步杀机,既然想要活人万千,自然只能不走寻常路。 丁宫倒是有些担心柳鹏,他特意把柳鹏叫到一边训了一句:“两个白役,四个柴夫,外加三十两银子……小鹏你也太看轻自己了!你好歹也多要些东西,我不信他常典史敢不给我面子!” 事实就是常典史根本不会给丁宫什么面子! 只是这种太伤感情的话,柳鹏当然不可能在丁宫面前说,他顺着丁宫的意思往下说:“这一回还是靠了丁头的面子,才能要来这些玩意!不然按他们俩的意思啥都不会给,就准备让属下跳火坑!还是丁头的面子最大,帮了属下大忙了!” 丁宫觉得柳鹏越来越顺眼了,年纪虽小,办事得力不说,还比皂班其它人更会说话:“公道自在人心,哪里是我的面大子!如果常典史连这点玩意都不给,那他以后在县里说话有谁肯听!”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公道自在人心,但确实也是丁头的面子了,丁头,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 “说吧!”丁宫当即答应下来:“别看常典史、常书办把这事强压到你肩上,但这件问题上,咱们皂班是站在你这边的,毕竟你是咱们皂班的人!” 丁宫平时不是这么主持公道的人,可谁叫现在柳鹏走通了沈滨的路子,而且只有柳鹏走通了这条路子,借着这次查抄陆家庄的机会又替皂班与丁宫争取了不少利益,他也变得特别好说话。 而柳鹏也当即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丁头,这次靠着你的面子,终于替咱们皂班赚下来两个白役缺,原本是准备都由丁头来推荐的,只是这一回实在是柳某担了天大的风险,只能先行借走一个,剩下一个才由丁头推荐,这样办可好?” 丁宫这下子乐得嘴都合不拢,就差当场祼奔欢庆了,他好不容易才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是说有一个白役缺由我来推荐?” “毕竟我办这差使也担着天大的风险,所以眼下无论如何我都得先借一个缺用用,以后方便的时候,再请丁头给我推荐一位贤良!” 柳鹏说得通情达理,而丁宫更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原本他以为这两个白役的编制,都是柳鹏争取下来,而柳鹏为这事担了天大的关系,所以他根本没机会插手。 现在柳鹏明言其中一个白役缺由他“推荐贤良”,剩下一个白役缺也是“暂借”,以后一定有借有还,这让丁宫彻底被幸福砸晕了。 白斯文留下的一个白役缺,可是让柳家父子奔波半月,不知跑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物,最后借用了江清月的力量才跑下来。 这还是柳鹏办事得力的结果,若是平时,这么一个白役缺,往往可以卖得了百八十两甚至更高的价钱,现在柳鹏等于把两三百两银子的好处送给了丁宫。 要知道丁宫虽然是皂班班头,可是上面的知县大人、主薄大人、县丞大人、典史大人、经承大人太多太多了,想要在皂班内部安插个自己人也是千难万难难上加难。 有些时间明明计算周全打点周全,礼物送了一圈又收了一圈,觉得万无一失,结果从府里县里又横空杀出位大老爷的亲戚朋友,让丁宫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不说,还在外面欠了无数人情,有一次差点到了无法善后急得跳脚的地步。 现在柳鹏给出的好处,让丁宫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整个人喜得语无纶次:“小柳,咱们皂班就缺你这样有良心的后起之秀,好好好!小柳,以后好好办,你真是堪称咱们皂班的良心啊!” 好一会丁宫才缓过劲过:“丁头不会让你吃亏,你办事有良心,绝对不吃亏,你到皂班还没打过一次杀威棒吧?” 这打杀威棒,自然不是丁宫要给皂班新人柳鹏一个下马威,而是公堂之上真正的杀威棒。 皂班人少事多,不但每天都要给老爷开道站岗看门护院,还动不动还要给老爷们擦屁股,但也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公堂用刑向来是由皂班来负责。 是用十三分力道当场打死,还是十分力道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或者是七分力道打得生不如死,或是只用三分力道就可以蒙混过关,都由皂隶们这双手来决定。 因此大案子上公堂之前,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首先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打通皂班的路子,而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县尊老爷--县尊老爷太高高在上了,他们即使有门路,多半没办法满足知县大人大得惊人的胃口。 皂隶们的金子银子女子房子,尽出自这无敌棍法之中,但这水火棍既然大有鱼水,那不是普通皂隶所能染指。 虽然往往是普通皂隶打板子,但真正决定力道轻重却是皂班中的极少数人,皂隶若是不听少数人的正确命令,落一个被逐出皂班的下场就算最好的结局,丢了小命也不奇怪。 丁宫所谓“杀威棒”,就是指这份权力。 过去他把这份权力看得很重,即使是亲信也不能染指,整个皂班除了他,只有几个有着“正身”的正役皂隶才偶尔能有这么一次主持打杀威棒的机会。 第44章 把关 第44章 把关 有一个在皂班干了四十多年的副役,自觉劳苦功高,总想亲自掌一回水火棍显一显自已威风,可是丁宫始终不给他机会,甚至当面就把这老副役推出去:“别的事可以答应你,杀威棒这件事你根本不够格,这关系着老子的前途性命,关系着金山银山,就是下辈子你也别想打杀威棒!” 今天是柳鹏表现得太出色,丁宫终于肯答应让柳鹏上去试一试:“咱们知县大人大后天要提一个犯人过堂,到时候你来打这阵杀威棒,这人不是本地人,就是打成了重伤也没多大关系,要轻要重一切随你,但切记不可走露了风声,不然事情就不好办了!” 柳鹏当即答应下来:“班头如此厚爱,柳鹏哪敢走露风声,只是班头想推荐什么人,也切莫走露了风声,最好能尽快决定下来!” “行行行,我尽快给你答复!” 丁宫大是欣慰,他已经一年多时间没机会往皂班里安插自家人了! 柳鹏也掂记着丁宫的吩咐,他大后天主持杀威棒这件事根本不露半点风声,即使如此,他很快发现,皂班的同僚对他的称呼完全变了。 过去有人当面叫他“小柳”甚至是“小小柳”,或者是“柳家小子”,现在这些称呼全都无影无踪,大家客客气气地称呼“柳少”、“鹏少”,至不济也要称呼“柳老弟”,有些人还热诚地称呼他“柳爷”! 他十四岁都不到,怎么配得上“柳爷”这个称呼,只是对方却是有着自己的说法:“柳爷你太客气了,你现在升了官,自然就是柳爷了!” 大家并不把柳鹏那个迎接太监的差使当一回事,却很眼热柳鹏新得的副役差遣。 副役几乎是大明吏员中最底层的存在,甚至不被吏部所承认,升了副役也不过是管一两个白役而已,柳鹏之前就能管着两个白役,本来就算是有实无名的副役。 可是柳鹏真正升了副役,大家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进了门立即有人起立让座有人忙着倒茶,还有过来套近乎,现在都把柳鹏当一号人物了:“柳少,以后有什么事要办,跟我赵老三交代一声就是!” “柳少,以后就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不要推托啊!” “柳少,咱们有机会出去喝一杯,我隔壁家有个水嫩水嫩的闺女,正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 柳鹏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有实无名与有实有名居然有着这么大,他甚至听卫果宣说过,在大明公门,有名无实很多时候都胜过有实无名:“柳少,您升了副役,咱也沾了回光!你有什么事,不用吩咐他们这些外人,叮嘱我一声就行了!” 过去卫果宣可没有这么热诚的态度,正式升了副役果然不一样了! 不但是外面不一样,连家里都不一样,才一回家萧氏就跟柳鹏报起喜来:“鹏儿,今天又有三户好人家要跟咱们结亲家啊,跟前天那几家完全不一样,都是真正的好人家,而且彩礼要得更少,你看看哪一户人家最合适,赶早不赶晚,咱们这就把事情办了!” 柳鹏可不愿意跟三寸金莲结婚,而且他过了年才十四岁,在回家之前他早有准备,他朝着身后嚷了一声:“卫果宣,白斯文,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着我一辈子的幸福,你们先把我好好把把关!切莫别让人蒙混过关。” 在升副役之前,卫果宣与白斯文是万万不肯放弃下班时间紧跟柳鹏伺侯着他,可现在他只说了一声,卫果宣和白斯文不但寸步不离,而且还带来了一份酒菜,说是给柳鹏添个乐子。 现在柳鹏既然用得上他们,卫果宣第一个跳出来:“柳少放心便是,有我把关绝对错不了!” 那边萧氏登时觉得有些难堪,她说道:“这都是咱们县里的好人家,他们看得咱们鹏儿是咱们家的福气,哪需要把关了,就象东大街的邓七家,那可是户富贵人家……” 萧氏话还没说完,白斯文当即抢先说道:“老夫人,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邓小姐人长得还可以,可是邓家这生意亏空得太厉害,至少在外面欠了三百贯铜钱,至少三百贯铜钱啊!您这可是让柳少让火坑里跳啊!” 事实上邓家虽然有些亏空,但也不过亏欠了百多贯钱而已,只是不用交流,白斯文与卫果宣已经完全领会了柳鹏的意图,不管怎么样的好人家,一定要挑出毛病不可,而且一定要挑出大毛病。 萧氏当时就惊呆了:“真欠了三百贯铜钱?” 三百贯铜钱,差不多是三百两银子,在京城这都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是黄县这样的小地方,柳家的全部家当都未必能卖出三百贯铜钱。 柳鹏当即接话过去:“白斯文路子广,他说的肯定没错,阿娘,邓七家的姑娘娶不得啊,咱们家的家底都没三百贯铜钱啊!” 萧氏又是震惊又是无奈:“这样说的话,邓家那边得回绝了,不过东大街还有一户施家,人家只有一个闺女……” “老夫人,您千万别提施家上门来提亲,这事太丢脸了,赶紧退了退了!”这回轮到卫果宣揭人家见不得光的底细:“我知道他们家就只有一个闺女,可是人家的闺女还没出阁,就已经偷偷养了一个男娃,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柳少!” 这回萧氏不止是震惊,他几乎是气得浑身发抖:“陈家媳妇,我跟你没完,这样没出阁就偷人的姑娘都敢塞到我家来,回头我过去跟你好好说道!真有这事?” 卫果宣是公门鹰犬,自然有很多消息来源,更何况他亲历其事,当即把其中细节说了一遍:“……为了这事,我可是替他们施家跑断腿了,现在那男娃就在城东张家庄养着,老夫人,您若是不信,我领你去看,跟施家姑娘长得那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媳妇萧氏哪里敢要,他现在变得谁都不相信了:“那你们帮我想想,西大街第二条巷子叶家的小女儿怎么样?” 第45章 南辕北辙 第45章 南辕北辙 虽然说卫果宣与白斯文门路多,但是县城待出阁的女儿家总有他们不熟的几户,现在就轮到他们脑子卡壳,而且这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即使是白斯文喜欢一派胡言,现在也不敢多说。 看到卫果宣和白斯文不说话了,萧氏松了一口气,她当即追问柳鹏:“鹏儿,娘觉得叶家的小女儿是不错的,不如找个机会让你们对对眼。” 还好卫果宣突生急智,他当即说道:“老夫人,关于叶家我倒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当时没往心里眼想,但这事关系鹏少的终生大事,关系着柳家的千秋万代,一定得小心再小心用心再用心,正所谓磨刀不误柴砍功,不如让我们去仔细打探一番,给您一个明确的回复可好。” 萧氏也是心有余悸:“那行,弄清楚也好,省得说我们家要求太高!” 她原本兴致很高,一心想着这两天就把柳鹏的婚事敲定,但是这么一来就谈不下去了,她只能想起另一件事来:“鹏儿,承发房的金书办起初来找过你,说你若是回来,赶紧通知他一声,他有要事找你!” 承发房的金书办算是柳鹏的故人了,柳鹏补缺的时候金书办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气,帮了大忙。 而且承发房虽然不在三班六房之中,却负责整个黄县公门的公文流转,跟几位官老爷接触得最多,地位反而隐隐高过了负责具体事务的三班六房,因此金书办在黄县城中可是说是一个颇为紧要的人物。 柳鹏当然也不敢怠慢,他朝着白斯文与卫果宣吩咐一句:“卫果宣,白斯文,你帮我娘在厨房打个下手,我到金书办家走一趟,马上就回来。” 卫果宣很会做人:“柳少放心便是,今天晚上请老夫人好好休息一晚上,也让柳少您尝尝我的厨艺!” 金书办家离柳家院子只隔一条街,只是柳鹏没想到金书办已经十万火急地在门口等了他半天:“柳少,可算是把你等来,这一回您真是雪中送炭,我可是一辈子都记着这份情了!” 柳鹏看到金书办这么客气,就知道这事情肯定不简单,但是他既然欠了金书办的人情,自然要还上这份人情:“金叔,咱们进门细说,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到底!” 才进了门,金书办已经十分关切地问道:“听说后天县尊老爷要提人过堂,是柳少你来打这杀威棒?” 柳鹏脸上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人是金叔的朋友?” 只是柳鹏在心底却暗自在骂娘,这皂班果然漏得象筛子一般,早上丁宫亲口叮嘱他不可透露半点风声,结果还没回家,金书办已经找上门来了。 人家既然找上门来,柳鹏还只能尽力帮忙:“我这个人心软得很,见了血就怕,到时候拿水火棍的不是卫果宣就是武星辰。” 金书办当即笑了起来:“不管是谁拿水火棍,水火棍用几分力,这得是柳少说了算!” 这是班头、正役才能独享的特权,柳鹏也是撞了大运才有这次机会,柳鹏当即答道:“我听班头说是个外地人,在本地没什么路子,打成了重伤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怎么劳得金叔大驾!” 金书办却是郑重其事地交代道:“柳少务必要给我一个面子,这人是我金某人的好朋友,只要能保得他全身而退,我一辈子都记你的情!” 柳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但用刑要轻,而且最好能通风报信,犯人平时关在牢里,想走通沈滨的路子那是千难万难,可出了牢门却是由皂班负责押送,这自然可以便宜行事。 不过柳鹏装作没听出金书办话里隐藏的意思:“用三分力,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便是如此,便是如此!”金书办告诉柳鹏:“前次柳少进公门,老夫只尽了微薄之力,没想到柳少竟然会马上帮我一个大忙,保全了我一位生平知交,这是好事啊!好事啊,柳少这一回真可谓雪中送炭了,金某一定记这份人情!” 这件事算是大致敲定了,虽然不知道这外县人是什么门路,金书办不愿意泄露太多,但是金书办可是欠了柳鹏一份厚厚的人情,柳鹏却不用费多少力气,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而已。 柳鹏轻轻松松地走回了自己的小院,还没进院就听到柳康杰大声说道:“老张,你看,鹏儿回来了!” 家里除了自己一家人与两个白役跟班之外,还多一个贼眉鼠眼的青衣衙役,他眼睛一看到柳鹏就发亮:“老柳,你可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果然是名门虎子啊!” 柳鹏倒是认识这贼眉鼠眼的青衣衙役,这人跟柳康杰一样都是个老快班了,只是混得比柳康杰滋润太多了,在快班可是带着整整一队人的正身衙役,地位比现在的柳鹏还要高。 只是这张玉冠跟柳家向来没有什么交往,无事不登三宝殿,柳鹏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跟张玉冠寒喧了两句,柳康杰就把柳鹏拉进了西面的小屋说道:“你张叔跟我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他今天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了,所以要找我来帮忙,鹏儿,这事你一定得尽力啊!” 十多年的老朋友?柳鹏只能叹息自己老爹耳根太软,只是看到张玉冠又是低头又是低腰,柳鹏就知道自己说服不了自家老爹:“张叔,你跟我爹是老朋友老同僚,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尽力帮忙!” “好好好!”张玉冠眼睛又是一亮:“张叔就等你这一句,实际也没有什么大事,听说贤侄出息了,后天知县老爷提人上公堂,是由贤侄来打这杀威棒!” 柳鹏当即毕恭毕敬地说道:“那都是丁宫丁班头的赏识,让侄儿帮忙代掌一回水火棍而已。” 现在柳鹏不敢说这事自己完全说了算,只要吩咐卫果宣和武星辰一声,就能决定生死。 张玉冠却是笑得有些轻薄:“贤侄不要谦虚了,这事可是丁班头身边的体已人亲口跟我说的,贤侄,看在我跟你爹多年交情份上,帮我一回忙……” 张玉冠的话里终于显露出杀机来:“这杀威棒务必用上十三分力道,最好是十四分力道!” 第46章 张玉冠 第46章 张玉冠 “十三分力道?最好用十四分力道?”柳鹏满脸震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叔,这可是要当场把那人活活打死了,我可脱不了其中干系!” 他赶紧补充一句:“就是十分力量,说不定都能把人当场杖毙了,这事可要要闹大了!这是当堂打死人的大事啊!别说是打死人,就是把这人打成重伤,也是大事啊!” 张玉冠笑得特贼:“不大不大,那人是外路人,在咱们黄县人根本没什么亲朋故旧,人生地不熟,打死也不过裹上一席席子往乱葬岗随手一扔而已。” 只是柳鹏心里又在骂娘,哪里是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外县人,人家承发房的金书办都出面要保他一个毫发无损,自己若是当堂弄死这人,自己在黄县恐怕要得罪一大帮子人了。 柳鹏马上找出了理由:“不行不行,我这人心软手软,根本下不了这个手!张叔,你就不要为难人了,这活我实在干不了!张叔,我若是答应了你却把事情办砸了,那就是对不起了朋友了,张叔,我不能对不起朋友啊!” 只是张玉冠笑得更坏了:“放心好了放心就好,这事不用侄儿你亲自动手了,只要你说个话就行了,我刚才跟你爹一起跑了一趟武星辰家,他跟我说了,他就是用七分力道,几棍下去都能把那贼子当场杖毙,只要你说个实在话,他来动手就是,保证当场杖毙!” 一想到武星辰那一堵墙般的身形,柳鹏觉得武星辰并没有任何夸大的成份,说不定武星辰用三五分力道都能把人当场活活打死。 武星辰这人太实诚了,这样的话怎么就冒冒失失说出口!这叫自己如何收场! 多亏武星辰没把话说死,给了柳鹏一丝余地:“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啊!我这个心太软手太软,既然下不了手,也开不得口啊,那终究是一条人命啊!” 不管什么事,跟人命挂钩之后,那自然是身价百倍,就连柳康杰都在旁边说了一句:“是哪,那终究是一条人命,这人是怎么得罪了玉冠老哥了?” 张玉冠咬牙切齿地说道:“夺妻之恨岂能不报,当场把这贼子打死,也算是便宜这贼子!” 柳康杰算是老实人,他脱口而出:“你老婆不就是……” 张玉冠当即打断了柳康杰的话:“不是我现在这个老婆,那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往事不堪回首啊!但夺妻之仇,不可不报,贤侄,看在我跟你爹十几年的情份上,一定要帮我这一回!” 柳鹏很想说“你与你爹的情份,不值一条人命”,只是这话真不好开口,他现在只能是脸色苍白地说道:“那可是一条人命,张叔,我真下不了手,要知道,我从小胆子就不大,连鸡都没杀过,何况是人了。一想到有人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我现在就手脚发软了!” 这是人之常情,张玉冠反而觉得事情好办了,他当即说道:“我知道这是一条人命,但是那贼子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现在终于有报仇的机会,贤侄一定帮我一回,我有重礼相谢!” 说到这,张玉冠拉着柳鹏的手不放手,仿佛柳鹏就是他的主心骨,他真正给出了一份重谢:“五十两银子如何?五十两银太少了,我再加二十两,七十两银子,买你说一句话,只要贤侄说一句话!” 七十两银子绝对是重金,要知道《十五贯》讲的就是明朝故事,嫁一个闺女也不过要十五贯的彩礼罢了,七十两银子理论上都可以娶四个小老婆了。 只是柳鹏仍然十分害怕地说道:“我知道张叔想弄死这贼子,但是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也有天大的难处啊!” “我知道我知道!”张玉冠想柳鹏之想,急柳鹏之所急:“我知道你是怕担心打死了人,成了履历上的污点,影响了前程是不是?” 柳鹏赶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张玉冠当即向柳鹏保证:“这事我已经打点周全,到时候就说那贼子体质太弱,本来就是风一吹就倒的体质,根本经不起杀威棒一击,你放心便是……我会请主薄董老爷给你写一份评语,到时候自然就是万无一失,绝对没有半点风险!” 主薄老爷!那可是黄县的第三号人物,有品级有官身的大人物,连常典史都屈居在主薄之下啊。 而且黄县的董主薄不但跟其它县一样管着巡捕缉盗,而且还顺便管着原来由县丞分管的仓库事务,手头有不少银钱。 柳鹏差点当场失态,一个小小案子居然把黄县第三号人物都给卷了进来,这案子牵扯越来越深了! 这案子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一方要当场把犯人弄死,一方又要保犯人毫发无损,这案子如果浮出水面,说不定能将整个黄县的天都掀翻了。 看到柳鹏一副惊惶不定,有若惊弓之鸟,张玉冠继续说道:“主薄老爷的评语,在用刑之前我就能给你弄来了,有主薄老爷给你作主,你还担心什么啊!” 柳鹏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柳康杰:“爹你怎么看?毕竟是一条人命。” 七十两银子,加上主薄老爷的亲笔评语,跟一条人命谁重谁轻,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问题,柳康杰是实诚人,不由长叹了一声:“毕竟是一条人命了!” 看到柳康杰与柳鹏都犹豫不决,张玉冠想了想,终于说道:“柳少,我知道这事情难办,但是帮帮忙啊……对了,我听说前几天你准备在皂班收拾间屋子,放一整屋子的书,供咱们黄县公门翻阅?” 听到这件事,柳康杰差点眼泪都下来,他对柳鹏说道:“鹏儿,爹对不起你啊,没供你考个功名出来!爹知道你心底是喜欢读书的,可惜咱们就这么点家底!” 柳鹏也有些伤感,他对张玉冠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事情现在也办得差不多!” 第47章 左右为难 第47章 左右为难 柳鹏也有些伤感,他对张玉冠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事情现在也办得差不多!” 有沈滨支持丁宫默许,他已经在皂班收拾出一间旧屋子来,只是张玉冠却告诉他:“柳少果然是个爱书的人,我听说柳少为此虽然费心收集了不少书卷,但终究力有不逮,数量有限。” “我尽力就行了!”柳鹏回复张玉冠:“现在黄县之内,也没有几处地方的藏书比我那书屋齐全了!” 张玉冠知道怎么打动柳鹏:“柳少,我知道你是尽全力了,但是现在就有一个地方比你那书屋藏书齐全得多,而且只要你一句话,我都帮你弄来!” 柳鹏不由脱口而出:“哪里?” 张玉冠当即说道:“当然是咱们县里的仓库啊!从嘉靖到万历,咱们黄县查抄进库的各种禁书可整整有近千部,你若是不放心,我带你亲自看一遍,只要是县仓里的书籍,我都可以给你弄来!” 柳鹏当即惊呆了:“仓库的底细我还算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多书?再说,就算是有书,怎么弄出来啊!” 张玉冠表现得特别积极:“大家往家里搬东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咱们公门都是粗人,哪里会有柳少这样的爱书之人,所以嘉靖以来查抄入库的书才会都留下来了!” “我明天带你亲自看一遍就知道。”他看到柳鹏将信将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大家把仓库里钱粮衣被之类的物事都搬回家来,总需要些东西装点门面了,所以才存了很多书,府里省里的老爷过来,一看到这么多书,立马知道我们黄县上下办事得力,连书存了这么多,那仓库里面肯定什么不缺。” “至于怎么把书弄出去,这事由我来办便是了!”张玉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可是能弄来董主薄老爷的亲笔评语。” 主薄主管全县的巡捕治安,本来仓库不在董主薄的管辖之下,而是县丞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黄县的情况比较特殊,本任县丞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虽然分管全县钱粮,却始终不愿接手县里的仓库事务,也不知道董主薄走了什么门路,就把县里的几座仓库都接手过去。 柳鹏登时松了一口气,而那边张玉冠趁热打铁:“柳少,我之知道你设立这书屋,那是功德无量的事情,不但咱们公门中人,县里的秀才相公,甚至还有咱们公门中人的孩子,都可以到书屋来翻阅书籍,这真是莫大功德,天大的好事啊……” 柳鹏听到这,不由长叹了一声:“我终究是个爱书之人!” 柳康杰听到这,不由越发伤感起来:“鹏儿,爹真应当让你考个功名出来。” 柳鹏从伤感中走了出来:“爹,我只是爱书而已,功名对我又有什么用了!” 张冠玉当即说道:“知道柳少爱书,明天想挑什么书都挑走便是,这件就这么说定了。” 交易算是敲定了,张玉冠当场找人剪了十五两银子过来,这算是支付给柳鹏的订金。 至于主薄老爷的评语,明天一定送到柳鹏手里,绝对保证柳鹏在知县老爷升堂之前拿到主薄老爷的亲笔评语,不管惹出多大的事情,都能全身而退。 还有县仓多年存下的近千部书,张玉冠表示明天亲自带柳鹏去看一遍,然后想办法弄一部分出来给柳鹏充当订金。 只是张玉冠答应得越轻松,柳鹏就越发觉得这其中事关重大,甚至连这桌丰盛的晚餐吃得淡然无味。 如果自己把张玉冠的条件往金书办面前一提,保证金书办会给出更丰厚的条件,哪怕现在办不到,金书办也给出确切的承诺。 只是接下去该怎么办?不管是用三分力还是用十三分力,保证会得罪很多大人物,即使他想置身事外,也会得罪很多人,就象刚才张玉冠就根本不容许自己拒绝。 卫果宣并没想明白柳鹏到底在想什么,他坐在柳鹏下首:“柳少,您尝一尝这盘鸭子,卫某人的手艺还不错吧!这可是我亲手收拾的。” 为了收拾这只鸭子,卫果宣可是费了老大劲了,自已花钱买到手又亲手杀了不说,甚至还鸭毛带内脏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卫果宣平时侍侯自家孩子都没有这么用心。 “这鸭子烧得不错,难得果宣你用心了……嗯?” 柳鹏却是突然灵机一动,他朝着白斯文问道:“江爷那边有空没有?” 白斯文当即答道:“只要柳少有空,江爷随时都有空!” 柳鹏当即道:“今天晚上我要出去走一走,想要跟江爷碰一碰。” 柳鹏已经想清楚了,只有先弄清这犯人的底细,再彻底搞清楚这事件的来龙去脉,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这件事带卫果宣与白斯文太显眼了,江清月反而才是极好的选择,正好江清月一直盼着进黄县大牢一趟,现在就有最好的机会最好的借口。 明月初升时分,江清月显然被柳鹏的消息所打动了:“你说今天晚上有机会进牢里去?” “我也不能打保票,但试试又没有什么损失,我想沈牢头那边多少会给我点面子。” 江清月冷若冰霜,眼神坚毅无比:“我相信今日一定有办法,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去说服沈滨。” 沈牢头今天夜里没有回家,就准备在牢里守一晚上,他手下一个小头目热情无比:“沈头,要不要你先回去睡一觉吧?牢里今夜肯定没有什么事。” 沈滨很有职业道德地说道:“文林,不管有没有事,我都得守在这里,缺了我,你们谁能顶得住外面的压力,既然说好了今天轮到我值守,我就一定得守在这里。” 离了沈滨,黄县监狱照常能运转,但是真要离了沈滨,黄县监狱绝对会被拿着各种条子的有力人物践踏了一回又一回。 沈滨不仅在县里有门路,而且在省里、府里都有朋友,他守在监狱里,就是县尊老爷拿他都没有多少办法,可他哪怕是离开片刻,说不定一个小书办都能杀进来耀武扬威。 第48章 只知道做功德 第48章 只知道做功德 因此沈滨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这座小小的监牢之中,正当他以为自己又度过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沈头,皂班的柳鹏来了,他说沈头交代过了,他可以随时来见沈头。” 沈滨不由一喜,他想起了快活林的无尽快活岁月,精神越发振奋:“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监牢的狱卒都有一种沈滨吃错药的感觉,皂班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跑进牢里来,要知道沈头这等人物,外人可不能想见就见! 那可是几位官老爷才有的资格啊! 一般的经承、班头在外面可以跟沈滨平起平座,但如果进牢里来见沈滨一面,不但多多少少也得费些手脚,而且还得低着头走进来。 正当大家觉得这事不可思议的时候,那边沈滨已经亲自走出来迎接柳鹏:“柳少来得正好,正想有事请教柳少!” 看到沈滨如此热情,江清月嘴角含笑却不说话,而柳鹏原来还在东张西望,现在却是恭敬至极地说道:“沈叔,您这真是太客气了,我这么一个小蚂蚁都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来迎接,那恐怕回家要一整夜睡不好了!” 沈滨心中正想与柳鹏探讨那发财大计:“贤侄这话就说错了,咱们是自己人何必这么生份了,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把这边当你自己家。” 柳鹏当即恭维了一句:“沈叔,这话我爱听,我以后就把这边当自己家了!我虽然年纪轻,但是好歹读过书有些见识,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用心的牢城,凡事就怕用心二字,可沈叔着实太过用心了。” 沈滨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赞,虽然天天有人拍马屁,但是这些人层次太低,连沈滨的脚趾头都拍不到,顶多夸赞几句“生财有道”、“公正廉正”,沈滨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直到柳鹏今天横空出世。 现在沈滨心中特别舒畅,他当即问道:“贤侄,我这边哪里太过用心了?” 沈滨能把监牢经营成别人针插不进的一方小天地,自然是费了无数心思,让上上下下都挑不出大毛病来,但别人只记住他的阴狠蛮横,根本不会理解他的种种用心。。 他的一番苦心自然是媚眼作给瞎子看,每每想起知音难寻只能对牛弹琴,沈滨就有一股无处发泄的阴郁之气,现在柳鹏这么说,他的脸色都笑成了一朵花。 “沈叔,我说句实话,我走南闯北,进了不少牢房,但是象咱们这么干净的牢房,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鹏深入解说:“干净看起来是件小事,可对于牢房来说太难得,也太可贵了!” 柳鹏以一种激动至极的语气感叹道:“咱们牢里最怕的是什么,是时疫,只要稍稍有点不干不净,时疫就要趁机席卷大牢,一天往外面扔十几具尸体都是轻的,沈叔真是功德无量啊,硬生生从阎王爷手下抢出了无数条性命!” “哪里哪里!”沈滨都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连忙辩解道:“哪有什么功德啊……只是沈叔既然管了这牢里,总得担起责任来。” “所以说了沈叔只会做功德,不会赚钱,沈叔若是跟我合作,凭借这牢里的资源日进斗金不成问题!” 看到沈滨连连点头,沈滨身边的几个狱卒都惊呆了,全黄县公认最会捞钱的沈牢头居然被柳鹏评为“只会做功德不会赚钱”,偏偏沈滨还深以为然,这样也行? 柳鹏继续说道:“沈叔的用心还不止这一项,我知道天南地北的牢房,为了避免犯人脱逃,都是幽深至极,当然这也是件好事,就是湿气难免重了些,而这犯人本来就体弱,湿气一重,难免就风湿入骨……” 这是实情,在牢里呆上几个月,哪怕原本活蹦乱跳的人,也很容易湿气入骨痛苦一生,柳鹏继续说道:“我看了,沈叔不但给他们常给他们放风晒晒太阳,还修了好几个有阳光的牢间,连天井也敞亮敞亮,牢里也一天清理几回,一点都不潮湿啊……” “一点都不潮湿”就是瞎着眼睛说瞎话了,沈滨虽然用了不少心思,可先天限制,只能说比其它牢房干燥一些,可是柳鹏这么一顶帽子送上来,沈滨那是连连点头:“不过是与犯人方便,与自己方便而已!” 不管是放风的机会,还是那几间有小窗的朝阳牢房,都是沈滨大事捞钱的工具,可是现在沈滨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朝着身边的几个狱卒说道:“看看人家,看看你们,咱们办事办得如此用心,却根本不懂总结出来,结果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咱们的辛苦,只能胡说八道,说咱们黄县牢房是十八层地狱,你们想想,天下有这么用心的牢房没有……” 沈牢头发话,几个狱卒自然连连点头,而这时候柳鹏终于说话:“是啊,沈叔实在太用心了,就是只知道做功德,不知道赚钱,而且谦虚过度了,大家都不知道沈叔的用心!” 这话沈滨特爱听:“哪有那么用心,只是大家都方便而已,对了,贤侄你连夜过来,是有什么大事啊!” “星夜来找沈叔,是有一件大事我实在办不了,想请沈叔帮帮忙!” 沈滨有些失望,他还掂记着快活林的好事,还以为柳鹏是来找自己谈合作的细节,不过柳鹏送了一顶高帽,他兴致正高:“还用这么客套干什么,你也知道沈叔最好说话,说吧,有什么事?” 旁边的江清月也格外轻松下来,这沈滨根本不是那个难说话的毒蛇,倒象是自家的长辈叔伯,而柳鹏也笑了起来:“今天多亏了沈叔帮忙,我们丁头决定给我加加担子,大后天让我打一回杀威棒。” 沈滨是老公门了,对其中的门道一清二楚:“这是好事啊!皂班多少人辛苦一辈子,都掌不了一回杀威棒,您才进皂班就有这样的机会,不愧我看好你!好事好事,以后沈叔若是找你帮忙,你可不能推托啊!” 沈滨又说道:“这事好办,你看谁出的钱多就行了。如果下不了手,让卫果宣去打杀威棒就行了,贤侄,总不会连坐着收钱都不会吧!” 柳鹏当即苦笑道:“这案子有些难办,所以想跟沈叔请教一下,县尊老爷后天是准备提什么人上公堂?” 第49章 雷初阳 第49章 雷初阳 “我想想!”沈滨是真把柳鹏当作自己人,他朝着几个手下问道:“后天老爷准备提谁过堂?” 下面的狱卒都不能适合这样的场面,皂班与监牢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的友好合作了,而且今天柳鹏是直接找狱卒询问犯人的底细,这也太自以为是吧。 偏偏沈滨还吃他这一套,一时间狱卒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有一个马脸狱卒答道:“沈头,后天老爷是要提雷正初过堂!” “雷正初?”沈滨很快就想起了这个犯人:“这是个外省人,具体哪里人他也不肯说,但听口声多半是陕西山西那边,路子挺野,进来以后跟我许诺不少好处,有时候我也心动了,但是他拿不出真金白银,暂时只能委屈他了。” 沈滨提供了不少具体情况,可惜柳鹏对于这位雷正初仍然是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他小心地询问道:“他既然是外省人,那在咱们黄县有什么朋友没有?” “他应当没有靠得住的朋友,否则不至于拿不出银子住不进阳光房了,不过这人路子挺野,对咱们登州官场的情形了如指掌,有名有姓不说,官职也倒背如流,甚至履历都很清楚,仿佛是见过真人一般……嗯,想起来了,咱们县里董主薄曾经想把他捞出去!” 董主薄想把雷初阳捞出去?可是在柳鹏原来的印象中,董主薄这帮人可是想把雷初阳杖毙公堂。 这案子越来越有趣了。 柳鹏当即赞道:“沈叔果然神通广大,董主薄想捞人都奈何不了沈叔,沈叔了得!” “哪里是我神通广大,换了平时,董主薄肯定能把雷初阳捞出去,可是那天正好有省里的好朋友过来,董主薄目中无人,一进来就大声嚷嚷要捞人,根本没看到我朋友,我朋友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当场叫他滚出去。” 沈滨能把黄县监牢经营成独立王国,省里府里自然要有路子,董主薄再强横,遇上省里的大人物也只能屁滚尿流。 “省里的朋友肯为沈叔仗主执言,那也是沈叔叔神通广大啊!” 柳鹏就是这么会说话,沈滨越来越舒心:“那是我朋友仗义啊!这雷初阳的事,你还要知道什么?” 柳鹏当即问道:“这雷初阳犯了什么案子进来?” “他是犯了奸案进来!”沈滨讲起这其中的细节:“原来案子不算大,但他非硬说男女情同意合,并非入室行奸,只是男女通奸而已,苦主家里只是寻常宗族,势力并不强,只能将他送官了,结果一送官,事情就闹大了。” “怎么一个闹大法?”现在开口的是江清月:“莫不成这雷初阳有旧案在身。” “说来也奇!”现在沈滨很好说话:“我们在雷初阳身上居然抄出来好几十份公门文书,都是跟仓储有关,林林总总,无所不包,细致至极,连几斤几两都列出来,有预备仓的,有架阁库的,有公仓的,而且不止我们黄县的,有福山县、莱阳县,有府里的,也有登州卫的,甚至还有莱州府各州各县的。” 好几十份事关官府仓储的公文,内容包涵登莱两府各县,甚至还包括登州卫的军仓,居然都出现在这毫无干系的雷初阳身上,事情不闹大才怪! 柳鹏当即追问道:“这些文书是真是假?” “县里行文去问了问,有说的是伪造,有说的是遗失,有说是的被盗,但按我说,都是真的,绝对是真,我看过了,不是真的才怪,就是懂门道的老公门也造不出这一整套文书!” 柳鹏又问道:“那套文书在哪里?” 沈滨当即答道:“原本放在架阁库,但是县太爷要提人过堂,所以都送过去了。” 档案在刘知县手里,柳鹏自然不好查证,他又问道:“沈叔,那这雷初阳的案子还有什么案子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打杀威棒,这把火一定得烧旺了。” 沈滨当即又说了一些事,但是价值都不大。 雷初阳口风很紧,偏偏又是有根脚的,董主薄都想捞他,沈滨自然不敢动刑:“世侄你可以过去问一问吓一吓,但是千万不要用刑,这雷初阳不简单!” 柳鹏知道不能用刑,很多手段就用不出,加上自已在监狱里又是个外人,偏偏这雷初阳口风紧又见过世面,今晚多半要无功而返,但是他必须要试一试:“沈叔,我只是去问几句闲话,不会吓他的。” 雷初阳路子很野,算得上人物,但是黄县监狱的规矩是认钱不认人,雷初阳拿不出真金白银,只能关在阴森的暗室之中,走在前面的狱卒沈文林一边带路一边说:“沈头很看重柳少啊,以后还得柳少多多关照!” “大家相互关照!” 这位沈文林是沈滨的族弟,虽然快出了五服,但只要有这一层关系,他就能在沈滨面前说上话,沈滨也很看重他,一直将沈文林视作心腹,甚至还让沈文林做了个小牢头。 既然是沈滨的体己人,自然知道一些内情,他一边打着灯笼一边问道:“听说柳少最近跟咱们沈头最近谈了一笔买卖?” 柳鹏轻描淡写地说道:“只是谈了一个意向而已,能不能谈成还得看沈叔的意思?” 沈文林心里说是可以打翻了酷坛子,他听到的风声可不止这一点:“沈头说了好几回了,说咱们牢里不出人才啊,连给您提鞋都不配,柳少您才是理财圣手啊!” “过奖过奖,沈叔只懂得做功德,不懂得赚钱,我恰恰有一条来钱的路子,又觉得大家一起发财才是正道。” 柳鹏洒了一点鱼饵,沈文林马上咬钩:“柳少那边真有发财的路子?” 只是他脸上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态,沈滨再看重柳鹏,他还是觉得柳鹏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能凭白弄出一条白进斗金的路子。 江清月一眼就看破了他的疑虑,当即在一旁敲边鼓:“若是不信,等会就看我们柳少的手段。” 第50章 吓尿了 第50章 吓尿了 “好啊,到时候我就洗耳恭听了!” 他还真不信柳鹏能在雷初阳身上能收获些什么,这雷初阳可是至少三进宫的老手了,就是动上大刑都未必有多少收获,何况柳鹏只能是“问一问”,连恐吓手段都受到限制。 正说着,前面已经有人喝道:“什么人?” “我是沈文林,沈头让我带他朋友来问一问雷初阳!” “沈头交代下来的事?” “我带来沈头的牌子。” 亮过沈滨的铁牌子,狱卒立即变得热情起来:“是沈头的朋友啊,赶紧往里请,雷初阳在丙号房!” 关好了两重牢门,沈文林随意打了打灯笼,朝着牢里喝了一声:“雷初阳起来起来,我们柳少有事要问你?” “有啥要问的?” 出现在火光中的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绣花枕头,脸虽然被打肿了,但总带着一种成熟的大叔风范,平时肯定常骗小媳妇、大姑娘,身材不但壮实,而且时不时流露着对一种女人极其危险的气息。 他不以为然地问道:“要问,叫你们刘知县来问,后天不是要过堂了,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半大孩子来问我!” 柳鹏没说话,他来之前跟江清月说好了,到时候由江清月来扮黑脸,他来扮红脸,只是江清月却死死地悟住了自己的嘴。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丙字房里看到了谁! 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在牢里呆了一个多月的江浩天。 她觉得自己的所有付出都有了回报,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控制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只能死死地悟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说出一个字,或者落下一滴眼泪。 父亲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连额头的抬头纹都深了一层又一层,但不管吃多大苦,他还是那么硬朗,不管多少风霜雪雨,都不能让他屈服。 只是没有江清月在一旁扮黑脸,一下子就变冷场了,情况甚至朝着对柳鹏不利的方向转变,柳鹏不得不亲自出面:“雷朋友,你既然知道后天就提你过堂,何必自欺欺人,我是来帮你的。” “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大少爷,这只跟你说一句。”雷初阳并不把柳鹏放在眼里:“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快走吧,我就当没看见,不然后天你们县尊老爷提我过堂,我就跟他说一句,有人想要我翻供。” “相信我!”柳鹏的神情变得威武起来:“在你开口说出这句话之前,你就是个死人了!” 江清月不能扮黑脸,柳鹏只能自己来扮黑脸,可是雷初阳却是大笑起来:“你这个半大娃娃有趣,你难道还能弄死我不成?恐怕你不知道我是谁吧,不知道我有多少朋友吧?” “我有的是朋友!”雷初阳不屑地看了一眼柳鹏的皂隶公服:“你不过是个皂班的小衙役而已,我认识莱阳县里的户房经承,福山县里的县丞,府里的通判老爷、省里的巡抚老爷我也都认得!你想审我,你份量还不够。” 雷初阳这话确实说中了柳鹏的软肋,他纵有万般神通,在这客场之中也施展不出,他只能面带寒霜,脸带杀机,十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雷初阳越发得意起来:“到时候我可真要跟你们县尊老爷说一声,有人想要我翻供,到时候可不好收场了。” 只是说得这,雷初阳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明明是稳操胜券,把对面这半大娃娃吓得说不话来,那这哆嗦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眼睛一斜,才发现这牙齿上下打着寒战的声音竟然是从同一个狱室的江浩天口中发出来的,只见江浩天手也软脚也软,整个人都站不稳只能扶住了牢门,脸上尽是无尽的惧意,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雷初阳刚想说话,就见江浩天脸色雪白,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四五步,一直到背靠着墙才稍稍缓过气来,只是浑身都在擅抖个不停,仿佛老鼠遇到了猫一般。 不,比老鼠遇到了猫还要恐怖一百倍! 这是怎么一回事? 雷初阳还没想明白,江浩天已经用哆哆嗦嗦地声音求饶道:“柳少,初阳兄弟是个好人,他是个好人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他一命!” 柳鹏没明白怎么一回事,那边江浩天继续绘声绘色地表演起来:“柳少,我知道您弄死初阳兄弟就象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这好歹也是条人命,您积点功德行行善,看在我江浩天江某人的份上,放过他一回吧。” 听到江浩天自报家门,柳鹏立即明白过来:“哼……放过他一回?告诉你江浩天,我弄死他雷初阳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一口气就弄死了,他敢在老子面前嚣张,那是不想活命了,想我放过他没门。” 现在雷初阳的心也凉了一大半,别人信不过,江浩天他是信得过的。 在没进牢房之前,他就见过江浩天两三面,也知道江浩天可以算是一方大豪,生意做得很大,辽东的人参、冬珠,江南的丝绸、绫罗,他都能搞来成箱成箱的货,据说在临清州还有小半条街的生意。 被抓进来以后,他原来最怕同室的狱友是公门派来的卧底奸细,但是看到是江浩天就放心了,要知道他不过是犯了奸案而已,江浩天犯的案子比他还要严重得多,搞不好是抄家灭族的大案子,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做官府的奸细! 两个人在一个狱室呆了这么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他不过是做登州府本地的小买卖,单枪匹马做个掮客罢了,江浩天可是真正的过江龙,手上至少有几百条人命,干过几十场硬仗,手下几十号靠得住的兄弟,连建州的白甲兵都奈何不了江浩天,自己跟江浩天一比,那根本是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根本是望尘莫及。 可是在这位柳少面前,江浩天却吓成了软脚虾,只是看在狱友的份上,他还是站出来拉了自己一把。 第51章 陶县丞 第51章 陶县丞 现在江清月也回过神来了,只是柳鹏扮了黑脸,她只能准备扮红脸了:“柳少,您这等贵人何必跟这种小蚂蚁动气,由我来弄死他便是!沈大哥,我们柳少弄他,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沈文林的脸也被吓白了,这江浩天可是真正的江湖大豪,有钱有势有人有办法,可是在柳少面前根本连站都站不住,这也太夸张了。 在这之前,他绝不相信有人就凭自己的威名就把江浩天这样的大人物吓成这样,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让他不检讨自己的看法:“上天保佑,上天保佑,我刚才没得罪柳少吧?万一一个不小心,开罪了柳少了,那就死定了。” 在公门之中,监狱是一个非常封闭的系统,而黄县的情况更为特殊,沈滨既然把监狱搞成了独立王国,那狱卒们与外面的交流就更少了,他们对于柳鹏的底细一无所知。 换一个知根知底的衙役来,他肯定会挑出点破绽来,可是现在沈文林是真信了,全信了,他听到江清月问话,赶紧答道:“那是当然了!雷初阳你现在这是寿星公上吊--找死” “老爷提人过堂,雷初阳你犯得又是奸罪,那肯定是先打一通杀威棒,到时候怎么办肯定是柳少一句话的事,是当场杖毙,还是留一口气,或者打烂你屁股,让雷初阳你小子尝尝生不如死的味道,都是柳少说了算。” 雷初阳上过不止一次公堂,自然知道什么是杀威棒,脸色不由变得铁青铁青。 别人说这话他或许不信,但是从沈文林口中说出来,再看柳鹏穿了一身皂隶公服,他却是信了,他现在赶紧恭手道:“柳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刚才说错了话,您就把小人当屁放了吧。” 他一边求饶,一边背起了英雄谱,他这门买卖不比其它买卖,得靠官面上的人物混口饭吃,虽然不象他吹嘘的省里府里县里的路子都走通了,但即使没见过面,也多少有个印象。 但是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眼前这位神通无限的柳少到底是哪一位! 以前若是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会把对方当骗子,可现在他却是魂飞魄散,以为自己这位柳少绝对是随手能取了自己小命。 旁边的江浩天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再次确认柳少旁边的男装少女确确实实正是自己的爱女,赶紧敲了敲边鼓:“柳少,您何必跟雷初阳这种王八蛋一般见识,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混球虽然太不成事,但多多少少是能派上点用场的。” “哼……”柳鹏十分高傲地问道:“他能派什么用场?我只是有点好奇,才来看雷初阳是什么样的混账?果然跟我想得差不多。” 柳鹏继续说道:“这么小的案子,我原来是不愿意经手,只是最近有人托我办点事,有的人说雷初阳这贼子实在可恨,直接打三五十杀威棒杖毙了便是,省得污了刘知县的眼睛。” 雷初阳仅存的二三分的勇气,被柳鹏这句话吓得尽数烟散云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柳鹏继续说道:“也有人说雷初阳这贼子虽然可恨,而且没什么用处,但好歹可以挽救一下,求我饶他半命条,所以我有些好奇,才来见一见!” 现在柳鹏嘴角越发不屑:“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我看也不过如此,我问你,你见过省里的巡抚、布政使没有?” 看到柳鹏直唤官名,雷初阳越发畏惧:“都是小人胡说八道,小人哪有那个福气见过抚台老爷、藩台。” 柳鹏继续质问道:“那府里的通判,你也没见过?” 雷初阳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都是小人胡说八道,小人除了嘴巴甜了点,会哄骗女人,没别的本领,哪能认识府里的贵人。” “嗯,莱阳的户房胡经承,这见过吧?” “没见过没见过!”雷初阳如同惊弓之鸟:“小人胡吹而已,若是认识经承老爷,哪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嗯!” 柳鹏先是嗯了一声,却是突然一声怒喝:“雷初阳,你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把福山县陶县丞给供出来了!” 现在轮到雷初阳又是莫名奇妙,又是胆战心惊,他刚才什么都没说,怎么会把福山县的陶县丞给供出来了! 他明白什么都没说,可是柳少却一下子说中他心底最惧怕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柳鹏根本没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事实上柳鹏也是刚刚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节,而且还有很多枝节没弄清楚,但是他根本不给雷初阳任何思考的时间任何机会:“想必本县董主薄,你也是认识的……我还想起来了,福山县刚刚有个大案子!” “官银大案!”江清月赶紧站出来支持柳鹏:“是件大案子,福山县的公人可是死伤甚众,而且还丢了两千两官银……嗯,不止两千两官银,还有陶县丞的三千两私银。” 柳鹏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福山符知县一心想把这案子给压下去,可是陶县丞却坚决不干,因为这次被劫的官银里还夹带了他的三千两私银,比丢的官银还要多,符知县想要压下这案子,首先就得赔偿陶县丞损失的三千两银子,若是不肯赔偿,陶县丞就不愿意把这案子压下去。 这案子最后没法子压下去,但是官面上的损失仍旧是两千两官银,大家暗中也关心陶县丞怎么能弄出三千两银子来。 正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做官自然是可以大赚特赚,县丞这职务又主管钱粮之事,自然可以上下其手,但是山东是个苦寒所在,知县老爷未必能一口气拿出三千两白银来,何况陶县丞只是县丞而已。 大明朝是个严重缺乏现银的王朝,一任知县可以征发大量夫役,搞来大批牲畜,办下数十处田宅,可是一口气拿出千儿八百两现银,却是难上加难。 因此大家一直很好奇,陶县丞从什么地方找出这三千两白银来,而现在柳鹏现在终于找出了答案。 第52章 预备仓 第52章 预备仓 “我不认识什么陶县丞,更不认识什么董主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 虽然雷初阳一口否认,但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大家都明白柳鹏说得一点都没错。 柳鹏也是笑了:“要不要我再介绍几位府里县里的老爷给你认识,相信你都不认识。” 雷初阳当即明白过来,他连忙摇头:“柳少千万别说,柳少您千万别再说了,那是真要出人命了!” 事实上柳鹏只知道陶县丞和董主薄这两个名字,但是现在沈文林却自己明白了什么,他扑通一声也给柳鹏跪下了:“柳少,咱也求您别说了,我家里还有七十老母,刚怀了二胎的老婆,八岁的孩子啊!” 沈文林已经不敢听下去了,再听下去柳鹏不杀人灭口,有心人也不会留他的活口。 看到大家这么配合,柳鹏自己朝着雷初阳问道:“既然我不说,那你自己来说说这案子吧。” 柳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笑着说道:“我想预备仓是免不了吧?” 预备仓就是历朝历代的常平仓,丰年低价收粮保证粮价,灾年低价出粮救济灾民回笼资金,但是这一体制在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山东大旱完全失效,预备库既无粮可放,甚至连少量现钱都弄不到。 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学家在总结这一问题,认为山东晚明预备仓已经是积重难返,本来就是钱谷两空。 到了万历三十五年,中枢又决定大兴河工,因为无钱无粮,于是决定借用山东预备仓的钱粮,为此把山东各府县预备仓仅存的家底都抽个干干净净,最后造成大灾来临搜刮仓底也只能找出百八十斤带着石土的多年霉粮。 但是现在柳鹏却觉得预备仓的问题或者有着更深层次的问题,至少他能在雷初阳这个例子找出更多漏洞。 毕竟万历三十五年距离万历四十三、四年足足有八九年时间,预备仓不至于到万历四十三年仍旧是空空如也。 雷初阳则是连连摇摇头道:“柳少,我虽然做过预备仓的,那只是偶尔经手一两回,都是有借有还!预备仓的问题太大,小人担不起啊!” 他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当即把自己的底细透露了大半。 原本他是个标准的掮客,只是经手的买卖却是不是普通的商品往来。 正如大家猜测得那样,到了万历朝,大明已经开国两百多年,自然就有无数外人不曾注意却烂到家的细节,这山东府县的仓库就是典型。 哪怕是最负责最清廉的官员,手底下的仓库也不会盘盈,只会盘亏,差距只是盘亏的程度而已。 有些时候是交接的时候收获的一份人情与好处,有些时候是前任挖下的大坑,有些时候兄弟们想发笔小财,有些时候是自己想发大财,有些时候是上官们想发财强行进来捞一份,有些时候是什么时候谁亏空的都搞不清楚。 不管怎么样,亏空都是一件必须遮掩而且必须应付过去的事情,特别是上级前来视察的时候,那更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否则不但前程尽毁,而且还要丢了官职、吃牢饭甚至丢了性命。 但是不管怎么样绞尽脑汁,大家仓库里的亏空越来越大,大得吓死人的程度,大家再怎么想办法,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但这个情况下,雷初阳横空出世。 正如沈滨所估算的那样,雷初阳是陕西人,他曾经有个亲戚在登州府当过仓副使,虽然是个杂官,但大河有水小河满,雷初阳的日子过得也蛮滋润。 可是好景不长,他那个亲戚只顾自己捞,不肯带上官一起发财,结果只能一不小心吃了牢饭,雷初阳也以为自己好日子到头了,却发现亲戚给他留下的人脉还在,自己还能做点小买卖。 最初是小买卖,但是雷初阳很快发现小买卖不赚钱,没了亲戚照顾有时候还要亏钱,所以很快他就往歪门邪道走。 他亲戚当过仓副使,登州府的仓库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而且由于业务关系,莱州府、登州卫的各种库房他也接触过几回。 既然有人脉有门路,各级主管整天都在担心上官视察、盘点的问题,他就专业负责牵线搭桥相互抱团相互取暖。 哪里缺了羊毛,他就找黄县的仓库里借几千斤羊毛出去,福山县临时需要三千张牛皮,他从登州卫借两千张牛皮过去应付。 到了后来,登州府各级库房的盘亏越来越多,他的生意也越做做大,不管是粮食、衣装、皮毛还是各色土特产,只要你肯付出足够的代价,他都有办法帮你腾挪周转过来,应付上官检查绝无半点问题。 最近两年,雷初阳经手的生意就更显夸张,不止是普通钱谷之类,有一次登州府发现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三条海船,偏偏上级盘点在即,雷初阳硬是走了登州卫的关系,借了三条战船过来应付检查。 还有一次,兵部突然要操阅登州卫,可是登州卫缺额太多,兵甲不齐,主力又已经奔赴京操,根本不成队伍,眼见要大难临头。 还是雷初阳灵动一动,从登州好几个县借来数百人的乡兵、壮班,加上县里的库存兵甲拼凑出一支队伍,加上登州卫原来的少量队伍,硬是把这次操阅给糊弄过去。 总而言之,在登莱两府,这雷初阳也可以算是一号人物,论神通柳鹏望尘莫及,可惜雷初阳再有能耐,还是缺了一面官面上的身份,所以才沦落今天这个地步。 柳鹏对于雷初阳非常好奇,他当即追问道:“雷初阳,既然你挺有能耐,那你说说,是怎么吃的牢饭?答的好,我送你一顿大餐。” 雷初阳这些时日过得还算不坏,但是绝对不算好,好些时日没见到油水,还没入夜肚子就饿扁了,听到柳鹏这么一说,他不由兴奋起来 他当即就真把自己入狱的原因说了一部分出来了,正如柳鹏估计的那样,这件事与前次的福山县官银被劫案关系很深。 第53章 胆大包天 第53章 胆大包天 福山县的陶县丞,可以说是很懂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一个人,雷初阳跟他这几年合作下来,陶县丞绝对称得上日进斗金。 陶县丞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只要你肯出钱,不管是县里仓库的兵甲、盾牌、火枪可以直接借出去,甚至连壮班的守兵、快班的衙役都可以给你调出来,前次登州卫应付兵部操阅,主力就是福山县的乡兵、衙役。 陶县丞可以说是一切都无所顾忌了,他敢借出去的东西甚至包括预备仓的部分钱粮,甚至还曾经把自己的官印抵押出去,然后用借来的钱在春荒的时候大事放债。 总而言之,陶县丞是一位很懂得利用手上资源的大老爷,几年经营下来,他积攒了不少家底。 只是赚得多开销也大,在老家又是起宅子又是买地买铺子,还在扬州府买了一对瘦马,更要跟府里省里的诸位上官打好关系,手上的现银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千多两。 可是陶县丞既然知道以财生财之道,自然不愿意局限于小小的县丞,最近他突然打通了一条吏部的路子,准备搏一搏,拿三千两银子买一个江浙知县的好缺回来。 只要这知县缺到手,半年时间就可以回本,只是陶县丞手上现银不足,对方催得又很急,陶县丞一咬牙,不但把县丞大印又押出去不说,把县里各个仓库能借出去的物资都尽量借出去了。 事实上光靠腾挪物资,陶县丞还是凑不够三千两,但是既然把物资借出去,很多时候对方需要支付一笔押金,陶县丞胆大包天,直接就把这笔押金挪用了。 现在事情可以说是一发不可收拾,福山县之所以不能把这案子压下去,关键就在于陶县丞的烂摊子真捅出来,整个福山县甚至半个登州府都要陪他下地狱。 而雷初阳作为经手人,那自然也被陶县丞派出催收应收的银钱与物资,力求让局面能再拖一拖。 只是雷初阳以为自家也是号人物,并不把陶县丞的话当一回事,进了黄县跟几个欠债的大户催了两回没回音之后,直接去乡下找一个姘头厮混,哪料想当晚就被人捉了奸。 被人在床上捉到现形以后,他一时嘴硬还顶了半天,结果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不仅犯了奸案,随身携带的几十份仓储文书也一并被黄县公门抄了去,以致到了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柳鹏当即问道:“这么说,你们这边算是债主,不是债户了?你不是说陶县丞连官印都押出去了?” 雷初阳当即答道:“有债户,也有债主,有人借了陶老爷金子银子,也有人借了陶老爷库里的东西出来,凭着跟陶老爷交情好,自己地位又高,该交的押金从来没交过。” 柳鹏已经明白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必董主薄这帮人肯定欠了陶县丞一大笔债,偏偏雷初阳就是这笔连环借款中的操盘手,只要雷初阳成了死人,他们欠陶县丞的债务说不定就能一了百了。 至于金书办,他们背后这帮人的立场就不同了,肯定是陶县丞欠了他们金子银子,不管形势如何变化,他们都要力保雷初阳,力保陶县丞,省得金山银山凭空没了。 这可以说是大明开国以来登州府最复杂的一笔三角债。 “到底有谁借了陶县丞银钱,又有谁欠了陶县丞银钱?” 柳鹏这么问,雷初阳却不敢答:“柳少务饶小人一条小命,这事牵连太深太广,若是捅出来,恐怕不是一州一府的事情。” 实在这事关系牵连太大,搞不好要掀翻整个登州府,雷初阳起初还没当一回事,可是这几天被关进大牢以后,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细想,结果越想越惊,夜里都睡不好觉,一想到这其中的关联连他自己都害怕了。 柳鹏也知道自己能量有限,这事不宜卷入太深,不然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只是柳鹏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件事毕竟是陶县丞放债借债,为什么大家都盯着你,难道少了你,陶县丞就不肯认债也收回来债了?” 雷初阳当即答道:“柳少,这钱粮的事情本来就有些复杂,何况是这事见不得光,进进出出都是小人一个人具体经手,陶县丞只能知之大略,具体枝节都在小人这脑子里。” 雷初阳并没有说出全部真相,陶县丞之所以只能知其大略,固然一方面是因为事情见不得光,都由雷初阳操作,但另一方面是他对陶县丞搞封锁搞保密。 雷初阳在登州府是个没有外来户,跟陶县丞是只在生意上有些来往,连狗肉朋友都不算,没有多余的交情,陶县丞随时可以将雷初阳一脚踢开。 因此雷初阳一直用心提防着陶县丞,陶县丞用尽办法也没搞清许多关键的细节,有些时候雷初阳还故意把水搅混了,搞出些很难收拾的问题,让陶县丞怎么折腾都不可能离不开自己。 刚才他不肯透露这三角债的细节,也同样是基于同样的考虑,他觉得在柳鹏面前咬紧牙关,或许是自寻死路,可若是把底细全部透露出去,那肯定是十死无生,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身旁的江浩天倒是站出来帮雷初阳说个公道话:“柳少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做这一行的人都怕被人抄了后路,总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非他们出手不能解决问题。” 柳鹏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他微微一笑:“雷初阳你倒是好大胆子,敢顶我的嘴,是要死还是要活?” “小人要活,小人要活!” 雷初阳不假思索就跪在地上,头磕得如捣蒜一般,额头全都是血:“柳少,只要您一句话,我立马就把陶县丞给卖了!” 柳鹏笑得非常神秘:“那你可知道是谁要你死?是谁要你活?” 雷初阳答得很聪明:“小人不知道,小人也不敢知道,但柳少想要咬谁,小人就咬谁,柳少想保住,小人就敢保谁。” 雷初阳这么一开口,柳鹏不由又笑出声来:“你倒是个机灵人,后天刘知县提你过堂,你想好了什么应付的办法没有?” 第54章 高深莫测 第54章 高深莫测 雷初阳也知道自己卷入太深,不知有多少人对自己虎视耽耽,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一切都仰仗柳少了,柳少神通广大,自能保全小人。” 只是他还是有些心虚:“柳少可要提防董主薄啊!” 主薄是县里的第三把手,而且分管着巡捕缉盗之事,他如果想要搞死一个犯人,不用费太大力气。 柳鹏当即向他保证:“只要我保你,你自可万无一失。我在黄县这地面上,别说是保个人,就是从牢里捞个人出来,也不费我多少力气,我说得对不对?江浩天。” 江浩天听到柳鹏点了自己的名字,当即答道:“柳少说是极是,您要捞人,那自然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旁边的江清月却是恶狠狠地喝道:“江浩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不要胡说八道!若是敢轻举妄动,必要祸及儿女啊,若是老老实实,自有你的福份。” 江浩天又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整个人都仿佛失去力气了,可心底被蓬勃的生机填满了。 他转过头去,眼角死死地盯着江清月,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从来没这么幸福过,一行眼泪直接就流了下来。 可看在雷初阳的眼里,这位神秘莫测的柳少直接几句话就把江浩天吓哭,那可是一位大人物啊! 他觉得自己太不知趣了,居然还想在柳少面前玩什么花样。 他吓得一激灵:“柳少,不是小人不肯配合,实是这案子关系太大了,我说了,登州府、莱州府、登州卫都卷进来了,论数目都有过万两了,光是贵县董主薄就亏空了至少上千两银子,几次都是请陶县丞帮忙才应付过关!” 这可是惊天大案了,上万两银子的亏空足够让整个登州府的官员上上下下都换一遍了。 而且真连登州卫都席进来了?柳鹏不由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这个可能性让柳鹏震惊了。 但是他不露声色,继续说道:“看来你是想多活几天?” 雷初阳还没说话,旁边的沈文林却是跪了下来:“柳少,我想活,我想多活几天,再活几个月,不不不,是几年,是几十年,您千万要留小人一条狗命。” 雷初阳说出了一桩又一桩秘辛,甚至可能把整个登州府都掀翻了,沈文林不由又惊又惧,他就是一个小头目而已,蝼蚁一般的人物,以前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觉得自己一句失言就会被柳鹏抹了脖子,甚至不用柳鹏动手,他随便跟人说句话都能搞死自己。 雷初阳与江浩天这两位登州府顶尖的江湖大豪,一个直接被吓哭了,一个被吓得话都说不好,他也被吓破胆了,直吓得屁滚尿流:“柳少,小人虽然没用,但终究能帮上柳少一点小忙,帮柳少打探点消息办点小事,柳少用得上小人的时候,只要柳少一句话,小人万死不辞。” “江浩天这人还挺知趣。”柳鹏很无奈地摇头说道:“你帮他一把,敢不敢?” “没问题没问题!”沈文林松了一口气:“小人马上给他安排一间有小窗有阳光的通风大房,保证顿顿有酒有肉,对了……我再挑了个机灵人侍侯他。” 原本这都是牢里的生财之道,得花真金白银才能享受。 现在沈文林为了自保,决定排除万难创造条件也要让柳鹏满意,柳鹏当然很满意:“这事就交给你了,江浩天既然认识我,知道我的威名,那好歹也方便他一回,雷初阳,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位神秘莫测的柳少到底是谁? 这是雷初阳一直想搞清楚的问题。 登州府、登州卫、莱州府的英雄谱他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可这位柳少偏偏这么有份量:“请问柳少是哪一位?” “知道最近有宫里的贵人要到登州来不?” “知道知道,大家也知道宫中的贵人肯定会来挑仓库的毛病,所以前段时间生意还不错。” 柳鹏的笑意很邪:“我在黄县公门里原本也不算什么人物,本来只能管四个白役,几个柴夫而已……可是你要记住,县里安排我来接待诸位老太监。” 这正是柳鹏新得的苦差事,但是在不同的语境之中却有完全不同的理解,雷初阳先是有些不屑,一会儿就变成肃然起敬,最后变成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柳少有宫里京里的路子啊,真是贵人啊!难怪难怪!” 柳鹏说了老实话:“我只是负责迎送诸位老太监而已,并没有什么宫里京里的路子,你们可不要胡思乱想了。” 雷初阳怎么会不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这条小命应当是保住,就是一旁的江浩天与沈文林也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江浩天明明知道柳鹏是自己闺女找来的掮客,现在也觉得柳鹏肯定跟京里省里有些关系。 对面柳鹏又交代了一句:“雷初阳,我若是要让你办件小事,你愿意不愿意干。” 雷初阳只能答应下来:“只要柳少交代一声,雷初阳自然是风里来雨里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那很好,既然现在登州府各处仓库空得可以跑耗子,我愿意出来收拾局面!”柳鹏正气凛然地说道:“那样的话,大家都有好处,不管是陶县丞、董主薄都可以放宽心了。” 雷初阳却敏锐地听出柳鹏话里的深意:“柳少是看中哪处宝地?” 柳鹏笑得很轻松:“不过到预备仓借几石米谷罢了。” 雷初阳差点又被吓尿了,这位柳少果然是有宫里京里的路子,只是这出手实在也太狠了吧。 他胆大包天,都可敢腾挪武器兵甲甚至一整支部队,但是一般情况不会主动去打预备仓的主意。 实在是预备仓事系太大,弄不了是要出好多条人命--既有饿死的饥民,也有他这样的替死鬼。 就是陶县丞向来胆大包天,敢动预备仓的主意,但每次也只敢挪用二三百石而已,而且每次都是春荒的时候拿出来放高利贷,秋熟的时候赶紧用低价收来的谷米把亏空填回去。 这位柳少是有着司礼监办事的作风,阴狠歹毒到不给自己留半条后路,更不知积攒点阴德,可他真还不敢拒绝:“柳少,你想借粮出来,那我可以帮你办了,可是这事实在不好办啊。” 第55章 狂澜 第55章 狂澜 “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办的!”柳鹏说道:“事情办好了,大家都有好处,我能借几千两银子给陶县丞,也能让董主薄填上近千两银子的亏空。” 一想到这其中的巨大利润,雷初阳一下子就忘记了其中隐藏的风险:“柳少真有办法填上这亏空?” 在柳鹏的原本规划之中,他是想在万历四十三年之前尽可能充实各地的预备库,至少要把黄县的预备库充实起来。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徒劳无功,根本经不起贪官污吏的糟塌,自己哪怕搞来上万石粮食,最后落到饥民手里的或许就是百八十石带沙小米罢了,那又能救活几个饥民。 飞蛾扑火,杯水车薪,不外如是。 与其指望这些贪官污官的节操,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预备仓内搞几百几千石粮食出来--虽然柳鹏现在手上连五十两现银都没有! 这绝对是空手套白狼,走错一步或许就要粉身碎骨。 但是柳鹏宁愿这么干,冒天大的风险也要这么干! 借几百几千石粮食出来不是目的,是用这几百几千石粮食救活千千万万的饥民。 他们都是大明最忠贞的子民,用自己辛勤的劳动维持着这个庞大的帝国,他们是最不起眼的苍生蝼蚁,却是这个帝国的基石。 他们是农夫,是小贩,是铁匠,是书生,是丈夫,是妻子,是女儿,是儿子,是普普通通的农人,但在这一场浩劫之中却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成为悲剧大潮中的点点浪花。 一想到这一个个现实无比悲剧,柳鹏就觉得自己哪怕冒着再大的危险,也要大灾之前多囤着几石粮食。 他的力量很有限,原来以为自己哪怕是再努力,也不过是救活几十个或者是几百个幸运儿而已,面对这席卷北方的天灾,所有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罢了,但是柳鹏突然发现机遇来了。 这么一桩惊天大案,可以说整个登州府都被卷进去,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但别人最多只是火中取粟,但柳鹏却能借此力挽天倾。 他对着雷初阳侃侃而谈:“万两把银子的亏空算得了什么,就是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只要陶县丞、董主薄肯配合我,一切都会雨过天晴,但大伙一定要好好配合我,若是不肯配合的话,大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现在雷初阳是认命了,这位柳少的路子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了,他当即地问道:“柳少,这其中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去办的?” 柳鹏笑了:“你就好好准备吧,后天让大家见识一记下杀威棒的威力。” 杀威棒?雷初阳不由吓了一大跳,怎么说来说去,最终还是挨一顿杀威棒,这杀威棒的滋味可不好受啊:“柳少,你可要交代下去,一定要轻轻打,最好只用半分力道。” 柳鹏却有自己的思路:“怎么能只用半分力道,这也太看不起我们刘县令了,我让人用足十成力道,你到时候好好配合!” “柳少,千万不要啊不要啊,你就留小人一条狗命吧!” 柳鹏笑得极其邪恶:“到时候好好享受好好配合,自会留你一条狗命!好自为之啊……” “好自为之”这四个字一出口,雷初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也不敢说什么闲话,异常小心地说道:“柳少,小人明白了!” 这是他的投名状啊! “咱们走!”说到这,柳鹏大大方方地转过去身去:“文林,这牢里的事情,我就交代给你了,江浩天这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号,那我也给他点面子!” 现在的柳鹏在沈文林眼里已经是不可思议级别的存在,他连连点头:“柳少放心便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办得,交代我一声就是,我第一时间就帮你办下来。” 旁边江清月用恋眷至极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有些憔悴的老父亲,却不敢多说什么,跟着柳鹏大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江浩天,您给我小心点,柳少以后还有话要问你!” 江清月大步大步走出去的,这一幕甚至引起了大半个监狱的关注,江浩天的老兄弟第一时间就看到江清月的英姿,他们原本惊惶不定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喜悦填满了。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看到没有!牢里的狱卒牛皮吹得再响都没用,可是大小姐却能来去自如,简直把这大牢看作了自家后院! 这一次大小姐一定能把大家捞出去。 等走出了皂班的公厅,江清月倒是埋怨了一句:“柳少,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还有好些事情想跟我爹交代一下。” “就是给你们一整夜时间,那也交代不完!”柳鹏当即笑道:“你以为我没看到你跟你爹都打了半天眼色了!” “柳公子了不起!”江清月现在是真心佩服柳鹏:“就这么走一趟,不但收服了雷初阳,还镇住了沈文林,柳公子什么时候能把我爹捞出来?我这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江清月手上确确实实有些金子银子,但是她这个团队压箱底的最后本钱,不到最后关头是不准备拿出来应急。 实在是柳鹏神通广大,让江清月一下子就把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才愿意拿真金实银出来,但是柳鹏却是想得更远:“先不要着急,等那一记杀威棒的威力显现出来,我们才好正式捞人……嗯!” 柳鹏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你可以以我的名义跟沈文林尝试着接触下,但不要冒险,怎么捞人我自有办法!” 江清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喜几分雀跃:“柳公子既然这么说,肯定很有道理,我们照办便是,这几天我把兄弟们都召集起来,就等着柳公子的吩咐。” “就等着柳少那一顿杀威棒的威力!” 接下去的一天多时间里,柳鹏的家里来了一拔又一拔说客了,他们虽然没提着真金白银上门,但都论来历都不简单,跟柳康杰、柳鹏父子都有着不浅的交情。 第56章 用刑 第56章 用刑 至于目的,一派是一定要把雷初阳致于死地,生怕他多说几个字,或者是多活上半刻钟,杀威棒杀得越狠越重,大家的情谊就越浓,为此柳鹏可是收获良多。 他不但拿到了二十两定金,手上还拿着董主薄的评语,那上面把柳鹏吹成了一朵花,连柳鹏都觉得那根本不是自己,而且张玉冠还带柳鹏走了一遍县里仓库,虽然没有象他吹嘘的那样有着上千部书,但存库的禁毁书籍至少也有六七百部。 由于只有柳鹏与张玉冠能有资格一起进入县仓,两个人力气有限,因此只能县库里提出了三四十多部历年查抄的禁书,为此张玉冠一再表示,只要柳鹏把事情办好,这六七百部县里历年查抄的禁书都归柳鹏所有。 另一派则是请柳鹏一定高抬贵手,虽然雷初阳犯下滔天大罪,但是还值得拯救的,请柳鹏用刑的时候务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切莫伤及雷初阳。 柳鹏两边都答应了下来,只是现在轮到柳康杰好奇了:“鹏儿,明天这杀威棒你怎么打?不管是打重了打轻了,你恐怕都要得罪很多人。” “我都不得罪,我让大家都满意!”柳鹏很有职业道德地表示:“我向来是收了礼就办事,既然答应下来了,怎么能让大家说我礼数不周。” 柳康杰是老公门,他不由叮嘱了儿子半天:“鹏儿,这种事办不得,你这不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你虽然混了个副役,但是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不长久……” 柳鹏并没有把柳康杰的话听进去,他心底已经谋划着明天这顿杀威棒该怎么操作。 “威武!威武!” 伴随着几十个皂班皂隶齐声嚷出“威武”的怒吼,整个黄县县衙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今天要审一桩奸案,纷纷凑近想要看个究竟,其中也有很多有心人知道今天审的不仅仅是一桩奸案那么简单。 今天这桩案子关系到太多大人物的钱袋子,他们的亲信潜仗在人群之中,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准备回报给自己身后的大人物,甚至有些大人物改换了衣装,亲自过来关注这个小案子。 刘知县也感觉到今天的气氛特别诡异,这么一个小案子居然惊动了省里府里的朋友,县里这些一贯懒慵散的同僚们,今天也全聚拢过来。 想到书房那几十份突然不翼而飞的仓储文书,他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不管他明白了什么,他现在可是县太爷! 县太爷是百里侯,正是黄县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不管他的同僚到底想干什么,这件案子他得弄个水落石出,然后再拿主意。 是捅到天上去,还是就这么遮掩下去,刘知县暂时还没决定,所以他现在脸上正气凛然,怒目直视着堂下:“把犯人雷初阳给我带上来!” “传老爷话,带雷初阳上堂!” “带雷初阳上堂!” “带雷初阳……” 皂隶们当即就把刘知县的命令传了出去,重重回音与无限掌握的感觉让刘知县不由暗暗陶醉其中。 “犯人雷初阳带到!” 说话的是丁宫这个皂班班头,他把雷初阳向前一推,飞起一脚踢在雷初阳的后膝上,逼得雷初阳吃痛半跪下去,看到这一幕,丁宫当即得意地大声叫道:“请老爷吩咐!” 刘知县用怜悯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雷初阳,他见过雷初阳一两面,知道这人活动能力惊人,在登州府算是一号人物了。 但你神通再大,落到我手上又能怎么办! 昨天夜里刘知县可是跟师爷商量了一整晚,他的眼睛不由向右一转,那可是十几样刑具,老虎凳、竹签、大水缸、烧红的火炭……凡是你能想到的刑具应有尽有,而且他特意交代皂班手艺最精的几个老衙役好好准备。 任是盖世英雄,在这十几种相传数代的精湛手法面前,也只能变成了软脚虾,最后让自己得了莫大的好处,升官发财,就指望着你雷初阳了! 一想到这,刘知县越发得意起来,他一拍惊堂木:“好一个雷初阳,胆大包天,入室奸淫,不知悔改,抗拒王法,来人,给我打十记杀威棒!” “杀威棒”这三个字一出,有心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柳鹏的身上,就看他怎么办了! 丁宫可是跟大家说清楚了,今天的杀威棒可是交给柳鹏全权处置,也不知道是他亲自执杖,还是交代给别人用刑? 柳鹏已经提着水火棍站了出来,大家眼睛都不敢眨,下一刻就看到柳鹏把水火棍直接递给了有若一堵墙的武星辰。 怎么会是武星辰!大家一下子都惊呆,大家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是柳鹏自己动手,就是交给卫果宣来执杖,毕竟卫果宣为人聪慧,动起手来很有分寸。 看着那星辰虎背熊腰的模样,很多人差点就叫出声来了,柳鹏这可是要当场把雷初阳杖毙,可他事先不是说过要保雷初阳万全吗? 也有很多有心人一下子就宽心了,董主薄的好处果然没白给,武星辰出手,这雷初阳哪里还有活路。 “打!” 武星辰一声怒吼,势威竟是不逊色于几十个衙役齐声高喝“威武”,水火棍在他手上竟是成了一件杀人利器,这一棍举得极高,棍子落下来竟是如同怒涛一般,仿佛能活生生打死一只老虎。 “呯呯呯!!!!!!” 大家仿佛听到打断骨头带着肉的声音,雷初阳剧烈地掺叫起来,许多人的心不由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还有些人原本已经放宽心了,现在一想到雷初阳会被当场打死,神情也一下子凝重起来。 要知道,活活杖毙的例子并不多见,多数时候是县尊老爷审案的时候失了分寸,有心人又刻意推波助澜的结果,今天只用了杀威棒就当场杖毙,这样的例子可不多见啊。 大家就想到这时,眼睛里只剩下了一色血红! 好多血!到处血,视野之中都是血! 第57章 风热入体 第57章 风热入体 雷初阳被这一棍打出血来,本来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武星辰这一棍打得如此激烈,一棍下来,雷初阳的屁股上都是血,身上也是血,地上全是血,嘴里更是喷出血来,怎么也止不住。 好多好多血!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这一杖威力竟至如此夸张的地步! 刘知县虽然亲自在堂上审过过百个大案子,甚至有一次当场杖毙过一个不知趣的犯人,但是如此惨烈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才一眨眼的功夫,雷初阳已经是流了一地的血,棍子落下去的时候,他还在掺烈地叫唤着,剧烈挣扎着,现在他却是变得无声无息了,在地上完全就不动弹了! 这么多血让刘知县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他甚至想到后果了! 用刑过烈!这一回考满肯定不合格,甚至不用考满,今年黄知府的评语就别想过关了,不知道有多少御史会把自己的黑材料都掏出来整死自己,说不定会因为这个案子调职去任,要知道上一次当场杖毙犯人可是耽误了他整整四年的时间。 而且那一次是犯人受刑以后还剩一口气,拖回牢里撑了一天才毙命,严格来说不算是当堂杖毙,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为那次失手吃尽了苦头,光银子就使了近千两。 可今天却是怎么也糊弄不过去,这可是上百只眼睛盯着公堂,看着自己击响了惊堂木,听到自己要打这犯人十记杀威棒!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糊弄过去。 刘知县觉得自己心神俱裂,根本不知如何善后,甚至连师爷的建议都没听进去。 “县尊老爷……县尊老爷!” 老半天刘知县才稍稍回过神,看到说话的对象是那个把水火棍交给武星辰的小公人,刘知县杀人的心都有了。 丁宫你能不能靠谱一点,打杀威棒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交给这么一个半大娃娃,你这个娃娃怎么把水火棍交给谁不好,怎么交给了那只巨熊! 他觉得自己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或许再过十天半月,清流们控诉他的书状会雪花般送给省里京里去,直到他终于听清楚这个小公人在说什么。 “县尊老爷,那雷初阳还有一口气!这人还没死!” 没死! 刘知县一下子就从太师椅上跳了出来:“没死?真还有气在?真没死?” 当堂杖毙与当堂杖伤,那可是天差地别! 上一次刘知县之所以能涉险过关,就是打了这样的擦边球,把当场杖伤硬生生变成了狱中病发而亡。 前者刘知县是直接责任,搞不好就要罢官免职甚至吃牢饭,后者刘知县最多只是个间接的领导责任,有问题也是牢里的小狱卒来背锅。 “是的,县尊老爷,小人查看过,这雷初阳还有气在,还活着,请赶紧送医!” “不不不!赶紧送回牢房,赶紧送回大牢!”刘知县第一时间作出了英明无比的决策:“快点送回大牢,不要耽误了他的病情!” 他开始胡说八道:“他这病,只有牢里才能养好” 公堂杖伤送医病亡,刘知县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但只要送回大牢,那一切都是沈滨那边的责任,而且只要沈滨肯配合,谁也搞不清楚雷初阳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是今天死了,还是明天或是半个月以后,至于死因,大家同样搞不清楚,说不定这雷初阳运气极好,只挨了一杖,伤而不死。 刘知县重新得意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看到武星辰和卫果宣把雷初阳抬到担架上,他又神气起来,他朝着柳鹏一拍惊堂木:“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叫武星辰代你用刑。” “县尊大老爷,小人是柳鹏!”柳鹏当即自报家门:“今天是小人第一次用刑,但是小人从来没拿过这水火棍,手中没底,所以叫武星辰帮我打几棍,哪料想这雷初阳体质特虚,一看到水火棍就旧病复发了。” 这就是柳鹏啊! 这几天刘知县可是无数次听到柳鹏的名号,虽然没弄清楚这个柳鹏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手下确确实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是说柳鹏今年已经十七八岁了吗?怎么看起来连十五岁都不到啊?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刘知县突然觉得柳鹏倒是很会说话:“胡闹,年轻人本来就应当好好历练,拿水火棍用刑本来就是很好的历练了!你到皂班不就是为了好好历练吗?若是你能拿着水火棍,会把雷初阳吓出心病来吗?以后水火棍一定要自己拿着。” 现在刘知县已经下了结论,不是“杖伤”,而是看到武星辰拿着水火棍,被吓出了“心病”,至于这一地的血,同样是被心病吓出来的,柳鹏当即答道:“是小人太孟浪,考虑得不周全,没想到这雷初阳有旧病在身,可能会吓出病来。” “嗯,国家自有制度,哪能容得你胡闹!我回头让马立年记你一个过!”刘知县的话越来越神气:“你们要知道,国家制度,用刑要用多粗多长的杖棍,用几分力道,什么时候用,都是有规矩的,你一个小小皂隶,绝不可任性胡闹!” 说归说,做归做,大明律里根本就没有杀威棒这一回事,但是刘知县每回审案之前,都会来一轮杀威棒,好显摆他的威风,只是今天刘知县既然这么说,大家当然只能全盘接受了。 “就象今日这案子,这雷初阳有旧病在身,体质极虚,加上近日天气炽热,在外面本来就中了暑风热入体,再看到你把水火棍交给了武星辰,心中一吓,难免就吓出心病来!” 现在明明是大冬天,哪里会“近日天气炽热,在外面本来就中了暑”。 可是刘知县只想推卸责任,心中一片燥热,不由想起上一回就是以“近日天气炽热,不慎中暑风热入体”的借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就把这借口又翻了出来。 第58章 余波 第58章 余波 柳鹏当即答道:“是啊,近日天气炽热,本来就最最易易中暑,这雷初阳肯定是风热入体,身体又虚,所以才犯了癔病。”。 刘知县下了结论,柳鹏跟进,那下面的一众经承、书办、班头、衙役都纷纷顶着寒风附和:“县尊老爷说得甚是,今天热得都要晕过去了,身体虚的人肯定受不了。” “是啊,这中暑的人可以喝碗绿豆汤试试!” “这天气真热死人了,这雷初阳在牢里呆了这么久,本来就有癔病,热风一吹肯定就倒了。” 总而言之,知县老爷说话字字珠玑,一句顶万句,这雷初阳倒地不起肯定是他自身的问题,与县里并无半点干系。 而现在刘知县也终于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闹了大笑话,但是话既已经说出口就不好改口,而且这么多下属附和,岂能败兴自找苦吃:“柳鹏,这雷初阳既然身体虚热风入体,你叫沈滨多用点补药,三五日内若是出了事,我找他算帐!” 不管这雷初阳死没死,拖回狱里这三五日不能出事,只要拖过了这三五日,责任自然就与刘知县毫无关系,柳鹏当即明白过来:“县尊老爷英明,小人这就去跟沈牢头好好交代,让他给雷初阳多买些补药!” “退堂退堂!” 刘知县捡了一条命回来,也不愿意深究:“退堂,让沈滨多用好药,这案子不急,等雷初阳身体全好以后,再重新上堂提审。” 刘知县这么一说,看热闹的百多人哄然而散,丁宫觉得自已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快步追上了柳鹏,一看他要找柳鹏谈事,皂班众人立即退得远远得,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段子。 丁宫一开口埋怨道:“柳鹏,你今天也太胡闹了,用这么多狗血,不怕大家识破吗?” 柳鹏又是点头又是哈腰:“丁头,今天是我的不错,过两天我摆桌好酒给丁头压惊如何?” 丁宫仍然心有余悸:“柳鹏,你这次实在太太胡闹,第一次让你打杀威棒,就扫了我的威风。” 说来说去,丁宫虽然怒极攻心,但就是不愿意跟柳鹏撕破脸皮,毕竟现在沈滨只认柳鹏,只有通过柳鹏才能同牢里打通关系。 事实上,雷初阳这件事可以说是开创了历史,这是黄县皂班与监狱若干年来第一次成功的友好合作。 一想到这一点,丁宫明明有满肚子的怨气,也只能先让柳鹏跟沈滨谈好关系再谈其它。 柳鹏陪笑道:“丁头,我知道这件事对不住您,可是我这边也是没办法了,这两天上门来找我的,找我老爹的已经有十拔人,来头都大得惊人,我老爹惹不起,只能让我出面了,可我真没办法啊!” 丁宫说道:“可也不能这么胡闹,你还不如真把雷初阳弄死了……不行不行,那样的话,刘知县肯定有办法脱身出去,你就没办法了,只能出来背锅了。” 柳鹏诉苦道:“是啊,我也是没办法!有人说了,雷初阳是个好人,我一定要雷爷毫发无损,不然就找算帐!还有人则说,雷初阳恶贯满盈,我如果不当堂将他杖毙,那以后就别想在黄县混了。” 丁宫也曾经遇到这样的情况,而且还不止一次,有些时候他干脆吃完原告再吃被告,但是没有柳鹏玩得这么狠:“嗯……这倒是两边都能满意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千万别来第二回,公堂之上绝对不能胡闹,那些让你把雷初阳当场杖毙的人,绝对不安好心……对了,我觉得县尊过几天说不定就能回过味来了,你要千万注意。” “话是县尊自己说的!”柳鹏早有想法:“这话他还能收回去不成,再说了,公堂已经洗干净了,雷初阳我也让人保护起来了,丁头,回头我请桌好酒给你压惊,对了……那个人选您敲定了没有?” 说到那个皂班的白役缺,丁宫就不方便指责柳鹏:“我原来敲定了,偏偏我老婆想要让他娘家人过来帮忙,过两天我再给你回音。” 柳鹏理解丁宫的难处:“丁头,你这难处跟我这回差不多,不过总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现在有条路子,说不定能再争半个缺过来。” “半个缺?”丁宫立即热情起来:“这话怎么说?” “跟我当初那个白役差不多。”柳鹏开始忽悠丁宫:“先让他过来帮忙,但是只要有缺了,就能补上,“遇缺即补”,丁头总听说过吧。” “好好好!”丁宫的热情立即被点燃了:“我去常典史和户房刑房都走一走。” 柳鹏并没有说自己的路子跟董主薄有关,他就准备守在自己的家里,等大家上门把该送的礼物都送过来。 丁宫都能看得出来两头都该满意了,那自然大家应当实践承诺了。 只是柳鹏既然把事情办好了,那欠债的是大爷,大半天都没见人上门,倒是同一个院子的武星辰来了不少人嘘寒问暖。 他们怎么都跑武星辰家去了?不管武星辰有多厉害,他都是柳鹏的手下啊! 柳康杰一打听才知道,原本是武星辰那一棍打出了威名。 黄县公门中虽然有数代人祖传用刑的手艺,但是他们从来没想到武星辰能一棍就能把人当场杖毙。 嗯,不是当场杖毙,是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但那样才可怕! 换了其它人,哪怕是祖传的手艺,不用上三四十杖是没法把人当场杖毙了! 可是武星辰却只用了一棍!仅仅一棍就把雷初阳这么一条大汉打得只剩一口气,若不是丁宫丁班头及时阻止,或许雷初阳都要活活被打成了两截了。 一想到雷初阳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大家都是胆战心寒,生怕下次用刑的时候会遇上武星辰。 大家都有亲戚朋友,还有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更有亲戚的朋友,朋友的亲戚,用刑的时候哪怕是武星辰给足了面子,只用七分力气,三五杖下去,也是雷初阳那样的下场。 这样的杀星,谁不惧怕,谁敢不讨好! 第59章 悬赏 第59章 悬赏 特别最近吃牢饭要上公堂的人家,现在连班头、经承都不急着找,首先就想着请武星辰一定要手下留情--虽然他们的亲人未必能撞上武星辰,但是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还有的人却不是请武星辰手下留情,而是让他一定照自己的性子打,能用十成力道就用十成力道,能用十三成力道就用十三成力道,切莫违了本心行事。 他们向来就敬重武星辰这样的英雄,所以愿意送上一份薄礼,武星辰不要顾忌太多,一切照着本心行事就行。 武星辰虽然性子有些木,但也算是个明白人,他觉得事情有点难办,只能找了个机会来请教柳鹏:“阿鹏,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先走着瞧。”柳鹏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武星辰:“当初我要打杀威棒的时候多威风,就雷初阳这么一个案子,一天有十多拔人来找我,现在事情结束了,门可罗雀,半个人影都看不着,至于他们承诺的好处,我看这辈子是没机会兑现了。” 柳鹏作了一个总结:“别看你现在红红火火,那是人家有求于你,你若是帮了人家的忙,人家还会上门?答应的条件能兑现多少?所以我说了,这事得走着瞧!” “怎么能走着瞧!”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直接插了进来:“柳少,你答应我的事情,您现在就得帮我办了。” 说话的竟然是江清月。 一听到她的声音,柳鹏就知道麻烦上门了,再看到江清月眼角的焦灼,柳鹏知道这麻烦大了。 “江爷,什么事?我刚好有一笔大买卖要跟你好好谈,这笔买卖若是谈下来,咱们可以半年不开张了!” 江清月当即明白过来:“那就最好不过了,正好有事要跟你谈。” 武星辰还是没明白过来,他就等着柳鹏与江清月开始谈判,柳鹏当即把他支开:“星辰哥,帮个忙,你帮我到门外面守着,别让闲杂人等进来,这笔生意很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武星辰恋恋不舍地走出门外去,对于柳鹏与江清月的谈判,他真是好奇极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武星辰,柳鹏当即压低了声音:“大小姐,今天出了什么大事?” 江清月脸上带着严霜,他告诉柳鹏:“你今天就得想办法把我爹捞出来,不然就有大麻烦了!” 柳鹏还是没明白过来,江清月已经毫不客气地递过了一份通缉令,柳鹏瞅了瞅,发现通缉令的男子年约五十,形象跟江浩天倒有三四分相近。 “兹有巨寇江荡山等十余人,常年横行于江淮之际,作恶多端,屡兴大案,入室行劫,恶贯满盈,今潜逃到登州府内,如能缉拿送官,赏银五十两,若能提供线索者,亦有重赏!”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他笑咪咪地说道:“江大小姐,不必如此动气,令尊是江洋大盗,能从努尔哈赤手中全身而退,这区区五十两实在太看轻他了,若是我开赏银,至少要开五百两。” 看到柳鹏还能笑出声来,江清月也变得放松起来,但她的语气还是十分急迫:“这肯定是黄老贼得到了我爹的线报,所以才发了这份悬赏令,现在捞人的事拖不得,今天一定得帮我办下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就是劫狱都没问题。” “我的大小姐,速欲则不达!”柳鹏苦口婆心地说道:“再说了,不仅仅是要救令尊一位,而是要救十几位英雄好汉,你让我仓促之间如何把事情办好!” “我看得你把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江清月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前次我跟你去了牢里,那跟逛你们家自己后院没有区别。” “这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柳鹏很无奈地表示:“别说我前次进去很轻松,那都是令尊配合得好。” “我不管我不管!”江清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柳少,求你了,今天一定要出手,我不想有任何遗憾。如果你不愿意帮忙的话,我只能带着人冲进去劫狱了。” 看到江清月眼角流露出来的坚毅,柳鹏也突然打动了,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两个人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因此柳鹏很快就下了决心:“那你跟我一起去一趟监牢,但真得急不得,务必要见机行事,万万不可孟浪!” “一句话,你一切都听我指挥!”柳鹏提出了条件:“不然就免谈!” “好!”江清月当即答应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尽力,我可以再等一等,但是我等不了太久!” “好!”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我们过去跟沈牢头好好谈一谈!” 柳鹏跟武星辰交代了一句,带着江清月就直奔黄县监狱而去。 黄县监狱与皂班实际是同一个大院里面,因此柳鹏还没靠近监狱的大门,已经有很多人过去跟他套近乎:“柳少,您是准备跟沈牢头谈合作的事情吗?” “柳少,咱们跟沈牢头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柳少,书屋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您过去瞅一眼,就可以开张了。” 在他们眼中,柳鹏已经是一个非常有份量的大人物了,事实上,现在他们眼中的柳鹏,几乎就是半个在官府真正有着“正身”的正役。 很多皂隶、狱卒以前看不起柳鹏,但是现在他们都特意过来跟柳鹏打个招呼,不求柳鹏锦上添花,但求柳鹏不要落井下石,得罪了柳鹏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柳鹏正跟他们套着近乎,那边沈滨已经赶出来迎接他:“贤侄,听说你特意过来谈那件事,正好,我也想跟你谈那件事。” 一听说是“那件事”,在场的皂隶、狱卒都竖起了耳朵,就想从柳鹏与沈滨的口中获得一点关健的信息,他们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那件事”财源滚滚,哪怕捞到一丝一毫,也是惊人的暴利。 但是沈滨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到我的书房去,咱们好好谈,今天刚好有人从临清州买了一盒杭州的好茶叶!” 第60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第60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柳鹏抓起几片茶叶,放在鼻子边闻了闻香味,又仔细鉴赏了一回:“确实是临清州第一等的好茶叶,只是在杭州城,这只能算是第三等的茶叶。” 沈滨当即说道:“别人跟我说了,这可是西湖边上的龙井茶,在杭州都是最好的第一等好茶叶!” “是龙井茶不错,但不是杭州的龙井茶!”柳鹏侃侃而谈:“杭州的龙井茶都有高下之分,何况这只是杭州之外的龙井茶,那只能是第三等了。” 沈滨点点头道:“这龙井茶的事情,我不懂,你怎么说都行,不过我想问一问快活林的事情,真有你说得那好赚么?那可是书里的事情,咱们黄县可没有孟州那么好的条件,这件事我非得弄明白了不可。” 说到这,沈滨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道:咱们黄县是真正的苦地方、穷地方,一个通判,在江南一年能轻轻松松捞六千两银子,在咱们登州这苦命地方,干满一任通判能有六千两就不错了,我觉得贤侄说得的路子确实挺好,就是咱们这地方实在太苦太穷,办快活林恐怕没那般快活,恐怕赚不到多少银子。 沈滨做了一个很好的总结:“若真有那么多银子进帐,恐怕府里的通判老爷都没有我快活啊。” 沈滨说得是实在话。 有明一代,黄县在明朝属于西三府,时人常谓“青、登、莱患在赋烦”,与东三府“济、兖、东患在役重”形成鲜明对比。 终明之世,西三府都处于十分窘迫的地步,虽然时人常称“东民憔悴,西民丰裕”,但西三府始终跟靠近运河的东三府有很大差距,可以说是整个山东最贫困最落后的地区。 不要说西三府,就是经济更发达的东三府,在整个明朝都是商品经济极不发达的落后地区,甚至大半个北中国都长期处于贫困的威胁之中。 有一位朝鲜使者曾在北中国旅行,在他眼中只有临清是唯一一座生机无限、朝气蓬勃的城市,其余城市都正在遭遇衰败的威胁。 这种说法虽然有所夸张,但是北部中国因为明初的无情摧残,商品经济曾经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很多地方一度退化到几乎以物易物的地步,即使经历明朝中后期缓慢的恢复与发展,但经济发展水平仍然停留在不高的水平。 在反映明未济南府风土人情的世情小说《醒世姻缘传中》,两个角色狄员外与薛教授曾经有过一段极为有趣的对话。 狄员外道:“敝处倒不欺生,只土地没有卖的,成几辈传流下去,真是世业。但这东三府的大路,除了种地也尽有生意可做。这里极少一个布铺,要用布,不是府里去买,就是县里去买,甚不方便。” 薛教授道:“或是卖不行,怎么没个开铺的?” 狄员外道:“别处的人,谁肯离了家来这里开铺?敝处本土的人只晓得种几亩地就完了他的本事,这赚钱的营生是一些也不会的。即如舍下开这个客店,不是图在饮食里边赚钱,只为歇那些头口赚他的粪来上地。贱贱的饮食草料,只刚卖本钱,哄那赶脚的住下。” 这段对话可以看出一些明代山东的商业发展水平,第一就是商业氛围淡到惊人的地步,当地人只看重土地买卖,保守家业或是成为大地主,“土地没有卖的,成几辈传流下去,真是世业”,除此之外“赚钱的营生是一些也不会”。 第二,想在当地购买商品极为不便,狄员外所在的明水镇已经是紧靠省城通往东三府大路的重要集镇,距离省城济南府不过百里路程,却连个布铺都没有,要买布这种日用品必须要到济南府或章丘县去买。 第三,商业氛围固然极弱,消费能力更弱,以至外地人都不愿意到这里开铺,甚至连狄员外自己开旅店也不是为了赚钱,而只是为了赚点粪肥。 在这种情况下,沈滨是最初的极度兴奋之后,很快就发现了柳鹏计划中的弱点,哪怕柳鹏神通广大,但他也不能让铁树开花,一个草市哪能赚来那么多银子,在登州府穷苦地方,干一任通判都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只是柳鹏早就是有备而来,他告诉沈滨 :“沈叔说得极好了,但是沈叔却有些想差池了,没想清我的思路,办快活林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肯定不能完全按书上的路子去做,要因地制宜啊与时俱进,沈叔,你难道忘记了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这里是登州府啊!” “登州府?” 沈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道:“咱们登州府就是个苦地方穷地方啊!” 柳鹏笑了:“沈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啊!” 柳鹏这么一说,别说是沈滨,就是江清月都弄明白柳鹏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管是沈滨还是江清月,都没想到柳鹏胆子这么大,考虑得又这么深远。 沈滨当即问道:“贤侄,难道要办的这快林活不是一处草市,而是准备要搞几条船去辽东做海商?这买卖利润虽然够大,但是本钱太大风险太大啊!来回一次至少要几千两,而且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啊!” 江清月辽海来往数十次,对于海上的风云变幻最是熟悉不过,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柳少不是想搞船,是想搞座私港!” “私港?”沈滨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这风险太大,这可是真要杀头得。” 柳鹏却很有信心地说道:“沈叔,银子不会从天下掉下来,想要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自然得犯些风险担些干系啊!沈叔啊,你也说了,这事如果办成了,可比一府通判都要畅快啊!” “沈叔若是真不愿意合伙的话,我就找其它朋友合伙干这买卖,府里的同知、通判,县里的县丞、主薄,见了这么多银子,肯定有愿意跟我合伙的!” 第61章 没名没份 第61章 没名没份 沈滨向来是爱财如命的性子,一听到柳鹏可能甩开自己单干,当即着急了:“贤侄这心也太急了,总得容我考虑考虑吧!这么大的事,得容我考虑考虑啊!” 沈滨很快变得纠结起来:“实在这事风险太大啊,这可不是百八十两银子可以搞定的!就是有千儿八百两银子,也未必能搞定!” 沈滨去过府城蓬莱的水城,而且不只是去了一次,在看过水城之后自然深知一座港口的投资大得惊人,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道理:“沈叔,我们只是经营自己的私港而已,又不是蓬莱水城那样的大港,不需要那么大的规模,能让人家把船停下来就行了!再说了,别人想弄个港口不容易,拿千儿八百两未必能听个响,但是咱们合伙,百八十银子就能当三五百银子使唤。” 柳鹏说的是实情,建设私港首先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沈滨手上恰恰有够多的囚徒,而且不仅仅有大量力工,甚至还有好些平时想请都请不来的匠工。 旁边的江清月眼睛闪闪发亮,她随江浩天常年往来于辽海之间,做惯了海贸生意,最清楚一座私港的惊人价值,日进斗金根本不能形容其中的利益。 李成梁之所以称为辽东王,不就是因为他控制了辽东所有的港口,甚至连陆路交通都控制在李家手里,但凡想做辽东生意的商人,一定得走通李成梁的门路,江洁天之所以十分狼狈躲回了登莱,除了被努尔哈赤追杀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得罪了努尔哈赤,也等于把努尔哈赤的儿女亲家李成梁给得罪到死了,得罪了李成梁,辽东岂能有江氏的立足之地。 而柳鹏若是能在黄县拥有一座商港,哪怕江氏商帮只掌握了很少一部分权益,也足以让她们父女享用一辈子,根本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深入狼窝虎穴拼死拼活却只能赚点辛苦钱,因此她抢先插嘴道:“真要弄座私港出来?不知道这私港具体怎么操作?要我们在哪方面出大力气?” 沈滨也被江清月的热情所感染,但还是有些犹豫:“贤侄,我知道这事获利大,而且我们合伙做这个买卖,自然是事半功倍,比别人方便太多了,但是这件事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投资太大了,人力可以调咱们监牢里的囚徒出去,可是建港那么多物资怎么办!” 他话说到这,旁边的江清月却是惊呼了一声:“雷初阳!柳少,雷初阳那边肯定有办法,他肯定能搞到物资!” “没错,雷初阳肯定能搞到物资!”沈滨也是恍然大悟:“雷初阳肯定有办法。” 他跟雷初阳接触了好几次,柳鹏也跟他透露了雷初阳的一些底细,只是以往沈滨把雷初阳当烫手山芋处理,根本不想从雷初阳手上榨出什么油水来,但是江清月开口这么一点拔,他却发现雷初阳绝对称得上奇货可居。 不管是登州府、莱州府还是登州卫,甚至是民间的义仓,雷初阳都有神通借来大量物资,甚至连押金都不用付,现在沈滨算是明白柳鹏话里是什么意思了:“贤侄,这么说来咱们合伙做这买卖确实有赚头啊,人力是现成,物资也是现成,说不定百八十两银子就真能把事情办了,嗯,若是能办成事,多花个三五百两银子也无所谓。” 旁边的江清月也是同样欢呼雀跃:“银子的事情好办,真不行,实在不行还可以用老办法,让雷初阳先借出来,等事情办好了财源滚滚,再慢慢还回去也不迟。” 只是虽然有厚利可图,但沈滨还是有些犹豫:“贤侄,多投入一些,我是无所谓的,就怕辛辛苦苦,最后落了一场空欢喜。实在这事风险太大,大明开国以来登莱就没停过海禁,咱们干的可是违法甚至杀头的勾当啊!” 他跟柳鹏说了掏心窝的话:“实在是咱们俩份量太轻,在咱们黄县还算号人物,出了黄县,谁认识咱俩,这些年因为海禁这事,连总兵、通判、同知这样的老爷都拿下了好几位,一个不小心,咱们的乌纱帽就飞了。” 柳鹏却是冷笑:“沈叔,咱们有乌纱帽可飞吗?哼,只要有顶乌纱帽,别说是这帽子飞了,就是进班房掉脑袋,我也心甘了,可是咱们头顶有乌纱帽吗?” 说到这,柳鹏说得更狠了:“我倒是忘记了,沈叔跟我一样,不但没有乌纱帽,连个名份都没有!” 这话沈滨听得有点窝心,把他深深隐藏的伤口又挖出来了。 论身份论地位,他比柳鹏高得多,但是在名份上,他跟柳鹏都是个“役”,而不是“吏”,更不要说是“官”。 在大明朝,“官”、“吏”、“役”是三重完全地别的身份,官就是有正式官身的官员,直接由吏部任命,普天之下的文武官员也就是十几万人,如果算文官的话,全国总数也只有两三万人,放在另一个时空就是“重要领导干部”。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黄县衙门总共只有五个官身,知县、县丞、主薄有品级入了流,典史与教谕不入流,是黄县最顶尖的统治阶级, 在另一时空经常有人喜欢拿“历朝官民比例”攻击国朝,实际他们并不知道这所谓“官”跟公务员的定义是完全两回事。 黄县有正身的官员只有五个,但是“吏员”的数目就多得多,一般县城会有二三十人,三班六房的经承、书办、班头就是典型的吏员,再往下就是成百上千的夫役,当然夫役的内部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在这一点,沈滨是个特例,大家都把沈滨当作黄县的大人物来看待,但他的真实身份让他自己觉得很难堪。 在大明的体制中,县里的监牢并不存在吏员这个阶级,而是只有七八名禁子负责管理牢里的事务——而禁子并不属于吏员,地位最多同文秋宅这样的正役差不多,换句话,最多就是个小头目,搞不好还是个副役。 第62章 三十文钱的杀手锏 第62章 三十文钱的杀手锏 在外县,禁子这种小狱卒遇上皂班班头、吏房经承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但是沈滨却成了整个山东监狱界都鼎鼎大名的存在。 他撞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再凭借省里府里某些朋友的力量,在几次巧妙而粗暴的运作之后,他有些时侯甚至敢把知县老爷都顶回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沈滨真实的身份只是狱卒中的第一人,在黄县架阁库的文档时,沈滨确实是位标准的吏员,而且在吏员的排位还非常靠前。 而在登州府的案卷里,沈滨有些时候是个吏员,却有些时候却只是一个正役而已,但总而言之,登州府总体上默认他是个吏员,虽然有些时候并不承认他的吏员身份。 而在省里,既然沈滨最强力的一两个好朋友已经离开济南,那沈滨就只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省里的老爷们总是说沈滨这个没有编制的牢头给他们制造了太大麻烦,山东全省各府各县的禁子们总是援引沈滨的例子向他们要求享受同样的待遇,老爷们每次下去下面都会因这事折腾一番,有些时候事情闹大了堵得老爷都出不了门。 老爷们只能反复表示,这只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迟早都要解决,当然老爷们既然说“迟早”,那代表至少在沈滨这一任上这件事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糊弄下去,当然禁子们自然也不会停止他们援引沈滨为例子争取利益的行动,直到越滚越大终于无法解决。 至于京里的天官们,根本不关心有什么沈滨沈牢头,沈滨名字根本不在吏部的花名册上,不管他是不是吏员,根本无关轻重,所以沈滨只是个蝼蚁而已。 但不管怎么运作,沈滨都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是一名纯正的吏员,在黄县他还算是号人物,出了黄县就没人把他当人看,甚至因为这重特殊身份尝过许多屈辱,吃过太多苦头。 他暗中对此深以为耻,现在柳鹏既然把话挑明了,他心情反而变得畅快起来:“说得好,贤侄说得好,既然本来就没那顶乌纱帽,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买卖咱们爷俩合伙干,一定要替儿女赚一个前程回来!” 他既然放开了,那思路就变得清晰起来:“这买卖我看能行,就象你说的那样,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月终也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嗯,若是真办一处私港的话,应当还不止这个数,对,绝对不止这个数!只要能经营个三五个月,一切本钱都回来了。” 他继续说道:“若是干个一年半载,就能把这辈子的钱都赚回来了,那还要这个牢头干什么!贤侄,我说对了吧,是这么回事,嗯,回头就让雷初阳出面吓一吓董主薄,咱们县里仓库用得着的东西,都要借出来,不仅仅是在本县借,福山县也要借……嗯,登州府都借个遍,到时候谁敢掀盖子!” 柳鹏真没想到沈滨一下子放得这么开:“沈叔想得周全,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不用恭维我,我当初能抢到这个牢头的位置,就是事情闹太大,非我出山不能收拾!” 沈滨透露了一点当年上位的秘辛:“不然我一个禁子,怎么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今天最不怕把事情搞大!你看看傅县丞,捅下这么大漏子,现在还不是稳坐县丞宝座,咱们爷俩就照他的办法好好干,请傅县丞出面帮我们腾挪物资!” 柳鹏反而觉得傅县丞的事情牵连太大,一时间有点犹豫:“事情若是闹得太大,根本无法收拾怎么办?” “那好办,让傅县丞替我们顶缸就行了!”沈斌想明白了:“他捅出这么大的漏子,还能继续坐在县丞的位置这么久,这是多大的福份,如果天塌下来,自然也是他第一个填上去!” 说到这个,沈滨嘻嘻地笑了两声:“雷初阳就在我们手上,而且贤侄不是把他收服了,到时候便把我们弄出来的烂帐全挂在傅县丞身上,这是多畅快的事情!” 柳鹏听到这,也不由笑出声来:“沈叔说得太对了,对了,这一回侄儿还准备一桩杀手锏,咱们办起事来绝对是万夫一失!” 沈滨对柳鹏了解深入,当即就想到了柳鹏的杀手锏:“贤侄是说服了陈大明还是马立年?以我看,他们固然算得上是强援,但身份还有点不够看,咱们办这事,非得有一层官身保祐不可!” 陈大明是快班班头,马立年是吏房经承,在黄县算是顶尖的吏员,有他们相助,自然可以保一时平安,但是在沈滨眼里,他们俩的份量还不够,非得找更有力的保护伞不可。 “莫不成是董主薄?他倒还行,只是他这个人太贪太能捞了,虽然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但跟他合伙,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沈滨给柳鹏出主意:“为叔在府里省里倒是有好些朋友,让他们找个官身出来帮忙应当能成,但是价格不低啊……” “府里的朋友恐怕鞭长莫及啊!”柳鹏当即拿出了两个牌子:“还是这玩意好使,而且只用了三十文钱!” 沈滨与江清月的目光当即关注这两个镀着金边的牌子上,这两个明黄色的牌子做得不够精致,似乎有些粗糙,却同锦衣卫的腰牌有些相象,但是上面的文字却是份量十足,沈滨当即念了出来:“登州府黄县迎接大内矿监、税使联合巡视领导小组?这是啥玩意?” 沈滨只能大致明白这牌子的六七分意思而已,柳鹏大大方方地说道:“常典史既然给了我差使,我自然要把事情办好,尽一份职责,所以请来这杀手锏!” 江清月小声地说道:“有点看不懂。” 柳鹏笑了:“大内的东西自然看不懂,看得懂,那还叫大内的东西,拿这牌子出去办事,一亮相,谁敢阻挡,这就是我请来的杀手锏!” “从哪里请来的?常书办那边?”沈滨当即问道:“这名目实在有点怪。” 第63章 海禁之害 第63章 海禁之害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我为这事找常书办好几次了,要他给我一个确切的名义,但是他总是应付我,说当初常典史根本没答应这一件事,我顶多只能向县内富户借支点银钱,我于是直接找了个小店,甩了他三十个大钱,请来这杀手锏。” “贤侄你胆大包天,你把县里的老爷摆在哪里了!你这是无法无天啊!”沈滨先是骂了一句,接着又把柳鹏赞了一句:“有胆有谋,这事办得漂亮,还有一个腰牌是什么?” “办事有刚才那个腰牌就够了,这个牌子杀机太重,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决是不能请出来的!”柳鹏答道:“常老头作梦也想不到,他不给我名义,反而方便了我,有这腰牌,这黄县我绝对是可以横着走了。” 沈滨仔细看了一眼柳鹏的腰牌,只看隐隐看到“提督东厂”、“中纪委”、”“司礼监”、“大理寺”、“都察院”、“巡视组”、“办公室”一排排名目,每一个名目都隐藏着无限杀机,不由暗暗心惊:“有这腰牌是够了!这玩意杀机太重,平时拿出去就是杀鸡用宰牛刀!” “平时当然不用,也就是遇上敢阻碍我们出海发财的狗官才会用一用!” 这腰牌可以足以在黄县横着走,但是沈滨想来想去,想起自己发家的历史,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这两个招牌虽然不错,但终究是只是名义而已,要把事情办好,一定得在上面有路子,我还是那个主意,一定得请府里或是省里的老爷跟我们合伙,只要多分点好处出去,他们肯定帮忙!” 柳鹏并不同意沈滨的意见:“沈叔,你这就想差错了,请个官老爷过来能有多大用场,除了把我们应得的好处全都拿走了,又能帮上什么忙。我们办这个事,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真正把他当作一大番事业来经营,利国利民,至于那些官老爷,我说句难听的话,个个鼠目寸光,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反而要拖我们的后腿,正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柳鹏继续说道:“沈叔,我们办这个事,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得失,而是为了登莱数百万苍生着想,为了这数百万黎民的生计着想啊,不是让这些事事无成败事有余的官老爷们有机会狠狠捞一笔!” 沈滨有些不明白:“不过是经营个私港而已,何必提得那么高,省里府里的官老爷如果愿意支持我们,哪怕拿走了一大块,也是我们的福份啊。” 柳鹏脸神却是变得严肃起来:“沈叔,你太看轻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用一分力,就是替登莱保存一份元气,有莫大的功德啊!” 说到这,柳鹏当即说出了一番大道理来。 东三府临海背山,境内到处都是山岭重丘,跟靠近大运河的西三府相比,商品经济可以说是极度落后,甚至可以称为环海贫困带。 登州府恰恰在东三府的最东部,三面临海,不管去哪里都要突破重山险阻,交通不便到了极点,“西境虽连莱(州)、青(州),而阻山界岭,鸟道羊肠,车不能容轨,人不能方辔”,“无一线可通之路”,时人甚至说“僻在东隅,阻山环海,地瘠民稀,贸易不通,商贾罕至”,可以说是西三府中交通最闭塞,经济最落后的的一府。 由于重山险阻交通闭塞,不管是荒年还是熟年,当时都会出大量逃荒现象。 时人常言“谷有余不能出给他郡以转资。不足不能求籴他郡,祗以自给。故小熟则骤饶,小凶则坐困”,灾年固然粮价暴涨民多饿死,丰收之年同样因为重山险阻粮食无法运出,导致粮价暴跌,无法缴纳丁银折色,照样出现大量逃荒现象。 因此登州民谚很形象地形容了这种现象“登州如瓮大,小民在釜底。粟贵斗一金,粟贱喂犬豕。大熟赖粮逃,大荒受饿死”,所谓“穷山恶水、远恶军州”莫过于此。 但是另一方面登莱一带却有着极其优越的自然条件,境内都是海岸线,坐拥无数良港,有渔盐之利,海运便利,只要稍加开发,便是富庶之地,在战国进期就得到了相当的开发,两汉以来都是国家根本所在,汉军曾经兴师数万从这里出海征伐南越、朝鲜。 至于唐宋两代,登莱更是“丝竹笙歌,商贾云集”,“帆樯林立,笙歌达旦”,“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海上贸易不但遍及全国,而且远至朝鲜、日本、安南,达到鼎盛,便是相对衰败的元朝,也曾经在登莱出发,向辽东补给数十万石粮食。 登莱的生命在于海道,特别是明初以来山东就承担着辽东军需的供给义务,“国初旧制,山东、辽东原系一省”,登莱与辽东就依靠海道紧密联络,如果不走海运,这种义务就成了沉重无比的负担。 但登莱海禁屡开屡禁,不是要说商业性质的海上贸易,就是官方对辽东的海上军事补给也是屡兴屡废,弘治十八年“舟坏运废”,直到正德年间才得以恢复,“海运复通,商贾骈集,贸易货殖络绎于金复间,辽东所以称乐土也”,但不久便“海船损坏不修”,运往辽东的军需物资只能改征白银“由山海陆运入辽,海运复废”。 直到嘉靖三十七年,由于“辽值大饥,转输无计”而“海道复开”,但很快就“因岛民作梗,尽徒其民塞下而复禁之”。 但有此先例,万历十四年“辽复饥,暂开海运以济”,到万历十九年“倭奴侵据朝鲜,遂严行禁止”。 万历三十年,辽东巡抚赵楫疏请设辽东海防同知,“兼理军民一切事务,稽查往来奸商船只”,本意是为了加强监管,但由于明确了监管责任,反而“商旅为之大通”,但到了万历三十七年,登州总兵利用职权兴贩私货,涉嫌走私,又复立海禁。 说起这些旧事,柳鹏的语气变得沧桑而多情,他的声音低沉,但总能让人感受到他对这片热土的热爱:“登莱背山临海,无一线可通之路,唯有出海贸易才是金光大道,唐宋以来帆樯林立,北至朝鲜,西至扶桑,南至安南,一趟来回便可获数倍之利。” 第64章 柳鹏的雄心壮志 第64章 柳鹏的雄心壮志 “哪怕国朝屡兴海禁,哪怕是海禁稍驰,也只能来往于辽东,也是获利丰厚,辽土多粮少布,登莱多布少粮,自可互补不足,而且还可以夹带土货,正德以来,海禁开则闭关锁国,登莱民众穷困聊倒,海运开则官民皆便,人称乐土。” “登莱本来地瘠民稀,本朝三十七年海禁复立,登莱数百万苍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背山临海走投无路,只要稍来点天灾人祸,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绅民对此束手无策,至于那些鼠目寸光的官老爷,他们又办成了什么事!” 柳鹏当即愤愤不平地说道:“从登莱到辽东,行程不过五百五十里,沿线随处有岛屿可供停靠可供指向,风平浪静,跑起来几乎与内湖无异,顺风的话最快半日可至辽东,可是这些官老爷,除了漂没再漂没,又何曾做出什么好事来?” “请他们过来合伙,无异于引狼入室!运气若好,也是时时刻刻给我们扯后腿,到时候分钱的时候,又一定要拿最多的那一份,若是运气不好,这私港经营得蒸蒸日上,恐怕咱们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沈滨原本觉得奇怪,扯后腿拿大头居然还是运气好,把私港经营得蒸蒸日上反而是运气不好,但是柳鹏说到最后,他却是恍然大悟。 若是真请来了省里府里的大官们,这私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偏偏他与柳鹏都不过是个黄县的小人物而已,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净身出户的下场。 他还真被柳鹏说动了,而现在柳鹏的声音就更有感情:“沈叔,我们合伙办这件事,是想替数这百万苍生黎民拼出一条海上的金光大道来!” “沈叔,我说句大话,你我的成败得失事关数百万苍生生死存亡,既然如此就下定决心去干便是,何必自己给自己添乱。” 沈滨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他却很清楚开海禁对于黄县的意义,海禁一开,黄县的各种土产就不甃销路,还能从辽东源源不断地运来各色新奇货物,至少有几千人能有活可干,官民脸上都带着笑容,到了年底,黄县百姓至少能多收三五吊钱。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海道复开的时候,家属拿钱来赎人都大方许多,家里明明遭了大难,他们脸上还能堆出些笑容。 可是海禁一复立,那么来赎人的家属个个是满面愁云,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更要命的是他们把身上的口袋掏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三五个大钱来。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肩负着这样的重担,自己的一举一动,居然与数百万人的生计关系到一起,现在沈滨觉得自己满腔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实在是柳鹏的说法太有诱惑力了,在外人眼里,他沈滨根本就是一个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认的败类,但是沈滨总觉得自己是个有良心有抱负的好人。 虽然没少捞银子,但是沈滨觉得自己一向很有良心,做事情很努力,而且确确实实做出不少事情,只是大家都看不起他,都只把他看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狱霸而已。 天地良心,我沈滨绝对胸怀天下,做事最讲良心,天地可鉴! 只是沈滨也明白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至此为止了,顶多多捞上几两银子,或者有机会再提个半级,他从来不奢望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可是柳鹏的话却是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利国利民,大富大贵,尽皆有之,沈滨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下了决心:“真要不请省里府里的老爷一起来合伙?真要咱们自己干!” “先把事情干出来,可以请省里府里的朋友帮忙照顾一下,但是找他们合伙的事情我绝不同意!”柳鹏的声音也是掷地有声:“沈叔,这生意咱们自己干就行,而且咱们就能把这事情办好!” 江清月一旁听得俏脸发烫,一双眼睛除了亮晶晶还是闪闪发亮,比起沈滨来,她更清楚柳鹏话里的意思,更明白他话里的意义。 登莱除了海贸之外,确确实实是死路一条,但是打开了海路,登莱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把这座私港经营好,哪怕她只能分到一点点份额,也足够让江氏商帮吃用几辈子。 因此她明明知道柳鹏说的是谎言,明明知道现在开口可能犯着天大的风险,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欲望:“没错,这件事咱们三家合伙就够了!若是请动省里府里的尊神,那恐怕请完了一尊又来了一尊,根本请不完!” 这个坏人怎么连谎言都说得这么动听,明明是天大的火坑,明明其中是重重危机,但是江清月就想跳进去! 既然哪怕有千重山万重险,但是江清月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办漂亮了,一定能凭自己的大枪杀出一条大路!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继续说道:“再说了,省里府里的老爷向来只收钱不办事,能给个名目就谢天谢地了,可是拿钱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狠,这件事咱们三家合伙就够了!对,咱们三家合伙绝对够了!” “咱们三家?”现在是沈滨第一次真正关注起江清月:“咱们三家?” 他知道柳鹏路子很野,在外面有很多江湖朋友,钱书办得罪了柳家,结果被柳鹏请来的江湖人物收拾得连家也不敢回了,最后只能到柳家去赔礼道歉,到现在还抬不起头来。 前次查抄陆家庄,据说柳鹏也请来了很多江湖朋友帮忙,这些江湖朋友可是帮上了大忙,但是沈滨作梦也没想到,跟在柳鹏身边的俊俏小随从,居然就是个真正的绿林大盗。 自己把绿林大盗请进了大牢,若是追究起来,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但是很快沈滨很快偷偷就笑话自己,现在自己要办的这件事情比勾结绿林大盗严重一百倍,牢里进来一个黑道人物又算了什么,再说了,正是柳鹏有了这样的朋友,他才愿意跟柳鹏合伙做这个买卖。 第65章 梦雨小姐出事了 第65章 梦雨小姐出事了 柳鹏也没想到江清月会在这个时候插嘴,但是他很快就信心十足地说道:“没错,我们三家,咱们三家合作,再请来方方面面的朋友帮忙,这黄县的天下就归我们了!” 可是江清月这么一插嘴,沈滨原来建立起来的信心就少了一大半,他半信半疑地说道:“这位朋友,该怎么称呼?” 柳鹏不得不:“这件事非三家合作不可,没江哥帮忙绝对不行,江哥不出面这生意做不成,江哥家在辽东有人!” “哟哟哟!”沈滨立即明白过来:“那是在李成梁李大帅面前能说上话了?” 想做辽东的生意,那肯定要打通李成梁的关系。 沈滨并不清楚,只要有钱肯出钱,不管是谁,都能打通李家的路子,钱够多甚至可以让李成梁亲自出手保护商队,他对辽东形势知之不多,把这位洪武以来军功第一的李大帅看得太高大上了,连带把江清月看得很高。 江清月很自信地答道:“辽东的风土人情没有我不熟的,我自己往返于登莱、金复之间都不下百次,李成梁李大帅我也见过不知多少回,沈叔若是不信,我把李大帅亲手交给我的通关文书拿过来给你一阅,但这生意只能咱们三家一起合伙,若是请什么大老爷进来,那便一拍两散了。” 她说得信心十足,沈滨还真信了:“那这么说来,这黄县地面的事情就交由我与柳贤侄负责了?” 江清月笑了笑:“不不不,小事情由沈牢头和柳少负责,若是有手尾你们处理不了,那么我会让他们全家到辽海团圆了。” 现在沈滨终于明白柳鹏为什么不愿意让省里府里的大老爷进来,原来是有这么一路强援啊! 这么一路强援,比省里府里的老爷还管用,只要刀子架到脖子上,谁敢不服气!谁不服气,钱书办便是最好的下场! 现在沈滨终于被说服了,他询问起具体的细节:“既然不请省里府里的朋友过来,光凭咱们三家,怎么才能打开这局面。” 问到具体问题,江清月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到今天才知道柳鹏胸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宏大的计划,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口快:“柳少,你跟沈牢头好好说说我们的计划。” 柳鹏很从容地侃侃而谈:“沈叔,既然合伙做这个买卖了,就是自己人了,我就掏心窝跟你说实话了,原本以咱们的能力,是万万不可能独占这么大的好处,但是现在天赐良机,沈叔的牢里刚刚有这么一个人,只要请他出山,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江清月又是激动,又是失落,他没想到柳鹏之前如此宏大的铺垫,居然是想引出这句话来,只要不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差错,那江浩天接下去肯定能平平安安捞出来。 但她又觉得心中空荡荡,明明知道柳鹏说的都是谎言,但是她总希望柳鹏说的都是真话,他确确实实是想作出这么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柳鹏刚才说出的宏图大业确确实实让她心动了。 没错,哪怕会引来惊涛骇浪,引来无限杀机,但是江清月只想逆流而行劈波斩浪,杀出自己的完美人生。 沈滨倒是明白过来:“咱们牢里居然有这么一个人?我明白了,贤侄说的是雷初阳吧,这人能量确实够大,用好了在登州府可以横着走,虽然是知县老爷亲自点过的重犯,但是贤侄既然提了他的名字,那只要贤侄一句话,什么时候贤侄想提他出去,那什么时候提出去就行,反正来去自如一切方便!” 柳鹏下一句立时让江清月紧张起来:“雷初阳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蝼蚁般的掮客罢了,只要我一句话,随时就能把他捏死了,我说的是是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盖世无双,只要请他出山,一切难题都不成问题……” 柳鹏正想把江浩天的名字说出来,那外面却传来了急促的声音:“沈头,沈头,诗梦小姐那边出事了!” 沈滨听得兴致正高,被这么一打断,先是一脸不快,可是听到“梦雨小姐”这个四字,却是一脸严肃,脸上全是杀机,连这既将敲定的大买卖都不管了,心里只想着这“梦雨小姐”出事的事情:“混帐,是谁敢找我女儿的麻烦,我杀了他!我把他剁成了肉酱!” 梦雨小姐?沈滨的女儿? 这些时日柳鹏跟沈滨接触很深,也暗中反复打探过沈滨的底细,可打探来打探去,都说沈滨行事太霸断所以绝了后,甚至连过继的一个侄子都没保全下来。 那这位梦雨小姐是从哪冒出来的?偏偏黄县监狱是一个很封闭的系统,即使同在一个大院里,皂班这边对监狱内部的情形也不太熟,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梦雨小姐。 报信的倒是熟人,早被柳鹏吓破得胆战心惊的沈文林,只是他现在顾不得给柳鹏递眼色,他十万火急地告诉沈滨:“老大,就是梦雨小姐族里的那些混帐,他们说梦雨小姐迟早要嫁出去,那么谷家的世业绝不能让梦雨小姐带走,一定要把梦雨小姐的家业分个干净,梦雨都被他们气哭了!” 咦?这梦雨小姐是什么来历,怎么又闹出分家产的事情,难道不是沈滨的亲闺女吗? 沈滨现在是怒极攻心:“你没让梦雨报我的名号吗?” 沈文林很委屈地说道:“我第一时间就报了啊,他们一上门,我第一时间就帮诗梦小姐出面顶住他们,还报了沈头的名号警告他们,诗梦的义父可是本县大名鼎鼎的沈牢头,他们若是敢动梦雨小姐一根毫毛,沈头就把他们全部逮进大牢吃牢饭。” 沈滨知道事情肯定不妙,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群混球怎么说?” “对方说了,我们早知道诗梦小姐有个当狱霸的干爹,但沈滨也不过是在牢里逞逞威风罢了,出了班房,他就是没牙的老虎,还能咬得动人?他一个小小正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把主意打到他们谷家的世业头上……” 第66章 北山谷氏 第66章 北山谷氏 沈滨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他看到沈文林言词之间有些闪烁,知道肯定还有后文,当即问道:“那群杀千刀的无耻之徒,还说了什么混话,都给我说来听听!不说实话的话,到时侯我先收拾了你。” 沈文林当即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沈头,他们说了这件事,这是谷家的世业,他们谷家人自己说了算,如果来个经承、班头,他们还愿意听上一两句,至于沈头您只负责在牢里管个饭的小小夫役,他们谷家世世代代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实人,永远也没机会进去吃牢饭,所以沈头的话就只能当个屁放了。” 沈滨被气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整个人都擅抖起来,这谷家人也不把他沈滨当一回事--他知道谷家那些人的原话肯定更难听。 但是谷家那些人说得没错,沈滨在黄县虽然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但是真正的权势都在这座监狱之中,若是出了这座监狱,沈滨的话自然就不大管用了。 现在谷家根本不把沈滨当个屁放了,县官不如现管,沈滨还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旁边的柳鹏不由十分关心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王八蛋,居然不把沈叔放在眼里,我回头就把他们收拾了。” 只是柳鹏心中也暗暗气苦,这捞江浩天的事情眼见就要水到渠成了,没想来突然跳出来一个梦雨小姐,现在沈滨的心思全在这个干闺女的身上,根本没心思谈江浩天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来又要重头开始谈。 只是柳鹏自告奋勇,沈滨却是突然眼前一亮,他当即问道:“贤侄,现在你下乡方便不?” 对于三班来说,快班负责治安,下乡拿人是最方便的,皂班就很受限制,多数时候只能押人不能抓人,一年也捞不到几次合法抓人的机会。 但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只要沈叔说话,有什么方便不方便,我随身都带着腰刀和水火棍。” “那就好那就好!”沈滨喜出望外,他告诉柳鹏:“我在皂班就认你一个人,在快班也没有什么朋友,你帮我一个大忙可好!” 现在柳鹏正有求于沈滨,哪敢说一个不字,他当即答道:“只要沈叔一句话,小叔叔愿意赴汤蹈火。” “好好好!”沈滨兴致很高:“我们现在就去给我干闺女讨一个公道,嗯……文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好帮我看着牢里的事情,顶不住就帮我先磨住了!哎……家务事难办啊。” 沈滨突然想起了跟在柳鹏身边的江清月,有些犹豫,他贴到柳鹏耳边压低声音问道:“贤侄,你这位朋友靠得住不?这次办的是我的私事,整个牢里也只有文林知情。” “没问题,绝对可靠!”柳鹏赶紧替江清月作保:“我这是我多年知交,绝对靠得住的好朋友!” 沈滨补充了一句:“那就好,这件事是我的私事,所以我们牢里也只有文林等一两人知情,实在是谷家太欺负我干闺女,我才出面驳了他们几回……” 他继续说道:“就因为我出面,谷家的阴谋才没能得逞,只是现在谷家根本不给我面子,事发仓促,我能借用的力量不多,所以一切就仰仗贤侄与你朋友了!” 柳鹏听出了沈滨话里的意思,他办这件事受到了很大限制,只能用自己的面子去跟谷家斗一斗,甚至连动用监狱内部的力量都不行,只能让沈文林这样的族人、亲信来帮忙,更不要说借用官场上的力量。 所以当谷家撕破了脸,根本不给沈滨面子,沈滨也是无计可想,只能求助于柳鹏,因此柳鹏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谁不给沈叔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到时候让他们好好尝尝我的厉害!” 沈滨对柳鹏这方面的本领信心很足:“好,那我们就出发把这件事办了!你说的这事我很有兴趣,等这事办好了,我们三家就一起把这事敲定了。” 江清月不由一喜,他听出沈滨的意思,这件事可以说是沈滨对柳鹏的最后考验:“那还说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帮沈叔讨个公道回来。” 事发突然,柳鹏也只能带好腰刀、水火腰,带着江清月随着沈滨一路杀出了监狱:“沈叔,要不要我把武星辰和卫果宣也带过去了?他们肯定能帮忙。” “那就不必了!”沈滨在这件事上很低调:“这件事是我的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说了,你把武一棍带出来,那岂不是闹出人命来,好……上车!” 现在武星辰的名号比柳鹏还要响亮,大家未必知道柳鹏,但肯定知道县里有个一棍就打死人的“武一棍”。 沈滨从县里借了一辆双轮马车,在这个时空,这玩意绝对谈不上享受,既无轴承,也无轮胎,缺乏一切减震措施,一行三人就在剧烈的震荡之中晃出了黄县城。 沈滨亲自驾车,走得很急,车子晃得更厉害,只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十万火急地说道:“贤侄,你帮我这一回,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回去就把咱们三家合作的事情敲定。” 柳鹏对这件事的细节也很好奇:“沈叔,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谷家胆子也真大,居然不把您放在眼里。” 实在是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了,沈滨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他肯用力,弄死一两个对头绝对不是大问题。 可这谷家也太不把沈滨当一回事了! 沈滨当即苦笑道:“贤侄,实在是财帛动人心,这些谷家的无耻之徒,见了有好处可捞就如同饿了一冬天的狼一样,什么也不顾了。” 他当即讲出一段故事来,原来这谷家不是别的谷家,就是本县赫赫有名的北山谷氏。 第67章 家宅不宁 第67章 家宅不宁 北山谷家比不得本县赫赫有名的张王两家,世世代代都能出进士举人以至考场好象他们家开得一样,他们这一家大明开国以来才出过一位举人和四名秀才,而且那位举人老爷还是正德朝的旧事。 出了黄县,没人知道北山谷家,可是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谷家却是赫赫有名的县内名门。 谷家传到这一代,已经分了四房,外人都说长房书多,二房田多,三房人多,四房钱多。 虽然这么说,但真正的财富都集中到了二房,长房虽然藏书不少,但没有什么读书种子,这一代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三房人多,同样出不了有本领的人物,眼见坐吃山空,四房钱多,更是个虚名而已。 只有二房最擅长经营,不但守住了谷家传下来的世业,而且激流勇进,经营有成,因此这一房光是良田就有八百多亩,山塘七八座,一座近百间大屋的大宅,一座三十多间老屋的旧宅,还有一座磨坊一座油坊,还有山林等诸多产业。 按照柳鹏的理解,二房可以说是一户非常成功的经营性地主,谷家庄一带的山林田地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掌握在二房手里。 除了乡下的产业之外,二房在城里还有四五间铺子,甚至在府城蓬莱也有一间小铺子,至于二房的积蓄,沈滨说了:“他们自家的粮仓就有四处,最大的一处粮仓可有七百石谷米。” 这样的家业,即使不能被称为大地主,也已经摸到了大地主的边缘了,难怪沈滨会说:“财帛动人心”。 只是这样的家业虽然惊人,但是二房这些年来一直人丁淍零,到了上一代只剩下了兄弟两人,而且兄长未及成年就已经夭折,最后只剩下一根独苗谷平昌。 谷平昌继承了谷家二房善于经营的传统,光是做好事收买本族族人的族田就有两百多亩,家中的产业也多半是在谷平昌手上置办下来的。 只是谷平昌生前好事做得太多,四十出头就得病暴毙了,死后自然是众叛亲离,大房、三房、四房,甚至是许多外姓人都看上了谷平昌留下来的这份产业。 这可是一份丰厚到极点的家业,偏偏谷平昌只留下了一个孤女谷梦雨,甚至连谷梦雨的母亲都已经早逝,看到这样的情形谁不眼红,谁不想冲上来咬一口,只要咬下一口就可以吃一辈子了! 大家的理由很充分很现实,这可是谷家的世业,这些田土产业都不能离开谷家的控制,谷梦雨迟早是要嫁人的,那么她可以嫁人,但是二房的世业得给族里留下作为族产。 三房甚至找到了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门路,谷平昌的兄长虽然早早就夭折了,但据说为了给他留下传承,曾经在三房的后辈过续了一个侄子当作儿子。这件事早就记在族谱中,所以谷平昌的遗产一定得分给三房才行。 谷梦雨一个无父无女的孤女哪能应付如此步步紧逼,事实上她连自己内宅都控制不住,谷梦雨的生母去世了,但是谷平昌还留下一个小妾,这小妾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整天想把谷家这份基业弄到自己娘家去,整天向谷梦雨介绍自己娘家的年轻后进。 来争家业的甚至还有跟谷梦雨家一些毫无干系的外姓人,有的人自称是谷家的债主,谷平昌生前欠了他一大笔钱,但沈滨质问的时候,却连债条都拿不出来。 有的是说是生前被谷平昌坑了一大笔银钱、田地,现在谷平昌虽然死了,但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父债女还,还有些人干脆跟谷家没有半点关系,现在也上门来想捞一笔。 家宅不宁,内外交困,谷梦雨可以说是处于绝境,十面楚歌不外如是,幸亏谷平昌生前也考虑到身后之事,所以让谷梦雨拜了沈滨当义父,一心要把身后事处理得妥妥当当,让自家儿女平平安安地继承这份家业,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连谷平昌都没想到自己四十出头就暴病而亡。 而沈滨既然受了谷平昌的托付,自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何况他与谷平昌可以说是同病相怜,谷平昌好歹还有一个闺女可以继承家业,他虽然生养了几个儿女,却连一个长大成人的都没有,就连过继的侄子都早早夭折,外面甚至有人当面骂他作事太绝不留余地,所以落了一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既然是同病相怜,因此沈滨对于谷梦雨格外用心,是真心把谷梦雨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不管安慰性多大代价,也一心要让谷梦雨平平安安地继承这份家业。 因此谷家内部闹起了纷争之后,沈滨就第一个站出来替谷梦雨撑场子,不但出谋画策,而且还打出了他沈牢头的名号,吓退了一群狼子野心的无耻之徒,让谷梦雨有机会整顿了一番自家后院。 只可惜谷家二房的这份家业实在太诱人,放在整个登州府都算得上一份非常不错的基业,大家很快弄清楚了沈滨的底细,虽然沈滨在黄县是号人物,但是他的威风也就是在监牢里抖三抖,出了牢里就不管用了。 他们先是试探了几回,接下去越来越大胆,根本不把沈滨放在眼里,看到沈滨拿他们没什么办法,越来越张狂,这一回沈文林想借用沈滨的名号镇场子,哪料想谷家众房大加嘲讽不说,还直接冲上来围攻沈文林,逼得沈文林被迫遁回县城求援。 沈滨把具体情形说了一遍,现在连江清月都十分可怜这位没见过的谷梦雨:“谷姑娘遇到这样的族人,也是太过不幸了!” “是啊,是个可怜闺女,只要保得这闺女周全,我已经决心不惜一切了!”沈滨知道江清月需要什么:“两位都请尽力,这事办好了,我们回去就把三家合伙的事情敲定。” 江清月心中暗喜,柳鹏倒是问出一件事来:“沈叔,您在咱们黄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您若是不惜代价,都可以收拾县里的经承、班头,怎么区区一个谷家都不给您面子啊!” 第68章 聚众至十人者皆斩 第68章 聚众至十人者皆斩 这话说得实在,沈滨在整个登州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又管着监狱这么一个极其要害的所在,哪怕他的威风出了监狱就弱了三分,但是谷家的族老见了沈滨应当就象老鼠见了猫,哪有这般胆气,根本不把沈滨放在眼里。 这件事实在有些离奇,而沈滨当即给出了答案:“实在是你沈叔当初太小心,他们一开始试探的时候就没当机立断,斩断他们的狗抓子,结果他们得寸进尺,到了后来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根本不把你把沈叔当官面上的人物看,刚才文林转述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沈滨继续说道:“小人得意,就是这般模样,我沈滨之所以一定要帮定了我那干闺女,就是我还要点脸面,我连自家的闺女都护不住,还有什么脸面在官场上混。” 他看到柳鹏还有些半信半疑,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对付这些沈家的无耻之徒,沈叔实在也没多少办法啊!你们也知道这笔家产多丰厚,沈叔平时做人又太正直,只能用个人的力量,不敢借用官面上的力量,省得引火烧身。” 江清月完全没听懂沈滨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锁紧了眉毛,柳鹏倒是听懂了。 沈滨说的是“做人平时太正真”,自然说他独霸了黄县监牢这么一个大的肥缺,不容许任何人进来分润,不知有多少人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沈滨面前碰得头碰血流,甚至于皂班明明与监狱同处在一个大院,却连半点好处都没捞到。 这样一来,沈滨自然是仇家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沈滨平时借用自己个人的名号与力量也就罢了,若是动用监狱的力量火力全开,事情闹大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自然就有人借机落井下石。 而且谷梦雨这份产业实在太丰厚了,柳鹏估计了一下,折算白银至少也有几千两,要知道光是谷家一处谷库就存有七百石粮食,如果事情闹大了,引得省里府里的大人物进来,哪怕谷梦雨最终大胜而归,但几场官司打下来,也足以掏空了谷梦雨的家底。 只是沈滨没办法把事情搞大,沈滨却有足够的办法与手段把事情搞大了:“我明白沈叔的难处了,沈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只知道做好事不知道广交朋友,若是换了我,请陈班头过来讲一讲,谁敢不服气!” 沈滨赶紧说道:“不不不,这是我的私事,陈班头不适合过来。” 柳鹏当即说道:“这事就交给我办好了,只是沈叔以后可不能这般只知做事而不顾身了,一定要广交朋友!咱们三家若是早些时日合伙做买卖,这件事绝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正说着,沈滨精神振奋起来:“谷家村马上到了!” 谷家村离县城足足有三十多里地,中间又有很多崎岖难行的丘陵地带,有时候柳鹏也要跟着沈滨跳下车推着马车往前走,纵然沈滨紧赶慢赶,赶到谷家村外已经是行将傍晚了。 沈滨的马车才一进谷家村就落了冷眼,路旁时不时传来了风言风语:“沈狱霸又赶来了,他以为他真是个大官人吗?” “是啊!他再替平昌卖命,也不能帮平昌变出个儿子来,平昌这下场,我只说一句,报应,绝对是报应啊!” “何止是报应,平昌当年办事的时候就知道不知道收手,霸占了多少族产,今天都得原原本本给我们吐出来。” “沈狱霸他的威风也只能在牢里抖一抖,出了牢里他说话连个屁都不响。” 谷家村的人根本没把沈滨放在眼里,有些时候干脆故意放大了声音,一定要让沈滨听见,气得沈滨怒极攻心,差点跳下车去追杀。 江清月听到这话也很难受,死者为大,那谷平昌生前或许有些不是,可现在二房只有一个孤女,这些人心中痛苦也就罢了,何必这般公开嘲讽。 她原本只是为了营救江浩天才来谷家村,现在心中难受,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帮谷梦雨一把,对面谷家人说得再难听,也不过是十几人而已,还不够她杀个痛快。 柳鹏倒是从这些人的言语获得了不少关健的信息,现在谷梦雨的处境恐怕困难到极点,举世皆敌步步绝境,但是即使如此,谷梦雨还是守住了自己的一份产业,真是可贵至极。 柳鹏并不觉得谷平昌是个好人,但是他也不觉得谷平昌就象谷家人说得那么坏到骨里了,坏事或许没少做,但收买几亩族田又算得了什么。 “沈牢霸滚回去!” “沈牢霸,这就是我们谷家的世业,你给我闭嘴!” “沈牢霸,你吃犯人的血汗钱就够,别想把手伸到谷家村来!” 现在谷家人的言语越来越难听,只是沈滨很有耐心,他只是驾着马车往前直行,一言不发,但是柳鹏坐在沈宾背后,看到沈滨手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知道沈滨就等着自己出手。 沈滨放慢了车速,他用尽可能慢的声音说道:“到了,前面就是我闺女家!” 没等马车停稳,柳鹏就是直接掀开了车帘跳下了车帘,他一露头就喝道:“大明律,聚众至十人者皆斩,为首者枭首示众!你们这是是准备想进班房吃牢饭掉脑袋吗?” 大明律里确实有一条看起来有些相近的律文,“凡豪强盐徒聚众至十人以上者,撑驾大船,张挂旗号,擅用兵仗响器,拒敌官兵,若杀人及伤人至三人者,比照强盗已行得财律,皆斩。为首者,仍枭首示众”,但讲的是豪强盐徒公然拒捕的情形,与现在的情形风马牛不相及。 大家也从来没把这一条律当作一回事,若是聚众十人就要拿下甚至问斩,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牢饭,随便赶个集,就能抓个百八十人,但是遇到现在这种情形,公门中人总是会把这一条摘头去尾提出来来吓人,而且多数时候都能收到奇效。 只是这句话在柳鹏口中说出来更是格外有份量,虽然大家第一感觉就是这个小公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可是看到了柳鹏身上穿着一身青色皂隶布衣,外面披了一件皂隶袍,头戴圆顶巾,腰缠红织带,手里拿着水火棍,腰间还挂着一把腰刀,正是经常下乡催收的公人形象。 第69章 七十二般手艺 第69章 七十二般手艺 一想到这些公人平时掀箱倒柜的恶行,谷家这些闲杂人等声势就弱了三分,有眼尖的谷家人甚至看出柳鹏并不是普通的白役,至少是个副役,说不定还是个正役。 江清月也杀气腾腾跳下车来:“柳少何必与这些恶徒多说废话,直接叫人抄了他们家拆了他们房子不就好了!” 这话说得杀气更重,只是柳鹏却是冷笑道:“江哥,做人做事都留一线,我又不想斩尽杀绝,我只是帮县尊老爷与常典史来查查谷家村有没有积欠赋役,若是有人胆敢积欠赋役,我也不过是请他们进牢里住几日,把事情讲清楚,自然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出来。” 柳鹏这么一说,大宅门前的这些闲杂人等一下子都是吓破了胆,说什么作人作事都要留一线,这是斩尽杀绝,连半点余地都没有。 在大明朝的体制之下,老老实实照章解纳赋税是不可能活下去,是不可能有任何一线生机,哪怕是再老实巴交忠心奉公的农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曾解纳的赋役,你若是要刻意找人下手,一个“逃欠赋役”的罪名按下去,保证一抓一个准, 平时县里公人下乡,干得最多恶行最多民怨最重的事也是追缴积欠赋税,那真是黄鼠狼进门,处处生烟,到处都是鸡犬不宁,时不时就听到有人为此家破人亡的消息,因此一众乡民平时最畏惧的事就是县里的典史、经承率三班下乡来催讨。 可是今天的形势又不一样,平时抓进去吃牢饭也不过吃点苦头,家里破些财而已,可是就在片刻之前,大伙可是把沈滨往死里得罪了,“沈牢霸”、“放屁都不响”这样的说法似乎还就停在嘴边。 现在进了牢房,那可不是吃点苦头的事情,能完完整整地出来已经是侥幸至极的事,说不定连命都丢了。 在翻脸之前,大家也盘过了沈滨的底细,沈滨虽然是个不起眼的狱霸,出了黄县大牢放屁都不响,可是大家也知道,在黄县大牢之内,他就是真正的土皇帝,说话比知府、知县都要管用。 他们多多少少听说过沈滨一些恶贯满盈的事迹,据说沈滨在牢里至少弄死了几十条人命。 沈滨虽然在谷梦雨面前整天吹距嘘过他牢里干干爽爽,每天都用心收拾,找遍山东也找不出第二间这般用心的监牢,但是大家也知道哪里的牢房都是十八层地狱啊! 现在若是落到沈滨手里,沈滨自然是大事报复,能脱层皮出来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当然,柳鹏虽然穿了公服戴了圆顶巾,腰挎腰刀手握水火棍,但是年纪太轻,一众闲杂人等也是半信半疑,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却是都停下来,生怕沈滨一个不高兴。 沈滨看到这情形心中爽快不少,他大声说道:“是啊,只要在我牢里呆几日稍稍反醒反醒,时间到了自然就可以出来了,根本不用花一分钱,整个人绝对能完完整整地出来,就象对面山朱家老三那样,嗯,朱家老三的名字好象叫朱立松吧,我可以向柳少你保证,这人出来完完整整,没少一个部件。” 大家先是奇怪沈滨为什么说得这么客气,只是沈滨一提起朱家老三的例子,现在大家都齐齐变成了哑巴,不肯说话更不说冒头了。 谁不知道对面朱家老三的例子,没错,出来的时候完完整整,没缺胳膊缺腿,但是在牢里却被弄成彻彻底底的废人。 进去之前朱家老三是个壮实汉子,肩上能扛两百斤的重担,出狱以后朱家老三虽然没少一个部件,但是手脚都被弄废了,手不知道被打断了几回,平举都举不起来,两条脚也全跛了,甚至连腰也直不起来,四十不到就成了一个驼背,现在他连三十斤的担子都担不起来。 一想到朱家老三的下场,大家完全变成了哑巴,有些胆小的干脆直接避开了,沈滨扳回一局,一边朝着谷家大门走去,一边说道:“贤侄,我们牢里可是最讲章程了,讲究慢工出细活,决不会象你那样一棍就要把人打死!” 柳鹏现在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这谷家二房建的宅子,沈滨说是“大宅”果然不虛,事实上用“巨宅”来形容差不多。 这宅子占地至少有三四亩,一道青墙高约丈许,庭院深深,在门口望去隐隐能看到一进又一进的亭台楼榭,到处都是飞檐翘角,至少能住几十户人家,大门口还挂了灯笼对联立了两座石狮子。 这么一座大宅,堪比另一个时空的一整个小区了,甚至有过之而不及,没有两三千两银子是办不下来。 连柳鹏第一眼就喜欢上这样的格局了,如果自己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哪怕清冷些,但这辈子也值了,也难怪会有那么多谷家人眼红到了极点。 不过柳鹏对谷家的上千石存粮更感兴趣,这一次若是帮沈滨把这事办好了,以后向谷梦雨借粮自然也方便许多,上千石粮食在灾年自然可以活人无数,因此他脸带微笑说道:“沈叔说得甚是,我就是活太粗,一动手就想弄死人,听了沈叔一席话,收获良多,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许多法门。” 江清月在旁边插嘴道:“不管活细活糙,我觉得都不够痛快,行走江湖就要讲究快意恩仇来一个痛快,弄个大石头直接绑了扔水里岂不是最好!” “不不不!”柳鹏继续恐吓在场的闲杂人等:“论这一点,江哥您不如沈叔讲究了,他们黄县大牢可是号称有十八般手艺,最出门的一门手艺,可是从蒙元时流传下来的祖传手艺,那可是前元宫中的用刑手法啊!” 沈滨客客气气地说道:“贤侄过奖,不过我们牢里可不止十八般手艺,光是刑具就有三十六种,祖传三代的手艺至少有七十二种,可惜这些年来多少铁打的硬汉子,顶多试过十八桩手艺就服软了,没人能尝遍七十二般手艺,我一直引为憾事。” 江清月惊叹了一声:“七十二般手艺,如果真有铁打的硬汉子七十二般手艺都一一尝过了,那沈牢头还有什么办法。” 第70章 蒙元十大酷刑 第70章 蒙元十大酷刑 沈滨冷笑一声:“那他身上还剩下一块好肉?自然是赚到了一个休息的机会,不过江老弟你放心便是,虽然咱们监狱的手段用尽了,但天下有的是奇人异士,神通手段无穷无尽,我直接就向府里的同道求援,府里还有一套完整的一百零八将,他们府里的手段高明得很,可不是我们小县城所能比。” 柳鹏当即应道:“一百零八将?我觉得真有能顶住这一百零八将的硬汉子,没看到今天到处是胆大包天的狗贼,抓几只回去请府里传个艺!” 柳鹏若是单独杀到谷家村来,自然没有多少谷家人相信他的威胁,但是他的身边可是站着沈滨,虽然他们嘴上看不起沈滨,动不动就是一个“沈狱霸”,但是他们也知道沈滨在县里绝对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跟那些经承老爷、班头老爷都能称兄称弟。 现在柳鹏的话有了沈滨的配合,可信度自然大增,谁也不以为这是一个少年随口说说而已,即便其中虚虚实实,但多多少少有些是言之有据。 偏偏柳鹏与沈滨、江清月三人的威胁此起彼伏,相互呼应,更是编出了不少花招来,吓得这些没什么见识的谷家人个个斗志全消,避开的人越来越多,生怕被沈滨盯住,抓进牢班好好收拾。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根本不怕沈滨,自己本本份份就没机会吃牢饭,谷家村已经好些年都没人进过牢班了。 只要出了牢房,沈鹏就是没牙的老虎毫无办法,可是柳鹏的出现,却证实了他们心中早有的一点恐惧,只要沈滨愿意,他随时就能把人逮进去收拾。 一时间大家变得鸦雀无声,又有些胆小的族人干脆直接轻手轻脚就跑回家去了,还有些人也在观望着要不要先避一避,不过终究有人不知死活:“一百零八将,我们谷家不知道什么是一百零八将,只知道我们谷家随时拉出一百零八条铁打的汉子!” 柳鹏看了一眼,堵门这位人高马大,胆气还算足,现在不但堵住了大门挡住了大家的去路,还正握紧拳头准备与自己这边动手,柳鹏也很客气,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居然不知道一百零八将,只知道有一百零八条铁打的汉子,我就告诉你什么是一百零八将……不对,以你的份量上一百零八将还不够。” 谷家这高个子当即粗着嗓子说道:“凭什么,看不起咱们庄户人家?” 柳鹏笑得很阴:“老家,我就不说府里秘藏的一百零八将了,这玩艺沈叔才能讲清楚,就讲一讲传说中的蒙元十大酷刑吧,知道什么是蒙元十大酷刑不?” 高个子胆气还足,但势头已经弱了些:“咱们是铁打的汉子,不怕什么蒙元十大酷刑!” “不不不!”柳鹏笑得更沉了:“蒙元十大酷刑就喜欢你这样的铁汉子,我来随意举一个例子,兄弟若是在前朝犯了个大案子,落到公人手里,公门里的行家里手自然会找来十只老鼠,先饿上三五天……” 高个子当即问道:“找十只饿鼠干什么?老子可是铁打的汉子!” 虽然没听说过什么蒙元十大酷刑,但既然在公门混了这么多年,旁边的沈滨当然已经明白过来,他朝着高个子笑了笑:“只要饿上三五天,自然吃了肉就要咬一口,接着往谷柏岩你裤裆里一扔,再帮你把裤带裤脚都系紧了,吱吱吱……过个把时辰肯会让你放松放松!当然这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而已,大家放心,用刑是知县老爷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这高个子整个人都吓着了,他只觉得心底慌慌张张,下身仿佛空空荡荡,仿佛一下子缺了什么东西一般,原本堵在大门正中纹丝不动,现在整个人一警醒,已经机灵地缩到了一旁把路让出来:“沈滨沈牢头,咱可没有把你得罪到死,何必用上这种断子绝孙的手段。” “放心放心!”柳鹏笑得阴险无比:“兄弟,放心便是,我是说如果兄弟在前朝犯了一个大案,随便举个例子罢了,而且兄弟一表人材,哪怕有些老鼠哪怕是饿疯了,也不会对兄弟的命根子咬下去,绝对不会有什么断子绝孙的隐患!” 柳鹏越是开口保证,这高个子胆子越小,哪怕这十只饿疯的老鼠不咬自己的命根子,咬在其它地方同样也不好受啊,而且想来想去,他觉得那若是咬下来,肯定会咬在自己的要害。 他不由又往一旁退了退:“沈牢头,咱可是本本份份的庄稼汉,没什么把柄放在您手上,您若是凭白污人清白拿我下狱,那可是要犯了王法了!” 柳鹏眼睛都快咪成了一条线:“我知道老兄一向奉公守法,县里要征什么赋役,老兄肯定就会出什么赋役……对了,常典史前几天跟我交代过了,赋税要好好催一催,应付钱更是县里的当务之急,谁反对应付钱就是反对常老爷,就是反对刘知县,就是反对黄知府,老兄……你历年的欠积解清了没有,今年的应付钱交了没有,若是没交清楚,随我到县里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这高个子既然在乡里算是极有胆略的人物,历年欠积的赋役自然不在少数,至于今天常典史的应付钱,本来就是县里自立名目的花头,当然不可能交齐。 这笔摊派下来的应付钱可不是小数目,层层加码之后,高个子一家人可是落了一个十六两白银的大数,偏偏常典史逼得很紧,已经有两拔公人来了高个子家里,要他多多少少也要帮忙交一些。 高个人原本不当一回事,可现在柳鹏旧事重提,他觉得自己下身越发空空荡荡不对劲,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黄县的乌鸦特别黑,听说这沈滨的大牢是十八层地狱,进去了别想完完整整地出来,他整个人感觉都不对了。 怎么下身越来越不对了,明明是空空荡荡,怎么现在又有些发热……高个子突然低下去,却发现裤子湿了一大片,整个人羞得无地自拔--自己明明是铁打的汉子,怎么被这半大娃娃随便吓一吓,整个人就被吓尿。 第71章 抱头鼠窜 第71章 抱头鼠窜 现在柳鹏说话就很随和了:“历年的赋役欠积交清了没有,应付钱解清了没有?没解清跟我到县里走一趟,只要喝个茶就可以出来了,兄弟是铁打的硬汉子,就是遇上蒙元十大酷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何况是小小的应付钱。” “我回家去筹钱!我这就回家去筹钱!”高个子满脸通红转身就跑,顾不及几十个谷家老少都在看着自己,他直接就抱头鼠窜:“朋友,我不是不交,我马上就交!” 看到谷柏岩这傻大胆都被吓跑了,在场的谷家人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不但鸦雀无声,而且根本不敢抬头,甚至柳鹏的视线转到哪边,就有一帮人立即转过身去,生怕被柳鹏盯上了,生怕柳鹏与沈滨真有什么蒙元十大酷刑的祖传手艺。 当年蒙古人残暴到极点了,几乎将整个山东路杀得精精光光赤地千里,现在大家提起蒙元,第一印象就是当年的杀戮,他们传下来的手段自然不可能是吃素的,光柳鹏说出的这一手酷刑就没人能顶得住。 他们越是胆战心惊,柳鹏偏偏不急着进门,特意要对他们多多关注:“果然个个都是铁打的汉子,一百零八将,刚好有一百零八条铁打的汉子啊!” 对面立即又跑了两三人,总算有胆色的谷家人一边哆嗦一边说道:“这位大人难道要与我们谷家庄作对吗?” “我怎么会同谷家庄作对了!” 柳鹏十分热情地说道:“只是最近常典史常老爷特别看重我,要给我加加担子,一再跟我交代过了,应付钱事关重大,事关黄县的生死存亡,关系黄县的命脉,一定要我办好,你们谷家庄只要先拿出千儿八百两应付钱,兄弟这就往回走!” 一说到应付钱,下面这些谷家人个个都没人敢顶嘴,实在是上面根本不给活路,如果按实解纳,那谷家村今年就白干了。 “交不出应付钱,还不给我滚!”江清月当即毫不客气地娇咤:“滚!” “滚”字刚出口,原来车水马龙的大宅门前一下子都清净了,二三十号谷家人胆战心惊地往回跑,生怕柳鹏改变主意追杀到他们家里去。 沈滨对柳鹏的应对很满意,他连声赞好:“贤侄应对得好,甚妙甚妙!” 柳鹏的声音越发响亮起来:“不是我应付得好,是常典史常老爷忠心奉公,他呕心沥血都要把应付钱这件事办好了,咱们既然是公门中人,跟常典史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给自己加加担子,随时都要帮常老爷掂记应付钱的大事!” 正说着,一个白衣老奴已经从门里迎了出来,他直接就给沈滨跪下了:“沈老爷,您来了就好,您来了就好,小姐昨天开始一直手里拿着剪刀不肯松手,就指望您能过来,现在终于把您盼过来了,老奴见过沈老爷,见过这两位……” “这是柳少,这是江少,都是县里常典史的贴心休已人!”沈滨向白衣老奴介绍起柳鹏:“有这两位少爷帮忙,自可万无一失,明海你放心便是。” 实在是常典史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沈滨才一说出口,这白衣老奴已经乐得手舞足蹈,他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终于把沈老爷与两位少爷给盼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一回可要好好收拾那些狼心狗肺的贱骨头了,这家业可是咱们老爷给小姐留下来的,跟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贱骨头又有什么关系!沈老爷,柳少爷,江少爷,这一回可要仰仗你们了,一定为本家守住这份产业!” 白衣老奴说话太不客气,柳鹏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却发现第一眼看起来是白年老奴,实际这人年纪并不算大,也就是四十出头一些,最多不过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只是这人特别显老,头发都白了不少,现在整个人又特别憔悴,所以柳鹏一时间才认错了。 这白衣老奴显然是吃很大苦头,他一身白袍现在直接落下了不少拳脚印记与污迹,甚至连袖角都撕破了好几处。 只是听到了柳鹏与江清月来援的消息,整个人精神都振奋起来,他当即告诉柳鹏与江清月:“两位少爷既然是常典史的贴心人,那一定把这帮狼心狗肺的贱骨头好好收拾一顿,最好是打个五十大板,打断他们的骨头,痛得他们一个月都出不了门!” 柳鹏不由微微一笑:“这可不行,我用刑最多只用一棍,我想再打第二棍,恐怕刘知县就不给打了,就要喊停了!” 柳鹏这么说,白衣老奴一时间没明白过来,沈滨赶紧帮他介绍道:“这是我干闺女家的大管家厉明海,从小就跟平昌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最是忠心不过,他们家里里外外都是明海操办的……对了,明海,现在梦雨那边怎么样?” 沈滨这话刚出口,那边厉明海已经着急地说道:“快点,快点,小姐被那些狗娘养堵在西花厅一天一夜了,都快气倒过去了,强自拿着剪刀撑到现在,我刚才就是准备去县城请老爷出手,那帮狗贼一定要让小姐把这份家业全都给谷家留下,半点嫁妆都不准带,咱们家明明是可以招个女婿进门好不好!” 厉明海说得也是一条出路,只是沈滨并没有直接回应厉明海,只是快步走了进去,语气杀意很重:“哼,我沈某人的好闺女轮不到他们欺负,贤侄,咱们走!” 柳鹏并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他们再执迷不悟,到时候常典史会教他们怎么做人!” 厉明海继续说道:“而且这帮狗贼实在太狼心狗肺,他居然指名要小姐嫁给傻子,沈老爷,那可是一个废人,废人啊!” 沈滨停住了脚步,他的脸上不动波澜:“我多年不出手,他们居然就忘记了当年黄县牢里一夜扔出去十六具尸体了!明海,今天我一定会给梦雨主持公道。” 一行人一路往谷宅里走,这谷宅果然如同柳鹏预料的十分宽阔,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宽阔。 一路走来,到处都是亭台,到处都是房子,光是花园就有两个,还挖了好几个大池子蓄水,只是大家都没时间停下脚步慢慢欣赏,大家一心想着早点赶过去给谷梦雨解围。 第72章 我见犹怜 第72章 我见犹怜 果不其然,离厉明海所指的西花厅还有近百步,柳鹏已经听到了一阵又一阵喧哗之声,吵得很,待走得近了,柳鹏已经把谷家各房的诉求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梦雨你也承认这是谷家的世业,那这份世业就不能给你带走,你如果要嫁人的话,那没问题,我们会给你挑一份好嫁妆,当然那对象得我们过目了才行!” “这家业只是族里托付你父辈代为管护而已,你父亲既然过世了,那么这份世业就应当归还给我们谷家!” “别的不说,你父亲买了多少族人的族田,难道你想让这些族田都归了外人不成!都得留下来,一分都不能少。” “你父亲做恶多端,他人虽然死了,但是这笔债不能销,欠我们谷家的份额就该还了,等还清了该还的份额才是你的嫁妆!嗯,你可以带这份嫁妆嫁出去,但是嫁给谁,我们说了算。” “没错,就凭你父亲生前的所作所为,这份世业还不偿够他的罪过,给你留点嫁妆已经是宽厚无边了!至于你想嫁给谁,这事我们来办。” “要多带嫁妆也成,那我们给你指定个丈夫,你可不能反悔!不能反悔,若是反悔,就别指望嫁妆。” “你放心便是,你若是嫌现在指定的丈夫不合心意,我们可以再挑一个人选出来,肯定比现在这个符合你心意。” 柳鹏心头不由一团火冒了上来,不管谷平昌生前所作所为是不是过份了,现在这般欺负孤女也实在太不象话,别说传出去没法听,就是现在柳鹏都受不了。 旁边的厉明海顺便又点了一把火:“柳少爷,江少爷,您可千万给我们小姐作主啊!这帮该死的穷亲戚,个个狼心狗肺,居然一定要把我家小姐嫁给一个残废傻子,那人我了解,又傻又呆,连话说不好,走路都走不了几步,根本就是废人,我家小姐若是嫁过去,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西花厅门正关着门,柳鹏毫不客气,一脚就踹开了房门,接着大声怒喝道:“谷家村的给我滚出来,常典史叫我来催讨积欠赋税收取应付钱,你们这帮乱党七嘴八舌聚众倡乱,是不是想要跟常典史过不去啊!” 常典史可是全黄县都如雷贯耳的大人物,有明一代知县、县丞、主薄除非发生命案,几乎不出城不下乡,教谕地位清高,但实权太轻。 只有典史虽然不入流,权力大得惊人不说,而且随时可以带着大队人马来翻箱倒柜拆屋封房拿人捕盗,在乡下人眼中简直是魔神一般的存在,正是县官不如现管的最好典型。 因此一进门柳鹏就嚷出了常典史的名号,占据这西花厅的十多个长舌男女一下子就变成了哑巴,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公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是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柳鹏身后的沈滨与江清月、厉明海,登时明白这正是谷梦雨请来的救兵,当即就有人说道:“这位公爷,这是咱们谷家的私事,咱们谷家上上下下,三百多男女丁口对这事早有定议,外人不好也不能插手,您在公门干好自己本份就行了,何必多管闲事?” 柳鹏倒是一眼就看到了谷梦雨,也不是他风流好色,而是在这西花厅中,这位谷小姐实在太显眼了,而且除了江清月之外,柳鹏还是第一次碰到了非常符合自己审美的美少女。 这位谷小姐坐在南位主位上的四方扶手椅,他的身前站着两个婢女和一个年轻得有些过份的家生子,还有几个家奴被谷家的族人强行挤到了一边,这些家奴正在用自己的微薄力量守护着少女。 只是面对整整一屋子的野心家,他们就象随时被吹倒的野草一般,越发让谷梦雨显得柔弱。 她的年纪比柳鹏稍稍大一些,一眼看去大约十六七岁,正所谓“二八年华”、“豆蔻岁月”,正是一个少女最美丽的时候,她的容颜恰恰美极了,鹅蛋脸虽然很尖,但是尖得恰到好处,不至显得太媚,也让面容显得精致到极点了。 纯是素颜的玉脸如同清水一般干净,比雪玉还要光洁,配上乌黑而柔顺发光的长发,漆黑而明亮无比的眼眸,让人一见就起了怜惜之意,身子还没有彻底长开,因此整个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四方扶手椅上,总是显得格外人小椅大。 只可惜这样的人儿,现在正处于十几个长舌男女的围攻之中,柳鹏在她无瑕的面容看出许多委屈、许多无奈与说不完的痛楚,她的眉头不由自主地锁成了一个川字,泪水随时就会眼眶中夺泪而出。 最让柳鹏触目惊心的,她手上死死地握住了一把银剪,而这把雪亮的剪刀正对着她的心口,这让柳鹏看得心头一痛。 事实上,巨大的压力已经快要把这个少女压跨了,只是她比想象还要坚强,即使在经受了一天又一天一轮又一轮的围攻、痛骂、指责甚至是侮辱,她仍然以主人的尊严姿态坐在这里。 她也没想到突然会杀出来一个柳鹏来,眼睛张得又大又亮,只是在看到柳鹏身边的沈滨之后,她脸上一下子就多了几分神彩,欢喜的声音不由脱口而出:“义父!” 容颜是极美的,这怯生生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疲惫几分欢喜,柳鹏第一时间就又起了几分怜惜之意,这般冰肌玉骨的人儿,怎么能被一帮老娘们老爷们欺负到眼里随时含着泪水随时可能崩溃的程度,更不要说那个可怕至极的结局。 因此柳鹏毫不客气地往前走了一大步,他朝着那个出面质问自己的谷家人喝道:“大明律聚众十人者皆斩,为首者枭首示众,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聚众同我们常典史作对!” 率先强出头的谷家人虽然没被吓倒,但是柳鹏口口声声都是“皆斩”、“枭首示众”、“跟常典史作对”,声音就小了许多。 他只敢重复了一下自己的主张:“公爷,这是我们谷家的私事,我们谷家三百多人对这事早就有一致的决断,公爷纵然有天大的神通,可是我们谷家有三百多男女丁壮,何况公爷只有一个人而已!” 第73章 狐假虎威 第73章 狐假虎威 声势既然弱了下去,柳鹏自然就变得更嚣张:“看来你们是不把常典史放在眼里,或者以为你们有什么通天的路子?告诉你们,柳爷今天来,只为公事不为私事,只要你们谷家庄解清了历年积欠还有今年的应付钱,我转身就走!” 说到这,柳鹏呵呵两声:“若是执迷不悟,我们常典史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常典史又怎么了!”当即有白发长者跳了出来:“我们谷家祖上可是出过举人老爷,还出过好多秀才公,同年、宦友遍天下,现在跟县里府里的联系也没断过,一个典史纵然权势滔天,难道还能一手遮天,这位柳公爷,咱们黄县可是讲王法的地方!” 柳鹏看了一眼对面的这白发长者,这人原本已经是半截入土,须发皆白,至少也是六十五岁,一派老态龙钟的模样,但或许这谷家的财产让他兴奋不已,竟有一种人心心不老的活力。 他用灰蚀的目光锁定了柳鹏,随时准备将柳鹏致于死地,只是柳鹏也毫不客气问道:“请问这是哪一位?” “我是北山谷家的族长谷森泽,管着谷家一族三百多人口,年轻人,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是我们谷家的私事,你不方便插手!” 谷森泽以老卖老,根本不给柳鹏任何面子:“柳公爷,咱们谷家有三百多男女老少,这在黄县是很大的一股力量,平时经承老爷、班头老爷见了我都要客气,你若是事情办得不公,我们就到县里府里去争一个公道,到时候县里府里肯定是秉公执法,我们吃不了亏,您肯定也落一个挂落,不如现在就收手如何!” 谷家这三百男女老少一齐涌到县里府里争一个公道,顺便告柳鹏一黑状,柳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柳鹏不可能就此收手,不但沈滨不会放过他,江清月同样不会谅解他。 因此柳鹏只能硬着头皮上:“谷老头,你说得轻轻松松,历年积欠的赋税我们可以慢慢说,今年的应付钱可以常典史特意交代下来的,你家谷家男女老少既然有三百多口,那按这个数字把应付钱给交了如何!” “柳公爷,强出头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谷森泽已经做了好些年谷家族长,可以说是老奸巨滑:“你初进公门前途似锦,跟我们一帮老头子纠缠会落一个怎么样的名声,又能有什么好处?不如这样,沈滨承诺你的好处,我们谷家如数支给,此外再送你一份茶水钱。” 表面这是鸡同鸭讲,双方根本不在一个位面上,实际却是谈价还价,只是谷森泽并不清楚柳鹏所求甚大,根本不是一份茶水钱所以满足的。 柳鹏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才一份茶水钱?喂狗啊!老头你把柳某人看得实在太轻,常典史高瞻远瞩明见万里,对于你这种老而不死的老贼,早有万全对策!” 谷森泽觉得柳鹏如此年轻,在公门肯定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物,看公服也不过是副役级别的小头目而已,至多也是个正役。 虽然在普通百姓眼中,副役已经是来头大得惊人的大人物,但是在谷森泽眼中,一个副役,哪怕是一个正役都不算什么,要知道谷森泽都敢同沈滨彻底翻脸。 只是他既然是随着沈滨来的,又没着狱卒服,看公服公帽应当是皂班的小头目,不愿意树敌太多,所以才自觉给足了柳鹏面子,现在柳鹏这么一说,他当即暴跳如雷:“混帐小子,那混身坏水的常老贼又有什么断子绝孙的混账之策!那老贼作恶太多,肯定不得好死。” 柳鹏当即答道:“这还不简单,把你这种胆敢公然辱骂常典史常老爷的老贼拿下,到时候交由典史老爷好好审问,你到时候还敢执迷不悟,我到时候打你一棍,看看你能不能挨得住。” 柳鹏身边的厉明海又听到柳鹏说起“打一棍”,这一回隐隐觉得其中必有缘由,不由暗暗记在心中,甚至连谷森泽这边也觉得柳鹏这句“打一棍”有些离奇,纷纷把柳鹏的话记在心底。 话刚一出口,谷森泽已经后悔不已,前面刚自吹走过的桥比柳鹏走过的路还要多,吃的盐比柳鹏吃的饭还多,怎么被柳鹏这么一激,就上了大当,只是他强自嘴硬:“我说常典史两句又怎么样了?他又不能一手遮天,这黄县是大明的天下,是有王法的地方!” 只是他话刚说出口,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一座五指山就直接轰在他面颊上,打得他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完全被打蒙了! 他作为一族之长,德高望高,县里的书办、经承、班头下乡来,也要敬称一声他“谷老”,有些时候分赃的时间还多多少少分润他一些,哪想到一见面竟被柳鹏砸了一耳光,只是柳鹏一耳光得手仍嫌不足,右手又是一甩,干脆再打了一这老不死耳朵:“这就是王法,这就是跟常典史作对的下场!” 他恶狠狠地说道:“这黄县的天,是常老爷的天,这黄县的地,是常老爷的地,这黄县是常老爷的天下,敢同常老爷作对,这就是下场!常老爷说了,谁反对应付钱,就是反对常典史,就是反对刘县尊,就是跟黄府尊过不去,就是我们黄县的千古罪人。” 谷森泽脸上被打得到处都是火辣辣一片大,一张老脸都挂不住,偏偏柳鹏口口声声一个“常老爷”、“常典史”,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事。 他现在若是孟浪从事,就是跟常典史作对到底了。 俗话说得好,破家的知县,只是比起高高在上的知县老爷,大家更惧怕典史一些。 知县老爷离老百姓实在太遥远,而典史离老百姓偏偏太近了,手上掌握的暴力资源又太多,只要典史老爷愿意,他随时就将对头整得家破人亡尸骨无存,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第74章 势如破竹 第74章 势如破竹 常典史偏偏是个强势到极点的人物! 他到黄县这些年,手上没有一百条人命也有八十条人狗,多少官宦世家都在他脚下胆战心惊,浑身发抖。 而且更可怕的事情在于常典史不但掌握着县里的暴力机关,而且还暗中勾结了好几支绿林大盗。 县里有几户人家因为跟常典史闹不愉快,莫名奇妙地被江湖大盗攻进家来,运气好只是被架了票交了些赎金,破财消灾而已,若是严重就是被杀得干干净净以致斩草除根,甚至有一家七口人被杀得干干净净,连个孩子都没逃出来。 常典史是如此可怕的人物,谷森泽挨了两记耳光之后才彻底想明白,他心中又惊又怒,他只能告诉柳鹏:“你这般胡作非为根本不是常黄史的意思,常典史肯定不会同意你这么胡闹!你这小贼,打着常老爷的名目到处为非作歹,硬要败坏他的名声。” 谷森泽几乎说出了真相,只是柳鹏根本不承认,谁也拿他没半点办法:“常老爷说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谷老头你这老不死就是真正的老贼,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到了公堂之上,我就要打你一棍了,就怕你挨不起这一棍!” “打得好!”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的谷梦雨眼睛里都是闪闪发亮的光彩:“打得漂亮,说得更好,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谷森泽老不死就是个老贼!” 虽然骂了句粗话,但是在谷梦雨口中说出来却是如此流利如此顺耳好此好听,而柳鹏身边的厉明海也是一下子就格外神气起来:“小姐说得没错,打得好,打得漂亮,谷森泽你这老不死也有今天啊!” 这两天他在谷森泽手上可是吃够了苦头,现在柳鹏这两耳光几乎是代他打的,而谷家这边的青壮已经冲上来了:“森泽叔,我们来帮你!” “不就是一个狗典史,根本就是一窑屎罢了,今天就收拾了他狗腿子,明天再把他收拾了!” “明明是一泡尿一壶屎,狗屁都不如的东西,今天也敢在我们谷家庄耀武扬威了!” “常狗屎的走狗,现在就让你知道嚣张的下场!” 谷森泽听到他们的叫骂声,知道问题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偏偏今天的西花厅除了双方当事人之外,还有几个相对持中立态度的第三方在场,这骂声传出去恐怕后患无穷,那常典史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只是现在谷泽森根本不用顾及那么多,让他暗暗庆幸的是,他只看到一道矫若游龙的身影杀进了谷家的队形,手中的一把齐眉棍耍得比世传的梨花枪还要漂亮,谷家这四五名青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纷纷中棍倒地。 柳鹏也没想到江清月的枪法使得如此漂亮,眼前的场景就是一场真正的虐杀,棍影闪动之间,谷家子弟连连惨挨痛打,不是手脚被棍子连连打中,就是肩部被棍尖戳中,明明有人数的数倍优势,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处处挨打,最后只知道连连退后。 比她上一次在陆家庄的战绩不知闪亮了多少倍!看起来上一次在陆家庄江清月没能一气呵成收拾了对手,纯是地形限制的缘故。 江清月得势不饶人,她变打为戳,木枪头连戳数下,然后才甩了一个枪花:“想要打江某随时奉陪,只是下场只有三条路……” 大家都十分好奇到底是哪三条路,江清月自己说出了结局:“第一条,被我打断手……” 一说到这,这一时冒失冲上来的几个谷家青壮觉得自己手真要断了,一个个摸着手痛哼不止,有一个干脆连泪花都落下来,而那边江清月继续说出了第二条路:“第二条,被我打断腿……” 江清月话一说出口,这几个青年人又觉得腿快被打断,又是跳又是滚,痛哭个不停。 只是江清月的第三句话一下子让他们全部安静下来:“再敢乱叫乱跑,我就选第三条路,把你们全部打进大牢里让沈牢头好好收拾,若是在牢里再不听话,到时候让柳少再打你们一棍!” 虽然不明白被柳少打上一棍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这柳少霸道得很,一言不合就甩了老族长两记耳光,但是大家明白一点,现在可是大家已经把沈滨往死里得罪了,落在他手里能剩下半条命就是不错了。 谷森泽没想到族里这些楞头青这么没有骨气,对面这连公人都不知道的少年随口吓上一句,连叫痛打滚都不会了,他不得自己跳出来:“你们不要打常典史的名义败坏他的名声,我知道常老爷是难得的好人,你们这两个小贼,借着常典史的名义坏他的事,常典史常老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只是柳鹏与江清月手段太过于霸道,现在谷森泽说话也有些底气不足,至于后面的长舌男长舌妇,现在干脆是齐齐闭嘴了。 她们当中不乏一遇事打滚耍横的泼妇,只是柳鹏与江清月手段实在太过野蛮暴力了,把他们脸色都吓白了,只有一两个跟着谷森泽的话头说:“是啊,常典史是大善人,他怎么允许你们借用他的名义这么胡来!” “借用常典史他的名义?”柳鹏倒是越发蛮横,他箭步向前冲了两步,竟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巴掌又重重打在了谷森泽的脸上,差点把谷森泽打出血来:“老头,今天就叫你知道,本少爷为什么敢收拾你!” 说到这,不管是坐在椅子上不动的谷梦雨,还是柳鹏身后的厉明海,还是在场的谷家人,都非常好奇柳鹏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位爷也太横了太蛮干了!就是最蛮横最奸滑的公人,也不敢这样羞辱谷森泽啊,他可是北山谷氏一族之长啊! 只是这位爷知道谷森泽底细,还敢这么横这么蛮干,只能说明他来历大得惊人,背景大得惊人,有十足的把握收拾了谷家,根本是有恃无恐,完全不会去顾及谷家的报复行动。 第75章 你有聚宝盆 第75章 你有聚宝盆 那这位大少爷到底是什么来历? 大家一眼就看到他手上突然拿出了一个金色腰牌来,心头都是一惊。 谷梦泽心中更是惊惶不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而且连柳鹏根本不给他半点面子,简直让他是无地自容,恐怕这个族长也没脸继续干下去了。 复仇的欲望就在他心头不断燃烧,他对于柳鹏的真实身份也格外好奇,很快他就在柳鹏的腰牌上看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黄县……迎接宫中……矿监、税使巡查……” 后面什么“领导”他看不明白,但是矿监、税使这两个名称,他却是看得清楚了,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特别多看了两眼,眼睛合都不合拢:“矿监、税使巡查……” “矿监、税使巡查……” 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这腰牌上的名称都嚷出来了,在场的人,不管是什么立场,除了已经知道一部分真相的沈滨与江清月,都是齐齐叫了出来:“矿监、税使……” 甚至连一直安坐四方扶手椅的谷梦雨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她掂起脚尖用力注视着柳鹏刚刚拿出来的腰牌,只是柳鹏已经把这块腰牌收了回去:“还有一块更吓人的金牌就不拿出来吓你们,跟你们介绍一下,本少爷现在在本县皂班公干,手下本来就管着十几号人,只是最近圣上关心咱们黄县生民,特别派了京中宫中的贵人前来巡视登莱要经过黄县,得蒙常典史看重……” 柳鹏稍稍缓了缓,可是全场的男女老少现在腿都被吓软了,几年之前的噩梦仿佛又要重现了,好些人觉得腿脚发软,仿佛那些恐怖的场景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柳鹏觉得火侯差不多才说道:“本人得蒙常典史看重,接了这迎送了宫中京中贵人天使的差使,凡是跟迎接矿监、税使相关的人财物,不管大小,不管粗细,都由我一言由断!” 柳鹏说的是天大的实话,只是隐藏了部分真相而已,却让全场都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只要随口说上一两句,或许会掀起天大波澜来。 他们怕什么,偏偏什么就要来了,柳鹏以猫捉老鼠的眼光看着谷森泽说道:“我听人说,谷族长家中有一座聚宝盆,白日产银夜生金,这样的宝物宫中天使已经寻了许久,一心要献给圣上讨个好彩头,谷族长可不能把聚宝盆藏在家里,误了自己误了黄县更误了国家误了天下!” 这就是飞来横祸了,现在谷森泽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常典史可能造成的威胁,比起京中来的矿监、税使来,那真是九牛一毛不提一值,矿监、税使的可怕之处就是他们连名目都不要,只要盯上你,就杀到你家中来,定下一个“这里有巨宝”的名义,接着就是敲骨吸髓直到你油尽灯枯家破人亡。 常典史最多给你一个灭门的结局,可是被这些没卵的太监盯上了,家破人亡以后还要顺藤摸瓜诛连九族,甚至连先人的祖坟都不放过,一定全挖干净才肯收手,几年之前那次宦官过境的可怕场景现在又一一浮现在谷森泽的心头。 偏偏谷梦雨记不得当年的情形,她以清澈至极的声音问道:“森泽爷爷,既然你家里有这样神奇的聚宝盆,白日产银夜生金,那为什么还要强夺我家的家产了?” 现在谷森泽顾不得跟谷梦雨纠缠细节问题,他告诉谷梦雨这并非真相:“梦雨,我家根本没有什么聚宝盆,别听这位柳少爷胡说!” “可是我觉得柳少爷讲得很有道理!”谷梦雨一脸纯真地说道:“自从森泽爷爷做了族长,家里都是白日产银夜生金,都说是日进斗金了,没有那聚宝盆,这银子从哪里来!” 凭借自己的人生阅历,柳鹏觉得这谷梦雨没有表面那么单纯,至少不是什么傻白甜,她这句话可是捅穿谷森泽的肋部了! 谷梦雨绝对不简单! 这根本是两回事好不好,只是现在谷森泽只顾得跟谷梦雨仔细解释了:“梦雨,我家中确确实实没有什么聚宝盆!真有什么聚宝盆,我哪会掂记你这点家产,不对,这可是我谷家的世业。” “有没有聚宝盆,那是矿监、税使贵人们需要关心需要查证的问题。”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我需要的只是把情报通报给矿监、税使而已。” 只是柳鹏下面的话就变得可怕起来:“要相信矿监、税使们的手段,要相信锦衣卫,更要相信东厂,相信北镇抚司,他们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相信我东厂锦衣卫北镇抚司一定会找到那个聚宝盆,到时候谷老一定承认有这么一个聚宝盆存在,大家相信不相信东厂与北镇抚司的办案能力?” 现在谷森泽直接被吓得坐在地上,他连声叫道:“柳少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请动宫中贵人,我们这些小事,不必劳心这些贵人关心!” 说到这个,谷森泽觉得自己的诚意还有些不足,他赶紧说道:“咱们先撤,咱们先走,回头再谈,回头再谈!” 说到这,谷森泽一个机灵就跳了起来带着谷家三房的人们一路奔出了西花厅,片刻也不敢停留,只是他们没走两步,江清月就毫不客气地说道:“都给我滚出去,快滚!不要我打断你们的腿!” 江清月这话一出,还真有几个平时泼辣至极天不怕地不怕的长舌妇长舌男被吓得连爬带滚一路往外逃,生怕江清月翻脸要拿棍子打断他们的腿脚。 只是逃出西花厅六七步之外,谷森泽终于定过神来,他转过身来骂了一句:“姓柳的,别太嚣张,到时候自然有人收拾你,你跟阉人搭上关系又怎么样,到时候会有阉人来收拾你!到时候你就知道落在阉人手里的下场了。” 只是他语气虽硬,却不敢在多作停留,咒了柳鹏几句以后终于带人逃开了,那边谷梦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76章 谷梦雨 第76章 谷梦雨 一天一夜以来,谷梦雨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放松自己 不管怎么样,眼下的难关总是过去了,她心底总觉得不管这位柳少办事多嚣张做事多老练,他的真实年龄应当比自己要小一些。 只是顾不得考虑柳鹏的年龄问题,第一时间跟沈滨行了个万福礼:“义父,梦雨千盼万盼,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沈滨也是松了一口气:“梦雨,你先见过柳鹏柳少爷,还有江少爷……” 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位八面威风的江少,自己未来的重要合作伙伴,他居然还不知道她的真名,只是江浩天既然还没捞出来,江清月自然不会自报家门:“叫我江哥好了!” 江清月不愿意多说,谷梦雨自然也不可能深究,他知道今天可说是险到极点了,如果不是沈滨带着柳鹏与江清月从天而降,结果或许会到不堪设想的程度。 沈滨却发现谷梦雨的手上还拿着那把银剪,赶紧说道:“闺女,快把这手上的剪刀放下,放下来放下来!现在都过去了,我不会放过这群贼子,你就等着看我与柳少的手段吧。” “是啊!”旁边的厉明海说道:“沈老爷可要好好收拾这帮狼心狗肺的家伙,老爷在世的时候,他们个个跟老爷都是热情得跟亲兄弟一般,结果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倒是一个个跳出来了,一定要把老爷这份家业夺得干干净净!” 说到这,厉明海又不由抹了一把额头:“这一回一堵就是三天,昨天谷森泽这贼子就带人冲进来了,一定要把小姐的家业夺得干干净净,还要小姐嫁给他们指定的人选……呸!多亏了沈老爷、柳少爷与江少爷及时赶来。” 谷梦雨也是心有余悸:“若不是义父及时赶过来,女儿就要被这群贼子活活逼死了!” 看到谷梦雨衣服上都是汗迹,整个人有些脱力的感觉,眼角还藏着许多惊惶与惧意,又想到从昨天夜里开始,她一直跟整个谷家对峙到现在,柳鹏就格外生出了许多怜惜之意:“这一回还是梦雨小姐立了首功,梦雨小姐手持银剪力守贞洁,最终成功脱险,可赞可贺啊!” 直到现在谷梦雨才终于把手上这把握了不知多久的剪刀放了下来,她弦绷得太紧了,现在稍一放松,整个人都是浑身无力,她勉强向后走了两步,坐在四方扶手椅上,朝着身边的婢女说道:“把爹留下的茶叶点心都拿出来,好好款待客人,义父,你先坐……” 谷梦雨轻扶心头勉强说道:“不是女儿不肯用心侍奉,实在是这一回太危险了,整整斗了三天,从昨天夜里开始,女儿甚至还没进过一滴水一粒米!” 听到谷梦雨的种种辛酸,柳鹏越发觉得她太不容易,若是换了一个人,或许一开始就放弃了,没想到了谷梦雨居然一路坚持到现在。 沈滨觉得惭愧,他不由长叹短叹:“闺女,这我都能明白,实在是为难你了,太为难你了!实在是我来晚了,实在是苦了你!” 谷梦雨的脸上却是闪现的幸福的光彩,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柔软,却如同流水一般隐藏着无尽的力量,从头到尾,哪怕是如此激动的现在,她没有哭过:“不不不,不苦,也不为难,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家业,这是我的嫁妆啊!” 说到“我的嫁妆”这四个字,谷梦雨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她的眼睛变得如此明亮,如此光彩照人,连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觉翘了起来,仿佛映证她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得到完美的回报。 柳鹏理解不了她的感受,但是江清月却很明白谷梦雨的心思,她开口说道:“恭喜谷小姐,不仅仅是保住了自己的嫁妆,更重要的是不必嫁给不想嫁的人!” “是啊是啊!太可怕了,他居然要让我嫁给一个傻子,而且那个傻子还是一个废人!”谷梦雨想起这件事就心有余悸:“我就是死了,都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看到花一般的谷梦雨,再想起到谷森泽给她找的人选,现在连柳鹏都起了杀意了:“早知道就给那老不死一刀子,就这么收拾这老不死,实在是便宜他了!” 那边谷梦雨倒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明海叔,先帮我招待一下客人,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麻烦你们先去用个便菜,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婶婶的情谊,我会记一辈子,我要先同义父与两位兄长好好谈谈。” 谷梦雨所说的“客人”,当然不是柳鹏与江清月,而是现在还守在房里的四五个外援,他们都是谷梦雨这几天时间仅有的盟友,虽然没发挥太大作用,但多多少少起到一些牵制谷森泽的作用,谷梦雨自然是感激不尽。 只是相对于他们,现在谷梦雨首先得把沈滨他们款待好。 “柳鹏哥哥,没想到你年龄居然比我还小一些,不对,应当是小很多……” 虽然知道柳鹏的年龄比自己还小,但是现在谷梦雨仍然叫着“柳鹏哥哥”,或许是刚才柳鹏的表现实在太抢眼,让谷梦雨永远记在心底了。 她现在一边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一边笑着喝着一小碗白粥:“这一回柳鹏哥哥表现得太帅太俊了,我如果不是亲眼见过,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俊秀的柳鹏哥哥了,柳鹏哥哥,你这一回可要给我主持公道。” 柳鹏接受这个“柳鹏哥哥”的称呼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他现在反而关心另一个问题:“梦雨小姐,咱们现在还有多少人可用?” “这事还没有结束吗?”谷梦雨一下子就放下了仿景德镇款式的小瓷碗:“家里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十三个人,都是明海叔那样的家里人,至于七叔他们四五个,只能帮忙摇旗呐嚷,关健时刻派不上用场,老宅那边还有二娘带几个人在那里守着。” 柳鹏觉得有些诧异:“谷小姐家这么大的家业,就是这么点人可用?” 谷平昌可是给谷梦雨留下好大一份家业,柳鹏估计光这座宅子至少就值两三千两银子甚至更多,整份家业至少能有五六千两银子,说不定都有上万两的银子。 第77章 吃绝户 第77章 吃绝户 可是谷梦雨现在手上能用的力量却是少得可怜,让柳鹏一时间就起了疑问,根本无法匹配这份庞大的产业。 而谷梦雨很快明白柳鹏的意思:“柳鹏哥哥,是这么一回事,我爹给我留下的家业实在不少,东一处西一处,现在这时候都需要人看护,若是一不留神,都会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占了去。” 原来谷平昌辞世的时候,家中倒有是六七十多名奴仆、家生子、掌柜、伙计,只是谷平昌走得太仓促,结果这六七十多人之中被谷森泽拉走了十余人,谷梦雨手上能用的人手只有五十出头。 偏偏谷家的产业分布太广,每一处都需要人手镇守,不然就要被外人夺了去,谷梦雨不得不把许多人手派出去,家里除了或是太老或是太小的七八人之外,真正可用的人手只有十三名而已。 即便是把谷梦雨所有的人力都派了出去,损失依旧不小:“有好几间铺子都给他们占走了,还有其它三处产业也被他们抢走了!” 一说到这事,谷梦雨差点就咬碎了银牙:“只要我能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就不会忘记沙七那贼子的关爱!义父,两位哥哥,一定要帮我报这个仇啊。” 原来谷沙七是谷平昌近几年特意提拔起来的一个掌柜,谷平昌生前非常看重这个族弟,把两间大铺子都交给了谷沙七打理,还让他帮忙负责家里的很多重要事务,就差把谷梦雨托付给谷沙七了。 只是连谷梦雨没想到事发之后第一个跳出来反水的就是这位族兄谷沙七,谷森泽因此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两间大铺子,而且谷沙七还整天给谷森泽出主意,处处煽风点火。 谷沙七对二房知根知底,出的主意针对性最强杀伤力最大,先后占走了好几处铺子不说,还直接挖走了谷梦雨这边好几个下人,更不要说他拿着两间大铺子,给谷家在财力上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援,一时间谷森泽有钱有人,谷梦雨这边可难受极。 一谈到谷沙七的背叛,谷梦雨心头的伤口就怎么也止不住:“我算是瞎眼看错了人了,多亏了义父和两位哥哥鼎力相助,不然真要支持不下去了,两位哥哥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柳鹏没想什么回报,他只想帮谷梦雨把被夺走的几处产业与铺子先拿回来,当即开口对江清月说道:“江哥,我们得帮谷小姐把丢掉的东西拿回来,是你先出手,还是我先出手,我出手恐怕有些不方便。” 这种家产争夺,柳鹏做为公门中人,自然不好直接出手,江清月也明白这一点:“让我来吧,我派人先把那里面的贼子清出来,该拿回来的东西都拿回来,柳少若是方便的话,事后帮我善后下,最好是跟陈大明那边打个招呼。” 柳鹏加上江清月的组合,收拾一个寻常商户自然不费太多手脚,更不要说现在背后还有沈滨支持,柳鹏甚至可以说服陈大明一起出手,因此江清月觉得这谷沙七已经是死路一条。 “沈牢头职责所限,能动用的人马有限,我跟柳少不一样,想动手随时拉出大队人马来,现在梦语一定得把自家宅子守好,不能再犯这一回的错误!” 江清月“梦语”叫得太过亲切,谷梦雨羞得低下头去:“谢谢江哥,那一切就麻烦江哥与柳鹏哥哥了,我已经叫厨房弄一顿大餐出来,两位哥哥跟义父一定要多吃点,千万不要客气。” 沈滨大大方方地说道:“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帮你守住这份家业才是当务之急,哎……真是祸起萧墙之内。” 柳鹏听说过许多争夺家产的豪门恩怨,但还是第一次亲历其事,他带着几分兴奋:“这件事拖不得,万万不能上公堂,一定得快刀斩乱麻,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虽然说谷梦雨继承的这份家业实在太丰厚,但不管多丰厚的家底,都给不起折腾,柳鹏与沈滨都是公门中人,最清楚“八字衙门朝南开,有钱无理莫进来”,想打官司一定得备足了银子。 府里县里几场官司打下来,金银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哪怕是万金之家,也会败个干干净净。 哪怕不到县里打官司,事情拖下去,也是后患无穷,不说这些铺子、产业的运转都要停顿下来,不断要倒贴钱进去,就连谷家的山林田宅也会因为起了纷争,到时候候不但没有产出,说不定还要倒贴钱进去。 所以这案子一定要快要狠,沈滨对此深表赞同:“贤侄说得对,幸亏江少也是自已人,江湖的朋友多,办起事也特别方便。” “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江清月答道:“只要打断几只手,打断几条腿,我看谷森泽那边就不敢乱打主意了。” 听说江清月是江湖中人,不但与黑道人物有来往,恐怕亲手干过许多见不过光的勾当,谷梦雨不由贤锁眉头,但很快就笑颜绽放:“柳鹏哥哥,你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柳鹏当即说道:“我觉得啊,这一回谷森泽这些贼子吃相太难看了,只要咱们多造造势,我相信人心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柳鹏这话可以说到节骨眼上了,实际谷森泽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他的条件是要非把谷梦雨活活逼死。 吃绝户、欺负孤儿寡妇的比比皆是,但是大家的吃相没有谷森泽这么难看,至少在把人家吃得干干净净以后多半会留点余地,不象谷森泽这样,一心准备把二房的家底吃干抹净以后,还把主意打到了谷梦雨本人身上,一定要她嫁给一个又呆又丑甚至连走路都吃力的傻子。 这样的吃相实太难看了,甚至连一些谷家人有些都看不下去了,因此谷梦雨才能支撑到现在,而一说到这件事,江清月就格外同情谷梦雨的遭遇:“梦语,就凭着谷梦泽连点嫁妆都不给你留,这个忙我帮定了!” “留了嫁妆又怎么样!”谷梦雨也是非常无奈:“他们一定要我嫁给一个完全没用的废人。” “嗯?”沈滨好不容易松开的弦突然绷紧了,他朝着谷梦雨问道:“闺女,你刚才说什么?” 第78章 逼婚 第78章 逼婚 “我没说什么,我说了……”谷梦雨锁紧了眉头,好不容易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谷老贼给我留了嫁妆又怎么,他们一定要我嫁给一个完全没用的废人啊!” “啊?”沈滨却是惊呼了一声:“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闺女,你跟我好好说,他们为什么逼你选这么一个废人?” 柳鹏与江清月都不明白沈滨到底发现了什么,继续带着耳朵听着谷梦雨的陈述:“他们说我们家的家产都是谷家的世业,而且父亲生前还欠了谷家一大笔债,所以一定要我净身出户,一文钱一根针都别想带走,我跟他们争了半天,结果森泽老贼跟我说,可以允许我带一点嫁妆走,但是我嫁给谁,得由他们说了算!” “他们很快就一定要我嫁给南边杨家的杨粟,别人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是杨粟的情况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打小就烧坏了脑子,人丑得要死,整个人痴痴呆呆,连句话都说不好,走三五步路就要停下歇半天,而且他们杨家是个破落户,杨粟又不是嫡子……” 谷梦雨把对方的条件摆出来以后,柳鹏就觉得谷森泽作事太不地道了,欺负人家孤女寡母也就罢,何必还要毁了人家一辈子,别人下手或许更狠,但最后至少也要介绍个本本份份老老实实的丈夫,说不定还要添上一份嫁妆。 谷森泽作事太不讲究了! 柳鹏当即插口说道:“容不得谷梦泽老贼胡闹,这事我也帮定了!回头我翻翻大明律,我记得按照大明律里的律令,女儿是能继承家业的。” 沈滨却是摇了摇头,示意柳鹏暂时闭嘴,他询问道:“闺女,谷梦泽就一定要你嫁给杨粟这废人?” 谷梦雨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告诉沈滨:“那倒是没有,他说给我一次机会,一次仅有的机会,可以换个丈夫,但是这次定下来就不能反悔了,我若是反悔了,那就是一分嫁妆都没有了,我若是答应了,就先立个字据再给我挑个好丈夫。” 柳鹏与江清月现在都明白过来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边沈滨已经气得把茶杯往地上一掷,仿佛是一只下山的老虎,连呼吸都变得如此愤怒如此沉重:“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以为是沈某人是没牙的老虎吗,这次不弄死二十个,我沈某人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沈滨这么一说,这件事就越发严重了,这可是“弄死二十个”啊! 而谷梦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晶莹的水泪夺眶而出,哭得那真是梨花带雨:“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啊,女儿好苦命啊,女儿这命好苦啊!干爹,女儿不想活,女儿不想活了!” 说着,谷梦雨把那把刚刚放下没多久的银剪又握在手上,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心口,随时都准备插进去,而沈滨一拍桌子,咆哮道:“闺女,有爹在,什么都不怕,别哭了,把刀收起来!” 沈滨原来是阴沉至极,但是这一刻却是怒虎下山,不管有千难万险,都挡不住沈滨的去路,谷梦雨当即止住了哭声,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抹着眼睛,娇滴滴地问道:“义父,这该怎么办?这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沈滨心中也是十分焦灼,他不由在房子踱了两圈,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笑起来:“闺女别哭了,有办法了,柳贤侄,你是几年几月生的?别拿马立年泡制的履历来蒙我,你到底是哪年哪月生的,给我讲清楚再说!” 沈滨当即答道:“沈叔,我是万历二十八年六月生的,您问这个干什么!” “好好好!”沈滨笑道:“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旁边的谷梦雨偷偷瞅了柳鹏一眼,柔声说道:“柳鹏哥哥,原来你比梦语还小了整整三岁!” “这有什么关系,女大三,抱金砖!” 沈滨也没想到柳鹏的年龄这么小,明明这孩子办事非常老道,看起来至少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他这年纪也太太年轻。 只是沈滨转念一想,这也代表着沈滨的潜力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个少年的成就或许会超过许多举人老爷、进士老爷甚至是状元公,他还是单刀直入:“贤侄,我知道你还没结婚,你看梦雨条件也不错,长得俊,家境也好,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把梦语许配给你!” 柳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这馅饼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了。 谁不想有谷梦雨这样的良配,正如沈滨所说的那样,谷梦雨长得极美,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柳鹏觉得谷梦雨的性子也不错,至于家境,那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第二家。 在黄县或许能找出好几家比北山谷氏强过不知多少倍的名门巨家,但有待字闺中又这么多嫁妆这么多陪嫁这么多家业,只有谷梦雨! 只是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柳鹏觉得自己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打算这么早结婚啊! 偏偏谷梦雨的条件又太好太优秀,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之后,柳鹏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看到柳鹏低头苦思,沈滨倒是先急了:“贤侄,你给个话点个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点个头,我就作主把梦语嫁给你,这样的天赐良缘,你一定得抓紧了!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是得抓紧了,不能错过了!只是事发突然,柳鹏脑海也是一片混乱,她想了好一会才说了实话:“沈叔,我原来根本没想这么早结婚啊。” “过了年就是十四岁了,别人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都已经抱上娃娃了!”沈滨苦口婆心地说道:“难道你对梦语的条件有什么不满了,梦语有三个好,相貌好,如花似玉,性子好,虽然因为一直掌着家里的柴米油盐,有些时候说话强势了些,但是只要嫁过去,她一切都会听你的,还有一点我就不说了,家境好!这样的条件你找遍全山东都找不出第二例,你难道还不满意。” 柳鹏一下子纠结了,旁边江清月插嘴说道:“沈叔,你何必步步紧逼,这可是人生大事,你也要多多少少给柳少一点考虑的时间!” 第79章 大足 第79章 大足 沈滨焦急万分:“现在是火烧眉毛,不得不急啊!再拖下去,恐怕就误了梦语终生,贤侄,你就算看不上梦语这相貌这性子这家境,你看在我的份上帮帮这闺女吧,做做善事吧!” 说到这,现在沈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柳鹏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旁边的江清月不由又多嘴说了一句:“莫不成沈叔与谷叔的仇家找上门来了,那更应从长计议,女儿家的婚姻是人生大事,关系着一辈子的幸福,绝对孟浪不得!” 只是沈滨却是完全想差池了,他当即一声怒吼:“江少,你给我闭嘴好不好,这件事根本轮不到你说话!我知道你对梦语有想法,对这婚事有意见,但今天我就在这里把话给你挑明了,我沈某人的亲生闺女,我沈某人辛辛苦苦赚下来的一份家业,不能交给不清不白连个名字都不敢报的外人,让她每个夜晚都要担心害怕,我犯过的错误绝不能再犯在她的身上了!” “不清不白”、“连个名字都不敢报”,这说的自然是江清月,江清月不由闹了一个大红脸,但她关心的是沈滨暴出来的大八卦! 谷梦雨居然是沈滨的亲闺女,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怪沈滨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甚至连天大的买卖都放在脑后了,一听到谷梦雨落难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生怕谷梦雨出个三长两短。 但一想到沈滨就这么一个闺女,江清月就有些小激动,她可是打听过好几遍,沈滨的两个亲生儿子和一个过续的侄子不幸早夭,都没活到成年。 大家都以为沈滨这辈子是断了后没指望了,没想到沈滨还有这么一个私生女。 现在谷梦雨在江清月的眼中可以说是奇货可居,只要搞定了谷梦雨,那捞人就轻松了。 至于谷梦雨,她显然是完全赞同沈滨的意见,暗中连连点头。 沈滨继续追问柳鹏:“贤侄,你对这件事到底怎么看,现在就给我个实实在在的答复!我信得过你的人品,这事成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好谈,谈不成也就是一拍两散,什么都免谈便是。” 这简直是把柳鹏逼到绝境上了,柳鹏不得合掌求饶道:“沈叔,你再给我点考虑时间好不好,这事情关系太重大了,我过完年才十四岁啊!我根本没想这么早就结婚,我本来还想再玩几年。” 虽然心理年龄早过了魔法师的境界,但是柳鹏的生理年龄却太小,纵然萧氏给他找了好几个结婚对象,但是柳鹏一直以为三五年甚至六七年之内绝不会结婚。 现在直接就谈婚姻大事,柳鹏觉得压力很大,他十指绞在一起,十分纠结说道:“梦语小姐人美心更美,还有一份全山东独一无二的好嫁妆,有沈叔这样的好父亲,我应该是一百个答应才对,可我心里真没准备好……真没有准备好。” 说到这,柳鹏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沈叔,让我稍稍再考虑一下,就稍稍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沈滨也知道把柳鹏逼得太急了,他赶紧问道:“好好好,你好好再考虑考虑,不着急……不过得快点了,若是拖得久了,那人就找上门来了,到时候就是一念之差铸成九州大错啊!对了,贤侄,你还有什么顾虑没有,比方说你父母那头有什么压力没有,都可以说出来,我都会替你做主!” 沈滨把话说到这地步上,柳鹏不得不说出了一点藏在内心深处的顾虑:“沈叔,说句老实话吧!这世上的男人都喜欢小脚女人,可是我与众不同,只喜欢大脚美人。” 听到这话,谷梦雨薄嗔微怒,直接就转过脸去,根本不敢与柳鹏对视,而沈滨却是大笑起来。 江清月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柳少,你就这么想娶梦语小姐?你不挑别的说,就特意挑她的大脚说事。” 沈滨也笑了起来:“贤侄,你这也太不用心了,怎么不好看看梦雨啊,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啊!你没看到梦雨因为要操持家务,所以一直没缠足吗?” 柳鹏也闹了一个大红脸,他偷偷了瞄了一眼,这才发现谷梦雨的襦裙下居然是一双最符合自己审美的玉足。 在这个时空,这个年纪还不缠脚的少女实在是不多见,更不要说以谷梦雨的家世,恐怕她不缠足的事情都已经成了整个谷家甚至整个登州府的笑柄。 还好谷家远在乡野,又兼营商业,缠足的风气稍稍弱了些,可谷梦雨一想到一个可以能成为自己丈夫的小男人正盯着自己如此显眼的一对大脚,也被柳鹏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原本是早就要缠足了,但是我们谷家前两代家道中落做了庄户人家,为了下田干活就没怎么缠足了。” 当然谷梦雨并没有全部说清楚,到了谷平昌这一代,家道中兴谷梦雨肯定是要缠足的,不然风言风语非得把谷梦雨活活逼死不可,只是前些年谷平昌年体一直不太好,偏偏膝下无子,只能让谷梦雨帮忙管着谷家的钱财帐目。 既然动不动要管帐查帐,那谷梦雨不可能成为一个呆在深宅的小脚女人。 她借个这个由头就一直没缠足,抓着谷家二房里里外外的帐目、钱财、产业,即使是谷森泽联合内外势力内外交攻,她仍然凭借以往的威望,勉强保住了二房的大部分产业。 不过她现在特别关心柳鹏的审美问题:“柳鹏哥哥,你真不嫌弃梦雨姐姐是个大脚女人吗?” 柳鹏答了一句:“太祖马皇后也是大脚女人啊,我就喜欢大脚,就不喜欢三寸金莲。” 沈滨脸上登时浮现着一种“你不答应都不行”的表情:“贤侄,这下子没有后顾之忧了吧?我说了,你打着灯笼找遍全山东也找不到梦语这样的女儿家啊!容貌好,性子好,人品好,嫁妆多,而且还是你最爱的大脚美人,别说是咱们山东省,就是全天下都找不到第二个梦雨来。” 第80章 兼祧 第80章 兼祧 沈滨话说到这份上,柳鹏真是不答应都不行,眼见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江清月不由暗暗有些吃味:“大脚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是三寸金莲,哼!” 她明明因为谷梦雨的不幸遭遇对她很有好感,现在心头却是说不尽的难受,甚至故意为难了一番谷梦雨:“沈牢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也知道,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现在还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意见,我可听说柳少定过娃娃亲有过婚约,有个未婚妻一直在等着他。” 柳鹏还没开口,沈滨就已经极其霸气地说道:“柳贤侄定过娃娃亲有过婚约又怎么样,难道她那未婚妻能比我闺女还好?直接退了婚书就是!贤侄,这件事你就莫多说话了,我帮你作主就是,你再多一句话就别怪我翻脸不客气了。” 柳鹏一脸诧异,他哪来的娃娃亲、婚约与未婚妻,只是看到江清月那略带幽怨的眼神时,不知为什么,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根本不愿意揭穿江清月的谎言,而且沈滨也不给他任何开口解释的机会。 “爹!”现在轮到谷梦雨生气了:“柳鹏哥哥既然有未婚妻在等着他,你凭什么一定要让柳鹏哥哥去退婚,柳鹏哥哥若是这么干,那位姑娘的这一辈子就毁了!” 不知道为什么,谷梦雨总是把柳鹏往好处想:“爹你没看到柳鹏哥哥不说话,那肯定是打心底一万个不愿意了!我反而喜欢这样的言出如山重信守诺忠贞不渝的好男人。他若是答应你的要求去退婚,我绝不会挑这样负心凉薄之辈,跟了这样的男人,我又怎么会有幸福,他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形,会不会抛弃女儿去找别的女人?” 谷梦雨脑补得有些太夸张了,让柳鹏完全说不出话来,说到最后谷梦雨是轻轻捂着嘴说道:“爹,你就别为难柳鹏哥哥,难道就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没有合适的办法了?” 沈滨最疼这个女儿,特别是两个儿子与一个继子早早夭折之后,对谷梦雨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都怕化了,现在立时方寸大乱,根据没注意到谷梦雨说的是“合适的人选”,而不是“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恐怕那阉贼马上就要杀上门了,仓促之间,哪里去第二个跟你柳鹏哥哥一样合适的人选啊!谷家村,还有附近这一片是什么德性,你也是清清楚楚,你这回落难的时候,连一个肯站出来给你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怎么敢让你跳进这火坑里去!你若是嫁过去,不用半年时间爹爹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不定连你的尸骨都收不回来。” 说到谷家所有兄弟姐妹们的表现,谷梦雨不由又紧紧捂住了嘴不说话,眼泪随时都可以落下来,正所谓我见犹怜不外如是。 现在根本看不出她收租子的时候严厉得根本不给人留半点情面,现在沈滨就心疼极了:“梦雨你宅里倒有几个男子,但是老的老,小的小,有老婆的有老婆,年纪刚好又没结婚的也没有一个算得上靠谱的,一个中用的都没有,再说了爹怎么舍得让你嫁给这些庸人,他们只是你家里的几条狗罢了,什么时候谷家轮到他们作主了。” 即便是有着管家身份的厉明海,在沈滨眼中也只是一个谷家的忠心世奴罢了,这样的贱种怎么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 说到这,沈滨终于想到了站在一旁格外难堪的江清月:“至于这个人就不用提,不知道来路的江洋大盗,过着刀口舔血亡命江湖的生活,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一个失手就是无数腥风血雨,随时都可能掉了脑袋回不来,我的女儿不可能嫁给这样的人!” 说到这,沈滨说得特别强硬,想作他的女婿,江清月完全不够格。 江清月又好笑又好气,只是她还真不能开口反驳,沈滨若是改变了主意,要让她来当沈家女婿,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说来说去,沈滨最后也只能把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集中到柳鹏身上:“也就是这小子勉强差强人意,配得上我的宝贝闺女,可是谁叫他已经定了娃娃亲有了婚约,哎……” 一阵长叹短叹之后,沈滨终于下了决心,他大声嚷着柳鹏的名字:“柳鹏!” “沈叔!” “沈叔!” 沈滨当即说道:“柳鹏贤侄,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订过娃娃亲,有过婚约,有没有一个未婚妻在等你,我只知道我女儿现在一定得有个丈夫,这事实在等不得!沈叔求你一回了,你就娶了梦雨当我女婿,以后不但谷家这份家业可以交给你们夫妻,就是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份家业,也肯定会全都交给你们小夫妻!” 说到这,沈滨板着脸说道:“当然,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要善后好,至于你家里那边具体怎么处理,我宽宏大量放手不管了,不管是平妻还是兼祧两头大,或是用其它名目,我都当没看见了……” 说到这,沈滨看着柳鹏的目光,既没有平时的阴狠,也没有刚才的粗暴,而是一种既恨铁不成钢又万分无奈的神情,还带了许多许多的温情:“不过梦雨一定得是你的正妻,你得一辈子待梦语好,一辈子照顾我这闺女,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从法律层面来说,大明律是标准的一夫一妻制,只是正妻之外还允许有妾室存在而已,但也严格限制纳妾,象柳鹏这样的庶人阶级,一定要年过四十又没有儿子,才能纳一个妾。 但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就如许多明太祖准备万代不易的祖宗家法现在已经完全流于形式, 到了晚明,纳妾之风极为盛行,大明律上的条文对大人物来说同样是一张废纸,甚至出现了“平妻”、“兼祧”、“两头大”这样的形式,就象柳如是出身青楼,但钱谦益要娶她进门的时候,柳如是却一定要求以平妻的身份进门。 现在沈滨就采取了一种掩耳盗铃的办法,说到这,沈滨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听过谷梦雨的想法:“闺女,你愿意不愿意嫁这么一个夫君不?” 第81章 新城王家 第81章 新城王家 谷梦雨的神情凄苦至此,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不嫁给那人不跳进那无尽地狱之中,哪怕是平妻,哪怕是侧室,我都认了,何况柳鹏哥哥是个大好人。” 谷梦雨既然答应下来,沈滨当即替她争取:“贤侄,我不管你家里那边怎么处理,你既然占了那么大的便宜,那以后得到谷家来当个上门女婿才行,你既然入赘到我们家,这家里的话你得多听听梦雨的意见,梦雨管帐也是行家能手,以后钱粮的事情还得交给梦雨来管,以后有了孩子得随梦语的姓,最好多生几个,有一个能姓沈!” 对于这个时空的普通人来说,沈滨的条件有些为难人,因此沈滨也跟柳鹏诉起苦来:“不是沈叔为难人,是沈叔实在没办法!那阉狗随时上门来抢梦雨过门,你要这么想,梦雨落到那阉狗的手里,她一辈子就全毁了!” 沈滨说的十分动情,这一刻他不再那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沈牢头,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父亲,正企图用自己最绵薄的力量从命运的魔掌手里拯救自己唯一的闺女,不管要付出什么,只要能帮上谷梦雨,沈滨就可以付出自己的全部,甚至燃烧自己。 “沈叔,你说的全都答应了。” “梦雨姐,我娶你!”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柳鹏实在不能多坚持什么条件,一想到谷梦雨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儿家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而落到一个阉人的手里毁掉了一辈子,柳鹏就觉得自己必须把这桩婚事答应下来,何况这桩婚事不但他没有吃什么亏,反而赚了大大的便宜。 谷梦雨听到柳鹏这句承诺,突然觉得只觉得春回大地百花绽放,心头尽是暖意,一切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她必须觉得自己警告柳鹏一声:“柳鹏哥哥,你心底如果不愿意,就当我爹没求过你吧,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麻烦多难办!那可是……可是……” 谷梦雨想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或是名词来,但是柳鹏清楚得知道,能把沈滨与谷梦雨逼到这等地步,对方肯定来头大得惊人,不但有着滔天权势,而且还有不知多少随时致自己于死地的无情手段,自己卷进这件事,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但比起在老天命手上救出几十几百条万人命来,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不管有多少风雨,柳鹏觉得自己都应当义无反顾地向前走, 因此柳鹏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梦雨姐,我娶你!我会一辈子都待你好,风雨无阻,白头到头,不离不弃!梦雨姐,嫁给我吧!” 话说到这一步,谷梦雨连脖子都是一片潮红,她不敢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沈滨也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贤侄,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爸!”柳鹏改变了称呼:“以后咱们一家人一条心,日子自然会好起来。” 沈滨还真没适应这样的笱呼改变,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件事实在是难为女婿了!也是梦雨命苦,摊上我这么没用的父亲,咱们爷俩以后多用点心,只要把眼前这难关闯过去,以后自然就都是好日子了。” 现在江清月越发难堪了,柳鹏做了谷家女婿,那么捞江浩天的事情可以说是水成渠成了,可问题在于,柳鹏与谷梦雨、沈滨成了一家人,那她就是彻彻底底“不清不白的外人”。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无力感深深地渗入了江清月的心头,江清月不得不用转移话题的办法来逃避被深深的孤独感包围的感觉:“柳少,你们别寒喧来寒喧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家先应付眼下的难关吧,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阉狗又怎么看上柳夫人。” 在“柳夫人”三个字上,江清月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 而沈滨也不知道现在不是适合沟通感情的时候,他当即就说道:“说起来,都是老夫当年犯下的错误,那阉狗……” “那是我曾经的未婚夫!”谷梦雨开口说道:“曾经跟他有过婚约,谷家爹爹定下的娃娃亲。” 对于谷梦雨明明是沈滨亲生女儿,最后却成了谷家大小姐的详细经过,因为有外人在场,沈滨与谷梦雨都不愿意说得太具体。 谷梦雨眉头紧锁,却要跟柳鹏把曾经的往事说清楚:“他叫周杜达,当年家里也算是小康之家,算得上门当户对,所以谷家爹爹就把我许配给他了。” 说是小康之家门当户对,实际当年周家堪称黄县的大富大贵之家,谷家虽然不错,比起周家还是逊色太多。 周家虽然没出过什么进士老爷举人老爷,甚至连秀才公都没出过,但是因为有个姑母嫁给了新城王家当小妾,加上周家家主经营有道,家业蒸蒸日上,在登州府都算得上准一流豪门,谷平昌之所以要订下这桩娃娃亲,主要就是想借这段婚事攀附上新城王家。 只是这门婚事刚刚定下来没多久,周家嫁入新城王家的那位姑母因故被大妇下药弄死了,偏偏她又没留下什么儿女,因此周家与新城王家的关系自然就慢慢淡下来了。 少了新城王家的支持,纵然是周家子弟费尽心机百般钻营,家道也慢慢衰败下来,但对于周家来说,这只是衰败的前奏。 周家在经营上用力太猛,偏偏家中连个酸秀才都没出过,现在又少了新城王家的支持,县里的大老爷们当然把周家看作一块天大的肥肉,动不动就过来咬上一口,几个大案子小案子打下来,周家的家业立时去了一小半。 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七年前一位宫里出来的税使路过登州,特意关心了一下黄县桑梓,这一关心不知道让多少名门世家家破人亡,甚至连县里的一位班头老爷都被逼得上吊自杀,更可悲的是,即便他已经上吊自杀,也无法保全家人。 偏偏这位税使曾经跟新城王家几位相公有过不小的过结,得知黄县有王家这门远房亲戚以后,对周家更是格外关心。 第82章 衡府阉奴 第82章 衡府阉奴 在这种情况下,周家只能是一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结局,沈滨当即说道:“周杜达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时候,跟着一个老奴到谷家来求援了。” “他来谷家干什么?怎么后来又变成了阉狗?” 柳鹏猜测当时肯定发生了十分狗血的一幕,肯定会有退婚流的经典桥段,说不定周杜达还会大咬一声“莫欺少年穷”,自己或许正是废柴流里最典型的反面角色。 沈滨答道:“听说了这事以后,我当即也赶过来了,还跟他谈了一整晚,劝他先早点把这婚事给办了,虽然说周家已经家道中落,但是做个小买卖的本钱,我还是拿得出来,可是他怎么也不听,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不报此仇,誓不成人,硬生生耽误了梦雨的大好青春。” 江清月知道沈滨这只是场面话,今年谷梦雨至多就是十七八岁,七年前也就是八九岁或十岁出头,谷梦雨怎么可能嫁过去,沈滨说得再好,也只愿拿个“做个小买卖的本钱”,但是她也不好揭短揭得太过:“那时候梦雨是怎么个看法?” 谷梦雨当即说道:“我的想法跟爹差不多,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是早已定下来的婚事,那自然不能反悔……我当时想我迟早是要嫁过去的,当然了,这都是当年小孩子的想法了。” 柳鹏当即问道:“后来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滨代谷梦雨回答道:“周杜达这人太固执了,怎么也不肯做谷家女婿,硬是要把梦语婚书退了,换了一笔银子去投奔新城王家了。” 新城王家?那真是好粗好粗的大腿,只是柳鹏并不认为周杜达带点银子和一个老奴就能敲开新城王家的门,要知道新城王家的一条狗说话都比普通的县令还要管用,周杜达想直接进入这样的名门世家那当然是作白日梦。 柳鹏的估计与事实相去不远,沈滨当即说道:“周杜达走得太错了,他到了恒台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找了王家几位公子,攀上了点亲戚关系,甚至还得到一些承诺,但是他的钱也花得干干净净了。” 周家与新城王家的关系太远,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什么亲情存在,周杜达一无所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他还可以回到黄县来作为自己的退路,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周杜达的选择竟是如此狠毒。 “他坐吃山空,走投无路,又不肯回黄县来,他这个居然想着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道,也不跟我们商量下,直接就找把刀子自宫想进宫作个大太监了!” 说到这,谷梦雨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这周杜达也太看轻她谷梦雨了,虽然说那个时候的谷梦雨还只是小女孩,但先是退婚,然后又是自宫,这是根本不把谷梦雨放在眼里,她谷梦雨就长得那么人见人厌吗! 还是柳鹏哥哥好! 柳鹏当即问道:“那他是进宫去当内官了?” 谷梦雨答道:“宫里自然有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能进新人那都是有规矩的,得是圣上恩准才能进去一批人的,他糊里糊涂地做了阉人,可是宫里根本现在不需要新人,他就吊在那里了!” 晚明之季,大宦官权势滔天,小宦官也能替家里弄点福利,因此想进宫所以先把自己阉割的人不计其数,但想进宫去都得先排队等候圣上开恩才行,有些时候一等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有机会进宫。 这周杜达办事实太不靠谱,自宫以后却没连个着落都没有,因此柳鹏当即问道:“那他既然不是宫里的贵人,我们怕他干什么?” 宫里的大宦官、小宦官,只要出了宫,那绝对是难以招惹的存在,但一个体制之外的阉人,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柳鹏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沈滨说道:“他虽然没机会进宫,但毕竟跟新城王家有些关系,新城王家那边也觉得他若是继续呆在京里,传出去或许会有些风言风语,所以托了关系把他送到衡王府。” “衡王府?” 现在山东有三位藩王,济南的德王府,兖州的鲁王府,还有青州的衡王府。 由于青州跟登莱都属于东三府,柳鹏也知道衡王一系是明宪宗第七子的后人,与天家血脉都已经快出了五服,但是凭借着衡王这旗号,不但独霸青州府,还在莱州府圈了不计其数的庄田,可以说是恶名昭著。 登州府与衡王府之间隔了一个莱州府,因此有些鞭长莫及,但即使如此,衡王府的人仍然时不时到登州府来打个秋风,除了过路巡视的矿监、税使之外,就数这些衡王府的走狗最招恨了。 毕竟矿监、税使是几年才会来一趟,衡王府的走狗却是一年要来几趟登州府,时不时巧立名目割走一块肥肉,这周杜达既然入了衡王府,那也算是有点出息。 只是柳鹏却是冷笑一声:“新城王家好大的胆子,真以为自己是大明朝的一字并肩王,居然敢结交藩王,爸,他是跟着衡王办事吗?” 现在连江清月都在为柳鹏的反应暗暗叫好,沈滨还没把周杜达的来历说全,柳鹏倒是找出破绽来,那边沈滨说道:“新城王家胆子再大,也不敢把他送到衡王爷的身边,他好象是跟一位郡王混日子。” 至于哪位郡王自然就很难说清楚,从初代衡王就藩青州到今天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除了个别有心人与衡王府内部,外人根本搞清楚衡王这一枝到底有几位郡王。 按照太祖皇帝定下来的祖宗家法,大明并不存在一个降袭制度,每一任王爷的儿子,只要是嫡子都是郡王,到了后来大明的郡王不计其数,象河南周王府的郡王已经足足有一两百位之多,把开封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给填满了。 衡王府这一百多年也是产生了好些郡王府,至少有七八位之多,只是沈滨告诉柳鹏:“那可是位郡王,哪怕跟衡王府不怎么亲近了,但终究是位郡王,衡王府肯定是帮着他说话的!” 他继续说道:“这阉狗跟着那位郡王作了火者,因为很会侍侯人,他又是浮浪弟子出身,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没多久就成了那位郡王的贴身跟班,据说那位郡王要办什么事,都要问问他的意见。” 柳鹏问道:“那他跟黄县这边已经断了来往,咱们家也不曾对不起他,怎么现在又想着抢梦语过门?” 第83章 恶犬上门 第83章 恶犬上门 谷梦雨答道:“今年八月,谷家爹爹过世的时候,他回来过一趟,一开口就是说要娶我过门,我虽然知道一诺千金从一而终,但当时也是好生纠结。” 也难怪谷梦雨十分纠结,虽然她与周杜达有过婚约,而且谷梦雨信奉忠贞不渝从一而终,但是周杜达不但退了婚,而且还自宫成了一个废人,在这种情况下,谷梦雨若是嫁过去,肯定是要痛苦一辈子。 沈滨继续说起了当时的事:“我看那阉狗对梦语纠缠不休,一定要逼梦语往火坑里跳,那真是心头冒火,就提着刀子准备给这阉狗来上那么一刀!” 说到这,沈滨越来气愤:“我趁着夜色就潜伏过去了,还没动手就听到这阉狗正在屋里跟几个跟班吹嘘着那断子绝种的诡计,原来他要娶梦语过门,并不是因为恋着旧情还爱着梦语,而是因为那位郡王素来是最好良家,所以把梦语娶过门后,就要交给那位郡王玩弄……” 沈滨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学着周杜达当时的声音:“只要献上这女人请王爷玩过了,以后在王爷面前我说话肯定最管用,以后大家跟着我自然可以吃得香喝辣得,日子过得畅快无比!” “好一个阉狗!”柳鹏还没真想到周杜达心理变态到这种程度:“说起来,当年那位让他家破人亡的税使,心思也没狠毒到这般地步!” “这算什么!”沈滨越来越愤怒,他告诉柳鹏:“他手下有人问他,若是梦语想不开了怎么办,他回了一句那又有什么关系,用席子一裹往野地一扔便是,再说了,咱们王爷本来对女人本来就是最最喜新厌旧,她就是想得开了,又能在王爷身边活上几天!” “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是江清月替谷梦雨打抱不平了:“我也听说过他们龙溪周家向来不干好事,当年宫里的贵人拿他们周家开刀,看来出手之前是特别挑过了,看周杜达这德性就知道他们周家是什么样的门风了!” 这句话可以说是祸及家人,但是在场之人,都觉得江清月说得甚是,沈滨到现在身子还在发抖:“他们周家就是这般德性,想要我沈某人把女儿嫁过去,那是万万不能,所以我直接就往屋子掷了一把刀子,可惜只伤到他的一个跟班!” 只是事情还没完,谷梦雨继续说道:“他继续过来纠缠于我,但我既然知道他是这么一个狼面兽人之辈,那自然就不能跳进十八层地狱里去,他纠缠不成就想霸王硬上弓,幸亏爹爹带人出面,把他赶走了!” 当时沈滨并不仅仅是想把周杜达赶走那么简单,他一心是想把周杜达弄死,只是周杜达身边带着好几个跟班,又都是衡王府中人,沈滨虽然从牢里带了两个亡命之徒,终究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将周杜达一帮人驱走了事。 也不知道那位郡王吃错了什么药,在周杜达第一次无果而终之后,他又让周杜达跑了两趟登州府,一定要娶谷梦雨过门。 周杜达为了这件事也是费尽了心机,一会装苦情,一会装土豪,没过几天又以痴情男儿的身份出现,但是按谷梦雨的说法就是周杜达在这件事入戏太深,完全成了表演,她只要一看到周杜达就觉得浑身恶心。 这或许说得夸张了一些,但是谷梦雨既然知道周杜达的用意,怎么可能往火坑里跳,因此不管周杜达用了多少苦心多少办法,送来了多少礼物,结果都只能是败兴而归。 上一次周杜达被拒绝以后,甚至还落下了狠话:“现在不嫁给你,以后可不要后悔了,到时候你会觉得我比那些不中用的男人强得太多了!” 谷梦雨当时没往心底去,哪料想周杜达居然与谷森泽勾结在一起,差一点就让她跳进了火坑--毕竟与那些又呆又傻走不动路的废人相比,周杜达好歹曾经也是个男人。 只是现在谷梦雨并不这么认为,她手持银剪朝着柳鹏说出自己的心意:“柳鹏弟弟,你放心便是,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这样狼心狗肺的阉狗!” 柳鹏也觉得这周杜达实在是太无人性了:“这阉狗要是敢来的话,我一刀剁了他!” 正说到这,那边厉明海已经赶了过来:“沈老爷,大小姐,那阉贼已经到门外了!” 阉贼?周杜达已经来了! 柳鹏当即说道:“梦语姐,你在这里好好歇息,我就去会一会这阉狗,剁了他的狗头再说!” 谷梦雨柔声说道:“柳鹏弟弟,我跟你一起去!” 柳鹏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那你得躲到我身边,我可不愿意这阉贼碰到梦语姐你一根毫毛!” 正说着,外面已经传来了一个颇为响亮的声音:“梦语,梦语,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来娶你上门了!” 这声音没有柳鹏想象中的那么尖锐,柳鹏的视野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浪荡青年,这人看起来象个花花公子胜过一位宦官,锦衣华服,身上到处金链子金戒指金腰带金手环,走动的时候甚至还听到玉佩嘘叮呼的声音,相貌也算不错,一脸败家子弟的风范。 难怪衡王府的那位郡王会非常宠爱周杜达,这位周杜达一看就知道很会玩很会花钱,跟平时寸步难离王府的王孙贵种自然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周杜达这次可是足足带了十七八个跟班、随从,这些人鱼龙混杂,有些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身上随时都流露着一股悍勇气息,还有些人穿着公服一进门就东张四望,多半是些被衡王府收买的公门中人,还有些则是牵着猎狗提着鹰笼,一看就知道打不了硬仗,反正什么样的人物都有。 只不过这些人气焰滔天,他们手里拿着腰牌、金令、题奏或是类近的东西,嘴里大声呼嚷着:“衡王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衡王府是大明皇亲,跟与衡王府作对就是造反!” “东三府是衡王府的封地,敢同衡王府作对者,诛连九族满门抄宰!” 第84章 我说了算 第84章 我说了算 虽然尽是胡说八道,但是胡说八道也有胡说八道的威力,这么一嚷嚷,赶到西花厅来助阵的家奴,除了厉明海之外,只有六七人敢站出来而已,其中还有两个婢女和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少年,除了摇旗呐嚷,根本派不上用场。 就是这七八个人家奴现在也是惊惧异常,柳鹏知道任由周杜达这帮走狗继续嚷下去,谷家的家奴恐怕要先自行瓦解。 “哪里来的阉狗到处乱叫!”柳鹏一开口就不客气:“既然有几只没种的野狗闯到咱们家里来,那么先一棍子打死,这自然不犯法吧!” 柳鹏骂得狠毒,而且直指周杜达的要害,谷家家奴不由精神一振,周杜达也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被骂成狗了:“哪里来的龟孙子,敢惹你周爷,是不是想自寻死路啊!” “自寻死路?”那边江清月已经开口骂道:“明明这条没种的野狗想要一头撞到棍子上撞死!有本事撞上来直接撞死啊!” 说到这,她已经握紧了齐眉棍就准备出手了,周杜达随身带了十七八个跟班随从,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都是些浪荡无赖子,能打的没有几个,自己不敢说包打全场,收拾一小半还是不成问题。 看到江清月随时准备挥棍出手,周杜达这边的人马觉得有些心慌,虽然他们当中既有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也有衡王府仪卫司的校尉。 但是他们也从谷森泽那边听到江清月的种种神奇传说,知道眼前这少年武艺高强,谷家几位青壮甚至还没正式动手,就被她用一根长棍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到现在还是痛得呼天嚷地。 这样的人物,可不好对付啊! 周杜达同样有些不安,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玩嘴皮子功夫有什么能耐,还是那句话,我跟谷梦雨有婚约在身,我手上拿着谷梦雨的婚书!她除了嫁我以后,还能嫁给什么人?” “我嫁他!”谷梦雨原本藏在柳鹏身后,现在听到周杜达的示威却是大胆地伸出头来,含情脉脉地说道:“这是我男人!我非他不嫁!” “我娶你!”柳鹏也用深情地语气回应着:“梦雨是我娘子,我们会白头到老永不分离,不劳你费神了!” 周杜达那是要气出一口血来,虽然他并不看重这桩婚事,但是看到谷梦雨宁死也不肯选择自己,宁愿选了柳鹏这么一个半大娃娃,还摆出一派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的模样,那真是要气炸了肚子。 “我有婚书在手,你们又能耐我何!不管是到县里府里还是省里打官司,我都占着理!谷梦雨,你就是我老婆,除了嫁给我以外,不要想嫁别的男人了!” 阉人的占有欲真是强得惊人,一旁的江清月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沈牢头,你不是说退了婚书一了百了了吗?” 沈滨毫不客气地说道:“他们阉人说话从来是跟放屁一般,不对……我听说他们根本没那玩意,怎么会放屁!难怪说话比放屁还不如,贤婿放心,当初退婚书的事情是我亲自操办的,恐怕现在这纸婚书根本就是这阉狗造出来的,无中生有,这果然是阉狗风范!” “那又怎么样!”周杜达倒是直接承认了这纸婚书纯属伪造:“只要有王爷替我担保,不管到县里、府里还是省里打官司,我都处于不败之地!” “哼哼!”一提起前尘往事,周杜达翻脸比女人还快:“谷梦雨,若不是当年你爹忘恩负义,一定要逼得我退婚,还只肯用一百两银子就把婚书抢回去了,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这婚书一定是真的,你除了嫁到我们衡王府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周杜达直接承认现在是纯粹的打击报复,只是他话里却泄露了一点内情,当初他到谷家来的情形,恐怕不是沈滨与谷梦雨形容的那样简单,谷家这样在这件事肯定要多多少少要负点责任。 江清月甚至用怀疑的眼光瞄了一眼沈滨,要知道现在周杜达所说的一切,跟沈滨的陈述完全是一两回事。 沈滨也明白江清月的疑问,他当即说道:“谷平昌或许有些对不住你周杜达,但是我沈某人,还有梦语都绝对对得起你,当初我还愿意赠你一笔银钱去做生意,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江清月恍然大悟,原来周杜达口中“谷梦雨你爹”不是沈滨,而是谷平昌,谷平昌护女心切,做出一些不适当的举动也是正常的。 “给我做小买卖的本钱?嗯嗯,老子在家里的时候,经手过的银钱没有千儿八百两,也有三五百两,你送我三五十两银子做本钱有个鸟用!”周杜达骂得十分粗俗:“而且还只是借我而已,不是送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谷梦雨,她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是怎么也不肯跟我走,那怎么能在谷老贼的身上敲出一大笔来!”周杜达大声骂道:“这也叫算对得起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就是要娶谷梦雨过门,不然就让你们尝尝衡王府的厉害!” 不管哪座藩王府,在当地都是横行霸道,根本不把当地官府放在眼里,何况衡王府自从弘治年间就藩青州,现在已经经营了一百多年,自然是积攒下无数家业,犯下无数滔天罪行,气焰嚣张无比。 现在衡王府已经将整个青州府视作自己的私业,把莱州府看作自家的后花园,还时不时来登州府打个秋风,因此周杜达自然也有嚣张的本钱。 只是他再嚣张,谷家这些家奴现在反而回过神来了,虽然脸上仍有惧意,现在他们却有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勇气。 柳鹏同样是信心十足,他守在谷梦雨身前,大声说道:“衡王府能有多厉害,难道能大得过王法?这里是登州府,不是青州府!” 说到这,柳鹏信心满满地说道:“这黄县地面上,我跟沈牢头还有江大侠说了算,你们衡王府想到我们登州府撒野,没门!咱们要人有人,要钱要钱,就是跟你们衡王府对着干,又能怎么着!” 第85章 嘴炮升级 第85章 嘴炮升级 杜达原本以为只要三言二语,就把把柳鹏的骨头都吓软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是遇到了个不要命的无赖了! 柳鹏这种地头蛇不把衡王府放在眼里,一心想跟衡王府做对,衡王府还真拿这种地头蛇没多少办法。 实在是青州与登州相去太远,衡王府可以把莱州视作自己的后花园,圈了无数庄田,动不动刮地三尺,可是登州这边就只能鞭长莫及,每年也就是来打几场秋风,现在柳鹏表示不配合,衡王府这边能动用的手段也极其有限。 周杜达当然不肯认输,他毫不客气地说道:“看你也不过是小小衙役罢了,一个贱役又有多少能耐多少本领,我们衡王府可是有通天手段,碾死你这种一个小衙役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你若是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衡王府不客气了!” 说到这,周杜达举了一个例子:“曾经有个不知趣的山东巡抚,居然以为自己是号人物,跳出来跟我们衡王府作对,最后是怎么一回事?” 下面有知趣的帮闲当即回应道:“当然是被我们王爷送到南京去当侍郎养老去了!” 巡抚、布政使堪比一方诸侯,一声令下号令全省风起云涌,南京六部侍郎之类的职务却是标准的闲职,用来养老都嫌担子太重,从山东巡抚升任南京六部侍郎自然是最典型的明升暗降。 偏偏在大明朝,只要是跟藩王硬着干的巡抚、布政使,一般就不会落什么好下场,藩王只要一番打点运作之后,往往就有机会直升南京六部侍郎之类的闲职去养花种树。 至于周杜达所举的例子,就是嘉靖未年到隆庆初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的洪芳洲,洪芳洲锐志改变山东农田虚废、民穷财竭的现状,“除奸击强、兴利急病,夜以继日不少懈”,第一个就拿衡王府开刀。 衡王府在青莱侵占民地不计其数,洪芳洲特意专门召集青州府、莱州府所属州县各知县会同查勘衡王府侵占民地的详情,并上《处置王庄疏》,指责衡王纵使王府审理“暗移疆界,分外多侵”民地等罪行,因此得罪了衡王朱厚烄。 虽然洪芳洲所作所为利国利民,但是他在山东巡抚任上不到一年半就于隆庆元年改任南京户部右侍郎和刑部右侍郎,呕心沥血的一点成果最后也尽化乌有。 在洪芳洲之前,还有巡抚山东都御史邵锡因为奉诏查革德王府庄田,明明是按着朝廷的诏旨想把事情办好,结果也落了一个“处事乖方,调外任抚,夺俸三月”的结局。 因此周杜达这边底气十足,连山东巡抚、布政使都不是衡王府的对手,区区黄县又怎么能同衡王府对抗,何况对面的沈斌、柳鹏连个官都算不上,柳鹏甚至连个小吏都不是,衡王府要收拾他们,自然是轻轻松松反掌观纹一般。 只是柳鹏的胆气更足了 :“好大的威风,既然把巡抚老爷、布政使老爷都送到南京养老去,那有本事就来收拾我啊,没那本事就给我滚!” 说到这,柳鹏大声喝道:“柳某也没有别的能耐,也就是能号召起百来个靠得住的兄弟,个个都能执坚被锐,死战不退,不管你衡王府多有少能耐,就请动员衡府仪卫司跟我决一死战!” 柳鹏这话吹得大了,他现在手上根本没有什么本钱,真要跟衡王府动手,卫果宣与白斯文是肯定转身就跑,武星辰也不过是有三五成把握能共同进退。 但是他就是敢这么嚷! 衡王府、德王府、鲁王府哪怕有通天手段,能把巡抚、布政使都拿下了,但是对付他与沈滨这两个浑身是刺的小人物,却没有太多办法。 这就是现实的政治,政治的现实。 黄知府明明把白斯文恨得要死,恨不得将白斯文全家满门抄斩,但能做的也不过打他一顿板子,收了白斯文的皂隶长衣,把他逐出公门了事而已。 可是等风声一松,白斯文又活蹦乱跳地杀回皂班,甚至还敢公然穿着皂隶青衣招摇过市。 衡王府远在青州,柳鹏一心耍起横来,衡王府不但鞭长莫及,而且也无从下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柳鹏与沈滨,难道真要动员整个衡王府仪卫司杀到黄县来? 周杜达也想不出该收拾柳鹏这个比自己还要无赖一百倍的刺头:“梦语,这就是你说非他莫嫁的男人?自寻死路也没有这般死法,我们王爷一根手指就把他只蚂蚁捏死了。” “好一个威风的衡王府!”现在是江清月一声娇咤:“我们江家也没有别的本领,只有七十死战之士,闯过临清州,踏平了松江府,同蒙古人干过七场硬仗,最后还曾经同女真白甲兵厮杀了两天两夜,你若是有胆子的话,我们就把人马拉出来来一战!” 沈滨看到江清月都如此给力,自然也当然给女儿撑腰:“我这边的人马弱了些,也不过统带几十狱卒和几百囚徒罢了,周杜达,你只管把衡府仪卫司拉出来便是,要战便战!” 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清月或是沈滨,大家都是胡吹一气,但是也让周杜达深感难以下手。 虽然衡王府向来把登州府看作自己的势力范围,时不时就来打个秋风,但事实上登州府并不怎么把衡王府放在眼里,衡王府在登州府办事,地方官员不但不予配合,甚至加以百般阻挠,因此衡王府的人马在登州只要一不留神就要吃亏。 他今天带来这十七、八人,差不多是他带到登州府的全部力量,正因为力量有限,所以周杜达才要跟谷森泽联合起来向谷梦雨逼婚。 对面这三个刺头,联合起来号称能动员数百可战之兵,虽然有很多夸大的成份在内,但是周杜达觉得真动员打跨自己这支小队伍应当问题不大,而自己这次登州之行花了这么多金子银子,又动用了那么多资源与人脉,若是大败而归溃不成军,以后在衡王府与王爷面前肯定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因此周杜达觉得自己不能蛮干,必须同这些野蛮人好好讲道理:“你也知道我们衡王府可是有仪卫司的,仪卫司那可是有数千战兵,你们动员起百八十个乌合之众又能有什么用处?” 第86章 让衡王府来领人 第86章 让衡王府来领人 “乌合之众?我的人马可是跟建奴白甲兵干过硬仗的!”江清月现在已经是吹得太过火了:“那一仗可是厮杀了整整两天两夜,建奴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我这边的人马死伤虽然不少,但还是一半兄弟站着!” 这些野蛮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就知道打打杀杀,周杜达当即转移话题:“打打杀杀又有什么能耐,我们王爷神通广大,手段通天,宝本直达御前,题奏随时可以送到司礼监去,到时候一道圣谕下来,你们就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沈滨久在公门,自知是清楚公门中的流程运转。 衡王爷再怎么神通广大手段通天,也不会在宝本题奏上专门提他的名字,若是特意提他的名字甚至要皇上免掉一个小牢头,那恐怕衡王就成了真正的笑话。 毕竟在大明的体制之中,他沈某人可是标准的蝼蚁,甚至在吏部备案的吏员名录中,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 衡王爷却是一只大象,他宝本题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价值连城,只要圣上、司礼监和内阁答应任何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要求,衡王府就会获得惊人的利益,衡王怎么会把如此珍贵的资源浪费在他的身上。 至于衡王亲自出手踩死自己这两只小蚂蚁,那几乎连理论上的可能都没有! 别人都觉得现在这场面是大象踩死两只蚂蚁,但是沈滨却觉得实际却是大象捉跳蚤,有劲使不上不说,到时候在劳心费力之余,还要惹上一堆麻烦,甚至大象要把自己给玩残了。 何况现在自己只是跟周杜达有着化解不开的个人恩怨,跟衡王本人没有什么恩怨可言。 因此沈滨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不过是衡王府的一只阉狗,还当把自己当号人物看了!真以为衡王爷会为一只阉狗出面吗?恐怕我就是把你们这帮人都给剁成肉酱扔到海里去,衡王也未必记得你们这堆狗屎!” 作为一只坐地虎,沈滨自然有这样的底气,衡王府这边的人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又想起了几个衡王府人马在登州府莫名死伤、失踪甚至全灭的案例。 现在周杜达不但没吓住对手,沈滨这边反而越来越嚣张,甚至连那些一度放弃抵抗的家奴现在拿着棍棒甚至桌椅准备开战,周杜达这边当即有人泄气:“我们可都是衡王府的家奴校尉,这位可是我们衡王府的周内使啊!王爷怎么会不记得我们!” 周内使自然指的是周杜达,柳鹏却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了,恐怕现在周杜达在衡王府没有个正经差使,不然这帮阿猫阿狗肯定把他的职务说出来,他嗓门立即大了起来:“我觉得你们行迹十分可疑,未必是真校尉真内使,说不定还跟劫银大盗有所勾结,现在都跟我到县里走一趟!” 说到这,柳鹏想好了无数吓人的花招:“诸位朋友放心便是,只是跟我到县里走一趟,顺便查验个身份而已,只要衡王府确认了诸位朋友的身份,从青州派个长史过来领人,那诸位朋友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回家。” 现在周杜达这边许多人脸已经白了一大声,柳鹏表面上说得轻松轻松平平淡淡,实际却是想打着“缉查大盗”的名义,要把自己这边全部拿下关到牢里去好好收拾。 偏偏自己这边可以是把沈滨往死里得罪了,落到沈滨手里自然有无数苦头要吃,能活着出来就算幸运了,只是他们怕什么来什么,沈滨告诉他们:“诸位朋友放心便是,在牢里吃不了什么苦,说不定还会乐不思蜀,不相信市面上的胡说八道,说什么牢房里面暗无天日,牢霸横行,私刑遍地,一进去就是生不如死……” 沈滨的声音变得越发阳光起来:“我们大明的牢房,与历朝历代的牢房完全是不一样的,是个教书育人的场所,进了我的牢房你肯定会有惊人的收获,你会学到很多很多东西……” 谁信沈滨的话不如一头撞死,谁都知道大明的牢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杜达发现自己这边士气一下子低落下来,当即怒喝一声:“对面的小娃娃,我可是衡王座前内使,你敢把我关到牢里去,那就是与衡王作对,就是形同造反。” 这套说词向来很有说服力,只是柳鹏早有破解之法:“我们是抱着对衡王爷负责对大明负责对天下国家负责的态度来办事,出发点是好的,顶多是执行过程中有一点差错而已……我相信周杜达你肯定是衡王座前内使,我只是请你留下来暂时核查一下身份而已,你放心便是,这牢房是家岳主持,在此间决不会让你吃半点苦头,只会源源不断学到新知识新本领!” 柳鹏信口雌黄,周杜达这边自然没人相信他的说辞,只是对于沈滨多了几分敬畏,而柳鹏继续说道:“哪怕上公堂也不要紧,到时候我来掌杀威棒,最多也是打一棍了事!对了,我说过了,只要贵府从青州派个长史之类的角色过来,随时都可以把你们领走。” 周杜达这边的人马对于自己的前景越发悲观起来,柳鹏说得太狠了,在柳鹏手里吃点亏,在牢里吃点苦头,或是被地方官狠狠收拾,这都是小事。 跟让衡王丢了好大面子,甚至不得不派长史这样的大人物过来领人,吃些苦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要知道衡王府的面子大如天,自己这么多人到登州来活动,没办成事也就罢了,直接被登州府扣下来,甚至不得不让衡王府拉下脸来派人过来求情领人,那真是天大的事情了。 衡王的怒火不能直接朝登州府发泄,那到时候先杖死三五个是最乐观的结局了。 因此大家不敢说话,生动招惹了柳鹏与沈滨这帮坐地虎,倒是周杜达胆大包天,他大声说道:“胡说八道,我是衡王座前内使,你真扣我?” “衡王座前内使?”柳鹏冷笑一声:“谁知道承奉司的名录之上,有没有你这只阉狗的名字,若是没有你的名字,那你就是连阉狗都不算,顶多是一堆狗屎,我帮衡王扫清了一堆狗屎,衡王府不知道要多么感谢我。” 柳鹏这话说中了周杜达的要害,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他现在的身份只是私阉的火者而已,不是衡王府正式的内使,名字根本不在奉承司那本衡府内使的名录。 第87章 真假内使 第87章 真假内使 不管是大内内官还是王府内使,虽然有一刀之痛难言之隐,但都是极好的差使,因此想谋一个缺大为不易,特别是王府内使的缺更是千难万难,比进宫当宦官还要难上几分。 一刀挥下去,然后耗上十几年时间就肯定有机会进宫当太监,可是同样的办法等上一辈子,却未必有机会当个王府内使。 当年太祖就严禁各家王府私阉火者,诸王府要想要增加内使之数非得由他亲自御赐不可。 成祖以靖难成就帝业,对于诸位藩王更是万分警惕,以至后来诸府内使的调配干脆统归司礼监管理,王府承奉司许多要害位置一直都被宫中下来镀金养老的宦官占据着。 就是普通的内使,往往也是由司礼监统一调配,有时候还以大明皇帝的名义赏赐几名内使下来,虽然也有很多自小就在王府内部培育成长起来的内使,但他们的前程往往只能局限于本府之中。 只是这几种来源并不以满足王府对内使的惊人需求,毕竟大明藩王府是一个不断无限膨胀的怪物,亲王府就藩之后很快分裂出无数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以至镇国中尉,因此各家藩王也会通过自己的途径源源不断引进私阉的火者。 周杜达虽然在衡王府颇得恩宠,但终究只能算是个游离在承奉司体制之外的阉人而已,虽然到了晚明各家藩王都在源源引入私阉的火者,就连司礼监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事终究不能上台面。 真要追查起来,不但他的恩主要大吃苦头,就是衡王本人也要吃个一个挂落,柳鹏刚才这话真是说到他痛处了,他不由咆哮起来:“胡说八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敢说本内使是私阉之辈!我的名字就在承奉司的名录之上,我这帮兄弟都可以帮我证实!” “没错,周内使的名字就在承奉司的名录之下。” “我看你们真是不要命,居然敢怀疑我们周内使!” “这可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大罪!” 只是现在衡王府这边说话底气并不足,他们的声音都不够响亮,生怕被别人听得太清楚。 柳鹏当即大笑起来:“名字在承奉司的名录上就是真内使!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听说过,当年有两位承奉老公公可是司礼监下来的贵人,宝本题奉办下来的差使,最后怎么样,落了一个绞刑!” “我告诉你,狗屎就是狗屎,咱们有本事就堂上见,最好让大家知道你是真内使!” 柳鹏说的这件事,事在万历初年,距今已经快四十年了,偏偏事关重大,山东跟河南又近在咫尺,加上内官犯法向来是内部处理,最多充净军了事,这一次主谋却是落了一个绞刑,所以身在王府系统的内官内使都对此都记忆犹新,周杜达也不例外。 隆庆、万历之际,司礼监有两个六品奉御赵忠、常福,发现在司礼监已经遇到了职场天花板,根本没有进步的希望,而且司礼监里藏龙卧虎竞争太激烈,继续在司礼监混下去,那只能继续做受气包,于是想要外放做一任藩王府的承奉。 承奉与副承奉是藩王府承奉司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但管着整个藩王府所有的内官内使,而且还能帮王爷当半个家,权力大得惊人,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只是他们虽然是司礼监的六品奉御,地位看起来不低,但是司礼监光四品太监就有七八位,少监、监丞数量更多,无定员的奉御当然是如同海载斗量,想走正常程序外放根本轮不到他们,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有门路有办法的唐王府校尉李乾。 这位唐府李校尉虽然是因为偷盗被逐出唐王府的野路子,但是门路很广,知道唐王府到京解送题奏,向来是多备空头宝本以防万一。 李校尉就打通门路,在空头宝本上题上唐府见缺承奉乞请拔补递了上去,接着司礼监内部一番操作下来,两位不得志的司礼奉御就变成了官唐府当家的正副承奉,级别虽然一样,但是地位却完全不同了。 当时唐王年幼国妃管事,既然是寡妃幼主,两位奉承自然是护持幼主一手遮天横行霸道,不知道在河南地面上生出多少事来。 只是两位奉承捞得太狠,他们听说本省有一个百户领到六万多两官银正准备解走,当即杀上门去仗着唐王府的威风吓得小百户纳头就拜,顺便强行借走了一大笔官银,只是这事后来没办法善后。 发现大笔官银被唐王府有借无还,河南巡抚当然不能认载,直接就杀到唐王府上追索银两,偏偏唐王府怎么也还不出这笔官银来,河南按察使只能顺藤摸瓜先拿了从中牵线搭桥的唐府校尉李乾。 李校尉是个软骨头一打就招,于是河南抚按发现在借银生事的小案子之外,居然还有一桩买宝诈奏的惊天大案。 虽然事涉内官一拖就是两年多,最后还是办成了铁案,赵忠诈传亲王令旨坐绞,常福免死充净军,唐府上下不管是内官还是流官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连举人出身作过两任知府的唐府长史袁福征都被一撸到底。 柳鹏就指着这案子作由头:“要不要咱们就在公堂上好好较量,在这方面上我还是颇有些自信的,不管大明律、大诰,我都是背熟了,到时候肯定还会你一个清白,证实你绝对不是一堆狗屎,而是衡王座前一只阉狗。” 周杜达登时觉得这事大大不妙,怎么话题会引到公堂较量上去! 不管是胜是败,衡王府的人只要上了公堂,那就是输得干干净净! 藩王府可是有着无数特权的存在,即使是亲王犯了滔天大罪,大明皇帝要追究到底也得按照规矩来,首先得由司礼监派出内官将犯了大罪的王爷召回京城,王爷若是不愿意回京,还得劳动司礼监再派一轮内官,两次相召不至才能派流官拿人。 若是真上公堂较量惊动了王爷,那肯定不是杖毙三五人的问题,何况双方争议的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柳鹏当即就说了:“我觉得周杜达你是真狗屎,还有你这帮狐朋狗友是衡王府的真校尉真家奴,都在衡王府的名录之上,到时候自然还诸位朋友一个清白!” 对面这小子什么时候说人话了? 第88章 想战便战 第88章 想战便战 周杜达又惊又惧,果不其然,现在柳鹏话里的杀机怎么也掩饰不住:“我早就听说了,本代衡王身居青州,心怀天下,有席卷六合之志,读成祖创业故事而手不释卷,故而将仪卫司洗刷一新,新锐校尉不计其数,内使新进英杰之辈,监造甲兵枪兵数以千计,更有孟尝之风,与青莱豪杰常有来往……” 我操我操!这小子说得果然不是人话!这还是人话吗?这简直是构陷,把大家往死里整。 不管是周杜达还是他手下这帮兄弟,都明白柳鹏的话有多狠毒。 且不说“身居青州,心怀天下,有席卷六合之志”是指什么,光是“成祖创业故事而手不释卷”这一句就可以看出这人有多狠毒了! 成祖创业故事是什么,那当然就是靖难之变啊!是当年燕王从建文手里夺取江山成就了永乐帝业! 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哪怕是胡说八道,都会惹出无数风波来,至于后面说衡王重建仪卫司,增补大量定额之外的校尉,引进大量私阉火者,甚至秘制大量兵器衣甲,结交地方豪强,那杀伤力反而显得弱了。 柳鹏根本不理解周杜达的心情,他还要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还听说了,衡王是位真正好王爷,他深知在鲁三王都是兄弟之邦,自当团结一心共进同退,故而跟德王鲁王两位王爷常有鸿雁来往……嗯,他读过成祖创业故事,一直以成祖几度挫兵济南为憾事,故而跟德王更为亲近。” 这说的是更是诛心之论,表面是说三王有兄弟仁爱之心,实际却说山东的三位亲王勾结在一起,想再重演一回靖难之变,这已经是不是陷构了,简直是不给人活路了。 至于后面的话越发无耻了,太宗靖难时数度于济南城下大败而归,所以柳鹏话里的意思是衡王以史为鉴,跟济南的德王勾结到一块了,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轻取济南。 虽然衡王与今上都是宪宗皇帝的血脉,但是这么多年下来,血脉早已经疏离了,皇家对诸位藩王也是心怀警惕,唯恐再来一次靖难之变,这样的风声只要传出去,自然会有无穷后患。 周杜达觉得柳鹏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不用王爷剁了自己脑袋,恐怕自己就要先找个砖头撞死了! 因此他怒喝一声:“你们谷家这是自寻死路,天家骨肉亲情岂容尔等离间,再敢多言,我先替天家斩了你!” “替天家斩了我女婿,恐怕是替衡王杀人灭口吧!”现在是沈滨开口,他说话同样不留情面:“莫不成衡王是成祖故事读得多了,所以决心先下手为强了!” 这又是诛心之论,只是柳鹏与沈滨耍起横来,正如沈滨起初猜想的那样,绝对是大象捉虱子,根本使不上劲不说,随时还可能伤及自身。 成祖有靖难之役,宣德有东征之役,正德有宁王之变、安化王之役,大明朝一直对明太祖视为国家柱石的诸位藩王心怀警惕,你越能干越精明,成为第二个汉王、宁王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只要稍露苗头,就是雷霆之势,一定要查个清楚。 虽然历任衡王在这方面都算老实本份人,对于皇位从来不动心思,但问题在于在其它方面,衡王从来不老实不本份,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哪怕衡王能保全自己,也是要大伤元气。 一想到这些,周杜达越发头痛,对面根本就是三只浑身是刺的黄鼠狼,自己根本无足下手,没吃到肉也就罢了,现在已经惹得一身骚,甚至还要引火烧身。 看到周杜达头皮发麻,现在江清月也跳了出来不肯与他罢休:“柳少,何必跟他们废话,现在就挑翻了他们送到沈牢头的牢里去,这般肉脚的角色,我一人就可以挑翻七十二个,到时候直接打断了手脚便是!” 虽然江清月吹得实在太过火,周杜达这边也不乏悍勇之徒,但是衡王府这边现在反而是投鼠忌器,哪怕大获全胜,谷家这边只要逃走个阿猫阿狗,照样可以拿着柳鹏的剧本到处胡说八道,到时候自然是后患无穷。 因此他们决定用和平攻势来对付江清月的挑畔,他们把身上的金牌、银带、题奏抄本之类的宝贝都拿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现在是自取死路,对抗我们就是对抗衡王府,就是造反!” “恶意构陷衡王,离间天家血肉,是死路一条!” “速速到衡王府投案自首,尚有一条活路!” 只是他们现在是放屁都不响,甚至有一两个谷家的家奴明明已经躲起来了,看到他们对柳鹏束手无策,现在抄着家伙也杀出来了,而周杜达也大叫一声:“柳鹏,你还要执迷不悟,离间天家骨肉,你别怪我不念与梦雨的一段旧情,到时候满门抄宰诛连九族可不要后悔啊!” 拜托,现在这是大明万历年间,在奏折上把皇帝骂得不敢上朝连奏折都不愿批,照样能步步高升名动天下,何况是造谣生事而已! 现在不是洪武、永乐甚至宣德年间! 因此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有本领咱们就上公堂上好好较量!” 柳鹏的邀战,周杜达还真不敢接:“有本事何必上公堂较量……” 可是现在直接开战,周杜达看到已方士气低落,也没有多少取胜的信心,因此他犹豫了一会说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客气!” “既然不敢文斗,那就武斗好了!”柳鹏变得越发强硬起来:“咱们点齐人马决一死战,不分胜负决不收兵!” 说到这,那边沈滨大笑一声,把身上的大氅向后一掀,露出一领黑色皮甲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只要捅进去就扔掉半条命的大枪来:“战便战,谁敢与我一战!” 这下子衡王府这边向后连退了两三步,沈滨沈老头这架势可不是开玩笑!他居然披上了战甲手中握着大枪,腰间还别着一把战刀,这是不死不休的场面啊! 第89章 屁滚尿流 第89章 屁滚尿流 虽然衡王府仪卫司也备有不少战甲、军器,但是他们到登州府来,从来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借用的手续太繁琐,等把手续办好了,你都已经从登州府回来一两个月了。 另一方面就是大伙去登州府纯粹是狐假虎威,若真是遇到需要用到战甲利刃的场面,那肯定是把登州府的军头、官员、豪强得罪得狠了,遇到这种场合,有没有战甲兵器根本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他们不但遇到了不按理出牌的柳鹏,也遇到了护女心切杀机腾腾的沈滨,这让大半赤手空拳顶多带着一两把短刀短剑的衡王府校尉家奴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的阵容之中,既有正正经经衡府仪卫司出身的校尉,也有武艺高强的江湖好汉,更有悍不威死的亡命之徒,但是所有这一切安排,在全副武装的沈滨面前,却成了纸糊的老虎。 他们的阵容只能用来应付街头打斗、争风吃醋之类的场合,沈滨却摆出军阵厮杀的架势。 别的不说,光这一领甲就足以让沈滨至少多上一条命,沈滨若是运用得好,甚至等于多出九条命来,衡阳府这边仅有的几把短刀、短剑,根本破不了防,哪怕是破防也不足以致命。 而另一把大枪就更致命了,这把大枪可是军国利器,一枪捅进来多半是当场毙命,运气再好也在床上躺个三五个月才能走身,跟衡王府这边随身携带的短剑、短刀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上。 只是衡阳府这边还在惊叹沈滨战甲大枪的时候,那边江清月也是解开披风,露出一身黑色甲衣,居然是一套铁甲衣。 而且她手上的长枪至少比沈滨的大枪还要长上一尺多长,而且枪身上还留存着许多血痕,一眼看去就知道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毙命于这把银枪之下。 江清月威风凛凛地说道:“谁敢与我一战,别担心,捅上三枪都不死的话,我饶你一命!” 被这样的长枪捅上整整三枪,哪怕是头熊能侥幸不死,这辈子恐怕也是成了废人! 周杜达正觉得自己大意了,那边柳鹏也来凑热闹,他将自己的青色公服随手一解,当即露出半领甲来向周杜达求战:“狗屎就是狗屎,你们有谁与我一战!” 除了沈滨的那领甲是他的私人收藏之外,不管是江清月的铁甲银枪,还是柳鹏的半领甲,都是前次查抄陆家庄的战利品,在皂班这边已经闲置了好些时日,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吓得衡王府这边根本不敢应战,连连后退。 “狗屎,要公堂较量还是要决一死战,有本领就摆出架势来!”现在柳鹏就是朝周杜达竖起了中指挑畔道:“文斗武斗,任由你这团狗屎来选!” 周杜达也不由向后退了几步,而谷家这边的家奴,哪怕是老得走不动路,或者是十岁出头的娃娃,现在都抄着家伙围上来了。 双方人数几乎相当,柳鹏这边却多了整整三领战甲,外加至少六七件随时可以致人于死地的锋利军器!不但已经处于不败之地,而且完全占据上风了。 这些源自陆家庄的战利品,前段时间都封存在皂班备用,沈滨之所以只邀请柳鹏、江清月出手相助,有以一当十的信心,也是看中柳鹏手上这批兵甲。 沈滨与江清月都轻轻松松地穿好了甲衣藏好了军器,只有柳鹏发现不管哪一件甲衣,对于他来说都显得太大了,最后还是江清月好不容易才拆了半领甲衣,然后帮柳鹏披好了这半领甲衣当作一领甲来用。 现在柳鹏王牌尽出,逼得周杜达步步后退,柳鹏得势不饶人:“对面的那团狗屎,有本事咱们单挑啊!” 周杜达心中一喜,他觉得自己单挑柳鹏胜算甚大,只是再一看,却发现不但柳鹏杀过来了,沈滨与江清月也杀气腾腾地带着全副武装的谷家家奴杀上来,他不由急了:“喂喂喂,不是说单挑吗?” “自然是单挑了!”柳鹏很自然地说道:“你一个人单挑我们所有人!诸位衡王府的朋友,今天是我与这团狗屎了结恩怨,你们若是走错了路,难免有个误伤,请退一退让一让!待我收拾了这阉狗,自有一份好礼相送!” 衡王府这边听了这话更是乱哄哄一团,一些平时只懂吹须拍马的家伙已经起了逃之夭夭的想法,总算周杜达是衡王府这一次登州之行的领头人,才没有被谷家的气势压出去。 现在柳鹏越发得势不饶人:“好狗不挡道,狗屎挡道就更惹人厌了!狗屎,到底打不打!文斗武斗,都由你来选,文斗的话,我们上公堂较量一番,武斗,咱们点齐人马决一死战,战到不死不休!” 周杜达却是突然找到一线生机:“当然要武斗,我们来决一死战!” 这周杜达转性了?现在连谷梦雨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周杜达,只是周杜达下一句话就泄露了他的底气:“我就回去点齐人马,到时候与你决一战,不死不休,兄弟们,咱们去召集人马,好好收拾这帮登州府的狗官!” 说到这,周杜达已经转身就走,连柳鹏都没想到周杜达跑得这么快,直接就被自己吓跑了,整个人一呆滞,周杜达已经快跑出了自己的视野范围,根本追之不及。 柳鹏都没反应过来,更不要说其它人,直到周杜达的大队人马直接丢盔弃甲地滚出了谷家,谷梦雨才带着大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 谷梦雨根本不敢相信柳鹏就这么吓跑了周杜达,她死死地抓紧了柳鹏的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柳鹏弟弟,那阉狗真逃走了?” 柳鹏笑了起来:“是逃走了,逃得真快啊!梦雨姐姐,一切放心,一切都交由我好了!” 周杜达跑得飞快,只是刚逃出谷府,他稍稍有点胆子了,一边走还一边拿衡王府的旗号吓人:“登州的狗官再猖狂又怎么样,咱们王爷一根手指就能收拾了他们,咱们点齐人马,备齐兵甲,收拾他们自然是轻轻松松!别说是一两个狗官,就是山东巡抚、布政使,咱们王爷收拾过不止一位。” 第90章 合伙大计 第90章 合伙大计 说到这,周杜达的心思已经活络起来,今天夜里他虽然在谷家这边吃了点亏,但最终谁胜谁负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吃亏就吃亏在太过大意,出行时只备了几把短兵,结果遇到铁枪战甲自然是溃不成军。 但是衡王府在登州府与登州卫向来是有些门路的,借些兵甲过来不成问题,到时候几十具兵甲一字摆开,看对面这几个狗官还能哭得出不! 一想到这一点,周杜达越发兴奋,这一次登州府之行,自己可以说是兼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现在只是被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只要多费些功夫,拿下谷梦雨这女人自然不在话下,到时候在衡王府肯定是一飞冲天。 想起临行前王爷给出的承诺,周杜达觉得阴云尽去,心头一团火热,对面有三两个亡命之徒又能如何,别的不说,自己可是背靠衡王府,在地方上又有着谷森泽这么一个强力盟友啊! 倒是衡王府这帮校尉家奴受了挫折打了败仗,现在都是骂骂咧咧,甚至有点不把周杜达放在眼里的迹象,因此周杜达怒喝一声:“吃了点小亏又怎么样,咱们回头就弄几十套兵甲出来,看这些狗官能有什么办法!” 衡王府手段通天,周杜达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趣,只是看着周杜达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周杜达心中还算畅快,在前面走得甚急,只是走了百余步之后,周杜达突然一拍额头大声说道:“坏了,竟然让那小狗官占去天大便宜!罢了罢了,我就是想杀个回马枪,你们这些混帐也肯定不愿意。” 他倒知道自己手下这帮人是怎么一个德性,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现在再冲进谷梦雨家杀一个回马枪,那肯定是万万不肯的。 “一定要把那小狗官碎尸万段!”周杜达越想越恨:“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样的亏,把我骂成了狗屎不说,还占去了天大便宜!” 这天大便宜当然不是谷梦雨,而是周杜达现在突然想明白了! 虽然柳鹏与沈滨杀气腾腾,气焰嚣张,甚至动用了甲衣军器,但衡王府毕竟是衡王府,他们怎么敢对衡王府先动手,更不要说直接动用军器厮杀,这一仗的关健在于双方在嘴上较量,看谁的嘴上功夫更强。 只要他临危不乱,对方准备好的甲衣军器根本用不上用场,可恨自己在打嘴仗的时候被带到沟里去不说,甚至还被这几个狗官摆出来的声势给直接吓跑了。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柳鹏的阴谋,周杜达就涌起了滔天恨意:“你既然骂我是一堆狗屎,这一回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一团狗屎!” 周杜达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思路又被带到沟里去了,还在那里自许为一团狗屎。 “柳鹏弟弟,你太了不起,太不了起!” 谷梦雨一脸欢喜一脸崇拜地说道:“柳鹏弟弟,您跟姐姐好好说,接下去怎么收拾这阉狗,具体要用多少钱,你都跟姐姐好好说一说,以后姐姐就靠你了!” 她选择嫁给柳鹏,本来只是万般无奈下的被迫之举,可是刚才柳鹏表现得太出色,几乎是一人之力压制了整个衡王府! 金光闪闪,耀眼无比,不足以形容柳鹏刚才的表现,所以谷梦雨开始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来看待柳鹏。 柳鹏的后背却是被汗水浸湿了,刚才实在太凶险了! 哪怕是说错了一句话,恐怕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还好柳鹏早就历练一身忽悠本领,硬生生把周杜达蒙得团团转,只是他也知道其中危险重重,但是谷梦雨面前他显得很从容:“梦雨姐,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你放心好了。” 只是他很快就跟沈滨说起了下一步的安排:“爹爹,现在虽然惊走了那阉狗,但那阉狗有备而来,必定不肯罢休,我们还得早做准备啊!” 江清月赶紧给柳鹏打了一个眼色:“沈牢头,若是那阉狗卷土重来,只凭借咱们三个人的力量,实在是薄弱了些,对梦雨小姐难免有些照顾不周!” 她重事旧提:“来这之前,我与柳少不是跟沈牢头提过咱们三家合伙经营的事情?当时柳少就说了,非得请一位盖世无双的英雄好汉出山不可,只要请他出山,一切难题都不成问题。” 沈宾当即想起了这件事,当时三方已经把所有意向都谈好,只是柳鹏与江清月一定要请一位大英雄出山不可:“是有这么一回事,莫不成现在这件事上,那位英雄也能帮上忙吗?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他在黄县的仇家太多,谷梦雨是她亲闺女这件事万万不能泄露,导致他只能凭借个人的力量来对付周杜达与衡王府,如同大象捉虱子完全使不上力,不得不借重柳鹏与江清月。 现在柳鹏成了自家准女婿,江清月虽然来历不清不白,但是今天既然联手对抗过衡王府,已经是自己人了,而且江清月的英豪之气也让沈滨十分欣赏,因此沈滨很借重江清月这边的力量。 只是沈滨话刚说完,谷梦雨已经插嘴进来,她现在站在柳鹏身侧,开口吐气如兰,让柳鹏暗暗心醉。 只是她的言辞对江清月来说却是一点都不温柔:“江大侠,我知道你是位盖世无双的大英雄,但是你也不用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若是您出手,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您又何必与我家合伙做这大买卖?您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咱们才有合作的余地!” 这些年谷平昌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偏偏族人都对他积攒下来的这份家业虎视耽耽,家里又有一个没生养又不得宠的小妾整天生事。 在内外交困之下,谷平昌只能让谷梦雨多担一些责任,平时不但管着家里的大部分日常事务,还要帮忙管着谷家二房的帐本。 管着帐本可不是什么过家家的儿戏,不管谷梦雨最初是多么柔弱多么单纯,在吃过几次大亏之后很快就成长起来了。 第91章 英姿勃发 第91章 英姿勃发 她不但变得极其坚强而独立,而且既不轻易落泪也不会轻易被别人的泪水所打动,把谷家的家业都管得井井有条。 每年收租子的时候,谷梦雨总能把佃户收拾得服服贴贴,带人上门去讨债也没吃过什么亏。 而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谷梦雨的直觉也变得格外敏锐,她第一时间就作出了近乎正确的判断,江清月看起来是在赞扬一位大英雄,但实际却是在吹捧自己。 只是沈滨却不同意谷梦雨的判断:“哪有这么说话的,江大侠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他是同鹏儿一起向我推荐一个人选,这个人可不是他自己,现在还押在我们大牢里!” 说起来这件事沈滨也很纳闷,现在黄县大牢里关着什么样的人物,沈滨可以说是最清楚的。 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以称上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只要他出手,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黄县有这样的英雄好汉吗? 现在谷梦雨也十分诧异,她的判断居然出错了,而江清月却是她的救命恩人,因此她不得不表示道歉:“江大侠,刚才我的话说得太冒昧了,实在对不起!” “你说的没错!”江清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后,作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虽然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却是在赞扬家父的功业,只是我没有柳少那样的好本领,不能将家父的盖世功业都一一呈现出来!” “你是?”现在轮到沈滨好奇了:“江大侠是哪一位?莫不成是?” 沈滨刚刚想到了一个名字,那边江清月已经将头顶的方巾摘了下来,一头飘逸的青丝飘洒下来,直接现出女儿真身,夕阳下的铁甲银枪更显得英姿勃发。 竟是如此英姿勃发! 夕阳都被夺去了一半光彩! 谷梦雨偷偷瞄了一眼江清月的侧脸,一下子就被那有着无限光彩无限英姿的眼神吸引住,明明江清月的面容也是天生丽质,可是谷梦雨却只觉得江清月的眼睛竟是如此明艳动人。 江清月本来是极美的,肩若削成,顾盼生姿,香肌玉肤,但是她的飒爽英姿却是勃然而发,怎么都掩饰不住,现在的江清月手提银枪,明明是仪度娴雅,谷梦雨却总有一种感觉,哪怕她单枪匹马,都能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 一人一枪,千军辟易! 江清月从容自若地自报家门:“在下江清月,家父便是江浩天!我自年幼时就随家父南征北走,走遍了大明的山川河岳,从无敌手!” “家父曾经带着我从临清州单枪匹马杀出来,也曾踏破松江府如碾平地!我们父女来往辽海之间如同自家后院,跟蒙古鞑子打过七场硬仗,我们这帮兄弟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一阵,就是建州女真先以白甲兵突袭,又以千骑追袭,我们父女也是带领兄弟们在万军之中冲出突围,全身而退!” 类近的话,江清月曾经在周杜达面前说过一遍,但是那个时候沈滨与谷梦雨都以为江清月是在胡吹大气。 但是她们现在却信了,知道江清月说得即使不是事实,也与事实相去不远,那位江浩天恐怕是位极其了得的英雄人物。 说到这江清月就变得激动起来,她甩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大声喝道:“梦雨!我父亲算不算大英雄!” 很快,她给出了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没错,我父亲就是这么一位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只要他出山,没有办不了的事情,天大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话音刚落,江清月将大枪往地上一柱,她朝谷梦雨道:“你也有一位好父亲,我也有一样优秀一样深爱我的好父亲!你的父亲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一切,甚至愿意燃烧一切,而我也愿意为我的父亲,也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甚至燃烧自己的生命!” 她的眼神如此锐利! 她的眼神如此明亮! 她的眼神如此坚定! 柳鹏觉得这一刻的江清月,如此霸气如此锐不可挡,英姿勃发,自己现在在江清月面前根本说不出话来,或许这是她最美的瞬间! 江清月将手往背后一交,大声问道:“沈牢头,我只问你一句!愿意不愿意跟我合作,我也是那句话!” “如果愿意合作,那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切都好谈,如果沈牢头你不愿意,那也好办,咱们一拍两散,我一人一枪可以踏破山东一百零八州县!何况是区区一个黄县监狱罢了。” 话说到这,沈滨立时觉得为难起来,他没有正面回答江清月的问题,只是说道:“令尊可是黄知府特别交代特别关心的要犯啊!” 只是沈滨没有作出决定,那边谷梦雨却是抢先说道:“好!我愿意合作,爹这事得听我的!” “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你还考虑什么黄知府刘知县,那都是没用的东西,对上衡王府,他们愿意替爹您说句公道话不?”   衡王府对于谷梦雨来说,根本就是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只要走错一步,自己就是万劫不复永坠无间地狱。 而江清月恰恰是沈家最急需的盟友,沈家根本离不开江清月的力量,也只有江浩天这样的江湖大豪,才能帮忙让衡王府罢手求和。 “正所谓两相其害取其轻,何况是合则两利的好事!”谷梦雨的心思比沈滨玲珑一百倍都不止:“江姐姐不但有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父亲,而且还有许多靠得住的朋友,我们这边最急需的就是江姐姐这样的强援了!” 沈滨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对不起谷梦雨,因此他对谷梦雨的宠爱也超乎想象。 虽然这件事风险太大,若是败露,够得上好几个绞刑了,但沈滨还是答应了谷梦雨的请求:“闺女,你既然这么说,爹就替你答应下来,不过江姑娘,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挑女婿的时候,你一定要从中作梗,为什么一会要鹏儿兼祧,一会要鹏儿两头大,非要弄个平妻名目!” 第92章 捞人的问题 第92章 捞人的问题 江清月的性子从来是有进无退,现在更是她意气奋发的时候,她并多不想解释什么:“柳少虽然入赘到价粗,但她只在你们谷家的时候是上门女婿而已!” “回了他们柳家,正如沈牢头您答应过的那样,柳少怎么处理那是他个人的私事,您管不着也管不到,所以这桩买卖,咱们三家一起合伙!我家一伙,柳少一伙,您这边也是一股。” “到底是什么买卖?” 谷梦雨管着谷家的全部家业,在外眼看来可以说是风光无比,但其中的辛酸苦处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 谷平昌为了建谷家这座大宅子,可是打了不少饥荒,把家底掏空了不说,还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务。 这些年他之所以要让谷梦雨主持家业,原因就在于谷家正处在一个逆水行舟不进即退的境地,万一腾挪周转不过来,二房肯定是直接倒退回他接手之前的局面,甚至比谷平昌接手时的情况还要差,直接就破产了。 谷家只是表面风光,现在内外交困,到处都有人虎视耽耽想挖谷家的墙脚,谷梦雨再能干也只能是勉强着维持原有的局面。 这两年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点,还清了几笔外债,谷平昌又突然暴病而亡,谷森泽与周杜达立马先后上门逼宫,霸占走了好几处产业不说,还逼得好多债主上门来催债。 谷家的家业现在自然处于一种难以维持的地步,只要稍有不慎随时就可能周转不过来导致崩盘,因此谷梦雨也是费尽了心思,但能想的办法却很有限。 这场变故的损失已经无法弥补,哪怕把谷梦泽占走的几处产业重新夺回来,原来的十成家业至少也要损失两三成,加上马上就要偿还的几笔债务,谷梦雨觉得这日子快没法过了。 而现在江清月带来的这桩买卖让她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谁都知道出海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是谷家向来只在陆上经营,谷梦雨的算盘向来又打得太精,在经营向来是保守起见,凡事不虑胜先虑败,因此从来不考虑出海经营的问题。 可是现在江清月的私港计划却让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只要把这座私港经营好,不用出港,甚至不用亲身而为,就能有源源不断的金山银山。 而且在这座私港上,谷梦雨自己根本不用投入什么,自有沈滨帮他负责投入一切,她锦上添花也好,雪中送炭也好,需要投入的金银并不算多。 而且沈滨就只有她一个闺女,这金山银山最后肯定会归了她谷梦雨,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座私港若是经营好了,她所能掌握的资源比现在不知多上多少倍。 她虽然不象柳鹏那样忧国忧民,更欠缺柳鹏的长远目光,但她非常清楚,若是真把这座私港经营好了,谷家就成了黄县第一豪强! 那么她何必象今日这么窘迫到要手拿银剪对着心口随时自尽的地步,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随时就能动员起来几百名亡命之徒来。 至于经营这座私港可能会遇到的惊人风险,跟衡王府带来的惊人压力相比,根本算不上了什么! 因此凡事先虑败后虑胜的谷梦雨这一次毫不犹豫地推进了这笔买卖:“江女侠说得太好了,我觉得这笔买卖咱们就应当合伙来作,但是我有个建议,这买卖我们得三家合伙,利润也要三家一起来分!” 江清月提出三家合伙,谷梦雨也同样提出三家合伙,但是思路却完全不一样。 江清月之所以要三家合伙,自然是要保持均势。 若是柳鹏与沈滨合为一家,那江家哪怕在私港之中占有三分之一的份额,到时候也处于极度弱势的地位,但只要将柳鹏与沈滨分成两家,让柳鹏继续保持独立地位,江家不但能游刃有余,说不定还能占到大便宜。 至于谷梦雨提出要三家合伙,想法却不同,若是只有两家合伙,说不定江清月就直接占去了一半的分额,大家势均力敌。 若是三家合伙,那江清月就只有三分之一的份额,自然就处于弱势的地位。 虽然思路不一样,但是最后定下来的方案都是一样的,柳鹏就直接敲定下来:“好,咱们三家合伙做这事,咱们登莱的老百姓就有指望了。” 江清月也说道:“咱们三家合伙,在这登莱辽海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既然三家合伙,那现在江清月就不是什么不清不白的外人,而是自己人了,沈滨当即说出了内情来:“那以后江小姐就是自己人了,咱们三家合伙,第一桩要务就是怎么把令尊救出来!这事原来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但是现在知府老爷之前格外关照过几次,稍稍有点难办了” 他也知道江浩天虽然在登莱没有什么名气,但在外面却是有名的大人物,既是大海商又是一方豪强,兵强马壮又经历了许多大场面不说,而且经营有术,攒下了一份不薄的家业。 同江浩天一并被押进牢里的十几个江浩天旧部个个也都是悍勇之辈,而且还有几个文武双全的精明干练之徒。 有江浩天这么一帮既有钱又有的亡命之徒相助,对上衡王府也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情。 怎么把人平平安安万无一失地从牢里捞出来,这可以说是一门艺术了,他沈滨就是这么一位艺术大师,只是想捞江浩天出来,他这位艺术大师都觉得事情有些辣手了。 他继续说道:“咱们黄知府似乎对令尊有些意见啊,前次兴致冲冲地想来咱们黄县清狱,结果被白斯文败了兴致……哟,我明白了,那是江女侠刻意安排,果然是好算计!” 他既然明白了,当即也没有什么忌讳:“黄知府回去以后,对令尊似乎格外关爱,我明白了,他那份通缉令上的江荡山恐怕就是令尊吧!” “后来又让我在府里的朋友跟我交代了两次,让我格外关照令尊,随时做好把人送到府里去提审的准备,若是到了关健时候千万不要心慈手软,甚至还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第93章 眼红 第93章 眼红 本来有这样的关照已经够了,但是沈滨又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来:“昨天刚收到黄知府的亲笔书信,还是那个意思,令尊很有嫌疑,叫我务必看紧了,若是有越狱暴狱的嫌疑,他让我果断处置,一切后果由他负责了。” 这是直接灭口的意思!江清月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还好自己找了柳鹏一起合作,不然费尽千辛万苦败尽家财也别想把人捞出来。 沈滨继续说道:“让令尊出来,不过是我说一句话而已,现在的关健是怎么样让令尊出来?” 江清月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名义,黄知府这么反复关照沈滨,江浩天当然不可能轻轻松松脱身出来。 正当她觉得没有什么办法的时候,柳鹏却是开口说道:“这事应当好办!咱们得把两桩好事办到一块了!” “两桩好事?”江清月没明白过来:“哪来两桩好事?” 谷梦雨却是明白过来,她当即问道:“柳鹏弟弟,你是说让江大侠出狱,跟收拾衡王府那堆狗屎可以一起来办。” “没错,一起来办!”柳鹏当即答道:“咱们既收拾了那堆狗屎,又能帮江大侠出狱,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那该怎么办?”沈滨不由问计于柳鹏:“这事情可不好办,要知道黄知府可是正正经经的进士出身,据说他还有一个能入阁的得意门生,事情难办得很!” 柳鹏笑了起来:“能有多难,没听说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吗?这件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健在于是谁来办,怎么去办。咱们都是登州土著,又有江大侠这样的大英雄共襄盛举,这事不需费太多力气。” “果真如此?”谷梦雨觉得她听到最好的好消息:“不如这事的关健还是有柳鹏弟弟给咱们出主意。” 江清月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那我爹什么时候能出来?” 沈滨毫不见外地说道:“就等着我女婿一句话。” 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坐牢,同在一个牢房里,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雷初阳心底都是不平、眼红与羡慕,自从那位柳少来审过他一次之后,他跟江浩天原本和谐平等的狱友关系就被巨大的差距给彻底打破了。 不知那位柳少交代了沈文林什么,反正自那以后他与江浩天都被转移到一个既通风又能晒到阳光的房间来,原本清苦的生活也变得滋润起来。 只是所有的条件改善,都无法弥补巨大的差距所造成的伤害,雷初阳仍然是黄县大牢里一个普通普通的囚徒,顶多得到一点点照顾而已,而江浩天就成了牢里的大红人。 只是用大红人来形容江浩天,简直是侮辱了那位柳少的神通。 现在江浩天在牢里的日子比外面还要爽一些,其它犯人十天半月都未必有一次放风的机会。 可是只要江浩天开口,就能在牢里随便走来走去,仿佛这一重重牢门根本不存在,仿佛这大牢就是他自己家。 牢里是严禁串供的,但是江浩天却是整天呼朋唤友招摇过市,他那帮小兄弟也一下子神气起来,整个大牢没有人或什么团体敢于招惹他们,但这并不是最夸张的地方。 现在的江浩天吃得太好,简直比外面还要滋润一些,沈文林每顿都会亲自送过来一个大食盒,还询问江浩天想要吃些什么,不管什么山珍海味,他都有办法帮江浩天搞到手,就是想让妓女进来帮他泄个火都没问题。 这实在太给柳少面子了吧!太夸张了,江浩天往往是一个人独占一整桌好菜好酒,根本吃不完。 他吃好以后再转送他的手下,最后他的同伙还是吃不完,这些吃剩下的食物才会送给雷初阳,可就这些残茶剩饭,照样比雷初阳平时吃的还要好,而且花得的钱比雷初阳还要少。 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现在雷初阳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别的不说,这牢里饭都吃不起,何况是其它方面了。 牢里只有一个永远索然无味的食堂,每天供应的几乎都是白水煮白菜,吃起来没有一点味道不说,根本见不到半点油花,甚至半点咸味都没有,雷初阳向来大鱼大肉惯了,哪吃得这样粗劣的伙食。 就是这样的白水白菜,也是照样限量供应,根本吃不饱。 当然沈滨向来是爱财的,只要你拿得足够的金子银子,食堂也可以供应各色食物,但问题是价格太贵,随便一顿饭,都要花费几百文钱。 牢里的价格至少是外面的十倍甚至是十五倍、二十倍。 而江浩天的美食价钱却完全不一样,是沈文林亲自在外面店里买好装好盒子带进来,最后一算帐,雷初阳明明吃的是粗茶淡饭,开销往往比江浩天多上一倍还多。 沈文林原本的意思是要给江浩天免费供应伙食,江浩天一再表示自己有钱有银子,沈文林才勉强收个成本和跑腿的费用,可这样的好事根本轮不到雷初阳。 雷初阳受气的不仅仅是他只能尝尝江浩天的残茶剩饭,两个人的待遇差别太大。 雷初阳现在只能裹着草席打个地铺,夜来寒气一重就常常被冻醒,可是沈文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红木大床,又找来了三床厚厚的厚被子,现在江浩天每天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其它方面的差距也大得惊人,比方说江浩天身边还有一个机灵的手下伺候着,他的狱室里至少有一副棋盘和齐整的棋子,还至少有三五套书,诸位此类的差距举不胜举,让雷初阳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法活下去了。 最初的苦日子他单独坚持下来,现在条件强了一大截,他的心态却变得格外焦灼了,如果不是江浩天的小团体在狱内活动能力太强,或许他早就跳出来嚷嚷了:“江浩天在到处串供!” 没错,根据他的观察,现在江浩天因为有着近乎完全的行动自由,他就在四处串供。 可惜媚眼作给瞎子看,他的一番苦心根本无法理解,就是他自己都得依赖着江浩天才有办法活下来! 认识个柳少很了不起吗? 第94章 简单粗暴 第94章 简单粗暴 等柳少倒了台,自然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这个念头在雷初阳脑海浮现起来,只是他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了脑海。 柳少倒台,江浩天未必会吃多少苦头,可是他江浩天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这让雷初阳的怨妇心态越发严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江浩天,总找能在江浩天的行动之中找出一点线索,只是现在江浩天又回去睡回笼觉! 奶奶得,在外面我都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整日披星戴月,天没亮就出去找门路办事了,结果现在倒好,这江浩天在牢里的日子比自己在外面还要滋润几百倍。 也不知道这江浩天什么时候能倒大霉? 他正想着,外面的牢门被极其粗暴地推开了,接着是沈文林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只是这一回沈文林的声音格外粗暴:“谁是江浩天,谁是江浩天!” 沈文林的嗓门特别粗野,看不出就在昨天夜里他还同江浩天称兄道弟,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现在雷初阳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江浩天倒是倒霉了,自己在他眼中的份量是不是会更重一些?至少他不会用一些残茶剩饭来糊弄自己了吧! 正想到这时,沈文林已经带着一个年轻人杀到了江浩天的牢房外面,大声威胁道:“江浩天,你的事犯了,你的案底已经被我们沈头查得清清楚楚了!” 看到江浩天要吃苦头,雷初阳暗暗高兴起来,这就太好了,实在太令人高兴,但他又觉得江浩天倒霉就行了,若是弄死江浩天,说不定自己就没得混了。 而江浩天则是一脸迷糊地问道:“官爷,我犯了什么事了?我没犯什么事啊!” 江浩天的罪行,雷初阳觉得自己至少举出十五六例来,若是坐实了,江浩天少不了一个死字,就是没落个死罪,吃些苦头破个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浩天却是没好气地问道:“请问这位老爷,江某犯了什么错!” “你做下的案子你自己清楚,告诉你再不老老招供就是死路一条!”沈文林很嚣张地说道:“我们沈头已经把你的案底弄得清清楚楚。” 希望这江浩天倒霉以后会令那位柳少更器重自己了! 只是沈文林根本没按他的剧本开演,他大声叫道:“我已经查清楚,你根本不是江浩天,你冒名替人进来坐牢的吧?我们沈头明见千里,已经把真正的江浩天拿下来了。” 雷初阳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落在地上,这江浩天现在犯下的案子可比自己严重十倍甚至一百倍,具要追究起来,一个死罪绝对跑不了! 柳少居然会以为这么简单的借口来捞人,如果他来操作的话,至少也会把戏演得更真更象话一些,现在这么玩,也太儿戏了吧! 只是沈文林根本不理解雷初阳的痛苦,他大声告诉江浩天:“我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大明律法不是儿戏,容不得这等李代桃僵的行径,我再重复一遍,现在我们沈头已经把真正的江浩天拿下了!” 说到这个,沈文林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江浩天!” 这个年轻人长得很有些书生气,但是听到沈文林这么一交代,他赶紧交代清楚:“诸位朋友,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我才是真正的江浩天,这位叔叔确实是拿了我的银钱替我顶罪坐牢!我错了!” 这一手玩得太高明了,现在雷初阳对那位柳少是彻底服气,这么奔放的玩法他连想都想不到了! 沈文林瞪了江浩天一眼:“人家主谋都承认了,你就招供了吧,你真名叫什么?” 江浩天当然是聪明人,他赶紧说道:“小人真名不叫江浩天,叫作江清月。” “江清月?”沈文林哼了一声:“总算是老实了,你替人顶罪可是犯了王法天条,轻饶不得,说吧,是认打还是认罚?” 江浩天非常配合,他又是低头又是弯腰:“小人不认打愿意认罚,老爷怎么罚都行!” “认罚哪有那么简单!”沈文林说道:“掏三十两银子出来!” “小人身上哪有那么多银钱!”江浩天赶紧求饶道:“小人让他进来坐这牢,也不过是收了十五两银子而已!” “那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找钱!”沈文林恶狠狠地说道:“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弄到钱赶紧送到咱这来,若是弄不到钱,到时候再把你抓进来吃牢饭。” 戏演到这自然要落幕,那柳少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青年人被当作要犯江浩天被关进了雷初阳的牢房里去,而真正的江浩天现在是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大牢。 他出狱的时候没有鞭炮声与欢呼声,但是他的同伙们纷纷朝他竖起了大姆指,甚至一些知情的江湖人物也同样竖起了大姆指,他一边说道:“请沈老爷放心,请沈老爷放心,我很快就筹钱回来,筹了钱我马上就赶回来!” 这等于是给他的同伙们吃了颗定心丸,让根本没办法跟外面联络的雷初阳越发焦灼起来。 柳少捞人的手法怎么不用在自己身上,被困在囚室之中的日子太难过了,雷初阳感觉自己要发疯了。 怎么打过那一棍以后,那位柳少就没再联络过自己,但每一次看到江浩天在牢里吃香得喝辣得日子滋润无比,又向他证明这位柳少是何等可怕的厉害人物。 江浩天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认识柳少知道柳少的威名罢了,在柳少面前他连只虫子都不算! 今天这看起来粗糙无比的捞人方法,更让雷初阳见识到什么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只要他说句话,自己就能大大方方地从牢里走出去。 这样的好事怎么没在自己身上发生! 雷初阳埋怨了一通,突然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既然江浩天出狱了,以后可就没有什么残茶剩饭留给他了。 江浩天在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江浩天每天赏他些残茶剩饭,甚至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份额,根本不存什么感激之情,可是现在江浩天出狱了,他反而掂记起江浩天的好处来。 第95章 嫁不出去又何妨 第95章 嫁不出去又何妨 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一想到要吃食堂那根本无从下咽的白水白菜,雷初阳便是跟死了妈差不多,他好半会才回过神来,朝着对面的新人问道:“朋友,你怎么替江浩天那老头来顶罪了?江老头给你多少钱?” 只是对面的新人给了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他完全不回避这个敏感问题:“我真名就叫江浩天,只是县里抓错了人,把我抓进来而已。” 这样操作也能行? “真叫江浩天?” “不!”对面的新人回答道:“黄册上我就叫江云纵,平时大伙又叫我江云天,但是咱们这乡下地方一时口误拿错了人,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反正你最好叫我江云纵。” 柳少这事情办得有些漂亮!就是省里府里要重审本案,也根本挑不出毛病来!就是挑出点毛病,也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柳少给你多少银钱,才让你愿意进来坐牢!” 江云纵笑了:“柳少没给我什么银钱,是我老娘上门云求了柳少整整三回,才让我能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江云纵这么说,让雷初阳越发感觉这位柳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什么机会?” 坐牢也是机会?雷初阳没明白过来。 对面的江云纵笑了起来:“替大明官家效力的机会,柳少已经答应,今天就是我第一天进来替官家当差!也请大家相互知会一声,我进来是替衙门当差的,省得到时候起了误会,不好收场。” 江云纵的声音很响亮,听见的人不止一个雷初阳,这样的消息恐怕会在第一时间传遍整个监狱,但是现在的江云纵根本是有峙无恐,完全不忌讳这消息传到外人的耳朵中去。 现在雷初阳不由又一次为柳鹏的思路所震惊,虽然他没想清这个局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明白眼前这江云天根本就是个柳鹏的卧底啊! 一个一见面敢把自己的底细掏出来告诉所有人的卧底,比那些深藏不露的卧底更可怕。 因为雷初阳明白代表着江云纵可以在牢里毫无顾忌横着走,想弄死谁就弄死谁,难道这黄县大牢是柳鹏自己家开的吗?太不象话了。 雷初阳并不清楚现在这黄县大牢确实就是柳鹏自己家开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云纵老弟,求你一件事可好!” 江云纵也不跟他客气:“说吧!我们见面便是有缘,我能帮多少忙便帮多少忙!” 雷初阳赶紧说道:“您跟柳少好好说一说,麻烦他过来跟我见一面,我有特别重要的一桩内幕想告诉他。” 只要见了柳少尽力表现,雷初阳总觉得自己就能时来运转,只是江云纵很不给面子:“柳少现在忙着,他忙着一桩大买卖,这事情若是能办成了,至少能弄到几百条船的辽东货,哪有时间见你!你真确定要见柳少!” 雷初阳咬咬牙,还是下决心:“我真要见柳少,你告诉他,我可以把咱们的帐目一笔都不少得全交给柳少!” 江云纵笑了起来:“想通了就好了,但是柳少哪里是你想见就见了,等个十天半月,柳少自然有时间见你了。” 雷初阳并没有失望,他的心底反而燃起了无尽希望。 而此刻的江浩天却是百感交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以如此儿戏的方式出狱,但是迎面而来的寒风告诉他一个明确无比的事实,他现在自由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现在可以说是龙入深海虎归深山! 只要重获自由身,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了! 江清月也是百感交集,将近两个月的奔波,现在终于有了完美的结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失神地说道:“爸,你瘦多了!” “哪里瘦了!”江浩天大声笑道:“多亏你与柳少有办法,你老头子牢里日子过得滋润,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还有人伺候着,过了几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外面的日子都没有这么舒爽过,本来觉得就差个贴心的小娘子了,结果沈文林还特意问我要不泄个火,我想了半天,还是忍痛拒绝了!” 遇到这么个老不正经的老爹,江清月也是有些无语了,只是这也让她放松下来了:“爹,你何必拐转抹角地来探我的口风,要娶个后妈就只管娶便是,不用顾忌我的想法。” “娶什么后妈!我这辈子就你这么个闺女,有你这个闺女这辈子就值了!”江浩天倒是大大方方:“我身边不缺使唤人,若是想小娘子,腰里有的是银钱,什么样的红牌姑娘睡不到!” 沈滨一下子对江浩天有了好感,他跟江浩天情况差不多,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老妻若是走了,他也不准备再娶一个:“江老哥果然是豪侠风范,我原来对咱们三家合伙还有些不放心,现在见了江老哥这豪侠风范,总算是放心了!” 沈滨只知道自家女儿搭上“柳少”与沈滨的关系,对于具体情况了解并不多:“什么三家合伙?” “这都是柳鹏弟弟的主意!”谷梦雨当即说道:“咱们三家现在是自己人了,要合伙做一笔大买卖。” 谷梦雨虽然长话短说,仍然花了半天功夫才将经营私港的计划大致讲完,而江清月也时不时补充上一两句,最后柳鹏直接问道:“大小姐已经答应进来搭一股,只是没跟江叔叔知会一声,江叔叔您怎么看!” “好!”江浩天是登莱土著,来往辽海不知道多少来回,最清楚这其中的门门道道,也最清楚明白海禁之害,更知道开海之利何等诱人:“好事好事,利国利民,这事若是成了,诸位都是登莱的万家生佛啊!便是不赚钱都要把这事办下来,这是大大的好事啊!闺女?” 江清月赶紧答了一句:“爹!” 江浩天大笑起来:“闺女啊!爹总是担心你做事冲劲太足,锐则易挫,偏偏还是个赔钱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嫁不出去了怎么办?这一回爹总算是看清楚了,闺女你比爹强!” “爹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基业,最后还不如你这笔买卖的十分之一,这私港建得好建得妙,一定得建起来!”江浩天大笑起来:“只要这事成了,我闺女嫁不出去又何妨!” 第96章 孙氏兄弟 第96章 孙氏兄弟 看到江浩天这老海商都激动到这种程度,沈滨与谷梦雨都不由笑了起来,现在轮到江清月薄嗔微怒:“爹!” 少了几分平时的飒爽英姿,却多了几分女儿娇色,江浩天又笑了起来:“你的事情你沈叔刚才跟我说过几句,闺女你眼光不错,我觉得这事不坏,咱们这买卖只要办好,自然能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比聚宝盆还赚钱,不但送走你这个赔钱货,还能赚回一份千伙基业,这买卖值了!” 江清月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爹你胡说八道什么!女儿的婚事自己作主,绝不能草草了事……” 说到这时,江清月偷偷瞄了一眼柳鹏,面色多了一份娇艳:“那人一定得配得上女儿才行,女儿可不想嫁给一个庸人!” “我江浩天的女儿就应当如此!”江浩天根本不给柳鹏半点面子:“绝不能随随偷便就嫁出去,更不能受了半点委屈。” 他刚才跟沈滨略略沟通了一下,两个人甚至还为这事争执了几句,在看过了柳鹏之后,他还是不能确定要不要果断出手。 实在是双方年龄差得太大了,或者说柳鹏的年龄实在太小。 谷梦雨的年龄已经比柳鹏大了整整三周岁还多一点,还可以勉强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是江清月的年龄差了两块金砖啊! 而且现在谷梦雨已经抢先定下了名份,而且还要柳鹏当上门女婿,江清月若是嫁过去,那该是什么名义嫁过去? 正如江清月说的那样,江家的女儿可不能随随便便没名没份就嫁过去,就是嫁人也得是正妻才行,不能是小妾,即便是平妻,对江清月来说也是太委屈。 再说了柳鹏这私港的规划实在太宏大,江浩天听江清月讲过之后,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莫名,哪怕有天大的风险也加入进来,一定做一番大事业出来。 但问题在于,柳鹏有没有能力将这宏图付于实施,江浩天见过太多只会表面夸夸其谈实践一无是处的掮客骗子。 因此江浩天觉得还是要先考验柳鹏一番,因此他当即转移了问题:“柳贤侄,我现在是平平安安地出来,但是我好多弟兄都还在里面出不来,而且还被那黄老头特意掂记上了,我的产业也被官府封掉了大半!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谷梦雨当即抢先说白:“柳鹏弟弟之前跟我们保证过了,这件事他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江叔平平安安,又能顺便收拾那堆衡王府的狗屎。” 柳鹏当即说道:“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虽然不费多少力气,但是要把事情办好,终究是要有钱要有人才能办得到,钱可以先想想办法,人这方面就要借重江叔叔和大小姐了!” 大家都明白柳鹏的意思,接下去算是启动阶段,只能先给江浩天提供点启动资金,毕竟后面营建港口的开支才是大头,不能一启动就把手上的银钱花干净净。 不但给不了多少钱,而且江浩天还要把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揽下来,毕竟沈滨与柳鹏虽然手下有些人马,但他们终究是官场中人,很多时候不能亲自下场,很多场合不能撕破脸,还是江浩天出手最为方便。 江清月倒是没在这一点上跟柳鹏争执:“我身边还备着一点银子,应当还能支撑一时半会,关健是爹能收拢多少老弟兄回来。” 江浩天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人强马壮,虽然这一次辽东之行把裤子都赔掉了,但他在登莱的底子尚在,只要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就能缓过气来。 只是江浩天突然入狱,除了十几个老兄弟现在还呆在大牢之内,又由江清月收拢了剩下最可靠的十来个骨干之外,其余的人马都就星散流离,非得江浩天出手才能收拢回来。 “不好说!现在这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我不适合公开露面,到底有多少老朋友肯卖我的面子实在不好说!”江浩天答道:“我亲自出面,总有几个老兄弟回来吧!” “不够,这肯定不够!”谷梦雨反应得很激烈:“现在咱们是做一番大事业的,人越来越好!再说了,人多了,才能把我们的产业夺回来,只要夺回来了,自然就有银子了!” 谷家二房好几处关健的产业都落在谷森泽的手上,这几处产业虽然称不上日进斗金,但进项也着实不少, 江浩天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人一进去,他手上好些产业就被有心人盯上了,损失着实不少。 现在要把这些产业都拿出来,谷梦雨估计怎么也得动员百八十号人才行,毕竟柳鹏弟弟不能亲自下场的话,那只能靠人海去堆了。 而这个时候江浩天倒是想到了什么:“沈牢头,这样的话,我打听个事情,能不能从牢里再捞两个人出来?” 黄知府把江浩天这帮人盯得太紧,能把江浩天捞出来差不多是极限了,只是现在衡王府带来的威胁太大了,沈滨也顾不得太多了:“没问题,你想捞哪两个老弟兄?” 江浩天当即答道:“不,我是想找两个辽人出来。” “辽人?”沈滨立即明白过来:“好主意,你说的是孙家兄弟吧!这件事让这些岛民去干最合适不过了!” 所谓“岛民”、“辽人”,都是指嘉靖初年开始因为年饥役重而不断被迫逃亡到山东沿海岛屿的辽东军民。 明初山东严行禁海,沿海岛屿不分远近不分大小,居民一律都被强行迁移回大陆,已经历经千百年开发的沿海岛屿重新成为了无人岛屿。 自从嘉靖年间,无路可走的辽东军民重新发现了这些无人岛并在岛上定居,“驾巨艘入岛屿贸易,且利其土饶,遂妻孥以居”。 进入晚明以后,北边女真、蒙古频繁入袭,辽东明军疲于奔命,伤亡重大,“累岁兵荒、荐遭杀戮、丁壮略尽”。 万历二十年开始又有持续八年的援朝战争,辽东人力、物力、财力损耗极大,加上自然灾害不断,辽东连年旱涝灾害,民不聊生,又有高淮乱辽,敲骨吸髓,辽东军民生不如死,不断潜往前往山东沿海定居。 成百上千的辽东军民在山东沿海临海而渔久居不归,不管是对辽东防务,还是对登莱两府都造成很大影响。 特别是登莱两府自禁海之后,一直是山东最贫困最落的地区,本地土著很快跟这些新来的岛民形成了激烈的博弈关系。 第97章 小恩小惠 第97章 小恩小惠 面对岛民问题,明朝官员并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懂得采取极其简单粗暴的办法来处理辽民问题。 嘉靖四十年的登州知府刘泾,看到大批辽民自海路前往登莱,就“上书政府恐以一时之权而启异日之患”,一定要重开海禁,以后登莱复开海禁,“岛民作梗”都是极好的借口。 万历年间山东地方官又联合金州都司,定于每年三月、六月、九月联合进入海岛缉捕逃亡辽人,把他们强行迁回辽东。 同时还严格监管辽东沿海船只,“沿岸民船,每只不过盈丈,每口不过三只,令其搬运米薪,扑采鱼虾”,每个口岸只允许保留三只一丈以下的小船。 这些官员并不明白禁海越是严厉,辽东军民就越无活路可言,南渡登莱的辽人就越来越多,这些岛民可以说是后来毛文龙东江军的先声。 终明一世,南渡辽人始终是一个长期存在却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由于处置不当,登莱土著与辽人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直到孔有德之乱才大致告一段落。 比起天启、崇桢年间,登莱两府收容了至少十多万辽人不同,现在南渡登莱的“辽人”、“岛民”数目没有一个明确统计,但数目应当要少得多,保守估计也有数千人,若是往高估可能有万余人。 这成千上万辽人背井离乡南渡登莱,处境极其窘迫。 出海做个逍遥岛主看起来极好,但是禁海太严,不但有了渔获没法卖出去,而且根本经不起登莱、金复两地官军天天联合缉捕,只要被官军拿获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若是弃海上陆,那更是寸步难行,海禁以后登州府早就是水深火热穷山恶水,现在又涌进来成百上千的辽人抢大伙的饭碗,那自然要起了无数纠纷。 辽人在登莱没有合法身份,也根本找不到铺保,整天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个活儿干,也是最苦最累而且报酬最低的位置。 就是这样的位置也经常被登州土著视为抢饭碗闹起事来,根本没有什么保障可言。 一闹二闹三上吊,辽人也不得不抱起团,孙家兄弟就是一支登州辽人的首领,孙家兄弟为人四海,手下又有几十号能打能拼的辽东汉子,倒是在登州府闯出了点场面。 但孙家兄弟终究是辽人,官场上没人照应,地方也缺乏强援,虽然说是抱团取暖,实际跟单打独斗差不多,这一次就栽在了黄县地面上,兄弟俩一起进去了。 沈滨倒是很欣赏这对豪爽兄弟,他跟谷梦雨介绍道:“孙家兄弟你还记得不?前次周杜达那贼子第二次上门,我当时准备把那贼子收拾了,所以带着孙家兄弟过去,他们兄弟听了我请他们帮忙,二话没说就藏着刀子跟我出发了!” 孙家兄弟颇有豪侠之风,一心想弄死周杜达,倒是沈滨那时候没下决心,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手,只不过那一次孙家兄弟的豪侠风范还是给沈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想起了,是有那么一对兄弟,说话管用,办事牢靠。”谷梦雨也想起来了:“他们现在还在咱们牢里?” “重伤了三人,这可是大案子,知县老爷随时准备提他们过堂,除了我谁能把他们捞出去。”沈滨答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人不错,一直让兄弟好生伺侯着,求他们帮个忙应当不成问题!” “不是帮忙,是给咱们打下手!”江浩天做了几十年买卖,路子比沈滨要野一些:“让孙家兄弟给我们好好办事,事情办好了,我给他们指明一条出路!” 辽人不管是辽东还是在登莱,都属于无路可走的存在,尝尽了世态炎凉,江浩天给他们找一条出路,他们自然会卖尽全力。 只是沈滨很敏感地听出江浩天话里的深意:“江老哥的意思,这笔买卖只能咱们合伙,不允许外人掺合进来。” “没错,这笔买卖有咱们三家合伙就够了!”江浩天说得很直接:“赏他们一条出路,让他们在登莱能混碗饭吃,已经是仁慈义尽,难道还让他们搭一股!” 沈滨也笑了起来:“江老哥的思路,倒同柳少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本来还想找府里省里的朋友一起来入股,但是柳少说了,他们若是进来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看来我闺女的眼光不差,人多嘴杂,除了嚷嚷着要多分钱以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江浩天早习惯了乾坤独断:“你就是把巡抚老爷请过来,那又能怎么样,也就是把我们的钱都分走了!也就是这桩买卖太大,所以才要三家合伙干!” 对于孙家兄弟,江浩天已经有一套成熟的策略:“再说了,我找孙家兄弟过来,是给他们面子,咱们登莱有多少辽人岛人想找出一条出路,他们孙家兄弟不干,照样有李家兄弟、赵家兄弟肯给我当牛作马!” 柳鹏当即接过江浩天的思路:“嗯,虽然不让孙家兄弟进来搭一股,但是他们若是仗义的话,也少不了应得的好处,先不说若不是咱们用得着他们,他们还得在牢里呆着,就是一个铺保,他们想了多少年!” 对于辽人这种外来户来说,别说进店当伙计做个正经买卖,哪怕是租房住店都需要当地人出面铺保。 但是登州民风保守,想找个工作至少三五户殷实商人出具铺保不可。 孙家兄弟虽然豪勇,跟人打过了不知多少场硬架,但这些年也是处处破壁头破血流,没闯出什么局面不说,就是他们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好过,有些时候甚至是吃了上顿就没下顿。 也只有柳鹏、沈滨与江浩天这些坐地虎出面,这些辽人才能有真正的立足之地,不管是作工劳农,还是租房买地,终于能有一个真正的名份。 江浩天想得更远一些:“现在孙家兄弟也不过是卖个力气,我给他指点个出路算是看得起他们,不给出路他们也又能怎么样!只是以后咱们说不定还用得着他们,他们以后若是把事情办好了,我们也可以给个位置给个名义。” 第98章 铺保 第98章 铺保 孙家兄弟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当然不是什么“卖个力气”,而是用命拼出来条活路来。 只是江浩天也知道他们根本没有第二条出路,别人若是敢拒绝的话,随便往衙门里递个状子,孙家兄弟最好的结局也是送回辽东继续过苦日子。 就是自己这边毁约,孙家兄弟也根本拿江浩天没办法,只是私港一开,首先要就要开通辽东航路,自然用得着孙家兄弟这帮辽人。 因此江浩天也不介意给出点小恩小惠,孙家兄弟若是办事给力的话,说不定江浩天还赏他们一个管事甚至是二管事的名义。 至于真正的好处自然是三家合伙人独享,江浩天这段话的意思大家不但明白,而且深表赞同。 谷梦雨就说了:“江叔叔果然是老成之见,我起初听柳鹏弟弟说最多只许三家合伙,不许再有别人介入,还有些不明白,现在却是想清楚了,这件事是咱们三家费尽千辛万苦才办下来的,其中的天大好处,咱们自己人分润就行,何必让给外人!” 柳鹏点点头,他朝着沈滨说道:“爸,接下去就看你的神通了!” 沈滨出手捞人,自然是万无一失,不过是一天功夫,这件重伤三人的大案子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孙氏兄弟重金赔偿汤药钱双方和解原告撤诉而告一段落。 柳鹏对于沈滨怎么让原告撤诉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扫了一眼刚刚出来从牢里出来的孙氏兄弟。 这对兄弟都是本时空少有的小胖子,但身材虽然有点显胖,却格外壮实,打架肯定是对好手:“你们就是孙南山、孙无量兄弟?” 孙氏兄弟对柳鹏不怎么服气,但之前也被人提点过几句:“小人见过柳少!柳少有什么交代?” 柳鹏自然有什么没什么需要交代的事情,具体的细节江浩天与沈滨已经同孙氏兄弟交代过好几遍,这一战采取联合出动的形式,以江清月为首领,以孙氏兄弟召集的辽人为主力。 孙氏兄弟在辽人中很有号召力,据江清月说,他们已经召集来四十多名辽人,时间若是再充裕一些,他们还能找来更多的辽人助战。 只是江清月也说这个人数最合适,不然就是喧宾夺主了,她江大小姐带的队伍完全成了陪衬:“总数六七十人,在咱们黄县干什么都够了!” 江清月带的十来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经历了军前厮杀的江湖汉子,而孙氏兄弟召集的辽人只能算是一腔热血的亡命之徒,战力虽然不强,但是在登州府他们的名号却响亮无比。 南渡辽人多半是走投无路才跨海南来,平时受尽了风霜雨雪,吃多大的苦头都不敢坑一声。 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真要把这些走投无路的辽人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那绝对是要血流成河。 因此登莱民风虽然剽悍,但没有正当的理由,却也不愿意随随便便招惹已经逼到随时要狗急跳墙的辽人。 这一回孙氏兄弟可是拉出来四十多号穷疯的辽东流人,若是把他们惹火了,他们能把一整个庄子都给拆平了。 而且这一仗不但江清月要亲自统带,谷梦雨也要以主家的身份出面拿回自己的产业,自然是再名正言顺不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柳鹏还是要亲自来见一见孙氏兄弟。 见过之后果然大有收获,孙氏兄弟虽胖,却不是虚胖,长得格外壮实不说,光脸上就留下了四五处很深的伤痕,果然是辽东流民中的领头羊:“这一次是召集四十多兄弟过来?” “是啊!”说话的是孙南山:“只要柳少一句话,您指哪打哪!” “好好好,辛苦了辛苦!”柳鹏笑了起来:“这一次就辛苦你们了,对了,把兄弟们叫过来都见个面!” 孙无量打心底看不起这个故作高深的柳少,因此他当即就给柳鹏添堵了:“柳少,是不是要给兄弟发点赏钱?” 这一次帮沈滨与江浩天出手,孙氏兄弟虽然得了不少好处,但在另一方面却是给沈家与江家白干活,没有半点真金白银落袋为安,甚至于这家兄弟们的吃喝拉撒还要自己来供应,要倒贴钱进去。 只是柳鹏却是有备而来:“赏钱自然是没有,但是柳某也不能空手过来啊!皇帝都不差饿兵,何况诸位兄弟们是替柳某办事,所以柳某请大家吃个饭!” “饭管饱不?”后头已经有个虎头虎脑的流民大声嚷嚷道:“柳少,你真要请大家吃饭?” “是啊是啊!既然您不差饿兵,那一定得让兄弟们吃个饱饭。” “还是柳少仗义,就是死了也能混顿碗饱饭。” 不用孙氏兄弟发话,后院的流民已经跑出来十来个人,围着柳鹏就问东问西:“柳少,真要请大家吃饭?” 想在登州找一份稍稍正式一点的工作,非得铺保不可。 辽东流民根本找不到适当的铺保,只能做些短工,全是使力气的小工不说,报酬微薄不说,而且想找活难到极点,又都是干不长久的短工,因此这帮流民也是饿极了。 柳鹏当即大大方方地说道:“诸位朋友,大家是给我老婆办事,那我也不肯亏待了大家,这顿饭我请了,大家多用点力,帮我老婆把事情办好了,大家如果需要铺保什么,都只管来找我,我帮你办了。” 铺保是辽民最关心的一件事,有了铺保才能在登州租房子进店当伙计,甚至想在客栈长住都需要铺保,至于凭屋开店,更是非要铺保不可。 可是登州向来是风气十分保守的地方,南渡辽人想要拿到铺保自然是千难万难。 现在这位柳少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个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因此很多人顾不得孙氏兄弟就在眼前,当即追问道:“柳少,这事是不是真的?” “真能办铺保?” “您不是开玩笑吧!” 他们还真有些不相信,孙氏兄弟多能打多四海的人物,在登州府也有好些靠得住的朋友,照样拿不到铺保,后来总算找了一老和尚的路子弄了一个庙保,但是这玩意跟没有差不多。 第99章 包在我身上 第99章 包在我身上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不相信也没事,等会吃过饭了就知道了!别说是铺保,你们想在登州安家立业,也只管来找我便是,我都帮你们办了!” 孙南山与孙无量兄弟脸上是一脸古怪,他们之所以答应给沈滨与江浩天帮忙,而且白帮忙不收银钱还要倒贴钱进去,就是因为沈滨与江浩天给出的好处太诱人了。 帮他们解决最头痛的铺保问题,至少保证五个铺保的名额,而且承诺铺保都由五家殷实商铺来出面担保。 这种规格的铺保别说是小小黄县,就是登州城都找不出多少来,想办什么事都方便。 有了铺保,一切都好办了,只是孙氏兄弟没想到事情的变化这么大,这位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柳少,口气竟然这么大。 只要把这次的事情办好了,以后铺保的事情都可以找他! 仿佛只要他愿意,铺保想要多少就能变出多少来。这怎么可能! 铺保这玩意可金贵着!只是孙氏兄弟仔细想想,知道这位柳少背靠着沈滨与江浩天两棵大树,甚至还是那位谷大小姐的小丈夫,想多变几份铺保出来,应当是不成问题。 只是他不但答应大家把铺保办下来,而且说大伙想在登州府安家立业也可以去找他,这就有些太不靠谱了。 “别是庙里的老和尚开的庙保吧?那玩意不管用!” “谁说庙保不管用!” 柳鹏当即跟人杠上了:“我告诉你,在咱们登州府,一份好的庙保比铺保还管用,你是多半是跟个野和尚搞上床去了!你若是要靠谱的庙保,我给你介绍个靠谱的大庙,只要你眼睛一闭裤子一脱,保证你庙保到手。” 流民们当即哄堂大笑,他们觉得柳鹏即使是在吹牛,也是个相当靠谱的朋友,当即就有流民询问起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想在登州府安家立业,柳少也能帮忙吗?” “在登州安家立业,我未必能说了算!” 流民正觉得有些失望,柳鹏下句话让他们一下子欢喜起来:“但是你们能不能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安家,这事我说了算!只要给我老婆好好办事,想在黄县安家立业的,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帮忙帮到底!” “真的能安下家来?” 如果说铺保是辽东流民最关心的问题,那么在登州安家立业则是流民们的最终梦想,也是他们根本不敢想不敢提的事情。 登州穷山恶水边远军州,生活大是不易,可是跟辽东一比,这里却仿佛是天堂一般。 毕竟在登州你好歹是个人,辽东的军头从来是把治下的军户当奴隶使唤,有些时候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中国人有着很深的家乡情结,若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了,他们又怎么愿意背井离乡南渡登莱,只是到了登莱,他们日子照样不好好。 没有铺保,自然是寸步难行,但就算是有了铺保,仍然不能算是在登莱安家立业,只有在登州府落了户再把一家人都接过来安下家,才能算是最终在登州府扎下根来。 但是从嘉靖年间就不断有辽人南渡,最终能在登州成功落户的辽人却是数都数得出来,因此他们现在就直接围住柳鹏想要问个究竟:“柳少,您给个实在话,咱们这帮子人,能不能在登州府落户?” 他们都知道柳鹏来头很大,在黄县绝对是号人物,但是安家落户这件事实在太难操办,盯着这方面的有人心实在太多了,就是知府、知县都未必能办得下来,何况柳鹏不过是个小公人而已。 柳鹏笑了起来:“只要你们肯帮我老婆用心办事,我老婆点头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辽人们不由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那边孙无量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柳少,您可不能随口糊弄我们吗?” 孙氏兄弟并不清楚柳鹏到底有多少神通,但是他们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这帮辽人流民个个都要指望着柳鹏开恩,就没他们兄弟们什么事。 他们兄弟们之所以奔前跑后,不收一文钱反而要倒贴银子进去,并不是为了感激沈滨与江浩天免除了他们的牢狱之灾,而是一心掂记着那五个铺保的名额。 只要能搞定这五个铺保的名额,不但这帮老兄弟都是唯孙氏兄弟马首是。 到时侯自然有很多流离在团体之外的流民前来投奔,甚至可以顺势吞并好些辽东流民的小团体,孙氏兄弟自然再上一个台阶,甚至成了整个登州府辽东流民的首领。 可是这位柳少也实在太大方了吧,金贵无比的铺保在他口中好象不值一文。 因此孙氏兄弟不得不站出来质疑柳鹏,这自然引来了很多共鸣:“是啊,柳少,你不求帮我们安下家来,给我老娘弄个铺保就行了!” “我身子壮,年纪轻,撑得住,不要铺保也没问题,可是我妹子不行啊!再这么下去,我那水灵水灵的妹子就要毁了,你行行好,给她弄份铺保就行了!” “柳少,求您了,您千万别说大话,让兄弟们空欢喜一场!” 大家都是满脸狐疑,生怕柳鹏糊弄他们,柳鹏大笑起来:“兄弟们怕我说话不算数,请诸位兄弟放心,柳鹏向来是言出如山,就靠这信用吃饭,大家不相信的话,吃过饭再说!” “吃过饭?”说话的还是那个虎头虎脑而且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辽东流民:“啥饭,柳少?啊?这头猪不是您给自己准备的吧?” 他的眼睛亮得很,第一眼就看到了好几个人把一头上百斤的大肥猪赶进了院子,口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头猪是?” “我说了,皇帝不差饿兵!”柳鹏大方地很:“要大家出去替我老婆办事,我当然不能委屈了大伙,我请大家吃顿好的,大伙儿只管放开肚子吃!” 可不止“吃顿好的”那么简单,辽东流民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送到院里的食物,除了这一头上百斤的大肥猪之外,还有五六个担子。 虽然看不清担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但肯定是米面之类的食材,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仙人居的黑脸老板。 第100章 好吃食 第100章 好吃食 黑脸老板是沈滨的表弟,仗着沈滨的关系他才开了这家仙人居,所以沈滨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 沈滨叮嘱了几句,他赶紧捉了一头原来用来过年的大肥猪,又接连跑了四五个村子,采购了超乎丰富的食材,天没亮就忙开了,一直忙到现在。 柳鹏十分客气地对他行了一个礼:“表叔辛苦了,接下去这一顿中饭还得辛苦表叔来主持,大家只管放心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替我老婆办事!” 流民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那个虎头虎脑的流民抢先问道:“柳少,这头猪都归我们吃光!” 柳鹏笑了起来,他指着那头还在东冲西拱的大肥猪说道:“大家帮个忙,争取一顿就把这头猪给吃得干干净净,别留到晚上浪费了!中午这一顿是给大家添点开胃菜而已,事情办好了,晚上还有一顿正餐!” 现在连孙无量、孙南山这对兄弟都有些坐不住了,孙南山当即问道:“晚上还有一顿更好的?” “我表哥已经交代过了,大家帮柳少与谷小姐把事情办好以后,就到我们仙人居大吃一顿!” 仙人居的黑面老板说话了:“我表哥交代过,今天晚上大家要吃得尽兴,喝得尽兴,大家不醉不归!” 流民们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规格的款待,别说是普通的流民,就是孙氏兄弟的兴致也变得热烈起来。 他们都是在辽东的时候,家境不差,所以才吃出一对小胖子,只是到了登莱以后手头变得非常紧张,开销还是却没有节制,时而就会饱一餐饥一餐,至少瘦下来十来斤。 现在孙氏兄弟更是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中午要吃一整头猪,这还只是开胃菜,晚上还有什么?” “没错,下午要办事,中午大家先将就一下,简陋得很!” 柳鹏告诉身边的流民:“就这么一头小猪而已,我叫表叔多多少少送了一些米面之类的主食过来,但准备得太仓促,恐怕柴米油盐的事恐怕就要大家帮忙张罗张罗了!” “所以大家千万别浪费,这头小猪一定可要吃光了,留到晚上可要浪费了!” “没问题没问题!” 那个虎头虎脑的青年流民还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平时吃得最凶偏偏怎么也吃不饱,饿得最慌,现在他看到这头大肥猪足足有百来斤,眼睛都绿了:“柳少放心,光有这头猪就够了,米面不够我们就去找,缺什么柴米油盐,大家帮你张罗就是!” “不缺油啊,这头猪能熬出不少猪油来,那真是香死我了!” “赶紧弄两口大锅来!熬油、煮肉都能用得上啊!对了,把锅赶紧借来,把水烧开了才好杀猪啊!” “两口锅怎么够啊!至少要三口大锅才行,大家都去帮忙,中午终于有机会能吃顿好的,还缺什么赶紧去找,若是找不到,大家凑个份子,去市面去买就是!” 看到大家热情无比,柳鹏当即又说道:“准备得真有些仓促,所以连猪都没杀就直接送过来,不知道大伙儿有谁没有杀过猪?如果大伙都不会杀猪的话,我还得专门找人去杀。” “杀猪没问题,交给兄弟们了!”虎头流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事交给我好了,交给外面的人去杀,下水肯定就没了!” “何止是下水没了,恐怕半头猪都给他们偷走了!交给咱们好了,这猪真好!太好了,很久没杀猪吃了。” “你们几个负责杀猪,其它人都帮忙张罗中饭去!” 辽东这帮流民可以说是饿疯了,因此办事效率也特别高。 才片刻功夫,他们已经弄清楚柳鹏除了这头大猪之外,还带来了两石高梁米和其它粗粮,此外还多多少少有一些食材、调料,想做一顿丰盛的中餐还稍嫌不够。 他们整日奔波忙于生计却难得一饱,现在有饱食一餐的机会自然是格外卖力。 此有的人转身去找菜刀借大锅弄桌椅去,有的下场客串起厨师来,还有的把压箱底的好货色都拿出来,数量不多,却是有调料有副食,菜色一下子就齐全起来。 还有些经济稍稍宽裕的流民,相互凑了凑份子,找出来几百个大钱和钱许碎银然后到外面买菜去,一时间竟然有几分过年的气氛。 孙氏兄弟干脆脱了衣服亲自上去杀猪,一头百来斤的大猪没用多少功夫,已经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柳少,您跟我们说说,晚上还有什么样的好吃食?” “到了仙人居你们就知道了!” 柳鹏大笑起来:“大家只管把事情办好,兄弟亏待不了大家,对了!忘记说一声了,到时候有老婆孩子父母兄弟的,把老婆孩子父母兄弟都带过来,有鱼有肉还有好酒,管够管饱!” 一听晚上还能带老婆孩子父亲兄弟,后头那虎头虎脑的青年当即嚷嚷开了:“柳少够意思了,柳少放心,今天的事交给兄弟们了!吃饱喝足了,什么都不怕,就是对面是蒙古鞑子、建州女真,兄弟们也帮你收拾了!你对兄弟们仗义,兄弟们也对得住你!” 这正是柳鹏的目的,之前他与沈滨、江浩天推演过好几回最终商量下来的办法。 不但这一回要用这批辽人,以后要营建私港的话,照样得经常用到这批流民,因此对这批辽民不能太过苛刻。 光给银子不行,而且到底给多少银子大家根本没数。 毕竟这是让流民去拼命,一次性只发几十个钱显得苛刻了,每人发几百个卖命钱只是起步,发个一二两银子,人家觉得这是带血的钱挣得太辛苦。 若是每个人花个三四两银子甚至七八两或是十来两,那一次就得开销过百两甚至几百两银子,数目太大,谁也承受不起。 不管是给银子还是提供铺保,孙氏兄弟得了最大的好处不说,而且他们在辽民中的地位也会进一步得到巩固,到时候要使唤这批辽民,一定得通过孙氏兄弟,还凭白增加许多费用。 这些年来谷梦雨管着家里里外外的大事小事,对拉一派打一派的手法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想了一个最便宜而且最能收买人心的办法。 第101章 汤家老店 第101章 汤家老店 登州是全山东最贫困落后的地方,因此物价特廉,因此一只百多斤的大肥猪不过是一两银子出头而已,两石粮食也不过是一两银子稍多一点,即使加上其它的主食、副食、调料,中午这顿总共只花了三两银子,平均到每个辽民身上,还不到一百个洪武通宝。 实际流民们自己张罗的食材与银钱,加起来也能值个一两多银子,更不要说场地、桌椅和餐具、厨具都是他们自己找来的。 但是对于普通的辽民来说,中午的这顿伙食就太丰盛,他们根本想不到还能弄到这么一份好吃食。 登州这地方物价是低,一两银子就能买个百来斤的肥猪,但问题在于收入也低得惊人,哪怕天天都能找到活干,三个月连轴转也未必能买到一头大肥猪。 而且没有铺保只能去打个零工,哪有可能天天都有活干。 有些主家干脆只管饭菜不给薪酬,顶多在大家特别卖力心情又好的时候赏几个大钱,就这样的活大家都还要抢着干。 对于他们来说,一头大肥猪实在太太奢侈了,就是吃肉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平时个把月也未必能吃次肉。 自己这边才四十多人,加上江清月带来的十几个人,也不过六十多人。 柳鹏却带来了一头百来斤的大肥猪,外加两石粗食,还有许多主食、副食、瓜果蔬菜,怎么都能放开肚子大吃特吃吃到尽兴了! 而且中午这顿还只是开胃菜,晚上才是吃得尽兴 但是对于柳鹏来说,晚上这一顿同样所费不多。 中午只用三两多银子,晚上吃得再奢侈再败家,黑脸老板给谷梦雨的预算也不过是八两多银子而已。 谷梦雨原本想在菜单砍掉几个主菜,但是柳鹏却是加上些酒水:“凑个整数,十两银子刚刚好,没酒没小曲,大家怎么能吃得尽兴,表叔,找个能唱小曲的小娘子过来!” 唱好唱坏是一回事,有这么一个会唱小曲的女人过来,再喝上几杯水酒来,气氛就完全不同了,交情自然也不一样了。 只是对于流民来说,哪怕没有酒水听不到小曲,他们的兴致已经很高了。 上一次吃杀猪饭到底是哪一次过年的事了? 许多流民不由想起梦中的家乡故园,又想起晚上那顿更丰盛的吃食:“柳少!以后有事只管找咱们,刚才霍球说得对,只要您仗义,兄弟也对得住柳少!” 霍球?柳鹏看了一眼那个虎头虎脑的辽东流民,记住了这个名字,更记住他火一般的冲劲。 作为南大街骡马店的大老板,汤水建本来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守在店里,但是汤水建哪怕是没事了也要守在店里盯着。 骡马店这行当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搞出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来,因此汤水建什么时候都不敢大意。 今天汤水建已经亲自清理过一遍马廊,接着又在店里走了一圈,把两个行迹可疑的无业游民训了一顿以后赶出了骡马店,但不管怎么样折腾,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骡马店里是一切正常,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汤水建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他性子小心瑾慎,什么都不敢马虎,当即问几个伙计:“今天店里没出什么啥事吧?我总觉得眼皮在跳,是不是要出事啊?” 下面的伙计当即说了:“老板,您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我听说了,左眼跳灾右眼跳福。” “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汤水建告诉下面的伙计:“我就是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没弄明白,咱们店里真没有什么不对的!” 有个伙计机灵得很,当即说道:“老板,是你多心了,今天生意太差,到现在还没开张,所以老板您就掂记上了!” 汤水建摇摇头道:“哪有什么生意不好,生意不好的日子多了,我就现在觉得浑身都不对,是不是店里中了邪。” “我知道啊!”这机灵伙计当即笑了起来:“不是咱们店里中了邪,是门口多了些不请自来的朋友。” “还真是这么一回!” 汤水建猛得一拍大腿:“是这么一回事,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不请自来的朋友!还都是辽东蛮子。” 汤水建既然是开骡马店的,眼睛自然最毒辣不过,伙计这么一提醒,他就明白过来了,店门外转来转去的那四五个人不都是辽东蛮子吗。 辽东流民虽然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命人,但是在登莱的风评并不好。 他们不但到登莱来抢饭碗,而且他们平时似乎也少不了一些小偷小摸的行径,甚至挡路抢劫、招摇撞骗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因此汤水建的骡马店从来是不许辽东流民进来的,而现在这几个在门口晃来晃去的辽东流民,似乎也影响到今天的生意:“难怪今天到现在生意都没开张,小五,帮我把他们都赶走了,看到了就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咱们店里来偷东西。” “小五”就是浑身透着机灵劲的那个伙计,也是汤水建的从侄。 他一起笑着一边大步走出去,没多久就传来他大声训斥的声音:“干什么的?呆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们汤老板的地方,给我们汤老板交足了银子没有?” 汤水建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声音,他知道这样的交涉对于汤小五来说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稍稍吓上几句,这些流民就只能是抱头鼠窜。 只是听了一会,他不由张开眼睛看着门口:“今天这事真邪了!” 汤小五甚至把这一片的甲长都搬出来了,这帮流民还是不愿意走,他们甚至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围住了汤小五:“这又不是你们汤家的地盘,这是大明朝的天下!” “我们是大明子民,既然是大明的天下,那我怎么来不得!” “有本事就拳头上见个真章。” 奇怪了,这帮流民素来是不愿与本地土著发生冲突,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拿回辽东去,可是他们今天吃了什么豹子胆,汤小王现在把公家的关系搬出来,他们仍然不愿意走。 第102章 清场 第102章 清场 一想到这,汤水建手一扬,四五个伙计马上闹哄哄地冲上去:“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汤老板的地盘,你如果想进来捞一笔,先给汤老板交了银子再说!” “朋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我是看你们辽人可怜,才没到衙门去告你们,不然的话,随便到衙门递个贴子,你们就要被逮回辽东挨冻了!” “哥几位,您可不要不识趣,咱们汤老板在官府有的是朋友,到时候打板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打板子是好事儿好不好,哥几位别想不开,一想不开就要递解回辽东了!” 几个伙计按过去的老办法拼命驱赶这帮流民,还有一两个有时候还故意扮个红脸。 只是平时这种法子是无往而不利,不过片刻功夫就把这批流民驱赶得干干净净,这一回却不同了,这几个流民虽然脸色发白,舌头都大了,但是他们硬是站在原地不肯动。 难怪眼皮跳个不停,这果然是要出大事了,一想到这,汤水建决定亲自出面把这群流民赶走。 他这种骡马店老板向来是黑白通吃门路很野,如果没什么门路,也做不了骡马店老板,他亲自出马,收拾几个流民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是汤水建才一起身,就听到有人嚷嚷道:“呆站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精神点,跟几个小伙计纠缠个什么劲,晚上还要不要吃饭了!早点办完事早点吃饭!” 说话的是个虎头虎脑的青年,虽然也是个辽东流民,但是浑身都是劲头,仿佛是一团火一般。 他一推一撞,率领一众流民直接就把伙伙计们硬生生挤回了骡马店内:“几个骡马店的小伙计,也敢在霍爷面前逞威风,误了霍爷的大事,小心霍爷一把火烧了你们的骡马店。” 汤水建虽然黑白通吃门路很野,但最怕就是这种完全不按理出牌横冲直撞作事不考虑后果的楞头青。 他当即就亲自出门跟人家交涉:“这位霍兄弟,说话别太冲,这家骡马店是汤某人开的,汤某人自然要保一方平安,你若是到咱店里意图不轨,汤某人就不客气了!” 说到这,汤水建已经抄出一把杀猪刀来:“想干架就来啊,汤某人一句话,可以调来几百个兄弟,若是无法善后,到时候上了公堂,看霍兄弟您怎么善后。” 辽东流民在登莱没有合法身份,如果被查到要遣送回辽东,因此他们根本不敢上公堂,汤水建再摆出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模样,哪怕那些统带数百辽民的流民首领都得服软。 只是向来无往而不利的法子这一回在霍球面前毫无效果。 他冷冷地看了汤水建:“毛病!我们替人办事,又没有碍着你们,你们老老实实地呆在店里就是,敢多看一眼就先把自己把眼睛弄瞎了吧,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把你们店给烧个干干净净!” 他恶狠狠地说道:“姓汤的,我告诉你,这一回我们是替柳少与谷大小姐办事,您若是再不识趣,就真别怪兄弟们不客气!” 说到这,霍球已经抄出一把腰刀来:“咱们柳少办事,闲人都给我们滚开!” 柳少?哪里来的什么柳少? 汤水建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听说这个“柳少”的名号,又看到霍球完全是一副亡命之徒一言不合就生死相搏的架势,还真有些害怕了:“霍兄弟,你若是敢打我们骡马店的生意,老汤拼了命不要,也要把你拿下来了!” 话说得很硬,但是汤水建还是带着伙计们往后退了六七步,退回骡马店内。 这一退倒是及时,不过片刻功夫,后头已经杀出来好几十号杀气腾腾提棍持棒的辽东流民,个个如虎如狼,那霍球已经带着他这帮兄弟开始清场:“各位老板,兄弟替柳少与谷大小姐办点小事,麻烦您在店里稍稍歇一会,事情很快就能办好了!” “这帮辽东蛮子想干什么?” 辽东流民极少摆出这样的大阵仗,可是几十号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杀过来,汤老板心中完全没底:“是不是想要砸哪家铺子?” 一条街上的店铺不但一同出具铺保,很多时候还会同进共退,有互助的义务,若是任由他们把哪家铺子砸得干干净净,汤老板觉得自己的面子上会过不去。 偏偏这帮辽民来势太凶,自己骡马店里的伙计、住客全都联合起来,未必能拿下对方,正想到这,有个伙计说道:“真不象话,什么时候咱们登州府的土著跟辽东蛮子混在一块了!” 顺着伙计的指点看过去,汤老板一眼就看到一个俊美至极的少年带着十几个极为剽悍的武士走过来了。 如果说辽东流民是一群不要命的饿狼,那这位美少年统带的十几名武士就是一群下山的猛虎,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场面,气势剽悍至极,而且身上的衣物、装具以至饰物都堪称华贵,根本不是这批辽东流民所能比。 那个姓霍的流民小头目还在前面负责清场:“兄弟替柳少与谷大小姐办事!得罪了兄弟是小事,得罪了柳少与谷大小姐,那事情就麻烦了,你们别想在黄县地面上混了!” 汤水建灵机一动,当即问道:“谁知道这柳少是谁?” “这柳少是谁?好大的威风。” “是啊,没听说过这名号,什么时候出来的英雄人物啊!” “这位柳少真了不起,咱们这条街跟知县衙门就差了两条街的路,他居然能闹出这么大的声势。” 没错,两条街外就是县衙,这位柳少也太不把县里的老爷放在眼里吧? 只是有个伙计突然一拍大腿,想了起来:“我想起这位柳少是哪位啊,人家本来就是公门中人,难怪不怕事情闹大了!” 原来是公门中人,难怪敢拉来几十号辽人办事,不怕事情闹大了根本无法收拾。 “前些时日我拉草料回来,沿路就遇到柳少带着二十多号人走过去,前面十来位公人,后面十来位江湖好汉,场面跟今天差不多!” “当时我腿都吓软了,直接把马拉到一边给柳少让路了,看到今天这架势,我算是明白了,当地我如果敢不让路,恐怕就没命回来了。” 汤水建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是有这么一个柳少,好象是那个那个……” 第103章 粮铺老谷 第103章 粮铺老谷 下面伙计当即有人答道:“快班柳康杰的儿子!” “没错没错!快班柳康杰的儿子,柳康杰没什么能耐,可这个儿子了不起,县里的钱书办知道不?” “钱常照吧,那人软硬不吃,很难搞啊!” 当即有一位熟背县里英雄谱的伙计答道:“听说就是知县老爷出面,钱常照也一定要争一争,更麻烦的是钱常照这人争不过就要发起疯来,谁见他都怕!” “是啊!钱书办这个人根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人不地道,咱们店里可不止被他坑了一回,跟他打交道太麻烦,不一小心就要吃了亏!” 大家都觉得钱书办这个人是个大麻烦,而汤水建当即说道:“所以说柳康杰这个儿子了不起,听说钱常照跟柳少争一个红倌人起了冲突,柳少就狠狠收拾了钱常照一回。” 汤水建继续说着他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止是收拾钱常照一个人,听说是钱常照一家老小连同亲戚朋友都被整得很掺!” 大家看了一眼门外杀气腾腾的队伍,觉得汤水建这话可信很高,柳少有这么多江湖朋友,钱常照不吃亏才怪,当即就有伙计说道:“这事倒是痛快,只是钱常照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 “吞得下得吞,不吞也得吞!” 汤水建感觉这事很痛快:“柳少出手,把钱常照收拾得服服贴贴,钱常照只能负荆请罪,到柳康杰门前跪了一个时辰,又是赔罪又是求饶,柳少才肯放过他一马。” 这事实在太过夸张了吧? 那钱常照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哪怕是经承、班头都要怕他三分啊! 可是这事在汤老板口中说出来,大家又觉得可信度,那边说破柳鹏来历的伙计当即惊得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位柳少这么厉害啊,看来那一回我让路是让对了!” “是让对了!” 汤水建接过话头:“那次你跟我说起这事,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知道那一回柳少带着人马是干什么去得?他是查抄陆家庄去的。” 查抄陆家庄可算是最近黄县的一桩大事,跟福山县官银被劫、常典史征收应付钱差不多是一个份量的存在。 大家听过经过之后都不由暗暗拍手称快,闻香教这些年在黄县干过的坏事不计其数,骡马店也曾经在他们手里吃过一次大亏,终于有人肯出来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了。 只是一想到连闻香教都在柳少手里吃了大亏,大伙儿都觉得应当看紧门户,不要强出头引火烧身,汤水建特意叮嘱了一声:“这事跟咱们店里无关,我们坐在店里看个好戏就行了!” 既然事不关已,自然是高高挂起,伙计们就坐在店里闲聊,生意都不做了,甚至店里的住家想出去办事,他们也给劝住了:“柳少与谷大小姐在外面办事,等他们把事情办好了,兄弟再出去吧!”1 至少六七十号亡命之徒加上江湖好汉的组合,在江清月的统帅下井井有条杀气腾腾,大家自然不敢多事。 只是在弄清楚这位柳少到底是何方神圣之后,大家又有了新的疑问:“既然柳少是柳康杰的儿子,那么谷大小姐又是哪一位?” 汤水建还真没搞清这个问题,只不过黄县姓谷的人还真不多,当即就有人想起来了:“咱们街上不是有一家谷氏粮铺吗?那是北山谷氏的产业。” 这么一说,当即有人想起了更多细节来:“不是北山谷氏,那是北家谷氏二谷平昌房的铺子,这两回事啊!” “对了,二房原本是谷平昌当家,谷平昌今年刚死了,他的家业应当是他闺女继承下来了,可是我听说了,谷森泽他们怕谷小姐把二房的家产带走,所以闹得特别厉害。” “不用听说了,这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 汤水建听了半天,终于又找到一个自己能好好卖弄的话题:“这件事上,谷森泽他们做得不地道,谷氏粮铺的老谷也同样不地道,前几天他才跟我吹了半天牛……” 汤水建说起当时的情形:“老谷当时跟我们说,过去帮人打工,白落了一个掌柜的名义,实际好处都了归谷平昌,现在不一样,自己就是大掌柜了,自己替自己赚钱了,谷梦雨那小丫环想使唤我老谷,门都没有!” 谷家粮铺跟骡马店只不过是百多步距离而已,平时来往也不少。 大家已经想起来了,正是这家谷家粮铺前几天刚刚背叛了谷梦雨,投奔了谷森泽,可是看现在这架势,粮铺老谷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老谷这人一向不地道,卖给骡马店的粗食马料价格从来不肯多打点折扣。 因此有的人就幸灾乐祸起来:“替自己赚钱了?这么一间大粮铺一文钱都不出就想要全部拿走,哪有这般轻松?就看看今天老谷能落个什么下场!” “是啊,老谷平时吹自己能一个打十个,今天就看他身手怎么样!” “得了吧,老谷是吹自己在床上一个打十个,今天可是真要打架啊!” “今天这局面都顶不住,老谷谈什么在床上以一敌十!” 正当大家幸灾乐祸,几十号江湖好汉与辽东流民的组合已经把谷家粮铺的门给堵得严严实实,前门后门都堵住不说,还有人专门盯着院墙。 那个姓霍的小伙子大声嚷道:“诸位街坊邻居麻烦回避一下,咱们谷小姐回来清理门户了,查一查铺里的帐目!” “若是有怠慢之处,谷大小姐到时候上门向大家赔礼道歉!” 原来是惊动全城的大事,现在变成了谷家内部清理门户清理账目的家务事。 虽然对生意影响不小,但大家也不愿意多寻麻烦,汤水建就看到很快就有十几号流民一马当先杀了进去,谷家粮铺立时就传出一顿激烈打斗声,更多的江湖人物冲进了粮铺。 很快打斗声就变成了掺叫声,掺叫声又变成了哭声、闷哼声。 “老谷这一回是要吃大苦头!”有人说道:“谷大小姐那边这一回连辽东蛮子都拉出来,就他们那个细胳膊细腿,哪经得起这折腾!” 现在谷家粮铺里连哭声都听不到,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闷哼声而已。 只是大家都清楚得很,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恐怕粮铺里面老谷现在被折磨得连屎都要拉出来了,大家啧啧称奇:“我一看到连辽东蛮子都拉出来,就知道老谷要完蛋了,只是谷大小姐也太不讲究,这可不是道上的规矩。” 登莱两府黑白两道的潜规则之一,就是不管多大事情,一般都不会借用辽东流民的力量,这条潜规则虽然时常被打破,但大家总体上还是遵守这条规则,不然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 正当大家觉得谷梦雨难以善后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人报了官,几个县里的快班衙役已经赶了过来:“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聚众生事!” 第104章 十八家 第104章 十八家 只是他们话音刚落,那边穿着一身皂隶青衣的白斯文就不知道什么地方杀出来了:“哥几个说笑了吧,这是谷大小姐在查自家店里的帐目,顺便清理下门户,哥几个,给兄弟一个面子吧!” 白斯文在黄县多多少少也是个名人,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这身公服已经被黄知府扒掉了,但是多多少少也要给点面子:“白老六,你这边声势太大了,你通知这边的兄弟一声,早点把事情办完了!” “这可不行!”白斯文倒是不给对方面子:“如果是老白我办事,那肯定都听你的,可这回老白是帮柳少办事,你让大伙说走就走,这叫柳少的面子往哪搁!” 柳鹏的名头不小,这几个快班衙役都觉得有些难办,他们跟白斯文又说了几句,粮铺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声,他们齐齐握住了腰刀:“白斯文,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看这架势,这帮公人一心是准备跟白斯文杠上了。 只是他们的话刚说完,那边有人已经训斥:“什么给脸不要脸,这都是他们谷家的家务事,让他们自己去闹,只要不闹出人命,任他们闹去!” 这几个公人个个脸色发青,发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快班班头陈大明,陈大明神情严肃至极,继续训斥道:“你们就是拿了谷森泽的银子,也不用这么卖命啊,场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这事反正闹不出人命来,没什么大事,随他们去。”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在陈大明的身边还有一位十六七岁的美少女,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时不时到到粮铺来清查的谷家大小姐谷梦雨。 谷梦雨盈盈笑道:“陈叔叔话说太重了,几位叔叔伯伯心心职守,这是件好事啊!几位叔叔伯伯,我家里遇到了件喜事,今晚在城外仙人居包了场子,几位叔叔伯伯到时候可务必捧场啊!” 说到这,谷梦雨又是盈盈一笑:“几位叔叔伯伯若是不肯来,那就是不给陈叔叔面子,也不给我与柳鹏弟弟面子了!” 这几个公人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一个柳鹏已经很难招惹,何况加上一个自家班头与谷梦雨。 哪怕晚上是鸿门宴,大家也得赶过去捧场:“谷小姐说得太客气,您请兄弟们吃饭,那是看得起兄弟们,到时候一定过去捧场!” “今晚这桩喜事还得谢谢陈叔叔。” 谷梦雨把陈大明夸成了一朵花:“若不是陈叔叔有大侠风范,替我主持公道,恐怕梦雨现在要流落街道衣食无着,都是陈叔叔大仁大义……” 陈大明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他一脸欢喜地带走这几个快班衙役:“你们这边好歹克制一下,千万别闹出人命来,若是闹出人命来,那就不是家务事了!对了,你让你夫君用心些,刚才说到的那件事抓紧办了。” 只是陈大明一走,那位俊美的美少年又带着人站在谷家粮铺的门口说道:“听到了没有,陈班头说了,大家克制一下,千万不要闹出人命,知道这意思吗?给我往死里整,整死人我负责!” 柳少这边也太狂野了吧? 只是陈大明都同谷梦雨同流合污了,那大家只能庆幸谷梦雨与柳鹏没找到自己开刀,哪敢自找苦头。 有个小伙计开始一时头脑发热跑去报官,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就怕柳鹏与谷大小姐回头来找自己的麻烦。 只是很快那位俊美少年就率领大队人马已经重新往城南杀去,只留霍球等七八个流民留守粮铺之中,只是这个时候,大家根本不敢招惹那位正在气头上的谷家大小姐。 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意还是照作,汤水建又亲自擦了两张桌子,却听到门口似乎来了客人:“客官,里面请,咱们这可是全黄县全登州历史最久的骡马店……咦,老谷?”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粮铺老谷,只是前几天牛皮吹破天的架势不同,今天老谷可以说是难堪极了。 他衣服都被扯破不说,浑身都变得浑肿起来,还能看到不少血痕与伤痕,面色更是憔悴极了,脸上甚至还留着好几记耳光的痕迹,显然是吃了大苦头。 虽然平时老谷这人办事不地道,但是看到老谷这般模样,汤水建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老谷,你这是?” “啪啪!” 老谷毫不犹豫地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在下谷泉英,受老主人之托代我家小姐掌管粮铺,只是老主人过世以后,泉英忘恩负义,尽干些吃里扒外的事情,今天得蒙小姐金口教导,方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来给大家认个错!” 老谷说得很溜,显然出来之前是特意练过,只是脸上那难堪的意思就更重。 只是这事还没完,他当即给大家跪下了:“泉英到此是为了感谢我家小姐的大恩大德,以后泉英若是再敢忘恩负义,一定落个天打五雷劈的下场,生儿子当乌龟,生个女儿叫人践踏一辈子!” 说到这,老谷是感动得快哭出来了,也不知道在那粮铺里受了什么样的非人折磨,连汤水建有些看不下去了:“几位朋友,老谷是做了些错事,但这也有些过了吧?我觉得是有点过了!太过了,就请谷小姐点到为止吧!” 说句大实话,汤水建觉得自己与老谷易地相处,绝不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而押送他来的霍球大笑一声:“汤老板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大小姐说了,要请谷掌柜连走十八家大店铺,请大家做个见证,不是我家小姐逼他认错的,是他自己诚心来悔过的!” 这也叫诚心悔过?这么一折腾,恐怕以后老谷根本没脸见人,遭遇这么一回根本没法抬起头来了。 汤水建当即说道:“过了过了,这事说出去,恐怕你家小姐的颜面也有些不好看!” 只是霍球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道:“汤老板,你这意思是点到为止,江女侠可是交代过,要找咱们黄县十八家最大的商号来作个见证,你这是第一家啊!” “我是第一家?”汤水建顾不得考虑老谷的面子,他当即问道:“是哪十八家?我真是第一家?” 第105章 公愤 第105章 公愤 “当然是第一家,具体哪十八家,江女侠与谷小姐没具体说清楚,只是随便点了几家最有名的,但她们都点到汤老板您!” 汤水建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有面子,在黄县这地方他能盘下这么一间骡马店,自然算是很有门路的名人。 但是说到地位,他总觉得自己离最顶尖的几家还差一点,现在霍球的发言却让汤水建找回了自信:“好!好!好!启蒙你们大小姐、江女侠与柳少看重,汤某感激不尽!” 只是霍球马上就把话题转移回来:“接下去还要请十八家大商号做个见证,汤老板觉得有没有点到为止的必要?” 老谷现在看着汤水建的目光都快能杀人了,汤水建却是毫不畏惧地说道:“我跟你们去,帮你们做个见证,省得有人说你们小姐的闲话!” “多谢汤老板!” 现在谷森泽的肚子都要气炸了,他大声叫道:“你们这群饭桶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柳少是什么来历,一群酒囊饭桶!你们说说这个柳鹏到达是什么来路?日子过去这么久了,你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对面的周杜达也是一肚子火气:“这事得你们搞清楚才行,我们这帮人是青州过来的,哪知道有什么柳少杨少?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小魔星,我干脆就从王爷那里请一份手谕来,直接就把这小狗剁成肉泥!” 周杜达话得再满,也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谷森泽现在就是一只狂暴的野牛:“这个事不能这么结束,不能这么结束,我们谷家在县城这么多年经营的一切都完了!” 旁边一个年青人同样是十万火急:“是啊,一个下午就全完了,就一个下午啊,这小贼勾结谷梦雨那小娘们也就罢了,怎么跟陈大明搭上关系了?就这么一个下午,不但二房的铺子全部被抢回去了,就连我们家的铺子都被抢走了!” “何止是县城的铺子,县城外面的产业也被他们全部霸占去了!” 柳鹏这一次请来了四十多名辽东流民,加上江清月统带的十几名精英,自然不是夺回几个铺子那么简单。 江清月直接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但帮谷梦雨夺回了所有产业,而且把谷家长房、三房、四房的铺子、产业一律查抄一遍,打的名目还是“清理门户,查对帐目”。 谷森泽完全没想到谷梦雨这边还会出这样的杀招,各处铺子、产业都毫无防备,直接就被江清月带队抢个干干净净,还没入夜就有很多族人哭着闹着跑回来报告消息。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江清月动员起来这六十多人,加上官面上有陈大明的支持,不管是县城内外还是什么铺子产业,一律都占个干干净净。 跑回来报告坏消息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事实上还有更多的人被江清月扣下来了在那里写悔过书。 现在谷森泽气得浑身发抖,他开始指责起自己的合作伙伴:“周杜达,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官面上的事情由你来搞定,可是这几天你都干了什么,我们谷家损失这么大,官面上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实在是损失太大,怒火烧心了,只是周杜达的火气不比谷森泽轻多少:“老谷,今天早上可是你跟我说的,那个柳鹏的底细你早查清楚,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只是皂班的副役。”“他除了在快班还有个当白役的爹,没有什么门路,根本是芝麻大的小人物,没想到你我一时豪杰,居然被这么一个半大孩子吓着了,结果你话音刚落,他就立马把快班的班头请出来收拾咱们!” 在衡王府的眼里,一个快班班头根本就是蝼蚁般的存在,但是这一回周杜达也是见识到一位快班班头的真实能量。 自从陈大明出面以后,谷家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 “别说这些没用的事情了!”谷家三房的谷平显虽然也是着急上火,但是他也明白现在吵架不能解决:“大家先想想怎么应对吧,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得找条路子出来。” “是啊,大家别吵架,先把眼前这一关度过去再说!” “是啊,现在得同舟共济共渡难关,那小娘们把二房的铺子、产业抢回去也就罢,怎么还来抢我们家的产业啊!” 一想到落入谷梦雨之手的铺子、仓库、赌坊等产业,大家都是心如刀割。 不但没了日常产出,而且外面铺子连同里面的存货、金银、伙计全部都落到谷梦雨手上,不知道会蒙受怎么样的损失。 谷平显倒是答起了刚才有人提到的那问题:“梦雨那小娘们打了一个“清理门户、查对帐目”的名义,本来也只能对她二房的产业下手,可是现在她说我们抢走了她的铺子产业,对他们二房造成极其惊人的损失,所以让我们一定要赔偿她的损失,在赔偿清楚之前,她就只能把我们这边的铺子暂扣下来。” “强辞夺理!” “岂有此理!” “胡说八道!” 谷梦雨的说法引发了公愤,只是大家也知道事情越发难办了。 虽然说是暂扣,但是落到谷梦雨手上,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回来,就是侥幸能还回来,谁能保证还回的存货会变成怎么个模样,搞不好要全部赔进去了。 这损失就太大了! 各房有各房的帐本,但不管怎么算,这损失的数目都大得惊人,而且江清月出手又快又急,现在被“暂扣”的不仅仅是谷家的族产和各房的产业那么简单:“那把我跟人合伙的铺子强占了去又是什么道理?” “是啊,那是我家的铺子,跟族里还是我们三房都没什么干系?” “是啊,我们家的油坊,现在也落到谷梦雨手上,族里跟他们二房闹矛盾,跟我们家没关系啊!” 谷森泽现在倒是平静下来,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在谷家颇有威望:“都给我闭嘴,现在说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当初我说要对谷梦雨动手,你们还不是个个欢呼雀跃,生怕下手迟了,自己捞不着好处!” 第106章 谷梦雨的报复 第106章 谷梦雨的报复 当初确实没人给谷梦雨说句公道话,顶多是建议给她留点彩礼而已。 而对面的周杜达也思清了思路:“一个小小的班头,没什么了不起,咱们王爷一句话就能灭了他,关健在于要弄清对方到底有什么门路,我们才能一战而胜,灭了这小贼!” 这几天周杜达听到都是好消息,本以为那柳鹏不过是个胡吹大气的小副役而已,哪料想才一得意迎面就挨了一记闷棍。 这一回周杜达觉得自己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弄清这柳鹏的来龙去脉。 他的建议获得了谷森泽的赞成:“是啊,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怠,我们得把这小魔头的底细弄清楚,省得以后再吃这样的亏。” 大家都觉得谷森泽与周杜达说得不错,那边三房的周平显当即说道:“大家赶紧找人打探一下,看看那小娘们与柳鹏后面到底有什么人?” 原本谷家以为了谷梦雨除了沈滨的个人支持之外,只有这个看起来根本不起眼的柳鹏而已。 柳鹏的底细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他本人只是皂班新提拔的一个副役而已,还有个老爹在皂班当个白役而已。 他前些天纯粹是胡吹法螺,实际完全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是柳鹏马上以凌厉无比的反击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现在大家根本不敢大意,四处找门路托人去打清这位柳少到底是什么门路,顺便交流着自己蒙受的损失与听说到的掺剧。 “泉英这一回吃大亏了,你听说了没有?平时他最热心族里的公益,昨天梦雨第一个就是收拾他了,粮铺里吊着他打了大半个时辰,还逼着他连走十八家大商号,一进门泉英首先要打自己两耳光,然后再把自己骂成狗,最后还要跪在地上认错,跪完了还要跟大家说谢谢,换了我早就直接抹脖子不活。” 谷泉英的遭遇自然十分令人同情,只是在谷家人的口里这并不算最惨的结局:“梦雨可是查了泉英他的小帐,直接把他贬作学徒重新开始,然后清算起来他干了这么年,中间办错了多少事情,每次又造成损失了多少银子,最后算下来他倒欠了二房整整五百两银子……” “梦雨这么干,就不怕泉英狗急跳墙?” “泉英这人你也是知道,平时虽然很热心,但是临事总是欠了些胆略!” 三房的谷平显说道:“现在老婆孩子都在谷梦雨手上,他又能跳到哪里去,谷梦雨说了,泉英若是再犯错,直接让他老婆改嫁孩子送人。” 现在总算记起谷梦雨也姓谷:“梦雨出手太重了吧,大家可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人家根本记不起一家人这回事!”谷平显越发愤愤不平起来:“泉英好歹保全了自己,沙七有多惨你知道不?” “听说是打断腿了?” “两条腿两条手都打断了!” 谷平显心有余悸地说道:“早知道梦语有这狠劲,我就不敢动手了!” 只是谷平显没敢把全部真相说出来,谷梦雨这边动起手根本不讲半点情面,谷沙七被扔回谷家村的情形不止是打断双手双腿这么简单。 据说柳鹏手下有一位用刑的行家里手,祖传的一手好手艺,在谷沙七身上施展七种不留痕迹却令人生不如死的妙手,痛得谷沙七不但把自己的底细都掏出来不说,而且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可是谷沙七并不清楚,他老婆一直就在后面被谷梦雨逼着旁听整个刑讯现场。 最初他老婆除了落泪就是小声抽泣,只是听到后面怒气冲天直接骂出声来,逼着谷沙七写了休书,带着孩子直接回娘家去了。 具体谷沙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谷平显也不清楚,但很明显谷沙七这事见不得光,做得很不地道,否则他老婆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只是谷沙七事情做得再不地道,谷梦雨也不必出这样的狠手啊! 谷沙七这么一个大好青年,现在一辈子恐怕就这么毁了! 只不过这只能算是兔死狐悲,很快更多更坏的消息相互传递开来:“沙七是六伯家的两个小子抬回来,他们好不容易能在店里有个安身的位置,但是梦语一回来,就立即把他们赶回来了,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他们甚至连铺盖都没机会拿回来了。” “能完完整整地跑回来还算不错,听说谷沙七这次被打断腿扔回来之前,不但老婆孩子跑了,而且还被逼写了一份见不得光的悔过书,甚至还向赌坊借了笔九出十三归的赎金!” “沙七表弟这也太掺,我哥虽然也被赶回来,但是梦雨还是饶过他,还说这次就暂时放过我哥,下次我哥若是再敢跟他作对的话,就派她那个什么柳鹏弟弟打我哥一棍!” “一棍,梦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位柳鹏柳大少好象也说过什么一棍!”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打听着,那边已经有人把一位穿着快班的公人迎了过来:“张班头来了,张班头来了,这位是县里的张班头,大家让一让!” “不是什么班头,只是在快班当个差而已,别叫我张班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鹏的老相识张玉冠,长得贼眉鼠眼,一眼就知道这不是好人。 他当初曾经向柳鹏许诺过只要弄死雷初阳就能有无数好处,只是武星辰那一棍落下去之后,这位张玉冠就变得无影无踪。 柳鹏几次派白斯文与卫果宣上门去找张玉冠讨要,张玉冠不是“公务在身”就是“快出差了,回来再谈”,承诺的好处根本没有一件能落在实处。 张玉冠自然也不愿意跟柳鹏再打交道,或是谈及柳鹏的问题。 只是现在一屋子的谷家人就只想找他打探柳鹏的细节:“张班头,听说你在快班能当半个家,我想想找你打听一下,昨天明明是柳鹏柳大少对我们谷家出手,怎么请动了陈大明陈班头?这位柳少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107章 柳鹏的底细 第107章 柳鹏的底细 这正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而张玉冠受人所邀,虽然不愿意提及柳鹏这个名字,但也得忠人之事:“你们谷家办事也太不小心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咱们陈班头跟柳少好得都快穿同一条裤子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柳少是马立年的人,但是他进皂班的事情,却是我们陈班头一手帮他跑下来的。” “马立年?”当即有谷家人问道:“是不是吏房的马经承?” “是啊!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路子,马经承硬生生要把他塞到皂班当副役了。” 这信息量太大了,谷家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柳鹏是跟着沈滨一起来到谷家村,因此大家都觉得他与沈滨的关系应当不错,打听来的消息也确认这种猜测,都说柳鹏与沈滨关系极好。 在皂班沈滨除了柳鹏之外谁都不认,想找沈滨办事,柳鹏说话最管用,即使丁宫出面找沈滨办事,说话都没有柳鹏那么管用。 至于沈滨以外,大家只打听到柳鹏的老爹是快班的柳康杰,一个比芝麻还小的白役。 谷家人有些人甚至还同柳康杰有过接触甚至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个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老实人,根本没什么门路,平时放屁都不响,他儿子应当也没什么门路,对付起来不难。 直到昨天柳鹏出手,大家才知道他还能请出了陈大明这尊大神,快班班头加上沈牢头的组合,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即使称不上横冲直撞毫无顾忌,但整死人来绝对能让你生不如死。 只是大家又听张玉冠说,这位柳鹏柳大少居然还是马立年马经承的人,那事情就麻烦大了。 旁边谷森泽还特意跟周杜达说明了一下:“就是吏房的马老虎,你应当听说过吧,在吏房干了几十年,吏房经承都干了整整七年,有位典史老爷都被他坑得连官身都丢掉了……” 只是谷平显倒是想起之前的孟浪行径,当即追问了张玉冠一句:“对了,张班头,这柳鹏真是马立年马经承的人?” “没错,他进皂班的事情是马立年一手操办,马立年亲自送他到皂班去赴任,如果不是资历限制,恐怕马立年现在就要升他当正役了。” 谷平显又问道:“那除了马立年,柳鹏这人还有什么路子?” 这正是张玉冠不愿意提及的痛处,只是谷平显既然提及这事,张玉冠不得不开口:“他不但是马立年的人,而且很得丁宫丁班头的欢心,他到皂班没几天,丁宫丁班头就叫他主持杀威棒,那一棍下去……” 张玉冠说到这,当即有很多人想起来,那位柳少似乎很喜欢拿“一棍”说事,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就是谷梦雨这两天也时不时说起“让柳鹏打你一棍”,听起来那一棍仿佛厉害极了,能一棍就把人打死。 当即就有人问道:“那一棍?这又有什么讲究啊?” 张玉冠以看着一群白痴的目光看着一屋子谷家人,仿佛这一屋人都是瞎子一般:“你们北山谷氏虽然不在城里,可怎么连武一棍一棍武的威名都没听说过!” 一棍武!这个最近火热到至点的名号一出口,在场的谷家人都炸了:“你是说那个一棍就把人打死的武一棍,他跟这柳鹏有什么关系?” “是啊,武一棍姓武,应该跟这姓柳半点都没有啊!” “两个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这姓柳的纯粹是借用着武一棍的名号来吓人吧!” “是啊,张班头,他们肯定没有什么关系吧,而且我听说,武一棍号虽然叫武一棍一棍就无,可那一棍下去没把人当堂打死啊。” 实在是武一棍的威名太响亮,谷家都听说过县里有这么一号猛人,县太爷提人过堂之前,让他打一记杀威棒试试手,结果这位猛人一棍下去,就把人当场杖击了。 也有人说武一棍没当场把人杖毙,只是将人打成重伤,最后还剩下一口气在。 但是不管如何,这位武一棍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传奇,就连黄县的父母吓小孩子都会拿武星辰说事:“乖乖听话,不然武一棍就要来打你屁股了!” 柳鹏跟沈牢头、陈班头、马经承关系好得如胶如漆,已经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了,现在听说他很得丁宫丁班头看重,甚至还跟武一棍这传说中的大魔头牵扯上,大家自然是当场就炸了。 看到谷家众人这般反应过度,张玉冠很是得意,他特意站了起来:“你们谷家是怎么办事得,要对人家下手,怎么连人家的底细都不清楚!” 说起来,武一棍的横空出世,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只是他并不会讲出自己当初扮演的角色:“武星辰武一棍,就是柳鹏手下的一个白役!” “丁宫丁班头很看重柳鹏,所以柳鹏一进皂班就要他掌着杀威棒,而柳鹏没有亲自出手,就叫手下的武星辰武一棍打了这一棍,你们知道这一棍下去,是死是活?” 当即有人很知趣地追问道:“那到底是死是活?” “既死了,又活着!” 张玉冠自觉这是自家操作的神来之笔,只可惜不能将这些俗人讲明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那一棍落下来,那犯固然是还有一口气了,能多活几日,但是能到底多活几日,那就看老天爷的造化了,所以才把武星辰叫作武一棍,就是他一棍下来,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现在一屋谷氏族老齐齐色变,就连周杜达都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如此麻烦的对手,这根本就是黄县最最盘深蒂固的地头蛇。 张玉冠似乎嫌打击谷家还没打击够:“听说柳少这次下了本钱,不但把谷梦雨的产业都抢回去了,就连你们谷家的基业都全部霸占了去,谷梦雨的宅子就在你们谷家村村头,你们现在怎么不去闹一闹?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跟谷梦雨闹腾得很厉害啊。” 这话怎么说起? 谷家老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第108章 司礼监的门路 第108章 司礼监的门路 总不能说谷家欺软怕硬,看到柳鹏这反击来得太凌厉,把大家都吓得半死,都不敢动手了。 虽然都叫着要大闹一场,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把沈滨往里死得罪,柳鹏又请出了陈大明,大家只要稍有轻举妄动,人家柳少与谷梦雨就有法子往死里收拾你。 陈大明是快班班头,快班主管治安业务,随便安个罪名就能把人拿到牢里去。 偏偏沈滨恰恰主管着黄县大牢,加上柳鹏自己又是皂班中人,负责押送犯人,天知道在哪个环节就会被整成第二个谷沙七,甚至无声无息地被席子一卷就扔到乱葬岗去了。 即便自己蒙受的损失惊人,而且谷梦雨的宅子就在几百步外,但大家在听说柳少派了一位江大侠在那里坐镇之后,也觉得应当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绝不能随便自寻死路。 现在张玉冠又透露了更可怕的内幕,这位柳少路子太野,居然是马立年马经承的人,而且还最得丁宫丁班头欢心,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谷森泽明明这是张玉冠下的套,公门中人惯用的套路,只要自己一低头金山银山就花出去了,现在也不得向张玉冠稍稍低头:“张班头,您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实在是这小贼欺人太甚,根本不给我们谷家活路啊。” 张玉冠越发得意起来,他告诉谷森泽跟周杜达:“你们办事太糊涂,早跟我说一声,何至于今天这个地步,这柳鹏虽然名义上只是皂班一个小副役……” “但这柳鹏门路野得很,知道陆家庄不?就那个开香烛店的陆九寒,背后还有着闻香教的背景,因为随口骂了柳鹏两句,被他整得家破人亡,就连陆九赛身后的闻香教都连带损失掺重,赔了几千两银子,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现在张玉冠干脆大吹法螺,把柳鹏吹得神乎其神:“不是张某看轻你们,就凭你们谷家这些阿猫阿狗,怎么跟人家柳大少斗啊!” “你们知道不知道,那柳大少可不是普通的一般副役,他手下可有十几号人,就是普通的正役没有这么多手下,而且最近刘县尊和常典史对他格外看重,特意给他加了担子,让他专司迎接宫中天使,听到没有?他跟宫里的太监有关系啊!” 柳鹏与宫里的太监有关系,这是柳鹏让江清月帮忙传播出去的流言,流传不广。 但是张玉冠为了虚张声势,自然不给谷家人什么好脸色,反而帮柳鹏扇风点火鼓吹一番:“说不定柳鹏柳大少还有能直通司礼监的路子啊!别说是你们这些阿猫阿狗,就是我张某人想对柳少动手,动手之前也要好好掂量,估算一下到底有几成把握……我仔细估算过一回,也就是六七成把握。” 那边周杜达已经听不下去了,实在是张玉冠把司礼监贬得太低,等于把他周某人也贬得一文不值。 他不由开口刺了张玉冠一句:“没想到县里的小小正役如此神通广大,那柳小狗都有了直通司礼监的门路,你这个正役大人要收拾他居然还有六七成把握。” 别人不清楚司礼监的神通,他身为阉人,还能不清楚! 司礼监是内廷第一监,直接对应着外廷的内阁,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也被认为内朝的首辅、次辅。 自从嘉靖朝取回镇守中官以后,司礼监的权力开始不断膨胀,已经不局限于批红票拟,而是不断向外朝扩张,甚至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司礼监已经是一个无所无包无所不能的怪物。 本朝初年高拱是托孤重臣,先帝亲委以顾命大臣,临终还说“以天下累先生”,当之无愧的当朝第一人。 结果高拱因为想要收司礼监的权而与冯保斗法,直接被司礼监联合张居正干脆利落地将他逐出京师立即上路不许停留,高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柴车即路,凄凉地踏上了归程。 柳鹏若是有司礼监的门路,何必呆在黄县这山窝窝里整整吹海风,早混个锦衣卫百户、千户、指挥使的差使四处耀武扬武去了。 因此周杜达也特意站出来刺了张玉冠一句,只是他也隐隐觉得这柳鹏应当有些宫里京里的门路,但绝对跟司礼监、御马监这此些要害衙门无关。 只是张玉冠自视甚高,更清楚柳鹏根本没有什么宫里京里的关系,总觉得收拾柳鹏轻轻松松,当即就把周杜达顶回去:“你有能耐你上啊,别看我只是正役,但就比柳鹏高了那么一级,高他一个层次,收拾他至少六七成把握,你有能耐你说你有几成把握!” 这让周杜达闹了一个大红脸,这段时间他也到处打探柳鹏的底细,就想给柳鹏来记狠的让他永远也无法翻身。 但他既然是青州衡王府的人,是来登州来抢食打秋风的,不管是地方官还是江湖豪强以至绿林好汉,一听到衡王府的名号就直皱眉头,生怕什么时候衡王府就把他们碗里的肉给抢走了,不肯配合也就罢了,很多时候还故意从中作梗。 因此周杜达办起事来可以说是阻力重重,事倍而功半,始终不得要领,甚至于柳鹏的底细都不如谷森泽搞得清楚。 只是在张玉冠这么一个小正役面前,周杜达也不愿意丢了面子,他当即说道:“我有几分把握?十分,至少十分把握!我只要回青州到王爷面前领道手谕过来,就是登州知府都承受不起,何况什么正役、副役,一只手指就直接捏碎。” 张玉冠之前听人说过周杜达,也知道这也勉强算是自己人,可是现在周杜达可是把他都骂进去,当即有些气急败坏:“衡王府很了不起啊!嗯嗯,那你有本事领道衡王手谕给老子看看,就你这个德性,把脸凑上去给王爷踩,王爷也肯定嫌你这嘴脸比泥地还臭!” “我觉得柳鹏说真不定真有司礼监的门路,可你这没种的阉人想请来衡王爷的手谕,再等一百年吧!” 第109章 柳大头风头太劲 第109章 柳大头风头太劲 张玉冠说得阴损,周杜达被骂得只想找块石头一头撞死,正如张玉冠所说的那样,他想请道王爷手谕过来,肯定是难上加难。 更要命的是如果真把王爷的手谕请来了,对他那不是什么好事,这辈子都别想在衡王府有混出头的日子了。 打着衡王府的旗号,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到登州府来打个秋风,结果什么事都没办成反被一个小小副役弄得半点办法都没有大输特输,最后一事无成灰头灰脚地滚回青州府,最后还要老王爷亲自写手谕给你擦屁股--衡王府要你这样的废物有啥用。 只是周杜达虽然心里难受极了,但是他这种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找块石头撞死,他眼珠子一转:“咱家或许没办法,但是咱们老郡王自然是有办法的!” “就凭你这狗屎都不如的小小快手,又能奈人家柳大少如何?六七成把握,啧啧,放屁都比你这话响亮些,有本领你就说说,能有什么手段对付柳大少!” 周杜达这话把张玉冠气得七窍生烟,他当即就跳了起来:“我老张说话是管用的,说有六七成把握就肯定有六七把把握,哪些象你们这些没种的阉货,放屁都不响,实话告诉你吧,他柳大少有什么沈牢头、陈班头、丁班头、马经承的路子都没啥用,老子上面有人!” 周杜达毫不退让:“老子也告诉你,老子上面也有人,关键你这个小小的正役上面压着什么样的野男人?我背靠咱们郡王爷,你上面有啥野男人啊,有本事说来听听。” 张玉冠明明知道周杜达这是激将法,但是实在受不了周杜达那不屑的语气和蔑视的眼神,当即说出了自己的底牌:“他柳大少有几个班头、经承照应就了不起了?告诉你们,这段时间柳大少跳得太欢太出风头了,我们董主薄董老爷早就对他柳大少有些不满意,你们谷家若是肯拿点银子交给老张活动活动,董老爷就能把柳大少收拾得哭爹嚷娘了!” 张玉冠这么一说,在场的众人倒是信了,大家都听说张玉冠就是董主薄的人,只是没想到柳鹏的风头都把董主薄压过去了,只是谷平显抢先说道:“叫我们谷家拿点银子交给你打点周全,可一点银子到底是多少,张班头给个实数吧?” 张玉冠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位柳少的风头够劲,而且门路也够野,要拿下他可不是什么轻轻松松的活儿,所以我觉得八百两是最低程度吧!” “八百两?你不如去抢好了!”现在谷森泽直接被气得站了起来,拿着手杖就想朝着张玉冠打过来:“八百两,八百两银子在登州府都能买个主薄老爷当当了!” 对于谷家来说,八百两现银可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在座的都是北山谷氏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想让他们一口气拿出八百两银子来,那简直是割了他们的心头肉。 特别是昨天谷梦雨和柳鹏抢先出手,一口气就夺回了之前失守的全部产业,甚至还乘胜追击,把北山谷氏在外面的产业全部霸占走。 谷家各房一时间方寸大乱,银根吃紧,甚至连象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顶多到谷梦雨宅子前骂上一两句然后赶紧跑回来。 现在除非是把压箱的老本都彻底掏出来,不然以谷家的凝聚力与实力是凑不出来八百两银子。 只是张玉冠却是毫不退缩地说道:“谷老族长,还有几位谷家朋友,八百两已经完全是友情价了,那不是收拾普通人,是柳鹏柳大少,县里有数的后起之秀,黑白两道都能通吃,一声令下就能动员近百名亡命之徒!” 他又补充了一句:“您看看,昨天他一声令下,就把近百号辽东蛮子都动员起来,也就是他有这本领,换了别人,谁敢用这些辽东蛮子!我说的是实在价,要拿下柳大少,至少八百两才能打点周全!” 张玉冠说得很实在,只是八百两这个数目实在太大,那边谷平显就说道:“八百两银子就是杀了我们都拿不出来,不如这样的,张班头您先请董主薄出手,到时候我们大获全胜,手上有了银子,再把银子给你与董主薄补足了!” “说得好,现在我们的产业都被谷梦雨抢走了,手上根本没有钱啊,可是若是能夺回外面的基业,那我们就有大把的银子!” “是啊!我们不是不肯给钱,实际是银根吃紧,就是把家底全掏空了,也拿不出八百两银子来啊!” 谷家人一个哭天嚷地,但只有一个思路,那就是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根本没钱,最多给张玉冠凑个百八十两,若是再多就根本凑不出来。 张玉冠根本不信:“你们北山谷氏会没钱?回去骗娃娃去吧,现在就两条路子可选,请这没种的阉货回青州请一道衡王爷的手谕,不要一文钱,或者拿八百两真金白银出来,我请董主薄帮你们把事情办了吧,你们任选一条吧!” 既然有不要钱的路子,大家立即把目光转向了周杜达:“周兄弟,大家可是为了你才向谷梦雨下手的,可是现在不但没拿到你允诺的那些好处,反而吃了天大的苦头,甚至还要蒙受如此惊人的损失,您看看是不是您跑一趟青州府,把老王爷的手谕请回来!” 这话说得很实在,但是周杜达哪敢答应,他当即说道:“诸位以为我们老王爷的手谕是大白菜吗?这样说吧,董主薄出手都要八百两银子,若是请我们老王爷写道手谕,非千金不可!” 说起来衡王的手谕并没有一千两银子这个价格,一般情况下几百两就够了。 若是遇到王府银根吃紧,说不定百八十两就能拿到一道手谕,只是周杜达却知道回青州府求援是走投无路的最后选择。 周杜达都这么说,大家只能把目光重新转向张玉冠:“张班头,你帮帮忙,行行好,仗义一回!你也听周兄弟说了,就是衡王府的手谕,也不过一千两银子就能办下来,董主薄出手居然也要八百两!” 第110章 谷昆林求饶 第110章 谷昆林求饶 衡王府与董主薄,这个级别差距太大,而且刚才这八百两也是漫天开价,张玉冠当即退了一步:“既然大家都是自家朋友,那拿六百两出来,我请董主薄出手帮你们收拾了柳大少便是!” “三百两,先付五十两订金,事后再付尾款!” 谷森泽是个讨价还价的好手,一下子就把价格砍下来一半:“咱们北山谷氏就这么点家底了,现在全掏出来交给张班头了。” 张玉冠毫不退让:“六百两不能再少了,不过看在都是朋友的份上,先付五百两,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 双方的价格差得太远,旁边周杜达也在帮忙敲边鼓:“我可以以衡王府的名义出手相助,到时候董主薄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所以价格能不能让一让。” 对于县里的争斗来说,一位亲王直接出手可以直接决定胜负,若能借用亲王府的名义,自然也在关健时刻扭转胜负。 张玉冠也觉得衡王府势头很猛,自己若是跟衡王府搭上点关系,肯定有莫大好处,因此他当即答应让一让价格:“看在衡王府的份上,董主薄这次出手只收五百两白银,先预收四百两,事后再付一百两!” 那边谷森泽觉得这价格还是太高,他大声嚷道:“五百银子太多,最多三百八十两,预收一百八十两,事后再收两百两银子,我们北山谷氏真只有这么多家底了!” 双方在价格争执不下,突然听到有人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嚷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谷森泽恢复了一族之长的威严:“有客人在,不得喧哗!” 跑来报信这人却是满脸慌张,连汗水都来不及抹就报告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刚才四房的昆林叔,在谷梦雨那小娘们宅子前面直接跪了下去向她讨饶求开恩了!” 四房的谷昆林? 现在轮到谷森泽与谷平显慌了神,他朝着四房的家主谷平春问道:“平春,昆林怎么跑到那小娘们房前跪下去求饶了!” 谷平春板着脸说道:“我怎么知道昆林会这般胡闹,你也知道他这人从来不考虑别人的看法,你都拿他没多少办法,何况是我们长房。” 北山谷氏内部向来有一种说法,“长房书多,二房田多,三房人多,四房钱多”。 只是说四房钱多,那只是纯粹的瞎扯蛋,四房人不少,但最富的人家也是个普通小地主,这一房甚至连中人之家都不多。 但四房之中还确实有一家家业特别丰厚的存在,那便是谷昆林这一家,“四房钱多”这个掌故,实际就是专指谷昆林这一家。 只是谷昆林本来是私生子出身,为了归宗的事情更是跟整个四房与大半个北山谷氏闹翻天了。 因此他与大宗的关系是若隐若离,有些时候干脆独行特立,别说谷平春,就是谷森泽平时对谷昆林都没有什么办法。 只是这些年来谷平昌在族里太强势了,谷昆林自然少不了怨言,与族里的关系自然亲近起来。 到最后谷昆林也掺进进瓜分二房家业的事来了,只是大家不怎么看重谷林昆,所以谷昆林根本没弄到多少好处。 只是没想到现在风头一变,谷昆林连脸都不要了,直接跑去谷梦雨房前下跪求饶了。 三房的谷平显倒是问起细节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金清,你昆林叔怎么突然跑去向谷梦雨求饶了。” 那报信的小伙子也没弄清楚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昆林叔直接就跪在那小娘们房前,一边跪一边哭,说是知道事情办错了,特意向那小娘们认错,那小娘们顺理成章就走出门外把昆林叔迎进去了,当即跟昆林叔那个叛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虽然说谷昆林在北山谷氏算是比较独行特立的一家,但是他们这一家影响力可实在不小,更重要的是谷昆林家又有钱又有人,可以称得上一方豪强,而现在谷昆林突然反水,在场的谷家族长都有一种背后被捅刀子的感觉。 很快又有人把进一步的讯息传过来,谷昆林是为了他们家被谷梦雨查抄的商铺而去求饶,至于求饶的具体原因很简单。 谷昆林刚刚花血本盘下一家酒家,结果钱刚刚砸进去还赚没到钱,酒店就被柳鹏与谷清雨以“清理门户、清查账目”的名目强占过去了。 谷昆林事后赶紧派人过去跟谷清雨交涉,一再表示那是谷昆林个人的私产,跟族里的争斗完全没有什么关系,谷清雨这一回是找错了报复对象。 结果谷清雨还没开口,柳鹏倒是第一时间帮谷清雨给出了答复:“如果抄错了那非常抱歉,但是清雨这一回损失很重,总得有人赔偿损失吧,所以才暂扣了几家店铺而已,昆林叔请放心,店里的东西我们都没动过,如果真抄错了,到时候一定原物奉还。” 柳鹏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谷昆林却真着急上火了,且不说店铺空转一日,就要多交一天的铺租,多发一天的薪酬,而且他那家酒店没办法停转。 柴米油盐多放几天自然无妨,可是他既然刚刚接手过来,当即趁着天气已经冷下来的好机会,进了无数容易腐烂的瓜果时疏、海鲜山珍,多放几日就要这些存货全部烂光了,要知道他店里光是海鱼就是进了上千斤。 现在虽然有两个伙计在店里帮忙看守,但是谷昆林真是急得快要杀人了,一刻都不敢等,若是这些时兴瓜果、海鲜山珍烂光了,他这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都赔进去不说,到时候还要倒欠一大笔。 柳鹏也是对谷昆林店里的情况也是心里有数,但是谷昆林跑了几趟,他都是官面文章,不给一句明确的答复。 偏偏店里又传来了坏消息,若是明后天再不开张的话,搞不好有些瓜果、时疏、海鲜可能就得扔掉了。 谷昆林急得又从县里跑回谷家村,想跟谷清雨讨个人情,柳大少不好对付,谷梦雨这小姑娘总好说话吧! 第111章 搂草打兔子 第111章 搂草打兔子 可惜他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谷梦雨都记得清清楚楚,来来回回都是一句:“昆林叔,暂时查扣了你那酒家我很抱歉啊,但那是柳鹏折腾出来,跟我没半点关系,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我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实在不好干涉啊!” 跟你没关系才怪了! 只是这话谷松林真不敢说,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他只能回来向老婆讨主意。 他老婆虽然是妇道人家,事情却看得清:“人家就是拿你的店做文章,你不彻彻底底认输,人家就不肯放手!实际认输也不差了,二房就是倒了,你这个受气包,又能分到多少,现在不如跟二房认个错,凭柳少现在在县里的关系,以后咱们的路子就宽了,事情也好办了!” 谷昆林觉得自己老婆说得都对,又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一回谷清雨虽然下了狠手,但是还是区别对待,最惨的是谷沙七,被整得生不如死妻离子散,这辈子算是毁了。 谷沙七之下又有几个被打得遍体鳞伤逼着写了欠条扔回村来,但是谷清雨还是给他留了点情面。 再次就是谷泉英等人,他们虽然被收拾得很惨,但是写了认罪书以后,还是能继续在谷清雨下面谋个差使。 还有一些变天时说小话搞小动作的小人物,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被驱逐出来赶回村里而已,只是丢了原来的差使而已,看到这种情况,其它店铺也不敢收人,现在他们正准备跟谷清雨认个错重新开始。 还有一部分人,变天的时候始终站在谷清雨这边,即便不能说忠贞不屈,但也算得上立场坚定,现在不是升了掌柜就是做了二掌柜,至不济加了薪水随时可能补上三掌柜的位置,连带着他们在村里的家人都变得神气起来。 知道谷清雨留有余地分别对待就好办,恰恰听说有个被逐出粮铺的小伙计由泪流满面的父母陪着到谷梦雨那磕头认错后,重新有了回店当学徒的机会,谷昆林觉得事情有转机,一咬牙就到谷梦雨房前跪下来认错。 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看到谷昆林如此识趣,谷梦雨当然是给足面子,亲自出门把谷昆林迎了进去。 谷家的酒店现在就解封,谷梦雨还准备在谷昆林的酒家摆三十席赔罪宴,跟柳鹏一起向谷昆林认错。 弄清楚前因后果,几个家业被柳鹏查抄暂扣的族长不由动了心思。 虽然他们可能蒙受的损失不象谷昆林那么大,认个错不过是面子问题而已,谷昆林可是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那可是三十席流水宴啊!这一单下来,小半个月都可以不用开张了。 想归想,但是大家还是没下决心,毕竟谷昆林顶多是敲个边鼓罢了,自己可是把谷梦雨往死里得罪了,偏偏谷昆林第一个递了投名状,待遇肯定不一样,大家再跟风过去,恐怕多多少少要吃些苦头。 可是跟张玉冠的开价一比,谷梦雨的条件似乎就太优厚了。 因此谷森泽当即就朝着张玉冠嚷开了:“张班头,你也听到了,只要兄弟们去梦雨那边认个错,一切好办了,可是请董主薄出手,那可是要把家底掏出来了,你说大伙该选哪一边。” “认了错,你们就什么都捞不到了!”张玉冠倒是看穿了谷氏这伙族老既想立牌坊又想当娼的思路:“前面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力气,现在都白干了,什么都捞不着。” 当然,他也得显摆一下董主薄的实力:“你们也知道,董主薄可是县里排位第三的父母官,真正有官身的大老爷,整个黄县不过是三个有品级的官身而已,而且董老爷管的是什么事?巡捕缉盗,还兼职打理县库,权势最重。” “柳鹏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仗着有沈牢头、丁班头、陈班头撑腰罢了,我们董主薄专管巡捕强捕,专治他们几个小吏员,董主薄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董主薄让他们往西,他们有胆子往西走!” 说到得意之处,张玉冠那真是喜形于色:“董老爷一出手,绝对是雷霆万钧,小吏员就算勉强招架住了,也得立马跪地求饶,少了这几个小吏员撑腰,柳大少,嗯,到时候柳大少就变成柳软蛋,还不赶紧过来舔董主薄的鞋掌。” 谷森泽与谷家一众族老,甚至是周杜达,都觉得张玉冠讲得太有道理了。 连管巡捕的常典史都算是董主薄的下属,董主薄若真是出手,自然是秋风扫落叶秦王扫六合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谷森泽还是一针见血指出了张玉冠最大的破绽:“问题是,张班头你要钱,要很多钱!” 张玉冠还没想到直到现在谷森泽还在纠缠着银子的问题不放手,偏偏不管谷氏肯不肯出钱,董主薄都已经决定要狠狠收拾柳鹏一番。 柳鹏最近风头实在太劲,甚至连董主薄的风头都被他抢得差不多,有着这么能干的下属,董主薄自然要好好敲打一番,省得别人只记得有柳大少不记得董主薄大老爷。 而且董主薄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既然雷初阳已经成了一个死人,那么柳鹏也可以顺便闭嘴了,恰好常典史随口有这么一个提议,董主薄就决定一定要把柳鹏往死里逼,一定要让他都在这件事上闭嘴。 董主薄出手自然是无懈可击,柳鹏想要找他的破绽,那是绝无可能,这次较量似乎从一开始就分出了胜负,只是张玉冠觉得搂草打兔子稍带多捞点那也是极好的。 看到谷森泽还不肯松口,张玉冠只能拼命给北山谷氏鼓劲:“谷老,怎么连五百两银子你连不愿意出啊,谷梦雨家里可是过万两银子的家产,只要董主薄出手,那这一万多两子就全部归了你们!” 看到大家还是犹豫不决,张玉冠又咬牙又咧嘴:“那这样吧,四百五十两,只要四百五十两,先付两百五十两,事成之后再付两百两!” 现在张玉冠的价格已经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连谷森泽都十分心动,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压一压价:“张班头,你价格我们受不了,我们就直接去找谷梦雨负荆请罪去,你多多少少再减一点点吧!” 张玉冠就想当场发作,堂堂主薄出手,居然连两百五十银子都拿不到,但最终他还是让了一步:“那好,先付两百两,事后之后付清余下的二百五十两银子!” “我看这事成!”说话的是三房的谷平显:“到时候就请董主薄施展神通,替我们扬眉吐气!” 张玉冠却是谦虚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周杜达:“不不不,非得先请衡王府帮我们造造声势……” 周杜达跟张玉冠不对付,但是他跟柳鹏的仇恨更深,因此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先造造声势,等那柳小狗成了千夫所指,正好再轮到你们董主薄亲自下场,象饿狼那样一口一口地把柳小狗咬得粉碎!” 说到这,他与张玉冠都是狂笑起来。 第112章 书屋 第112章 书屋 在张玉冠与周杜达的心里总觉得堂堂一县主薄,亲自下场收拾一个小皂隶,雷霆之怒,一切蝼蚁尽成糜粉,柳鹏岂有一线幸存之机! 而今天的皂班少了几分肃杀之色,反而多了一两分极为少见的文气。 柳鹏牵着谷梦雨的手,指着那间刚刚清理出来的库房说道:“这就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建起来的书屋,别看书不多,可是我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集起来,就是现在还缺个好名字,还不知道请谁来起!” 谷梦雨盈盈笑道:“柳鹏弟弟你真会说笑了,这还叫书不多,咱们谷家长房号称书多,但是他们的收藏未必有你这书屋来得齐全,我可是听说了,这书屋之中可是收集了将近四百部大书!” 谷梦雨觉得四百部书籍已经很多很多,但是在柳鹏的眼中,这点藏书只能算是个藏书角,连个图书室都算不上。 “说起来可恶,快班有个张玉冠,长得贼眉鼠眼,原来已经答应我,凡是县库里历年积存的藏书,我都可以拿过来充实书屋,结果倒好,除了开了一次库房,让我拿回二三十几部书之外,再也没有半点音信了,上门找了几回,也是各种托辞各种花招层出不出!” 说起这位张玉冠,柳鹏还真是一肚子气,谷梦雨当即问道:“那我们可以找陈叔叔好好说说这事,陈叔叔可是快班的班头,自然有办法收拾这张玉冠!” “说的是张玉冠?” 正说着,那边已经传来了陈大明那爽朗的声音:“柳贤侄,这人确确实实不是东西,这几天没少在我们面前说你的坏话!” “陈叔叔,您来了!”谷梦雨对于陈大明特别亲切热情:“陈叔叔,你赶紧往里面请,子杭,快给张叔叔烧壶好茶,我这可有临清州买来的好茶叶,都说是上等的杭州龙井。” 陈大明对于张玉冠也是一肚子气:“小柳,你跟张玉冠到底怎么了?这几年他可是成天地在快班嚷嚷着你太任意胡闹,要县里好好管教管教你!” 柳鹏当即答道:“李叔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张玉冠张老大,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当初他托我办了一件大事,结果事情圆圆满满地办成了,他反而翻脸不认人了!” 陈大明也是一肚子苦水:“以后这种人就不要跟他来往,你恐怕还不知道,这几天他在我们快班特别活跃,也不知道拿了谁家的鸡毛当令箭,一心就是想把我这个班头给拿下来。” 谷梦雨知道前次的反击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完全靠着陈大明关健时候出手,现在与北山谷氏的财产争夺还没结束,虽然有不少人过来认罪,甚至还有谷昆林这样重量级的人物。 但是谷梦雨知道有周杜达在,这事肯定不能善了,以后还得多多仰仗陈大明,因此她当即说道:“陈叔叔,这人太不识趣,要不要让柳鹏弟弟帮您好好收拾这小子!” 谁都知道柳鹏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只要他登高一呼,不但能动员起一帮江湖好汉,甚至还请来几十号辽东蛮子,想要收拾一个张玉冠,自然是不费太多力气。 “暂时还用不着!”陈大明知道张玉冠对自己是个威胁,但是他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到时候自有办法好好收拾他,不说了,咱们进去看看你这书屋!” “陈叔叔,请!” 陈大明掀开了门口的帘子,却发现这间简陋的书屋已经挤进来不少人,这其中有皂班不当差的皂隶,有过来消遣的狱卒,甚至还有两三个在牢里表现特别好又有关系的犯人,现在个个都是手不释卷,目不转睛。 原来这里还有江浩天的那帮兄弟,他们都是书屋的常客,只是今天陈大明既然要来,他们自然要回大牢静养一番。 陈大明既然进来了,很快就有人相互提醒了一下,接着大家都站了起来,齐声叫道:“陈班头好!” “陈班头,您怎么来!” “陈班头,您赶紧坐这,坐坐坐,这边暖和!” 这样的待遇让陈大明脸色变得开心起来,很快负责管理图书的丁子杭也提着一份目录赶了过来:“陈班头,您想要看什么书,这上面都有,你要哪一部哪一卷,我马上给你找过来!” 陈大明笑了笑:“我就是来看一看转一转,就不看书了,再说了,我是个粗人,识字不多,真要看书,还得有人站在身边随时指点我才行!” 丁子杭当即笑道:“没问题,陈班头您要看书,我当然要坐在一边侍侯着!” 他又补充了一句:“谁都知道陈班头是宋公明、孟尝君一般的人物,我若是有机会侍候陈班头读书,那是多大的福份啊!” 陈大明瞅了一下这新来的小皂隶:“你是丁宫丁班头的亲戚吧?” “那是我表哥!”丁子杭赶紧答道:“得蒙表哥与柳少照顾,让我到皂班来补个缺!” 柳鹏赶紧介绍起来丁子杭的来历。 这丁子杭正是丁宫丁班头的小表弟,他原本有心走科举之路,家里也很支持他搏一搏,只是他的性子不适合走科举之路,虽然努力了不知多少回,但是次次都是名落孙山。 最终只混了一把年纪出来,眼见三十而立,举业却是毫无长进,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混到只能坐吃山空,家底眼见都快油尽灯枯了,只能放弃举业来投奔丁宫。 丁宫也为这个表弟的出路头痛,还好柳鹏现在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而且丁子杭虽然是举业不成,连秀才功名都没弄到手,但是他还在这书屋上找到了自己的天赋点。 柳鹏原本是让他临时代管一下书屋,没想到不过三两日功夫,丁子杭就把书屋整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所有的书籍都按柳鹏提出的分类一一分好,丁子杭又按柳鹏的指点特意制作一份详细的图书目录。 如果不是时间太仓促,丁子杭还真有心按照柳鹏的指点,每本书都作一张卡片出来,但即使没有传说中的图书卡片,这仍然是县内首屈一指的藏书之家。 第113章 印书 第113章 印书 柳鹏在一旁把丁子杭夸成了一朵花,陈大明也觉得丁子杭这小子越看越顺眼,他当即说道:“好好好,果然跟你表哥一样有出息,这书屋办得确实好,对了,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想法没有?都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顺便帮点忙。” 丁子杭苦攻制艺十多年,但是却不是什么腐儒,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他当即说道:“哪有什么想法,陈班头都来我这地方看书,这是莫大的福份,我还能想什么!” 陈大明听得十分舒服,他问道:“小柳,那你有什么想法?” 柳鹏当即答道:“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咱们这书屋办得太仓促,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想请陈班头给咱们起一个!” 谷梦雨赶紧用甜丝丝的语气说道:“是啊是啊,李叔叔,咱们这家书屋还真没有名字,您帮我们起一个好不好,帮我们起个好名字!” 陈大明显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大老粗一个,哪有这本领!” 柳鹏当即说道:“这书屋能办得起来多亏了陈叔叔,一定要让您来起个名字,您如果再这么谦虚,不如就叫大明书屋怎么样!” 谷梦雨也柔声赞道:“大明书屋不错!” 她也知道这位陈大明陈班头最是好名,前次之所以能请动陈班头出手,柳鹏并没有给出什么物质上的承诺,也是以一点虚名请动了陈大明。 现在外面风云突变,想要陈大明继续站在自己这一边,必须出点奇招不可, 陈大明果然变得不好意思,满脸潮红,但是脸上又有几分兴奋之意:“这不好,这不好,这影响实在太不好了,就是咱们县太爷都没这样的先例,我一个小小班头,哪敢逾越到这个地步!” 说归说,陈大明脸上的表情只剩下跃跃欲试了,就差写上“你这么办太好了”这一行大字。 柳鹏赶紧给他出个主意:“李叔叔,所以要请你给书屋起个名字,到时候起了名字,我再在一边做个显眼的题注,说这名字是李叔叔您帮忙起的!” 柳鹏的恭维话越说越流利:“我到时候作个大大的招牌,到时候大家就知道这书屋与李叔叔的关系,只要这书屋能继续运作下去,李叔叔与书屋的这段佳话,就会一直流传下去。” 旁边谷梦雨又在敲边鼓了:“是啊,李叔叔要起名字这事得抓紧了,恐怕李叔叔您还不知道了,沈叔叔还有丁班头,他们也想给书屋起个好名字,只是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名字而已。” 实际并没有这么一回事,沈滨只有谷梦雨这么一个女儿,什么事都宠着谷梦雨,怎么会出来抢自家女儿的风头。 至于丁宫这位丁班头,这个人重实利而轻虚名,象这般太过招摇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意干的。 也只有陈大明会被这样的诱惑所打动:“这是好事好事,我回去帮你问一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名字,对了,今天过来,我是想问问前次柳贤侄答应的事情有没有进展了!” 陈大明的目光变得热切,十分关切地紧盯着柳鹏,想柳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而丁子杭也很知趣,他笑着:“陈班头,柳少,谷小姐,龙井茶已经泡好了,您三位到后边雅居去好好谈一谈!” 所谓雅居,正是书屋最里边的一个单间,占地甚是宽广,坐下十来人都没问题。 里面除了书架上点缀些藏书之外,还摆了好些盆景,桌椅都是古色古香的抄没赃物,装饰得很用心,又有丁子杭在前面把门,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柳鹏一边引路一边说道:“陈叔叔,我这雅居里面虽然只有四十多部书,但是每一部都是有来历,您听说过金瓶梅没有?” 陈大明当即问道:“这里面都是金瓶梅这种外面见不着的书?” “这里面的书,外面根本见不着,一般人也进不来!”柳鹏补充说道:“咱们这书屋里有三个层次,一种是常见的本子,谁都可以借阅,还有一种就是珍本,想要借阅得子杭点头才行,至于这里就是真正的绝妙好书,也只有陈叔叔这样的人配得这样的雅居与好书。” 陈大明点点头:“你倒是用心良苦,就不知道我如果能把那本书印出来,会不会也遭受这样的遭遇,外面的人根本见不着,只有秘室才藏了一本!” 柳鹏这次之所以能请出陈大明鼎力支持,关健就在于他向陈大明答应过,只要谷梦雨能夺回家产,那一定想办法帮陈大明印一本关于他本人的书出来。 在那之前,陈大明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出一部书,一想到有一套关于自己生平与传奇的书印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差点当场就暴发了。 明明知道这件事风险极大,但柳鹏刚讲明这件事的可行性,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到柳鹏这边来。 没错,是印一套书出来! 不是抄本,而是正正式式的印本,一口气印出几百本出来,不管风云如何变幻,大家都会记住他陈大明这个名字。 在此之前,陈大明根本没想到去印一套关于他本人的书籍出来,别说是他这么一个小班头,就是县里高高在上的知县、县丞、主薄老爷,辛苦了一辈子,都未必能印一部集子出来。 有明一代,刻版是一件很麻烦,随便一套集子都要动员好几个刻工日夜不停刻上好多天,在柳鹏提出印书之前,陈大明以为只有京师国子监、亲王府、总督衙门、巡抚衙门这样的地方才会刻版印书。 只是柳鹏当时却跟陈大明说:“咱们大明朝的印书,除南北国子监刻本、内府刻本、王府刻本、各地衙门刻本之外,还有许多本子,比方说徽州本、建阳本、闽刻本、南京本,只要有银子,都可以刻版印书!” 实际对于明朝刻本的情况,柳鹏这段话也只能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是对于陈大明来说,却是打开了新世界。 第114章 别开生路 第114章 别开生路 他本来就是最好虚名的性子,只是以前以为扬名立万众人景仰就是人生巅峰,从来没想过百世留芳的问题,能在族谱上除了名字之外还有个豆腐干大的小传,就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而现在柳鹏却告诉他,只要出足了银子就能印一本与陈大明本人相关的书籍出来,那陈大明自然是激情无限立场坚定,第一时间就答应帮谷梦雨出面镇场了。 事实证明,陈大明确实是个言出如山的好汉子,而现在他也要求柳鹏实现当时的承诺:“银子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了?” 柳鹏之前已经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他当即说道:“刻本印书,那都是好办的,只要有银子,纸张、笔墨、刻板、刻工都有现成的,登州印不了,我们就到省城济南去找,省城没有,我们去北京、南京去找全天下最靠谱的工匠,就是这书该怎么写,还得陈班头您跟我们好好说!” 陈大明还真不知道这书该怎么写,他摇了摇头道:“省里府里的老爷,他们是怎么写书印书的?我就照他们的路子来一套就行了。” 柳鹏当即说道:“省里府里老爷的路子,我们是绝对学不来的!” 看到陈大明有些不解,谷梦雨赶紧说道:“那些官老爷出的都是一整套文集,只要把平生所写的诗词、政论、书信、奏折收进去,就是一套完整的集子了。” 陈大明赶紧摇头道:“那确实是没法学!” 陈大明为人极精明,但是识字着实不多,看三国演义他还特意请人挑了一个俗字最多又带绣本的版本,但还是有好多字不认识弄不明白,得专门请人帮忙认字才能看得下去。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诗词、书信、题奏之类的文章留存。 陈大明当即问道:“既然大老爷的路子学不来,那还有其它办法没有?” 柳鹏当即说道:“我跟梦雨特意商量过了,要不要就帮陈叔叔出一本小传,可惜陈叔叔虽然有惊人伟业,但许多事迹实在难以着笔,若是落笔下去难免就生起些事端,可是这样做,书这就显得太单薄了,而且不管多单薄的书,只要印出来,还是太显眼了。” 柳鹏说得很文雅,但是陈大明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陈大明虽然干过许多被人交口赞叹的壮举,但是其中见不得光的脏活太多,不方便也不适合在书中写出来。 若是真是写出来,说不定会引来无穷后患。 更重要的,现在陈大明自费印书的适当时机与场合,陈大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吏员,可是县里的知县、县丞、主薄都没出过书,他一个小小的吏员居然能出一套书,这些大老爷的颜面何存啊! 金盆洗手之后,才是最合适印书出书的时机,但是柳鹏之前也跟陈大明讲过,等他退下来,即使能出书,也只能出个薄薄的小册子。 如果柳鹏一开始就跟他讲清楚,即使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陈大明或许会非常满足。 但是现在柳鹏已经把陈大明的胃口给吊起来了,陈大明当然不能满足于这么一层薄薄的小册子,当然出一套能让自己流芳百世的大书出来。 “柳贤侄,银子我是已经全部备好了!”陈大明当即说道:“要多少有多少,如果银子不够,我再想办法帮你去筹措,反正县里热心公益的人家不在少数!” 对于陈大明来说,他跟多数吏员已经一样,现在已经撞上人生中的天花板。 在吏员这个阶级基本已经是升可无升了,顶多是平调而已,若是再往上就做个杂官了,但是由“吏”升成“官”,这一步太难走,难度不比连中三元低多少。 因此现在的陈大明注重的也就是身前身后的一点虚名而已,所以柳鹏刚一提出了印书的事情,陈大明就觉得自己要疯了,才几天功夫已经备足了银子。 如果银子不够,他也有办法,反正只要他一出面,自然就有很多“热心公益的人”出来捐钱捐物。 现在陈大明就等着柳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柳鹏果然不负所望:“陈班头,我前几天跟您提过这事,但当时想法还很不成熟,后来回来好好想了想,觉得事情虽然难办,但是却有一条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羊肠小径。” 陈大明问道:“什么路子?要打通什么门路。” 柳鹏当即说道:“不需要什么路子,想必陈叔叔也知道,直接印书写传记,现在是肯定不成的,而且就是印了陈叔叔的年谱传记出来,大家也未必会看。” 陈大明在黄县是大人物,但放在整个大明就是蝼蚁都不如的小人物,即使是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再过三五十年,又有谁能记住陈大明的名字,又有谁对陈大明的生平感兴趣。 陈大明觉得柳鹏说得很有道理:“柳贤侄说得字字在理,那么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柳鹏继续说道:“陈叔叔应当知道现在印行最多流传最广是什么书?” 陈大明当即说道:“应当是时文集子,省里府里每年都要下文查抄各类时文集子,但是没人把这当作一回事。” 时文就是大明版的高考复习突击材料,现在是时文最流行的时代,大家根本不去读《四书大全》、《五经大全》这些原著,而且是直接去背诵时文。 而且背时文的效率很高,只要把时文倒背如流,就很有可能中秀才中举人甚至是中进士,大明朝甚至有背时文照抄文章得中会元的例子。 因此大明也屡屡有查抄时文的命令,只是广大科举之士对时文的需求太过迫切,查抄的命令最终都只能流于形式。 而且围绕时文已经形成一条产业链,每年都有很多种时文集子被印行出来,然后又有很多书坊专门出售各种时文,更有名师评点教导时文,根本查不胜查。 因此陈大明问道:“时文选集这东西跟我应当没有什么关系吧,让我印时文集那肯定不成。” 第115章 天马行空的思路 第115章 天马行空的思路 柳鹏倒是闹了一个大红脸,他倒是没想到陈大明的理解跟自己完全不一样,不过他还是故作从容地说道:“陈叔叔,那是你想得有些差池,时文集怎么算是流传最广的书卷,也就是考制艺的那些酸秀才用得着,别说是普通人家,就是富贵人家,也没有多少人读时文用时文。” 柳鹏这么一说,陈大明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各类演义小说啊!那确实是印得多抄得多看得也多,流传得也最广,特别是那忠义水浒传,讲得真好看,我听人说了三四遍都觉得不过瘾,特别是征辽征王庆那一段太好看了!” 柳鹏当即说道:“好看的书可不止一部忠义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封神演义都是极好的……” “部部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就象咱们山东地面,很多人不知道本县知县是谁,本府知府是谁,可是一提起及时雨宋公明,不管是男女老幼,就是乡下的村夫都知道那是梁山好汉。” 在晚明,时文集子虽然版本多印行也广,但普及程度跟演义小说一比,那根本不值得一提。 很多演义小说被重印几十遍,到了后来甚至有好些翻刻的闽刻本打着“京本”的名头来滥竽充数,而且很多演义小说很快会以说书的形式传播开来,就象今日的山东,哪怕字不识丁的村夫,也知道水浒传与这部书上的大部分故事。 陈大明当即明白过来了:“对对对,是这么一回事,可是那部书该怎么写出来,我就是个凡夫俗子,没有什么神通本领,这一辈子折腾下来,也不过是三五件能值得一提的事迹,但跟演义小说里的盖世英雄一比,什么都不是了!” 说到这里,陈大明还真觉得自己份量不足,根本进不了那些演义小说,而且他根本不明白:“就是把我陈大明直接写进了演义小说,那别人也难免会指指点点,说些闲话。” 这本来是陈大明最苦恼的事情,而柳鹏早有办法,他当即说道:“陈叔叔,你这么弄,就是太直接粗暴了,我们要别开生路走别人不知道的羊肠小径!您可以这么弄,你本来是爱读书的性子,然后某年某月某日,无意之中翻到了一本大明英烈传……” 陈大明还有点不明白:“翻到了一本大明英烈传又如何?” 柳鹏说道:“这是个抄本,只是这部大明英烈传跟世间所传的皇明英烈传并不是一部书,主角是一个叫陈大明的人,对,应当叫陈达铭,跟陈叔叔你音同字不同!” 说道,柳鹏在书桌上把“陈达铭”这三个字写了出来,陈大明虽然识字不太多,却也知道这三个字跟他的“陈大明”确实是音同字不同,但是真正的明眼人都会知道书里的陈达铭,实际就是他陈大明。 “太妙太妙!”陈大明不由为柳鹏的创意拍手称快:“这确实是个办法,这办法挺好!” 柳鹏继续说道:“陈叔叔,您继续听我讲,您翻过这书以后,发现书里的陈达铭不但英雄盖世,而且跟您不但性名相近,习性相通,甚至连祖籍都是一地,人生际遇亦是相近,正所谓高山流水有知音,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偏偏这部大明英烈传,世间没有印本,只有半部抄本而已!” 柳鹏谋划得天衣无缝:“陈叔叔觉得这样的好书不应当埋没于乡野之间,所以专门凑齐了一部抄本,特意印行出来公诸于众,与天下人分享这本奇书。” “好好好!”陈大明已经拍手称快:“这段文字放在哪里?” 柳鹏当即答道:“放在全书的最前面,请县里的名门世家写一段序言,详细说明印行这部大明英烈传的前因后果,后面再附上陈叔叔的详细履历如何?” “大妙大妙!”陈大明还没想到柳鹏居然有这么一手:“这法子太妙了,只是这部大明英烈传怎么写?” 陈大明虽然是粗人,知道那些演义小说前面有序言,虽然他从来不看这些高深莫测的序言,但也知道作序是既荣耀又风雅的事情,往往只有最有名望的名士才有资格作序,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列在序言最显眼最重要的位置中,这可是光宗耀宗的美事啊! 而且这么一操作,不但他陈大明的名字会被千古传颂,而且操作起来的风险就小了很多。 柳鹏继续说道:“先不谈书中的故事,到时候可以说是陈叔叔登高一呼,梦雨与县内有识之士共襄盛举。” 正所谓法不责众,若是专门印行陈大明本人的集子,自然是太过显眼,但是换成了陈大明领头发起,谷梦雨等县内有识之士共襄盛举,不但不显眼,而且法不责众,哪怕追查起来都不会太严厉。 陈大明觉得柳鹏这思路确实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大家可以一起印行这大明英烈传,也能在这书上留个名字,好事好事!” 他就知道好几位跟他情况相近的同僚、商户、土豪甚至是读书人,都有着与他同样的烦恼,所以修桥造路事事争先,惟恐落于他人之后,只是不管怎么经营怎么折腾,名声都不够响亮。 柳鹏这办法太好,到时候一群有识之士共襄盛举印行这《大明英烈传》,大家都是地方上有份量的人物,加上《大明英烈传》这名字一听说就是扶保大明戮心王事,谁敢严查谁敢办这案子。 说起来,哪个老爷真要查禁这即将印行的《大明英烈传》,恐怕公文之上也是难以下笔,因此他越想越妙:“还是柳贤侄办法多,换了别人,恐怕就想不出这样的主意,我再去找几家朋友过来,到时候大家不但都能流芳百世,还能把印书的银钱分摊掉一部分。” 谷梦雨也觉得柳鹏的主意不错:“陈叔叔,若银钱不凑手,我们谷家可以帮你补足了这缺额,就象柳鹏弟弟说的那样,你登高一呼,我就一同响应共襄盛举了!” 柳鹏说道:“银子可是足够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内府经厂来代为刊印,大内经厂刊印出来的本子,没人敢挑毛病。” 第116章 陈达铭的故事 第116章 陈达铭的故事 内府有经厂,专司印制各种书籍,内府的版本不但是从制版还是印刷质量来说都是极佳,如果用来收藏那绝对是上上之选, 很多司礼监的大太监,特别喜欢让经厂印行一些关于天地仁义道德文章的书籍,但这些书籍自然没有多少销路,即使强行摊派下去仍然卖不动,所以政策性亏损十分严重。 偏偏经厂是个官僚管理下的超大型企业,体制僵化机构庞大人员众多,靠自有业务完全吃不饱,还好经厂背景深靠山硬,可以依靠印行各种流行演义小说甚至饥不择食对外招揽各种灰色业务才能生存下去。 历史上第一部《三国演义》的印本就是内府印出来的,这一次《三国演义》的印行甚至开启了晚明无数通俗演义小说的风潮,也正是靠这些印量超大的通俗小说,经厂才能维持下去。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内经厂仗着有内府的背景什么书都敢印。 万历年间,内经厂甚至印行了无数精美考究的红阳教宝卷,红阳教也正是因为走通了经厂的路子,印行的经卷数量与质量皆居各教门之首,才能流布各地持久不衰。 因此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能走通内府经厂的路子,地方官一般就不敢查禁内府的印本,陈大明觉得这主意好:“内府经厂这名号一出来,谁敢查我们这部《大明英烈传》,只是这部书到底该怎么写?” 柳鹏则是十分严肃地继续说道:“其中书中的故事,我已经想好了,主角叫作陈达铭,也是县里的吏员,神通广大,广交四方朋友,断案如神,查获了无数案件,缉拿了无数盗匪,这人跟陈叔叔名字相近,习性相近,出身相同,就是祖籍都一般!” “故事讲的是陈达铭如何断案?”陈大明开心得不得了:“我倒是破过好多奇案,而且也听人讲过很多匪夷所思的案子,都可以用起来。” 在陈大明眼中,这部《大明英烈传》等于他半部人生自传,若真是有心人,当然能一眼就看出这所谓“陈达铭”就是他陈班头的化身。 只是柳鹏的想法却不一样:“断案的故事自然是要写的,而且多多益善,但是关健在于讲陈达铭怎么升官发财,在书里他扶保大明大公无私,破了无数奇案,拿获了无数乱党反贼,步步高升,最后做到了一省按察使!” 柳鹏这么一说,这部故事的体裁自然为之一变,从自传性质的纪实文学变成了类近空想的官场小说,跟真实的陈大明陈班头形象相去甚远。 这样一来出版的阻力就更小,只是陈大明却想到另一方面去:“怎么陈达铭最后没做到总督巡抚?” 在大明朝的体制之内,吏员是非常底层的存在,几乎没有晋升的机会,虽然名义上号称“三途并用”,但是实际上杂途等于一辈子都没机会升不上去,象陈大明这样的小班头,哪怕想要谋一个杂官的位置,都比读书人连中三元还要难一些。 国初洪武朝尚有吏员直迁知府的例子,到了正统朝,已经明文规定吏员出身者一律不得充任知府,以后正途之外的出身越来越没有出路,到了本朝初年张居正当国,山东出了两个吏员出身的知县,已经被认为破格用人了。 越是没有前途内心苦闷,越是想要步步登天,一听能在书中当一任按察使,陈大明已经乐开花了,但是觉得按察使还是差了点意思,而谷梦雨当即在旁边提出了质疑:“陈叔叔,毕竟那陈达铭是吏员出身,能做到一省按察使已经不错了。” “不够不够!”陈大明对于这部还没写出一个字的演义小说代入很深:“最少也应当是一个布政使才行!” 柳鹏也没想到陈大明有这方面的考虑:“那陈达铭有经天纬天之材,立下过救驾之功,别说是总督、巡抚,就是做太子少保、六部尚书都没问题了。” “那便好,那便好!最好是先做一任户部尚书,然后转任吏部尚书,然后入阁做了阁老,不要做什么刑部尚书,那我就心满意足!” “那好办那好办!”柳鹏跟陈大明探讨起小说细节来:“陈达铭可以做东阁大学士,户部、吏部两个尚书一肩挑,然后直接入阁做了首辅。” 虽然陈大明也知道“非进士不得入阁”,一个杂途出身的小吏员连知县都当不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兴高采烈地说起这部小说的剧情:“这样甚好,这样甚好,那做东阁大学士的时候,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刑部尚书一肩挑可好?” 虽然他内心有点对刑名有些看法,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终究是做了几十年刑名实务,听说有机会最后还是想过一把刑部尚书的干瘾,而柳鹏当即答应下来:“陈叔叔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问题啊!您就是做了首辅,也可是兼挑了六部尚书啊!” 这句话若是在官场上说出来,肯定会被人笑话几个月,但是陈大明却觉得最最顺理成章最最合理不过,只是他还是有个疑问:“只是这么说来,陈首辅既然是出身于吏员,怎么能步步高升登台拜相。” 实在是这个故事太过虚幻缥缈了,现在陈大明双又觉得要讲究一点点合理性,而柳鹏很快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这事好办,我们可以讲这么一段故事,西域有西凉国领兵八十万来犯边疆,大明君臣束手无策,张榜悬赏,四方英雄,不管出身来历,只要战退大凉国兵,即可封侯拜相!” 陈大明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人生变得完美了! 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才有意义! 他赶紧补充了一下故事设定:“柳贤侄,西凉国八十万大兵来犯,我大明国之所以束手无策,当是那西凉国师是千年修行的狼妖,又得妖道请来八方天魔相助,所以边军一触即溃,而那张达铭张首辅是天下星宿下凡,得了三卷天书真传,普天之下,只有张达铭能破此这些妖魔鬼怪……” 第117章 主笔 第117章 主笔 说到这,陈大明兴致更浓,他根据自己看过、听过的演义小说补充了很多细节进来:“我觉得这部书若是写出来,那精彩的程度可以跟征王庆、征田虎、征辽比美……” 柳鹏当即有些无语,陈班头啊陈班头,这该怎么说你啊! 谁都知道征四大寇这部分几乎是整个水浒传里写得最差的一部分,后来很多本子直接把这一部分删掉,即便保留了征四大寇的部分,多数也只是保留了征方腊这部分而已。 怎么在陈大明眼中,征四大寇怎么变成了全书最精彩的部分了。 但是陈大明既然有需求,那柳鹏当然要无条件满足陈明合理与无理的任何条件,只是希望陈大明不要精益求精,改过几十稿还不满足:“陈班头,那就按您的办法来,不过这样的话,子杭就得多用点心思了。” 陈大明当即追问道:“这部大明英烈传是由丁子杭来写,他不是连秀才都没考中吗?为什么不请外面的先生来写吗?” 柳鹏当即答道:“这样的书,我们找外面的人合适吗?说来还真有趣,子杭在这方面有天分,应当适合写这个。” 这个题材太敏感,陈大明仔细一想,也觉得不适合请外面的人写这命题作文。 毕竟这事见不得光,陈大明陈班头发现一部意气相投的书稿,毅然与诸位有识之士共襄盛举,把这部书稿刊印出来,这是莫大的美事。 可这件事的真相若是暴露在阳光底下,那掺合进来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陈大明作为罪魁祸首,搞不好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陈大明的疑问只剩下了一点:“子杭到底适合不适合写这个?” 说丁子杭在这方面有天份,这当然不是柳鹏随口胡言,而且这几天他用心观察的结果。 丁子杭苦读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是年年名落孙山,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考上,当然是在制艺上没什么天份,但这不代表他在其它方面就只能一事无成。 他完全读不通时文,一翻起《四书大全》、《五经大全》就头皮发麻,科举这条路只能是越走走窄。 但是读起科举之外的杂书来越是精神百倍,不管是世面上的演义小说,还是《史记》、《汉书》、《通鉴》这类史书还是今古笔记,丁子杭读起来不但手不释卷,而且还真能读出点心得来。 特别是对于各种通俗演义小说,丁子杭向来是爱不释手,只要能找到的演义小说至少都读了三五卷,甚至业余时间还客串过说书先生贴补家用。 丁宫原本担心他很难适应皂班的严竣气氛,结果柳鹏慧眼识珠,特意挑了他来管这间书屋,丁子杭那真是如鱼得水,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把这间书屋办得井井有条秩序井然,皂班内内外外都是一片赞好之声。 虽然说书屋这边只有一份最基本的工食银,根本捞不到什么外财,但是丁子杭是真喜欢这份差使。 天还没亮他就开始盘点藏书打扫卫生,把里里外外都清扫干净了才肯放人进来,闭馆之后,一定要把每一册藏书放回原来的位置才肯回家。 在这间书屋之中,他就是真正的王者,他几乎用一整天的时间守护着这间书屋,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这里的秩序,哪怕是副役、正役敢在书屋里喧哗生事,他也会第一时间把对方轰出去,根本不留半点情面。 有闲瑕的时光,他也会拿起书架上的藏书慢慢品读,还会写一写他心目的英雄故事,柳鹏发现他的笔法还稍嫌稚嫩,但是也可以说成文风质朴,不刻意卖弄酸气。 处处卖弄酸气,可以说是很多明清小说最大也是最致命的缺陷,很多夹杂进来一段比正文还长的议论、诗文,读者根本读不下去,更不要说有刻意卖弄记忆力,几十个人物轮流跑出来当主角,让故事完全没有了可读性。 就象《野叟曝言》就是个最好的典型,主角明明是个狂拽霸帅小弟磕头就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路拔屌的龙傲天,大纲更是是屠美灭日的纯粹小白文,硬生生被写成了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根本没法读。 书里就是吃个小酒排个席位都要花上一两章笔墨,无时无时刻强行吹捧主角结果是主角人见人厌,作者自许为是的得意之笔,恰恰是故事中最难看的那几段。 而丁子杭刚刚入门,笔法朴实无华,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毛病,柳鹏又不需要什么真正百世流芳的巨著,这部《大明英烈传》只需要比市面上的多数演义小说更有可读性就可以了。 他把丁子杭的具体情况都跟陈大明讲清楚:“陈叔叔,这是子杭写的小说草稿,我觉得很不错,您看看,这件事关健是要子杭好好写,我们好好把关!他写得不好的地方,我们用心些,指出来让子杭再改一改,改到满意为止。” 陈大明一下子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行性,毕竟这是命题作文,只要自己跟柳鹏敲定了大纲,就不怕丁子杭写歪了:“嗯,子杭一个人写不够,你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才过来帮一帮子杭,子杭若是写不出来,他也可以接下去写。” 陈大明这是老成之见,虽然两个人磨合起来或许有很多困难,两个人可以互相督促互相帮助,这样就不怕万一丁子杭文青病发作,书没法继续下去。 柳鹏倒没想到这一点:“还是陈叔叔想得周到,不过就是再调一两个人过来,这事也急不得,没有三五个月是办不下来的。” “三五个月能写出个初稿,已经是快得不能再快了!”陈大明走过的路比柳鹏走过的桥还多:“慢工出细活,这部《大明英烈传》我等得了,哪怕是两三年时间,我都能等得下去,只要书好,要我等多久都行。告诉子杭一定要用心写,他现在不是守着这书屋没有外财可捞,那他专心给我写书便是,我额外补贴他一份外财。” 第118章 后院起火 第118章 后院起火 按照大明的州县体制,理论上只有正役才会有一份工食银,副役、白役既然不在名录之上,那理论上只能自谋生路自力更生。 但终究正役、副役也是体制中人,实际操作中象丁子杭这样的白役还是能拿到一份微薄的工食银,只是已经微薄到几乎无法糊口的程度。 丁子杭现在没有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干的又是自己最喜欢的差使,所以才会守着这书屋,但是陈大明觉得这种情况不能长久。 毕竟皂隶真正的主要收入是形形色色的外财,柳鹏能在很短时间内能在皂班建立起来威信来,关健在于借着查抄陆家庄的机会帮大家捞到了不少外财。 想要丁子杭把书写好,非得给他补贴一份外财不可,陈大明又补贴了一句:“等书印出来了,我到时候会再赏子坑一大笔银子,让丁子杭好好写用心写。” 柳鹏笑了起来:“那就多谢陈叔叔。” 两个人又沟通了操作《大明英烈传》的一些具体细节,旁边的谷梦雨也能时不时补充上一两句,正谈得尽兴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柳康杰的声音:“班头!班头!鹏儿!鹏儿,你在哪里?” 柳康杰的声音有些急促,陈大明不由锁紧了眉头,对着柳鹏说道:“你爹来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谷小姐,您要不要见一见?” “现在还不是合适的场合吧!”谷梦雨不由俏脸潮红:“柳鹏弟弟,你先出去谈,帮我跟爹爹问个好!” 既然谷梦雨这么说,陈大明当即带着柳鹏走了出去:“康杰,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案子?” “不是大案子!”柳康杰虽然声音急促,但还算沉得住气:“有个衡王府的周内使,今天突然跑到主薄衙门告了我们一状,说我们无法无天,干得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在县衙百来步外居然有人聚众逾百公然抢劫强占商铺,本县快班公人不但坐视不理,甚至公然还与盗匪同流合污,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要替黎民百姓来讨一个公道!” 柳鹏与陈大明都没想到周杜达居然跑到主薄衙门去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只是柳鹏第一时间想到了问题:“他怎么跑去了主薄衙门?” 县里的几位官老爷,知县、县丞、主薄以至典史,都是有着自己的独立衙门,并不在一起办公,这几位官老爷大多时候也是在自家衙门办公,只有事情特别重大的时候才在一起议事。 柳鹏第一时间想到了问题,周杜达若是真要给地方上施加实力,他应当直接找刘知县才对,怎么能饶过刘知县跑去主薄衙门折腾?看起来周杜达与谷家是真急了! 被柳鹏这么一提醒,柳康杰也想到了这个细节:“是啊,他不应当去主薄衙门,直接去找刘知县才对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声势是造出来了,董主薄马上把常典史和几个正役叫了过来,狠狠地将我们快班上上下下训了一顿,常典史也把我们骂了一通,训完了骂完了,他们一齐杀到我们快班来了。” 听说董主薄跟常典史趁自己不在一齐杀到了自己的老巢,陈大明这回是火大了:“好一个董主薄、好一个常典史,别以为我陈某人就好欺负了,你若是欺人太胜,就陈某别怪不客气,他们俩过来以后,说了些什么?” 柳康杰当即答道:“当然是挑毛病,到处挑毛病,而且根本不给我们辩解的机会,开口就骂,把班头您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说快班如果再做不好,就换个人来做班头!” 这下子陈大明是急得跳脚,不管是董主薄还是常典史,都是他的顶头上司,还真有换人的可能,他脸涨得通红通红:“我做不做班头,轮不到他们来说话!” 谁来做班头、经承,这事一向是知县老爷说了算,具体操作则是由吏房来经手,但是董主薄、常典史既然主管缉捕巡捕,在经承、班头的具体人选上有着很大的发言权。 现在他们一致跳出来反对陈大明,陈大明自然是急得暴跳如雷。 柳康杰继续讲着快班刚刚发生的事情:“董主薄跟常典史可不止指着您的鼻子骂人,他们骂完人了,就在咱们快班指手划脚,一会说老徐和赵六办事不力,让他停职反醒,一会又让小孔和老丁代理了老徐、赵六的正役之职,前前后后调动六七个人的差使。” “最后还特意当着大家的面子,拉着张玉冠的手说快班这边的事根本没理清楚,玉冠你要多担些责任,把快班的事尽可能都管起来!” “张玉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一回是陈大明是真急得跳脚了:“我跟你没完!” 如果说董主薄骂几句训几句威胁几句,只是动摇了陈大明的威信而已,可现在董主薄与常典史的吃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们俩到快班指手划脚,干涉人事,接连调动六七个人的差使不说,直接让两个他最贴心的正役停职反醒,调上跟他不对眼的两个副役补缺,甚至让张玉冠“把快班的事管起来”,这是赤祼祼祼地挖陈大明的墙脚,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断他的后路掘他的坟。 董主薄与常典史这么一折腾,以后陈大明在快班说话有多少人会听,又有多少人会以为快班是张玉冠在当家了! 而且张玉冠是老快班了,只要董主薄帮他使足了劲,还真有可能抄了陈大明的后路:“张玉冠这吃里扒里的东西,还干了什么杀天害理的事情。” 柳康杰也是一脸难受:“他还没上任,就让我回家先反醒几天,反醒明白了再回去!放他妈的狗屁,我又不是他的手下,凭什么让我回家反醒!” 柳康杰也是越想越气,前次张玉冠找他帮忙,虽然两个人没多少交情,但是看在同僚的情份上,柳康杰二话没说就让柳鹏冒着天大的风险帮他办了。 第119章 汤家老店 第119章 汤家老店 结果倒好,不但承诺的条件没有一件落到实处,甚至柳鹏上门谈事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让柳康杰觉得在儿子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这一回张玉冠还没当上班头就第一个拿柳康杰开刀,要知道两个人根本没有隶属关系,张玉冠根本没资格对柳康杰指手划脚,更不要让柳康杰回家反醒,更可怕的是,没当上班头就这么嚣张,若真当上班头,柳康杰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一想到自己还有个靠谱的儿子,柳康杰的心情才能平静下来,他继续说起快班发生的事情:“后来张玉冠那贼子又说了班头许多坏话,有些人立场不坚定,就被他拉拢过去了。” 现在陈大明也是稍稍平静下来:“只要老子还在班头的任上,他就别想在快班这一亩三分地上嚣张,对了……他们是不是还要到皂班这边来?” 柳康杰当即答道:“董主薄走的时候,把皂班丁班头与沈牢头也骂得狗血淋头,根本就没说一句好话,但是他们说要先把快班的事办好再说了,再来整肃皂班和监牢!” 这一回是轮到陈大明不干了:“他姓董的以为我陈某人老实,好欺负不是?沈牢头那边有省里的路子,一句话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到现在也不敢到这边显威风,我陈某人老实本份,他的命令下来,我从来不说二话就帮他办了,现在倒先拿老子开刀了,告诉姓董,老子跟他没完!” 也难怪陈大明火冒三丈,董主薄与常典史跑来干涉快班事务,已经是让他气得吃不下饭,何况董主薄欺软怕硬,不找沈滨的麻烦反而来挑他的小毛病。 前次董主薄来牢里捞雷初阳,结果还没进牢门就嚷嚷开了,嗓门还特别响亮,根本没把沈滨放在眼里。 偏偏沈滨正陪着省里的老朋友视察黄县监狱,府里下来的上官都能高人一等,何惯是省里下来的大人物,一个滚字直接就把董主薄吓得屁滚尿流,根本不敢在牢里多呆片刻,直到现在董主薄还没脸也没胆去牢里找沈滨的麻烦。 之所以董主薄也没敢拿皂班下手,陈大明觉得肯定是因为皂班门路多,跟知县、县丞甚至府里下来的诸位老爷接触最多。 若是以前的皂班董主薄或许还敢强行压一压,现在的皂班与沈滨那边打通了关系,虽然不能说是共进退,但是丁宫加上沈滨的组合,肯定会让董主薄三思而后行。 也就只有他陈大明最老实最本份,所以董主薄与常典史第一个拿他开刀! 柳鹏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他安慰了柳康杰两句,然后就跟陈大明表了决心:“陈叔叔,我觉得这一回董主薄所图甚大,您若是不好好应对的话,或许就死无葬身之地!” “老子没得罪他们!”陈大明握紧了腰刀:“他们自己撞上来送死,也怨不得陈某人心狠手辣了!” 柳鹏当即说道:“陈叔叔因为我的缘故才得罪了董主薄,咱们一起好好斗一斗这姓董,他是个主薄又怎么样,我手上刚好有他的把柄,只有咱们大家一条心,不信收拾不了他姓董的!” 听说柳鹏手上有董主薄的把柄,陈大明当即把腰刀拔了出来:“好!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姓董,柳贤侄,你跟我说说,怎么样才能收拾这姓董?你有什么把柄在手,又有什么办法?” 柳鹏笑了起来:“陈叔叔,自古杀人不用刀,既然董主薄办错了事,我自有妙计让他悔过自新!” 汤水建是个很勤奋很努力的老板,跟沈滨一样,只要能够呆在自己的店里,他就一定守在自己的骡马店里,用心迎送四面八方的客人。 只是今天的汤水建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他又一次对自己的伙计谈起了前几天的趣闻:“老谷这一回真是够惨的,十八家大商号,他一家一家过去磕头认错,一进门首先就自己打自己的脸,换了是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象老谷这么惨啊” 下面的伙计已经听他说了无数次细节,当即有个机灵的伙计笑道:“不惨不惨,老谷至少没被打断手没被打断腿,而且好歹是保住差使,更重要的是老婆孩子也没什么大事,当当最最重要的是,老板你不是陪着老谷走了十八家商号,心底特别有面子啊?” 汤水建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哪有什么面子,我只是看老谷太惨,所以才帮衬他一回!” “帮衬?”这个伙计是汤水建的自家亲戚,说起话来顾忌也少:“可是老板,那辽东蛮子刚说了要带老谷到县里十八家最有实力的大商号大商铺走一趟,咱们这边是第一家,您不但不求情,立马就答应下来了,还马上给辽东蛮子带路,这岂止是帮衬,这简直是寒碜啊!” 汤水建却是一点不好意思的迹象都没有:“那又怎么着,这一回咱们县里就不说了,县外的朋友都知道咱们汤家老店的字号,指名要到咱们来住店,县里十八家大商铺大商号,谷大小姐第一个就点了我的名。” 实际上,汤水建帮谷梦雨最后定下来的十八家大商铺大商号名单引发很大的争议,有些大商号大商铺事后马上跑出来嚷冤,认为汤水建办事太不公正,他们的规模实力绝对能排得进县内前十,怎么连前十八家都选不进去,绝对是汤水建假公济私从中作梗让他们落选。 也有些人质疑某些大商铺大商号够不够资格列入十八家之列,觉得他们在县内只能算得上二流,根本没有这个实力排到十八家之内,还有的人甚至质疑汤水建的眼光太差,有些人甚至认为连汤家老店自己都没资格进入前十八家之列。 而县内的同行商会则是纷纷质疑起谷梦雨让汤水建带路的决定,他们认为挑十八家商号没错,但是不能让汤水建来帮忙挑,得由他们商会来挑才行。 而且谷泉英虽然有些不是的地方,但是他在谷氏粮铺做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谷梦雨可以收拾他,但是这么搞却是太过份了。 第120章 西马东来 第120章 西马东来 争论刚出来的时候汤水建原来是害怕了,只是后来他发现争论越激烈,对他越有利,汤家老店的知名度也越高,所以汤水建就主动跳出来煽风点火,甚至公开对某些商铺某些人某些言论开火,让话题变得更有争议性讨论更热烈。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以前出了黄县,没人知道他汤水建是什么阿猫阿狗,现在外县的客商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甚至还有人主动过来住店,所以他对着一群伙计说道:“以后跟着我好好干,生意肯定能蒸蒸日上!” 在场的伙计都觉得这样的前景美妙极了,只是这个时候,那个刚才跟汤水建顶嘴的伙计却是小声地说了一句:“老板,你没听到市面有些风言风语,若是那事是真的,咱们的生意恐怕就要收摊了!” “啥消息?”汤水建原本兴致正高,一听到这话心头不由浇了一盆凉水:“到底有什么风言风语?” 这伙计小声地说道:“我听人说了,西面青州的衡王府乐善好施,要送给本县五百头牛,两百匹马,两千只羊!” 五百头牛,两百匹马,两千只羊,放在哪里都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可是一听到这个数字,汤水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问道:“真有这么一回事?” 小伙计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慌张:“市面上都在传,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我听说了,前段时间有青州衡王府的阉狗跑到咱们黄县来办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旁边有个伙计赶紧补充了一下细节:“我亲眼看过那阉狗从我门前走过,原来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仔细一眼,本县龙溪周家的周杜达,知道那破落户不?” 本县人谈到龙溪周家的时候,虽然对他们的破败表示同情,但是对于龙溪周家与周杜达其人,却没有什么同情的意思,甚至还有人还抱有“周家败得真好”、“宫里的太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的想法。 不管是龙溪周家与周杜达其人,做事都太不地道,特别是他们跟新城王家搭上关系的时候,那简直是欺男霸女横行霸道毫无顾忌鱼肉乡里民怨沸腾,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也正是因为如此,龙溪周家的衰败才会来得这么迅速这么激烈。 现在提起周杜达,店里的伙计多多少少都有些印象:“周杜达?这人也真狠,就这么一刀下去断了周家的根,还好还好,幸亏谷家大小姐当初没嫁给他,不然就毁了一辈子!” “是啊,这人够狠,不但对自己狠,对乡里乡亲也够狠,当年在咱们黄县这一亩三分地干了多少天怨人怒的勾当,周家破败的时候,大家谁不是暗暗叫好!” 这伙计继续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衡王府的阉狗回咱们黄县来,我当时一想到他们家的种种勾当,就连打个招呼的心思都没了!” “这样正好这样正好,反正这人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他成了衡王府的阉狗,那咱们黄县的老百姓就要受祸害了!” 整个登州府都对衡王府没有任何好感,衡王府派到登州府的使者,不管是衡王府的长史、仪宾、校尉还是内官,都是到登州府来打秋风抢肉吃的。 若是地方上应对有误,打秋风就变成了砸了大家的饭碗,直接把碗里最肥的一块肥肉给抢走了,有些时候地方官太软,缙绅豪强又不给力的话,不但要砸大家的饭碗,而且还要挖地三尺,官民都苦不堪言。 衡王府给登州府带来的只有掠夺和更多的掠夺,登州府从来没在衡王府身上落得一丝一毫的实惠,所以一听说周杜达成了衡王府的内官,大家已经在他的心头扎上无数刀,恨不得把周杜达剁成了无数碎片。 恨归恨,还是有人没理解衡阳府的举动:“老板,小五,衡王府说送我们黄县五百头牛,两百匹马,两千只羊,这是好事了,怎么小五你会说生意要收摊了!” 汤水建当即答道:“难怪你以为衡王府会白送咱们牛羊马匹?人家肯定是要把这钱加倍赚回去,好好想一想,别让大家以为你的脑子进水了!” “再说西三府的那群蛮子掂记着让我们登莱青三郡养马多少年回,衡王府这么搞不是给西府带路吗?西府的马派到东府来,咱们东三府还有活路吗?” 汤水建当即扳着手指说起旧事:“正德年间武宗无道,借机让我们东三府分派养马,还好我三郡官民团结一心,挫败了西府的阴谋!“嘉靖年间,阴谋复起,幸亏毛国老与李兵侍联手,才免了这场大灾,隆庆年间,又多亏了青州唐知府力挽狂澜,再加上潍县刘尚书关爱乡里,才能扭转乾坤。” 养马之役正是整个东三府民众都十分关心的问题,汤水建才一开口,就有好几个住店的客人立即竖起耳朵。 有明一代,山东分为东三府与西三府,西三府依托运河,经济较为发达,因此也承担着替太仆寺养马三万匹的义务,而东三府由于禁海的缘故,经济相对封闭落后,因此不必为太仆寺养马。 替太仆寺养马是一项无偿劳动,而且不享受免粮政策,“每五丁养骒马(母马)一匹,三丁养儿马(公马),并不在免粮之例”,对于西三府来说是一项极其沉重的负担。 但是就养马条件来说,人烟稀少的东三府反而比西三府更为优越,“东三府地僻差轻,土宜产马却无养马之差,反获卖马之利”,每年西三府的养马人户要向太仆寺交马驹的时候,反而要向东三府购买大量马匹。 所以自正统以后,西府人士就不断要求编排养马之役,借此减轻本地负担,正德十年兵部一度决定东三府与西三府共同承担养马之役,但是东三府想办法一拖再拖糊弄过去,最后无果而终。 嘉靖年间,西三府人士又旧事重提,主张东西府均摊养马之役,不至于独累西三府,东府官民缙绅自然是坚决不同意,东三府出身的户部尚书毛纪和兵部侍郎李昆联手发挥了作用,最终让东西三府均派养马的计划破产。 隆庆年间养马准备改征白银,印马御史赵应龙与山东抚按准备重编养马差役,将西三府的马匹均摊到全省,于是“东人大骇”,纷纷群起反对,作为头号冤大头的青州知府唐维城更是坚决反对青州府养马,一再闹着要辞职。 时任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刘应节为了乡里更是违反了组织原则,做了一回幕后黑手,亲手写了奏疏,然后交给乡人到京城越级请愿,最终扭转了乾坤。 这三次东西均摊养马之役,都是马上就要落到实处了,最终被东三府有力人士强行扭转了回来,这样一来,东三府上上下下都是“畏马如畏虎,加马如加虎”。 第121章 流言渐起 第121章 流言渐起 东三府用来拒绝均摊养马的最大借口就是东三府土质不行,不能生长牧草,虽然东三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一派胡言,但终究是一个极好的借口。 可是衡王府若是把牛马摊派给黄县搞得路人皆知,那西三府就有均派养马的借口了。 说起了这些掌故,汤水建都是愤愤不平:“衡王府送过来的牛羊马匹,顶多三五年他们就可以捞回本了,搞不好一两年他们就把本钱赚回来去了,可咱们黄县的老百姓就要因此受苦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原来这地方本来就水深火恶,他们衡王府再这么挖地三尺,西三府的马又要分摊到咱们东三府来,咱们黄县的老百姓日子还能过不?” 自从禁海以后,登州府与黄县可以说是整个山东最贫穷最落后的地区,所谓“穷山恶水”、“远恶军州”不外如是,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并不为过,连辽人南渡登莱赚碗饭吃都觉得难以承受,何况是衡王府这么挖地三尺毫不考虑后果的折腾法。 汤小五也是咬牙切齿:“是啊,官面的事情本来跟我们无关,可是衡王府这么干,是把我们黄县往死里逼啊,到时候老百姓日子过不下去,咱们这骡马店还怎么开啊?” 汤水建觉得汤小五说得太对了,骡马店生意好坏跟老百姓口袋里没有银钱息息相关,衡王府刮地三尺天怒人怨,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银钱来住店,因此他愤怒地往桌上一拍:“没错,真要这么折腾一回,咱们这骡马店就要收摊了!” 衡王府挖地三尺或许只是切肤之痛,汤家老店若是关张,那大家就没了活路,一想到这个结局,在场的伙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边有人嚷了一句:“你们也听到这风声了?你们开店的还有条活路,将店一收,回乡下继续摆弄庄稼也能活下去,可是我们运货的,恐怕就真活不下去了!” 说话的是骡马店的老主顾,常年在府城与黄县之间驾着一队马车、牛车运送货物的吴老板,生意做得不小,汤水建说道:“吴老板说笑了,我们就指望这家骡马店过活,汤家老店若是收摊了,大家就没指望了!可是您是大老板啊,生意肯定没什么影响,酒照喝日子照过!” “哼!”吴老板怒哼一声:“他们衡王府的捞钱手段,我又不是没见过,说是把牛羊战马白送给我们,然后改口变成了寄养,既然是寄养,那每年就要我们老百姓交牛交羊交马,甚至要我们交牛皮、羊皮、马奶出来!” 这事是有先例可循的,弘治元年巡抚山东都御史钱铖曾经说过“东昌、兖州、济南三府人户,原领鲁府羊三千一百余只,为之饲养。今六十余年,纳毛至十余万斤,纳羔至六十余万只。人户逃亡垂尽,而每年一征毛,三年一征羔,为害未已。” 鲁王府把三千一百头羊交给东三府的民户饲养,然后每三年征收一次羊羔,每年征收一次羊毛,从鲁王府就藩到弘治元年之间六十余年,鲁王府靠着三千头羊的本钱,已经征收了六十万头羊羔、十多万斤羊毛,民户不堪负重纷纷逃亡,而鲁王府仍然是意犹未尽,想要继续搜刮下去。 至于养马之役更是残酷无比,整个东三府养马三万匹,其中章丘县养马最多,总数九百三十匹,嘉靖有人计算过章丘县养马之役的负担,养马九百三十匹,每年要上解马驹一百九十三匹,一匹马驹差不多是三十两银子,一年的正项支出差不多是六千两。 但这还是支出的小头而已,真正的大头出现在上解马驹的过程之中,养马民户得自己踏破千山万水把马驹送到太仆寺去,太仆寺却总是以形形色色的理由为难人,一定要收足好处才能收马驹。 根据嘉靖时人的计算,章丘县养马上的杂项支出高达两万两之多,比马匹本身的价值还要多出好几倍。 光是养马一项,太仆寺就要从章丘县吸走整整两万六千银子,章丘县自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路上的集镇甚至连个布店都没有,要买布都得到县里或府里去买才行。 章丘距离省城济南不过百里,都被养马之役活活压跨了,何况是临山背海的黄县,也难怪东三府“畏马如畏虎,加马如加虎”。 因此吴老板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县里若不是交出来,那怎么办?只能对我们这种老实本份的商人动手,今年要交一头牛,明年要交一匹马,后年又要十头羊,就是金山银山都给他们刮得干干净了!何况吴某做的是小本生意,衡王府这么折腾,恐怕只要一两年就要家破人亡了!” 吴老板这么一说,大家都慌了神,有心人已经估算着按照吴老板的说法,一年下来,黄县到底要给衡王府上贡多少真金白银,只是稍稍算了一下数目,甚至还没算完,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脸色发白,都觉得大难临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该怎么办?”现在汤水建都觉得六神无主:“他们衡王府已经独霸青莱两府,何必把事情做绝了!” “我看把事情做绝了的未必是衡王府,而是另有其人!” 说话这人的声音让大家都有些诧异,汤水建当即大叫道:“老谷,你怎么来了?这两天没吃苦头吧?”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曾经得意洋洋的粮铺老板谷泉英,只是今天的谷泉英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他脸上的掌印还没消不说,额头一片红肿,还披了一身学徒穿的旧衣服,看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觉得自己都要无脸见人,不如直接找块石头撞死好了。 只是他也知道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自己若是真找块石头撞死,那只能是苦了他们,因此谷泉英很不自然地说道:“还好还好,没吃什么苦头,大小姐见我认了错,姑爷又帮我在小姐面前求了情,就放过我了,所以没吃什么苦头。” 第122章 煽风点火 第122章 煽风点火 老谷没吃什么苦头?谁信啊! 汤小五笑了起来:“老谷,听说你现在跟辽东蛮子一个待遇了,他是学徒,你也是个学徒!” 大家都知道谷家粮铺这一次来了一个辽东流民当学徒,恰恰跟谷泉英睡一个房间,据说谷泉英若是想要摆脱学徒身份,首先得把这个辽东蛮子给教好教会了,这个辽东蛮子不出师,他就别想摆脱现在这重学徒身份。 说起这件事来,谷泉英倒是变得自然起来:“什么一个待遇,我是师傅,他是徒弟,这天底下有师傅跟徒弟一个待遇的吗?” 汤水建对谷泉英现在的待遇问题兴趣不大,他当即把话题转了回来:“老谷,你跟咱们说说,为什么不是衡王府把事情做绝了?” 谷泉英当即说道:“你们也知道这事是周杜达那阉狗搞出来的,可是我们大小姐私下跟我们姑爷聊的时候,却说这事情未必只是周杜达一个人的主意。” “还有谁?”吴老板当即骂道:“若是让我知道还有谁敢吃里扒外,我操他十八代祖宗。” 大家知道不管是不是衡王府与衡王爷的主意,这件事周杜达肯定要具体负责,是罪魁祸首,毕竟没有周杜达,衡王府的魔掌肯定不会伸到黄县这小地方来。 谷泉英刚想回答,那边已经有个爱卖弄的客人想到了什么:“没错,周杜达这阉狗虽然是我们黄县人,但他们周家早就破败得一干二净,在地方没有根基了!他若是祸害我们黄县,也得有不要脸面的狗腿子带路才行!我明白了,就是那个狗官!” 他明白了什么? 这位客人当即说出了一通大道理来:“老谷,我说说我听说跟你听到的是不是一样?我听说了,前两天周杜达去拜访了董主薄,等他一走,这养马养牛养羊的事情就传得到处都是!” 谷泉英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配合自己,当即赞道:“小吕,你说得没错,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小吕年纪不到二十,正是最爱卖弄的年纪,他赶紧把自己在酒桌上听到有消息又卖弄了一回:“我可听说了,董主薄在这件事里也要落些好处,反正他是流官,又不是我们黄县人,祸害完咱们这地方,拍拍屁股调到外地就行了,就苦了咱们这些老百姓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官,不得好死!”吴老板已经把董主薄骂到了十八层地狱:“出门天打五雷轰,注定要断子绝孙!” 那边汤小五也跟着卖弄了一回:“是这么一回事,我听说了,县里的陈班头,一向是最最关心乡里,不肯同意衡王府给咱们黄县加派牛马,结果董主薄回头就到快班胡闹了一通,提拔了几个只听他的狗腿子不说,还到处显威风,一会要停了谁的职,一会要杀谁的头,甚至还威胁要免了陈班头的差使!” 陈大明是个热心人,他在黄县民间的名声极好,只要求到陈大明这边,他多多少少都能帮你一把,大家都记着他的好处,都觉得他这人确确实实是个实诚人。 一听说陈大明受了委屈,大家都替他打抱不平:“这件事我也听说,我早就奇怪了,陈班头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原来他受这委屈都是为咱们黄县的父老乡亲啊!” “是啊,我听说董主薄那狗官不地道,特意挑了陈班头不在快班的时候搞了一个突然袭击,如果陈班头当地还在快班的话,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吴老板都附和道:“是啊,陈班头办事最公道,帮衬乡里乡亲不知多少回了,好人啊!这样的好人怎么就受委屈了!” 大家很快就把陈大明的遭遇与自己的命运联系起来,小吕苦着脸说道:“这年头受委屈吃亏的都是好人,你瞧瞧我吧,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情,可是你们也知道现在我是怎么一个遭遇,现在连婆娘都娶不上,如果衡王府这些牛马羊派到咱们黄县来,我肯定找不到饭吃了,肯定要活活饿死了!” 说到这,小吕拍了拍汤小五肩膀说道:“还好小五你们好,就是你们骡马店收摊了,你还有退路!” “骡马店收摊了”这六个字在别人口中说出来,与自己口中说出来,威力是完全不一样,现在汤水建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而那边汤小五也黑着脸说道:“有个屁的后路,我在乡下连一分地都没有,你找不着饭吃,我小五自然也得饿死。” 他到汤家老店来当伙计,虽然是自家亲戚的缘故,不用五户大商号联合铺保那么夸张,可也是求爷爷告奶奶,把所有的人情都用尽了,在混出一个模样之前,自然不可能再回乡下去。 就是回乡下去,日子也不可能有什么盼头,父母早跟他说清楚了,家里人口太多,既然让他有机会进城去当伙计,就不可再给分他一分地一片瓦,以后一切就全靠他自己。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恐怕一辈子连老婆都娶不着,要给几位哥哥打一辈子的长工,一想到那样的生活,汤小五就觉得绝望极了。 “你们饿死也就饿死了,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吴老板也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可是老吴有一大家子,三十多口人,老吴没饭吃,他们一样活不下去了!这个该死的阉狗,这个该死的狗官!” “周杜达这个该死的阉狗,董志超这个该死的狗官!” “老子出五两银子,谁能剁了这狗官的头,这五两银子就归他了。” “没错,杀掉这狗官啊!周杜达阉狗虽然可恨,但董志超这个狗官比阉狗更可恨,如果不是他引狼入室,衡王府岂敢把牛马摊派到咱们黄县来。” 原本大家都是本本份份的小市民小商人,平时说话从来是不敢大声,“狗官”、“阉狗”这样的词是绝不敢用的,可是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让人绝望了,太让人愤怒了,太让人热血沸腾了,因此大家都放开骂了。 第123章 国人皆曰可杀 第123章 国人皆曰可杀 当然大家也各有各的主意:“周杜达不过是衡王府的一只阉狗罢了,当年临清连皇上派来的税监都敢打,回头老子把家里都托付给大家了,就看看这阉狗打起来是啥味道!” “小吕你别冲动,你现在还轻着,日子还长着!要打阉狗,还得看老头子我的本领,我现在现在连孙子都有了,这辈子活够了,正打只野狗来打打牙祭!” “老板,给赵老头来坛好酒,老头子,我平时看不起你这人只会吹牛不肯办事,但是今天才知道你这人痛快,就是吹牛我也信了!有你这话,哪怕落不到实处,我心里也爽快啊!” “水建,弄块牛肉来吃,现在有钱趁早吃了,再过两年,恐怕咱们想吃牛肉都吃不着了!杀阉狗啊,杀狗官啊!” 看到大家又是群情激愤,又是毫无办法,又是热血沸腾,又是极度悲观,现在粮铺老谷倒是提了一个他早就安排好的提议:“我觉得这件事啊,不能光靠咱们几个得办得下来的,咱县里的王家张家得出手才行!太监践踏黄县横行乡里,他们不敢出面也就罢了,现在不过是一个衡王府的阉狗,加上一个县城的小主薄,芝麻大的小狗官,难道他们还不敢出手?” 谷泉英说的王家和张家正是黄县最有名的三个世家,之所是两个姓氏却有三个世家,在于黄县王家分成“琅琊王”、“太原王”两支,这几个世家可是出了好几个进士,举人秀才更是不计其数,放在整个山东省都是颇具盛名的名门世家。 王家、张家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捞得最多拿得最多,只是捞起来比较讲究而已,但无论如何,他们既然捞得多,对于地方上也有相应的责任,就象前次反对东三府均摊养马、河工,这几个家族都是使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银子。 现在衡王府既然要祸害黄县,那他们作为黄县的头号缙绅,自然也要出头! 前次那位大太监过境黄县,这几个名门世家只能闭紧门户,根本不敢多嘴多说一句公道话,甚至自身都被太监刮走了不少油水,一时间成了整个登州的笑柄。 当然事后这几家也纷纷表示他们并没有束手旁观,而是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疏惩处相应当事人,可惜大家都他们的辩解当成了马后炮,越发轻视了县里这几家,觉得拿他们跟新城王家比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凤凰对公鸡。 现在来的是不是宫里来的贵人中官,只是衡王府的一只阉狗,外加本县的主薄狗官而已,你们这几家名门世家,县里的头号缙绅,还敢再不出面只是束手旁观,我们就用唾沫淹死你们。 粮铺老谷这么一提,大家的心思越发活络起来,不仅仅是县里的名门世家,还有县里的那些大商户、有名的地方豪强甚至是有名的读书人都可以动员起来。 黄县人要打狗,不能给狗活活咬死! 一时间暗流涌动,风起云涌。 而董主薄现在可以说是焦头烂额,他看着桌子上的信封问道:“这又是哪边来的书信?尽胡闹。” 也难怪董主薄动气了,这几天他可成了县里的大红人,好多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不是寄信过来,就是托人带了口信过来,有人甚至当面训斥他,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自己认清自己有多少份量,不要做什么吃里扒外的勾当,他若是敢吃里扒外对不起黄县父老,那么黄县父老拼了命不要,也要扒了他这身官皮。 董主薄起初还不以意,甚至还跟人说说笑笑,在地方上办点事情哪能不得罪人。 他作为一县主薄主管巡捕缉捕,不知道有多少方法可以让这些不识抬举的家伙闭嘴,只是到了后面他是自己都害怕起来了。 写信给他、递话给他、当面训斥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个个都不给他面子,而且连王继光都给他写了一封言辞十分激烈的书信。 王继光是谁啊! 万历五年三甲第五名进士,当年在给事中任上弹劾张居正临终指定的接班人潘晟,进而把张居正斗得家败名裂家破人亡,后来还干过一任四川巡抚,虽然致仕已经在家好些年,但是他说话太有份量了,不仅黄县父老要听,就是朝中的大臣也得洗耳恭听。 收到书信那天晚上,董主薄一整夜都没睡好,虽然王继光已经致仕多年,只能算是没牙的老虎,但是他真有伤人意的话,别说是他这个小主薄,就是知府老爷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份量份量。 他拿着王继光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老巡抚的话说得很激动,言辞很激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骂了一个狗血淋队,警告他不要吃里扒外,成为秦桧那样的千古罪人遗臭万年,还特意拿了当年张居政弥留之际,王继光果断出手弹劾干掉前后两任首辅的例子来敲打董主薄。 董主薄觉得自己太冤枉,他只不过是跟衡王府的内官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老巡抚怎么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来拿自己开刀,而且他仔细对过了这封信上的笔迹,并非别人代笔,而是王老巡抚的亲笔笔迹。 董主薄只能向大家反复说明并无此事,衡王府的内官只是替县城的商人打抱不平而已,他绝是公事公办。 但是他越是辩解,大家的误解越多,仿佛他真要把黄县父老卖得干干净净一般。 为什么衡王府的阉狗不找其它人,专门找你董志超! 而且衡王府的阉狗找上门来,你不但不严词拒绝,反而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事后还打着衡王府的旗号去整肃快班,你如果不吃里扒外,就没人吃里扒外了! 天地良心!不给足足够的好处,他董某人怎么能轻易投奔衡王府,现在之所以跟周杜达接触,只是借衡王府的东风造个势收拾柳鹏陈大明这帮人而已。 可是大家根本不理解周杜达的一片良苦用心,骂声越来越激烈,大有“国人皆曰可杀”的味道,就连董主薄的辩解也被他们解读出很多阴谋的意味来。 第124章 天怨人怒 第124章 天怨人怒 而现在才出去转了一趟,书桌又多一个厚厚的大信封,这让董主薄越发觉得头皮发麻,而张玉冠恭恭敬敬地把信封递了过来:“主薄老爷,这是安徽会馆的书信,说是务必请你亲启。” 安徽会馆?又是一个难惹至极的刺头,要知道有明一代,山东商业极不发达,连带着本地商帮都受到了影响,凡是有数的大商号大商人都是安徽人,以至于大半个临清州都是安徽人的天下。 黄县也不例外,最有实力的几家商号商铺几乎是安徽人或是跟安徽人有着很深联系的商号。 因此皖帮商人特意设了一个安徽会馆,只是名谓安徽会馆,实际却代表着整个黄县商界的动向,在县内县外到处串联,影响力很大,前段时间跳出来抨击汤水建最力的就是安徽会馆。 现在董主薄都不知道现在要不要打开这封书信,纠结了好半天,他终于下了决心,把这封书信拆开了,书才读到一半,董主薄就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安徽商人一开始就否认黄县公门,尤其是快班有任何拢民或是损害商家的举动,信中把黄县的公人吹得天花乱坠,个个廉洁奉公忠于职守热情周到古道热肠,特别是快班的陈班头更是好人中的好人,把陈大明夸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了。 总而言之,最近黄县商界并没有什么需要县里出面主持公道的行径,完全否认董主薄之前的说法,一巴掌就直接重重打在董主薄的脸上。 接着安徽商人翻起了旧账,把他这两年干过的坏事都数了一遍,然后又警告他要“好自为之”,不然所作所为天人共鉴。 “你们这些臭要钱的家伙,这里又不是你们的家乡故土,这么关心衡王府的事情干什么?” 董主薄恨不得一把就把这封书信就给撕了! 这还把他这个主薄老爷放在眼里吗?他可是堂堂的一县主薄,正九品的佐贰官,县里的第三把手,只要他说句话,就能轻松搞出好几条人命来! 可现在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当面指着他的鼻子骂娘,昨天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挨了打,幸亏几个家仆出手及时,不然董主薄就成了全县的大笑话。 千夫所指的滋味太难受,可更让董主薄难受的事,他如果真勾结衡王府狠狠坑了黄县父老一笔也就罢了,现在他什么都没作,黄县上上下下却都把火气朝着他发泄,让董主薄恨不得现在拿人来开刀祭旗。 可是说归说,现在正是敏感时刻,有心人时刻盯着董主薄的一举一动,他若是真要随便拿人来开刀,说不定就真应了那些人的威胁,引来了天大的祸事。 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现在董主薄可以说是气得要吐血! 正郁闷的时候,那边承发房的金书办快步走了过来:“董老爷,县尊老爷请您过来议事!” “议个屁!”董主薄不由骂出声来:“还不是老弹重调,让我出面跟大家好好解释,把事情讲清楚,讲个屁,解释个屁!这事得抓一批人才行!” 这池水是越搅越混,董主薄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他越解释人家越是信以为真,而且还搞出形形色色的解读,现在连刘知县都以为董主薄跟衡王府有什么勾结。 谁叫周杜达直接越过了刘知县,直接到董主薄的主薄衙来告状,他事先就知道刘知县肯定会有些不痛快,只是董主薄没想到刘知县不痛快到这种程度。 “实际这事也简单,只要抓几个传谣造谣的,事情就压下去了!”董主薄一边走一边跟金书办说道:“刘县尊就是心太软了!只要抓上一批关上一批,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金书办可跟董主薄不客气了:“大老爷,您让谁去抓人?难怪你还要杀一批不成。” 董主薄现在脸色就难看了,金书办说的正是他的痛处,除了几个家仆之外,手下几乎没有多少人可用。 按理说,他专司巡捕缉盗,又有常典史支持,要抓人拿人打人甚至是杀人本来不用费多少力气,只是这件事情上他与整个黄县都站到了对立面上去,没人肯站出来支持他,出门都要被人吐唾沫。 常典史一看到形势不对,早早地缩了回去,现在只有张玉冠等一些死党在死撑,但即使在公门之中,支持他的人照样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处于绝对的弱势。 快班虽然不是陈大明的天下,但是陈大明不点头,刘知县不默认,谁会跳出来做坏人,现在别说张玉冠说话,就是董主薄说话都没什么人肯听了。 皂班更可气了,整天都对自己指指点点,昨天他之所以差点挨了打,还不是皂班派来的两个皂隶故意慢了半拍,事后这两个皂隶不但没受到任何处罚,吃饭的时候店家主动免掉了饭钱不说,还送了一盘肉一壶酒。 等这事情过了,老子把你们都收拾得服服贴贴! 董主薄想得正美,那边金书办已经大声叫道:“秉知县大老爷,董志超带到!” 董主薄一激灵,金书办和刘知县这是把他当犯人看待了,他不由恨不得咬牙切齿,只是下一刻董主薄还是差了一大跳:“怎么大家都在这里啊?” 今年官厅里的阵容特别整齐,不但刘知县穿着官服一本正经坐在中堂,下首还坐着苗县丞、常典史、元教渝。 县里有官身的大人物今天都到齐了,只是让董主薄格外难堪的是,今天刘知县根本没给他保留个位置,他东张西望,始终没找到一张椅子来,只看到六房经承与三班头一齐站在两侧。 得!今天堂堂主薄大人不但要被当作犯人看待,甚至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沦落到六房经承、三班班头一个水平,这事若是传出去,他董志超恐怕就成了全登州知名的大笑话! 董主薄刚想到这,就听到两侧有人笑出声来,这是纯心在看他的笑话了,他瞪大了眼睛怒视过去,没想到直接撞上了陈大明幸灾乐祸的笑脸。 第125章 四面楚歌 第125章 四面楚歌 陈大明既然跟董主薄撕破了脸,自然是丝毫不惧,坦然承受董主薄的怒视不说,干脆笑得更痛快了,笑得更大声了,董主薄只能转过去身:“不跟你一般见识。”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屈辱,偏偏现在发作不得,董主薄觉得自己都要气出病来了,那边刘知县终于发话了:“志超贤弟,今天找你来了,是最近县内流言四起,偏偏事关志超贤弟,所以想找志超贤弟澄清一下。” 董主薄涨红着脸,硬绷绷地说道:“还用澄清什么!既然知道是流言,那就抓一批关一批杀一批,事情自然就压下去了。” “不妥不妥!”刘知县很痛心地说道:“流言四起,这都是本县的责任,是本县教化不力,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抓人关人,再说了,王老巡抚都非常关心乡里,你真有这等勇气?” 为了些风言风语,就要把一位关心乡里的致仕巡抚关起来,别说是个董主薄,哪怕是知府老爷都不敢这么作,董主薄当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无处发泄,越发难受起来了。 旁边常典史赶紧缓和了一下:“原来今天王老巡抚也说要过来,只是他拿着手杖,我觉得太不方便,所以才劝他等消息明确再说!” 董主薄是个人精,常典史话里的意思他一听就懂。 王老巡抚致仕多年,但岁数并不老,用不着整天扶着手杖,他若是拿着手杖过来那肯定要在官厅上逮住董主薄就痛打一顿,到时候董主薄只能光挨打根本不敢还手,甚至连开口求饶都不行。 致仕在乡的老巡抚在公堂上痛打祸害乡里勾结阉党的大贪官,传到哪里去都是一段佳话。 不但黄县父老会个个拍手称快,就连省里、府里的上官也会个个赞声好,没人肯去真正追究王老巡抚的责任,董主薄这顿打就算白了挨不说,以后在官场也别想混了。 王老巡抚虽然已经许多年隐伏不出,董主薄偏偏还记得王继光当年的英雄气概,张居正弥留之际,向今上推荐礼部尚书潘晟继任首辅,结果给事中王继光一道奏折逼得潘尚书未及上任就罢去,又一道奏折让尸骨未寒的张居正身败名裂! 当堂痛打董主薄这种事,王老巡抚还真做出来! 因此董主薄觉得现在这个场面也不是不能接受:“那就多谢诸位兄台关爱了。” 看到董主薄仍然用“兄台”来称呼自己,刘知县微微一怒,他朝着承发房的龚经承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这件事虽然不怪董贤弟,但是县里尽是风言风语,所以贤弟也得担些责任,我已经帮贤弟起草了一道公告,只要贤弟签了名盖了印亲手贴出去,那自然是清者自清,流言不攻自破了!” 董主薄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他当即问道:“刘大哥说得好,清者自清,我跟他们衡王府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咦?” 董主薄的脸色刚刚好看一点,现在又变成了苦瓜脸,他把龚经承递过来的这份公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得不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心都浇个透心凉:“这份公告有些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只要贤弟亲手贴出去,自然是清者自清,流言不攻自破。” 刘知县说的都对,只要董主薄把这份公告贴出去,自然可以扭转乾坤,人人都赞董主薄是个一等一的好官,问题是他要把衡王府往死里得罪了。 这份公告可是把衡王府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从根本否认上他们在登州府打秋风的合法性,说他们从登州拿的一针一线都是形同抢劫,甚至还彻底质疑衡王府在莱州府行动的合法性,说当年宪宗只允许衡王在青州就藩,后代衡王数典忘祖,在莱州府强占民田掠夺民脂民膏。 公告就差直接指着衡王府直接开骂了,到了最后笔锋一转,赞了一通隆庆初年的山东巡抚洪芳洲。 接着又表了一番决心,说他董志超“虽为微未之职”,仍然“不忘凌云之志”,要效法前贤铁面无私秉公办事,甚至引了于谦于兵部的两句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谁都知道公告里面的前贤就是洪芳洲,谁都知道洪芳洲之所以去职,就是因为查勘衡王府庄田的缘故,这是让董主薄公然对着衡王府开炮啊! 只要这份公告贴出来,董主薄这绝对要把衡王府往死里得罪啊! 董主薄明白刘知县、苗县丞这些人是挖了一个大火坑让他跳进去,他当然不愿意跳进去,当即说道:“可是这公告用辞太激烈了吧?” “用辞激烈些才好!”苗县丞开口说道:“我觉得越激烈越好,这样才衬托得出董老弟的非凡人格,于兵部这两句诗说得就很好啊……“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苗县丞本来就同董主薄有矛盾,特别是董主薄一直霸着县里的仓库业务不肯放手,虽然也有苗县丞不愿意接手一团乱摊子的缘故,但是苗县丞看到董主薄心底就是不舒畅,今天看到董主薄落难,没落井下石只说两句风凉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董主薄可不愿意在这布告上面签名盖印甚至亲手把这布告贴出去,毕竟衡王府可是能把山东巡抚明升暗降调走的可怕存在,他若是把这布告贴出去,名声固然好了,恐怕这主薄的位置也要做到头了。 因此他只能对刘知县说道:“刘大哥,你行行好,这公告若是真贴出去,岂不是坐落了兄弟勾通衡王府的罪名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边已经有人痛喝道:“你就是勾通衡王府,事实俱在,岂能容得你诡辩!你若是不肯签字盖章把这公告贴出去,那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董主薄没指到在这官厅之中都有人当面指着自己鼻子骂人,气得他就想教训教训对方,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开骂的居然是元教渝,不由一下子人都傻住了。 第126章 元老教渝 第126章 元老教渝 黄县衙门有官身的五个人当中,就数元教谕地位最低,差不多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平时除了能多分几斤冷猪肉之外,没有太多好处,因此县里议事的时候,往往把把就元教谕给略过去了。 但是元教谕却是县里无法略过去的一个人,且不说他是也是有官身的人,而且他还掌握着全县的文脉,谁是秀才,谁能去省里考举人,今年县学的考试谁优秀谁合格,都得元教渝点头同意才行。 换句话说,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物,关健时候他还能发挥出特殊作用来! 现在这一骂,就发挥出特殊作用来,把董主薄直接给骂蒙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元翁,你怎么也听信人言,对兄弟我有所误会?” 元教谕年纪已经一大把了,一头白发,平时不管是站着坐着都显出一副老气陈秋的派头,但是这一刻精神却是极好,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误会?是谁在衙门面前跟那阉狗有说有笑,事后还到快班整肃不服衡王府的有识之士!” 这是一派胡言信口雌黄,董主薄觉得这个罪名压下去,自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偏偏这老教谕德高望众,打不得骂不得,董主薄都快哭出来了,他只能说一再辩解道:“元翁,我跟衡王府确实是公事公办而已,我可以向天发誓!” 元教谕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董主薄,你向天发誓有什么用,你这些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说话从来不算数,说起来,县里还答应给我三十八石面粉,可我从前年等到今天,一斗面粉都没见着!” 现在轮到刘知县有些难堪了,元教谕继续说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做完这一任拍拍屁股就走了,把莫大的祸害留给了黄县父老!我虽非登州人,却是莱州人,自幼就亲见衡府祸害登莱之惨烈,民户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今日竟有人身为父母官,竟欲引狼入室,祸害生灵,元某就是拼了这副老骨头不要了,也要替黄县父老讨一个公道!” 说到这,元教谕摆出一副随时要动手的姿态,那边陈大明赶紧带着两三个经承、班头赶紧劝住了元教谕,只是大家看着董主薄的脸色完全变了。 正如元教谕所说的那样,知县、县丞、主薄、典史都是流官,事情办砸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是在场的经承、班头、书办都是本地土著,祖祖辈辈都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刨食。 衡王府现在这么干,是挖了大家的祖坟砸了大家的饭碗绝了大家的后路,只是大家没法跟衡王府干架,只能把引狼入室的董主薄给恨上了。 看到元教谕仍然想扑上来打人,董主薄现在真是又想哭又想骂,还想一头撞死,但是他除了向刘知县求救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县尊老爷,您跟元翁好好说一说,我与衡王府纯是公事公办而已,并没有什么引狼入室意图不轨!” 只是这个时候刘知县却是板着脸说道:“如果真是公事公办,那怎么衡王府不来找我,而是专门去了主薄衙,实在太有心了!” 董主薄现在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难怪从一开始,刘知县就不肯支持自己啊! 按正常流程,衡王府想要跟地方接触,得先拜见刘知县了才能开始跟地方接触,很多时候刘知县都不敢跟衡王府直接接触,而是请他们先见过了知府老爷拿了府里的书信过来,双方才能进行正式接触,有些时候府里的老爷都不敢与衡王府接触。 可是董主薄贪图一时痛快,把这些流程都给忘记得一干二净了,直接就让周杜达来自己的主薄衙告状,然后董主薄继续作死,不请示刘知县一声就跑去整肃快班。 这一切放在刘知县的眼里,自然是董主薄无法无天,根本没把他这位百里侯放在眼里,说不定董主薄还同衡王府达成了什么见不得的协议。 现在董主薄已经有些慌不择言,他把真话都说出来了:“我只是帮衡王府那边办些私事而已!” 只是董主薄明明说的是真话,刘知县却不相信他与周杜达接触只是办些私事而已,他朝着下面的经承、班头问道:“这些年衡王府到我们黄县来,到底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私事?” 下面的吏房经承马立年当即说了一句:“县尊老爷,只有公事,并无私事!衡王府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会为一点私事而到我们黄县来。” “嗯!”刘知县拿起了手头一个手本说道:“好象是这么一回事,我翻了翻这些年黄县递过来的信函文书,都是不折不扣的公事,不是让我们出几千两银子,就是要占我们的几千亩田地,或是让我们出几千个工役,反正都是要我们大出血。” 刘知县并不知道,他手头这手本可是承发房金书办在架阁库跑了整整两天一夜的成果,金书办在这件事上特别用心,甚至还把架阁库的书办请出来喝了一回花酒。 送到刘知县手上的这份手本,虽然都是从架阁库的档案摘抄出来的内容,却是特意编排过的,越是不合理越是夸张的要求,越排在前面,而且昨天这手本直接就夹在批阅文书的最上面给刘知县送过去,刘知县才翻了两页就勃然大怒了。 正如刘知县所说的那样,这些年来衡王府对黄县的诉求都是公事,而且都是来打秋风刮地皮的,而且开价极高还敢对黄县指手划脚,让刘知县越发对董主薄的行动多了几份猜忌。 “真是私事而已,周杜达想讨北山谷家的谷梦雨当老婆,只是谷梦雨在公门有些关系,所以才托我出面帮忙。” 现在董主薄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可以说是把脸都丢尽了。 只是大家却觉得坐实了他吃里扒外的罪状,一个阉人要娶老婆,而且还是本县颇富盛名的名门闺女,你不但不加以阻止,还要在一边推波助澜助纣为虐,甚至还要对本县公门同僚下手,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而且大家都觉得董主薄说得有些不尽不实,周杜达费了这么大波折,带着几十人来黄县这么多天了,就为娶个女人过门瞅一瞅? 肯定是另有企图! 第127章 被架空的董主薄 第127章 被架空的董主薄 就连刘知县都不信他的辩解之词,当即质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老办法,把这份公告贴出去,就一定能还了老弟你的清白之身。” 董主薄狼狈不堪,只能讨饶道:“那这份公告能不能改动一下?” 刘知县还没说话,旁边的元教谕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草拟的这份布告已经尽善尽美了,一个字都不得更动!若是更动一个字,我就与黄县父老共进退,不作这个教谕便是。” 虽然最后的决定权在刘知县手上,元教谕只有建议权而已,但是元教谕这话一开口,在座的经承、班头、书办都是暗中赞不绝口,都觉得元教渝果然是读书人,大事不糊涂啊! 就连刘知县都觉得现在不宜改动元教谕的文稿,他以十分抱歉的神情摇了摇头,对董主薄说道:“这份文稿要不要贴出去?” 这下子轮到董主薄纠结万分了,他知道只要自己点个头,那自己的冤情就能洗清了,但是一想到衡王府这个庞然怪物,董主薄就失去了全部的勇气:“我觉得还是不贴为好!” “不贴也能还你一个清白!” 刘知县之前已经跟师爷商量过,事先又同苗县丞通过风,早有定案:“你跟陈班头一起到快班走一趟,就说你要专心查办福山银案,这段时间快班的事情就暂时托付给陈班头了,一般的庶务,就先交给陈班头负责,遇到大事你跟陈班头、常典史再一起商量着办!这样外人就不致于有所误解了!” “陈班头,你这段时间若是真有什么紧要的事务,可以直接来找本县,不管本县有多忙,只要你过来了,本县就一定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这等于是要架空董主薄了! 主薄这个位置为什么重要,不就是管着巡捕缉盗事务,而大部分巡捕缉盗事务主要就是由快班来执行,皂班和壮班在这方面多数时候只能算是帮忙打个下手而已,只是现在“快班的事情就暂时托付给陈班头”,等于他几乎一半的权力被拿走了。 虽然刘知县也说了“遇到大事,董主薄、常典史、班头再一起商量着办”,但以后快班真要遇到大事,肯定是直接禀报刘知县处理,小事陈大明自己直接就处理了,自己这下子就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了。 刘知县继续说道:“董老弟,以后专心查办福山银案,说起来本县多少年没出这等触目惊人的大案子,务定要严查到底!” 福山县官银被劫的大案案发已经快一个月了,只是到查到现在仍然是毫无头绪,连这伙劫银大盗是什么来路都没搞清楚,这正是刘知县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现在直接抛给了董主薄负责。 现在董主薄若是破获不了这案子,可不仅仅是负有领导责任那么简单了! 现在董主薄顿时觉得以后都得勒紧腰带了,原来他是专管巡捕辑捕,特别是抓住了快班这一摊子,那是大有油水,大大的肥缺,每天都有人找上门跪着求他把礼物收上来,现在倒好专司负责福山银案,这是纯粹的脏活、苦活、累活。 福山银案发案在黄县境内,案子办好了,他未必有多少好处,但是办砸了,他肯定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再说是福山、黄县两县之前联合出动几百名衙役挖地三尺办了一个月,却是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要真把这案子办下去,绝对要吃很大苦头。 而旁边的苗县丞也趁机落井下石:“当然以后董老弟该管的事情还得多多用心啊!特别是县里的那几座仓库,董老弟你要格外用心,别出了什么意外。” 董主薄明白苗县丞这是在推托责任,但是现在知县、县丞、教谕已经达成一致意见,至于下面的经承、班头、书办因为都是本地人,个个都把自己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就是唯一倾向自己的常典史也不敢站出来犯众怒,这种场合他还能说些什么! 只要不要得罪衡王府,一切都是好的,总有机会叫你们这些小人见识董某人的厉害! 只是董主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知县衙门,又是怎么回到了自己的主薄衙门,他只知道自己失魂落魄了老半天,好久才明白过来:“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若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在其中搬弄是非,老子绝对饶不了他!” 在书房之中生了半天闷气,那边张玉冠也跟丢了魂一般跑了进来:“主薄大人,主薄老爷,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董主薄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到底慌什么?既然是官场中人,自然要有官场中人的风度,这副失魂落魄成什么体统!” 只是张玉冠却还是丢了魂一般,他直接跪下去抱住了董主薄的大腿:“主薄老爷,你一定救救小人!” “我走了以后,陈大明又干了什么?”董主薄当即明白过来:“你先起来,我一定给你作主就是!” 董主薄倒是想起来了,在回主薄衙门之前,他确实还去了一趟快班,但是当时在快班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他已经选择性地遗忘得干干净净。 他从官几十年,就数这一回的遭遇最为屈辱,以至他必须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细节,只是张玉冠这一提,很多已经被强行遗忘掉的细节又涌上心头,让他痛得坐都坐不稳了。 张玉冠一边半跪着,一边比划着说道:“您一走,陈大明那小子就趁机大事报复,不但主薄老爷前次的调动全部不算数,老徐他们都一律官复原职,而且还给我们这些对主薄老爷忠心耿耿的人都穿了小鞋,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甩给我们不说,那陈大明甚至还要把我调出快班。” 董主薄这下子是真怒了:“玉冠,陈大明那畜生到底要把你调到哪里去?” 张玉冠也是一肚子难受:“他说迎送宫中贵人是眼下本县的第一桩要务,县里一再强调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力量,正急需我这样的精兵强将,所以特意请示了县里,把我调到皂班去协助柳鹏那小畜生!” 第128章 走着瞧 第128章 走着瞧 董主薄一听这话就炸了:“协助柳鹏那小畜生?那以后你们俩是谁来当家?难道是柳鹏那个小畜生?” 他现在觉得脸又痛了,连陈大明都给了他一巴掌,要知道张玉冠可是非常老资格的正役,原来是他准备用来顶替陈大明的最好人选。 现在陈大明一句话,班头没戏了不说,连正身都保不住,还把他调到柳鹏手下去,而且更令人可气的是,那个柳鹏不过是刚刚上任的小小副役,却要张玉冠这个正役去“协助”他。 “我当时就跟那畜生闹开了!结果陈大明那畜生说了,这是县里的意思,不去皂班就是跟刘县尊作对,反正不管我想得通还是想不通,明天就得到柳鹏那边报到。” “他已经同吏房、户房都沟通过了,从明天开始,我既然借调到快班去,快班就会停发我的工食银,相信柳鹏那边一定会非常看重我,一切待遇都会从优再从优!” 说了半天都是废话,陈大明根本没给出任何承诺就要强行停发张玉冠的工食银,张玉冠知道在柳鹏手下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不由托人打听了一番。 张玉冠既然之前把柳康杰、柳鹏父子得罪到死,柳鹏自然不跟他客气,早就直接放出话去:“张玉冠来得正好,我这里缺正个柴夫,不管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上工!” 张玉冠现在可是统带着十来个副役、白役的风云人物,而且还有着董主薄的门路,是快班中顶尖的人物,只差一步就做了快班班头,现在却要沦落到要给柳鹏当个柴夫,他自然不肯干。 他马上就到董主薄这边来告状:“那小畜生说了,我到他手下去只能当个柴夫!” 这是根本不把董主薄放在眼里,董主薄气得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宦海沉浮数十春秋,我还是第一次背着这样的黑锅……哼,不就是几个班头、经承、牢头想要对付我,现在一个小小副役都跳出来了,很好很好,老子也有省里府里的门路,只是过去怕吓着你们,才不肯用!” 董主薄落了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这事没完!” 而此刻在刘知县的书房之中,跟随他多年的绍兴师爷正在与刘知县展开一场愉悦的对话:“东翁,今天感觉如何?” “当官就应当象今天这般痛快!”刘知县笑了声来:“痛快啊!实在痛快啊!” 平时董主薄强势惯了,所以才会出现不经请示不打招呼就直接衡王府接触的事情,刘知县当然不愿意县里有一位强势的主薄大人,所以今天特意狠狠敲打了董主薄一番,敲打得董主薄服服贴贴。 只是绍兴师爷却有些看法:“东翁,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虽然说董大人平时办事强横,又一向糊涂得很,但不至于糊涂到现在这般地步!” 勾结衡王府吃里扒外这罪名实在太重,虞师爷觉得董主薄没这个胆量,他顶多是跟衡王府有些勾结而已。 只是刘知县却是大笑起来:“他当然没有这个胆量,但关键不在于有没有这么一回事,他董某人说都不说一声,就越过我就同衡王府勾勾搭搭去了,甚至还用衡王府来压我,如果人人都这么干,人人都越过我去找衡王府、府里、省里、京里,那还要我这个知县干啥。” 刘知县的理解与虞师爷完全不同,他更重视流程问题,董主薄与衡王府接触的流程完全不符合官场规矩,何况董主薄还打着衡王府的旗号来收拾快班,这在刘知县的眼里与跟挖他的墙脚抄他的后路没有什么区别,因此他的反应也特别激烈。 刘知县这么一指点,虞师爷登时明白过来:“董主薄这段时日确实是闹得太过份,根本没把东翁放在眼里,只是这样下去,陈大明那边恐怕不好收拾!” “有什么不好收拾!”刘知县笑了起:“咱们走着瞧,这事肯定没完!” 而此刻的仙人居中却是喜气洋洋,陈大明拿着大酒杯站了起来给大家敬酒:“今天真是痛快,太痛快了,我先敬大伙一杯!元老先生,今天能这么痛快,可是多亏了你仗义执言!” 坐在对面的正是将董主薄训斥得连话都说不好的元教谕,只是现在元教谕现在也是举起了酒杯:“陈班头客气了,老夫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谕,今天才真正尝到做官的滋味了!” 教谕虽然清贵至极,但能捞的好处却相当有限,权势更轻,元教谕方才这话虽然有所夸张,但能把主薄老爷训得无话可说,甚至声明元教谕书写的公告都不许改动任何一个字,在元教谕的宦海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 柳鹏在旁边笑道:“元老师秉公无私,为本县父老出了一口恶气,更是一桩人生快事!” “人生快事这是真的,至于本县父老出一口恶气,哼!”元教谕坐了这些年冷板凳,性子变得有些偏激,到了酒桌之上同样不客气:“你们玩的那套把戏,老夫我难道看不出来?是老夫太想耍一耍官威,所以才跟大家狠狠地搞了一回董主薄而已!” 元教谕揭破了真相,气氛登时冷却下去,那边沈滨本来就是阴冷的性子,不由脱口而出:“元老师,何必让大家都不开心!” 柳鹏赶紧站了起来替沈滨弥补:“沈叔叔,元老师是想让大家开开心心!元老师,以后这样的好事还要找您才行,您是咱们黄县的中流砥柱,有什么大事都得您来把把关,咱们黄县离了谁都行,唯独离不了您老人家的金口良言!” 这几顶高帽戴上去,元教谕听得十分尽兴,他当即说道:“老头子行将入木,哪有那样重的份量了!” “不过小柳说得好,以后若是遇到什么大事,可以让老头子出来把你们把把关,哪怕挡不住,也能给他们添个堵啊!特别是衡王府若是来咱们黄县捣乱,老夫第一个就不放过他们。” 第129章 年关 第129章 年关 元教谕生怕大家不信他的说辞:“老夫生于莱州长于莱州,衡王府从来把莱州府视作自己的后花园,向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搜刮无度,我从小就是在衡王府的苦水里长大,有一回大旱之年,衡王府只用八斗粮食就把我邻家的小妹妹给换走了……” 说到这段旧事,元教谕自然是不胜唏嘘,泪花已经在眼眶中凝结了,也不知道元教谕的邻家小妹到底是不是他的初恋情人。 但是元教谕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若是要找衡王府的麻烦,可以只管来找我,还是那句话,至少能给他们添个堵。” 他又笑了起来:“老夫是读书人,堂堂一县教谕,自然可以随时随地仗义执言,有些话总督大人、巡抚大人、知府大人都不敢说,老夫说得,而且就是说错了,别人也不会怪罪,罪者无罪!若是说对了,哪怕是无用的废话,大家都会敬服老夫一心为公!” 这就是清流啊! 柳鹏在心底暗暗吐糟,只是他赶紧恭维道:“元老师本来就是一心为公,仗义执言!” 柳鹏这也是正确的废话,但是今天元教谕在今天的这番折腾之后,终于发现自己的真正价值:“说得好,以后老夫就是一心为公仗义执言的元教谕……哈哈哈!” 他以前还真不知道教谕这个芝麻般的小官居然还有这样的活动能力,而现在既然知道有这样的精彩人生,他怎么可以活在那个毫无滋味的灰色岁月。 正当大家都在为元教谕的狂笑所迷惑的时候,元教谕却是笑了起来:“柳少,你可是答应过了,要给我们县学送三十石粮食,还要送一头大猪两头羊过去!现在就看你的神通!” 柳鹏一向是守诺重信的英雄汉子,他当即答道:“老师放心便是,我明天就让梦雨给您送去了,以后咱们也是合作愉快,亏待不了您老人家。” 元教谕却是问道:“柳少,接下去还有什么办法收拾那董主薄?” 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一想到今天把董主薄直接训成了初入县学的童生,他是满脸得意一身痛快,他还想再重复一回今天的痛快。 掌握绝对权力的滋味真好! 而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元老师,我只说六个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传谣,不信谣!” 他说得高深莫测,但是元教谕却是偏偏明白了,他只是催促道:“那柳少可要抓紧了,那姓董的据说也有些野路子,可不要让他抢了先手去,让大伙儿都陷于被动了。” 柳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说道:“我让梦雨都准备了,到时候……”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事还没完!” 这一场雪下完以后,已经是万历四十年十二月的月初了。 对于蓬莱县与登州府的百姓来说,这个冬天发生了许多大事小事,有些事情惊心动魄,有些事索然无味,有些事情让人胆战心惊。 市面上都在传说衡王府要派几千匹牛马到登州府来,传得很邪,甚至有名有姓,都说是登州府给衡王府引路出主意的奸人叫董志超,正是黄县的主薄大人。 大家打听了一下,黄县确确实实有这么一位董主薄,都把这位董主薄骂得狗血淋头。 还好登州府上上下下团结一心,致仕的官员与地方上缙绅、豪强联起手狠狠收拾了一番这位董主薄,让吃里扒外的董主薄吃了很多很多苦头,而衡王府强行派马的事情似乎也烟销云散了。 在一整年连续不断的坏消息之后,总算来了一个好消息,而另一个消息则是那位传说中要来登州府巡查的税使太监,年前肯定不会来登州了,至少大家能过上一个好年了。 这位税使可是位真正的厉害角色,之前他一再放话说要来东三府缉查偷逃皇粮国税的狂妄之徒,甚至放话说“宁可千家哭,不可天家哭”,到时候肯定要拿一批抓一批杀一批。 只是大家并没想到,这都只是这位大太监放出的烟雾弹而已,他嚷了半天要来东三府查税拿人以后,却是忽晃一枪,突然杀进西三府横冲直撞到处抓人抄家,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知道有多少富豪人家突然之间家破人亡。 只是他在西三府横冲直撞破家无数,对于东三府来说不折不扣的好消息,不知道多少登州人为此欢呼雀跃。 吴老板觉得这是人之常理:“西府有运河,比咱们登州不知道富了多少倍,那老太监不到西三府打秋风扫落叶,到咱们东三府来挨冻受饿,那才是怪事!” 骡马店的狄掌柜很随意地看了一眼吴老板,一脸不屑,果然只是黄县乡下的暴发户,连说话的声音都改不了一口黄县腔,不是正宗的登州口音。 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蓬莱的城里话才是正统的登州口音,黄县腔调那是乡下人最明显的标志,虽然吴老板时常来照顾他这家骡马店的生意,但是府城人就是应当高人一等,他打心里看不起吴老板。 吴老板还在欢天喜地:“总算能过一个好年了!还好咱们元老教谕仗义执言,狠狠地收拾了董志超那吃里扒外的东西,县尊老爷激于民愤,只能把那货调去查办福山银案,现在税使又不肯来咱们登州府,这日子真畅快!” 没见识的乡下人!狄大掌柜藐视吴老板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法听下去了:“老吴,你好歹也四十岁的人,不要再这么幼稚好不好!现在只不过是能过个好年,但年后的日子你以为能畅快了!万历四十年这一年到头,就没有什么好消息。” 狄老板继续说道:“那位老太监现在是在西三府横征暴敛,没空顾及我们东三府,可是东三府纵然有金山银册,终究有搬空搬尽的一日,那个时候他肯定要杀到我们东三府来刮地三尺!” 狄大掌柜以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你也就是只有这点见识!” 吴老板争辩了一句:“可是咱们登州府够穷啊!” 第130章 一波未平 第130章 一波未平 “蚊子腿也是肉啊!登州照样也能榨出油水来。”狄大掌柜毫不客气教育吴老板:“吴孟辉啊吴孟辉!你难道忘记六年前太监祸害登州府那一幕,我可是听说了,这一次一心要祸害我们登州的周杜达,就是龙溪周家的后人啊!当年的龙溪周家多风光了,可你看在太监手下败得多快多干净。” 狄大掌柜举出了龙溪周家与周杜家作为例子,吴孟辉的精神一下子萎了下去:“那该怎么办啊!税使、矿监要来我们登州府,我就不敢往你这里送货了,到时候坐吃山空,我家里三十多口非得活活饿死不可!” 看到吴孟辉的可怜样,他身后那个叫小吕的伙计不由给他提神:“老板,现在至少能过个好年,再说了,税使什么时候来我们登州府是个未知数,但是来了,他们肯定也呆不久!” 虽然税使、矿监如同蝗虫过境搜刮一空,刮地三尺之后还能再刮三尺,但小吕说得是正理,他们在登州这小地方呆不了太久,搜刮够了自然会离开。 虽然在家歇业一段时间损失很大,但是只要避开了风头自然可以重新开张,至不济这些狗太监杀到登州府来的时候,吴孟辉可以到东三府去做生意避风头。 反而衡王府可以说是半个东三府土著,他们若是把养马养牛的差役摊派到登州府与黄县来,那恐怕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事情,几乎与国同休,就象章丘县的养马之役,从国初持续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了,始终就没停过。 因此小吕这么一说,吴孟辉精神不由又稍稍振奋起来,只是骡马店掌柜就是看吴孟辉不畅快:“哼哼,你以为衡王府真停手了,实在太幼稚了!” 说到这时,骡马店的狄大掌柜得意地说道:“不过我们肯定没有关系,我们这家店背后可是有着安徽会馆的关系,不管什么狗太监还是衡王府,哪敢对咱们店里动手啊!你说的汤家老店,只不过是黄县随便搭起来的一处稻草窝,寻寻常常的一家骡马店而已,怎么能同我们真正有牌子的老字号比美” 吴老板与小吕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家骡马店的老板进了店会处处打压吴老板,到处挑毛病,原来是因为吴老板进店之前赞了汤水建的汤家老店几句,还随口说了一句“真不如汤家老店暖心”。 虽然明白了缘由,吴老板这人却是直爽性子,虽然汤家老店规模比这家安徽商人办的“常夜号”小得太多,十家“汤家老店”加在一起也未必有一家“常夜号”的规模,背后靠山也不够硬,但是他就觉得老家的汤家老店比这家骡马店强得太多太多了。 只要进了汤家老店,他就好象回到自己家里一般,办什么事都顺手都舒心,因此他当即说道:“汤家老店可不差,要知道我们谷大小姐在县内想找十八家顶尖的大商号大商铺出来,第一家就是挑了汤家老店,再说了这一次衡王府是真没动静了……” 听到吴老板又想把话题转移回衡王府的问题上,常夜号的狄大掌柜当然一定要狠狠打击吴老板:“你以为事情真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虽然是安徽人,但是在登州扎根下来,已经是整整三代人,谁不盼登州日子更好过些,你以为现在这祸害告一段落了?” 狄大掌柜虽然是安徽会馆的常客,在家里都说一口安徽话,但是他也能说上一口熟练无比的蓬莱话,他自小就只回过两趟安徽老家,因此多数时候都会以尊贵的府城人而自居,对登州府也颇有几分感情。 “但是形势比人强,那衡王府是出名的霸道不讲道理,青州府莱州府这些年被他整得有多惨,日子有多难过,你虽然是乡下人,想必心里也有数,当年他们都把洪巡抚洪大人逼走了,一个老教谕就算有三头六臂,对衡王府又有什么办法!”” 他告诉吴老板衡王府并没有死心,吴老板还真不相信:“可是衡王府是真没什么动静啊!” 狄大掌柜赶紧举出了证据:“老吴,你看看那周杜达可回青州府去没有?” 吴孟辉平时时常来往于黄县与府城之间,而且还有着自己的车队,绝对算是消息灵通人士,而且这段时间他对周杜达的动向更是格外关心,因此他当即答道:“还赖在我们黄县没走,不过按我看,他绝对呆不了太久了,迟早滚回青州去!” 狄大掌柜的看法却同吴孟辉不同:“他还赖在黄县不走,就说明衡王府对这事还不死心,迟早要对我们登州下毒手!什么时候他滚回青州去,我们才可以真正放心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话:“你可是说周杜达带了二十多人气势汹汹地杀到黄县来,你想想二十多人吃喝拉撒,一天下来得花多少银钱,周杜达得下多大的本钱啊!既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那自然是迟早对咱们登州府下毒手!” 吴孟辉觉得狄大掌柜说得挺有道理,但是他还是仍然辩解了一句:“可是现在刘知县已经把那姓董的狗官调去查福山银案了,没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衡王府又能在咱们登州咱们黄县玩出什么花样来!” 狄大掌柜平时有些爱卖弄,听到这时候却是压低了声音:“老吴,你若是肯保密的话,我带你看个好东西,看了就明白了!” “什么好东西?” “看了你就明白了!”狄掌柜很神秘地说道:“你若是想看,那就跟兄弟发个誓,若是敢泄露了一个字出去,那出门就被雷打死。” 吴老板还真不知道什么东西要自己发这样的重誓,只是他确确实实很想狄老板到底掌握了什么情报:“老狄,我信你,我若是泄露了一个字出去,那出门就被雷打死。” 狄掌柜当即带吴老板进了后间,小心翼翼地床头拿出来一个小册子,总共只有七八页纸的样子,装钉得很粗糙,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文字,就连封面上也有一大半是抄写的文字。 第131章 一波又起 第131章 一波又起 狄老板告诉吴孟辉:“这东西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揭贴,你若是看过了自己有数就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这东西若是泄露出去,肯定是后患无穷,你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揭贴吗?” 狄老板登时觉得有些无趣了,怎么这乡下人居然都知道什么叫揭贴。 吴孟辉看了一下揭贴的封面,上面写了“登州沦亡痛史”六个字,后面还有几个加大字号的小标题与无数文字。 吴孟辉觉得这标题太过夸张了,就是税使狗太监过境登州,也不致于让登州沦亡永坠黑暗,怎么能用“登州沦亡痛史”这样的大题目。 只是这个题目再怎么不妥切,却是把吴孟辉的兴趣给勾起来了,他就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讲些什么。 这份揭贴的抄手是一个人从头抄到结束,笔迹一致,至于内容触目惊心,标题更是大胆至极,“衡王喜读东征记”、“登州每户养一马”、“河工之役分派登州的前因后果”、“衡王府与海禁复开”、“衡王府如何制造福山银案”、“衡王府与登州盗的勾结经过”。 明明是七八页纸而已,可是吴孟辉才看了两页纸,已经是热血沸腾,杀机重重:“这该死的衡王府,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干了这么多坏事,咱们登州的事就坏在他们衡王府手上!” 狄老板补充了一句:“何止干尽坏事了,而且衡王府还意图不轨,想学当年汉王造反。” 这篇揭贴一开始就在赞扬本代衡王精明能干,励精图治,把衡王府搞得井井有条,招募流民,训练将士,“仪卫司焕然一新,兵强马壮”、“齐鲁豪杰,风从云集”,只是明面上是在夸奖,实际谁都能在这段文字上读出反意来。 后面更是把衡王夸成了一朵花“自幼喜读史汉,尤喜读成祖实录,读征东记披星戴月而不分日夜。” 读史记汉书也就罢了,可读成祖实录就是大问题了! 成祖是谁?就是靖难起家的永乐皇帝,你一个藩王爱读成祖实录,自然要想学帝王心术,想要学着成祖怎么靖难起兵! 只是读成祖实录也就罢了,“读东征记披星戴月而不分日夜”,这个杀伤力就更大了。 什么是《东征记》,大明朝有名的《东征记》只有一部,就是宣宗御制的东征实记,亲述他征伐汉王的前因后果,而汉王恰恰就在山东安乐州就藩。 宣德元年,宣宗刚一即位,汉王朱高煦就在安乐州倡乱,企图重演一遍靖难之变的故事,明宣宗断然御驾亲征,势如破竹势不可挡,最后迫降了汉王朱高煦,这是明代历史上的一大转折。 后来明宣宗亲笔写成了《东征记》,详述他东征的具体经过与汉王的最终失败。 衡王读东征记干什么?那自然是想从汉王失败的经过吸取经验,完成一次完美的造反! 一想到这,吴孟辉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是这内容实在太触目惊心了。 而且这内容不仅仅是触目惊心,有些不怎么关健的内容他可以确认是绝对真实的,有些内容不好说是真是假,他好歹听说过。 还有些内容是第一次看到的猛料,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凭着其它部分的感觉,他觉得即便不真,也不会太假。 虽然他之前也看过一些来历不明的揭贴,其中的内容也很劲爆,但是跟今天看到的这部《登州沦亡痛史》,连根毛都不算。 内容实在太触目惊心,而且他至于都忘记了时间,一口气读完了全篇,后面的内容更是字字诛心,每一段每一句都隐藏着无限杀机,把衡王府的所作所为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很多事情他都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但是从来没有人把衡王府的所作所为总结得这么清楚,而且还披露了许多内情,可以说如果不是非常了解内情的当事人,根本不会讲得这么到位,总结得这么清楚。 这揭贴直接披露了衡王府霸占青莱两府庄田的前因后果,事实数据皆在,还引用了嘉靖隆庆之际洪巡抚在山东查勘庄田所使用的部分数据与机密题奏,写尽了青莱两府民户的水热火深。 吴孟辉去过好几回青州府与莱州府,知道那里的民户一直泡在苦水里,印象十分深刻,但是只有读过这几页纸以后,吴孟辉才明白那里的民户苦到什么程度了。 衡王府的所作所为,绝对是无法无天,强占民田只是冰山的一角而已,他们干过的坏事海载斗量,欺男霸女,强夺民财,暗中勾结贪官污吏,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这部揭贴都一一指了出来。 很多事情都是有据可查的,因此吴孟辉觉得其它部分应当大致也是真实,而且越到后面,披露的真相就越多。 比方说大名鼎鼎的福山劫银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几十号训练有素的公人怎么在盗匪突袭之下轰然而溃,对方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精兵劲卒? 而且案发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黄县、福山县出动了几百号公人刮地三尺,甚至连省里、府里的名捕快都亲自过去查案,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获,这到意味着什么?到底谁能无声无息不留痕迹地做下这样的大案子! 现在这份揭贴就明确指出,整个东三府除了衡王府的仪卫司之外,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本领,也只有衡王府的仪卫司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下这样的案子! 吴孟辉觉得这份揭贴讲得很有道理,而且揭贴更是进一步披露了衡王府与黄县负责巡捕缉盗的主薄董志超早有勾结,偏偏案子发生在黄县,董志超带队办了一个月的案子,半点线索都没有,案子没有任何进展。 虽然揭贴里没说更多的内容,但是吴孟辉已经暗地里将董主薄五马分尸:“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官,下次见着他一定要痛打他一顿!” 最后这部分内容正是吴孟辉最关心的内容,也是《登州沦亡痛史》的核心内容,在衡王府的阴谋之中,他们不但要西三府的养马之役转移到登州来,甚至还要引狼入室,东府西府共同分摊河工之役。 第132章 登莱沦亡痛史 第132章 登莱沦亡痛史 这是过去一百多年东三府与西三府之间争执得最厉害的问题,西三府要替朝廷养马要出河工,东三府却不用承担这样的义务,西三府当然想把自己的负担分摊到东三府来。 但是在东三府的眼中,这样根本就是劫贫济富,西三府靠近运河,商品经济明显比东三府发达,却还想把沉重的赋役转移到东三府的身上。 而在这部《登莱沦亡痛史》之中,干脆把东三府与西三府之间的赋役之争跟衡王府联系在一起,指责衡王府吃里扒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东三府特别是登州府的利益。 虽然打心底不相信衡王府会这么彻底出卖东三府利益,但是联系到前段时间衡王府要把牛马之役强派到黄县的事实,吴孟辉觉得这书说得很有些道理。 衡王府为什么吃里扒外出卖登州利益,揭贴里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想,那就是只有登州府水深火热了,衡王府才能裹胁原本对朝廷忠心不二的登州官民一同起兵靖难! 这也太大胆了! 吴孟辉不敢相信这种说法,但仔细想来想去,却觉得还真有些可能,衡王府已经富贵至极,还要在登州折腾来折腾去,肯定有所图谋。 把揭贴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吴孟辉不由骂了一声:“狗日的衡王府!” 这下轮到狄老板得意了:“老吴,衡王府来势汹汹,你如果觉得应付不过去的话,不如把你的车队先挂到安徽会馆的名下如何?” “不不不!”吴老板琢磨了一下:“这不好,这不太好!” “挂靠到我们安徽会馆的名下,又不需要多少支出!”狄老板劝道:“老吴,你别为了点小钱丢了大钱!” “不,这不是说这个事!”吴老板却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狄掌柜,我跟你说个事,我挂靠到你们安徽会馆的名下没问题,但是你这份揭贴得借我抄一份!” 狄掌柜十分狐疑地问道:“只抄一份?” “对,只抄一份!”吴老板答道:“要把我的车队挂靠到你们安徽会馆的名下,总得有点凭据说服我家里那婆娘吧!你放心,只抄一份,绝不外泄!” “好!只许抄一份!” 只是吴老板却是早就下了决心:“这部登州沦亡痛史当然是只抄一份,然后再转抄个一百份、一千份,让整个登州府都知道衡王府的狼子野心!” 整个十二月初,整个登州府最流行的一部书就是这本只有七八页纸的揭贴,最初是在府城私下传抄,接着小商人、小吏员、穷秀才纷纷传抄这部书,很短的一段时间,至少有几百个抄本在登州城内城外流传。 有些人明明知道这揭贴上的内容有些不尽不实,但是揭贴里说的所有一切都符合自己口味,符合登州府的利益,因此不加以制止,反而到处推波助澜,到处吹嘘这部《登州沦亡痛史》。 到了后来,但凡是识字的人,都要找一部《登州沦亡痛史》来读,就是不识字的人,只要有门路的,也要去求来一个抄本,然后请识字的朋友给自己念一遍,然后大骂一句:“干死衡王府这帮狗日的。” 黄知府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锁紧了眉头训道:“这揭贴在市面上都传遍了,我听人说过好几回,结果倒好,到现在还你们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故意炮制这揭贴……” 下面他从松江府带来的几个家乡人,现在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刘师爷开口说道:“老爷,您别动气,我们当初以为这不过市井流传的寻常揭贴,写得狗屁不通,没往心里去,哪料想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一说到这一点,刘师爷也是十分委屈,他关心的都是国家大事,时刻盯着谁要给老爷送礼,老爷又要给谁送礼,哪位同年同乡要来打秋风,今天哪里又该给知府老爷进贡好处了。 这都是国家大事,不得不用心,他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去了,哪有心思关心一部市井小书! 黄知府的眉头却是拧紧了:“你们这些饭桶,平时把眼光都放在钱上去也就罢了,但是这部书把我黄体仁骂得一文不值,甚至说我卷入了衡王府的谋逆大案,居然一点也不关心不用心,要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说到这,黄知府那是怒极了:“如果不是徐管事今天告诉我有这么一回事,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听到这,下面这群家仆第一次有魂飞魄散的感觉,他们都是黄知府从松江府带来的家乡人,有些人甚至还是黄知府的自家亲戚,只要做得不要太过份,黄知府始终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因此他们总是掉以轻心马虎大意,哪料想突然冒出这么一份事关黄知府前程的揭贴,只是他们虽然胆战心惊魂飞魄散,却是首先先把徐管事给恨上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会大伙一声,直接捅到大老爷那里去,你让兄弟们毫无防备吃了大亏,那兄弟们以后也不会亏待你们。 黄知府怒喝一声,给徐管事打了个眼色:“小徐,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管事现在得意洋洋地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他告诉大家:“这是今天我在茶馆发现的,才看了两三页,我就看得胆战心惊,这揭贴明面是朝着衡王府来的,实际是对着咱们老爷来的,是有心人想把咱们老爷搞下台去!” 一众家仆脸上都是大吃一惊,刘管家赶紧问道:“是什么人想搞我们老爷?” 徐管事却是把这份不知辗转抄了多少回的揭贴打开:“这帮人用心险恶得很,虽然明面上没点老爷的名,却说福山银案,登州府查了一个月都没有线索毫无进展,但只要追下去肯定会有收获,府里就突然下令收兵,也不知道是何用意,这很明显是在说咱们老爷。” 登州府是花了很大力气去查福山银案,不但调动黄县与福山县两县几百个公人,而且把能机动出来的人马几乎都拉出来办这个案子,但是查了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什么线索,反而因为抽调人手太多,影响了府里的日常治安。 第133章 黄知府 第133章 黄知府 一个案子当然不可能一直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因此黄知府为了长远考虑,决定先把大部分人马都抽调回来,只留了六七个马快重点关注这个案子。 这本来是最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经过有心人的刻意解读,却成了黄知府的莫大罪名,似乎只要继续大事追索下去,这案子立马就能破掉一般。 而且有心人添油加醋的内容可不仅仅是黄知府纵容福山银案那么简单,他不断暗示衡王府是登州府一切盗匪的总后台,而衡王府支持的这些盗匪之所以能在登州府横行无忌,关健就在于现任的登州知府缉盗无力故意纵容甚至与与衡王府勾结得很深。 揭贴中很快点出了衡王府与黄知府的几次相互往来,这本来是很正常的日常往来,但是经过有心人解读之后,却成了黄知府勾结衡王府的铁证。 黄知府说到这,气得都冒烟了:“老夫没想到居然有人用心如此险恶,老夫只不过是准备到下面清理大狱,处理积案,他都能解读成这是衡王授意我招募亡命之徒!” 本来黄知府听说自己的老对头就在登州府境内,甚至有些风声说他现在就关于某座大牢之中,所以才特意搞了一次清狱行动,顺便处理掉一批积案。 只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阻力重重,在黄县那边甚至还惹出了天大的大笑话,现在更有人把这件事与衡王谋反牵连在一起。 黄知府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出身,中进士的时候他都快六十岁了,所以比起其它同年来说,他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不想入阁拜相,只好平平稳稳地做官。 黄知府只花了六年时间就转任登州知府,现在在登州已经做了整整三年知府,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登州府虽然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但三年下来,油水终究不少,黄知府无欲无求,觉得自己心满意足了。 当然若是顺便收拾了当年的老仇家,那更是一件美事,可是现在清清白白的清狱行动却变成了极其严重的政治构陷。 沟通藩王这个罪名太重了,哪怕他有许多同年、同乡的关系,哪怕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都别想在官场上混下去了。 春风得意的徐管事赶紧表功:“这帮人用心险恶至极,竟然利用清狱之事构陷老爷,显然这次清狱是击中了他们的要害,我们得用心把登州的大牢都梳理一遍,一定能查出真凶来。” “不!清狱的事赶紧停掉!”黄知府当即做了决定:“就暂时放过江荡山一马,口头知会下面一句,未决的那些悬案由县里尽快自行清理,不要有人继续嚷冤了。” 黄知府考了半辈子的进士,到现在只做了八年官而已,在官场上不能算是真正的老手,但是他一看到这份揭贴,就知道只能暂时放过这老仇家。 若是继续蛮干下去,或者真能抓住那江荡山,但也完全坐实了这揭贴上的罪名,坐实了自己与衡王府素有勾结。 在当下的登州府,只要跟衡王府有过接触,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哪怕出发点是好,或者结果明显有利于登州府,那都是千错万错,何况是自己风传要替衡王府招募亡命之徒,那简直是死无葬身之地。 象他这种进士出身的官员,向来是平步青云,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哪怕是同时得罪了皇帝、内阁与司礼监,最多也不过是贬为一任典史,然后很快就回任知县、知府。 多少杂途出身的官员,奋斗一辈子,佳仕途终点的极限不过是典史而已,进士老爷贬无可贬的最低点却也是典史,而且按照没多任就能回任知县、知府。 但是进士老爷可以捞钱,可以玩女人,可以胡作非为,可以捅出天大的漏子,却也有着不可逾越的政治规则。 第一个不得逾越的政治规则就是不得勾结太监,本朝初年张居正勾连冯保死后被彻底打倒,到如今普天之下对张居正的评价已经彻底反转过来,都认为张居政于国于民皆有大功,但是士林仍然一致认为他勾连冯保逼走高拱是大错特错错无可错。 甚至连张居正两个儿子编撰《张太岳集》的时候,为了要不要收入张居正给冯保写的墓志铭,都纠结了许久,最后虽然收了进去,却还特别加了段注解。 张居正一代名相尚且如此,何况是其它人,勾结内官就是与整个士林作对,立即要声败名裂,哪怕是致仕林下将生平著作编成集子的时候,也会特意把宦官应酬往来的文字记录都删得干干净净,以免留下话柄身后被人耻笑。 第二个恰恰是勾结藩王府,尤其是同藩王府不清不白沾亲带故,那更是不得逾越的政治规则,不然政治前途就受到极大影响。 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正统八年,周王之弟汝阳王第五女选配黄阜,当时“阜亲父璿见任开封府知府,亲兄平见任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 老父亲是副省级城市的第一把手,兄长是批发天下官帽子的吏部小天官,结果就因为这场联姻,“璿(致仕)闲住,平改外职”,老父亲的开封市委书记就地免职,兄长也只能外调做个小官,整个家族的命运急转直下。 黄知府差不多六十岁才中了进士出来做官,到现在总共也只做了八年官而已,所以年龄虽然已经不小了,但是他还真想多做几年官。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纵然是登州这样的穷山恶水,多作几年知府也是极好的,而且他进士出身,只要不犯上什么错误,说不定过上一两年就调到富裕地方再干一任知府甚至是更高级别的职务。 可是若是触犯了勾连藩王这条不可逾越的政治规则,十个进士出身也保全不了黄知府。 现在最重要的是自证清白,黄知府看了一遍这份揭贴,赶紧交代下去:“福山银案得限期破获了,破不了就摘了他们的官帽子,还有衡王府如果有人到登州来打秋风,一律给我赶回去,一个也不许留在登州府内,他们若是敢留下来,那就自求多福吧!” 第134章 禁海令 第134章 禁海令 现在黄知府一心只想把自己摘出来:“这段时间衡王府发到登州来的文书,一律给我严词驳回,他们在登州府办的事情,一律给我拖着不办,嗯,揭贴上说衡王府要分派养马、河工之役到登州府来,明天我会亲自召集登州缙绅跟他们讲清楚绝无此事。” “哎……这上面还攻击我与衡王府在登州擅开海禁,蓬莱水城走私严重!”黄知府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从现在开始严查海禁,没我的命令,尺帆片板不得下海!徐管事,你去水城给我盯紧了!” 徐管事没想到居然分派了这么一个苦差使,他赶紧说道:“老爷,水城那边若是查得太严,恐怕要得罪了很多朋友,对老爷十分不利啊!老爷,咱们跟衡王府又没有沾亲带故,何必这么认真。” 徐管事这话没引起黄知府的共鸣,反而让他的神情变得严肃极了:“叫你查就查,何必废话,给我去水城盯紧了,片板不得下海,谁要是敢擅自出海,我摘了他脑袋!” 如此严厉的处置,在徐管事印象中还是第一回,徐管事十分不解,就是这些从松江府带来的自家人都有些不明白,为了这么一份来历不明的揭贴,自家老爷何须施展雷霆手段。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知府大人! 看到徐管事与许多家仆都不明白,黄知府只能摇了摇头,给刘管家打了一个眼色:“刘昭仁,告诉他们怎么一回事。” 刘管家当即小声地说道:“咱们老爷不是在青州府有一户亲戚,只是他们只过来认了一回亲,就没来往了。” 徐管事已经猜到了真相,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他们家跟衡王府是王亲?” 说起来,徐管事一直很好奇青州府那户亲戚为什么认过一次亲以后就不来往了,要知道黄知府是厚道人,向来很照顾亲戚故人。 他们家就在青州府做点买卖,而且跟黄知府关系很近,跟登州府只有咫尺之遥,怎么就放弃了黄知府这座金山银山,现在才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藩禁才故意断了来往。 黄知府也是十分无奈:“我那侄子有点本事,前些年做了衡府一位郡王的仪宾,当时我还没中进士,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到了登州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回事!” 自家侄儿娶了郡王的女儿,多多少少是件好事,但这件事牵连到黄知府的身上,那是天降横祸,因为这代表着黄知府也连带成了衡府王亲。 藩禁最严格的一条就是王亲不得任京官,对于无欲无求的黄知府来说,这倒不算什么大事,但下一条就极其致命了,那就是王亲任官不得与藩王同城,甚至不得在王府附近任官,一定要到五百里以外任官才行。 不管从哪个方向来计算,登州府都在衡王府五百里内,那么黄知府如果向中枢承认了这重王亲关系,那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路是致仕闲住,但是黄知府当时才做了六年官,而且之前都是清要之职,前半辈子欠下的人情甚至钱债都根本没还清,却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内侄王亲致仕闲住,黄知府当然一百个不愿意。 另一个选择是外调,到青州府五百里之外的地方任职,但问题在于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才谋到这个知府缺,现在身上还背着一屁股人情债与钱债。 要知道这可是堂堂一府之尊,哪怕是吏部天官手上都变不出几个来,如果真要外调任职,当然不可能再送他一个知府缺,之前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废不说,而且仓促之间哪有什么好缺,多半是被扔到南京六部做个闲职。 他之前的几个位置虽然可以日日偷闲,却很清要,绝非是一般的闲职,但他连这样的清要之职都做不惯了,怎么看得上南京六部的闲职。 因此跟自家亲戚稍加沟通,两家就在明面上断了来往,当然私下的照顾绝对不算少了。 后来衡王府对这事也是心知肚明,他们当然愿意有个自家亲戚在登州府做知府,因此时不时通过青州府亲戚的关系请他出手,黄知府无欲无求量力而行不愿多事,一般能办可以办的事情都帮衡王府办了。 但是现在这种无病无灾相安无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登州沦亡痛史》就抓住衡王府与黄知府的关系痛打不放,虽然明明都是造谣生事无中生有,但问题在于,黄知府与衡王府的关系经不起有人心用心查啊! 这事真要暴露出去,黄知府能致仕闲住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因此他一心在有心人关注之前,先把自己摘出去:“小徐,现在顾不得别人了,海禁的事一定要用心去查!不要怕得罪人。” 徐管事知道这事得罪人太多,他只能替自己争取一下:“能否过了年再办?” “也好也好!”黄知府很无奈地说道:“至少能让大家过个好年。这件事得尽快压下去。” 黄知府一心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第二天就派衙役四处查抄这份《登州沦亡痛史》,一经查实就严厉处置科以罚金甚至直接入狱。 只是他毕竟是书生出身,根本没想到自己查禁的命令反而引起了激烈反弹,一时间洛阳纸贵,整个登州都听说了有这么一份揭贴,人人都想一睹为快,甚至有说书人公开拿这揭贴在酒楼开讲,一个晚上下来赚的打赏比平时半个月还多。 就是衙门之内也是一面出去查抄,一面私下传抄这份揭贴,大家觉得这揭贴未必字字属实,编造的成份居多,却也觉得这揭贴却把自己想说的一切都说出来了,甚至还有有心人添油加醋,把最近几年登州府与衡王府往来的文字抄了几段附在最后,坐实了黄知府勾结衡王府的罪名。 一时间黄知府忙得焦头烂额,忙于灭火,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野火,这部《登州沦亡痛史》甚至已经传到了青州去,有好事者干脆将这部《登州沦亡痛史》改头换面稍加改动一下文字,以《青州沦亡痛史》的名义四处传抄。 第135章 龙口 第135章 龙口 江清月把府城发生的这些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又看了一眼手上这本《登州沦亡痛史》的抄本,不由又笑了起来:“柳少果然有办法,不过是几张纸而已,居然把黄知府弄得毫无办法,只能把衡王府的人都赶回青州去了。” 实在柳鹏的操作太天马行空,让她不得不拍手称快。 柳鹏并不清楚黄知府与衡王府的王亲关系,更没想到自己泡制出来的这份揭贴居然引发意料之外的重重波澜,但是他也很满意自己的手笔:“没什么,只是登州百姓一直对衡王府抱有太深的怨气,却一直没有办法发泄出来!我只是帮他们说句实话了。” 只是江清月却是问道:“可是听说黄知府最近要严查海禁,等年一过,尺帆片板不得下海,那我们的私港怎么办?商船不能出海,咱们的私港恐怕就没戏了。” 她始终没明白柳鹏为什么会在揭贴中攻击黄知府与登州官府擅开海禁,话本来应当反过来说才对。 谁都知道现在登莱海禁甚严,虽然有些商船私下来往辽东,但总体规模终究有限,而且这些走私船队都是有根底,所以才敢公然违抗海禁之令来往于辽海之间,这份揭贴等于把双方都往死里得罪了。 事情若是败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想法:“大小姐,你要想想,如果不严查海禁,咱们这私港还能有活路吗?” 江清月这才明白柳鹏的意思,她好奇地问道:“柳少的意思是,蓬莱水城关了,我们才有活路!我们若是想要有活路,得先弄死蓬莱水城。” 整个登州府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就是府城之外的那座码头,也就是著名的蓬莱水城,这座港口的历史可以一路追溯到汉晋三国时期,在唐宋时期更是通达四海的国际性大商港。 有明一代海禁极严,蓬莱港也受到极大冲击,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蓬莱水城仍然是全登州设施最齐全规模最大的港口,而且登州水师营就驻扎在蓬莱水城。 三家要合伙营建私港大发其财,首先就要在蓬莱水城的碗里抢肉吃,不搞一搞蓬莱水城,黄县这边的私港根本没饭吃。 现在黄知府要严查海禁,那首当其冲影响最大的当然就是府城门口的蓬莱水城,这些商船如果没法在蓬莱水城入港出海,那只能考虑在水城之外的码头安营扎寨。 事实上,除了蓬莱水城之外,各地的官方港口都会受到禁海影响,只有私港才不会受到影响。 港口首先就有船停泊,船来船往才有钱可赚,柳鹏也很关心这件事:“江大侠那边看得怎么样了?” 不管是沈滨还是柳鹏,终究是半路出家,无论是海上行船还是港口营建,都根本比不上江浩天,江浩天对经营自家的港口也是十分热心,这几天已经带着一帮兄弟和几个匠工在黄县沿线走了一圈,准备挑了一个合适的港口。 江清月答复他:“大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龙口湾那边!条件很好,我爹说了,那里条件非常好,连堤岸都不用修,就是水深不够深不能行船,但也不用费多少人力物力,只要修上一两条长栈桥,再建上几间货仓、房子,就可以开张了。” 当初在来往于辽海的时候,江浩天已经看上了龙口湾的天然地形,觉得这是建港的最佳选择,只是有些问题一直难以解决,所以江浩天一直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而现在他就能一展抱负了。 而江清月很快就以期盼的目光看着柳鹏,把当初江浩天无法解决的问题说出来:“就是那边有卫所的墩台,真想要建港的话,不好下手啊!” “卫所?” 柳鹏也知道这是个大麻烦,明朝的卫所制度到了万历年间,已经是积重难返,别说黄县的这些墩台,就是整个登州卫都没有多少有战斗力的部队,整个登州的陆上防卫完全依赖于戚继光时代留存下来的近三千名南兵。 但哪怕是百孔千疮,这些沿海墩台对于接下去的私港营建来说,仍然是天大的麻烦。 不过柳鹏很快想到了办法:“把咱们的港口建起来再说,我相信,在我们把港口建起来之前,卫所那边不会来找麻烦。” “快过二十天就要过年了!”江清月脸上犯难了:“从哪里找人过去干活啊!我可听说了,水城禁海要等年后才开始,到时候我们趁着这东风把栈桥再建起来也不迟。” 严格来说是,海禁是元霄以后才会正式开始,大过年又是天寒地冻流冰常至,加上辽东许多港口都结冰封冻,往往商船出海都是正月元霄甚至更晚以后的事情。 黄知府既然要让大家都过一个好年,那正式的禁海命令实际也是从元霄甚至更晚才开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等禁海开始再开始修栈桥也不迟,太早修建栈桥未必是一件好事。 柳鹏当即说道:“既然水城那边要元霄以后才开始禁海,那么我们就应当抢在禁海之前把码头建好,不过是一两条栈桥,多投点工料多投点银子罢了,而且马上过年了,上面都忙着吃喝玩乐,根本不会来下面查,我们建码头可以说是事半功倍,不受任何干扰。” 柳鹏这么一提醒,江清月倒是明白过来:“趁他病,要他命,只是现在银子与材料都可以尽可能想想办法,大过年,到哪里去找人手来修栈桥!” 栈桥工程量不算大,只要备齐材料了,又有大匠工指点,顶多十天半月就能把一条栈桥建出来。只是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从哪里招募人手修建栈桥。 要知道修建栈桥很多时候需要跳进冰冷的海水里作业,以现在的寒冷天气,顶多干上一两刻钟就要换人了,好汉不赚六月钱,何况是这比六月钱还难赚的腊月钱,谷梦雨觉得开春以后才是合适的时侯。 柳鹏早有主意:“大小姐,你去找孙氏兄弟,问他们肯干不干。” 第136章 以辽制辽 第136章 以辽制辽 前次帮谷梦雨夺回家产,孙氏兄弟带领手下这帮兄弟干得十分漂亮,个个敢打敢冲,根本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给江清月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她觉得孙氏兄弟未必能肯干这活:“就是辽东蛮子也得过年吧?莫不成我一句话,他们连年都不过了,莫不成他们是想……” 江清月突然明白过来,她脱口而出:“他们是想要铺保,不对,是让他们在码头上工!” 柳鹏点点头道:“他们若是把事情干好了,我自然亏损不了他们。” 上一次辽东流民替柳鹏与谷梦雨干活个个卖足了力气,事后柳鹏自然没有亏待他们,不但答应给了孙氏兄弟五个铺保的名额不说,辽东流民想要铺保来找柳鹏,柳鹏也会尽力给予帮助,让他们有机会弄到铺保。 说是提供铺保,实际就是在谷家的商铺、产业里找一份工做,不管是已经收复的产业还是之前一直坚守站在谷梦雨这边的商铺、产业,现在处于极度缺人的境地。 要对付谷森泽与周杜达的攻势,人手一定得够用,之前分派人手导致谷家本家差点失守的教训不能再犯了,除此之外,二房现在清除了一大批不可靠份子,留用的人员也有许多人在关键时刻表现不好,急需补充新血进来。 补充进去的新血除了沈家与柳家的子弟兵之外,还有一批原来饥寒交迫衣食无着走投无路的辽东流民,虽然重新从学徒做起,而且很多老人拼命排挤、抵制他们,想把他们挤出去,加之谷家每一处产业顶多只有两名辽东流民,总数也不过十来人,因此他们一进店就进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是这样一来这些人反而对谷梦寸保持很高的忠诚度,店里的日子再苦再累,比起外面飘泊流浪饥寒交迫想卖命都无人问津的岁月,无异是天堂一般。 他们干活个个充满了冲劲,已经慢慢在店里打开了局面,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己现在的好日子是谁的恩德,更明白谷梦雨如果失势,他们根本就是一群随时被扫地出门的弃子,因此对柳鹏与谷梦雨格外忠诚,时不时到厉明海那去打小报告。 而现在柳鹏就准备重施故伎:“辽东流民最近好些人来找我铺保,我都答应下来,只是让他们再等一等,所以他们对我们的事业一直寄以厚望,比关心自家人还关切。” 辽东流民看到柳鹏这边已经安排十几个辽东流民,既然明白日子已经有了盼头,自然希望好日子能早点到来,但是柳鹏与谷梦雨的力量终究有限,既不愿意过于破坏现有的格局,也不愿意底下形成一个强力的辽东帮,因此每处产业顶多只安排一两名辽东流民。 孙氏兄弟的压力更大,虽然柳鹏与谷梦雨帮助他们解决了十几个辽东流民的出路问题,但是现在暂时没有出路的辽东流民数量不减反增,好些一直在登莱飘泊没有着落的辽东流民听说孙氏有办法解决出路问题,甚至可以在黄县安家立户,纷纷来投奔孙氏兄弟。 都是托亲带故的辽东老乡,孙氏兄弟自然不好拒绝,只是柳鹏才帮忙解决一个流民的出路,这边又有三四个辽东流民前来投奔,不管是孙无量还是孙南山都觉得搞不好,这事恐怕就要砸在自己手上了。 现在柳鹏抛出这么一个天上降下来的馅饼,哪怕刀山火海,孙氏兄弟都得跳进去,何况是吃些苦头挨些冻而已,柳鹏又交代了一句:“到时候你跟江大侠跟辽东朋友打个招呼,咱们不能白使唤人,吃食按上次的标准来。” 直到现在辽东流民仍然对于上一次的吃食津津乐道,觉得柳鹏虽然没给银子,但没亏待辽东来的苦兄弟,光凭那一份吃食就得给柳少卖命。 而江清月也知道比起直接给银子,一份好吃食不但更省钱更实惠,而且更能收买人心:“那行,一天也不过几两银子,至少十多两银子而已,这钱我们出得起,到时候多备点烧酒、姜汤,再多准备点年货!” 一份好酒好肉好菜足以把这帮辽东流民哄住,柳鹏倒是考虑更深的问题:“只是让多少位置给他们,这事还得考虑考虑!”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纵然是辽东流民拼死拼死,冒着冻死的危险把栈桥改建出来,而且在柳鹏的规划之中,龙口港的经营本来就缺不了他们,但是任何一个差使与位置,都是他对辽东流民的莫大恩赐,辽东流民必须以百倍的忠诚与努力来回报。 江清月也知道斗米仇升米恩的道理,她当即说道:“现在谷小姐那边是帮他们解决了十四个差使,那么我也不同谷小姐别苗头,也给他们解决十四个差使,至于让谁过来,让孙氏兄弟自己来解决。” 说到这,江清月突然开了窍:“当然柳少若是看中哪个机灵人,让他只身过来投靠,孙无量想必不敢拒绝柳少的美意。” 对于孙氏兄弟这个辽东流民团伙,无论是柳鹏还是江清月,或者沈滨,都是采取既拉拢又分化,既扶植又限制的政策,现在江清月更是想到在孙氏兄弟背后来上一刀,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不要做得太过,在咱们登莱两府的辽东流民,可不止只有孙无量他们一伙。” 柳鹏想得更深,既然孙无量、孙南山这个团体可以与自己牵上关系而在登州扎下根来,那么其它登州流民团伙也可以依样画葫芦来联络柳鹏,到时候以辽制辽自然可以更方便。 江清月觉得柳鹏就是办法多:“还是柳少主意多,我就想不到这么多办法,不过柳少您还得把自己的班底建起来,比起辽东蛮子来,还是自己人来最可靠。” 柳鹏这段时间忙于帮谷梦雨谋划,倒是在建立自己的班底这件大事松懈了,真正的班底还是只有武星辰、卫果宣等区区数人,实力太过单薄了些。 第137章 江云纵 第137章 江云纵 虽然有事可以借用江浩天与沈滨的人马,但终究不是自已的班底,用起来终究有些不便,而且很多时候不方便借用黑道上的人物,而是用官面上的力量直接压过去更为合适。 更重要的是,常典史与常书办虽然坑了柳鹏一回,逼他接下了“迎送宫中贵人”这个坑爹至极的差使,但是对于柳鹏来说,也获得了一面足以在登州府横冲直撞的金字招牌,一听说他与矿监、税使有关系,就连谷森泽这种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老不死都直接吓尿了。 若是把“迎接矿监、税使联合巡视”这支队伍正式建立起来,到时候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自然是千军辟易,没人敢招惹,营建龙口港的事情也可以借用柳鹏的威风,没人敢来找麻烦。 只是这支队伍一定得牢牢掌握在柳鹏手里,就是调过来的柴夫都得是自己人才行,若是控制不住就是太阿倒持伤及自身,柳鹏原本早有谋划,只是出了谷梦雨这档子事,这支队伍直到现在还没正式成形。 柳鹏觉得江清月觉得不错,他也知道没有自己的班底,借用别人的力量终究不能成事,因此他不由看了一眼院子里:“我们去看看子杭与纵云!” 黄知府对于《登州沦亡痛史》这部揭贴可以说是恨入之骨,一再想要查出炮制这部揭贴的幕后真凶,他打听了一下,这部揭贴虽然没有刻版印刷,但是一开始传播的时候至少有百多部揭贴直接在市面上流传,而且装订整齐,抄写工整,显然是有心人的手笔。 一下子散播出百多部抄本,而且装订完整,这中间需要的人力、材料自然不在少数,光是消耗的笔墨纸砚就不是一个小数字,还得供多名抄手吃喝拉撒进进出出,整个登州府符合这么多条件的场所并不多。 因此他命令大索本地府学、县学、书院、妓院、书坊,一定要把幕后真凶找出来,始终一无所获,他怎么也想不到,柳鹏这帮人是在黄县大牢里抄写装订这部禁书,事情自然可以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原来江清月觉得柳鹏把一个珍贵的白役缺让给丁子杭这么一个书生未必有些小题大作,只是在见过丁子杭的手笔之后,她也觉得丁子杭在现在这个位置也是人尽其用:“那好!我们去看看子杭与纵云,这次能搞出来这么大的风潮,还是多亏了他们!” 现在的丁子杭就咬着笔头,想了半天还没想好接下去怎么落笔,旁边的江云纵倒是倚在躺椅上翻着书,柳鹏刚推开门,丁子杭不由一激灵,毛笔直接落在地上,惊呼了一声:“谁?是柳少啊!” 他是丁宫的本家侄子,而且还是丁宫推荐到皂班来,但是进入柳鹏这个小团体,他很快溶入团体甚至变得不亦乐乎,没多久就以卓异的表现成为了柳鹏这个小团体的核心份子,谁要抢走他现在这个好位置,他就要与对方拼到底,。 只是别以为他是普通书生,顶多只能写些演义小说,就大错特错了,就连柳鹏都没想到丁子杭肚子居然有一肚坏水,柳鹏本来只是炮制一份揭贴攻击衡王府而已,根本没想把整个登州官场甚至是整个山东官场拖下水去。 哪料想丁子杭拿到这个命题作文以后,那是如鱼得水,一边翻书一边挥毫,洋洋数千字的揭贴三天两夜就写好了。 而且文风比柳鹏预料中的要辛辣得多,还多了很多纯属子虚乌有捕风捉影的内容,甚至还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把黄知府都给骂进去了,只是丁子杭与柳鹏都没想到,这随意之笔最终最终竟是把黄知府都绕进去了,收到了奇效。 看来丁子杭多年名落孙山,让他对大明朝极度不满,现在就在这文字尽数宣泻出来,很多片段不但阴郁,而且充满了毫无理由的阴谋论。 或许是把负面情绪都宣泻出去的缘故,现在丁子杭一看到柳鹏脸上就充满了欢喜:“柳少,江女侠,您两位怎么过来了?您放心便是,咱们这里万无一失!” 柳鹏还没说话,江清月抢先说道:“我是来看看大家了!云纵,我帮陈班头打听下大明忠烈演义的进度如何?” 在丁子杭旁边侧躺的正是江云纵,当然他有好些名字,即使是在黄册之上,他仍然有着不同的好几个名字,但是现在他在黄县大牢公开的名字却是江云纵,而且不管是犯人还是狱卒,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是官府的探子。 一个官府的探子,在监狱里本来应当是人见人厌,随时可能就无声无息地没了,但是没有人敢得罪江云纵。 不仅仅是江云纵这人是顶替江浩天进来坐牢的,江浩天这帮老兄弟,还有跟江浩天这帮老兄弟亲近的那伙人,见了江云纵都是格外亲近,把他当作自己人。 关健是江云纵是一进大狱就自报家门,直承自己是替官府办差使的,而且还说是他家老娘求了柳少三回,他才能谋到这么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差使。 这样的探子,来头自然大得惊人,想搞死谁就能搞死谁,谁敢在狱里得罪他,而且沈滨对江云纵格外纵容,任由他在牢里自由来去,因此江云纵在狱里一露面,再悍勇的犯人都得低头。 只是谁也不明白江云纵确确实实姓江,他确实是江清月的远房亲戚,只是他家里过去还算是本份人家,没随着江浩天去刀口舔血的买卖,而是在登州卫老老实实当着军兵。 只是万历虽然承平日久,但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特别是江云纵这种靠务农为生的卫所人家,现在却是无力解纳越来越高的子粒,而且即使立下了天大的战功,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总旗、小旗而已,倒是跟丁子杭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特别是前两年的旱灾让江云纵家颗粒无收,又在卫所里面得罪了千户大人,日子根本过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来投奔江浩天。 只是他来得不巧,不但江浩天入狱已经有一段时间,连带队伍都散了,江清月虽然拉起一支队伍,但对于冒然上门的江云纵,也是半信半疑,根本不敢收进来。 第138章 出狱 第138章 出狱 最后还是他老娘出面求了江清月一回,江清月还真认识他老娘,终于把他收了下来,只是让江云纵哭笑不得的是,他在登州卫的时候拼命想往官面上发展,想谋个一官半职,结果连卫学的门都摸不着,更不要谋个官面上的差使。 结果跟着江浩天做起了亦盗亦匪的勾当,反而有了一层官面的身份--现在柳鹏虽然没把宝贵的白役缺浪费在他身上,却也承认他是替皂班当差,甚至连沈滨都承认他这重身份。 最近他跟丁子杭混得熟了,知道丁子杭正在为陈大明写书,特意托丁子杭走了一回陈大明的门路,现在连陈大明都承认他江云纵是在快班挂过号的人,甚至在县里的架阁库都有档案可询。 有这么一重身份,他不但在大牢里面来去自由,还经常到大牢外面走动,比牢里的狱卒还要吃得开。 而丁子杭很喜欢管理书屋,但是很多时候书屋人来人往,不适合写东西,因此他想写东西的时候,往往会委托过来帮忙的狱囚盯着书屋,自己来牢里与江云纵散散心。 当然委托盯着书屋的狱囚肯定都是江浩天的老兄弟,他们纵然一字不识,在牢里不服管教,但是有资格去书屋看书放风的囚犯几乎都是他们这帮人,丁子杭不大清楚他们的来路,但是很快明白这是靠得住的自己人。 丁子杭知道江云纵也是自己人,而且很合胃口,两个人找了几间独立的连排狱室搭伙办事,事情向来办得不错。 丁子杭不但笔头不错,而且有一肚子坏水,江云纵没有丁子杭那样的好笔头,但是人特别努力勤奋,前次最初散布的上百部《登州沦亡痛史》大部分就是他没日没夜地抄出来的。 因此他很满意现在的境遇,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江清月的安排,听到江清月问她,他当即说道:“我昨天帮子杭抄了一章草稿,子杭那边写得蛮顺利,争取下个月写出初稿……” 只是听到江云纵的回复,柳鹏却不大满意丁子杭的进度:“子杭,活不能太糙太快,陈班头有多关心这部大明忠义演义,你也是知道的!你得把这书写好了才行,陈班头若是满意了,这书才能算是真好。” 丁子杭赶紧辩解道:“柳少,我只是写顺手了而已,并没有刻意写太糙太快,再说,这只是初稿而已,若是真要把全书写出来,初稿写完以后,至少还得再写两三个月功夫才行!” 柳鹏只能给江清月打了个眼色,江清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丁子杭与江云纵搭伙的表现确实比柳鹏想象要得还要好,原本按照柳鹏的估计,明年上半年能把初稿拿出来,后年下半年能把全书收尾,已经是很快很理想的速度。 只是丁子杭写得太快太顺手,又有江云纵在一边帮忙,不过个把月功夫,眼见初稿就要写出来,全书收尾也不过是三四个月时间而已,可问题是,柳鹏得拿这部书吊着陈大明的胃口。 若是书稿现在就出来了,柳鹏到哪里去给陈大明制版印书,而且书印出来了,跟陈大明的这次合作也得告一段落了,所以这部《大明忠义演义》一定要写得细致再细致。 但是江清月觉得直接说“你写得太快了,东家实在受不了了”,实在有些伤感情了,因此她看了丁子杭与江云纵一眼,换了一种说法:“那样也好,只是云纵小弟接下去你得做好出狱的准备!” 丁子杭正与江云纵合作得十分愉快,一听江清月一话,不由提出了一声抗议:“江女侠,眼下这书稿正到关健时刻了,离了云纵万万不行。” 江云纵也觉得自己在牢里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畅快:“是啊,让我在这里面过个年吧,过年之前就可以搞定一切了。” 只是江清月却总有自己的道理:“是啊,形势有变,府里那边已经向下面传了口信过来,这一次清狱县里自己来搞就行了,那样的话,咱们这帮老兄弟大部分能出来过年了。” 江浩天的案子是大案子,原来是不好捞人,哪怕临时出狱治个病,都得刘知县点头都行,更别说集体出狱。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有了柳鹏在外面奔波,在沈滨在内策应,这黄县差不多就是江浩天的后院一般,至于怎么操作江浩天这一帮老兄弟出狱,柳鹏与江清月已经商量过了。 周杜达现在还呆在黄县不肯走,似乎还抱最后一线希望,既然这样的话,就再借一次周杜达的东风。 现在连黄知府都忌讳与衡王府牵连太深,那这帮老兄弟就可以一齐嚷冤,表示他们都是不愿意配合周杜达鱼肉乡里,所以被衡王府陷害才入狱,现在刘知县再不放人,肯定会让家属到省里京里去嚷冤。 虽然这案子本来是府里重点督办的案子,但是办了这么久始终没办出个眉目出来,刘知县肯定知道其中水很深,更怕夜长梦多,一听家属要越级到省里京城闹事,到时候多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解纳了一笔罚金平平安安出来。 这样作最稳妥,而且没有风险,甚至还能让江浩天的这帮老兄弟出来过个好年。 这十数人不但跟着江浩天从辽东杀出一条生路,还跟着江浩天一起入狱,而且到现在都没出卖过江浩天一个字,可以说是江氏商帮真正的核心骨干。 江浩天现在营建龙口港急需人手,正需要他们这些干将过去支援,只是他们若是集体出狱,江云纵继续呆在牢里的意义就不大了。 反而是江云纵还是想在牢里多呆些时日,他觉得自己出去以后未必有这样的精彩日子,他想了一会,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大小姐,柳少,本来大家出去,我当然也要跟出去,可是您不要忘记了,现在牢里还关着一个雷初阳!” 柳鹏并不觉得雷初阳是什么大问题,他询问江云纵:“雷初阳怎么了?” 第139章 不破更好 第139章 不破更好 江云纵赶紧报告了一个他准备已久的信息:“柳少,雷初阳一直想要见你,说是把掌握的帐目都交出来,只求柳少给他一条活路。” 柳鹏本来就收服了雷初阳,只是雷初阳终究经历过不少场面,因此他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根底都交出去。 因此柳鹏让沈文林经常换了一种花样来收拾雷初阳,雷初阳的待遇会时不时有不同意外的惊喜与挫折,有些时候他会成了牢里的头号宠儿,好吃好喝好穿,过着神仙日子。 有些时候,沈文林却是翻脸无情,把雷初阳扔到小黑屋好几天没吃没喝,说不定还有一轮痛打,最后沈文林会特意提醒一下雷初阳:“这是柳少让你冷静冷静!” 在这种情况下,柳鹏在雷初阳心底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深莫测,他觉得这位柳少才是掌握整个黄县甚至整个登州府的幕后黑手,因此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向柳鹏交底。 柳鹏不由微微一笑:“终于肯把帐目全交出来了吗?回去告诉雷初阳,我暂时没兴趣,过几天有空再跟他聊一聊。” 雷初阳称得上老奸巨滑,见过不少大场面,因此柳鹏觉得再吊一吊雷初阳为好,最好能一次性就把雷初阳的底细掏个干干净净,以后运用起来也特别顺手。 只是雷初阳终究是老滑头,他觉得一定要用手上的杀手锏震住柳鹏才行,江云纵当即转述了一下:“柳少,雷初阳说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好好谈一谈,事关福山县陶县丞手上的三千两银子。” 柳鹏不由一惊,江云纵或许不知道福山县陶县丞的三千两银子是什么回事,可他清楚啊! 不就是福山县官银被劫的福山银案,登州府的捕快与黄县、福山两县的公人前前查查了一个月,但是这案子实在太奇怪了,原本这样的大案子多多少少有蛛丝马迹可寻,但是动员好几百名公人,甚至连登州府的快班精锐都动员起来,居然连半点线索都没找到。 这股贼人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反反复复找了一个月,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柳鹏与陈大明关系十分亲密,也听陈大明讲过一些内情,这群盗匪不是一般悍匪,数目虽然不足百人,但却有好些精锐马匪,就连步兵、箭手的战力都强得惊人,一个回合就冲破福山县公人的防线,杀得福山县这边溃不成军。 若不是这群盗匪见好就收,恐怕福山县这帮酒囊饭桶非得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这案子搞不好会直达御前,内阁、司礼监一齐震怒。 即便这群盗匪,省里、府里仍然是压力惊人,当时陈大明也是好些时日都睡不好觉,幸亏董主薄顶在前面,被迫把这个差使给揽过去专司查办福山银案,陈大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这件案子仍然是重中之重,府里、县里都放出话来,只要破获了福山银案,哪怕是白丁,都有机会升官发财,只是这案子线索实在太少,柳鹏虽然路子野,但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现在雷初阳突然说他可能知道这件大案的内情,柳鹏不由激动起来,这可是一件奇功。 只是下一刻柳鹏突然回头问江清月:“大小姐,我若是破了福山银案,能有什么回报?” 这个问题问得好,如果说谁最关心官府给出的赏格,那自然是江清月这种江湖中人,他们想要收买官府中人,那自然要清楚对应的价码,江清月当即答道:“没什么回报,最好的结局是破格提拔做个巡检吧?” 没错,府里县里都是说过哪怕是白丁,只能破了这案子,都能升官发财,但问题在于,普通程度的升官发财对于柳鹏没有任何诱惑力。 正如江清月所说的那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做个九品巡检而已。 巡检虽然是九品,而且还有官身,但本朝向来是京官贵外官轻,到了地方上仍然是县城里面的官值钱,县城之外的杂官就一文不值,柳鹏在计算县里有几个官身的时候,根本就不把巡检计算进去。 巡检只能在县城外分守,带着二三十个弓兵负责缉捕盘查盗匪,不能干涉地方上的事务,就是一个大号的派出所长而已。 大明朝的白丁哪怕立下滔天的军功,也不过是破格晋升为巡检而已,多数时候连巡检都升不到,有个班头就不错了。 那样的话,破了这福山银案也没有多少意思! 虽然现在柳鹏统带的人手比班头少得多,而且连正役都不是,但是日子比一般的班头还要畅快些,真要直接升了班头,办事反而不方便。 因此柳鹏当即答复江云纵:“不着急,明天再找他了解一下案情……” 说到这,柳鹏意味深长地说道:“福山银案这案子,不破比破了更好……” 江云纵一下子就迷糊了,为什么柳少福山银案不破了比破了更好,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江清月倒是明白柳鹏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干混水摸鱼的活,水如果清澈见底,柳鹏也没有偷鸡摸狗的余地了,福山银案若是破了,柳鹏又到哪里去混水摸鱼! 柳鹏既然还要吊一吊雷初阳,那么总要找点事情做,江清月想了想,提出了自己预谋已久的建议:“柳少,那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房子吧。” “房子?” 柳鹏有些诧异:“房子?” “是的,龙口那边建港,哪怕是只建一条栈桥,需要支出的银钱也不在少数,我爹那边觉得钱不凑手,所以准备把这边多余的老房子出掉一两间,柳少可以给我参谋参谋,到底卖哪间老房子。” 这本来是三家合伙的买卖,但是江浩天一进去就显得十分强势,甚至连前期投入的银钱都由自己来预支,以争取全面的话语权。 只是先是辽东之行,接着是一场大狱,江浩天虽然把队伍维持下来却是元气大伤,因此手上银钱不足,真要把栈桥码头都建起来,那手上的银钱当然不够。 柳鹏没想清这其中的关节:“那好啊!我帮你参谋参谋。” 第140章 千金不换 第140章 千金不换 “这套房子又破又老又小,只要价格合适就可以卖出去。” 虽然在江清月的眼中,这只是套老破小而已,但是柳鹏一进门就喜欢上了,这哪里是套老破小了。 这个时空的人很难理解什么是真正的老破小,在柳鹏的眼中,这简单是个超级豪宅。 这是个带后花园和池塘的小院,很精致,前后两进共有六间房,即便是深冬,院子里仍长满了过膝的野草,脚就踩在厚厚的枯枝枯叶上,院子里还有许多知名与不知名的野树、野果。 房子很有韵味,至少也有百来年的历史,当年的主人修建这院子的时候是很是用了些心意,到处能看到匠人用心的雕琢。 虽然年久失修,但是只要稍加修缮,把枯叶枯枝清理出去,再淘一遍枯井,就是一间另一个时空花费亿万巨资都买不到手的超级豪宅。 因此柳鹏明明是被江清月拉来参谋的,但是他现在的想法根本与江清月不在一个位面上:“这房子很好啊!大小姐准备多少银子出卖?连一百两都不到,不好不好,这房子千金不换。” 这么一个精致的院子,居然连一百两银子都不到,柳鹏也觉得太亏了,亏得连裤子都赔光了! 虽然对大明朝的房价有所预期,但柳鹏总觉得这就是一千两银子都买不到这样的房子,可是江清月的想法跟他不同:“柳少,这房子一百两银子让出去已经非常不错,毕竟房子都快塌了,想要住进这房子,至少要花个六七十两银子修缮一番才行,如果这房子价格高了,谁愿意花两三百两银子才能住进来!” 柳鹏觉得江清月觉得说得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江清月的说法,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插嘴说道:“江女侠说得对极了,这房子破破烂烂,又老又旧,想住进来非得费大力气不可,哪值得近百两银子。” “是梦雨妹妹?”江清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谷梦雨:“梦雨妹妹怎么来了?” 柳鹏也没想到会这老宅子里遇到谷梦雨,只是现在的谷梦雨有些严肃,她身边除了厉明海之外,居然还带了两个家仆和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柳鹏有点印象,前次周杜达杀入谷府之后,谷家的家仆吓得东奔西跑,没几个人敢留下来保护谷梦雨,反而是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家人拿着一把扫帚死死守在谷梦雨的前面,明明身子在发抖,但是这个小家人硬是一步都没挪动过。 相信就是那一次的卓异表现,才会让谷梦雨把他调到自己身边。 只是谷梦雨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是江清月家的旧宅子。 谷梦雨看到柳鹏,严肃的面孔也变得轻松起来,她告诉江清月:“我不是想在县里找个合适的房子吗?江女侠你也知道,柳鹏弟弟的宅子太小,而且他现在跟自家人住在一起不太合适,不如搬出来住。” 谷梦雨话没说完,但是江清月已经明白过来了,谷梦雨想找一个婚房,即便不是婚房,也是想找个爱巢,方便她与柳鹏双宿双飞。 何况谷梦雨想得确实比江清月周全得多,柳鹏的家是四户人家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本来就又破又挤,而且他一家四口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面,柳鹏自己连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 可偏偏柳鹏几乎每天都得回家睡,江清月这处宅子虽然陈旧,但是比柳家所在的整个小院都要大,而且只要修缮一番就能住进来,比柳鹏家舒服太多了。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啊! 看到江清月的一脸窘迫,谷梦雨的嘴角绽放了一个胜利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我带着人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最后转来转去,没想转到你这来了。” 谷梦雨开心地说道:“江女侠这房子,实在是太旧了些,想要住进来非得费大力气修缮一番,我觉得九十八两银子实在太高,加上其它零零总总,估计都得一百一十两银子,所以我觉得降到五十两我可以勉强买下。” 谷梦雨把江清月这宅子贬得一文不值,江清月自然也不客气,虽然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蜜月期,但是在柳鹏与谷梦雨确定关系以后,两个人关系又变得诡异起来。 “梦雨妹妹,你没听柳少刚才说了,千金不换!这宅子很合柳少的心意,所以千金不换,不卖了。” 江清月没说任何涨价的理由,或者说,理由只有一个就够了,那就“很合柳少的心意”,所以这宅子千金不换。 谷梦雨没想到江清月说得这么直接,但是她也知道江清月的理由明明破绽百出,却是无可辩驳。 她原本雪白的脖颈这一瞬间都变得潮红,她很快找到了反击的理由:“柳少只是说得夸张了点而已,你真以为这房子千金不换……我刚刚去过洗马巷那边第一间大宅子,多好的地段,离县衙只有两百多步路,而且宅子大,差不多有江女侠这四个宅子那么大。” 他继续说起了洗马巷那宅子:“那宅子是比江女侠这边还旧了些,但是宅子够大,而且景致好,光是后花园就有两个,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更重要的是,那么大的宅子,也就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 很显然,洗马巷这间大宅子给谷梦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现在谷梦雨的眼里都是甜蜜与更多的甜蜜。 事实上,谷梦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把洗马巷这宅子买下来,只是理性却告诉她必须多走走多看看。 事实上证明她的眼光确实不错,论性价比,江清月这间宅子远远比不上洗马巷的大宅子。 柳鹏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江清月这宅子他已经非常满意,在另一个时空,这样的大宅子可以说是万金难求,可谷梦雨却说那宅子差不多是这间宅子的四倍,而且只要一百五十两银子,那也实在太白菜太便宜。 “那也太便宜了!”柳鹏不由脱口而出:“莫不成是凶宅?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啊。” 第141章 大局为重 第141章 大局为重 江清月不由脸一红,洗马巷第一间大宅子倒不是什么凶宅,反而是她现在这宅子是整个黄县都很有名气的一处凶宅,过去几十年,在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宅子的人至少有十几个。 最近的悲剧是上一任房主,买了这宅子以后,家里先后莫名奇妙地死了五口人,光是在这宅子里就莫名奇妙死了三人,不是掉井里淹死就是在后院上吊,最后原来蒸蒸日上的整个家族都因此衰败下去。 最后房主得了一个道士指点,赶紧把这处宅子以白菜价出让,当时江家与建州女真生意做得正火,手里有钱又贪图便宜,只花一百两银子就把这宅子拿下来了,结果买下来以后没几年就发生了现在这场灾难,直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现在想想这宅子终究是凶宅,确实有些不吉利,确实不适合柳鹏长住,还是选其它宅子比较好。 不过江清月的心思很快就转到了洗马巷那宅子上了:“柳少,你放心好了,洗马巷那宅子不是什么凶宅。” 只是谷梦雨都看见了江清月那带着无限嘲讽的笑容:“江女侠,洗马巷那边,既然不是凶宅,那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虽然江清月没提醒,但是现在谷梦雨也回过神来,那处宅子实在是太便宜太白菜。 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清月却是笑得更神秘,柳鹏也知道其中必有玄妙,在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支持谷梦雨:“大小姐,梦雨是真心喜欢那宅子,你帮她把把关吧。” 谷梦雨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江清月都不会说出其中的真相,但是柳鹏开口,江清月却必须说出真相:“那宅子挂着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价位,已经卖了四五年了,成交了三四次……” 谷梦雨越听越惊心,他朝着身后的厉明海说道:“厉管家,回头去打听打听,这宅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打听了。”江清月打断了谷梦语的发言:“洗马巷这宅子替那位房东已经赚了至少三百两银子,这都是那边区奇峰那帮人搞的。” “区奇峰?”谷梦语询问厉明海:“跟我们谈价格的房东不叫这名字?” 厉明海却是脸都吓白了,他赶紧告诉谷梦语:“小姐,区奇峰是县内有名的无赖恶棍,动不动就能拉出来几十名土棍恶少,在县里做了不知道多少坏事,可以说是臭名昭著,这件事是老奴失察,请小姐责罚。” 洗马巷这笔买卖,厉明海多多少少收了一些好处,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区奇峰有关,因此现在他赶紧想把自己摘出来。 而江清月的嘴角翘得更高了:“这事情我很清楚,洗马巷那宅子挂了四五年,专坑辽东蛮子和乡下人,说是急需用钱,要变卖这家中闲置的房子,价钱定得很低,然后等契约签好了,就有人以真正房东的身份跳出来……” 江清月把区岩峰这帮人的作法都弄清楚了:“然后就是杀猪的时候,反正他是本地有名的大土棍,坑蒙拐骗样样精通,随随便便就能拉出几十人来闹腾,官面上也有关系,你就是把那一百五十两银子都给掏出来了,照样连个房影都没看到。” 现在轮到了谷梦雨面带寒霜了,丢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江清月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可偏偏江清月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还继续说道:“这还算是好的,有些乡下人不但丢了银子,而且因为多争一争,多说了几句话,直接被打成遍体磷伤,然后扔到城外野地去自生自灭……” 现在谷梦雨脸一下子拉下去了,“乡下人”的说法让她觉得格外刺耳,什么时候她谷梦雨都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了! 而且居然上了这样的恶当,还要吃这么大的亏! 谷梦雨心情不好,柳鹏痛在心底,她赶紧站出来:“大小姐,您别说梦雨了,他之所以要挑个便宜的宅子,还不是为了大伙。” “买宅子怎么是为了大伙?”江清月觉得这种的合法不合情理,明明是谷梦雨想要金屋藏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我卖这宅子,才是为了大局考虑。”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别看梦雨家大业大,在外面可是落了不少饥荒,不知多少债主在虎视耽耽。” 柳鹏当然有自己的一番理由:“前次梦雨遭难,多少债主上门要讨债,大小姐你也在场啊!现在新买了大宅子,债主看到心中自然就有底了,觉得梦雨家里有的是金子银子,就是还不出钱来,还有一间大宅子在这里,当然不会急着上门讨债!” 柳鹏明明说的是歪理,可是谷梦雨听就是心中一甜:“是啊,柳鹏弟弟说得很对,最近上门讨债的人虽然是少一些,但还是有一些。” 柳鹏当即问道:“我知道大小姐是好人,不会忍心让当时那种难堪的场景重演吗?” 江清月觉得柳鹏讲的有些道理,只能应了一声:“嗯,好象是这么一回事。” 柳鹏帮谷梦雨说了一通好话,现在又维护起江清月来:“梦雨姐姐,你也给江大小姐说声对不起,你买宅子固然是从大局着想,但是江大小姐也是为大局着想。” 现在轮到谷梦雨不解了:“江女侠为什么要卖宅子?” 柳鹏当即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刚才跟大小姐商量过了,趁着现在过年之前,府里县里都松松跨跨吃吃喝喝,根本不会去管下面的事情,抓紧把栈桥与码头建出来,只是江大侠那边实在钱不凑手,所以大小姐才准备忍痛把这间宅子代价出手!” “是这样啊!”谷梦雨倒是个玲珑心:“江女侠,梦雨没想到咱们是三家合伙,要顾全大局,刚才不应当跟你争执,跟您说声对不起了!只不过龙口建港的事情,既然是三家合伙,那不能让江大侠既出人又出力。” 谷家家大业大,虽然在外面落了不少饥荒,但是能腾挪的资金与物资着实不少:“江女侠,三家合伙,三家一起出人出力,现在我家里没有多少闲钱,但是建栈桥要用的木头、桐油家里都有了不少,为过年准备的年猪、年货也应有尽有,回头我就给江大侠送过去!” 第142章 顺水推舟 第142章 顺水推舟 可是江清月之所以想要出卖这间宅子,就是想在龙口港中争取更大的话语权,现在谷梦雨这番表态,反而是打破了她与江浩天的如意算盘,只是她与谷梦雨对视了一眼,只见谷梦雨眼里尽是一片纯真,不带哪怕是一点杂念。 她当即应了一声,心情却变得畅快起来:“那样就最好了,柳少挺喜欢这宅子,所以我刚才就改想法,不想卖了,还在发愁这钱该怎么凑出来,还好有梦雨妹妹帮忙,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看到谷梦雨与江清月都变得开心起来,柳鹏的心情也莫名好起来,只是他看了一眼谷梦雨脖颈间还有一丝惊吓过后的潮红,不由心中一痛,干脆顺水推舟:“大小姐,不如来个两全其美,洗马巷那宅子梦雨居然喜欢,你帮她拿下来就是。” 别人或许听到区奇峰这名字就吓软腿,许多外地人、乡下人连已经付过的订金都不要,直接就逃之夭夭了,可是他柳鹏根本不把区奇峰放在眼里。 能动员几十个土棍恶少又能怎么样,有官面上的路子又怎么样,既然你把饵料扔出来,我就敢下嘴吃得干干净净。 江清月笑容绽放,不管怎么样,她与谷梦雨的这场对决,她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就连柳鹏都站在她这边, 谷梦雨没想到柳鹏最后还是建议她拿下洗马巷的宅子,只是她看得出来,柳鹏对江清月这座宅子都有点爱不释手,何况是洗马巷那宅子:“我听柳鹏弟弟的,江姐姐,这一回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江清月当即给谷梦雨出了一个主意:“把孙氏兄弟叫过来,他们兄弟之前就看中了这宅子,以为占到了天大便宜,结果不但连订金都被吞得干干净净了,甚至连带被打伤了不少兄弟,白白贴了一笔汤药费,最后只能忍气吞声了事。” 孙氏兄弟既然在区奇峰手下吃了大亏,里子面子都丢得精光,自然一心想找回来,只是没找到机会而已,江清月当即说道:“现在正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别人不敢说,让他们收拾区奇峰与郑关涛,不要钱他们都会拼命干。” “两位小姐,还有这位少爷,你就是挑花了眼,也挑不到比我这宅子更适合的屋子,已经有六七家主顾看过了,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机会了。” 这宅子比柳鹏想象中还要好很多,甚至不能简单用豪宅来形容了。 光是占地就有近十亩之多,后世一整个小区都没有这么大,而且当初的主人确实是大富大贵过的,对于自己的宅子也是格外用心,随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精心修建的花园、池塘、亭台,甚至连花草树木的品种都是精挑细选了。 只可惜子孙不孝,这么一座大宅,再不好好维护的话,再过几年就会彻底变成废墟了。 卖宅子的郑大胖子大声嚷嚷道:“如果不是年关到了,实在周转不过来急需用钱,鬼才把这么好的宅子卖给你们,我不管你们跟中人怎么说,反正我拿到至少得一百六十两银子。” 这下子谷梦雨可就不同意了,她很严厉地说道:“怎么变成一百六十两了,刚才不是说了,我拿一百五十百两银子买下你这宅子,我付了订金,你就马上搬出去,我马上住进来,然后第二天就把尾款付清了。” 这是谷梦雨与郑大胖子商量过的细节,只是现在郑大胖子突然反悔了,他告诉谷梦雨:“我的大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宅子!如果不是临近年关,我急着找钱来还债,这宅子随随便便都能卖三百两银子,现在我到手才一百六十两银子,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如何不是我要对得住朋友,你就是拿六百两银子过来,也别想买下这房子!” 只是经过江清月提醒之后,现在谷梦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三百两银子,甚至是六百两银子,都别想买下这样的宅子。 虽然说这座宅子陈旧了些,已经好些年没怎么修缮过,但这宅子可是处于黄县县城最黄金的地段,正所谓寸土寸金,光是这么一块地基,至少就是一二百两银子,更不要说这座宅子建于晚元,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随处可见元人风韵,景致极好,价格当然是个天价。 这么一座宅子真正要拿到手,恐怕就要象柳鹏开始说的那样“千金不换”,若是遇到一个惜售的房东,恐怕一千五百两银子都未必能买得下来。 谷梦雨之前特意让厉明海用心打探过这宅子的底细,这胖子叫郑关涛,确实是这宅子的房东,在县里是个相当有名的败家子。 但郑关涛接手家业之前,郑家就已经有些积重难返的迹象,欠了好些外债,但终究还是县里有名的豪门,祖上中过秀才,也种过田经过商,给郑家涛留下好大的一份家业,有铺子有房子还有几处田产,但是郑关涛的性子只适合创业,却不绝对适合守成。 从小郑关涛就是一位真正的赛孟尝及时雨,每天吃吃喝喝来来往往的朋友至少有十来个,那时候他父母还在世,因此局面还不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是他父母过世以后,他这四海的性子就怎么控制不住,江湖上的朋友只要遇到了难题,到郑关涛这边走一趟,肯定能笑脸而回。 三天一小宴,十日一大宴,每月都会摆一两回流水宴,天天大吃大喝,夜夜秦楼楚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出出入入都有几十个小弟,更不要说兄弟们遇到事还要帮衬一把,这么反复折腾,再大的家业都要败个精精光光,更别说郑关涛的家里本来就打了很多饥荒。 不过三五年功夫,乡下的田地,城里的店铺,还有郑家的几个产业都差不多被人拿走抵债,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座郑家大宅而已,郑家现在是债台高筑,连家生子都跑得七七八八,只要郑胖子一出现债主就会追上门来追债。 第143章 人财两得 第143章 人财两得 大家都以为郑关涛连自家大宅要保不住了,只是郑关涛既然在江湖上结交了那么朋友,现在也终于派上用场了,虽然上门讨债的情况时不时会发生一两回,债主仍然时不时求上门。 但是欠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郑关涛带着一帮兄弟打死也不还钱,又不肯出卖宅子,债主也也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本来就是家财败尽坐吃山空,何况还要维持着平时的排场,每日每夜都不知道花掉多少金银,郑关涛不得不考虑长久之计,只是他的性子创业尚可,守成绝对不行,因此很快与刘奇峰合流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从登州城有名的少年豪侠沦落成恶名在外人见人厌的一方土棍。 而这座家传的大宅,也成了他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生财大业,很是生发了几笔,就象孙氏兄弟这等不知道底细的外地人,就变成了郑关涛碗中的大肥肉,时不时掉进碗里被狠狠咬上一口。 反正不管在地方上,还是在官面上,他郑关涛与区奇峰都有门路,每次都能靠着这处大宅赚上不少零花钱,有些暑假还能赚上一大笔。 而今天郑关涛对于谷梦雨与柳鹏的组合也是格外热情,他觉得今天又能开张一笔好生意。 别的不说,这三个苦主,两个是水嫩小嫩的小姑娘,年纪最大的江清月也不过是二十出头,谷梦雨不过是十七八岁而已,而柳鹏干脆是个半大娃娃,这样的组合没有任何威胁,自己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只要你们多拿点订金出来,我就吃个亏,可以给你们降点价,但不能太低!” 谷梦雨才一砍价,郑关涛立马就降价,反正他主要吃得是订金这一块的银子:“关健是你们能给多少订金?一百两怎么样?” 一百两银足够郑关涛两三个月的开销,只是谷梦雨却是微笑地说道:“这位大哥,这可不行,咱们连住都没住进来,怎么可能拿一百两银子出来,这样吧!” 谷梦雨继续说道:“你们把房子腾出来,我们住进来了,马上就把一百五十两银子拿出来,订契约的时候,我们先拿五十两银子出来。” “五十两?” 郑关涛十分失望,他大声说道:“怎么才五十两,这宅子平时若是慢慢卖的话,三百两绝对不成问题,我是急着用钱才答应一百五十两卖给你们,多少多少再加一点吧!” 在谷梦雨开口之前,他觉得谷梦雨怎么也得拿出七八十两银子作定金吧,毕竟这宅子没有七八百两银子是根本拿不下来的,这些乡下人与外路人见这么便宜的便宜,个个都是第一时间想要付清全款,生怕有人抢在自己的前头占了便宜去。 只是这门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他郑关涛的名气也是越来越臭,可以说是人见人厌,大家都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也知道他这宅子根本买不得碰不得,不要说买,就是碰一碰谈一谈,都是后患无穷,说不定就被他郑胖子与区奇峰敲走了一大笔银子。 因此今年从年初到现在,只不过是两户外路人过来问个价而已,然后这两户人找人仔细一打听,很快就探清了郑关涛的底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赶紧离开黄县,生怕惹事上身,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关,这笔生意才开张了。 可是才五十两银子而已,郑关涛这生意主要是吃定金的银子,只是谷梦雨偏偏不让他如意:“定金最多就是五十两,多一文钱都不行,不过大胖猪你若是搬得快的话,可以多打赏你三五百文钱!” 大胖猪?郑关涛几乎气炸了肚子,他根本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当面叫他大胖猪,而且自己表现再好,也不过是“多打赏你三五百文钱”,这是把他当要饭的来看待了! 郑关涛怒心攻心,只是扫了一眼谷梦雨这一行人,他突然又有主意了。 这几个人恰恰是等着挨宰的一块肥肉! 两个水灵水灵的少女让他一下子打起了人财两得的主意,这样的小娘子正好拿来暖床。 两个小娘子是乡下人,他们带来的家仆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或者在乡下呆得太久了,一看就是呆头呆脑,看起来根本不能打。 至于柳鹏就完全就被郑关涛忽略了,一个半大小孩能有多大能耐。 既然对方只是一群乡下的土包子,郑关涛那人财两得的心思一下子就变得热络起来。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可我急着用钱啊,这么说吧,你们手上现在有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谷梦语当即答道:“你放心,我们家里有的是银子,只要宅子够好,一百五十两银子随时都可以拿出来。” “那就好!” 郑关涛当即答道:“既然这样的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就把契约订下来,我马上就可以把房子腾出来,你们立即住进来,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肯定要得先确定你们手上有没有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才行。” 谷梦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郑关涛竟然贪婪到这种地步,居然想一口气把一百五十两银子全部拿走,而且她总觉得郑关涛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说不定会有更坏的坏事在里面。 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我! 谷梦雨当即扶住柳鹏的手,亲切地问道:“当家的,你看这宅子该不该买啊!” 旁边江清月也是柔声劝道:“是啊,当家的,我也觉得妹妹的眼光确实很不错,这宅子绝对可以买,不用怎么收拾,今天晚上就可以住进来。” 郑关涛并没有听出谷梦雨与江清月语气中的暗示,他现在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头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羊,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当家,完全任由自己宰割。 这样的肥羊都不下手,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啊。 只是这小孩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四五岁而已,虽然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随便吓一吓就能吓出屎来,怎么会娶了这么两个漂亮可人的美人儿!只不过看这小娃娃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还是老郑先帮他一回吧! 第144章 无赖手法 第144章 无赖手法 而柳鹏也是微微一笑:“江姐姐与谷姐姐既然都想买这宅子,那就买下来吧,我回头让家里准备一百五十两银子,今天夜里就住进来!” 有戏!有戏!绝对有戏! 郑关涛觉得这事绝对有戏,不知道这两个可人儿到时候在床上娇泣不已无力挣扎又是怎么一个模样。 既然动了这样的念头,郑关涛就觉得应当快刀斩乱麻:“那最好不过了,我现在就找人来订立契约!” 说是找人来订立契约,但是郑关涛实际是拉了一帮狐朋狗友,所谓十几个中人、见证人都是他安排的自己人,而且个个都是黄县小有名气的城狐社鼠,还在里面埋伏了十来个帮手,就准备狠狠地敲上一笔,最好能一口气榨出几百几千两银子来。 他私下已经跟这帮狐朋狗友通过气了:“兄弟们,到时候银子大家一起花,两个小娘子先让老郑尝个鲜,等老郑尝过鲜,自然可以让你们玩个尽兴!” 因此现在的郑关涛可以说是兴致勃勃到了极点,他很有兴致看着谷梦雨与江清月一帮人,对面的阵容里面虽然又多了两三个帮手,但是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没有一个能打的存在,说不定到时候不用自己动手就全都腿软得跪在地上求饶了。 他又在柳鹏身上扫了几眼,笑得更开心,这小公子细皮嫩肉,腰缠万金却根本不知道收敛,说不定能在他的身上能榨出更多的油水来。 他可是石头缝里都能榨出三两油的恶人,这么一位不知世事的小少爷,不敲骨吸髓榨出成百上千两银子来,他就不姓郑了。 绝对是个有钱的主! 他觉得锦衣华服的柳鹏有些眼熟,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两面,那就更妙了! 能让他有印象的人肯定是非富即贵,肯定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到时候可以打着纠纷名义的变成一次合法的绑票,从这小少爷身上敲出几百上千两银子来。 对面的小少爷根本不知道大难临头,他还是一无所知地说道:“郑胖子,快点按了指印,你们搬出去以后我们今晚就可以住进去了!” 说着,柳鹏拿起手上的一封银子晃了晃,这正是柳鹏准备支付的定金,恰恰是整整五十两银子,刚才郑关涛已经亲自秤过了。 除了这五十两银子之外,这小少爷身边的两个美人儿,身上都各带着了一封五十两银子,都说只要郑玉涛开始腾空,他们就把这银子拿过来付帐。 好漂亮的美人儿,老郑今天是有福气了。 一想到这一点,郑关涛大笑起来,他朝着一旁的师爷说道:“契约没问题吗?” 本来契约应当是卖家来出具的,至少也应当是买卖双方共同订立,或者是找有名望的老人按照传下来的格式写上一份。 只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对面这位小少爷坚决要由买家来出具买卖这份契约,而且还得由他带来的人来起草格式书写契约,不同意这一点合同就别想继续下去。 只是这门生意的秘诀根本不在纸上,而是看谁的拳头更硬,因此郑关涛推托了几下之后,发现小少爷不肯松口根本没任何机会,终于还是答应下来了。 而负责审核契约的狗头军师很快给出了一个答案:“虽然有些苛刻,但应当没问题。” 事实上这份契约何止是“有些苛刻”而已,简直是苛刻到极点,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柳鹏自己都搞不出如此详尽条件又是如此不利于卖主的契约。 别的不说,光是自契约订立之日起,这座宅子里的一切附属物包括家具与一切物品都全部归属于买主,卖主无权拿走任何一件这一点,就知道这份契约不平等到何等程度。 只是对于这位狗头军师来说,反正真正的较量既然不在纸上,因此他只是草草扫了两眼,确定银钱数目上没有大问题,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而郑关涛也相信了他的说法:“好,那我就签字按印了!” 哪怕是纸面文章,但是郑关涛还是把戏做足了,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取出了准备好的印泥,然后又盖上了他准备好的私章,接着几个中人也跟着签字画押,完成了一切程序:“这位谷小姐,我已经签字盖章,你的银子在哪里?” 说到这,郑关涛的口水快流出来,这两年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所以生意也越来越难做,洗马巷这宅子今年到现在还没开张一笔,没想到了年关居然还能满载而归。 而柳鹏也是点点头,把手上的一封银子递了过去:“马上就有马上就有,等你腾退了宅子,银子自然是你的了,这宅子就是我们的。” 郑关涛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宅子是你们的?” 只是他还是接住了柳鹏递过来的这封银子,而银子一到手当即有人跳出来嚷嚷道:“谁说这宅子是你们的,这宅子是老子的,不拿三百两银子出来,老子不卖,你们别想搬进来。” 这本来就是预想之中的戏份,只是谷梦雨的神情仍然变得难堪起来,她觉得江清月或在背地里又在说自己是“没见识的乡下姑娘”,因此她的声音变得锋利起来:“郑胖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这宅子是你的祖业吗?” “但这宅子也有我的份额!”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全县都大有名气的无赖恶棍区奇峰,他大声说道:“这宅子有一半份额是我的,你们只拿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想把这宅子买走,门都没有,不拿出三百两银子出来,就别想走人了!” 区奇峰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今天的苦主身上至少带着一百五十两或是两百两银子,看这群乡下人说话的口气,说不定身边会带上四五百两银子。。 他与郑关涛已经商量过,不但这几百两银子要全部拿下,而且还要把人扣下来,至少再榨出几百两银子来,郑玉涛甚至想从这小少爷身上榨出几百几千两银子来。 第145章 打死我负责 第145章 打死我负责 只要这些乡下人不把数目惊人的赎金交出来,他们绝对不会放人,就是把赎金拿出来,他们也未必会放人,这么可人的一对小娘子,不好好玩一玩疼一科,实在是可惜了。 反正只是几个乡下人罢了,又能掀起多少风浪来。 “三百两银子吗?”现在是柳鹏出面了:“交了三百两银子,这宅子就是我们的家吗?那样的话,我交!” 真要交三百两银子? 区奇峰与郑关涛相视一笑,没想到真会遇到这么一个小傻瓜,遇到这样的场面居然还会以为交个三百两银子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拿到这三百两银子,因此区奇峰当即说道:“是再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只要再拿三百银子出来,老区我立马走人,这宅子就是你们的了!” “没问题,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吗?”柳鹏的神情变得自信:“这不就有了!” 三百两银子? 郑关涛与区奇峰都是大喜,平时一年下来,未必都有这一趟赚得多,他们把视线都放在柳鹏的身上,想在他的身上再找出那三百两银子来,只是下一刻,他们的神情都变得诧异起来。 柳鹏手上拿了几张纸,他大笑起来:“不就是三百贯银子,两位朋友,我早已经替你们准备好四百贯宝钞!” 宝钞自从洪武年间开始发行,由于毫无节制的滥发,早已经变成没有任何信用与价值的花纸头,到正统以后已经基本停止流通,到了万历年间,四百贯宝钞连半两银子都换不到,纯粹成了废纸中的废纸。 而现在柳鹏的手里就拿着一叠毫无价值的宝钞,他从容自若地说道:“多给你们一百贯宝钞作为添头,这真是一笔好买卖,只用四百贯宝钞就买下了这么一座大宅!” 郑关涛登时明白对方来者不善,他真没想到自己纵横黑道二十多年,今天竟然载到两个女人和一个娃娃的手里,不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动手。” 说话间,里面已经杀出了十来个准备好的伏兵,都是整个黄县有名的城狐社鼠土棍恶少,都是经历了好多场街头厮杀的狠角色,个个大呼小叫,就准备拿下柳鹏这区区八九人。 郑关涛更是是怒气冲天,他大声叫道:“小子,你竟敢戏弄本大爷,本大爷回头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哼,你这两个婆娘,老子要定了……” 只是刚说到这时,后头传出来一阵痛呼之声,却是冲出来接应的十余人还没跟本队会合,却在路上遭遇了突袭,一时间被打得遍体鳞伤溃不成军。 郑关涛与区奇峰都很重视今天的交易,因此调集了近三十人准备伏击柳鹏与江清月。 只是既然作惯了这门生意,自然是按平常的路数来解决问题,三十多人几乎都是赤手空拳,只有个别人身上带着把短刀、匕首而已,没有任何人会以为今天会遇到大场面,。 只是今天他们还真遇到大场面了,才走了几步路,就被至少二十多名手持棍棒的强人夹击,对方不但人数比他们多得多,而且手里还拿着至三尺长的大棒、长棍,腰间、背上还带着利器,而且动起手来根本不留情面,就朝着他们抡过去。 只不过是一个回合,就有七八个人被打倒在地痛哭求饶,对方却是得势不饶人,又粗又硬的棍子、大棒就朝着他们身上不要命地直接砸了下来,打在身体立时传出一阵阵打断骨头、撕裂肌肉的声音:“叫你们也尝尝咱们辽东汉子的厉害,给我们狠狠地打,打死我负责!” 对方是发足了狠劲,不过两三个回合,郑关涛与区奇峰的伏兵就被全部打倒在地,不是抱头打滚,就是躺在地上惨叫连连,而原本在前面压阵的郑关涛与区奇峰现在浑身都是火,他们没想到居然不知不觉就被人抄了后路了。 郑关涛可是把柳鹏这罪魁祸首恨到了骨子里:“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虽然沉迷酒色,但是当年在道上也是有数的硬手,现在出手弄死一个半大的小孩,觉得根本费不了多少力气,只是他话音刚落,对面就有人嚷道:“郑关涛,今天是你自寻死路才对,兄弟们,上啊!” 郑关涛抬头一看,不由暗苦连连:“怎么把这对灾星都惹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孙南山与孙无量兄弟,跟他一样,孙氏兄弟也是对胖子,只是孙氏兄弟是一对小胖子,身手更是灵活得不象话,而且手里直接拿着硬木棒就朝着他砸过来。 郑关涛前年刚刚坑过一回孙氏兄弟,也是用洗马巷这宅子坑走了孙氏兄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七十两银子定金,孙氏兄弟怎么也算是辽东流民的一方首领,哪能吃这么大的亏,当即纠合一帮兄弟想来讨个公道。 只是郑关涛与区奇峰既然是登州土著,主场作战自然有太多的便利,那一仗孙氏兄弟可以说是大输特输,甚至连他们兄弟们都被扔到城外的野地去。 事后孙氏兄弟不但在床上呆了大半个月,而且半年多时间都没敢到黄县来活动,据说是下海投奔朋友去了。 这是郑关涛的得意之笔,他时不时跟人提起这件事,直接把孙氏兄弟贬得一文不值,这些风言风语甚至直接传到了郑氏兄弟的耳朵里云。 孙氏兄弟原来就吃了天大的亏,更不要这些风言风语让他们在圈子头抬不起头来,真是把郑关涛恨到骨子里。 正如江清月所说的那样,收拾郑关涛,孙氏兄弟根本不用动员,柳鹏刚说了一声,孙氏兄弟就带领大队人马赶过来,而且自带干粮,不要柳鹏一文钱,只求能狠狠报复郑关涛一顿。 现在孙氏兄弟就拿着大棒朝着郑关涛砸去,郑关涛抡起拳头左杀右冲,终究是手上没有兵器,出手就弱了三分。 这对大棒可是孙氏兄弟亲自挑过的打架利器,一棍落在身上,若是体质虚一些的人,说不定要直接被打晕过去,而现在的郑关涛手无寸铁赤手空拳,又是以一敌二,一时间就被棒雨砸中了三四下。 第146章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146章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郑关涛身手再敏锐,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何况他这些年沉迷酒色,大半个人都是虚胖而已,因此没坚持几下就打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手脚乱晃,嘴里尽是惨叫,孙氏兄弟毫不留情,大棒就朝着他身上砸过去:“郑关涛,你也有今天!” “给我打!”柳鹏也是威风八面:“打死了算在我帐上,给我狠狠打!” 说起来,今天郑关涛与区奇峰也动员了三十名土棍恶少,论人数不算少,只是动手不到十个回合,已经没有人能站在地上,只有三四个滑头够机灵,趁着柳鹏这边还没收网,直接就跳过院墙逃了出去。 而那边江清月也有自己的主张:“不必打死,打个半死就成了,若是再敢抵抗,给我直接打断手打断腿!” 听到江清月的威胁,郑关涛与区奇峰这边的人马纷纷趴在地上,不是大声求饶,不是大哭起来,根本不敢抵抗:“大爷饶命!” “辽东来的诸位朋友,今天行行好,放小人一马!” “朋友朋友,今天这事都是郑关涛的主意,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孙南山,前年那是郑关涛惹出的事情,不要把气洒在我们身上啊!” 说到郑关涛这个名字,孙无山孙无量兄弟那是气急败坏了,他们又想起前年被收拾得脸面全失生不如死的境遇,手上的硬木大棒就毫不留情地朝着郑关涛手上腿上砸过去:“叫你小子敢欺负我们辽东人,这就是下场!” “这就是欺负辽东人的报应!” 郑关涛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他顾不得颜面大声求饶:“孙南山,放兄弟一把,孙无量,您行行好,高抬贵手一回!” 只是孙氏兄弟连打了十几棍,柳鹏这才发声:“停一停!” 郑关涛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棍多少棒,只觉得浑身都疼,甚至连手脚似乎都被打断了,即使孙氏兄弟已经停手,但是他仍然死死地抱着头老半天,嘴里痛哼不已。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偷偷瞄了一眼四周,今天带出来的兄弟已经全部被打趴下了,个个都跟自己一般,抱头跪在地上,有些兄弟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不敢起来,只能轻声求饶。 而孙南山孙无量的队伍则是毫不留情地四处巡视着,自己这帮兄弟稍有不冷静的行动或言语,就被六七个辽东蛮子拿着棍棒轮流打上半天,连区奇峰也被打得跪地求饶! 今天这亏吃得太大了! 郑关涛心中骂道:“仗着手上有兵器欺负人,算什么英雄!” 今天孙南山、孙无量带来四十余人,江清月又带来了二十余人,总数已经有七十多人,更不要说事发突然突袭得手,郑关涛这边虽然准备对柳鹏动手,却是兴高彩烈之余措手无备,更不要说柳鹏这边全是被长棍大棒武装起来的队伍,因此郑关涛这边根本没形成任何抵抗。 因此郑关涛骂归骂,却根本无济于事,他看到那个半天娃娃正对着自己笑得很开心:“郑胖子,区奇峰,多谢两位朋友关爱,只要三百贯宝钞就把这宅子让给兄弟,兄弟荣幸得很,特意再多赏两位一百贯宝钞。” 万历年间宝钞可以说是一文不值,四百贯宝钞别说这么一座大宅子,就是半分荒地都买不了,柳鹏可以说是赚了天大的便宜,现在却摆出了一副“我很照顾你”的模样。 这让郑关涛心底只想骂娘,但是才一抬头,就看到孙南山随手就朝着他肩头又是一棒,差点把他肩头都给打碎:“听到没有,柳少赏识你,多赏你一百贯宝钞,还不谢赏!”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郑关涛咬碎了几颗牙齿硬着头皮说道:“谢柳少赏!” 他终于明白前年孙氏兄弟那一回是怎么一个遭遇了! 柳鹏把一叠宝钞随手往地上一扔:“不必谢了,我这人一向很好说话,我们就按契约办事,现在这宅子,包括里面的一切都归我了,郑胖子你可以滚出去了。” 郑关涛现在可以说是完全傻眼,他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甚至在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唯一剩下的家底差不多就是这座大宅子,虽然这些年都没好好修缮过,但是这宅子几乎就是他的全部家业了。 严格来说,他的家产几乎都放在这宅子里面,光是一套成化年间的广东家具就值好几十两银子,更不要说其它器具,零零总总算起来,至少也有一两百两银子,现在柳鹏根本不给他腾空的时间与机会,直接就把他轰出去。 因此他不由辩解了两句:“这位朋友,您做事得留一线啊!这宅子是我郑家的祖业,宅子可以归你了,但是这宅子的财物,我得带走了!” 只是下一刻他不由掺叫了一声,孙南山毫不客气地又给他一棒子:“柳少叫你滚,你就得滚!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好汉,敢跟柳少讨价还价,柳少,要不要我们把这小子塞麻袋扔到海里自生自灭。” 听到如此悲掺的结局,郑关涛不由哆嗦了起来,他已经看到对面这位柳少对孙氏兄弟的提议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显然是习以为常,说不定真会把自己扔到海里活活淹死。 “好,我走我走!” 到现在这个地步,郑关涛虽然没弄清楚对方来路,更不知道如何善后,但是却是作出了机灵的决定:“我们走,我们走!这宅子就归你们了,从现在开始,这宅子就全是你们的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因此他把柳鹏恨到骨子里,这个半大娃娃居然勾结起辽东蛮子对付他郑某人,等自己的强援到场以后,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小娃娃,让他知道得罪他郑老爷是什么一个下场。 告诉你们,得罪刘知县最多不过是一死而已,得罪了我郑老爷,却是比死还难受,特别是这小娃娃的两个小娘子,一定让她们知道郑老爷发火是怎么样的天崩地裂,是怎么样的人间地狱。 只是他念头刚想到这,那边谷梦雨却说道:“原来郑胖子还不肯服气,南山无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147章 道高一丈 第147章 道高一丈 孙南山与孙无量等的就是谷梦雨这句话,拿着硬木棒子又好好收拾了一回郑关涛,棒子就朝着郑关涛手上脚上砸过去,打到郑关涛终于不敢坑声了,他们才终于肯暂时收手。 郑关涛只能承认了既成的事实:“那就这么说了,这宅子从现在开始,就属于诸位朋友了,与我郑某人没有任何关系了,区兄弟可以替我担保!” “不止区奇峰可以担保,我已经请了户房的朋友来作个见证了!” 说到这,户房的钱书办已经从人群走了出来,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柳少请我作个见证,我觉得这样最好不过了,咱们大明治下奸民太多,时时刻刻想着偷逃皇粮国税,柳少却是一心照章纳税,还请我作个见证,麻烦郑胖子你再按个指印,咦,这都省了印泥的钱!” 郑关滔识得钱书办,知道这是户房的强人,明白自己撞正了大板,不得不认输:“好,我按指印就是。” 如果是民间的私下交易,不在官府备案并解纳契税,这样的交易只是私下交易,并不能受到官府的保护,但是柳鹏办事周全,把钱书办请过来主持全套手续。 钱书办在柳鹏手下吃过大亏,办起事来自然是滴水不漏,开始那份不平等条约就是钱书办替柳鹏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定,现在办事更是格外卖力,立马就帮柳鹏办下了全套文书。 接着郑关滔只能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接着又签字盖章,他手上身上都是血,现在就象钱书办说的那样,连印泥的钱都省下来了。 全部手续一一办结了,现在是郑关滔是真后悔了,钱书办办得滴水不漏,在法律层面上,这座大宅子已经彻底不再归属于自己,而是变成了这位柳少的私产。 哪里冒出来的小混帐,等老子安排的强援到了,自然有办法收拾你。 说曹操曹操就到,郑关滔刚想到,就听到那外面有人大声叫道:“老郑,老郑,你在哪里?今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赚了不少吧,你怎么放倒了这么多人,这局面不好收场!” 看到从天而降的救星,不管是郑关滔,还是区奇峰,或者是倒在地上的小喽罗,现在都激动起来,郑关滔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张大哥,救我,快来救我!救命啊,有强盗!” 只是他刚发出一声救命声,小腿上就挨了狠狠一棒,正是孙南山借机报复:“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 而这个时候,郑宅已经杀进来六七个公人,为首的一人明明贼眉鼠眼,却是故作姿态大声尖叫道:“你们反了天,反了天,堂堂化日之下,居然敢公开入室强盗抢劫,这是要连诛九族的大罪,还不束手就擒!” 他看出孙氏兄弟统带的是辽东流民,声音更响亮了:“你们这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公然拒捕,大明法令!辽东流人敢公然拒捕,格杀匆论!格杀匆论,还不束手就擒!” 若是平时,他这番表演能让这群辽东流民心胆俱裂,只是今天的情况不同,来的不仅有孙氏兄弟的队伍,还有江清月带出来的二十多名精锐,几十号人一齐拿着棍棒围了过去,就把这六七个公人围在在中间。 现在轮到这帮公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这帮辽东流民盯着自己的眼神很不对,个个虎视耽耽,似乎是一群饿狼盯着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随时可能张开巨嘴一口咬下去。 只是他们仍然不认输,大声叫道:“你们真是不要命,知道这身后这位是谁吗?刑房的常书办,刑房的常书办啊!他只要一句话,你们都要死!” 他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刑房的常书办,能当刑房大半个家的强人,只是柳鹏与陈大明全面合作之后,常书办的声势立即弱了不少,刑房新上任的王经承反而变得强硬起来,从常书办手上收走了不少权力。 常书办看到公人们报出自己的名号,当即向前迈了一大步,以一种骄傲至极的语气宣布自己的到来:“我就是刑房的常书办,一句话就能让你们全部斩立决!” 只是他得意洋洋的劲头还没开始,那边的柳鹏已经打断了常书办的发言:“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咱们大明的死刑,得司礼监代天子复核才行,你常某人何德何能,敢代天子与司礼监行事!” 说到这,柳鹏已经站了出来,旁边的谷梦雨是个机灵人,她赶紧帮柳鹏解开了外衣,露出里面的皂隶公服,而另一边的江清月则大大方方帮柳鹏把平顶巾戴好。 现在郑关滔眼中的柳鹏,不再是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一个杀气腾腾英姿勃发的小公人,一手握水火棍,一手抓住腰刀,随时就要杀人的架势。 站出来的不仅仅是柳鹏,现在武星辰与卫果宣两个白役也一左一右站在柳鹏的身边,他们同样是戴平巾帽穿公服,威风凛凛,特别是武星辰出场让全场都震惊了:“那是武一棍,一棍就无啊!” 现在轮到常书办脸红了,他没想到柳鹏会跳出来搅局,虽然自己的地位比柳鹏高上太多太多,但今天却是柳鹏的主场,他至少动员六七十名全副武装的流民围住了自己,简直就是猛虎扑羊,自己若是稍稍有个口不择言,肯定要吃上大亏。 因此他明智地向后退了两三步,闭嘴不再说话,让大家的目光重新集中在那个贼眉鼠眼的捕快身上,而柳鹏也是很有兴致地注视着他:“张玉冠张老哥,找你真不容易啊,县里前段时间行了一份公文给我,说是特别重视迎送天使这桩事,所以特意把老哥哥叔调过来相助,只是……” 柳鹏的声音稍稍缓了缓,却是谁都听得他话里的嘲讽:“我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张老哥来我这边共襄盛举,莫不成张老哥是看不起我柳某人?” 说到这,孙氏兄弟已经带着一帮兄弟手持棍棒围住了张玉冠,个个虎视耽耽,似乎随时要把张玉冠活活打死。 张玉冠平时很有办法,但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柳鹏继续威胁道:“我后来想了想,我与张老哥是老朋友,张老哥肯定十分看重我,那样的话,是张老哥是对县里的安排十分不满,对黄知府对刘知县不满意吧!” 看到柳鹏给自己栽了一个天大的罪名,张玉冠那敢答应,他连忙说道:“柳少,你大人大量,放过张叔叔一回!” “张玉冠,凭你也配让我叫一声叔叔?”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或许是张老哥对县里没意见,却对宫中京里的天使不满意?换句话说,对司礼监与天子不满意,那也是一桩好事。” 第148章 还不给柳少谢恩 第148章 还不给柳少谢恩 现在的张玉冠面色如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柳鹏。 论辈份,连柳康杰都要叫他“张大哥”,柳鹏只能算是他的子侄辈而已,按地位,他在快班是老资格的正役,纵然失势,但背后仍然站着董主薄,不是柳鹏这小小副役所能比及的。 但问题是,现在柳鹏风头无限,他却是落魄至极,柳鹏那边不敢去,快班把他踢出去不肯要他,现在他等于挂在悬崖下的半空之中,连一份应有的工食银都拿不到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来显威风的机会,却被柳鹏带人堵住了。 看到郑关涛的猪头样,深身是血浑身是伤,他脸色都白了。 现在孙氏兄弟对他可以说是虎视耽耽,只要柳鹏一句话,就准备把他打成郑关涛那副惨样! 要知道,前年郑氏兄弟之所以在黄县吃了这么大的亏,郑关涛与区奇峰联手坑他是首要原因,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张玉冠借机打着官府的名义威吓恐吓这帮辽东流民,吓得他们束手束脚,还没动手士气已经去了一大半,最终败得一塌糊涂。 而现在孙氏兄弟已经盯准了他,比手臂还要粗的硬木棒子随时就要砸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张玉冠哪敢胡乱说话,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柳贤侄,大家都是替大明皇家办事,你何必如此这般过份,不如以后和和气气,大家罢手言和如何!” 只是张玉冠开口求和,柳鹏却是不同意,他大笑道:“张大哥说得太客气,只是你答应我的好东西在哪里啊?我这人一向宽厚得很,就按九出十三归来计算如何,你找不到钱,我帮你介绍几家信得过的赌坊。” 柳鹏一说到旧债上去,张玉冠就觉得头皮发麻,当初他为了搞死雷初阳,他可是许诺柳鹏太多太多东西,只是没想到柳鹏居然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会把自己逼到这等绝境上。 只要他当时开口太大方,现在想要反悔反而不方便,只能吱吱唔唔道:“柳老弟,你给老哥一个时限缓一缓如何,只要给我三五个月时间,我请董主薄出面,帮你把事情都办了。” 他是准备一拖再拖,拖到柳鹏彻底忘记这件事,只是柳鹏哪里愿意跟他墨迹:“张老哥,你记性真好,我父亲记性也很好,您自己选条路吧!” 前段时间陈大明在快班一度失势,那个时候张玉冠还没正式走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柳康杰赶回家,不许他到快班上班,一定要反醒清楚才能回来。 为了这事柳康杰与柳鹏可是将张玉冠恨到了骨子里,而现在柳鹏旧事重提:“张老哥,您不是忘性太大,要不要我让兄弟们帮你提个醒!” 孙氏兄弟的硬木大棒随时要砸在身上,张玉冠现在只能急中生智:“柳少,您这是不把官场规矩放在眼里了吗?大家都是有体面的人,何必这般步步紧紧逼,不给人留活路。” 柳鹏笑了起来:“怎么是我不给张老哥留活路,明明是张老哥连司礼监看不起啊!今天我花了重金买下这宅子,还没入住,张大哥就要断了我的后路,你以为柳某人好欺负吗?” 看到柳鹏图穷匕见,张玉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赶紧把自己摘出去:“柳少,这件事跟我没什么关系,洗马巷这宅子就是你柳少的宅子了,我可以帮你作个见证。” 柳鹏也知道董主薄与常典史都没挪动位置,他只是一个小副役,有些事情不好做得太过份:“那便好,既然张老哥愿意帮我做一个见证,那我们今天就暂时罢手言和,只是张叔叔怎么帮我做见证?” 怎么做个见证? 张玉冠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难住,他知道区奇峰与郑关涛这些年靠这宅子坑了不少外路人和乡下人,发了不少财,只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今天他们俩就是载在柳鹏的手里。 愿赌服输,这么好的宅子最多只卖百来两银子,太可惜了。 当初郑关涛还不如把这宅子直接卖掉,那样说不定还能换来千多两银子。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张玉冠并不同情郑关涛,恰恰相反,他大步就走到了郑关涛面前。 郑关涛对张玉冠还抱着一点点希望,虽然看到张玉冠被柳鹏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但终究知道他背后有董主薄的路子,当即说道:“张老大,救我!” “我现在就来救你!” 说是“救你”,接着张玉冠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只见张玉冠左右开弓,直接就甩给了郑关涛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郑关涛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打过人之后,张玉冠仍然是顺手又一巴掌,在郑关涛脸上再印上重重一记五指山,然后指着郑关涛的鼻子骂道:“郑关涛,柳少看上你的宅子,这是你的福份,你还敢推推托托跟柳少讨价还价,不要命了,还不给柳少谢恩!” 说到这,张玉冠脸上挤出了笑容来:“柳少,您放心,郑胖子的事情由我来办,他不答应我弄死他,我现在就帮你写个见证,不但用我的私章帮您见证,我还要亲自帮你签字画押!” 这等于是张玉冠个人替这宗房产交易担保,以后这宗交易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张玉冠自然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负起责任来,换句话说,郑关涛想要翻案拿回这宅子,首先得先过张玉冠这一关。 柳鹏倒是挺满意,他朝着张玉冠问道:“那郑胖子你想清楚没有?” 刚才张玉冠这三巴掌倒真是把郑关涛给打明白了,他原本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会载得这么彻底! 但是张主冠这三巴掌打下来,他知道自己彻底被抛弃了,连董主薄都指望不上,他还能指望谁来替自己主持公道。 他甚至想起来这位神通广大的柳少到底是哪一位啊! 自己怎么瞎了眼,招惹上这样的强人,听说这位的背后可是站着司礼监的大太监! 除了司礼监之外,这位柳少还有更多的神通,张玉冠都不敢招惹,何况是自己,自己怎么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了! 因此他当即一激灵,赶紧表示彻底认载了:“柳少,小得认输,小的这宅子从现在开始就是归柳少与谷大小姐了!” 第149章 阳谋 第149章 阳谋 说到谷大小姐的名字,郑关涛又是一激灵,自己真是瞎了眼,连谷大小姐都没认出来! 要知道,谷大小姐挑出来的十八家大商号大商铺可是时下黄县最风行的话题之一,而且他想起来了,昨天谷大小姐是真心想买自己这宅子,那个时候自己居然还敢动歹念,难怪柳少会狠狠收拾自己。 只是郑关涛只是稍稍检讨了一下自己,马上又把柳鹏与谷梦雨给恨上了,而且是恨到骨子里了,毕竟这是他的祖宅啊! 恨归恨,服软归服软,他低头朝着柳鹏说道:“柳少,小人马上就搬出去,只是小人祖先的灵位都在这宅子里?” 这个要求很合理,柳鹏也不好拒绝:“那就给你半天时间,后天早上你一个人过来,自己一双手能拿出去多少东西,就给你带走多少东西。” 对于郑关涛来说,这简单是意外之喜,他赶紧给柳鹏跪下了:“谢柳少赏,谢两位小姐夫人赏!” 只是谷梦雨却是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起来吧起来吧,这么客气干什么,这些宝钞本来就是买你宅子的钱,还不赶紧收起来。” 四百贯宝钞,折算起来连半两银子都没有,郑关涛大手大脚惯了,怎么可能把这点零碎放在眼里,只是谷梦雨既然说话了,他也只能赶紧把柳鹏扔在地上的几张宝钞捡了起来,继续说道:“谢小姐夫人的赏,谢谢小姐夫人!” 谷梦雨却是又朝着区奇峰瞅了一眼:“那边装死的区奇峰,给我起来!” 区奇峰当即一激灵,赶紧跳了起来又跪了下去:“不知谷小姐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照办就是!” “买卖不成交情在!” 谷梦雨指着那掉在地上的一封银子:“虽然你想坑我一回,但这么多弟兄今天不能白干活,这五十两银子就给兄弟们当汤药钱吧!” 谷梦雨这么一说,区奇峰当然不能拒绝,他赶紧把那封银子捡了起来收好:“小人谢谷大小姐的赏,谷小姐大人大量,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大小姐的恩情!” 而一旁的这帮城狐社鼠眼里立时有了些光彩,今天可以说是大输特输,个个都落了一身伤,没想到谷梦雨会在最后关头手上留情,还赏了一封银子当作汤药费,今天总算没有白干活了。 谷梦雨又交代了一句:“区奇峰,这是兄弟们的汤药费,你可不能把兄弟们的汤药费掏进自己腰包了!” 现在轮到区奇峰苦笑了,这过年了谁手上都没有余钱,谷梦雨玩的是阳谋,明摆着想离间自己与郑关涛的关系,但是他还只能按照谷梦雨的思路走:“谷小姐放心,我一定把这银子花到当花的地方上。” 而对面的郑关涛已经死死地盯着这一封银子,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以往郑关涛折腾一整年,也不过是弄到一二百两银子而已,而且还得一帮人一起轮流花。 现在郑关涛连宅子都没有了,虽然能从宅子零零碎碎搬走一些物事,但是柳鹏已经说过了,他只能带走双手能搬得动的东西,而且一些贵重的物事,恐怕柳鹏也不容许他搬走,最后也就是搬走一些不值钱的杂碎物事而已。 这五十两银子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因此郑关涛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而对面的孙氏兄弟赶紧给他添了一把火:“郑胖子,以后跟着老区好好干,日子肯定越过越滋润!” 而现在的常书办发现局面越来越不对,搞不好郑关涛与区奇峰会当场打起来,而且这帮人本来就分成郑关涛一伙,区奇峰一伙人,还有一帮人是墙头草,到时候根本没法善后,因此他终于冷哼一声:“还不走干什么,等着丢人现眼吗!走!” 常书办一声令下,张玉冠本来就呆不住,他当即转身就走:“郑胖子,咱们走!” “走!” “咱们走!” “撤了!” 不过是片刻功夫,原来跪着、躺着的三十来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有的是自己走出去,有的是扶出去的,而看到这一幕的孙氏兄弟乐呵呵地说道:“郑关涛你们也有今天啊,你们居然也有今天啊!” 前年他们兄弟们可以说在洗马巷栽了大跟头,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踏足这里,但是没想到才了两年,就能扬眉吐气地杀回来了:“柳少,您真有办法!这宅子有点旧了,要不要兄弟们帮你修缮一下。” 而柳鹏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不用了,还是贵昆仲有办法有能耐,那郑关涛从一开始就没有还手之力,前次贵昆仲之所以在这里吃了亏,只是中了暗算而已!” 只是柳鹏很快就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是现在有句话很难启齿!” 孙南山还没说话,那下面的霍球已经开口了:“柳少您请讲,你是咱们辽东汉子的好朋友,您有什么事,咱们辽东汉子水里来火里去,都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柳鹏与谷梦雨在辽东流民中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知道柳鹏说话管用,而且替他办事绝对不吃亏,别的不说,前次只是帮他收拾了谷家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大家整日整夜都能弄到一份想都没想到的好吃食。 只要替柳鹏干活,那段时间肯定是大鱼大肉,每天不是杀猪就是杀羊,甚至还有酒水甚至能听个小曲,大家差点把盘子都给啃得干干净净了,吃得太痛快。 只是这段时间以后大家没机会帮柳鹏干活,又回到了以前淡然无味的日子,连饭都吃不饱,一想到那天堂般的岁月,大家就越发怀念替柳少办事的时光。 现在的霍球就是整天饿疯了,一听说柳鹏还有活要交代给他们,他就第一个站出来:“柳少,啥事啥事,只要管吃管住,咱们就去帮你办!” “事情不好办!”柳鹏当即答道:“眼见要过年了,却让大家往水里走一趟,天天挨寒受冻,我实在过意不去啊!” 霍球又是抢在孙氏兄弟的前头问道:“没事,这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这群苦哈哈,远在他乡,平时根本没钱不过年,虽然要到水里受个冻,但只要您多备点烧酒,咱们就干了!” 第150章 刀山火海都去得 第150章 刀山火海都去得 柳鹏当即答道:“酒水姜汤红糖大肉肯定是不会少的,梦雨!” 他朝着谷梦雨问了一句:“能不能弄了一两头牛过来,最好不要水牛!” 谷梦雨当即答道:“现在不好弄,我尽力去办吧,肯定有一头会是水牛,另外一头就不知道了!” “有牛肉吃?”现在霍球旁边的辽东流民都激动起来:“真要杀牛?” 杀猪杀羊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没想到柳鹏居然要给他们杀一整头牛,而且看柳鹏的意思还不止一队牛,说不定要杀个两头甚至是三头牛。 他们知道水牛肉比起黄牛肉来口感会差一些,但是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这辈子都没尝过牛肉,哪怕是逢年过节了,都没尝过一口牛肉的滋味。 要知道,在大明朝杀牛可是大罪,若是官府抓到杀牛可是要重罪,他们当中有些人到登莱以后免不了小偷小摸顺手牵羊,但从来不敢动水牛的主意,那可是要人命的买卖。 至于牛肉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们这些苦哈哈根本没有资格一尝为快,他们觉得自己若是好好努力,在登州府扎下根来,说不定儿子、孙子有资格好好品尝这牛肉的滋味。 可是现在柳鹏却给他们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们这些苦哈哈现在也能尝个滋味弄个全牛宴:“柳少,我反正就是单身汉,想过年都没去处,不如这次替您扛活了?” “我有老婆孩子,但是只要您赏他们一份吃食,这个春节,我替您干了!” “什么替柳少干了,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现在都揭不开锅来了,而柳鹏那边平时都比我们逢年过节吃得还好!我只有一个妹子,只求您多供一张嘴,先考虑我怎么样?” “别争了别争了,柳少肯定早有主意了!” 看到这事有戏,江清月当即笑道:“那就辛苦各位,这一次大伙既是为柳少尽力,也是为我爹与梦雨妹妹尽力,大家放心便是,绝对亏待不了大家,该吃好吃好,该玩好玩好,该拿钱拿钱,该上工就上工!” 霍球这人平时冲动惯了,但是也有几分机敏劲头,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江清月的弦外之声:“江女侠,莫不成这回又有铺保名额了?” 柳鹏之所以在辽东流民中有着很高的威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帮大家找到铺保。 严格来说,并不是铺保,而是让辽东流民到谷家的产业、铺子当学徒,但是这比铺保还要好用,而且平时弄铺保是一个一个地弄下来,柳鹏却是一下子解决了十四个辽东流民的就业问题。 因此大家平时都愿意围着柳鹏转,想从柳鹏手上多拿几个铺保名额过来,柳鹏也从善如流,凡是求上门的他大半都会答应下来,只是谷家的产业、铺子终究有限,事情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排个队,既然看到了希望,大家自然能等得了。 现在听说柳鹏与江清月又一次能解决大家的就业问题,别说是霍球,就连孙氏兄弟都着急起来:“柳少,江女侠,这次能有几个名额啊?” 江清月没给出答案,而是把问题踢到柳鹏这边来:“具体能腾挪出多少名额来,你们问柳少,他心里有数。” 孙氏兄弟赶紧站出来跟柳鹏谈判:“柳少,刀山火海我们都可以去得,何况是下水挨个冻而已,就是您这回得多给几个名额。” 也难怪孙氏兄弟着急,以前铺保名额是格外金贵,现在的铺保名额是越发珍贵,毕竟过去的铺保是看得到摸不着,大家只是有个盼头而已。 而现在的铺保则是货真价实的存在,只要跟柳鹏搞好了关系,他们就能帮你弄到了铺保名额。 孙氏兄弟辛辛苦苦地弄到五个铺保名额,结果柳鹏却是断断续续给出了九个上工的名额,让大家一心都围着柳鹏,在这种情况,孙氏兄弟在流民的影响力一下子就变得弱化了。 而现在孙氏兄弟就是企图把持这一波铺保名额的分配:“柳少,这活交给我们兄弟全权负责,你放心就是!” “放心放心!”柳鹏当即说道:“没问题,这件事本来就全权交给贵昆仲了,就是大过年得不容易,实在辛苦贵昆仲了!” “全权交给贵昆仲”,孙氏兄弟自己是从柳鹏手里得到分配这几个上工名额的权利,因此他们脸上都笑开了花,孙南山首先问道:“柳少,这一回有到底多少个铺保的名额。” 柳鹏跟江清月事先商量过,这一回不抢谷梦雨的风头,因此也给出了十四个铺保名额,只是柳鹏并不会把底细都透露出去:“只要把事情办好了,至少能有六七个铺保名额。” 虽然是由孙氏兄弟全权分配,但是肯定有没拿到铺保名额的流民到时候跑到柳鹏面前开恩,到时候柳鹏给个铺保名额,就能把人家下辈子都买下来了。 而且现在孙氏兄弟虽然已经解决了十四个流民的就业问题,但是聚拢的流民越来越多,足足有上百人,上百人分配六七个铺保名额,到时候肯定会有好戏看。 孙氏兄弟并没有看出柳鹏的用心,他只是向柳鹏求情道:“柳鹏,最近来投奔过来的辽东汉子很多,您多给一两个名额吧!” “只要把这活干好了,再加一两个名额不成问题!” 柳鹏并没有明说这龙口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赖对辽贸易生存下去,肯定要用到大量辽人,现在他最多只给出一点小恩小惠:“替我柳鹏办事,亏待不了大家!” 那边谷梦雨却是突然说了一句:“柳鹏弟弟,到时候让厉管家叫他们过去吧?到时候一并押一批木料、桐料与吃食过去。” 龙口港的事情,谷梦雨一直没有过问,则是全权交给了柳鹏、江浩天与沈滨负责,只是现在她介入进去,自然也要争取相应的格局,因此她第一时间就把厉明海派过去盯着。 谷梦雨的反应,本来就在江清月的意料之中,她饶有兴致看着柳鹏:“柳少,龙口那边的事情就交给厉管家负责了,接下去我们是不是该挑房间去了?我想要一间早上一睁开眼睛就对着太阳光的屋子!” 第151章 常典史的阴谋 第151章 常典史的阴谋 谷梦雨没想到江清月会在自己刚买下的这座宅子硬插一脚,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就买下这样的超级豪宅,江清月还真得居首功。 如果没有江清月,或许她就在郑关涛与区奇峰手里吃大亏了,因此现在的谷梦雨还真找不出拒绝江清月的说法,只是她很快也是笑颜绽放:“柳鹏弟弟,我也挑一进风景最好的屋子!” 柳鹏不由苦笑一声,这一碗水恐怕是端不平了。 柳鹏不过是苦笑而已,而现在的张玉冠却是一肚子苦水:“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区区一个副役,居然要我们俩给他们低头。” 在快班,他可是老资格的正役,过去柳鹏的老爹柳康杰见了他,首先就得敬称一声“张队”,张玉冠给足了柳康杰面子,柳康杰才敢叫张玉冠一声“张大哥”,至于常书办更是刑房经承,就是陈大明见了常书办,也得格外客气。 可是现在这局面却是完全巅倒过来了,别说是柳康杰,就是柳鹏也根本不把张玉冠放在眼里,刚才那一幕对于张玉冠可以说是生平奇耻大辱。 越想越是心苦,越想越是愤怒,只是现在董主薄在县里失势,张玉冠还真想柳鹏没多少办法,而一旁的常书办却是不阴不阳地说道:“让我们给他低头又怎么样?再说了,是老张你向那柳鹏低头,我常某人可没跟他低过头。” 常书办看到柳鹏一露面,当即抽身退后,因此今天真正遭受奇耻大辱的只有张玉冠一人而已,因此张玉冠心中的怒火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把这臭小子碎尸万段,别以为董老爷专心追查福山银案,我就收拾不了他。” “你确实收拾不了他!” 常书办狠狠地数落了张玉冠一回:“董主薄不出手,老张你没有半点办法,不过老张你怎么不找找郑关涛,说定以后还用得着这人?” 在常书办的计算之中,郑关涛与区奇峰这伙人既然跟柳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郑关涛甚至把祖宅都丢掉了,自然把柳鹏恨到了骨里了,这样的人正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几个土棍又有什么用处?” 虽然张玉冠已经快失去了理智,但是对于这些土棍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常书办:“再说了,他们这些土棍的想法我最清楚,他们既然现在招惹不起柳鹏,偏偏是我连打他三记耳光,逼着他向柳鹏服软,甚至强行还给这笔交易作保,所以他肯定先把我恨上了!” “我现在去找他们,只能是火上烧油,让他们把我恨得更深!” 张玉冠继续说道:“不如让他们自生自灭,等他们吃尽了苦头,知道什么是世态炎凉,到时候只要随口给个承诺,他们就敢同柳鹏拼命。” 常书办没想到张玉冠想得如此深远:“没想到老张还有这法门,凭老张你的大才,柳鹏那臭小子得给老张你低头才是。” 这说到了张玉冠的痛处:“可惜董老爷现在专司缉查福山银案,黄知府催得太紧太急,他根本没心思分心兼顾,偏偏这小贼与沈滨、陈大明、丁宫同流合污,光天化日之下威胁上官,无法无天。” 常书办现在也苦恼这件事,毕竟柳鹏加上沈滨、陈大明、丁宫一团和气合作愉快,很大程度架空了常典史与他常书办,王经承不把他当一回事,他现在几乎就成了半个闲人:“是啊,无法无天,我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咱们得把人马抓起来。” “人马?”张玉冠现在就最头痛这个问题:“快班现在都是这小贼的眼线,这什么世道啊!柳康杰看不起老夫也就罢了,现在连几个柴夫都看不起老子。” 只是张玉冠很快想到了常书办的背后可是站着常典史,他当即问道:“莫不成常典史有什么想法没有?只要能收拾这小贼,我可以让董主薄鼎力相助。” 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就是现在的董主薄,也不知道是什么仇家故意泡制的流言与揭贴,逼得董主薄只能专司缉查福山银案,无心兼顾治安巡捕的正事。 只是董主薄终究是董主薄,县里的第三号人物,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常典史,两个人联起手当然能把黄县的天给掀翻了,而常书办当即说道:“老张,你别忘记了,现在快班、壮班虽然都与柳鹏、沈滨这些贼子同流合污,但是他们的魔掌却没伸到壮班去。” 大明体制下,衙门里的衙役分成三班,快班的快手主要负责治安缉捕,相当另一个时空的警察,而柳鹏所在的皂班负责看押犯人、公堂用刑,兼顾给县里的老爷站岗放哨,相当另一个时空的法警。 而壮班的民壮就是地方防御的主要力量,理论上不但可以用来守城,很多时候还能出城野战,相当另一个时空的武警,理论上在三班之中装备最齐整,军事训练也应当最充足,一旦遇到大场面,府里县里首先考虑把壮班拉出去。 雷初阳当初甚至能把福山县的壮班拉到登州卫去凑数,冒充登州卫的正军,最后居然也没有露出大破缩。 只是张玉冠却是犹豫了一下:“壮班是归兵房管吧?壮班的人事,这可得知县老爷自己点头才行。” 常书办当即冷笑一声:“那又怎么办,难道主薄与典史就不能管壮班的事吗?” 这本来就是一团烂帐,壮班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毕竟真要遇到兵事,大有都知道不管是快班还是皂班都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壮班的表现。 但是黄县的壮班能不能指望得上,谁也说不准,就连刘知县都不愿意却深究皂班的问题,因为谁都知道黄县的壮班就是一个彻底的烂摊子,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谁都是心里无数。 而且壮班这支队伍具体归谁管辖又是谁要负有责任,大明的体制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既然知道这是个烂摊子,大家就明智地选择捂盖子。 现在常书办就毫不客气地告诉张玉冠:“现在那小贼的手伸得太长,所以我们得把壮班这支队伍抓住,常大哥跟我商量过,准备让我到壮班去当班头,抓住这支队伍。” 现在轮到张玉冠震惊了:“常老哥,你疯了!你好端端的一个刑房书办,怎么跑到壮班当个班头?” 虽然县里六房的经承才与班头同级,但是六房毕竟高高在上,常书办过去最强势的时候,可以直接把三班班头当孙子来训。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新上任的王经承非常强势,虽然常书办有常典史支持,面对步步紧逼想要收权的王经承却是难以招架,手上大半权力都已经被王经承收了回去。 在过去常书办能当刑房半个房,而现在他连自己的家都不了家,在这种情况,他跟常典史商讨的结果就是学习柳鹏,抓住一支有力的队伍:“班头又怎么了?柳鹏不就是有些江湖人物帮忙,咱们县里壮班人马最多战力最强,抓住了壮班这支人马,我看柳鹏能有什么能耐!” 第152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第152章 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不管壮班是怎么样一个烂摊子,理论上快班与皂班撞上壮班,那就是以卵击石,现在常书办继续说道:“而且我大哥支持我,一定要抓住壮班这支队伍,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到时候把壮班拉出去,什么快班什么皂班,都是一团狗屎。” 常书办这么一说,张玉冠都心动起来:“老兄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到壮班去?” 常书办却是笑得很邪:“不不不,我跟我大哥商量过了,张老哥留在快班比去壮班更好!” 张玉冠却是很为难地说道:“可是我留在快班不好办啊,陈大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无法无天啊!” 常书办却是非常肯定地说道:“他区区一个快班班头,怎么可能一手遮天,这只能说明过去我们对快班这队人马不够重视啊!” 他如数家珍地说道:“我大哥是典史,您背靠着董主薄,别说是一个快班,咱们俩联起手来,就是整个黄县都可以横着走啊。” 这说的是实情,主薄加上典史的组合,这等于是县里第三把手跟第四把手联合起来,放在黄县这种小地方太有杀伤力了,哪怕是府里的老爷都得小心应付,一不小心,就可以被他们联手掀翻了天。 “我大哥让你跟董主薄通个风!”常书办很自信地说道:“下一次县里议事的时候,就把这事情敲定下来,我去快班,至于张老哥……” 张玉冠很关心自己的问题:“那我该去哪里?” 对于怎么安排张玉冠,常典史跟常书办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想出了一个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办法:“张老哥,你应当知道国朝快手,理论上是分为马快和步快吧?” 这是国初就有的分类,但是各地执行起来标准并不统一,象黄县这种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马快、步快的区别。 虽然快班的编制上还有着十多匹乘马,但事实上快班连一匹马都没有,至于其中的好处上上下下都分润了一笔,自然是安相无事视若未见。 而现在常书办却是提出了区分:“福山银案事关重大,尤其是那帮盗匪穷凶极恶,非得马快前去缉报不可,下次董主薄可以让老兄来专门主持马快,我大哥再加以呼应,事情就办下来!” 这是对刘知县摊牌了,毕竟董志超堂堂一县主薄,现在连快班都管不着,只能专办福山银案,肚子里肯定是积了一腹子怨气,反弹起来也是格外厉害。 他以专办福山银案的名义,把张玉冠推上马快头目的位置,自然是名正言顺,刘知县虽然有怨气,但对于第三把手和第四把手的联手,也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更重要的是,常典史已经决定这件事一定抛开于教谕,到时候四个主官议事,不管刘知县与苗县丞,最终都是一个二对二的结局,他们肯定不敢撕破脸,肯定要妥协。 反正快班、壮班的人事问题无关大局,常书办就以莫大的好处诱惑张玉冠:“到时候步快负责坐守,马快负责机动缉盗,张老哥岂不是压过了陈大明一头!” “说得好,说得好!”张玉冠已经彻底被常书办说服了:“咱们把皂班和马快这两支队伍抓起来,到时候整个黄县最有实力战力最强的队伍在我们手里,看那柳小贼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常书办笑了起来:“赶早不赶晚,年前就把这件事敲定了,过了年咱们俩就走马赴任!” 他笑得很神秘。 只是柳鹏的动作比他们还要快一些,毕竟常书办、张玉冠他们办一件事,往往是以天甚至是月来计算的,而柳鹏办事,从来是以小时甚至分钟来计算的。 他们年后才准备走马赴任,而现在柳鹏的面前却已经是是一支相当整整齐齐的队伍。 这就是柳鹏腰间那个所谓“登州府黄县迎接矿使、税监联合巡视领导小组”的全部人马,柳鹏花了好几天功夫,才敲定了这支队伍的名单,又花了三天时间,才让这支队伍知道什么叫“立正”、“稍息”和“向前看齐”,甚至操练了一番“向左转”和“向右转”。 总共是四个正役,八个柴夫,人数不算特别多,但是比普通正役统带的人马却还是稍多了一些,更重要的是,这是柳鹏自己的队伍! 就象柳鹏带着江清月与谷梦雨挑房子的情形差不多,这两个女人表现得有些过于激动,仿佛这房子的重要程度比柳鹏本人还要重要一些,但柳鹏住进新宅子的第一个晚上,也是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 自己的宅子,自己的队伍,这感觉就不一样啊! 眼前队伍粗看整整齐齐,仔细看却还是有些松松跨跨,但是柳鹏却总想哼一段“想当初,老子的队伍刚开张,拢共才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站在前面的就是四个白役,原来是柳鹏想把白斯文也拉过来,只是白斯文滑头,打着过年事多的名份躲过去了,因此只有主意最多的卫果宣、号称一棍就能打死人的武星辰,还有临时从书屋里请出来的丁子杭,至于最后一位,则是萧马熊。 这位萧马熊是柳萧氏的表弟,论辈份柳鹏还得叫他一声“舅舅”,只是他年纪虽然不小,却始终没混出一个模样来,最终听说自己表姐家里混出了名堂,就赶紧过来投靠柳萧氏。 为了这件事,柳康杰很有些不满意,毕竟他们柳家没有混出头的年轻人也有不少,为什么要照顾萧家的娘家人,但是柳萧氏一句话就让柳康杰与柳鹏齐齐闭嘴:“他在辽东真杀过人!” 柳鹏还看不出萧马熊在辽东居然杀过人,这个人一身书生气,谈吐文雅,办事得力,只是说话虽然客气,却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不管怎么样,真看不出在辽东居然杀过人,而且按柳萧氏的说法,他手下还不止有一条人命。 柳鹏的队伍就缺这样的人才啊! 不管是武星辰还是卫果宣,顶多是过见血上过阵,跟人真刀真枪地干过架,但是根本没真正杀过人,更不要说这位萧马熊在辽东还作下了不止一起命案。 这样的人在自己的队伍里肯定能派上用场的,因此他也派卫果宣去试探了一下萧马熊的身手,结果又让柳鹏大吃了一惊。 第153章 祸水东引 第153章 祸水东引 按照卫果宣的说法,他自己的一身本领大半都是吓唬人用的花花架子,真正阵前厮杀派不上多大用场,这位萧马熊却是恰恰相反,一出手就是生死相搏致人于死地的招数,招招见血刀刀致命,真要当面较量生死厮杀,十个卫果宣都没命回来。 而更让柳鹏吃惊的是,萧马熊这人虽然冷漠,却也很知趣得很,武星辰在柳鹏手里混了这么久了,还会时不时叫柳鹏一声“弟弟”或是“小柳”,客气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句“阿鹏”而已。 而萧马熊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他明明是柳鹏的舅舅,但是进来以后跟柳鹏没怎么打招呼,但只要跟柳鹏有接触的时候,都会敬称一声“柳少”。 当然柳鹏并不清楚萧马熊内心深处是怎么想的,说不定萧马熊内心深处对柳鹏这个小孩子根本不屑一顾,但是萧马熊至少摆出了这个姿态,加上这人心思缜密,也是柳鹏所急需的人才,所以他就成了柳鹏手下的四个白役之一。 至于后面站着的八个柴夫,都是新征调过来的良家子弟。 所谓柴夫,实际就是官府无偿征调的免费苦力,对于普通的农夫之家可以说是一个很重的负担,特别是有些时候要到临清州、济南府或是京城甚至是山海关外去服劳役,数百数千里的路程都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摊上这么一次千里之外的派差,一个家庭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因此黄县本县的夫役自然相对吃香一些。 但即使是黄县本县的夫役,也有高下之分,柳鹏现在这个差使可以说格外吃香一些,毕竟不用干粗活,而柳鹏已经放话出去,只要好好干,不但包吃包住,柳鹏自已还能想办法筹一份工食银出来,若是干得好的话,他有办法让这些柴夫成为真正的公人。 所有这些条件对于普通的农夫家庭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柳鹏几乎有十倍的侯选人选,最后精挑细选,又请沈滨与陈大明他们把关,最后才挑出了这八个人来,都是真正的农家子弟,没有什么劣习,好几个人还能识文断字。 现在这八个柴夫身上的肃穆气质,也是远远胜过普通的公人,站得相当整齐,这两天的队列训练可以说是作得很不错,而最前面的卫果宣站得笔挺,大声报告道:“报告柳少,我队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二人,请柳少指示!” 柳鹏心中更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没错,这就是自己拉起来的第一支队伍! 只不过为了这支队伍,柳鹏可以把前次从闻香教与陆家庄那搞来的银钱花得七七八八,光是发给十二个人的衣服就让柳鹏心痛了半天,要知道柳鹏可是给他们每个人都备了整整三套服装。 正如柳鹏之前保证的那样,这支队伍里的一切,不管是衣食住行,或是拿到手的工食银,还是其它衣物装具,县里承诺的银钱到现在还没到位,完全由柳鹏自己来提供,即使有谷梦雨帮衬了一些,但是除了一笔年前该发的红包之外,柳鹏手上已经剩不下多少钱。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看着这么整齐的队伍站在自己的面前,柳鹏大声说道:“稍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严肃,今天是咱们这支队伍的好日子……” 柳鹏都不知道用什么名义来称呼自己这支队伍,事实上县里根本就没过柳鹏这支队伍任何名义,柳鹏自己跑了几遍也不得要领,而柳鹏自已的身份也是半灰不白,正常情况下他根本不能统带这么多人马。 因此柳鹏很快就回避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兄弟们,咱们这支队伍关系着咱们黄县的生存存亡,知道这次衡王府要派马到咱们黄县的事情不?” 周杜达现在已经是黄县公敌了,因此柳鹏才一开口,下面已经齐齐嚷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 柳鹏继续说道:“那周杜达周阉狗为什么那么嚣张,不就是因为他是衡王府的内使吗?而且还不在名录之上,纯粹是个黑户,可这么一只阉狗到咱们黄县,却是横行霸道不可一世,而咱们这支队伍……” 柳鹏缓了缓继续说道:“告诉你们,咱们有司礼监的路子,有东厂与北镇抚司的门路,甚至连御马监的天使都很关心咱们这支队伍。” 这就纯粹是柳鹏胡吹一气了,只是大家还真信柳鹏这一套,原来队伍有些松松跨跨,柳鹏这么一说,十二个公人站得笔挺笔挺,个个都是精神劲十足。 实在是司礼监的威名太好用了! 自从万历年间开始,地方上就不断有税使、矿监来打秋风,赫赫有名的临清州,因为一个税使马堂的缘故民不聊生,城里城外的店铺关闭了十有七八,商民生不如死,最后还引发了商民暴乱痛打马堂。 就是这样的大乱子,这位马堂马税使事后却是毫发未损,继续在临清州大刮特刮,刮到天怨人怒也是安然无事,不管是地方上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巡按,或者是江湖好汉、地方的豪强,甚至连不可一世的各家藩王,对于这些矿监、税使都是毫无办法。 至于最近的例子则是那位辽东矿监高淮,那更是在辽东敲骨吸髓,辽东流民之所以不断南渡登莱,一大半的原因就是这位矿监在辽东刮地皮刮得太过火了。 因此柳鹏说起自己有宫里京里的关系,这群手下个个都是肃然起敬,不以为耻,反而为荣,而柳鹏也愿意继续糊弄下去:“咱们这支队伍之所以能建立起来,能壮大起来,就是要以司礼监为中心,服务好宫里京里的诸位贵人,让他们到了黄县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下面的这帮兄弟登时有些不明白柳鹏的思路,虽然柳鹏说要服务好宫里京里的诸位贵人,但问题是这些矿监、税使是来刮地皮打秋风的,柳少神通再大,得罪了黄县的父老乡亲照样没法混下去。 就在大家迷惑的时候,柳鹏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思路:“咱们登州是个好地方,莱阳有金子,福山有美女,蓬莱有水城,到处都是金山银山,莱州府那边更是遍地都是金子银了,可惜京里的贵人不知道到哪里挖金子找银子,咱们这支队伍的使命就是让京里的贵人明白金子在哪里!” 柳鹏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连一惯冷漠的萧马熊都笑了起来,而卫果宣反应最快,他抢先说道:“柳少,我明白了,金子在莱阳,在福山,在蓬莱,在登州卫,有莱州府,更在衡王府……” 第154章 龙口墩 第154章 龙口墩 柳鹏帮他作了一个很好的总结:“对,唯独不在我们黄县这小地方,宫里京里的贵人是来发财的,在哪里发财不要紧,关健是要大家都能发财。” 柳鹏这是准备祸水东引,只要这些下来的矿使太监们不在黄县刮地皮,那一切都好说,柳鹏大可以给他们开道指路牵线搭桥。 当然思路不错,能不能落到实处是另一回事,毕竟这些矿监、税使都会张罗一批鹰犬开道指路,专门对地方上的大户豪门下手,柳鹏这么做,自然是虎口夺食,但他这么作,至少总比什么都不做都强。 柳鹏现在的思路越来流畅了:“京里宫里的贵人到咱们黄县这小地方来,既是好事,又是坏事……我们要把坏事变成好事,把丧事当喜事办,让太监们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方上也落得些好处,别的不说,没有司礼监的支持,咱们黄县就别想开海禁了。” 既然龙口港这件事是重中之重,柳鹏就把开海禁跟税使、矿监巡视黄县结合在一起:“只要宫里的贵人说句话,咱们黄县就多出一条海道来,不但大家可以到辽东走个亲戚,而且大家也能落得一份好处……” 下面的萧马熊去过了不止一次辽东,他虽然性情有些冷漠,但心思却很是缜密,当即问了一句:“柳少,如果海禁不开,咱们这帮兄弟的工食银是不是没法落到实处了?” “对对对!”柳鹏没想到萧马熊能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但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对啊,咱们这支队伍虽然有司礼监与锦衣卫的门路,但县里府里都是看不起咱们的,现在连大家的这身衣服,都是我自己垫钱买的,大伙的工食钱,我柳某人出的!” 正式的白役只有四个而已,县里至少还给他们发一份工食银,但工食银根本不够大伙糊口,这其中的差额自然得靠柳鹏去找补,其余八个柴夫就完全是靠柳鹏自力更生,如果遇到一些狠心的经承、班头、正役,那肯定是敲骨吸髓,要在大家身上榨出一份油水来。 而柳鹏不但不吃兵血,恰恰相反,这支队伍的全部支出都是由他个人垫支,因此他对于这支队伍有着绝对的掌控:“兄弟们,以后替我好好干,对得起兄弟我出的这份银钱!” “柳少,您对得起兄弟们,兄弟们也对得住您!” “对,柳少,咱们以后就跟着您干了!” “柳少!过年能发多少啊?” 说到这,场合虽然热烈起来,但没有起初的肃穆严整,一团乱哄哄,但柳鹏也知道以自己的资源,最多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现在这支队伍也就是用来摇旗呐嚷而已,真正遇到大场面不要指望太多,幸亏现在队伍之中有一个在辽东杀过人的萧马熊,再加上一个能打硬仗的武星辰,除了这两个之外,柳鹏觉得没几个人能真正指望得上。 刚想到这时,那下面萧马熊嚷嚷开了:“兄弟们,咱们吃柳少的饭,喝柳少的酒,穿柳少的衣服,住柳少的房子,拿柳少的银子,柳少就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谁对付柳少,就是跟咱们的衣食父母过不去,我们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把他们剁成十八段!” 这画风突变,柳鹏都没适应过来,只是下面的反应很好,一群兄弟们都大声叫道:“吃柳少的,喝柳少的,穿柳少的,住柳少的,拿柳少的,柳少,咱们跟定您了,谁跟您作对,我们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柳少,您说吧,您要灭谁,我们就把他灭了!” “柳少,咱们跟着您喝香的喝辣,谁不服您,我们就把他给收拾了。” 气氛热烈得无以复加,简直快要沸腾了,柳鹏不由看了一眼萧马熊,这小子还有点能耐,看来不仅仅是杀过人那么简单! 而萧马熊也有几分得意,他刚想向柳鹏表功,就听得门外有人剧烈地敲门,接着还有人在门外嚷嚷道:“柳少,柳少!出事了,出事了!” 柳鹏找的这处宅子是江清月原来要出卖的一处旧宅子,离县城很远,而且还在半山腰上,人烟罕至,宅子又破又旧,一般人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因此柳鹏当即问道:“是谁?” “是我啊!”外面的人自报家门:“我是霍球!” 柳鹏也听清楚这确实是霍球的声音,他不由心中一急,赶紧叫人给霍球开门,一边开门一边问道:“霍球,龙口那边出了出了什么事?” 龙口建港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三家联盟也完全是因为龙口建港才搞起来的,龙口港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这三家联盟也搞不下去了。 现在的霍球浑身是汗,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了,也不知道他跑了多少里路来报信,现在可以说是整个人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但是他一看到柳鹏精神就振奋起来,赶紧说道:“柳少,是登州卫的人叫我们停建栈桥,兄弟们不同意,就跟他们争执起来了!” “登州卫?”柳鹏不由一激灵:“是登州卫,还是下面的百户所?” 登州卫是登州卫,百户所是百户所,虽然都是在大明的卫所体制之内,但这是两回事,而霍球给出的答案却不一样:“是龙口墩的人,他们看到我们在建栈桥,就拉齐人马叫我们停工,不然就报到黄河寨跟登州卫跟去!” “我操!”现在轮到柳鹏骂娘了:“这也太嚣张了,一个墩所的小头目,居然也敢到老子面前指手划脚,咱们灭了他!” 只是霍球却说道:“咱们的事情当然轮不到他们龙口墩指手划脚,但是他们龙口墩办事不地道,一听说咱们不答应,马上就纠合了附近三四个墩台的人马过来要拆咱们的栈桥。” 柳鹏当即问道:“拆了没有?” “没拆,这是咱们的命根子,哪能让他们拆了!咱们辽东兄弟是靠得住的,还有江大侠在后面押阵,现在还在对峙着,只是江大侠怕惹出黄河寨和登州卫来,想请您过去想想办法。” 第155章 三不管 第155章 三不管 这就是柳鹏所担心的事情,一个龙口墩不是什么大问题,就算了是龙口墩纠合了三四个墩台的兵力,但是柳鹏仍然觉得江浩天加上孙氏兄弟足以应对,但问题是万一这后面还站着黄河寨百户所和整个登州卫,这就是大麻烦了。 原本按照柳鹏的规划,是趁着过年放假这段时间上面根本不会管不能管,抓紧时间先把栈桥建好,然后龙口湾的这处私港就可以正式投入了营运,只要蓬莱水城开始严查走私,龙口港这边就可以把水城的业务全部包揽过来。 哪料想登州卫这边居然跳出来横插一脚,这让柳鹏十分不快,只是他转念一想,却是朝着身后的这帮兄弟问道:“兄弟们,现在有人敢跟我柳某人作对,挖我的墙脚,抄我的后路,抢你们碗里的肉,你们准备怎么办?” “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这帮兄弟们的回答很响亮:“把他们把剁成十八段!” 有这份决心就好!登州卫终究是有军方背景,柳鹏现在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跟他们正式开战,因此他把今天的事情作为了一场预演:“跟我来!不过就是一个龙口墩吗,我们把他们的墩台都给踏平了!” 柳鹏话说得豪气,他当即拿起腰刀就朝着龙口湾的方向赶去,后面的兄弟也不含糊:“跟上跟上,敢我们柳少作对,那是自寻死路!” “给他们来一刀子,让他们知道蛮子就是蛮子,咱们有司礼监撑腰,怕什么!” “谁敢跟柳少作对,咱们一起上,你负责上三路,我主攻下三路,萧马熊你再在背后再来一刀子!” 只是龙口湾离县城距离不近,全副武装的队伍走了快两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远方的海岸线。 这一片海岸为什么称为“龙口”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根据另一个时空的文献记载,在晚明已经明确把这一带的海湾称为“龙口”,这里的一处墩台也已经被称为“龙口墩”。 这是一片完全没有得到开发的海岸线,虽然有着极其优越的水文条件,但是在全面禁海的情况下,明代人嫌弃他水深太浅,舟船无法直接靠岸,必须修建栈桥才能停船,一直没有哪怕是最低程度的开发。 事实上,本时空也没有开发利用这段黄金海岸线的条件,沿海是一座天然牧场,草高茂密,黄县人经常在这里牧马养羊,但这段海岸线的归属权属于谁,黄县土著都说不清楚。 他们听说这是某一位勋臣或是某位权贵的马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年代开始,这位勋臣或是权贵似乎遗忘了这座远在山东登莱的牧场,所以很多黄县人时不时越界偷偷到这里来牧羊养马,有些胆大的土棍甚至考虑过移动自家界碑,侵占这里的牧地。 但是他们移动界碑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甚至还因为偷移界碑吃了很大的苦头,背上极其沉重的一份赋役,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黄县人也说不清,当事人也说不清,只知道偶尔越界去牧马养羊没问题,但想要把这块牧场据有已有,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柳鹏却没把这些传说中的故事放在眼里,他找金书办仔细查过架阁库的档案,结论让他吃了一惊,原来龙口这座牧场原本是属于汉王的王庄。 没错,就是传说中宣德元年在安乐州树起反帜,然后被宣宗皇帝亲征平定的那位汉王,当时诸位藩王神通广大,动不动上奏讨赏荒地、湖荡,哪怕是真正的良田都能一番运作之后以荒地的名义弄到手,何况龙口这一带在战乱之后本来就是一处海边荒地,汉王没费多少力气就讨到手了。 只是宣宗平定汉王之乱以后,这处庄田就保持着不黑不红的地位,理论是已经归还官中,实际却跟三不管的无主地差不多,黄县与登州府管不到,山东省管不着,而宗人府却是管不到,登州卫想管却没法管,始终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 以后汉王的这座庄田又在弘治年间划给泾王府,泾王府本来在沂州就藩,跟登州府本来是相隔十万八千里,但是泾王本来就是搜刮民地的行家里手,他几乎把整个山东境内能搜刮的民地几乎都搜刮一净,以至于国除之后,光是在沂州一地退还的民地就高达二千七百顷。 泾王搜刮民地都堪称一代高手,何况龙口这一带本来就是无主的汉王故地,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把这处庄田讨到手,接着狠狠出手收拾了那些敢于移动界碑侵地王田的土棍,顺便还出动了泾府校尉侵占了几十顷民地。 泾王府的报复实在太过简单粗暴了,那些想占小便宜的土棍即使是没有立即家破人亡,也是几代人都喘不过气来,因此即使泾王一脉在嘉靖年间因为血脉断绝而除国,距离已经有六七十年时间,但至今仍然没有人敢打龙口这块牧地的主意。 但不管其中经历了怎么样的曲折,现在龙口这段海岸线只能算是三不管的无主之地,自己进去建个码头正是最合适的时机,若是早晚上一两年,等到福王就藩事情就没有这么好办。 扫过远方的海天一色,柳鹏吹着徐徐的海风,心情不由越发激荡起来。 现在的黄县人与登州人都以为龙口这一带是沿海的荒野之地,由于水深太浅,又是勋贵的庄田,根本没有什么开发的价值,但是这个时空的人们并不清楚,龙口这个名字连同脚下这座港口会在另一个时空快速崛起,压过黄县最终取代了黄县这个名称,这里何止只是一条遍地黄金的海岸线。 特别是北方的屺姆岛连同那段沙堤,对于龙口湾来说,简直就是一段天然的防波堤,在龙口湾的内湾筑港,可以不用修防波堤,省下了初期建设中最大的一笔工程投资。 要知道,这可是另一个时空北上支队的基地啊! 柳鹏刚想到这时,霍球已经说道:“柳少,马上就到了!” 第156章 霍球想过来 第156章 霍球想过来 柳鹏没想到霍球居然能跟上来了,要知道他看到霍球的时候,霍球已经是浑身是汗,几乎走不动路了,当时跟他沟通的时候,霍球都是上气不接下气,说上一句话就要停上半天。 可是现在霍球居然跟上来了,柳鹏在表示意外的同时也表示格外的关心:“霍球,你怎么跟上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在黄城好好休息,这件事有我在就行了!大伙停下来休息一会,等等霍球兄弟!” 霍球只是在江清月的宅子里稍稍休息之后,又一路发足狂奔追上了柳鹏的大队,他现在当然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心跳跳得厉害:“我是担心柳少找不到路,误了大事!” “区区一个龙口墩而已,误不了什么大事!” “柳少,不用休息,咱们走吧!”霍球体力似乎好得不象话:“柳少,我想打听个事情!” 柳鹏点点头,那边霍球跟在柳鹏的身后,小声地问道:“柳少,这次建栈桥,我是第一次跳进冰冰的海水里去的,如果事情办好,能不能让我到您这边来上个工!” 柳鹏似乎大吃一惊,他问道:“孙南山、孙无量他们没告诉过你吗?我早就说叫你过来帮我的忙了,他们说你不愿意干,所以我才没问下去。” 看到霍球有些不相信,柳鹏当即补充了一句:“当时我还问他们你为什么不肯过来,他们说你是想做大事的人,不想过来当个学徒!” 霍球的神情有些难堪,他没想在孙氏兄弟居然会在这件事上坑了他一回,如果不是今天他跟柳鹏提起,或许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不管怎么样,他跟孙氏兄弟都是辽东流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替孙氏兄弟辩解了几句:“是啊,我这个人有些好高骛远,想得太多了,现在想明白了,早知道现在这样就过来了。” 不过他又仔细想了想,好象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孙氏兄弟讲的跟柳鹏的说法完全不一样,当时说柳鹏让他到谷梦雨手里去打个短工,如果表现好会格外照顾。 霍球认为打短工没什么意思,就没放在心上了,哪料想居然是到谷梦雨当正式的学徒,而且谁都知道,到谷梦雨手里当学徒,用比正式的铺保进去还要好一些,只要肯用心肯卖力,那肯定是有机会正式出师。 霍球很快也想明白了,孙氏兄弟为什么要这么抄他的后路! 在孙氏兄弟的这个小团体,现在被他们推荐出去的辽东流民,并不是团体里表现最出色的一批人,而是表现得最中规中矩的那几个,换句话,是团体中最“听话”的几个人。 象他霍球办起来就一团火,没什么事情是办不了得,能打能冲,在辽东流民中可以说是人人称颂,众望所归,所以孙氏兄弟当然不愿意他到谷梦雨去当个学徒,自己这边却少了一员大将。 只是他正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那边柳鹏却是越发为难起来:“霍球兄弟,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我知道你志向远大,但是这样没法安排啊!” 实际霍球也只是求个学徒的机会而已,那边柳鹏却是已经说出了一段话来:“前次我可是向梦雨姐姐求过情了,跟他说了你的情况,梦雨姐姐对你印象也很好,想尽了办法才腾挪出一个管事的位置来,可是你当时却说管事的位置太轻,怎么也要个大掌柜,就是没有大掌柜,也得是个二掌柜,你让我怎么替你安排啊!” “啊……”现在轮到霍球精神呆沛了:“我真没这么说啊……” 他今天低下头来跟柳鹏求情,也不过是求一个学徒的位置而已。 虽然学徒这位置可以说是重新从最底层出发,但总是了有一份自己的事业,等做了伙计就能娶妻生子安家立业,总比现在飘泊不定居无定所强太多了。 哪料想到柳鹏当时已经考虑让他当管事了,直接就越过了伙计这个级别,让他独当一面。 他知道谷梦雨这边的管事权力有限,跟公门里的副役差不多,最多只能管着三两个手下,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谷梦雨与柳鹏可以说是对他格外厚爱了。 这孙氏兄弟也太不厚道,这是把自己往死里坑啊! 一想到这,霍球火气就来了:“柳少,以后有这样的好事,直接找我谈就是,不必找孙氏兄弟传话,省得有些时候传错了话大家都会发生点误会,对了,柳少,现在我过来,还有管事的位置没有?” “哎!”柳鹏一脸遗憾地说道:“你不早说了,好不容易腾挪出来的位置,盯着的人多着,我也就是替你留了六七天时间,最后还是先定下人选了,怎么,你对这缺有意思?这事情现在可不好办了!” 柳鹏的话当然是半真半假,但是真实的成份居多,谷梦雨确确实实有这么一个管事的位置,但当时也是你争我夺的局势,他只是让孙氏兄弟传个话,让霍球过来试一试。 霍球就是真来了,未必就真能当上这个管事,只是孙氏兄弟根本没把话传到,霍球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前段时间有几天孙氏兄弟对他特别亲热,又让他到莱州去办事,想必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可是一个管事的好位置,霍球里不由吞了一肚子的苦水,他为了一个学徒的位置都来求柳鹏,结果孙氏兄弟却直接把一个管事的缺都变没了,心底说不难受那肯定是虚的。 只是难受归难受,兄弟归兄弟,霍球只能转而其次:“柳少,管事的事情以后再说,能不能现在找个伙计的位置让我顶上!” “得过了年再说!”柳鹏告诉霍球:“现在马上都大年二十了,你过来,这让大家都不好办,大家辛辛苦苦,不就是图年关的时候东家赏点给点,结果倒好,你过来才几天功夫,也能拿一个大红包,就是比别人小一些,你让大家怎么看!” 哎!现在霍球更加埋怨孙氏兄弟了,如果不是孙氏兄弟从中作梗,他肯定能拿到今年年关的大红包,虽然也就是干上个把月,但是管事的一份红封肯定不会太小。 “过了年没问题,我跟柳少报个名,柳少您记在心上!” 霍球只能继续退而求次了:“您让我到哪里去,我就到哪里去!” “好好好!这事没问题!” 柳鹏挖起墙脚可不对孙氏兄弟客气:“肯定亏待不了霍球老弟,到时候我是直接找你,还是跟孙家兄弟吱一声?” “那就不必找孙家兄弟了,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不管什么位置,我马上就赶过来!” 而一旁的公人听到这段话,心中都是暖暖的,虽然他们的情况跟霍球差不多,过年之前只干了十天半月而已,但是柳鹏已经跟大伙交代过了,肯定有一份红包,肯定亏待不了大伙。 就凭柳鹏这句话,大家就知道没跟错人,别的东家、班头哪有这份心思,哪怕在店里干上了三个月,东家也不会学徒给过年红包。 而现在的霍球表现得更加积极了,他走在最前面给柳鹏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道:“柳少,往左转,就到我们自己的码头了!” 第157章 柳少到 第157章 柳少到 柳鹏一路走来也在观察着龙口湾,这可以说是最好的天然良港,且不说远方的屺姆岛连同他的沙堤是一座天然的防波堤,而且整个龙口湾到处都是海湾,随便挑个好地方稍加整理就可以建立一座码头来,难怪在另一个时空是国内最大的对非贸易港口。 至于岸上则是一片天然的牧场,地形平顺,只要稍加修缮,就修出一条平坦的大道,四通八达,事实上柳鹏观察过,这里还有唐宋故道可以利用。 由于是泾王府的故地,这一带开发程度不高,草高茂密,用来养马养牛非常合适不过,想型种植业也任何没问题,足以养活数千数万人。 至于港口开发,更可以说是一片白纸,随柳鹏怎么涂涂写写都没问题,更不要说这一带可以说是三不管地带,打政策的擦边球最为方便不过。 柳鹏刚想到这,霍球已经抡起了手臂嚷道:“就是那了!” 柳鹏已经看到海滩上两帮人正在对峙,随时可以会发生激烈的冲突,但是柳鹏的目光却很快集中到他们背后的那条栈桥上! 江浩天与辽东流民果然很卖力气! 不过几天功夫,这条长栈桥已经基本成形,甚至已经修了几乎三分之二还多,看栈桥的情况就可以停靠船只上下货物,只是有些简陋而已。 虽然这条栈桥很简陋,很原始,但是柳鹏看到栈桥的时候就格外激动,这可是自己的心血啊! 既然是自己的心血就容不得别人破坏,柳鹏立即就把目光转向了对峙中的双方。 双方都动员了好几十人,说起来在人数上,江浩天这边还稍稍占了上风。 江浩天自己就带着二十几个经历过阵前厮杀的英雄好汉,而厉明海也带来了几个谷家子弟来,除此之外,沈滨还帮柳鹏找来了几个戴罪立功的囚徒,他们大多是匠工,有木工,有泥水工,也有铁匠,还有油漆工,反正只要能找来的匠工,沈滨都帮柳鹏找来了。 但是江浩天这边的主力是辽东流民,他们总共有四五十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明明天寒地冻的腊月,他们就光着膀子站在跟卫所出来的卫所军丁对峙,嘴里骂骂咧咧,一点亏都不肯吃。 说起来,江浩天这边动员了近百人,足以压制了对方,但事实上,对方反而占据了一点优势。 按照霍球的说法,这是动员了龙口附近三四个墩台的全部兵力,但是柳鹏觉得三个墩台不可能拼凑出这么多人,毕竟三个墩台加起来能有二十名卫所军丁已经不错了,可是对面却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当然这四五十人良荠不齐,最前面的十几个似乎是军官和他们的家丁以及墩台上的正军,他们大多甲具齐全,不但全副武装,甚至还披甲上阵,个别头目甚至全身都披着甲,身上可是随身带着好几件长短兵器,甚至还背着弓。 只是后面的队伍就完全属于乌合之众,有的手里还能持着兵器在那里准备上阵,有的几乎是赤手空拳,只能临时拿些棍棒农具凑数,估计最多只是卫所的卫余,甚至可能只是有着卫籍身份的平民。 但问题在于前面那十来人的威胁太大了,披甲的战兵在真正的大场合之中,可是千军辟易的存在啊!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就是十分遗憾地说道:“可惜来得匆忙,没把陆家庄弄来的那几具战甲也带过来,不然让星辰往身上一披,这几个墩台只能是转身就跑!” 这话武星辰特别爱听,他笑着说道:“柳少放心,我哪怕不披甲,我都能推平他们三个墩台!” 看着一堵墙一座山一般的武星辰,一众公人都是信心倍增。 说起来,柳鹏这支人马大半是新人,其中还有丁子杭这样书生出身的人物,从县城一路奔袭到龙口墩,现在连掉队的都没有,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指望他们执坚被锐,似乎是一件事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武星辰一表态,大家都觉得信心十足了。 而这个时侯的萧马熊也嚷嚷道:“敢断咱们的财路,我们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灭了他们!” 萧马熊这么一嚷,整个队伍可以说士气倍增,而霍球抹了一把汗水,大声说道:“柳少,我来给你开道!” “杀!” 十几人的小队伍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就朝着海滩上冲过去了,别说人数不多,气势却很足,特别是走在队伍中的武星辰更是大声叫道:“武一棍来了!武一棍来了!要活路的赶紧让开,要死的就来吃我一棍!” 下面的这帮公人也是齐齐拿起了水火棍:“柳少到了!谁要试试柳少的杀威棒,就来送死吧!柳少到了!” 那边的卫所军丁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说起来卫所与州县是完全独立的两套行政系统,相对封闭运行来往很少,很多县里的老百姓不知道卫所的千户、指挥使是谁,卫所的军丁同样也不知道本地的知府、知县是什么人! 但是武星辰的名号太响亮了,不仅仅是黄县的老百姓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就是这些登州卫的军丁也知道有这么一位人物,一棍下去就可能把人活活死死。 再一细看,对方来势汹汹,简直是不可一世,虽然都不披甲,只穿了一身皂隶青衣,却根本不把已方放在眼里,仿佛是猛虎扑羊一般,就要把自己吞吃得干干净净。 能披甲的小军官与家丁还好,一些见过大场面的军丁也站得住脚,可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军余、壮丁现在就被武星辰吓得脚都被软了,只要柳鹏这边再稍稍有些威胁的动作,或许他们就自形溃散了。 “柳少到!” “柳少到!” “柳少到!” 江浩天与厉明海这边也是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的欢呼,几个急不可待的辽东流民已经朝前迈开了大步,似乎想要把卫所军全部拿下。 这让卫所军这边越发显得慌乱不堪,有一两个临时动员起来的军余、壮丁、屯城军直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却根本不敢起身,剩下的军余更显慌张,个个乱了阵脚,根本不敢与柳鹏的队伍对抗,纷纷裹胁更多的人后退。 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位柳少是什么来路,但是看到江浩天这些人士气高涨到极,再加上武一棍都只是柳少的手下,个个面色如土,只想转身逃跑,如果不是背后就是大海,或许他们现在就全部跑光了。 这就是大明的卫所军! 柳鹏不得不发出一声叹息声,虽然知道卫所兵并不代表大明的精锐部队,但是自己这伙人连一具甲都没披,登州卫的卫所军就吓得个个腿软,遇到真正的女真兵,他们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第158章 官逼军反 第158章 官逼军反 柳鹏刚想到这,对面的小军官、家丁、亲兵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战友表现会这么差,只不过一阵排山倒海的“柳少到”,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自己这边已跑掉了六七个人,剩下虽然没跑,但恐怕跟对方开始接触之前,也要跑掉一大半。 你们可是大明朝的卫所军,对面不过是一群老百姓,最多加上几个黄县县里的小公人而已,怎么把你们吓成了这般模样! 在暗骂手下不争气的同时,一个披着全身甲的带头军官率先走出了队列,他走得很稳健,一边走一边朝着柳鹏这边发出了挑战:“哪一位是柳少,兄弟是徐震,请柳少出来好好谈一谈!” 柳鹏明白对方说“好好谈一谈”,自然是已经有服软的迹象,他当即决定趁热打铁,也是率先站了出来。 对方没想到这位威风八面的柳少居然是一个少年而已,只是柳鹏站了出来以后,第一个罪名就直接砸了下来:“你们登州卫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造反!” 造反?这小军官还真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我应当说的台词吗?是你们擅自营建码头准备入海贸易,而且他带着几个墩台的兄弟来查办的时候,这些人居然敢于围攻卫所的军丁。 只是柳鹏既然划下道来,他自然不能服软,他当即说道:“柳少,您说错了!我可是卫所军,哪有造反的可能!倒是您这帮手下,作事不地道,敢于在龙口地面是修建码头,这是不是准备入海通倭!” 入海通倭这个罪名很重,只是柳鹏根本不按徐震的节奏:“卫所军就没有造反的可能了吗,果宣!” 柳鹏一嚷卫果宣的名字,卫果宣就很知趣地应了一声:“柳少,您有什么吩咐?” “既然他们不想造反,就找个理由让他们造反,他们卫所军最怕什么?” 卫果宣当即说道:“他们卫所军最怕是京操,您不如跟司礼监的老公公说上一声,今年边关军务紧急,登州军今年入京京操的名额加上一两倍再说,想必他们登州卫的军丁都会因为能赴京面圣而乐得不可开支。” 这招实在太狠毒了!对面这位徐震脸色就变了,他连声说道:“朋友,不要官逼民反啊!不,是官逼兵反!” 实在是京操这项义务对于卫所来说,是不堪沉重之重。 有明一代,卫所之所以败坏到完全没有多少战斗力的程度,就象登州卫几十号军丁被柳鹏一吓就吓得转身就跑,关健的因素就于卫所每年都要承担班军的职责。 班军最主要的典型形式的是京操班军,登州卫每年都要挑出大量精壮的军丁到北京参加操练,一年分成两班轮流上京,称为“京操”,虽然其间有形形色色的补贴,但是每次京班都要把正军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掏空一次。 嘉靖年间,整个登州卫兵员总数只有三千二百名,其中真正用来作战的捕倭军只有八百名,却整整有两千人被编入了京操军,不断定期奔波于登州与北京,而且到了万历年间,操军已经是“尽驱工役”,不远万里远赴京师,却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而是在边关被当作苦力使用,而且受到太监们与上官的重重欺压,待遇堪称比奴隶还不如。 就是登州卫自身,也被每年两轮的京操也彻底掏空,精壮源源不断不断赴京当苦力,剩下的大多只是老弱病残之类的人屯军、城守军,人数有限,也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甚至连正常的屯田都无法进行,甚至不得不把唯一有点战斗力的捕倭军调过来屯田。 因此就是按现在的京操名额,登州卫都已经无法承受,而按柳鹏的说法,准备给登州卫加点担子,明年的京操名额再加倍,那正如徐震所说的那样,要“官逼兵反”。 只是柳鹏却是得理不饶人,他很不屑地说道:“怎么,看不起司礼监?看不起东厂?看不起北镇抚司,看不起御马监!既然如此,你们登州卫还敢造反,还想查我的人!” 柳鹏气势汹汹,对面这小军官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柳少,您听我解释,这纯是误会,这纯是误会,我只是怀疑这边有人下海通倭!” 下海通倭的罪名不小,只是柳鹏当即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质疑司礼监有通倭的嫌疑了?” 这个罪名直接把这个小军官给压跨了,他觉得再说下去,真要象这位柳少所说的那样,他要被彻底官逼军反了,因此他赶紧说明一句:“柳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这真只是一场误会,事情已经搞清楚了,根本没有人下海通倭!” “没有人下海通倭就好!”柳鹏看了一小军官徐震一眼,这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在卫所军之中算是鹤立鸡群,难得的精明干练:“你是个小旗吧?叫你们千户、指挥使过来跟我好好谈!” 这小军官赶紧说明了一下身份:“柳少,小人是总旗,小小的总旗,这件事太小,您就不必惊动了千户与指挥使大人。” 总旗理论是管带着五十名卫所军的下层军官,只是这位徐总旗虽然管着三个墩台,但搜刮出手上的战兵也不过最前面的十余人而已,还是从几个朋友手里借了些兵甲,然后把家里的亲友都动员起来,才凑齐了这四五十人。 原本是想着能发一笔大财,但是对方来头太大,他顾不得发财的问题,赶紧跟柳鹏说明:“柳少,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吩付小人便是,千户与指挥使老爷忙得很,真不必惊动他们了!” 看到徐震彻底服软,柳鹏趾高气扬地说道:“徐总旗,你知道我是哪一位吗?” 卫所与州县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还有武一棍的名声够响亮,这些卫所军都听说他的名字,至于柳少的名字,就不够响亮,徐震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位:“柳少,不知道您是哪一位?” 第159章 靠海吃海 第159章 靠海吃海 柳鹏很快就自报家门:“我姓柳,是黄县公门中的一个小副役。” 小副役?徐震就想一刀把眼前这位柳少给砍了,区区一个副役居然想让他堂堂主旗老爷彻底服输!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涌上心头,就听到柳鹏很沉稳地说道:“只是县里知道我在司礼监和东厂有门路,所以特意叫我负责迎送诸位京里的矿监、税使,听说你们登州卫是金山银山……” 司礼监、东厂、矿监、税使,这一个个名词砸出来,砸得徐震眼冒金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该站在哪里! 比上州县长官与父老,卫所受到宦官的影响更大,每个战略方向都会有监枪少监、镇守内官之类的名目,个个都是权势滔天,不可一世,可这些镇守太监、监枪少监跟司礼监、东厂的大人物一比,那什么都不算。 而且柳鹏这么一提醒,徐震终于想到确实有柳鹏柳大少这么一位人号,只是黄县与登州卫素来是相安无事,他怎么找起自己的麻烦了? 他决定赶紧先把自己摘出来:“柳少,咱们登州卫穷苦得很,根本没有什么金山银山,你看弟兄们不但连甲仗凑不齐,就是兵器都不齐整。” “那我带你们登州卫发一笔横财,你为什么横加阻止,甚至还想造反?” 柳鹏的罪名很大,但是徐震却听出更深的意味来,他当即问道:“柳少,您要带咱们登州卫发笔横财?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横财。”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旗,虽然管着龙口附近几个墩台,但是除了一副先祖遗留下来的兵甲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而柳鹏很快就说道:“我想修个栈桥,替宝和店进些辽东特产,你为什么横加阻挠!” 外人或许宝和店不知道是什么名目,但是徐震却清楚得很,这宝和店就是内府办的皇店,生意做得奇大无比,下面的雇员成千上万,可以说四海八荒都有宝和店的生意,差不多等于另一个时空的两桶油。 徐震并不相信柳鹏修这栈桥是想替宝和店进些辽东特产,宝和店真要办些辽东特产,自然有更多的门路,但是他觉得柳鹏肯定走通了司礼监某位大太监的门路,因此修起栈桥来根本就是有峙无恐,根本不怕自己这些卫所军搅局。 既然想明白这一点,徐震当然想改口,只是柳鹏强硬地哼一声:“你们黄河寨好不知趣,我想带你们发财,结果你们倒是横加阻挠,那样也好,黄河寨不知趣,我找马停寨去!” 黄河寨与马停寨是黄县境内的两个百户所,只是黄河寨属于登州卫,而马停寨明明位于登州府黄县境内,建制上却隶属于莱州卫,这是明太祖大小相制犬牙交错政策的具体体现,但现在却给了柳鹏混水摸鱼的机会。 黄河寨这边如果不肯配合,柳鹏就去找莱州卫的马停寨,因此徐震当即挤出了笑脸:“柳少,这是大大的好事啊!利国利民,小人一定鼎力支持,你若是需要小人帮忙干什么,小人一定给您办到。” 只是徐震刚开口,那边厉明海已经说道:“柳少,就是这位徐总旗,一开口向我们要一百两银子,以后每个月还要向他上贡银两,不然就坏了您的好事,跟诸位老公公过不去!” 厉明海这么一说,徐震脸上显得相当难堪,只是柳鹏并不为然,他笑着说道:“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发财,开开心心!徐总旗,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坏司礼监利国利民的好事?” 徐震当即说道:“我是怕影响黄河寨的码头生意,没想司礼监与宝和店高瞻远瞩,是小人想得太粗浅了!” 他说的是实情,徐震口中的登州卫黄河寨百户所,那地方也是一处天然良港,平时也小打小闹作些走私生意,龙口这边上多了一处码头,黄河寨那边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因此徐震才决定带人过来要把这事搅黄了。 只是柳鹏却是比徐震看得更远:“黄河寨那边就算是日进斗金,徐总旗你又不是百户老爷,又能拿多少?人家赚下了金山银山,你还在龙口墩这边喝西北风,徐总旗,你还是太年轻啊!” 柳鹏这么一提醒,徐震不由把手上的长予都扔在地上,他终于明白过来道:“是啊,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我拼死拼活,黄河寨那些人又能给我多少好处!” 现在的龙口湾可以说是苦寒之地,跟黄河寨百户所本部根本是天上地下,徐震纯粹是被黄河寨里的老爷们排挤到龙口墩来,虽然说大河水满小河涨,但是黄河寨就是有金山银山,龙口墩这边也分不到多少真金实银。 柳鹏继续说服徐震:“徐总旗,你是龙口墩的主事人,龙口这边多了一个码头,你只要帮着宝和店把事情办好了,自然有你天大的好处,别的不说,你以后去黄河寨走货,是愿意走陆路,还是走水路?” 徐震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醒:“当然是走水路,黄河寨那边有码头,我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走陆路把货路过去,说起来,若是有了码头,我随意做点什么小生意都比现在强。” 龙口附近有三个墩台,这三个墩台都是黄河寨百户所中最被嫌弃的苦差使,这一带根本就是没经过开发的王府牧地,一片荒凉之余从早到晚都要吹西北风,不但没有什么油水,甚至连自己都没办法养不活,可以说是饥寒交迫水深火热。 看到徐震倾向柳鹏这边,龙口墩那边有人说道:“不用做什么生意!下海捕鱼都能大赚特赚,总旗老爷,咱在黄河寨边上藏了一条渔船,正不知道该到哪里捕鱼卸货,不过现在就划过来给柳少办事!”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登莱沿海可以说是有着最优厚的渔盐之利,稍加开发就是堪比江南的富庶之地,但是大明朝在登莱执行着极其严格的禁海政策,哪怕是沿岸卫所都严禁下海,哪怕是下海捕鱼这种人畜无害利国利民的商业行动都被严格禁止。 虽然靠海吃海,下海捕渔在根本上是无法禁绝的,但是既然大家整天想着逃避打击的问题,整个山东的渔业只能停留在极低的水平。 徐震被这人这么一提醒,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好久都没言语,提意见的这人又说了一句:“咱们这边海鱼可不少啊,只是以前没码头,捕到渔获都不知道怎么往岸上运!” 旁边终于笑他见识太浅了:“胡小旗,你有一条渔船,难道徐总旗就没有?总旗老爷,咱们就跟着柳少干吧,咱们名义上虽然是黄河寨的人,但是咱们龙口墩的渔船根本进不了黄河寨码头,就算是进去,十分渔获能剩下一两份也是极好的结果了,现在咱们有码头了,管黄河寨死活干什么。” 第160章 合流 第160章 合流 徐震被人说得心动了,这正是他现在暗中考虑的问题。 他与许多小军官都觉得靠海吃海是条好路子,因此便私下偷偷建造了自己的渔船,但是有了渔船以后,最大的问题就是进不了黄河寨的水陆码头,只能靠舢板转运,费时费力就用说了,而且效率很低,有些时候费了三五天都不能把货物运到岸上。 就是侥幸有机会能进入黄河寨码头,也会被黄河寨里的有心人百般刁难,十分渔获最后能剩下二三分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当即问道:“柳少,如果咱们的渔船想在您这码头停靠,具体是怎么一个章程!您要抽几分渔获,渔获是不是由您包买?” 后者才是徐震最关心的问题,他好歹是个总旗老爷,在黄河寨也有些门路,自然也能享受一些普通小军官、军丁享受不到的特殊待遇,但是黄百户跟登州卫的大老爷在黄河寨合伙开了一家渔栏,渔船只要进了黄河寨,一切渔获都得由渔栏包买才行。 渔栏的收购价本来就是比腰斩价的价格还要腰斩一半,而且渔栏居然还懂得随行就行,一看到有大批渔获入港上市,就立即展开了新一轮的杀价,徐震往往是一整船渔获进去,最后只能换得几两酒钱,若是杀价杀得太狠,还不够他喝一顿花酒。 柳鹏并不知道这其中有很多门门道道,但是他却告诉徐震:“徐总旗,你若是跟我干了,那我们合伙办一家海货商号怎么办?赚到的钱咱们五五分成,而且既然是咱们自己的商号,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强买强卖的事情,你想卖给谁都没问题,我绝不会干涉。” 徐震却是以为柳鹏这话是渔获要五五分成,柳鹏张张嘴皮子,就要拿走一半,但是他仔细一想,却觉得柳鹏的条件比起黄河寨可以说是优厚太多了:“渔获分你一半可以,但是我重申一遍,柳少若是想包买我的渔获,那我们就拆伙!” 柳鹏算是明白徐震话里的意思,他没想到自己凭白得了一半的渔获:“徐总旗,我只会拿走一半的渔获,绝对不搞强买强卖,我若是敢强买强卖,你只管把渔获送到黄河寨去,而且咱们的买卖若是能蒸蒸日上的话,年底我再返你一笔提成,但是我也有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现在徐震格外敏感:“别想让徐某出面包买兄弟们的渔获,徐某不做这个恶人!” 柳鹏当即说道:“柳某办事有分寸,绝不会让徐总旗为难了!但是从现在开始,徐总旗就是我的人,以后得听我的话办事,我叫你查谁你就查谁,我叫你抓谁就抓谁,一切都听我的,我就是叫你出兵接阵,你也得听我的!” 徐震觉得这个条件有点为难,他当即说道:“柳少,这事不好办啊!我好歹也是个总旗,您不过是一个副役,为啥要听您的话?” 只是柳鹏却给出了一个徐震无法拒绝的答案:“我有司礼监跟宝和店的路子,能跟东厂与锦衣卫北镇抚司牵上线,徐总旗您有吗?徐总旗您跟我干,绝对不吃亏,想打渔就打渔,想晒网就晒网,跟着其它人有这待遇吗!” “好!”徐震一咬牙答应了一下:“柳少,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以后咱们就跟着柳少干了,兄弟们,一齐过来来见过柳少,以后咱们就是柳少的人了!” 几十个卫所军都齐齐发出了一声欢呼,柳鹏与徐震的对话他们都听在耳中,听到柳鹏的条件之后,他们个个都是欢呼雀跃,正所谓坐山吃山,坐海吃海,只是他们既吃不到山也吃不到海,顶多是赶海捞点鱼虾贝壳回来。 现在徐总旗跟着柳少办事,大家自然也是能占一份好处,大家齐声向柳鹏问好:“柳少,咱们以后就跟着你办事!” “以后登州卫跟黄河寨那边的话可听不可听,咱们只听柳少您的话!” “柳少,您可要带着大家发财啊!” 柳鹏也被大家的热烈气氛所感染,他笑着说道:“大家占着龙口这么好的地方,居然发不了财,那是缺了兄弟我这样的领头羊,兄弟没有别的本领,就是让大家都能赚上一笔,日子过得痛痛快快,天天就象过年一般!” 说到这,他朝着后面嚷了一句:“明海!” 厉明海当即答道:“属下,柳少有什么吩咐?” “今天有什么好吃食?” 厉明海当即答道:“昨天大小姐送来了一头黄牛,原来准备作为年三十的加餐!” “好!给我杀了!”柳鹏当即下了命令:“大伙好好吃一回加餐,明天一股作气,把这栈桥建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张了!” 原本在柳鹏的计划之中,龙口港这边是主要做辽东生意,根本没想到登莱还有渔业问题,结果今天徐震带人这一闹,倒是给龙口港找来了第一笔生意。 登莱沿岸的渔主不少,但大多数时间与精力都用来应付官府的查抄,即使有机会满载而归,仍然找不到合适的码头停靠,蓬莱水城这样的大码头他们进不去,黄河寨这样的小码头他们也很难进去,即使进去,也是被克扣再克扣,最后还有十分坑爹的渔栏包买制度。 只要自己稍稍放宽一点条件,就能吸引大队渔船前来停靠,到时候自然象他向沈滨保证的那样,日进斗金,什么时候都有一份闲钱。 就象现在,自己只是动动嘴皮子让徐震拿一半渔获出来,徐震居然乐翻了,已经让人把自己的两条渔船都调到龙口这边,除了徐震之外,龙口墩这边立即冒出来三四条渔船也准备把龙口作为母港。 在决定把渔船调过来以后,徐震还是意犹未尽,他继续说道:“柳少,明天咱们轮流上工,兄弟们一起上,顶多一两天时间就把栈桥建好,接下去咱们的生意就可以开张了!”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徐震是气势汹汹地来拆龙口栈桥,而现在他已经成了柳鹏的得力干将,跟江浩天同流合污,甚至把墩台里的军丁都拉过一起建设栈桥。 第161章 丈人看女婿 第161章 丈人看女婿 江浩天也觉得柳鹏确实有些办法,他笑着说道:“那感情好,过年前咱们就可以赚到第一钱了,现在正是要过年的时候,渔获可以卖个好价钱啊!” 江浩天并不在意徐震那上贡的一半渔获,他更在意徐震合流的背后意味,要知道徐震这个总旗不但常驻龙口墩,而且管着附近好几个墩台,象今天这样极限动员,可以动员好几十名战兵与辅兵与卫所有关系的军余、壮丁。 这样的地头蛇若是与已方作对,龙口港自然很难正常运营下去,如果能成为已方的保护伞,办起事来自然可以说是事半功倍,而现在徐震干脆成了已方的一员,那就不止是事半功倍那么简单,可以说大功告成在望了。 徐震也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这几天价钱最高,卖得最好!平时一船渔获,折腾下来也就够喝个小酒了,现在出手,半船渔获,足够喝一整年花酒了。” 柳鹏倒是担心销路问题:“徐总旗,在县里有卖渔获的朋友吗?到时候不要这几千斤渔获都烂在岸上了!” “柳少你放心便是!”徐震早就想好了:“我有好些朋友就在做这行当,跟我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交易,可惜以前他们就是进不了黄河寨,只能在黄老头那边买转手高价鱼,现在咱们合伙做这生意,别说是吃下几千斤,就是几万斤甚至十几万斤都没问题!” 看到徐震这么乐观,柳鹏也被他的乐观所带动了,他告诉徐震:“徐总旗,咱们既然合伙作这个买卖,我肯定会支持你,这样吧!过年之前不管你卖出去多少渔获,我一律再返还你三成!” 柳鹏与徐震原来是五五分帐,但是这样一来,过年前变成了三七分帐,对于徐震来说,他在黄河寨辛辛苦苦一整年,或许不如在龙口港这边年底折腾几天赚得多:“柳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通知咱们墩里那几艘渔船赶回来,我估计他们现在还堵在黄河寨外面,怎么也进不去!” 过年前后的黄河寨,每一个泊位都是金贵至极,徐震知道凭自己的总旗旗号影响力不够,在黄河寨外面等上两三天时间都是常事,有一次过年,黄百户故意刁难他,结果他的船在黄河寨外面整整等了三天四夜,船还没进港,船上的一整船渔获已经烂个精精光光。 一想到这些事徐震就越发得意起来,他也向柳鹏请功:“柳少,有什么事需要小人出手,只管知会一声就是!别的不敢说,动员咱这个总旗下面的战兵辅兵绝对没问题。” 一个总旗就是五十人,只是徐震是被黄河营排挤出来的缘故,所以这个总旗手下的正军不到二十人,但放在黄县这种小地方简直是毁灭性的武力,而且这还是披甲的卫所军丁,哪怕是刘知县遇到这样的场面,都是头痛至极,柳鹏却是十分不屑:“我有司礼监的路子,区区半个百户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说话间,柳鹏拍拍了自己腰间的腰牌:“光这玩意足以干掉一个千户!” 徐总旗偷偷看了一眼,在柳鹏的腰牌上看到了司礼监、提督东厂、北镇抚司、锦衣卫等诸多名目,吸了一口冷气,再次确认柳鹏来头大得惊人,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柳少您手段通天,只是地方总有些不识趣的阿猫阿狗不知好歹,您若是亲手出手,难免败了性子,不由交给小人来办了。” “这样啊!”柳鹏当即给徐震徐总旗一个使命:“那些阿猫阿狗我随手就收拾了,咱们龙口有唐宋故道,只是年久失修,你有空修一修,顺便把这一路的阿猫阿狗都好好清理一下,有不识趣的就不必带来见我了!” 徐震不明白“就不必带带来见我”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仔细一想,却是突然想明白,柳少这是让他直接出手灭口的时候,这是让他交投名状啊! 只是上了贼船,自然就下不去了,而且徐震觉得自己上的这条船有着数不完的金山银山,现在别说是黄百户,就连登州卫的指挥使、千户,柳少收拾他们也只用一根手指。 因此徐震当即答道:“小人明白,若有人不识趣,小人把他们扔到海里反醒反醒,若不是真不肯反醒就只能自生自灭!” 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十二月,脱光了衣服扔到渤海的海水里自生自灭,当然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而柳鹏很欣赏地拍着徐震的肩膀:“徐总旗,好好干,以后我升你当百户、千户!” 柳鹏明明比徐震矮了一个肩膀,现在这场合很滑稽,但是徐震主动弯下腰来让柳鹏拍他的肩膀,脸上尽是阿谀之色:“多谢柳少赏识,只是什么百户、千户,都不如柳少座前一只鹰犬来得畅快,以后我便是柳少座前忠心不二的一只鹰犬了!” “好好好!”柳鹏大笑起来:“就徐总旗的悟性,以后至少也是一个指挥使的前程,若是都有今天的悟性,我想办法调你进锦衣卫!” “谢柳少赏识!” 徐震既然卖身投靠,那就卖得十分彻底,他当即就把墩台留守的几个军丁、军余都拉过来拜见柳鹏,接着又分派了使命,一部分人负责跟着江浩天修建栈桥,一部分人是翻修唐宋故道,还有一部分人人负责通知墩里在海上的几条渔船。 事情办得井井有条,那边江浩天看着柳鹏的眼光也变得越来越带着欣赏的意味。 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他有很多想法,对于这座龙口港的营建,他也有着更多的想法。 毕竟他把大半的身家投入到这龙口港,虽然都知道前景光明,但大家也知道道路总是曲折的,只要一个闪失就是万劫不复,而且现在是只见投入不见产出的阶段,只看到金山银山砸进去,见不到一文钱的效益。 但是现在柳鹏直接收服了徐鹏这位龙口墩的总旗老爷之后,江浩天就觉得这龙口港的事情越来越靠谱了,现在甚至连年都没过,就有好几条渔船准备在这里停靠出卖渔获,虽然渔船的产出效益比不上辽东与江南的商船,但至少代表龙口港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龙口港的生意越来越靠谱了,这个女婿自然也越来越靠谱。 因此等柳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江浩天特意找了机会跟柳鹏并肩走:“柳少?” 柳鹏当即说道:“江大侠!你有什么吩咐!” “有吩咐不敢说!”江浩天表现得很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叫我江大侠也太生份,就叫我江叔叔!” “江叔叔!”柳鹏跟江浩天接触不多,不知道江浩天现在找自己到底为什么:“您也别叫我柳少了,叫我小鹏就可以了,江叔叔,不知道您有什么交代?” 江浩天却是早有准备:“柳少,要过年了吧?” “是啊!要过年了!”柳鹏不明白江浩天的意思,只能很无奈地说道:“可是现在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办,根本忙不过来!” “有事跟月儿多多商量!”江浩天说道:“对了,今年过年,月儿是不是在你家过,还是你到我家来过年?” 第162章 逼婚 第162章 逼婚 柳鹏一下子就被江浩天这个问题给问倒了。 只是他没想到,接下去的几天功夫之中,他不断接到同样的质询,今年在哪里过年跟谁过年,已经是成了他人生中重中之重的大问题了。 “鹏儿!趁着今年过年,咱们再好好挑一挑,一定要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 说话的是柳萧氏,她急着帮柳鹏操办婚事:“你过了年都要十四岁了,别人在你这个岁数,都已经当爹了!” 不管柳鹏在外面如何威风八面,回到家他照样还是被老娘逼婚,只是柳萧氏既然在这件事上吃过几次亏,现在她就有全套经验了:“鹏儿,你放心就是,这一回娘找的几家人户,都是娘亲自去找的,不是媒人介绍的,而且也让果宣与白斯文打探过了底细,绝对是好人家好闺女。” 柳鹏当然不会说“我现在不想结婚”,他很聪明换了一个说法:“萧娘,过了年再说了,现在马上临近年关,衙门里面办不完的事情,我哪有心思弄这些。” “那没事,娘替你操办好了,保证挑个最贤惠的媳妇,你到时候只要入洞房就可以!” 只是柳鹏对于贤惠持家的媳妇没有多大兴趣,男人都是看脸的动物,老婆漂亮大于天,贤惠不贤惠是婚后再考虑的问题,因此他当即说道:“娘,我不是说了,过了年再好好办,至少我的婚事我自己得把把关,可现在根本抽不出空来!” 柳萧氏还想说些什么,坐在对面的柳康杰却是笑了起来:“老婆,这件你别乱操心了,人家心底早就有合意的对象,连婚事已经都订下来了,现在就是你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 “什么?”柳萧氏惊得连筷子都掉在桌子上:“你婚事都定下来?为娘怎么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家里有几口人?家里出过举人秀才没有?今年几岁?” 柳萧氏滔滔不绝地盘问着柳鹏:“长得怎么样,她们有钱没有?有几亩地?在外面有没有欠债?” 柳萧氏旁边的柳飞也在追问道:“哥哥,我是不是有嫂子了?” 柳鹏被逼问得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而柳康杰却是十分开心地说道:“我柳家的媳妇自然是县里独一无二的好媳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鹏儿这小子真能啊!” 柳萧氏越发诧异了,她没想到柳鹏平时总是一句“不想太早结婚”,百般推托,没想到一不注意,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偏偏她这个做娘的居然被蒙在鼓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老头子,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北山谷家的大小姐!” 柳康杰还真是这两天才从陈大明等同僚口中得到一些确切的消息:“谷平昌知道不?谷平昌的闺女,谷梦雨谷大小姐!现在就是咱们柳家的媳妇儿了。” 柳萧氏完全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谷平昌的闺女,谷家粮铺不就是谷家的,那以后谷家粮铺以后就是咱们家的铺子了?那可是咱们县里数得着的大铺子!” “光在咱们县城就有三四处铺子,乡下有好几处宅子,还有好多田宅产业!”柳康杰卖弄着自己刚得到的消息:“咱们儿子这回可是出息了!儿子,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可得把谷小姐带过来给爹爹瞧一眼!” 柳萧氏一边盘点着谷家的家业,一边在旁边给柳康杰帮腔道:“你这个孩子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知会家里一声,直接就把婚事定下来,不过这样挺好啊,娘支持你!” 若是别家的媳妇,这么做那肯定是“不好”,只是谷梦雨的家世太令人满意了,而且柳萧氏已经想谷梦雨现在是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因此肯定是“这样挺好”。 只是听说要把谷梦雨带过来给柳康杰与柳萧杰瞧一瞧,现在柳鹏就不由头一缩,根本不敢正面回答:“老爹,老娘,这事等明年过年再说,今年肯定不行了!” “为啥不行!”柳康杰追问道:“我都知道谷家大小姐是好闺女,又不会刁难你们俩,见个面再把婚事正式订下来,明年挑个好日子就把婚结了,马上就可以抱孙子,你不急,谷家大小姐她也急啊。” 柳鹏不得不想要吓一吓柳康杰:“老爹,你知道不知道我到谷家是当上门女婿!我到谷家是去入赘啊。” 只是柳鹏的说法根本没吓倒柳康杰,甚至连柳萧氏都不由眼睛一亮:“鹏儿,给谷家当上门女婿绝对不错啊,我可是听说谷平昌虽然没有金山银山,但是田宅铺子应有尽有,至少也有上万两银子的家业,我们家本来是配不上人家,而且谷家大小姐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你过去是当一家之主啊。” 毕竟柳鹏只是继子而已,柳飞才是她的亲生骨肉,柳鹏到谷家当上门女婿,对她与柳飞根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一旁的柳康杰也是格外开明:“是啊,鹏儿,你娘说得很对,我们家的家底你也清楚,虽然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为了你这份差使,给你存下来娶老婆的银钱都花得差不多,现在梦雨小姐愿意招你做上门女婿,这本来就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啊!你得早点过去当上门女婿,省得夜长梦长!” 你可是我亲爹啊!哪有这样把亲生儿子往外推,只想儿子早点过去当上门女婿! 柳鹏只能很无奈地说道:“爹,你知道不知道,我过去是入赘当上门女婿,以后有了孩子,不管男女都得姓谷啊!” 柳鹏原本以为自己会对柳康杰造成会心一击,哪料想到柳康杰笑得很开心:“我知道啊,我知道,既然作了上门女婿,孩子自然是跟着谷家姓,可是你不是还有江小姐吗?江小姐可是要嫁到我们家来,那自然是我们柳家的嫡孙了!” 你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柳鹏刚想到这时,柳康杰继续大笑道:“我都听说了,你们三个把洗马巷的宅子都买下来了,房子都挑好了,你前几天夜不归宿不就是睡在洗马巷那边?记住过年的时候把江家小姐也带过来瞧一瞧!你年纪小,可是江小姐、谷小姐现在等不了,这婚事得抓紧办了。” 柳康杰催得十万火急,恰恰也是柳鹏最头痛的事情,他只能问道:“老爹,你跟我说说,我是把梦雨带回家来,还是到她家去过年,或者把清月带回家来过年,或是到她家去过年!” 这就是现在柳鹏头痛的原因,现在江清月与谷梦雨都提出了到她们过年的要求,而退而其次的要求是跟着柳鹏过来见一见公公婆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个好处。 第163章 总有办法 第163章 总有办法 但是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跟江清月一起过年就要得罪了谷梦雨,跟谷梦雨过年,那江清月肯定在背地里扎柳鹏的小人,至于左手谷梦雨右手江清月,柳鹏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做日日梦为好。 谷梦雨虽然跟他是情浓意浓,要跟他一起过个和和美美的春节,可前两天特意跟他讲一回焚香记的故事,说王魁那等薄幸男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江清月则是直接拿着大枪吓她,说是若是他有三十六路快枪专刺负心汉,枪枪致命,只是枪枪致命也就罢了,最怕是枪枪不致命,三十六路快枪刺完了,人还活着。 只是谷梦雨与江清月不过是小女孩儿吃醋而已,沈滨与江浩天的威胁才最致命,他们直接提出了硬性条件,要替自家女儿讨个公道,不给柳鹏有任何妥协的机会,一定要柳鹏在这个春节摆明立场,谷梦雨与江清月谁大谁小,容不得他在谷梦雨与江清月之间首鼠两端。 不管怎么样,柳鹏都知道现在这件没法处理,只是柳康杰根本不明白柳鹏的痛苦:“随便哪个都可以,反正老爹只要明年抱个大胖孙子啊!” 代沟!代沟!这纯粹是代沟,柳鹏觉得自己没法跟柳康杰沟通了。 而柳康杰却是根本没在意柳鹏的小心思,他问道:“鹏儿,还是那句话,夜长梦长,早点把婚事办了才是关健,你们的婚房是不是放在洗马巷了?” 说到洗马巷,柳鹏当即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哪有那么简单,这些天上门讨债的债主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了!” 郑关涛当年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债主不计其数,欠下的债务也大得惊人,哪怕把洗马巷这宅子卖掉也还不清,因此经常有人上门来讨债。 债主之所以没讨债成功,关健的原因一方面在于郑关涛与区奇峰一再用暴力对抗,另一方面则是债主看到郑关涛手里有这么一座大宅子,多多少少还觉得有些指望。 现在宅子归了谷梦雨,这些债主看到是个小姑娘接手了洗马巷的宅子,一个个反而神气起来,天天上门来讨债,只是他们很快碰得头破血流。 谷梦雨固然只花了五十两银子就拿下洗马巷的宅子,但郑关涛欠的债太多太滥,谷梦雨就是拿一千两银子出来,也还不清郑关涛欠下的巨额债务,因此她坚决表示自己是合法购买,与郑关涛的债务没有关系。 债主们办法百出,有的在宅子外面一地打滚,有的是哭天嚷地,有的则是表演各种行为艺术,只是谷梦雨铁石心肠直接让人把他们打出去,根本不给他们一条活路,最后逼得急了,才由江清月出面才总算答应给他们一条活路。 严格来说,这不算一条活路,因此谷梦雨根本没出面也没承诺什么,而是由江清月给出了部分承诺,答应明年年初再解决他们的问题,但是要想有活路,首先得收拾了郑关涛让谷大小姐解解气。 大家以前对郑关涛可以说是满肚子的怨气,只是那个时候郑关涛手上还有一座大宅子作为担保,大家也不好逼得太急太过,现在郑关涛是一穷二白,已经没有任何还债的可能,大家自然不会客气,各种花样轮流用上去,天天折腾得郑关涛欲死欲仙。 折腾完郑关涛之后,他们又到江清月面前表功,想打听清楚江清月到底想以怎么样的方式还债,只是江清月根本不给大家任何机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这件事柳康杰也知道:“是有这么一回事,这么说那宅子是有些辣手,不适合当婚房,只是既然说起这事,今天有个吴孟辉吴老板,你有没有印象?” 柳鹏当即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爹的哪一位朋友?孩儿当真没印象了。” “县里的马帮老板,家里有好多车马,跟爹是多年的老朋友!” 说到这,柳康杰的神情严肃起来:“别笑了,是真的多年老友,跟张玉冠那人不一样,郑关涛当年也欠了他七八十两银子,这些年虽然利滚利滚到两百两整,却是一两都没收回来,听说宅子落在你手里,所以让爹来打听打听,那笔债到底是怎么一个处置办法,他也好早作准备!” 说到这,柳康杰已经把郑关涛写给吴孟辉的借条拿了出来:“老吴是个痛快人,他让爹把借条都拿过来,跟我说明白了,你不肯还这钱也没关系,反正这钱是郑关涛欠下的,跟你没多大关系,就当给你结婚时的喜钱,这借条任我撕了烧了都没关系!” 吴孟辉表态得太大方,柳鹏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他就跟自己老爹透露了一点内情:“老爹,既然如此,那就跟吴老板说一句,有空他可以往龙口那边走一趟,只要有心,然就能把这笔银子赚回来,若是有什么事情搞不定,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是柳鹏与江清月早就商量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开港之后的龙口港虽然说不上一穷二白,但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培育客源,到时候肯定是门庭冷落客商稀少,到时候可以让这些债主到龙口来经商贸易,谷梦雨与柳鹏可以适当提供一定的优惠条件,既可以让他们弥补一部分损失,也可以为龙口港创造客流与财源。 只是柳鹏是准备等蓬莱水城那边正式禁海之后才公布这个消息,可吴孟辉事情办得太漂亮了,让他不得不提前透露了点天机。 不过话一说完,柳鹏倒是想到应付眼下难题的办法,他笑着说道:“爹,今年我不在家过年了!” 柳康杰当即问道:“那是到谷小姐家过年,还是到江小姐家去?” 既然谷梦雨得罪不起,江清月更不敢开罪,事情本来就难两全其美,那就就躲到龙口去。 连借口都是现成,龙口港事关重大百废待兴,正等着柳鹏过去坐镇,柳鹏不敢擅离职守,所以只能在龙口过年了。 柳鹏笑得很神秘。 第164章 挂牌 第164章 挂牌 “没想到咱们柳少居然真跟司礼监、东厂有关系啊!”卫果宣笑得合不拢嘴:“咱们这地方什么都好,可惜就是鱼腥味太重了!” 现在柳鹏居住的地方是龙口港靠海的一处木屋之中,这两间木屋建得很仓促,只花了几天功夫就抢建出来了,冷风时不时就从木墙的隙缝里钻进来,更不说地面任何时候都是潮湿的,因此卫果宣觉得在里面呆着一点也不舒服。 住得虽然不好,但这已经是整个龙口港最好的一处宅子,孙氏兄弟带领的辽东流民现在都还是住在草棚里,就连许多临时存放的货物、材料都只是临时搭个竹棚而已。 这间两层木屋几乎是整个龙口港的唯一半永远性建筑,而且柳鹏之所以能住到这间两进两层珍贵的木屋,关健的原因就在于卫果宣和武星辰手上捧着的这两块牌子。 县里不给编制甚至不给足够的工食银,柳鹏都是自力更生,甚至连县里既然不给名义,那么柳鹏自己也能自力更生自己弄一个出来! 不,是一弄就两个名义出来,虽然在县城没法挂出去,也没办法用这名义在外面行事,但龙口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而现在这里的卫所军也都成了柳鹏的走狗,那自己在龙口把牌子挂出来关起门来作土皇帝自然无所谓。 而今天可以说是挂牌的好日子,卫果宣的手都抖个不停,他本来明明知道柳鹏跟什么司礼监、东厂、锦衣卫都没关系,但是柳鹏把找人精心制作的牌子拿出来,他也信了大半。 实在是这两个牌子的来头太大了,一个是“黄县迎接矿监、税使联合巡视业务领导小组兼总指挥部”,另一个来头似乎更大:“龙口联络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北镇抚事务办公室”。 虽然根本不知道这牌子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管是江浩天、厉明海,还是下面的白斯文、卫果宣这些人,都相信柳鹏肯定来历大得惊人,别的不说,看看这上面写着的这些称呼就知道了。 矿监、税使本来就是黄县父老的噩梦,而现在黄县的关于矿监、税使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柳鹏一个人承办,在黄县这一亩地上,他想要谁活谁就能活下来,他要谁死,谁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更要命的是另一个牌子,“司礼监”、“提督东厂”、“锦衣卫北镇抚司”,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要人命,何况是柳鹏拉了整整三个出来。 柳鹏倒是很谦虚地对大家表示:“外面的人若是问起咱们这支队伍叫什么,暂时就叫龙联办吧。” 柳鹏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龙口联络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北镇抚事务办公室”这名字太长了,长到大家根本记不住的程度,这个名头缩写确实可以称之为“龙联办”,只是这“龙联办”到底是干什么,大家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只明白这名号牛气冲天了。 “快把牌子挂起来!”柳鹏又催促了卫果宣与武星辰一声:“别抱在怀里不放手了,这牌子挂出去了,咱们的队伍才算是正式建起来了!” 现在已经是大年二十六了,柳鹏发现诸事顺利,便趁着年关还没到,抢先把牌子挂出去,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了这两副牌子,柳鹏在龙口不再是无冕之王,而是龙口这片土地上名符其实的土皇帝,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换句话说,这两间屋子事实就是他私设的公堂,跟县里的县丞、主薄一样,这两副牌子挂出去以后,他事实上就有了自己独立的衙门,以后龙口这一亩三分地发生了什么变故,大家首先不是想着到县里、府里报状,而是首先到柳鹏这里来递状子。 而柳鹏在龙口这块土地可以说是掌握着近乎于无限的权力,想抓人就抓人,想打人板子就打人板子,就是把人关起来也是一句话的问题。 即使是刘知县都没有他这样的绝对权威与绝对权力,毕竟刘知县只能管到黄县本县的事务而已,黄县境内的两个百户所他根本管不到,而且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也有很多应付刘知县的办法。 可是柳鹏不一样,他在龙口这块刚刚开发的土地上有着绝对权力,想怎么断案就怎么断案,就是龙口墩的军丁都在他的辖下随他处置,换一句话,那就是现在柳鹏是党政军一把抓了。 这样的绝对权力,自然是威风无限,柳鹏就等着这两面牌子挂上去,以后就坐在自己的公堂等着收状子,只是卫果宣与武星辰刚刚准备挂牌的时候,却听身后有声音说道:“别急,这两个牌子得由我们姐妹挂上去才行!” 柳鹏不由吓了一大跳,他转过头来,却发现谷梦雨与江清月牵着手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她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柳鹏觉得这只是表面假象,自己若是大意,或许马上就要吃了大亏,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当即笑着说道:“梦雨姐姐,江大小姐,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海风太重,你们还是先到屋子来避一避吧!” 只是江清月并没有理解柳鹏的苦头,她饶有兴致地说道:“我与梦雨听说你这边事务繁忙,过年都回不了家,特意想关心你一下,所以一起来看看你,你可不要多心了啊!对了,这两副牌子,哪一副由我来挂?” 虽然两份牌子都是一样的长度,都是同样的白底黑字,但是份量却不一样,“龙联办”的牌子看上来显然比“联合指挥部”的牌子要重要得多,相信江清月与谷梦雨也能看得出来。 而一旁的谷梦雨也是带着微笑地说道:“是啊,柳鹏弟弟,你准备把哪副牌子交给姐姐来挂!” 柳鹏却能闻到空气里的火药味,他没想到自己躲到龙口来,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还好他临机一动,朝着江清月与谷梦雨说道:“这两副牌子还是由武星辰和卫果宣他们来挂,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得你们帮忙来贴!” 第165章 朝廷心腹 第165章 朝廷心腹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莫不成柳鹏还能拿出什么大得惊人的名目? 正当屋子前面的众人,连同谷梦雨与江清月都迷惑不解的时候,柳鹏却是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副横批来,脸上笑得很开心:“这副横批我本来是自己亲自来贴的,既然梦雨姐姐与江大小姐来了,那就要麻烦两位姐姐了。” 什么样的横批?很快江清月不由发出了“咦”得一声,而谷梦雨也是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副横批挺好!” 横批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朝廷心腹”,字还算不坏,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也正是现在柳鹏对于自己形象的定位,但是这个定位定得很好,不管是谷梦雨还是江清月,或是龙联办的众位干将,还是围观的诸人,都觉得柳鹏总结得很好,现在的柳少不就是朝廷心腹吗? 看到这副横批,江清月与谷梦雨终于没话说了,她们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嘴里说道:“咱们一起来!” 看着两个长腿大美女踩在扶梯上一起小心翼翼地贴着这一副横批,柳鹏特意向大家解说了一下这副横批:“我们龙联办之所以是朝廷心腹,天家干城,就是我们与董志超、周杜达那些人是不一样,咱们生于此长于此,以后也老于此,一辈子就在这一亩三分地刨食!所以咱们虽然与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北镇抚司有关系,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龙联办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黄县父老!” 董志超只不过跟周杜达说了几句话,就被黄县父老打倒在地,根本没机会翻过身来,而柳鹏也得说明自己固然有司礼监、东厂锦衣卫的路子,却不准备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里抢肉吃,而是为了大家谋一份福利:“我们还是为宝和店多进一些时兴辽货,替天家多找一点乐子,就算有事也不会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大家明白不!” 柳鹏这姿态摆得很正,大家也觉得他跟来搜刮的税监、税使不一样,是替黄县父老谋福利的,纷纷夸赞起柳鹏的良苦用心。 柳大少这人挺实在,别的不说,大家以往想捕到渔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码头停靠,每天都要担心登州水师缉查,而现在有了龙口港,陆上海上都可以安枕无忧了。 一想到这一点,人群之中就有人说道:“柳少,别人不明白你的一片苦心,我谷昆林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谷家四房的谷昆林,只是在谷梦雨与谷森泽争斗的关键时刻,这位谷昆林毅然阵前起义,主动投奔到谷梦雨的队伍中来,不但解封了被查扣的全部财产,甚至还拿到很多好处。 而这两天他听朋友说龙口这边有很多又便宜又新鲜的渔获,又是谷梦雨与柳鹏这两个自家人在这里主持,赶紧赶了过来,收获远远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口气买下了过千斤的海产海鱼不说,还向徐震徐总旗下了一份大订单。 这几天正是酒家一年最好的时节,他好不容易才打通了苗县丞的路子,让自己的酒家成了苗县丞的私人定点酒家,正准备几天时间就把一年的利润赚回来,急需几样重头戏出现在苗老爷的酒桌上给苗老爷一个意外惊喜。 徐震当即帮他盯着新入港的渔获,有好东西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他,即使他不在龙口这边,也一定想办法替他留着,谷昆林虽然得了徐震的承诺,还是决定干脆留在龙口这边,恰好赶上龙联办挂牌的重头戏,当即过来给柳鹏捧了一个人场。 柳鹏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谷昆林的赞美:“咱们龙口这边只有渔获,等过春以后,会有辽东的船过来,大家一定要多进些辽货,再多送点登莱的土产过来,柳某一定有厚礼相赠。” 衡王府与税使、矿监的作风是纯粹抢劫式的,而柳鹏则是跟大伙好商好量,一切都按商业规矩来办,大家听得也舒服:“柳少,没问题,等开春以后,我一定过来捧场!” “柳少,您放心,您没有厚礼也没问题,只要龙口港不要包买包卖,我就把货送到这来!” “柳少,我是吴孟辉!您放心便是,我刚才看过了,龙口港大有前途,我马上就叫我的马帮过来捧个场!” 柳鹏一时没想起这吴孟辉到底是什么人,那边江清月与谷梦雨已经把横批贴好了,一齐盈盈跳下来,那边谷梦雨以知心姐姐的语气说道:“柳鹏弟弟,你放心好了,我与江女侠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没准备找你问事情!” 江清月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我看这边事情虽然不少,但也不用柳少亲自在这里镇守,所以柳少还是回家过年吧!我与梦雨已经商量好,一起陪你过这个年!” 柳鹏却不上当,他当即问道:“在哪里过年?” 江清月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家!” “不是,在我家了!如果真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去我义父家过年!” 沈滨家跟谷梦雨自己家有区别吗? 柳鹏知道她们俩只是达成了脆弱的同盟,在某些次要问题上达成了妥协,但关健问题上却是无法达成了真正的妥协。 因此柳鹏并不指望她们俩能随自己能回家过年,哪怕是到洗马巷那边一起过年都不大可能。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不由坚定了立场:“龙口这边事关重大,我脱不开身,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在龙口这边一起过年!如果嫌地方简陋的话,我马上让他们起个屋子。” 那边的江清月瞪了柳鹏一眼,却是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这样的话,柳少我知道城南正好有个空闲宅子,景致不错,我们可以到那里过年!” 柳鹏知道那还是江清月的主场,并没说话,而谷梦雨也不让步,她问道:“柳鹏弟弟,我义父帮了你这么多,我们一起到他家过个年没问题吧。” 在哪里过年已经成了重中之重的大问题,柳鹏正准备以一种生硬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边霍球已经发足狂奔跑了过来:“柳少,有船来,有船来了!” 第166章 季进思 第166章 季进思 “船来了又怎么了?” 之前还没等栈桥完全建好了,龙口港已经投入了全面营运,包括徐震在内的几个卫所军官把自己私下兴建起来的六七艘渔船都转移到龙口港,开始向岸上不断运送渔获,同时把相熟的几位老主顾都请了过来照顾一下生意。 才几天功夫下来,龙口港已经成为了一座相对繁忙的渔港,整个港口都弥漫着一种浓浓的鱼腥味,只是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大家对于渔船的入港已经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一艘小渔船入港会给人带来什么惊喜。 只是霍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不是徐爷他们的渔船,应当是辽东来的商船,孙南山他们正在想办法跟船上的人联络!” 辽东?辽东来的商船。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兴奋起来,之所以要营建龙口港,不是为了做辽东的生意,大家都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打通了辽东的商路,那自然是挖到了一座金山银山,有着源源不断的财源。 但是最乐观的估计,也不过是等元霄节以后,蓬莱水城严查禁海,到时候水城那边的许多商船会转移到龙口来,哪料想年还没过,就已经有辽东的商船停靠龙口港! 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难怪现在霍球一路狂奔,赶来向柳鹏报喜,而柳鹏也赶紧转移了话题:“梦雨姐姐,江大小姐,你看吧!龙口这边真是离不开我吧!” 既然发生辽东商船第一次停靠龙口这样的大事情,柳鹏怎么能离得开,而江清月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决定,他大声说道:“梦雨,我们过去看看!” 她来往辽海数十次,还真不相信现在就有辽东的商船上门,毕竟栈桥建好还不到十天功夫,现在的龙口港顶多算是试营业,属于拓荒期之中,对外也没有正式宣传,根本没有任何知名度,怎么会有辽东商船找上门来? 事实上,江清月想得很对,但也不能说他猜得全对,来的是并非是辽东过来的商船,但跟辽东又有着很深的关系,因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批岛民。 现在他们就同孙氏兄弟进行热烈的感情沟通,孙氏兄弟看到霍球赶回来,当即嚷起了霍球的外号:“火球,你怎么跑开了,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季进思,咱们辽东出来的英雄好汉!” 高淮乱辽之后,辽民不断南渡而来,只是在具体的去向上却有两种造反,象孙氏兄弟与霍球可以说是弃海上陆,企图在登莱陆地谋一份生计,而季进思跟孙氏兄弟、霍球不同,他们逐岛而居,他们在辽东、登莱附近的诸多无人岛屿定居下来,把一座座无人岛开发成自己的新家园。 说是无人岛,实际上很多岛屿在唐宋时期都得到了全面的开发,因为明初的禁海令才由官方迁走岛上的居民,重新变成无人岛,这些新居民很容易可以利用唐宋以来的遗存重新开发,这些人也可以说是后来毛文龙东江军的先声。 对于辽东流民来说,弃海上陆有上陆的好处,逐海而居也有居于岛上的好处,这并不是根本性的矛盾,大家一直相通声气,相互扶持相互照应,现在孙氏兄弟就对季进思格外热情:“进思兄弟,到了龙口你就当回到了自己家,岸上一切都有咱们兄弟照应,你只管放心了!” “是啊!前年蒙进思兄弟照应,我们兄弟才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今天轮到我们俩作东道主,一定要照顾好进思兄弟,进思兄弟你不用急,现在先住下换身衣服,回头我们到县城去找个好酒家,好好吃上一顿,再来两斤老酒,对了,想要什么样的红牌姑娘,老季你直接点了就是,兄弟我买单!” “是啊!现在咱们兄弟刚好赚了一大笔,手上不缺钱,进思兄弟你只管点最漂亮最风骚的那位就行了!” 孙南山补充了一句:“不管什么事情,我们都会把进思兄弟你把事情办了,你就是只管吃喝玩乐!一切有我们作主。” 季进思也是紧紧搂住了孙南山与孙无量兄弟:“没问题,那一切就托付你们兄弟们了,兄弟在海上飘了十四个月,十四个月都没尝过肉味了,听说你们兄弟发达了,就过来瞅瞅你们混得怎么样,果然混得不坏!” 正说着,柳鹏带着谷梦雨和江清月一行人已经沿着栈桥走了过来,前面孙南山与孙无量仍然在跟季进思喧寒问暖,询问着这一年以来季进思这帮人在海上的遭遇,那后边霍球却是嚷了一声:“柳少到了!” 孙氏兄弟他与他身边的这帮流人只能停止了寒喧,转过身来向柳鹏行了个礼:“见过柳少,我来跟你介绍一下,来的这位是我孙南山最好的兄弟,大黑山岛的岛主季进思,季兄弟是我孙南山最好的兄弟,统领一百多辽东好汉在海上称雄,官军都不敢对他们动手!” 只是柳鹏还没开口说话,他甚至还没看清这季进思长得什么模样,就看到有一个高个中年人走出人群,直接就快步走到自已身前,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就超出了柳鹏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季进思直接就向柳鹏跪了下去,而且跪下去也就罢了,他长跪下去以后就直接跟柳鹏磕头,头磕得跟捣蒜一般:“小人季进思见过柳少,小人虽然在海上飘泊,却也知道柳少的不世英名,现在小人只求柳少开恩,救一救小人手下这一百多名男女老幼!小人罪业深重死不可惜,但我手下有一百多男女老少都是心向大明忠心朝廷的,还望柳少开恩,能救他们一条性命。”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季进思直接来向自己求救的,更没想到季进思直接越过了孙氏兄弟就求到自己的身上,因此他在深表意外的同时,又是暗自惊喜:“起来起来,季老哥赶紧起来赶紧起来,这是成何体统,你可是我柳鹏的长辈啊,你这么做我真担不起啊!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看不起辽东的英雄好汉!” 比起孙氏兄弟,季进思的名声更响亮一些,他刚刚站起来,江清月就在柳鹏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错过了!” 第167章 黑山岛 第167章 黑山岛 不要错过什么,自然是不要错过这位季进思,柳鹏都听说过这位季进思的英名,知道他手下有一百多辽东流民,虽然一小半是老弱病残,但主体却是辽东的逃军。 或者说,他手下大半人马都是辽东的前正规军,有的是营兵,有的是卫所军丁,但大部分人都上过阵同蒙古人打过仗,至于季进思本人,更是辽东的前任百户,因为被高淮逼得无路可走,又不知为何得罪了李成梁,这才毅然率领部众下海。 只是下海以后,这支辽东逃军依旧大致维持着卫所建制,甚至跟前来追剿的辽东官军接过几次硬仗,把辽东官军收拾得不敢再向登莱官方追问季进思的具体下落。 至于登莱两地的官军,前俩年几次出海巡缉辽东流民,都查到季进思所居的黑山岛,只是季进思一摆开架势,登州官军靠近了岸边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不敢动手,只能重新退回了船上,向上级报告黑山岛“消息失实,盘查全岛空无一人,并无岛民。”。 严格来说,现在的季进思可以说是整个辽东流民里面最有战力也最团结的一支队伍,再经过江清月这么一提醒,柳特别外有兴趣:“季老哥,你我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可是听内子说过季老哥的大名无数次了,内子还将季老哥在海上纵横无敌的事迹讲了好多遍,因此咱们就不要见外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 季进思打量了江清月与谷梦雨一眼,他居然能认出了江清月:“对面可是江清月江小姐?三年一别,江小姐风采更胜当初!听说令尊遭了老奴连番暗算不幸入狱,多亏了江小姐才有机会出来,只是没想到江小姐现在居然与柳少结成了伉俪……” 江清月笑了笑,并没有否认,而柳鹏见到江清月与季进思是旧识,他当即笑了起来:“季老哥果然认识清月姐,那更是自己人,我与梦雨与清月都是一家人,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对了,跟季老哥介绍了下,这位是我未婚妻谷梦雨。” 谷梦雨听到季进思口口声声一个“江小姐”,本来是锁紧了眉头,现在听到柳鹏这么一说,不由笑颜绽放:“季大兄来得正好,今天我带来一头年猪,不如我们就弄个全猪宴给季大兄接风洗尘。” 季进思倒是没想到这位柳少神通广大,娶了江清月这么一位女中巾帼还不满足,居然还有一位真正的大小姐作为自家夫人。 他长年混迹海上,对于陆上情形并不怎么熟悉,但是谷梦雨随随便便就能下令杀掉一头年猪,让他确定谷梦雨跟江清月一样,来历绝对不简单,自己这一回是找对了人。 他当即说道:“多谢谷夫人与江夫人的厚爱,也谢过柳少的赏识,只是这杀猪的事先暂时放一放,黑山岛中一百多男女老少就等着我回去,过年之前若是不把粮食送回去,恐怕岛内就要饿死人了!” 柳鹏没想到季进思那边的情况恶劣到这般程度,他当即询问道:“季老哥那边没备好存粮吗?” 季进思不由诉起苦来,原来他们遇到的困境与即将到来的登莱禁海大有关系。 季进思也算是个有点门路的人物,因此他用来运送补给的船只向来是在蓬莱水城上下货,惯例是每月一次到蓬莱出卖了海产之后,又在那里买足了米粮、食盐、药材等补给,。 只是今天冬天本来就是天寒地冻,搜集海产出海极是不易,因此出海的次数从一月一次变成了两月一次,结果前两天他的商船刚刚赶到蓬莱水城,却发现蓬莱水城已经开始全面禁海,连一个泊位都找不到。 柳鹏不由问道:“水城那边不是年后才开始禁海吗?怎么现在就进不去了!” 黄知府因为《登州沦亡痛史》而对蓬莱水城与一切他辖下的一切公私港口复查禁海,这在整个登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柳鹏都没想到自己那部《登州沦亡痛史》居然收到如此奇效。 但是根据柳鹏从各个方面得到的消息,即使黄知府是一府之尊,也得给大家过个好年才成,正式的禁海得从年后元霄节之后才能开始,怎么现在季进思就没法进入蓬莱水城?他怎么也算是有点门路的人吧? 只是季进思也说出了一番道理:“就是大家都知道年后要严查禁海,所以那些大老爷都发疯了,都想趁着禁海之前好好赚上一大笔!” 这就是季进思悲剧的根本原因,原本季进思只能算是有点门路,能够挤进蓬莱水城,至于黄河寨之类的小港口,任何时候都能有季进思的一席之地,但既然禁海就在眼前,整个辽海的贸易即将全面中断,有门路的大人物自然看到了一条发财大道。 没错,禁海以后大家是没生计了,但是只要抢在禁海之前多运几船物货多屯几船物资,这至少都是十几倍几倍的利润,因此现在现在的蓬莱水城反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态繁荣。 现在停泊水城之内的船舶,在任何时候都有八九十艘甚至更多,在港外还有更多的船只等着进港,在这种情况下,全凭蛮力打出点场面的季进思自然彻底悲剧了。 大家都想着趁着禁海之前到辽东多走几个回合,至于他季进思卖点海鲜海鱼进点米粮油盐的想法就完全就是被老爷们们直接无视甚至默杀,季进思在水城外面等了两天两夜,终于获得了一个明确的回答,海禁到来之前,水城之内没有他的泊位。 既然水城没法进,那么季进思退而求次,以为登莱两府这么多公私港口,总有自己的栖身之地,只是他想错了,现在每一个公私港口,都在趁着严查海禁到来的最后时光大发国难财,季进思从黄河寨一路到莱阳,连跑了六七个港口,都被直接拒之门外。 大老爷们想着金山银山,根本不愿意带他玩,季进思无奈之下,只能失望地驾着商船返回了黑山岛,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军民生活必需的补给品没买到,岛上反而闹起了水荒。 大黑山岛虽然是整个山东沿海最大的几个岛屿之一,季进思也是因为这座大岛足以安置数千流民所以才把老巢安在这里,但是黑山岛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岛上的大部分水源苦涩难饮,不适合作为饮水直接饮用。 平时都是季进思挖了水池、水塘、水槽,利用降雨和极少数可饮用的水源才维持下去,只是这段时间天旱无雨,竟然闹起了水荒,季进思不得不带船跑了一趟小黑山岛运了半船水回来,才解决了水荒问题。 只是水荒才告一段落,岛上的粮荒问题已经彻底爆发出来,现在已经到了断粮的地步,虽然赶海能找点海鲜填肚子,但是季进思知道自己再不把米粮油盐运回去,黑山岛非得饿死人不可。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一路跑了三个港口,都是处处碰壁,人家忙着发大财根本不带他玩,还好在黄河寨附近,他遇到一个老朋友的船,到老朋友船上打探消息的时候,这位老朋友告诉他龙口墩那一带新开一处私港,孙氏兄弟就带人在那里负责修码头。 第168章 年味 第168章 年味 季进思刚想启程,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龙口那边是谁在管事,孙氏兄弟说话管用吗?” 孙氏兄弟虽然跟他是老交情,但是眼下这件事关系于黑山岛的生死存亡,季进思不得不三思而后行,而他这位老朋友当即说道:“听说那是柳鹏柳大少与江浩天联手建的码头,孙氏兄弟是给柳大少与江浩天打个下手而已,能帮忙说个话,但说话管用不管用,就不好说了。” 虽然季进思远在海上,但对于陆上形势却是了如指掌,他不但在蓬莱水城布置了探子,而且每次到蓬莱水城来办货,他都要亲自潜赴上岸亲自了解登莱两府的内情,有些时候干脆只身上岸十天半个月把登莱的情形彻底打探清楚。 因此对方一说“柳鹏柳大少”,他当即问道:“是黄县那位柳少吗?孙氏兄弟的那位恩主?” 柳鹏在辽东流民之中已经成了一种传说,即使没有万家生佛的形象,但是大家在已经相互传颂把柳鹏彻底神话了,仿佛这位柳少就是孟尝君、春申君一般的人物,在黄县这地面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故事传到季进思耳中的那部分,即使不能算是神话,但已经算是传说,季进思对于柳鹏柳大少印象深刻极了,知道在黄县地面上,只要柳大少发个话,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而对方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是啊,就是黄县那位柳鹏柳大少,除了柳鹏柳大少,谁还敢在这个时候开港?我可听说了,这位柳少可是有京里的门路,甚至跟司礼监与锦衣卫都有关系。” 季进思听说柳鹏有司礼监和锦衣卫有关系,当即下了决心,张帆就朝龙口驶来,一路又遇到了两条相熟的辽东流民船,季进思又跟他们打探了两句。 现在虽然还没有禁海,但是这些辽东流民、逃军拥有的船只已经没法入港,大老爷都说要等到元霄节以后才能入港,只是大家也知道那个时候真要信了大老爷的话,哪怕不是肉包子打狗,也是关门打狗了。 现在这两条船也都不知道接下去该在哪里停靠,他们并不知道龙口那边新开一处私港,倒是知道柳鹏的不少事迹,船上甚至还有人跟柳鹏见过几面,当即把柳鹏说得神乎其乎,让季进思的信心变得越发坚决。 结果他就带船直接进了龙口港,孙氏兄弟对他非常热情,给出了很多承诺,季进思当然是回报了同样的热情,只是他也知道孙氏兄弟再热情再大方,也解决不了他眼下的难题,也只有那位传说之中跟司礼监、锦衣卫都有关系的柳鹏柳大少才能解决他眼下的难题。 因此他见了柳鹏,就是根本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直接就跪下去给柳鹏磕头:“现在全山东全登莱也只有柳少能救活我黑山岛百余饥民,请柳鹏容许我在龙口稍作停靠置办一批米粮油盐,若不是及时赶回去,恐怕岛上就要饿死人!” “没问题!”柳鹏当即答应了下来:“这没问题,季老哥既然来了,我难道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来了都是客,季老哥只管放心去办,只是……” 柳鹏朝着跟在谷梦语身后的厉明海问道:“咱们这边备的米粮油盐够吗?” “恐怕不够!”厉明海当即答道:“季兄弟要的数目不会少!” 这是实情,黑山岛可有一百多人,而且他们一次出手至少是一个月的补给量,这得把龙口这边的存量都给掏干了,因此柳鹏当即说道:“季老哥,我能尽力帮你解决一部分,剩下的部分,还得麻烦你走一趟县城自己去置办!” 季进思还没说话,那下面已经有拉起了生意:“季进思兄弟,到县城办货回来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来找我,想要什么车马都没问题,马车、牛车、骡子、驴子,我吴孟辉手上才有,哪怕是年三十,我都能把你运到龙口来。” 季进思却是十分惊喜地问道:“柳少,龙口这边不包买包卖吗?” 不管是季进思,还是其它普通商人,甚至一些很有门路的海商,他们遇到最麻烦的问题就是到了港口并不能自由贸易,而是受到牙行的百般刁钻,仅有的利润全被填进牙行的无底沿。 登莱两府的港口,哪怕没有牙行,也有与牙行相对应的组织,象徐震之所以不愿意到黄河寨去,就是因为黄河寨的黄百户跟登州府的大老爷办了一个渔栏,渔获只能出售给这家渔栏,而不能卖给其它商家,偏偏这家渔栏最懂得随行就市,只要有渔船入港就立即开始杀价,杀得徐总旗脸上黯然无光。 牙行的包买包卖不仅要损失大部分利润,甚至还要承担漫长的帐期,很有可能在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才能收回货款,更不要说其中可能承受的惊人风险,因此海商们先天讨厌包买包卖,只是不管到哪里去,包买包卖都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季进思根本没想到龙口这边居然是真正的自由贸易,而且还容许自己到黄县县城进货,他得到柳鹏的明确回答再次追问:“柳少,我再问一遍,龙口这边真得不会包买包卖!千万别说现在没有牙行,等我们以后把货送过来,又要狠狠斩我们一笔!” 柳鹏当即向季进思作出了保证:“季老哥,你放心,咱们龙口有龙口的规矩,到咱们龙口停靠,花的银钱比别的地方更多一些,若是没有银钱,那得用货物抵债,抵债的时候季老哥你们也要比其它地方吃亏,但你放心,我们龙口讲究买卖自由,你不愿意在咱们龙口作生意,可以去别的地方!” 柳鹏又补充了一句:“我柳某人说话是管用的,你去打听打听,我柳鹏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只管去县城进货卖货,我柳鹏以后若是敢强买强卖,那就不得好死!” 季进思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在龙口这边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这样的话,自己这一回能多采购一些米粮油盐不说,还能在县里采购一些岛上急用的药品。 对于黑山岛来说,药品的来源始终是无法解决的大问题,虽然他在水城有些门路,但是进些米粮油盐没问题,想要多采购一些药品就要受到百般盘查与刁难,没想到龙口这边居然根本不加管制。 而柳鹏看到季进思有些意动,也是继续朝季进思劝道:“季老哥,马上就是过年了,您怎么不进点年货回去,哪怕运回去之后已经过了年三十,但至少也有年味啊!” 第169章 放贷 第169章 放贷 自从下海作了逃军之后,季进思还真没怎么正正经经过个年,柳鹏这么一说,他真是心动了:“柳少,我也想让下面的兄弟过个好年,可是黑山岛眼下的情况你也是有数得,即使把这一船海产都卖掉了,也就是办些柴米油盐罢了,实在是钱不凑手啊!” 他向柳鹏诉起苦来,而柳鹏当即答应下来:“钱不凑手算什么,咱们既然一见如故……” 不管是孙氏兄弟与季进思都以为柳鹏会给黑山岛送一批年货过去,哪料想柳鹏却说道:“我借你一笔银钱便是,让你想办年货就办多少年货,梦雨,季老哥既然是自已人,那该收多少利息啊?” 这不但是借钱给季进思,居然还收利息啊? 孙氏兄弟就有些不明白,他们兄弟们向来是月初有钱绝不留不到月底的典型,习惯挥金如土,根本没有什么理财观念,更看不起那些为富不仁四处放贷的小人。 而谷梦雨当即答道:“季老哥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是两分月息,一年二四取利!” 柳鹏点点头,朝着季进思说道:“季老哥,觉得我这条件怎么样?” 季进思并不象孙氏兄弟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而是大喜望外:“难怪到处说柳少义薄云天,堪称万家生佛,柳少这么看得起季某,季某哪敢不从!以后季某这条命就卖给柳少,柳少有什么事要办,交代季某一声就是。” 谷梦雨这月息二分,并不是每个月收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而是每个月百分之二的单利,一年下来就是百分之二十四的利息。 放在另一个时空,这个利率是合法借贷的上限,利息超过百分之二十四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高贷款,但是在这个时空,却是真正的做好事,正如同季进思所说的“义薄云天”、“万家生佛”。 这个时空的利率高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山东孔府档案记载了孔府几次向佃农放贷的记录,春荒的时候贷一斗浸过水的烂谷子出去,秋天的时候就要收两斗好谷子回来。 换句话说,哪怕不考虑浸水烂谷子与好谷子之间的差距,半年时间佃农也要支付高达百分之一百的高额利息,就是这样的利息,普通农民还借不到,孔府还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 从这个例子可以想见晚明的商业环境恶劣到何等程度,而且登州府既然是整个山东最贫困最落后的地方,物价固然低廉到极点,但现金也匮乏到极点的地区,连县里的知县、县丞都腾挪不出多少现银来。 因此季进思当然愿意借柳鹏一大笔银钱,反正柳鹏与谷梦雨一年只要区区百分之二十四的利息而已,海上只要随便跑个来回,都能赚回来了。 可若是柳鹏答应白送季进思一笔年货的话,那份额肯定不多,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能送季进思三五石也就是极限,可是借钱的话,说不定能借个三五百石。 一想到这一点,季进思就说道:“柳少这龙口港果然是好地方,能靠过来绝对能赚大钱,柳少放心,我回头就通知各个岛上的兄弟,能到龙口来就尽可能到龙口来!说起来,我从蓬莱过来的时候,沿路碰到好几条辽东朋友的船,他们既进不了蓬莱水城,也进不了黄河寨,现在都不知道办好了!” 柳鹏事先已经准备招揽商船,却没考虑辽东流民既然逐海而居,手上也有不少船只,虽然都是草草建造的沿海小船,并无大船在内,停靠的利润也不高,但对于初生的龙口港却是至关重要。 正如之前徐震的渔船一样,对于蓬莱水城甚至是黄河寨来说,都是食之无味弃之无味的鸡肋,并不能带来多少利润,反而要占用宝贵的泊位,但对于新生的龙口港来说,哪怕停靠的船舶完全空载,而且走的时候也没运走一箱货,光是停靠到岸,也是一种巨大的成功。 因此柳鹏当即答应下来:“那就麻烦季老哥,咱们年三十都不休息,只要辽东朋友的船过来,我都会特别照顾。” “那我一定让所有的辽东海主都知道柳少的恩德。” 季进思在辽东流民中的影响力很大,虽然手下只有百余人,但威望不是孙氏兄弟所能比的,因此只要他发个话,整个山东沿海辽东流民的船只都会把龙口港作为第一选择。 因此柳鹏也不跟季进思客气了:“接下去就麻烦梦雨核算一下,该借多少银钱为好,季老哥,你也到咱们这转一圈,看看有什么需要买的,如果不够或是没有的,你到县城去走一圈,争取明后天就满载而归!” “那就多谢柳少!我就去把事情给办了!” 只是季进思走得急,却没顾得上理会孙氏兄弟,现在轮到孙氏兄弟看到季进思的背影皱眉头:“老季这人也太不识趣,到了咱们的地盘,怎么不跟咱们好好喝个酒!” “是啊,他真以为这事只有柳少能帮他办了吗!咱们孙南山在黄县混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情办不了!” 只是他们的内心深处,却知道季进思做得并没错,很多事情柳鹏能帮季进思办了,而他们孙氏兄弟就只能敲个边鼓在一旁摇旗纳喊罢了。 但是这样一来,孙氏兄弟反而越发吃味了,他们觉得自己在辽东流民之中的声望受到了很大影响,连季进思这样的黑山岛主都知道直接去找柳鹏就能把事情办了,何况是他手下这帮辽东流民。 若是大家都直接去找柳鹏把事情办了,那么还要他们孙氏兄弟干什么! 因此孙南山恶狠狠地说道:“这一回柳少发话了,就任老季你胡闹一回,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 而孙无量却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现在最关健的事情,咱们还是得多拉点兄弟在手里才行。” 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龙口这座新生的港口即使到了年三十都没有正式休息,虽然很多人最后还是请了假回家去,但是哪怕是年关了,留在龙口码头上的男子仍然有五六十名之多。 从天亮开始,大伙就没有停止过忙碌,季进思带来的广告效应非常好,今天天一亮就有两条辽东流民的沿海小货船停靠过来,对于这些飘泊海上的辽东流民来说,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好多年没过一个正式的春节了。 而今年年关的意外,却让他们突然看到了几分希望,或许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就能娶到了一个能干的婆娘,把父母姐妹都接过来,在自己温暖宽旷的家中过一个温馨至极的春节。 第170章 左拥右抱 第170章 左拥右抱 来的不仅仅是辽东流民的货船,还有好几艘渔船,他们从海上满载而归,带来了一船又一船的渔获,因此谷昆林就守在码头上,如果有看中意的渔获就赶紧拿着雪花花的银子买下来,然后让吴孟辉派人赶紧送过去:“吴老板,你千万要在年夜饭之前送到啊,若是您把事情办好了,明年我这边的生意都全部交给你运了!”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了!小吕,把马车套上,咱们现在就出发!” 因此整个龙口码头虽然弥漫一层鱼腥味,但是码头上的人们是快乐的,他们放下了重重的乡愁,大步往返于栈桥、码头、货栈之间,时不时清点着今天的收获,而整个龙口港也是有着一种欣欣向荣蓬勃不息的生机。 “我就说龙口这边非得我坐镇不可,你们还不信!” 柳鹏现在的语气并不强硬,恰恰相反,他的语气很温柔:“早说过好几遍了,结果害得你们都要陪我呆在龙口过年,回不了家了!” “柳鹏弟弟别生气了!”谷梦雨手里还拿着算盘,只是看到柳鹏现在这个样子,她终于把算盘扔到了一边:“姐姐不是陪你一起在龙口过年了,还有江女侠也一起陪你过年,还不开心?” 江清月的语气有些生硬:“是啊,现在我都回不了家,陪你呆在龙口过年,柳少你还不开心吗?” 江大小姐说话了,柳鹏哪敢不开心。 现在谷梦雨与江清月都陪着他在龙口这小地方一起过年,这正是柳鹏最想却一直没办到的事情,可以说是最理想的结局,柳鹏当然开心得很,他唯恐只怕两位大小姐不开心,生怕委屈了两位大小姐。 虽然柳鹏已经尽力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但龙口这边刚刚开始建设,主要的精力不是放在修建栈桥码头上,就是放在货栈这些基础设施上,因此比起洗马巷的宅子,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柳鹏就怕谷梦雨和江清月不满意。 “哪有不开心了,我挺开心了!”柳鹏又看了一眼窗外,北风迎面而来,栈桥上还是人来人往:“梦雨姐姐与江大小姐陪我在这过年,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鹏只担心两位大小姐不满意! 只是这个时候谷梦雨却是笑得很开心:“柳鹏弟弟满意就好,别太紧张了,我刚刚算了算龙口这边的账目,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原来做海路生意这么赚钱啊!” 虽然投入同样巨大,但是谷梦雨盘查了一下今年的收入,却被收入的数字小小地震惊了一回,龙口开港才几天啊! 难怪有门路的人一个劲地想往海上走,柳鹏弟弟一再说也龙口开港不但利国利民而且其中有金山银山,早知道有这个数字,她这几年何必守着几亩山地坐吃山空,早就来弃陆下海做一个大海商了。 柳鹏听到谷梦雨这么说,总算放松下来:“这才只是刚开始,等元霄以后蓬莱水城那边出不了海,那辽东的商船都要到我们这里来,那才是真正赚到大钱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江南来的商船引到我们龙口来!” “有柳少在,不怕江南的商船不来!”江清月倒是担忧龙口港的建设问题:“就是龙口这边太简陋,现在连正式的货栈都没有,也不知道江南的商船若是来了,能不能吃得下那上面的货物。” 辽东的商船胜在便捷,早上从龙口港出发,傍晚就能抵达金州、复州,而江南的货船没有十天半月时间是到不了龙口,但是这也代表着更惊人的利润,龙口港若是能把江南来的货物都吃下来,自然是数不完的金山银山。 谷梦雨倒是很有几分自信:“肯定能吃得下,咱们没有牙行又不包买包卖,江南的商船肯定会先来咱们这走一圈,然后再到其它港口再碰碰运气。” 柳鹏这个时候倒是大胆地说了一句:“江南商人的眼界高,光是不包买包卖这一点,恐怕没办法满足他们,要知道他们可是常做丝绸生意、糖纸生意,还有许多赚钱的大买卖……” 丝绸生意、糖纸生意可以说是暴利生意中的暴利,即使是蓬莱水城这样的名港,也吃不下一船丝绸、一船红糖、一船好纸,谷梦雨当即犯了难,她摇着柳鹏的手晃个不停,亲热地说道:“那柳鹏弟弟,你给姐姐出个主意啊……” 说到这,她又抓住了江清月的手:“这可是我们三家合伙,若是吃不下江南来的货物,江大小姐也会失望的。” 只是下一刻谷梦雨发现自己的手被柳鹏抓住了,怎么抽不出来,非但如此,他发现江清月的手也被柳鹏抓住了,现在柳鹏左拥右抱,就坐在两位美人姐姐的中间,让江清月与谷梦雨怎么躲都躲不开! 这个该死的小男人!谷梦雨啐了一句,却发现柳鹏已经搂住自己的纤腰,那手掌传来的阵阵火热让她挣扎都松不开,而另一边的江清月神情倒是越发严肃起来,只是再严肃的神情怎么也摆脱不了柳鹏的魔掌。 明明今天一定想要胜过江清月,但不知道为什么,谷梦雨却与江清月都陷入了一阵情迷意乱之外,都不知道如何自处了,或许是这个小男人的表现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吧? 正在谷梦雨以为自己逃不开的时候,那边的江清月也是发出一声甜美的娇吟之后,整个人就偎在柳鹏的怀里,她的玉手却是抓住了柳鹏的魔掌:“柳少,你跟我们好好说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江南的货都吃下来。” 谷梦雨听到这话,也终于能从柳鹏的魔掌中挣开来,只是她总觉得自己与柳鹏的关线似乎有了全新的突破,看到柳鹏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主动同样抓住了柳鹏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柳鹏弟弟,你跟姐姐好好讲清楚,怎么把江南的货吃下来,姐姐真和你一起在龙口过年,真不回去了!” 虽然柳鹏之前说自己吃不下去,但是谷梦雨与江清月都觉得柳鹏一定会有办法。 “好啊!”柳鹏也开心起来,他笑嘻嘻地说道:“那好,不过在在那之前,两位姐姐可得帮我办一件大事。” 谷梦雨这就有些好奇了,现在柳鹏完全可以说是神通广大,不管是黄县还是在登州什么地方,只要柳鹏愿意,他随时拉出一支队伍来,甚至报个名字都能借到百八十两银子,为什么还要叫自己与江清月帮忙。 因此谷梦雨有点想歪了:“就知道你人小鬼大,坏主意最多,别整天想着打姐姐的坏主意,多想想正经事。” 一旁的江清月也是跟谷梦雨差不多的看法:“是啊,柳少,以后好日子久着。” “你们胡思乱想什么啊!”柳鹏觉得自己很冤:“我是想作一件大事,但是这件事虽然利国利民,但对个人却没有多大好处,吃力不讨好,所以我觉得只有梦雨姐姐与清月姐姐跟我是一家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所以请你们帮我把这件事给办了。” 柳鹏并没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泄露了机密或许就坏了事,但是谷梦雨与江清月却听出了柳鹏的弦外之声,更不要说柳鹏可是用“一家人”来形容自己与他的关系,不由心中一喜,谷梦雨当即就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帮你?” 第171章 禁海大潮 第171章 禁海大潮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沈滨的功劳,如果不是沈滨提出要看《金瓶梅》,柳鹏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在万历年间已经传到了中国。 他顺手翻阅《金瓶梅》的时候,还真在这书里有了意料之外重大发现,既然在书里已经提及了这宝贝,那么肯定在中国流传已久。 毕竟金瓶梅这部书虽然没有正式的刻本,但是成书已经多年,而且更重要的是故事既然发生在临清州,作者应当也多多与临清州有些关系,他所讲的一切细节必有所本,想必到临清州走一圈用心找一找,肯定会有所收获。 谷梦雨当即问道:“清月姐要到临清州去,那我该怎么作?” 柳鹏当即答道:“当然也得麻烦梦雨姐姐费心,帮我找十亩山地出来,最好是比较隐秘的山地,外人不知道找不着的,再找一两个靠得住的自家人,最好是种田的老手,但一定要靠得住。” 谷梦雨当即明白过来,她当即答道:“没问题,柳鹏弟弟,这一切都交给我就行了。” 只是她还是问了一句:“柳鹏弟弟,真要引种作物的话,可以去试试新城王家的路子。” 新城王家当代可是有一位后世历史上被反复提及的农学家王象晋,因此新城王家手上有大量的良种,不但引种了大量的美洲植物,甚至还写成了一部专著《群荒谱》,虽然现在《群芳谱》还没有成书,王象晋也没达到他农学成就的巅峰时期,但他们手上所有的植物品种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而新城王家既然是整个山东新作物特别是美洲植物最多的存在,那么一般人引种都会优先考虑找新城王家。 只是柳鹏却摇了摇头说道:“新城王家算什么,他们折腾了那么多年,引入的作物连垣台一地都推广不开,何况是整个山东,相信我一回,这一回我们若是成功了,不但可以利国利民,而且可以改变整个天下,改变整个山东的命运!” “嗯,知道了!” 谷梦雨与江清月看到柳鹏说得非常郑重,齐齐点头,把柳鹏的吩咐记在心底。 她们眼前的柳鹏只是一个不到十四岁的普通少年,别人在柳鹏这个年月还只是半大的小屁孩,只是现在柳鹏的话里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他说的一切都能成为现实。 柳鹏就是这么一个人,能创造世间一切奇迹。 哪怕是搅得天翻地覆! 哪怕是大明天崩地裂! 哪怕是他要树旗造反! 她们都跟着柳鹏一起干下去,因为这是她们的男人啊! 她们又问道:“柳鹏弟弟,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柳鹏答了一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柳鹏搂住了两个美人儿,闻着她们身上的阵阵幽香,体会着她们的绵软与弹性,感觉会着她们的风韵与气质,他已经醉了。 他用沉醉的语气道:“过了年,我就十四岁了!” 没错,过了年,柳鹏柳大少就十四岁,外人或许听不出柳鹏话里的意味,但是谷梦雨与怎么听不出柳鹏话里的暗示。 晚风徐徐,明月凌空。 这注定是个欢乐极至甜甜蜜蜜,甚至甜美到发腻的大年三十。 今年柳鹏十四岁了! 现在已经不是万历四十年,而是万历四十一年的春天了。 只是距离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山东大旱越来越近了,再过两年一场人间浩劫就将席卷整个山东。 龙口港与黄县的人们对于这一场浩劫却是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惊叹于龙口港意料之外的繁荣景象。 即便是江浩天与沈滨这些主事人,都不敢相信在几个月之前,这里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牧地。 如果在年前,龙口只能算是一个比较繁华的渔村,那么在年后这里就是一座日新月异的港口城镇了。 过年的时候,留在龙口港的常住人口最少的时候只有六七十人,可是现在江浩天与徐震可以很明确地确认,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常住龙口港的常住人口不可能少于一百人。 事实是不可能少于两百人,现在的龙口港热闹得就象一座大镇子,有些人已经用“小黄城”来称呼龙口了,把这里比作黄县的小县城。 常住龙口并在这块土刨食的有沈滨派来的亲信心腹和他的亲戚,还有一帮办事十分得力的囚徒,有江浩天、江清月的几十名部下,还有谷梦雨派来的谷家人,他们一口气在龙口开了四家铺子,带来了一大帮掌柜、伙计。 除此之外,还有孙氏兄弟为首的辽东流民集团,徐震和他手下的卫所军丁,柳鹏那个“龙联办”的大部分人马也在龙口常驻。 这只是年前的景象,等过了年,县里有名的店铺、商家纷纷都在龙口这块有着无限可能的土地上开了分号,安徽会馆早早地通过吴孟辉的关系在龙口圈好了一块地,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纷纷考虑在龙口开港的问题。 凭他们手上的本钱,哪怕再攒上几年,也没法在县城开上一家自己的店,但是手上这点钱,在县城连半家店都开不了,在龙口这地方却够开了两家店了,而且龙口现在客源多店铺少,竞争并不激烈,正是进入占位的最好机会。 有些人决定博一把,有些人犹豫了,但是他们很快后悔了,因为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黄知府在元霄节后正式严饬禁海,不许登州府有尺帆片板出海。 为此蓬莱水城把能出海的船舶都锁了起来,除了水师的几艘船只尚能出海巡逻之外,现在蓬莱水城可以说是成了海上的一片荒漠,根据黄知府的命令,登州府的一切公私港口,甚至包括那些地下运作的私港都被强行关闭。 黄知府手上恰恰有一份登州府的港口名单,他就是按图索骥命令下面的文武官员一个个杀过去强行封港,只是大明政府的效率从来是以年来计算,龙口港并不在这个名单之上,自然极其幸运逃过了一劫。 只有龙口港几乎是仅有的幸运儿,大家原本以为黄知府只能关掉官府管辖的那些港口,自明初以来,卫所都是独立于行政系统之外,黄河寨这样处于卫所管理下的港口,虽然运营会受到很大限制,甚至可能要关闭一段时间,但黄知府终究是鞭长莫及,黄河寨在大多数时期都会维持正常运作。 只是现实却无情地教育抱着侥幸心理的多数人,而黄知府却在无意成了弄潮儿。 原来万历四十年十二月初一日,兵部上了一个请严海禁的题奏,说“贩海之禁,屡经申饬,不意仍有人公行无忌。查其盘验,虽非通倭之货,但脱逃可疑,应行原籍衙门拘审。并通行所属沿海军卫、有司禁戢军民,不许私出大洋,兴贩通倭,致启衅端”,万历皇帝从其议,并命令颁行天下。 这道诏书抵达登州的时候,恰恰赶上黄知府出手严查海禁,因为跟朝廷保持了高度一致,黄知府一时间行情看好,公认可以大器晚成,以后还有作一任巡抚、总督的可能,说不定还能入京甚至入阁拜相。 只是黄知府既然成了弄潮儿,这次禁海的力度之强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之外,不仅仅是登州府严查禁海,莱州府、青州府也只能跟风禁海,地方官都觉得跟着大流走应当没错,不致于莫名奇妙丢了乌纱帽。 而这禁海之议既然原本兵部提出来的题奏,卫所受到的压力最大,不管营兵还是卫所,只要跟海禁稍稍有些关系,现在都被强行关闭了,而柳鹏的龙口港几乎成了仅存的幸运儿。 因此从元霄开始,虽然辽海上的贸易规模大大缩减,但是龙口港就没停止过忙碌,最多的时候有二十多艘船舶同时停泊在龙口港之中上下货。 第172章 好消息 第172章 好消息 这其中既有辽东来的商船、军船,运来了辽东特产的粮食、皮毛、药材、人参,也有沿海流民操纵的货船,送来海货、海产、各色违禁品,还有一些渔船源源不断送来了各色渔获,一下子把整个龙口港挤得满得能再满,随时可能发生碰撞事故,至于为了哪条船先入港的问题,已经发生了多次纠纷。 每一艘停靠的船只都带来大量的货物,带来了大量腰包鼓鼓的船员,也带来了大量商机,原本龙口港只有龙联办的两间木屋,很快就扩展成一条长街,接着又变成了两条街道。 至于龙口港的常住人口,已经从百来人增加到至少两三百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之中,除此之外还有比常住人口更多的暂住人口,柳鹏估计着整个龙口港每天至少都有六七百人在这里就食。 暂住人口之中,既有龙口休整的船员,也有到龙口送货拿货的小掌柜、伙计、学徒,还有一些来龙口找活的匠工与小工,更有一些来一探龙口究竟的大人物,还有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反正现在的龙口可以说是日新月异来形容。 现在连龙口附近的农民都知道到龙口来赶集,,自发形成五日一小集十日一大集的习俗,到了赶集的日子,整个龙口至少挤进来了上千人,鱼龙混杂,热闹非凡。 在龙口集这边能买到最多最好最时新的商品,带来的土特产不但能卖个好价格,而且还能在第一时间出货。 现在柳鹏不得不庆幸自己年前就把龙联办的老巢安在龙口这一亩三分地上,可以在这里公然收状子,也可以毫无顾忌抓人关人打板子,龙口地面上的事情自己可以一言而决,不是这样的话早就出了大乱子。 龙联办的四个副役八个柴夫外加一个白斯文,现在除了丁子杭与白斯带着两个柴夫在县城留守之外,其余的力量都抽调到龙口来,就是这样的阵容,柳鹏也觉得无法应付层出不穷的局面。 很多时候处理的问题不算是什么案子,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但是这些小事如果处理不好,那肯定会变成大案子无法收拾,而且伴随人口的不断流动,柳鹏觉得龙口这边迟早要出大案子。 这就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必然代价! 柳鹏只能尽力维持龙口港的局面,他很快发现萧马熊或许是杀过人犯过案子的缘故,对于治安这一摊有着专长,不但大明律倒背如流,而且对于案犯的心理与行动了如指掌,犯了事以后往哪逃又会躲在什么地方,萧马熊可以说是一猜一个准。 既然是自家亲戚,萧马熊既精通治安又通文墨,而且也很知趣,因此柳鹏就把很大一块治安业务移交给了萧马熊,毕竟他是做大事的人,不可能整天纠缠于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即使如此,柳鹏每天仍然有忙不完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决定,光看这一点就知道龙口这地方是何等朝气蓬勃日新月异。 既然是蒸蒸日上日进斗金,自然就有很多人眼红,只是现在整个东三府都在禁海,大家也只能眼红而已,只有黄河寨的黄百户就来闹了一回,结果柳鹏还没出面,徐震徐总旗直接就把黄百户赶走了。 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徐震徐总旗想要发财,只能抱紧柳鹏的大腿,柳鹏却有更多的选择,黄河寨不合作的话,柳鹏可以去找马停寨,那边比龙口还要属于“三不管”地带,行政区域属于登州府黄县,可是建制上却属于莱州卫,结果就是登州府跟莱州府都管不着,莱州卫又偏偏管不到。 眼红的人多,发财的人更多,最多的却是后悔的人,很多人发现自己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错过了财神爷的恩赐。 就象郑关萧的那批债主现在有很多人后悔了,由于洗马巷那间宅子的缘故,柳鹏与谷梦语早就答应他们若是到龙口来经营的话可以提供很多优惠与便利,结果有的第一时间进来已经大赚特赚,赚的钱足够起两座大宅子了,有的是却是犹犹豫豫之间得到又一个坏消息,龙口的铺子与宅子价格又涨了三成,而且这已经是谷梦语给的优惠价。 有的人得到消息后是砸锅卖铁赶紧抢了两间铺子,有的则是找人询问,结果问了一圈听人一说又犹豫:“龙口那边的铺子宅子都是虚高,现在是东三府全面禁海,所以船舶都只能往龙口那边挤,可是只要一开禁,大家各回各家,蓬莱水城、黄河寨、刘家口、马停寨,哪里不比龙口好,到时候价格肯定大跌特跌,你还是等价格降下来再考虑吧!” 反正这是同时上演喜剧与悲剧的岁月,柳鹏所能作的也只能是带领龙口快速发展的同时不致于失控,今天他又坐在自己的公事桌处理了一堆文书之后,才有空望了一眼远方的屺姆岛。 今天港内停了大约十七八艘船,对于龙口来说这已经是常态了,过去一天能停上十艘船大伙都要大惊小怪,而现在若是港内停泊的船只少于十艘,不但江浩天与柳鹏、谷梦雨会开一整晚的会分析原因,就连沈滨都会从县城赶来询问具体的内情。 海水拍岸,海风吹来,高脚屋里的柳鹏显得非常写意,只是他的闲情雅致没有持续多久,那边传来了谷梦雨轻盈的脚步声。 柳鹏赶紧站了起来,亲自帮谷梦雨打开了房门:“梦雨姐!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好消息了!”谷梦语用柔软却又欢快的声音回答:“真正的好消息。” 好消息?柳鹏不由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管怎么算,柳鹏都不觉得今天停泊在港内的船只不可能超过二十艘。 事实上,这个数字对于现在的龙口码头来说已经代表泊位已经是快要饱和了,前几天生意紧张的时候一天挤进来近二十艘船,加上前一天停在港里的船只,全天差不多是有三十条船要出港进港。 第173章 两个好消息 第173章 两个好消息 那一天柳鹏从天一亮就忙开了,包括他在内,常住龙口港的几个首领全天都没休息过,之间不断腾泊位挪船,差点发生了一起三船相撞的事故,为了谁先进港的问题,岸上的船员还打了两架,柳鹏一边抓人一边调解,闹腾得不可开交。 入夜的时候还有二十八艘船停在港内,还有几艘船因为来不及处置,只能暂时停在港外,等待太阳再次升起后才能进港。 那一天的经历给柳鹏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他从来没看过这么火暴的场面,更是第一次理解海员与船员对于港口与码头停靠次序的渴求。 这个时空的装卸效率极其低下,至于装卸效率低到什么程度,可以用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来说,等到几年后辽东战事爆发,明军曾经一次往辽东运送了两万石米豆,可是船只靠岸以后,由于缺乏码头设施和官员的无能,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将两万石米豆中的一千五百石卸下来。 在龙口这边,有些时候船进港光找到泊位停靠就得花上一两天时间,而把船上的货卸下来,往往又得花上一整天甚至几天的时间,如果是海获之类的时鲜,多在海上停留一刻就可能造成惊人的损失。 因此柳鹏一方面是期望龙口的业务能创新高,一方面又担心在栈桥扩建之前,再来一波船舶停靠的大潮,到时候是肯定是无法处理如此大规模的船团,倒把龙口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口碑砸得干干净净。 还好今天一切正常,柳鹏发现港内停泊的船只,与准备入港的船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又朝着外面的长栈桥上瞄了一眼,那也是一切正常。 只要再给三五天的好天气,既有栈桥的扩建就能告一段落,那就多出好几个黄金泊位来。 柳鹏现在很容易理解为什么现在是一片荒地的龙口为什么会在另一个时空快速崛起,甚至龙口这个全新的名字取代了传承了上千年的黄县,实在是这里确实是一条黄金海岸线,是真正的天然良港。 象黄河寨、蓬莱水城那样的港口,遇到龙口现在这种局面就难以善后,要花很大力气重建码头开挖航道,可是现在的码头却只需要沿着既有栈桥稍加扩建,就能增加好几个黄金泊位。 投资很省,柳鹏估计十天半个月就能把扩建栈桥的追加费用赚回来了,只可惜扩建栈桥还是需要时间,柳鹏一眼望去,栈桥的进度并没有超出柳鹏的预期。 那是什么好消息? 柳鹏一脸迷惑地看着谷梦雨,谷梦雨刚想说出答案,沙滩上江浩天迈着沉稳的步伐快步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叫着柳鹏的名字:“鹏儿,今天咱们龙口有大喜事!” 怎么江浩天也来报喜了?莫不成他跟谷梦雨说的是同一件事? 谷梦雨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第一个知道消息过来告诉你的,看来咱们龙口是双喜临门了!” “什么双喜临门?” 那边江浩天已经踏上了高脚屋的楼梯:“鹏儿,你这屋子样式不错,住得也舒畅,什么时候也给我起一幢!” 过年的时候,江清月与柳鹏正确把关系确立下来,虽然没举办什么仪式,但两个人都明白自己以后的归宿,而江浩天也把柳鹏看作了半个儿子,根本不跟柳鹏客气。 “没问题啊!”柳鹏回答道:“清月姐到临清州还没回来吗?” “应当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江浩天告诉柳鹏:“鹏儿,你这边是有什么好事情啊,我今天可是带来了天大的喜讯啊!” “是啊,天大的喜讯!” 说话的是厉明海,柳鹏这才注意到江浩天把厉明海也带过来:“江叔叔,厉管家,是什么喜讯让你们这么高兴啊!今天梦雨姐姐这边也有好消息。” “我这可是绝对的好消息!”江浩天答道:“今天我们转了一圈,发现咱们龙口居然有县城青楼里的老相识来揽客。” 龙口港来了揽客的妓女? 谷梦雨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更不要说是天大的喜讯了,她用一种厌恶的语气说道:“为什么不把他们都赶走了?” “这是好事啊!”现在厉明海是在说话:“大小姐,这说明她们看好咱们龙口这地方的前景,而且对于咱们这地方也是莫大的好事。” 虽然厉明海没说“莫大的好事”是什么,但是谷梦语稍稍思索了一下,已经明白厉明海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现在的龙口港可以说是处于初生的建设期,涌进来的常住人口与暂住人口足足有六七百号人,但男女比例却是绝对的男多女少,虽然没有具体的统计,但是龙口港女性的总数不会超过一百人,甚至可以连五十人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自然引发了很多问题,光这个月柳鹏亲手处理的斗殴案件就有十多件,虽然斗殴的起因千奇百怪,但很多案件的根源实际就是这么多青年男性聚集在龙口这小地方,既没家庭负累,又没有足够的娱乐手段,精力无处发泄的结果就是引发了接连不断的斗殴事件。 柳鹏与谷梦雨虽然对这些县城妓女抱着敬谢不敏的态度,但也知道她们的到来能让很多青年男子的精力发泄出来,能解决掉很多隐藏已久无法解决的社会问题,也会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 但谷梦雨更在意于这件事背后的意味,她知道象这些青楼女子向来是嗅觉最敏感的一批人,她们觉得有前途有钱赚,才会跑到龙口来揽活,换句话说,连青楼女子都知道龙口这边大有钱途,那整个黄县上上下下都会看好龙口,把手上资源投入进来。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因此谷梦语当即询问起了江浩天:“江叔叔,你这边确实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是码头上的好消息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谷梦语说得十分得意,而江浩天很敏感地把握住了谷梦语说话的重点:“码头上的好消息,难道是江南的商船来了?” 第174章 体制改革 第174章 体制改革 江南商船运来的都是糖纸之类的高利润货物,以往江南的货船都是直抵蓬莱水城,象黄河寨、刘家口之类的小码头,他们一般情况都不肯去停泊,更不要说新开的龙口港,而现在柳鹏与江浩天朝想夜想的就是江南的货船源源不断开入龙口港。 只是事与愿违,虽然蓬莱水城全面封港,但是江南的大商人对于龙口这么一座小码头兴趣缺缺,柳鹏与江浩天等了整整一个月,都没等到江南船入港。 唯一有机会的那次就是前几天三十条船出港进港的那一天,有条江南船对于龙口港有些兴趣,在港外饶了一圈,但是他们看到龙口港一片繁忙,秩序混乱,泊位紧张,船只在排队准备入港,当即就转身离开了,让柳鹏大为失望。 什么时候能有一船江南运来的红糖、白纸入港,这是柳鹏与江浩天现在最期望的场景。 或许今天的码头上就停泊了一艘江南船,而谷梦语给出的答案虽然让人有些小小的失望,又让人更加振奋,她告诉柳鹏与江浩天:“今天来了一艘朝鲜船,朝鲜来的货船!” 这是又开辟了一条新的商路! 柳鹏没想到自己国内贸易还没有稿好,倒是开通了一条新的国际贸易商路,只是仔细比划了一下龙口与朝鲜的位置,却觉得朝鲜商船来的恰是时候。 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柳鹏欢喜地笑出声来:“朝鲜商船来了,我们要好好接待一下,让他们赚到钱,以后再来,赶紧找几个通朝鲜语的通译过来!” 虽然整个山东沿海处于长期的海禁之中,甚至连通往辽东的登莱海道长期中断,但是朝鲜与龙口的联系却一直没有中断,恰恰相反,有明一代入明的朝鲜使者,都对龙口有着很深的印象。 从海路入明的朝鲜使者,向来是先在登州登陆,然后沿着东西大道向济南出发,而他们在东西大道上的第一站就是黄县,明朝为此在黄县设置一座黄山馆,专门接待上岸的朝鲜使者。 终明一世,朝鲜与黄县之间始终保持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当时有很多人跟朝鲜王国保持长期的来往,因此朝鲜人对于龙口的一举一动虽然不能说是了如指掌,却也是十分熟悉。 因此龙口开港一传到朝鲜,朝鲜商人当即激动了,虽然官方的封体制贡一直没中断,在明军入朝作战之后反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但是朝鲜使者入明进贡终究有时间与数量上的限制,无法满足朝鲜对明贸易数量与次数的惊人需求。 偏偏对明贸易对于朝鲜来说重要到关乎国运的地步,因此朝鲜人也一次次突破海禁,企图展开大规模的对华贸易,只是在过去的两百多年之中,他们的努力并没有大的收获。 而去年十二月兵部的那道诏旨,反而让朝鲜人多年的努力尽有乌有,整个中朝贸易将在很长的时间处于冰点,就在朝鲜人觉得万念俱灰的时候,却传来了龙口开港的消息。 朝鲜人消息灵通,甚至比许多黄县人与登州人的消息都要灵通,他们连龙口的一草一木都弄清楚,很快发现龙口就是过去两百多年他们一直寻找的对华贸易港口与基地。 特别是不包买包卖这一点,让朝鲜人觉得龙口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他们很快就派出了一艘船来龙口试水水。 毕竟他们知道龙口作为一座新建的私港,欢迎一切商船的到来,龙口港的主人已经放出话来,不管是辽东商船还是江南商船,或者是山东沿海的渔船、商船都可以在龙口停泊,龙口不胜欢迎并提供一切便利,但是是否接受外国商船的停靠,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从理论上来讲,外国商船前来贸易,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是大明朝本来就是个神奇的国度,尺帆片板都不得出海,明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却以两败俱伤而告终,过去朝鲜商船在大明港口遭至驱逐甚至没收的例子不止一例。 这一次试水,朝鲜人诚意不足,甚至不准备赚钱,柳鹏的想法也差不多,准备让朝鲜人“赚到钱”,好让他们“下次再来”。 只是谷梦语的想法比柳鹏还要老到一些:“当然要让朝鲜人赚到钱,但不能让他们赚得太饱,让他们有利可图就够,甚至小有微利就可以了,但是朝鲜人想进什么货,就让他们进什么货。” 谷梦雨这是长远之见,如果第一次让朝鲜人赚得太饱,或许下次来的时候朝鲜人就会有过高的期望值,或许会因为过高的期望而引发纠纷。 国际纠纷向来是最难处理的, 恰恰相反,第一次让朝鲜有利可图或是小有微利,说不定反而有会意外收获,柳鹏就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们赚到钱,只是钱留在我们龙口就可以了!” 这是老成之见,利润既然留在龙口,那么朝鲜人以后肯定还会再来,谷梦雨觉得柳鹏的想法很好:“还是柳鹏弟弟有办法,那就让朝鲜人多赚一点。” 不管怎么样,朝鲜商船与妓女的到来,对于龙口这个新兴商港来说,有着特别重大的意味,换在另一个时空,肯定会在《烟台日报》、《龙口新闻》之类的媒体上个头版头条,说不定还会有整版报道。 柳鹏不由朝着屺姆岛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他很快就提出了一个方案:“来了卖笑的,也来了朝鲜商船,咱们龙口既然是日新月异,那接下去办事的章程最好也改一改。” 说是办事的章程,实际就是整个龙口港的管理体制要跟上龙口港的发展,柳鹏已经觉得管理体制再不改,或者就跟不上龙口发展的步伐了。 还好龙口新开港,也没有什么既得利益者,现在改一改,阻力最小收获最大:“咱们龙口现在既然被称为小黄城,那得按小黄县的标准来。” 现在龙口的管理可以说政出多头,九龙治水来形容,江浩天、谷梦雨、柳鹏、徐震甚至是孙氏兄弟都各管自己的一摊子,还好柳鹏在年前把龙联办的牌子挂出去,可以堂而皇之地收状子抓人关人打板子,不然龙口早就会出大乱子。 第175章 分工合作 第175章 分工合作 但是现在的龙口除非是真正的大事,仍旧是各行其是,大家各管各的,甚至连沈滨都在县城摇控指挥龙口的许多事务,很多事南辕北辙,根本办不好。 就象现在龙口的常住人口到底有多少人,谁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统治数字,只有大致的估计数,至于暂住人口,哪怕是本来最容易统计的上岸船员数,柳鹏手里都只有一个错得相当离谱的估计数。 这种管理体制下,形形色色的乱象层出不穷,治安明显恶化,小偷小摸的事件常有发生,一个月下来光是柳鹏亲自处理的斗殴案件就有十几起之案,其它人处理或是自行处理的案件恐怕更多。 而各行其是九龙治水的结果,让整个龙口的各个小团体变得更加抱团,就象现在柳鹏觉得处理辽东流民的问题很难下手,因为孙氏兄弟为首的流民集团有六七十人在黄口找活干,哪怕是嘴皮子上发生了小小的冲突,孙氏兄弟也会带着四五十人来讲跟你“讲道理”。 而谷梦雨手下的伙计、掌握,江浩天的老弟兄,徐震的卫所军丁,也有着同样抱团的情形,这让柳鹏觉得接下去龙口这边肯定要发生大案子。 虽然发展能解决一部分问题,比方说县里青楼女子的到来就能解决一部分青年男性的生活问题,但这肯定是治标不治本,有更多的矛盾在长期压制之后,会以更激烈的方式激发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柳鹏当然主张理顺龙口的管理体制,政出多头的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而江浩天对于以后龙口的格局格外关心:“鹏儿,那你说说,那么龙口该怎么来管!” 关系到具体的利益分配问题,江浩天当然格外关心,而谷梦雨则说:“柳鹏弟弟,不管你怎么改,我都支持你。” 柳鹏当即说道:“大致还是把县里的那一套移植到龙口,那一套虽然有缺陷,但好歹运行了几百年没出大问题。” 虽然柳鹏觉得自己可能有更好的方案,但是再好的方案也得有人执行,有人具体负责,大明朝最奇葩的是财政体制和人事体制,具体的保甲体制倒是一直沿用到民国,甚至在新生的共和国也能看到保甲制的一部分残余。 现在柳鹏就主张把龙口的常住居民按照保甲来重新编组,只要在龙口常住的居民都纳到保甲的管理,而再保甲逐级汇总上来,保甲下属的居民若是犯了事,同一保甲的居民要承担连带责任,至于铺保之类的制度,当然也要建立起来。 至于暂住居民的管制,也会有机构负责起来,这也是这次机制改革的重头戏,关系着整个龙口港权力格局的再分配,柳鹏当即建议:“具体事务,县里的体制也差不多,县令总司其职,县丞管钱粮,主薄管巡捕缉盗,我们也这么来。” 柳鹏首先分配了谷梦雨与江清月的责权划分:“以后梦雨姐姐总管钱粮,咱们龙口每一笔的收入支出,都由梦雨来管,清月姐管治安缉捕,我以后会跟萧马熊他们说一说,巡捕缉盗上的事情,让他们来协助清月姐姐。” 这个分配或许有很多人会不满意,但是谷梦雨觉得柳鹏分配得不差,自己可是把钱粮这个重中之重抓到手了,虽然她觉得巡捕缉盗这个行当江清月未必能干得了,但是柳鹏既然发话了,他自然愿意让江清月去试一试。 江浩天却是问道:“那我负责什么?” 柳鹏当即答道:“江叔叔总掌庶务,一应大小事务都由江叔叔来主管。” 看到江浩天有些不明白,柳鹏当即举了一个例子:“江叔叔,我们龙口港该管该抓的事情,您都可以抓起来,特别是码头的事务,以后得多多仰仗江叔叔了。” 江浩天有点明白过来了:“我这差使,就是县里承发房加上架阁库,可能还有六房经承的一些差使吧?” 谷梦雨心直口快地补充了一句:“跟明海在我家里的角色差不多,大总管了!” 实际在柳鹏的规划之中,江浩天的定位要高得多,但这个时空的人们恐怕不明白什么是党政分开两套班子,他只能补充道:“不仅仅是大总管,我如果不在龙口的话,你们都听江叔叔的,江叔叔具体负责。” 这就是把江浩天定位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了,江浩天很满意,可是谷梦雨却不满意了:“那柳鹏弟弟你负责什么?” 江清月拿到了相当于主薄、典史的差使也就罢了,现在的江浩天几乎是龙口知县老爷的角色,而柳鹏当即说道:“我负责居中联络,平时代表三家出镇龙口,凡有大事需要决断,比方用人用钱或是办大事,我来协调三家的意见,如果事发仓促,我可以先行决断。” 柳鹏把自己定位在负责具体决策的一把手,也就是“柳鹏决策,江浩天执行”这样的定位,虽然他说得很是含糊,但是谷梦雨却明白柳鹏把最重要的权力抓在手上,并没有分润给江浩天或是江清月。 只是江浩天与江清月联手起来的阵容似乎也过于可怕了一些,因此谷梦雨当即追问道:“沈滨沈叔叔的位置在哪里?还有明海负责哪一块?” 柳鹏当即说道:“沈叔常在县城,那就是我们龙口港的总顾问,我既然负责协调,肯定会经常过去请教沈叔的意见,明海在梦雨姐姐家作过大管家,那到龙口了,不如让他作营建总管。” 遥控指挥是大忌中的大忌,更不要说沈滨远在县城,对于龙口的情形十分陌生,做出的很多决定并不符合实际,实际是给大家添乱,更不要说很多人乱传沈滨的口信,甚至连谷梦雨都分不清沈滨的本意到底是怎么样的。 因此柳鹏早有决心,除非沈滨放弃大狱的位置常驻龙口,不然龙口港的权力核心肯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但是他的历史地位放在那里,柳鹏必须给一个清贵的位置。 对于沈沈的安排,谷梦雨有些不满,但是厉明海拿到了一个营建总管的美差,这放在县里只是个工房经承而已,但是在眼下的龙口港,却是肥得不能再肥的美差了。 第176章 重组 第176章 重组 因此谷梦雨虽然觉得有些人事安排不尽人意,但总体还算满意了,而柳鹏的下一刀就指向了江浩天统带的那帮老弟兄:“江叔叔,过去政出多头,龙口地面一直不太平,所以接下去咱们得把几支队伍聚拢在一起,成为一支有力的队伍!” 说是聚拢在一起,但是谷梦雨与沈滨在龙口并没有强力的队伍,手里只有一帮闹哄哄的伙计、掌柜而已,真正强有力的武力小集团,一个是柳鹏的龙联办,一个是江浩天的老弟兄,还有孙氏兄弟统带的流民集团与徐震的卫所军丁。 只是孙氏兄弟与徐震既然被排除出龙口的权力中枢之外,因此他们的队伍不可能成为龙口常备武力的一部分,只有柳鹏统带的龙联办与江浩天的这一帮老弟兄。 江浩天这几个月风光得很,他把以前的老队伍都拉了回来,手下足足有三四十人之多,实力比鼎盛期差不了多少,但是江浩天也知道他手下这帮弟兄虽然十分悍勇,很多人见过大阵仗,与蒙古人与女真人都曾真刀真枪厮杀过,但说什么令行禁止进退如一,还是比不上柳鹏手下这十来个白役、柴夫。 江浩天手下明明有三四十名老弟兄,但在治安管理上,却不如柳鹏这十几个人有用,而且江浩天出面维持治安,很多人都不服气,觉得江浩天是公报私仇,因此柳鹏的方案就是准备柳鹏原来的龙联办吸收江浩天一部分老弟兄。 剩下的那帮老弟兄,龙口港内现在早就有了他们的位置,他们现在一方面是方方面面的业务骨干,一方面又要随时跟着江浩天维持治安,柳鹏就提出让他们在业务岗位上专心工作,正常情况下不再考虑治安任务。 这个方案很符合谷梦雨的心意,谷梦雨这才明白柳鹏为什么要让江清月具体负责巡捕缉捕,如果没有江清月,柳鹏怎么能驾驭得江浩天这帮老弟兄。 而江浩天显得有些纠结,他这帮老弟兄本来很好用,只要他一声令下,就随时能在龙口港拉出来几十号经过无数场大厮杀的人马,不管是辽东流民还是卫所军丁,都不是江浩天这帮老弟兄的手下。 但是他这帮兄弟再怎么能打,龙口的地面还是照旧不太平,而且小偷小摸的事情反而越来越多,因此在一番纠结以后,江浩天问出了关健的问题:“如果以后龙口的巡捕缉盗都由龙联办来负责,那柳少准备接收多少人?” “十二个为好!” 柳鹏并不愿意接收太多人,害怕江浩天的老弟兄人数太多,把龙联办现有的格局彻底打破,导致自己无法掌握龙联办这支队伍:“毕竟辽东流民那边还要吸收几个作为点缀!” 看到江浩天有些不情愿,柳鹏说到:“江叔叔如果觉得为难,我还可以接收几个,但是他们肯定不能在龙口巡捕缉盗,要跟着我在龙口县城两头跑,说不定还要跑遍全县。” 这是柳鹏预定中的机动小队,虽然龙联办的老巢就在龙口,主力也常驻龙口,但是柳鹏毕竟是县里的白役,他之所以搞这么一次体制改革,就是想让自己从龙口繁琐无比的事务性工作脱身出来,一方面可以好好考虑重大事务的具体决策,一方面也是想在县里好好出出风头。 毕竟龙口能不能发展壮大,跟县里的权力格局关系很大,江浩天也是想明白这一点:“那好,再给鹏儿你六个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前次女真白甲兵都没在他们手上占得什么便宜。” 这纯是夸大之语,与女真那一仗江浩天可以说是大败特败,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江浩天跑得太快,白甲兵根本跟之不及。 但是江浩天既然放出这话,柳鹏自然答应了下来:“那以后龙口这边的庶务,就要多多仰仗江叔叔了。” 对这个大总管的差使,江浩天还是非常满意,他当即说道:“那以后县里府里的事情,就交给鹏儿你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县里有些变故,董主薄与常典史都得意起来了。” 江浩天说的就是县里最新的权力变动,过年前董主薄与常典史好好摆了刘知县一道,过年后董主薄又把府里、省里的几位老爷请了过来,狠狠地训斥了刘知县一番。 柳鹏曾经拿福山银案说事,狠狠地收拾了董主薄一回,而这一回董主薄请来的几个大老爷,同样拿福山银案狠狠地训了刘知县一顿。 福山银案久拖未决,到现在仍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进展,黄知府曾经下过过年前一定破案的命令,最后案子还是没破,最后只能一口气免了福山县的两个班头外加一个经承,福山县的主薄、典史的这三年一考肯定都不合格了,黄知府甚至已经准备提请吏部,将主薄或是典史免掉一个杀鸡给猴看。 福山县的责任大,黄县这边责任同样不轻,毕竟案子的发生地点在黄县,现在董主薄请来的几位大老爷就拿这案子恐吓刘知县,说案子破不了刘知县的宦海生涯也得到头了,刘知县再怎么不情不愿意,也只能弯腰求饶。 接着这几位大老爷又拿董主薄说事,董主薄现在在县里被彻底架空,只能专职负责查办福山银案,快班、皂班的事情他根本插不了,而现在几位老爷都指出董主薄既无人又无钱,甚至连名义都没有,赤手空拳怎么查办这么大的案子,难道让他只身追捕这等江洋大盗? 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一致批评刘知县与苗县丞在这件事太掉以轻心了,太不爱惜人才了! 接着他们话锋一改,认为既然要查办福山银案,那就给董主薄加担子,让他手里有人有钱还有名义,刘知县虽然知道这是董主薄操作的阳谋,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柳鹏觉得他们说得很有些道理,但是结果却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现在董主薄又神气起来了。 第177章 政府公共关系 第177章 政府公共关系 董主薄原来几乎已经是赤手空拳了,可是现在他手上马上多了二十名公人,加上董主薄原本就能指挥得动的柴夫、白役,差不多有三四十人,放在黄县这可是相当有力的一支队伍。 但更不爽的还在后头,柳鹏的老对头张玉冠现在成了马快头目! 没错,府里和省里都指出快班的配合对于福山银案的破获至关重要,但是快班本来又需要维护治安,府里与省里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方案,特意按照国初惯例,将快班分成了马快和步快,马快由张玉冠统带,而步快则由陈大明统带。 张玉冠的马快队有二十个副役、白役的编制,但张玉冠从快班带走的可不仅仅是是二十个捕快那么简单,他还带走整整六十个人的经费! 省里的大老爷发话,既然是马快,那就得有乘马,就得有足够的机动能力,那样才拿到同样拥有马队的福山银案大盗,但是每一匹乘马都得有养马的经费,正常情况是一匹马至少得吃掉三个人的工食银,省里的老爷大人有大量,只让这二十匹马带走了四十个人的经费。 这样一来,陈大明这边的经费就有些紧张了,必须拆东墙补西墙才能补上,而且这还不是权力变动的全部。 柳鹏的另一位老朋友,刑房的常书办去了壮班,成为壮班的新任班头,把这支县里装备最多最齐全人数也最多的队伍抓到手里。 柳鹏本来并不在意壮班,他觉得与老百姓天天接触的快班、皂班相比,负责地方守御的壮班实在太遥远了,只是当壮班落入常典史的掌握之后,柳鹏却发现自己在县城很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没错,就是一种有劲也使不开的感觉! 柳鹏不得不承认常典史和董主薄下了一步好棋,只不过他并不觉得他们会笑到最后:“江叔叔说得对,老虎不发威,就让董主薄和常典史他们以为我们是病猫了!接下去我还在呆在这边,但会把更多的精力的时间放在县城那边。” 这个建议获得了江浩天与谷梦雨的一致赞同,毕竟对于龙口港来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业务问题或是治安问题,而是重中之重的政府公关关系。 好吧,这个名词有点高大上,实际就是求人送礼攀交情甚至一起喝个花酒,但是这件事确实是重中之重,重要到江浩天与谷梦雨都觉得柳鹏确实要把绝大部分的精力与时间放在这上面。 只要府里、县里一道命令,龙口港就得关张封港,好几百人就没有了生路,源源不断的财路断了不说,还得不停往里面垫银子,江浩天给出一个比较老成持重的建议:“县里得多用点心,但是也得常往蓬莱走一走,得多多关心府里几位老爷,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再往省城走一走。” 谷梦雨也担心府里县里万一要查封龙口港的问题:“柳鹏弟弟,这件事你真得多用点心思,万一府里真要发疯,要封我们的船,那就麻烦了……” 柳鹏倒是已经想好了主意:“我觉得至少几个月之内不出问题,等入了夏之后,我就请陈大明陈班头带队缉查龙口,封闭私港一座,一应栈桥、货栈尽数焚毁,私拿获犯人若干!” 江浩天与谷梦雨超初觉得柳鹏说的不可思议,但是仔细一想,却不得不不为柳鹏的法子拍手称快。 虽然说前段时间大家还不知道有龙口这么一座新兴的私港,但是现在龙口港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最具活力发展最快的一座港口,过段时间就是瞎子聋子都知道黄县有个生意兴旺的龙口港。 现在已经来了朝鲜船,迟早还会吸引江南船、福建船甚至是广东船过来,在这种情况龙口港的存在自然没办法遮掩下去,那不如让柳鹏出面请陈大明来演一出戏,到时候快班如狠似虎,将整个龙口港强行封港,这样上上下下都有一个交代。 哪怕是省里府里的有心人刻意要挑毛病,县里也可以辩解县里并非视而不见,而是已经派了陈大明陈班头进行秋风扫落叶般的严格管理,把整个龙口私港都拆得干干净净,只是等我们的队伍一走,龙口港的奸民又开始死灰复燃,在很短的时间就把龙口港重建起来,重新开始活动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斩草除根,那里县里自然可以举出很多原因,比方说人力上的原因,财力上的管理甚至是管理上的原因,总之言之,肯定不是县里的问题。 这个借口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不管出什么事,县里都可以应付过去,而且更重要的事情是府里看到县里已经自查自纠,把龙口港拆得干干净净,态度非常好,总不意思强令黄县再去拆一回龙口港。 真要逼着黄县再拆一次龙口港,那是看不起黄县的大小官员,不把知县、县丞当干部看,到时候肯定府县之间肯定会大闹特闹,柳鹏自然就可以混水摸鱼。 谷梦雨当即答应下来:“柳鹏弟弟以后你就常驻县里,多往蓬莱、省城走一走,多认识些朋友,龙口的事情有我,有你清月姐,还有江叔叔在,不会出什么乱子。” 正如柳鹏估计的那样,龙口刚刚开港,所以这一次改制并没有引发太多波澜,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觉得出来巡逻的人马,从原来的鱼龙混杂变成了一群县里的正式公人。 柳鹏把江浩天的小半人马都收编过来了,又招揽了三个辽东流民,现在整支队伍的人数多达三十多人,而且按另一个时空的模式分成了内勤、外勤和机动队,而武星辰、卫果宣这些老资格的白役也借着这一次改制的机会成为正式的小头目。 九龙治水政出多头的局面从根本上得到纠正,虽然还有一部分残存依旧存在,比方说江浩天的总务处照样有着自己的小金库,而谷梦雨除了管钱粮之外,也还保留着一部分事权,但是跟原来的格局相比,却显得整齐划一各司其职。 第178章 海上巡防队 第178章 海上巡防队 原来上百人的队伍都管不好治安,而现在龙联办这三十多人的巡防队就让小偷小摸之类的行径彻底绝迹了,斗殴、吵架事件也都大大减少,甚至连来龙口营业的青楼女子都得到不错的管控。 改制差不多花了十天时间才最终搞定,孙氏兄弟是直到改制告一段落才明白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当他们明白有这么一回事的时候,整个龙口的格局却为之一变,孙氏兄弟不能象以前那样随便遇到点小事就拉几十个兄弟去讲斤头,那样的话会肯定被警备队抓典型,抓人罚钱还要打板子,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已经当了学徒、伙计的辽东流民,现在根本不敢冒头出来。 只是在改制过程中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虽然江浩天愿意把自己的队伍都交出来,一部分人在现有的岗位担当重任,另一部分人马交给柳鹏,但还是有一些老兄弟平时散漫惯了,不愿意到柳鹏手里过正规的警队生活。 但是江浩天却发现他没有足够的岗位安置这些编余人员,而且他也觉得手里也应当保留一支小小的武力,他江浩天平时出入可是带着几十号人,现在留个三五个老兄弟作为跟班总没问题吧。 他跟柳鹏提出了相应的建议,希望身边保留五六个随从,但是柳鹏却是坚决拒绝了江浩天的请求:“江叔叔,你现在是总务处长,得以身作责,总务处长还带着大队人马,这成何体统……” “那巡防队那边把这帮兄弟都接收过去?” 柳鹏原本只准备让巡防队接收十二个老兄弟,后来又因为江浩天的力争多收容了六个老兄弟,但是准备全部编入重装备的机动队,准备用来应付大场面,实际并不参加日常的巡防事务。 柳鹏并不愿意从江浩天接收更多的人马,毕竟现在这个比例,他还能控制住得巡防处的局面,如果接收更多的老弟兄,那巡防队就成了江家帮,到底谁说了算真还是未知数。 事实上,柳鹏已经觉得巡防队内部江浩天的气息稍重了,因此他当然不愿意再接收人。 江浩天听到柳鹏不愿意接收,不由着急上火:“这都是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都是靠得住的老人,跟蒙古人女真人都干过架,翻过雪山下过海,个个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 “翻过雪山下过海?”柳鹏倒是想到了办法:“江叔叔,咱们也搞几条渔船捕鱼怎么办?让这帮兄弟下海去。” 捕鱼?江浩天最初觉得柳鹏是在开玩笑,但是仔细一想,却觉得柳鹏的提议很有可行性。 龙口港外就是资源极其丰富的渔场,往往随便一网下去都能满载而归,出了屺姆岛,那收获就更惊人了,这段时间江浩天已经看到徐震、季进思他们每次到龙口来都会运来成船成船的渔获。 更重要的是作为龙口港的主人,本来应当在海上有足够的发言权,但是手上连一条正式的船只都没有,只有临时借来的几条小舢板,自然也没有海上的武装力量,柳鹏与江浩天都觉得自己说话底气不足。 虽然现在只能营建几条渔船,而且还是只能在沿海作业,不敢进黑水洋甚至是脱离黄水洋,但手上这终究是有几条船了,紧急情况也可以作为战船拉过去应付一下。 柳鹏很干脆地表示,警备队在陆上不可能再接收江浩天的老兄弟,哪怕一个都不行,但是巡防处可以专门给他们设立一个海上巡防队的编制,平时他们照常打渔晒网,紧急情况就是龙口港的一支水师了。 江浩天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他只是担心:“徐震与季进思他们本来就有好些渔船,咱们再进去,会不会因为渔获太多,导致根本销不动?” 毕竟现在这么多渔获,主要就是黄县与福山县两地消费,其它地方虽然也消费一些,但数量不算多。 他必须为自己这帮老兄弟的前途考虑,柳鹏让他不用过于担心:“以后只要江南的商船来了,有多少渔获都可以卖得掉,而且我们黄县这地方,实际吃鱼吃得太少了。” 柳鹏知道现在渔产品的关健问题,并不是消费能力太差,而是根本不懂得怎么去消费。 这说起来象是个笑话,但是黄县人明明就在海边,但是甚至不懂得怎么吃鱼,至于海鱼之外的水产品,比方说贝壳、大虾、海参,他们更不知道怎么吃了。 这是明朝长期禁海的恶果,本朝有一位在山东作官的福建人谢肇淛在《五杂俎》曾经说过“山东滨海,水族亦繁,而人不知取。沿河浅渚,夏春间,螺、蚌、蚬、蛤甚多,至饥荒时乃取之,而亦不知烹臛之法也。使是物产闽、广间。已无噍类矣”。 谢肇淛说山东沿海水产品极其丰富,但是山东民众根本不懂得捕捞,哪怕是淡水河湖里的螺、蚌、蚬、蛤等水产品,也是在荒年才能去捕捞,但哪怕是捞到手里,山东人也不知道怎么烹调,哪象这些水产品出现在福建、广东,早就人吃得一干二净。 因此柳鹏给江浩天出了一个建议:“江叔,找些福建人和广东人,我们不知道怎么烧鱼,他们清楚啊,到时候不但让大家跟着学一学,而且在县里搞一个免费品吃,自然就不愁销路了!” 江浩天觉得这主意不错,但他还是有些没谱:“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我就怕坑了他们,让他们苦本无归!” 柳鹏当即说道:“江叔叔,您真怕没销路的话,咱们就再搞一个作坊,专门处置各种各样的渔获,别的不说,咸鱼我们总是能做得出来吧。” 现在龙口港的渔获贸易规模不小,但是还停留在非常低级的地步,几乎是生鲜贸易,但是生鲜贸易局限性太大,因此每次入港的时候,徐震与季进思他们都是紧锁着眉头,生怕稍有耽误,一整船鲜鱼就变成臭鱼了。 偏偏在这个时空,不但海鲜没有好的保质手段,而且受到交通限制,海鲜能销售的范围也极其,因此柳鹏认为海产品的深加工势在必行,至少许多山民也能尝一尝带鱼的滋味。 第179章 登州路上不太平 第179章 登州路上不太平 江浩天这才觉得柳鹏把一切问题都考虑齐全了,他又跑去跟谷梦雨争执了一番,最后龙口护渔队、龙口海上巡防队正式成立。 实际是两套牌子,一套人马,而且还是总务处下面的三产与小金库,海上警备队的开办经费虽然是公中负责,但上缴的利润却是总务所留七成,公中只能拿三成。 而且海上巡防队上上下下都有着浓厚至极的江家色彩,甚至可以说是江浩天的一支私军,但是柳鹏与谷梦雨讨论之后,还是同意建立海上巡防队。 毕竟龙口港在陆上已经走上了正轨,但是在海上却是一片空白,哪怕是随便来一群海盗骚扰,柳鹏与谷梦雨也无力应对,无论是徐震还是季进思,或者是其它人的海上力量,既不可靠又不靠谱,因此只能暂时借重江浩天的这帮老兄弟。 只是队伍虽然成立了,渔船却还在纸面上,海上巡防队的建立引发了连锁反应,谷梦雨敏锐地发现,一个成功的港口必须有自己的造船厂,而龙口港在这方面同样是一片空白。 还好蓬莱水城全面封港之后,那边有一群造船匠师、学徒处于失业状态,虽然没到没米下锅的地步,但是很多人现在处于坐吃山空的地步,柳鹏自己并没有出面,而是让季进思让蓬莱水城走了一圈,就找来了五六个有经验的造船师傅与十几个失业的学徒。 柳鹏这边又派了一批学徒过去,既有黄县人,也有辽东人,让他们一路跟着学本领,哪怕这几位造船师傅跑回蓬莱去,龙口也能造出自己的船。 这几位造船师傅口气很大,说是能造载重一千料的大船,但是现在龙口的先天条件不足,他们只能先帮柳鹏造两条近海渔船练练手,只是造船的业务还没开张,修船的业务却接得手软了。 没错,过去龙口港不但不能造船,而且也不能修船,这是船主们最头痛的问题,往往还得跑到刘家口、黄河寨或是其它地方修船,只是这些地方进港贸易都不容易,何况是仅仅进去修个船。 至少在龙口这边,船东能感觉得到宾至如归是什么感觉,柳鹏使用一点激励手段,大匠、师侄、学徒接起活都是热情万分争先恐后,虽然龙口的修船技术现在只能用马马虎虎来形容,但是船东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求海上行船不出大问题就行。 只是船场一动,柳鹏与谷梦雨又不得不办了一堆作坊,铁匠作坊、木匠作坊、油漆作坊等六七个作坊即便没有立即上马,现在也处于草创阶段,而且看这架势,为了船场保驾护航,至少还得办了三四个作坊。 象徐震、季进思这些船东对于龙口创设船场也抱有极大的热情,他们知道船场办起来以后,他们受益最多,而且不用出一文钱,因此经常过来帮忙添砖加瓦,时不时帮柳鹏与谷梦雨招揽一些工匠买一些材料。 这是海上巡防队创设的连锁反应,就连柳鹏都没想到搞一个海上巡防队居然会追加了这么多投资,又创办了这么多作坊,光是蓬莱水城招募过的大匠、师傅、学徒就有五六十人之多,前段时间赚回来的银子全投进不说,柳鹏、谷梦雨和江浩天又想尽办法筹措了一大笔银子才填上了投资的巨大黑洞。 折腾得这么大,柳鹏有些后悔,反而谷梦雨并不反悔作出的决定:“这一关闯过去了,咱们龙口港才是真正崛起了,以后咱们在登莱地面,谁敢小视咱们龙口港!” 开弓没有回头箭,何况把家底都投入进去,柳鹏就只能继续往前冲,他干脆决定继续追加投资。 之前还能说船小好调头,哪怕是官府查抄,柳鹏还可以玩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手法,但是这么大的投资下去以后,已经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地步,因此柳鹏很快就跟谷梦雨与沈滨通过气,接下去作一鼓作气,再修两条栈桥出来,也代表着整个龙口港有着三条同时运作的码头,彻底解决泊位紧张的问题。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谷梦雨与江浩天都不能再说什么,他们同意柳鹏的建议,只是让柳鹏早点回县城去办事,省得上面一道命令下来,之前所有的投资尽化乌有。 他们担心也是柳鹏也竭力避免的,因此柳鹏当即带着巡防队中的长风队提前返回了县城。 说是提前返回,实际是比预定行程还晚了两三天时间,现在已经三月初了,却正是春暖花开的岁月,只是这些年天气太怪,一年比一年冷,即使是三月初的登州道上,仍然是北风凛冽。 长风队就是整个巡防中的机动力量,说是机动力量,实际却是一支重装力量,前次在陆家庄缴获来的军器衣甲现在派上了用场,将整个长风队全副武装起来,因此平时长风队很少出动,只有遇到大事的时候才真正出动。 而在整个巡防队之中,长风队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其它几队都是以龙联办的老人作为班底再补入一部分老弟兄和新人,只有长风队几乎都是江浩天的老弟兄为基干,就连队长都是江浩天手下的老人,可以说是战力最强柳鹏个人影响也最弱的一队。 还好现在柳鹏可以以新姑爷的身份招揽这支队伍,而长风队的老人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知道以后是柳鹏的天下了,哪敢跟他不敬,因此相处得还算愉快。 “黄城那边不比龙口,在那里办事都要小心,把平时的都收起来!”柳鹏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出了龙口才知道不太平啊!” 回答柳鹏的是长风队的老队长顾山河,他告诉柳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县里盗匪多了不少!” 何止是多了不少,简直是成倍成倍的增长,柳鹏这一行人足足有十几个青壮男子,而且一看就是随身携行兵器的队伍,而且个个都是悍勇之徒,一路上仍旧有人过来想要摸底,看这架势甚至还想把柳鹏这队人拿下了。 第180章 身份不同了 第180章 身份不同了 一路上也听说好几起偷盗甚至公然在大路聚众抢劫的案子,路人都说今年黄县不太平,盗匪的数目至少多了一倍,过去遇到十来人的山贼已经是破天荒,可是今年路人却说他至少目击了两三次规模不下二十人的山贼队伍,甚至有人声称自己遇到一支至少五十人的山贼。 这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已经是严重得不能再严重的情况,毕竟哪怕是最太平的年间,也少不了盗匪行径,只是以往官府与山贼海贼之间总有潜规则存在,山贼既不能树旗,也不能聚众太多,不然官府没法遮掩过去,只能调来大兵围剿。 可是现在黄县的山贼似乎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聚众数十毫无顾忌横冲直撞,甚至公然在大路之上抢劫商队伤人无数,柳鹏甚至听路人说起三四起杀人劫财的案子,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龙口呆了几个月,黄县的治安居然恶化到这等程度。 至于治安恶化原因,路人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柳鹏估计是府里县里全力缉拿福山银案,抽调的治安力量太多了,以致于日常治安反而恶化,但是路人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董主薄,都说董主薄故意纵匪,甚至勾结山贼海盗为害黄县。 这显然是流言与《登州沦陷痛史》的后续影响,反正董主薄明明不再负责治安专司负责福山银案,大家反而把治安恶劣的责任推给他,而现在具体负责治安的陈大明陈班头反而受到了一致好评,都说他大仁大义,如果没有陈班头四处奔走,黄县的情况不知道到恶化到什么程度。 这样的评价让柳鹏哭笑不得,只是进了县城,还有更多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过去在皂班,大家不客气叫柳鹏一声“小柳”,客气地叫“阿鹏”,懂得奔承的人叫他一声“柳少”,可是现在最不懂事的人也知道得叫柳鹏“鹏少”、“柳少”,懂事的人则直呼“柳哥”、“鹏哥”。 柳鹏今年才刚满十四岁,根本还没到人被叫“柳哥”的程度,更不要说叫他“柳哥”、“鹏哥”的人当中,好多人岁数几乎是他两倍还多,甚至还有一个六十出头的老白役都嚷出了“柳哥”这样的称呼。 而且大家觉得叫柳鹏“柳少”、“鹏哥”是再合乎情理的事情,只是大家客气归客气,真正上来跟柳鹏搭话的反而变少了,柳鹏起初还以为跟登州的治安形势一样,县里又出了什么自己不了解的变故。 白斯文倒是说出大家很少上来搭话的原因,不是大家不热情,是现在柳鹏地位不一样了,以前柳鹏也就是地位高一点的小副役,顶多是一个没有实缺的正役,但是现在柳鹏在龙口却是打下了好大的一份基业。 据说现在柳鹏龙口那边管着上千人,而且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而且龙口的事情柳鹏说了算,只要柳鹏拿主意了,谷梦雨、厉明海、江总务、巡防队才敢点头,柳鹏不同意,什么事情都不算数。 在这种情况下,柳鹏的身份自然不一样,大家过去跟柳鹏客气,那只是套个交情留点后路,可是过去跟柳鹏搭话,谈的可是大生意大买卖,搞不好自己辛辛苦苦一整年,还不如跟柳鹏说几句话赚得多。 因此大家跟柳鹏搭话才会格外慎重,毕竟人情越用越薄,大家当然不愿意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浪费了大好交情,导致以后想办事的时候却搭不上话。 柳鹏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份,确确实实是同过去不一样了,他才回到自己在洗马巷的新家,甚至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文秋宅文正役已经找上门来了。 算起来,柳鹏现在还是文秋宅下面的一个副役,也给文秋宅增添了许多麻烦,毕竟文秋宅下面才三个副役和六个白役的编制,结果柳鹏长年不在皂班也就罢了,武星辰与卫果宣这段时间也常驻龙口,而丁子杭与萧马熊干脆不是文秋宅的下属,但是县里并不会因为柳鹏吃空饷而给文秋宅减担子。 换句话说,因为柳鹏的缘故,文秋宅必须要用七个人完成十人的工作量,因此柳鹏赶紧带着卫果宣迎了过去:“文队,请进请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赶紧把梦雨姐珍藏的龙井茶叶拿出来,文队你这真是贵客上门。” 柳鹏作足姿态了,让文秋宅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让他觉得自己没白来一趟。 要知道他可是盯着洗马巷这边快半个月了,终于把柳鹏给守来了,只是他也知道事情没敲定之前,自己还大意不得,因此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原来文秋宅有个妻弟是个泥水匠,练就了一身好手艺,而且他是他老妻家五个儿子中的老三,正所谓“中间不靠”,分家的时候吃了大亏,只分了一间破房子外加小一块菜园,田地是一点也没分到手,只能靠着这身手艺混碗饭吃。 自己岳父家的事,文秋宅也没跟柳鹏说得太细,现在文秋宅这妻弟日子混得还行,天天在外面跟人起屋翻瓦,只是今年他妻弟看到龙口这边蒸蒸日上,到处都在盖房子修栈桥,不由动了心思。 柳鹏不由有些不解:“文队,咱们谁跟谁啊!现在龙口正是活最多最缺人的时候,赶紧叫你小舅子过去,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只要人勤快,哪怕手艺再糙,都能揽得到活。” 这是大实话,现在的龙口到处都在闹着房荒,过年前的时候,整个龙口就仓促抢建出来的两间木屋,屋顶甚至还没铺瓦,而是铺着柳鹏叫不过出名字的一层茅草,连许多珍贵的货物都只能堆在仓促搭建起的竹棚里,哪怕是江浩天都只能住在草棚里。 过年以后,好歹抢建了一些屋子,象柳鹏就搬进了高脚屋,但是就住房条件而言,还是差得不能再差,现在盖房子肯定是优先考虑货栈、作坊、船场、铺子,至于住房只能排在最后面,甚至连很多大掌柜、二掌柜现在都只能住在竹棚里面。 第181章 小事一桩 第181章 小事一桩 现在的龙口可以说是有钱都买不到合意的房子,柳鹏与江浩天虽然有意建一批住房,但是现在可以说是既无资金也无足够的工匠、小工与材料,只能暂时允许龙口的住民自建房屋,但是龙口的新居民也一时间找不到足够的人工与材料来盖房子。 因此龙口那边小工的价格都比县城这边涨了至少三成,文秋宅的内弟只要勤快些,哪怕活太糙,赚到钱绝对没问题。 只是文秋宅却答道:“他不是一个人干,去年自己出来单干了,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几个亲戚朋友出来帮人起屋盖房,去年折腾了一整年,也没赚到钱,没想到今年柳少你在龙口搞出大局面……” 文秋宅的内弟跟人干了十几年,去年终于组建了自己的班底,只是他这个班底以前几乎都是小工出身,大家都信不过,别说起屋盖房,就是修修补补,大家一般也不会照顾他的生意。 文秋宅虽然帮他敲定了几单小生意,但是年底一盘点,不但没赚钱反而亏了不少,因此他内弟这队伍原本已经处于解散的边缘,只是看到龙口这边到处都是商机,那原本冰冷的心情不由又重新火热起来,为此又求到文秋宅的身上。 他内弟这班人当中大半都是他的自家亲戚,文秋宅不能不帮忙,而柳鹏也答应得很畅快:“那让他们到龙口去就是,找梦雨姐找江叔叔都可以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门道?” 文秋宅当即苦笑道:“我这内弟就是晚了一步,现在龙口的起屋行当,已经有四家在做了,他想进去当然就不容易。” 原来等他内弟反应过来的时候,龙口造房起屋的生意已经有四五帮人在做了,这四五帮人有辽东帮,有黄城帮,还有福山帮,还有一帮人是走了徐震徐总旗的门路,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在龙口都做得风声水起,赚到了大钱,自然不愿意再有人进来抢肉吃。 因此他内弟刚把队伍重新拉起来,还没进驻龙口就收到了警告,人家客客气气地表示,愿意在外面介绍几个修修补补的小活给他内弟,只是龙口这边柳少如果不点头的话,外面的队伍进来肯定会有麻烦。 柳鹏没想到这几帮人会把自己拿出来挡箭牌,只是文秋宅却是很郑重地说道:“他们跟我那个不争气的内弟说得很清楚,现在外面有什么修补翻瓦的活计都可以转给我内弟,但是龙口这边柳少您不说话,他们怕误了柳少的大事不敢让我内弟进来。” 文秋宅的内弟当然不愿意,且不说龙口外面的活计转一手以后不知要扣去多少利润,现在整个登州府利润最高而且业务最多的地方就是龙口了,只要进去了就能赚钱赚到手软,他怎么愿意在外面吃点残茶剩饭。 但是他也知道遇到同行抵制这事不好办,不能冒冒失失进来抢食,省得到时先是小工跑了材料突然不翼而飞,屋起到一半说不定就莫名塌了、倒了、着火了,甚至人都死得莫名奇妙,过去这些年他可是见识过同行层出不穷的下流手段。 他知道自家姐夫与柳鹏相熟,因此求到了文秋宅这边,而文秋宅每年就让内弟专门盯着洗马巷,结果柳鹏回家才一刻多钟,他已经堵住了柳鹏。 对于文秋宅与他内弟来说,这是关系家族生存的大事,但对于柳鹏来说,却是小事:“这事是找梦雨姐姐还是江叔叔?” 文秋宅当即答道:“不用不用,您让厉明海厉总管发个话就行了。” “文队,您让你小舅子去龙口走一遍去找厉明海厉总管,就说我交代过了,让他随便找点小活给你小舅子,也就是两三天的那种小活,不过我也跟你说清楚,这小活肯定不赚钱,而且还要赔钱。” 虽然是纯粹赔钱的小活,文秋宅却是大喜望外:“那我就让我内弟过去了!” 现在他内弟欠缺就是一个进龙口揽活的资格而已,能从厉明海这位营建总管接到活,别说赔钱,就算白干倒贴钱都没问题,柳鹏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嗯,我写个条子,让顾山河跟你内弟走一趟,省得厉明海那边难办。” 虽然说“柳少点头就行”,但是柳鹏也知道自己若真是传个口信,最终的结果可能完全走样,毕竟文秋宅只说是同行抵制,但柳鹏觉得这事与厉明海脱不了干海。 他还是决定写个条子,至少在程序上不会出什么问题,看到柳鹏解决了困扰自己快一个月的问题,文秋宅自然是感激不尽,“那就多谢柳少了!回头我带我内弟来谢谢您。” 文秋宅知道柳鹏事多,也不敢多耽误柳鹏的时间,就起身告辞了,柳鹏亲自把文秋宅送出门外:“事情如果办得不顺利,跟我说一声,文队您是我的老上司了,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帮您把事情办好了。” 但文秋宅拜访只是开始而已,接下去两天时间柳鹏就忙于应酬,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上门来,柳鹏不但不能把人家推出门外,反而得热情招呼。 找柳鹏搭话的人是少了很多,但问题在于现在敢找上门来的,都是有份量的人物,一谈往往是一两个时辰,事情还没谈完,有人是送礼来的,有人是请柳鹏帮忙,有人要柳鹏打个招呼,还有人是想帮柳鹏牵线搭桥,让柳鹏到现在忙得都没回老家一趟,吃住睡都在洗马巷这边。 至于递贴子、送信来的那几位,柳鹏现在实际是招呼不过来,只能先将贴子、信件都收起来,以后再慢慢回复--或者说,永远没有回复的机会。 现在柳鹏的身份不同了,你自己不到场,光凭一份贴子、书信就想让柳鹏帮忙办大事,这也实在太看不起柳鹏了,哪怕是进士老爷、举人老爷,怎么也得跟柳鹏会个面好好谈一谈,随便递个贴子、书信就想指使柳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第182章 陈大明的事 第182章 陈大明的事 现在柳鹏的身份不同了,你自己不到场,光凭一份贴子、书信就想让柳鹏帮忙办大事,这也实在太看不起柳鹏了,哪怕是进士老爷、举人老爷,怎么也得跟柳鹏会个面好好谈一谈,随便递个贴子、书信就想指使柳大少,这是什么意思! 这两天时间,柳鹏甚至还没开始安排自己的行程,就被不断冒出来的应酬所挤满了,昨天他跟陈大明喝了一下午的茶,陈大明也诉了一整个下午的苦。 张玉冠这人作事确实不地道,他当了马快头目不说,还从快班拉走了二十个快手,但人和编制虽然是只拉走了二十个,可县里拔给的工食银却是少了六十人,为此陈大明的日子很不好过,毕竟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到现在都在想办法找补这其中的缺额。 柳鹏倒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工食银的事情好办,我那边不是有巡防队吗?弄几个兄弟到我那边去帮忙,他们的工食银连同薪酬,我来想办法!” 巡防队现在已经初成规模,即使不能说完全正规化,但好歹也是上了正轨,从快班借几个老手过去帮忙自然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柳鹏可以是愿意解决这几个人的全部经费,而不是区区工食银而已。 陈大明当即答道:“那就最好了,帮上我大忙了,我先借你五个兄弟过去帮忙,你要借谁就借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柳鹏当即询问起县内治安的事情:“最近前两天我从龙口回来的时候,感觉县里不大太平,这是怎么回事?” 陈大明当即答道:“还不是董志超与常青山捣的鬼,过去他们跟山贼勾结得很深,所以山贼还算克制,可是现在县里的缉盗事务是由我来管了,他们就故意拆我的台,让这些山贼大闹特热闹,一心想把我逼走。” 说起来,陈大明对这些山贼也是头痛得很,过去董主薄与常典史在台上的时候,黄县虽然小案子不少,但是总体还算太平,可是现在他来具体主管的时候,却是大案连发,刘知县为了这事已经训斥了他好几次,有一次甚至还说:“你干不好就让别人来干!” 偏偏他的快班刚被张玉冠捅了一刀,一口气抽走了二十个人,实力大降,而且快班应付普通的小偷小摸尚可,对付这种成群结队的江洋大盗却是办法不多,毕竟快班拉出来最多也就是几十人而已,双方都没有多少白兵相接的勇气。 过去快班还可以借用一下壮班的力量,现在常书办去了壮班,壮班能不帮倒忙就不错了,柳鹏当即答道:“这样的话,陈叔叔,我在龙口那边说话还是管用的,要不要咱们两家联手,把龙口到县城这大路两旁好好清理。” 龙口港虽然走海路,但是海路来往的货物最终还是要走陆运输送,黄县不太平,龙口港的生意也会受影响,陈大明不由有些犹豫:“这样合适不?毕竟有些道上的朋友过去也是认识的,真刀真枪打一架甚至把他们关进大牢,说不定还要干掉几个老朋友,这于心不忍!” 柳鹏却有自己的想法,他对陈大明说道:“陈叔叔,你就想得差池,您是照顾老朋友,可是这些老朋友又怎么对待您,他们现在出来闹,不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将,对待这等小人,咱们何必心慈手软。” 陈大明觉得柳鹏说得不错:“说得好说得对,他们不给我陈大明面子,我陈大明何必给他们面子,你那边的巡防队靠谱不?” 柳鹏当即说道:“绝对靠得住,只要我一声令下,至少能拉出来四五十名弟兄,到时候就是逮不住江洋大盗,捉几个小毛贼杀杀鸡也是好的。” 正所谓杀鸡给猴看,逮住了小毛贼,大股的盗匪自然就不敢多事纷纷避开了,事实上柳鹏也不想与大股的江洋大盗硬碰硬,毕竟他与陈大明有一样的难处,只要接了仗,不管是死伤,花出去都是金山银山,哪怕没有死伤,开支也是个大数字。 如果不是这些盗匪可能影响到龙口的买卖,柳鹏才不愿意收拾他们,陈大明又细问了一下细节:“我听说你那巡防队才三十人,还得维持龙口的治安,怎么能一口拉出来四五十人?” 柳鹏笑了起来:“陈叔叔你可别忘记我还有一支水上巡防队,海上还有几十号人,再说了,打仗也有战兵辅兵,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哪怕巡防队一个兄弟都不在,我说句话,龙口至少能拉出四五十人的队伍。” “好!”陈大明觉得柳鹏说得不错:“回头咱们好好整治一下,这些人干活的时候成群结队,有一次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聚集了四五十人到大路上抢劫过往商队,这也不把我陈大明当一回事了。” 两个人谈了一整个下午才把大致的细节敲定,柳鹏觉得现在县里的治安确实不容乐观,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直到最后,陈大明都忘记跟他谈一谈《大明英烈演义》的事情。 要知道,《大明英烈演义》可是陈大明的心头肉,平时陈大明跟柳鹏会面,三句话至少有两句话是跟他谈这部略带自传性质的演义小说,可是今天陈大明却忙得一句都没提,显然县里的治安恶化已经让陈大明焦头烂额。 柳鹏作了龙口港的主人,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看来长风队得拉出去好好练练手了!” 他喜欢混水摸鱼,但是象现在这种毫无秩序的混乱,却是柳鹏最讨厌的情况:“董主薄与常典史,也太小看我柳某人!” 不过送走了陈大明,陈大明也终于能松口气了,他决定先回趟自己家跟父母沟通下,只是他原本是想放松一下,没想到回家以后,要处理的事情反而更多。 就连柳鹏都没明白,自己家里怎么冒出这么多七大姑八大婆,以前柳康杰只是快班一个小白役,这些亲戚逢年过节都没不曾上门,可是柳鹏在龙口经营出个模样来,这一大帮亲戚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第183章 穷亲戚上门 第183章 穷亲戚上门 他们个个都振振有词,这个说“与其钱给外人赚,不如给自家人赚了”,那个说“让别人管钱太不放心了,还是得自家人管钱才行”,或者说是“管事当然得用自家人”,至不济也是“现在发达了,总得先照顾照顾自己人吧”。 一个个都是振振有辞,连有个漂亮女儿的人都没有,开出的条件却绝对不低,不是要帮柳鹏管钱,就是要帮柳鹏管事,至不济也要柳鹏给弄个包赚大钱绝不亏本又轻轻松松的买卖,或者干脆向借起了柳鹏开店的本金,反正都是想来龙口这一亩三分地能赚大钱,仿佛柳鹏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就是千秋罪人了。 柳康杰与萧氏都被他们说得有些心动了,但是柳鹏却根本不愿意。 他好不容易在龙口折腾出点名堂,让龙口港的发展走上了正轨,怎么容许这么一帮子亲戚跑到龙口去坏了自己的大业。 要知道,他才刚刚解决了龙口政出多头九龙治水的问题,把几个历史上形成的派系给打散之后合成一个大团体共同使劲,怎么允许刚刚被打散的派系又在龙口死灰复燃。 这帮亲戚虽然是打着柳鹏的名义,甚至可以帮柳鹏搞出一个“柳家帮”来,但是柳鹏知道到时候肯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时候损害的反而是柳鹏自己的个人利益。 历史上天平天国之所以不能成事,不就是洪秀全用那群自家亲戚! 柳鹏仔细想了想,自家人亲戚能说得出来的优点,也就是靠得住这三个字,但是亲戚关健时候靠不住的例子,柳鹏见得实在太多了。 说不定他们一折腾,会逼得其它派系也跟着死灰复燃,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就决定将这帮亲戚拒之门外,当然他不会公开拒绝,因此他笑容很灿烂:“大家都是自家人,愿意来帮我的忙,那是好事,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柳鹏堪称变脸大师,现在已经是一张苦脸,他说道:“龙口的事情,我只能当半个家,具体还得跟清月姐、梦雨姐商量着办,现在清月姐去了临清州不在家里,她没说话,我不好擅自作主啊!” 这帮亲戚听到柳鹏这么说,纷纷给柳鹏出主意:“小鹏,你是一家之主,这件事你说了算,何必听她们女人家的话。” “是啊!婆娘的话不能听,你耳根一软,他们把家里缸里的米都挪到娘家去了!” “你听了女人的话,那什么事都作不成了。” “是啊,大侄子,你既然是一家之主,这家里的事就得你作主才行,凭什么要跟你清月姐商量过了才行。” “是啊,这件事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但是不管亲戚怎么说,柳鹏就是一句话,没有江清月与谷梦雨点头,他不敢作主:“大家稍稍等几天,等我清月姐从临清回来了,我抽空跟她好好谈一谈,她向来最通晓人情世故,肯定会答应的!” “既然你婆娘肯定会答应,那表弟你现在定下来就行了!” “是啊,只要大侄子一句话,我就到龙口那边帮你管钱!” “不但帮你管钱,还能帮你管事,没有自家人盯着,你能放心吗?” “是啊,这钱给外人赚去了,多让人心疼啊!” 但是不管这帮亲戚怎么说,柳鹏就是一句话:“梦雨姐与清月姐不答应,我也不敢答应,大家稍稍等一等,等我跟清月姐、梦雨姐商量过了再说,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我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家人!” 说到底,柳鹏还是不愿意这帮亲戚到龙口直接破坏了现在的权力格局,在另一时空,那些履历华丽的空降兵上台以后往往都是失败告终,何况是一帮说话都说不好又没漂亮女儿的亲戚。 龙口港关系重大,柳鹏决不允许有什么不可控的变故出现。 当然姿态还是作足了,他一再表示不是不帮忙,只是有一点点怕老婆而已,老婆若是答应了,一切都好商量。 而且等龙口港的发展真正走上正规化,他当然可以接收一些亲戚进来帮忙,甚至还可以格外照顾,但是现在是龙口刚刚走上正轨的时候,柳鹏自然不愿意。 而且柳鹏对于这帮亲戚也根本不知根知底,他也好好打听一下,这帮亲戚之中到底有几个能用的人物,如果真有人能担起大任,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他当然愿意让亲戚过来帮忙,但数量不可能多也不会多,有个两三个靠谱的亲戚过来帮忙应当就是极限了。 现在已经有一个萧马熊了,再安排两三个靠谱的亲戚过来管事,这帮亲戚即使有话说,也只能说点小话而已。 只是这一切安排都需要时间,因此柳鹏请出了江清月与谷梦雨这两张王牌,一帮亲戚口水都说干了,也是拿柳鹏半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柳萧氏心疼儿子:“你们再等一等吧,毕竟鹏儿是上门女婿,是入赘过去的,得跟媳妇商量过才行,肯定要她们俩家同意了事情才能定下来!” 柳萧氏都这么说,一众亲戚都没话说,上门女婿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们转而问起了柳鹏在洗马巷那座大宅子:“小鹏,我听说你买了新宅子,听说那宅子可以住几十户人家啊!” “我去那里转了一圈,好宅子,景致很好,可惜旧了些,根本没人住,再过几年就要全塌了!这宅子得有人气才行啊!” “是啊!你爹你娘现在住在这样的小院子里,你却是一个人住在洗马巷那样的大宅子,你这个当儿子的怎么当得?象话不象话?” “要不要明天大家帮忙,就把你爹你娘搬过去!搬过去也可给你添点人气。” “就是你爹你娘还有小飞搬过去,人气也不够,那宅子大得可以住得下上百口人啊!” 这帮亲戚的脸上就差直接挂上“大宅子太空了,我们可以帮你住”这行字,只是当过房奴的柳鹏可是爱极了洗马巷那宅子,一心准备把那当成自己真正的家宅,怎么可以容许一大帮亲戚搬进去给自己添麻烦。 第184章 借钱买房 第184章 借钱买房 好心好意让亲戚搬进去容易,可是让他们搬出来却是千难万难,不要说亲戚,有些时候父母子女都为房子的问题都会扯破脸皮在公堂上对质最终还没个结果,因此柳鹏当即说道:“这事我还正想跟阿爹你说一说,我回来之前跟梦雨姐说过了,趁着她手上还有余钱,只要稍稍借一点,可以给爹娘您买个好点的宅子!” 亲戚们当即七嘴八舌闹翻天,大意都是柳鹏不孝,事情做得太不靠谱,怎么能跟父母分居两地,毕竟他可是家里的长子啊,而且现在柳鹏也没到可以分家过的时候! 只是亲戚的看法却是自相矛盾,一方面说柳鹏是长子,一方面又说柳鹏没到可以分家过的年纪,。 只是说归说,柳鹏却坚持自己的意见,洗马巷是谷梦雨买的宅子,柳康杰和柳萧氏住过去不合适,一切他自有安排:“我让梦雨姐挑个离洗马巷稍稍近点的宅子,就几步路而已,阿爹阿娘随时都可以过来,只要地段好,多借点钱无所谓!” 买房借钱,向来是对付亲戚上门的不二利器,而一帮亲戚总想打消柳鹏的念头,只是柳鹏却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能不借钱吗?别说龙口才刚刚开张,现在那么多作坊、屋子、栈桥,花出去多少钱啊,想要在县里买个好点的宅子,那就只能出去多借点钱,还好大家都知道我柳鹏的名字,借点钱应当没什么问题!” 只是柳鹏很快话锋一转,火力全开:“三叔,跟外人借钱可要付利息,听说您手上有点余钱,不如先给借我把房子买下来!” 本来是这帮亲戚来找柳鹏借钱,现在反而变成了柳鹏找他们借钱,他们当然不愿意,何况柳鹏也直说了“跟外人借钱要付付息,太不划算”,摆明是连利息都不给了,这帮亲戚当然就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三叔这钱还有用处,不能借你!” “是啊,干什么还要向我借钱,我这钱得用来应付,小鹏,你家大业大,从哪里找不到钱!” “你也说,你自己名气大,哪里都能借到钱!” 他朝着柳萧氏说道:“娘,再怎么委屈也不能委屈了小飞!” 柳飞正是柳萧氏的心头肉,他也知道洗马巷那宅子再好再漂亮,那也是谷梦雨花银子买下来的宅子,是谷家的产业,柳鹏最多就是让自己老俩口偶尔过去住一住,根本没有柳飞的一份,可是柳鹏找钱给自己老俩口买下的宅子,却肯定有柳飞的一份。 如果柳鹏大方一点,这新宅子或许就全归了柳飞,因此柳鹏这么一说,她当即说道:“是啊,三叔,你手里刚好有余钱,就干脆借给我们周转一下买个宅子,放心好了,过年肯定还您,绝对亏待不了三叔您!” 说到这个,柳萧氏又点了几个亲戚的名字,比起柳鹏来她对亲戚的家产可以说更为了如指掌,谁家里有钱,谁家里没钱,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柳萧氏越是想借钱,这帮亲戚越不愿意给,只是理由却不好找,他们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两个相对合理的理由:“借钱这是大事,我也得回去跟婆娘商量一下。” “康杰他媳妇,没这道理啊!你们家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能向我借钱了!” “是啊,我都听说谷家那边至少几千两的身家,你们鹏儿都作了谷家女婿!这家里不缺钱!” “何止是不缺钱,什么都不缺啊!你还是找让鹏儿找他媳妇商量商量。” 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借钱,只是柳萧氏比他们老到得多,立即就找出了一堆借口来:“谁说我家不缺钱了,你们看看,我家住的这房子是不是兄弟姐妹里面最差的。” “洗马巷那宅子又不是我家的,以后我怎么也得给小飞找个房子吧,总不能让小飞一辈子跟着哥哥过日子吧,他以后得娶媳妇啊。” “三哥,我说了,不会亏待你,别人付多少付息,我也付多少利息,过年前肯定连本带利给你还清,难道我家柳家的家底,你还信不过吗?” “小鹏是上门女婿,是入赘到他们谷家、江家去,他是他,我是我,小飞是小飞,这个你要搞清楚啊。” 一番理论下去,一帮亲戚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有个痛快人,柳萧氏的弟弟萧玉书当即答应借给柳萧氏十三两银子。 既然人家敢借十三两银子出来,柳鹏肯定亏待不了人家,等送走了这帮亲戚,柳鹏就说道:“娘,您回头准备一下,舅舅借我们家十三两银子,这是看得起咱们,你过两天先去回个礼,不能亏待了舅舅家!” 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是柳鹏办事的风格,柳萧氏倒是没明白过来:“小鹏,你不是说缺钱吗?” “缺的是大钱,不是小钱!”柳鹏倒是自己的看法:“老爹,萧娘,你们自己去看一看,转一转,有什么合适的宅子,只要不要太奢侈,拿下来便是!” 他既然是作谷家女婿和江家女婿,那这宅子多半是要留给柳飞的,但是柳鹏现在有了龙口这份基业,还真不在意这么一小宅子,别的不说,只要他说句话,就能找来百八十两银子,何必跟弟弟伤了和气。 柳萧氏倒是明白过来,把柳鹏的话记在心底,而柳康杰是实诚人,他问道:“亲戚找上门来,一点忙都不帮,反而跟人家借钱,这样不好吧!” 柳鹏当即说道:“爹,我不是不帮忙,而是现在没法帮,你可能不知道,省里府里现在盯着咱们龙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整治一下,那样的话,我不是害了自家亲戚吗,没法作人吗!” 柳康杰不由关心起柳鹏的安全问题,他当即问道:“小鹏,那你该怎么办?既然府里县里盯着龙口,你要不要就不干了?” 柳鹏当即说道:“我自然有办法,真不行会有人出来帮我顶罪,只是咱们这帮亲戚家底都薄,有个风吹草动日子就没法过了!” 说到,柳鹏又说道:“再说也不是不帮自家亲戚,等这风头过了,让大家都过来帮忙,娘!” 柳鹏叫得亲热,柳萧氏也很得意:“小鹏,啥事?” 第185章 金百万 第185章 金百万 柳鹏当即说道:“娘你帮我盯一盯,看看哪几个亲戚比较靠谱,老实本份的也行,特别是小舅舅家那边有谁需要咱们帮一把的,你心里有个数,到时候让他们给我帮忙管点事!” 柳康杰当即问道:“那什么时候能过去给你帮忙?人家未必等得了。” 柳鹏当即答道:“这半年是不可能了,等下半年吧,等个三五个月,人家总得等了吧!” 柳鹏不会说现在龙口港正是发展最快的时期,现在进去卡位,与下半年再进去卡位完全是两回事,要知道现在每天龙口的人口户口都有增长,停泊的船只也越来越多。 说不定现在只管着一两个下属的小管事,到了今年下半年就变成了管着十几个人的大管事。 到时候基业大了,安置几个亲戚也更简单了,不致于象现在这样会惹出今天这样的风波,而柳萧氏也明白过来了:“还是鹏儿主意多,就照鹏儿你的主意来!” 还正说着怎么让亲戚过来帮忙的细节,门外又有人在嚷话:“柳少,柳少,我是白斯文啊,开门啊!” 这么晚了,白斯文怎么找上门来了? 柳鹏当即开门把白斯文请了进去:“白斯文,现在怎么来了?” 白斯文当即答道:“柳少,这么晚打搅你,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但这是马哥马经承的意思。” 柳鹏没想到马立年这么晚要找他过去议事,但他真不能拒绝,毕竟他与马立年关系不一样。 他能有现在这身官服这个位置,马立年可是出过了大力,当然大家也是有来有往,柳鹏也是马立年处理了许多官面上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但终究是柳鹏欠马立年的人情多了一些。 马立年要找他过去议事,柳鹏当然不能不去:“爹,娘,那我就过去了!” 马立年是在自己家里跟柳鹏议事,只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白斯文只是带个信而已,马立年根本不给他上桌的机会,直接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除了马立年之外,还有一个一脸福相的老者,身着宝蓝色绸衣,一见面笑呵呵地说道:“马经承,你实在太客气了,我只是想知道下柳少的英雄事迹,你怎么把柳少都亲自给请过来了!” 柳鹏当即答道:“这位老前辈如此关爱柳鹏,柳鹏怎么能不过来,经承老爷,还不知道这位前辈是哪一位?” 马立年当即笑了起来:“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就这么不要客气了!这位是金百万,辽东金百万,柳少你听说过没有?” 柳鹏还真不知道这位辽东金百万是什么来历,但是光从“金百万”这个大名就知道这老者肯定是出身辽东的大商人,而这位老者则是十分谦虚地表示:“别说什么金百万,朋友帮我胡吹一气,实际只是作点小生意而已,区区几百两的小买卖罢了!” 柳鹏还真不相信这位金百万只做个几百两的小买卖而已,他赶紧给金百万戴了一顶高帽:“金老板实在太谦虚,您即使没有百万黄金,十万两黄金总是有的!” “哪有那么多,哪有那么多!”金百万还是十分谦虚地说道:“我的家业,最多也就是万多两黄金罢了!” 上万两黄金的家底,这还不是一般的家底,难怪大家称他“金百万”,难怪马立年对金百万客气极了,而马立年也在一旁说道:“柳少,金老板是自己人,大家既然是老朋友了,那就不必客套了,现在金老板有一笔大买卖想找您合作!” 柳鹏还真想不出这位金百万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看到柳鹏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马立年立即补充道:“金百万金老板在辽东有路子,他可是李成梁李大帅的侄女婿,跟李大帅交情最深!” 跟李成梁有路子没什么了不起,毕竟只有有钱李成梁的路子谁都走得通,只要给足了银子,李成梁连卫所的百户、千户都可以卖给你,但是跟李成梁建立长期稳定的关系却极不容易,李大帅向是只认钱不认人,不给他继续上贡在辽东就是寸步难行。 柳鹏没想到这位金百万居然有这样的门路,居然还是李成梁的侄女女婿。 马立年又补充了两句,原来金老板的正妻是李成梁的远房侄女,虽然血缘已经远了,但是金老板神通广大,能赚到大钱,自然就能挤到李成梁身边去了,现在可是李大帅身边的红人,想在辽东办什么事找金老板肯定错不了。 虽然马立年说得未必可信,可是柳鹏却觉得马立年说的肯定八九不离十,金老板既然有这层关系,没有上万两黄金的家业,也应当有上万两银子的家底。 只是金老板家业越大,他越发觉得奇怪,他当即问道:“金老板既然有李大帅的路子,怎么能看得上我这边的小买卖啊!”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而金百万当即笑道:“谁叫柳少现在龙口港那边经营得太好,人人都夸好,我也亲自到龙口那边走了一趟,觉得柳少事情办得漂亮,我手上有些货物在别的地方不方便上货下货,一直想弄自己一个自己的港口,图个方便,可看到柳少这龙口港,我觉得自己的港口都不用建了!” 柳鹏当即说道:“金老板实在是过奖了,我那龙口港刚刚草创,连码头上的泊位都不够用,怎么能称得上金老板如此夸赞!” 虽然金老板这么说,只是柳鹏越发奇怪了,他还实在想不出,金老板看中了他这龙口什么地方,要知道,除了他自己之外,哪怕是江清月与谷梦雨,都对龙口的末来发展抱着相当的怀疑态度。 “柳少不用谦虚了!” 金百万金老板虽然是一脸富态,但柳鹏总觉得他这人早年当过军兵,或者经历了无数次阵前大厮杀,因此他总能在金老板闻到几分硝烟气息,而金老板办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有着几分军人风范:“今天晚上特意让马经承找柳少过来,是想问柳少一句,我如果要在龙口入一股的话,该怎么办?又该拿多少金子出来。” 第186章 日进万金的门路 第186章 日进万金的门路 柳鹏神情当即郑重起来,他没想到金老板单刀直入直接就拿金子来砸自己,他迟疑了一会又问道:“金老板真要入一股?” 金老板也很严肃地表示:“当然是要入一股,我已经准备好了金子银子,只要事情谈好了,柳少就等着收钱吧!” 看到柳鹏还是有些犹豫,金老板当即补充道:“我是真心觉得柳少那龙口码头建得真好,又想图个方便,所以才要入一股,柳少,我金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过来拿,你开个价吧!只要价格合适,金子你今天晚上就可以拿走了。” 金老板这话立时让柳鹏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他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看出这座龙口港的惊人潜力,甚至开出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金子你今天晚上就可以拿走”,要知道现在的龙口港正是有些青黄不接最缺钱的时候。 只要金老板的银子进来,自然是雪中添花锦上添花,而且金老板可是李成梁的侄女女婿,有了这重关系,往辽东的商路自然可以畅通无阻,再无半点障碍。 那可是一大笔金子!就连马立年都没想到金老板直接开出这样的条件,他呼吸急促地告诉柳鹏:“柳少,机会难得,可要把握住啊!” 虽然金老板一直等着柳鹏开价,但是柳鹏却是犹豫了好好一会,终于开口说道:“那就多谢金老板,只是咱们之间既然是朋友了,啥事都可以谈,唯独入股的事情免谈,我这龙口港是准备用来传承千秋万代,所以万金不易!” 金老板自承有万两黄金的家业,因此柳鹏一开口就是“万金不易”,直接把金老板的开价堵了回去,接着他说道:“金老板,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只要您不入股,咱们什么事都可以谈,不管做什么买卖都行,不管在龙口走什么货都可以,我都可以帮忙帮到底!” 他知道金老板所图甚大,要知道现在辽海海禁,不管是什么性质的贸易都属于非法,既然所有的贸易都属严重违法,所以运瓷器跟运兵器的罪名几乎差不多,因此大家走私起来也是毫无顾忌。 他甚至知道辽海之间有大规模走私人口、兵器、战甲的例子,就象江浩天甚至给努尔哈赤送去了整整一船书,这么一船书给大明带来的威胁甚至比一船甲甲还要有杀伤力。 既然大家是毫无顾忌地走私,各家港口都是生冷不忌,什么货都可以走,但是按金老板的说法,他还是手上的货物让各家公私港口感觉到十分烫手,宁可有钱不赚,也要对金老板的生意百般阻碍,说明这件事绝对没有金老板说的那么简单。 接着只是柳鹏明明拒绝了金老板的好意,金老板倒是不生气,他只是表示十分遗憾:“柳少,你真拒绝金某入股吗?我金百万可是把金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价格的问题我们可以好商量!” 他热情地说道:“柳少,你放心便是,我是辽东人,生在辽东死于辽东,就是拿下你们这龙口港又能有什么用处,我只不过是图个方便而已!我入股以后,这龙口港还是交给柳少经营,我只是图个方便分点利润而已。” 他说得十分真诚,生怕柳鹏不信:“柳少是不是觉得我空口无凭,这样吧……柳少你带你去看看我给你准备好的金子,看了你就明白我的诚意,然后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价格,绝对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旁边的马立年也给金百万帮腔:“柳少,金老板这么有诚意,你就跟他好好谈一谈,谈不成也没什么事,再说了,你们之间若是联手合作,自然是事半功倍,赚钱如流水啊。” “谢谢金老板的好意!也谢谢经承老爷的好意。”柳鹏仍然不肯松口,他不觉得天上会掉馅饼:“欢迎金老板来龙口来做买卖,金老板,咱就跟你交个底,咱们龙口现在是无法无天,您只要守规矩,你过来我把最好的买卖交给您。” 金老板倒是明白柳鹏的意思,柳鹏的话要反过来理解,柳鹏为了补偿,可以让他无法无天,什么样的买卖都可以作,什么样犯忌讳的货物都可以在龙口出货,接着柳鹏继续说道:“金老板,您的好意我真是心领,为了表示歉意,我介绍你一条日进万金的商机可好?” 金老板心中火气不小,但是他听到柳鹏要介绍自己一条“日进万金”的商路,精神也不由一振,虽然他觉得柳鹏哪有可能给自己找到一条日进万金的商机,但他总觉得哪怕闹个笑话也不能错过,他当即问道:“柳少,您真有一条日进万金的商路?您跟老金我说一说,若是这生意有赚头,咱们可以合伙做这个买卖!” 旁边的马立年也是补充了一句:“是啊,真能日进万金,那咱们三家可以合伙做这买卖!”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金老板既然是辽东的大富商,又是李成梁李大帅的侄女女婿,他面前的红人,那这笔生意就是最简单不过了,我想要辽东的大盐,只要价格合适,价格好商量,我给你加价!而且盐越多越好,金老板运多少盐过来,我吃下多少,我包销了!金老板若是觉得我出的价格太低,也可以给到外面去出货。” 盐?现在轮到金老板有些不解,他不觉得登莱濒临大海,本身就出产海盐,柳鹏怎么会考虑从辽东走私食盐,甚至开口就是“越多越好”、“价格好商量”。 这私盐生意真能做得? 倒是马立年拍手称快,他当即说道:“柳少,这主意好,绝对是一门日进万金的好买卖,金老板,我可是早就听说了,辽东不但盐多,而且价格便宜质量还好,只要咱们三家合伙好好干,每个月运几船大盐到龙口来,到时候自然可以日进斗金。” 看到金老板有些不明白,马立年当即说明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第187章 过河拆桥 第187章 过河拆桥 从表面来说,登莱“凭山负海,利擅渔盐”,本来应当不缺食盐,但事实上却完全不同,有明一代甚至清朝的大部分时间,登州特别是黄县都缺乏足够的食盐供应,这跟明朝的食盐生产政策有很大关系。 虽然整个山东沿海有十九个盐场,数万灶户,但是这些盐场是根据前明元的设置而来,跟明朝的实际差去甚远,登州府只有在福山县设置了一个登宁盐场,至于黄县境内一个盐场都没有。 而且登州境内虽然有很长的海岸线,但是适合煎盐的地方却是不多,直到清代晚期的光绪《增编登州府志》仍然提及“登州瘠处海滨,贫富皆腌鱼为食,而腌菜成为乡僻窭乏所资。滩少之地所产不足,必须买之邻境。至无滩地方皆仰给远方,故盐价稍昂,即行拮剧”。 而且官方盐场生产出来的食盐不但价格奇高,而且质量很差,这一直是困扰登州民众的大问题,晚清的《增编登州府志》仍然说“各滩灶户向皆煎盐……居民又以煎盐味苦性炽,春夏腌鱼,秋冬腌菜,不能持久”,幸好“近来各滩渐谙晒盐,盐价稍平,民甚便之”。 事实上光绪年间的登州食盐供应紧张情况得到缓解也是依赖辽东的供应,《增编登州府志》就说“自得关东大盐接济,民食稍纾矣”。 登莱两府虽然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但对于食盐的需求量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别的不说,春天晒好的干鱼必须得加盐腌制才行,而秋冬必须的腌菜也得消耗大量食盐,食盐可以说是登莱两府至关重要事关人民幸福的民生必需品,如果食盐放开供应,每户登州民众一年恐怕得消费掉几十斤食盐。 而根据马立年的了解,辽东不但食盐产量大价格便宜,而且食盐质质也要比登莱这边高出大一截,每个月不管运个多少船食盐过来,绝对都能轻轻松松地找到销路。 柳鹏也在说道:“小弟不才,最近办了一家渔获作坊,作各色咸鱼、腌鱼、鱼干的生意,咱们龙口地方虽然小,但每天进港的渔船总好有几条,因此不能及时出货而倒掉的渔获,即使没有几万斤也有几千斤,兄弟之所以做这个渔获作坊,就是想为诸位渔主解一解燃眉之急……” “只是兄弟手上没有足够的食盐,每天能处理的渔获也就是百来斤而已,若是兄弟手上有盐,别说是处理几千斤,就是处理几万斤都没问题!” 柳鹏这就纯粹是胡吹大气,哪怕是他手上有足够的食盐,他那小作坊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在一天之内对几万斤渔获进行深加工,但是柳鹏现在这么一说,不管是马立年还是金百万,都觉得从辽东走私食盐绝对大有利可图。 不管能不能能不能卖出去,柳鹏的渔获作坊每天都要处理几万斤的渔获,而一天处理几万斤的渔获,又需要消耗多少食盐,日积月累又是怎么样的天文数字,要知道人可以不吃饭改吃面食,但是不能不喝水也不能不吃盐! 按柳鹏这说法,光是柳鹏这个渔获作坊,一个月下来说不定都要消耗好几船的食盐,因此金老板当即兴奋起来:“好好好,柳少这商路我看能成,柳少,咱们俩家合伙干这个买卖怎么样?你放心,我跟李成梁李大帅是亲戚,弄点盐回来绝对没门路。” 虽然马经承一再主张他也进来合伙作这贩盐生意,但是现在金老板却是直接把马经承抛开了,他只想同柳鹏联手作这个私盐买卖,而马立年在他眼中,似乎成了一个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掮客了。 而柳鹏倒是没忘记可是马立年介绍自己与金百万认识,他当即说道:“吃水不忘挖井水,金老板,您看咱们是不是该请经承老爷来共襄盛举……” 只是金百万却有自己的野路子:“让马经承放心便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到时候咱们会给他送上一份大礼,亏待不了他,柳少,您放心便是,整个辽东能一个月给您送几船食盐过来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他是有资格说这话,他可是李成梁面前的红人与亲戚,只要真正走通了李成梁的路子,自然可以一切应有尽有。 而柳鹏倒是想起更多的细节,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接受金百万的入股,每月几船私盐的利润固然大得惊人,说不定县里的知县、县丞都要眼红了,但问题是金百万直接甩开了马立年来跟自己合作, 因此金百万的形象在柳鹏的心底当即降了一个档次,原来是金百万,现在变成了金万金,现在金万金直接变金万银,柳鹏觉得也只有家产至多万两银子的人物才会为每个区区月几船私盐的买卖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自己直接赤膊上阵了。 金百万若真有万两黄金,何至于斤斤计较到现在这个地步,柳鹏甚至觉得金百万开始的大方气概非常可疑,一个小小的龙口又有什么值得他金百万一掷千金? 只不过柳鹏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金老板,我可以说明白了,你得把盐送到我们龙口来,我是守在龙口等你的辽东盐到货,路上有什么变故,我概不负责。” “没问题!辽东的水师,登州水师,我都有办法,路上这一切都交给我,这私盐咱们合伙肯定能赚到大钱,到时候亏待不了马经承!” 虽然是亏待不了马经承,但是马立年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他当即站起来送客了:“柳少与金老板既然把事情谈好了,那最好不过,只是金老板您既跟柳少谈好了生意,那我还有私事要跟柳少好好谈一谈!” 他补充了一句:“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跟生意上没什么关系!金老板你放心便是,马某绝不作那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你到登州地面打听打听,我马立年说话从来是算数,我如果再插手这私盐生意,天打五雷劈断子绝孙……” 第188章 太原王家 第188章 太原王家 虽然马立年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物,是一只真正的毒蛇,但是包括柳鹏在内,大家都承认马立年的信誉还不错,除了某些关健场合关健时刻,总体还是个说话算数的汉子,而金百万也答应了下来:“那金某就先告辞,马经承,我信得过你,您要知道整个辽东能搞到那么多食盐的,也只有我金某人而已。” 金老板话里充满了自信,根本不怕马立年过河拆桥,也不怕柳鹏反悔。 只是送走了金百万之后,柳鹏却是突然说了一句:“原来马经承也与这位金百万金老板不熟啊!” 他现在才发现,马经承与金百万应当不会太熟,否则金百万既然是生意人,好歹会要点脸面,不致于做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而且金百万甚至连马经承的当面抗议都完全无视了,这可不象是个老朋友。 “马某人说话算数,这私盐生意被他金某人抢走了就归他便是了!” 马立年也是一脸愤愤不平:“马某人不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再说了,马某人在黄县地面说话还算有点份量,出了登州地面,谁认识我马立年,这私盐生意我也没法作!” 马经承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而柳鹏很快就询问起他找自己的缘由:“经承老爷,您留我下来是为了什么?” 马立年倒是没说缘由,只是跟柳鹏说起了这位金百万的来回:“这位金百万不但有辽东李大帅的路子,在省里也有布政使衙门的路子,我前段时间到省里办事,结果海右分守道的参政老爷专门找了我,把他介绍给我!” 事实上,马立年与金百万倒不是初识,两个人过去曾经接触了好几次,还一起喝过两回酒,倒也算知根知底,相互之间合作得也算愉快,只是马立年没想到这位金百万在省里也有门路,直接就通过布政使司海右分守道的参政老爷来找他帮忙。 这忙他不能不帮,那可是省里的布政使参政老爷,从三品的大人物,而且道臣实权太重,海中道恰恰又管着整个东三府,平时他们到地方上专门挑毛病,就是知府老爷都皆恭毕敬用心招待,就象小媳妇见了婆婆一般,唯恐待慢了道臣大老爷,马立年不过是小小的吏房经承,哪敢不卖力。 只是说到这,马立年倒是责怪起柳鹏来:“柳少,你今天办事太孟浪,如果我早知道你想搞点盐,咱们俩合伙就行了,我这人要求不高,只要见到真金实银就行,没有金百万那么多玲珑心思!”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食盐这行当不好做,说是日进斗金,可是他一个月到底能运来几船食盐就只有天知道了,再说了,就是运来了食盐,也是方便我们登州乡亲啊!” “是啊!只要方便乡里乡亲就好,柳少,我现在就想跟你谈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若是成了,不但利国利民,而且你我皆有利可图!”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马立年之所以放弃私盐生意,就是为了所谓这件大事,或者说想要柳鹏谈一笔大生意。 可是这笔生意也有些过于夸张了吧,什么生意能比私盐还要赚钱? 柳鹏当即说道:“马叔叔,你可不要吓我啊!你连食盐生意都不在意,居然要做这桩大买卖,咱们俩人份量不够吧……” 柳鹏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马立年想要干什么,而马立年则是很痛快地说道:“柳少猜得不错,咱们俩个小角色,就是加上沈班头、丁班头,哪怕是加上元老教谕,还有福山陶县丞,根本没资格谈这件事!” 柳鹏不由满脸猜疑:“经承老爷,这事怎么说?” 马立年当即说道:“别叫我经承老爷,在那位老先生面前,我担不起老爷这个称呼,即使是十个马立年一百个马立年过来,也不敢打这样的主意啊!是有位王老先生听说你在龙口事情办得不错,所以想找你过去谈一谈。” 王老先生?柳鹏不由问道:“是太原王还是琅琊王?” 黄县最有名的世家就是张家与王家,只是黄县王家却有两家,一支是太原王氏,一支则是琅琊王氏,两家郡望不同谱系不同传承不同,虽然相互有些往来,却不是一家人。 而马立年很得意地说道:“当然是太原王,知道万川先生不?” 王万川?王万川?是哪一位王万川? 柳鹏想了半天,突然惊喜起来:“可是王道一王明府?” 当然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名人,而是黄县太原王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当家人,整个家族最有权势的男人,一位真正的进士老爷。 进士老爷!没错,这位王道一就是一位真正的进士老爷,万历二十三年的三甲进士,在山西放过一任知府的大人物,放在整个山东都算是一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柳鹏真被这个消息吓了一大跳,只是他惊喜之余,又不由有些疑问:“万川先生不是在山西作官吗?他现在他回黄县来了?” 万川就是王道一的字,柳鹏隐隐记得王道一应当是山西担任一府知府的要职,怎么突然回到了黄县,甚至还要插手地方事务。 马立年得意洋洋地说道:“万川先生早就不当知府,升任山西按察副使了,只是他思念故乡,所以致仕回乡,过年就回来了!柳少这几个月你一直呆在龙口,消息有些闭塞,连万川先生的迎风宴都没参来,我当时知道你肯定忙得很,所以也没通知你一声!” 他继续说道:“不过万川先生看到龙口搞得很不错,所以要提点一下柳少,柳少你可千万不要错过机会。” 柳鹏这段时间确确实实在龙口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县里发生的许多变故他真不清楚,现在他不由苦笑了一声:“倒是让万川先生格外费心了,也让经承老爷费心了。” 马立年笑嘻嘻地说道:“柳少可要小心些,万川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万历二十三年金榜提名的进士相公,初令大名,擢工部主事,以郎中出为山西汾州府知府,又升山西按察副使,现在因为思念故里所以才致仕归乡,在他面前说话可务必要小心些。” 他说的是正是王道一中进士以后的履历,他是“令大名”,接着又升任工部主事,再以工部郎中转任汾州知府,最后升任山西按察副使,在按察副使任上致仕归乡。 对于三甲进士来说,这样的履历不算完美,但好歹做过一任京官,也做过了一任知府老爷,最后还升了一省按察副使,可以说是功成名就,放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算得上最顶尖的大人物了。 何况他身后还站着太原王家,这是整个黄县独一无二的世家名门,不管是黄县张家还是黄县琅琊王家都望尘莫及,黄县能与太原王家相提并论的,也只有本时空还没冒出头的黄县贾家。 因此别说是王道一要指点柳鹏几句,想跟他一起做一番大事,就是他把柳鹏拎过去痛骂一通,柳鹏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被王道一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柳鹏只想早点过去结识这位黄县父老口中有着传奇色彩的进士相公,顺便在他身上捞点好处:“经承老爷,万川先生现在何处?我现在过去是否方便?” 第189章 王道一 第189章 王道一 是马立年就变得格外客气与热情起来:“柳少,我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经承老爷,在万川先生面前,咱们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蝼蚁一般的人物,万川先生若是听见你嚷我一声老爷,说不定就要当场弄死我了……你平时就跟着白斯文一样叫我一声马哥就行了。” 柳鹏却真不敢叫马立年一声“马哥”,他笑着叫了一句:“马经承……” 马立年倒是跟柳鹏说起了拜见王道一的事情:“柳少,现在这么晚了,不适合打搅万川先生,也不能空手去见万川先生吧,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午后先到我府里,再我带你去见万川先生如何?” 柳鹏这才注意,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子夜时分了,确实不适合拜见一位花甲老人:“那就多谢马经承提点了,明天我准时过来!” “可一定过来啊!”马立年又交代了一句:“万川先生有好事找你,错过了就要后悔一辈子。” 这一晚柳鹏却是只睡了两个时辰都不到,睡下之前,他把丁子杭、顾山河、白斯文都叫了过来,让他们赶紧去打听消息,一定要把王道一的底细给彻底弄清楚了。 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怡,第二天午后柳鹏便提着四色礼物和两封银子,带着顾山河与丁子杭就来找马立年。 马立年依旧是几分阴森间带着热切:“来了?我们马上过府去见万川先生!现在好好检查一下,别在万川先生露了丑,先把银子收起来,万川先生是作过一任明府的人,手上不缺银子。” 柳鹏倒是没想到王道一的住处就离自己洗马巷的宅子没多远,两个人差不多算是半个邻居,他今天倒是绕了一个大弯,只是能拜访王道一,多远的路都值得。 王道一是个耿介老者,虽然略嫌清瘦,但是精气神很足,虽然久历风尘面色略黑,但身上总是有一种书生意气,看起来很热情,但想真正接近他却不容易,他看到马立年与柳鹏都到了,才放下手上书卷说道:“坐吧!” 在来之前,柳鹏把王道一的材料都看过了一遍,又找了几位当事人亲自问了一遍。 他把丁子杭他们都折腾得一整晚没合过眼,到处连夜砸门欠下了人情,不但把王道一相关的文献都找过来,还把几个了解王道一情况的人专门找过来细细询问,现在他对王道一的情况大致已经有底了。 马立年昨天说的那份履历很有些不实的部分,马立年首先说王道一中进士以后就“令大名”,这个“令”用得极妙,让人觉得他即使没在在大名府作过一任知府老爷,也应当作过通判之类的要职,实则不然,他是大名府下的魏县做过一任知县而已。 接着“擢工事主事”这一段也是大有文章,看起来王道一是做过京官,实际是工部主事前面直接省略了“南京”二字,王道一甚至连南京工部都没机会去,就以南京工部主事的名义坐镇芜湖,负责收取沿江关税,实际还是一个外官而已。 接着是王道一生之中的巅峰时刻,万历三十五年他由工部郎中调山西汾州府转任知府,但是在汾州知府任上,王道一做得很平庸,没有多少政绩。 在汾州任上能稍稍值得一提的政绩不过两件,汾州府是万历二十三年新设的府,因此王道一在万历三十六年组织编写了汾州府历史上第一部府志,万历三十七年正式印行,但是柳鹏听人说这部府志编得实在马马虎虎,连王道一自己都不大满意。 事实上柳鹏听到的风评还算客气,清人对这部汾州府志的评价是“全编既属草创,简漏舛误自不待言,惟体例尚合府志”,大致就是这部府志的水准只能属于挑对级别,错漏多得实在数不过来了,还好体例编得没多大问题,不至于把府志编成了县志。 在汾州任上还有一桩政绩就是“均平禄米,宗藩称之”,实际也不值一提,但不知道为什么,王道一原本好好的汾阳知府,突然做不下去了,柳鹏问了几个当事人都不明究竟,只在文书里看到公开的说法是“因疾乞休”。 但是柳鹏今天看到王道一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这位进士相公不但精力充沛思维敏锐,而且身体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年龄离规定致仕的七十也还有好几年,怎么就突然“因病乞休”,这其中必有缘由。 王道一“因病乞休”,致仕的时候“加按察副使”,给他提了一个退休待遇升了一级,却不是象马立年说的在山西探察副使任上致仕。 当然这所有一切都不足以让柳鹏彻底深入了解眼前这位耿介老者的行事作风,他只知道这位王知府是个一丝不苟的老派人,正如文书上说他“为吏以来庭无私谒,清介著称”,却不知道今天王道一搭错了哪根筋,专门找自己来做笔有利可图的大买卖。 一想到这,柳鹏向前给王道一行了一个大礼:“小人柳鹏见过王老臬台!” “坐坐坐,柳少坐吧!”王道一表现得很热情:“老头子不过是个致仕的闲人而已,哪称得上老臬台这称呼,赶紧坐,先坐下再说。” 只是柳鹏看得出来,王道一心情不错,臬台是按察使的敬称,王道一只是按察副使,而且还只是致仕前临时提了按察副使,按道理柳鹏这称呼实际是叫错了,但是现在王道一嘴角那不自觉的笑意就说明柳鹏叫得没错。 柳鹏赶紧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谢谢王臬台老大人厚爱,不知您今天让马经承让小人过来,有何见教?” 这正是柳鹏非常好奇的事情,这位王道一王老爷跟自己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而且大家觉得王知府办事有些过于一心为公,甚至过于不近人情了,对乡人、族人亏欠太多,怎么今天突然来找自己议事,而且马立年说得很清楚,王道一找他是要谈一件大事。 到底是什么大事? 第190章 大明正朔,本在建文 第190章 大明正朔,本在建文 王道一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坐在太师椅上,冷冷地扫了柳鹏一眼:“柳少这些时日倒是作过好一番事业,我在山西的时候,根本没听过柳少的名字,可等我回到黄县的时候,每日每夜都有人在我耳边提起柳少的名字,谈起柳少的事迹。” 明明这就是下马威杀威棒,却捧了柳鹏一把,但柳鹏明白为名气所累可不是什么好事,他赶紧说道:“臬台老大人过奖了,小人只不过办了一些无关大局的小事而已,怎及得臬台老大人镇抚汾州按察全晋的不世功业。” 只是柳鹏的恭维话王道一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脸上尽是严厉之色:“我知道柳少这些年来功业非凡,甚至还为乡里办了不少好事,但是我觉得诸事都应当适可而止,柳鹏你那风言风语搞得董主薄都下不了台,可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在,何至于此啊!”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连董主薄自己到现在为止都不明白到底是谁制造了一波政治流言狠狠地暗算了自己,可是现在却被王道一随口揭破了真相。 黄县太原王家果然就是太原王家,县里独一无二的世家名门,其它家族怎么会有这样的实力与底气! 柳鹏觉得在黄县地面上发生的一切,或许都逃不出太原王家的手心,只是柳鹏却很从容地说道:“臬台老大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死里求生罢了,我若是不出手,恐怕就要被衡王府与董主薄活活搞死了!” “官场自然有官场上的规矩,你制造些风言风语也就罢了,何必又去炮制什么登州沦亡痛史,把整个山东官场整个登州官场都给骂进去了,你要知道这事情若是败露出去的话,又该怎么善后?” 王道一说的自然是天大的实话,若是《登州沦亡痛史》的真相暴露出去,恐怕柳鹏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只是柳鹏却是抬起头说道:“臬台老大人,小人这登州沦亡痛史只是第一部,您若是让小人收手,这第二部恐怕没办法写出来了。” “还有第二部?”王道一勃然大怒:“难道是那所谓青州沦亡痛史?也不对,那只是青州有心人照抄登州沦亡痛史而已!你若是再诽谤朝廷,诽谤藩王,诽谤父母官,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旁边马立年看到风头不对,赶紧在一旁劝道:“柳少,老臬台是好心好意拉你一把,你何必这般固执,若是再这么固执下去,恐怕事情就不好办了。” 柳鹏却听出了王道一话里的意思,说来说去,只说柳鹏“死无葬身之地”,却没说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知道肯定有戏,当即问道:“老臬台,您难道不想知道第二部的书名吗?” 现在不管是王道一还是马立年,都对柳鹏这登州沦亡痛史之后的第二部书名很有兴趣,要知道柳鹏这部《痛史》可是改变了整个登州府的政治格局,逼得黄知府对衡王府下了狠手。 在那之前王道一并不觉得一份普通的揭贴在登州这小地方能有多大能量,或许能在朝堂上或会引起惊天狂澜,但这样的穷山恶水,没有多少读书人,根本不会有多少威力。 看到王道一和马立年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柳鹏当即大声说道:“继登州沦亡痛史之后,我还想编一部书,书名叫……” 他故意缓了缓,特意来了一个深呼吸,才精神饱满地报出了书名:“建文亡国痛史!” 马立年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根本没想到柳鹏直接就把话题引到这么激烈的程度,倒是王道一神情越发肃穆起来,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终于用一种极其沉重又极其正式庄严的语气开口说道:“大明正朔,本在建文。” 柳鹏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己昨夜这番功课果然没白做,王道一这边他算是过关了。 黄县太原王家与普通的太原王氏家族不同,这一支的先祖是“靖难孤臣”,所以“自隐其名”,为了逃避永乐皇帝的追杀,特意从直隶沧州迁山东黄县,其后隐姓埋名躬耕乡野,整个家族整整沉沦了几十年,直到成化年间文禁、党禁稍驰,第四世王祯才得以考中贡生,授直隶肥乡训导,官至代王府教授,才重新成为衣冠盛族。 靖难之变虽然距离现在已经是两百春秋,可黄县太原王氏却始终以靖难孤臣后裔自居,哪怕他们中了大明朝的进士、举人、秀才,他们依旧忘记不了那数十年的屈辱与沉沦。 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历史,就是王道一现在所说的“大明正朔,本在建文”,不管朝廷怎么说,他们眼中的永乐皇帝不过是一个篡位的无道伪燕王罢了,真正的大奸大恶之徒,而靖难忠臣都是好人中的好人。 因此柳鹏的这书名可以说是切中了王道一的要害,他又是沉寂了好久才问道:“建文亡国痛史,体例如何?” 柳鹏当即答道:“孔子作春秋而乱贼臣子惧。” 王道一继续追问书里的细节:“革除年号又当如何?” 柳鹏当即答道:“本朝二十三年已复建文年号,史臣本当秉笔直书。” 柳鹏之前自然作足了功课,燕王靖难成功之后,建文元年到四年就成了一段大明朝不可涉及的空白历史,大家只能照官方的奉天靖难记来写,但年号总不能空着,后来干脆写成根本不存在的洪武三十一年到三十五年, 但既然洪武三十一年到三十五年事实上并不存在这么一年号,大家又改称革除元年到革除四年,就是不敢秉笔直写建文年号。 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在万历二十三年得到了纠正,万历皇帝下旨恢复了建文年号,现在大可秉笔直书建文年号,但拿一个已经解决的问题来询问柳鹏只是王道一的试探而已:“那语及永乐年间又当何止?” 这还是正统问题,虽然建文年号的问题得到解决,但是永乐年号的问题又浮上了水面,既然在王道一的眼中成祖却是一个无耻至极的篡位者,那永乐甚至是其后的洪熙、宣德年号都要出大问题了。 第191章 生丝生意 第191章 生丝生意 只是柳鹏既然作足了功课,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露出破绽:“仍用建文年号,后附小注书篡燕年号,直到……” 王道一看到柳鹏故意没说下去,当即十分好奇问道:“柳贤侄,直到什么时候?” 柳鹏当即说道:“直到天顺元年,夺门之变英宗复辟。” 王道一先是不解,接着又是一拍大腿:“妙极妙极,实在是妙极了,还是柳少想得周全,建文年号用至天顺元年为止。” 之所以用到天顺元年,却是因为明英宗复辟之后,回想自己被囚禁在南宫的痛苦岁月,决定释放囚禁了五十多年的建庶人,这在某种程度算是开始给建文皇帝一定意义上的平反,在王道一的眼中,也算是大明重回正轨的开始。 只是王道一与柳鹏谈得高兴无比,马立年的额头上却已经渗满了汗水,那都是被吓出来的汗水。 他根本没想到柳鹏与王道一之间的话题这么大胆,这么毫无顾忌,这么无视朝廷法度,虽然到了万历年间已经恢复了建文年号,但是国家正朔,不在建文而在永乐,大明历朝皇帝恰恰都是燕王子孙。 而柳鹏却根本不理会马立年的心情,他继续说起了自己的规划:“老臬台,他日若遂凌云日,在靖难这件事上,我想作三件事!” 现在王道一看柳鹏觉得特别顺眼:“哪三件事?说来听听,可惜老夫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 柳鹏当即说道:“第一件,四修太祖实录。” 明太祖实录已经修过三遍,第一次修于建文年间,结果语及燕王大为不敬,结果监修史官都被燕王诛杀一尽,实录自然不存,永乐元年又修了一次,结果明成祖仍然觉得很不满意,又在永乐九年组织人力重修一遍,直到永乐十六年才修成。 但是这个修订三遍的太祖实录纯粹是用来歌颂朱棣靖难之功的装饰品,到处都是反复修改后的破绽,不管是史学家还是王道一这样的靖难忠臣之后,都对这部太祖实录极其不满,柳鹏这个建议自然是说出他们的心声。 “这主意甚好,那其二是?” 柳鹏当即说道:“建文无实录,当重修建文实录。” 王道一觉得柳鹏这个提议,很符合自己的心意,他不由拍着拍扶子:“甚好甚好,那第三件事又是?” “建文当有庙号、谥号,入太庙!” 万历二十三年间虽然恢复了建文年号,但还是留了一个尾巴,建文有年号而无庙号、谥号,更不要说入庙,仍然不是大明体制内的先皇。 柳鹏这个提议让王道一只觉得想大叫一声欢呼一声,他觉得人生真是难得一知已,现在高山流水有知音:“好好好!柳少,就莫叫我老臬台,你这番才气纵横英姿勃发,叫我臬台老大人那真是叫杀我了,这样吧,我叫你柳少,你叫我一声王老就行了,叫我老王也没事!” 这是愿意与柳鹏倾心相交的意思,而现在一旁的马立年觉得自己快要被柳鹏与王道一玩死吓死了,明明不过听了一段对话而已,可是他整个人就瘫在椅子上,根本就直不起腰来,他生怕这一老一少再说出什么劲爆至极的话语来,赶紧说道:“老臬台,柳大少,您俩就别相互客气了,咱们谈正事要紧,谈正事要紧啊!” 王道一笑了笑,他现在倒是不跟柳鹏客气:“今天特意请柳少来,是想商量一件大事,想要柳鹏与我共襄盛举,看到柳少这番英姿勃发,我现在就知道找对了人,我直说了吧,之所以找柳少来,是因为我想收点生丝。” 虽然王道一说得很轻松很从容,但是柳鹏觉得自己的耳朵快炸开了,他不得不再次询问了一句:“生丝?” 王道一风清云淡地说道:“没错,收点生丝!这生意柳少认为做得做不得?” 柳鹏还是没过神来,他再次询问道:“老臬台的意思,是咱们要在登莱两府收买生丝?” 马立年也终于缓过劲,他笑着对柳鹏说道:“是啊,之所以找柳少过来,就是王老臬台觉得机会难得,准备把登莱两府的生丝都拿下来,然后从柳少龙口那边运到江南去,这生意绝对可以赚大钱啊!” 说到这,马立年十分得意地说道:“金百万他就是运来几船食盐,也不如我们一船生丝赚得多!他以为甩开我就能发大财了,哼哼,咱们在生丝上直接甩开他自己干,这才是真正能大财的路子。” 柳鹏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晚明之世,做生丝生意可以说是最有利可图的一个生意,要知道这可是一条海上丝绸之路,甚至只要把生丝运到江南去就能赚到大钱,不知道有多少城市多少商人多少织户是完全靠丝业才活下来,而且连日本商人、葡萄牙、西班牙人甚至是英国人都卷入了生丝生意。 所谓“海上丝绸之路”,实际是在晚明达到他的巅峰期,每年都有大量生丝经过海路流入了欧洲,荷兰人在台湾开出一百四十两一担的天价,依旧采购不到足够的生丝。 而中国本土对于丝绸的需要也是同样惊人,只是所有客户之中,价格最高需求最惊人的却是一衣带水的日本,一担生丝在江南的正常销售价格是六十两上下浮动,一担生丝在日本的最高销售价曾经达到不可思议的五六百两白银,正常年份也有两三百两一担的天价。 但是柳鹏过去的印象之中从来以为江南才有大量生丝,而在山东半岛,在柳鹏的印象确实有人种桑树,而且也有生丝出产,象架阁库里的文书就记载光黄县一地就种植了大约六七万株桑树,实际桑数的数目可能会更高一些甚至达到十万株。 但是柳鹏过去总以为山东出产的生丝终究有限,但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能让王道一这样的大人物都卷进来,这登莱两府的生丝生意其中到底有多少利益在里面。 第192章 山蚕绸 第192章 山蚕绸 况且食盐与生丝生意完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意,走私食盐是只能要按石来计算,纯粹只能走量,可是生丝却是要以两来计算,正所谓“一船丝,一船银”,龙口若是真能向江南大量输出生丝,那北方第一大港口的位置绝对跑不了,柳鹏向来是极为谨慎小心惯,可现在舌头也大了:“王老,马哥,你们怎么会想到作这生丝生意?” 王道一只是微笑,倒是马立年表现得格外积极,他大声说道:“柳少,当然是这生意赚头足利润大啊,现在该轮到金百万后悔了吧,哼哼,他就是把辽东的盐全都吃下来又怎么样,我一船生丝运过去,顶得上他辛辛苦苦一整年!” 马立年表现得倒象是十足的记仇,而柳鹏还是有些不明白:“王老,我还是请教一下,咱们登莱虽然出产生丝,但是我翻过本县架阁库的文书,统总也就是几万株桑树而已,既然桑树少,那产出的生丝自然有限,王老和马哥都是咱们山东顶尖中的顶尖人物,何必为这么一笔小生意花费这么多心力?” 柳鹏话音刚落,那边王道一已经笑出声来,他倒是不把柳鹏当外人看待,当即说道:“柳少,你终究是书生而已啊!编书修史的事情你在行,可是论人情世故这方面,却不如我王万川在行了!” 被一位进士老爷称为“终究是书生”,柳鹏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倒是马立年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实在是柳少想差池,只想到桑蚕丝上,却没想到咱们登莱除了桑蚕丝之外,还有山蚕丝!” 山蚕丝? 柳鹏仔细思索了半天,终于弄清楚王道一所图谋的生丝是什么。 与柳鹏想象中的生丝不同,王道一想收的不是桑蚕丝,而是明朝中叶才实现人工放养并收获的柞蚕丝,即所谓“山蚕”、“野蚕”、“柞蚕”是也,织成的料子则被时人称为“山东绸”、“山蚕绸”、“蚕绸”。 在另一个时空,柞蚕丝已经远不及桑蚕丝风行,大家日常接触柞蚕最多的情况也不是柞蚕丝,而是特意从东北空运过来的柞蚕蛹,所以柳鹏想了大半天,还真没想到这柞蚕丝上。 山东地区的野生柞蚕资源非常丰富,早在西汉时期,就有一次野蚕大丰收的记录,“元帝永光四年,东莱郡东牟山有野蚕为茧,茧生娥,蛾生卵,卵着石。收得万余石,民人以为丝”,一次能“收得万余石”,可以想见这次野蚕为茧的规模之大。 以后历朝历代直到明初都不断有“野蚕成茧”的记录,并作为一种祥瑞之兆记录在史书之中,但是历史上最后一次野蚕成蚕作为吉兆的正式记录出现在英宗正统十年的真定府,其时“真定府所属州县野蚕成茧”,知府“以丝来献”,明英宗十分郑重地“制幔褥陈于太庙之神位”。 但是正统之后官方史书不再有野蚕成茧作为吉兆的记录,并非野蚕不再大规模结茧,而是已经实现了柞蚕的人工规模化养殖,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嘉靖年间的《山东通志》、《青州府志》与《临朐县志》都已经开始提及山茧绸,到了万历年间的山东地方志当中已经频繁提及山茧绸,人工放养柞蚕并收获蚕丝已经成了一门可利可图的重要产业。 虽然比不得清代登州府“均以养蚕之业,种柞木为业,依此山茧以为养生为源”,成为最为重要的经济支柱,但现在登州府与青州府、莱州府很多地方都已经出现“织绸之家不力耕而力织,利什倍于田,山民有起家于巨万者”的情况。 更重要的,虽然柞蚕织成的山茧绸,虽然颜色略嫌灰暗,手感粗旷,但是经久耐用不易撕裂无损于污渍,所以为这个时期的上层阶级特别喜爱,价格不比江南的湖丝便宜多少。 成书于顺治年间却反映晚明风情的《醒世姻缘传》里面有一段童奶奶指点狄希陈如何送礼的情节,特别提到“如今时兴的是你山东的山茧绸,拣真的买十来匹留着送堂官合刑厅”,同样成书于顺治年间的《续金瓶梅》里的学官夫人同样是“穿的是沉香色云绢披风,套着山茧绸夹袄”。 稍迟的康熙初年,法国传教士李明在写给欧洲人的书信特别提到了柞蚕丝织成的山茧绸:“除去我刚刚谈到的,欧洲也见得到的普通丝绸,中国还有另一种产于山东省的丝绸。取丝的蚕是野生的,人们到树林中去寻找这种蚕,我不知道是否可在家中饲养。蚕丝的颜色发灰,毫无光彩,以至不熟悉的人会错把用这种蚕丝织成的料子当成橙黄色的布料或最粗糙的毛呢;然而,这种料子却受到极大的喜爱,比锻子价格高许多,人称茧绸。茧绸经久耐用,质地质实,用力挤压也不会撕裂;洗涤方法同一般布料。中国人肯定地说,不仅一般污渍无损于它,甚至它还不沾油渍。” 在李明的印象中,这时侯茧绸“受到极大的喜爱”,甚至“比锻子价格高许多”,以后的几百年之中柞蚕业虽然屡有起伏,但直到建国初期仍然是一种高档奢侈品。 在王蒙的小说里,一个五十年代刚毕业的大学生照样“穿一身柞绸中山服,自以为是高级衣料了,神神气气地进行他的第一次出差”,直接到七十年代以后,柞蚕才因为时代的变迁与技术的革命才陷入长期的衰败期,而王蒙小说的主角到了八十年代也改穿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华达呢棉布陆军服,同时他还有好几套毛料服装”。 本时空还不是柞蚕丝的巅峰岁月,但已经是却是相当风行,崇桢年间,江南名士吴之振的母亲范夫人获得了一块山茧绸料子,但是她一直舍不得用如此珍贵的料子制衣,整整珍藏了三十年。 直到了康熙三年,范夫人知道吴之振的至交好友鼎鼎大名的江南名士吕留良饥寒交迫冬衣无着,才让吴之振把这块珍藏三十多年的山茧绸料子带给吕留良,吕留良同样对范夫人雪中送炭的行动感激不灵,还特意写了两首诗收入自己的诗集。 因此柳鹏觉得这柞蚕丝生意或许比不得桑蚕丝,但绝对有利可图,只要龙口往江南运几船生丝,不愁江南的商船不蜂拥而至,他正想到这,那边王道一已经替他说出了心里想法:“柳少,你那龙口还没有商船来吧?你放心,只要咱们合伙做这生意,多的不敢说,一年来几十条江南商船不成问题。”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只是柳鹏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个关健的问题,他当即问道:“王老,那我想请教一下,现在是谁把持着这山蚕丝生意不放手?” 第193章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第193章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这正是最关健的问题,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王道一与柳鹏联手把这财路夺走,那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要大举报复。 而王道一听到这却是笑了起来:“柳少,那正是你的老朋友,咱们东三府的生丝向来是被衡王府收走送到临清州去,只是衡王府那办事的水准,你也是心里有数的,就他们衡王府得了好处,苦了咱们整个东三府。” 马立年赶紧在旁边补弃道:“一担山蚕丝,在江南可以卖四五十两银子,至不济也有三四十两银子好卖,可是他们衡王府在山蚕丝行情最好的年头,也不过是出个二十两银子而已,若是行情不好,连十两银子都不肯给。” 柳鹏不由粗粗估算了一下,衡王府在这其中赚取了多少利润,最后他粗粗估计出一个惊人的数字来,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咱们东三府一年能出产多少担山蚕丝?”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王道一很满意地说道:“咱们东三府到底出产多少山蚕丝,我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但估算着至少有几千担,如果往高估的话,一万担应当不成问题。” 一万担山蚕丝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何况王道一还说“一万担应当不成问题”,那这生丝生意哪怕要亏钱,柳鹏也得加入进来:“那衡王府把山蚕丝倒手卖给临清,岂不是一年有好几十万两银子的赚头……” 王道一很沉稳地说道:“何止是几十万两银子的赚头,没有这山蚕丝,他们衡王府怎么养得起几十个郡王,怎么能日日花天酒地骄奢至极!不过今年他们在这上面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说起来这也是柳少你的功劳。” 怎么会是我的功劳? 柳鹏想了好一会,不由脱口而出:“莫不成是登州沦亡痛史!” 马立年当即补充了一句:“还有莱州沦亡痛史,这得感谢柳少,让我们今年终于有机会造福东三府的百姓了!” 《登州沦亡痛史》在登州府的识字阶层传播得很快,几乎是人手一册的存在,甚至连很多不识字的贫民都想弄来一个抄本,然后请人讲给自己听,甚至还有许多说书先生自带干粮,大讲特讲这登州沦亡痛史,以至于这部书的流行程度堪比《三国演义》、《忠义水浒传》这样的演义小说。 柳鹏在登州弄出了《登州沦亡痛史》之后,又有莱州的好事者跟风弄出一部《莱州沦亡痛史》,说起来这部《莱州沦亡痛史》写得并不高明,几乎是全文抄袭,直接把《登州沦亡痛史》的大部分内容直接照搬过来,然后把登州二字查找替换成莱州,最后再针对莱州的实际情况稍稍作一些修订,但修订的时候并不用心,里面有很多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一看就与莱州毫无关系,必是登州府故事。 但就是这么一本极不高明而且内容大部分都是抄袭拼凑的《莱州沦亡痛史》在莱州府引发了轩然大波,或者说,莱州府在衡王府水深火热之中活得太久了,以致于现在不管是衡王府的校尉、仪宾或是内官,甚至只要跟衡王府有些牵连的人,只要在莱州府的大道上被人认出来,就会受到愤怒的莱州民众公然殴打、袭击、痛骂。 甚至莱州府的老百姓就是遇到山贼海盗拦路打劫也会骂上一声:“看你也是一条好汉子,不找衡王府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干什么来抢我们老百姓!” 而莱州的山贼海盗对此无言以对,最近出手都刻意专门针对衡王府,连续作了好几起大案子,莱州民众甚至是许多豪强、小吏、公人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拍手称快,甚至还给这些山贼海盗通风报信煽风点火出谋献策故意放水。 至于莱州的地方官员,过去他们对衡王府在莱州的行动只是暗中阻挠,现在也学着登州的黄知府对衡王府展开全面抵制,根本不给衡王府半点面子,至于那些给了衡王府半点面子的地方官员,现在已经全部成了莱州公敌,几乎是寸步难行。 甚至连衡王的老巢青州,也有人在传抄着《登州沦亡痛史》,而且柳鹏这部揭贴确实打中了衡王府的要害,硬说衡王有谋反之心,招揽亡命之徒,甚至还爱读史汉、成祖实录、宣宗东征记,这让衡王本人连同整个衡王府都不敢出来说话了。 只是衡王府既然不敢说话,这登州沦亡痛史自然是传播得更厉害,看到情况不对,衡王府赶紧出来辟谣,本代衡王不喜读书,什么史汉、成祖实录、宣宗实录,他通通都没有读过。 只是这样的声明一出,却坐实了衡王府意图谋反的罪名,这部揭贴反而传得更厉害,只要跟衡王府有仇有怨的人就会到处传播,而青州官府本来就对衡王府也有怨气,也知道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敏感话题更要与衡王府脱离关系,根本不加制止,结果到现在衡王府仍然是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处置。 因此马立年说道:“多亏了柳鹏的揭贴建功,现在衡王府是自身难保,所以这生丝生意就只能便宜我们了,这登州府的山蚕丝,我们应当都能拿下来,莱州应当能吃下六七分,而青州府的生丝恐怕就有些难办了!” 柳鹏与衡王府可以说是矛盾重重,甚至到了即使收拾了周杜达双方恐怕也很难和解的地步,因此柳鹏当即说道:“青州府的生意也得拿下,古人说得好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哪怕是少赚点钱甚至亏点钱,今年都要把青州的生丝拿下来,我们今年拿下越多,以后这生意也能做得越久,今年若是只拿下登莱两府,恐怕明年这生意恐怕就作不下去了!” 柳鹏说的自然是至理名言,柳鹏今年抄了衡王府的后路,恐怕明年衡王府首先考虑的问题是把青州的生丝都收走,如何用力收复青州府,而不是考虑到登莱两府来抢肉吃。 第194章 不取分文 第194章 不取分文 王道一笑了起来:“柳少说得太对了,哪怕亏钱也得拿下青州府,今年拿下青州府,我们这生意至少能维持五年!他们衡王府年年在这上头都拿走至少几十万两银子,我看他们衡王府没了这笔银子,日子怎么过?这帮伪燕王的子子孙孙,真是狗也改不了吃屎,把我们东三府害得太苦太惨了!今年就让他们载一个大跟头!” 虽然说的是衡王府,但是柳鹏却觉得王道一是把天下的藩王府都骂进去了,并不仅仅包括一个衡王府,柳鹏甚至觉得他把太祖子孙都骂进去。 王道一对藩王府真是好大的怨气,柳鹏不知道他这怨气从哪里来,只是柳鹏很快想通了。 王道一在汾州知府干了好几年,也就是两件大事值得称道,一件是修了汾州府历史上第一部府志,另一件就是“均平禄米,宗藩称之”,虽然柳鹏觉得这件实际并不值得称道,但是王知府太不容易,干了这么多年知府才有两件稍稍值得一提的政绩,柳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既然是“均平禄米,宗藩称之”,那之前肯定有不均平的问题,这其中肯定也有既得利益者,拍脑袋都能想得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又是什么人。 王道一明明还没到致仕的年龄,体力尚好精力充沛思维敏捷,而且知府正是美缺中的美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且王道一又是万历二十三年中的进士,去年底就乞休致仕回乡,只作了十七年的外官而已,答案自然就昭然揭然了。 看来王知府在禄米问题得罪了藩王,事后受了藩王与宗藩们的暗算,甚至连知府都作不下去,被迫乞休回乡了。 弄清楚王道一被迫致仕的真相之后,柳鹏并没有大声嚷嚷,而是顺水推舟坑衡王府:“让他们栽一个大跟头可不够,咱们有王老主持,肯定能让衡王府连栽几个大跟头,到处丢人现眼,最后大家都知道燕王子孙就是这般稀稀松松!” 这话说到王道一心里去了,他当即问道:“柳少,建国亡国痛史先不急着写,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写,象登州沦亡痛史那样的揭贴还有没有?对了,这揭贴是那丁子杭主持编写吧,今天他来了没有?” “来了!”柳鹏当即答道:“正在外面侯着,王老要不要见一见提点提点他!只要王老稍加提点,保证他妙笔生花,一支笔胜过几千衡府仪卫府!” 王道一笑了起来:“这样的英雄人物,当然是要见一见的,不过今天倒不急,咱们把生丝生意敲定再说。” 王道一虽然表现得风轻云淡,但是他这么一个刚刚致仕归乡的前任知府刚一下车就插手生意,当然不只图虚名而已:“柳少,到时候生丝要从你那龙口那边出海,你想要分多少银子?” 柳鹏当即说道:“王老,我也跟您说句大实话,既然你这买卖利国利民造福乡里,那我一分银子都不要了,只求能多来几条江南船,港口的生意能更红火一点!如果王老一定要分我些好处,那只求王老一件小事。” 王道一与马立年不由都对视一眼,他们都是经年人精,吃过的盐比柳鹏吃过的米还多,知道柳鹏所求的“小事”必然非可凡响。 要知道,这可是桩一年几十万两银子的大买卖,虽然自己接手过来,未必能有衡王府赚得那么多,而且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周全,但是大家从中赚到十万两银子以上的毛利润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大家赚到十万以上银子的净利润也未尝不可。 这可是一笔惊人至极的大买卖,而在具体的操作之中,柳鹏的龙口港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王道一与马立年在安徽会馆推演了好几天,最终认为生丝还是应当从龙口出海为好。 或许可以从蓬莱水城、黄河寨或是其它海港出海,只是那脱离了王道一的控制之外,恐怕就生出好多变故,而且合作者实力太强或是太弱都不是一件好事,只有龙口这边最合适。 而且柳鹏虽然年纪很轻,但他手上的实力摆在那里,因此在安徽会馆推演了好几天,王道一最后还是敲定要与柳鹏合作。 只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一桩买卖,至少十万两银子的毛利润,他硬是一文钱都不要,只求王道一“一件小事”,那这件小事非同小可。 因此王道一格外郑重起来,他以十分严肃的语气:“柳少有何事相求?” 柳鹏当即说道:“我想王老既然要做生丝生意,那肯定要办几只织机在手上,那只求您把织机放在龙口,您的织房若是放在龙口,头三年我不取一文钱。” 王道一与马立年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柳鹏所求竟是这件事,只不过他们对于柳鹏的睿智还是大吃一惊。 既然插手生丝生意,那自然同时要向上下流扩张,往上流扩张不成问题,王家早就有现成的柞树林,只是这些衡王府收购山蚕丝的价格实在太低,虽然王家出产的生丝衡王府价格不敢压得太低,但王家的柞蚕养殖终究受到很大影响了,前几年王家被迫放弃山蚕业,连柞树林都闲置在那里。 但是王道一既然插手生丝买卖,自然就有族人主动出来重作冯妇,要知道不管是山林还是器具甚至是蚕种,王家根本不缺,都有现成闲置的扔在那里,而往下流发展当然就是插手织造,衡王府之所要把东三府的山蚕丝卖到临清州去,不就是为了临清州有上千张织机。 但凡做生丝这门生意,最后手上多多少少得办个织场备着几张织机,不能受制于人,只是王道一一时没想好该把织场放在何处,他既然致仕归乡,很想把织房放在自己老家省得有人过来找麻烦,但又觉得离官道实在太远,平白增添了许多成本。 现在柳鹏一提醒,他倒觉得龙口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临近大海又依托大道,交通便利至极,又是预定中的生丝出海之地,织场可以就地取材,而且龙口是个蒸蒸日上的好地方,现在去圈块地办个织场未尝不可。 第195章 王道一的家事 第195章 王道一的家事 至于柳鹏说“三年不取一文钱”,王道一根本没听进去,这黄县地面上又有谁敢收他太原王家一文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道一当即拍板:“我回头就把松江府买来的织机全部挪到龙口去,柳少,生丝生意你可是说了,不准备取一文钱。” 柳鹏当即答道:“大家也知道龙口的情形,山蚕丝若从龙口出海,我绝对不收一文钱,也绝不赚一文钱,我若是从中拿一文钱赚一文钱,就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柳鹏发了这样的毒誓,王道一与马立年当即露出了笑容,柳鹏不参与利润分配,那他们手上就等于多了大一笔银钱,王道一不由松了一口气:“那多谢柳少,我一直想好好造福乡里德泽宗族,只是这些年宦海沉浮,一直没机会……现在多了这笔钱,终于有机会造福宗亲。” 柳鹏却是看明白,王道一过去可是以不近人情著称,大家夸赞他的时侯都称他“为吏以来庭无私谒,清介著称”,想必平时为了名声不曾放开捞,甚至借过了大好的捞钱机会,等退下来以后,却发现自己在任的时候捞得太少后悔莫及。 这样想着最后捞一把的人物柳鹏见得多,因此他并觉得王道一现在多捞一些,强行插手生丝买卖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只是王道一过去有些不近人情,不管是乡里还是族人之间风评都不太好,但是既然致仕回乡,自然要考虑自己身后的名声,他已经考虑为族里年老却还没有娶妻的老光棍出钱娶个老婆,还准备出钱重修族里的清节院,让那些守贞的寡妇有个终老的所在,更要为族里的书院延请名师,族内子弟只要到了年龄都能进入族学免费读书,甚至还要免费给族内子弟提供笔墨。 说到这些事,王道一就是有些碎碎念了,拉着柳鹏说了老半天,想让柳鹏明白他的难处。 黄县有两支王家,王道一是太原王氏,而另一位大名鼎鼎的前给事中、四川巡抚王继光就属于琅琊王氏。 虽然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可是大家既然同在黄县又都姓王,自然要暗中别一别苗头,争一争高低,只是不管朝堂之上的评论,还是民间的风评,甚至后世史学家的评论,太原王家都高过琅琊王氏一筹,后世史家评价山东明清时期主要的仕宦家族,黄县一般只会列出两个家族,一个是黄县太原王家,另一个是到清代才得以崛起的黄县贾家。 这不是说琅琊王家在科举上的成就不高,恰恰相反,就官场上的成就来说,嘉万年间的琅琊王家反而压过了太原王家何止一筹,“祖孙双进士”可是整个登州府的佳话,王继光的祖父王时中不但是进士,而且还当过兵部尚书与刑部尚书,而王继光虽然比祖父稍稍逊色,但是他一封奏折就参倒了张居正,还当过一任四川巡抚。 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王道一一路碎碎念,把琅琊王家这些在科举与官导播上的成就讲得清清楚楚,也明白他明白王道一现在所承受的心理压力。 琅琊王家绝对是让人高山仰止的名门世家,真正的学霸家族,他们的先祖王涟是太学生出身,做过一任鄢陵县令,其子王钻也做过州同,但对于太原王氏来说,这只是“别人家的孩子”传说的开始而已。 接着就是横空出世的王时中,他不但考中了进士,而且做过两任兵部尚书,一任刑部尚书,成为整个大明帝国最顶尖的最高层人物,而且王时中的兄弟的兄弟王时正也是格外争气考中了举人,那个时候的太原王家在琅琊王家面前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还好王时中的几个儿子都是科场失意,最多只混了一个秀才功名,最后只能靠进士女婿张子立撑起了王家的场面,正当太原王家以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王继光又杀出来了,压得太原王家快二十年都喘不过气来,直到万历二十三年王道一终于考中了进士,太原王氏才得以扬眉吐气。 只是越说起王家的家事,王道一就越发担心身后事,总觉得自己在世时太原王家或许与琅琊王家能与勉强平分秋色,死后却多半是四大皆空家道中落,毕竟王继光之后琅琊王家又考了一个举人出来,但是王道一之后的太原王氏却是四大皆空一无所获。 说到这个,王道一又说起了自己的家谱来,琅琊王氏在官场上春风得意出过顶级的高官,反而会被太原王家压过去,正是因为太原王家族中人才层出不穷,琅琊王家纵然出过六部尚书、巡抚,太原王氏却能用官海攻势生生压制了琅琊王氏。 太原王氏之所以能组织官海攻势,是因为第六世出了一个传奇性的王继大,实际王继大本人的生平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但就是把儿孙满堂的成就刷到了极限,他有子三人、孙十二人、曾孙三十人,元孙六十六人,其中甲科、乡荐、恩选、副贡及为诸生者共六十三人,公认是“有隐德”,“历十数世尤科第相继”。 自王继大之后,太原王家就不断展开官海攻势,无往而不利,琅琊王氏出了一个王时中,太原王家跟着在嘉靖年间考出了一个进士王三聘,又有一个举人王延孚,乡荐、恩选、副贡及为诸生者不计其数,让琅琊王家在嘉靖年间只能拿出身黄县城里张氏的进士女婿张子立来撑场面。 到了万历年间,继字辈好不容易又出了一个王继光,可是王家在隆庆年间就出了一个举人王道明,这位王道明正是王道一的兄长,官至西安通判,接着王道一又在万历二十三年中了进士,王道一的弟弟王道行也官至两当知县、荆州别驾,还有一个从弟王道同官至抚宁知县,至于知县之下的官员更是数不胜胜,又一次以官海攻势完全压过了琅琊王氏。 第196章 徽宁商帮 第196章 徽宁商帮 面对太原王氏的官海攻势,琅琊王氏根本穷于应付,他们也只能照样学着太原王氏的法子依样画葫芦,也说王家先祖王涟“有隐德”,理由是王涟当过鄢陵县令,而他孙子王时中也在鄢陵作过县令,祖孙都作过一地知县堪称美谈。 只是道字辈虽然一口气出了一个进士一个举人两个知县,但是王道一确确实实感觉得到王家已经后继无人,下一辈没有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苗子,再不奋起的话,自从王道一以后太原王氏就在考场屡战屡败,或许就要衰败下去了。 作为太原王氏的当家人,王道一退下来之前一直就考虑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觉得不是王家不出好苗子,而是因为他游宦在外族学处于放羊状况,他准备亲自把族学抓起来,哪怕出不了进士老爷,也要出几个举人老爷和一堆秀才公。 把族学抓起来又谈何容易,可不是他到族学做个山长那么简单,王道一不觉得他到任以后族学的情况就能得到根本性的改观,而且以现在王家的情况,想招个进士女婿、举人女婿也是千难万难,那只能靠金山银山砸出来。 没错,制艺看起来是笔墨功夫,但一将成名万骨枯,不管是进士相公还是举人老爷都要用真金实银堆出来,以往族学的取才范围太窄,族中那么多年轻子弟,能在族学就读者不过二三十人而已,这实在太少了,太原王氏本来就以是官海攻势而著称,学生数量至少得增加两三倍才行,而且让学生吃好喝好穿好,免费提供纸墨纸砚,每个月甚至还要给点零用钱,让家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这开销的银钱自然大了去。 王道一要做的不仅仅是增加招生数量这么简单,学生数量固然要增加,教学质量更不能放松,要四处延请名师来族学讲学,族学的藏书至少得翻五倍十倍才行,还得扩建学舍购买学田,这又得一大笔银子。 但这不是最花钱的地方,族中子弟若是侥幸考中秀才,这科举之路如果想要继续走下去,只能府试、乡试、会试一路杀过去,这何止是千军万马同闯独木桥,不知道有几万几十万人在与王家子弟竞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太原王家必须给族中子弟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让他们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这钱自然花得比流水还快。 赴一次府次、乡试、会试,少不了开支几百两银子,而且十有八九是名落孙山的结局,但想要出个进士、举人,再多的银子都要舍得,一次考不中考两次、三次,三次考不中就考四次、五次、六次,一直到考到九次、十次,考到油尽灯枯为止,不管要用多少银子,族里都要承担下来。 这本来最蠢最笨的法子,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只要用够了银子,自然可以自到渠成,但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这个“用够了银子”,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又能有几个家族几个家族坚持到最后。 虽然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王道一甚至还干过一任知县,还在芜湖抽过税,都是最能来钱的路子,但他人太耿介平时开销又大,致仕归乡的时候虽然带回来百多个箱笼,但是想要撑起这么大的场面,要“用够了银子”,这百多个箱笼根本不够用了。 所以王道一一路碎碎念,把自己的一番苦心与难处都一一倾诉出来,柳鹏表示能理解王道一的难处,只是他就很快问道:“只是本来这话本来不当问,收一担山蚕丝至少要一二十两银子,搞不好要花二三十两银子出去,东三府有几千担甚至上万担山蚕丝,这收丝的银钱都得我们垫进去,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王老可有什么好意没有。” 哪怕是衡王府这些年在东三府强买强卖山蚕丝,但是他们强收生丝的时候还是要支给现银,而王道一与马立年既然要虎口夺食,开出的价格肯定要比衡王府更高,条件也更优厚,那这样一来,资金压力也越大。 虽然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王道一在山西不止作了三年知府,但是柳鹏不觉得他能一口气拿出十万现银,而且就是十万现银,未必能满足收购生丝的资金需求,甚至二十万两白银都不够。 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只是王道一却笑了起来:“这一点柳少倒不用担心,我已经同登州徽州会馆说好了,不但银子的问题他们来解决,而且龙口出海之后,可以直达松江府上海县,到时候由他们负责接应便是!” 柳鹏这才明白王道一与马立年为什么有跟衡王府虎口夺口的底气,原来是已经与徽州商帮联合起来了。 可别小看了徽州商帮,有明一代山东本土商业不振,几乎所有的大商业都是由徽州商人来垄断,就连小小的黄县都有徽州会馆,县里最顶尖的几家商号商铺即使不是徽州商人开的,也有徽州商帮的股份在内。 安徽商帮在山东省内就是无所不在的巨人,只要安徽商帮出手,资金即使不成问题,只是柳鹏现在又有疑问了:“王老,临清州那边也是徽宁商帮的地盘吧?” 严格来说,整个临清州都是徽宁商帮的殖民地,却跟山东商人没有多少关系,所谓徽宁商帮,徽是指徽州商人,宁则是依附于徽州商帮的宁国府商人,徽宁商帮联合起来的能量大得惊人。 寄寓临清的徽宁商人没有几万人也至少有几千人之多,他们垄断了临清的一切商业,而衡王府把东三府的生丝运到临清州,负责收丝的却是寄寓临清的徽宁大商人。 只是王道一笑了起来:“东三府是东三府,西三府是西三府,徽州商帮也有东三府与西三府之分啊。” 临清州的徽宁商帮每年都能从衡王府收到至少上千担柞蚕丝,自然是赚得心满意足,可是整个东三府的徽州商帮并没有这种不平等的贸易之中获得任何利益,恰恰相反,衡王府的强买强卖大大损害了东三府徽宁商帮的利益。 第197章 正身 第197章 正身 虽然都是徽宁商人,但是临清那边的徽州商帮赚钱赚得再海载斗量,也不会把利润拿出来与东三府的徽州商帮共享,在东三府的徽州会馆里,时不时有人会拿着算盘计算着这其中的损失,越算越心痛越算越难受,临清州那边的徽宁商帮赚一两银子,东三府的徽宁商帮至少要损失四五两银子,一年算起来,东三府的徽宁商帮可能损失了不止十万银子。 只是衡王府势大,东三府的徽宁商人只敢偷偷打着算盘而已,连吱一声都不敢,现在衡王府因为几份揭贴焦头烂额,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根本没心思分心他顾,这些徽宁商人终于敢站出来吱一声,只是吱过声后,他们照样不敢出面与衡王府作对,而是专门找了王道一出面,反正衡王府哪怕大举展开报复,也有王道一顶在最前面。。 王道一进士出身致仕知府在东三府闲住,又对藩王府有旧怨,正是徽宁商帮最合适的合作对象,因此双方一拍即合,王道一负责台前奔走,徽宁商帮在幕后操作,双方在徽州会馆推演了好几天,达成具体的合作协议。 登州府的徽宁商帮要掺合进来,倒是在柳鹏的意料之中,他们若是对这么有利可图的生意视若不见,那才是一件真正的怪事,只是徽州商帮既然进来,柳鹏就觉得自己真可以安忱无忧了。 “既然有新安义商共襄盛举,那自然可是,只是王老既然请来了新安义商,能不能跟他们好好谈一谈龙口的商路问题,请他们出面让江南商船到龙口港跑几个回合,以后江南商船若是来运丝自然轻车熟路,我这边也可以提供一切方便。” 现在柳鹏对于江南商船实在是太过于渴求了,如果说朝鲜船到龙口来,柳鹏可以“不赚钱都没问题”,江南商船若是肯到龙口来,柳鹏赔钱都甘心。 江南,特别是苏州、杭州与松江,可以说是整个中国的精华地带,商业最发达贸易最丰盛的地区,只要打通了江南的商路,哪怕在生丝生意上不赚一文钱,柳鹏都能在其它方面加倍赚回来。 “这事好办这事好办!”马立年当即笑了起来:“现在倒有一桩大事要办,我们先把这件大事办了!柳少,你放心就是,王老既然与徽宁商帮合作,那请几条江南商船过来照顾你的生意不成问题,倒是你这边有一桩大事要办。” 柳鹏不由好奇起来:“我这边有什么大事要办?我一定配合就是。” 说到这,马立年笑了起来:“柳少确实是在龙口呆太久了,您忘记了,你现在还是县里的副役,得有个正身才是名副其实啊!” 柳鹏倒没想到这一点,事实上他现在对于副役还是正役并没有多少计较:“我觉得还是这个副役更好,若是升得太高,办起事反而不方便。” 这是柳鹏仔细观察的结论,虽然现在长驻县城,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龙口,若是升了班头、经承这样的职务,就有太多的日常事务需要处理,反而没有时间处理龙口的事情。 对于柳鹏的想法,王道一能理解却不赞同:“柳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你虽然不取一文钱不赚一文钱,但是生丝要从龙口出港,那至少得要一个正身的身份才行,小马这边已经都把你弄好了,我回头跟刘知县提一句,你就是县里的正身皂隶了。” 许多皂隶奋斗一辈子,连个副役都不是,更不要成为正身衙役,要知道正身在县里已经算是有力阶层了,走到哪里都有一班白役围在身边,但这一切对于柳鹏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柳鹏登高一呼,他随时可以拉起几十人的队伍找来几百两银子。 一位致仕的在乡知府要提一个副役升正役,那更是顺水成章的事情,刘知县再怎么不通情理,也会答应下来。 只是王道一刚说到这,却突然说道:“等一会……” 柳鹏知道王道一肯定想到了什么,当即不敢说话,而马立年干脆屏住了呼吸,那边王道一思索了一会,却是突然笑出声来:“柳少,我刚才想了想,你这正身的事情,就不必在县里办了。” “不在县里办了?” 柳鹏没明白过来:“那是到哪里去。” “到府里去!”王道一倒是单刀直入:“我给你写封书信,你拿着我的书信与片子去蓬莱找黄体仁黄知府,我相信以柳少你的机灵劲,一定会把这事办好了。” “把这事办好了”自然不是指柳鹏晋升正身这件事,这样的小事王道一直接跟刘知县提一句就够了,如果不是柳鹏跟董主薄、常典史闹得都很不愉快,或许王道一都不用跟刘知县开口,直接找人就把事情给办了。 王道一这么大张旗鼓事情自然好办,只是柳鹏有些不明白:“一个正身,何必去找黄知府,王老你是贵人,不必为了我作贱自己。” 王道一当即说出一个重量级的消息:“黄知府快要走了,不趁这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以后就没机会,而且要高升之前跟他帮个忙那是最合适不过。” 柳鹏这才明白王道一为什么叫自己去找黄知府,而不是他自己出面,一位已经致仕的前任知府与一位可能高升的现任知府,或许会惺惺相惜,但更大的可能是火星撞地球。 只是柳鹏更关心的是这消息之后的内幕:“黄知府准备去哪里?” 王道一意味深长地说道:“黄体仁是本朝三十二年中的进士。” 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柳鹏一时间没理解过来,马立年是刑房经承,倒是对于官场中的规矩了如指掌,他说道:“黄知府是万历三十八年到本府赴任,如今正是万历四十一年。” 这一切年头背后到底有什么意味?柳鹏不太熟悉明朝官制,不由思索了半天,终究还是灵机一动,脱口而出:“莫不成是黄知府今年考满了?” 第198章 到点了 第198章 到点了 王道一笑了起来:“是这么一回事,他在京里有人,据说能放一任道臣,实际道臣太清贵了,不如知府能多作些实事。” 只是王道一的笑声却带着很多酸酸的意味,他在汾州府上草草结局,根本没机会放一任道员,还好他致仕的时候,朝廷按惯例给他加了一级,有了一个按察副使的名头,而这个按察副使的实职就是黄体仁接下去要升任的道台。 自己没机会升上去被迫乞休致仕,黄体仁偏偏高升作了道臣,这叫王道一肯定不好受。 要知道道员是清流官,知府却是风尘俗吏,而大明的体制之下,越是清流反而权力越大,道员对于所辖各府的事务有着几乎无限插手的权力,用权势滔天来形容并不为过。 从表面来说,知府对于府内的一切事务皆可以一言独断,本时空整个山东境内只有六府,而另一个时空的山东省却有整整十七个市,或许说,现在一位知府管辖的地区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三个地级市,权力太得惊人。 但是跟道员一比,知府什么都不算,一个道员的辖区差不多有半个山东省那么大,他如果到地方上巡视,知府、知县只求他不挑毛病,战战兢兢,好话说尽,好礼送尽,小心翼翼招待得无微不至,唯恐侍奉得不够周全,人家故意来挑毛病。 所以道台的职务,正是知府向上走必须经历的一段历程,升了道臣自然是前程似锦,有明一代道臣直升巡抚的数量甚至远远超过布政使、按察使升巡抚的数量。 而黄体仁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中进士的时候都快六十岁,万历三十八年赶上了六年京察,好不容易外放作了一任登州知府,今年是万历四十一年,不但赶上了三年一考的大日子,而且也赶上了九年考满,加上今年又是京察之年,不管从哪个方面都应当动一动。 只是柳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 黄知府的履历他看了好几遍,因此印象很深,这一想倒是想出问题了:“黄知府他今年几岁了?” 年龄问题正刺到了王道一的痛处,因此他不由锁紧眉头,只是他很快也想到了关健问题:“是不对啊,他比我还大几岁,我算算,好好算一算,我操,他六十八岁了!” 他扳着手指就算起来了,这一算果然算出问题来了,黄休仁当初考上进士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五十九岁,离了六十岁只差了一岁,正是应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只是他先作了六年京官,又外放做了一个登州知府,今年正好是九年考满,或者说他今年已经整整六十八岁了。 现在轮到王道一骂娘:“二甲进士就很不了起吗?可以无视国法家规吗?这吃相也太难吃了!” 他越想这事件心理越不平衡,弘治年间早有定制,官员到了六十五岁就不能往上晋升了,按照另一个时空的说法就是“到点了”,哪怕公文到了吏部也会被驳回来,可是黄体仁今年明明六十八岁,却还升官再作了一任道臣。 王道一与黄体仁出身不同,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根本不曾享受黄体仁的特殊待遇,他之所以被迫乞休致仕,除了汾州知府作不下去,岁数临近六十五岁,年龄到点无法往上走了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马立年是积年的吏房经承,对于官场内幕了如指掌,当即补充了一句:“老臬台,你别忘记了,七十要致仕啊!” 王道一当即明白黄体仁为什么吃相这么难看,大明朝的官场向来是七十致仕,除非有特旨才能留任,今年黄体仁即然已经六十八岁,如果继续呆在知府任上,他后年就要回松江府了。 可是黄体仁五十九岁才中了进士,做了六年清要京官,万历三十八年才外放登州知府,算来算去都没做够官没捞够钱,肯定不想七十就致仕,但知府这样风俗杂吏怎么会有特旨留任的机会,也只能先升到道臣才能多做几年官,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再放一任巡抚,这跟另一个时空到点之前拼尽老命抢着晋升省部级、副国级、正国级的道理是一样。 一想到这一点,王道一倒是觉得自己拿到了黄体仁的把柄:“柳少去找黄知府帮忙,你只管开口,他肯定会帮忙,不然我们将他升道臣的事情搅黄了!” 即将致仕的官员肯定有最后捞一把的念头,而即将离任的黄知府自然也特别好说话,平时不愿作不该作的事情,这个时候都没有顾忌了。 因此柳鹏当即说道:“我去拜见黄知府,不过既然要见黄知府,怎么也得备点礼物,到时候帮我拿一匹山茧绸来!” 黄休仁当即问道:“只要一匹山茧绸吗?”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还有一位道臣的绵绣前程!” 说起来,这还是来到这个时空以后,柳鹏第一次来到登州府城蓬莱县城。 只是跟梦想中的蓬莱仙境相去甚远,现在的蓬莱县虽然作为府城汇集了整个登州府的资源,但是经济没有太多活力,柳鹏一路走过来,城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店铺关门,剩下的店铺大半也是半死不活,就连大街上都没有多少人来人往。 这是一座过于萧条的古城,因此伙计对于任何一个经过的客人都是格外热情,柳鹏也从他们的口里听到了“禁海”、“通海”之类的字样,却是严查海禁之后,整个府城的经济都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因此伙计与路人对黄知府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形形色色的国骂时不时就从他们口中喷出来,有些时候甚至把黄知府喷得生活不能自理。 这倒是一件好事,今年柳鹏可不是空手来拜见黄知府,不但马立年跟过来帮忙,甚至王道一也派了家中的一位大管家过来帮忙,因此他无需十分屈辱地到门子面前求奶奶告奶奶求人家开恩,现在马立年与王大管家就把拜贴与王道一的名刺一并递过去,开始与门子交涉。 第199章 黄体仁 第199章 黄体仁 黄体仁现在正在后花园中回想着登州这三年岁月,看到庭院中的梅树又长出了嫩绿色的新叶,知名与不知名的花儿已经开始绽放花骨朵,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有些春回大地的感觉,也越发留恋他在登州的三年。 没错,是留恋! 他在登州的三年并不是顺顺利利太太平平的三年,有太多他就应付不来、不想应付甚至是不知道怎么应付的场面了,他在这三年之中曾经威风八面的时光,也被上峰训得狗屁不如直想一头撞死,曾经捞足了钱,也曾经狼狈不堪,但是他六十八年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象过去这三年这么充实过,从来没有象这三年这么精彩过。 没错了,除了这登州三年之外,他过去的人生可以说是简单、无聊、重复的总和,想想前半辈子他的历程,他觉得都觉得太可怕太单调了! 他的父亲是一位进士,因此从一出生,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选择了一个条正确的人生道路,那就是跟他父亲一样,做一名真正的进士相公。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人生就在读书与考试之中重复,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使成年之后,他的人生历程仍然定位在考场上,“哪怕死也要死在科场之上”,只是后来岁月大了,不得不出去教书用以维持生计。 教书,教自己的学生如何去考试,读书,为自己在考场的表现打好基础,考试,每次他都以为今年一定能考中,他的人生不是在考场之上,就是在去考场的路上。 人生就是如此乏味,四十多岁才考中举人,五十九岁得中二甲进士,事实上那一榜如果考不中的话,他还是会继续考下去,考场已经成了他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考中进士之后,他曾经有过进入翰林院的机会,但是他第一时间拒绝了,他不想再把一辈子的时间都全部浪费在读书与考场之上了,只是接下去的六年京官生涯中,他只是做了一些清要的官职而已,事实上的生活离考场并不远。 只有这登州三年才让他经历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都说他是一介书生,在这三年里他吃过很多苦头,吃过很过亏,但他却经历完全不同的人生,他的人生之中终于有精彩至极的一笔。 太多太多的东西是书本之上学不到的,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比应付考试更有乐趣,他甚至觉得自己没白吃那些苦头那些亏,只是再过上几天,他就得离开登州府了。 因此六十八岁的老知府不由有些悲春伤秋的感觉,他对着这一抹春意,却觉得秋天已经不晚了,直到徐大管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老爷!” 在前次的事情之后,徐管事已经变成了徐大管事,级别升了一格,但是那些不好办的事情大家也喜欢交给他来办,现在上下都吃不准老爷的心情,就由徐大管事来知会一声:“老爷……” 黄知府收起略带感伤的情绪,他告诉自己相当信任的大管事:“出了什么事?” “有一位少爷持着王道一王老爷的名刺、拜贴和亲笔书信来求见,说是有事求老爷相助!” 徐大管事补充了一句:“王道一府上的大管家,还有黄县的马经承也跟着他过来。” 既然在登州作了三年知府老爷,那登州府内的英雄谱黄体仁自然是倒背如流,要知道他新官上任的时候,就因为登州府他一位同年的两个儿子上门拜访,他根本没搞清楚对方身份,事后才弄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因而闹出了大笑话。 因此不用徐大管事提醒,他就想到这位王道一王老爷是哪一位,虽然对方已经致仕,但既然同样作过一任明府,他自然是对徐大管事带来的消息格外重视。 如果柳鹏只带着名刺、拜贴过来,黄知府未必接见他,顶多是让柳鹏留下那封王道一的书信,但是他连王府的大管家与马经承都带过来了,黄体仁这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哪怕再忙也要见一见,何况现在黄知府根本不忙,只是有些感伤而已。 “备龙井!”黄体仁当即说道:“那就见一见!” 他反正没几天就要走,跟登州府不再有多少牵挂,这个时候给王道一一份人情也未尝不可,只是见到柳鹏之后,黄体仁仍然为柳鹏的年轻吃了一惊:“贤侄今年几岁了?” 实在是柳鹏的年轻得不象话,柳鹏当即微微一笑:“回明府老爷,小生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黄体仁读了这么多书,考了这么多年的试,自然就信了柳鹏的说法:“贤侄果然显嫩,看起来才十四五岁而已!喝龙井茶!” “果然是上好的龙井茶!”柳鹏才举起杯来就赞道:“这才是真正的杭州龙井茶,我过去喝的那些龙井茶都是从临清府买来的,说是真正的龙井府,实际都是拿来凑数的,只有明府这里的龙井茶才是真龙井啊,这滋味养人啊!” 黄知府是松江上海县人,离杭州府近在咫尺,因此他买几斤真龙井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到了山东之后,他还是听到有人这般赞扬自己:“是啊,真正的明前茶,回头我送贤侄一斤!对了,贤侄是万川老弟哪一位子侄,今年举业如何?” 他大半辈子都在考场与去考场上的路上度过,因此一开口就是“今年举业如何”,就象农夫问“今年收成如何”差不多,而柳鹏也是笑了起来:“在下柳鹏,前几年就不再攻读制艺,出来替国家做点事!” 听说到柳鹏居然早早放弃了举业,黄体仁连说“可惜可惜”,只是他在可惜之余却也有一种十分诡秘的感情在内,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十八岁不到就开始自己精彩的人生,而自己直到六十五岁才遇上枯木逢春了,他说不出是悲是喜。 黄体仁又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万川兄的后辈子侄,没想到早就是国家栋梁了!” 柳鹏当即笑道:“国家栋梁不敢当,只是想早点出来替国家尽力,听闻明府最喜提携后进,徐太史若非明府让贤,怎么能进翰林得晋太史,更不要提异日有机会入阁拜相!” 第200章 打掩护 第200章 打掩护 在来府城之前,柳鹏也把功课作足了,甚至比黄体仁带到登州的许多自家人还要了解黄体仁的细节,而他所说的正是黄体仁除了考中进士之后生平最得意的一件故事。 万历三十二年,黄体仁得中二甲第五十五名进士,按惯例这个名次足以进翰林院了,而且他也有相应的资源,当时他恰恰就给兵部侍李廷机家当塾师,李廷机当即建议他入翰林院当庶吉士,以后只要资历够了,就能备位天官,只是黄体仁给出意外之外的答复:“某老矣,不足以辱此选。门人徐光启可也”。 而徐光启正是黄体仁的门生学生,师生都同年考中进士,只是徐光启这次会试的成绩并不好,三甲第五十二名,根本没机会没资格进入翰林院,就是因为黄体仁让贤,才得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继任翰林院检讨,接着步步高升,先在内务堂教习,又礼部荐修历谱,现在又奉旨监修国史。 在许多人眼中看来,只要徐光启稳步就班地走下去,中间不出差池,徐光启或许未必能够入阁,但是肯定能作一任六部尚书或是吏部小天官之类的要职,至不济也能混一个巡抚、总督的要职回来。 唯一的问题就是徐光启入了泰西天主教,但若非他是天主教徒,精习泰西算数、历谱,也不可能在官场上走得这么快。 大河有水小河满,喝水不忘打井水,徐光启在翰林院春风得意,黄体仁自然也会步步高升,万历三十八年,黄体仁明明已经到点了,按惯例六十五岁肯定没机会再往上走,却因为六年考满外放登州知府,而今年刚好赶上了三年一考、九年考满、京察的大年头,他这个六十八岁的老头子居然还能再进一步,成为一方道臣。 只是他与徐光启的这些过往只有黄知府自己有数,他不说别人自然不会提,别人不提就没有人知道他这件引以为傲的功业,因此总觉得有些落寞,等了三年终于来了一个知趣的后生小子,喜得黄知府脸带笑意:“那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我,光启也是前程锦绣,照样能封侯拜相!” 黄知府只然这么说,但是王道之却不怎么看,他跟徐光启一样,都是三甲进士,只是徐光启是三甲五十二名,王道之却是三甲第一百六十六名,但不管名次的微小差距,两个人的宦海生涯差距太远。 二甲进士可以进翰林院步步高升,三甲进士往往只能作外官,靠资历往上慢慢升官,往往一辈子也就是知府、知县到头了,就象徐光启明明信了泰西天主教,却公认以后大有机会入阁。 还有黄体仁,他明明把翰林院的位置让给徐光启,自己去刑事当个主事,但六年时间就有机会出任一府知府,可是王道之走到知府这一步却花了整整十二年时间,还是用尽了人情才谋到了这么一个知一府。 因此王道之在听柳鹏讲过这么一段故事,那真是大呼小叫连叫不公,而柳鹏也说出王道一的评价:“来之前王老跟我说了,他就是没有黄明府这样的明师益友,不然现在就不至于致仕在乡了,肯定也能当个首辅,黄知府德在当世,功在千秋啊!” 柳鹏这帽子戴得黄体仁都找不到方向了,他觉得这个后生小子确实会说话,当即说道:“贤侄,就别夸奖本府了,这么会说话,难怪万川兄视你为国家栋梁,跟我说说吧……万川先生有什么事情要托付给老兄!” 他既然是要离任的人,只要王道一的要求不过份,他都会尽量帮人家办了,只是柳鹏却说出了一个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要求:“那我就谢王老谢谢明府,小生是本府黄县副役,王老请明府帮个忙,让小生作个正役。” 一个正役?才一个正役!只有一个正役? 这是看不起知府大人,以为是他黄体仁纯是一介书生,上门来打脸吗? 黄明仁都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可是堂堂的一府知府,马上放一任道员的大人物,而且王道一也是作过一任知府的大人物,居然会为区区一个正役的事情来求自己! 这太不把他黄体仁当一回事,这是在故意嘲笑他黄体仁吗? 平时专精考试的黄体仁当即失态,他瞪了柳鹏一眼,只是他很快就回过味来,这事恐怕不简单! 要知道正如他想的那样,那王道一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放过一任知府,再不靠谱也不会不靠谱到这个程度,他甚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贤侄,你说你叫什么?” “在下是本府黄县皂班副役柳鹏!” 黄体仁想起来了,他最近几个月经常听到这个柳鹏的名字,有些时候隔着几天就有人提到这个小小的副役,也知道这小副役在黄县威风得很,风头据说快比得上班头、经承了。 但是再威风,也不过是县里的小人物,黄体仁管着登州一州七县,根本没往心里底在意,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得重视这个柳鹏了:“万川老弟让你来求我来,就是为了一个正役而已?” 别人来求他,至少也是县里的班头、经承,事实上调动班头、经承这样的小事,一般都不敢在黄知府面前开口,往往是更紧要更重要的事情才行,因此黄知府很快明白过来柳鹏与王道一肯定更有深意。 柳鹏却是不着不急,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这龙井茶果然越品越香,明府老爷,今年万川先生想作笔小生意,需要我帮他打个掩护,一个副役不够用,因此非正役不可!” 黄体仁好歹作了三年知府:“正役的事我可以答应,只是万川先生想作什么买卖!” 看到黄体仁敏锐捉到了关健点,柳鹏也是笑了起来:“只是想收点山蚕丝,今年衡王府不肯到登州来收丝,咱们登州几百几千户养蚕人家就得活活饿死了,王老于心不忍,所以决定出来收点山蚕丝。” 第201章 黄知府的命脉 第201章 黄知府的命脉 黄体仁跟衡王府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因此他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可过去那都是衡王府的生意,我觉得今年衡王府还是会到登州来收丝。” 柳鹏单刀直入:“我只求明府能批个批呈而已,至于衡王府到不到咱们登州府来收丝,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明府那时候已经是道臣了,早就不在登州府了,不至于太为难了!” 黄体仁没想到连一个小小的副役都知道自己要调走的消息,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咱们大明要完,大明要完啊!” 他锁紧了眉头:“我转任道臣的消息,我是昨天夜里我收到京中好友的加急书信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结果今天你一个小副役就找上门来,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我调任道臣,这大明的吏治都到了这等地步,肯定迟早要完啊!” 黄体仁这么说,柳鹏当然有些不好意思,还好黄体仁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这事倒是不难办,只是我虽然走了,但还在这山东省内放一任道臣,又何必为了万川老弟大大得罪了衡王府!”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至少上万两的大买卖,衡王府根本不会放弃这样的大买卖,哪怕今年暂时放手,明年肯定会卷土重来,自己若是答应了王道一,肯定大大得罪了衡王府,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所以万川先生特意让我拿了一匹山茧绸作为谢礼!” 说到这个,柳鹏取出随身带来的那一匹山茧绸布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黄体仁却不以为然,这些年他京官外官都作过了,最初收礼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非得推辞三五遍人家哭着跪下来才行,现在别人不给他送礼,他便觉得人家对自己有意见了,而且往往一收就是几十几百两。 只是他并不知道,别人做知府收钱至少是几百几千两起点,只有黄体仁一介书生,别人觉得他实在太好欺负,就随便拿百八十两银子来糊弄他,事实上,黄府的管家都能收到这个数,大家都知道只要走通黄府这些家人的门路事情就敲定了,黄知府这边倒是随意给点意思就行了。 不过对于黄体仁来说,柳鹏这一匹山茧绸也实在太轻了一些,轻到他觉得王道一实在太看轻自己的时候,柳鹏摸着山茧绸料子说道:“王老之所以让我只拿这山茧绸来,是因为礼物虽轻,却有谦谦君子之风,正适合明府的人品文章。” 黄体仁向来是以燕颔书生自居,正所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书生意气很重,听到柳鹏这么说,心中倒真是欢喜无比,不由也在山茧料子上摸了一把,这山茧跟湖丝不同,手感粗旷得多却更有弹性,看起来不张扬却经得起风尘雪雨,就是穿上二三十年也不嫌旧,不象湖丝太张扬了,一穿出去就有人指指点点,倒是跟柳鹏说的“有谦谦君子之风”。 因此黄体仁的心情莫名奇妙地就变好了,他觉得柳鹏送的这匹山茧绸挺贴心,自己就是古书中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只是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万川先生实在太小心,既然知道这山茧绸是好东西,区区一匹也能得拿出手?” 这还是责怪王道一与柳鹏礼物太轻没有诚意,柳鹏却是笑了起来:“王老是登州苍生着想……” 说到这,柳鹏长话短说,向黄体仁详细介绍衡王府收购山蚕丝的手法与其中的利害,只是他再怎么长话短说,也费了小半刻钟,而黄体仁也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倒是老夫书看得太少。” 也难怪大家都觉得黄体仁是一介书生容易糊弄,别人听到衡王府占了这么多的好处与利润,肯定是想“我帮衡王府赚了这么多怎么不分我一半”,可是黄知府的想法却是“书看得太少了”。 只是虽然知道衡王府在这笔生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但是黄体仁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手太深了:“柳少,你与万川老弟是为了登州民众着想,衡王府那边作事也不够地道,但终究与我有些交情,而且我是马上就走的人了,你们放心去收丝便是,但是我绝不会给你们出什么签呈。” 柳鹏却是说道:“黄明府,这山茧绸是好东西啊!” 我知道这山茧绸是好东西,可是再好的好东西又怎么样,又没见你送我几匹,你若是送我十匹二十匹,我马上就要离任了,或许就帮你把这事办了,可是你只送一匹山茧绸过来,我何必为了一匹山茧绸得罪了衡王府,要知道衡王府好歹跟我有点交情有点亲戚关系。 “我知道山茧绸是好东西,穿在身上贴心啊,确实有谦谦君子之风,但是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我以后还得在山东地面作官,不愿意跟衡王府搞得太僵,你也知道当年洪巡抚就是得罪了衡王府才被调到南京去!” 只是黄体仁话里总让人觉得“多送几匹山茧绸或许就会帮你”的感觉,只是柳鹏的下一句就让黄知府明白他不仅仅准备送几匹山茧绸那么简单,或者说明白人家为什么只送一匹山茧绸:“可是这些山茧丝是准备送到松江府去的,准备在上海县靠岸!” 黄体仁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松江府?” “是的,送到松江府上海县,咱们登州府没有足够的织机,就是有织机也做不出好料子,还得送到松江府才行,只能先送到上海县,只有那里的织房才能吃得下这几千上万担山茧丝。” 黄体仁正是松江府名士,本籍上海县,黄家既然出过父子双进子,自然是松江府当下最顶级的名门,地方上有什么为难的事情,都会求到黄体仁这边,不管合理不合理,黄体仁耳根软又是一介书生,一定都会出面争取帮家乡人办了。 这个时空的人家乡观念很重,都讲究落叶归根,即使那些已经寄寓山东数代的徽州人,甚至已经连徽州话都说不好,一辈子也没回过一次徽州故里,仍然是把新安视作真正的故园。黄体仁虽然游宦在外,但是他最清楚自己的归宿准备回上海养老,因此也格外重视松江府与上海县的利益。 因此他当即追问道:“真是准备送到松江府吗?” “原来是准备到苏州府去,但是松江府靠海更方便些,而且明府便是上海人,人地皆宜,所以我跟王老商量之后,觉得还是运到上海县为好!” 只要山蚕丝运到松江府,那松江府与上海县的织户就能绽放笑颜了,连同织房背后的本地名门也能开心起来。 这些年松江府与苏州府在丝业竞争上得非常激烈,苏州凭借规模优势完全碾压了松江府,上海的织户经常苦于无米下锅处于停业状况。 天下最好的生丝便是浙江的湖丝,杭州府、嘉兴府的生丝也是最顶尖最上乘的生丝,但是松江府明明与浙江只有咫尺之隔,浙江的生丝却因为苏州府出价更高而且给钱更痛快,除了一部分生丝留在本地加工之外,十有六七倒都送到苏州府去了,上海的织业同行经常苦于无米下锅被迫停业。 黄体仁前半辈子的岁月都在上海度过,名下也有十几张投献来的织机,自然知道稳定的生丝供应对于松江府的特殊意义,只是苏州府织业天下第一,织机天下最多而且出的料子也是最好的,自然能开得出更高的价格把浙江的生丝都拿走了,压得松江府的织造业一直喘不过气来。 只是王道一与柳鹏却送上了一份格外的重礼,一年要运几千担生丝到松江府去,那足够维持多少张织机了?黄体仁算学不好,一时间算不出明确的数目,但也知道那绝对是一个惊人的大数字,整个松山府的织造业有希望了。 虽然这山蚕丝比不得桑蚕丝,但终究是金贵至极的蚕丝,别说是几千担,就是几百担运到松江府去,都能解了松江府眼下的燃眉之急,对于松江府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虽然黄体仁自己未必能得多少好处,但是对于黄体仁来说,这个惊喜胜过给他送十匹、百匹山茧绸,至于衡王府与他的亲戚关系,怎么及得上德泽乡里的惊人功业。 他当即转变了说法:“万川老弟关爱乡里,这是莫大的事情,只是衡王府三五年内都不会到登州府来收丝了,恐怕还得麻烦万川老弟再作三五年,最好一直做下去!” 正所谓人亡政息,他是马上离任的人,即使这个月不离任,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也要离任,真正能影响到的也就是今年这一季收丝而已,但是他是真心真意想把登州的山蚕丝都运到松江府去。 黄体仁甚至觉得只收一季生丝实在是意犹未尽,而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那就得请教一声,不知道是哪一位老爷接了黄明府的位置,我们早作准备,三五年之内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第202章 有求必应 第202章 有求必应 这本来就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是为了德泽乡里,黄体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事本来不当说,但是柳少既然问起来,那就透露一声,是陶郎先!” 陶朗先?柳鹏对于这个名字还是一无所知,但是只要知道名字就好办,自然有人负责作好一切功课,只要三五天时间,就能搞清楚这位陶郎先到底是什么来历。 黄体仁既然说出了后任的名字,就放得开了:“对陶知府要多用点心,他可是秀水县人。” 秀水?这是哪里? 柳鹏一时间没想到这秀水县是什么地方,但估计肯定是在松江府附近不远,东三府的山蚕丝输入松山府,肯定会抢了秀水县的生丝生意:“那就多谢明府指点了,对于登民来说,明府今日真是雪中送炭,堪称千伙功业啊,日后著府志修名宦祠了,就包在我与王老身上了……” 虽然是即将离任的人,但是黄体仁当然不可能与登州府彻底断绝关系,他从上海带来的家人可以跟着他去赴任,但是他在登州的政治小团体却不可跟着他离开登州,正常情况自然在短时间内风云流散,各奔前程。 但是王道一横空出世,再加上这笔山蚕丝的大生意,却足以让黄体仁在登州府留下的这个政治小集团会同王道一这些地方势力结合起来,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继续维持下去,黄知府在登州特别关心留意的一些故人,也会得到王道一与柳鹏的格外照顾,不用担心黄知府离开登州府之后,受了太多委屈。 况且黄知府既然是一介书生,那自然最在意他离任之后在登州府的名声,只是人一走茶就凉,他既然离开了登州府,自然只能任由后人分说了,但是有了王道一在登州府给他撑场子,黄知府就不用担心他自己在登州府会留下什么恶名。 柳鹏已经答应下来,只要肯帮了这个忙,不管风云如何变幻,王道一一定会用尽全力让黄体仁流芳百世,什么名宦祠什么府志都不成问题,今年山蚕丝的生意若是不错的话,还可以将黄知府在登州的文章结个集子印出来。 黄知府觉得很满意,而柳鹏继续说道:“今年生丝若是收成好的话,不知道明府在上海是否有相熟的织户,到时侯我让王老送百八十担山蚕丝过去试织一下,请明府给我们在松江府打一打名声。” 这就是送礼的哲学了,直接送礼黄知府或许要推辞个三五遍才行,但是柳鹏说请黄体仁“试识”一下,请他在松江府“打一打名声”,那黄体仁自然只能笑纳了:“柳少与王老实在太客气了!” 他家里虽然不曾经营织业,但名下却有投献过来的十几张织机,而且更紧要的是,“百八十担山蚕丝”可不是小数目,一担山蚕丝虽然比桑蚕丝便宜一些,一担至少在松江府也能卖四五十两银子,行情最好的时候都突破了一百两银子,百八担山蚕丝折算成白银绝对是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柳鹏笑了起来:“这是山里的土产,不值几个大钱。” 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那多谢柳少了,明天我就作一身山茧绸衣服穿出去!”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只要明府这身衣服穿出去,明天咱们登州府的山蚕丝价格至少要涨一成,说起来,最近王老与小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乎于明府的清誉,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体仁有些好奇,自己正是在升道臣的骨节眼上,今年又是京察之年,每次到了京察的时候朝堂之上就是斗得你死我活,一点都马虎不得,他当即说道:“有什么风声风语吗?” 柳鹏当即说道:“却是与明府这一次升道臣有些关系,王老与小生都听到有人在那里说,明府这一次若是再要升职的话,岁数或许有些超标了,不符合官场规矩!” 黄体仁当即觉得事情不妙,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升官特别是升职为道臣这种权势滔天的清流官,当然不符合官场规矩,简直是把国法与大明会典视作无物,但是他又是五十九岁才中进士的人,又不得不多作几年官。 上一次他外放登州知府的事,就是一群同年与乡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运作下来,那时候他明明已经是六十五岁了,但是这批乡党与同年硬是抢在他生日之前把文书送到了文选清吏司,而整个文选清吏司也是对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履历视若未见,只当作六十四岁来处理。 今年则是他的门生弟子徐光启来操作这一切,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操作下来,但问题是这年龄的问题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若是闹起来,恐怕黄知府不但道臣没得作,甚至连现在的知府都保不住了。 “什么人敢胡说八道!好大胆子!” 黄知府真是一介书生,柳鹏随口说了两句,他就真信了,他当即给柳鹏下了死命令:“柳少跟王老帮我好好查一下这个事,千万别让风声风语传播开,乱世当用重刑,能杀就杀,能抓就抓,千万不要手慈手软,陶知府那边交给我,我帮你们跟他好好说这事,他现在不是嘉兴知府,是登州知府。” 只是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问题:“柳少回去告诉万川老弟,这件事千万别慢以轻心,一定要用心再用心,只要这事办好了,老夫什么事都可以帮你们办了。” 沟通到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位柳少绝对不简单,难怪王道一这个老狐狸居然让柳鹏来找自己谈事,自己家中怎么就缺了这样的人物,而柳鹏却是趁铁打热说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明府帮忙!” 还有什么事? 现在黄体仁不觉得柳鹏还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要知道他已经全部答应下来,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事情能帮的忙都会尽力,只是柳鹏很快提出一个看起来不合理的文章:“小生一直十分仰慕明府的道德文章,想要明府的一套集子!” 黄体仁觉得跟柳鹏这样的年轻人谈话就是暖心,不致于对牛弹琴,跟他说半天他根本没明白你的意思,甚至连自己的意思都弄反,而柳鹏几句话下来却让黄体仁浑身受用:“好好好,我只在万历三十六年出过一个集子,回头送你一本,对了,柳少,你跟万川先生可说清楚了,名宦祠的事情可要抓紧了!” 柳鹏却是顺水推舟地说道:“我听说名门出高徒,明府的道德文章是极好的,而徐光启徐太史的文章也是上上之选,特别是这些年徐太史精研泰西之学大有精进,能不能让明府出面,弄一套徐太史的集子?” 只是说到这,黄体仁不由注视了柳鹏一眼:“莫不成柳少你也对泰西天主教有兴趣?” 说起来他的神色有些狐疑,柳鹏却是赶紧把自己摘出去:“明府这就说错了,我虽然因故放弃制艺,但最爱读书,所以对徐太史的文章有兴感,对泰西之学也有兴趣,也知道名师出高徒,明府的道德文章都是极好的,那徐太史的文章想必是极好的,对那什么天主教却并无半分兴趣。” 说到这,柳鹏赶紧找出了强有力的证据:“我是兼祧两头大的人,哪能入得了泰西天主教!” 纳妾问题可以说是天主教进入中国后在中国士大夫阶级遇到的第一个挑战,而黄体仁也知道泰西天主教徒都是一夫一妻制:“是这么回事,柳少倒是好福气,可光启就那么一个爱子,我们想让他纳个妾以免徐家断了根,他因为入了天主教始终不肯答应,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知道光启与他老父该怎么办才好!” 古代中国的夭折率奇高,徐光启恰恰只有一个儿子,因此象黄体仁这些老友都劝他为了安全起见再娶一个小妾,只是徐光启既然受了洗礼,自然不再回头。 只是宗教信仰虽然不同,但是徐光启与黄体仁两家仍然是通家之好,这一次黄体仁转任道臣的事情就是徐光启竭尽全力帮他运作下来,因此黄体仁很快把话题转了回来:“既然柳少爱读书,那我就光启把他这些写的书译的书都寄一套给你!” 他倒是能在柳鹏的身上找出了自己的一些影子来,只是两个人的道路完全不同,他读了一辈子的书,考了一辈子的试,而柳鹏恰恰走了跟他完全相反的一条路,虽然两个人走的路子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黄体仁却愿意柳鹏能在这条不同的路走得更远。 黄体仁又看了柳鹏一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爱读书的话,我让光启尽力帮你搜集一下,只要是泰西传来的书都可以给你弄来一套!” 对于柳鹏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那就多谢明府!” “不必谢,不必谢,你不是说了,我这个人最爱提携后进!”黄体仁笑得很开心:“我就帮你把事情都办下来,包括你升正役的事,都给你办下来。” 第203章 升职宴 第203章 升职宴 当柳鹏升正役的公文送到刘知县手里的时候,刘知县脸都变得古怪起来,他跟自家的虞师爷发了半天牢骚:“这不是胡闹吗?见过胡闹,没见过这么胡闹的?区区一个正役的事情,怎么能劳动明府老爷。” 登州正身级别的正役没有一千人也有八百,可是黄知府直接就直接为了柳鹏升白役的事情发了一封公文过来,这也就罢了,黄知府居然还让自己府中的大管事亲自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信里与公文里的意思都是由刘知县自己知夺,他只是提供一个参考意见而已,可是刘知县哪敢违抗黄知府的意思,哪怕现在已经有风声说黄知府要走了,但越是这种关健时刻就越发不能大意。 因此柳鹏升正役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一切手续,以往升一个正役往往要在县里府里至少走十几个来回,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是办不完全部手续,但是马立年就直接把所有的手续都包下来,只花半天的时间就把正式的公文送到柳鹏的手里。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一个副役,而是一个有着正身的正役,不管是登州府还是黄县甚至里省里都有案可查,不象副役、白役那样只是地方上搞出来的黑户而已。 只是柳鹏并不觉得这个正役的身份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正如刘知县跟虞师爷说的那样:“不是这事事关重大,实在是这件事太小太小了,柳鹏现在这力度又太猛烈些,凭这力度不管是班头还是经承,还是其它的名义,甚至正式的官身,都能运作下来,可他只要一个正役而已!以后他如果要升个班头、经承,岂不是把巡抚老爷都请出来……” 事实上对柳鹏在县内的地位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变动,唯一的变化就是县里因为柳鹏的缘故,格外多出了一个正役的编制而已。 只是若以为柳鹏升正役的事情波澜不惊,那就是大错特错,柳鹏觉得顶多能吃碗大排面庆祝的小事,现在成了整个黄县上下都关注的大事。 这两天柳鹏已经是收礼收到手软了,先是有人直接把礼物送到他手里,接着江清月与谷梦雨也收到了各色礼物,最后柳康杰与柳萧氏也收到了不计其数的礼物。 礼物很杂,有各色土产与活鸡活鸭,有人直接送了银子过来,有人送来了大部的演义小说,有人则送来了《四书大全》、《五经大全》,有人干脆送来银子,还有则送来了杀好的整个猪头,还有人送来了一匹山蚕丝,林林总总,价值差去也十分悬殊,总数不下百件,柳鹏让谷梦雨粗粗算了一下,至少价值六八百两银子。 不过是升个正役的小事而已,怎么能让大家送来这样的重礼,柳鹏自己都有些怕了,只是送礼过来的哪怕不是熟人亲戚,也是业务上的合作伙伴,哪怕是不熟又没来往的,那来头也不小,黄县赫赫有名的城里张家与琅琊王家都送来了一份礼物,柳鹏哪敢不收。 这都是人情债啊!柳鹏没想到金百万从辽东送来的那船盐刚到龙口港,就在县内引发这么大波澜,事实上送礼的不仅仅局限黄县县内,蓬莱、黄县、登州卫都有人送礼过来。 那不过是一艘来试水的一船食盐而已,怎么能激发如此惊人的热情!实际金百万虽然说是“一船盐”,实际却是连半船甚至四分之一船都没有,他这条船走的仍然是普通的辽东货,只是在货船之中夹击了二十多石辽东食盐而已。 这二十多石食盐也并不是柳鹏所期望的高质量晒盐,而是普通的煎盐,只是这些辽东私盐的质量比登莱的官盐要好得多,而且价格也实惠得多,柳鹏刚刚全部收买进来,就有很多人上门来找江浩天与谷梦雨来求购,柳鹏即使尝试性加了三成价出手,这批辽东盐仍然是十分抢手。 这年头私盐比官盐抢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但是对于大家一下子格外看好龙口的前程,现在在龙口甚至出现炒地的情况,不少人拿着真金实银直接来找谷梦雨要买下一大片宅基地,却是什么都不准备建,就坐等地皮涨价了。 谷梦雨并没有说些什么,人家毕竟是拿着真金实银过来的,只是柳鹏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这其中流失了不知多少金山银山,他特意跟谷梦雨交代了一下:“一大片好地就在抛荒在那里,这象什么样子,怎么也要点缀一下!” 至于怎么点缀,那就是地主的问题,至少要种点什么养点什么,或者起个草棚、竹棚,反正不能一直完全抛荒在那里,好歹也要积聚点人气。 只是他这次升正役原本只想找跟谷梦雨、江清月还有几个亲近的朋友到店里吃碗排骨面而已,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辽东的私盐才一到港,太原王家已经放话出来,说是太原王家觉得柳鹏在龙口办得不错,造福乡里,所以由太原王家出面给柳鹏庆祝一下。 太原王家的排场自然非同凡响,柳鹏原来已经决定在仙人居摆上十来桌,但是太原王家却觉得档次太低,而且柳鹏升正役是大事,得好好操办才行,因此定了一个章程下来,让具体管钱粮的谷梦雨脸色都变了。 谷梦雨虽然管钱,但以前只管收银子不管花钱,到了龙口才算是学会怎么高效率地花银子,时不时就有一掷千金的豪举,吃食也不肯亏待了手下人,可是太原王家这规章定得太夸张,让谷梦雨觉得难以接受:“外面摆一百桌流水宴,里面再摆十五桌正宴,这到底得多少银子啊?” 柳鹏笑了起来:“人家让我们送了这么多礼,让我们欠了这么多人情债,总得吃回来,不过也有省钱的法子!” “怎么省钱?” 柳鹏笑了起来:“在龙口办个海鲜宴,我觉得一百两银子应当够用了!” 柳鹏这个建议让谷梦雨觉得十分诧异:“不在县城办了?” “在县城办太张扬了,不如在龙口这边办一场好的。!” 如果在龙口办这么一场流水大宴的话,自然可以省掉许多钱,首先龙口有法计其数的海获,而且价格低,哪怕是一口气办几百来桌,谷梦雨也不觉得花了多少银子,而且柳鹏在这上面事实上一文钱都不要。 柳鹏与徐震渔主这些早有约定,进入龙口的渔船所得的一切渔获,柳鹏与他们五五分成,年底再根据他们上解的渔获数量,再返还这些渔主一部分返点。 五五分成的比例看起来是太霸道了一些,事实对于这些渔主来说,柳鹏提供的条件却是优厚无比,去蓬莱水船或是黄河寨或许连三成都没剩下,而在龙口这边柳鹏不但只取五成年底还有返点,甚至还提供了全方面的服务,一众渔主估计了一下,扣除了柳鹏这些的服务价格,哪怕不算返点之外,柳鹏最多只拿三成而已。 人家毕竟是龙口的主人,只拿三成可以说是良心价,因此大家都把渔获运来龙口来,龙口已经是整个登州最为重要的渔获集散地。 买渔获要到龙口来,这已经是大半个登州的共识,甚至有些沿海货船都经营起跑来龙口购买渔获再转运到其它港口的活计,最后一算帐,居然还赚到了大钱。 除了渔主上解的五成渔获之外,龙口这边还有自己的渔船队,虽然刚刚起步,但也能提供一部份渔获,而这次庆功宴既然是一场海鲜宴,那最大头的支出就可以省掉了,至于其余的柴米油盐,很大一部分也不用买,毕竟大家可刚刚是送了柳鹏一份份厚礼,其中就有很多活鸡活鸭,还有一整个处理好的猪头,谷梦雨自己也能找来价格合适的活猪活羊甚至活牛。 最后算下来,这次海鲜宴柳鹏根本没花多少钱,最多不过是五六十两银子,但是一百多桌流水宴加上二十桌的正宴,让大家都赞不绝口,也算是重新认识了柳鹏这号人物。 大家根本没想到柳鹏居然与太原王家有着这么亲密的关系,虽然大家都知道柳鹏路子野,但是以往只以为他最多跟司礼监、锦衣卫有些关系,可现在太原王家在县里的头面人家,除了刚刚致仕在家的王道一王知府没来之外,几乎都过来给柳鹏捧场。 王老知府之所以不过来,并不是对柳鹏不满意,大家都听说王家之所以过来,那都是王老知府的安排,王老知府甚至还送来他的两幅字画,让大家充分认识到柳鹏在地方上的能量。 城里张氏、琅琊王家也派人过来,只是没象王家这么兴师动众,有了这三家的支持之后,县内对于龙口是否开港的问题,已经完全达成了完全的共识。 没错,虽然龙口县内有十几万县民,但是这三个家族却代表整个龙口县的风向,他们都决定支持龙口开港,那县内就不可能有任何异议的声音,如果出现异议,那肯定要会出现人命案子或是类近的悲剧。 第204章 太监来了 第204章 太监来了 柳鹏对于这次海鲜宴也很满意,严格来说是对那只二十多斤的龙虾很满意,只是大家都说这样的龙虾并没有什么稀奇,海里根本就是比比皆是,甚至到深海去,还能捕获更大的龙虾,至于其余的海获柳鹏也是满意至极。 过去黄县的厨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各色海鲜,这一次终于请来了一位福建与一位浙江厨师,他们联手让大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海鲜,什么才是海鲜大宴,吃得盘子都嚼碎了。 这次海鲜宴甚至带动了龙口的进一步发展,虽然黄县一惯号称“利擅渔盐”,但是现在黄县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很多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海鲜,可是有了福建厨师与浙江厨师的指点之后,从海鲜宴上满意而归的众人很快掀起了一股大吃海鲜的风潮。 过去只有县里的中上阶级有机会尝试海鲜,但是大家很快发现龙口那边物价与人工或许贵一些,但是海鲜和食盐这两项大宗物资却是绝对的便宜,只要拿几个银钱出来,就能吃个满意吃个兴致而归。 有些人就到龙口买海获,有些人干脆直接到龙口吃个饱回来,还有些人虽然没买海鲜,但是买了很多海鲜作坊的腌鱼、干货回家,还有人什么都不买,却在龙口支起个海鲜棚子,干起了饮食生意来。 各有各的生活,只是海鲜宴之后,柳鹏在县内的风评又上了一个境界,可惜董主薄却觉得柳鹏的风头实在太劲了。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正役,老子升主薄的时候,也没有他这么折腾,好几百桌流水宴,这银子到底从哪里来的,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说到柳鹏,董主薄那真是恨得咬牙切齿,虽然不知道那部《登州沦亡痛史》就是柳鹏折腾出来,但是董主薄也隐隐听到了一些风声,自己现在这么狼狈不堪,与这位柳大少绝对脱不了关系。 在他对面的张玉冠也是格外愤怒:“是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役而已,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啊!以为自己是知县老爷吗,就是知县老爷都不应有这样的排场,主薄老爷这件事我支持您,一定得好好查查这个柳鹏的帐!” 真说到查柳鹏的帐,董主薄又不说话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这小子门路太野,这一次他升正役的公文居然是从府里来的!” 他在府里省里也有门路,因此能得到一些十分确切的内幕,内线可是告诉是黄知府亲自点了柳鹏的名要提他当副役,董主薄并不相信这种传说,柳鹏何德何能,怎么能攀上黄体仁黄知府的大腿,但是柳鹏既然有府里的门路,让董主薄觉得自己不好下手。 张玉冠看到董主薄有些犹豫,他反而跳得更脱了:“主薄老爷,这小子如此可恶,你居然要放过他吗?说不定前次制造流言,就有这小子一份了!” “何止是有这小正役一份,我已经打听清楚,谷家没少在这其中推披助澜!” 柳鹏现在是谷家的女婿,谷家既然在其中推波助澜,那柳鹏肯定跑不了责任,而张玉冠当即加了一把火:“既然如此,那主薄老爷何必心慈手软,您再不出手,恐怕就被常典史抢了先手!” 董主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十分开心地说道:“这么说,常典史那边要出手对付这小子,那挺好,那样挺好!” 让董主薄自己出手对付柳鹏,董主薄心中没底,但是常典史既然要跳出来,董主薄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而张玉冠这段时间跟常班头、常典史混得很熟,当即说出了常典史的想法:“常典史常老爷觉得这小子太滑头,用官场上的规矩不好对付他!” 虽然柳鹏身上到处都是破绽,但正因为柳鹏到处都是破绽,董主薄才觉得自己无处下手,万一下手太狠,说不定把整个黄县官场整个登州都要往死里得罪,只是不用官场手段对付柳鹏,又能用什么手法? 董主薄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用官场上的手段,那能怎么样,这小子可不简单啊,你也知道他黑白两道通吃,手上有着好几十个亡命之徒!” “这小子是不简单,但手上也不过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在街头生事打架斗殴还行,若是真刀真枪厮杀,那就全成了圭鸡瓦狗了!” 张玉冠把柳鹏的巡防队贬了一通,接着了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常典史那边却有着门路,真正的江洋大盗,真刀真枪干过大案子的队伍,让他们对付柳鹏,那自然是简单得很。” 过去董主薄就知道常典史与县里的几支山贼队伍有联系,只是他与常典史在台上,这些盗匪作起案来还有些节制,现在他与常典史既然不在台上,那这些大盗悍匪作起案来自然是毫无顾忌,一时间让陈大明焦头烂额,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现在县内每天都有盗匪横行的案子,甚至有百十人的大队匪团公然大举出动,让黄河寨的卫所军都不敢出门干涉,只能龟缩在黄河寨里看着这群江洋大盗从容离去,这让承担缉盗巡捕名义的董主薄十分不满。 虽然报复陈大明是件大好事,但是办起事来也应当有些节制,只是现在董主薄却觉得常典史办事倒算是靠谱。 柳鹏手上有一支不弱的队伍,平时出入身边带着十人上下的护卫又能如何,遇到上这些真正的大盗贼又怎么收场? 因此他笑了起来:“那玉冠你跟那边说一声,放手去干就是,不要有什么顾忌,县里出什么人命案子,也是寻寻常常的普通小事罢了。” 正所谓针尖对麦芒,常典史对上柳鹏至少也是两败俱伤,柳鹏哪怕能杀出重围,但他手下的人马只要稍有伤损,那董主薄就能找出一百个借口来收拾他。 而且董主薄可是能动员五六十人甚至近百人的大股匪团,就凭柳鹏身边这十余人根本应付不了,柳鹏能捡回一条小命就是最好的结局。 张玉冠很快传回了常典史的口信:“只要这小贼出城去,就有机会下手了!” 说是出县城就下手,但是黄县到龙口这条大道,常典史并没有有下手的决心,毕竟这不仅是人来人往的大道,而且龙口就是柳鹏的老巢,巡防队的主力经常从龙口出来,这条大路上还有很多柳鹏的眼线与因为龙口开港而获益的受益者。 现在这条大道动手,只适应对柳鹏搞刺杀,不适合兴师动众公然袭击,因此董主薄觉得得等柳鹏脱离了县城到龙口的大道才行,只要守到这样的机会,那柳鹏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山馆那边来了宫里的太监?” 在空等之后,柳鹏手上这个“迎接矿使、税监联合巡视联合指挥部兼领导小组”的名义终于有机会开张了,因此柳鹏第一句话就是:“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弄清楚。” 黄山馆在黄县境最西,距离黄县县城差不多六十里,这是整个山东省内都有些名气的驿站,但凡有省里的大人物到登州来,肯定会在黄山馆驿站住一晚,从登州回程也会肯定在黄山馆住一晚。 这个黄山馆驿站甚至还有点国际影响,朝鲜使者自登州上陆,过了黄县县城就在黄山馆歇息住宿,因此他们的诗文中经常见到黄山馆驿的记载,因此围绕黄山馆驿站甚至形成了一个小镇子,宫里的矿使、税监若是到黄县来,那肯定会先到黄山镇住一晚。 只是以前的惯例都是矿监、税监直奔黄县县城,以猛虎掏心之势拿下了知县等一众老爷,然后在县里大事搜刮,今日这位宫里来的大宦官倒是格调特别高雅,故意停留在黄县馆不肯走,莫不成想要县里的老爷自动过去输诚。 只是柳鹏还没想好消息,那边刘知县已经十万火急地通知柳鹏到黄山馆迎接天使,平时县里对柳鹏这支队伍一直小气得很,但是现在既然火燃眉毛,也是格外大方起来:“只要不超过五百两银子,柳少可以随便开支,县里都给你核销!”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他一句话就把替刘知县传话的虞师爷给堵回去:“京里来的贵人,岂是区区五百两银子所以能喂得饱,一切都得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方可,不如西三府那样的那样悲剧又要出现在我们黄县了!” 那一位矿监据说在西三府可是做得天怨人怒,直接弄死了几个经承、班头甚至是杂职官身,至于因为满足那位而被迫乞休、弃职的堂上官,没有十位也有七八位,因此柳鹏直接说道:“不着急,准备妥当我们再去黄山馆,虞师爷,麻烦您知会县尊老爷一声,这件事恐怕非千金不能办!” 虞师爷直想骂娘了,知县老爷让你办这么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你推托之余还要跟知县老爷讨价还价,只是柳鹏很快说出了一个虞师爷无法拒绝的理由:“过了我们黄县就是蓬莱了,钱得备足了!” 第205章 江清月回来了 第205章 江清月回来了 这跟准备一千两银子有什么关系?是虞师爷很快想明白了,柳鹏说得没错,过了黄县就杀抵府城蓬莱了,如果论起金银珠宝,整个登州府没有什么地方胜过府城了。 矿监既然是来登州狠狠捞一把,肯定要来杀鸡给猴看,让大家知道知道宫里贵人的厉害,那黄县作为进入府城之前的最后一站,十有八九就成了杀牛刀下的小鸡,宫里的太监若是真要动手,到时候别说官职,搞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虞师爷不由一个激灵,他赶紧说道:“柳少说得甚是,是虞某想得差池了,我回去就跟县尊好好谈,唯恐这件大事不能马虎,没有一千两银子是办不下来的!” 柳鹏又补充了一句:“都给我兑成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不要碎银,千万不要碎银!” 虞师爷当即答道:“柳少,这事就交给我了!” 趁着虞师爷回去禀报刘知县,柳鹏赶紧吩咐下去:“把丁子杭给我叫来,白斯文,你赶紧带几个人往街上走一走,谁敢胡说八道,就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下,告诉县里有我顶着自然无忧,如果再有人敢传播妖言就别怪柳某出手无情了,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那些对县里有过怨言或是特别失意有所不满或是嘴巴不严之徒,现在都被严格管制起来,柳鹏又叮嘱了一句:“跟咱们龙口有过解的那几位,比方说郑关涛都给我盯紧了,如果他们敢轻举妄动,自然有义民收拾他们!” 没错,柳鹏自己不方便出面,但是黄县自然有很多急公好义的“义民”、“义侠”,一时激于义愤失手杀了人,哪怕没有“义民”,柳鹏自然也有办法帮县里找出来几位“义民”来,他又叮嘱了一句:“再跟徽商会馆招呼一下,让他们再备着两三千两现银随时急用,虽然未必能用得上,但是凡事都讲究有备无患,银子宁可多备一些,不能少备了一些!” “告诉县里那些黑道上的朋友,这些天一定要安份了一些,若是开罪了宫里来的贵人,粉身碎骨只是最轻的下场,搞不好可要诛九族!” “告诉县里的商店、铺子,要随时做好收摊的准备,收摊不过是损失了三五天的收入,不收摊说不定要损失三五年,这其中的利害他们自己掂量清楚,到时候别埋怨我没提醒他们!” 伴随着柳鹏一声声命令,整个黄县都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行动起来,他们都知道听了柳鹏的话或许会吃亏,但是不听柳鹏的安排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定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大家甚至想起了龙溪周家的例子,那可是活生生的最好例子啊! 而黄山馆那边的消息也源源不断传了过来:“来得是一个目慈面善的老太监,但是一说话就变得阴森森,让人汗毛都立起来了,一看就是个大太监!” “大约来了五六个小太监和七八个随从,都穿着京里时兴的衣服,一口正得不能的官话,一进门就要黄山馆给他们杀牛杀羊!” “黄山馆驿站的驿丞都要被逼疯了,巡抚老爷到黄山馆也没有这样的排场,宫里的要求特别多,一会要现杀的活牛,一会又要不见一滴血,说是老太监念佛,见不得杀生,见得一滴血!” “老太监在黄山馆打碎了一个随身的水晶杯,现在管驿里要八百两银子赔偿,说是皇上御赐的宝贝,拿不出八百两银来恐怕就会有天大的祸事了!” “老太监说了,黄山馆这地方实在太好,一年至少能收上来几万银子,他觉得这里一定有宝贝,虽然打碎了皇上的御赐泰西奇杯,但是只要献上来这宝贝,陛下肯定龙颜大悦!” “黄山馆杨驿丞请柳少赶紧过去主持大局,他们说了只要柳少肯现在过去,他们黄山馆愿意认五百两银子的帐!” 柳鹏不由朝着虞师爷笑了:“虞师爷,我就说了,县里只给五百两银子实在太小气,根本办不了什么事,连区区一个小小黄山馆都愿意认五百两银子,县里怎么才给五百两!” 虞师爷知道这帮宫里来的太监已经把整个黄山馆都给逼疯了,不然凭黄山馆的家底怎么敢认五百两银子,只是一想到这些太监在刘知县面前作威作福的模样,虞师爷就擦了一把冷汗:“柳少,一千两银子都已经给你取过来,都是五十一锭的大元宝,柳少,你什么时候去黄山馆!” 柳鹏估计这帮阉人的威风已经耍得差不多,当即说道:“现在就走,兄弟们!咱们走!” 这次出动的队伍除了整个全副武装的长风队之外,柳鹏还多带六七个亲信,卫果宣、丁子杭他们都跟了过来,柳鹏带头骑在马上,嘴里还指点道:“跟下面说清楚,咱们县里有谁若是敢动什么邪念直接就给我打断腿,三条腿都给我打断了,让他知道勾通阉人是什么下场!” “若是敢冲到阉狗面前乱吠乱叫,老子拼了官帽子不要也要当场斩杀了他,一定要严守死守,谁敢在太监面前搬弄是非胡说八道,回头县里不会弄死他,会让他先尝过蒙元十大酷刑再知道为什么错了!” 柳鹏知道这样的工作,关健是把做得细致做得到位,只是话虽然这么说,这一路行过来了,柳鹏这一队人至少遇上了两三帮形迹可疑的探子,不用猜都是最近在县内活跃的几个匪帮派出的探子,他不由火了:“果宣,告诉他们,这段时间都给我收手,若是不收手,就别怪柳某人杀人不眨眼了!” 柳鹏这句话说得有份量,那边卫果宣直接提着单刀就冲过去打了两个耳光,把这几个不知分寸的匪帮探子训得面色无色灰溜溜地滚蛋才赶回来:“柳少,都跟他们说好了,这段时间他们就是偷个针头线脑,也要剁了他们这双手!” 柳鹏却是牵着骡子一边走一边说:“也就是这段时间事情特别多,根本分不出心来,不然早就收拾他们,无法无天,以为咱们黄县是什么地方?” 卫果宣没说话,长风队的队长顾山河倒是补充了一句:“这都是常典史办的好事,我就不明白了,咱们黄县搞得人心惶惶,对他们常家兄弟有什么好处……他可是县里的典史、班头老爷,又不是闻香邪教的首脑。” 柳鹏与黄县的闻香教有过很深的恩怨,一听到闻香教这个名字就格外敏感:“闻香教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都给我盯紧了,千万别出什么闪失!” 卫果宣答道:“倒是没什么动静,就是整天扎柳少的小人咒柳少,说柳少您跟他们闻香教作对,肯定会遭天罚报应,甚至还说无生老母马上显灵,柳少肯定不得好死,可是咱们柳少是什么人啊,别说什么无生老母,就是老生老父来了都没用!” 闻香教这种教门都是地下活动暗中串联,县里很难掌握他们的情况,也是柳鹏对闻香教特别有心,特意专门指定卫果宣负责盯紧了闻香教,甚至还专门拔了一笔银子下来,卫果宣才能了解一点闻香教的内情。 “贼心不死!”柳鹏当即答道:“我就等着他们闻香教什么时候敢跳出来,到时候我就要大开杀戒!” 正说着,整个巡防队已经赶快到龙口,柳鹏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去同梦雨姐商量一下,龙口这边也得做好准备!” 柳鹏刚说到,在路边就听到江清月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柳少,我已经回来了!先停下来歇一歇吧!” 柳鹏往大道上看了一眼,却是江清月与谷梦雨一齐手牵着手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只是她们的脸上有着怎么也压制不住的不安,实在是宫里来的矿监、税监太无法无天,不知有多少豪门大户为之家破人亡,去年底他们在西三府不知制造了多少灭门破家的惨剧。 “不了,黄山馆那边还等着我过去坐镇!” 柳鹏赶紧从骡子上跳下来拉住江清月与谷梦雨的手,神情放松了不少:“马上就走了,清月姐姐,你这么久才回来?” 江清月抓住了柳鹏的手不放心,整个人神采飞扬:“我先去了临清州,没买到你要的东西,接着一路南行去了清江浦还是没找到,最后干脆再跑了一圈松江府与杭州府,足足跑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终于帮柳少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没耽误大事!” 过了元霄节没多久江清月就出门了,跑了好几千里路,终于帮柳鹏把事情办得妥当,柳鹏看得她一身风尘,实在清减了不少,登时心疼起来:“真是委屈了大小姐!” 谷梦雨笑道:“那柳鹏弟弟就同江姐姐多说几句话吧,让阉狗们先吠几声!” “好!”柳鹏答应了下来:“多说几句倒真没什么大事,真是好些天没见到两位姐姐,我一直都用心掂记着两位姐姐,对了,这几天我倒是办了件大事。” 第206章 陈别雪 第206章 陈别雪 江清月抢先说道:“我知道柳少现在升了正役,现在可是正身皂隶。” 柳鹏倒是摇了摇头,时间宝贵,他就长话短说,把王道一、马立年联手经营柞蚕丝顺便打通黄知府关结的这件事说清楚了:“如果王道一说话算话的话,过几天应当就有江南商船过来了!” 这件事谷梦雨只大致知道个大概,因此听得眼睛闪闪发亮,只是江清月却是柳眉一挑,眼里尽是杀机:“柳少,这笔生意你被王道一和马立年耍了,幸亏这笔生意柳少不要一文钱的好处!” 柳鹏当即问道:“这生意有啥门道在里面?” 他事后反复询问过了相关当事人,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一担柞蚕丝至少可以卖五六十两银子,若是行情好的话,可以卖出过百两银子,只是江清月却告诉柳鹏:“我跟我爹这些年什么买卖没做过啊!咱们东三府确实有两季柞蚕,正常年头春季柞蚕茧六千担,秋季柞蚕茧九千担,总共是一万五千担,收成好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万八千担。” “一万五千担,没错啊,过万担的生意,等会……是柞蚕茧?不是生丝?”柳鹏终于发现在问题在哪里:“王道一不是说咱们东三府一年有几千担甚至上万担的生丝吗?一担柞蚕茧能出多少生丝。” 江清月扳着手指计算着这其中的得失:“三担柞蚕茧能出一担干茧,五担干茧能出一担生线,换句话说,十五担鲜茧能出一担生丝,咱们东三府正常年份春秋两季共有一万五千担柞蚕茧,最终能出一千担生丝,最多的话能出一千两百担生丝。” 只有一千担生丝?柳鹏粗粗计算了一下,这笔大生意一下子就缩水太多太多了,一年下来的流水也少则是五六万两银子,往多算也是十万两银子出头。 江清月继续打击了一下柳鹏:“这笔生意恐怕还得打一半折扣才行,咱们东三府有一万五吉担柞蚕茧,是能出一千担生丝,但是人家烘茧缁丝就不要钱吗?一担鲜茧运到松江府,也就是两三两银子罢了,当然,这利润不算少,过去衡王府收鲜茧,行情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一担茧一两银子而已,行情不好的时候,一担两三钱都出过!” 她跟着江浩天什么生意都作过,因此一下子就揭穿王道一的如意算盘:“柳少若是惨合得太深,钱没分到多少,却把衡王府往死里得罪了,现在这样的话倒是最好了。” 现在是谷梦雨不明白:“那王道一与马立年图什么啊?这笔生意一年也就是顶多四五万银子而已?” 虽然一年四五万两银子的流水,还有至少过万两银子的利润放在登州府这种小地方实际是大得惊人的数字,但是却不得不冒着往死里得罪衡王府的风险,不管是谷梦雨还是柳鹏都觉得有些划不来。 而江清月当即给出了明确的答道:“蚕茧,还是蚕茧,山东衣履天下,东三府一年至少有五万担春蚕茧!” 柞蚕丝与柞蚕茧都必须注明一下是“山蚕”、“柞蚕丝”,但是江清月说“蚕茧”、“生丝”,大家却明白那肯定是桑蚕,柳鹏吃了一惊:“咱们东三府一年有这么春蚕茧吗?” 江清月说道:“至少是这个数,实际也不多,不过是三千五百担生丝而已,柳少可不要忘记了,光是我们黄县就有十几万株桑树!” 一个县十万株桑树不算什么,可是整个东三府却有着将近三十州县,而且这还没有几个实土卫所算进去,算进去的话那就是三十州县,而且就桑树之数来说,黄县只能算相对较少的州县而已。 所谓积沙成塔不外如是,柳鹏不由答道:“好一个瞒天过海,王老果然高明得很!” 桑蚕丝的产量是柞蚕丝的三倍还多,而且一般情况下桑蚕丝价格更高而且更容易出手,柳鹏若是答应进去分一份钱的话,恐怕衡王府首先就会对着柳鹏来。 而一旁的谷梦雨当即想到了一件事:“柳鹏弟弟,我可是听说你打通了黄知府的关系,答应从这批柞蚕丝中送他百八十担,那该怎么办?” 江清月毫不客气地说道:“那能怎么办,我们本来就不拿一分钱的好处,造福东三府民众而已,到时候顶多吃点亏,贴钱送他们百八十担柞蚕茧罢了!” 百八十担柞蚕丝与百八十担柞担茧完全是两回事,江清月觉得柳鹏已经作得仁至义尽了,柳鹏却是突然大笑起来:“不,既然答应黄知府了,那就要信守承诺,不就是区区百八十担柞蚕丝吗!” 谷梦雨这就急了,她赶紧说道:“柳鹏弟弟,您难道不知道百八担柞蚕线的价钱吗,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何止不是小数目,如果往高估,那就是六千两白银的天文数字,一想到这个数字谷梦雨更急了:“现在龙口开港到现在都没赚到这个数字啊,你要是抽这么多钱走,恐怕龙口港这边就维持不下去了!” 柳鹏笑了起来:“我不是说今年给黄知府送过去,明年收秋蚕的时候,我送他一千五百担柞蚕茧便是!” 一千五百担柞蚕茧与百八十担蚕丝表面都差不多,但是却省略了烘茧缫丝的工序,至少打了一半折扣,而且柳鹏这边确实没有生丝的加工能力,自然只能把柞蚕茧送过去,这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而且柳鹏还有自己的算法:“再说了,我不信我一年时间赚不到这区区六千两的零花钱!” 六千两银子对于登州这种小地方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但是柳鹏眼中却只是零花钱而已,偏偏谷梦雨与江清月还都真信了柳鹏的说法,那边谷梦雨当即说道:“柳鹏弟弟既然这么坚持,我就叫家里养办法养一季秋蚕,我家里还有一大片柞林,只是这些年行情不好,所以一直没养。” 柳鹏没说话,跟谷梦雨接触得越久,他越发现谷梦雨的家里可以用应有尽有来形容,他就没发现谷梦雨的家里缺过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一大片抛荒的柞树林,自己已经过世的那位便宜丈人到底给谷梦雨留下了多少财产。 那边谷梦雨继续说道:“如果真能打通江南的商路,我觉得我还可以多种几株柞树,家里还有几百多亩荒山,地契一直在手里,一直不知道该种什么才好……” 柳鹏不由多看了谷梦雨一眼,这几百亩荒地显然是谷梦雨的小金库,至少之前柳鹏根本没听她与沈滨说过,只是他既然是上门女婿,自然就不方便问清楚,只能随口说道:“那多种几亩柞树林!” 他本来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就听旁边有人说道:“谷小姐,柳少,我觉得这柞树林的事最好交给我!” 插嘴说话的这位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又黑又胖又胖又黑,看起来是个老农夫,只是脸虽然黑,但衣服好歹还有几分富贵气,柳鹏以前一直没见过他,当即问道:“这是哪一位?” 谷梦雨告诉柳鹏:“这一位是陈别雪,这一次我到临清找你想要的几样种子,却一直没找到,还是多亏这位陈叔叔帮忙,陈叔叔精通农艺……” “没错!”江清月话没说完,陈别雪已经抢先说话了:“我这身本领可不比新台王家差多少,谷小姐若是想种几百亩作柞林的话,那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每年出的蚕茧能多一倍!” 放养蚕茧的数量大致是定数,差距只有成活率与最后的茧重以及质量而已,谷梦雨不由好奇起来:“你居然敢自称跟新台王家平分秋色?” 这样的质疑显然深深刺痛了陈别雪,他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新城王家不是图个虚名,哪有我的一身真本领,谷小姐,我跟你说说这其中的门道,你们养柞蚕不是用普通的柞树来养?” 谷梦雨当即问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门道没有?” 陈别雪当即说道:“这其中的门道多了,别的不说,我就说一项最重要的事情,普通的柞树只知道拼命长个不懂得怎么长柞叶,在诸城已经有蚕农培育的树种,不管怎么长怎么都长不高!” 低矮的柞树有什么优点?谷梦雨很快就想明白了,既然这柞树不能往高处发展,那只能把全部的营养堆积在柞树叶之上,而养柞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柞叶,显然诸城那边已经培育出一种养柞蚕专用的高产柞叶低矮型柞树。 在古代中国,信息是十分闭塞,一项技术的发展与传播往往需要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有些技术干脆在历史上被发现过几十次,但就是一直没有普及开来,现在陈别雪这种黑胖子就向柳鹏与谷梦雨推销自己的本领:“我曾经找新城王家较过技,可惜我找到王家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敢应战,闭门高举罢战牌,我只能南下,刚好遇到上江大小姐。” 第207章 千金之赏 第207章 千金之赏 说是“不敢应战”、“罢战”,实际是这位陈别雪想向新城王家学点新本领,引种几种泰西作物,但是这段时间王象晋刚好不在垣台,家里的下人不敢作主,偏偏陈别雪一开口就要引种,口气太大自视太高,惹得了新城王家不快,引种的事情根本谈不下去,王家还说了几句风言风语,狠狠地打击陈别雪脆弱的心灵。 偏偏陈别雪离开恒台之后,又是诸事不顺,不但遭了贼还生了病,如果不是临清州遇到江清月,或许已经变成了失踪人口。 一想到这段遭遇,陈别雪就是一肚子火气,因此他什么时候都不忘踩一脚王家,而且还要炫耀一下的自己农艺水平胜过新城王家,而柳鹏倒是十分好奇看了陈别雪一眼:“诸城那边的柞树苗,你有办法搞到手没有?” “没办法,人家看得紧!毕竟是人家花了十几年功夫才辛苦辛苦培育出来的!” 陈别雪当即说道:“但是柳少只要借给几个派得上用场的人,我就能搞到足够的树苗,只要四五年就能成材养茧了,出产的蚕茧至少加倍!” 柳鹏点了点头,他现在急着去黄山馆处理那位老太监的问题,没有时间分心在这方面:“那好,回头我找几个人陪你走一遍诸城,到时候多带点钱过去。” 柳鹏正想中止这个话题,只是陈别雪下一句话就让柳鹏大吃一惊:“柳少是准备引种玉米吧?这东西实际不适合咱们登莱。” 柳鹏不由多看了陈别雪一眼:“这怎么说?” “柳少引种的泰西之物,我虽然没试过,但是新城王家已经试过了,玉米原产于泰西,都是喜温畏寒之物,若是嘉靖隆庆年间,在山东种植也就罢,现在可是万历年间啊……” 柳鹏不由拍了下额头,自己怎么把小冰河期的影响给忘记了,现在整个山东正处于小冰河期的严重侵袭之中,与另一个时空有很大区别,象去年冬天天气就特别寒冷,虽然他知道一些处理的方法也不由顺口问道:“有什么办法没有?” 他不觉得陈别雪有什么办法,只是陈别雪干脆利落答道:“当然有办法,柳少,我听江大小姐听过您的事,知道您有宏图伟志,有的是主意有的是办法,但是这地里面的事情,您却未必如我精通未必如我专心,我之所以跟着江大小姐到黄县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柳少若是用我的话,一年可以多收数万金……” 柳鹏也很干脆地答了一句:“你想要多少银子?” 陈别雪当即喜形于色:“我知道柳少大方得很,那六千两银子也不过是零花钱,但是我不图钱,柳少若是信得过我的话,这农艺上的事,全权托付给我可好?” 柳鹏不由又仔细看了陈别雪,这黑胖子除了一身员外服之外,倒象是标准的老农,根本没有“别雪”这个名字的风雅,但是陈别雪却是很有信气地说道:“诸位放心,别的或许我不在行,但是这地里的事情,哪怕是新城王象晋也未必比上我的一身好本领,柳少若是用我,我敢说,一年可以多收几万金。” 江清月也在一边补充道:“若不是陈叔叔帮忙,这一趟临清之行恐怕就要无果而终了,柳少说过的那些泰西作物,陈叔叔不但都听说过,而且都有所了解。” 居然还是个有心人,柳鹏正愁无人可用,当即答道下来:“那就这么说定,农艺上的事情,就托付给别雪老哥了!梦雨你怎么看?” 谷梦雨也是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们家两千亩田林山荡,以后就全部托付陈大叔打理,但是江姐姐既然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松江府请来了泰西的种子,那就不能浪费了,我先拿五十亩好山地出来!” 她之所以说“好山地”,自然是很有讲较,“山地”自然不可能是良田,影响不了谷家的家业生计,但这五十亩又是“好山地”,显得诚意十足,而陈别雪也是拍着胸膛说道:“且让柳少与两位小姐放心,这泰西的种子若是引种不成功,陈某分文不取!” 柳鹏却是说道:“若是能引种成功,我有千金之赏!,” 谷梦雨点点头,一点也不为柳鹏的一掷千金而激动,恰恰相反,她显得很平静:“你若是把农事都办好,我谷家田地收获的一切收成都有你一份!” 说起来,现在谷梦雨也是十分纠结,农业本来就是谷家的本业,每年赚钱也还行,只是现在论赚钱怎么及得上这边龙口开港,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日日夜夜都有银子进来,即使不算龙口港,谷家在县内的十几处铺子、产业也是财源滚滚,现在农业如果算赚钱当然只能位居最后。 原来的本业现在成了鸡肋,登州这地方上等田一年辛苦也不过是百多斤的收获,哪怕这两千亩山林湖荡都是良田,一年也就是两三千石粮食而已,何况这其中良田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其中甚至还有几百亩根本没有收益的荒地与荒山,辛苦一整年下来,扣去肥料费、农具钱、人工钱,甚至还不如龙口港一个月赚得的钱多些。 但是对谷家的本业彻底放手撒手不管似乎也不好,陈别雪的到来倒是解了谷梦雨的燃眉之急,而看到柳鹏与谷梦雨都投了自己的一票赞成票,陈别雪这黑胖子也神气起来:“谷大小姐你就放心了,有我陈某人在地里,保证今年收成至少增加一成。” 柳鹏却是问了一句:“陈老哥,现在就是三月了,你看今年还有希望弄个两年三熟吗?” 这就是考较陈别雪的能耐了,虽然在本时空山东省内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尝试两年三熟制,登州府内却是标准的一年一熟制,播种的都是春大豆,而更先进的两年三熟制现在根本与登州无缘。 陈别雪当即笑道:“没问题了,等五月收了麦子,我们就种一季豆子下去,柳少您准备种些什么?是黄豆还是绿豆,还是黑豆?那都是极好的肥料。” 这陈别雪果然是有些真本领的,柳鹏不再考较他的本领,而是朝谷梦雨说道:“梦雨姐姐,你可要看紧陈老哥,说不定用他一亩地就能多收三五斗,对了,都忘记时间,我还得赶去黄山馆。” 柳鹏原本是想跟谷梦雨与江清月谈上几句话就说,没想到陈别雪这黑胖子跑出来一下子就把话题带歪了,而且这陈别雪这黑胖子确实确实有些本领,与柳鹏谈得十分入港,竟是在龙口这边耽误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黄山馆那位老太监这会儿折腾出了什么花样来。 江清月却是看了柳鹏一眼说道:“柳少,咱们一起去黄山馆!” 去黄山馆? 柳鹏看着一身风尘的江清月劝道:“我的江大小姐,你刚从松江府回来,得好好歇息会才行,就别添乱了!” 江清月却有自己的坚持:“现在登州道上不太平,我陪你过去!” 登州道上不太平,实际是黄县县内治安特别不好,柳鹏确实承认这一点,但是自己带了整个长风队和六七个亲信,总共可有十五六个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实力雄厚不说,而且还是有官身的公人,不管什么样的山贼都不会在太岁身上动土吧! 只是柳鹏还来不及拒绝,谷梦雨已经瞄了江清月一眼:“要么你让清月姐姐跟你过来,要么就在咱们龙口歇一晚再走!” 自己在龙口歇一晚?那刘知县岂不是要气得杀人! 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我跟清月姐一起去一趟黄山馆,事情若是办得顺利,明天回来吃晚饭。” 只是柳鹏觉得经过这么一耽误,明天回来吃晚饭并不现实,宫里的老太监可不好伺侯啊。 谷梦雨原来对于江清月要跟柳鹏去黄山馆有想法,只是当江清月说出“登州道上不公平”这句话,她当即转变了想法,现在更是完全支持江清月:“江姐姐,把你的长枪都带上,甲也要带去,还有最好多带几个人过去。” 重新上路的时候,柳鹏身边已经有了二十余人,除了江清月跟过来以后,她又从巡防队里带来了六个顶刮刮的好汉子。 只是现在的江清月骑在健壮的白马上,英伟非凡,一下子就把骑在骡子的柳鹏彻底压下去了,而柳鹏只能一边催动那头性情最温和的骡子向前走,一边询问着江清月这一次松江之行的遭遇:“松江府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登州就是再好,不及松江万一,那真是人间天堂,可惜就是那边也有白粮之役,我听说那里的富人宁愿我们找上门去,也不愿意摊上一次白粮之役!” 如果山东有养马有河工有柴夫有藩王,江南虽然没有这些不利因素,但只要白粮之役还在,江南的富人只能或是战战兢兢或是醉生梦死,生怕一夜醒来祸事就上门,柳鹏也笑了起来:“下次大小姐若是到松江府作案子的话,直接让他们选两条路,要么到通州押一回白粮,要么就是把银子交出来……” 第208章 吴家小吕 第208章 吴家小吕 “才不作什么案子,再大的案子又没有龙口这边赚得多了!”江清月表示她已经彻底金盆洗手:“那王道一作事或许有些不地道,但是只要江南的商船能过来,那我们可以都认了!” 王道一不但可以独占五万担桑蚕茧的全部好处,恐怕那一万五千担柞蚕茧的好处他也要全部独占,只是柳鹏也知道这就是实力碾压的结果,他手上的实力就这么多,别人愿意在龙口出港自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因此他只能顺着江清月的话气往下说:“我现在想着江南的商船若是来了,或许可以作一桩无本万利的生意。” 江清月虽然不象谷梦雨对银钱格外敏感,但跟着江浩天这么多年,从来不肯错过任何商机:“无本万利的生意,那又是什么生意?” 柳鹏笑嘻嘻说道:“不用本钱的生意,偏偏又能大赚特赚,只要这条商路一开,保证有很多江南的商船抢着到我们龙口来!” 江清月知道柳鹏在卖关子,正想啐柳鹏一声,却听到有人大声叫道:“前面是柳鹏柳大少吗?快停下,快停下!” 柳鹏抬头望去,前面拦着的是个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长得很漂亮不说,柳鹏隐隐记得这人作事也很漂亮,只是柳鹏想不起来这年轻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来历了:“这位朋友,是不是从黄山馆来?” 他以为黄山馆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大事,那老太监不知道又搞出了什么花样,只是这年轻人却是连连摇了摇头,甚至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直接说出了一个吓死人的答案:“柳少,前面有大队山贼想要伏击你们,他们守了许久都没看到柳少您的队伍,现在已经朝这边杀过来了!” 柳鹏吓得一激灵,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山贼敢伏击自己的大队人马?这是要造反吗? 柳鹏正想到这,马上的江清月已经提起了雪亮的银枪,对准前面的大道,顺便也对准了来报信的年轻人:“朋友又是哪一位?” 对面这年轻人也说道:“我是吕玄水,别人叫我吴家小吕,吴孟辉家的,常往龙口送货运货的!” 柳鹏已经想起来了,难道他印象中这人办事特别漂亮,原来是吴孟辉马帮里的吕玄水,听说小吕这人驾车来回于龙口县城之间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说他吕玄水半句坏话,恰恰相反,这位吕玄水是真正的漂亮人,办事热心公道,众口皆碑。 江清月已经喝了一声道:“披甲结阵!” 伴随着江清月这一声令下,原来十分慌张的整个队伍终于作出反应了,按照平时训练的步骤,摆成了一个简单的两排方阵,开始准备开战了。 说是披甲,也就是江清月马上带了一具甲而已,虽然巡防队平时备着好几具战甲,但今天大家想着是来迎接宫中的使者,那披甲自然不方便而且恐怕老太监脸上不好看,因此连一副具都没带过来。 还好大家这次可是带了整整五十个大元宝一千两银子,也知道登州路上现在不太平,因此个个都是全副武装,不但带齐水火棍、腰刀,甚至还带几把大斧、长枪,甚至还带了几张弓,那边卫果宣就大声问道:“谁手上还有多余的箭矢,匀我几只,我身上只带了一羽箭,根本不够用啊!” 至于最威风的还是骑在马上提着银枪的江清月,江清月神色凌厉地询问着吕玄水:“吴家小吕,我记住这个名字,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跟柳少与姐姐好好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吕玄水说话倒是很有条理:“我是在龙口那边给吴爷运货的,全靠了柳少与谷小姐、江小姐,才能有一碗饭吃,今天我去走亲戚,路上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 他说的是实情,他在吴孟辉手底下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伙计,正是靠着最近龙口开港,吴家马帮生意兴隆,他有机会才做了车把式成了掌鞭,在马帮车行里,掌鞭的车把式可是数得着的人物了,威风八面不说,每个月赚到手的银子也涨了整整四成。 吃水不忘挖井水,他自然对柳鹏感激不尽,而今天他下乡来走亲戚,走着走着就觉得特别不对劲,就干脆躲到了路旁避个风头。 他在路上整整跑了三年货,其中也遭遇了好多大场面,好几次都与山贼正面相搏,经验特别丰富,事实证实他的直觉并没错,他才刚刚藏好,大路上已经杀过来大队山贼,只要他反应稍慢一点,说不定立时就成了刀下之鬼。 他路边躲了半天,居然听到这帮山贼居然嚷嚷着不停,一心就朝着柳鹏随身携带的银子去,而且他们早就布下埋伏,只是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来柳鹏,匪首让下面的匪众再等一等,柳鹏肯定马上就到。 但是下面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却生怕再等柳鹏就连同随身的几万几千两银子一起跑了,一时间心中着急就直接带着大队人马杀了出来,大当家在后面嚷了半天,怎么也拉不回这心热如焚的大队人马,这下子就热闹极了。 吕玄水在路边听得触目惊心,他没想到今天差一点把命都给丢了,只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机会难得,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跟柳鹏柳大少攀上关系。 毕竟大家都知道柳大少是整个登州第一等的能人,真正的财神爷,而且言出如山,只要帮柳少把事情办好了,就绝对不会亏待你! 柳鹏与吕玄水没有什么正式的接触或是交往,只是路上见过几面点个头而已,但是正是因为龙口开港吕玄水才有机会成为掌鞭的车把式,在整个车行里面都算是一号人物了。 能成为掌鞭的车把式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平时没有二三十年的资历根本没机会,直到另一个时空的五十六年代,车把式仍然是乡村中最显赫的位置之一,电影《青松岭》的主题就是围绕一次夺鞭的斗争而进行。 因此在这个层面来说柳鹏对吕玄水有大恩,因此吕玄水等匪帮人马一过,就抄了一条只有他们马帮中人才知道的小道一路狂奔来给柳鹏报信了:“统共是六七十个人,都有兵器,穿着黄衣,其中差不多有十来个骑马骑驴的!” 柳鹏不得不暗叫一声侥幸,如果不是在龙口出了陈别雪这档子事多耽搁大半个时辰,或许自己现在直接就走进了埋伏圈被这群山贼包了饺子,也不知道这群山贼是什么来历,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居然不怕事情闹大以后登州府的营兵出动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但不管是什么来历,柳鹏都已经知道来者不善,人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动六七十人马埋仗,这简直是灭门之仇杀妻之恨啊,正想到这,江清月已经大声叫道:“跟我来!有我在,一切都有办法。” 今天来的人之中,就以负责机动作战的长风队人数最多,大都是江浩天带出来的老弟兄,除此之外江清月还从龙口带来六个老弟兄,江清月这么一嚷,整支队伍立即有了主心骨,当即跟着江清月重新朝着左侧的一座小山靠拢,连同骡马箱笼都一同牵上山去,江清月还赶紧分派任务:“不要着急,不过是几个小毛贼而已,咱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就是女真的白甲兵都没收拾下我们!” 二十多人的队伍很快占据小山上的有利地形,作好依山死守的准备,江清月赶紧部署着防御,她跟着江浩天见过了不少大场面,因此布起阵也算是有模有样,几张弓都在布置在高处,长风队老兄弟们在后面压阵,巡防队内刚调教好的新丁则顶在第一线。 虽然有些残忍,但在江清月的眼中这是最合适的处置之法,而吕玄水也跟柳鹏跑上山来,那后面卫果宣一边握紧了手上的弓,一边问道:“我们撤来得及不?” “我和柳少来得及,你们来不及!” 江清月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卫果宣心底的幻想:“他们有马,大伙儿走得再快,还能跑得过马儿?柳少,到我后面来,有我在,谁别想冲过来伤一根毫毛!” 柳鹏还没说话,江清月已经直接把他推到身后去,接着大声说道:“大伙若是想走,只要能跑得过马,只管走,若是跑不过快马,那一切都听我的才能有一条活路!” 江清月这么一说,整个队伍就变得秩序井然起来,大家谁也不觉得自己跑得过快马,柳鹏现在倒是与一身是汗的吕玄水挤在一起,吕玄水也没见识到这种场面,他不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越发紧张起来,又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整个人朝着东西大道上看了一眼,又向后退了一大步。 柳鹏看得出来,现在的吕玄水已经近于脱力了,而且柳鹏不觉得吕玄水继续跟自己呆在一起,能给自己提供多少帮忙,因此柳鹏大喝一声:“开箱子,开箱子,把箱子打开!” 第209章 女武神 第209章 女武神 开箱子?整个队伍之中只有一个箱子,就是队伍之中唯一一匹驮马上背着的那个大箱子,大伙儿都知道这个箱子装的是什么,那可是刘知县刚刚给柳鹏找来的二十锭大元宝,每锭都有五十两重,这样的元宝只要拿到一个,那真是几年都不用愁过日子了。 大家之前可是亲眼看到虞师爷把一整箱银子都送到柳鹏手里,而柳鹏也郑重其事地给这箱子贴了封条。 正当大家口水快要流下去,柳鹏已经一把撕掉了银箱上的封条,直接露出了雪花花的一堆银锭,他告诉大伙:“大家都知道只要跟着柳鹏我干,而且肯卖力气,我柳鹏绝对不会亏待大伙!” 柳鹏当然是不会亏待自己人,大家甚至想起了开始柳鹏一诺千金的故事,而且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明明是柳鹏自己搞错上了大当吃了大亏,还是要给松江黄家送过去一千五百担柞蚕茧,因此柳鹏的话向来是最算数的,因此一想到这一点,大家的手脚不再麻木,反而多了几分期盼。 吕玄水看着这一箱银锭,感觉自己又有了力气,那边柳鹏已经拿起了两个大银锭递了过来:“多亏吕兄弟报讯,不然柳某现在就没命了,所以今天这件事,吕兄弟当居首功,这两个银锭先拿着,回头我还有重谢!” 吕玄水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惊人的一大笔财产,整个人就呆在那里了,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甚至连该向柳鹏说句感谢都忘记了。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柳鹏继续把一箱银锭都打开了:“大家放心,跟着我柳鹏干的,人人都有一个,谁也不缺,现在别急着抢,回头每人都是这个数,现在先借用一下,乱一乱这些贼子的阵脚,打跨了这群贼子我给大家都补上,一个都不缺!” 下面的这帮将士,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丁,都齐齐发出了一声好,他们也知道现在拿银元宝不过是自寻死路寻了,柳鹏继续拉着吕玄水的手说道:“吕兄弟,我们在这里守着,麻烦你到龙口那边给梦雨姐姐报个讯,让她赶紧过来支援,把能拉出来的人都拉出来,你若是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还有一份重赏!” 吕玄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没想到在重赏之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听柳鹏话里的意思,手上这两锭大元宝只是开胃菜而已,后面才是重头戏,一想到这一点,吕玄水就一激灵:“我马上就走,马上就去龙口,都说柳少仁义,柳少果然够意思啊!” 他心底想的是柳鹏果然仗义,宁可率部坚守也要给他创造报信的机会,却不知道柳鹏不觉得自己能有机会走脱,今天他目标太大,而匪帮的探子太多,甚至还有马匪在后追杀,除了死守之外,皆是死路。 吕玄水带着一个大元宝沿着东西大道就朝着龙口狂奔而去,而柳鹏命令把装银锭的箱子推到了半山腰上,继续命令道:“多找点石头来,只要坚持了一两个时辰,梦雨姐就会来支援我们,一切就有希望!” 只是他话刚说出口,江清月已经将他向后一推,接着江清月把缰绳扔给他:“给我牵马去,有我江清月,谁也别想伤到你,柳少你自可万无一失!” 江清月说得霸气,而下面的将士也是发出了一声欢呼,卫果宣甚至嚷嚷开了:“柳少,我刚才点过了,除了你与江大小姐,统共是二十三人,你得准备二十三个大元宝!” 而长风队的队长顾山河则朝着江清月挥了挥拳头,大声说道:“大小姐,你放心就是,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些毛贼别想冲上来!” 只是顾山河的声音刚落,那边东西大道已经杀过来了两骑快马,来得颇快,而柳鹏也是吃了一惊:“马匪!” 如果说对方聚众六七十人已经是实力难厚了,现在甚至连马匪都拉出来了,那恐怕就不是一般的匪帮了,而且一来就是两骑快马! 正想到这,马上的这两个马匪已经发现了柳鹏统率的长风队,发出了一声锐利的哨声,看得出来这两骑马匪骑术娴熟,是一等一的悍匪。 江清月可以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两骑快马的架势,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只是很快她十分坚毅向前迈出一步:“不过是两骑轻骑,他们敢冲上来吗?柳鹏!你永远是我的人,所以谁别想欺负你!” 说话间,江清月已经将柳鹏往后推了好几步,阵阵香风之中,柳鹏突然感觉得到自己脸上被印了一吻,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清月已经提着银枪站在最前线了。 长风队占据的这小山头实际并不高,而且坡度也很平,快马甚至可以勉强跑到半山腰,但是现在江清月占据了地利上绝对的优势,而且附近数里已经找不出更好的第二个山头。 而这两骑快马也是十分娴熟地催动战马沿着柳鹏的山头绕了一圈,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江清月布置得极好,凭借他们这两骑轻骑,根本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只能又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哨声。 很快匪众的大队人马就已经杀到了,正如吕玄水所说的那样,对面可以用超级大匪团来形容,甚至能公然同县里的快班、壮班干一仗,至少有六七十个黄衣匪人,其中还有七八个人是骑在马上的土匪。 虽然乘马很杂,有本地的土马,也只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驴骡,根本不及那两骑快马的剽悍,但是这样的阵容已经让柳鹏这边刚刚鼓动起来的士气又变得有些低落了。 这帮匪众都穿了一色黄衣,兵器齐备,长刀、大剑甚至还有几枪长枪,柳鹏值得庆幸的是,对方终究只是悍匪而已,阵中并没有人披甲上阵,不然凭柳鹏这帮人的战力,遇上披甲的大股悍匪直接认输就行了。 看到大伙都十分紧张,柳鹏站在江清月的身边倒是觉得安心起来,现在江清月的背影好美! 柳鹏从背后看去,江清月就是犹如从天而降的女武神,柳鹏从来没想到江清月那高挑的背影是如此令人安心,哪怕前方有成千上万的敌人,柳鹏都觉得有些开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位女武神就威风凛凛在自己的身前,用她的身体来守护着自己,却用最柔软最美丽的背影正对着自己,柳鹏觉得很温暖很开心,仿佛那脸上被印上的痕迹越来越甜了。 正因为是这种兵临城下的情况,柳鹏仍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不希望江清月出什么意外,哪怕伤到江清月一根手指,柳鹏也会心痛一整天。 因此他笑着说道:“这一回陈大明陈叔叔恐怕要有大麻烦,县里搞出这么大的事情,他首先就得吃挂落了,大伙觉得陈叔叔有什么办法来应付这事?” “当然有办法!”说话的是卫果宣:“到时侯陈班头可以说来了七八百名江洋大盗,如果来七八十人是他的责任,可如果来了七八百人,那就是府里县里的责任了。” 只是卫果宣虽然主意很多,但柳鹏却是后悔没把武星辰与萧马熊带上,这可以说是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如果他们跟过来了,柳鹏这边就多了两员勇不可当的战将。 或许是看出了柳鹏的担心,现在顾山河开口说话了:“柳少,来了七八百人也不怕,顾某人向来是以一当千,我硬生生是从十几个白甲兵的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区区几个小毛贼又有什么可怕的!” 柳鹏加上卫果宣还是顾山河这么一相互呼应,大家倒是安心了不少,觉得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自己这边不但有江清月还是顾山河,而且还有二十多人,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可是公门中人,对方只是一群盗匪而已,对方未必敢下令强攻。 只是大家刚刚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对方的那个匪首已经下了正式的攻击命令:“兄弟们,快上啊,柳鹏柳小贼身上带了几万两真金实银!” 我操?几万两?难怪这帮江洋大盗干脆连埋伏不愿意,直接杀过来就来找柳鹏的麻烦,原来是传得这么悬乎了! 可真正的问题在于,柳鹏身边就只带区区一千两银子而已,还是跟县里磨了好几个回合才磨到手的,因此江清月觉得自己想到了办法:“柳少,跟他们说说,咱们身边就只带一千两怎么样?” 柳鹏却是摇摇了头说道:“对方是对着咱们来的,咱们就是一两银子没带,那又能怎么样!” 这正是柳鹏眼前最担心的事情,而现在这帮江洋大盗已经正式发起了攻击,与柳鹏想象中乱哄哄的局面不同,这帮江洋大盗还真有点门道,他们并不是一窝蜂地朝着柳鹏据守的山上发起攻势,而是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在快马的掩护之下朝着小山头逐次攻了过来。 第210章 元宝阵 第210章 元宝阵 快马已经朝山上射了好几支没什么准头的冷箭,却让站在最前面的巡防队员吓了一跳,倒是后面的老弟兄稳住了场面:“没事,咱们在高处,箭射得再多又怎么样,又没有多少准头,不着急!” 老弟兄们不但稳住了局面,而且还有一两个老弟兄们主动站到了第一线,一边指点着没多少经验的巡防队员,还一边配合着新丁的动作往下射箭,而山下的江洋大盗看到他们的乱射并没有得手之后,又立即展开正式的攻势。 这一回仍然是分成好几个小队展开攻势,只是与原来三三五五的小队不同,这一次带队的土匪头目都带着至少七八个人,最多甚至有十来个人组成一队大声怒吼就朝着山上冲上来。 “射!射!射!” 伴随着江清月的命令,一张张弓箭已经朝着低处开始射击,虽然没有太多准头,但是仍然对这帮江洋大盗的行动造成了很大阻碍,而且很快有了正式的战果,一只快箭直接就射中了一个土匪的腿上,那个土匪直接发出了一声悲掺至极的叫声,接着整队人都跨了下去。 “果宣干得漂亮!” “卫果宣你这一箭真神了!” “是啊!卫果宣,你这一箭立功了,柳少是不是该多赏你一点银子啊!” 柳鹏这才知道这一箭居然是卫果宣射的,他心情也轻松起来:“射得好,有赏,有重赏!” 而这个时候柳鹏也发现这些江洋大盗虽然人数众多,而且还有八九名马匪,却有着极其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平时在大道上劫财劫色尚可,打这样的硬仗实在是欠缺了些勇气,好几队人轮攻往上冲,结果稍有挫折就轰然而溃。 自己只要在这里坚持一两个时辰,龙口那边的援兵到了,一切就有转机了,只是柳鹏刚想到这,对面的大当家已经嚷开了:“都给我听好了,等会我一声令下,弟兄们都给我往上冲,谁敢退后,我剁了谁脑袋!” 柳鹏没想到对面这个穷凶极恶的大当家居然还是打硬仗的好手,经过他这番调教之后,整个战局的形势又为之一变,六七十个名土匪大声呼叫着,成群结队地就往山上冲:“银子,好多银子,好几万两银子!” 卫果宣在山上骂开了:“真有这么多银子,老子先跑回家去,柳少也就是带了一千两,再多就没有了!” 只是对方已经红了眼,根本不听卫果宣的说辞,很快山上的巡防队员已经朝着山下投掷起拳头大小的山石,砸中了好几个人,只要被这样的石头砸中即便没受重伤也是好一会都动弹不得,但是现在土匪也是发足了狠劲,根本不肯退却,直接就一路发力往上冲。 特别是那两个弃马步战的游骑,现在更是悍勇十分,大吼一声就冲在最前面,大有千军辟易的势头,把土匪们的所有凶性都激发出来了。 石头雨点般的砸下去,但是这两个带头的悍匪格外悍勇,动作灵活得不象话,又跑又跳,哪怕是个落石砸中了也不吭一声,继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上冲,而且现在也进入了对方骑弓的有效射击范围,好几张短弓就朝着山坡劲射,柳鹏当即就听到了阵中已经有人掺叫一声,趁着这个机会,这两个悍匪带着十几个土匪已经冲上了半山腰。 他们很快就同站在前排的卫果宣他们交上手了,现在卫果宣一声挥动着腰刀朝下砍,一边大叫道:“我们身边就带了一千两银子,就只有一千两银子!” 只是他开始还能这么嚷嚷,看到三个土匪围着他毫不客气地展开围殴,卫果宣也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当即也玩命了:“老子拼了!” 他跟萧马熊比武的时候,曾经跟柳鹏说自己大半身本领都是花花架子,比不得萧马熊一身都是杀人越货的好本领,但是现在柳鹏却看得出来,卫果宣那话有所保留,他出手的时候毫不留情,直接就是两败俱伤的招数,招招搏命,刀剑交击之后,对方三人已经伤了一人,但他也浑身是血。 这个时候就显出了江清月排兵布阵的本领,她把柳鹏统带的巡防队员都放在第一线,虽然冒了很大的风险,但是他们只要一想到身后还有长风队在顶着,心里就宽心不少,纵然陷入了重围,但仍然是力战不退。 而长风队也趁着这些土匪立足未稳的时候杀出来了,江清月手持银枪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枪就刺中了一个刚刚探头的土匪,鲜血喷涌之后,这名土匪朝着山下连退了六七步,才惨叫一声栽倒地上。 接着江清月又是一声凤吟,杀入了土匪阵中,今天这帮土匪也算是登州有数的悍匪,特别是那两个下马步战的悍匪更是剽悍无双,但是碰上了江清月,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慌乱之中,被江清月接连刺中三人,甚至连一个马匪都中了一枪,只是这马匪虽然受了重创,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怒吼,继续朝着江清月杀过来。 而顾山河也是把快刀舞得雪亮,把江清月的侧翼守得极稳,只是杀上来的终究是一大帮悍匪,虽然江清月带着加入长风队扭转了局面,但是冲上来的悍匪越来越多,而且那个一脸凶相的匪首大当家已经发现,柳鹏就在就在江清月五六步之后,他正放开缰绳正拿着腰刀准备上来助战,他已经大声叫道:“那个就是柳鹏,谁杀了柳鹏,老子赏三千两银子!” 柳鹏都没想到自己的首级居然这么值钱,对方居然直接开出了三千两银子的赏格,换句话说,今天这次袭击是绝对是对着他柳鹏来的,虽然柳鹏不知道是什么人组织的袭击,但是柳鹏今天自己必须要小心了。 而现在的江清月却是怒喝一声:“别作梦了!柳鹏是我的人,他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想要伤到我的男人等下一辈子再说吧!” 说话间,江清月突然变得勇猛起来,与匪帮之中的二个马匪斗得旗鼓相当,对方明明有四五个人之多,可是在江清月的长枪之下,硬是只有招架之力。 但是大家也看得出,战得越是持久,对柳鹏这边越是不利,江清月的银枪虽然神勇至极,但是她一人一枪,又能坚持多久! 前面已经传来了一声掺叫,却是顾山河终于顶不住对面四五个悍匪的攻势,在一片刀光之中,他发出了一声掺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最后还叫了一声:“大小姐小心!” 情况是越来越不利,柳鹏已经发现已方的伤亡越来越大,原来除了江清月与他之外,总共有二十三人跟着他上了山,现在能继续坚持战斗的顶多只有十六七人而已,失去战斗力的至少有三分之一,就连开始神勇至极的卫果宣,现在都已经见不到身影了。 是时侯了! 柳鹏看着下面涌上来的土匪,突然打开了装着银锭的箱子,接着朝着山坡下一推,大声叫道:“这有几万两银子金子!” 一众土匪都看得清清楚楚,好多好多大元宝,应当就是传说中五十两一百两一锭的大元宝,这样的大元宝,自己辛苦一整年,未必能赚到一个,而现在柳鹏的箱子就装着至少好几十个。 实际只有十九个而已,柳鹏已经把两个大元宝都赏给了吕玄水,只是吕玄水纠结了好一会,报信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凭他现在的状况带走两个元宝或许没什么问题,但别想着带着两个元宝跑到龙口去报信。 而现在这十九个大元宝就在阳光下发出如此闪耀的光彩,以至于冲上来的土匪在这一瞬间都完全惊呆了,他们甚至有了一种错觉,或许柳鹏这推出的大箱子里面装着至少五六十个一百两甚至两百两一锭的大元宝。 虽然大当家说柳鹏随身带着至少几万两黄金白银,为此大伙儿激动了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但是刚才大家冲上来已经看清楚了,虽然柳鹏或许藏了一两个箱笼,但是绝对没有几万两银子的家当,毕竟他们队伍的骡马就那么两三匹,怎么可能带得来几万两真金白银。 在巨大的失望之后,他们看到让人狂喜的惊人收获,现在山坡之上已经就扔着好几十个大元宝,只要自己稍稍挪动步子,这元宝就归自己了! 大当家之前可是说得很清楚,只要自己肯努力肯卖命,这些元宝就全是大家自己的了! 因此片刻之前是五六个人在围攻着江清月,如果不是江清月披着战甲,或许已经直接倒在血泊之中,但即使如此,江清月仍然是气喘连连中了好几下,连脚步都乱了,甲衣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这些土匪的血,或许再有两三个回合,她就要坚持不住了。 可是现在围攻江清月的五六个个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了两个弃马步战的马匪还在挥动着狼牙棒跟江清月拼死厮杀,只是这两个土匪也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嘴里还大声叫道:“都给我回来,快回来!” 第211章 雪崩 第211章 雪崩 “快回来,收拾了这小娘们!” 只是这两个马匪的呼嚷没把同伙拉回来,反而引来了柳鹏的一声大喝:“看暗器!” 说话间,柳鹏已经掷出了一块石头,实际上他这块石头不过一指多长,根本没什么威力,而且也怕误伤了江清月因此没有什么准头,但是却把两个马匪的吸引力都吸引过来了,特别是那个之前挨了江清月一枪的悍匪更是歪过头来想要看清楚柳鹏掷出暗器的方向。 “杀!” 江清月与柳鹏的配合可以用天衣无疑缝来形容,看到柳鹏给自己创造了大好机会,江清月毫不客气就一枪刺了出去,直接就刺中了那个分心他顾的悍匪,一时间鲜血喷涌,连带江清月自己都被喷了半身鲜血。 这马匪原本就负了重伤了,勉强凭借一股悍勇之气才坚持到现在,而现在江清月直接刺中了他胸口,接着又一绞,不等江清月补枪,直接就朝身后栽倒过去。 另一个马匪不由大惊失色,正想着江清月收枪的机会上来捡点便宜,柳鹏又是大叫一声:“看我冷箭!” 柳鹏用的仍然是飞石,却不是冷箭,只是这马匪仍然被柳鹏惊得偷偷探了一眼,看到飞石毫无准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也错过了追杀江清月的大好机会。 现在江清月提枪又杀上来了,而柳鹏也是大喝一声:“看我暗器!” 这马匪已经看准了柳鹏就是纸老虎,手上几枚飞石最多不是二三两重,即使打中了也没有任何威胁,何况柳鹏这些飞石连半点准头也没有,因此他对柳鹏的言语攻势毫无感觉,直接就大叫一声:“你们这对狗男女受死吧!” 只是他刚刚跟江清月对了一招,柳鹏手上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砸在他左肩上,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右侧一栽,而江清月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绝好机会,银枪直接就杀了出去:“去死吧!” 只是柳鹏与江清月配合得再好,想要一枪就让对方毙命仍然有些困难,这马匪左臂挨了一枪,血流了不少,但没伤到要害,只是他也握不住手上的狼牙棒,直接就把狼牙棒一扔,就朝山下跑去。 他也知道对方这对狗男女配合得实在太厉害,自己若是再不跑的话,说不定就栽在这里了,而柳鹏赶紧掷了两枚飞石,只是准头全无,威力欠缺,而江清月则是一抖枪花,朝着柳鹏大声叫道:“柳少,帮我牵马,咱们一起破敌!” 此刻的匪众已经在山坡上乱成了一团粥,柳鹏扔下去的大元宝不过是十九个而已,可是冲过来抢元宝的土匪却有二十多个,自然有人抢到两三个,也有人一个都没抢到,一时间下面乱哄哄,有些没抢到的倒霉蛋干脆与人打起来了。 一切混乱无比,只是他们不认为县里这帮公人还有什么威力打断他们的发财梦,而这个时候却听得响亮的马啼声,却是江清月骑着战马从山坡上杀了下去。 一人一马,能当千军! 柳鹏很难形容现在他现在的感觉,他从来没想到过江清月骑在马上会如此势不可挡,他只觉得自己热血沸腾,就跟着江清月从山上冲了下去,嘴里还大声叫道:“冲啊!” “冲啊!” “杀啊!” 已经受了重伤的顾山河都杀出来了,十几个人公门中人跟在江清月的身后发起了攻击,而江清月更是一马当先朝下杀了过去! 现在柳鹏能感受得骑兵的可怕威力,江清月明明只有一骑而已,只是她甚至还没杀到,二三十个土匪现在都扔下手上的银元宝,个个屁滚尿流,根本不敢与对抗,只知道发足向山下奔去,还有些土匪干脆吓跪了,根本不敢抵抗,抱着头就跪在地上,嘴里叫着:“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一人一马,千军辟易! 虽然江清月这一次单骑冲锋带着非常大的风险,但是收益也可以用惊人来形容,现在这帮土匪的攻势已经以雪崩告终了,他们明明还有好几十人,甚至有好几匹马驴骡子,现在都完全不管不顾,如同奔涌的洪水一般就朝东边的大道发足奔去。 “停!”江清月停住了马,命令所有人停止追击:“可惜咱们只有二十五人,哪怕再多十人都多,不然今日必将将这股土匪全歼!” 虽然大获全胜,甚至还抓了好几个俘虏,但是现在跟着柳鹏与江清月发动追击的人实在太少了,柳鹏看了一下,也就是十人左右而已,而且追到山下平地的话,恐怕局势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对方好歹还有好几十人,只是江清月正觉得遗憾的时候,前面却是杀声震天,杀出来了至少百八十人,个个大呼小叫,就朝着溃败之中的土匪杀来:“杀!杀!杀!” 嚷杀声惊天动地,柳鹏一边帮江清月牵着马,一边惊奇地说道:“梦雨姐来得太快了吧?这才多久啊!” 柳鹏根本没想到谷梦雨与江浩天的援军来得这么快,只是江清月却是柳眉一挑:“这不是龙口来的援军,那是……是吴家小吕!” 她想不起吕玄水的名字了,但是勉强记得“吴家小吕”这个名号,而现在柳鹏也发现来的不是龙口的巡防队、海上巡防队、辽东游民、或是墩台军丁,而是一帮乡民的组合。 他们连兵器都不齐整,有些人手上只是拿着锄头之类的农具,若是平时他们连上阵摇旗呐嚷都不够格,不用一刻钟就要被这帮悍匪杀得干干净净,只是这帮土匪本来就已经被江清月单马匹马杀得屁滚尿流,现在个个心理还有阴影,一看到前面杀出来这么多伏兵,那更是魂飞魄散,战意全无。 “撤!撤!撤!” “跑!跑!跑!” “兄弟,我把这元宝给你们留下了,你们别跑好不好!” 只是对面的人群之中有一个指挥若定的吕玄水,他大声嚷嚷着:“别急着拿元宝,不要忘记了,柳少还有重赏!柳鹏柳大少许诺了重赏!” 柳鹏的名字在这地方很好用,吕玄水这么一嚷,百八十号老少爷们全都信,大吼一声,就追杀开来了:“不许放过一个,一个也不许放过,这是柳少赏我的赏钱,不管死活,柳鹏柳大少有重赏。” 他们唯恐后面的人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不管死活,柳大少都有重赏。” 而此时的柳鹏已经惊呆了,他很白痴地朝着江清月问了一句:“我们追不追!” “追!” 江清月毫不犹豫地带队追杀上去:“一个也不许放过,给我杀!” 一人一马,望风披糜! 幸存的十来名公人这时候当即反应过来,也是大吼一声:“杀啊,不管死活,柳少都有重赏!” 事实上,“不管死活,柳少都有重赏”这话不是柳鹏说的,而是吕玄水随口说得,只是现在整个战场都流传着这句话,而且大家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东堵西截,一定要这群胆大包天的土匪留下来。 实在是最近县内的匪帮太没有顾忌,光天化日之下做了不知多少恶行,象今天这种局面,大家之前想都没想到,居然有匪帮敢公开聚众袭击柳鹏柳大少统带的公门中人,这跟造反已经无异了。 现在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小队的匪帮被大队的义民堵住了,七八号十几号义民就堵住了一个落单的土匪,然后一哄而上毫无秩序,只是这些土匪已经被江清月杀怕了,根本组织不起抵抗,不是被活捉就是被活活打死。 事实上,活活打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有些土匪被围上来的义民收拾得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即使有少数土匪勉强组织起抵抗来了,很快江清月银枪快马杀到:“敢于抵抗的,不留活口!” “还敢抵抗的,一律不留活口!” 伴随着这道命令,也代表着今天战局告一段落,这群东奔西走的股匪大部就歼,只有那个伤了一臂的马匪以不可思议冲上马去,接着夺路狂奔,而是在合围之前,带着少数土匪突然出去。 现在战场上已经留下了二三十具土匪的尸体,还有更多的俘虏被逮住痛打:“柳少说了,不管死活都有重赏,打死也没关系!” “是啊!你们这帮狗贼,可把咱们黄县人害苦了!” “是啊,好闺女就让这帮狗贼给毁了!” “我前天被抢了三十两银子!” 柳鹏一时间没来得及控制局面,已经有三四个土匪被愤怒的民众活活打死了,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老少爷们,给兄弟留几个活口,到时候公堂上柳某还用得着,活口柳某人用得着!” 柳鹏也不说什么赏金,只说“公堂上用得着”,大家还真信他的说法:“就听柳少的,大家多留几个活口,这帮狗日的,可把咱们黄县人给害苦了!” 有没有害苦黄县人这不好说,现在这帮被俘虏的土匪可以说是苦到了极点,虽然按照柳鹏的命令给他们留了一条活命,但不代表着他就不受点活罪,大家使劲把这段时间的怨气都往他们身上撒。 第212章 战果 第212章 战果 “没事吧!” 现在柳鹏好不容易追上了江清月那灵活的步伐,他问道:“清月姐,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江清月从马上跳下来了:“没怎么伤着,就是一点擦伤罢了,快给我牵马!” 今天的江清月表现得如此神勇,柳鹏是心甘情愿地给她牵马:“大小姐,今天是吓死我了,幸亏有你在!” “柳少,你没伤着吧?” 听到江清月关切的声音,柳鹏一边牵着马一边说道:“今天就数我最幸运,一根毫毛都没伤到!哎,没想到这大路上都会有这样的意外!” 江清月扫了柳鹏一眼,眼里都是意外:“恐怕还有更多的意外发生!” “还有什么意外发生?”柳鹏现在是真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吕玄水与江清月的表现,或许今天整个长风队就要全灭了,而江清月笑了起来:“你马上就知道了!” 什么意外? 柳鹏下一刻就几乎喘不过气来了,江清月那带着鲜血的嘴唇已经又一次吻过来了,而且跟上一次不一样,直接就吻在他的嘴唇上,甚至连小香舌都在向柳鹏索取着更多甜蜜的感觉。 现在的江清月有些狼狈不堪,她身上都是飞溅的血迹、汗迹还有许多尘土,但是柳鹏却一点都不嫌弃,他觉得江清月的吻是如此神奇,虽然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但是柳鹏总是觉得这个吻会创造世界上的一切奇迹。 星转斗移,不管岁月如此变幻,这个吻却是如此甜美,如此甘甜,这一天的奔波辛劳,这一天的惊惶不安,这一天的,现在都变成了那最美好的滋味,柳鹏只觉得幸福不够,还不够,他还要更多一些。 只是下一刻,柳鹏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这个吻太久太深了,他都要窒息了! 但柳鹏觉得自己绝对是最幸运的那个人! 唇分! 江清月恶狠狠地说道:“柳鹏,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 虽然嘴唇分开了,但是柳鹏就被江清月搂住了,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勇气,如果不是背后还靠着马背,或许现在柳鹏就会倒在地上了。 江清月告诉柳鹏:“你是我的男人,我不许有任何人伤害你,我也不许任何人从我手里夺走你,哪怕是什么野女人都不行!” “嗯!” 柳鹏低下头去,心甘情愿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提出抗议。 生活是如此美好! 只是再美好的生活,都要伴随许许多多的琐事,现在顾山河就向柳鹏报道着今天的战果:“咱们长风队伤亡数字出来了,包括您与大小姐在内,咱们今天总共是出来了二十五个人,现在有五个兄弟战死沙场,还有十一个兄弟重伤了!” 这差不多是三分之二的伤亡,而且这个数字还没把轻伤在队的人数计算在内,刚才柳鹏粗粗看了一圈,除了他被江清月保护得万无一失之外,没有人不挂彩不负伤,差距只有是受伤的程度而已。 就连霸气十足的江清月现在都上不了马解不了甲,只能由柳鹏扶着到一旁休息去了,而更让人柳鹏心痛的是他损失了一员大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家里人交代,特别是果宣……他老爹昨天才送了两条鱼过来,说是谢谢我一直照顾果宣!” 躺在地上就是英勇殉职的五名巡防队员,让柳鹏印象最深刻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卫果宣了,只是平时主意多点子多的卫果宣,而在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有再多的主意再多的点子,现在都没有任何用场了。 “柳少,卫果宣牺牲得如此英勇,您得好好想办法照顾他家人啊!” 何止是卫果宣,今天战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英勇,表现得如此卓异,要知道他们只有二十五人,面临的敌人却是整整三倍之多,柳鹏不由一声哭着一边说道:“今天牺牲了这么我弟兄,错都在我身上,我怎么不带几具甲出来,我怎么不多带些人出来,我怎么……千错万错都是我错啊!如果我多作点准备,他们就不会这么白白牺牲了!” 江清月却是很自信地说道:“谁说他们是白白牺牲,柳少,没有比我们做得更优秀,没有人能比我们取得更辉煌的战绩!” 江清月这么说,自然是不是自吹自擂,她扳着手指告诉柳鹏与所有人,今天他们这一小队人创造了怎么样的战绩。 “对方整整出动了七十三人,还有十骑健马,都是整个登州道上有名有姓的悍匪,我们巡防队仓促遇袭,全力应战,最后虽然伤亡了三分之二的兄弟,送走了五名好兄弟好战友,但是……” 江清月的声音响亮起来:“我们把这七十三名悍匪杀得大败而败,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当场格杀者有二十八名之多,活捉亦有二十四名!” 出动七十三名,最后被当场击杀、活捉者就达到了五十二名,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这个土匪团体基本上已经不复存在,虽然有二十一名土匪侥幸在合围之前逃了出来,但他们的团体在这一次激战可以说是被打跨。 即使匪首继续出面收拢队伍,但是江清月觉得他们的头目能把一半的人拉回去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事实上,这个匪团在经受这样的打击之后,基本不可能重组。 一说到这一战的情形,不管是江清月,还是柳鹏,或是顾山河,参战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光荣至极,他们没有大声呼喊,也没有轻声哭泣,却用一种激动不及的心情回味着这一战。 以一敌三还能当场格杀二十八名,活捉二十四名!没有比这个更辉煌的战绩了! 事实上,这个战绩是有点水份的,虽然一开始是以二十五名战七十三名,但是吕玄水却是一口气叫了来过百名援军,但是在计算兵力对比的时候,不管是柳鹏还是其它人,都会把这批援军忽略了。 而且格杀二十八名,活捉二十四名这个水份就更大了,当场斩杀的二十八名之中,属于巡防队的战绩大约只有二十名上下,其余七八名都是吕玄水这批义民的战果,至于活捉的二十四名俘虏,那几乎都是吕玄水这边的战绩了。 但是大家都得承认,如果没有柳鹏、江清月与长风队的艰苦战斗,就没有今日的辉煌一战。 悲痛、荣耀、伤感、喜悦,在所有参战者的心底交织着,而那边的吕玄水已经走过来笑着说道:“柳少,我今天来得还及时吧!” “及时,够及时!” 柳鹏笑着说道:“没有小吕这么及时地请来了援军,恐怕咱们这二十多人就要全部陷进来了。” 今天这一役数江清月最为神勇,但是柳鹏可以很直接地说,吕玄水得居首功,而吕玄水也向柳鹏说明了一下自己的丰功伟绩:“柳少,我原本是准备跑到龙口去请救兵,但又不怕来不及,偏偏这边我都不熟,最后还是多亏了柳少给的这个大元宝!” 柳鹏没想到他赏的那锭元宝居然还有这样的神效:“大元宝?” “是啊!我跑进村里向大伙求救,大家将信将疑,我就把那锭元宝拿出来,大家于是都信了!” 对于吕玄水来说,这一锭元宝的意义格外非凡,没白费一路多费的无数力气与汗水。 他原本是准备到龙口去找谷梦雨求援,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远水解不了近渴,柳鹏那边已经是十万火急,但偏偏这一带他根本不熟,虽然有不少村落,但他既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点头之交都没有。 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他车行小吕的名字或许在这一带行不通,但是柳鹏的名字在整个黄县都绝对好用,一想到这一点,吕玄水毫不犹豫地跑进村里来了,大声叫道:“柳鹏柳大少在大道上遭难了,大家快去助战,柳鹏柳大少有重赏啊!” 吕玄水知道柳鹏的名号很有用,但是没想到柳鹏的名号这么好用,他才嚷了三句,已经跑出来了十几个精壮汉子,个个都问:“柳少怎么了?柳少在哪里遇难了,柳少那边要不要我们帮忙?” 在过去这段时间,柳鹏在黄县民间的名声隐隐已经越过了陈大明陈班头,成为黄县老百姓心目中最仰慕的人物之一,现在听到柳鹏遇难了,大家就赶紧过来,想要帮柳鹏一把。 而吕玄水当即说道:“柳少正在追击几十个土匪,大家快过去帮忙!” 吕玄水说话很有技巧,他不说柳鹏正在被几十个土匪围攻,而只是说柳鹏正在追击几十个土匪,大家心头不由一阵火热,觉得这是发财的大好机会,纷纷呼朋唤友,纷纷准备借机捞上一笔。 只是人多了反而不是什么美事,原来是十几个人都是一条心,都准备二话不说就杀出去支援柳鹏,可是现在变成了三四十号人,反而是人多嘴杂,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主张,甚至有些人在里面瞎惨合,不敢不肯帮忙,反而到处拆台,结果时间就变得麻烦起来。 第213章 扩编 第213章 扩编 看到好几个人都在质疑自己说法的可信度,吕玄水当机立断就把柳鹏赏给自己的那个大元宝拿了出来,这下子全场都鸦雀无声了。 吕玄水就是拿一锭金元宝出来都没有这样的杀伤力,实在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是这些村夫一辈子奋斗的极限了,他们一辈子奋斗,恐怕也就是攒下这么一锭银子,搞不好一辈子还攒不下这么一锭银子。 登州是穷山恶水,所以物价特低,拿着这么一锭银子可以坐吃山空畅畅快快地过上好几年日子,因此大伙儿很快就捊起了袖子,跟着吕玄水杀了过来,恰恰赶在最合适的时机杀到。 吕玄水现在又把手里这锭银子拿出来炫耀,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好好好,小吕你果然是我的福将,放心好了,大伙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绝对不会亏待大伙!” 说到这,吕玄水倒是朝着柳鹏介绍起今天的功臣:“柳少,今天可是多亏了朱子浩朱兄弟!” 朱子浩是个标准的山东大汉,他看到吕玄水在柳鹏面前特意点了自己的名字,赶紧站了出来:“柳少,我是久仰您的大名了,今日终于得见真人了。” 今天吕玄水能拉出这百八十号人,就数他的功劳最大,但是他之所以一根筋跟着吕玄水直接就杀出来了,不外乎就是一个穷字,想要搏一回富贵而已。 他不是什么土豪,甚至连土霸都不算,只能算是一个乡间土棍而已,平时虽然呼朋唤友东奔西走,但也不过是三五个相熟而且靠得住的狐朋狗友而已,别说月底,就是月初都没什么银钱,一年到头都过着苦日子,这样的生活,朱子浩当然是过够了。 现在他终于盼来了自己渴求已久的机会,而柳鹏也不负他的期望,当即就说道:“今天就要多谢朱子浩朱老哥的救命之恩,既然大家是自己人,那我直说了,我既然答应大家只要出力就有重赏,那么朱老哥是想要拿一笔银子,还是想要一条发财的门路。” “求柳少赏一条发财的门路!”朱子浩毫不犹豫地说道:“柳少,大家都知道你有金手指,有点石成金的神通。” 实际关健不在于柳鹏能够点石成金,而是在于柳鹏说话算数,不管多大的数目,只要他答应了,他迟早就能给你兑现了。 柳鹏笑了起来:“我们回头再说,现在不合适!” 朱子浩知道现在人多嘴杂,确实不适合谈事,刚才他说“求柳少赏一条发财的门路”,不肯拿银子,结果人群之中已经有些人对他怒目相视,就差冲上来跟他理论了,而柳鹏很快对吕玄水说道:“虽然大家想要一条的发财门路,但是不能让大家手上现在连银子都没有,日子都不好过,他们这边缺不缺盐?” “海边的人家,能不缺盐吗?”吕玄水当即答道:“柳少的意思是?” “现在龙口那边还有二十多石辽东来的大盐,口感比咱们登莱的官盐强太多了,你回头让吴老板弄几匹马几匹骡子,全部运到这边来给大家尝个鲜。” 二十多石大盐放在登莱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发盐比发银子更有效果,很大家天天都得用到食盐却不一定用到银子,那边朱子浩当即笑了起来:“咱们这边还真缺盐,官盐又粗又烂,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多谢柳少的赏。” “回头还有一份重赏!”柳鹏答道:“等我把黄山馆的太监给收拾了,回头再好好赏你!” “柳鹏弟弟,柳鹏弟弟!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正说到这时,那外面传来了谷梦雨的惊呼声,却是吕玄水与朱子浩带着大队人马杀过的时候,又派了人赶去龙口报信,而谷梦雨与江浩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半死,当即就点齐了人马杀过来了。 现在看到柳鹏没出事,谷梦雨松了一口气,她死死地搂住了柳鹏不肯放手,好久好久才放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清月姐,你也没事吧!” “没事!”江清月却是看了一眼谷梦雨带来了八九十号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还是自己的巡防队靠得住!” 不管是陆上的巡防队还是海上的巡防队,还有一些江浩天的老弟兄,现在几乎都第一时间拉了出来,但是除此之外,不管是辽东流民还是卫所军丁,或是龙口地面上的其它小团体,虽然都有人赶过来助战,但是人数却是极其有限,加起来也不过是四五十人。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柳鹏并不认为堂堂一个数百人的龙口港居然才动员起这么点人马,看来是有些人日子过得太畅快了,必须给他们提醒提醒才问。 当然柳鹏提醒的方式可能不够温柔,可能不够婉转,但太温柔的提醒肯定没什么人记住:“梦雨姐姐,麻烦你一下,今天来的诸位功臣名字都记得记,以后重赏的时候也有一个凭证。” “多谢柳少重赏!” 说话的倒是个熟人,正是辽东流民之中那个干事就象一团火一般的霍球,而柳鹏也笑了起来:“霍球,你不是一直想到巡防队来吗?今天表现得不错,明天就过来!” “那就多谢柳少了!”霍球大笑起来:“看来以后巡防队又能多几个咱们辽东人了!” 整个龙口港平时差不多有七八十号辽东人揽活,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两百名辽东人齐聚龙口,只是整个巡防队之中却只有三个象征性的辽东人作点缀而已,可是今天霍球不顾孙家兄弟的劝阻带了好几个辽东流民赶来支援,果然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这是你们该得的奖励!” 柳鹏笑着:“大家好好干,跟着我不会吃亏,要钱有钱,要位置有位置,要赚钱的门路也有赚钱的门路。” 柳鹏说到这已经够了,那边谷梦雨已经在那里计算着今天参战的人数,只是正在清点的时候,从龙口那边又赶过来二十几个人,带头不是别人,正是徐震和他的卫所军丁:“柳少在哪里,柳少有没有事?柳少没事就最好了!” 徐震见了面就跟柳鹏表示抱歉:“柳少,你也知道咱们手下这帮弟兄都是一群饭桶,根本不顶用,我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他们拉出来,紧赶慢赶才过来了!” 柳鹏笑着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没错,来了就好,今天谁来了,柳鹏未必能记在心底,但是谁没来,柳鹏却肯定会记得清楚。 没错,孙氏兄弟和他手下那帮辽东流民到现在都没来! 正想到这时候,东西大路又赶过来了一帮人:“我季进思来了,季进思来了,带我去见柳少!” 季进思赶过来倒是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柳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季进思的船刚刚靠岸,一听到柳鹏遇匪的消息,他连船上的一整船新鲜渔获都不要了,直接带着一船人杀了过来。 柳鹏也知道了另一个为什么今天龙口赶来的人有些偏少,却是吕玄水传的是“柳少追击几十个土匪,需要支援”,并不是“柳少被几十个土匪围攻”,传到龙口也是同样的消息,很多人掉以轻心,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赶过去即使不是吃力不讨好,也多半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这也算是日久见人心了! 柳鹏拍着季进思的肩膀地说道:“老季,以后在龙口这边,只要我能吃肉,就不能让你喝汤!” 季进思并不知道柳鹏给出了怎么样的承诺:“柳少没事,那就最好不过了,最好不过了!” 柳鹏倒是问起了更多的细节来:“对了,好好审一审,他们与黄山馆的假太监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没跟黄山馆那边的宦官接触,但是柳鹏心底已经认定了他们是一群假太监,不然事情怎么如此凑巧,柳鹏前脚才出了县城,后头就被大队土匪围攻,人家甚至知道他身上带着一整箱银子。 若不是他在龙口因为陈别雪的事情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或许现在就成了路旁一具无人收尸的冰冷尸体。 对于这种,当然不可能讲什么人道主义,当场就由顾山河带着人用了大刑,大家虽然没看到传说中的蒙元十大酷刑,但也被顾山河的狠劲吓了一大跳,顾山河这根本就是把人往死里整,根本没准备留什么活口的打算。 顾山河自称是半路出家,是公门之中的野路子,但是野路子都这么夸张,直接就先把人家双手双脚二十根手指敲碎了作开胃菜,接着直接用钝刀来割肉,让围观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这都不叫蒙元十大酷刑,只是开胃小菜,那传说之中的蒙元十大酷刑到底有多厉害! 大家根本不敢多看,甚至连柳鹏与江清月、谷梦语都退到了一边,说着善后的事情,柳鹏说道:“看来巡防队的规模还得扩张一倍。” 如果说海上巡防队还是兼职的渔民,不但可以自给自足,甚至还可以给公中提供一部分渔获,那么现在的陆上巡防处就是吞金的怪兽,三十多人的脱产队伍,比半个皂班的人马都要多了,柳鹏一直觉得把两支巡防队拉出去,至少能打穿半个黄县。 第214章 内牛录 第214章 内牛录 但是今天的遇袭让柳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登州府内的有心人实在太多了,而江清月也在补充了一句:“增加一倍恐怕还不够,若是江南的船过来了,眼红的人恐怕就更多了!” 不管是柳鹏与还是江清月,实际说的并不是增加巡防队内的治安力量,以现在巡防队的规模,哪怕龙口的人口再增加一倍,也是足够用了,他们说的实际的是脱产的战兵而已,或者说是以长风队为基干的机动力量。 谷梦雨骑在骡子一路飞奔而来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现在全身都是后怕的汗水,她没想到登州府内竟然有这么大胆的股匪,直到现在她的心仍然跳着不停,特别是听柳鹏与江清月讲述了当时的经过之后,她更觉得在巡防队上面绝对不能省钱。 她当即说道:“一定要多备几具甲,还得多备几匹马,咱们以后都得小心了!” 养脱产的人员与养一群农兵,完全是两种层次的支出,但是不管得花多少钱,谷梦雨都觉得该花,若是人没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她倒是想起来:“恐怕这件事,与董志超与常青山脱不了关系!” 董主薄与常典史正是柳鹏一直想要搬走的两座大山,只是以前柳鹏好歹留点情面,没想到他们竟然连什么规矩都不顾了,直接就下这样的毒手,柳鹏的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回头再收拾他们,我们先把黄山馆的假太监收拾了再说!别以为我柳某人好说话,就以为我不会杀人了!” 说到这,柳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带着一队人用刑的顾山河,那边江浩天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已经问出来了!” “黄山馆的那个假太监是什么来历?” 江浩天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是不清楚,问遍了他们都说不知道了,不过他们说的是他们大掌柜赵宁跟县里的老爷有关系!” 江清月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董志超?” “不是董志超就是常青山,有个小头目已经供出来了,他们大掌柜赵宁跟常青山喝过好几次酒了,经常拿这事跟大家夸耀,让大家放心跟着他多作案子,绝对不会吃亏。” 常青山常典史可是管着一县缉盗巡捕的主官,按道理他绝对不能跟这些土匪接触,而一个土匪头子更不用跟官场中人接触,肯定就触犯了道上规矩了。 只是现在光怪陆离的事情多了,土匪头子跟常青山喝过几回花酒,还得意洋洋地就把这事说出去,而下面的盗匪并不认为这就是触犯了道上规矩,恰恰相反,他们觉得自己在官府中有靠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来抢劫,就是被逮到了也有办法把人捞出来,若不是有这重关系,这帮土匪哪有今天这样的胆量。 而常典史也私下会把自己同一些江洋大盗喝过花酒的事情好好吹一吹,让大家看到他对黄县的治安是把握的,是能掌控得住局面,可若是换了其它人就没有那么便宜,现在陈大明就吃了大亏。 只是柳鹏却关心地问道:“有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没有吗?” “没有,虽然都说他们赵大哥跟常典史好得象一家人,但是真没什么确切的证据。” “不用确切的证据。”江清月却是凌厉地说道:“黑风寨赵宁这伙人都得死,咱们要斩草除根,一个都不能放过。” “为啥?”谷梦月虽然这些年已经练成了铁石心肠,但听到江清月要大开杀戒,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只要把赵宁这几个大头目斩尽杀绝了,也就足够了!” 江清月话里还是带着杀机:“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也谁叫他们勾结女真人,既然跟女真人勾结在一起,那就别怪咱们手下斩草除根寸草不留了。” “女真人?”现在轮到柳鹏吃惊了:“赵宁不过是一个江洋大盗而已,什么时候跟女真人勾搭上了?” 刚刚顾山河用了大刑,已经把这帮土匪的底细掏出来了,这帮人的头目是黑山寨赵宁,那可是府里、县里重金悬赏的要犯,手上不止几十条人命,甚至还在登州府干过了两起灭门的案子。 现在既然拿到赵宁的这帮手下,柳鹏就让顾山河他们好好问一问,用过刑以后他们不但招认了登州府这两起灭门的大案子,甚至还多招认了一起莱州府的灭门大案,只是赵宁不可能莫名奇妙地跑到莱州府作这样的大案子,柳鹏觉得这案子肯定与常典史有关系。 只是莱州府那起灭门大案很有名,大家都曾听说过甚至还了解了许多细节,大家都说那户人家跟常典史没有什么关系,常典史根本没有接触过那户人家,因此这案子只能说破了,还没有真正挖出这案子的内幕。 至于赵宁犯下的其它大案虽然不能说是海载斗量来形容,但放在整个登州府都是最顶尖的大盗,就连柳鹏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黄县境内居然有这样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 赵宁作下的杀人案子都有好几十起,至于其它抢劫、强奸、盗窃、拐骗之类的案子更是不计其数,但是这所有的罪名加在一起,都不及江清月点出的这个罪名来得大了! 赵宁居然勾结女真人! 难怪江清月要斩根除草一个不留,一想到女真人居然有这么一只武力潜伏在自己身侧,柳鹏就觉得自己睡都睡不好,而江浩天也是握紧了腰刀了:“闺女,你不是开玩笑了?女真人怎么到咱们黄县来,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没有?”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两个马贼就是女真人,只有女真人才有那样的骑术与箭术,而且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他们的臭味!” 这当然都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女真人在战场上有自己特有的战术风格,别人或许认不出来,江清月跟建州女真打了那么多次交道,甚至还跟努尔哈赤见过几面,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两个骑术绝纶勇悍无双的马贼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女真人。 柳鹏也想起来了,今天的这批盗匪之中就数这两个马贼给他的印象最深,那简直是骑术好箭术好狼牙棒使得更好,而且一马当先勇不可挡,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明明之前负了伤挂过彩仍然是勇猛无双,纵然是江清月对上已经挂彩的他们也是一度落于下风。 到了最后,柳鹏施以连环暗算才帮江清月收拾了一个女真马贼,但还是有一个女真马贼夺马而走,成功从百多人的包围圈之中突出去,甚至还顺便拉走了几个夺路狂奔的盗匪。 对面若是多上两三个这样的马贼,今天柳鹏与巡防队肯定要全军尽没,只是现在柳鹏才明白这两人居然都是女真人,难怪勇至此。 难怪其它盗匪都如同土鸡瓦狗一般,跟这两个马匪根本不在一个境界,就连赵宁这个江洋大盗也不及他们俩的十分之一,或许巡防队之中只有武星辰这狒狒才能在单打独斗中收拾了他们。 而江清月继续说道:“我看得很清楚,看得很明白,这俩个贼子绝对是内牛录的,他们就是朝着咱们江家来得!” 两个女真马贼的出现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但不管是江浩天还是柳鹏,都听到江清月说到了“内牛录”这三个字。 江浩天当即问道:“你确认是内牛录的贼子?” 这个时候的建州女真,还没有创设后来的八旗,只有比较原始的四旗建制而已,努尔哈赤出动全军,也不到二百个牛录而已,而且这要把内牛录都计算在内。 一般人在计算女真牛录数目与兵力,一般都不会把内牛录计算进去,毕竟内牛录数目相对较少,在战场上很少出现,但是女真内牛录人若是出现了,那肯定就不是小问题了。 内牛录与外牛录的区别很难用一句话来说清楚,大致来说外牛录属于经制之兵,是建州女真的正规军,而内牛录则是努尔哈赤与部分女真大贵族个人所有的亲军、家仆以及一小部分奴隶,除了一部满洲人和汉人奴隶,主体是女真化的汉人与汉化的女真人,如果说大明的话语来说,那内牛录就是女真贵族私人所有的家丁,只是家丁的规模达到空前的数十牛录之多。 比起来属于经制之兵的公中牛录来说,内牛录既然属于私人所有,是大贵族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因此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其它女真贵族使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毫无顾忌,因此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由内牛录来负责,不管是通商、谈判、传令还是密侦、间谍,这些隐秘的勾当往往都是由内牛录来负责。 如果今天来了外牛录的女真人,柳鹏与江浩天觉得这还是一个意外,但江清月已经指明来的女真人属于内牛录,江浩天就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老夫退到登州来,老奴还想要斩尽杀绝,那也别怪老夫不客气了,女真人来多少杀多少,一个也不留!” 第215章 送一座金山银山 第215章 送一座金山银山 谷梦雨倒不是明白内牛录与外牛录的区别,她只是问道:“事情真这么严重吗?这赵宁明明只是跟董青山勾结,怎么又搭上了建州女真?”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柳鹏也都觉得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当即让顾山河再用上手段好好款待一下抓来的俘虏,就是当场弄死几个也无所谓,只是顾山河通报过来的结果让柳鹏大失所望。 这俩个女真马贼是十多天才过来跟赵宁合伙的,土匪们听赵宁说是有人推荐过来的,因此一众土匪根本不知道这俩人的真正底细,也没有什么接触。 这俩人说的是一口标准的辽东汉话,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女真口音,而且他们的衣物甚至举止,也与一般的辽东汉人没有太大差异,因此柳鹏不由交代了一下:“谁去看那个马贼是留了辫子还是蓄发……” 答案很令人失望,那个被杀的女真马贼居然蓄着长发,并没有象柳鹏想象中的那样留了辫子,只是柳鹏还是相信江清月的判断。 如果连江清月的判断都不相信,那自己的人生还有任何意义吗? 不过江清月倒是觉得柳鹏的估计没错,因为内牛录的情况与外牛录并不一样,绝大部分是女真化的汉人与汉化的女真人,他们蓄个发并不意外:“赵宁这小子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恐怕这背后还有黑手啊!” 赵宁胆子够肥,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这么大的案子,但是江清月觉得他没胆子勾结女真人,恐怕会有其它人在幕后操作,只是这下子谷梦雨就提出了问题:“可是咱们登州府,没人跟女真人有联系……” 没有本地的带路党带路,这两个女真人人生地不熟,又是初来乍到,怎么会同赵宁勾结在一起?这幕后的黑手是谁,现在江清月想不明白,江浩天也想不明白:“这事情怪了,不把这黑手收拾了,我是坐立不安!” 柳鹏却是突然想到了一点:“谁说咱们登州府没人跟女真人有交情有过往!” “谁?”江清月脱口而出:“是谁有这样的胆量!” 柳鹏却是说道:“大小姐怎么把闻香教给忘记了!” 柳鹏一说闻香教的大名,江清月就立时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把闻香教给忘记了,记得自己与闻香教接触的时候,对方还拿闻香教与努尔哈赤的关系来威胁过自己。 “看来就是闻香教了!” 过去江清月与江浩天只把闻香教当作普通教门来看待,但是出了陆家庄的案子以后,江氏父女就知道闻香教不是普通的教门,而是一心准备造反了。 不然他们搜集那么多兵器衣甲干什么! 而且他们与赵宁勾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当下想要造反,肯定要有一支武力才行,而赵宁这伙人恰恰是登州境内实力顶尖的几支民间武力,掌握了赵宁这支武力,到时候举事自然就可以事半功倍。 江清月甚至想得更多了:“去查查莱州府那桩灭门案子,对方是不是跟闻香教有什么过解?” 甚至不用去查,谷梦雨已经答出来了:“那案子我知道得很,闻香教到我们谷家来传教的时候,专门拿这案子说过事,说莱州府的丁家人对闻香教至为不敬,不但咒骂古佛口王神仙,甚至敢对闻香教的使者动起武来,结果遭了天罚,全家被一帮匪人灭门!” 这就对了,闻香教在地方上的教务若是受到了挫折,就会借用赵宁这帮人的力量来收拾局面,反正赵宁常年只在登州府活动,即使案子发了,莱州官场也顶多往登州发几道悬赏令罢了,根本不能奈何赵宁。 所谓天罚,实际却是人祸,如果今天柳鹏死于非命,或许就成了闻香教徒口中的另一场天罚。 一想到这,柳鹏又想得更多了:“这么说来了,我觉得我们那位常青山常典史或者有些问题!” 常典史跟赵宁勾结得很深,而且他跟闻香教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前次柳鹏破了陆家庄,就是他派了常书办来讲斤头,事后还为闻香教出头狠狠收拾了柳鹏一番。 柳鹏这么一点透,江清月也觉得十分可疑:“是啊,这位常典史在这件事上太活跃,他就是想捞钱也不必如此!” 不管是捞钱还是捉点政绩,或者弄点声望,常典史的操作都不符合官场上的惯例,而谷梦雨突然吓出了一声冷汗:“现在那位常书办可是常班头了!” 她这么一说,柳鹏越发觉得在常青云常典史的身上找出了更多的问题! 没错,这位常典史不抓别的队伍,却一定要把壮班抓到手里了,甚至把自己的结义兄弟派过去抓这支队伍。 壮班是地方武力的核心与基干,是整个黄县理论上唯一能拉出去野战的队伍,而且在三班之中人数最多装备最为齐整。 这位常典史放弃了治安缉捕的重任,却一心来抓壮班这支不来钱的这支队伍,他的用心,柳鹏觉得自己已得看得清清楚楚了:“恐怕他弄应付钱,也不安好心!” 应付钱本来是官场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大家谁没往自己怀里捞点吃点喝点什么,但问题在于常典史的操作太粗暴太蛮横了,他根本不给下面的弟兄活路,也不给黄县的老百姓一条活路。 如果不是柳鹏横空出世,或许现在的黄县已经出了大乱子,而对于一心准备造反的教门来说,地方上出大乱子,特别是引发激烈民变,正是他们起事的最佳良机,很多时候,这些地下教门甚至会主动制造剧烈的社会动荡,逼得大家不得不上他们的贼船。 “这么说来,这位常青云常典史是闻香教的人了?” “是不是,查了就知道了!” 虽然在官场上查上官的底细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但是如果常青云真同闻香教有所勾结,甚至是闻香教内一员的话,那么柳鹏的举动大家可以理解。 毕竟这已经不是官场内部的事情了,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了,关系着大家的官帽子与生死存亡。 当所有的一切都向常青云的时候,江浩天就下了命令:“让丁子杭带一队人好好查一查这位常典史的底细,不但在黄县查,他到底是哪里人……到他故里也去查一查!” “不用到他故里去查!”柳鹏却是说道:“他如果真是闻香教的人,肯定会在咱们黄县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关健是如果真查实了,该怎么办才好!” 柳鹏说的当然不是怎么收拾这位常青云常典史,而是如果常典史下台了,那么龙口这边怎么在变局之中拿到最大的好处,而谷梦雨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样的话,县里的格局恐怕就要动一动了!” 谷梦雨刚说到这,那边已经有人在外面叫道:“柳少,金百万金老板来了!” 没多久,金百万带着一身暴发户的富贵气就出现在柳鹏面前,他朝着柳鹏大声嚷道:“柳少,您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今天是向您送一座金山银山来了!” 柳鹏也笑着拱手迎出去:“没事,没事,多亏了金老板的福,总算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事,不知道金老板有什么大生意要照顾我啊!对了,金老板,龙口这边太缺盐,你那边得赶紧多送几船盐过来了!” 说起来,从辽东往龙口运盐是一件利润极大的买卖,就利润率来说,柳鹏很满意,他随便一转手都能赚下来至少五成的利润,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金百万的供货能力。 没错,他之前与马立年推演过,认为金百万那边的供货能力肯定是一个瓶颈,只是就连柳鹏都没想到金百万的供货能力如此有限,最初金百万是一次只能运来二三十石食盐,而且还不是用他自己的船运过来,只能用别人的商船夹带过来,后来胆子大了,一次能运五六十石食盐甚至更多的私盐,也会用金百万自家的商船夹带过来,但一次性运来的数量始终没突破一百石。 金百万的法子看起来十分稳妥,运来的辽东货可以包赚不赔,而夹带的五六十石食盐可以获取暴利,但问题在于柳鹏指出的那样,数量太少了,少得根本无法满足柳鹏的需求,也无法满足金百万的胃口。 食盐是大宗商品,利润虽然高,却必须用石这个单位来计算的,不象生丝往往是用两来计算,必须走量才能赚大钱,五六十石或许可以满足一个村子甚至一个小镇子一整年的需求,但对于柳鹏来说,这点食盐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的渔获作坊现在生意好得出奇,每天都要处理不计其数的渔获,鱼豆腐、鱼丸、鱼糜、鱼干……金百万运来的这点食盐连他渔获作坊的需求都满足不了,柳鹏还得千方百计去想办法弄私盐和官盐,而他现在就向金百万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金老板,你一个月至少得给我运一整船辽东盐过来,我知道辽东那边你有路子,水师根本不敢拦你的船。” 第216章 买马 第216章 买马 说起来在这件事上,金百万的成色又一次打了折扣,原来是金百万,后来变成了金万两,后来变成了金万银,现在更惨,连金万银的形象都维持不住,柳鹏觉得这位金百万手面上也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而已,否则何必放着这么赚钱的买卖不赚钱干着急。 一提到供货问题,金百万就犯了难,他朝着柳鹏诉苦道:“柳少,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今年辽东年成不好,连煮盐的收成都不行了,对了,柳少,最近我要往辽东走一批货,从你们龙口走怎么样?” 无事不登三宝殿,柳鹏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老板,我们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守规矩,您在咱们龙口干什么都行!” “那好那好!”金百万压低了声音:“是准备走一批农具。” 柳鹏没什么表示,但是谷梦雨却听出了金百万的弦外之声:“铁的?” “铁的!” 谷梦雨笑盈盈地说道:“金百万金老板您不如跟我们直说,您要往辽东运铁锭吧?” 金百万倒也是个痛快人,他明明是商人,办事带着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没办法,蒙古人价格开得高,对了,柳少,要不要给你运几匹好马过来,辽东那边好马便宜!” 东三府因为没有养马之役,因此是养马产马的好地方,但出产的好马却还是不多,真正的好马还得到辽东采购才行,因此柳鹏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我说金老板啊,有这样日进万金的生意,你怎么不照顾下兄弟!有多少好马都给我运过来,还是老规矩,我可以包买,金老板若是觉得价格不合适,也可以直接转给其它家!” “柳少您这边要好马?”金百万倒是又惊又喜:“您报个数,我到广宁去帮你买马!” “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柳鹏笑了起来:“金老板,我还是那句话,我这边有的是金山银山,就看你能不能有赚钱的神通,就象你这私盐生意,我想着金老板一个月不给我运来几万石几千石,几百石总是有吧,结果金老板一个月下来连一百石都没有,这哪有钱可赚!” 金百万听到柳鹏愿意采购战马,那是笑了起来:“好马好办,这事好办,这事跟辽东盐不一样,我有好路子,要多少有多少,等送走了铁锭了,我就帮柳少您把这件事办了。” 只是金百万还有些不大放心:“柳少,咱们可以说是老朋友,这可不是小买卖,我辛辛苦苦把辽东最好的好马给你送过去了,你可不能不要啊!” 柳鹏还是那句话:“金老板,有多少好马我要多少,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必须把马完完整整送到龙口来交到我手里,这中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律都不管!” 金百万这一路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比方说翻了船或是一路犯了马瘟,或是其它损失,柳鹏一律不管,反正柳鹏支付的是到岸价,而金百万也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柳少,我得在你这边租个货栈才行!” 虽然柳鹏出的是包销价,但他这也是长远之见,有些时候一次性送到太多好马反而会影响到利润,而且虽然从辽东到龙口,最快不过一两日功夫就可以抵达,最久也不过是三五日功夫,但是马在海上折腾过之后,卖相肯定不好,所以他必须弄个货栈或者说是马廊来专门调养他运来的马匹。 只是柳鹏之所以看轻金百万,也就是这一点,有些时候金百万雷厉风行,出手大方,倒符合金百万这个名号,可是到了细节问题上,金百万就斤斤计较,非得把每一分利润都赚到手不可。 这本来都是下面经手人商量的小细节,金百万却一定要一一落实到位,唯恐少赚了钱吃了亏,因此柳鹏就不跟金百万墨迹了:“金老板,现在我这件事还没有收尾,所以就不一一细谈了,到时候你找梦雨姐就行了,她来负责具体敲定了。” 送走了金百万,谷梦雨倒不由兴奋起来:“是得买几匹好马,人马人马,这就是既有人又有马,柳鹏弟弟,接下去你可不能骑骡子,得骑马了!” 柳鹏年纪太轻,骑在马上有些驾驭不住,因此他一直是骑着一匹温驯的骡子出城,只是现在谷梦雨觉得他还是骑马好:“人靠衣装,马靠金装,柳鹏弟弟骑在马上一定很威风很帅气!” 柳鹏摇了摇头道:“梦雨姐,我可不是为了帅气才买马的!” “我明白我明白!”谷梦雨当即说道:“咱们得有马队,只要有百八十骑的马队,整个东三府我们就可以横着走了!什么闻香教,什么常青山都不在话下。” 谷梦雨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大,但是现在整个东三府除了登州营的营兵之外,还真找不出一次性出动上百骑的马队,实在是养一支马队实在太费钱了! 因此江清月就站出来反对:“梦雨姐姐,我觉得就是要组建一支百八十骑的马队,咱们也得缓一缓,现在的家底你也是有数的!现在是花钱花得太凶了!” 管钱的谷梦雨支持组建马队,负责巡防队的江清月反而觉得步子不宜迈得太大,这当然是出自财政上的考虑,现在龙口这边的资金链太紧张了,江清月虽然不管钱,但是也知道现在龙口这边的资金链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性。 别的不说,新建这么多作坊除了海鲜作坊和船场之外,都是处于只砸钱不见效益的阶段,就是已经见到效益的海鲜作坊与船场,虽然现在生意不错,但是前期投入太大,总体还是处于烧钱的阶段。 上百骑的马队可不是开玩笑,哪怕是衡王府的仪卫司,手上虽然有不少军马战马,但是他们一次性也拉不出上百骑的马队,一次性最多也就是拉出几十骑而已,能一次性拉出上百骑,只有登州营的南兵才行,就是登州卫、莱州卫也拉不出这么多的马队,虽然他们的编制上有着不计其数的军马。 因此江清月这么一说,谷梦雨也觉得犯难:“看来还得等江南船过来再考虑这个事情,柳鹏弟弟,这事急不急?” “我跟金百万说过了,他的辽东好马只要过来了,我都能吃下来,我不怕钱不凑手,就不怕北边的局势变化得太快。” 谷梦雨对努尔哈赤这个名字没有太多感觉,但是她听柳鹏与江清月普及了无数次,也知道这可能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而江清月与江浩天则是把努尔哈赤恨到骨子里了,现在更是觉得事不宜迟:“柳少说得甚是,老奴发动在即,咱们恐怕等不得!” 努尔哈赤现在可是有四旗大兵两百个内外牛录五六万大兵的塞外酋首,按照江清月的话便是“俨然敌国”,时时刻刻都有女真部落、蒙古部落、野人部落甚至汉人失意者前去投奔,势力一日胜过一日,如果不出意外,三五年之内必有大变。 山东与辽东隔海相望,虽然不是首当其冲,但是江清月与江浩天都觉得辽东如果生变,山东恐怕首当其冲。 只是事情还是回到了原点:“没钱怎么办?” 柳鹏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必须有支马队才行,只要有了马队,大家就觉得我们肯定有钱!” 这就是一个信用的问题,另一个时空的老板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座驾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而柳鹏虽然在本时空建立起不错的信誉度,但大家觉得龙口港这边实力还是单薄了一些,信用还不够。 但如果按谷梦雨的说法,龙口这边若是有百八十骑的马队,那差不多是可以横扫半个登州府的强大存在,一个月下来都不知要吃掉多少草料,大家看在心底,自然是对柳鹏一切放心。 柳鹏这么一说,谷梦雨不由轻松起来,她甚至想到了怎么省钱:“咱们龙口这边有草场啊,养马最方便不过了!” 龙口附近是旧泾王府的旧牧场,一直没进行垦殖,牧草一直长得很高,养百八十骑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而且柳鹏也说道:“现在担心倒不是花钱太多,而是那些金百万到底有几斤几两,我就怕他一年下来,才运来十七八匹马!” 只是江清月还是担心钱的问题:“问题是,哪怕是十七八匹马,也比现在的巡防队要花钱!” 现在巡防队总共是三十多人,至于海上巡防队不但不花钱,反而是总务队的小金库,可是十七八骑就很了不起了,一匹马抵得上三个步兵的开支,也就是光是十七八骑的马队就至少要花掉七八十人的经费。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柳鹏突然笑了起来:“本来是没有这笔钱的支出,可是大小姐,你不要忘记了,在黄山馆还是有一位大太监啊……” 这几天黄山馆的日子很不好过,即使起了冰雹,遇到了大旱灾,或者是蝗虫漫天,都不如现在的日子难熬。 黄山馆的老农向来认为一场大旱之后再遇到空前的蝗灾,已经是前所未有空前绝后的大事了,那是要饿死很多人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们突然明白过来,有些时候人灾比蝗灾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 第217章 黄山馆来的老太监 第217章 黄山馆来的老太监 一次大旱之后的蝗灾,也不过是让黄山馆寸草不生,蝗虫甚至连地里的草根都吃得干干净净,一整年都是彻底绝收,往往几年都回复不了元气,说不定会有很多人饿死,但是跟这位看起来面慈心善的老太监相比,那遮天蔽日的蝗虫可以堪称万家生佛。 他才在黄山馆呆了三天功夫,整个黄山馆已经在他身上花上了好几百两银子好几百石粮食,为了把这位老太监伺侯好,黄山馆甚至还动员了好几百人全天待命,而且现在黄山馆上上下下已经明白过来了,至少得花上十倍的代价才能送走这位老太监。 没错,不是一倍两倍,而是至少十倍,如果不是亲身感受,黄山馆上上下下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天下士林一提及太监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群而攻之,实在是他们太贪婪了。 他们贪婪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为了送走这位老太监,黄山馆的头面人物已经私下作了决定,只要能把这位老太监送走,他们愿意再花一千两银子。 平时就是刘知县亲自坐镇黄山馆,也刮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但是现在黄山馆的几个头面人物已经在暗中谈论着这个价格是不是可以适当提一提,没看到柳鹏柳大少现在都没到黄山馆,肯定是对价钱有些不满意。 而他们咬牙恨齿的那位老太监,今天早上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只吃了一碗稀粥和一点小菜,然后将碗往地上一掷,大声喝道:“你们登州府真是好大胆子,这是什么样的猪食,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天家的使者吗?” 黄山馆驿站的驿丞杨广文现在是连死的心思都有了,他脖子都红了,却还是没敢站出来,只是小声地辩解:“田太监田大老爷,不是小人不肯用心,实在是咱们黄山馆条件有限,只能做得这么多了!” 他们黄山馆还能怎么办,煮粥的大米是江南弄来的雪白大米,每一样小菜都是找黄山馆最好的厨师做出来,杨广文还怕田太监吃得不痛快,又交代手下到龙口那边置办了十几道本地少见的小菜,但不管杨广文怎么折腾怎么用心,最后田太监还是砸碗了。 看到杨广文表面虽然温驯,但是脖子都已经一片红通通了,田老太监却是阴森森地说道:“杨驿丞,昨天你不小心砸碎的那只御碗钱,什么时候能把钱赔给我?那可是圣上亲手御赐的御碗啊,要一千两百两银子啊!” 杨广文一听就着急了:“田老太监田老爷,您千万可要讲点良心,那只御碗可是您不小心砸碎的,跟小人没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您说话太大声了,我怎么会失手砸碎那御碗,那可是圣上在司礼监亲自赐给我的圣物,不是一般的景德镇瓷器!” 不管一件景德镇瓷碗作得最精美,一千二百两白银的价格仍然远远超过了杨广文想象的极限,只是杨广文不敢在这个问题与田老太监计较太多,昨天就是计较了一下,那个御碗的价格从五百两涨到八百两,现在又一口气涨到一千两百两银子。 他只能十分小心地说道:“可是田太监田大老爷,昨天晚上这只御碗才值八百两银子,怎么今天一起来就变成了一千两百银子?” 田老太监阴森森地白了杨广文一眼:“怎么不满仅意,那不如你跟宫里好好说道,这只御碗可不仅是圣上御赐的,还是郑贵妃用过的,您真要我跟宫里好好说这事吗?” 杨广文一听田老太监的说辞,当即就软了下去,他知道当今宫中就数郑贵妃最为得宠,有些时候这位贵妃说话比太子爷还要管用,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驿丞,哪敢卷入宫内的争斗,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而田老太监根本不理解杨广文的苦处,他赶紧乘胜追击:“杨驿丞,这一千两百两银子,我今天晚上就得见到了,若是见不到,你自己考虑清楚……” 杨广文现在觉得自己只想上吊自杀一了百了,省得再应付这老太监,实在是杨广文这些年头来见过的奇葩人物也不计其数,有些位居高居的大人物动不动来挤占驿站的一点小便宜,动不动就提出一些明显不合理的条件,让驿站穷于应付,但是所有这些不合理的要求加起来,也不及这田老太监万一。 田老太监却是步步紧逼:“杨驿丞,这黄山馆是一个好地方,咱们出去转一转!” 你所作的何止是转一转! 虽然杨广文心底是一肚子火气,但是这位田老太监毕竟是京里的大人物,只要他一时兴起就能灭了整个黄山馆,这让杨广文不得不小心应付,只是应付来应付去,杨广文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抹脖子比较好。 他在黄山馆这一块也算是土霸一流的人物,鱼肉乡里的事没少做,而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平时在黄山馆这一片没少多吃多喝多拿多占,有些时候甚至做过破家灭门的大买卖,有些时候也懂得怎么横征暴敛,但是恶人自有恶人磨,遇到了田老太监他只能是半个办法也没有。 杨广文年纪不大,今年才二十七岁,但是他与许多公门中人不同,他们只是差役、吏员而已,但是杨广文的身份完全不一样,他是正式的黄山馆驿驿丞,换句话说,就是有正式官身的人物,虽然只是流外官,不在九品之列。 但是许多吏员奋斗一辈子,也不过是换一个官身而已,而杨广文才二十七岁,就谋到了一个正式的官身,前途大好。 只是驿丞虽然是一个官身,论权势却不如县里的老爷们,没错,同样是流外官,典吏与驿丞完全不在一个境界,就是县里的六房经承、三班班头甚至是一些要害位置的吏员,权势都比他这个驿丞重得多,杨广文能够得意的事也不过是这个正式的官身而已。 大明的体制就是重内轻外,因此京官是清流最为要害权势最重,外官就只能是杂流而已,每次京察的重点就是把京里的对头们纷纷赶出京去外放成外官,而在县里也是一样的情况,驻县城的五个官身个个显赫无比,即使是排名最后的教谕老爷也能掌握着县里的文脉。 但是象驿丞这样的杂职,驻地在县城之外,权力就很有限了,杨广文该管的范围也是驿站内这几十号驿夫和十几匹驿夫而已,偶尔狐假虎威到黄山馆地方上去打一回秋风而已。 当然官身有官身的好处,多少经承、班头奋斗一辈子都没有一个官身,而杨广文因为长得好看又会讨夫人小姐们的欢心,不到三十岁就放了驿丞,他若是在驿丞这个位置好好干上几年,把那几位夫人小姐哄好了,说不定还有一个仓库大使、税课大使之类的好缺在等着他。 只是现在杨广文遇上他人生之中最窘迫的一刻,就算是打死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而且这该死的老太监所求可不止一千二百两,他们一到黄山馆就说自己在招远可是拿了几万两银子到手。 几万两银子或许没有,但杨广文估计着几千两银子应当是有的,可是黄山馆这小地方哪拿得出几千两银子来,再说了,让这老太监把黄山馆的金子银子都刮得干干净净,以后杨广文靠什么吃饭啊! 只是田老太监不理会杨广文的这种想法,他带着几个小太监和一班随从就往外走:“黄山馆这些店怎么天天不开门啊?是不是看到我来了,故意不开门,好表示对天家大不敬!” 黄山馆虽然只是一个驿站,但是既然是体制内的驿站,自然就能享受着许多体制内的好处,整个黄山馆养着几十号驿夫和十几匹驿夫,消费能力不弱,过往的文武官员虽然有很多奇葩的例子,但是总体消费能力也不错,因此依托着驿站,很快发展起了一个大集市或是一个小镇子。 平时的黄山馆很是兴旺,驿站就有几十家小大店铺、商号,特别是遇到赶集的日子都有近千人过来赶集,只是现在杨广文虽然召集几百人随时待命,但是这几十几家商铺、商号却是齐齐关门了。 至于具体的原因不问自知,大家都觉得这田老太监刮地皮刮得太狠,与其被他敲骨吸髓,还不如避而远之,只是想法很好,现实很骨感,现在田老太监就给这些店家都安排了一个万恶不赫的罪名:“对天家大不敬这怎么能行啊!他们不知道这是要诛十族的大罪吗?” 一个关门闭业就要诛十族,这大明的法度也太不值钱,只是大家根本不敢与田老太监顶嘴,这几天的例子证明跟田老太监顶嘴是普天之下最不明智的事情。 田老太监继续挑着毛病,而杨广文作为黄山馆的驿丞,自然要维护黄山馆的利益,特别是这几十多家店铺、商号几乎有一半有他的暗股在内,他更是应当站出来:“田太监田老爷,您想错了,这只是这两个月生意不大好,大家暂时歇业而已!” 第218章 一份重礼 第218章 一份重礼 田老太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却是我想差池,只是既然黄山馆这外面的店铺生意既然到了如此惨淡的地步,我们作为天家的使者,就应当有所作为……” 一听到“有所作为”,杨广文就知道事情要坏了,果不其然,田老太监很快就提出一个合情合理的方案:“那我代表司礼监出面,把他们的商铺都买下来吧,省得他们血本无归,我觉得生意如此惨淡的话,一家商铺就拿个两百文钱怎么样?价格会不会太高了!” 还要不要脸了!一家商铺只要两百文钱就抢到手了,那还不如直接付宝钞了,或者直接抢劫算了! 这位田老太监根本不要脸面,他继续提出了十分合情合理的方案:“那回头你就把屋主找来,我们马上就订立了契约,就直接把事情办了,解了你们黄山馆的燃眉之急!” 这已经不能用无耻来形容,杨广文觉得自己不能在田老太监面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肯定会被整出点什么毛病来,只是作为黄山馆的驿丞,他只能跟在田老太监身边寸步不离:“好好好,田太监田大老爷,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话?” “我再想一想!”田老太监突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你们县里也掉以轻心了,我们这么多太监在黄山馆住了这么多日,你们县里连个县丞都不肯过来,这是什么道理啊!” 县丞是县里的第二把手,但是田老太监口中却仿佛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分文不值,至于县丞以下,就象现在的杨广文,那根本就是一群蝼蚁。 杨广文赶紧说道:“我已经通知县里了,县里很快会派人过来!” 只是杨广文也知道县里肯定不会派什么大人物过来,这位田老太监太难伺侯,县里的经承、班头都是有份量人物,肯定不会来自讨苦头吃,杨广文算来算去,深得肯定是柳鹏柳大少过来迎送这位田老太监。 这也是柳鹏份内的职司,他能在黄县有今天这个局面,不就是他在宫里京里有些路子吗? 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盼着柳鹏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柳鹏现在肯过来的话,杨广文觉得自己可以代表整个黄山馆认捐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善事银,哪怕是柳鹏不肯来,龙口巡防队那里随便过来个人分担一下自己的压力也好啊! “那可不行!”田太监又变着花样挑毛病想要找钱:“杨驿丞,你且问你,从咱们到黄县有多少里路程啊?” “六十里!”杨广文答道:“国家制度是六十里设一驿,咱们黄山馆到县城刚好是六十两里。” 他又补充了一句:“县城附近原来还有一个龙山驿,只是先皇隆庆年间已经撤掉了。” 田老太监冷笑一声:“从黄山馆到县城,不过是六十里地而已,走得再慢半天时间总能走到了吧,可是我在黄山馆已经呆了整整三天,你们县里却是连个白役也不肯过来,这也太不把宫里派来的大太监视若无物了,你自己说说,这是什么道理,我们这么多太监在黄山馆呆了这么多天,你们黄县居然视若无物,这是大不敬,把陛下轻慢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田老太监话说刚出口,那边就有人说道:“太监是宫里的贵使,我怎么敢轻慢,只是现在黄山馆来了很多太监吗?” “我们内府派来了六个太监!”田老太监很快答道:“都是司礼监出来的太监,最得陛下信用,你又是什么人?” 对面已经杀出来一个年轻得不象话的小公人,只是这位小公人身上总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田老太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他手里提着一盒不知什么礼物,礼物的气味总有些不对味,而他的身边更是跟着十几个悍勇的战将,其中还有一员威风得不象话的女将。 虽然不知道对方来历,但是田老太监却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怎么了?这位小少爷,您是不知道司礼监还是不知道东厂,告诉你们,东厂就是咱们司礼监下属的衙门。” 只是他声音再响亮,柳鹏仍然是冷笑了一声:“好大的来头,好大的威风,告诉他我是谁?” 专程从县里赶过来的白斯文赶紧报了一个响亮的名号出来:“你面里的这一位老爷正是黄县迎接矿监、税监联合巡查总指挥部兼领导小组主要负责人柳鹏柳大少是也!” 田老太监一下子就蒙住了,白斯文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他都能理解大致的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字词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完全不知道柳鹏到底是谁,又有怎么样的官职差遣。 还好他身后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大声喝道:“大胆,敢在我们厂公面前胡说八道,小心我们厂公随手一道批红烧了你!” 看起来这一位田老太监似乎是与东厂有些很硬的关系,一听到东厂这个名号,杨广文手都抖了起来,只是他还是靠着柳鹏靠拢了过去,他想跟柳鹏表明一下,只要柳鹏帮忙送走了田老太监这尊瘟神,他个人可以多多少少贴补一些银子,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就是两千两银子,他们都可以给柳鹏筹来了。 只是那样的话,不但黄山馆的家底要掏空了,就是他杨广文的家底也会给掏个干干净,但现在杨广文只求柳鹏能象传说中的那样,跟宫里京里都有很硬的关系,能帮他收拾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太监们。 而柳鹏也是大笑起来:“批红,提督东厂居然还能批红了,这真好玩了,既然好玩,那不如让在下送厂公一份重礼!” 说话间,柳鹏已经把手里的礼盒打开了,不管是杨广文还是那位遇到什么事都往喜欢往钱眼里钻的田老太监,或是在场的其它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齐齐向后退了三五步。 实在是柳鹏手里这东西太具杀伤力了,现在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一颗被石灰处理好的首级,而旁边的白斯文赶紧补充道:“昨天我们柳少前来迎接厂公,路上正好遇到大股盗匪,计有七百之众,柳少一口气杀了二十八人,活捉了二十四人,一时间血流成河,所以今天柳少特意带了一级首级过来让厂公把玩一下!” 白斯文这段是胡说八道乱吹一气,根本没吹到位,没吹出柳鹏的高大形象,这让柳鹏非常不满意,让他越发怀念起昨天战死殉职的卫果宣,如果卫果宣在这里的话,肯定能吹个天花乱坠,还能把柳鹏的英勇形象彻底衬托出来。 因此柳鹏不由饶有兴致补充了一句:“那二十多具尸体我带来了,田老太监要不要见一见!” “收起来收起来!”这下子可把田老太监吓坏了,他手都抖个不停:“赶紧收起来,赶紧收起来,这位柳少柳朋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多作杀生,死后必坠畜生道!” 他觉得这位柳少未必真象白斯文说的那样,单枪匹马就杀了二十八人,活捉了二十四人,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感觉得出来对面这位柳少就是一个好杀成性的性子,自已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或许他就拿自己开刀。 跟这样的恶徒不能硬拧,逼急了说不定这位攀少会狗急跳墙,只是柳鹏却是没领会田老太监的良苦用心,毫不客气地说道:“厂公不必劝了,我早就听人说了,这辈子杀鸡,下辈子就变成鸡,这辈子杀牛,下辈子就变成牛,这辈子杀狗,下辈子就变成了狗,我想来想去,若是想要下辈子投胎为人,这辈子一定得杀人才行,而且我怕杀得少不保险,恐怕还得多杀一些。” 碰到这样好杀成性的变态,田老太监什么价钱都不敢多谈,他就只能说道:“那能少杀些就少杀些,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柳少,请问什么时候可以起程到黄县,我是司礼监太监田立义,奉命到山东缉查国税,现在在西三府走了一圈,东三府也只剩下登州府没去过,现在就准备去登州府一行!” 一听说田老太监现在就准备走人,杨广文当即大喜,他觉得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位柳少事情办得太漂亮了,他从哪里找来的这级首级啊? 只是柳鹏笑得有些诡异:“田老太监,田厂公,你真以为我手中这具首级是冒功杀降弄来的吗?告诉你一句实话,昨天我来黄山馆的路上,遇到赵宁那狗贼率众跟我作对,哼哼……” 柳鹏笑得很阴邪,田老太监倒是一脸清纯地问道:“赵宁是谁?这是什么人啊?” 这倒是出乎柳鹏的意料之外,原本柳鹏以为田老太监听到赵宁的名字肯定有所震动,但是现在的田老太监却是一脸无知,还好杨广文当即答道:“本县有名的江洋大盗,手下常有百八十人的队伍,有些时候带着好几百人来去于登州道上!” 第219章 假太监 第219章 假太监 “昨天赵宁带了过百人,其中还有数十骑快马!”柳鹏倒是保持原有的统计口径:“但是敢跟我作对能有什么下场,最后被我带人杀了二十八人,活捉了二十四人,赵宁只身逃走,哼哼……他肯定逃不远,我要他三更死,阎王何曾留他到五更!” 柳鹏现在杀机尽显,而江清月在一旁补充了一句:“昨天不止杀了二十八名,最后用刑的时候又弄死了三名,可惜赵宁这帮手下太没有骨气了,硬是坚持不到最后的蒙元十大酷刑,我一直想着有什么英雄好汉能挺到传说中的蒙元十大酷刑。” 柳鹏与江清月一唱一和,倒是把恐怖的气氛烘托到极限了,田老太监走南闯北见过不知道多少大场面,可真还没见过第二个象柳鹏这样的人物,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而杨广文松了一口气,恶人正需恶人磨,柳鹏这般无法无天毫无顾忌,恰恰是这田老太监的最大克星,以后若是再有狗太监或是不要脸的狗官过境,得第一时间把柳鹏请过来把他们镇服才行。 田老太监不说话,柳鹏反而格外嚣张起来,他大笑起来:“田厂公,田老太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二十多具砍得稀巴烂的尸体来黄山馆吗?那是我想耍个威风,你也知道从黄山馆到黄县刚好是六十里地!” “六十里怎么了?” 田老太监不明白柳鹏为什么要提六十里地这个问题:“柳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小心我一份揭贴捅到陛下面前,把你碎尸万段。” 只是柳鹏笑得十分狂野,他告诉田老太监:“最近我最近在龙口呆得久了,以致于许多登州府的英雄好汉忘记了我的威名,就来我面前自寻死路,就象昨天赵宁那贼子明明知道我的威名还敢来挑畔,我虽然喜欢杀人,但一次杀个千儿八百也只能修身养性了,不愿意他们自寻死路,所以想到了一个立威的念头。” 柳鹏这句说得霸气,只是不管是杨广文,还是黄山馆驿站内外的一干人等,或是附近的缙绅,听到柳鹏这么说,恨不得他说得越霸气越好,而田老太监已经听不下去了。 “一个杀个千儿八百也只能先修身养性”,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吗?是本朝太祖皇帝吗?想来想去,也只有太祖皇帝有这样的凶性,杀起人来毫不顾忌,杀得尸山血海都不曾收手。 一想到这一点,田老太监的手都哆嗦起来,可是他手软了,旁边的江清月却是一副铁石心肠,她神采飞扬地说道:“从黄山馆到县城总共六十里地,我们柳少说了,既然要立个威,要让黄县上上下下都看得见,都心里有数,所以一里地吊死一个就行了……” 一里地吊一个?那是象吊死猫那样,把死人硬生生吊在路边风吹日晒,甚至把人活活吊死在上面,更不要说人死后都不得安宁,何况按照江清月的说法是隔着一里地都挂着一具尸体或是首级,这景象也实在太美了,不管是田老太监还是杨广文还是不敢想象这样的景象。 只是江清月却是意犹未尽:“只是昨天只斩了二十八个自寻死路的土匪而已,后来又不小心弄死了三个,今天天气很好,柳少觉得黄山馆这边风景不错,再弄死……” 说到这个,江清月已经点起数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总共是十四人,太少太少!” 田太监这边已经是一片哗然,他们没想到柳鹏这么胆大,居然敢对他们对手,要知道这次来到黄山馆的太监,包括田老太监在内总共有六人,除此之外还有八个长随,总共是十四人,而按照江清月的说法,柳鹏已经把准备他们这十四个人全部弄死。 这位柳大少出手也太狠毒了吧! 至于黄山馆的老少爷们都为柳鹏柳大少的胆气而赞好不已,人家都说柳鹏是县内甚至整个登州府第一流的人物,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鹏出手越狠毒,对于黄山馆来说好处就越多,黄山馆怎么不出这样的英雄好汉啊! 田老太监不由站了出来,他气得直哆嗦:“好大胆子,你们要造反吗?我们可是司礼监的太监!” “司礼监的太监?”柳鹏大笑起来:“哪有人会自称是司礼监的太监,你说这五个小太监都是司礼监的太监?” 田老太监镇静地说道:“没错,他们五个,都是我们司礼监的太监!” “朋友,出来招摇撞骗也得做好了功课,五个司礼监的太监,笑死了我,笑死我了!”柳鹏一边笑一边下令:“都给我拿下了,不要放走一个骗子,敢在我柳某人面前玩花样,到时候把他们都弄死!” 说话间,柳鹏手下这些巡防队员已经如狼似虎地般冲上去,一下子就把十几个太监、随从都给拿走,这些太监、随从有些在用力挣扎,有些大嚷大叫,还有要嚷救命,更有人直接吓得哭出声来。 倒是带头的田老太监镇得住场面,虽然白斯文带着两个巡防队员一下子就拿住了他,他仍然大声说道:“你们不要听信你们柳少的胡说八道,我是宫里的真太监,司礼监批红的大太监,我随身就带了陛下的圣旨,你们若是拿了我,就是诛连十族的大罪!” 柳鹏当即飞起一腿,当即把这田老太监踢倒在地,接着又在老太监脸上踩上一脚,也不知道踢断了几颗门牙,他大声喝道:“出来招摇撞骗,得作足了功课才能出来,哪里有内使敢自称太监?” 到了晚明,民间已经把太监与宦官两者等同起来,但是真正的有心人却知道这两者完全不一样,自两汉以后大内宦官悉用阉人,因此宦官早已经是大内阉人的代称词。 而太监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词义,唐高宗设有中御府,并设“中御太监”、“少监”之职,到了辽代太监就成了一级官员,太府监、少府监、秘书监都设有太监,金元时期因袭辽代制度,所设各监也多有太监之职,到了元代太监仍然是诸监中的要员,这些太监之职大都是正式的文职官员,与阉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直到本朝太祖设立内府二十四衙门,把二十四衙门的首领官定为太监,太监才同宦官在某种意义上划上了等号,国初只有内府二十四门衙门的首领官才能称为太监,伴随着大明朝承平日久,官僚机构越来越膨胀,太监之职也越来越泛滥,或才说是二十四门衙门的首领官越来越多。 现在除了司礼监之外,即使是皇帝与内阁都不知道内府之中有多少太监的职缺,又有多少个在任的实职太监,大家只知道光是京师司礼监至少就有十来员太监,有掌印太监,有秉笔太监,还有随堂太监,以及名声最呼亮的提督东厂太监,名声不显的经厂太监。 光京师司礼监内部就有一二十号形形色色的太监,其它内府衙门虽然逊色一些,但是实任的与有太监名号的宦官加起来,数量可以说海载斗量,而且除了内府之外,司礼监和其它衙门还有好些外差,比方说南京守备太监、天寿山守备太监、凤阳守备太监、太岳大和山镇守太监等,加上一些在南京内府二十四衙门投置闲散的几十位太监,至少也有过百位太监,若不是嘉靖朝革除了各省各边的镇守太监,搞不好现在太监的数目都要超过四位数了。 这样一来,即便不能说“太监多如狗,少监遍地走”,但也是多如牛毛,而且天顺以后司礼独大,抓的庶务越来越多,大家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太监的名号,下来公干的太监在地方上横冲直撞,以至民间慢慢把太监与宦官等同起来,动不动就是一句:“那狗太监!” 但是宦官内部却是把职级分得很清楚,能被称一声“太监”的人物也不过那么百来位而已,你若是把某位少监叫成了太监,或许这位少监会心花怒放,但是肯定有些太监、奉御不开心。 至于内阁还是六部,或者京中的各个衙门,也不会径称太监,他们甚至连宦官都不会叫出口,而是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中贵人”、“内官”,也只有在东三府这等闭塞的地方,骗子甚至不知道太监是最顶级的太监首领官,动不动以太监自称,甚至一连叫出六个太监来。 柳鹏这么一解释,这冒牌的田老太监面如死灰,至于下面的假太监、随从个个都是哭天嚷地,那边白斯文十分粗俗地说道:“都给我好好查一查,柳少说要弄死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那玩意,如果有的话,我帮圣上切了下酒喝!” 冒充宦官四处招摇撞骗已经是罪大恶极,如果是普通男子冒充刑余之人四处蒙骗,或许这罪名就更重了,那边杨广文直接上来踢了田老太监这冒牌货好几脚,把几天受的满肚子火气全都发泄出来:“柳少,就这么弄死这老贼太便宜他了,在下黄山馆驿丞杨广文,有十八般手段整治这老贼!” 第220章 杨广文 第220章 杨广文 说到这杨广文不由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笑着,他泪水就突然下来了:“这狗太监坑得老子好苦,坑得我们黄山馆好苦好苦,柳少,我真想一刀就斩了他,但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杨广文这话可是说出了黄山馆上上下下的心声,这几天几夜黄山馆就被这几个冒牌太监整得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哪怕是偶尔偷闲睡下一会,也会被噩梦惊醒了。 为了把这位宫里来的太监伺侯好,杨广文可是动用了好几百人随时待命,这几日在这狗太监身上至少花了几百两银子用了几百石粮食,但这只都是杯水车薪。 杨广长一直是靠脸吃饭,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可是这位田老太监根本不看他的这张脸,对他百般折辱万般羞辱,从小到大杨广文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受了委屈泪水都只能吞到肚子里,还得四处陪笑陪吃陪玩,惟恐这老太监不开心。 更可恨的是,自己这般作贱自己,现在全部作了无用功,这狗太监居然是个一文不值的冒牌货,这让杨广文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因此他对这假太监的恨意也最重:“柳少,你放心就是,我保证这狗太监能活一个月!” 大家明白他话里的狠毒意味,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而柳鹏倒是平谈地很,他只是说道:“我不管这些闲事,我只知道从黄山馆到县城这条路上,一里地至少要挂一颗人头,你一定得弄死这老狗,然后把他人头拿来交差!” 柳鹏说得杀气腾腾,但是黄山馆一众缙绅却觉得柳鹏说得亲切,乱世当用重典,也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收拾了这等让人咬牙切齿的假太监,因此有人说道:“柳少,您放心便是,不就是一里地一颗人头吗?交给兄弟们就是!人头不够了,我们帮你补上。” 只是柳鹏这所谓隔一地里就要悬首示众的说法只是说笑而已,柳鹏可不敢这么张扬,再说了这首级挂在官道上,上官怎么看,吓到大姑娘小媳妇又怎么办! 因此柳鹏很快转换了一种说法:“那很好,只是我怀疑这狗太监勾结赵宁那贼子,回头我亲手得敲开这老狗的脑袋,然后你们一定得帮我一回,看看赵宁这狗贼到处窜到哪里去了,我现在正等着他人头来下酒,当然能逮到活人慢慢弄死最好!” 柳鹏说得有些恐怖,这十几个太监、随从都不由大哭起来,有人大声求饶,甚至连那个冒充货田老太监也在地上大声叫道:“柳少柳大少饶命,求您开开恩,高抬贵手放过小人一回,小人再也不敢了!” 柳鹏当即想问一问这群冒充太监与常典史、董主薄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不方便,因此他朝着一边下了命令:“都押下去好好弄一弄,慢工出细活,别一下子就弄死了!” 押走了十几个假太监与随从,现在杨广文对于雪中送炭的柳鹏可以说是感激不尽,他们寒喧之后,就有人开口说道:“这一回全靠柳少您出手,县里的官老爷根本靠不住,听说这狗太监来了以后气焰嚣张,连个白役都不肯派过来触霉头,还得真靠柳少您义薄云天伏义出手!” 柳鹏当即笑道:“大家说得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情而已,我本来就负责迎送天使内官,只是这假太监也不讲究,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出宫,也不会象这老狗这般嚣张,不把地方上的缙绅与杨驿丞这样的英雄人物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很好,现在杨广文与诸位缙绅都是阴云尽去脸带笑容,柳鹏继续说道:“下次若还有太监过来,找我就是,我虽然没有司礼监的路子,但是京里的门路还是有一些!” 说到这,柳鹏随意拿司礼监与内府的一些段子说了几句,杨广文与黄山馆的诸位缙绅很快就确认了一点,柳鹏显然在宫里与京里有路子,不然那么宫中的秘辛他怎么会随口说来,就象说自己的家事一般。 如果不是柳鹏说起来,大家根本不知道内府居然有二十四衙门,大名鼎鼎的司礼监只是内府二十四衙门中的一个而已,而且不仅北京有二十四衙门,和南京六部一样,南京有一套完整的内府班子,既有守备太监,也有二十四衙门。 杨广文也算是官场中人,对于地方上的典章故事了如指掌,但是这些京中宫中的掌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甚至可以直接确认,柳鹏虽然否认自己与司礼监有什么关系,但他肯定在司礼监有路子。 因此虽然已经把假太监给拿下来了,他当即旧事重谈:“柳少,当初我与黄山馆的缙绅都说过了,只要柳少肯过来坐镇,解了黄山馆的十万火急,我们黄山馆感激不尽,而且有重金相酬!” 下面有人当即表示同意:“杨老爷说得甚是,柳少,我们黄山馆愿意拿五百两银出来表示感谢!” “五百两?”说话的是杨广文,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柳少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若不是柳少过来坐镇,咱们黄山馆没有三五千两银子,否则是送不走这太监,五百两银子你也说得出口。” 之前杨广文与黄山馆缙绅公议的时候,已经私下达成了协议,只要柳鹏肯过来收拾局面,黄山馆愿意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很多人觉得这一千两银子还是应当留在黄山馆为好了,给柳鹏五百两银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只是杨广文既然说话了,大家只能跟着改口了,他们当即说道:“既然五百两不够,那就一千两银子吧,我们重谢一千两!” 对于黄县与黄山馆这种小地方来说,一千两银子已经是有点荡尽家底的味道了,只是杨广文却是继续冷哼一声:“一千两银子,你们拿得出来,我觉得我得把我的手剁下来才行,柳鹏义薄云天,为我们赴汤蹈火,这份情义何止万金!” “何止万金”这事情就难办了,之前杨广文也说这假太监说不定要从黄山馆弄走三五千银子,那差不多是上限,那黄山馆这边到底该出多少银子? 很多人就想站起来训杨广文几句,只是杨广文毕竟有官身的大老爷,大家还是懂得克制,只能让人开口试探:“杨老爷,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该拿多少银子出来为好?” 柳鹏没想到现在还演了这么一出,他赶紧说道:“杨驿丞,还有诸位老爷诸位朋友,这都是柳某份内的事情而已,这银子就不必谈了!” “怎么能不谈!”杨广文正气凛然地说道:“咱们黄山馆若不重谢柳少,以后谁还会替我们黄山馆赴汤蹈火,所以这银子柳少若不肯收,那么黄山馆衰败关门也不过两三年的光阴了!” 说送钱说得这般正气凛然,这杨广文绝对算是个人才,因此柳鹏也只能答应下来:“那杨驿丞您可有什么章程?” 杨广文能讨得好几位官家夫人、小姐的欢心,当然不仅仅靠一张漂亮的俊脸,能说会道才是最关健的因素,他早有一番谋划:“接下去的事情,黄山馆的诸位老友一定先听我说完,谁若是中间插一句嘴,我代柳少罚他一百两银子。” 杨广文说得郑重其事,黄山馆的诸位士绅当即十分庄重等着杨广文开口,而杨广文也是清了清嗓子说道:“若不是柳少及时赶来,恐怕这老太监的阴谋就要得逞,至少要从我们黄山馆骗走三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咱们得花多少年才能填上这个窟窿,这其中得饿死多少人逼死多少人啊!” 虽然在场很多人跟杨广文有些或多或少的矛盾,但是杨广文的话却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若不是柳鹏及时赶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至于什么案发之后追回赃银的幻想,大家都知道大明官场根本就是一群白乌鸦,三五千两的赃银能追回来三五百两银子就是谢天谢地了。 只是杨广文下一句把所有人都吓倒了,他很严肃地说道:“既然柳少帮我我们黄山馆挽回了三五千两银子的损失,那我们黄山馆至少也得拿出三千两银子感谢柳少才行,当然我们现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若不是之前杨广文特意说过等大家让他话说完,若是有人插嘴就要罚一百两银子,说不定会有很多人会群起围攻痛殴他一番,还好他事先做了声明,又是有官身的人,以往办事也还算靠谱,大家才能容忍他把话说完。 只是大家都说觉得杨广文话里还有话,果不其然,杨广文继续说道:“三千两银子不足以表达我们黄山馆的诚意,偏偏我们实在没有这么多银子,还好我听说柳少现在在龙口有点石成金的本领,我们在官道上本来就是一西一东,可以相互呼应,龙口那边蒸蒸日上,黄山馆这边却是朝不保夕,每年都有人交不上官府的赋税,被迫举家逃走,我这个做驿丞的实在是痛在心底,还好柳少来了,咱们黄山馆有救了!” 第221章 马停寨 第221章 马停寨 大家觉得杨广文说得不错,接下去杨广文却是话锋一转,他大声说道:“银子我们拿不出来,但是柳少觉得我们黄山馆这地方怎么样?我们黄山馆什么都不缺,就缺柳少您这样的领头人,以后咱们黄山馆的事就请柳少您来当家,我们把黄山馆当三千两押给柳少了,柳少有什么交办给我们黄山馆,吩咐我们一声便是,我们就帮柳少把事情办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需柳少一句话!” 这是彻彻底底的卖身投靠啊! 大家都一时间都是呆若木鸡,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是最老谋深算的乡绅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要知道驿丞虽然是品外流官,但终究是个官身啊,柳鹏虽然威风八面,可是大家却知道柳鹏只是黄县一个小小的正役,只是有一些县里、府里、省里甚至京里的路子而已。 可是杨广文的意思却是把整个黄山馆都交给柳鹏负责,以后黄山馆与龙口就是一体了,只是一想到黄山馆与龙口联合起来的结果,许多缙绅心底不由都火热起来。 实在是这个前景太诱人了,现在龙口那边发展得如日中天,而黄山馆距离龙口不过三四十里地,而且还有官道相互连接,以后黄山馆的土产可以源源不断送到龙口去。 而杨广文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我们到龙口这三四十里地,以后就全交给柳少负责,谁死谁活,挂谁的人头,只要柳少一句话!” 说话间,他已经在地图指出了黄山馆与龙口的地形,说起来黄城到黄山馆刚好是六十里地,只是这中间还隔着一个海湾,但这个海湾恰恰就是龙口湾,从龙口到黄山馆不过是三四十里地而已,一马平川,而且既有海道相连,又有官道联接,交通最为便利。 现在柳鹏若是掌握了黄山馆,恰好是一东一西,正好相互呼应,甚至可以说整个黄县沿海三分之二的精华地带都掌握在柳鹏手上,这其中不知多少海湾、私港尽入柳鹏掌握之中。 这个利益太诱人,大到柳鹏几乎无法拒绝的程度,何况眼前这位杨广文还是一位正式的驿丞,论级别比自己高出了好几级,现在却是无缘无故地彻底卖身投靠过来,这让柳鹏这个小团体的能量一下子就上了几个层次。 说句最简单的话,柳鹏现在龙口掌握的人口,即使把暂住人口计算进去,也不足千人,可是若是接受了杨广文的投诚,那么他至少可以掌握过万人口,只是利益虽然诱人,柳鹏也必须有得相应的付出与回报。 因此柳鹏很稳重地问道:“杨老爷想要什么?” 杨广文笑了起来:“我想什么,我只是想替黄山馆这边的父老乡亲谋一份好处,黄山馆的事务交到柳少手里,柳少以后得把黄山馆的事情管好,既能从咱们不动声色赚走那三千两银子,一方面还得让咱们黄山馆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还是那句话……” 杨广文非常真诚地说道:“柳少,我们黄山馆以后就交到柳少手里,县里府里老爷的话,没柳少点头,我们绝不会答应,柳少点头,我们就帮柳少办了,黄山馆的所有一切,柳少想用就用,用到三千两银子用完为止,但是柳少得帮我们黄山馆担起这份重任来!” 柳鹏看了一眼,却是答应了下来:“好,杨驿丞如此热诚,我哪敢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后我们龙口与黄山馆就是一家人了,大伙一起共襄盛举,亏待不了黄山馆的父老乡亲,以后咱们黄山馆到龙口的大道上就交由我们巡防队负责!” 柳鹏知道接收黄山馆的一切事务目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但是把这几十里官道上的治安接收过来,却具备很大的可行性,只是这样一来,柳鹏不由不考虑具体的细节问题:“我派巡防队沿着官道过来巡捕缉盗,马停寨那边会不会出来管一管?” 这是接下去遇到的大问题,龙口到黄山馆是一条笔直的官道,巡防队掌握住这条官道,自然可以掌握整个黄县沿海一线,恰好柳鹏接下去既然让巡防队扩编,那么沿着龙口-黄山馆官道机动巡逻是他们接下去遇到的首要问题。 这一路上的豪强势门都不足为患,有柳鹏出面,有陈大明、马立年帮忙,还有太原王家在后撑场子,甚至还有黄山馆与杨广文的完全配合,一切地方势力都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患,而且地方势力现在苦于盗匪侵袭,他们肯定欢迎龙口巡防队把巡逻路线一路延伸到黄山馆。 那唯一的问题就在于马停寨,正如许多黄县人所了解的那样,马停寨现在是黄县境内的一处莱州卫飞地,真正的三不管地带,但他又能管到黄县境内很多事务。 马停寨是一处百户指挥所,处于黄县西境的官道上,距离黄山馆都没几里地,只是地虽然在登州,这处百户指挥所却属于莱州卫,连同整个马停寨连同附近的屯田都属于莱州卫。 这在行政管理上就带来了很多麻烦,但这是当年太祖皇帝的用意就是大小相制犬牙交错,就象山东境内很多卫所并不属于山东都司,而山东都司管辖的很多卫所又不在山东境内,到时候若是起兵生变,这种犬牙交错的飞地却带来了很大麻烦。 山东都司起兵造反,他会发现境内有好几个卫所过万军丁是其它都司的隶属,自己得先把这些卫所解决掉才行,而他下辖却有若干卫所数千军丁却处于河南、北直隶境内,轻轻松松就要被人解决掉,真正造反的时候,光是解决这些问题恐怕就得花费几个月时间。 只是这样的设置在行政管理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就象义和团最初的起源地叫梨园屯,这就是明代卫所制度遗存下来的一处飞地,义和团之所以在梨园屯率先发动,是有着深层面的原因。 梨园屯在河北威县辖境,却是山东冠县的一块飞地,但这里距离山东冠县县城却有一百三十里地,而且梨园屯所在的十八村都是其它各县的飞地,整个威县不过七百平方公里,属于外县甚至外省飞地的十八村地区就有一百平方公里,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就是“俺们庄东二里、西二里都是威县地,西北十二里是丘县地,北十二里是南宫地,南十二里是鸡泽地,向东南十五里地是临清地,靠南十里是曲周地,西五里地有广宗地五顷,离冠县城百三十里地”。 所以民国冠县志会特意指出梨园屯“突出于河北省清河、威县之间,距城百三十里,地势远隔,风俗攸殊,盗匪充斥,民教杂处”,“孤悬境外,隐然独立一小邑,控制既鞭长而莫及,治理亦梗塞而不通”,而天主教进入以后彻底打破这一地区现有的统治秩序,当时的士绅在输掉一场场完全不平等而近于绝望的官司以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义和团身上,所以义和团就在这么一个三不管地带率先爆发。 而马停寨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是莱州卫打入登州与黄县的一颗钉子,这里距离莱州府也有一百多里地,但是这个莱州卫的百户所就如一枚钉子一般深深扎在登州与莱州府之间的东西大道之上。 虽然这里只有一个百户所,里面真正的可战之兵连五十人都不到,但柳鹏要打通龙口-黄山馆大道,怎么也避不开马停寨这个刚好扎在东西大道上的百户所。 而且马停寨之所以是个大麻烦,还不在于他不仅仅设置了一个莱州卫的百户所,在马停寨还有一个巡检司,一个巡检带着三十多弓兵在那里设卡缉盗,龙口的巡防队若是把巡逻路线延伸到黄山馆来,恐怕首先得与在大道上设卡缉查的马停寨巡检司打起来。 巡检跟杨广文的驿丞一样,都属于杂职,但杂职也有高上之分,巡检虽然是杂职官,却是正九品的流官,论官品比主管一县治安的典史还高,只比主薄低了一级。 只是大明向来是重内轻外,巡检虽然是九品官,但既然不在县城之内,而是设在马停寨这种险要关卡,那权力就比典史逊色太多,典史可以在整个县里称王称霸,可巡检只能是马停寨这一带的土霸主。 即使如此,在马停寨附近,特别是这条官道附近很少有人敢于挑战巡检的绝对权威,象杨广文只是个驿丞,干涉黄山馆镇内镇外的事务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巡检虽然不能公开收受诉词,但他既然负责马停寨这个卡口缉捕逃军逃犯,手下还有三十多名弓兵,那么抓人办案可以说是名正言顺,绝对是这一方的土皇帝,权势大得惊人。 因此龙口与黄山馆联合起来,马停寨恐怕会首当其冲,反弹也最会剧烈无比,杨广文显然是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锁紧了眉头说道:“柳少,这件事恐怕不好办!” 第222章 假太监的真相 第222章 假太监的真相 “不好办,也得办了!” 柳鹏已经想到了主意:“回头你找几个黄山馆的乡兵出来,我们把黄山馆的巡防分队设起来再说!” 龙口巡防队的巡逻路线未必能第一时间延伸到黄山馆来,可是黄山馆的巡防分队却可以及早建立起来,把黄山馆的治安权拿到手,这件事就至少成功了三分之一。 柳鹏已经第一时间在人事作出了决定,黄山馆本来就有类近的乡兵组织,只是上上下下都是临时拉出来的民壮而已,纯属临时凑数而已,遇到大事根本不能在仓促之间集合起来,而且就象柳鹏之前在龙口遇到的情况一样,义兵内部鱼龙混杂,人数虽然不少,却根本管不好治安,更不要说应付大场面,盗匪就在大道来去自回,乡兵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黄山馆接下去的巡防队得是脱产的专职队员才行,而且柳鹏虽然知道银钱吃紧,但是拿到这么一个重要的镇子,在巡防分队的人数设置上不能省钱,至少得十来个巡防队员才行,到时候以老带新,以龙口派过来的人担任分队队长,以龙口老人为基干,再补充了一部分黄山馆当地人,黄山馆的治安就能抓到手。 到时候再来一个东西对进,再把马队拉出来,肯定能把马停寨这群土包子吓尿了! 前次赵宁就带着百八十人在黄河营附近干了一票,结果黄百营的百户老爷根本不敢出门干涉,关紧寨门龟缩不出坐视赵宁从容离去,而现在柳鹏也可以学一学赵宁的故智。 纵然马停寨有一个百户所加一个巡检司,在柳鹏眼中也变得不足为患,只是柳鹏很快就想起了他刚刚夸下的大话:“对了,回头我们就沿着大道每隔一里地挂一级首级,让马停寨知道跟我柳鹏作对的下场。” 开始柳鹏说这话的时候,黄山馆的缙绅已经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暖,而现在柳鹏说完这句话,黄山馆的这批缙绅包括杨广文,那真是热血沸腾。 若是这六十个人头挂出去,那么整个黄县整个登州府又有什么人敢找黄山馆的麻烦! 有这么一个大靠山,杨广文觉得自己腰杆也硬了说话也有份量了,他当即说道:“是啊,让马停寨知道跟我们柳少作对的下场,他们若是执迷不悟,我们还有好些手段!” 他突然发现自己若是有龙口在后面支持,黄山馆与马停寨的关系立时逆转过来,过去黄山馆因为只有驿马和驿夫,还有几十家因黄山馆而生的商铺,而马停寨既有百户所又有巡检司,因此马停寨凭借强大的武力每年都会到黄山馆来打打秋风。 可是自己投靠了柳鹏之后,那么龙口这支巡防队的力量就可以为杨广文所用了,虽然巡防队到底有多少力量杨广文不知道,但是杨广文知道肯定比自己手下这群不靠谱的乡兵、驿夫靠谱,即使吃亏也不会吃不了太多亏。 而且赵宁这伙人已经是整个登州府顶尖的民间武力了,结果赵宁倾巢出动,却被柳鹏杀得大败特败,不但连尸体都丢下了近三十具,而且还被俘虏了二十多人,杨广文甚至可以很明确地认为赵宁这个匪帮已经彻底崩溃了,那么凭借柳鹏的支持,自己甚至可以到马停寨去打打秋风。 一想到这一点,杨广文就觉得自己临时作出的决定没错,恰恰却是英明无比,只要抱好柳鹏这条大腿,自己就能一飞冲天,连升三级。 自己之所以能有现在这个驿丞的位置,不就是因为走通了夫人路线,现在柳鹏可是有京里宫里的路线,甚至可能有司礼监的路子,那自己以后的前程当然不会局限于区区一个仓库大使、税课大使。 说到这时,杨广文当即又补充了一句:“柳少,一个小小的马停寨算什么,咱们龙口跟黄山馆联合起来,就是蓬莱人来了都不怕。” 这时江清月也补充了一句:“柳少,朱子洪是个用得着的人才!” 朱子洪的家也恰好就在龙口到黄山馆的大道之上,正好是用得着的有力人士,虽然柳鹏不会将他吸收进巡防队,但是给个名义肯定没问题,他为了自己的富贵着想,也会尽心尽力。 “用得着用得着!” 巡防队主要是在龙口到黄县县城的大道之间来回机动巡逻,很少考虑向西发展,现在只要打通龙口到黄山馆的这条大道,整个黄县就完全处于巡防队的掌控之下。 因为柳鹏觉得自己之前扩充巡防队的决策非常明智:“回头给你们派一支马队来,保证什么样的江洋大盗,见了我们的马队都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这下子黄山馆的乡绅就坐不住了,他们当即问道:“柳少,真能派一支马队过来?” 柳鹏当即说道:“肯定会有,现在我已经着手创建马队,我已经让金百万金老板去广宁去买好马,我跟他说明白了,他送来多少我就买下多少,只要马好,钱根本不是问题,多多益善。” 金百万现在在黄县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号辽东大商人,能从辽东运来大宗的辽东大盐,而且这人很有门路,水师根本不敢拦截他的船。 而且这事根本作不了假,是真是假,找金百万问一问就有数了,而且下个月肯定就会有好马从辽东运来,如果是真的话那就可以了不起了。 何止是了不起,只要柳鹏能把马队拉出来,在登州这地面差不多就是近于无敌的存在了。 黄山馆过去最大的问题是就是武力贫弱,不管阿猫阿狗都要来黄山馆捞一把,甚至连那些只有几个人的匪团都要来黄山馆打个秋风。 而且黄山馆最大的优势就是登州府通往省城的这条东西大道就在黄山馆经过,可是登州道上不太平,到处都有土匪出没,商旅胆战心惊不敢单独行动,作为沿路集镇的黄山馆也显得萧条起来。 只要肃清了龙口到黄山馆的官道,那黄山馆的日子就好过了! 黄山馆的缙绅们现在是越想越美,他们开始觉得杨广文太孟浪,但是仔细想想,却发现把柳鹏请进来一个是非常非常好的主意,他们甚至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一想到这一点,他们就七嘴八舌地帮柳鹏出主意找点子,柳鹏也知道黄山馆这事若是能成了,格局自然就不一样了,他当然只能洗耳恭听,只是大伙正谈得尽兴的时候,那边顾山河已经敲开了房门:“柳少,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什么样叫案子有眉毛,自然是这假太监的案子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事实上,这案子根本没花顾山河多少手脚,之前白斯文曾经随口威胁过“看看他们有没有那玩意,如果有的话,我帮圣上切了下酒喝”,而顾山河手下这帮人就照着这个思路去查这帮冒牌货的底细,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所谓六个司礼监的太监,居然只有两个是阉人,其余四人都是普通的东三府人士而已。 尤其是那个面慈目善但是一开口就有一副阴森气象的田老太监,居然也一个没断根的俗人,而且田老太监明明年纪至少已经有六十多岁,却是人心心不老,几个公差一说要摘了他那玩意,他直接就吓得尿裤子了。 只是尿裤子这个事实越发证明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俗男子,因此没等顾山河上手段,他已经招认了一切。 按照田老太监的说法,那位田立义田税监确有其人,就是那位在西三府横冲直撞弄死了不知多少经承、班头的大太监,他当时就在西三府厮混,看到田立义田这个税监威风极了,就是地方上的知府、知县都是一触即溃,心中便觉得肯定能骗点钱。 他本来就是一个到处招摇撞变的老骗子,过去到处冒充卫所的百户、总旗恐吓良民,捞到了不少钱,但是平时花钱太不节制,根本没攒下多少钱来,现在看到太监如此威风,他找了一个草台班子冒充成田立义这个大太监来东三府招摇骗变。 他们都不知道一个司礼监太监的名头这么好,这一路过来,他们已经把六七个县的父母官玩得团团转,即使是知府、道臣也不敢与他们硬碰硬,只是让下面的知县、县丞、主薄把事情办好了。 只是既然知府、道臣都没有办法,下面的知县、县丞、主薄怎么可能会有办法,最后的办法是知县、县丞、主薄们都躲在县里不出面,任由他们在县内横冲直撞到处招摇撞骗,而县太爷都被这帮骗子吓住了,下面具体经手的吏员、差役、缙绅怎么敢抗拒冒牌田立义的天威。 他们一路行来都是一帆风顺,没起什么折波,顶多就是有些苦主哭天嚷地而已,最后他们的胃口也被喂得越来越大了,最初能蒙骗到几十两银子已经心满意足,后来没有百多两银子,他们就觉得不开心,到最后,没有一千两银子他们就觉得这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第223章 又来一个太监 第223章 又来一个太监 因此他们就准备在黄县与蓬莱作一票大的,结果没赚到钱也就罢了,还把自己都给载进去了,假田立义一招供,他的同伙也是争先恐后向顾山河输诚,只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假田立义身上。 这个案子算是有了初步结果,不管是柳鹏还是杨广文,或者是黄山馆的这群缙绅,都明白这帮假太监已经是死路一条,只是柳鹏却想知道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他们怎么跟赵宁勾搭上的?” 实际柳鹏想问的是“他们怎么跟常青山勾结在一起”,只是现在人多嘴杂,柳鹏觉得自己不好直接开口,所以就借了一下赵宁的名义。 只是顾山河给出的答案,与柳鹏的预期大为不同,他告诉柳鹏:“那假田立义说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赵宁,或是什么土匪头目,他们只是来骗钱的,今天的事情也是误打误撞撞上来的。” 对于柳鹏来说,这个答案不符合他的预期,他总觉得假田立义这伙人必然是董主薄与常青山的阴谋,怎么可能这两帮人不认识。 因此他亲自审讯了一遍,只是审讯的结果让他万分失望,不管用什么手段,这帮人都说他们与赵宁或是黄县的官老爷并没有任何关系,纯撞是来骗钱的。 那这件事就有趣了! 柳鹏在审了一天一夜之后,最终决定先把犯人带回县城再说。 “好消息,好消息啊!” 张玉冠一路狂奔进了主薄衙门,他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推开了董志超的房门:“主薄老爷,有好消息啊!” 董志超风轻云淡地说道:“有什么好消息让你激动成这样子,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你是马快班头目了,得先稳住了……” 只是董志超很快就追问道:“是不是常青山那边有消息来了?” “常主薄与常班头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是我已经弄清楚了,柳鹏那狗贼的队伍与赵宁的人马在去黄山馆的路上打起来了,而且打得很惨烈,据说柳鹏那小狗带的人马死伤极众,光是死者就有七八人之多!” 董志超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死者真有七八人之多吗?那可是大败特败了,对了,我到现在还没听到丁宫或是陈大明向我汇报这件事。” 这肯定就是故意知情不报了,董志超觉得柳鹏肯定是因为输得太惨,下面人马死伤太多了,以致于无法向上面交代,所以特意想就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先跟死者家属讲斤头,把事情都摆平了,然后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一切太太平平。 只是柳鹏想得再美,董志超绝定会打破柳鹏的美梦,因此董志超很快就想到了怎么反击:“他手下有多少死伤?有确切的证据吗?” 他可是一县主薄,管着一县的治安缉捕,虽然现在被赶去专门负责福山银案,但是权力基本还在,若是柳鹏的事情闹得太大闹得不可收拾,他当然可以介入。 只有有一点问题比较麻烦,龙口的巡防队是柳鹏自己拉起来的队伍,那里面的人马大部分根本不在县里在册备案,若是战死了,县里也只会当死了一只野狗而已。 只是张玉冠早已经弄清楚了:“主薄,知道卫果宣吧?现在卫果宣家里已经哭成了一声,他老婆已经带人连夜出城了!” 龙口那些巡防队员的死伤柳鹏或许能压得下来,但是卫果宣的死,柳鹏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要知道卫果宣可是正正式式在架阁库有档案可查的白役,虽然这样的白役在董志超眼中就如同蝼蚁一般,死上二三十人都不值得关注,但是现在既然是柳鹏落了难,那么卫果宣就决定关心一下卫果宣的身后事。 “那小小正役的差使,恐怕就要当到头了!”董主薄笑了起来:“你在城门口守着,他若是带人进了城,那我先把他关起来好好审一审!” 这本来并不符合官场规矩,但是董主薄却是柳鹏的该管上司,事急从权,大家也不会过份追究。 现在张玉冠已经看到了柳鹏的死期将至了。 “都给我听好了,这次咱们在登州到莱州的大道之上,遇到了赵宁匪帮,匪数多达三百名之众,而我方包括龙口、黄山馆以及沿线的乡兵、义民在内,不过是一百余人而已……” 现在柳鹏还没有正式接手黄山馆的事务,就给黄山馆那边奉上了一份重礼,虽然黄山馆那边谁也没有参加过一次石山激战,但是柳鹏说他们有,黄山馆就推举出十几位有功之臣,主动参加了这一次恶战。 当然作为“义民”、“乡兵”,他们参加了这等光辉无比的战役,自然会有很多好处很多奖赏,特别是杨广文这个驿丞,他原来就好看至极的履历之中,现在又能增添厚厚的几笔了,等这三年考满,说不定就有一个好缺等着他去上任。 当然这不是柳鹏的主要目的,他继续亲口说道:“经我们齐心协力日夜奋战,终于大获全胜,击杀匪众近百人,击伤无数,匪首赵宁仓促带队逃走,现在遗留匪尸三十一具,生获匪众二十一……” 明明是击杀了近百匪众,还有不计其数的伤数,怎么最后清点战果只有三十一具尸体和二十一名俘虏,别人或许提供不了合情合理的解释,柳鹏却绝对可以提供最合理的说法。 没错,赵宁这帮匪众可是有着三百之众,有着绝对优势,柳鹏能带队大获全胜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想要全歼三倍之多的匪众,即使是在军事上最无敌的外行人,都知道这只是作梦而已。 所以赵宁率队逃窜的时候,可能带走了很多尸体很多伤员,这个说法很合情理,却肯定会给县里带来比泰山压顶还要大的冲击。 没错,赵宁可是带了三百土匪在登州府通往省城的大道上公然袭击大队公差,这性质比公开树旗造反都要严重了! 上级若是追究起责任来,不管是刘知县、苗县丞或是董主薄,恐怕都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而且光是一个大大的挂落还不够,三年一期的考语之上肯定是一片贬词,说不定京里省里一动怒,直接就把刘知县他们的官职给免了,直接让他们致仕归乡。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局,或许锦衣卫会觉得诏狱实在太空了,得添点人气才行! 甚至连黄知府都不敢如实地往上报,那可是三百悍匪公然在官道上袭击公差,这性质太恶劣,事情若是处理得不好,或许他转道臣的事情就这么黄了。 如果只说赵宁纠合了七八十人,或者说赵宁纠合了七八百人,都没有这三百人来得有威力,这是柳鹏与江浩天反复推敲过的结坚果,毕竟三百人的大队伍,能做的事情可仅仅是攻击官差那么简单。 当然赵宁纠集七十多亡命之徒,公然攻击县里的公差,这件事本来极具威胁性,但绝对不象这三百人来得震憾,至于七百人的数字,县里府里只要不发失心疯,就绝对不会相信这么过于夸大的数字。 毕竟赵宁可能花九牛二虎之力纠合起两三百人,但是以他的能耐与江湖地位,绝对不可能纠合得起六七百人的队伍。 这件事可是柳鹏跟杨广文、江浩天他们谈了整整一天才商量出来的最终结果,虽然整个细节有水分有夸张,但是恰到其处,又是登州官场绝对不能接受的过程,因此柳鹏觉得这样的说辞才能让刘知县有机会下得了台。 大家也一边押着俘虏,一边照着柳鹏的说法对着口供,而一旁的俘虏也是个个浑身哆嗦,步子都快迈不开了,他们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位柳鹏柳大少在登州府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早知道黄县有这么一位人物,他们绝对不会打黄县与登州府的主意,只是世上找不到后悔药,现在他们后悔已经晚了。 所以说时间能改变一切,昨天他们个个都是嚣张至极,吃饭吃到一半就要砸碗,跟人说话说到一半就来一巴掌,甚至公开围殴任何敢于对他们提出质疑的人,现在这些毛病全都没有了,现在他们个个都是温驯至极的小媳妇,多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就怕柳鹏随口说句话,他们的命根子就飞了。 而柳鹏也已经从卫果宣等战友殉职的巨大伤痛走了出来,纵然代价空前掺重,但收获也是令人满意至极,只要把这群俘虏送到县城,然后按照已经对好的口供念一遍,那么柳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通龙口到黄山馆这条黄金海岸线,至于马停寨就不再是什么麻烦了。 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柳鹏刚想到马停寨,那边已经有人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柳少,柳大少,我是朱子洪啊,马停寨来了一个田太监的使者,说是请柳少您过去!” 刚刚拿了一个田太监,还怎么没使手段,已经让这位田太监吓得尿裤子,怎么现在又来了一个田太监,而且还特意在马停寨这种三不管地带。 第224章 都知监 第224章 都知监 从表面上来看,马停寨有一个百户所,又有巡检司,有一百多名卫军、弓兵驻守,理应是整个黄县治安最为良好的地方,但是这块飞地实际却是鱼龙混杂,很多在黄县呆不下去的逃犯直接就往马停寨一跑,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合法居民,黄县却因为管不到马停寨,对他们毫无办法。 至于这其中藏污纳垢的勾当多得连柳鹏都举不出来,而且马停寨内百户所与巡检司也各管各的一摊子,形成了新的三不管地带,加上马停寨距离莱州府有一百多里地,因此情况更为复杂。 柳鹏曾经听陈大明说过,马停寨内至少藏着过百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如果没有马停寨这块飞地,或许黄县每年的大案子会减少三分之一,就连刚刚被柳鹏杀得尸山血海的赵宁这位江洋大盗,也是经常公然在马停寨露面招兵马买马,甚至跟里面的很多弓兵头目、小旗称兄道弟,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因此又一位田太监出现在马停寨这种三不管地带,柳鹏觉得意味深长,这么想的可不仅仅是柳鹏一个人,武星辰心直口快地说道:“柳少,咱们得小心了,这年头打着矿监名义招摇撞骗的人多着,朱子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子洪也是一问三不知:“具体的情形我也不清楚,马停寨的人就是叫我传个信,说他们马停寨有一位中贵人的使者刚好路过,听说了柳鹏柳大少的英雄事迹,非常有兴趣,所以特意让我递了贴子过来。” 朱子洪这么一说,武星辰就和大伙议论开了:“柳少,这事得务必小心再小心,可不能以为只要京里来的人都是什么太监!” “是啊,柳少,赵宁就经常在马停寨公然露面,招揽人马,他买的军器也都是从马停寨买来的!” “是啊,柳少,马停山寨这地方去不得,您得千万小心啊!到时候中了暗算,你让弟兄们怎么办啊!” “是啊,得罪了宫里的太监又怎么样,咱们龙口与黄山馆联合起来,什么都不怕了!” 只是柳鹏觉得这帮兄弟的用意是好的,但想法太过于仆素,当今世上连内阁的阁臣都得勾连司礼监才能升官发财,何况他只是一个黄县的小小正役罢了,因此柳鹏当即朝朱子洪说道:“马停寨递了贴子过来?” “是的,马停寨递了贴子过来!”朱子洪小心翼翼地说道:“柳少您请看!” 柳鹏当即把朱子洪拿了起来,只知这贴子只写了这位田太监的名号:“都知监外差山东带衔监税少监田立义……” 虽然就是这么一个寻常无奇的名目,但是柳鹏却是改变了主意:“去马停寨,我们见见这位田少监,不对,是田少监的使者!” 他朝着朱子洪又吩咐了一声:“我马上就来了,你帮我先过去打打听听!” 还没进马停寨,朱子洪和杨广文已经把柳鹏打听出不少内情来,原来昨天马停寨来了一堆客人,说是从临清州来登州卖布的布客,只是大家第一眼就觉得这帮客人有些不对劲。 布客从临清州经济南府再沿东西大道到登州来卖布,这本来是非常寻常的一件事,大家也并不觉得稀奇,但问题在干这勾当的是即使不是徽州商人,也是宁国府商人才行。 可是这帮客人没有一个是说徽州话的,恰恰相反,他们都带着一口标准的北直隶口音和山东口音,在北直隶口音和山东口音之外,还有几分京腔的意味,而且他们的车马上虽然带了一些布匹,但数量太少,这么二十多号人只运这么一点布到登州来,那非得把老本都蚀得干干净净不可。 而且有心人很快就从这帮客人的身上找出更多的疑点来了,实际不用有心人刻意去找,实在是这帮客人身上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因此大家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明确的判断,这帮客人绝不是什么布客,恰恰相反,这帮客人的来路绝对有问题。 若是在其它地方,出了这样的客人或许就有店家报案了,何况马停寨这里就有巡检司,百户所也近在咫尺。 但是马停寨本来就是整个黄县专门藏污纳垢的灰色地区,谁也不知道马停寨内藏了多少骗子、逃军、杀人犯与妓女,只要不破坏马停寨的秩序,老老实实地上贡银子,那马停寨可以对所有的一切都视若未见了。 因此大家只是探了探这帮客人的底细,发现对方当中居然有好几位老江湖,甚至还有两位江洋大盗,实力不弱,因此大家很快打消了发一笔财的念头,只是考虑能不能与这帮人合作作个案子。 只是合作谈何容易,这帮人既在马停寨显得非常神秘,特别是他们那个娘娘腔的年轻首领,更是轻易不肯露面,就是露面了也不怎么说话,而且他们也说只是在马停寨停留一晚上,并不准备在马停寨做什么大事。 很显然,对方已经把自己的来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多半是要在登州府城作一桩大事,既然是相安无事,二十多人加上车马只要交足了驻店的银子,那大家自然可以相当无事。 只是昨天入夜的时候,黄山馆来了太监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那位略显娘娘腔的年轻首领手上,他当时神情就不对,使了小性子就一路走回了客房,又把几个护卫首领叫过来训了一顿, 那几位护卫首领不是老江湖就是成名的江洋大盗,可是这娘娘腔面前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出了房门直接就到黄山馆去打听消息,他们很快打听到进一步的消息。 那位田老太监已经被柳鹏柳大少给拿下了,而且柳鹏柳大少直接就指出了那位田老太监根本就是一个冒牌货罢了,他们甚至还听说了一些更详细的细节,柳鹏柳大少是怎么分析那冒牌货的破绽,又是怎么命令手下把那位假冒的田老太监拿下。 只是这几位护卫首领从黄山馆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而天一亮,这娘娘腔终于把马停寨的百户与巡检都找了出来,直接亮明了身份。 他是税监田立义派来登州打前哨的使者,现在有人冒充田立义在东三府到处招摇撞骗,民愤极大,也严重损害了田税监的声誉,幸好有登州黄县公人柳鹏慧眼识破了冒牌货,并把这冒牌货拿获在案,因此他决定要见一见这位柳大少。 这下子武星辰就迷糊了:“这么说,这不是假太监,是真太监了?” “什么真太监假太监,那是一位内使税监!”柳鹏赶紧纠正了武星辰话里的语病:“我们得弄清楚这位京里来的税监到底是什么来路!” 柳鹏已经弄清楚了这位田立义在内府的职衔,跟柳鹏之前估计得差不多,这位田立义并不是一个太监,而是一位带衔的都知监监税少监,带衔二字代表着这位田立义并不是都知监真正的第二把手,而且是只有少监这么一个名义,就象“副处级待遇”差不多,跟真正的少监还有相当的差距。 只是这位田立义的使者到底是真是假,柳鹏一时间也拿不准,只不过柳鹏相信一点,即使这位内使是水货,也是个高仿货。 与柳鹏的想象不同,那位娘娘腔使者在马停寨内并没有特别高调,恰恰相反他一路行来都非常低调,只是询问着黄县的具体情形而已,比方询说黄县有名的大户、名宦、富商,很显然,这娘娘腔恐怕来者不善。 只是虽然不高调,却仍然是宫里来的贵人,两个护卫首领把柳鹏引了过来,又让武星辰他们堵在门外,接着才由一个小宦官把柳鹏带进了客栈:“你是柳鹏柳大少?请进来,我们老爷要见你!” 这小宦官说话尖声尖气,又不象女人说话,因此柳鹏现在立时就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阉人:“那就多谢中贵人了!” 柳鹏话说得漂亮,这小宦官人也开心起来:“说什么中贵人,我就是宫里的寻常内使罢了,不必这么客气!” 柳鹏笑了起来:“中贵人这般英伟人物,怎么可能是宫里的寻常内使,我觉得以中贵人的英伟不凡,想必没几年就能进内书堂读书了。” 对于宦官来说,他们最高的一份荣誉就是进内书堂读书,换句话说,内书堂出来的狗,放屁都是香的! 因此这小宦官越发开心起来:“柳少,内书堂那是出秉笔太监和随堂太监的地方,我怎么有机会进去读书,您说得太离谱太夸张了。” 内书堂是出秉笔太监和随堂太监的地方,这个说法实际并不为过,事实上可能还要夸张一点,本朝自正统以后,司礼太监都得出自内书堂才行,就是其它内府二十四衙门的太监,也有一大半是出自内书堂。 内书堂可以说是等于外朝的翰林院,进士进了翰林院,只要磨够了资历,即使不能入阁,也能在六部与科道弄到了一个最顶尖的差使。 而内书堂出来的宦官,本身就是作为了司礼太监的后备来进行培育,只要进了内书堂,自然可以一飞冲天,因此这小宦官特别开心:“柳少,等会在老爷面前不必拘束,放开说话便是!” 第225章 都知监故事 第225章 都知监故事 说话间,这小宦官突然停了下来,朝着里面嚷道:“老爷,登州黄县公人柳鹏带到了,是不是请柳鹏进来了!” “柳少请进!” 说话这声音果然带着几分娘娘腔,倒是坐实了柳鹏的估计,只是与小宦官那尖声尖气的声音不同,这声音几乎有若泉水一般叮咚,明明知道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内府的宦官,但是柳鹏却是因为这声音第一位时间对这位宦官有了好感。 “在下正是柳鹏,不知道中贵人如称呼!” 说到这,柳鹏偷偷瞄了一眼这位田税监的使者,说起来这也是一位小宦官,但是说小实际也不小,年岁约莫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柳鹏差不多大了十岁。 只是看到了这位使者的容颜之后,柳鹏不由暗叹了一声可惜,确实是明珠暗投,到这个时空之后,他也算是见过不少长相俊美的男子,就象那位杨广文杨驿丞,平时就是靠着一张脸吃饭。 但是所有这些男人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位年轻使者的面容秀丽,柳鹏不由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京剧名伶。 他明明知道对面只是一个宦官而已,但是柳鹏却总是不由自主将这位田立义的使者当成了一位梅兰芳般的悲剧人物,总是不由自主地同情起这位内使的悲剧命运。 虽然知道正是他的悲剧命运,才让他的容颜更为秀丽,但是柳鹏总是有点感叹天意不公,而这位使者很快也自报家门:“我姓姚名卓,是都知监田立义派来东三府打前哨的使者,如果柳少看得起我,就称我一声姚兄好了!” 虽然柳鹏知道最好是敬称内官一声“中贵人”,但是看过了姚卓的面容之后,他反而觉得姚卓让他叫一声“姚兄”,或许是姚卓对自我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 如果叫一声“中贵人”,姚卓未必会开心,但是叫一声姚兄,反而是大大肯定了姚卓的人生意义,让他暂时远离了自己人生中的莫大阴影,找回了对男儿雄风的几分信心,因此他当即热情地叫道:“姚兄好,姚兄既然到我们黄县来,我那就是主人了,回头我们一起去黄县县城与府里,我好好款待款待姚兄。” 姚卓一路行来,只要表露出自己真正的身份,那些地方豪强、本地官员不是怕得要死,就是热情到献媚的程度,从来没有一个人象柳鹏这么坦然面对。 因此姚卓不由吃了一惊,他昨天已经搜集了好多这位柳鹏柳大少的消息,大家都说这位柳少是整个登州府第一流的人物,但是现在他才知道,这种评价或许太低了一些。 这样的人物放在京师也不多见啊!只可惜在东三府这种穷山恶水,柳鹏纵然有再大的神通,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只是欣赏归欣赏,姚卓不会跟柳鹏客气:“我可是替我们少监来打前哨的,怎么柳少不怕我?” 现在的宦官可以说是人见人恨人见人厌的角色,特别是万历朝不断派出矿监、税监之后,宦官已经成了人人嚷打的角色,这些年市民暴动怒打矿监、税监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好多起,在山东临清州就发生了痛打税监马堂的故事。 而大家也对于一切宦官都是敬而远之,哪怕热情招待,虽然口不由心,一方面热情到极点,另一方面却是把宦官们恨到骨子里,这一路行来,姚卓根本没收到过善意的目光与风评。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既然叫了一声兄长,那我这个当弟弟的就得承担起主人的义务来,虽然姚兄在京师吃遍天下美食,但是我们登州的海鲜却是东南一绝,姚兄可一定要尝一尝。” 柳鹏不把姚卓当外人看,这让姚卓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这感觉是好是坏,但他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小公人了:“柳少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听说柳少在司礼监和北镇抚狱有路子?” 柳鹏笑了笑:“这都是下面人胡说八道,我在省里府里有些朋友平时帮忙照应着,至于京师内府,我连混堂司的门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柳鹏这么一说,姚卓倒是能确定这位柳少的来历绝对不简单,在内府二十四衙门当中,混堂司绝对是一个怎么都不起眼的小机构,就是京师熟读内府英雄谱的百事通一般都不知道有什么混堂司。 而且混堂司管的是澡堂,看起来完全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但是哪怕是圣上和郑贵妃也得到混堂司的澡堂去洗澡,更不要说内府那几百个中高级宦官有事没事都喜欢在混堂司泡个澡,因此有些时候混堂司会产生意外不到的效用。 不过内府之外的人一百个之中有九十九个只知道有司礼监,剩下那一个虽然知道御马监、柴薪司之类的内府衙门,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混堂司这样的内府小机构,更不知道混堂司在关键时刻能起来的特殊作用。 因此姚卓就觉得柳鹏即使没有司礼监有门路,那在内府也是有不止一条门路,他笑道:“柳少您是过谦了,你在司礼监那边肯定有靠得住的朋友!说起来,咱们内府还是司礼监那边最舒服。” 姚卓说的是大实话,司礼监是当之无愧的内府第一监,光是京师司礼监正式的掌印太监、秉笔太监、随堂太监一般不会少于七八位,加上其它名义和外差,司礼监几乎占走了内府一半的太监职位,也占走了超过一半甚至三分二以上的内府职权。 只是柳鹏既然看过了姚卓送来的贴子,前几个月也特意作足了功课,来之前还临时拿出了小抄加强了一下记忆,现在就现炒现卖:“姚兄说得太夸张,司礼虽然权重,但是离天家太远,只是都知监时时护卫陛下,寸步不离,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啊!” 柳鹏说的是都知监现在的职司,现在都知监一般负责皇帝陛下的外围警卫,虽然是外围警卫,却很有些机会远距离接触皇帝。 而司礼监权位最重,日常事务也最为繁忙,必须把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用于批红票拟上,结果出现了一个极不正常的现象,那就是司礼监明明是内府第一监,但是见到皇帝的机会却很少很少,甚至有司礼太监数年未见皇帝一面的情况。 正德朝甚至于出现了一个近于荒唐的故事,当时外朝都在传说武宗被老虎咬成重伤行将崩驾,甚至传说武宗已死,内官秘不发丧,要行沙丘故事行谋逆乱事,因此外朝万分紧张,找了内阁和首辅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结果内阁与首辅对此都是一无所知,他们已经很久跟武宗没有正式接触过,结果外朝无可奈何之下,集体找了散本官,散本官也同样不知情,只能一路狂奔去找司礼太监萧敬,结果司礼太监萧敬同样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正德,完全不能确定正德是生是死。 偏偏这件事事关国运,外朝与司礼监都必须确认正德是生是死才能进一步行动,偏偏他们又找不到见正德的门路,最后只能找了御马监谷大用出面。 谷大用是正德所谓八虎之一,当初是正德最宠信的宦官,只是谷大用到了御马监之后虽然掌握大权,但是御马监事务繁琐权高势重,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处理御马监的日常事务上,慢慢就同正德疏远了,结果谷大用也不能确认正德到底是死是活。 在这种情况下,谷大用最后只能通过过去的老关系去求见正德,正德才勉为其难地跟外朝见了一面,证明他只是小病一场,这个故事足以说明司礼监虽然权重,但是已经脱离了皇帝真正的核心圈子。 而负责外围警戒的都知监比起司礼监来,理论上却更容易接近皇帝本人,只是这种说法姚卓却觉得有很大问题:“柳少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你应当也是知道我们都知监的情况,跟钟鼓司差不多,根本升不上去啊,而且日子太寒苦了,是下下衙门。” 他出京以后,倒是很少有时间与人谈一谈宫里的情况,而柳鹏却是笑着说道:“那是姚兄没赶上好时候啊,若是世宗朝之前,谁敢小看都知监啊,那可是内府真正的第一监。” 姚卓也觉得柳鹏说得很有些道理,跟柳鹏谈话也很轻松,因此他很快就补充了一句:“柳少说得夸张了,如果是太宗、宣宗皇帝的时候,我们都知监还可以勉强称得上内府第一监,可是到了现在,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归说,姚卓的脸上带着笑意,很显然他已经很久没进行这样愉快的谈话,而他与柳鹏的谈话,正是内宫权力变迁的一段历史。 现在都说司礼监是内府第一监,但是国初内使监才是内府第一监,只是内使监权势太重,因此太祖皇帝硬生生强行拆散了内使监并在内使监的残骸上建立了内官监。 但是很快内官监的权势又变得无法遏制,所以太祖皇帝又扶植司礼监上来对抗内官监,到了太祖皇帝晚年,司礼监又变得尾大不掉,于是又新建都知监对抗司礼监,新创的都知监把司礼监的权力夺走了大半,那个时候的都知监堪称内府第一监。 第226章 到龙口走一趟 第226章 到龙口走一趟 仁宗皇帝即位以后想把国都迁回南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首造南京都知监、司礼监印”,都知监排在司礼监之前,而宣宗即位决定消取南迁计划,也是第一时间命令建都知监衙门,司礼监衙门直到十八年后的正统八年才得以建起来。 因此在明朝初年,内官监、都知监、司礼监这三个内府衙门为了内府第一监斗争得非常厉害,宣德初年内官监借着汉王之乱的机会,给司礼监狠狠上了一回眼药,弄死了一个司礼太监,而司礼监同样不客气,宣德七年把内官监太监杀戮殆尽,让内官监以后慢慢沦为一个纯正的建筑机构。 但是都知监与司礼监的权力斗争却是持续了一百多年,虽然司礼监在多数时候居于上风,但是都知监出了不少军功宦官,把持住了镇守各边太监和镇守各省内官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皇帝考虑用兵的时候,首先会从公认通晓军事的都知监来找人作监军。 直到世宗嘉靖皇帝入继大统,他是一位有志之士,花了二三十年时间逐步把镇守各边和镇守各省太监尽数取回,以后让宦官的势力基本局限于紫禁城内,而不是象过去那样镇守太监是各省各边的第一人。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宦官势力大受挫折,而且都知监的权势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没机会外放镇守太监,只能沦为皇帝的外围警卫,到了万历朝已经是“甚不显贵”、“极寒苦”、“难以升转”、“下下衙门”。 只是都知监虽然是“下下衙门”,而柳鹏的恭维话却不会停:“姚兄过谦了,谁都知道都知监时时护卫陛下,是皇上的贴心人……” 姚卓笑了起来:“我们又不是乾清宫打卯牌子的!” 柳鹏也笑了起来:“乾清宫打卯牌子的,怎么及得上都知监的威风,到时候若有人对皇上意图不轨,那些乾清宫打牌子的能用得上用场吗?关健时候,还是得看都知监。” 乾清宫打卯牌子的,听起来一点都不威风,只是内府一个最寻寻常常的差使,但是只有真正知晓内府情形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差使是皇帝身边最贴心的自家人,时时刻刻都跟在皇帝身边,有些时候司礼太监对皇帝的影响力都不及这几个乾清宫打卯牌子的零头。 打卯牌子的人当中又有两个是专门负责捧剑的,算是皇帝个人的随身警卫,只是连都知监也知道这两个人纯是表面光鲜,中看不中用,真正遇到正事还是得拿着骨朵的都知监上阵才行。 当然这只是都知监的看法而已,柳鹏内心深处并不觉得都知监能发挥什么作用,真正遇到大事还得禁军上阵,但是恭维话人人爱听,现在姚卓就觉得出京以来就数现在最开心,就是数银子都没有现在这么开心:“柳少说得太夸张了,我们都知监太寒苦,所以我们少监才要谋一个外差出来!” 都知监历史上极其显赫,与司礼监争过内府第一监的位置,因此司礼监特别喜欢给都知监穿小鞋穿,因此都知监不但清苦,而且还没法往上升,“其人极寒苦,极难升转,下下衙门也”。 毕竟司礼监在内府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就是掌握着内府的人事升迁,你事情干得再漂亮,司礼监不肯把你报上去,那一切也是白搭。 因此柳鹏也很无奈地说道:“内府跟我们地方上都是这个风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想要好好做事,太难太难了!” 这话不适合对一位宦官说出口,在大家的印象之中,宦官都是横行无忌,根本不讲什么规矩,但是柳鹏这句话却得到了姚卓的共鸣:“是啊,司礼监一句不行,你百般努力都要白费了,所以没办法,我们田少监只能不求前程,先弄个外差出来走一走。”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柳鹏现在跟姚卓谈起话就象自家人一样,他毫不顾忌地问道:“打点了多少银子,都知监谋个外差太难太难了!” 姚卓也知道这话不适合对柳鹏开口,但是柳鹏话说得太漂亮,他不得不含糊地说道:“是啊,司礼监想放个外差轻轻松松,银子都不用花,咱们都知监却是千难万难,我们田少监打点了五六万两银子才谋到这个外差,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看到姚卓现在都谈到这么刺激的话题,柳鹏也兴奋起来:“姚兄,你也知道我在县里是负责迎送中贵人的,您给个实数,到底想在黄县弄多少银子,您给个实数,我想办法给您弄来,省得大家都闹得不愉快。” 这自然是虎口夺食,田少监肯定不象姚卓说的那样“打点了五六万两银子”,但肯定也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到了这个外差,既然花了血本,肯定不止要回本,而且还要大赚一笔,而且田少监在山东张罗了不少无赖土棍,凭借着这些无赖土棍的力量,他才能在山东横行无忌破门灭家,光是跟着姚卓来打前站的小宦官、护卫、车夫就有二十多人,这二十多人自然不可能干白活,甚至于姚卓本人也不可能干白活。 因此柳鹏这个提议,虽然能让黄县至少省下上千两银子甚至上万两银子,但是却会得罪很多人,只是刚才与柳鹏的一番谈话之后,姚卓觉得柳鹏肯定有宫里的路子,不然一个东三府的小小公人哪里会知道宫中这么多掌故、内幕,因此他也给柳鹏留了点面子:“既然柳少是爽快人,那我也说得爽快一些,我们田少监不容易,买这个外差的银子就花了五六万两银子,而且出来以后总得给老前辈带点土特产,因此不管东三府还是西三府,我们都有数字定下来了!” 这算是目标考核了,接着姚卓朝着旁边一个老宦官问道:“田少监给黄县定了多少数字?” 这个老宦官当即答出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一万两!” 难怪太监过境,大伙儿都没法活了,这还是田少监定下来的数字,下面层层加价层层克扣,到了最后搞不好黄县的老百姓要拿两三万两银子出来,而现在姚卓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只是替田少监打个前站而已,具体的数字,怎么支付,柳少到时候可以跟田少监好好谈,只要田少监点头了,那什么事都可以谈!” 柳鹏却是笑得很灿烂:“那也好,就是不知姚兄跟田少监是什么关系,能不能帮在田少监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姚卓也是笑得很灿烂,他回答道:“我在宫里只是个伺侯田少监起居的贴身人罢了,承蒙田少监看得,让我到东三府来打个前站。” 领导身边的生活秘书,正如乾清宫打卯牌子的一样,是他们最亲信的人,因此柳鹏当即就道:“那就多谢姚兄,姚兄,我在龙口那边有一份产业,不如就到龙口那边好好歇一歇,保证能吃好能玩好,开开心心,若是伺侯不周全,姚兄拿我问罪就是了。” 这一路行来,沿路不管是官员还是缙绅或是普通的豪商、土霸,都懂得一定要关紧门户拒宦官于千里之外,不然就只能破财消灾了,有些时候门户不紧甚至可能荡尽家财以至于家破人亡,因此姚卓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邀请自己去家里作客。 这事情倒是奇了,这位柳鹏柳大少真以为田少监在黄县只准备拿一万两银子吗? 姚卓刚想到这,那边柳鹏已经说了一句:“姚兄,你一定得到龙口走一趟,只要走了一趟,田少监的事情就能办得漂漂亮亮了,不管是一万两还是两万两,或者是三五万两都没有什么问题。” 宦官最爱财,特别是这种谋到外差的宦官更是花了血本,不赚回来岂不是要自己把家底填进去,因此他们比普通宦官还要贪婪十倍,柳鹏说龙口有着三五万两的财路,那边姚卓已经站了起来:“柳少,前面带路!” 马停寨的巡检、百户还有豪强们现在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姚卓这伙儿居然是替那位传说中的矿监打前站的,只是这位姚卓姚中使只在马停寨住了一晚就跟柳鹏离开了, 当然,谁都不知道在这一天多时间里面,姚中使到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大家只是明白一点,姚中使居然没拿马停寨开刀,大伙本来以为马停寨这一回要出血了,结果马停寨除了让姚卓这伙人白吃白睡一回之外,什么都没有拿走。 还是那位柳鹏柳大少有能耐,能摆得平这些宫里的太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江清月却是根本不明白柳鹏的思路:“咱们龙口哪里可能拿得出三五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别说一万两银子,现在让梦雨姐筹措一千两银子都是件麻烦事。” 家底大,但是流动资金反而变得紧张起来,还好柳鹏信用足够,大家至少可以向柳鹏提供短至半个月长至一两个月的帐期,谷梦雨就靠腾挪周转来调度资金。 “那你还把这位姚内使请到龙口来?” 第227章 买买买 第227章 买买买 这正是江清月最不理解的地方,这位姚内使虽然长得格外漂亮,但柳鹏这么做是可是真正的引狼入室。 江清月走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了好多戏台上的伶人,但是没有一个男子能象姚内使这么漂亮,或者说象姚内使明明表现得这么娘娘腔,却让人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明明是他是个太监,却让人生不出反感之心。 或许这是姚内使自幼就入了宫的关系,但问题是江清月总觉得这位姚内使有些不怀好意,而柳鹏下一句却让江清月吓了一跳:“人家对不是故意对着我们龙口来的,只要他们吃好玩好睡好,在龙口过得开开心心,他们就直接奔蓬莱去了。” 可江清月还是有些不理解:“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龙口目标太大,我们应当把宦官的大队从官道上引开,让他们避开龙口,如果这些宦官进了龙口,或许会发生很多意外?” 龙口见得不光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擅自通海这可是滔天大罪啊! 因此柳鹏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让这位税监的队伍从龙口过境,哪料想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一定要把税监的队伍带到龙口去好好款待。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龙口现在最缺的是京里省里的门路,只要把这位姚内使侍侯好了,侍候得舒服了,我们就可以安忱无忧了……” 江清月还是不明白:“我们拿什么去喂饱这位姚内使,他的胃口绝对不小,没有几千两银子是喂不饱的。” 说到这,柳鹏笑了起来:“谁说要几千两银子才能喂饱姚内使,有些时候几两银子就够了,嗯,等到龙口,先摆一桌海鲜宴,让梦雨找几个好厨子过来,什么二十两斤的龙虾,黄县的粉丝,还有大鲍鱼,黑山岛刚捞出来的海参,都给我上齐了,宁可浪费了,也得让姚内使满意了,吃完饭了,你跟梦雨姐一起陪姚内使去挑料子作衣服……” 前面的话江清月还能理解,毕竟龙口的特色就是海鲜,这里吃海鲜最便宜最鲜美,自己办海鲜宴,几乎可以不花银子,只是柳鹏后来的话她就不明白了:“柳少,这话什么意思,你与梦雨姐去陪姚内使挑料子作衣服?” 柳鹏笑了起来:“我的大小姐啊,你到现在都没有看明白看清楚吗?这位姚内使根本不是什么内使,他就是那位田少监的老婆。” “田少监的老婆?”现在轮到江清月不明白了:“太监还能娶老婆吗?” 柳鹏当即说道:“宦官又怎么了,宦官不能娶亲吗?象打前站这种至关紧要的事情,除了交给自己老婆来负责,还能交给谁?” 宦官能否娶亲是个反复多次的问题,国初太祖时曾经严禁太监娶亲,到了永乐朝、洪熙朝,这条禁制就慢慢宽松了,而宣德朝的宣宗皇帝是一个很会作秀的荒唐皇帝,明明把天下事搞得一团糟,却总能获得贤君之名,因此宣德朝大宦官小宦官都忙着娶老婆,有些时候宣宗皇帝干脆自己带头违反法度,动不动就给太监赏赐妻妾,有些时候一赏还是两名。 到了正统朝王振秉政司礼监,王振一心向公费了很多力气严加整治,终于拔乱反正把宦官娶妻的风气压下去了,故自正统以后,一百数十年之间宦官或许权势滔天胡作非为,但是宦官娶亲却是一条不可触犯的铁规。 可到了本朝承平日久,加上外朝与天子一直对着干个不停,而司礼监也很难接触到皇帝,因此法网日驰,许多大宦官也在偷偷娶了老婆甚至是小老婆。 虽然因为没有那玩意,太监对自家老婆防得甚紧,但是具体关系到钱财的事情上,太监却是相信自己老婆更胜过于自己的兄弟子侄,而到东三府来打前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是关系着田少监能在山东三府刮到多少银子,所以田少监才特意让自己老婆姚卓出马。 当然柳鹏觉得姚卓只是一个化名,但是人家的闺名柳鹏也不好打听得太清楚,柳鹏把这一切都说明白,那边江清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来:“你这鼻子是怎么长的,大家都以为那姚卓是一个娘娘腔特别重的宦官,你居然看得出那是个女人,甚至连她身份都猜出来了。” 柳鹏不由笑了笑没细说,她总不能说自己看男人与女人的眼光与本时空的人并不相同,仔细一看就看出了大问题:“反正下面的阿猫阿狗就随便侍奉着就行了,姚卓姚夫人我们得把她侍侯周全了,要侍侯女人还是得请女人出马才行。” 江清月不由就锁紧眉头:“可那是宫里出来的贵人,要求可不低,我们该怎么侍侯她?” 柳鹏笑了起来:“我不是说了,用过餐以后,你带姚夫人出去买料子作衣服,不要在意这点小钱钱,一家一家地逛过去,逛到满意为此。” 即使是不同的时空,即便没有淘宝天猫与京东,对付女人真正的秘诀只有一点,那就是买买买,虽然不能刷爆信用卡,但也要买到步子挪不动为止。 等吃完晚饭以后,买买买模式才告一段落,江清月还在陪着姚卓在屋里闲聊,那边谷梦雨抽了空出来跟柳鹏说了几句:“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柳鹏弟弟你这眼睛也太尖了吧……” 虽然一下午三个女人就是开启了买买买模式,带着姚卓一家家地逛过去,也不在意花了多少银钱,买到尽兴为止,但这个时空的买买买实际花不了多少银钱,最后算下来,也就是花了六七十两银子而已。 事实也没谈什么正事,谷梦雨与江清月甚至没帮柳鹏提出正式的要求,但是姚卓已经答应下来:“我家那口子就包在我身上,龙口只管继续下海,谁也别找龙口这边的麻烦。” 柳鹏却是不敢大意,他告诉谷梦雨:“明天再到县城去转一转,得让姚夫人满意才行。” 龙口是新兴的港口城镇,因此镇内只有一家新开的布店,虽然在这个时空,一个镇子能有一家布店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象章丘县明水镇离省城不过一百余里,但要买布非得到县里或是省里去买才行。 但是终究是新开的布店而已,品种有限,幸亏还有两匹丝绸料子,柳鹏已经听人说姚卓已经订下了一套丝绸锦衣的料子,但挑的却是江南的蚕丝料子,登莱土产的山蚕丝料子她看不上。 本时空女人的娱乐极其有限,姚卓这个下午几乎已经逛穿了整个龙口,因此柳鹏提出明天带她到县城再逛一圈,很多事情就有机会真正敲定了,而谷梦雨却是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姚夫人很可怜,她说她相公很爱她。” 柳鹏没想到谷梦雨、江清月与姚卓的关系居然进展到这等地步了,甚至连这种隐私的话题都说出来了,但是仔细想想,柳鹏却明白姚卓为什么这么好说话,那是空虚寂寞冷啊! 姚卓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可是嫁给了一个内府的宦官,如果这位田少监不爱她,她或许只能把苦水吞进肚子里,一辈子也没有宣泻出来的机会,但是田太监很爱她的话,自然会给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增添更多的痛苦。 柳鹏很难想象这么一段婚姻能走多久,也不知道姚卓到底会有怎么样的痛苦过去,他只知道姚卓必须用买买麻醉自己。 倒是谷梦雨是天之骄女的出身,虽然其间吃过一些很大的苦头,但也不过是吃了一些苦头而已,很难真正理解姚卓的遭遇:“就这么重大的事情,只花了百八十两银子就可以搞定了?没这么简单吧。” 柳鹏所希望解决的问题,可不仅仅是让田少监捞点好处这么简单,反而是柳鹏有求于田少监,在谷梦雨的眼中,柳鹏就是花几万两银子都未必能把这件事办下来了,他居然只准备花百八十两银子把这事给办了。 柳鹏笑了起来:“所以我就说了,明天还得去一趟县城继续买买买,才能把这事情办妥当。” 谁也无法理解姚卓心底的空虚寂寞冷,因此她必须用买买买来麻醉自己,只要让姚卓满意了,一切就好办了。 一想到这,柳鹏突然觉得自己心底也是一片空虚沉寂,他也有太多的心事无处安放了。 前路茫茫,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那一步,可纵然能成就万般伟业,自己身后又有谁把自己的事业继承下去,柳鹏一时间迷芒了。 “柳少,柳少!”说话的是江清月,她从姚卓的房间走了出来,她告诉柳鹏:“姚姐要见你,她心情挺好!” “好!我就过去!” 只是现在柳鹏与姚卓见面的场合又不一样,现在房间只有三个人而已,按照江清月的指点,这三个之中,一个是田少监的侄子,一个是田少监刚进宫里就已经认识的好友,还有一个是田少监在都知监的一个亲信。 第228章 大买卖 第228章 大买卖 虽然田少监很爱姚卓,但是他从来不容许姚卓单独与男人见面,即使柳鹏是个十四五岁的少男也不行,但这三个人也只是负责监视姚卓而已,在整个队伍之中真正说话管用的只有姚卓一人而已。 现在姚卓就坐在大堂正中,她坐得很端庄优雅,脸上盈盈一笑,一见面就跟柳鹏打招呼:“柳少来了,坐坐坐!下午替我那当家作了一身好衣服,好久没这么开心的!” 现在的姚卓倒是不是一个内使的身份出现,而是以一个家庭主妇的身份出现在柳鹏的面前,而柳鹏也从容自若地坐在了一旁:“姚兄开心就好,咱们龙口刚刚开港,货物不如县里齐全,明天我叫梦雨姐和清月姐陪你到县里逛个够买个够。” “别叫我姚兄!”姚卓说话的时候很庄重,但总有一抹烟视媚行的感觉:“叫我姚姐,叫声姚姐听听!” 柳鹏叫得很甜:“姚姐姐!” 姚卓就穿着男装倚在椅子上,明明是端庄至极,但是柳鹏却是总能看出精致的妩媚来,她的声音同样带着精致的妩媚:“没想到在东三府这破地方,居然也能碰到柳少这种有趣的人物,只是柳少这么说,我倒是想问一句,我可是京师出来的,这等小县城有什么好逛。” “关健是逛得开心才好!”柳鹏笑了起来:“京师之内有多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就是太监也能抓出百八十位来,您在京师逛街能有咱们这边招摇毫无顾忌吗?我想要封道就封道,让他关门就关门,找找谁过来侍奉就找谁过来,谁敢多说一句话,我拆了他房子。” 姚卓笑脸盈盈:“柳少倒真会说话,不过我家那口子之所以要谋个外差,也就是为了外头能畅快些,柳少话说得不错,只不过……” 说到这,姚卓脸上的笑意都快滴出水来了:“只不过柳少开始可是说了,只要我到了这龙口地方,就是三五万两银子也没问题!” 柳鹏听到这,倒是越发不正经起来了:“姚姐姐说得可没错,如果田少监到龙口来,我一文钱都不给,可姚姐姐您这样的大美人到咱们龙口来,我不给足三五万两银子的好处,这还象话吗?” 姚卓笑得花枝招展,虽然穿着男装,但是现在的她真是开心得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柳少你太会说话了,就凭你这句话,我便不为难你了,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谈得开了,因此柳鹏也不嫌自己讲得有些哆嗦,就把龙口开港的详细经过都说了一遍:“……最初那俩个月比较苦,但只要有江南的商船到我们龙口来走几个来回,咱们就能有大钱赚了。” “那是柳少你赚到大钱啊,可不是姚姐我赚到大钱啊!” 姚卓干脆打开了一柄折扇,只不过同样是穿着男装,她与江清月却有着不同的风姿,江清月或许可以称为英资飒爽,可是姚卓穿着男装,却总是在流露着无尽的风情。 柳鹏也是笑了起来:“姚姐姐,我们可是亲姐弟,弟弟赚到钱了,姚姐姐当然也赚到了钱了。” 姚卓白了柳鹏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柳少,咱们既然是亲姐弟,我回头可是要帮梦雨与清月查你的小金库。” “世上哪有这样的亲姐姐,不帮弟弟倒帮弟妹查小金库。” “不查小金库也可以,柳少你跟我说说,那三五万两银子到底在哪里?” 只是坐在一旁监视的两个宦官加上田立义的那个侄子,他们都觉得柳鹏与姚卓的语气实在太亲密了,或者说,她们的关系发展得得太快了。 今天他们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现在一个叫“姚姐姐”,一个叫“柳少”,虽然不是打情骂俏,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太亲热了一些。 当然,大家都觉得这跟男女私情没有什么关系,姚卓肯定不会看上柳鹏这种小毛孩,但问题在于,他们都觉得不知道怎么跟田立义交代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柳鹏在跟姚卓热呼:“姚姐姐既然到了龙口,难道看不到这里的商机吗?” “什么商机?”姚卓还真看不出柳鹏能有办法搞来三五万两银子出来,要知道这可是一个惊人的大数字:“你是说你们东三府的生丝生意,可就是把你们东三府的生丝都拿下来,运到松江府去,纯利也未必有三五万两银子!” 柳鹏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姚姐姐想错了,从咱们登莱运生丝到上海去,那只能是小生意中的小生意,赚不到大钱,真正赚钱的生意,是从上海把生丝运到我们龙口来。” 这下子大家都不明白了,大家都知道江南织选天下第一,特别是苏州府的织造更是江南第一,宫内都用的都是苏州绫罗缎,但问题在于东三府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从江南运生丝到登州来,根本无利可图。 姚卓也不明白柳鹏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锁紧了眉头问道:“你们跟那位王道一合作,不就是准备把登莱的生丝运到松江府去,怎么又想把上海的生丝又运回到龙口来。” “所以这事得办得漂亮,只要办得漂亮了,一年下来,三五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柳鹏说话的时候却是朝着旁边扫了一眼,意思当然是说隔墙有耳,有外人在不说话把内情说清楚,因此说完了这句以后,他就不说话了。 可姚卓这下子就了犯了难,虽然是这次东三府之行的主事人,主持负责一切,可柳鹏谁叫是个男子,他虽然非常年轻,终究还是一个男子,姚卓也不方便把这三位监军赶出去。 因此她看出柳鹏不说话,柔柔一笑:“柳弟弟,这都是信得过的自家人,都是我相公的亲戚,您就只管放心吧!” 只是柳鹏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姚姐姐,这是三五万两银子的大买卖,我只相信你能帮我保密!” 反正不管姚卓怎么说,柳鹏就是不肯在外人在场时候谈及这笔生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能向姚卓保证:“姚姐姐,我也跟你保证,这笔买卖只要办漂亮了,绝对有三五万两银子的好处,而且是我们两家各得三五万两银子,若是没有这么多银子,我可以如数补给姚姐姐。” 这是包赚不赔的大买卖,现在不要说姚卓,就是这三个监视姚卓的监军都心动至极,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逮住柳鹏问出一个究竟。 虽然姚卓虽然说田立义为了买这个外差足足花了五六万两银子,实际只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而田立义这一路搜刮过来,战果虽然十分丰富,到处都在传着他怎么破门灭门,但总共也不过是捞到了六万两银子而已。 但看起来净赚四万五千两的买卖,实际落在田立义口袋的实在好处甚至还不到一万两,既然打着税监的名义,那肯定要给天家上贡,这就少了一万两,方方面面都要打点周全,宫里的大太监都得一一打点上贡,这又少了一万两银子,加上兴师动众,动员过几百人,不管是姚卓姚夫人还是田立义的亲戚,或是随田立义出宫发财的那些小宦官,现在也得多多少少分润一点。 最后落到田立义辛辛苦苦跑遍了整个西三府,不知往死里得罪了多少人,最后落袋为安的银子甚至不到一万两,因此田立义就很有危机感,所以特意让自己最心疼的姚夫人来东三府打个前站,想在东三府多刮出一点地皮。 而现在她就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谁都没想到这位柳鹏柳大少居然能说出这样的大话,倒是姚卓反而有些犹豫了,她眼神里一抹雾气,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才好。 倒是田立义的那个侄子说了一句话:“婶娘,咱叔现在就缺这么一笔银子,只要有这么一个银子就能转个实职太监了!” 在宫里升官首先就得有足够的银子,只要使足了银子,只要不是象司礼太监这种必须是内书堂出身的要缺,一般都能办得下来,而五六万两银子确实是换个真正的好位置,而且是有实职的太监,而不是现在这样有衔无职,按照另一个时空的说法就是“享受太监级待遇”。 柳鹏笑了起来:“不一定吧,五六万两就能换个柴薪司太监?” 柴薪司跟混堂司一样,同样是内府二十四衙门中很不起眼的一个,但是对于北方各地的官府,柴薪司实在是太赫赫有名,毕竟这个听起来眼不起眼看起来也不起眼的内府机构,一年掌握着过百万流水的收入,普天之下没有比这个更肥的地方了。 柳鹏的话显然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田立义的那个侄子当即就就说道:“门开着,婶娘你在里面小声说话就行,我们都在外面盯着。” “成!我先给我相公换一个柴薪司太监回来。”姚卓看到田立义的侄子都这么说话,当即答应了下来:“柳少,门不要关!” 第229章 对马丝路 第229章 对马丝路 田立义的两个侄子带着两个小宦官退到了门外去,只是他们虽然退出去了,却是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楚门中的一言半语,只要能听到几个字,他们就能发大财了,而柳鹏却是笑嘻嘻地搬了一张椅子站在姚卓的对面:“姚姐姐,没想到咱们第一次私下独处,居然是这种场合……” 姚卓是个极具风情的女子,总是在不经意流露出她的销魂魅力,只是真正在与柳鹏独处的时候,她是显得格外肃穆庄重:“柳少,既然把他们都支走了,那咱们说话小声些,先把这事给敲定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生丝买卖能有一年十几万两银子的赚头。” 这一点姚卓无法理解,而且按照柳鹏的意思,那是从松江府、苏州府、嘉兴府、杭州府这些江南产丝之地收购生丝,然后再运回山东来,这跟现在正常的贸易路线完全相反了。 之前柳鹏已经把王道一那瞒天过海的谋划讲得清清楚楚,也让姚卓明白这龙口的生意利润相当可观,一年下来的毛利润至少也有两三万两,她当时就动心了,觉得可以让田立义出手捞一把,只是毛利润虽然可观,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净利润,这其中水实在太深。 只是现在柳鹏的思路却同王道一完全不同,偏偏他许出的利益太诱人,这让姚卓眼里那一抹疑惑始终消除不去,而柳鹏却不同她谈具体的细节,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那调情的意味反而更重:“姚姐姐,您何必这么紧张,我就是十二个狗胆,也不敢姚姐姐您的主意,挖田立义田少监的墙脚,何况他就是升实职太监的人啊。” 田立义升实职太监的事情似乎太遥远,但正因为太遥远,所以姚卓才觉得自己必须争一争:“柳少,咱们长话短说,谈得成就好好谈,以后是自家人了,谈不成咱们就当结个仇家!” 这才是宦官行事的风范,柳鹏不得不敬服了姚卓一回,她在田立义身边肯定呆了好些年头,所以行情也带着几分宦官的狠毒风范:“姚姐姐,那咱们就说正事了,我开始跟您说过生丝之中的利害关系吧!” 柳鹏不但讲清楚了王道一图谋的这件大事,也把生丝贸易的整个细节讲得很清楚,这个国际贸易大环节利润惊人,掺合进来的不但有中国商人,佛郎机人、荷兰人、日本人。 但是柳鹏一针见血地指出:“为什么现在但凡是海商,都喜欢作生丝生意,哪怕是要杀头都要贩生丝出海,关健就在于日本每年要从大明输入几千担生丝。” 后世对本时空的日本在军事、政治、经济上虽然有很多争议,但是一致认为他们的手工业却是弱得出奇,几乎一切轻工业品都依赖于中国特产的输入,尤其是生丝上完全依赖于中国输入。 一旦中国生丝停止输入日本,那么日本华族豪门就处于衣不遮体的地步,偏偏明朝长期以来的贸易制裁让日本始终得不到足够的生丝供应,所以历年以来,日本生丝价格始终居高不下,一担生丝低则两百两,高则五六百两甚至六七百两,一般年头的均价也在三百两以上。 而一担生丝在中国的价格,低则五六十两,最高也不过是一百两而已,若是官方放下脸面让垄断性质的丝行出面强行收购,说不定四五十两就能收到一担生丝。 只是这生意当中的利益虽然大得惊人,但是女人考虑事情的时候,总是先考虑其中的坏处,因此姚卓不由问道:“这可是通倭下海的大事,事情若是败露了,别说是我相公只是一个少监,就是一个太监,哪怕是司礼太监,也保全不了自己啊。” 禁海是明初洪武以来的基本国策,两百年来已经深入人心,即使是徐光启这种精通西学的人,也不认为禁海政策有什么错误,只是需要进行细节上的个别调整而已。 只是柳鹏早有十分清晰的思路,他很快拿出了一张十分粗糙的地图说道:“姚姐姐,我可没有通倭下海,我哪有这个胆子,你看……这便是朝鲜。” 姚卓已经是明白过来了:“没错,通倭下海是死罪,可是我们与朝鲜之间的朝贡往来一直没中断,自从本朝出兵援朝以后,朝鲜的入贡更为频繁了,你继续说……继续说。” 虽然女人总是很小心很瑾慎,但是只要让女人们明白这其中巨大的惊人利益,那么她们就无视任何危险,哪怕是杀头掉脑袋,她们都是丝毫不惧。 因此姚卓明明是想拒绝柳鹏的提议,可是现在柳鹏只是提出一个掩耳盗铃的办法而已,姚卓就觉得这桩生意一定会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利润,她只想让柳鹏早点把整桩生意都说清楚。 柳鹏继续说道:“姚姐姐说得没错,朝鲜国与本朝的封贡一直没中断,因此我们若是与朝鲜通商,只是小节有过,大节无误!” 都知监的少监跟朝鲜搞点小买卖,大家都能理解,宦官寺人也需要养家糊口,因此姚卓当即说道:“我知道,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朝鲜经常有商船到你们龙口来进货。” 柳鹏继续指着海图说道:“这是朝鲜国,这里是济州岛,以前叫耽罗岛,这是日本国的对马岛……” 姚卓不由眼睛一亮:“柳少的意思是我们把货运到济州岛去?” 柳鹏当即答道:“现在朝廷恐怕不知道,对马岛的宗氏已经同朝鲜国议和了,他们可以与朝鲜来往贸易,我们的生丝只是运到友国朝鲜去了,至于朝鲜把生丝贩运到哪里去,我们并不知情,当然我们可以在朝鲜买几条船跟人合伙做海上生意,他们的生丝去哪里了,我们肯定也搞不清楚。” 柳鹏这么一说,姚卓自然明白过来了,她当即问起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们若是从江南买来了生丝,运到对马的话会不会出什么厉害,那可是倭寇的地盘啊?” 柳鹏给出了一个完全牛唇不对马嘴的答案:“一担生丝在对马可能卖不到三百两银子,可能要少个三四十两银子,还好对马有的是银子,就是运去一两千担生丝都吃得下。” 但是姚卓觉得柳鹏说得太狠了,在江南一担生丝差不多是一百两银子,运到对马去就是两百五十两银子以上的天价,换句说,就利润率而言,即使田立义已经作了一省税监,在山东境内到处公然破家灭门,利润还不如往对马运一趟生丝来得高。 更重要的是,柳鹏说了“对马有的是银子,就是运去一两千担生丝都吃得下”,这个让姚卓觉得自己都要发疯了,别说是她,恐怕他那位相公,听到这个数字也会跟着一起疯。 作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天花板,都有一个难以突破瓶颈,就是司礼监太监和乾清宫御前管事、打卯牌子的,家业积聚到一定程度就遇到天花板,平时战战兢兢,银钱上却只见支出越来越多却不见收入增长,可是按柳鹏的说法,这对马航线简直就象是捡钱一般根本看不到有瓶颈存在:“现在有没有船跑这条航线?” 柳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没船,朝鲜跟对马藩议和不过是两三年的事,根本还没人回过味来,来作这个生意……” 柳鹏继续说出了进一步的规划:“咱们一开始可以走得平稳一些,先去朝鲜走一走,然后再去济州做个小买卖,最后再遇到大风不慎被飘到对马藩,如果走得顺利了,那以后就不用多跑一趟朝鲜了。” 中间跑一趟朝鲜,就是少了一份利润,柳鹏这话姚卓喜欢,只是她觉得事情绝对没有柳鹏说的这么简单:“那这笔生意有什么难处没有?不然柳少不至于找我家相公合伙作这笔买卖。” 柳鹏叹了一口气:“难处太多,不然这利润我们龙口就独吞了,咱们在朝鲜那边有些路子,在江南却没什么路子,非得借用田少监的名义不可。” 明朝的商业管制实在是太厉害了,如果没有达官贵人在后面护持,哪怕是五倍十倍的暴利,都会在一连串的麻烦之后赚不到一文钱甚至还要蚀了老本。 光是一个包买包卖的牙行就能把全部利润给拿走了,即使柳鹏从江南买生丝是大家都喜闻乐道的事情,但是牙行不会喜欢有人在他们的碗里刨食。 但是有田立义的门路以后,那么柳鹏就能在江南横着走,即使田立义只是一个都知监的少监,但是他的名号已经够响亮了,上至地方州府,下至豪强势族,只要听到内府来人而且是个税监都会屈膝下跪望风而溃,根本不敢问田立义出身在什么内府衙门,在内府的实职又是什么位置。 柳鹏这个解释很合情合理,只是姚卓却不相信柳鹏的说法:“就这么简单?我听说了,你们登州府黄知府转道臣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象你刚才说的那样,他是松江府上海县人,你找黄道臣出手,事情也会很好办。” 第230章 一万两 第230章 一万两 黄体仁是全松江府全上海县第一流的缙绅,他如果出面的话,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不必找田立义和姚卓合伙,毕竟太监的名声太坏,太犯忌讳了。 看到姚卓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破绽,柳鹏只能很无奈地张开双掌:“还有这生意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打得开,至少得一年时间把海路走一遍探清楚了才行。” 姚卓跟着田立义好些年了,因此作事的风格也有点象田立义,特别喜欢急功近利,最好一个晚上过去就能成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一年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要一年时间?” “至少是一年时间!”柳鹏补充道:“如果不顺利的话,得两年时间才能把这条商路踩出来,姚姐姐,你可要明白,现在这条商路只要踩出来了以后就象捡钱一般,一年十几万的利润是跑不了,若是顺利的话,二三十万两都有可能。” 柳鹏苦口婆心地说:“而且这条商路我们只要拿下来,就能独占好些年,一年十几万利润的大生意,内府除了宝和店之外能有几处?” 内府一年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流水的买卖倒真是不少,但是在其中分润好处的人实在太少,就象柴薪司一年的流水至少有几百万两银子,但这其中的流水大部分都是实物不说,捞的人盯的人需要打点的方面又实在太多,主事者反而不容易上下其手,辛苦一年落袋而安也就是几万两银子罢了。 而这条对马的生丝航线,却是隐蔽得很,大太监一般也不会盯着这种小生意,而且还能“独占好些年”,这不能不让姚卓不动心:“这事我要跟当家的好好谈一谈,但是柳少您跟我们交个底,这条海道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我们谈得成就是朋友,谈不成就是仇家。” 他不认为光是这些困难就会让柳鹏望而却步,因此她一针见血说了出来,只是她的凌厉眼神与江清月不同,她的眼神哪怕再凌厉,也会总有一抹妩媚,总是能在不知不觉扣动人的心弦。 而柳鹏当然只能说句大实话了:“姚姐姐,那我说句大实话,我是真想作这笔买卖,但是没钱,缺本钱!咱们若是要合伙做这买卖,您得帮忙垫付点本钱。” 柳鹏这么一说,姚卓差点就气炸了,可惜她手上没有什么能掷能扔的东西,不然直接就砸在柳鹏的脸上了,你居然跟一位内使宦官谈借钱作生意,你居然敢向一位太监借作生意的本钱? 谁不知道太监出宫向来是灭门破家,连拦路抢劫的还要狠,借钱这话你居然能说得出口? 虽然姚卓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格外肃穆,她甚至朝柳鹏挥了挥小拳头,只是这个动作在柳鹏的眼底却显得格外可爱,柳鹏笑咪咪地说道:“姚姐姐,如果我现在有本钱我就自己作这个买卖了,不必找姚姐姐合伙,一年几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我凭什么分姚姐姐一半啊!” 现在姚卓的粉颈仍然是被气得微微抖动着不停,她被柳鹏的胆子给震住了:“你让宫里的宦官给你出钱?” “一年几十万两银子的好买卖,拿下来至少能独占十年。” 柳鹏这话还真毒,实在这其中的利益太诱人,姚卓明明摇了摇头,又站了起来,就想走出去,结果又坐了下来,只是刚一坐下,她又站起来了,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柳少,你要多少本钱!” “一万两,只要一万两!”柳鹏说得干脆:“我只要一万两,就能把这条商路打通了,姚姐姐,你可以派人盯着这笔银子,您不点头,我一文钱都不会动用!”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财务监督那么简单,而且姚卓要深度介入龙口的许多事务,柳鹏继续说道:“咱们的船出海,您也可以派着盯着,您可以放心,我虽然胆大包天,可敢不敢动中贵人的主意!” 田少监的报复,柳鹏当然应付不了!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又想到柳鹏许出的巨大利益,姚卓不得不心动,她整个人就直接瘫在椅子上,星眸迷蒙,却还是坚持问了一句:“那一万两银子你什么时候要!” “明天就要,银子越早到手,咱们就能越早把这条商路踩出来。” 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字,田少监手上虽然刚刚有这么一笔闲钱,但原来却有另的用处,因此姚卓摇了摇头:“柳少,给我一个月,我跟立义好好说一说,可惜赶不上今年的春蚕,最快也得明年的春蚕了,搞不好都拖到后年去了。” 现在已经是三月底了,哪怕是这银子今天就能到位,这条商路也得明年才能打通,而柳鹏也是松了一口气:“我静待佳音,对了……姚姐姐,我倒有一份小小的功劳送给田少监。” 姚卓觉得自己最艰苦也是最刺激的一次谈判,明明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偏偏她现在是一身香汗,仿佛身子骨都软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就是一下午的买买买,也不如此刻愉悦的十分之一。 什么寂寞空虚冷现在一扫而空,姚卓心情好得没话说:“功劳?什么功劳?” 柳鹏在开口之前却是要确认一下田少监的宗教信仰:“我得先问一问,我们田少监信不信闻香教?” 姚卓很放松地倚在椅子上,目光流转,眼角流露着慵懒的风情:“怎么说?你跟大乘教有仇?我夫君信的是红阳教混元老祖。” 红阳教就好办了,内府宦官因为人生际遇的缘故虽然大多信佛,都希望有一个完完整整的来生,但是他们大部人信的只能算是附佛外教,最主流的是皇姑寺的西大乘教,其次就是万历时期时兴起来的红阳教,至于信仰闻香教的宦官虽然不少,却不算主流。 红阳教是北直隶韩太湖所创,万历二十三年韩太湖到京师传道,走通了御马监程太监、内经厂石太监和盔甲厂张太监的门路,一时间教务大盛,而且因为走通了经厂石太监的门路,红阳教甚至在内府经厂印制了大量精美的教门宝卷。 虽然韩太湖在万历二十六年早死,但是红阳教在大内仍然很有影响力,很多宦官、宫女都是红阳教的忠实信众,甚至连田立义这位都知监的少监都成了红阳教的信众,要知道都知监可是负责皇帝外围警卫的机构,普通的地下教门很难渗透进去。 而柳鹏当即说道:“既然田少监信的是混元老祖,那事情就好办了,我便长话短说,闻香教要造反!” 柳鹏没欣赏到姚卓那诧异莫名的神情,姚卓只是很随意地吐气如兰,送出了一阵香风:“就这么一件事吗?有证据吗?” 柳鹏当即答道:“没什么证据,就是拿出了证据也不能拿闻香教干什么,但是咱们县内有个典史,却是闻香教中人……” “县里的典史?”现在姚卓的眼睛就亮了:“你可以确认吗?” 闻香教要不要造反,这跟姚卓关系实在不大,但如果田少监在这里的话,肯定是如获至宝,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因为这普天之下,没有这些高级宦官更忠诚的存在了。 他们这些高级宦官兼具贪婪、蛮干、小聪明于一身,但是纵然他们有再多的缺点,但是没人会怀疑他们的忠诚,因为他们得来的一生富贵都是得自大明王朝的缘故,如果换一个朝廷,他们现有拥有的一切就会尽化乌有,因此他们可以说是大明最忠心的一批人,甚至比那些最有气节的文官还要忠诚一些。 因此田少监在这里的话,肯定是会把这案子办成了大案,不抓几百个案犯出来绝不罢休,但是姚卓却不一样,她只在意自己这边能在这件事上捞到什么样的好处。 她很快就明白过来,田立义绝对能在这件事上捞到莫大的好处,自从韩太湖早死之后,红阳教在宫中京中的教务就大不如前,而王氏父子的闻香教就成了宫中的新贵,到处在宫中发展信徒,不断引来了皇姑寺与红阳教的联手打击,有很多一心向佛的老太监都希望这不知趣的闻香教能栽一个大跟头。 自己这方面出去抓住闻香教一个痛脚,狠狠收拾一下闻香教,这些老太监当然会开心,不但红阳教这边的老太监会给田立义记一功,而皇姑寺那边也不会亏待了田立义。 一想到这一点,姚卓就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而柳鹏也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人用意很毒,抓了县里的壮班在手里,又收罗了数百悍匪在手,一旦有变就不堪设想。” 只是姚卓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她纤手一扬:“那明天我跟你跑一趟县城,看看这位典史老爷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敢信了闻香教!” 虽然都说闻香教一心向善,但是只能大太监和勋贵才有资格信得,象典史这种级别这种位置的官员信仰这种民间教门,本身就是一种政治错误。 第231章 发财了 第231章 发财了 因此姚卓觉得“走一趟县城”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只是她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去:“柳少,您给交我个底,大家赚银子都不容易,你拿了那一万两银子,是不是一定能把对马岛的海路打通了?大家每年都能坐着拿着几万两银子?”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姚姐姐,您说笑了,天底下没有坐着就能收到几万银子的行当,你看看柴薪司就知道,柴薪司若不是天天出去催讨银钱,一年下来又能弄到多少钱?海道打通以后,我们当然得花更多的时间精力才能独占这条海道,到时候肯定还得请田少监出面才能吓退那些眼红的狗贼才行。” 柳鹏缓了缓,说到了本钱的关健问题:“至于本钱的问题,我觉得一万两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柳鹏马上就正气凛然地说道:“如果一万两不够用的话,那么田少监只要再加一万两银子,那事情就绝对能办成了!” 看到柳鹏这么充满正能量的回答,姚卓现在都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之前怎么不泡一壶热茶,现在正好浇柳鹏这小贼一头,把一整壶热汤都浇到他头上去活活烫死,也让他也知道调试田少监夫人是怎么个下场,可是她手上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赤手空拳的她对柳鹏直接动手,似乎太难看了,因此姚卓只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这其中的利益太诱人,就是多投入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因此姚卓咬牙切齿地说道:“柳少,我记住了,我会让我们当家给你多准备一万两银子备用,但是你也知道,你若是不把这件事办好,那是什么下场。” 柳鹏却是毫无畏惧地说道:“能有什么下场,不过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罢了!” 现在姚卓都觉得浑身古怪,明明是几万斤的力道却偏偏打在一团棉花,但是她并不十分难受,恰恰相反,她反而有些欣赏柳鹏的作事风格。 因此她最后只能说了一句:“柳少,等我当家到了东三府,我们再慢慢谈!明天我可要……” 听到姚卓突然停下来不说话,柳鹏被吓了一大跳:“姚姐姐您要干什么!” 姚卓当即使出了惊天动地的大杀器:“我要买买买!买到你心痛为止!” 买买买! 而此刻的黄县县城却是另一番模样。 张玉冠又是一阵小跑冲进了董主薄的书房,他还没站稳就赶紧向董主薄通报最新的情报:“董老爷,果然不出您所料,直到现在柳鹏那小贼还没有把那一仗的死伤报上来了,只是他再怎么遮掩,卫果宣的死是怎么遮掩不过去的。” 卫果宣是正式在册的白役,正如张玉冠所说的那样,柳鹏再有怎么样的通天手段,巡防队员的死伤他或许有办法糊弄过去,卫果宣的死他却是怎么遮掩不住的。 只是董志超却是随意一甩手:“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真以为这黄县是他们柳家的天下吗?” “咱们黄县当然是董老爷的天下,主薄老爷,这次若是拿下了柳鹏这小贼,龙口那边不如安排咱们的人进去接收过来。” “是由你来作吧?”董志超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张玉冠的把戏:“只要把这件事给办好了,让你接手龙口又何妨,关健是常青云那边谈得怎么样!” 龙口的利益实在太大了,虽然大家不知道投资一处港口到底需要多少投资能赚到多少钱,也不知道柳鹏到底在龙口投了多少银子又赚到了多少银钱,但是龙口即使不是一座金山,也得是一座银山,因此象常青云与张玉冠这伙人原来一心想把龙口这座私港强行关闭借机报复柳鹏,但是看到钱赚得实在多了,他们就改变主意,准备把这座金山银山都接收下来。 而现在张玉冠当即答道:“柳鹏已经被吓破胆了,我打听了一下,他派人把龙口到黄山馆的大道都给封锁住,不许走漏丝毫风声,龙口的那支狗屁巡防队原来只负责龙口到县里这条官路上来回巡视,可是现在他们却是把目标转向了黄山馆那边,现在只要黄山馆过来的人,他们都要仔细检查甚至扣下来。” 在张玉冠的眼中,柳鹏这显然是露出了天大的破绽,只是他纵然有些门路,怎么可能在董主薄与常典史的关注下瞒天过海,因此张玉冠说到了常典史那边的谋划:“常青云那边原本也是十万火急,听说老爷也想办一办柳鹏,他已经答应了,只要柳鹏一进城,壮班可以动起来。” 柳鹏可以说是黄县的一方大豪,不仅明面上的能量惊人,而且号召力也惊人,耳目众多,虽然董主薄与张玉冠觉得自己占据了绝对上风,但是为了安稳起见,他们又把常典史拉了进来。 “那就好,进城以后,就他拿下押过来好好讯问,不能送到监狱里去!” 柳鹏与沈滨的关系太好了,把柳鹏送进柳鹏等于送回他自己家去,因此拿下柳鹏以后只能关押在主澕衙门:“多搜集一些这小贼的罪证,咱们我与常青山一起审他,看他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董主薄笑了起来:“他现在连黄山馆都不敢去,光这罪名就够了,黄山馆来的中贵人哪怕是真货,难道还能站在他那边吗?” 说到这,董主薄与张玉冠都大笑起来。 他们觉得自己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露出了破绽。” 柳鹏说起昨天夜里的那次谈判,现在又不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实在好悬!” 而骑在白马上的江清月就笑了起来:“哪里好悬了,姚姐姐不是答应跟咱们合伙做生丝生意,甚至还愿意拿一万两银子出来,这一万两银子若是到位的话,今年咱们龙口就不愁钱花了。” 一万两银子在任何时空都是一个大数字,何况是银价奇高的本时空,更不要说东三府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这里的一万两银子购买力至少相当于江南的两三万两银子。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还是那位田少监拿主意才行,但不管这一万两银子到位不到位,今年咱们确确实实不愁钱了,银钱点过了没有?” 说到银钱的事情,江清月也变得神彩飞扬起来,他告诉柳鹏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和梦雨姐姐特意连夜点过了,光是元宝、黄金、银锭就折合三千五百两银子,他们还带了许多瓷器、名画。” 柳鹏与江清月说的这个银钱便是那批假宦官一路招摇撞骗得来的赃款赃物,他们从青州府开始坑蒙拐骗,一路不知坑苦了多少州县,一路行来一路骗到了登州府。 登州府本来就是他们最后的目标,而府城蓬莱差不多也是他们在登州府的最后一个目标,结果他们在踏进府城前的最后一步却完全栽了,绝对可以称为满载而来的运输大队长,倒是让柳鹏发了一笔大财。 只是柳鹏也知道宦官同样爱财,因此昨天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东拉西扯,让姚卓根本没有关注到这么一笔顶多也就是千儿八百两的小买卖,而是被柳鹏抛出的对马海路彻底吸引住了,根本没心思分心来办这个假太监案,只是交代柳鹏一声这几个骗子直接弄死就是,不必经过地上的州县了。 太监办事就是如此霸道,对于他们来说,办事如果经过州县甚至省里京里的重重审核,就毫无意义也太麻烦了,直接弄死一了百了最方便不过,但是除了把这十几个骗子都弄死之外,姚卓没有任何指示。 因此这十几个骗子辛辛苦苦赚来的天量赃物,自然是便宜了柳鹏,昨天夜里谷梦雨几乎是一夜没睡,带人清理了一夜,光是随身的现银、金子、珠宝就价值三千五百两银子。 但这还不是赃物的全部,东三府向来缺乏硬通货,金子银子甚至是洪武通宝都极其缺乏,因此这十几个骗子身子还带了好些骗来的奢侈品,比方说几副宋徽宗的真迹还有两部宋版书一部唐写本,诸多此类的奢侈品数量甚多,江清月与谷梦雨都估不出一个实际的行情来,也不知道在哪里出手比较合适,但是她们都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这些奢侈品怎么也能值个两三千两银子。 这当然是发达了! 柳鹏一想到不知不觉地捞了这么一大笔,都快笑出声来了:“大小姐说得太对了,有这笔银钱到手,今年就不怕没钱了!” 说起来龙口这边并不十分缺钱,只是现金流十分紧张资金链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谷梦雨天天都忙于调度寸头腾挪资金,只是现在多了这笔缴来的赃款,至少三五个月的时间现金流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了。 “小声些!”江清月一边用一只手拉着柳鹏骑着的骡子往前走,一边说道:“姚姐姐与梦雨姐就在前面的马车,若是知道被你至少黑了整整六千两银子,她非得一刀剁了你!” 第232章 自寻死路 第232章 自寻死路 宦官没有太多的追求,因此大多特别喜好财货,而姚卓跟着田立义这么多年,也沾染了爱财货的喜好,昨天柳鹏把对马海道的利害关系跟姚卓祥祥细细地讲了一遍,结果不管柳鹏讲得怎么正气凛然,姚卓顶多就是脸色不大好看而已。 “好悬!”柳鹏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来:“你姚姐姐若是知道,肯定会从他那一万两银子里把这几千两银子的份额扣回去,这样的话……咱们也不能吃亏!” 柳鹏突然想到了主意,他告诉江清月:“让江叔叔一定要用心些,用刑的时候多用心些,要慢慢来,要和风细雨般温柔,不能把人都弄死了!一定要把这帮人转移的赃钱赃物都吐出来。” 江清月不由同情起那十几个骗子来,用大刑的时候若是雷霆万钧还好办一些,可是柳鹏却交代要“和风细雨般温柔”,想必那十几个骗子会对在龙口的快乐生活留有永恒的愉悦记忆:“对了,等进了城,让梦雨姐跟沈叔叔好好说一说,让他多派几个内行人过来帮忙。” 半道出家的顾山河、江浩天出手或许会太狂野,内行人出手肯定十分温柔,一番手段用下去,肯定会让十几个骗子把他们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赃物都一一吐出来,只是江清月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卫果宣的后事怎么办?” “大操大办!”柳鹏当即说道:“咱们不能让自家人吃亏,何况卫果宣他们可是光荣殉职,就是把这笔赃银全部都花掉了,我也愿意!” 这就是柳鹏办事的风格,赚钱赚得快,但是花得也快,江浩天若是这么赚钱花钱,江清月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劝阻,说不定还要哭死哭活,可是柳鹏这么花钱,江清月却是放心至极,不觉得柳鹏这么作有什么问题。 只是该劝的江清月还会劝一句:“柳少,能少花钱就少些钱,龙口用钱的地方多着!” “嗯!”柳鹏点点头:“虽然有想法子少花钱,但是要重赏只是换个形式重赏而已,当然卫果宣他们五个钱绝对不能少花。” 他说的是顾山河这些活着的功臣,正说着,前面带头的武星辰已经说了一声:“柳少,姚内使,咱们到黄县了!” 看到马上要进县城了,江清月才帮柳鹏放开缰绳,柳鹏催动骡子加速向前,一边朝着嚷道:“姚厂公,我们到黄县了!” “嗯……知道了!”姚卓欣开车帘露出半张脸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但是话里总带着三分阴森寒意:“黄县这地方不错,柳少你用心了。” 在人后柳鹏可以“姚姐姐”、“姚姐”那样叫个不停,只是众人面前,姚卓仍然是一位宫内大太监的形象出现,她冷冰冰地说道:“柳少,你过来点,咱家有事要问你。” “厂公请讲!”柳鹏十分配合靠了过来:“厂公,您有什么交代啊?” 柳鹏与姚卓的这段对话很符合大伙对于宦官的想象,一时间跟随过来的好几十号人都是对柳鹏肃然起敬,而姚卓的手仍然是放在车帘上,只是她的动作也同样符合大家对一位大宦官的想象,而姚卓压低了声音,对话的内容大家虽然没听清楚,但是看到柳鹏与姚卓款款而谈,大家就知道跟着柳少干肯定没跟错人。 姚卓的声音显得非常阴柔甚至可以说是显得过于妩媚了:“我刚才倒是想起来了,那位常典史有钱不?” 柳鹏笑了笑,直接给出了回答:“常典史民怨极大。” 姚卓觉得柳鹏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她想问的是常典史有没有钱,结果柳鹏答了一句“民怨极大”,民怨极大跟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但是仔细一想,姚卓就品出味来了。 常典史为什么民怨极大,肯定就是捞钱捞得太狠,象他们这种闻香教中人,上任以后搜刮起来比普通的官员还要更无顾忌,而柳鹏已经补充了一个细节:“对了,常典史去年的时候打着迎送田少监的名义,在县内征了五千两应付钱。” 应付钱?姚卓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名目张胆地收钱,而柳鹏继续说道:“只是常典史这事办得太不漂亮了,连个一个字据都没给咱们下面,就只跟我们交代是拿来应付田少监的,账目根本没弄清楚,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收了多少银子。” 五千两银子可是大数目了,可事实上常典史在县里根本没征到那么多银子,甚至可以说是无果而终,原因很简单,包括在内的整个黄县衙门都跟常典史对着干,当时跳得最欢的就是柳鹏柳大少,而刘知县、苗县丞因为没什么好处,同样不但不表明态度,而且还故意在背后拖后腿。 这样一来,常典史能把应付钱全部征上来才是一件怪事了,但是对于柳鹏来说,常典史搞过这么一次应付钱就足够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有这么一回事吗?”姚卓倒是有点意外:“这是咱们该拿到手的银子啊!” 对于姚卓来说,这钱既然摆明车马是上贡给她的,那当然是一两银子都不能少,她当即一翘兰花指,把田立义的那个侄子叫了过来,然后派他出去转一圈:“问问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一刻钟后,田立义的这个侄子快步赶了回来:“厂公,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原本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姚卓比较合适,总觉得叫“内使”不够威风,叫“太监”又太不合适,柳鹏叫出了一声厂公,他们都觉得贴切,都跟着叫起来了,反正这声厂公一出口,大家肯定会往东厂方面去想,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大内有很多“厂”为名的大机构小机构,比方说经厂、盔甲厂等等,大家都可以叫一声厂公。 田立义的这个侄子甚至还补充了一下详细的细节:“我随口问过前面一个商人了,他被县里收了六两应付钱。” “一个人六两应付钱,这黄县好几万户啊!”直到现在姚卓才确定要搞一搞常典史:“这人民怨太大,我们既然是代天子出巡,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话说到这,姚卓已经说得够明白了,田立义这个侄子立即领会他的意思:“明白了!厂公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了!” 姚卓倒是纤手一扬,又下达了命令:“咱们进城!” 对于守在城门的壮班来说,今天柳鹏带来的队伍似乎是太过齐整了一些,平时柳鹏也就是带着六七人来往于城里城外,至多也就是随身带着十来人,可是今天可倒好,他一口气就带来了近百号人,其中还有不少不知道哪来的豪华车马,所谓鲜车怒马,不外如是。 这近百人大部分都是全副武装的悍勇之辈,其中领头的就是整个登州府都赫赫有名的武星辰武一棍,传说中只要他一棍下去,当场就能活活把人打死。 因此准备带队的张玉冠看到这样的阵容脸都拉下去了,他朝着一旁的壮班常班头问道:“老常,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过去的常书办,现在常班头也真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柳鹏带着这么多人,自己虽然在城门这里布置了五六十名民壮,但是跟柳鹏这边一比,却是处于寡不敌众的不利情况。 不过常班头很快想到了自己义兄的吩咐,他赶紧朝张玉冠说道:“老张,把你的马快人马都拉出来,我也把壮班都调上来,不信拿不下这小子!” 只是张玉冠却锁紧眉头:“可是今天来了好多陌生人,这些人的脸我都没见过啊。” “没见过又怎么了!”常班头告诉张玉冠:“董主薄与常大哥都在等着咱们的好消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可不能被这小狗吓住了,再说了,我已经打听清楚,柳小贼不过是在黄山馆逮住了几个假宦官而已,他闹得这么欢绝对是准备来县里邀功,顺便把卫果宣的死讯遮掩住,赶紧去把人马快点点齐了拉出来,只要董主薄与常典史到场了,他一个小小的正役,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管是董主薄还是常典史,都是柳鹏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常班头这么一说,张玉冠赶紧就发足狂奔:“老常,我就带队伍过来!” “这就是咱们黄县县城了!”柳鹏骑在骡子上,走在姚卓马车的前面,介绍起这座名城来了:“厂公,你可要注意了,进我们这城门可有个讲究!” 只是柳鹏骑子的骡子刚刚踏进了城内,就听到四面一阵轰鸣巨啸,接着有人大叫一声:“柳鹏,你的事情犯了,老爷叫我来拿你,兄弟们,他柳鹏柳小狗的事情犯了,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这是演得哪一出戏? 柳鹏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常典史与董主薄想着收拾自己,甚至昨天有人已经提醒在城门口小心常班头的暗算,但是自己这次在黄山馆立了两件让知县老爷都要眼红的奇功,而且可是把姚卓都请了回来,绝对有着万胜的把握,结果倒好,他还没进城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想把自己拿下。 第233章 司礼太监韩顺 第233章 司礼太监韩顺 而此刻不管是柳鹏这边的巡防队、乡兵,还是姚卓这边的宦官、随从,都冷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常班头,别人或许不看好柳鹏,他们可清楚得很。 今天与柳鹏同行的可是一位宫里来的厂公,自己这边绝对万无一失,倒是常班头肯定要吃大亏了,那边武星辰更是拿起了棍子喝道:“什么时候壮班敢管我们皂班的事情?” 在三班之中,壮班的军事色彩最重,也代表他们在治安上的责任与权力最轻,擅自调度壮班拿人本来就是大错特错,何况现在是刘知县都没说话,就要拿下一个皂班里中的顶尖人物,首先在程序上就是大错特错。 而姚卓也用力一掀车帘,声音虽然仍然如同泉水般动听,但总带着一丝寒冽至极的杀机:“什么人敢在咱家面前胡闹,赶紧给我跪下,不然咱家先将你碎尸万段。” 虽然她不知道是谁在打柳鹏的主意,但既然柳鹏是跟着自己一起进了黄县城,那她就按照宦官习惯的小性子,一定会力保柳鹏。 至于这其中谁是谁非,这根本不重要,宦官办事从来不讲任何道理,只知道简单粗暴,她兰花指就直接对着指了过去:“对面的小班头,听到本公说的话没有,还不赶紧跪下求饶!” 这是什么人啊?别说下面的壮班民壮,就是常班头都觉得莫名奇妙,被弄得一脸迷糊,柳鹏从哪里请来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娘们,穿着男装还这么秀气。 只是柳鹏请来什么人都没有用,他不由狂笑起来:“柳鹏,你请谁出面都没用,常典史与董主薄已经拿到确实确实的证据了!你胆大包天,在外面遇匪大挫溃不成军折损无数,居然想隐瞒卫果宣之死秘而不报,你也不想想,我常钟海是什么人,我眼里可掺不了砂子!” 只是下一刻,不管是柳鹏还是武星辰,或是其它人,看着常班头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般,之前那一役柳鹏率众以一敌三,斩首三十一级,生俘二十一名之多,已方只战死五人,堪称最近数年黄县公门之中第一名役,只是落到常班头的眼中竟然是变成了“受匪大挫溃不成军折损无数”,这常班头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要知道生俘的俘虏与三十一颗首级现在还在柳鹏的手里,铁证如山绝无不虚,柳鹏还准备妙笔生花,把赵宁统带的土匪数目再夸大几倍,但战斗结果仍然是一场大捷。 如果这也叫“遇匪大挫溃不成军折损无数”,那么估计州县长官恨不得天天“遇匪大挫溃不成军折损无数”,只是一想到这,那边白斯文率先开口了:“常班头您别这样胡闹啊,我们柳少可是请来了贵人,不想节外生枝。” 白斯文这话说得好,柳鹏很不屑地说道:“厂公,您往里请,不过是一只到处乱吠的野狗罢了,千万别败了厂公您的兴致。” 姚卓看了一下常班头,询问道:“这是什么人?” 柳鹏当即介绍道:“常典史的一条狗,因为常典史没拉好绳子,然后跑出去到处乱咬人。” 柳鹏这话是当着常班头说的,而且他一声也不顾忌常班头,说话很是洪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姚卓却只是阴柔至极地说道:“这样不知管教的野狗都能当上班头,看来这黄县的吏治是好好收拾一番。” 虽然姚卓没表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常班头统管的民壮个个都是聪明人,姚卓一亮相他们就觉得这位锦衣人绝对不简单,再加上“厂公”的连声敬称,还有姚卓这二十多人的豪华跟班阵容,还有很多相应的细节,他们很快就作出了明智的判断,死死地站在常班头身后,任由常班头大呼小叫千呼万唤,都不肯上去拿人。 手下的民壮不给力,常班头的声势不由弱了几分,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根本没作错任何事,他看了一眼柳鹏身边的姚卓,还有姚卓身后那几个脸色看起来特别难看的小宦官,大声嚷道:“柳鹏,你居然还想负隅顽抗,这是自寻死路!现在束手就擒还来得及,董主薄与我常大哥马上就到,到时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到时候,你们这伙人在牢里想求个饶恐怕都难了,就是叫我一声爷爷我都不会放你一条活路!” 一想到柳鹏,常班头就想到了龙口这块大肥肉,恨不得现在就想上去咬一大口,而柳鹏则是勃然大怒:“常钟海你竟敢在厂公面前然胡说八道,你不想活了!” 柳鹏实在想不通,自己都把姚卓的身份都点出来了,可常班头还是一心作死,而他身后的姚卓也被常班头气得柳眉倒挑,随时可能发作了。 而常班头又是狂笑起来,他几乎是笑炸了,搂着自己的肚子笑个不停:“厂公……厂公……真是笑死我了,随便找个阿猫阿狗,也能叫厂公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黄山馆发生了什么,你以为把一群老骗子假太监拉来就能蒙骗你常老爷吗?作梦!” 柳鹏这才明白过来,却是常班头把姚卓与黄山馆的那群骗子混淆起来,而他身边的姚卓已经是怒气全消不由笑出声来:“原来常班头以为我是不是宫里过来的吗?” 正说着,那后边一阵喧哗,正是马快都赶过来了,张玉冠已经大声叫道:“老常,老常,我已经把马快都调过来了,还有主薄老爷也请过来了!” 说话间,张玉冠已经一阵狂奔,带着二十个马快就准备冲上去把柳鹏拿下去,而不远处信步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县里的第三号人物董主薄是也! 这个阵容绝对堪称华丽至极,董主薄、常班头再加一个张玉冠,在黄县可以横着走了,就连壮班的民壮都兴奋起来,而这个时候姚卓却是发出了一阵嚣张至极的笑声之外,轻轻往下一跃,已经近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她解开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了一身狮子补服,加上头戴三山帽,腰缠金丝带,真是威风极了。 她朝着身后嚷了一句:“把仪仗都亮出来,也让这些瞎了眼的无敌之徒知道咱家是谁?” 说话,七八副仪仗已经打了出来,这并不符合宫中的规矩,但是出门在外没有几副仪仗人家也不认你,因此这一排仪仪一打出来,姚卓的气场就不一样了。 “本公与都知监田少监都奉了司礼太监韩顺之命,前来东三府缉查国税,叫你们县令出来见我!” 司礼太监韩顺? 这个名号一亮出来,在场的公人全都吃了一大惊,虽然他们不知道姚卓是什么来历,但是跟司礼太监攀上关系,那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宦官。 就连柳鹏都吃了一大惊,柳鹏知道姚卓与田立义手上肯定还有底牌,不然区区一个都知监的少监怎么会敢在地方上横冲直撞,却是没想到他们攀上了一位司礼太监的关系。 之前姚卓跟柳鹏沟通的时候,仿佛田立义只是都知监的人,跟司礼监完全没什么关系,甚至还因为柳鹏有司礼监的门路好好羡慕了一通,直到这一刻柳鹏才知道姚卓的真正靠山居然也在司礼监。 司礼太监,不管是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太监、秉笔太监还是随堂太监,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内府中最顶尖的人物,也难怪田立义和姚卓一路鱼肉州县毫无顾忌,让整个山东官场都为之胆战心惊。 而姚卓一开口以后,他手下那帮人马也立即杀了出来报出了名号:“我们厂公奉了司礼太监韩顺的关系来你们登州府公干,还不把你们知府老爷请过来!” “道臣现在如果还在蓬莱的话,也请他来黄县拜见一下我们厂公!韩顺韩老爷有事要交代给道臣。” “我们厂公平时喜欢不杀人,你们还不赶紧把常钟海拿下!” 专业人士毕竟是专业人士,虽然有各有各的主张,但是说起来却是很有条理,特别是几个尖声说话的宦官让大家一下子就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这是真是内府来的宦官? 现在张玉冠已经赶紧带着马快停了下来,就连常班头都是一脸狐疑,眼前这二十多个疑似阉人看起来是不象水货,即使是冒牌货,也得是高仿,作派跟真的内使出巡没有什么区别,不对,比六七年前那位矿监到黄县的时候还要气派一些。 只是他心底还有几份侥幸的时候,壮班中已经有一个正身突然恍然大悟:“司礼太监韩顺?可是青州的那位韩老爷?” “没错,我们老爷就是青州韩老爷!” “那可是真正的司礼太监啊,能批红能写票的司礼太监了!” 有明一代的宦官来源比较复杂,明期前期基本来源于军事胜利中的少年俘虏,如郑和、刘氏兄弟、亦失哈、阮安之流,不是明军征讨云南扫平越南与大藤峡的收获,就是扫荡女真、蒙古的战利品,向来不用民人,只是弘治以后军功不盛,所以阉官便以自愿入宫阉割为主,又以北人为主。 北人之中,又以顺天府与北直隶为多,山东河南虽然人才辈出,但是这些年出的宦官上却比北直隶逊色许多,而司礼太监韩顺正是本省当世最有名的权阉之一。 韩顺之所以被视为“权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大家提起这位老乡的时候不会直称“韩太监”,而是敬称一声“韩老爷”,至不济也会敬称一声“韩天使”,换了周杜达这等阉人,登州人早就直接开骂“周阉狗”。 第234章 望风披糜 第234章 望风披糜 韩顺已经是相当资深的司礼太监了,也常回山东转一转打个秋风,有些时候却会为地方上争取一下利益,总体而来,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但是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有资格被称为“韩老爷”。 虽然直称“韩太监”似乎也无妨,但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一位司礼太监愤怒以后的报复,大家都清楚得记得韩顺并不是肚里能撑船的宰相肚量,而是一位标准内相的风范,不知道干过了多少回灭门破家的勾当。 因此一想到韩顺的事迹就让人敬畏不已,而现在姚卓点破自己的来历以后,这几十个公人都觉得手脚发软,他们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柳鹏柳大少果然真与司礼监有关系有门路,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同韩顺韩老狗搭上了关系了。 只是“韩老狗”这个名字大家只敢在肚里骂一骂而已,根本不敢说出口,这三个字若是不小心落入有心人的耳中去,或许就是三五条人命的大案子。 如此可怕的韩顺,自然让大家丝毫不敢大意,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就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很快围观众的人中有人突然发现了姚卓身后的一个人影:“那边莫不是韩老爷家中的韩大管事?在下是黄县吴孟辉,以前在青州府跟韩老爷见过几面,不知道韩老爷在宫中可好?” 韩大管事虽然没有司礼太监韩顺的知名度,但是辨识度却远远超过了韩顺,吴孟辉这一开口,下面就有很多人把他认出来了:“确实是韩大管事,我去青州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面。” “韩老爷在青州的家务事,向来是韩大管事来当家。” “韩大管事,你还记得我吗?我进京赶考的时候,路过青州承蒙你照顾。” 韩顺远在京师,对于黄县人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可韩大管事却是长居青州,常年在东三府经常活动,因此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把韩大管事认出来,赶紧过去打个招呼。 现在连常班头都把韩大管事认出来了,他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他朝着韩大管事用一种企求的语气问道:“韩大管事,您怎么来了?怎么不知会兄弟一声,兄弟过去接您啊,这位姚公公真是韩老爷派来的内府来人吗?” “姚厂公是大内的顶尖人物,我们韩老爷也畏他三分,老常啊老常,你让我怎么说你。” 韩大管事这么一说,常班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都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柳鹏在黄山馆抓了一群假太监吗?怎么现在冒出来一位姚厂公,而且还是真厂公,那可是厂公啊! 虽然韩大管事没说清楚姚厂公的出身来历,但是常班头觉得这位姚厂公肯定是出身东厂,那可是东厂啊! 除了阁臣不敢下手以后,还有什么人是东厂不敢下手的!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背后的常典史,或是董主薄,甚至常典史和董主薄背后的人物,都根本惹不起这位姚厂公。 常班头想要开口,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嘴巴仿佛凝固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根本不知道该开口,他嘴巴半张着,整个人都瘫在那里,正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大家转过头去,却发现是原本信步走来的董主薄已经顾不得风度,一路发足狂奔而走。 只是董主薄也是慌不择路,他甚至不敢回头,不敢抬头看,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只是董主薄身手敏锐,他一个鲤鱼打滚连官帽都不要了,马上跳起来继续夺路狂奔,只希望能离开姚厂公的视线之外。 而正准备冲上拿获姚卓的张玉冠现在整个人都被吓晕过去,他没想到常班头作事这么不靠谱,提供的消息居然没有一件是靠谱的,人家柳鹏可是把姚厂公都请出来了,那自己该怎么办? 只是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二十个马快已经齐声跪下去了:“请厂公吩咐!您要拿谁,我们就拿谁。” 如果是文人墨客,在这个时候还有几分气节可言,可这伙人都是快班的一班快手而已,从来是见风使舵,现在柳鹏连东厂的厂公都请出来,那自然都得聪明一点。 “这伙人不是想拿我献功吧?”一想到这个问题,张玉冠已经一个机灵,直接就跪在地上,只是他动作太急,头直接就撞在地上,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痛,嘴里大声叫道:“厂公,你有什么吩咐,都交给我们快班交办吧!” 现在是壮班几十号兄弟也跪了下去,站在地上的只有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常班头而已,他不由东张西望,想从人群中找出他的最后救星常典史,但是他根本没看到常典史的身影。 常典史就是来了,现在也不敢出面,一想到这一点,常班头一个闪失,整个人就直接坐在地上,看着身穿狮子补服的姚厂公,他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手脚并用只知道向后不断挪去:“厂公,厂公,这事跟我无关啊,你要相信我,这事跟我没关系!” “这事跟你无关?”现在姚厂公却是毫不客气质问道:“你敢说这件谋逆大案跟你没什么关系?咱家代天巡狩,没想到会在登州府遇上这样的谋逆大案,你作为罪魁祸首,敢说自己与这件事没关系?” 现在常班头是真正吓尿了,他连话说不完整了:“这事……跟我……没关系啊……真没有……什么……谋逆…………大案…………” 实在是姚厂公直接就给常班头刚才的冒失举动定了性,那就是“谋逆大案”,普天之下的罪名已经没有比这更重了,常班头在刑房干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是“谋逆大案”,“谋逆大案”的结果又是怎么样。 正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直接被吓尿了,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而现在姚厂公十分嫌弃地扫了常班头一眼,吩咐手下人说道:“好好伺侯常班头,把这件谋逆大案问清楚,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好人,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坏人。” 姚卓的话完全巅倒了,只是这才是锦衣卫东厂办事的风格,伴随着她一声令下,田立义的那个侄子田青泽已经带队冲上去:“常班头,咱们只能对不起了,给我用刑,厂公吩咐了,只要不把人弄死了,什么手段都可以上!” 一般情况的用刑,往往是监狱之中中进行,就是老爷开堂打杀威棒打板子上夹棍也是有所克制,可是伴随这一声令下,十几个京里来的专家直接就拿住常班头开始在大街上用大刑伺侯他:“兄弟,你放心就是,我们都是北镇抚司出来,收拾你的身上绝对不留半点痕迹。” 专家就是专家,不过片刻功夫,常班头已经被收拾得清醒过来,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掺叫,很快这伙京里来的贵人又狠狠地收拾了一番:“你好歹是个班头了,难道不知道食不语的道理,享受美食的时候怎么能嚷出来,现在给你一个教训。” 田青泽一心想把常班头训练成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但凡常班头被收拾得掺叫出声,接下去立即就用上更激烈的手段,教训常班头一定要领会“食不语”的道理,受刑等于是享受美食,这样的欢乐时光怎么能叫出声来?那一定要常班头铭记一辈子。 只是一边受刑一边忍受极度的痛苦装作没发生任何情况,这样结果只能是痛苦被十倍、百倍地放大,常班头只能求饶道:“姚厂公饶命,姚厂公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只是对于京里来的贵人来说,特别是田青泽来说,这种结果还不够让人满意,因此田青泽当即说道:“常班头,美食大餐得慢慢享受,放心,我有很多很多手段让你记忆深刻!” 常班头现在已经要发疯了,他什么都愿意招了,这伙人还想干什么? 他并不是知道,田立义这伙人之所以在山东横行无忌灭门破家,关健就是每到一地先来一个下马威,挑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打一顿杀威棒,这顿杀威棒打过以后,不管是谁都变得战战兢兢服服贴贴了。 而现在常班头就成了田青泽立威的工具,姚卓刚才已经特意交代过了,一定要在光天化日好好收拾常班头一番,让大家知道跟厂公作对的下场才行。 因此常班头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享受着美食大餐,一遍遍地学习什么才是“食不语”,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说起来常钟海在县里名声不好,平时没少鱼肉乡里,因此看到他吃了天大的苦头,大家第一感觉便是痛快极了,但是已经以已度人,又有不寒而粟之感,生怕这些宫里来的宦官用同样的手段来收拾自己。 而姚卓又重新回到马车上去,跟谷梦语拉起家常来,若是时不时传来常班头的惨叫声,柳鹏或许以为姚卓就象表面那表露出来的那样根本人畜无害,直到到现在这一刻,他明白宫里出来的宦官和他们的亲近体已人,每一个都是政治斗争的高手。 第235章 欲加之罪 第235章 欲加之罪 很快谷梦语就朝着柳鹏招了招手,这是示意他快点过去,因此柳鹏把骡子交给了江清月,自己快步跳上了马车:“姚姐姐,我来了!” “这个时候得叫厂公才行!”姚卓倒是不把柳鹏当外人:“对了,柳少,您跟我好好说一说,你在司礼的靠山是哪一位太监?” 柳鹏开始以为姚卓是故意嘲笑自己,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姚卓显然是弄错了一些事情,他当即灵机一动:“姚姐姐,不可说,不可说,真要说出来那是死人的!” “不能说?要死人?”姚卓还是一脸狐疑,她知道柳鹏在宫里京里肯定有路子,只是再野的路子也不必“要死人”,只是下一刻她就明白过来了:“莫不成整天与韩老爷作对的那几位?” 司礼监光实任的掌印、秉笔、随堂太监就至少有七八位之多,这么多太监整天聚在司礼监,既不能与天斗也不能与地斗,只能与人斗其乐无穷,韩顺就同好几个司礼太监结下了深仇大恨。 田立义、姚卓的靠山既然是韩顺,柳鹏肯定也有司礼太监作靠山,但是万一两位司礼太监是死对头,柳鹏把人家的名字说出来,事情恐怕就无法收场,那一年三五万两银子的好事自然就只能泡汤,因此她很快就决定不再深究这件事:“柳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就当你背后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还是女人比较好骗! 只是刚想到,那边姚卓又补充了一句:“柳少,我可是说过了,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得好便是一家人,谈得不好就是仇家!” 为什么女人跟太监都是这么小心眼,柳鹏已经有些无语,而这个时候谷梦语倒是说了一句:“厂公,现在可是收拾了常班头,什么时候再去收拾常典史……” 姚卓很大方地说道:“我就等着你们知县老爷过来!” 女人心,海底针,现在柳鹏也猜不透姚卓心底到底在想着什么,还有旁边的谷梦雨热情地问了一句:“姚姐姐,你怎么不早点说您说田少监与韩老爷是好朋友啊?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能能省了我们多少担心。” 只是姚卓对韩顺韩司礼并不客气:“好朋友?立义他升转的事情被韩司礼挡了整整三回,最后没办法,送了五六万两银子才谋到这个外差,就是这个外差,韩司礼也未必安什么好心。” 柳鹏不由好奇起来,他当即问道:“姚姐姐,这又怎么说?” 姚卓说道:“韩司礼在司礼监干了好多年,一直没怎么回山东,因此地方有很多人都忘记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对他不够恭敬,因此他特意派立义过来敲打敲打一下家乡人,只要家乡人肯出面,用心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了,那恐怕我与立义就会被取回京城,当然不知道是人取回去还是人头取回去。” 柳鹏没想到韩顺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心,不过这得了大便宜还卖好的思路确实很符合一位司礼太监的风范,姚卓正说到这,那边已经大声嚷道:“知县老爷请姚厂公过去议事!” 姚厂公进城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有有心人通知了刘知县,刘知县也被这样的突发大事给直接震住了,千怕万怕,结果那狗太监终究还是无声无息来黄县,一出手就吓跑了董主薄,逮住了常钟海常班头在城门处大打出手,据说现在的常班头已经被整得站不起身来。 有人马上建议刘知县应当带齐仪仗拉齐人马去把常班头救回来,虞师爷却觉得这样十分不妥,知县老爷可不是县里的小公人,办事不能这么孟浪,再说常班头是常典史的人,跟刘知县并没有什么交情。 这是连县里的脸面都不要了,一个壮班班头就在城门被收拾得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刘知县觉得自己还是应当缩头乌龟,强出头并没有什么好处,正是抱定这样的念头,刘知县始终稳坐钓鱼台。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到了刘知县的耳朵里来,刘知县与虞师爷都在庆幸刚才没有太孟浪,原来柳鹏居然请来了一位东厂的姚厂公,常班头自寻死路,居然敢去找姚厂公的麻烦,这样的话刘知县想救他也是有心无力,而且现在在场的壮班、皂班、快班公人都给姚厂公跪下了,刘知县手上哪有人可用。 “还好刚才没太孟浪,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三班到时候会听谁的话!”刘知县私下对虞师爷说道:“皂班丁宫的队伍,本来就偏向柳鹏,何况他现在连姚厂公都请来了,到时候我带了仪仗出去,见了面全给厂公跪在地上,说不定我都被硬按着跪下去,到时候我颜面何存。” 只是任由姚厂公的这帮手下慢慢凌迟常班头,脸面也有些不好看,因此现在他派了柳鹏的老熟人过来,承发房的金书办一路飞奔而来:“柳少,快让姚厂公过去,老爷有要事跟姚厂公相商。” 这就是一个主场与客场的问题,进了知县衙门以后,刘知县就占据了主场优势,只是姚卓既然扮演的是一位厂公,自然是气焰嚣张:“不去,有事的话让你们刘知县到我这来跟我相商!” 刘知县怕的就是这个,金书办赶紧说道:“柳少,您劝一劝姚厂公,让厂公早点过去跟知县老爷商讨大事,刘知县这一回很有诚意。” 柳鹏当即以黄县公人的身份站了出来规劝道:“厂公,就过去一起共商国是,你多带些人过去就行了!” “这样也好了!”姚卓给足了柳鹏面子:“就这么说了,你把你的巡防队都拉过来给我助个威。” 主场还是那个主场,但那样的话就有点鸠占雀巢的味道,只是金书办只求把姚卓请过去,根本不管请过去之后的具体后果:“那就说了,对了,姚厂公,您是不是先让大伙放常班头一马!再这么闹下去,说不定就闹出人命!” 姚厂公作为提督东厂的大人物,自然就有一位厂公的气度:“既然那样的话,就给这狗贼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背一背皇明祖训!” “厂公有令,让这小子背皇明祖训!” 背皇明祖训看起来是一件极为轻松的活儿,但事实并不象金书办想象的那样,现在常班头就被迫跪在路旁,手里拿着一本皇明祖训,田青泽大声喝道:“好好用心背一背,若是厂公回来之前,你还背不出这部皇明祖训,你也知道自己的下场!” 这样的恐吓收到了极好的效果,现在常班头明明被收拾得生不如死,但是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拿起了皇明祖训背颂起来,企图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 只是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就是他的巅峰岁月想背下一部皇明祖训都得几个月时间,何况他的状况根本就是生不如死战战兢兢。 而柳鹏则在一边说风凉话:“金书办,您可要给我作个见证,我并没有对常班头逼迫过甚,厂公只是让他背一背皇明祖训而已,而且就是背不下来,也没有不给他饭吃。” 柳鹏这话一出,那边一群人已经嚷道:“柳少有令,常班头若是背不出皇明祖训,一定会有机会品尝一顿铁板饭!” 常班头一听这话,背颂的速度立即加速,唯恐错过一个字一个词,而金书办也看得十分解气,这些年来常钟海自许高人一等,没少给他脸色看,特别是他做了壮班班头以后,根本就不把金书办放在眼里,金书办几次找常班头办事,都被金书办直接给回绝了。 现在看到常班头大吃苦头,金书办表面劝了柳鹏几句,心底却不知道有多开心,他决定放过这件事,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再说:“厂公,咱们一起去拜见刘知县。” 刘知县是单独在公厅之中接见姚卓这位传说中的厂公,他原来是准备把苗县丞、董主薄、董典史、于教谕都请过来,县里五个有官身的老爷一齐与厂公会面,声势肯定十分浩大,能起生声夺人的效果。 只是董主薄直接被姚卓吓跑了,他现在还生怕被姚卓抓了现形哪敢来见姚厂公,常典史干脆是不见踪影,于教谕虽然是县里有名的清流,这几个月到处骂人,骂贪官污吏骂藩王骂藩王府的校尉、礼宾,骂土豪劣绅,骂得十分痛快,骂得名动登莱,可是一听说要同太监会面,他早早就跑去书院督学了。 少了这三位官老爷,苗县丞自然也不愿意独力面对传说中的一位提督东厂太监,早早就请了假,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刘知县在公厅单独接见姚厂公。 刘知县只有一个人,旁边孤零零站着虞师爷,对面的姚厂公可是带着几十个人过来,直接把知县衙门变了成他的主场,而且这位厂公虽然十分娘娘腔,但是寒喧以后的第一句就是暗带杀机:“刘知县,你这黄县的吏治实在不行啊!” 第236章 大事化小 第236章 大事化小 刘知县不由吓了一大跳,他已经想过了无数次相互顶牛的开局,只是没想到这位姚厂公一开口就给他安上这么严重的罪名,“吏治不行”这话就代表要大开杀戒,至不济也要换七八个经承、班头这个级别的吏员,搞不好还要弄掉几个官身。 只是他作了这么多年知县老爷,早就是一代太极宗师,直接就把责任推给了上峰:“是啊,咱们黄县的吏治是有那么一点问题,谁叫省里府里整天给我们递条子塞人进来了,进来太多不该进来的人!” 只是姚厂公的下一句差点就让刘知县差点跳起来要痛打姚厂公一顿:“那就全部清出去,我代天巡狩给你撑腰便是!” 说的倒是轻松,姚厂公固然是代天巡狩,但问题他不怕留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刘知县却不行,他这一任知县至少还有一两年任期,如果得罪了省里、府里的大人物,他恐怕连致仕归乡都是一种奢望,因此他当即说道:“厂公,我知道你代天巡狩,但官场上的水深得很,事情特别难办,还是宽大一些为好!” 刘知县既然说宽大,那姚卓也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既然刘知县主张宽大为怀,那我也觉得应当网开一面,刘知县,你让那位常典史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就有机会回乡冠带闲住了!” 姚厂公这话一出口,刘知县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他浑身发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要跟姚厂公力争一番,却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可是东厂出身的厂公,一根手指就能灭了他这样的七品官,只能强忍怒气追问道:“请问厂公,常典史犯了什么大错,以致厂公连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姚卓十分好奇地说道:“刘知县,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宽大无边网开一面,若不是看在柳少的份上,我原本是准备一点情面都不讲,只不过那样的话,恐怕会办出国初蓝玉、胡惟庸那样的大案子来。” 果然另有别情,刘知县当即问道:“厂公,不知道这其中有何内情?” 姚卓十分愤怒地说道:“刘知县你是真不知道是假不知道,我代天巡狩,行到你登州黄县道上,居然有逆贼赵宁纠合三百亡命之徒围攻我的车驾,行谋逆之事。” 前两天那一役的经过,刘知县确确实实有所耳闻,也知道柳鹏这边死伤了不少人马,光是战死者就有数人之多,其中更有卫果宣这位正式在册的白役,只是一听姚卓说起当时的缘由,刘知县的冷汗当即就出来了。 这事情也闹得太大了吧! 他知道赵宁与常典史有关系,但是赵宁到底是吃了什么样的豹子胆,居然跑去袭击厂公的车驾!要知道厂公代天巡狩,就是有实无名的钦差大臣,赵宁这性质比树旗造反已经差不多了,甚至还要严重一些。 只是下一刻,刘知县被那个数字吓倒了:“三百?” 姚卓当即答道:“是的,三百乱匪逆贼,人马齐全,器械齐整!赵宁那贼子都亲自杀到我车驾前三四步外了,本公看得清清楚楚,我的马车还中了一箭,我只问刘知县一句,你们登州府到底是不是大明的天下啊?” 乱匪至聚众三百之众围攻厂公车驾,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大案子,难怪姚厂公会在城门口直接大嚷“谋逆大案”! 刘知县本来知道这件事的大致经过,也觉得常典史作事似乎不大地道,只是没想到问题居然会这么严重,三百逆贼起事而且人马齐全器械齐整,这简直是把府县视为无物,这问题的严重性简直堪比直接树旗造反,甚至还要严重一些。 一想到这一点,刘知县就觉得常典史已经保不住,不管这次袭击是不是出自常典史的指使,反正常典史只能致仕乞休冠带闲住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反正常典史跟刘知县不是一个山头的人,两个人在县里就处得很差,有些时候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刘知县之所以想保常典史,主要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着想。 因此他只能关心一下姚厂公:“乱匪逆贼围攻厂公之时,厂公可曾有过伤损?若是有丝毫伤损,就是本县的莫大罪过。” 姚卓当即夸了一下下首的柳鹏:“还得多亏柳少带人及时赶来,奋不顾身,杀败了这群流贼,柳少,你统带的人马当时有多少伤损?” 柳鹏当即答道:“总共是五人英勇殉职,伤者二十有奇,立功者逾百,当场击杀逆贼三十一名,皆有首级可证,又生俘逆匪二十一名,皆已押到。” 这下子刘知县真被吓住了,他起初以为姚卓的话里多多少少有些夸大其词,或许是柳鹏挖了一个大坑给常典史跳,但是没想到常典史真有这胆子。 赵宁平时确确实实能拉出一两百人的队伍,前次刘知县听说他在黄河营百户附近所作了一起大案子,黄河营的百户对此毫无办法,只能闭门死守,任由赵宁来去纵横,若是常典史全力支持,他确确实实能拉出两三百人的队伍。 而且大明对战功审核特别严格,偏偏宣德以来边事崩坏,因此斩首特少,被实录记载的很多边关战事斩级不过一二十级甚至连十级都不到,王越堪称李成梁之前的宣德正统以来第一良将名帅,一辈子斩首不过千级而已。 王越尚且如此,其它良将就更不堪,号称靖边名将的郭登在土木之变后出镇大同一年时间与也先三战而获两小胜而遇一大败,前后斩首二十五级,生擒十人,已经被认为是景泰、天顺年间的顶尖名将了。 明武宗亲征只斩首十六级一直是看他人生之中的莫大污点,但问题在于郭登的沙窝之役可是列入明史的名役,号称“边将自土木变后畏缩无敢与寇战,登以八百人破敌数千骑,军气为之一振”,可按照郭登自己上报的战果也不过是斩十六级生擒三名而已。 柳鹏可以在其它方面注水玩花头,但是首级这肯定是实打实的,多少总兵、参将一辈子都没有斩级三十一级的军功啊! 当然这种流贼的首级含金量比不得鞑子首级,三级流贼未必有一级鞑级值钱,但现在刘知县真是方寸大乱,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还好他终于一眼就看到了柳鹏,不由松了一口气。 柳鹏柳大少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一想到这一点,刘知县当即站了起来,拉住了柳鹏的手说道:“柳少,幸亏你及时赶到保住了厂公的车驾,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真没想到常典史居然会这么丧心病狂,竟然会对同僚都下了这样的毒手!” 平时刘知县叫一声“柳鹏”已经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可是现在他为了自保,“柳少”这称呼叫得亲切无比,而且一开口就给案子定性了。 虽然赵宁出手未必真是常典史指使,可现在刘知县已经给这个问题定性了,那只能出自常典史的指数,现在刘知县只求自保已经顾不得其它了,现在他连自己都快保不住,哪能顾得得到常典史! “只是这事闹得太大!”只是刘知县马上改口说道:“柳少,你跟厂公好好说一说,这事报上去能不能换个写法?你放心,该得的功劳都给你加倍重奖,该得的银钱一分都不会少!” 柳鹏当即表态道:“县尊,我是县里的人,我这边当然没问题!” 说到这,他走到了姚卓面前,给姚卓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厂公,您千万帮帮忙,千万帮我一回,求这事遮掩下来。” 姚卓微微一笑:“可问题是,我就是把这事遮掩下来,柳少您也没有什么好处,可如实往上报那柳少还能有机会升官发财!如果大事化小,小事化小,柳少您到时候可连半点好处没有!” 柳鹏还没说话,那边刘知县抢先说道:“柳少怎么会没好处了,我刚才说了,只要厂公笔下留情,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厂公,你放心便是,只要这事办好了,大家都能升官发财!” 姚卓却是笑了笑:“我要求不高,反正常典史只要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就能回家冠带闲住!可是柳少那么怎么安排?” 现在刘知县觉得姚卓的要求极其合理,事实上让常典史全身而退,他都觉得是便宜了常青山,他一县典史居然惹出了这样大的祸事来,不千刀万剐已经是便宜他了。 只是柳鹏怎么安排?这下子刘知县就是有些犯难了。 可是现在姚卓就盯着这事,而且这事如果安排不好,柳鹏那边肯定会有天大意见,说不定又要重新大闹一场! 因此刘知县急中生智,边说边谋划:“这件事我好好想一想,不管多难办,我都帮柳少把这事情办好了!嗯,柳少刚刚从副役升了正身,理论上不好提了,县里也没有合适的位置,但我来想办法就是!” 第237章 小事化了 第237章 小事化了 虽然县里的人事是由刘知县来具体决定,但是他只能决定吏员阶层的升迁而已,但凡有官身的位置,不管是县城里教谕、典史还是县城外的巡检、驿丞,任免调动权都在吏部,不但县里无权干涉,就连府里省里不宜干涉太多。 即使是吏员阶层的调动升转,也有官场之中的规矩,本来按刘知县的看法,柳鹏实在是升得太快了,去年刚从白役升了副役,这个月又刚升了正役,半年时间一口气升了三级,怎么也要压一压了。 但是现在柳鹏把姚厂公都请了出来,加上赵宁这案子闹得太大了,因此刘知县觉得柳鹏不能不再提一提,或者说得让柳鹏直接进入吏员这个阶层。 不管是白役、副役还是正身,都只能算是衙役阶级,而吏员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虽然没有官身,却构成整个州县政治的骨架,随便拎个吏员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是县里六房的经承、书办,就是三班的班头,至不济也是架阁库里的经承老爷。 天下州县额设的吏员一般不过七八人,但实际上一个县的政局不可能只依赖这七八个吏员来维持,因此一般情况都有二三十位吏员老爷,象柳鹏熟悉的马立年、常钟海常班头,都是县里的吏员。 只是刘知县刚刚想到这里,那边姚厂公已经提醒了一句:“柳少,这件事我替你主持公道,你得有个好位置才行,如果把你扔到架阁库当个书办的话,我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这正是现在刘知县正在谋划的事情,一听到姚厂公这么说,刘知县连站都站不稳了! 可是县里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特别是吏员这个阶级,个个都在府里省里钻营了门路出来,自己不管拿下哪一个都是天大的麻烦! 府里省里?刘知县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自主抓了桌上一本书,大声叫起来:“有办法,有主意了!” 柳鹏与姚卓都对视一眼,那边刘知县已经向柳鹏问道:“柳少,你觉得现在张玉冠那个位置怎么样?你可以去当马快头目。” 这一回常典史、常班头肯定是都保不住自己了,而张玉冠虽然最终没赶上冲撞厂公的场面,但是刘知县觉得他也保不住自己,因此他很快就发现不但有位置,而且有好几个位置。 快班马快头目、壮班班头,这两个位置已经空出来了,常典史肯定要倒台,他那个小团体还能腾出好几个吏员出来,一想到这,刘知县突然自己又能发笔小财,至少能卖几个好缺了,他不由有些欢喜起来。 姚厂公却对这个马快头目的位置不满意:“柳少,什么叫马快头目?” 不用柳鹏回答,当即就有白斯文上来解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算起来,现在的张玉冠不算是正式的吏员,但是他手上有二十个从来不骑马的马快,外加六十人的工食银,在县里也算是极好的肥缺了。 刘知县也是得意自己的处理方案:“原来这只是临时增设的吏员缺,我负责跟府里省里去谈,保证以后咱们县里的快班就分成马快和步快两支,以后柳少就是马快头目!” 刘知县觉得给个马快头目已经非常仁至义尽,只是姚厂公却冷笑一声:“就这么一个马快头目?才二十个人?那三十一级首级喂狗都比这强!” 如果事情闹大了,柳鹏自然是很有希望补一个班头、经承的位置,说不定还会侥幸至极地拿到一个巡检的官身,但是刘知县也赶紧说明那不是上上之策:“如果事情闹到吏部去,柳少或许能拿到一个官身,但问题他拿到官身以后,肯定不能在我们黄县任职!” 不但不能在黄县任职,按照大明朝的回避制度,说不定都不能在登州府甚至是山东本省任职,就算拿不到巡检的官身,柳鹏也得到外县去作一任经承、班头,哪有在黄县作吏员来得痛快,只是刘知县苦口婆心地把话说尽了,那边姚厂公倒是说了一句话:“只要柳少能满意就好,我觉得刘县尊这么弄,府里县里能满意,我也满意,柳少更满意,只是……” 而姚厂公下一句就让刘知县只觉得眼冒金星:“不知道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知道柳少的遭遇之后,会不会满意?” 到现在刘知县才知道柳鹏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居然有宫里掌印太监的关系!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随便动根手指就能把自己给灭了,一想到这一点,刘知县立即改变了主意,他当即说道:“不必劳司礼监费心,这事情好办得很!” 怎么叫好办得很? 刘知县当即说道:“咱们官场之中的规矩是讲究出身的,以柳少出身升转都是讲究年资考满,得一考一考才磨下去才行,我就是破格用人,顶多也就是提一次而已!” 大明朝的规矩是官员都必须三年一考六年京察九年考满,不但有官身的官员必须这么办,就连吏员都是经历无数次三年一考九年考满的过程,刘知县虽然可以破格用人,但是吃相不能太难看,破格提一级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直接把柳鹏提到经承、班头这一级,恐怕这事情就要闹大了。 但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因此刘知县说道:“先提个刑房书办,以刑房书办督办马快班事务,然后我到府里省里把这事情说清楚了把缺弄下来,那么柳少就是马快班班头了!” 也就是说分两步走,柳鹏还没说话,姚厂公又继续紧逼道:“那柳少什么能成马快班的班头?” “三个月,最迟三个月就能办下来!”刘知县赶紧说道:“三个月如果办不下来,厂公可以直管找我的麻烦,柳少,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您跟我说说,还有什么难处没有?” 柳鹏一直站在县里的立场上,一直都是姚卓在帮他争取利益,但是这个时候柳鹏却是开口说了一句:“县尊,马快班人手不够,马不够,工食银也不足啊!” 刘知县差点就骂出娘来了,三个月直接提拔成马快班班头居然还不满意,要知道县里这个级别的吏员也不过是十来人而已,而且县里已经调了二十人过去,还给了六十个人的工食银,还有比这更优厚的条件吗? 但是姚厂公既然帮柳鹏主持公道,那么没有条件也得给柳鹏创造条件,因此刘知县想了想,马上拿了主意:“马快班可以再增加十个马快,这总满意了吧?” 他知道柳鹏的巡防队编制特大,据说总共有三十多人,给三十个的编制能把巡防队的人都安排好了,只是柳鹏却说道:“县尊,要把县里的事情办好,马快非六十人不可!” 六十个马快?如果今天不是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姚厂公出来主持公道,刘知县非得把柳鹏剁了不可,但现在有姚厂公出面,那么刘知县只能相忍为国了。 “都答应你,六十个马快,此外再多给你三十人的工食银。”只是在答应了柳鹏与姚厂公的条件之后,刘知县也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姚厂公,柳少,前日大战的情形具体得由本县来写!” 柳鹏没说话,姚卓却是很霸道地问道:“不知刘县尊准备怎么写?” “刘宁这贼子袭击厂公车驾这件事,请厂公暂时不要追查,县里觉得这赵宁背后肯定还有人,要好好查一查,把事情弄清楚了再通知厂公!”刘知县当即说道:“这件事请厂公务必暂时保密,就说当时赵宁匪帮只袭击了柳少的巡防队。” 这跟前面的真实战况并没有区别,因此柳鹏当即就答应下来:“县尊说什么是什么,反正那么前天发生了什么,县尊一枝笔说了算!” 刘知县觉得比起处处为难的姚厂公,柳鹏确实是太过于通情达理了,他当即说道:“至于刘宁统带的流贼,也不必写成两三百人之多,我觉得实数应当七十人上下,所以被柳少果断率众击破,斩首三十一级,生获二十四,我会按这个口径往府里省里报上去!” 柳鹏与姚卓现在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们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想了半天,费尽心机把前天这一役注水到极其合理的地步,但没想到刘知县为了欺上瞒下,又把水分挤干了,而且挤得恰到好处,几乎与真实的情况并无二致。 只是姚厂公却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这么说的话,府里省里能接受吗?” “能接受,当然能接受,只是个大案子而已!” 不曾袭击中贵人车驾,聚众之数从三百降到七十,虽然肯定还是震动整个登州,但是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只能算是大案子,说不定到时候刘知县还被人指点几句,但这件事的性质只是一个震动府县的通天大案而已,不至于从省里府里开始一路捊下来一连串官帽子。 第238章 常典史栽了 第238章 常典史栽了 当然得有人来承担具体的责任,只是刘知县已经找好这个主动出来担当责任的勇者,不是别人,正是承担全县治安缉盗重任的常典史:“刚才厂公可是说了,只要常典史拿一万两银子来,就可以冠带闲住?” “他虽然跟闻香教有关系,但是他只要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我放他走路!”姚卓很客气地表示他已经网开一面:“只要一万两银子。” 这下子常青山可算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但刘知县只求保住自己,至于常青山能不能筹出一万两银子,他当然装作看不见,虽然在内心深处,刘知县觉得常青山怎么也筹不出这一万两银子来。 “好!”姚卓却是问道:“对了,柳少,麻烦你去问一问,常典史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鹏当即答道:“应当办得差不多了,这事情又不难办!” 这下子刘知县不由抹了一把冷汗,他没想到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那位常典史的结局并没有任何区别,想必现在姚厂公已经派人过去抄常典史的家了。 约莫小半刻钟以后,那边江清月已经兴致冲冲带着十几个人赶了过来,他告诉柳鹏与姚卓:“在常典史家里收获极多啊,这狗官真是胆大包天了!” 之所以说江清月过去主持,而不是让姚卓和田立义手底下的那帮人去主持,关健在于姚卓也信不过他们的人品,觉得他们捞钱太在行,即使姚卓在场也会吃了大亏,何况现在姚卓根本不在场,有十分财富至少要落他们手上七分,反而是江清月出面主持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只是江清月并没有在常典史收获极多的具体情况,想必金银珠宝都是不少的,她反而报出了更多的战果:“柳少,没想到吧,我们前次在陆家庄查获的宝卷,现在又在常典史家里查到了一回,而且比陆家庄那次还多!” 刘知县听到这话,不由问了一句:“可是闻香教的宝卷?” “宝卷还是次要的,我们在常典史家里查到好多文书。” 这些都是闻香教内与教务开展有关的文书,总共有几十册之多,林林总总一应俱全,刘知县过去也办过类近的邪教案子,一看就知道这玩意肯定假不了。 何止是假不了,简直就是真得不能再能了,里面有教门发展教徒的报告,登州各地分支请求支援的书信,还有向闻香教总舵报喜的书信,还有很多文书用秘语写成根本看不明白,但整个登州与黄县闻香教的具体内情可以说是一目了解。 现在的闻香教,不算是秘密教门,到处都在公开传播,但是受地下教门影响很深,因此外人对于他们内部的组织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现在这几十件文书拿到桌面上,刘知县就知道黄县甚至整个登州的闻香教接下去就要遭受一次重创了。 拿到桌面上最重要的一份文书,却是一份黄县闻香教教众的名册,里面把黄县几百个闻香教众的姓名、地址以及简要情况都写了进来,只要照着这份名册去按图索骥,就能给黄县闻香教一次致命的打击。 常典史手上还有很多登州闻香教的重要文书,对于地下教门来说,这样的文书流传出去简直是致命的威胁。 虽然整治闻香教不算什么特别大的政绩,但是现在既然坐实了常典史与闻香教的关系,刘知县就决定要好好整治一番闻香教。 实在是这个案子太令人触目惊人,典史可是掌管着全县治安缉捕的要员,加上常书办可是去了壮班当了班头,把整个壮班都抓在手里,外面又有赵宁这帮聚众数百人的流贼配合,一旦生变就不堪设想。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现在刘知县已经不把常典史视作一位同僚,而是把他看作了一名万恶不赦之徒:“姚厂公,那就说定了,你可千万要让常典史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少了我可不干啊!” 姚厂公答应下来:“一万两银子!没问题!” 回头江清月说着这次查抄典史衙门的战果:“登州府虽然是穷地方,但是常典史手上银子可真不少!” 不少是什么概念?就是在常典史家中与衙门总共查获了一千七百多两现银,对于一位典史来说,这个数字相当于惊人,至于其它能直接变现的财物,比方说金子、铜钱、珠宝之类,总共也有一千多两,差不多折算起来是三千两白银上下。 至于其它财物数目更大,江清月与田立义的侄子一起清点了一下,包括常典史在黄县购置的房屋、庄园、铺子、田地还有在外面放的高利贷在内,总共有四千五百两银子的样子。 换句话说,从常典史家中与衙门总查抄出七千五百两银子,正是应了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常典史不过是一个县里的小小典史而已,几年下来也捞了七千五百两。 当然常典史的情况与其它人不一样,按照江清月的说法,他本人便是整个登州闻香教务的总负责人,因此有些时候公私不分,在他那里查获的财物很多属于闻香教公中的财物,也有些财物应当是他借着掌管教务的机会化公为私。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一次查抄常典史收获极多,现在姚卓就对柳鹏说道:“让常典史再拿两千五百两银子出来,凑成一万两银子,就是我投的本钱了,你说最好今天送到,那我今天就给你送过来了,马上就能用是了!” 难怪姚卓会把一万两银子这个数字特别提出来,却原本是有这么一个用意,说是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实际却是一文钱没出,只是拿抄没常典史的赃银赃物凑数而已。 柳鹏不由抗议道:“厂公,我当初可是说了,要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万两财物!” 一万两白银与一万两财物,这完全是两个概念,特别对于龙口这种资金流动性特强的地方,一万两白银有些时候发挥的作用比十万两财物还要强一些。 只是姚卓却是毫不客气说道:“柳少,你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把那价值三千两银子的金银珠宝拿给你,其余财物我直接拿走了!” 听姚卓这么一说,柳鹏还只能服软:“厂公不必动气了,不必动气,您说今天送到,果然就今天送到了,这笔钱,我认了!” 姚卓也是十分开心,她一想到柳鹏狮子大张口,却让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请江清月江姐姐多用点力气,还有两千五百两就可不要松懈啊。” 原来江清月觉得能在常典史身上捞出七千五百两银子的财物已经是十分侥幸的事情,但是听姚卓这么一说,却原来从那常典史出来的每一文钱都要归龙口使用,她觉得常典史还大有潜力可挖。 即使常典史没有什么潜力可挖,黄县以至整个登州府的闻香教众照样有潜力可挖,要知道他们教中的秘卷文书几乎全在江清月手中,他们不能挖掘一下潜力,马上就会有许许多多的悲剧故事发生。 当然,他们挖掘潜力的结果,照样是会有很多悲剧故事发生,但是只要能有一万两银子在手,江清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过去,一定让常典史再拿几千两银子出来。” 送走了江清月,现在轮到谷梦雨有些好奇了:“说起来常典史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执迷不悟信了闻香教?”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象姚卓的丈夫田立义就是一个红阳教徒,但是田立义信红阳教属于见庙就拜见佛就跪,离“执迷不悟”还相差十万八千里,而这位常典史对闻香教门的狂迷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信众,换句话说,那根本就是反迹已显。 虽然常典史在黄县的所有经营都不值一提,不管是壮班还是流贼,哪怕他掌握了县里的三班和乡兵,但是只要大明反应过来派出了边军和营兵,那常典史统率的人马都只能成为一群被碾压的蝼蚁,但是姚卓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与柳鹏联起手碾压了常典史,那么常典史在县里能量很大,能搞出几件大事来。 柳鹏倒是说了:“我觉得梦语是说错话了,应当这么说,常典史入了闻香教,所以才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 谷梦语没明白柳鹏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仔细一想,他却明白了,想必闻香教花在常典史身上的资源绝不在少数,正因为闻香教的支持,履历平平无奇的常青山才能成为黄县典史,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闻香教的鼎力支持,或许现在的常典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吏员而已。 说到这,柳鹏不由想起了明清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卦教刘氏家族,他们的策略跟常典史有些相近,这个家族都是办教出身,但是这个家族在教务有所进展以后,就会拿钱出来捐官,几代人都做过知县、州同、县丞之类的官员,作了官自然就能更好地掩护教务的开展。 第239章 董主薄上门 第239章 董主薄上门 说到这,柳鹏不由想起了明清史上赫赫有名的八卦教刘氏家族,他们的策略跟常典史有些相近,这个家族都是办教出身,但是这个家族在教务有所进展以后,就会拿钱出来捐官,几代人都做过知县、州同、县丞之类的官员,作了官自然就能更好地掩护教务的开展。 而且刘氏家族的背后还有一个单县刘氏,这个单县刘氏更是可以说是一个传奇,这个大家族采取两头押注的策略,西门这一支一直投身科举升官发达,家族中出了很多举人、进士,乾隆年间甚至出过了一位直隶总督、兵部尚书。 而东门的另一支则成为见不得光的地下教门首领,只是两支之间相互支持掩护,有了西门的支持与掩护,东门才会大举传教一百年不被官府察觉,即使事发之后也能全身而退,而东门同样为西门的官场事业添砖加瓦,提供了许多外人难以想象的帮助。 东门刘氏在教业发达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捐官,因此一直教务兴旺发达,到乾隆朝中叶才因为受支派清水茶教的牵连受到了多次致命打击,但是这支八卦教刘氏的家族传承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嘉庆年间,而八卦教的余脉甚至还在太平天国期间大举起事,最后被僧格林沁杀得灭门。 因此柳鹏与谷梦语很快就弄清楚了常青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柳鹏当即说道:“让清月姐多用心些,我觉得闻香教愿意出这笔钱。” “为啥?”谷梦语这下子就有些不明白:“现在常典史不是要丢官了?” 丢官对于常典史来说简直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板子根本没有打到屁股上一般,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常典史又已经是一无所有,只是柳鹏却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让常典史因病乞休,冠带闲住。” 冠带闲住跟致仕虽然相近,但却是两回事,冠带闲住事实是保留了官员的级别与身份,只是象典史这个层次的下级官员,一旦冠带闲住就很难起复,只是柳鹏却说道:“不过既然有闻香教支持常青山,他就一定能起复。” 常青山不能不起复,闻香教不知道花了多少资源多少时间多少次失败才在体制内培育出这么一个代言人,即使常青山接下去被迫冠带闲住了,但是只要他有起复的机会,那么闻香教就不会放弃常青山。 柳鹏这么一说,谷梦语已经明白过来:“看来常青山身上还大有油水可捞,如果我们多用些力气,那可不止一万两。” “何止是常青山,我们县里有的是潜力可挖。” 谷梦语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弟弟,你说的莫不是董志超吗?” 董志超非常狼狈,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哪怕是人人嚷打天天有人找他理论的时候,他都没这么不堪过。 过去他觉得他被流言集火攻击的时候,已经是他一生最痛苦的时候,可是他明白了,那什么不算!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得罪了一位东厂出来的厂公,而且是把这位姚厂公往死得罪,姚厂公好几次在公开场合说要收拾他,因此现在大家都觉得董主薄没任何希望了。 别说是姚厂公,现在连黄知府都拿董主薄当鸡杀,黄知府直接就给刘知县写了一封言辞极其强烈激烈的书信,不但把把董志超骂得一文不值,而且还公开说要法办董志超,然后刘知县把这封书信公开出来,一时间大家都以痛骂董志超为荣,似乎把董志超活活骂死了,姚厂公就不会来找黄县的麻烦。 这都是常青山常典史惹出的祸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志超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极了,这件事跟他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他顶多是听了张玉冠的鬼话,然后跑去城门露个脸而已! 没错,就是露个脸而已,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看到厂公展露了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转身就走根本没敢多作停留。 可是大家怎么也不相信他,不信他根本没得罪姚厂公啊! 他跟常青山是不一样得! 只是一想起常青山常典史这个名字,董志超就有一种不寒而粟的感觉,实在是常青山被姚厂公收拾得太惨了。 现在的董志超顶多只能算是颜面尽失,而常青山常典史就是生不如死了,他已经被软禁了起来,而且姚厂公已经公开放话出来:“常青山拿一万两银子出来,就给他一个冠带闲住的机会。” 给了一万两银子才给一个冠带闲住的机会,如果不肯给银子,那又是什么样的遭遇,董志超已经不敢往深处想想了。 听说常青山这几天一直就没合过眼,每天都有二三十个柳鹏与姚厂公的心腹随身保护着常青山,昼夜不停伺候着他,用形形色色的手段来整治常典史,反正除了上大刑之外,董志超听说过的一切手段都在常典史一一试过了,有些花样董志超甚至连听都没听过,有些花样董志超听过名字后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所谓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是指现在的常青山。 不但别人都不信董志超的自辨之词,现在连董志超自己都觉得大事不妙了。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都不如一个小小阉人手上的权柄。 一定得自救啊,接下自己得想办法自救啊! 这样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在董志超心头浮起,最后他咬了咬牙,终于开口说道:“去把张玉冠给我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张玉冠这小子靠不住,但是现在董志超身边实在没有什么可靠的人,只有同样把柳鹏与姚厂公得罪到死的张玉冠可以一用,只是董志超很快就得到了意外之外的答复:“张玉冠跑去柳康杰家了。” “狗日的,一声不吭就把老子给坑死了!” 董志超真没想到张玉冠居然无声无息就跑去向柳康杰负荆请罪了,说起整个黄县公门有谁最恨张玉冠,恐怕就只有柳康杰了,而现在张玉冠连脸都不要了跑到柳康杰家去求饶:“他到柳康杰家干什么?柳康杰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这两个人的恩怨深着,董志超不觉得张玉冠三言两语就能化解,而下面的回复让董志超吓了一大跳:“他直接就跪在柳康杰家的门口,说是只求到柳鹏柳大少门下作个柴夫!” 马快头目的位置现在是给了柳鹏,张玉冠现在等于两头不靠,陈大明那边没有他的位置,而柳鹏这边更不可能有他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能拉得脸去,只求在柳鹏手下作一个柴夫,这倒是让董志超不由叹为观止。 只是接下去董志超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谁不知道他张玉冠是董主薄董志超的人,现在张玉冠跑去给柳鹏与柳康杰负荆请罪,甚至这个正身的位置都不要了,只求在柳鹏手上当个柴夫,现在董志超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打肿了。 何止是打肿了,以后有谁敢替董志超办事? 只是很快董志超就想到更关健的问题上了:“张玉冠去当了柴夫没有?” 换句话说就是柳鹏那边放过张玉冠一马没有,而下面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张玉冠这么求情,柳康杰能不答应!” “备轿,咱们去找柳鹏!” 虽然张玉冠的法子也算不错,但是他堂堂一县主薄跑去找柳康杰这么一个白役求情,这说出去也实在太难看,以后董志超在县里说话还有谁肯听! 虽然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办法,但是董志超还是决定去找柳鹏好好谈一谈,看看最后还有没有挽回的希望,更想看看能不能在姚厂公那边打开门路,只要打开了门路,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 “董主薄董老爷到!” 平时这样的吆喝会让董志超得意万分,只是今天却不同,今天的董志超只希望这样的嚷声越轻越好,最好大家都不知道他来找过柳鹏。 “是董主薄来了?请进请进!”谷梦语把董主薄领了进去:“不好意思啊,外子与清月姐里面商量着事情,请董志超你先等一等再说吧,现在只能由我来接待主薄了,你再等一等,等会我夫君跟清月姐就谈好了。” 董主薄觉得自己肚里是一团火,这对夫妻也实在太看不起人了吧,直接就叫董主薄、董志超,甚至连一句老爷也不肯加,而且还敢公然晾着老爷,让老爷这面干等!等老子过了这道关口。再收拾你们这对夫妻…… 只是董主薄刚想到这时,那边柳鹏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是董老爷来了啊?董老爷请,贵客贵客,正好想借点钱粮,董老爷过来了,就省得我跑一趟啊!” 借钱借粮?这是董志超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他没想到柳鹏居然是这般狼子野心。 黄县的体制与外县不同,县里的钱粮事务虽然是苗县丞负责,但是县里的几座仓库,从县库、武库到常平仓甚至民间的义仓,都是由董主薄在那里主管负责。 第240章 预备仓到手 第240章 预备仓到手 一方面是这些仓库已经是一笔根本理不清的烂帐,董主薄根本不愿意移交出去,而另一方面苗县丞知道这是一笔烂帐也不愿意接收过来,因此双方就一直僵持在这里。 但正因为是一笔烂帐,所以董志超从来不考虑借出钱粮的问题,他只考虑从外县腾挪一点钱粮物资回来把上级糊弄过去,现在柳鹏却是直接触及他的底线:“董老爷,借钱粮这事就托付给你了,一定要办好,不然就要误了厂公的大事。” 拿姚厂公来压我也不行,董志超当即强硬起来:“柳少,不必叫我董老爷,叫我董主薄也好,叫我董志超也好,这县里的仓库要往外借钱粮,得刘知县发话才管用。” “谁说要刘知县说话才管用!” 听到这个声音,董志超几乎是吓尿了,说话的不是别人,这声音正是他早就认为死得不能再死的雷初阳。 在来之前,董志超无数推敲了怎么应对柳鹏的办法,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过雷初阳居然活着,如果有人告诉他雷初还活着,他肯定会答复只要雷初阳活着,他董某人就死定了! 只是现在雷初阳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董志超面前,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老董,你没想到你没把我弄死吧!” 雷初阳说的正是董志超的心声,董志超从来没想到雷初阳居然还活着,而且他很清楚,雷初阳手上就有自己的太多把柄,当初不是为了弄死雷初阳,他与张玉冠何必使足了力气给出了多少不能实现的承诺,事后又与柳鹏弄得那么僵。 结果倒好,他一直以为被武星辰活活杖毙的雷初阳一直活蹦乱跳,他所作的一切只能是白作了一回恶人罢了,更致命的是在雷初阳面前,董志超现在觉得自己组织的一切言辞都变成了无用功,而柳鹏笑着说道:“董老爷,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我让姚厂公去仓库里查一查,还有一条路是你借我点钱粮,趁着夏麦还没上市,梦雨姐正好可以作点小买卖。” 现在正是新麦没上市青黄不接的时候,对外放贷可以说是最好的时侯,只是这笔钱粮若是借出去,承担风险的就变成了董志超自己,董志超甚至怀疑柳鹏与谷梦语这伙人甚至连个字据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只要出了任何问题,自就己得承担全部结果。 “怎么?”现在雷初阳冷笑了一声:“你都准备弄死我,现在借几斤钱粮就没胆子了?不是柳少发话了,我现在就肯定弄死你!” 雷初阳与董志超可以说是彻底翻脸了,即使董志超把仓库里的钱粮都借出来,恐怕两个人的关系也会变得极其恶劣,而董志超不由苦笑道:“柳少,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柳鹏还没说话,旁边有人说了一句无情话:“你干的哪一桩不是杀头的大罪,现在你把钱粮借出来,咱们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董志超倒是没想到柳鹏不但把雷初阳叫出来了,他甚至把福山县的陶县丞都请出来了,现在陶县丞冷笑一声,那恨意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董志超都能听得出来:“你不但想弄死老雷,还想弄死我吧?呵呵呵,老天爷没收了我的命,倒是要收了你的小命,董志超,说句实在话,这钱粮借不借,不肯借的话,我今天就找人弄死你!” 董志超都没想到福山县的陶县丞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这一切合情合理,毕竟龙口从开港到后来的发展,始终都有着福山县的影子,过去他想得简单了,以为那是福山的老百姓自发跑到龙口来给柳鹏捧场。 但是现在仔细一想,整个登州府那么多公私港口,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跑到龙口来,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福山的这位陶县丞在全力支持龙口的发展。 事实上,雷初阳既然在柳鹏手上,那么当时处于绝境之中的陶县丞也只有这么一条选择,这位陶县丞绝对是位胆大包天的人物,而现在他也不停威胁着董主薄:“老董,你是不是要逼我与同归于尽啊?现在我把全部的本钱投到龙口来了,但是龙口这边缺钱周转不开,需要你那借个几百几千两周转一下,你难道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呵呵,这不叫借,叫还本付息,你还欠我一大笔钱,咱们有空把帐目清一清!” 陶县丞与董主薄之间确实是有一笔烂债需要弄清楚,只是董主薄现在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老陶,陶老爷,陶县丞,您别逼我了!” “逼你什么,最多不过是咱俩同归于尽,我斩立决,你也逃不过一个抄家灭族!”陶县丞可以说是步步紧逼:“反正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董主薄觉得自己太可怜,他实在没想到,柳鹏一直就掌握着对付自己的王牌,但是几个月以来他根本不露声色,让自己觉得他根本没有什么本钱,而现在却是突然把王牌打了出来,让他溃不成军,根本没有任何谈判的本钱。 因此他觉得换个方式沟通比较合适,他当即问道:“柳少是准备借钱还是借粮,借多少?” 柳鹏当即说道:“我也不想让董老爷难办,因此我和内子想了想,既然龙口这边既缺钱又缺银子,那么钱粮都要借,而且不便麻烦董老爷,只需把仓库都交出来,我们自己去取就行了,预备仓那边的钱粮我们已经想好用处了。” 预备库就是历朝历代的常平库,丰年出钱存粮,荒年出粮存钱,对于州县来说,这是防备大灾大难时最重要的物资储备,也是州县钱粮最多的仓库,因此挪用预备仓的罪名最重,查办起来也最严格。 董主薄真是又被吓尿了,他知道柳鹏与谷梦雨他们的胃口很大,但是他从来没想到柳鹏与谷梦雨的胃口会这么大,他们居然敢动预备仓的主意:“柳少,柳大少,预备仓的钱粮不能动啊,只要遇到了灾年,事情一败露了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董老爷,你要搞清楚一点,是你完了,不是我完了!” 这是毫不客气地给了董主薄以致命一击,而旁边的陶县丞从来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他当即给董主薄补了一刀:“老董,你现在把预备仓交出去,要完也是三五年以后的事情,如果不肯交出去,现在就得完了。” 姚厂公就在黄县,他承担着代天巡狩的责任,到县里查一查仓库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他肯一查,就能查出大问题来,而且连雷初阳站在柳鹏这边,不可能查不出问题来。 而现在陶县丞继续说道:“老董,你看看我,大伙儿去年就说我活不久了,可是我到现在不是毫发无损,而且龙口这边若是真有起色,我不但可以全身而退,而且还能带万儿八千养老钱回去。” 董志超也明白过来,福山银案让陶县丞损失惨重,一下子就丢掉了三千两银子,接着雷初阳突然入狱,大家都觉得陶县丞完了,资金链完全断掉了,不可能翻身了,只是陶县丞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了,所以大家才能容忍他在福山县继续干下去。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陶县丞非但没有任何倒台的迹象,恰恰相反,现在的陶县丞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大家都在传说他有机会全身而退,董志超一直没明白过来,陶县丞明明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又有翻身的机会了? 现在董志超倒是明白过来了,陶县丞肯定是把手上仅存的本钱都砸在龙口这个私港上了,海道一开黄金万两,也不知道这几个月当中陶县丞在其中赚了多少银钱,说不定已经翻本了。 陶县丞很显然明白他的想法,他当即说道:“老董,龙口那边实际没赚多少银子,小有赚头罢了,但是你要明白一点,我这事情闹大了,整个登州官场都要跟着我陪葬,你不肯帮我一把,那咱俩就只能同归于尽,咱俩同归于尽,整个登州官场也跟着我们俩陪葬,想清楚没有?” 想清楚没有? 现在董志超已经想明白想清楚了:“柳少,那我把预备仓交出来,县里的几个仓库都交出来……” 现在已经是登州的四月时光了。 只是嘉靖、隆庆年间,登州的四月已经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的时光,可是今年的四月,登州府仍然时不时处于寒冷的侵袭之中,时不时还能看到穿着两层棉衣出行的人们。 大家都说最近十来年天气是越来越冷,但为什么越来越冷,大家也弄不清楚,觉得这大概跟这些年的朝争有关,都说国本未定,天下萧索。 只是冷归冷,现在的陶朗先心头却是一片火热,只要送走了这位黄体仁黄道台,那么他就是新一任登州知府了。 都说道台是清流官,知府是风俗杂吏,但是陶朗先觉得自己也照样有知道放一任道臣,然后再转巡抚,一定会走得比黄体仁更远,而且更年轻! 第241章 厚赏 第241章 厚赏 虽然履历上没讲,但是陶朗先清楚得知道,眼前这位黄知府转任道台的时候已经是六十八岁,而他陶朗先却是年轻得不能再年轻了,虽然和黄体仁一样,都作了六年京官混足了资历外放登州知府,但他二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可比黄体仁整整小了三十一岁,因此他很直接地问道:“黄道台,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倒没有太多的事情要交代,我也该走了!” 现在虽然没有进行正式的移交手续,只是两个人的私下谈话时刻,但是黄体仁与陶朗先都明白,移交手续只是走个流程而已,现在的谈话却能决定整个登州府的政治格局,因此陶朗先当即说道:“黄知府,您这就太客气了,谁没有几个亲朋故旧要照顾,你就跟我说实话,有谁需要照顾,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这样啊!”过去的黄知府,现在的黄道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倒是有一个年轻人,他升职的事情得抓紧办了!” 陶朗先就知道黄体仁肯定在登州府还有事情需要善后,他当即说道:“是哪一位青年俊杰?” 黄体仁当即说道:“黄县的马快班头柳鹏,原来我任上就准备把他的马快班头办下来,结果跟省里行文延误了,现在他只是以刑房书办兼领马快班而已,有点名不正言不顺,陶老弟若是有心,便把这件事办了。” 一个马快的班头倒不算什么大事,陶朗先倒是能答应下来,只是他:“马快班?咱们登州府没有这么区分吧?” “黄县情况特别。”黄知府答了一句:“而且柳鹏柳班头的情况也很特别,不能不办。” 陶朗先之前听人说过几次“柳鹏”,都说他到登州上任的话,要关注的地方头面人物之中就有这个柳鹏,而且他还没到任,这位柳鹏柳书办就递了贴子过来想要过来拜访,还托人带话过来,结果都被陶朗先回绝了。 但是这个柳鹏到底是什么来路,陶朗先也不大清楚,因此他当即答道:“看来黄道台是很看好这柳鹏柳班头了。” “人才难得啊!”黄体仁笑了起来:“之前他无心办错了一件事,我原本以为我是即将离任的人了,也知道他是好心办坏事,就不应当跟他较劲,没想到柳鹏柳班头直接就过来跟我认错致歉,还想出补救的方法,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实在难得啊。” 黄体仁说的是柞蚕茧的事情,当柳鹏发现自己搞清以后,并没有准备糊弄过去,而是直接到黄体仁这边来认了错,还提出了黄体仁个人也认可的补救方案,这让黄体仁对他非常满意。 只是陶朗先却压低了声说道:“我可听说了,这位柳鹏同阉党有勾连?” 与阉党勾结自然是万恶不赫的罪名,只是黄体仁却是答道:“没什么,他只是有些司礼监的路子,所以小陶你不可大意啊,我很看好这个年轻人,就象当初我看好徐光启一样。” 陶朗先不以为然,真有司礼监的路子怎么会来求一个县里的班头? 只是黄知府临别之前还有这么一个要求,陶朗先自然只能表面答应下来:“那就好,我回头催一催府里,赶紧把柳鹏柳班头的事情给办了。” 而现在的柳鹏也在议论着陶朗先这位新来的知府:“梦语,你觉得陶知府这人好办吗?” “倒有些不大好办!”谷梦语答道:“我这边已经打听过了,这位陶知府胃口不小,他已经跟王老知府那边提过了,想让王老知府把收丝的利润拿出来一部份做公益。” 只是连谷梦语都不认为如果王道一真把收生丝的利润拿出来,陶知府会把这笔钱拿出来在地方上作公益,肯定是会花得不明不白,而柳鹏也点点头道:“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胃口小,现在最麻烦的事情是这禁海的事情。” 禁海虽然是元霄以后才正式开始进行,但是年初甚至去年底已经开始局部性质的禁海,而龙口港就是借着这几个月禁海的机会趁机崛起,这位陶知府既然胃口不小,当然不象黄体仁那样一心想着照着书本来治理登州府,因此他虽然还没上任,但已经放过话来了,接下去登州府会尽可能争取打通海道。 说是打通海道,事实上只有是恢复到黄知府禁海之前的原状,既不算正式禁海,也不算正式通海,想要在辽海发迹,首先得有陶知府的门路才行,换句话说,不会成为什么冒险家的乐园,真正有实力有背景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辽海的竞争。 江清月就有些担心:“咱们可是刚刚把第三条栈桥给建起来,这么一折腾,我就怕江南的商船转到蓬莱去。” 托了王道一与黄体仁的福,前几天终于有一条江南商船在龙口停靠,这个消息不但震动整个黄县,甚至在大半个登州府都有影响力,大家都觉得龙口这边前程无限,但是一旦新任的陶知府停止禁海,那么江南的商船首先还是会优先考虑蓬莱水城。 “这倒没事,我跟柳鹏弟弟商量过了,我手上有钱!” 就在大半个月之前,谷梦雨还处于有些周转不灵的地步,资金链随时断裂的边缘,但是先是那帮假太监的赃银赃物入库,接着常青山又无可奈何地交出了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财物,再接着谷梦雨把县里的几座仓库都掌握在手里,甚至连最为重要的预备库都控制在手里,结果谷梦雨明明前段时间花了一大笔银钱,但是她还是十分神气地表示:“我手上有钱,而且有很多钱。” 江清月没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们手上有点余钱,不代表人家的商船一定要到我们龙口来。” “钱动起来才是活钱,我们手上有钱,而且用起来,那么人家不得不到我们龙口来!”柳鹏答道:“清月姐姐,回头我再同你具体谈里面的奥秘,不敢说停靠在龙口的商船能留下十成,但是七八成没问题。” “七八成就够了!”江清月却是想了一件事来:“对了,金百万刚刚从我们走了一批货,他说是卖给蒙古人的铁锭,但是我偷偷看了一眼,好家伙,里面还有钢锭。” 铁锭与钢锭完全是两回事的存在,多数蒙古部落能买得起铁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很多时候他们甚至只能购买汉人的铁锅,然后用铁锅来打制兵器,而金百万倒是胆大包天,不但往辽东走私铁锭,甚至还向辽东走私钢锭,这要是被逮住了,恐怕是要抄家灭族,就连李成梁都保不住他。 难道金百万明明是李成梁是侄女婿,却还想把魔手伸到龙口来,一心想要控制整个龙口港,而柳鹏当即说道:“清月姐,这事你得注意一下,辽东能买得大宗钢锭的主顾没几位啊!” “我会让巡防队盯着!最近我们登州来了不少辽东人,我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好些人虽然不是老奴那边的人,但我总觉得他们跟老奴有些不清不楚,得用心盯着,对了,这件事让江云纵负责盯着吧!”江清月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来:“巡防队的功臣你什么时候见一见,赏金的事情他们已经一致决定下来,都说要房子。” “就现在吧!”柳鹏答道:“没有他们,我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前次参战的巡防队员,除了柳鹏与江清月之外,总共是二十三人,最后包括卫果宣在内,总共有五人战死殉职,还有十八人成了这一战幸存的功臣,而现在他们就坐在柳鹏的下方,跟柳鹏谈论着当时的战况:“上一次灭了赵宁,都是多亏了大家出手才得了一场大胜,今天都来了没有?” “来了十五个!”说话的是顾山河:“还有三位兄弟本来是想来的,家里临时有事没法过来,柳少,我们已经把重赏的事情定下来了。” 前番与流贼大战,这十五个兄弟都是立了大功,即使是没怎么经过实战的巡防新队员,战斗中表现得也非常出色,始终坚持在第一战不肯退却,长风队的老弟兄包括顾山河与江浩天,原本对柳鹏的操练之法有些看法,现在也不得不用柳鹏的新法来操练扩编以后的长风队。 整个巡防队,特别是负责机动作战的长风队现在正处于全面扩编,因此这批跟着柳鹏一起参加了赵宁之战的老人就成了扩编的第一批受益者,这十五个老人即使没有成为统带新人的小头目,也成了队里的基干队员,不但加了饷,而且只要有位置就能优先提拔。 只是现在顾山河跟柳鹏说的却是柳鹏承诺的重赏问题,顾山河说道:“柳少,我们都讨论过了,还是房子最好,以后咱们的家就安在龙口这地方!” 之前柳鹏承诺石山之战的功臣,不管死活都要重赏,大家都觉得柳鹏一向是言出如出,都是十分期待,但是大家根本没想到柳鹏的手笔竟是如此惊人。 第242章 海砂 第242章 海砂 战死的五人,县里不但全都负责操办了丧事,都发了丧葬金,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名目,因此县里也算是出了血本,前前后后银钱连同米粮,五个人居然花了过百两银子,放在登州这种小地方,这绝对算是大手笔中的大手笔了。 只是跟柳鹏的大手笔一比,县里就根本什么都不算了。 柳鹏不象县里巧立名花搞了许多花头,但是他就是简简单单,战死的五位功臣,每人发一百两银子,五百两银子就象大白菜一般直接花出去了。 没错,就是每人发一百两银子,当时连主管巡防队的江清月都觉得柳鹏太大方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正常情况他们得多少年才能攒到这笔钱啊! 两百两银子有多值钱?在东三府买一匹还不错的乘马不过是六七两银子罢了,一百两银子差一点就可以买下二十匹乘马了,对登州这小地方可以说是天文数字了。 但是柳鹏回答得很干脆:“难道我柳鹏的一条命不值一千两银子吗?” 这句话让江清月与谷梦雨都没没话说,直接就拔了五百两白银出去。 只是五百两银子实在是笔很大的数字,幸亏现在龙口这笔有了好几笔飞来横财,即使拿出这五百两两银子之后,谷梦雨手上仍然有很多闲钱可用。 但是这一百两银子的效果是出乎意料得好,黄山馆那边的地方势力中有些人原来对于组建黄山馆巡防分队的事情有些三心二意,结果柳鹏还没把银子发出去,黄山馆那边的乡兵首领就跑到龙口来要求柳鹏把他们给收编了,现在出去巡逻的巡防队个个都是奋勇争先勇敢无畏,已经逮住了几十名流贼。 现在到处有人打听巡防队是不是还缺人,是不是还要人,至于巡防队的队员个个精神振奋,办事格外卖力,而且地方上也是对柳鹏的义举好评如潮,而且都觉得柳鹏有实力,靠得住,很多人都愿意主动给出三个月、六个月甚至更长的帐期。 而最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五位死者的家里倒闹起了不小的纠纷,这可不是二三十两银子,不是五六十两银子,是整整一百两银子,县城里的大宅子都能买好几套了,因此父母儿女兄弟姐姐就为这一百两银子闹得不可开交了。 还好柳鹏在这件事上格外用心,他虽然自己没亲自出面,但却是让江浩天与沈滨亲自出面镇住了场面:“柳少可是说了,他这一百两银子自然是让勇士们的老婆孩子用,别人一文钱都别想拿走。” 即使有江浩天与沈滨出面,在遗产分配问题上仍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很多宗族都出面想要欺负孤儿寡母,甚至有人跟柳鹏递过话了,只是柳鹏在这件事上却是格外蛮横:“别的事情有得谈,这件事没得谈,不管该给不该给,全部都留给他们的老婆孩子,外人一文钱都别想拿。” 谷梦语在这件事也是全力支持柳鹏,只是到现在都没完成善后,还有许多后继的问题需要处理。 而现在顾山河这边,却是对幸存者的另一份重赏,虽然没有一次性给出一百两银子的大手笔,但是柳鹏却是给出了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一次性拿走五十两银子的汤药费与赏钱,当然,另一种选择则是顾山河他们现在做出的选择,柳鹏只赏十两银子,外加一套龙口的房子。 听到他们都选了龙口的房子,柳鹏就笑了起来:“你们就这么看好龙口的前景,你们可要搞清楚,接下去蓬莱水城要停止禁海了,龙口这边的生意肯定大不如前,你们这个时候在龙口起屋建房,到时候肯定要跌价。” 顾山河还没说话,那边已经有人答道:“柳少,就是跌得分文不值,我也认了。” 说话的是聂远,他是柳鹏带到龙口的八个柴夫之一,算得上巡防队的老人,现在他正以柳鹏的绝对嫡系自居:“柳少,我跟他们三个是不同的,柳少您说是啥就是啥,就是造反树旗都不怕!” 聂远这么一说,顾山河有些难堪,今天没到的三个兄弟虽然说是有事请假,实际意思就是只要雪花花的银子,并不想要这龙口的宅子,换句说就是对龙口与柳鹏这个小集团的进一步发展有顾虑,而且这三个人都是江浩天带出来的老弟兄,跟龙联办、巡防队出来的新人并不抱团。 这本是人之常理,但是直接被聂远一句话就揭破了,因此顾山河只能给他们打掩护:“他们现在自己已经有房子,又有老婆孩子,要他们把家搬到龙口来,恐怕有点困难。” “不强求,柳少肯定不会强求他们,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说话的是谷梦语,她说道:“大家放心便是,今天柳少找大家过来,是跟商量一下,这宅子该怎么建?” 建宅子是大事,而且真正要起一座好宅子,那十两银子之外的四十两银子根本不够用,大家自然有各有各的看法,一时间七嘴八舌,倒是聂远特别懂事,他问道:“柳少,您有什么看法来着?” “哪有什么看法,我会尽力给你们办好了,只有一点要求!”柳鹏当即答道:“你们建房的时候,得用咱们龙口的海砂才行,外面的砂子一粒也不能用!” 对于任何港口来说最致命的威胁莫过于淤塞了,而龙口虽然是一座天然良港,但就是因为泥砂淤塞导致长期得不到利用,直到柳鹏带头修建了栈桥、码头,龙口才能得到真正的开发。 但是泥沙淤塞对于龙口来说,仍然是致命的威胁,清期前期龙口曾经成为了山东极其重要的港口,但是很快因为泥砂淤塞而不得不沦为小渔港,直到晚清才得到了全面开发。 至于山东的其它港口,也无时无刻不受到泥砂的淤塞,象很多商船之所以放弃蓬莱水城而来龙口贸易,原因就在于明初以来蓬莱港淤塞极其严重,虽然有过几次清理,但商船入港极其不便。 因此龙口才一开港,柳鹏就把清淤问题放在极其重要的位置,甚至专门组织好几条小船负责清理淤寒,虽然对于大自然的威力来说只有九牛一毛而已,但是大家都能从柳鹏这个举动看得出来,柳鹏柳大少是准备把这龙口作为百年大计来经营。 因此聂远格外凑趣,他当即说道:“这件事柳少说了算,咱们让兄弟们出去跟起屋的匠人都好好说一说,以后咱们龙口全用海砂,不用河砂。” 说起来整个龙口港的房屋全用海沙不用河砂,实际还是杯水车薪,但这是一个长久经营的姿态,聂远说到这,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而那边谷梦雨也说了一句:“材料大家自己想想办法,匠工和小工我给大伙各解决一百工来。” 现在至少有五六家营建队伍在龙口这边刨食,如果不是厉明海当了营建总管,或许会有更多的队伍来龙口抢饭吃,毕竟龙口处于全面发展的阶段,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最重要的营建业务都在这里,进来就能日进斗金。 就象文秋宅的妻弟是走了柳鹏的门路才有资格在龙口混碗吃,而且他的队伍进入龙口以后,各种大活小活接得手软,文秋宅的那位妻弟很快就在手上打了一条比大姆指还粗的金链子,手上的人马也多了一倍。 既然大家在龙口这地方都赚到了大钱,谷梦语也不会为难他们,只是把柳鹏的难处跟他们说了说,他们当即答应下去,虽然材料得宅主自备,但是这十五间宅子的匠工、小工由他们来负责提供就是,只求接下去龙口这边仍然维持着现有的市场格局。 只是谷梦语觉得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龙口接下去至少要起过千间大屋、货栈,这钱怎么能让这五六家全赚走了,虽然她不能亲自下场,但是也得引进一两支新队伍来活跃一下市场。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她只要一百个匠工人工和一百个小工的人工,而聂远当即兴奋起来:“这事情好办,只要有了匠工就好办,小工不怕找不到,我们有的是力气!” 在场的十五个,即使不是拖家带口,但也有一堆亲戚朋友,起屋建房的时候即使不能客串大匠,但是使个力气搭把手肯定没问题,当然亲戚朋友要起屋建房的时候,聂远他们也会赶过去帮忙。 这么一算下来,聂远觉得自己的宅子应当修得不错:“柳少,不如把那点钱都拿出去买砖瓦大木。” 柳鹏却笑骂了一声:“每天的点心酒肉,你来解决啊?” 大家不由都笑了起来,虽然人家看在谷梦语与亲戚朋友的面子过来干白活,连一文钱都不要,但这不代表人家天天要饿着肚子干活,一天至少要两三顿点心,还得有酒有肉,人家吃饱吃好了才能卖力干活。 聂远一拍脑袋,发现自己还真遗漏了伙食这大问题,而顾山河倒是畅快:“柳少,就这么说定了,吃食由我们来解决,不就是几顿吃食,只要能起了宅子,我们就有办法。” 第243章 晒盐 第243章 晒盐 这个结果倒是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能借这个问题再跟这批老兄弟卖个好处,但是仔细一想,大河有水小河满,现在龙口这边的生意红火得到这般地步,顾山河、聂远多多少少都攒了些银钱,大家一起凑一凑,百八十人的伙食似乎也不难解决。 “那就这么说定了!” 起屋的事情柳鹏整整谈了一下午,才谈下来一个大致的章程,送走了这帮老兄弟以后,柳鹏才在自己的高脚屋接见了朱子洪:“老朱,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不该让你等这么久,但是刚才跟一帮石山之战的老兄弟谈得尽兴,要给他们起个宅子,所以只能跟你一起吃个饭。” 虽然等了大半个下午,但是有这么一个与柳鹏一起吃饭的机会,朱子洪哪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只是说道:“柳少,我知道你忙,没事!这吃食不错!” 龙口的特色就是海鲜宴,事实上整个龙口甚至整个登州自古都是利擅渔盐,只是有明以来山东渔业因为禁海政策遭到长期的摧残,因此朱子洪平时自负是半个渔民,柳鹏这一桌饭菜摆上来来,他居然有大半渔获都不认识,就是认识的渔获,他也第一次知道居然能这么处理,就是知道处理方法的渔获,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鱼汤居然能如此鲜美。 “这鱼汤是找了福建那边的厨师才能熬出来,得多喝点,前次姚厂公喝这鱼汤的时候都是赞不绝口!”柳鹏继续说道:“老朱,今天你过来了,兄弟开心得很,千万不要客气。” 说起来朱子洪与柳鹏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前次东西大道上与赵宁这伙流贼大战的时候,朱子洪带了百八十个附近的农夫、渔夫过来助战,赶来的时候正是时候,当场格杀流贼数人,活捉二十余人。 在那之前的朱子洪只能算是乡间的土棍,甚至连土棍都算不上,只是乡下的小人物而已,自那以后,整个黄县都知道有朱子洪这么一号人物,在酒桌喝酒都喝得不安心,时不时有人听到他的名字就肃然起敬,要过来给他敬酒。 官府已经嘉奖他好几次,府里、县里都有,都说他是忠心义胆的义民,还多多少少奖了一些钱粮米布,经手的公人平时遇到这样的好事总喜欢先扣下来一半再说,但是听说他朱子洪的事迹之后,一文钱一粒米都没少就全部给他发下来。 只是风光是够风光了,但朱子洪的生活还是没有多少改变,固然是在官府那边得了一些粮钱布帛,但是请了几次客摆了几十桌酒,这些钱粮布帛都花得干干净净不说,甚至还倒贴进去不少。 名气是响亮了,但是投靠过来的亲戚朋友也多了,甚至有些好些年没见过面的故旧也都到他这边来找门路,负担一下子就重了起来,还好柳鹏把黄山馆那边的乡兵队伍都接收过来组建了黄山馆的巡防分队,而朱子洪因为上个月的这件奇勋,也在巡防队兼了一个差使领了一份钱粮。 但是这份钱粮跟县里公人的工食银差不多,也就是刚够养活朱子洪自己而已,因此朱子洪就掂记起柳鹏当初的承诺,因此喝了两杯老酒以后,朱子子洪就小声询问道:“柳少,我问个事,当初您可以说要指点我一条发财的门路啊!” 说到这,朱子洪说话越发流利起来,在柳鹏面前一点也不显得拘瑾:“柳少,为了这事,我在村里可是落了好大的埋怨,都说我有眼无珠,柳鹏这么大方的人,五个人就赏了五百两银子,咱们出了百多人,至少也有千儿八百两银子,有这么千儿八百两银子,白干什么不好?” 对于登州的乡间来说,千儿八百两银子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数字,特别是每年都上解赋税的乡村来说,白银最最实惠不过,平时解赋税的时候讲究“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解一次赋税至少要吃两次亏,现在有银钱在手就能作很多事情了。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我若是真赏你们千儿八百两银子,估计在你们手上留了不几天。” 朱子洪不由喝了一杯酒,痛痛快快地说道:“柳少说得极是,光是县里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这笔钱,绝对留不了几天,还不如柳少那二十多石辽东大盐来得实在,那盐真不错!” 朱子洪说到这,把酒杯放下来了:“柳少,我知道您不会亏待咱们老实人,咱们老实人也不会亏待你!就象你刚才你赏功臣的事情,我知道是两个选法,要么赏五十两银子,要么就赏十两银子加一套好宅子。” “大家都觉得十两银子加一套好宅子要吃亏,本来就有宅子,凭什么搬到龙口来,而且柳少您虽然是帮大伙起了宅子,但是这套宅子自己多多少少贴补进些银钱,别说您赏的十两银子要花个干干净净,说不定还要把这些年的积蓄都砸进去,但是我觉得他们想错了!” 朱子洪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少见的精明:“把宅子搬到龙口来,才是柳少您的嫡系班底,您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只要成了您的嫡系班底,别说是一个五十两,就是十个五十两银子都没问题了,所以老朱就冒味请教一句,柳少到底有什么发财的门路,老朱赴汤蹈火,愿意替柳少把这事情给办了。” 柳鹏还没回答,旁边的谷梦雨已经为朱子洪的说法击节长叹了:“说得好,说得真好,朱大哥,您以前没混出头,那是时运不济,但是现在再混不出头,那就是天理不容了!” 就连柳鹏都没有想到朱子洪这么一个乡间的小土棍居然有这番见识,不过这也让柳鹏越多了几分爱才之心:“朱老哥说得确实好,那兄弟我就指点一条生财的路子,前次我送过去的辽东大盐可满意不?” “满意,非常满意!”朱子洪当即问道:“柳少是不是让我到辽东去运盐,虽然这行当没作过了,但柳少让我作,我就去干了!” 柳鹏就喜欢他这个劲头:“朱老哥,你想得不错,但生意不是这么干的,辽东是李成梁李大帅的地盘,可金百万明明是李大帅的侄女婿,一年下来都弄不到几石私盐,你到辽东去运盐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登州虽然是“凭山负海,利擅渔盐”,但总体上却是一个缺盐区,贩卖私盐有大利可图,因此朱子洪也很直接地问道:“那柳少跟老朱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反正柳少您定个章程,老朱拼了命去干,搏一场大富贵。” 柳鹏笑了起来:“朱老哥,听说过晒盐没有?” “晒盐?”现在轮不到朱子洪不明白:“什么是晒盐?” 晒盐法在元代已经被发明出来,到了明代在南方的一部分盐场已经被普及开来,甚至离山东不远的长芦盐场都改变了千百年煮海盐的惯例,改为晒盐法,但是古代技术的普及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整个山东仍然采用的是极其落后的煮海之法,不但要消耗大量柴草和人力,而且煮出的海盐质量很差,登州百姓对此苦不堪言。 柳鹏当即把晒盐法的好处跟朱子洪详详细细说了一番:“……那晒出来的海盐才是真正的好盐,雪白雪白,品质没话说!” “这样的盐我尝过几粒,确实是雪白雪白!”朱子洪当即兴奋地一拍大腿:“当时我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井盐,原来是晒出来的食盐啊!柳少是说南边还有长芦盐场都用上晒盐的法子?” “又省又快又好!”柳鹏作了一个很好的总结:“我本来是有心想作这个买卖,但实在是分不出来的,朱老哥若是有心的话,沿着龙口到黄山馆的海岸走一走,看看哪里合适,然后出去转一转,看看哪里比较合适,就在那里晒盐好了!” 朱子洪这才明白柳鹏所说的“发财的门路”是什么,这何止是一条发财的门路,这简直是一座金山银山啊! 当然别人是做不了这样的生意,即使知道晒盐法比煮海法比优越,也不会改进山东传统的食盐生产方式,原因很简单,这些年来山东盐场的灶丁已经开始疯狂逃亡,上面给的盐价太低而且动不动就要克扣大半,而且时不时另立名目还要灶丁出盐出银子,这种情况下灶丁根本没有活路,再先进的生产方式又有何用,晒出再多再好的盐也是白搭。 也只有柳鹏给了承诺,朱子洪才能做晒盐生意,谁都知道,从龙口到黄山馆的这条黄金海岸,除了马停寨附近一圈,其余都是柳鹏柳大少的地盘,甚至连黄山馆的驿丞杨广文都成了柳鹏的门下走狗,在这种情况,只要柳鹏点头,他朱子洪别说是晒盐,就是杀人越货都没什么问题。 第244章 东丝之争 第244章 东丝之争 因此朱子洪心中一团火热,他当即说道:“柳少,那老朱接着就去海边挑个好地方,然后再去南方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挖来几个会晒盐的灶丁,开盐场的人工银钱,我也会尽力想办法,实在不够了,再向柳少您开口借一点,现在就只想跟您问一句,柳少,这盐场你要抽几分利!” 柳鹏当然不仅仅是提供了一条发财的门路那么简单,而且他还给朱子洪提供了保护伞,没有柳鹏在后面支持,恐怕朱子洪的盐场还没有开张,就要被官府或者是大盐商派人捣毁了。 而现在柳鹏也不客气:“知道徐震吧?” “柳少您是拿走五成利?”这个比例让朱子洪有些肉痛,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没有柳鹏的支持根本办不了,他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有利润咱们五五分成。” 柳鹏却是朝着谷梦雨说道:“这件事也不能让朱老哥白担风险,我先投五百两银子进来,梦雨姐,先让朱老哥拿五十两路费,朱老哥若是要正式开工的话,再拔四百五十两银子过去。” 虽然说是“再拔四百五十两银子”,但是这笔银钱的使用恐怕朱子洪管不着管不到,肯定直接就用在盐场的建设之上,但是朱子洪觉得有这五百两银子,他办这件事就有六七成把握了。 虽然盐场建设需要用的银钱不是一个小数字,搞不好就是要把金山银山砸进去,但是朱子洪立即即答道:“柳少,您放心,银钱我会尽力想办法,如果筹不到再向谷夫人借钱,现在我只想再问柳少一句,这食盐上的专利,我能独占多少年?” 大家都知道柳鹏是出名的的一诺千金,说一是一,说二说二,他答应的事情肯定不会反悔,因此朱子洪宁可把话说得难听些,也要柳鹏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而柳鹏也当即答道:“九年,朱老哥,我给你九年独占的机会!” 说到这个,柳鹏扳着手指说道:“头三年,是投钱的三年,最后算下来或是微利,或是保本,后面三年是收钱的三年,盐场肯定成了,虽然我拿走了五成利,但是朱老哥肯定能坐着收钱,最后三年既要投钱又能收钱,盐场用了这么多年,肯定要花钱修缮一二,但是这么年做下去,路子都作熟了,也能赚大钱!” 柳鹏说得很合理,而且他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九年下来,朱老哥绝对赚到大钱不说,就是九年的期限到了,我想要这条门路收回去,也会给朱老哥足够的补偿,不会让朱老哥吃亏了!” “行!”朱子洪当即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去找人挑地方,这九年下来,我怎么也要建个前后整整九进的大宅子,再攒下九百两银子的现钱,外加九百石的粮食。” 柳鹏却是笑了笑,他觉得朱子洪可能太小看了这其中的利润。 临清州的暖阁里,郑齐生正一手拔着算盘,一边听着歌女的浅吟低唱,手指在各地分号的账本轻轻划过,看帐本看得开心的时候还在打开窗户给歌女赞个好,打赏点碎银子。 别人只要看到他的名字,都会知道他不是什么山东土著,而是一个寓居临清州的徽州商人,事实却并非完全如此,虽然他祖籍宁国府,但是他们家族在山东发展已经是整整四代人,现在在家里都是说着一口标准的山东话。 但是在生意场上,郑齐生却是一个标准的徽州人,甚至根本不提自己出身于宁国府,一口徽州话说得再标准不过了,时不时会向大家提醒一下他在徽州的豪华祖宅--虽然他这辈子都没回过宁国府,更没去过徽州府,而且他们家在宁国府根本就是个破落户,到了山东以后才正式发迹。 但是就是凭借着这重身份,现在的郑齐生已经是整个临清州最成功的商人之一,结交了不知多少大学士、进士、六部主事之类的大人物,甚至还是临清徽宁商会的会首。 今天他就在盘点着今天的收获,几个月下来,郑家的生意在临清州又有了新发展,而且进展之大收益之多,让郑齐生喜不胜喜,他觉得歌女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好听过。 嗯,临清州这地方是运河上最重要的城镇,还得在这里多接待几位南直隶进京赶考的举人相公,在他们身上多作投资攀个交情,最好是他们当中能出个首畏、阁臣或是尚书那样的大人物,这郑家的事业自然就高枕无忧了。 算盘子拔得如同上了油一般,郑齐生越想越美,却是突然想了一件事来,他朝着一边嚷道:“叫二弟过来见我!我要问问什么事竟然让他这么着急,连半天时间等不了。” 郑齐生口中的这位二弟,实际并不是郑齐生的亲生兄弟,而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郑家济,但是郑家济跟郑齐生的关系又不仅仅是合作伙伴那么简单,两个人不但同宗而且还是远房表兄弟,郑家济的家道一度中落,是郑齐生拉了郑家济一把,郑家济才有现在这个局面。 因此郑家济在郑齐生面前表现得不象生意合作伙伴,倒象是郑齐生的大管家一般:“大兄,您应当一早就让我进来,东丝的事十万火急啊!” 郑家内部对于东三府出产的生丝与蚕茧,向来有一个约定成俗的叫法,叫作“东丝”,而郑齐生当即说道:“急什么,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今年衡王府那几位都要好好打点打点,他们帮衬了我们这么多年,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了!” 每年郑家打点衡王府那几位的银钱都是一个大数目,哪怕没有上万两银子,也有几千两,只是郑家济现在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大兄,今年他们就不用打点了,今年我们的东丝恐怕要遇到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郑齐生的心情一下子恶劣起来,门外歌女的吟唱也变得不堪入目起来:“家济,这件事你要小心些了,这是咱们郑家的命根子啊。” 东丝是一桩有厚利可图的大买卖,即使郑齐生说得有些夸张,生丝生意不能算是郑家的命根子,但是郑家的经营之中,东丝买卖占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郑家的产业并不局限在临清一地,算起外地的分号,他们有几十处产业,有茶叶铺、骡马店、客栈、油铺、粮店,雇佣了七八百名掌柜、伙计、雇工、学徒,只要郑齐生肯拼命,他随时能调度十万两的头寸,但是郑家产业的核心却是在持续了若干年的生丝生意上,而郑家生丝生意的核心竞争力就在于近于免费的东三府生丝上。 说是生丝,实际大部分都是桑蚕茧和山蚕茧,生丝收得很少,但是这么衡王府负责把所有的蚕茧送到临清州来,而且收购的价格比同行至少要低两三成甚至四五成,有些年头郑家收一担山蚕茧甚至连一两银子都不到,这么年下来,郑家当然是财源滚滚。 除去中间的运输成本与损耗,最后落到蚕农手上的银钱恐怕是少之又少,但是郑齐生一直以为这是衡王府才需要关注的问题,他只需要坐着收茧子收生丝就可以了,反正这笔生意包赚不赔。 这些年来了,郑家围绕着东丝生意已经打造了一连串上游与下游产业,有叶行,有丝行,有茧行,有织场,有丝场,有布店,甚至还有专门服务生丝生意的牙行、船行,总而言之,每年一到收丝的时候,郑家至少有五六百人要忙个不可开交,而且这还不算临时从外面请来的雇工。 凭心而论,郑家出产的生丝在临清州即使不能被称为第三流,也只能算是第二流而行,不但不能与江南来的生丝相提并论,就是周村出的生丝甚至是临清本地出的生丝,都强过郑家的生丝不少,但是郑家收茧的成本太低竞争力太强,因此大家都公认郑齐生是临清丝业第一。 因此听说东丝今年可能会出大问题,郑齐生就格外敏感起来:“济生,还是那句话,不要怕死人,不要怕花钱,这东三府的生丝是我们碗里的肉,不许外人来虎口夺食!还是那部登州沦陷痛史的事情?” 登州沦陷痛史现在在山东省内可以说是赫赫大名,甚至连郑齐生都找了一部抄本来看,只是他平时生意都要仰仗衡王府的门路,因此看过之后大骂了三句“胡说八道”,气得两天都没怎么吃饭。 只是不管郑齐生再怎么不待见这部登州沦亡痛史,这部登州沦亡痛史还在在东三府风行开来,甚至演生出“莱州沦亡痛史”、“青州沦亡痛史”这样的变种,让郑家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只是郑齐生怎么也没想到,这没几页纸的揭贴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直到现在还在影响东丝的收成,而郑家济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是东三府有人跟我准备抢购生丝,他们已经说了,至少在我们的价钱上加一钱。” 第245章 东府丝东府收 第245章 东府丝东府收 对于茧价来说,这自然不是什么小数目,因此郑齐生当即就问道:“家济,弄清楚是什么人指使的没有?跟东三府的徽州商会写封信,请他们一定要出面干涉,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不能继续下去了。” 只是郑家济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这件事就是东三府的徽州商会在后面操作的,我亲自跑了一趟东三府,结果他们说的话都很难听,说大兄是宁国府人,何必冒籍徽州,占他们的便宜!” 郑齐生不由勃然大怒:“我在徽州可是有祖宅的,怎么不是徽州人了?我还是临清徽州会馆的会首,这事得跟他们讲清楚才行。” 对于郑齐生来说,这件事关系到他个人的声誉不能不出面争一争,只是郑家济却苦笑道:“我也这么说,结果他们说话更难听了。” 郑家济没具体说“说话更难听了”是怎么一回事,但郑齐生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事实也如郑齐生所估计的那样,只不过出面把郑齐生骂得狗血淋头的不是徽州商人,而是郑家济真正的老乡宁国府商人。 宁国府商人早就对郑齐生看不顺眼,他郑齐生明明是宁国府土著,结果连本都忘了,跑去冒充徽州人,而且还混到了徽宁会馆的会首,一想到自己也同样冒充徽州人,很多时候却要被徽州商人赶出会场,宁国府商人就格外愤怒了。 格外愤怒的结果就是郑家济直接就被驱赶了出去,若是他随身带了护卫,搞不好还要损失一些财物,即使如此,郑家济就明白今年的东丝生意恐怕要格外难办了。 “我跟老王爷好好聊一聊,让他出面好好管一管!” 郑齐生觉得走通了衡王府的关系,事情自然就可以一了百子,但是郑济生却告诉这样想得太简单了:“光是衡王府出面没用,今年东三府那帮不讲道义的家伙是请人出面跟我们抢蚕茧。” “是谁?看来不在东三府搞出百八十条人命,他们还以为老子是病猫了,等郑老虎发威了他们才知道收手!” 这件事本来就在郑齐生的预料之中,他觉得东三府那伙同行不至于胆大包天,直接出面跟自己抢购生丝,而郑济生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是登州府的王道一?” 郑齐生还真不知道王道一是谁:“这是谁?” 郑家济当即答道:“是一位致仕的知府,万历二十三年的三甲进士,做过工部主事,曾经在山西汾州府放过一任知府,听说是他在任上捞得太节制,回乡以后想要捞个够本,所以就插手进来了。” 原来一位致仕的知府老爷不至于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今年的情况有些不大一样,衡王府因为漫天遍地的揭贴,根本不敢在这件事上介入太深,而王道一作为一任致仕知府,为地方谋点福利收点生丝自然是顺理成章。 只是对于郑家来说,这是十分难以接受的局面:“只有一个王道一?一个致仕知府倒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郑济齐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王道一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掀不起风浪”,而郑济生当即答道:“光是一个王道一还不足为患,只是今年主张东丝归东的地方官员特别多,特别是……” 说到这,郑家济有些难堪地说道:“我听说登州的黄体仁黄知府可能离任了,因此跟登州方面就来往得少,结果黄知府就主张登州丝登州收,临走之前还给我们来了一记回马枪。” 致仕知府不过是德高望众,而黄体仁虽然刚刚离任,但是他的影响力比王道一大得多,而郑齐生气得一拍桌子:“二弟,你就是糊涂啊!黄知府即使离任,也是二甲进士出身,以后有资格放一任总督布政使的大老爷,何况他接下去还是在我们山东放一任道臣,我们有求于他的地方还多着。” 黄体仁确实造成了给郑家的东丝生意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既然是白面书生德高望众,登高一呼自然没有多少人出面反驳,不管是登州、青州还是莱州都是一片赞好之声,何况过去这些年郑家与衡王府在收丝上搞得太不象话,因此地方官员都大讲“东府丝,东府收”,还有一些急不可待的豪强、吏员干脆作了王道一与徽州商会的代理人,出面与郑家抢购生丝。 对于郑家来说,今年的生丝行情可以说是极坏的,搞不好只有正常年份的两三成而已,但郑齐生倒是沉稳得很,门外歌女仍然在高歌一曲,东三府的生丝仍是十万火急,而现在郑齐生却是不紧不慢地问道:“还有什么人掺合进来?” “还有好多人,比方说登州府的新任陶知府,他一到登州府就找了王道一他们,主张登州的生丝走海路直接销到松江府和苏州府去,不再由我们临清州南下苏杭。” “莱州还有好些人跟我们作对!” “我往衡王府跑了几趟,只是今年衡王府实在有些忌讳,觉得正在风头上,不敢出面,但是他们都说会尽力而为,一定帮我们多收一些生丝。” 到处都是坏消息,而最后郑家济也随口提了一句:“听说王道一收齐了生丝以后,是准备经由龙口出海,据说现在龙口的海口是黄县一个公门中的大少爷柳鹏鹏大少的产业,他在龙口经营了好些时日,把那里经营成自己的铁桶江山,而且这人跟司礼监有门路,而且跟田少监、姚厂公也相谈甚欢。” “田少监吗?他是怎么一个章程?”郑齐生突然来了精神:“他有什么看法?” 郑家济觉得自己应当劝郑齐生打消念头:“大兄,可不能让田少监知道这条财路啊,他如果出手的话,没有过万两是拿不下的。” “糊涂!”郑齐生训斥了郑家济一声:“要做大生意就得多使钱,陶知府那边你肯定没打点周全,所以他上任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这样的马虎要不得啊,田少监能解决了这事,过万两银子又如何,他又不能年年都呆在我们山东!关健是他能不能帮我们解决这事!” 宦官的力量只是郑齐生规划的一部分,他很快就说道:“家济,你赶紧跑一趟东三府,准备好三万两银子,跟东三府那边承诺,只要能搞定今年的生丝,这三万两银子我们可以全砸进去,一分都不剩下。” 郑家济吃了一惊:“大兄,这样我们的利润岂不是全填进去了?” 对于郑家来说,三万两银子也算是大数字了,虽然不致于伤筋动骨,但一口气掏出去三万两银子,实在让郑家济心痛不已,保是郑齐生却有着自己一番主张:“三万两银子只是小事,断了东三府的茧路才是大事!” 郑齐生语重深长地说道:“二弟,你知不知道,东三府的茧路如果断了,我们郑家里里外外至少千把人都找不到活干都要沦为流民,几百张织机停工,几百户人家都要家破人亡,你说说,这是关系我们郑家命脉根本的大事,我当然要多砸些银子。” 说到这郑齐生的泪水都是流下来了,语气又是沧桑又是沉重,仿佛这临清州的天就要塌了,忧郁至极,好一会他才继续说道:“东三府就麻烦二弟,我还准备跟田少监见一面,若是田少监那边搞不定,我还准备走一趟运河。” 郑家济当即问道:“大兄,你准备去哪里?” “走一趟京师,也让这些东三府的蛮子搞清楚一件事,一两个知府、推官、通判这样的小官,在阁臣、首辅面前,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这些年来但凡进京赶考的举人还有徽宁两府出身的官员,只要经过临清州,郑齐生都亲自用心侍奉,唯恐出了任何差池,而他在京中的人脉也可以用雄厚至极来形容,为他不知解决了多少麻烦,而今天便是郑齐生准备用上这些人的时候。 “大兄威武!”郑家济看到郑齐生从容应对手段通天,当即赞了一句:“只要大兄出手,这东丝的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郑齐生又交代了郑家济几句,赶快叮嘱道:“二弟,你赶紧回东府去,我这一回给你批三万两银子,只要事情办得圆满,这三万两银子的额度自然可以用得一文不剩了。” 郑家济赶紧大步流星走出了暖阁,立即张罗起去东三府打点的事情,他心中不再惊惶不定了,只要郑齐生拿了主意,东三府的生丝仍然是郑家的囊中之物,要知道大兄在京师可有着深厚无底的门路。 暖阁外面仍然是歌女高歌不停,正是郑齐生家养的戏班了按照郑齐生的吩咐在那清唱着,声音极是动听,六七个歌女都是使足了力气,用尽心思想要讨好这位平时最爱听小曲的郑老爷。 只是大家轮流上阵轻歌缭亮,也没听到郑老爷叫个好打个赏,正当一个歌女又一次开腔吟唱的时候,却听到暖阁的窗户突然打开,郑老爷怒气冲冲的脸就冲出了窗户,朝着外面怒吼了一声:“难听死了,胡唱些什么,都给我滚!” 第246章 石佛口 第246章 石佛口 说话间,一个砚台已经从窗户里砸了出去,歌女个个娇颜失色,她们根本弄不明白,原来老爷时不时出来叫个好打个赏,怎么二老爷才进去一趟,大老爷现在突然变得狂风暴雨一般。 看来临清州要有大事发生了,她们中的老人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老爷如此震怒的时候,还是曾经不世一世的税监马堂在临清被市民痛打的前一夜。 而此刻的滦州石佛口又是另一番气象。 石佛口是闻香教教主王森的故里,因此王森也首先在这里传教,虽然州县都说王森未必得遇真狐仙,但王氏一族在石佛口一直多行善事,正是依靠着这样的纵容,王森父子已经用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把石佛口经营成自己的铁桶江山。 现在的石佛口在闻香教内部已经称为“教都”,虽然用“教都”或许有些夸张,但是现在的石佛口绝不是普通的村庄,实际他已经把附近的几个庄子都划了进去,建成了一座周长四里的小城。 整个闻香教积敛的香钱都不断向石佛口这座教都集中,因此闻香教在石佛口势力也强得惊人,光是各色骡马就有数百匹之多,私藏的战甲亦有过百领,至于随时拉上阵的信众足有数千人。 因此石佛口这边的事务,州县已经很久不敢过问了,即使不得不过问,也得问过王森王狐仙才敢进来,只是今天的石佛口却显得格外紧张。 平时闻香教不愿意过份显示自己的实力,战甲、战马、兵器都不易亮相,但是这段时间闻香教的马队却是整天在石佛口内外来回巡视,甚至捉了好几个形迹可疑的过路人进来审问。 而王好贤也是格外紧张,他朝着对面来传话的普祥真人说道:“还好有鸿儒在,山东的教务才总算是稳住了局面,告诉鸿儒,只要山东的香钱及时解送过来,我支持他在山东好好整顿一下教务!” 说出这话的时候,王好贤的内心有些苦涩,但是他也知道这句不得不说,而对面这位普祥真人,却是柳鹏的老相识,那个在陆家庄露过一脸的小白脸,只是他当时报的名字不是什么普祥真人,而是刘至月。 王好贤却是很清楚,眼前这人真名既不叫刘至月,也不叫普祥真人,而是徐鸿儒的一个表弟,只是这些年内在教中一直以普祥真人的名号自居,现在普祥真人笑道:“小教主放心,我们徐老爷让我过来的时候,特意让我带了三千两银子过来,有这三千银子足以收拾石佛口的人心了,等我带着好消息回去,徐老爷会让山东那边再送一笔金银来教都。” 王好贤点点头,只是他内心深处是不愿把山东的闻香教务完全委托给徐鸿儒这小人,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又不得暂时放弃插手山东教务的打算,甚至连只能把自己安插在山东诸多钉子都交给徐鸿儒。 实在是现在的闻香教又到了一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传说中遇到狐仙悟道创立闻香教的王森王大仙现在不在石佛口,也不在外传教,而是进了锦衣卫的诏狱。 王森入狱以后,趁机想涌打落水狗的地方官、豪强为数不少,而且他们的举动还获得了许多高层的纵容与支持,但是闻香教也有京中宫中的门路,不管是永年伯还是王太监都一直在支持闻香教,不管有多少非议,闻香教始终能屹立不倒。 万历二十三年王森就入过一次诏狱,但最后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而且教务比他入狱之前还要兴盛。 只是王森仓促入狱,谁来主持闻香教的教务就成了一个大问题,王好贤是王森的第三子,平时对教务格外热心,王森也对他多加栽培,但是他既不是长子,王森对他也没有哪怕只言片语的正式授权,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这种世代相传的教门之家,为了谁主持教务,王家诸子这些时日几乎是直接撕破脸了。 还好现在不是王森飞升,而是王森入了诏狱,因此外部的巨大压力逼得王家诸子暂时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也是正是这个原因,王好贤才能默认徐鸿儒把整个山东教务都握在手里。 徐鸿儒原本就是教中异军独起的后起之秀,虽然山东闻香教务搞得最出色信众最多,但徐鸿儒家也几乎垄断了山东的闻香教门,即使是王森这位老神仙在石佛口的时候,也经常担心徐鸿儒尾大不掉,甚至暗中起过撤换徐鸿儒的心思。 只是徐鸿儒这人确确实有些真本领,即使是老神仙有万般神通千般法术也收拾不了他,徐儒鸿最后只是在具体的教务退让了几步,容许石佛口这边进驻山东传教、查帐、稽查,还时不时派人到石佛口这边来送礼请安,只是老神仙想换掉他的心思却是一日胜过一日,只是老神仙还没下定决心,倒是先进了诏狱。 看到老神仙进了诏狱,徐鸿儒这无耻小人的狼子野心就暴露出来了,他不但趁机自称狐仙转世跳大神,甚至将自己与老神仙相提并论,给自己脸上贴金,甚至还走了京东皇姑寺的门路,想让西大乘教封他一个仙号。 只是皇姑寺虽然是附佛外道,但寺中女尼却知道“保明寺”这三个字才是皇姑寺的金字招牌,别的事情或许可以相互方便一二,在这件事却始终不肯松口,让不得要领的徐鸿儒只能重新回来走石佛口的门路。 普祥真人就是代表徐鸿儒来跟石佛口来谈判的,严格来说,他是代表山东闻香教来与王好贤谈判,王家虽然是神权家族,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得不服从于世俗势力。 山东闻香教信众最多信众最严密经营最好,而闻香教却是刚刚承受了一次大分裂之后的诏狱之灾,虽然可以勉强收拾局面,如果徐鸿儒与山东闻香教强行叛门而去的话,石佛口根本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因此得到徐鸿儒支持的王好贤总算有机会执掌闻香教教务,只是王森老神仙既然还在诏狱之中,王好贤也只是代掌教务而已,除此之外,徐鸿儒还代表山东闻香教一次性上解香钱六千两。 但是徐鸿儒支持王好贤却也有条件,虽然封徐鸿儒为“护教仙师”的建议被石佛口集体驳回,王好贤还是答应山东与南直隶的闻香教教务完全交给徐鸿儒主持。 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神号更不可轻许,虽然把王好贤把山东与南直隶的教务交出去,但还是保持了最后的底线。 但对于王好贤来说,这简直可以称为奇耻大辱,因此他看到普祥真人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由刺了一下:“让徐鸿儒在山东好好干,别再闹出登州的荒唐事,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闹笑话,听说现在常青山都被逼得冠带闲住了?” 现在轮到普祥真人一脸难堪了,虽然登州教务只是经受了两次挫折而已,并不是象王好贤所说的“一而再再而三”,但是对于山东闻香教来说,这是多年以来的一次空前挫折,不管是万历二十三年王森第一次入狱,还是今年二次诏狱,都不如在登州受到的挫折来得严重。 普祥真人自己在陆家庄失手也就罢了,可以算是无心之过,损失了一些储存起来的财物与兵甲而已,外加一个秘密经营多年的据点而已,但是这一次常青山丢了黄县典史的位置,被近回乡冠带闲住,对于山东闻香教来说,即使不能算是伤筋动骨,也是夜里都要痛醒过来。 明季以来的教门,不管是闻香教、罗教、西大乘教还是红阳教,或是其它教门,都是走底层路线,教义粗浅至极,依赖宝卷传播,因此为正统儒生所排斥,不上大雅之堂。 嘉靖初年,文臣不断上书要禁毁正统儒佛道门之外的一切教门,一度连政治上相当可靠完全由女尼组成的保明寺都处于随时被迫关闭的境地,何况是其它地下教门。 因此教门的发展往两个极端化,一个是发展最低层的民众,另一个就是走勋贵之家的门路,利用底层出身的这些暴发户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比方说闻香教在京中打开门路,就是走了永年伯与王太监的路子才得发展,而红阳教同样是打通了三个内府太监的门路,教务才得以大兴。 但是对于这些地方教门来说,他们虽然能发展很多底层甚至是豪强士绅入教,另一方面又有京中勋贵、太监的门路,但是州县政治格局中却处于极度弱势的地位,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出于现实考虑,即使对体制外的闻香教不保持完全的敌视态度,也会千方百计限制闻香教的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常青山就成了一个特例,他原本是出身普通吏员之家,但是入了闻香教之后恰好遇到一个大好机会升了班头,为闻香教的教务提供了太多方便,而闻香教也在他身上花了血本,从班头、经承、河泊所大使一路砸到了至关重要的典史。 第247章 登州七月 第247章 登州七月 他到了登州之后,给登州教务提供了太多太多便利了,原来闻香教还想在常青山身上再下血本,千方百计让他再进一步,即使不再进一步,现在的常典史也对于徐鸿儒与闻香教日后的谋划提供了太多便利。 常青山不但主管着一县的治安缉盗,甚至还掌握着好几百人的武装力量,这几百人可不是闻香教众临时组成的教军,而是县里的壮班,器械齐全装备尚好,真正举事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甚至可以成为教军的骨干。 只是一夜醒来,美梦就破灭了,常青山被田少监与不知来历的姚厂公捉住了痛脚,只能落了一个回乡冠带闲住的结局,就是这个冠带闲住的结局,也是闻香教这边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才搞定了。 经此一挫,登州的闻香教务自然是走了下坡路,加上王森入了诏狱,教众竟是十成之中去了三四成,因此王好贤竟然旧事重提,好好敲打了一番徐鸿儒。 而普祥真人虽然有些难堪,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笑着说道:“都是红阳魔教那边搞的鬼,韩太湖那老魔虽然魂死身灭,但是他的徒子徒孙却是野心不死,仍然与我教处处作对,只不过他们红阳魔教也不过是气焰嚣张三五日而已,想必总教总会有收拾他们的办法。” 现在普祥真人又把皮球推给到王好贤这边,王好贤还真被他堵住了:“红阳教的老魔,自然有石佛口这边出手收拾,咱们在京里宫里都有门路,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就只有红阳教那边出手吗?” “田少监还有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姚厂公,都是罪魁祸首,我们徐老师自然不会放过他们,还有一个柳少柳小魔,也是妖星现世,给我们山东总坛制造了不少麻烦,我们徐老爷说了,迟早要除了这贼子,只是现在出了一些意外,倒是不方便下手。” 柳鹏之前已经遭受了一次赵宁流贼的袭击,这次袭击不但暴露了闻香教在登州的力量,而且让闻香教的下一次下手也变得格外麻烦起来。 现在柳鹏出行都有长风队随行,至于人数最少的时候都有十余骑,而且他已经开始整合黄山馆这边的力量,现在两支巡防队有着过百人马,放在登州府也是数得着的民间武力, 而常青山失手以后,闻香教对柳鹏的诅咒与预言不算没取得任何效果,反而在承受了柳鹏的连环反击,在信仰上造成很大冲击,很多信众或是叛教而去,或是犹豫不定,现在登州方面光是维持现有的信众已经是精疲力尽,哪有心思出手对付柳鹏。 只是王好贤并不清楚这些情况,他只是问了一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山东总坛收拾不了这个小魔星?要不要石佛口帮你们出手?” 好不容易才把王好贤与石佛口这边的人马从山东请出去,普祥真人当然不愿意他们重返山东,因此普祥真人当即说道:“不必了!我们山东总坛自然有万全之策!” “什么万全之策?”王好贤开始质疑山东总坛的能力:“去年普祥你之所以在黄县失手便是因为这个柳鹏柳小魔吧?现在过去快半年了,这个小魔星还在活蹦乱跳,所以我觉得还是总坛出手比较合适!” 越是说总坛代为出手,普祥真人就越不愿意,他冷冷地翻脸道:“总教这边有什么万全之策的话,还是把心思放在老神仙身上吧!” 对于现在的闻香教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麻烦就是教主王森入了诏狱,虽然万历二十三年王森已经一次入狱,但是这次入狱却是与教内的分裂有关,而且性质格外严重,教中的好几个主事者背教而出,拉走了很多原定教中的中坚信众,对王森本人也展开大事攻击,因此教众受到的心理冲击也越发严重,哪怕是山东这种教务最盛的地区,也有很多信众因此脱离了闻香教的控制。 即使徐鸿儒与普祥真心有着很严重的离心倾心,但是他还是不希望王森这位闻香教的创教教主出什么意外,以致引发整个闻香教教国的彻底崩盘,只是对于这个问题,王好贤早有准备:“嗯,家父在入狱之前早有准备!” 普祥真人这不由来了兴趣:“老神仙有什么准备?” “家父说,他遇到老狐仙的时候,老狐仙曾经指点过他,在七十七岁上就应当有这么一场大难,因此他特意作了一场法事,想学诸葛孔明逆天改命,要躲在凤凰山里七七四十九天,见不得自家人。” 虽然普祥真人见惯了江湖术数,平时也懂得如何招摇撞骗,但是王森的好多神仙法地却是高明莫测,他想都不明白,加上三国演义却是深入人心,因此普祥真人这就好奇起来:“老神仙改命成功了吗?” “我父亲在山里躲了整整四十九天,不食不语,结果我大哥关心老父亲安危,听说有人在凤凰山上见过我父亲的身影,当即就提了食盒过去送饭,结果那天夜里正好就碰到了我父亲,我父亲当场就说“痴儿,痴儿,何至于此,看来我合该有一场大狱之灾”,没几天,锦衣卫就找上门来了……” 王好贤说得活灵活现,而普祥真人听得津津有味,他当即问道:“莫不成老神仙这场大劫就没法避过去了?” “家父入诏狱的前一天,特意跟我交代了一夜,说他合该有这么一场大劫,这辈子肯定是出不来了,但是紫薇星转,天命不定,让我好好执掌神教,大劫之后本教必当大兴。” 普祥真人半信半疑,但又觉得王好贤的故事讲得非常精彩,而王好贤却把话题引了回去:“告诉徐鸿儒,登州的事情得用心些,现在山东教务是天下翘楚,但是登州的教务却拖了整个山东的后腿。” 登州教务本来就因为王森入诏狱的事情处于混乱之中,最近又连受了两次大挫,教徒流失严重,这也正是徐鸿儒一直关心的问题,因此普祥真人向王好贤作出了明确的保证:“请小教主放心,与我们徐老爷作对的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头一年比一年冷,还好现在已经到了七月,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 整个登州府都处于一片忙碌之中,虽然说好汉不赚六月钱,何况是七月的太阳比六月还要毒辣一些,但是这些年头没有一个好年头,不是太监过境就是严查禁海,就是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丰年多收了三五斗,结果粮价暴跌,交不起赋税而被迫外逃的农民反而更多了。 因此大道边上随时都能看到忙碌的农夫,而农夫也是好奇地抬起头来看了一下这支马队,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朴实的笑容,相互转告着:“是柳大少的马队。” 去年冬天到今年上半年,登州道上不太平,特别是黄县的东西大道更是盗匪横行,不知道作了多少案子,还好柳大少跟杨广文杨驿丞达成了共识,接着龙口的巡防队就沿着东西大道开始日夜不停地扫荡,还在黄山馆建立了一支巡防分队。 两三个月下来,这条官道的盗匪已经不见踪迹,不是抓的抓杀的杀,就是被吓得不怕出去劫道,或者跑到其它地方去作案子,这倒是让农夫们宽心许多,都是老实本份的庄稼人,最怕就是遇到这种拦路打劫的事情,说是劫富济贫,最后受害的都是咱们穷苦人啊。 因此柳鹏柳大少的形象即使称不上万家生佛,也是一位真正的大善人,大家都朝着柳少拱拱手,然后继续在地里忙开,而现在柳鹏倒是没空跟他们打招呼,而是朝着身边的另一个村野农夫说道:“陈老哥,事情办得漂亮,这地里的活儿我果然比不上你!” 又黑又胖的陈别雪带了一顶四方平定巾,穿着一身山绸员外服,但不管怎么看都象个十足的山野村夫,听到这话却显得很不好意思:“柳少客气了,柳少实在客气了,不是柳少指点,我还真不知道这番薯想要留种的话,冬天一定得窑藏。” 只是柳鹏却说道:“番薯留个种就行了,但是其它的作物就麻烦陈老哥多多看顾了,陈老哥在这上面是行家,我比不得陈老哥,所以要多多仰仗陈老哥了!” “客气了,客气了!”陈别雪显得很不意思:“花生、玉米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今年长势还不错,对了,柳少,您觉得这一季大豆能不能成?” 这是陈别雪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换句话说,不管是柳鹏让江清月引进的泰西作物,还是他从诸城请来的柞树新品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显效的,只有这一季夏大豆能够立杆见影,才能显得出他陈别雪的一身好本领。 登州现在仍是非常传统的一年一熟制,而在山东其它地区,两年三熟制已经开始慢慢普及,两年三熟制的关健就是冬小麦之后再播种一季夏播的大豆,今年陈别雪就按照自己的经验播了一季夏大豆。 第248章 柞树苗 第248章 柞树苗 登州现在仍是非常传统的一年一熟制,而在山东其它地区,两年三熟制已经开始慢慢普及,两年三熟制的关健就是冬小麦之后再播种一季夏播的大豆,今年陈别雪就按照自己的经验播了一季夏大豆。 之所以叫两年三熟制,就是先种一季春作物(以高粱和粟为主),然后再种一季冬小麦,等第二年四五月冬小麦收割以后,再播一季夏播的大豆、绿豆、黑豆等豆类作物,秋天收获以后这一季大豆后再将田地抛弃一个冬季,一直到另一个时空的八十年代,华北地区的农业生产仍然是以这种两年三熟制为主。 两年三熟的意义不仅于在于增加了复种面积,因此可以多收了一季夏大豆,真正关健的妙处在于豆类种物不择土壤,适应性强,而且根瘤有着固氮作用,不但不损地力反而有着增强土壤肥力的效果,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只是夏播大豆的习俗虽然从明朝中叶开始逐渐推广开来,但是登州与山东境内大部分地区仍保持着春播大豆的习俗,只能一年一熟,经济效益很低,而采用两年三熟制以后,夏大豆完全采取粗放采植的方式,这一季的收成几乎是白捡一般。 陈别雪觉得这一季大豆能不能有个好收成,关系着自己能不能在柳鹏这个小团体打开局面,原本他对于这一点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杨广文投靠柳鹏以后,从龙口到黄山馆纵横数十里,除了马停寨附近数里地之外,都成了柳鹏这个小集团的地盘,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这可不是一块很小的地盘,而是几乎整个黄县的沿海精华地带,陈别雪私下听江清月说柳鹏控制下的人口“几两万人”,跟整个黄县官方的载籍人口几乎差不多了,而且柳鹏在这块地盘上根本就是土皇帝,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就是知县、知府都没有他这般滔天权势。 看到柳鹏如此风光,陈别雪心中不由火热起来,原本他还准备在柳鹏这边留两手,结果跟柳鹏谈了几句之后,发现这位柳大少虽然对地里的事情有些欠缺实践,但是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惊人之语,初听觉得不可思议,陈别雪回去仔细想想,却发现是至理名言,因此他把一身本领都使在谷梦雨提供的山地里了。 现在他只求这一季夏播大豆能一鸣惊人,而柳鹏也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陈老哥,你放心便是,你看今年的大豆长势多好了,等于是白收了一季豆子不说,还多养一年地。” 柳鹏对于这一点倒是充满了自信,他的目光看得更长久一些:“玉米、花生都给我照顾好,我到时候有大用处,还有,陈老哥,你能不能多搞一点柞树苗?” 虽然夏播大豆只是长得郁郁葱葱,还没到收获的季节,但是诸城的新品种柞树苗却是实打实地移植到黄县来,这正是陈别雪给柳鹏这个小团体献上来的投名状,只是提到这柞树苗,陈别雪反而着急了。 虽然柞树苗已经移植过来,而且是诸城蚕农培育出来的柞树新品种,柞叶的产量几乎比普通型柞树要多上一倍,但问题在于见效太慢,非得四五年时间才能成材收获第一季柞蚕,因此陈别雪赶紧说道:“柳少,这件事交给我就是,您不是说了,王老知府想请你带队出山,帮忙到青州收今天的秋茧,到时候您带队伍过去跟诸城那边好好谈,他们肯定愿意多提供一点柞树苗!” 说起来他带队伍过去谈并没有发挥太大作用,诸城那边是青州府的地盘,正是衡王治下,陈别雪带了十来个长风队的队员过去谈判,要引种柞树苗,结果始终不得要领,陈别雪甚至起了盗树的念头。 只是后来陈别雪把柳鹏与龙口的名号打出去,告诉诸城那边以后东三府要从龙口出海运到松江府、苏州府,而龙口恰恰是柳鹏柳大少的地盘,虽然柳鹏柳大少的名号在青州府不管用,但是诸城人一直苦于衡王府这些年强行以白菜价征购柞蚕茧,根本不给诸城人活路。 诸城可以说是整个山东山蚕业的发源地,他们不但花几十年时间培育出专门适合柞蚕养殖的新品种柞树,而且所有柞蚕养殖的技术都是诸城人折腾出来,只是诸城人养柞蚕的手法再高明,也及不得衡王府杀价来得痛快,这些年诸城的蚕农往往是一见面就愁眉苦脸,不知道怎么应付县里的催讨。 今年不管如何收成如何,最终衡王府与登王府谁又能在蚕茧的抢购大战占了上风,至少蚕农是得了实实在大的收处,一担柞茧衡王府开出的价格已经比去年多给了两钱五分,而王道一这边开出的价格还要更高一些,而且以往是得把蚕茧送到县里、镇里才能拿钱,而今年却是两边的代理人上门来收购,实际又省下了一份脚力钱。 虽然他们也知道柳鹏来买柞树苗,肯定也是为了在黄县放养柞蚕,但是黄县的柞蚕业想要成规模,没有一二十年时间是搞不定,而县里的官吏随时可能上门催讨赋税,自然不会考虑长远,而是希望现在两边的竞争得更激烈一些。 因此陈别雪才能买回了几十株柞树苗,但是不管是柳鹏还是陈别雪都知道几十株柞树苗塞牙缝都不够,哪怕是顺顺利利地引种,没有二三十年时间是没法搞成真正的产业,因此陈别雪觉得柳鹏的面子够大,还是请他出面比较合适。 柳鹏当即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你也知道诸城人未必给我面子,我过去要柞树苗,那可是挖他们的墙脚啊!不过,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人请进来。” 挖墙脚大家肯定都不喜欢,但是挖墙脚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柳鹏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在诸城人当中打开缺口,而陈别雪的脸上就笑开花了:“那就麻烦柳少了,柳少您还有什么交代的?” 柳鹏想了想,觉得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当即说道:“不要这么紧张,请会到了龙口,好好放松放松,该吃就吃,该花就花!” 现在的老龙口人都回忆不起那个老龙口是什么模样了,现在的龙口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最有活力的新兴城镇,到处是商铺、酒楼、货栈、饭店、布店、茶行、粮店,到处都有商机。 这里的常住居民已经有七八百人之多,而且还有更多的人口不断流入龙口,而且与其它城镇相比,这里的暂住人口可以说是多得出奇,上岸的船员,来龙口找活的农夫、小工、妓女,贩卖渔获的辽东流民,来龙口寻找商机的商人……总数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甚至遇到赶集的那一天,整个龙口能涌进来两三千人,柳鹏不得不把整个巡防队都拉出去。 这还是杨广文投奔柳鹏以后,由于黄山馆与龙口开始一体化,一部分黄山馆出身的新龙口人留恋故乡纷纷回流故里的结果,不然的话现在龙口的常住人口或许就突破了一千人。 因此到了龙口以后,陈别雪就熟门熟路地朝着一处酒家走去,那里吃喝嫖赌一应俱全,陈别雪如果不节制一些,他身上的银钱经不起两天折腾,而柳鹏则带着马队朝着巡防队的公署奔去。 说是公署,实际也就是两排木屋而已,虽然不算简陋,但也可以称为朴素,柳鹏刚一露面,那边厉明海就一阵小跑过来:“沈老爷与江老爷刚从府里回来了!” 这是跟陶朗先接触的沈滨与江浩天回来了! 柳鹏心中不由一喜,这几个月来,他倒是想打开这位新任陶知府的门路,只是这位陶知府刚刚到任所谋甚大,所以有点滴水不进的味道,偏偏柳鹏的层次跟陶知府差得有点远,因此始终是不得要领。 不过现在沈滨与江浩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跟陶知府正式接触了一下,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柳鹏不由一喜:“我现在就过去!” “柳少回来了!” 江浩天与沈滨现在就在总务处公署中聊天,而且谷梦雨与江清月都在这里,柳鹏瞅了一眼厉明海,厉明海当即明白过来:“柳少,我去外面给您看门!” 江清月笑了起来:“厉管家还算知趣,柳少,回来了?” 即使是订了婚,江清月还是喜欢叫柳鹏一声“柳少”,上个月就是柳鹏的十四岁生日,生日过后就好好操办了一番,柳鹏不仅跟江清月订了婚,还同谷梦雨也订了婚,只是两个岳母两个未婚妻为了谁先谁后几乎打破了头,也让夹在中间的柳鹏难以做人,不过这难关总算是终于过去了,三个人的关系也是进了一步。 现在江清月这一声“柳少”的语气就显得格外亲热,而柳鹏当即答道:“回来了,陈别雪这人还算靠谱!” 江清月得意起来:“我挑的人,还能有错不成!不过柳少,养蚕作田哪有海路来钱来得快,梦雨姐姐都考虑把这一块交出去了,你又何必这么费心。” 第249章 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 第249章 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 江清月说得有些道理,只是柳鹏却不大赞同:“我的大小姐啊,海路是赚钱,但是咱们手上得有货才行,就现在登州这模样,除了卖点渔获果子,咱们手上没货啊,得自己想办法去弄!” 说到这,那边的谷梦语就插嘴说了一句:“柞蚕那边确实可以努力一把,只要有几百几千担山蚕茧,咱们就不必看王道一他们脸色了。” 说到这,江浩天倒是有些好奇起来:“王老知府那边好象脸色不大好看,这是怎么了,今年他们可是在蚕茧上夸下了海口,最后的收获怎么样?” 最近江浩天是走了一趟辽东,说是去辽东,实际是顺路去朝鲜走了一圈,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对马贸易打个打前站,因此对于今年登莱蚕茧贸易的情况,他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入,只知道王道一那边遇到了不少麻烦。 柳鹏没怎么说话,而谷梦语当即说道:“还能怎么样,赚钱了,而且赚大钱了,但问题是这生意作得有点辛苦,而且衡王府那么不肯放手,所以本钱也支得格外多一些。” 江清月补充了一句:“衡王府那边不肯放手,所以青州的蚕茧与生丝,他们只买回来三成,莱州大约是五五分,至于咱们登州,王老知府倒是拿下九成的份额。” 这个结果符合衡王府的势力分布,衡王府就在青州就藩,而莱州就是他们的后花园,至于登州,他们只能来个秋风而已,但是对于王道一来说,他们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正如谷梦雨所说的那样,这一轮春蚕他们是赚钱了,而且赚到了大钱,但是收蚕收得太辛苦,意料之外的成本又比预期多得多,结果赚到手的利润远不如预期,而江浩天当即就问道:“那王老知府是准备放手了?” 对于龙口来说,王道一收手这可以说是最糟的结局,毕竟江南商船是因为龙口有生丝才过来,他们运来了贵重的纸张、红糖和其它高利润的商品,运走了大量生丝,所以现在的龙口干脆连有着上千年历史的蓬莱水城都压过去了。 而那边沈滨当即给出了一个完全否定的答复:“这么大的利润,这么大的赚头,王老知府当然不肯放手,今年他们是多出了一些意外而已,明年若是有经验,自然就可以把整个青州的生丝拿下来。” 王道一与他幕后的徽州商会到青州去收丝,自然是虎口夺食,今年的春蚕,不管是蚕茧还是生丝,不管是桑蚕还是柞蚕,王道一这边最多只收了三成而已,大头还是落到了衡王府手上。 而整个东三府之中,偏偏青州却是最最重要的生丝产地,不管是柞蚕还是桑蚕,青州几乎占据了一半以上的产量,柞蚕的比例还要高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事情再难办还得办,真可谓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口行。 江浩天这就不明白了:“那他们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柳鹏当即回答道:“因为他们觉得今年在青州吃了亏,甚至死了人,因为手上没有一支武力在手的缘故,所以要让我带巡防队走一趟青州。” 现在的巡防队已经扩展到上百人的规模,还养了一支小规模的马队,放在登州府可以说是顶尖的民间武力,而且巡防队一方面有灰色的合法身份,另一方面是柳鹏的私人武力,调兵遣将不用顾忌太多,不象调用营兵、卫军、壮班那么顾虑多多,一旦搞出事来就无法收场。 因此王道一已经邀请柳鹏到青州府走一趟,江浩天已经明白过来了,虽然柳鹏可以接受邀请,但问题是至少好几十位兄弟还有这么多军马不能给王道一白白干活,衣食住行粮饷草料,都得王道一逐项供给,这开支可就大得惊人了。 江清月就觉得很直接:“柳少带队走这一趟青州府,恐怕王老知府那边收春蚕剩下的利润,得填进一小半了!” 江浩天这明白为什么王道一这段时间有些难受,却是他又多了一笔意料之外的支出,他当即说道:“阿鹏,我跟你一起走一趟青州府,反正这一次去朝鲜,我已经把海路都探出来,如果大胆些,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放舟去济州甚至对马!” 柳鹏点点头:“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我准备把马队都带出去,好好练一练。” 说到马队,江清月不由苦笑了一声:“马队现在太嫩,到青州去未必派得上用场,千万要小心了。” 说起来还是那位金百万金老板闯出来的祸事,说起来运盐这件事上金百万的牛皮已经吹破了,对柳鹏对他在贩马这件事上的信心有些不足,只是这位金百万确确实实有些能耐,柳鹏刚订婚没多久,他已经从辽东运来了近百匹好马,都是一等一的口外战马,柳鹏一看就喜欢上了。 近百多匹好马,卖价自然不可能太低,柳鹏咬咬牙准备一口价全部拿下,那边金百万倒是不答应了,他觉得自己的口外马在海上呆了好几天,难免有些疲惫,卖不出好价钱,要在他的马廊好好调养调养一番。 结果一调养就出问题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批口外好马是柳鹏已经定下来的,但是新任的陶知府也知道有这么一批好马,陶知府虽然是嘉兴人,但也喜欢名马香车怒马鲜衣,当即就派人过来花高价购买。 结果柳鹏千求万求,近百匹好马还是被陶知府买走八十匹,只给柳鹏留下了十五匹而已,以致柳鹏与江清月构想中的马队现在还只有一个框架而已,而这挑剩的十五匹口外马,不管按柳鹏的眼光还是江清月的眼光,都是一个评价:“不够好!” 确实是好马,但是不够好,离柳鹏与江清月的预期还有点距离,而且数量也不够多,而且耽误了时间还浪费了金钱,柳鹏对于金百万金老板可以说是一肚子邪火,只是他也知道这件事跟陶知府有关,倒是跟金百万没有多少关系。 只是这么一折腾,柳鹏与谷梦语精心准备好的马鞍、马具、马刀、马掌都只能放在仓库里闲置了,只能组成一支规模很小的马队,只是埋怨归埋怨,一个月下来,柳鹏就体会到养一支马队到底要多费钱。 虽然不至于让龙口破产,但是支出实在有些惊人,还好王道一的求援解了柳鹏的烧眉之急,甚至还让柳鹏有了一次练兵的机会,但是柳鹏在心底总是会暗暗埋怨金百万几句。 而说起马队的事情,那边沈滨就突然说了一句:“这次去见陶知府,陶知府想让我们把这笔买马的钱给付了。”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他问道:“府里不是早就把这笔买马的钱给付清了吗?” 柳鹏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因此是陶知府出手抢马,所以柳鹏不敢也不能有异议,甚至还得在旁边和陶知府派来的使者一起帮着挑马,最后陶知府大大方方派人直接送了一千两银子把买马的款项都给一次性付清了。 而沈滨当即答道:“钱是付清了,但是府里的公使钱没有这么一个名目,现在陶知府只是用公使钱把这笔银子给垫上了,还得找个冤大头帮他付钱。” 一千两银子,着实不是一个小数字,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清月,神情都变得郑重起来,而谷梦雨却是不客气地说道:“当时不管三七二十一来跟我们抢马,价格至少高了一成也就不说,现在倒好,抢完马了又要我们把买马的钱给付了,可为了这事,我们至少浪费了三百两银子。” 说到那批被闲置的马具,谷梦雨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有,柳鹏弟弟升班头的事情,黄道台临走的时候不但答应下来,而且已经帮他在府里办好了,现在倒好,三个月过去,这事情还卡在府里。” 说起来,柳鹏对于这个班头的名义并不是十分看重,毕竟现在他手上可是有着杨广文这么一位正式的官身,但是陶朗先一直卡着不办,着实让柳鹏有些不爽。 只是柳鹏并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他当即说道:“班头的事情迟点再说,两位岳父,你们跟我好好说一说,咱们这位陶知府到底是怎么一个人?” 这三个月他跟陶郎先这位知府老爷在公众场面碰过几面,甚至说过一两句话,但是两个人之间并没有正式的接触。 而沈滨也给出一个答案:“我觉得这位陶知府肚里不简单啊,他这个人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 说到这个评价,柳鹏就觉得有些麻烦,一个官员极好名好办,喜欢钱也好办,喜欢搞点政绩也好办,哪怕又好名又喜欢钱又喜欢搞政绩工程也不是什么麻烦,但是沈滨的评价却是“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柳鹏就觉得有些难办了。 柳鹏就小心地思考这位陶知府好大喜功的问题,而那边江浩天继续补充道:“陶知府见面以后,就希望我们龙口担起责任来,府里的公使钱没有买马的名目,希望我们把这一千两银子垫上,最好后继要用的六七百两银子,我们也帮忙报效。” 第250章 秋粮的问题 第250章 秋粮的问题 这就是一千六七百两银子了,对于现在的龙口来说,抽走这么一笔银子,也是相当大的麻烦事,谷梦雨虽然当天就能筹到这么一笔银子,但是事后非得花几天功夫调度头寸不可。 更大的麻烦在于这一笔报效之后,这位陶知府会不会巧立名目,让柳鹏继续源源不断报效,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浩天,或是其它人,都回答不出这问题,而谷梦雨率先说道:“陶知府这是什么意思,是拿我们龙口当聚宝盆了,就是聚宝盆也没有这么多金子银子……” 柳鹏则是问道:“除了这笔银子之外,陶知府还说了什么没有?” 这正是柳鹏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沈滨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在场的一个是自家女儿,一个是自家女婿,说话自然也毫不客气:“他倒是跟我谈了我的问题,说是女婿你如果作了马快班的班头,余下的刑房书办可以交给我,也是跟你一样,以刑房书办兼领大狱,不稀罕!” 虽然沈滨的吏员编制是一个大老难问题,但是现在沈滨的眼界高了,直接就说了一句“不稀罕”,也充分体现他对陶知府的观感,而旁边的江浩天也说道:“也跟陶知府谈了其它事情,但是确实不稀罕,陶知府还说了我们几句。” 自从杨广文投靠过来以后,龙口的场面自然就不一样了,从龙口到黄山馆这三四十里的大道,大半个黄县的沿海精华地带都掌握在这个政治小集团手里,有过百人的常备武力,登高一呼甚至可以调集出近千精壮,而且龙口港的生意越来越兴旺发达,可以说日进斗金。 至于官场上,不但有马立年、沈斌这些黄县的奸滑吏员撑腰,而且柳鹏还同王道一王府知搭上了关系,甚至还有司礼监与姚厂公的门路,在登州府可以说是一方土霸方,真要强横起来,陶知府对龙口也是办法不多,还要担心不小心刺到了自己的手。 因此在沈滨与江浩天的眼里,陶知府的开价欠缺诚意,而柳鹏也回答得很干脆:“看起来陶知府对我们在登州府的实力还是不够清楚,他是怎么一个章程?” “设关抽税!”江浩天毫不客气地说道:“除了这个之外,陶知府又能拿出什么主意,他甚至跟我们说,这龙口开港是国家恩典,设个税吏坐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表面上设个税吏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柳鹏很清楚只要税吏来了,恐怕龙口也得关张了,即使不关张,停靠的商船至少也要少一半:“还有没有别的条件没有?” “还有秋粮,陶知府年因为黄山馆的夏粮,县里今年狠狠告了我们一状,说秋粮一定不能出事了!” 秋粮? 一提到这个问题柳鹏就越发觉得陶知府那边难办,对于赋税来说,一年要两次解纳,也与粮食收成的时间有关,冬小麦收获以后就是解纳夏粮的时候,只是夏粮在全年的赋税只能算是小头,秋收以后的秋粮才是真正的大宗收入。 而龙口本来是泾王府的牧田,并不属于黄县辖下,因此不管是秋粮还是夏粮,一文钱都没解纳,县里的公人也不敢在太岁爷上动土,真正的问题就是接下去黄山馆的秋粮。 征夏粮的时候刚刚赶上黄山馆与龙口这边开始合作,柳鹏不但收编那边的乡兵组建了黄山馆的巡防分队,而且天天都把巡防队拉到黄山馆武力示威,而杨广文干脆把柳鹏派过来的巡防队看作给他撑腰的武力。 因此征夏粮的时候,杨广文这个黄山驿的驿丞就带头抗税,整个黄山馆也成了铁公鸡,那个时候正是柳鹏与姚厂公联手收拾常典史与董主薄没多久,加上陶知府又是新官上任谁也摸不着他的性子,县里的经承、班头根本不敢对黄山馆下狠手。 结果从龙口到黄山馆,这里明明是县里沿海的精华地带,差不多有两万人口,都快赶上县里黄册上的载籍人口了,由于杨广文格外强硬带头抵制的缘故,最后收上来的夏粮却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对于黄山馆到龙口这三四十里地的百姓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一时间杨广文与柳鹏都成了大家嘴里的万家生佛,但是对于刘知县来说,这简直说是飞来横祸,每年输送到府以及留在县内的钱粮是有定数的,龙口这边少收了三五斗,县内其它地方就得浮收六七斗才行保持平衡。 刘知县和苗县丞急得火烧眉毛,整天上跳下窜,偏偏姚厂公还没走远,根本不敢找柳鹏与杨广文的麻烦,只能在县里每亩地的夏粮加征了二十钱,这笔加征几乎把户房经承与三班班头都给逼疯,最后收上来的钱粮还是比去年少了半成。 不管是输送到府的钱粮,还是留在本地的钱粮都受到了影响,那边刘知县不敢找柳鹏出气,已经放出话来,接下去的三年一考杨广文肯定是落在他手里了,杨广文的考语别想过关了,只是杨广文也毫不客气顶了回去。 既然现在整个黄山馆都在他的管辖下,都是他自家的地盘,刘知县刮多了地皮,他杨某人就只能吃土了,何况该交的粮钱他也让黄山馆的父老都交齐了,抗交的只是府里县里胡乱摊派的苛捐杂税而已。 刘知县写的考语只能起到参考作用而已,到时候他自己有一群官夫人官小姐的路子,柳鹏这边又有司礼监的路子,他又何必又看刘知县的脸色,反正县里年年都拖欠着黄山站驿站应得的钱粮夫役,如果刘知县跟他打官司, 得先把这笔帐弄清楚再说。 最后折腾了好些时日这事都没个正式的结局,只是刘知县最后还是到陶知府告了杨广文与柳鹏一状,这次江浩天与沈滨过去,陶知府就因为这个问题狠狠敲打了他们。 而柳鹏也觉得秋粮才是大问题:“秋粮这事,我回头还要与杨老爷好好谈一谈,商量一个章程,让陶知府颜面上勉强能过得去。” 为什么这么说,关健就是这位陶知府按照沈滨的说法就是“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这三项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而龙口到黄山馆这三十四里地近两万人口,往年解纳的秋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少了这笔钱府里县里肯定不能接收,但是完全按往年的章程解纳,那么不管是柳鹏还是杨广文都不同意。 谷梦语当即答道:“县里的刘知县刚才也派人递话过来,说是秋粮要上市,想同柳鹏弟弟商量出一个章程出来。” 赋税这个问题大家都关心得很,甚至陶知府明面上说是龙口上贡一千六七百两银子,还要派税使到龙口,实际也是为了这个秋粮问题,而那边江清月又补充了一句:“柳少,你有空得好好管一管杨老爷,您不常驻黄山馆,现在他是把黄山馆的巡防分队当作自己的家丁了。” 家丁并不是贬语,军中将领最精税的亲兵才是家丁,杨广文也很看重黄山馆的巡防分队,但问题在于,江清月一直分管着巡防队,黄山馆这支巡防分队正是江清月的属下,连同巡防队的钱粮都是龙口这边支付的,可是杨广文天天来拉拢巡防分队,到处指手划脚,这让黄山馆的巡防分队有些无所适从了。 说到杨广文,那边谷梦语也不由说了一句:“柳鹏弟弟,有些事情你是要同杨老爷好好摊开谈一谈,现在黄山馆占了我们多少好处,但是却是连一文钱都不肯出,这样下去,龙口这边恐怕要撑不住了。” 柳鹏不由苦笑了一声。 杨广文明明是有官身的驿丞,却毅然投靠到柳鹏这边来,对于龙口这个小集团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让龙口简直如虎添翼,但时间一久,磨合就有很多问题。 问题就在于杨广文是个有官身的驿丞,地位实在实在太高,明明是卖身投靠,但是杨广文一般都不到龙口来,而是在黄山馆主持大局,而且他现在在黄山馆有了柳鹏与龙口的支持,简直就如同是土皇帝一般。 自是其是,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用来形容现在的杨广文恰如其是,除了柳鹏过去以外,杨广文谁的面子都不卖,而且他也有这样的本钱,谁叫他本来就是有官身的驿丞,而且在黄山馆本来就属于有力人士,手上统领着好几十个驿夫。 现在别说是龙口这边的人,就是府里、省里的官员过境在黄山馆驿住宿,杨广文照样是飞扬跋扈,该收的银钱绝不少收,不合理的条件一律拒绝,甚至在县里收夏粮的时候惹出了天大的风波。 说到杨广文,江浩天也有怨言:“是啊,再这么下去,黄山馆是黄山馆,龙口是龙口了!” 只有沈滨没说话,柳鹏倒是有主张:“不,龙口是龙口的,黄山馆不管怎么折腾,始终都是我们龙口的地盘,孙猴子再会折腾,还能逃得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吗?如果没有这点信心,我们怎么在登州立足。” 第251章 福王藩田 第251章 福王藩田 柳鹏继续侃侃而谈:“我会找杨老爷好好谈一谈,但是谈的时候肯定是互相尊重,没有杨老爷,咱们龙口肯定要耽误两三年时间,杨老爷对我们是大功的,杨驿丞不愿意到咱们龙口来,那咱们想办法给他创造条件就是了,让他常过来,反正也就是三四十里地,一天就可以回去了!杨广文真有大功啊!” 说到这,柳鹏朝着沈滨问道:“爹,您那边族里还有没有没出嫁的姑娘没有,本份一点听话一点的,咱们可以跟杨驿丞亲上加亲!” 这个结果显然出于江浩天他们的意料之外,他们原本觉得柳鹏肯定好好收拾一下杨广文,只是没想到柳鹏确实是给足了杨广文面子,不但不愿意收拾杨广文不说,甚至还提出要让杨广文做沈家一族的女婿。 倒是沈滨觉得这个结果不差:“杨广文跟我们感情联络得少,那我们跟他多多联系一下感情,我帮你找一找,嫁过去是正妻?” “无所谓,只要是自家亲戚就是,而且她嫁过去就是妾室,迟早也会是正妻,不会委屈了她!” 柳鹏对于这一点是自信十足,杨广文再怎么折腾,也只能在黄山馆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到时候龙口水涨船高,黄山馆那边肯定会同龙口真正成为一体:“不管能不能成亲戚,反正我就是那句话,杨广文有大功,谁都不能动他!” 江浩天、谷梦语之所以考虑要敲打一下杨广文,并不仅仅是他们不欣赏杨广文,而是杨广文在黄山馆日子过得太畅快了,很多黄山馆那边的头面人物现在都觉得自己跟柳鹏直接接触就行了,不必通过杨广文中转了,搬开了杨广文这座大山,黄山馆同样也能过得更好。 但是事实上他们也同柳鹏接触过了,但是柳鹏的看法很简单很明确,搬开了杨广文这座大山,恐怕黄山馆这边的局面会不可收拾,龙口这边恐怕也是同样难以服人。 要知道杨广文可是正式的官身,他投靠龙口这边,得下多大的决心,这又是多大的功劳,结果半年时间不到,柳鹏就把杨广文一脚踢开了,这让大家会怎么想。 不论如何,柳鹏都是支持杨广文在黄山馆放手作出一番事业,甚至出台一些跟龙口竞争的举措都无所谓,只要自己把龙口经营好了,自然就会万川归海。 当然,巡防分队这支队伍自己得抓在手上,兼职的巡防队员同样得抓在手里,也可以往黄山馆适当地安插一些钉子,甚至还可以适当地收回一部分权力,但这一切都必须在尊重杨广文权威的基础才能行。 沈滨在官场历练得这么多,看到柳鹏这么滴水不漏,倒是开心起来:“看来我是找了一个好女婿,看来秋粮也是有章程了?” “是陶知府那边有章程了!” 柳鹏笑了起来:“还是得用生丝!” 江清月就觉得柳鹏想得有些差池:“生丝的盘子总共就这么大,恐怕喂不饱陶知府,正如沈叔叔说的,陶知府这人极好钱极好功业。” 虽然说东三府生丝的盘子大得惊人,春秋两季柞蚕有一万五千担,而春季的蚕丝足足有五万担,但是这么大的盘子登州至多只能吃到一半的样子,王道一对于青州那边可以说是鞭长莫及,今年的春蚕至少只收到了三成而已。 而且王道一已经把收蚕的门路都控制住了,陶知府想要插手那等是虎口夺食了,今年陶知府刚上任的时候,就主张王道一把收茧的利润拿出来作公益,结果直接被王道一顶回去了,而且陶知府为了尊重前辈,还不好发作。 陶知府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而王道一则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而且两个人都在南京工部作过一任主事,而且说是工部主事,却都没在南京担当京官,而都是奉命到芜湖关监收取关税,从这个履历来说,王道一确确实实是陶知府的老前辈,他不肯把收茧的利益交出来,陶知府也是无可奈何。 只是柳鹏笑了起来:“今年的春蚕行情这么好,明年的盘子就不是这个数字了!” 江清月没明白,谷梦雨却是明白过来:“明年的春茧恐怕至少增加一两成吧?” 整个东三府的蚕茧与生丝生产一直处于很低的水平,特别是柞蚕茧明明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但是一年下来两季收成也不过是一万五千担而已,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原因就在于衡王府的收购价实在太低了,低到很多蚕农宁可把柞树、桑树当柴烧也不愿意继续养蚕的程度,。 今年这一季春茧的收购,由于杀出来王道一老知府的缘故,衡王府每担山蚕茧的收购价都加两钱五分,而且还是地头价,考虑脚力钱的因素实际是加了三钱还多,而王道一这边的开价更高,这样一来,养蚕就成了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 不管是登州、青州还是莱州,很多已经抛荒多年的山蚕场、桑林现在已经又重新恢复起来,如果不是今年的秋蚕得去年底就要留好种,恐怕今年的秋蚕就要多收个一两成。 但是明年的春蚕、秋蚕比今年增加一两成的产量肯定不成问题,柳鹏甚至很乐观地说道:“不止一两成,应当说有两三成,若是跟陶知府把这其中的利害讲清楚,我想陶知府肯定有兴趣。” “难道让陶知府去抢王老的生意?”江清月当即问道:“别忘了,王老是黄县人,所以把生丝的出海口放在龙口,若是陶知府介入了,那生丝就要在蓬莱出海。” “不不不!”柳鹏笑了起来:“别忘记了沈叔叔的那个评价,陶知府是极好钱极好政绩的性子,如果我们登州府的山蚕与桑蚕有了好收成,这不是极好的政绩?” “是这么一回事。”江浩天来了兴趣:“实际只要把我们登州的山蚕业恢复起来,咱们登州的老百姓就不用担心税吏上门催讨赋税!” 用柞树养山蚕,实际属于经济作物的一种,效益比种粮高得多,强制登州民谚常言“一亩林,十亩田”讲的是放养山蚕,只是过去在衡王府的收购政策下,登州的山蚕业始终处于半死不知的状态。 而那边江清月却问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可是沈叔叔是说陶知府极好钱极好功业,政绩是有了,钱从哪里来?” 柳鹏笑了起来:“如果钱与功业这两者让陶知府挑一样,陶知府肯定会挑功业,而且既然有了政绩,自然就有了钱。” 虽然同样是极好钱极好功业,但是柳鹏猜测这样行事风格的官员让他们在两者之间挑一样,那自然是更看重政绩,而且只要政绩工程上马了,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银钱进帐。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他们就全明白了,谷梦语当即说道:“看来文官跟内官不同,前次姚姐姐来,他们内官办事是只看重银钱,生怕地皮刮不干净。” 如果姚卓在场的话,肯定会痛骂谷梦语几句,但是柳鹏却觉得谷梦语说得极好,只是他也有合理的说法:“实际上,他们内官也是更看重功业甚于爱钱,但问题是他们出宫就是奉命来刮地皮来捞钱,钱就是政绩,政绩就是钱,所以他们格外看重银钱,实际姚厂公还算节制,对我们也客气,那位田少监若是来咱们登州府的话,不知道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前次姚卓过境黄县,但是一切平平安安,只有闻香教受了一场天灾,被迫用万两银钱与财物换得常青山一个冠带闲住,可姚卓在府城蓬莱刮起来却是毫无顾忌,虽然说是给田立义打前站,却还是捞走了过千两,两相一比较,黄县父老都夸赞柳鹏这事干得漂亮。 只是姚卓终究是个女人,风格再怎么毒辣,也只是个女人,田立义田少监若是过境刮起东三府的地皮来,自然是毫无顾忌天怨人怒,而说到这,江浩天就毫不客气地问道:“说到这个,田立义田少监怎么还没来东三府?不是说五月就要来,接着六月又说马上要来了,结果现在七月了,还没看到人影。” 柳鹏笑了笑:“田少监,不对……我们得称他为田太监,现在他现在弄了一个都知监带衔太监的名号,大家都知道带衔太监的意思,跟同进士如夫人差不多,都知监带衔太监的意思就是这田立义不是都知监太监!” 江浩天当即又问道:“难道他是为了这个升官的时候才不来我们东三府。” “才不是!是他们宫里出了大事,是福王就藩的事情。” 当今万历皇帝可以爱极了郑贵妃与他的爱子福王,虽然未必是一心想把福王立为太子,但是所谓的正人君子跟神宗与郑贵妃已经争了二十多年的国本,争来争去,万历皇帝一方面步步退让满肚子委屈,一方面就觉得实在是亏待了郑贵妃和福王。 第252章 泾王遗地 第252章 泾王遗地 在整个文臣群体一波又一波的无情攻势之下,万历皇帝退了一步又被迫退了一大步,经受着难以忍受的委屈,先是在重重压力之下于万历二十九年立了太子,然后又是福王就藩的问题,这事情已经拖了十多年了。 万历与郑贵妃越不愿意让福王就藩,群臣给他们施加的压力就越大,甚至跟柳鹏用《登州沦亡痛史》的手段差不多,这些年为了国本案而泡制出来的揭贴与政治流言也不止一二起了,从万历二十九年一直拖到今年,眼见终于拖不住了,万历与郑贵妃不得不正式考虑福王就藩河南的问题。 越是如此,万历皇帝就越发觉得委屈了这个儿子,而郑贵妃既然争不到一个母仪天下,也不能为爱子争到一个太子,只能尽力弥补自己最疼爱的爱子,因此她一开价就是四万顷庄田。 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人了,虽然四万顷地看起来不大,但用一个最简单的对比来可以知道这个数字是多少过份,一个平方公里的土地只不过是十五顷地,换句话说,四万顷庄田等于是接近三千平方公里的田地,明朝一个大府所有的田地也不过是四万顷而已,而整个黄县在籍的田地也不过是四千顷而已。 而且这四万顷地还不能是什么荒山野岭,即使不是良田,也得是中等田地,即使是荒山野岭,以后福王府也有办法置换成良田,偏偏到了晚明,王府勋贵已经将天下间的田地山荡都占得干干净净,连插根针的地方找不到,新起的勋贵要弄到足够的田地首先就只对对旧勋贵下重手强抢田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朝自然不可能拿出四万顷地交给福王就藩,群臣反复力争,口水都快把万历皇帝淹没了,只是笔墨官司还在继续打着,但是就连明眼人都明眼看得出来,四万顷只是虚晃一枪,最后皇帝与郑贵妃多多少少要让步一些,但不管最后让步到什么程度,都只能得到河南之外再打主意。 河南就藩的亲王最多,现在就藩河南的藩王就已经有六位之多,而且大明朝一贯的宗室政策就是“多生孩子少养猪”,儿子孙子生得越多,占的便宜就越大,河南的周王爷就是全天下最会生的一家王府,占天家的便宜也最多。 万历初年周王府就有“郡王四十六位,镇、辅、奉国将军一千四百四十九位,中尉两千五百五十九位,郡县主君一千二百六十位,庶人十五名”,宗室人口共有五千二百三十五百名,以致本朝申时行就感叹过“今天下宗室之多,无过周府”。 而这么多宗室人口带来的财政压力更是大到吓人的地步,嘉靖四十一年就说“河南存留米八十万三千石,而禄米一百九十万石”,即使整个河南的存留米都发给各王府,照样不到禄米额数的一半,何况“官吏傣廪,军士月粮,皆取给其中”,而河南既然交不出足够的禄米,那周王府和各家王府就可以自行出手,时人都说“中州地半入藩府”、“ 田产子女尽入公室,民怨已极”。 既然半个河南已经是周王府和其它王府的庄田,万历皇帝与郑贵妃除了考虑强夺民地之外,只能把主意打到河南之外的其它地方,郑贵妃与万历皇帝私下的意思就是在河南搜刮出一两万顷地之外,而剩下的份额就交给了湖广与山东两省分摊。 田立义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升了一个有名无实的都知监带衔太监,就是宫里京里都希望他能在山东能发挥更大的作用,郑贵妃也对新任的田太监寄以厚望,希望他能从山东刮出几千上万顷良田来。 说到这,柳鹏就说道:“姚姐姐倒对我们龙口挺客气,他说了,我们龙口这边原来是泾王府的庄田,他问我们该怎么处理?” 姚卓这个人情卖得够大了,因此柳鹏说话的语气也是显得有些感动,龙口这边原本是泾王府这边的牧场,而这次要为福王要在山东搜刮出几千上万顷田地,首先就是考虑泾王府的国除遗地。 泾王府是个搜刮民间田地的行家里手,他在世的时候不知道搜刮了多少庄田,死后光在沂州退还的民田就有两千多顷,即使国除数十年,仍然留有国除遗地一千二百八十一顷,只是即使拿泾王府的遗地凑数,仍然还好几千顷无法着落,只能准备强征民地,因此这段时间田立义与姚卓就在这个问题与山东地方上不断扯皮。 “划到福王府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江浩天当即就问道:“王府对待佃户,可比本地的地主要严酷得多了。” 不管是衡王府,还是其它藩王府,一直就喜欢简简单单地赚钱,因此手段最最简单粗暴,甚至不给别人任何可能的赚机机会,这也是柳鹏向来不考虑王府合作的问题。 只是福王府也有福王府的好处,柳鹏就说道:“福王府那边纵然是贪了一些,但是只要把握得好,我们打出福王府的旗号,是没人敢查我们。” 谷梦语不同意这个说法:“现在就没有敢查我们,柳鹏弟弟,现在府里县里根本不敢查我们龙口。” 龙口现在属于违禁的私港,真要抓到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只是杨广文投靠过来以后,即使是府里最固执最保守的官员都默认了龙口开港的事实,只是主张以更合理更人性化的方式进行管理。 毕竟柳鹏手上可是掌握着将近两万人口,自己随便说句话,就要往死里得罪这两万父老乡亲。 得罪两万父老乡亲,府里县里的老爷未必惧怕,可问题在于,黄山馆到龙口这片沿海地带文风颇盛,不但出过进士老爷,还出过好多举人、秀才、贡生,都是地方上的有力人物,得罪了他们就别想在地方上混碗吃。 除了地上的有力人物外,还有好多朱子洪这样的土霸恶棍,府里县里的老爷胡乱说话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而这些土霸恶棍报复起来也是毫无顾,甚至公然打你闷棍威胁杀你全家,你想用官场对付他们,他们又有柳鹏这个保护伞。 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顾忌:“县里我们肯定是有办法,但是府里恐怕就只有六七分把握,关健是省里我们没门路啊……” 沈滨虽然有一些省里的朋友,但只是好朋友,平时能通风报信甚至帮沈滨摆平一些小事,但这件事情他们却帮不上什么忙,沈滨甚至还补充一句:“省里我们或许还可以周旋一下,京里宫里就麻烦了,龙口这边毕竟是泾王的遗地啊!” 泾王在山东有一千两百顷遗地,柳鹏这边虽然有姚卓的门路,但是龙口不按泾王遗地这个口径往上报恐怕后患无穷,不但省里府里有意见,甚至在县里也会惹出大麻烦来,柳鹏、江浩天与谷梦语的仇家或许就准备借这个机会上来咬一口。 毕龙口这百顷遗地如果不报上去,到时候肯定会有其它府县多摊派上百顷的田地,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那边江清月当即问道:“姚姐姐写信过来询问我们的意见,但是我觉得田少监既然主持这件事,恐怕是希望我们把龙口这边的草场都报上去,甚至把多占的那些山林田地都报上去。”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麻烦,一时间大家也商量不出一个章程,柳鹏就说道:“真不行,把杨广文请过来,他既然加入咱们这个小团体,咱们小团体也有小团体的气象,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得问问他的意见。”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与沈滨他们都没有意见,而杨广文也是官场里的行家里手,这些年他在黄山馆见识不知多少官场上的老奸巨滑,他开口就问道:“柳少,我先请教一句,龙口这边大约有多少顷地?” “大约一百一十顷地,除此之外泾王殿下当年还格外多占了四十顷地,但这四十顷实际是没名份的。” 杨广文当即说道:“倒不是什么大数,只是柳少我请教一句,姚厂公的来信之中,有没有提到福王府的管业问题?是自行管业,还是州县代征?”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柳鹏不由锁紧了眉头,而谷梦语倒是心直口快地说道:“姚厂公没有提及这个问题,既然没有提及的话,那就是王府自行管业了,毕竟当今天下可是格外疼爱福王殿下。” 对于晚明的王府来说,能不能自行管业,往往代表着他们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而杨广文当即说道:“那就麻烦了,我的意见是不要报,不能报。” “为何?” 这其中的猫腻,杨广文清楚得很,他当即说道:“如果不是自行管业的话,那没有什么事,一亩地起科至多不过五升,折银不过三分,换句话说就是一亩地征三分银子,一顷不过是三两银子,而且有我与柳少在,谁也不管多收龙口的银子,龙口这边就按两百顷来计算,也不过是六百两银子。” 既然有通海之利,六百两银子倒不算什么,而谷梦语则问道:“那王府自行管业又怎么样?” 第253章 张艺赫 第253章 张艺赫 “王府自行管业的花头就多了。”杨广文当即说道:“一亩地至少要征八升,搞不好就是一斗半甚至两斗,换句话说,一亩地要征七八分银子甚至一钱银子,而且咱们龙口油水这么多,福王府那边办事的人肯定眼红,搞不好一亩地收个两三钱银子都有可能,姚厂公与田少监只能负责上报,收租子的事情他们肯定管不着。” 柳鹏粗粗算了一下,被最后的数字惊动了,而江清月几乎已经跳起来了:“福王府一年要拿走好几千两?” 杨广文很自信地说道:“以藩王府的德性,没收龙口这边一万两银子,那是便宜咱们了。” 杨广文这么一说,柳鹏就觉得受益非浅:“杨老爷果然是杨老爷,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难怪姚厂公会特意写信问我这件事,我如果不注意,恐怕就要掉坑里了!” 杨广文笑了笑:“没什么,这没什么,只是官场上的一点心得罢了。” 虽然说是心得,但是柳鹏还是越发看重杨广文了:“老杨,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在咱们这边好吃好喝,以后你们得多来龙口,咱们之间得多多走动,最近有些人可是我耳边常说了你的小话。” 杨广文也听到这样的风声,只是他自视甚重,而且按官品他还高过了柳鹏,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龙口来解释的必要,但是柳鹏说的这两句话他能听得进去:“好,咱们之间得多多走动,今年的秋粮,咱哥俩得好好想想办法,把府里县里不合理的要求顶回去。” 柳鹏笑了起来:“已经有人在陶知府面前告了你不止一状,不过我都帮你顶回去了,只不过秋粮是大事,等我从青州回来,咱们好好商量出个章程,到时候自然可以公私两利。” 杨广文与龙口这边走动得少,还真不知道柳鹏这两天就要出门了,他当即问道:“柳少准备去青州干什么?” 柳鹏笑了笑:“王道一老知府前两个月收丝的时候,在青州府吃了些亏,甚至还死了人,而且秋蚕也要上市了,所以他请我带巡防队去走一趟东三府。” 杨广文当即问道:“柳少准备把巡防队都拉出去?” 柳鹏答道:“主要还是马队,再带几十个步队出去。” “那好啊!”杨广文笑了起来:“那柳少顺便帮我带几封信还有几份薄礼,我正好不知道怎么送过去,说不定我那些朋友还会帮上柳少的忙。” 柳鹏原来以为杨广文的这些朋友,就是传说中与杨广文来往密切的官小姐官夫人,只是出发以后才发现这些人当中并没有什么官小姐官夫人,而是杨广文在官场上的朋友。 杨广文的朋友,至少跟他们差不多层次的存在,不是县里的杂职、吏员就是地方的豪强,最多的还是驿站系统里的驿丞或是驿夫头目,这些人倒是给柳鹏提供了很多帮助,毕竟柳鹏也是第一次把马队拉出来过百里。 这当中不管是马队还是步队,都发生了不少意外,如果没有杨广文的这帮朋友,或者是江浩天在江湖上没门路,或许就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但凡到了地方,都会有人出面接待,虽然柳鹏带了三十马队加上五十步队,但是杨广文的朋友总会如同变魔术一般,给柳鹏变出足够的草料与马廊,甚至还提供了足够热水、住宿,不知替柳鹏省去了多少精力与时间。 说起杨广文,他们的评价都不错,都说杨广文这人靠谱,这倒让江清月对杨广文有了很大改观:“没想到杨驿丞在外面有这么多朋友。” “这些门路都得用起来啊!”柳鹏说道:“咱们龙口在官场上的朋友还是不够,这次出来,倒是认识了很多朋友,以后这些朋友都得用起来。” 人情可以说是越用越薄,虽然柳鹏每到一地都付了足够的银钱,但是人家这份情谊得记着,以后人家到龙口来柳鹏当然也得热情接待一番。 由于杨广文提供了驿站上的关系,所以整支巡防队一直是沿着东西大道进行机动,这其间也有人以好奇的眼光拦下了这支队伍,或者让他们提供正式的文书,毕竟这么大规模的马队,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对于州县来说是很大威胁。 只是这一切早就被王道一摆平了,很多地方上的豪强或是吏员听说他们是来帮王道一收丝,当即对柳鹏赞不绝口,甚至还主动提供了很多帮助。 正所谓大河水涨小河满,过去衡王府办事太不地道,大家根本没在生丝生意上捞到什么好处,而现在倒好了,王道一出面收丝,让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处进帐,而且王老知府一心是把这生意经营得长久,现在连登州的马队都请来了。 虽然王道一也没有跟衡王府正面对峙的勇气,柳鹏这支马队纯粹是秋蚕上市之前给蚕农与代理人打气的,秋蚕上市的时候自然会撤回登州去,但是有武力支持与没武力支持,完全是两回事,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今天的秋蚕至少能多收上来一成。 这一路过去,除了马队与步队自己出了一些小漏子之后,倒是一路太太平平,没出什么意外,只是沿路总是能看有人在路旁焚香,江清月不由说道:“看来闻香教上次在黄县栽得不够啊,教众越来越多了!” “何止是教众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多了!”柳鹏答道:“只要咱们大明朝吏治还这么胡闹,他们闻香教恐怕还会越来越得意。” 虽然是过了四十年太平日子,但是整个大明朝的吏治是越来越糟了,甚至每个人都已经明白这样继续下来肯定是会出大问题,但是谁也拿不出解决的问题。 天气一年比一年冷,天灾一年比一年多,人祸更是剧演剧烈,在这种情况下,闻香教就有足够的吸引力,虽然他们在登州府遭受了两场大挫,甚至于连他们的教主都被抓进了诏狱,但是日子越来越难过,除了入闻香教之外,这些老百姓实在想不出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因此柳鹏的马队对于这些闻香教众除了怒吼威喝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甚至连武星辰自报名号,说是自己是整个登州府赫赫大名的武一棍,但是现在这是莱州府,根本没有人知道武一棍是什么来路,因此武星辰的得意算盘完全算错了。 一路行来都是沿着官道走,而且还有驿站接待,即使是官道附近都有这么多的闻香教众,柳鹏已经不敢想象那里官道无法抵达的深山老林之中,又有多少闻香教的教众。 因此一路行来,柳鹏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几天之内都走到莱州府与青州府边境上,柳鹏不得不命令整支巡防队休整两天,并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收容掉队人员。 一路行来虽然是沿着官道走,但是道路艰难,要穿越崇山峻岭,多数时候为了节省马力,柳鹏在内的马队只能徒步牵马前进,还有好些人员坚持不住掉队了,还好有杨广文的路子,这些掉队的巡防队员可以在驿站休息一两天再赶上来。 柳鹏发现就这么几天行军,掉队的人员已经达到了十分之一,这还是已经收容一部分掉队人员的结果:“接下去就是青州府了,青州府跟咱们登州府和莱州府不一样,大家得做好战斗警戒。” 虽然王道一和柳鹏说过这只是武装示威,绝对没有跟衡王府武装对抗的意思,而且秋蚕上市会让柳鹏把巡防队撤回黄县,但是柳鹏也不得不做好战斗准备。 这可是衡王府的主场,而且还有一个从黄县逐走的阉人周杜达一直虎视耽耽地关注着柳鹏,还不要说衡府仪卫府有着过千人的武力,自己这支小小的武力想要在青州府进行一次武装示威,得做好一切准备才行。 只是柳鹏的休整才进行了一天,青州府那边就有人过来了:“柳少,您怎么停下来了,我们在青州一直等着你们早点过来了!” 柳鹏倒是朝着江浩天询问道:“这位大兄是哪一位?” 江浩天回答道:“这位是张艺赫张老板,整个青州都赫赫有名的山场蚕老板。” 根据江浩天的介绍,张艺赫这一家人已经是五代人以养山蚕为生,而且在诸城这个山蚕养殖的起源地,他也是山蚕同行会所的会首,换句话说,他本人代表整个诸城山蚕业的利益,难怪他十万火急地来找柳鹏请他们进驻青州府。 而他本人也是整个诸城排名第一的山场场主,手上至少有上千亩的柞树林,每年春秋两季山蚕都能有过千担山蚕茧的收获。 柳鹏不由肃然起敬:“春秋两季都有上千担山蚕茧的收成,了不得,了不得!张老板您这可是百万身家啊!” “什么百万身家,茧子价格起不来,连官府的赋税都交不起了,现在还欠了整整三年的赋税啊,今年听说又要加赋了!”张艺赫一口山东话:“还好王老爷出面,总让咱们养蚕人家看到了一点希望,柳少,您什么时候到诸城去?” 第254章 张氏兄弟 第254章 张氏兄弟 柳鹏当即答道:“还得再等一天再说,我这帮兄弟走了这么久,已经有点疲了,让他们再休息一天就出发。” 而张艺赫嗓门响亮地说道:“柳少,您得快点,咱们几百户养蚕人家都等着你的马队过来走一圈,只要你马队过来过一圈,咱们秋蚕就能多一成的收成。” “我哪有那样的本领,再说了,就是收成多了,也得是明年的春蚕才行。” 柳鹏现在学了一些山蚕业的常识,今年的秋蚕肯定是去年特意留的种,要说收成多了,也得是明年的春蚕才行,今年的春蚕收成不错,那蚕农肯定会特意多留一些蚕种。 只是张艺赫却笑了起来:“柳少,那是你们登州人的玩法,咱们青州这边不一样,虽然还是留了那么多蚕种,但是只要行情好,咱们多用些心,秋蚕至少能多上一成,就等着柳少的马队你过来走一圈,柳少明天出发怎么样?” 不管是江南还是山东,桑蚕很少有秋蚕,而柞蚕倒是有春秋两季,秋蚕的产量比春蚕还要多一些,但是柞蚕与桑蚕一比又是小头,因此王道一才会柳鹏过来玩一回武力示威,又不致于引发衡王府与临清那边的反弹。 毕竟山蚕中的秋蚕在全年之中只是个小头,王道一就是多收了一些秋蚕也不致于对临清那边造成致命的影响,而柳鹏倒是有些担心:“走了这么多天,怎么也得好好休整两天,何况我们这边人生地不熟,诸城那边又有衡王府的人。” 张艺赫则是笑了起来:“柳少只管过来就是,诸城那边交给我负责就是,诸城那边确实是有衡王府的坐探,柳少知道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张艺赫这么一说,柳鹏也好奇起来,他当即问道:“衡王府派了谁在诸城收丝?” 张艺赫笑得更开心,他说道:“是我弟弟在诸城帮衡王府与郑家收丝,我作为会首则秉持中立态度,生丝往哪边走都行,只要丝价高就成!” 柳鹏不由多问了一句:“令弟?” “没错,我亲弟弟,过去衡王府只准他帮郑家运丝不许他收丝,今年王老爷出手了,衡王府急了,郑家也急了,为了在诸城多收些丝,所以就让他出来收丝!” 说到这,张艺赫压低了声音说道:“实际过去几年都是我弟弟帮衡王府在具体操作,但是衡王府说他只是运丝而不是收丝,大头都被衡王府拿走了,今年我弟弟少收了四成丝,但是钱还多赚了三成。” 柳鹏自然明白过来了:“那令弟还是欢迎我们过去了?” “只管过去,只管过去!”张艺赫说得很痛快:“过去了,我有钱赚,我弟弟也能有钱赚,过去只有衡王府一家在收丝,可是把我们坑苦了!” 说到这,张艺赫又补充了一句:“刚才江老板是不是给我脸上贴金,说我一年春秋两季都能出上千担山茧,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年衡王府与郑家介入以后,咱们养蚕人家就没过过好日,过去十年,我亏了五年,赚了三年,还有两年勉强保本,所以山场也只能收起来了,春蚕肯定没有一千担。” 山蚕行情不好,象登州很多山场就处于关闭状况,甚至连黄县王家这么一个大家族的蚕场都被迫关闭了,而诸城这边技术水平和生产水平都处于整个山东的最顶峰,因此还能维持着生产,但也被迫压缩规模。 说到这,柳鹏就说出了自己的目地:“这次到青州来,一方面是想来走一走,另一方面是想引种几株柞树!不知道张大兄能不能割爱。” “没问题,没问题!”张艺赫当即说道:“前两个月是那个陈别雪过来引种吧,我让他移走了七十株,但是我觉得肯定不够,柳少肯定会再来,现在柳少果然来了。” 说到这,张艺赫很直爽地说道:“柳少既然开口了,一百株,两百株那都没问题!” 只是对于山蚕养殖业来说,不管是一百株还是两百株还是有点杯水车薪的样子,但是张艺赫这般给面子,柳鹏当然不能说太多,他只能准备在这个树群的基础上再次引种。 只是张艺赫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柳少,您在登州说话管用吗?” 柳鹏笑了起来:“我在登州未必管用,但是在黄县这一圈,我说话了,别人不敢不听,若是在龙口到黄山馆这三四十里,有人敢不听我的话,自然知道下场。” 柳鹏这么一说,张艺赫突然来了兴趣,他笑道:“柳少,那我如果到登州去包山,柳少支持不?如果柳少支持的话,咱们可以合伙去包几座荒山。” 登州府可以说是整个山东省最落后最贫穷的地区,正因为如此登州的开发程度也最低,甚至相比宋元时期都要大大退步,境内有太多没有得到开发的荒山野地了。 而现在张艺赫提的建议正是柳鹏想要作的:“怎么一个合伙法?” 张艺赫回答道:“柳少,我可以给你提供三千株柞树苗,我派人过去帮你管养,保证五年成材五年出茧,如果没成材没出茧,我负责给你补全了!” 三千株柞树苗,这就有点意思了! 只是柳鹏却是当即问道:“那张老板准备在登州包多少山场?” “我是买!”张艺赫倒是大气得很:“能买多少山场,我就买多少山场,柳少我与你不同,山场是多多益善!” 这才是柳鹏心目中的山东汉子,柳鹏当即答道:“三千株太少,两年五千株,后续再移植多少株,我可以慢慢谈,你放心,只要我在龙口一日,就保你平平安安。” “多谢柳少了!”张艺赫笑了起来:“我倒是还有些想法!” 柳鹏越发好奇起来:“什么想法?” 张艺赫当即问道:“听说王道一在柳少那边放了几张织机?”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柳鹏答道:“怎么,张老板也想在龙口这边放几张织机,那我是不胜欢迎啊!跟王老知府一样的条件,三年内我不收一文钱。” 张艺赫笑了起来:“我不仅要放织机,而且还准备在龙口那缧丝,柳少,我还准备在龙口弄一个山茧集市,柳少,我知道你是个言出如山的硬汉子,就问你一句,能不能在龙口搞一搞?” 柳鹏没想到张艺赫的野心竟是大到这种程度,他当即问道:“张大兄是诸城土著,何必把产业都迁到龙口去。” 王道一的野心倒跟张艺赫差不多,也准备往上下游发展,只是王道一一心想着收茧的巨额回报,对于上下游的发展只是三心二思,并不准备投太多金钱与精力在这上面,因此他放在龙口的几张织机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一会开工一会停工。 而柳鹏已经听出来,张艺赫是准备在登州搞柞蚕的全产业链,到山蚕养殖到最后的纺造,甚至极有风险的山蚕、生丝贸易,他不但准备插手进来,甚至还准备做领头羊。 只是柳鹏并不明白,诸城对于山蚕业来说是人地两宜,本时空的人又是故土难离,怎么张艺赫还会一条心在登州发展。 而张艺赫自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理由:“柳少,在咱们诸城养养山蚕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想要办织场办山蚕集市,那就完全不可能,衡王府不把我的织机给烧了,郑家那边也马上会对我下狠手,有衡王府在,诸城这地方真只能是养养山蚕,就是山蚕都难养啊!” 柳鹏顿时明白过来了,他又问了一句:“可是张老板不是说过去十年,您亏了五年,保本两年,只有三年赚钱,您到登州去又要包山又要办织场还要开集市,有这么多银钱吗?” 柳鹏不得不怀疑张艺赫的经济实力,而张艺赫也给出了一个很明确的答复:“我们家养山蚕已经是整整五代人,整个诸城如果说谁真正在养山蚕上赚到了钱,那也只有我们家了,柳少明白我的意思不?” 柳鹏顿时明白过来明白,这也是很多明代商人的选择,有了钱怎么办,不是就是买田造宅子,就是把银钱藏在地底下,而不是用来扩大再生产。 不是这些商人没有足够的商业意识,不想扩大再生产,而是这些商人根本没有扩大再生产的途径,若是把赚来的利益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上,不是被王府敲闷棍就是被勋贵内官看上,或者是府里省里的大老爷来谋夺你的产业。 张家既然五代人都以养蚕为业,也不知道在地底下藏了多少银钱,而现在张艺赫终于看到成为真正山蚕业霸主的一线希望,不但把柳鹏的巡防队请到诸城去走一圈,甚至还准备要带大笔银钱到登州发展山蚕业。 柳鹏笑了起来:“那是不胜欢迎!张老板,您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负责帮你摆平了,还有,张老板,您如果需要银子周转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家梦雨姐姐,保证利息是折上再打折。” 第255章 姚姐姐的召唤 第255章 姚姐姐的召唤 张艺赫没想到柳鹏居然还推销起了自家的业务,不过张家虽然在青州府养了五代柞蚕,也攒下了大笔大笔的金银,但是到青州去大搞特搞山蚕业,至少是三五年内只见银钱砸出去不见银钱进来,这攒下来的银钱到底能不能支持到云破天空的那一刻,就连张艺赫自己心里都没底。 他虽然身在青州府,却也知道龙口那边确实提供一种格外方便快捷的借款服务,到时候真需要用钱周转的时候,确确实实可以考虑考虑:“那就多谢柳少了!” 大家既然达成了合作共识,柳鹏就很随意地询问道:“张老板,您是去青州了,你弟弟是有什么想法没有?” “我去了登州,青州这一摊子恐怕就要交给我弟弟处理了,柳少放心,我弟弟叫张艺铭,青州府都叫我们兄弟赫赫有名,赫赫就是张某,那个有名就是指我弟弟,没有我弟弟支持,我还去不了青州府。” 对于很多家族来说,这是两头下注,不管发生了什么,诸城张家都会长盛不衰,只是柳鹏现在心底也是万分欢喜。 张艺赫这么有实力的大商人大老板到登州到黄县到龙口来落户,在另一个时空那是可以在市委常委会上大讲特讲了,甚至可以这么说,张艺赫过来了,柳鹏的谋划就能成功一半了。 不过张艺赫很快就说起了他们的安排来:“柳少,我跟你好好说一说,咱们该怎么配合?你放心,只管在青州府这边武装巡逻就是,衡王府好些人都跟我打过招呼了,柳少你放心带巡防队沿着官道就是了!” 柳鹏还是有些担心,事实证明柳鹏是过于担心了,他沿着官道与驿站一路前进,这一路行来都是太太平平,事实上很少有人象赵宁那样吃了豹子胆,敢在大路上聚焦几十人公然袭击有公门色彩的队伍。 现在的赵宁已经是无影无踪了,他与他的匪帮都遭到了整个登州府黑白两道的全力剿杀,石山之战过后的一个多月里,登州府的公人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追杀赵宁,他们把福山银案中受到的一切委屈与挫折都发泄在赵宁身上,甚至把福山银案的罪名都栽在赵宁的身上了。 凭心而论,大家都觉得福山银案跟赵宁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但谁叫福山银案久悬不决,不管是黄知府还是陶知府,或是其它人,脸上都不好看,升官发财都没了指望,而赵宁既然胆大包天敢袭击公门的队伍,那福山银案就只能是他干的,虽然没抓到首犯赵宁,但案子破了,大家即使不能升官发财,也能勉强过关了。 因此现在赵宁的悬赏一口气加到了五十两,而柳鹏得到的消息也是赵宁的流贼团队已经崩溃了,赵宁本人也在登州立足不住,只身逃往西三府。 只是一想起赵宁来,柳鹏变变得格外警惕起来,谁会想到居然有那么胆大包天的流贼,特别是现在已经在张氏兄弟的配合之下巡视了一番诸城,队伍随时准备撤回莱州府的情况下,大家更要全神贯注,千万不可马虎! 要知道衡王府有一位阉人周杜达可是柳鹏的绝对死敌! 柳鹏刚想到这,前面突然来了一骑骡马,来得颇快,柳鹏当即命令道:“小心些,大家小心些!” 虽然这只是误会而已,但是柳鹏并不希望最终会变一场意外,虽然对方只骑了一匹骡子,但是柳鹏仍然是不敢大意。 只是走得近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看起来不怎么起眼,而且手上还没带什么兵器,骑着的骡子更是十分温驯,只是大家刚松了一口气,那边骡上的人却是尖声细气地叫道:“柳少,柳少!” 看到对方嚷着自己的名字,柳鹏多瞧了一眼,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他大声笑道:“中贵人这是从内书堂学成回来了?” 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天姚卓带着的一个小宦官,柳鹏当时恭维了他几句,让这小宦官都找不着北,而小宦官显然是非常爱听恭维话,听到柳鹏这么说,他停下骡来说道:“哪有什么福份去内书堂读书,我这辈子只求跟我们田太监田贵人一样,混一个都知监太监出来就心满意足了!” 柳鹏笑了起来:“实职吗?” 都知监虽然在宫中是下下衙门,号称“极难升转”,但终究是内府二十四衙门之一,柳鹏这么一说,这个小太监当即说道:“柳少您说得太过了,我不想什么实职太监,不管是带衔太监还是挂衔太监就够了,即使京师不行,让我去南京去作一个带衔太监也够了。” 虽然到了晚明,太监这个头衔已经不大值钱,而且乾清宫管事、打卯牌子之类,明明没有太监的头衔,权位却远远高过普通太监,但是在小宦官眼里,太监仍然是无比高大上的存在,哪怕是一个闲职太监,日子都比他现在爽快一百倍。 柳鹏笑了笑起来:“以中贵人的英伟不凡,怎么能委屈作个带衔太监,肯定是实职的太监,而且还得是内府最好的实职缺,即便不在司礼,也得在柴薪司。” 司礼监是权力大得惊人,柴薪司是油水多得惊人,在内府这都是顶尖的缺,而这小宦官笑了起来:“既不指望司礼监也不指望柴薪司,在都知监作个太监也好,至不济还可以去钟鼓司做个太监。” 他倒是把柳鹏当作自己人,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人生规划都暴露出来,而柳鹏笑了起来:“钟鼓司比都知监还难升转上去,恐怕连黑山会都进不了,还是往高处走比较合适,对了,跟中贵人见过好几次面了,还没请教中贵人高姓大名。” “小人叫盛洪安。”这小宦官当即自报家门,只是报过家门他不由一拍脑袋,赶紧说道:“刚才与柳少聊得开心,倒是差点忘了正事,姚厂公正好经过青州,听说柳少过来了,想请柳少过去谈点事。” “盛洪安,好名字好名字!”柳鹏却是对小宦官的名字赞不绝口:“名字就真好,一看就知道能作个司礼监掌印的太监,中贵人这么好的名字如果做不了司礼太监,我就不信了!对了,姚厂公现在青州吗?” 盛洪安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姚厂公与田少监一起过来的,想仔细看看青州府这边的情形,就在前面没多远的地方,姚厂公听说柳少过来了,就想跟柳少聚一聚。” 为什么田立义要同姚卓一起过来再查看一番青州府的情形,别人或许不明白,但是柳鹏却是很清楚,那肯定是为福王庄田的事情。 神宗皇帝要给福王四万顷的田地,而这四万顷庄田又由河南、山东、湖广来共同分摊,河南现在已经有六位藩王就藩,已经到了无处不是王府庄田的时候,不管怎么穿缝见针,能腾挪出一两万顷的庄田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剩下的任务就只能分配给山东与湖广了,姚卓给柳鹏的书信中透露过风声,说是郑贵妃希望田立义能在山东争取到一万顷庄田,如果山东方面拼命抵制的话,也得争取六七千顷庄田才有。 只是除了一千二百顷的泾王国除遗地之外,剩下的庄田都只能强占民田,“尺土夺自民间”,因此姚卓也希望柳鹏帮自己关注一下,看看哪里能够虎口夺食。 柳鹏在回信之中倒是推荐了山东头号的大地主大土豪,不是官方,而是有着过万顷地的圣人家孔府,只是柳鹏估计着姚卓和田少监或许会有下手的决心,神宗皇帝与文官却一定会抵制这种公利两利的好事。 在这种情况下,田立义与姚卓肯定会再跑一趟东三府,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田地可以占据过来作为福王府的庄田,因此柳鹏当即对盛洪安说道:“盛中使,咱们一起去见见姚厂公,说起来这东三府我比较熟,说不定还能跟姚厂公好好提点意见。” “好好好”!盛洪安知道柳鹏是山东土著,肯定能想出好办法:“前次您提的法子挺好,但是我们田太监虽然觉得这法子非常合适,但还是他不合适提,若是提了就要得罪太多人。” 柳鹏却侃侃其谈:“田太监田老爷提这个才是最合适的,盛贵人你要这么想,虽然得罪很多读书人,但是咱们都是伺侯皇上的,什么时候不得罪人啊?咱们根本不怕得罪人啊,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皇上觉得这事情合适,咱们就应当大胆提出来,得罪人怕什么!何况这建议,皇上自己不适合提,福王殿下与郑贵妃也不适合提,只有咱们皇上的贴身人才适合提!” 柳鹏这么一说,盛洪安倒是觉得格外顺耳,柳鹏确确实实是内官的角度出来考虑问题,没错!内官是皇上身边的体己人,得罪外朝怕什么,只要皇上宠爱就行了,国朝多少权阉,王振、刘瑾、汪直不是都把外朝得罪到死,照样不是飞黄腾达不可一世。 第256章 姚厂公的危机 第256章 姚厂公的危机 何况柳鹏的建议并不是直接向孔府占据的祭田下手,而是孔府这些年胡作非为非法占有的田地下手,可以说是名正言顺,怎么田太监在关健时候就犯糊涂了。 他很赞同柳鹏的意见,谁叫宦官在外朝的形象就是这么粗鲁:“是啊,这事外朝不好提,我们内朝提了无所谓,对了,柳少……” 他跟柳鹏谈得投机,也决定透露一点内情给柳鹏:“柳少,您这次如果见到姚厂公,您可一定要多多感谢姚厂公啊!” 柳鹏当即问道:“盛贵人,这怎么说?” 说着,柳鹏已经拉住了盛洪安的手,两个人的衣服都是长袖,因此柳鹏不知不觉间就递过去一个元宝,虽然不是五十两的大元宝,只二是十两一个的小元宝,但是盛洪安却收到这么一个小元宝已经很满足了:“前次柳少不是说要龙口那边报庄田不合适吗?田老爷收到信以后狠狠发了一通火,说是龙口那边可是有一百五十顷地,他从哪里再弄一百五十顷地出来!” 按照典籍图册,泾王府当年国除遗地足足有一千两百顷,对于田立义与姚卓来说,这一千两百顷不用奔走,直接划到福王府名上,可以说最合适最快捷最轻松的路子,甚至山东官面都承认这确实可以划给福王府。 可是柳鹏却认为龙口这一百五十顷不适合划给福王府作庄田,那么田立义与姚卓自然要花十倍、百倍的力气把这一百五十顷草场从其它地方找补出来,这样的操作肯定非常繁琐,甚至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麻烦。 因此田立义不但把柳鹏骂了一通,甚至还砸了东西,洪盛安说道:“咱们姚厂公虽然也觉得柳少的要求难办,但她是个细心人,跟田老爷谈了好久,又千方百计想办法,终于把田老爷安抚下来。” 柳鹏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回信倒是引发这么一场风波,只不过这样一来,他确实要承姚卓的一份人情:“这样的话,那就太谢谢姚厂公了,盛贵人,说起来您应当是姚厂公身边的贴心人吧?” “不算什么贴心人!”盛洪安一边在前面帮柳鹏带路,一边说道:“姚厂公虽然对小人有些看重,但您也知道,只有田老爷看重的人才是真正的贴心人。” “有机会,我跟姚厂公和田老爷好好推荐一下盛贵人!”柳鹏答道:“虽然说象盛贵人这样的人才肯定会脱颖而出,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都脱颖而出,但是我有机会帮盛贵人美言几句,或许就会方便许多!” 盛洪安没想到柳鹏这么懂事:“好好好!咱们田老爷的性子有些阴沉,他不喜欢别人直接夸赞手下人,对方若是把手下人骂上一通,然后再夸上一两句好的,他才会格外看重。” “好好好!”柳鹏答道:“就按盛贵人的办法来操作。” 柳鹏正说到这,却听到身边的江浩天突然说道:“不对,这事情不对!” 怎么不对了? 柳鹏还没有明白过来,江浩天已经说道:“前面有厮杀声!这是大场面啊,都给我准备开战了!” 现在柳鹏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 江浩天如果说是“大场面”,那凭他走南闯北经历过无数场厮杀的架势,那场面绝对小不了,而且柳鹏觉得简直不敢相信,前面这可是官道啊! 有谁失心疯了,敢在官道上大打出手,只是他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在黄县大道上的遭遇,那时候也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官道集结数十人伏击围攻自己的队伍。 这大明朝的天下混乱到这等地步了?柳鹏原来以为在老奴出兵之前,这大明腹地还是一片太平,而那边江清月也反应过来:“马队上队,都上马!” 整个队伍已经是剑拔努张的架势,还好这一次柳鹏把自己手上的战将都带上了,不管是顾山河、武星辰还是萧马熊,他们都跟了过来,而柳鹏很快就问道:“盛贵人,前面真是田老爷与姚厂公的车驾?” 现在盛洪安已经整个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真有人敢在官道上袭击田太监与姚卓的车队,要知道田太监与姚卓这次虽然是微服私服,但鉴于柳鹏上一次被围攻的例子,他们可是带了六十多人。 对面的流贼敢围攻六十多人的车队,这得出动多少人马,又得多大的胆子啊! 这是诛十族的大罪! 一想到这,盛洪安当即一激灵,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一句:“柳少,您快点出手,救救姚厂公吧!” “走!”柳鹏当即加快了马速:“我们去救姚厂公,姚厂公待我不错,咱们可不能让姚厂公吃亏了!” 那边的江浩天却是说了一句:“别走得太急了,还有三里地!” 这一路行军,掉队的装病的还有真病的人员实在不少,原本出发的时候是三十骑加上五十步兵,而现在只剩下二十五骑加上四十二个步队的巡防队员,人员几乎少了两成,但是经过几百里的持续行军,整支队伍还真锻炼出来了。 现在的步队迈开了大步一阵小跑,就跟在马队的后面杀了过来,而江浩天作为一名老江湖,开始压制着马速以一种神奇极其协调的节奏率领着马队一路向前,很快前面的厮杀声、惨叫声、马鸣声听得更清楚了,约莫两里外之外,至少过百人展开着你死我活的厮杀,而盛洪安不由一喜:“姚厂公他们肯定还在苦战之中。” 对方居然敢围攻田立义与姚卓的车队,那肯定是有相当把握,但是田立义这次到山东来是来虎口夺食,不知道有多遭人恨,而出发之前他也特意打听了一下当年马堂在临清被打的故事,所以特意多带了些人马。 那一次临清痛打税监马堂,虽然马堂逃得一命,但是他手下却被活活打死了三十七八人,而是田立义听说不是幕后黑手有意克制,或许马堂就会被当场活活打死。 而田立义到山东来是为了发财,不是来送命,因此他特意张罗了一些逃军、死犯和老江湖,很显然这些人现在发挥作用了,他催促柳鹏:“柳少,您快点,求您快点了!” 只是柳鹏却是很镇静地说道:“大家都听江叔叔指挥!” 说到这,江浩天并没有加速,而是指挥着马队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驰去,而江清月则是停下去指挥住步队:“巡防队,等会都听我爹与柳少指挥!” 盛洪安这真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也知道现在自己顶多只能嚷嚷几声,这兵事上的事情还是得柳鹏作主才行。 江浩天还是不紧不慢地带队向前跑了一里地,虽然步队一路小跑,但是现在已经跟马队有些脱节,但是很幸运的是,即使行军中出现很多掉队人员,现在真正上阵打仗的时候,却没有人员掉队或是逃跑。 “停!”江浩天率先把马停了下来,他大声叫道:“喂料,喂水!” 说话间,他已经跳下马去,从腰间的小包抓出了一把豆子,他骑着的大青马当即打了一个响鼻,张开马嘴就把一大把豆子都吞了下去,接着江浩天又给大青马喂了半壶水,最后直接把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跳上马去。 而江清月也在后面尽可能低的高音叫道:“整队,整队,别忘记柳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整队!整队!” 长期的军事训练已经在他们的生命之中打上了印记,虽然跑得气喘吁吁,但是不过片刻功夫,跟在马队的后方步队已经开始整齐列队,他们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往嘴里递着最后的零食,还趁机喝了一大口水。 看到柳鹏的马队与步队有这样的风范,盛洪安总算心宽了许多:“柳少,您务必快一点,务必快一点!” 厮杀声、掺叫声、怒吼声、马鸣声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看不到战场,但是盛洪安与柳鹏都知道战场已经相距不远,至多只有里许地而已。 而在片刻的休整之后,步队分成了左右两翼越过了马队沿着大道向前飞奔,而马队的动作稍迟发动,江浩天告诉马队的将士:“我与柳少在你们这支马队上花了几千两银子,我现在只有一句话,别让柳少与我失望!” 马队紧接着开始了小跑,他们很快越过了步队,接着在一个转弯之后,柳鹏一眼就看到了战场! 好惨烈的战场,柳鹏第一眼就是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员、骡马、兵器、旗帜与箱笼,敌对的双方正在这片土地上展开着生死搏杀。 柳鹏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现在倒在地上的伤员、尸体这么多还是第一次看到,根据盛洪安的说法这次田立义可是带了六十多人出来,可是柳鹏一眼望去,姚卓这边还在继续苦战的战兵肯定不到四十人了。 对面显然是有备而来,除去地上的尸体与伤员不计在内,现在围攻姚卓与田立义的敌军足足有七八十人,而且这还不包括一些退下去的伤员,足足是姚卓这边的一倍还多。 现在姚卓这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柳鹏一眼就看到了姚卓的身影,只见她穿了一件斗牛服,手握一把短剑就在站一辆马车边上,身边还有五六个人在正保护着他,可是围攻姚卓的流贼却足足有八九个之多。 第257章 姚姐姐的身影 第257章 姚姐姐的身影 这就是一伙流贼! 柳鹏第一时间就下了这样的定义! 没错,就是一伙流贼,虽然敌人这边的兵力足足是姚卓这边的一倍还多,但是现在这些流贼看到已经打破了田立义与姚卓的马队,很多人根本不听指挥,已经弯下腰去翻捡着马车、箱笼与死尸,想从这上面获得足够多的战利品。 现在甚至连围攻姚卓这么关健的目标也只有八九人而已,而更多的头目干脆放弃指挥去收拢自己的手下,整个场面虽然谈不上一面混乱,但是对于柳鹏与巡防队来说是最好的战机。 连柳鹏都能看得出这是绝好的战机,江浩天这个老江湖当然不可能错过,他当即一夹双腿:“杀!杀敌有功,柳少必有重赏!” 柳鹏的信誉一向是极佳的,大家很快就想到石山之战中的赏格,整支马队当即发出了一声轰鸣:“杀!” 隆!隆!隆! 整支马队以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冲击,江浩天这个老江湖更是一马当先,把他的马技都全都展现出来,马蹄轰鸣声之中许多还在翻捡战利品的流贼已经撒腿就跑。 这群流贼也有自己的马队,但是他们总共也只有二十骑不到,其中还有许多马上的流贼是骑骡、骑驴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马战的能力,现在整支马队已经完全散开了,根本集结不起来。 因此下一时刻只有三四骑流贼马队冲了出去,很快又有两骑在彻底想清楚以后又调转马头往回跑,而接下去江浩天手持马刀一声怒啸,一具尸体已经从马上带着血潮飞了出去,江浩天手斩强敌以后,开始了冲刺:“杀贼啊!” “杀!” “杀!” “杀!” 现在柳鹏也在马队的队伍之中,他原来以为自己的马术只能算是二流水准而已,但是现在他感觉得到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跨下原来温驯的小马驹,都被一种莫名的激情点燃了。 不管是畏惧、恐怕还是生疏,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柳鹏耳边只有破风的声音,他紧随着马队,手持着马刀大声跟着所有人轰鸣着:“杀啊!” 柳鹏觉得没有任何人能挡得住马队的冲击,如果有人敢冲出来,那会在第一时间被碾成了粉未,这个念头在柳鹏的心头一闪而过,他的热血又沸腾了。 虽然是马队的大多数人是新手,而且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但是战场上只有他们怒吼与杀声,原本那不可一世的流贼大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消失不见,而是他们根本不敢抵抗,纷纷落荒而逃,特别是那些在翻捡战利品与正在收拢人马的小头目,现在已经如同雪崩一般跨下来,而姚卓这队的亡命之徒、死囚与逃军也发出了一声巨吼之后,发出了反击。 他们甚至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增援,姚卓这边原本有些人似乎已经从战场上消失,但是他们现在又杀回来了,而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流贼的形势显得更加恶劣。 “顶住,给我顶住!” 流贼也没想到青州府的官军来得这么快,他们的大头目大声叫道:“马队,马队在哪里!” 他们的马队在到这样的呼唤以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再次拼凑起六七骑马队想阻挡巡防队的攻势,但是江浩天已经杀出了血性,只不过是一个对撞以后,流贼的马队就成为了历史了。 柳鹏这边固然有两人落马,但是流贼这边折损了五骑,当场被砍死三骑,还有两骑掉下马去承受着战马的连环碾压,而剩下的两骑反应很快转身就跑,却把流贼的后背完全卖给了江浩天统率的马队。 趁他病要他命! 江浩天很轻松很明智地抓住了战场,马队就直接在流贼的后背切了进来,引发更大的雪崩,在这种情况十来个流贼围着一辆马车组成了半圆阵举着长兵器大声叫道:“别怕,别怕,马队根本过不来!” 没错,马队对于这种情形办法不多,但问题在于后面还跟着步队,柳鹏发现才一眨眼功夫,就已经发现江清月带步队把这队流贼给直接杀跨了。 没错,几乎是一个回合,江清月就带领步队把对方杀得溃不成军,除了三四具尸体之外,剩下的流贼都跪在地上求饶,而接着马队和步队又开始了联合冲击。 说起来,这支流贼的战斗力确实不算弱,但是问题是看到胜利在望以后,这批流贼就充分显示出乌合之众的本质,几乎是完全放羊了,江浩天又在最合适的时侯抓住了战机。 看到队伍几乎已经掌握不住,流贼的几个头目倒是有着几分血性,他们带着几个亲兵怒吼着就朝着马队冲过来:“杀啊!大家跟我上啊!” 只是他们的努力甚至连临光返照都不算,江浩天带着马队就轻松碾碎了他们的抵抗,战局已定,事实上还没有开始碰撞,跟上来的亲兵们已经转身就跑,整个队伍就直接溃散下来!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到处都是雪崩一样溃败下来的流贼,甚至有很多流贼直接放弃了抵抗,跪在地上求饶,而现在姚卓也带着人马杀出来:“给我杀,给我杀光他们!” 而现在江浩天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局面比想象中还要轻松,他甚至不知道这帮流贼吃了什么豹子胆,就这样的本事居然敢在官道上伏击田太监的车驾。 只是下一刻他就皱起了眉头,巡防队那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新人也就罢了,他手上这帮老弟兄却给自己丢大脸了,他们看到胜利在望,或是放慢马速,或是作死单枪匹马追上去戏弄几个溃败的流贼,更有甚者,已经跳下马去翻捡起尸体、箱笼和马车,不远处一个老兄弟就正在一个流贼的脖子上扯下一条银链子。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混乱,江浩天终于明白这群流贼为什么不堪一击,如果是自己的队伍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好整个战局并没有一团乱糟糟,柳鹏和江清月各自指挥着巡防队杀上来,现在在战场上担大梁的正是那群加入巡防队至多半年只参加了三五次实战的巡防队新人,不对,应当说是巡防队的中坚力量。 上一次石山之战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这群中坚的表现超过了老人的期望,今天看到他们的表现,江浩天就明白他们的表现不仅仅超过老人的期望,而且巡防队日后肯定是这群中坚的天下了。 难怪柳鹏当初不肯多接收几个自己这边的老人,宁可把他们塞到海上巡防队,人家这么干是有道理的! 一想到,江浩天就觉得脸上一团火辣辣,他大声叫道:“顾山河,叫队伍都跟上去!” 顾山河也是脸一红,他催动健马朝着路边奔去,马鞭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把那些追逐战利品的老人与新人都赶回了战场。 而这已经是战场上最后的插曲了,成群结队的俘虏被押了下来,盛洪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杀了出来,他大声叫道:“厂公,厂公,我把柳少的援兵请过来,姚厂公,我在这里!姚厂公,你在哪里啊?” 而田立义与姚卓这边的人马原本对于柳鹏的巡防队有些不对付,但是这一刻他们齐齐又哭又笑,抱住了柳鹏这边的巡防队员不肯放手,任谁经历了这样的场面不会不激动! “杀!杀!杀!” “多谢柳少了,柳少,田太监田老爷就在后面!” “对了,田太监与姚厂公就在后面!” “幸亏柳少来了,刚才可是吓死我了!” “兄弟们,这是登州府的柳少,人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 “没错,自己人,柳鹏柳大少,自己人自己人!刚才就是柳少带人救了大家!” 整个场面乱哄哄,几乎失控了,田立义与姚卓这边可以说是毫无秩序,还好有顾山河与江清月带队维持秩序,才没叫姚卓这边把俘虏活活打死。 那后边江浩天甚至怀疑,如果这个时候流贼还有余兵发起一次反击的时候,自己百来号人会在第一时间崩溃了! 柳鹏也在问:“田太监与姚厂公在哪里?姚厂公在哪里?” 盛洪安在旁边插嘴说道:“是啊,姚厂公在哪里?” 直到现在柳鹏这边才发现真正,问题了:“你们谁看到姚厂公,姚厂公在哪里?” 就在柳鹏杀出来之前,大家还在战场上看到了姚卓的身影了,她正带着几个人坚守在一辆马辆之前,可是现在却没看到她的身影,大家不由寻找着姚卓的身影,后面有人叫道:“柳少,快来,厂公在这里,田老爷要不行!” 田立义田太监要不行? 柳鹏还没有什么感觉,姚卓这三四十人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仿佛是失了魂,他们已经想到了很多种这一战的结局,但是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田老爷田太监,你可千万要撑住了,别人都可以不行,唯独您不可以不行,您若是不行了,咱们该怎么办? 第258章 未亡人姚玉兰 第258章 未亡人姚玉兰 正如龙口的核心是柳鹏一般,离了柳鹏龙口就无法运转,这支队伍的核心正是田立义这个都知监的带衔太监,大家或是主动投奔田立义,或是被田立义招揽,或者是田立义的亲朋故旧,田立义活着,大家的日子才有指望。 这一次山东之行,大家横行霸道,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豪门势族,有些人甚至连家乡人都得罪了无数,田立义若是不行了,他们无依无靠恐怕连野狗都不如,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借机报复他们。 一想到这样的前程,所有人都不寒而粟,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怎么也控制不住,很多人就想着朝田立义的马车冲过去,想要弄清楚田立义到底是死是活。 而盛洪安这个时候倒是机灵得很,他看到大家想要涌到田立义和姚卓的马车上去,他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来一把钢刀,拿着钢刀舞了一圈:“让柳少过去,其余人等敢胡言乱语乱走乱跑,一律杀无赫,盛爷把你们就地正法了!” 盛洪安这一声怒喝,倒是压住了局面,盛洪安钢刀又一挥,已经给柳鹏划出道来:“柳少请!” 而一旁江清月与江浩天也赶紧带队镇住了场面,他们人多马多,一下子就挟制住姚卓手下这帮人,而姚卓这帮手下本来就是六神无主,现在看到洪盛安拿着钢刀乱挥,心底反而燃起了很多希望。 “柳少请!” 柳鹏也大大方方地朝着载着田立义和姚卓的马车走过去,江清月看了两眼,也快步跟了上去,那辆马车的周围围着五六个宦官、近侍,一个柳鹏接触过两次的宦官用低沉而苦楚的语气说道:“柳少请上去吧!” 柳鹏跟他见过几次,知道他是田立义才一入宫就认识的好朋友,他比田立年大上三五岁,入宫以后一直特别照顾田立义,正是因为有了他的照顾,田立义才有机会出人头地,而田立义一向是最信得过他的,甚至为了防止姚卓出轨,特意让他跟在姚卓的身边作了监军。 只是原来在姚卓的身边还有一个太监是田立义近些年提拔起来的贴心人,也是他派在姚卓身边负责监视的,今天却没看到他的身影,他不由多嘴问了一句:“老陈怎么了?” “能怎么了,死了!”这老宦官一脸难受地说道:“柳少上去吧,姚厂公还在里面哭着!” 柳鹏不由又问了一句:“田老爷怎么了?” 说起来这个宦官并不算老,今年才四十出头,顶多就是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在这个时空这个年纪已经距离生死大限没有多少时光了,而宦官又格外老得快一点,因此这宦官焦谈就格外显老,看起来已经快是六十许人。 而今天焦谈听到柳鹏这么一说,整个人仿佛是失了魂一般,格外憔悴,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泪水就哗哗哗地往下流,越发显老,看起来都有六十多的样子,只不过他还没忘记正事:“柳少进去就知道了!” 柳鹏已经有了预期,他手脚并用就跳上了马车,却见还算宽阔的车厢之中,姚卓正在一具冰冷的尸体旁抽泣着,浑身不知有人已经跟自己挤在了一个车厢之中:“当家,你怎么现在就走了,你让玉兰儿以后该怎么办?当家的,你怎么能这么走了?” 柳鹏暗自猜量:“原来姚卓姚厂公的真名是玉兰,玉不琢不成器,这名字倒不错,倒可惜了姚夫人……” 柳鹏倒是有种明珠暗投的感觉,这位姚厂公确实是大美人,可是先是嫁了一个太监丈夫,现在这个太监丈夫也已经没了,偏偏她在山东地面上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得很 。 “当家人,都说你当初不应当改名字,你怎么一时糊涂就听人家的话就改了,现在倒好了,四十岁这关口你真过不去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好好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以后你让玉琢怎么办……” 姚玉兰哭得字字泣血,伤心欲绝,柳鹏本来是看不起太监娶妻这种事,但是也慢慢能理解姚玉琢的情绪,或许这位田立义田太监是极疼爱姚玉兰,或许姚玉琢觉得以后的日子会不堪设想,因此他不由说了一句:“姚姐姐,田老爷走了便走了,这以后日子还得过下去,你得照顾好自己啊!” 姚玉兰正是伤心的时候,柳鹏这句话不但没劝住她,她反而死死抱住了田立义的尸体,大声哭出来:“柳少,你在笑话我是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太监丈夫本来就是这么天大的笑话,现在这个太监丈夫都没了,结果你还在笑话我!柳少,当家的蛮疼我,真得蛮疼我,你不许笑话我。” 现在的姚玉兰或许是伤心过度已经有些方寸大乱,一点也没有登州府时的潇洒大方与睿智气度,她突然双放开了田立义抓住了柳鹏说道:“柳少,你可不能欺负未亡人啊,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万两银子,你是不是把那一万两银子先还我……呜呜鸣!” 别的事都可以谈,但是还钱的事情万万不能,何况姚玉兰那一万两银子柳鹏已经有了用处,柳鹏不由一激灵:“姚姐姐,你千万节哀啊!” 姚玉兰一时间哭得梨花带雨:“可是我当家的走了,你怎么叫我节哀,柳少,您可不能欺负未亡人,那一万两银子你先还我九千两可好。” 说起来,既然田立义现在人没了,柳鹏把这一万两银子的财物都直接占为已有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姚玉兰待他确实不错,而柳鹏也是个极讲信用的人,他当即觉得这事难办了,而且这事格外难办,这银子真要还了,龙口的资金链就断了。 眼见姚玉兰的眼泪又要落下来,柳鹏心都软了,他一激灵,突然想到了:“姚姐姐,你胡说八道,谁说田老爷走了?” 姚玉兰一听这话整个人突然就活了过来,她一把抓住了田立义的手腕,又探了探田立义的臂息,整个人又蔫了下去,只是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柳少,当家的是真走了,这么没气恐怕是神仙都救不回来了,莫不成你有真有神仙的路子?” 姚玉兰是多么希望柳鹏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柳鹏却很快粉碎了她残存的一丝希望,却给了她一缕阳光:“我没有神仙的路子,这人是没救了,可谁说这人就是田老爷?田老爷没死!” 姚玉兰整个人都吓得差点跳起来了,她起初还以为柳鹏疯了,他跟田立义作了这么多年的名义夫妻,谁是田立义他能真不清楚?柳鹏怎么会说这人不是田立义田太监,只是下一刻她就明白过来了:“柳少,你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柳鹏倒是从容得很,他把车帘都放下来了,一男一女,一个少年与一个未亡人就挤在这小小的车厢,由于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所以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柳鹏能闻到姚玉兰身上的体香与汗味,还能听到姚玉兰那急促的呼吸声,或许换个场合,这是一幕颇为香艳的美事。 只是双方的谈话却是大煞风景,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姚姐姐,你们到山东来干的欺君之罪还少?圣下叫你们破家灭门横征暴敛了吗?你与田老爷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条也有八百条,这都是杀头的欺君之罪啊!” 柳鹏话里的意思是一点都不客气,但是现在姚玉兰反而是醒过神来:“姐姐手上哪有千儿八百条人命,你这是让姐姐往火坑里跳啊……可是这样真行吗?这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柳鹏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装作信心十足地说道:“姚姐姐,我知道东三府都识得姚厂公,不知道谁是田立义田太监,而且这路是姚姐姐您自己选的,我难道还能强迫姚姐姐不成?姚姐姐觉得不合适的话,马上把田老爷的死讯传出去就行了。” 这么一说,姚玉兰倒是真信了,她知道这是一条路子:“这是欺罪之罪,这是要杀头的啊!” 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姚姐姐,你是姚厂公啊!国朝自洪武以后,到底杀过几个内官的头啊?就司太监这么遭人恨的位置,大家都说杀光了司礼监还有漏网之鱼,可国朝也就诛过三次司礼太监,宣德一次,天顺一年,嘉靖又一次。” 柳鹏说的是实情,宦官犯法从来是由司礼监来自行处置,一般情况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大的罪名最终不过是往南海子充净军了事,被诛杀的太监往往是因为卷入了朝争甚至是皇位争夺战。 柳鹏说大明开国以后杀了三次司礼太监,第一次是宣德元年东征汉王,在内官监的鼓动下,宣德皇帝杀了一个据说跟汉王有勾结的司礼太监。 第二次则可以说是大开杀戒,把整个司礼监都快杀得干干净净,但这次司礼监根本没犯什么罪,而是英宗皇帝从南宫夺门复辟,司礼监与代宗勾结得太深陷得太深,不可能不来一遍大清洗,事实上被杀不仅是司礼监,内阁也被完全清洗了一遍。 第三次则是嘉靖朝事,虽然没同皇位争夺扯上关系,却是卷入了与严嵩相关的政争,司礼监人人都恨,但是真正杀司礼太监也就是这么三次而已,至于其它内府衙门,那被诛杀的例子就更少了。 只要出宫采办、镇守、巡视的太监,人人都知道是花了大价钱才买了这么一个差遣,肯定要捞回本,只要用心查肯定有问题,但是即使是查出了问题,也根本没有什么事,反正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发配南京充净军已经是极限了。 这种无法可依的情况几乎与整个大明朝同呼吸共命运,只有汪直这个权宦出于一片赤子之心想把内府的奖惩体制正式建立起来,但是汪直也很快失势最终不了了之,而现在姚玉兰已经想明白了。 她本人不是内官,但却也算是“太监夫人”,真要事情败露了,也是由司礼监来办,到时候司礼监不看僧面看佛面,处置起来肯定是手下留情。 第259章 姚玉兰的机遇 第259章 姚玉兰的机遇 为什么田立义一死,包括姚玉兰在内的几十人都是失了魂一般,个个吓得魂飞魄散,那是因为宦官比外朝更讲究人走茶就凉人死灯灭。 宣德朝的刘氏兄弟可是立了多大的战功,在官家面前多得宠,又有多少产业又有多少亲戚故旧,结果人刚一死,就有一群新贵太监、勋贵来抢他的庄田、家业,不过三五年时间,刘氏兄弟留下的已经被饿狼一般的宦官、勋贵们抢得干干净净。 太监们之所以特别贪财,特别喜欢积聚,不就是因为文官武官或许有一份余萌在,太监一死一切都没有了,在锦衣卫领一份干饷的子侄整天受气不说,而且这差使还不是世职,根本不能世袭。 太监本来就是依赖圣上的恩宠才有滔天权势,人死了恩宠也就断绝了,多积攒一些钱财,多多少少能给家族留个念想,被一些饿狼扑过以后还有二三两骨头在,若是积攒得不够,那不到一两年全部家业就被后起的勋贵、太监抢得干干净净。 正是因为太明白人一走茶就凉了,司礼监的太监办案的时候能手下留情就尽可能会手下留情,甚至还搞了黑山会这样的互助组织,一想到这一点姚玉兰信心就多了几分。 他跟柳鹏商量起具体的细节来,虽然声音略略有些嘶哑,但是她的声音仍然很有女人味:“柳少,你的意思是东三府只知道有我姚厂公,不知道有田太监?” “是啊!”柳鹏说道:“姚姐姐的名声很响亮,到了小儿夜啼的程度,现在就是不知道田老爷的印信在哪里?从哪里找人帮他行文盖印?” 姚玉兰觉得柳鹏的建议挺靠谱:“这倒是没问题,当家的没机会进内书堂读书,他现在这个位置他拿着骨朵真刀真枪地换来的,他书信与公文平时都是我帮他拟的稿子,然后由我念给当家由他改过我抄一遍,最后我还帮他盖了印!” 柳鹏这才明白,为什么姚玉兰能有机会把持了田立义的财务甚至是政务了,他不由笑了下:“说起来龙口那边的事情,还是多亏了姚姐姐。” “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事情遮掩住,我们就这么打道回济南府?”姚玉兰当即问道:“不过这边的事情很难善后,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青州府这边肯定要过问。” 青州府不能不过问,过百名流贼在官道直接袭击都知太监的车驾,甚至当场射死了都知太监,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天大的罪名,青州府如果不肯过问,那是自寻死路。 但是柳鹏既然出身于公门,倒是有些办法:“姚姐姐,青州府倒是好应付,但是不能找下面的人去办,得找府里的知府、通判把这事情跟他们说清楚,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捅破天!”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遮掩过去就尽可能遮掩过去,对于青州府的老爷们来说,田立义的车队最好是平平安安相安无事,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即使发生了案子,最好也不要在青州境内,至于案子是发生在东昌府境内还是莱州府境内,这就是流贼的自由了。 真要出现都知太监在青州境内遇袭身亡的大案子,别说是青州知府,恐怕山东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都要头痛极了。 山东毕竟是大明腹地,在官府文书当中连十余人一股的小毛贼都不曾出现过,政治清明,皇上教导有方,可是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搞不好连山东巡抚都要吃一个大大的挂落。 而姚玉兰听柳鹏这么一说,也觉得青州府这边应当是有办法应付过去,即使没办法应付,青州府也多多少少会帮忙遮掩一下,那剩下就是省里、宫里和京里的事情,不过说到这个,姚玉兰不由振奋起来:“对啊,只要宫里不肯把当家取回去,我就可以继续在山东呆下去。” 说到这,姚玉兰就不由有了几分侥幸心理,她跟着田立义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攒下了一些私房钱,但是就连她自己都算不清楚,这些私房钱到底能不能经得起她过个安逸的后半生。 而且钱财的大头还在田立义这边,虽然田立义最信得过他,这笔钱向来是她来掌管,但如果田立义的死讯传出去,七大姑八大婆都会找上门来,把田立义的财产都吃得干干净争,而且人家上门吃绝户还能吃得理直气壮,谁叫田立义是个太监,别说儿子,现在就是连义子都没有,到时候肯定指定个子侄辈就把这几万两的家业吃得干干净净。 一想到这一点,姚玉兰就觉得自己坐不住了,她是个女人啊! 她得为自己好好打算,至少得她与田立义的共同家业变成她的私房钱:“柳少,你也知道税监马堂当年在临清惹出了多大的祸事,可他在山东整整干了八九年,一直没被取回,韩太监当初可以答应我那当家的,这都知监的外差他至少可以干三年,现在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 京官与外官都讲究三年一考九年考满,只是任期一般不可能有九年那么久,象巡抚这样的好位置许多官员甚至连三年都坐不满,而内官外差的任期就更随意,关健是看能不能在司礼监和皇帝那边讨得欢心。 当年矿监马堂在临清州闯出天大的祸事,不但自己差一点被活活打死,下面的随从更是被整整打死三十七人,连内府中人都以为这一次马堂是死定了,结果马堂拍拍屁股,继续在山东干他的矿监,一干就是七八年,足足捞了一百多万两的银子私财,不就是他每年能给皇帝进贡七八万两私房钱吗! 因此姚玉兰觉得马堂能干的事情,自己也能干,马堂干不了事的,自己这个女人也有办法,她只是想柳鹏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而柳鹏当即答道:“田老爷安然无恙,那便最好了,就怕回京路上易感风寒。” 现在可是七月时分,哪来什么“易感风寒”,但是姚玉兰却明白柳鹏的意思,那就是京里真要取回田立义,那田立义只能在路上“易感风寒”,一病不起暴病而亡了。 “柳少说得极是!”姚玉兰放松了不少,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与柳鹏居然是独处一车之内,虽然这位柳少年纪甚轻,但终究是一个男子,而且两个人现在几乎贴在一起了,柳鹏说话的时侯,热气就吹到姚玉兰的脸上来,偏偏小小的车厢已经挤了两个人与一具尸体,姚玉兰根本动弹不得。 这也有些太羞人了! 幸好车帘已经挂上了,看不到姚玉兰的一脸红晕,只不过姚玉兰赶紧强行转移了话题:“我那当家也是可怜极了,当年他进宫的时候本来是叫田义,偏偏宫里就有一个大太监叫田义,那个大太监说我当家的跟他同名同姓,就一定让我当家改名才行,我当家的没办法,才改成现在这个名字。” 姚玉兰继续在那里碎碎念:“后来那位田义老太监登仙了,我当家前两年特意找了算命先生来看他的命相,那个算命先生算得很准,说我当家肯定改过名,用现在这名字过后面那几道关口恐怕就难了,只是当家犹豫了半天怕太麻烦又误了前程还是没敢改名,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连四十岁这第一关就过不了,不然我早就叫当家改名了。” 只是越是碎碎念,姚玉兰就越发觉得别扭,倒也不是别拐,而是她并不适合现在的新身份,在过去她可是高高在上的都知监太监夫人,给柳鹏一百个豹子胆,柳鹏也不敢碰他一根手指。 可是现在他却是一个未亡人而已,别说是柳鹏,就是田立义的那些子侄辈,现在恐怕也有染指她的想法,一想到这,姚玉兰就不由多看了柳鹏两眼。 柳鹏柳大少虽然非常年轻,长得却十分俊秀,而且姚玉兰跟柳鹏相处得这么久,总觉得与柳鹏相处的时候蛮开心,会把许多忧愁苦恼的事情都解开了,而现在她甚至能闻到柳鹏那让人迷醉的汗味,听到柳鹏的心跳声,感觉着这个小男人特有的男人气息,姚玉兰觉得自己心底不知道什么东西炸开了。 该死!该死!当家的才刚死,自己就怎么这般胡思乱想,只是下一刻姚玉兰又偷偷神驰意往,想到方才柳鹏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已经彻底绝望了,以为自己肯定要落到这群流贼的手里受尽了无尽的屈辱,然后会以一种最屈辱的方式死去,幸亏那一刻柳鹏来了,他从天而降救了所有人! 马上的柳鹏柳大少照样是俊秀无双啊! 姚玉兰觉得自己的脸都发烫了,她摇了摇头,把这样厚颜无耻的念头逐出了脑后,继续跟柳鹏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田家的家事:“这事不能跟曲周那边说清楚,到时候曲周那边过来一闹,那一切就全完了。” 第260章 姚姐姐要杀人 第260章 姚姐姐要杀人 曲周是田立义的老家,虽然他少小自阉入宫,但是曲周那边还有他的一大帮亲戚,都靠啃着田立义过日子,而姚玉兰咬着手指继续说道:“嗯,当家虽然是安然无恙,但是得时不时同外面的人见一见,长期光养病不露面,也不合适。” 姚玉兰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有些难办,虽然田立义在东三府没怎么露面,但是在西三府却是横行霸道,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而柳鹏也觉得这一点比较难办,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说了一句:“那我来扮田老爷怎么样?姚娘子,小生有礼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跟上来的江清月,她直接就挤进了车厢,跟姚玉兰谈起了细节:“姚姐姐,这事挺好玩,我觉得你用别人也不放心,不如让我来怎么样?最好以后姚姐姐能常驻登莱,那一切就方便了!” 姚玉兰也不明白自己常驻登莱怎么会“一切就方便了”,但是她觉得江清月的主意,但又多看了一眼江清月,不由摇了摇头说道:“太年轻了些……” “扮嫩难,扮老却不难啊!”柳鹏当然乐意在姚玉兰身边按个钉子,当即答了一句:“扮老真不难,而且大小姐只要往床上一躺,装成病人就行!” “这主意不错!” 若是其它人来扮深田立义的角色,姚玉兰或许有些信不过,但是江清月不但是个女人,算得上自己仅有的几个手帕交,两个人交情实在不错,而且她离开登州以后,还同江清月常有书信来往:“当家的,以后玉兰一切就靠你了!” 只是说出这话以后,姚玉兰的脸上却是一红,她这话明明是对江清月说的,说出口以后她却总怀疑江清月会误会些什么。 还好江清月什么都没有误会,三个人就挤在车厢里探讨着细节。 原来车厢里面已经是够挤了,现在再挤进来江清月了,现在更是挤成了一团,几乎是人挤人衣服贴着衣服,偏偏正是七月之中,姚玉兰只是穿着一件薄衫,更是跟柳鹏只隔着两层衣物罢了,她甚至能感受得柳鹏那灼热的体温。 天见怜,她姚玉兰十四岁就嫁给了一个宦官做妻子,这十年来田立义对她严守死守,绝不允许跟男人单独相处,让她在内心深处总是空虚寂寞冷,而现在的姚玉兰真是浑身都在战粟着,擅抖着。 虽然知道柳鹏不是故意在轻薄自己,但这一刻姚玉兰只觉得自己恨不得将柳鹏剁碎,下一刻又觉得柳鹏这人虽然太可恨了,但又偏偏那么可人,那么惹人喜爱,而柳鹏与江清月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还以为姚玉兰是因为田立义的死而过于悲伤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姚玉兰觉得自己再这么跟柳鹏挤成一团,或许就会折腾出什么难堪的事情,因此她突然圆目一睁:“杀了便是!” “杀人?”江清月这下子不明白了:“姚姐姐想要杀谁?” 姚玉兰都没想自己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说得也莫名奇妙,自己要杀谁?难道要杀柳鹏柳大少,天见怜,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年纪还这么小这么可爱这么能干! 只是姚玉兰的脑海已经乱成了一团粥,她只能强词夺理:“当然是杀那些胆大包天的流贼,厂公我可是代天巡狩,他们居然敢袭击天子车驾!” 太监代天巡狩与天子车驾是两回事,但是姚玉兰把这两者混作一谈,柳鹏与江清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很快姚玉兰想到了什么:“看来这些流贼背后肯定还有人。” 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清月,或是其它人,都觉得肯定有人指使这帮游贼,虽然说山东道上不太平,到处都能见到响马,但是现在仍然算是太平盛世,一般的山东响马也不过是三五成群出没草莽,能聚集起一二十人的话,官府已经是非常紧张了。 至于超过五十人的流贼团伙,县里、府里根本不敢往上报,而是第一时间调动三班、卫所前去剿灭,就算那些超过五十人的绿林人物也不会在官道上率众大举出手,这是自寻死路啊! 绿林上有绿林的潜规则,在深山老林、荒海野岭聚众数十甚至过百人大张旗鼓烧杀劫掠,官府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你聚众几十人在官道上公开抢劫,官府就没法装作看不见。 即使就是聚众几十人在官道公开抢劫行商,也不会象今年这样,不求财就直接想把姚卓这边杀个干干净净,因此姚卓第一时间就想明白了:“这必然有人指使。” 但是到底是谁指使的,姚玉兰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实在是田立义在山东这一年多时间得罪的人太多太多,到了姚玉兰自己都数不过的程度,而且田立义得罪可不是仅仅是普通的小门小户,不知道到多少豪门势族、高官名宦手上虎口夺食,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家破人亡、破门灭家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姚玉兰都有些后怕。 但是仇人虽然不计其数,但是敢这么胆大包天无所顾忌,又能动员起这么多山贼的,姚玉兰实在想不出有谁! 对方可是动员过百名山贼啊! 柳鹏倒是想起了什么,他问了江清月:“大小姐,今年来的有没有女真人?” 江清月当即答道:“今年倒是没看到什么女真人,但是柳少您要搞清楚,虽然没有女真人,但是这么多山贼合流,没有教门背景是不可能。” 江清月说了一句大实话,而姚玉兰已经想到了什么:“那就一个个杀了,我不信我杀得狠了,他们敢不开口。” 说到这个,姚玉兰浑身都觉得身子软了,可是她真得觉得自己真得要杀得痛痛快快,杀得解气! 如果不是柳鹏来了,事情会演变成怎么样屈辱的场面啊! 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杀个痛痛快快,大家在长久的期望之后终于看到姚玉兰,或者说是大家口里的姚厂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虽然眼色略带潮红,但是却依然威风凛凛之余带着一丝妩媚,只是平时这丝妩媚之后,姚玉兰总是会有一种少有的精致,而今天的姚玉兰却是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明明双眼哭得有些红肿了,但是她一露面,所有人都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在姚玉兰的身上看到了一些她以前不曾具备的特质,但又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而姚玉兰就站在那里:“都过来,本公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 姚玉兰这边还有三十来名残兵败将,原来这些人都是乱哄哄闹哄哄,心里根本没底,但是姚玉兰这一声娇喝之后,他们立时有了主心骨,当即就朝着马车围了过来。 姚玉兰凌厉而娇媚地喝了一声:“拿刀来!” 盛洪安当即就把手上的那把钢刀递了过去:“厂公请拿好刀!” 姚玉兰把钢刀拿到手又是一声娇喝:“大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下面的三十来号人齐齐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他们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姚玉兰已经拿着钢刀说道:“我与田太监一起代天巡狩巡视山东,想要追查一件罪恶滔天的谋逆大案,眼见那幕后的大奸之恶露出了蛛丝马迹,哪料想这恶贼悍然出动一伙乱臣贼子袭击我与田太监的车驾!” 这套谎言连姚玉兰自己都不信,但是在场的百八十人都信了,大家都觉得姚玉兰既然被称为“厂公”,那肯定是从东厂出来的东厂提督,东厂办的肯定都是谋逆大案,即使是那些了解真相的少数人,现在也都相信了姚玉兰的说法。 他们不能不信,而姚玉兰继续说道:“刚才这一场大战,大家表现得非常漂亮,但是我们这边也有些死伤,特别是田立义田太监受伤不轻,现在正在卧床休息,他休息的时候,特意叮嘱由我代表东厂主持大局。” 田立义这三十多个手下大多明白姚玉兰说的是彻彻底底的谎言,有人都亲眼看到田立义在阵前中了一箭挨了两刀当场毙命,哪有什么“受伤不轻”、“卧床休息”,但是姚玉兰这么说,他们都信了。 大家不能不信啊!大家之所以跟随姚玉兰与田立义,不就是搏一场富贵出来,现在田立义这条船沉了,而姚卓姚玉兰这条船看起来不大靠谱,但大家至少能看到一个希望,看到有这么大富大贵的机会。 而盛洪安倒是机灵得很,他赶紧说道:“姚厂公主持大局名正言顺,最是合适不过了!” 另一边的老宦官焦谈也是实诚人,原本失了主心骨的他赶紧跟着拥戴姚玉兰上位:“是啊,姚厂公主持大局实在是人地两宜,谁敢反对姚厂公,我现在就活活斩了他。” 虽然这么胡闹下去可能无法收场,但是田立义若是死了,那绝对是现在就无法收场了,焦谈在宫里混了快四十年终于有这么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不想再等四十年。 而姚玉兰也是十分客气地挥了挥手上的钢刀,朝着下面这三十多个田立义的手下问道:“有谁反对我来主持大局的,站出来?” 第261章 姚姐姐大开杀戒 第261章 姚姐姐大开杀戒 旁边柳鹏也给姚玉兰帮腔:“是谁反对姚厂公,反对东厂反对当今圣上,想要行谋逆大案的?给我站出来,给我举起手来!” 说到这,柳鹏那真是杀气腾腾,连同着七十多号巡防队员一齐压了过来,似乎随时就要大开杀戒了:“谁敢反对姚厂公,给我站出来?看我不剁了你!” 说起来,姚玉兰虽然是田立义的正室夫人,但是对她不服气的人也挺多,特别是田立义的那帮穷亲戚更是处处看姚玉兰不顺眼,总觉得如果搬开了姚玉兰这座大山,他们就都能飞黄腾达了,因此总是有事没事找姚玉兰的麻烦。 可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出头,连个说怪话的都没有,大家都一致拥戴姚玉兰出来主持大局,掌声欢动,热情欢涌。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拥戴姚玉兰这只是开始而已,接着姚玉兰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一致支持我出来主持大局,那我就只能勉强担当这个大任,只是过去大家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心慈手软,那我就给大家做个示范。” 听到这,大家都以为姚玉兰要大开杀戒,而姚玉兰下一刻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她大声命令道:“柳少,把那帮狗贼遗弃的伤员都拉过来,我让手下这帮兄弟一人一刀杀个痛快,谁敢手软就是奸细,谁就是乱党!” 女人心,海底针!柳鹏都被姚玉兰这手段吓了一大跳,算起来这就是投名状、杀威棒了,只是姚玉兰这投名状、杀威棒实在有些太过华丽了,而且柳鹏看了一眼战场,战场可是只遗弃了二十多流贼的重伤员而已。 这一战柳鹏这边斩首不下三十级,战果与石山之战差不多,但是被俘虏的流贼却有四十多人,除了这四十多名放弃抵抗的俘虏之外,流贼还遗弃在战场上遗弃了二十多名动弹不得只知道哼哼哼的重伤员。 本时空的重伤员几乎是等于与天争命了,即使是得到及时救治的情况大家都不知道能有多少生存的可能,何况现在是已方控制了战场,柳鹏不会在这些敌人的重伤员身上浪费时间和药物,即使如此,柳鹏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姚玉兰要做的可不仅仅是补刀那么简单,她大声说道:“咱们死伤了这么多兄弟,一刀杀了这些流贼,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们,所以得先腰斩了,然后再斩首级!” 先腰斩再斩级,这是多残酷的死法,别说江清月,就是柳鹏都不得不转过去身去不敢看接下去的场面,而姚玉兰就是提着钢刀大声喝道:“我在这里盯着,你们哪一个敢放水,哪一个敢通贼,我就代东厂收拾你,也是先腰斩再斩首级!” 姚玉兰可不是空白说说那么简单,她挥动钢刀威胁着自己新收服的这帮人马,而江浩天这个老江湖也给足了面子,他及时把武星辰派上去镇场面:“这是登州有名的武星辰武一棍,他曾经一棍就把人当堂活活打死了,你们谁若是手软动不了手,他可以帮忙!” 可是谁也不敢叫武星辰帮忙,谁知道武星辰到底是准备腰斩了谁,现在他们哪怕是对姚玉兰再不满的人,都对姚玉兰异常敬畏。 而姚玉兰的眼中,这场面仿佛是杀鸡一般,很快俘虏之中哭声、咒骂声、掺叫声一片,而姚玉兰根本无视这一切,她催促着第一个点名的小宦官快点动手:“盛洪安,刚才柳少可是特意向我推荐你了,说你有资格进内书堂读书,以后能当一任司礼太监,你不会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了!” 盛洪安原本以为今天立了一桩不世奇勋,哪料到姚玉兰第一个就特意点了他的名字,现在他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直了,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是他既然连对自己的身体都是如此残酷,对于别人肯定是越发残酷,何况这倒在地上的还是一个前不久就要想要灭掉自己的强敌而已,因此盛洪安突然想到了,他大喝一声就冲上去:“功名富贵,我要功名富贵!” 虽然盛洪安鼓足了勇气了,但是他杀人的手法可以用拙劣来形容,他连扎了十几刀都把这名流贼的身子剁成了肉酱,连同着自己都被喷了一身血,还是没将对方分尸两段。 只是这样的才是最严酷的死法,这名已经身负重伤的流贼怒吼、咒骂、挣扎着半天,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洪安在自已的身体一顿狂扎,明明是死不暝目,还是被盛洪安连剁数刀终于斩落了人头。 盛洪安一把抄起了人头,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连人头都快提不住了,只是他还是一边擅抖一边说道:“厂公,人头提到了!” 只是现在的盛洪安想的是全是功名富贵,只能想到日后的功成名就,他甚至不敢往身后多看一眼,生怕看到那段刚刚被斩成肉酱的尸体。 如此残酷的场面,姚玉兰却是眼都不眨一眼,她的声音虽然有若严霜,带着无尽的杀机,这样的残酷场面在姚玉兰眼里却仿佛如同杀鸡一般:“小盛子,你愿意不愿意效忠于本公?” “小人愿意一辈子效忠于姚公!” “那你向天发誓,皇天在上,你盛洪安愿意一辈子效忠于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得有任何拖延糊弄,如违此誓以后走路山崩过桥桥塌随时五雷轰打,喝水被火烧吃饭肠子都烂,父母长辈白发送黑发人后活活饿死,老婆孩子送进妓院接一辈子客,亲戚朋友一辈子苦到十辈子都作别人家奴生不如死……” 哪怕是跟随姚玉兰多年的老人,都没想到姚玉兰居然会让盛洪安发这样的毒咒,事实上,这样的赌咒甚至不能用毒咒来形容,虽然很多人都不服一个女人来管束自己,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毒咒的内容,他们就是不寒而粟。 而盛洪安也是呆滞了好一会,他真心没想到姚玉兰居然会让自己这样狠毒的誓言,本来太监的结局已经是够悲惨,但是这个毒誓呈现出来的结局还要悲剧一百倍一千倍,而且波及的不仅仅是个人自身而已,而是自己的整个家族。 只是下一刻盛洪安已经毫不犹豫地照着姚玉兰说辞发起了赌咒:“我宣誓!我盛洪安愿意一辈子效忠于姚厂公,姚厂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得有任何拖延糊弄,如违此誓以后走路山崩过桥桥塌随时五雷轰打,喝水被火烧吃饭肠子都烂,父母长辈白发送黑发人后活活饿死,老婆孩子送进妓院接一辈子客,亲戚朋友一辈子苦到十辈子都作别人家奴生不如死……” 当他念完的时候,姚玉兰那冰霜一般的玉脸之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小盛子,我很看好你,以后少不了一场你荣华富贵!” 盛洪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答道:“谢厂公赏!谢厂公赏!” 而这个时候姚玉兰已经一挥钢刀,大声喝道:“下一个,谁来?” 有了一个先例就好办,虽然有些人还有犹豫不决,但是焦谈已经站了出来:“厂公,我来!” 他进了快内府四十年,一直没混出头来,甚至连个正式的职位都没有,还好是田立义看在当年的情份上拉了他一把,只是这威风的岁月还没开始就要告一段落了,因此他显得也显得格外积极:“厂公,这帮狗贼罪当万死,让小人多砍他几刀!” 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这场面就真得象杀鸡一样,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被杀的鸡并不是那些当场被虐杀的流贼俘虏,而是姚玉兰手下这三十多人,他们当中有些整天笑嘻嘻的无赖与浮浪子,但是现在他们没有人能笑声出来。 就连柳鹏都没有想到看起来风情无限的姚玉兰动起来手居然这么辣手无情,柳鹏甚至不得不仔细想了想,自己跟姚玉兰交往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过姚玉兰,最后柳鹏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在姚玉兰心底他可能已经死了无数次。 他甚至偷偷转过头来,他没心思看行刑现场,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姚玉兰,现在的姚玉兰冷若冰霜,杀气腾腾,但是柳鹏越看越觉得姚玉兰的神情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妩媚与诱惑! 自己在胡思乱想着什么,很快姚玉兰就发现流贼们逃跑时抛弃的重伤员已经用尽了,换句话说,田立义给她留下来的班底已经一口气处决了二十多人,除了几个拿不动兵器或是无力杀人的重伤者之外,现在都要上场杀鸡,或者说被当鸡杀。 现在这伙儿还有些手软腿软,到了后来看得习惯了狠劲也培养出来了,当即就把流贼腰斩之后又斩下了首级,跑到姚玉兰面前发下了毒誓,然后再退下去吐个干干净净。 看到已经没有需要处理的重伤员了,姚玉兰朝着那四十多个俘虏之中瞄了一眼,眼神纵然是销魂蚀骨,但是没有一个俘虏敢正视她的目光,而姚玉兰很快就作出了进一步的判断:“柳少咱们是自家人吧,肯定不介意我多杀几个人!您如果介意的话,咱们说不定就是仇家了!” 第262章 姚姐姐的威风 第262章 姚姐姐的威风 姚玉兰这样的威胁说出口,柳鹏怎么会拒绝她的要求,而姚玉兰提着钢刀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本人提督东厂姚卓,与税监田太监一起代天巡狩,可是到了你们青州地面,你们这帮流贼胆大包天,竟然袭击本厂公与田太监的车驾,既不把东厂放在眼里,不把司礼监和都知监放在眼里,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如此狂妄大胆之徒,肯定是执迷不悟,不敢就实招认,既然如此隔二抽一,杀到尽兴为止。” 姚玉兰这说法倒是十分新奇,柳鹏见过隔五抽一、隔十抽一的杀法,但是“杀到尽兴为止”,这是什么一个意思?莫不成姚玉兰如果不尽兴,这四十多个流贼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被杀得干干净净。 现在连登州府鼎鼎大名的“武一棍”武星辰都觉得自己快看不下去了,好些胆小的巡防队员都转过头去,不敢看这残酷的杀人场面,而姚玉兰却是风情万种地命令道:“兄弟们,动手……” 比起良心的煎熬之类,姚玉兰的威胁更具现实意义,何况田立义的这伙部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将他们杀掉一半肯定是有错过没冤枉,因此姚玉兰一声令下,当即就有人主动把俘虏拖过去,然后先是腰斩接着又是斩首。 只是哪怕不是好人,杀人这门技术也得熟能生巧,这一路都是用钝刀杀人,那个俘虏开始还能咒骂、求饶,但后来连痛得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叫得明明嘶心裂肺,却是只知道哼哼而已,连带着杀人者都出了一身汗,赌咒的时候几乎连话都快说不好了。 接着又有一个俘虏被拖出来处决,这下子大家已经认识到这位姚卓姚厂公的可怕之处,果然与那些传说中东厂出来的大太监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心狠手辣,不留半点情面。 俘虏之中原来个个脸色雪白,看到这个场面他们好多人已经哭个不停,那边不由有人大哭出声来:“厂公,厂公,饶我一命,我交代,我都老实交代!” 这人话刚一出口,旁边倒有流贼中执迷不悟的死党大声叫道:“老黄羊,你居然要作叛徒,你忘记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姚玉兰头截三山帽,身着斗牛服腰缠金丝带,这一刻可以说是格外威风凛凛,她毫不客气地说道:“还敢多嘴,杀了,让老黄羊陪杀!” 什么叫陪杀,就是让这外号老黄羊的流贼就在这流贼身边看着这么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被钝刀活活腰斩,又是怎么用好多刀斩下首级,最后盛洪安带两个人又把老黄羊拎了回来,老黄羊已经是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虽然胆小,但也见过不少死人的场面,但是没有一次的场面象今天这么残酷,而姚玉兰提着单刀就按在他的脖子上:“你愿意老老实实地交代吗?” 老黄羊当即说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只要厂公饶了小人一命,小人愿意作牛作马一辈子孝敬厂公。” 只是姚玉兰对于老黄羊没有什么好脸色看,她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个人看起来也不过是流贼里的阿猫阿狗罢了,哪里知道什么内幕!” 老黄羊磕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小人是马家山的三当家的,小人真是马家山的三当家,小人知道很多很多内情,都愿意讲出来讲清楚,只求厂公饶小人一条活路。” 姚玉兰只有一个字:“讲!” 一刀片光挥过之后,老黄羊赶紧把他知道的情况都讲了出来,原来这次对田立义却是三家流贼一起动手,青州虽然是个绿林风气很重的地方,到处都是大侠巨盗,但是要在官道上做这样的大案子,非得动用好几家的人马联手才行。 这老黄羊自称是马家山的三当家,实际他在马家山连第七把座椅都排不上,只担了一个三当家的虚名罢了,但这个三当家的虚名有些时候却很有用,老黄羊还真知道不少内情。 这件事是由归元寨的大当家廉亦一手操办的,他觉得光靠归元寨一家的力量干不了这活,所以又联合了马家山和风火帮这两家势力来干这么一票。 虽然青州本来就是一个绿林好汉层出不穷的地方,甚至连衡王府都祸害过,但是大家对于官道上出动过百人马打劫连来历都搞不清楚的车队,照样是心存犹豫,毕竟江湖也有江湖上的规矩,这样的案子只要干上一起,官军、三班、乡兵的大举围剿肯定会大举而来,即使往好的方面看也得休养生息个半年时间。 只是廉亦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哪怕担再大的风险他都要把这支车队给劫下来,为此他许诺了许多好处,还一再表示这支车队上面至少有着几万两银子的财物,到时候抢下来他分小头,马家山与风火帮分大头。 即使是这种情况下,马家山与风火帮仍然是在打退堂鼓,这位老黄羊一把屎一把泪地表示当时他就是反对最力的人之一,而廉亦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他提供了一大批从军方流出来的兵甲和战马。 对于拦路打劫的土匪来说,兵甲和战马就是他们的生产力工具,女人和珠宝可以不要,但是兵甲和战马不能不要,而且一定还得最好的,只是过去他们根本弄不到好马、好兵器和好战甲,廉亦这次出手真是命中了他们的要害,于是三家山贼就联手作了这么一个滔天大案。 只是姚玉兰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廉亦在哪里?” “刚才死在你们的马队冲锋中!” 江浩天这才知道,刚才他击杀的山贼之中,居然有廉亦这么一位归元寨的大当家,这为他的生平战绩添色不少, 可姚玉兰对于老黄羊的回答非常非常不满意:“说来说去,你还是个小头目罢了,那留你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何用?” “小人知道真凶是谁,小人知道真凶是谁!小人是马家山的三当家,当时对这件事反对最力,所以廉亦这贼子不得不找喝了两回酒,酒喝多的时候,他透露了一点风声。” 姚玉兰不由有点小激动,但是她发现这只是小激动罢了,因此她不得不偷偷瞅了一眼柳鹏,却发现柳鹏和江清月虽然都侧着脸,还是偷偷往这边瞄了一眼,这一瞅正好与柳鹏的眼神打了一个照面,姚玉兰不由又羞又怒了:“还不快说,难道你以为你的脖颈比刀子还要硬吗?没事,一刀不行,十刀二十刀总能剁下来了。” 老黄羊当即说道:“厂公厂公,我说我说,我都说我说了,你饶我一命啊!这事情是段迎兴让廉亦办的,廉亦也不愿意干,但是段迎兴救过了廉亦的命!” 当然老黄羊也知道这段迎兴并不是幕后的真凶,但是廉亦也只知道他的上线是段迎兴,至于段迎兴的上线是谁,廉亦也不大清楚,只说是个“来头大得不得了的大人物”。 姚玉兰当即瞪了老黄羊一眼,旁边的盛洪兴当即问道:“这段迎兴是什么人?” 老黄羊当即把他了解段迎兴的一切情况都说出来,原来这段迎兴是个山东绿林道上有名的一位掮客,本身也是位江湖大豪,门道很广,经常干些牵线搭桥的活计,这一次纠合过百流贼围攻田太监的车驾就是段迎兴一力推动,他几乎把自己的资源都全部用尽了,终于闯出了天大的祸事。 看到老黄羊把段迎兴卖得干干净净,姚玉兰不由杀气腾腾地喝了一声:“果然是个废物,就知道这么一点消息,不过看在你虽然是废物,总算有些用处的份上先押下去,若是让我查出有一字不实,就等着享用蒙元十大酷刑吧!” “多谢姚厂公!多谢姚厂公!” 看到杀人无算的姚厂公终于留了自己一条小命,老黄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姚厂公,小人是马家山的三当家,马家山的兄弟都是被廉亦裹胁过来的,求您老人家开开恩,饶他们一条姓命吧!” 姚厂公冷冷地质问了一声:“饶他们的小命,凭什么?” 老黄羊当即又磕起头来:“马家山的兄弟死伤差不多,现在剩下只有六七人而已,我可以让他们交投名状,他们识得归元寨怎么走,也识得归元寨那帮人与段迎兴!” 姚玉兰说话的时候,空气都凝固了:“他们不急着交投名状,我这里的投名状还没交齐了!” 姚玉兰手一扬,这场屠杀继续开始了,说是屠杀,但是在姚玉兰的眼中,这场面似乎如同杀鸡一般,她似乎对于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管是诅咒、求饶、哭泣还是什么,她都是习以为常,任由一条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底无情消逝。 在老黄羊之后又诛杀了三人,其中老黄羊也哭着嚷着给马家山的一个兄弟求情,换来的回报却是姚玉兰让他一起过去陪杀,让他再尝一遍屁滚尿流的滋味,在这一场陪杀以后,老黄羊明智地闭嘴了。 第263章 姚姐姐的柔弱 第263章 姚姐姐的柔弱 严格来说,他不是闭嘴,他开始帮着姚玉兰劝降,希望马家山的兄弟能补充一些他没有想起来或是不知道的内情,特别是段迎兴与幕后真凶的一切。 倒是有一个归元寨的山贼逃得了一命,他向姚玉兰老老实实地交代,在出手之前廉亦已经安排好了溃败以后的收容点,就在两里之外的一个山窝窝里,廉亦早在那里准备好干净的食物、水、碎银、铜钱和衣服,甚至还准备了一套剃发的工具与僧衣,万一官军大举进剿可以冒充僧人逃跑。 这原本是归元寨这些山贼心底最大的秘密,只是现在的姚玉兰实在是太可怕太凶残,把这个老山贼的心理防线完全给摧毁了,这个老山贼为了逃得一命,终于把整个归元寨都给卖了。 但他也只是暂得逃得一命而已,伴随着姚玉兰一声令下,就有二十多个巡防队员加上八九个已经交过投名状的田立义旧部前去追杀这帮流贼,他们跟姚玉兰保证绝不放过一个,只要敢跑都要杀得干干净净。 他们当中不乏有奸滑之徒,但是这场面太残酷了,以至他们宁可上阵去跟山贼拼命,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呆下去。 而现在腰斩、斩首、赌咒的投名状已经交完了,姚玉兰随便看了一眼那残存的三十多名俘虏,那边老黄羊已经帮他张罗开了:“诸位马家山的兄弟,姚厂公的手段你们也是见识过了,你们快点投降,姚厂公还能手下留情!” 不仅仅是马家山这边残存的几个山贼哭着闹个要投降,就是归元寨和风火帮的山贼看到姚玉兰这看起来风清云淡却一口气杀了三十人的架势,也是齐齐吓尿了,他们一起跪在地上向着姚玉兰求饶:“厂公饶命,厂公饶命!” 他们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还亲手一起屠过村一口杀掉好几十条人命,但是姚厂公这架势才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外人外有人,东厂出来的厂公风范果然是不一样,随便扫一眼就能收拾好几条人命。 大家都觉得这场面象杀鸡一般,不对,就是杀鸡,杀了三十多头鸡也是尸山血海,怎么也杀不动了,可是这位姚厂公却是真正见过大场面,根本不把现在这样的场面放在眼里,还是冷冰冰地命令道:“既然还有不肯投降的,那就当投名状吧!” 虽然大多数山贼已经彻底吓尿了,但归元寨还有风火帮确确实实还有那么两三位硬汉子对姚玉兰怒目相视,接着姚玉兰就让愿意投降的山贼如法泡制一番,拿刀的山贼对着姚玉兰发完誓之后连屎都吓出来了。 只是想要向姚玉兰投诚并不象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也是得有资格的才行,光说一句投诚可没有随便杀人的机会,不但要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还得阵前立功才行,当即就有很多青州绿林道上的绝密事项被揭露出来,比方说归元寨之所以这么横行无忌,是因为他们在县里有个主薄老爷的关系。 诸如此类的秘密不计其数,以至于阵前立不了功而且姚玉兰觉得是“不知悔改”的几个山贼就成了真正的牺牲品,接着其它山贼就拿他们当投名状向姚玉兰效忠。 自相残杀马上就开始了,马家山的山贼干掉了一个同样出身马家山却被耍滑头不太老实的山贼,而归元寨同样是对归元寨的山贼大开杀戒,风火帮的自相残杀更是近于残酷,姚玉兰还没点名,风火帮的一个山贼已经公报私仇,指定了一个整天欺负他的小头目下手。 看到这种情况,老黄羊赶紧出来劝阻:“姚厂公,你开开恩,咱们马家山的兄弟这么自相残杀以后就要绝种了,您高抬贵手!” 于是姚玉兰一抬手,场面又为之一变,老黄羊发现情况变得更不可收拾了,马家山的山贼杀归元寨的山贼,归元寨的山贼斩杀风火帮的山贼,风火帮的山贼为了保命又拿马家山的山贼下毒手。 至于根据归元寨那个山贼交代出来的线索新逮来的七个山贼,同样被解决了一大半,现在残存下来的山贼已经不敢怨恨姚玉兰,只能相互怨恨。 面对这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而且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东厂厂公,谁敢怨恨谁敢想着报复,他们变成相互敌视了,马家山跟风火帮的山贼扛上了,把山火帮的老巢都交代出来,风火帮则告诉姚玉兰,马家山几个头目在青州府弄了一片庄田,把家室都养在那边。 至于归元寨的山贼则是一面咒骂,一边到处乱咬,把许多不该说的话都讲出来了,暴露的很多内幕都可以说触目惊心来形容,甚至连马家山、归元寨和风火帮内部都分裂成了好几个小团体。 象那个靠出卖归元寨集结地点逃得一命的叛徒,现在直接纠合了好几个叛徒组成了一个小团体,而因为他出卖而被逮回来以后干掉了一半人的四个山贼现在当然是对他们怒目相视,只想上去把这几个不要脸出卖兄弟的叛徒活活打死。 只不过对于这件事的幕后真相来说,却是没有什么进展,大家都承认是一个段迎兴的掮客主持发动了这次袭击,为了这次袭击,伏击段迎兴不但把自己的人脉与资源都用尽了,甚至还拿出了过千两银子和大量从军营中流出的兵甲、战马。 “是谁跟田太监有这么大的仇啊?下手这么狠?”柳鹏对江清月说道:“看来得把这段迎兴找到才行,否则根本不知道是谁暗算了田老爷!” “我知道!”柳鹏没想到姚玉兰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过来,他对于姚玉兰的处置是颇有些微词,姚玉兰今天杀人也得太狠了一些,但是看到姚玉兰的面容,却只能把所有的不满都埋在肚里。 现在的姚玉兰面色雪白雪白,甚至可以说那是一种异样的苍白,虽然就在片刻之前她威风凛凛,大开杀戒,但是现在的姚玉兰却很憔悴,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了。 姚玉兰的眼神本来总是带着无限风情,但是现在柳鹏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一种伤心欲绝,想想也是,她刚刚经历了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她现在可是一位未亡人了! 她的丈夫是个太监,本来就不能人道,但是田立义在的时候,她好歹还有一个念想,现在田立义走了,她可以说是无依无靠,身边甚至可以说是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多杀些人,怎么驾驭得住田立义手底下的那些人渣。 没错,那些人就是彻彻底底的人渣,但凡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怎么会到田立义手下充当鹰犬,田立义的死讯甚至还没确定,柳鹏就发现他们当中好多人已经起了心思,有些人看着姚玉兰的眼神都变了,很显然是打着人财两得甚至更进一步的想法。 而现在姚玉兰这一番大开杀戒以后,这群人渣被他杀得服服贴贴,个个都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柳鹏仔细想了想,刚才姚玉兰可是一口气杀了近五十人,说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山贼遗弃的重伤员,即使姚玉兰不杀他们,他们也肯定是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剩下杀掉的二十多名山贼,柳鹏也不认为他们死得冤枉,出来作这样的案子就有死无葬身之地的打算,何况这二十多人当中一小半都是执迷不悟的死硬份子,都是万恶无赦之徒,剩下的那些人或许可杀可不杀,但是他们平时杀人的时候,肯定也没想到手下留情的问题。 反正这群山贼落到官府手里,也是要死上一大半!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就牵住了姚玉兰的手,只觉得这手冰凉冰凉,几乎连一点暖意都找不到了,姚玉兰这是有多绝望啊! “姚姐姐,是谁出手暗算你?咱们俩家联起手来,就在青州道上报复回去!” 柳鹏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了,包括招降过来的二三十多个山贼俘虏在内,现在柳鹏与姚玉兰合流有一百二三十人的队伍,装备齐全,而且上上下下都被姚玉兰的杀性逼出了宁死不退的战意来,不管找谁报复都没问题! 对方既然对姚玉兰的车驾下手,那自然也得承受姚玉兰的报复才行! 只是姚玉兰没想到柳鹏却抓住了自己的手,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非但如此,自己的身子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刚才的弦绷得太紧太紧了! 如果天亮的时候有人告诉姚玉兰她今天的境遇,告诉她自己会一口气处决了四五十人,而且从头到尾姚玉兰直面这残酷至极的屠杀场面,一刻也没有转头去,姚玉兰是绝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现在姚玉兰才发现自己的斗牛补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多汗,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硬过,从来没有这么杀气腾腾威风凛凛过,可是现在的她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柳鹏的那双手上了。 第264章 姚姐姐的感觉 第264章 姚姐姐的感觉 还好姚玉兰甚至想起了刚才与柳鹏在车厢里独处的场景,她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柳少,我大致知道是谁了,但是现在不方便说,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善后。” 柳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抓住了姚玉兰的手,在这个时空这已经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了,特别是姚玉兰还是一个名义上刚刚丧夫的未亡人,他很想收手。 只是姚玉兰的手冰凉冰凉,而且汗水渗满了冷汗,姚玉兰也没有推开自己的手,柳鹏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握住了姚玉兰的纤手,十指相扣:“厂公,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在!” “幸亏有柳少!”姚玉兰的眼神又恢复了很多明媚,甚至有那么一丝销魂蚀骨的味道:“江女侠,我有事请你帮忙!” 说到这个,姚玉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柳鹏:“柳少,以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柳鹏没明白姚玉兰话里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先睡一觉,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现在的姚玉兰已经换了一辆马车,当然在原来的车队之中这也是姚玉兰的专属马车,田立义在山东得罪了太多人,因此他从京里出发的时候就准备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特意是为姚玉兰准备的。 姚玉兰原本是特别喜欢这辆自己的专属马车,但是她后来隐隐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田立义只是名义上宠爱她而已,为她准备这辆专属的马车只是为了引开刺客,最大机率增加某种“误中副车”的概率。 她当时也是将信将疑,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却证实了她之前的猜疑,受袭以后田立义就让焦谈带着姚玉兰转移到她的专属马车上去,然后让姚玉兰立即率车开始突围了。 虽然山贼来得太快,这个计划最终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姚玉兰已经明白了很多东西,若不是刚才那一刻她也不会狠绝到那等程度。 只是这些事情,她永远只会埋在心底,不会跟任何人述说今天到底有过怎么样的遭遇,她只是让大家知道姚厂公把情绪发泄出来是怎么可怕的存在。 “姚姐姐,你先睡会吧!”江清月倒是大大方方地把姚玉兰扶上了她的专属马车,然后看着姚玉兰靠在软枕上:“一切都有我与柳少在,什么都不怕!” 姚玉兰现在虽然是手脚发软,冷汗出过以后,她觉得哪里都使不上劲,但是到了自己的专属车厢以后,她反而睡不着了,她只想跟江清月多说几句话:“是不是被姚姐吓着了?当初你说在北直隶的时候单枪匹马一口气杀了五个流贼,我真是 仰慕得很,觉得江家妹子你太了不起了,可是没想到,今天我一口气斩下来四十多颗人头……” 说到这个,姚玉兰的脸色变得有些惊惶起来,杀人的时候她还没有什么惧意,可是现在却后怕起来:“近五十颗人头啊!我当家的在山东干尽了坏事,可是也没有一口气斩下来这么多人头!” “没事了,姚姐很英明神勇!”江清月虽然不明白姚玉兰的心路历程,却很清楚姚玉兰现在的感受:“姚姐,您真要睡一会,就是不睡也应当休息一会,我当初杀出重围以后整整病了半个多月!” “才不会生病了!我又没有男人可以依靠!”姚玉兰笑了笑说道:“江家妹子,以后一切我都得依靠自己啊!” “你倒是找了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啊!”姚玉兰的话里并没有酸酸的意思,她很坦然地说道:“我怎么会现在就病倒了,我以后一切都得依靠自己啊!” 姚玉兰的话说得江清月有些心痛,她当即想了起来:“对了,柳少叫我把点心带过来了,都是他压箱底的好吃食。” 虽然本时空没有应急军粮的概念,但是柳鹏还是在自己的身上藏了几份热量高口味好的甜食作为自己最后的应急军粮,因为是自己食用,所以他也没考虑过把口感作差的问题。 而现在看到姚玉兰这般不容易,他让江清月把自己藏好的几份甜食碎嘴都拿上来了,姚玉兰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些零食一眼:“柳少给我的?” “是啊!”江清月生怕姚玉兰吃不下去:“都是他贴身藏着的好东西,原本是准备逃难的时候偷偷咬一口,现在都拿过了。” 姚玉兰倒是很快明白柳鹏这般安排的用意,她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说道:“这可是柳少的一条命啊!” 说到这时,她苍白到令人心痛的俏脸终于又多了一丝红润,而江清月笑着说道:“他肯定有办法再弄点过来,他办法多,什么东西都能弄到手!” 姚玉兰一边小心翼翼地啃着一块甜得发腻的芝麻糕,一边问道:“柳少还说了什么没有?” 江清月当即说道:“柳少交代了一句,他说刚才姚姐姐威风凛凛,却是极美的风姿,风华绝代,他会一辈子都记着这一刻。” 姚玉兰略带嘲讽地问道:“那也是极美的风姿?风华绝代,你没有确认柳少是在笑话我?” 江清月当即答道:“当然没有,柳少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非常认真,他说姚姐姐今天真美。” 说完这一句,她感觉姚玉兰的情绪好多了,她小声地问了一句:“姚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今天晚上我陪你一起睡在这马车上!” “感觉……” 姚玉兰犹豫了一下,她很难说自己现在是怎么感觉,但是她很快就说道:“感觉还好了,我现在是……” “心若撞鹿,情火如潮……” 江清月一下子就被姚玉兰的话搞迷糊了,而姚玉兰刚想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叫道:“我们是青州府的公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官道上杀了这么多人!” 说起来了,姚玉兰与柳鹏先是同这伙山贼在官道上厮杀了大半天,然后姚玉兰又一口气斩下了近五十颗人头,这官马大道自然是不能走人了,隔着两三里已经堵了几十辆马辆和好几百人。 堵在前面与后面的车队本来想过来问一问,但是又被姚玉兰那残酷至极的杀招完全吓着了,最后只能远远地瞅两眼,很多人干脆走回头路了。 只是官马大道毕竟是官马大道,对于长期处于禁海的青州府来说,这是一条真正的生命线,官马大道一断,青州的交通等于崩溃了一半,因此大家只能请公家出面,只是驿站遇到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敢出面,只能先报到县里,县里第一时间觉得三班靠不住,根本应付不了这样的大场面,决定向附近的百户所求助。 只是百户所这两年跟县里一直在闹矛盾,相互处得非常不愉快,县里向他们请援的时候,百户所老爷不但不出兵相助还数落了一通县里,说他们只是城守军,这活得交给捕倭军干才行。 县里也知道这活百户所干不了,不管是卫所里的屯城军、城守军还是京班军都没有战斗力,现在卫所当中唯一有点战斗力的就只有捕倭军了,但问题在于捕倭军太远了,短时间根本指望不上啊! 在卫所军这边吃了亏以后,县里重新把目标转向了三班,准备把壮班和快班拉出去,结果三班的班头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一起闹起了罢工。 连卫所军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让我们县里这帮器械不齐毫无训练的三班衙役出城去同数以百计的流贼野战,你是让我们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三班班头甚至找了很多借口说服知县老爷,他们已经跟知县表示表示,这次官马大道上的恶战双方都出动了过百人,而且都出动了马队,最后获胜的一方甚至拥有至少五十骑,到时候只要这五十骑在三班前面一冲,整个三班就要散架了。 到了最后,知县老爷也觉得现在不是进剿这支不明武力的恰当时机,搞不好他们来一个骑马冲锋,县城都要落到他们手里,一想到这里,知县不得不赞同了三班班头的建议,一方面继续跟青州卫和府里求援,一方面又命令紧闭城门,不但壮班上了城墙,甚至还临时动员了许多民壮。 整个场面显得十分混乱,只是青州卫的反应很慢,正如县里估计的那样,还没等他们把唯一有战斗力的捕倭军拉出来,府里的支援已经赶过来了。 但府里实际也是来了一个推官带着十几个吏员、马快,只是一级压一级,而且现在具体的情况已经有些眉目了,受到袭击的这一方是最后的胜者,跟他们合流的还有登州府黄县的一帮马快,据说是由一位柳鹏柳大少统带。 青州府的推官不然勃然大怒,如果没发生这档子事他还真不知道居然有登州府的马快到青州来跨境执法! 虽然实际上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之前王道一通过关系跟他打过了招呼,因此他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现在这事情不但上了台面,而且闹得不可收场,自然就没办法继续遮掩下去,他也只能来个勃然大怒。 第265章 姚厂公的霸气 第265章 姚厂公的霸气 勃然大怒以后,大家都觉得登州府黄县的人马来青州府执法有一定的合理性,至少不是什么大股的流贼、海寇,大家都是公门中人,只要好好沟通,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确认了柳鹏的身份之后,孔推官就带着几十人沿着官马大道赶了过来,他们既然知道对面是登州府黄县的快班人马,自然上一来就是先声夺人:“谁是柳鹏柳书办?我们推官老爷要找他!你们在我们青州搞什么,怎么杀了这么多人!把你们柳鹏柳书办叫出来!” 孔推官当然有这样的底气,他这个位置相当于州里的典史,正七品的要职,专管整个青州府的一切刑名事务,别说是柳鹏,就是县里的典史、主薄见了他都要服服贴贴,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何况现在柳鹏正式的职务只是黄县的刑房书办而已。 只是对面这帮登州府的公人却没把孔推官放在眼里,根本不吭声,反而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青州府的这帮人,那个柳书办明明看到上官到了,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好一会倒是有人从车上传令:“小盛子,把这帮闲杂人等都赶走了!” 孔推官几乎是被气得半死,他可是府里的推官,整个青州府都数得着的大人物,怎么在对面这人的口中连个阿猫阿狗都不算,只能沦为闲杂人等了。 只是对面这般骄狂自大,倒是让孔推官变得小心起来,他刚刚多瞄了一眼,差点把他活活吓死了。 他在公门混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就在官马大道上一气排开了近百具尸体,虽然看得不够真切,但是孔推官当即确定对方不但斩了好几十级首级,居然还玩起了腰斩的把戏。 那血腥味让孔推官差点都不敢呼吸了,如果不是见过了许多场面,或许孔推官现在就要大吐特吐了,但他知道今天晚上要睡不觉,而对方杀了这么多人,还敢这般骄狂,那自然是有自己的底气。 这是哪里来的人物?莫不成是黄县的某一位进士老爷致仕回乡了? 只是仔细一想,孔推官又觉得有些不对,虽然他平时只熟记青州的英雄谱,对于青州在外游宦的官员了如指掌,但是对登州对黄县的进士老爷、举人老爷也是有所了解的。 而且去年王道一致仕归乡路过青州府的时候,还是孔推官亲自接待甚至还喝过两次酒,在酒卓上王道一不但感叹黄县后继无人,而且还把黄县的英雄谱都背了一遍,因此他清楚得知道,现在黄县没有什么准备致仕归乡的进士老爷、举人老爷,就是登州府也应当没有。 就是有什么游宦在外的登州进士、举人要致仕回乡,路过青州的时候孔推官也应当有所了解,毕竟这样的大人物过境,孔推官即使不过去喝个酒,也派公人全程保护。 说句实在话,孔推官自己也是举人出身,倒不怕什么致仕的进士、举人,可问题在于既然不是登州府的进士、举人回乡,那这对面又是怎么一回事?看到人头滚滚尸山血海的场面,孔推官自己都害怕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伴随马车里那一声令下之后,就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骑着骡子扬着马鞭就杀了过来,他直接就朝着孔推官冲过来:“谁是孔推官?赶紧让闲杂人等赶紧滚开,你们青州府真是好大的胆子,想要造反吗!” 对方的口气大得惊人,而且话里话外都极不客气,仿佛是青州府这边把事情彻底搞砸了,而孔堆官就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善了! 何止是“不能善了”,看到这尸山血海的场面,孔推官就觉得自己的乌纱帽或许随时会掉下来,倒是青州府这边的马快、吏员觉得对面马上这人太嚣张了,你这小子连匹马都骑不上,居然敢在孔推官面前如此大胆,当即就有一个吏员带着两个马快挡住了去路:“干什么,前次可是我们孔推官!” 与孔推官不同,他这帮部下倒是对这个案子信心满满,对方杀了这么多人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而且看现场的情形与了解到的情况,大战结束以后居然还有大规模的杀俘现象,这让他们觉得捉住了痛脚:“快让你们柳书办出来把事情搞清楚,莫不成你小子就是柳书办吗?” 一想到有孔推官给自己撑腰,他们的信心就更足了,他们大声说道:“告诉你们,我们孔推官……” 只是下一刻,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盛洪安倒是真不客气,直接就给他们一马鞭了,打得一个小吏员痛得在地上打滚,剩下的几个公人刚想上去围殴盛洪安,而盛洪安却是又得意洋洋又十分愤怒说道:“孔推官,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快让这帮闲杂人等滚到一边去,咱们厂公真要发起火来,那没几百颗人头是没法收场的!” 孔推官的部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孔推官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了,他当即问道:“厂公?” 而现在他这帮部属也听清了盛洪安声音里的尖气尖气,既听到“厂公”的称呼,又看到了孔推官的反应,都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来的莫不成是传说的那一位? 那个身上挨了一鞭子的小吏员,原本还在地上痛得打滚,一听到“厂公”二字,虽然还痛得在地上打滚,却是死死地悟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发出声来。 “孔推官,我们姚厂公叫你跟我过去!”盛洪安欺负起孔推官来那真是熟门熟路,根本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你们这是想自寻死路啊!” 姚厂公! 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了,大家都知道除了税监田立义之外,内府还有一位东厂出来的姚厂公在山东活动,而且姚厂公与田税监勾结得很深,在西三府不知道干了多少破家灭门的勾当,就是在东三府姚厂公都刮走了至少上万两银子的地皮。 这把孔推官吓得不轻,他差一点就掉下马来,他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哆嗦,赶紧问道:“是那位提督东厂的姚厂公?” 盛洪安冷冷地瞪了孔推推官一眼,训斥一个七品推官就象训斥自家的哈巴狗差不多:“除了我们姚厂公这山东地面上难道还有第二位厂公不成!你们山东地面也真是太胡闹了,青州府的缉盗刑名是你孔某人管的,看看你干的好事,青州府的治安都被你管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盛洪安还真是气愤极了,如果今天不是恰好柳鹏路过,那么他与整个车队里的所有人都会为路旁一具冰冷的尸体,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们姚厂公与都知监田立义田太监,都是代天巡狩来山东公干,可是你们山东是吃什么饭的,先在登州有乱党赵宁率数百流贼围攻厂公车驾,我们厂公觉得你们当官也不容易,所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那么过去了,可是这次去登州府,看你们看的好事,看你们青州府的治安搞成什么模样了!” 说到这个,盛洪安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了,说到激动的时候他甩手过去一鞭子,只是盛洪安虽然横行无忌,却不敢当面鞭打一位府里的推官老爷,因此他这一鞭子就打在了一个小公人的身上,而这个小衙役挨了打还不敢还手,只能跪下去咬着牙说道:“中贵人息怒,这事情跟我们推官老爷根本没关系!求中贵人息怒,我们推官老爷刚刚到任,跟这事情确确实实没关系!” 孔推官没想到自己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才,自己明明在青州府干了整整四年的推官,硬生生被他扯成了“刚刚上任”,只是既有这样的台阶可下,孔推官当即抢答:“是啊,我中贵人,这个月才到青州府来上任,是什么人冒犯了姚厂公与田太监的车驾?” 只是说到这,孔推官又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原本就以为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只是到了现场他才知道这案子的严重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之外。 几个月之前,他听说过姚厂公的车驾在登州府黄县遭遇了数百流贼的围攻,最后还是黄县的知县老爷出面,帮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平平安安没出什么意外,当时他还狠狠笑话了一下黄县与登州府。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出这样胡闹的案子,也不知道登州府的治安是怎么搞的,可是没想到时来运转,轮到他跳进了火坑之中,而且跟登州府那边不一样,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从火坑里跳出来。 以前大家谈到登州那件事的时候,他纯在一边嘲笑登州府“尽胡闹”,却根本没注意其中的细节,不知道登州府是怎么善后这问题,现在就轮到他抓瞎了,他根本不知道登州是怎么操作才把这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职权来分,理论上他对这案子还有一点推托的可能性,有明一代推官是专管刑名,换句话说,他更接近于法院院长和检察院院长的角色,专门负责判案子而不是巡捕缉盗,巡捕缉盗的事情是专门由通判来专门处理。 第266章 孔推官 第266章 孔推官 只是巡捕缉捕这活之中油水太多,而且刑名脱离了巡捕可以说是断了一条腿的巨人,根本运转不起来,不管哪一府的推官都一定会插手巡捕事务,孔推官也不例外。 孔推官想了半天,觉得这件事他没办法推托,而且他是举人出身的推官,对于这位置更为恋眷。 对于进士出身的大老爷,推官往往是初次授官的起点,而对于举人出来的孔某人来说,推官的位置很有可能是官场上的终点,这个推官的位置他可是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弄到手,还抱着有机会再往上升转的幻想,谁都知道海瑞海刚峰也是举人出身啊! 现在这案子对于孔推官来说可以说是天降横祸,而那边盛洪安进一步的回答更是打破了孔推官仅存的幻想:“哼!现在想到我们田太监与姚厂公的安危了?青州府这地方的治安,你们是怎么管的,官马大道上,好几百名流贼突然就冒出来大开杀戒,我们死伤了三十多人,连我们田太监都负了重伤!” 孔推官小声客气地请教了一句:“是税监田立义?” “对,我们都知监的田太监是奉了圣谕来山东监办国税皇粮,结果几十个流贼就直接围着他的车驾攻上来,当场就负了重伤,就连姚厂公都几度陷入了危机,幸亏有柳少带队及时赶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们青州府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是不是朱家的臣子?还不让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滚到一边去!” 虽然盛洪安把青州府骂得狗屁不如,但是孔推官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之前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柳少是指登州黄县的柳书办吗?” 盛洪安不由勃然大怒:“柳书办这名号也是你能叫的?若不是柳少后果真不堪设想,你也得称一声柳少才行!” 若是换了其它场合,孔推官是万万不会对一个县里小小的书办敬称一声“柳少”,即使他知道这个小书办预定是要升快班班头,但是对于孔推官来说,哪怕是县里的典史、主薄,在他眼里都是一群不值一提的蝼蚁。 他可是举人出身的七品推官,专管一府刑名权力大得惊人,但是现在为了自救,孔推官已经把一切原则都彻底抛开了:“还好柳少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你们山东到底是怎么搞的,姚厂公与田税监在山东已经是两次遇袭!” 平时若是听说这种事,孔推官肯定会拍手称快,田税监与姚厂公这样的狗太监栽跟头栽得越好,最好是当场弄死狗太监才是真正大快人心,但问题是这种事情一旦在自己的辖区发生,孔推官就觉得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求生无路求死不能,现在他只能把最后的一线希望放在这位柳鹏柳大少的身上。 说起来,姚厂公和田太监在山东的官马大道上已经接连遭遇了两次流贼的大规模袭击了,更巧合的是这两次袭击都有黄县的这个小书办柳鹏掺合在里面,但是仔细想想,孔推官又不得不庆幸起来。 若是柳鹏没有及时赶到,姚厂公与田太监当场死于非命,那恐怕整个山东官场都要从上到下洗上不止一遍,没有人认为这是意外,肯定是山东官场团结起来暗算姚厂公与田太监,今上在这个问题绝对存在着很大的偏见,文官已经不止吃过一次亏了。 而现在孔推官就首先把自己摘出来:“多亏了柳少及时赶到,中贵人你放心便是,虽然我这个月刚刚上任,但这案子我亲自来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中贵人一个答案。” 盛洪安冷冰冰地说道:“是给我们姚厂公与田太监一个交代,如果不给姚厂公一个答案,姚厂公直接灭了你,不必打御前官司了!” 这就是东厂厂公的底气,纵然孔推官是青州府的推官,举人出身的七品官,但是姚厂公真要一心收拾他还是会有很多办法,而孔推官赶紧说道:“好好好,一定给姚厂公一个交代,我就去拜见姚厂公,你们……”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几十个部属,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没听到中贵人的话吗?给我滚到一边去!” 孔推官在姚玉兰这边转了一圈,又在姚厂公面前丢了一次脸,平时他无数准备好了训斥太监、厂公们的方案,但是他现在什么脸面都不要了,直接就以姚厂公的一只哈巴狗而自居:“见过厂公,我是青州府推官孔璋,厂公您有什么交代,都可以吩咐小人去办,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办到。” 孔推官也知道这事传出去以后,士林上的风评肯定不好,但是现在他真是管不了太多了,只求自保能渡过眼下这道难关,而姚厂公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一个七品小推官也敢在本公面前耀武扬威,把你们知府老爷过来,这事你办不了!” 她用起孔推官来简直就是自家的家奴一般,但是孔推官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咪咪地说道:“厂公说得对,厂公说得对,我们赶紧让我们知府老爷过来,这事得他来办!” 厂公说得太对太对了,“这事你办不了”,所以得知府老爷担起负责来才行,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推官在这件事情根本没多少责任,天塌下来也得知府老爷先扛着。 只是通知了府里以后,他又特意找了柳鹏套交情:“是柳少吧?我跟王道一王老知府是好朋友,这次柳少到登州来,王道一老知府特意跟我打过招呼了,柳少有事找我便是就是,青州这边有我,绝对出不了什么事。” 只是虽然都认识王道一,但是两个人的地位差得有点远,一时间找不到共同话题,这让孔推官着急上火,还好他又想起了一个人来:“马立年还在你们黄县当吏房经承不?他酒量真好,前次我跟他喝酒的时候,一上来就是敬了我大三杯,我当场就吓尿了!” 马立年跟柳鹏交情很好,因此孔推官打出这张牌以后,柳鹏就变得热情起来:“孔老爷原来是马经承的朋友啊,那就是自已人了!马经承原来有这样的好酒量,下次遇到他肯定要多灌他几杯,对了,孔老爷,你们青州府这事办得太不漂亮了!” 孔推官也知道这案子实在太大,根本遮掩不住,因此他当即请教道:“你们登州府不是也有过一回,那一次你们登州府是怎么操作的?” 柳鹏当即传授了一点宝贵的经验,说清楚自己这边是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来天大的事情根本没掀起任何波澜来,而孔推官当即说道:“这一回还得仰仗柳少了,事成之后,我有重礼相谢!”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青州府这回跟我们登州府有些不同,姚厂公可是差点连命都丢掉了,田太监那边更惨,现在还起不了身!” 孔推官当即问道:“田太监能不能撑得住?” 田太监即使死了也不能死在青州境内,不然就是后患无穷,而柳鹏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只能说五五开啊,老孔啊……实在是这事闹得太大了!” 一个都知监太监兼山东税监受流贼袭击死了在自己的辖区,这个罪名实在太大了,因此孔推官当即开出了价钱:“柳少帮帮忙吧,你能不能跟姚厂公好好说一说,田太监即使不行了,最好也在青州府之外再不行,只要把这件事办好,我有一份重礼相赠,姚厂公那边也有重礼相谢!” 看到了柳鹏仍然是犹豫不决,孔推官果断拿了主意:“柳少,你行行好,今年的秋蚕就包在我身上,保证你们在青州府至少多收两成的蚕茧。” 两成看起来是小数字,实际却是大得惊人,多收两成代表王道一掌握了青州府一半的秋蚕,只是柳鹏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老孔啊,这跟你说句实话,这秋蚕的事情我根本没惨合,我只是收王老知府银子过来走一走,替他摇旗呐嚷而已。” 柳鹏这么一说,孔推官觉得无从下手,只是他虽然出身举人,却是一个真正的老奸巨滑,很快就想到了主意:“那就算我没说,不过既然这话我说出口,王老知府也是我朋友,那我就一定帮朋友办到!今年的秋蚕,你们登州至少能多收两成!” 孔推官这么说,柳鹏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老孔你实在太客气了,虽然这秋蚕跟我关系不大,但终究是在我们龙口出海,那我尽力帮你在厂公面前说一说,能不能成事就不好说!” “尽力就行,尽力就行!”孔推官当即说道:“只求柳少出手帮忙,只要过了这道难道,我愿意千金相谢,绝不食言!” 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这位孔推官倒是大方得很,跟县一级的官员出手不能相提并论,要知道查抄了常典史的家,也不过是查出一千七百两的现银而已。 而柳鹏也表示理解:“我到时候在厂公尽力说一说,到时候把事情往知府、通判身上推一推,老孔你就能过关了!” 第267章 姚厂公的开价 第267章 姚厂公的开价 对于孔推官来说,象柳鹏这么一个小书办叫他“老孔”简直是无礼至极,但是现在为了自保,他不但接受了这个称呼,甚至还觉得柳鹏叫他一声“老孔”才是没把他当外人的表现:“好好好,我可是听说柳少有司礼太监的门路,到时候姚厂公如果一意蛮干的话,你也可以请司礼监出面帮忙缓和一下!” 话是这么说,但是孔推官还是有点信心不足,因此他很快就转换了另一种说法:“对了,柳少,我觉得该让厂公把按察副使一并请过来。” 青州府常驻有山东按察副使一名,但这个“山东按察副使”只是他的头衔而已,而他真正的职务是“青州兵备道”,负责主持整个青州府的兵备事务。 这个道台缺在天下道臣之中并不算上上之选,嘉靖年间王世贞九年考满,吏部觉得他应当外放做一任学政,只是当时王世贞得罪了严嵩,因此吏部两次帮王世贞报了学政都被严嵩驳回,最后严嵩把王世贞扔到青州来作了一任兵备道。 但无论如何,道臣都是清流官,对地方事务有着近乎无限的权限,可以随时在青州府这一帮风尘俗吏身上拉屎拉尿,而孔推官这帮风尘俗吏不但得把道臣拉的屎吃下去,还得处处小心随时打点,生怕道臣一个不开心就掀桌子了。 而现在这官马大道上出了袭击太监车驾的大案子,孔推官已经想起来了他固然有责任,但知府老爷的责任更大,但是第一位的责任却应当由兵备道来负责。 “青州兵备道”,一听这名义就知道谁来扛起责任来,青州府的兵备已经松懈到这种程度,归元寨敢在公天化日之下纠集数百亡命之徒围攻代天巡狩的太监车驾,死者数以百计,也该轮到姚厂公跟田太监在道臣身上拉屎了,也让兵备道知道吃屎吃尿是什么滋味了! 只是孔推官算盘打得很如意,事实却很骨感,那位按察副使、兵备道臣根本没露面,具体原因却是巡视海防去了,当然谁都知道这是一个纯粹的借口,可是现在却只有王知府带着府里的一帮同知、通判、经历、照磨一起赶过来了,共同承担着姚厂公的滔天怒火。 还好因为柳鹏特意提醒了一下姚厂公,姚厂公首先就拿兵备道开刀:“兵备道臣怎么没有过来了?他高第好大的胆子啊,他就是这么整饬兵备吗!” 王家宾赶紧说明了一下:“厂公,高登之现在已经不是青州兵备道了。” “登之”是高第的字,这位前任青州兵备道在晚明历史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而柳鹏当即就问起了缘由:“高兵备去哪里了?” “登之今年三年考满,三月已经调任湖广左参政了!” 今年正好是一个考满之年,黄体仁黄知府三年考满调任道臣,而青州兵备道高第也是同样三年考满,他原本已经作了三年大同知府,现在是又是三年道臣,所以就进了一步,转任湖广右参政。 湖广右参政的实际职务虽然还是道臣,却能分守荆西,比青州兵备道显赫得太多,而且这一任道臣任满不出什么差池,肯定就能再进一大步,只是现在姚玉兰对于青州兵备道怨气很重:“湖广右参政,就凭他在青州干的好事,应当是湖广右参议才行。” 孔推官、周同知一行人都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湖广右参政”和“湖广右参议”一字之差,到底有什么区别,姚厂公为什么要让高兵备去就任湖广右参议。 倒是王知府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他现在已经做了一年多的青州知府,而对于青州知府以后的仕途有一个完整的规划,一般来说,如果往上走的话,一般都会想办法往道臣升转。 天上间几百个道臣的缺哪个好哪个坏,他都是了如指掌,分守荆西道的湖广右参政可以算是非常非常不错的位置,而湖广右参议虽然差了一个字,却同跟湖广右参政天差地别。 这个差距不仅仅体现在品级上,参政是从三品,参议只是四品,更关健的是,湖广右参议的本职是“提督太岳太和山宫观”,差不多就是具体分管武当山风景区与丹江口水库的湖北省副省长,只要一看分管事务就知道,这个位置有点清苦。 可问题在于,武当山上除了高高在上的湖广右参议之外,还有一个同样高高在上的提督太岳太和山镇守太监,镇守太监的折子可以直达宫城京里,欺负起湖广右参政来向来是不遗无力,结果湖广右参议在武当山上就纯粹成了一个摆设。 在这种情况下,湖广右参议被赶出了武当山后迁到郧阳府,放弃了自己的本职以后有了新的兼职“抚民兼分守下荆南道”,本来以为日子能美滋滋几天,没想到太岳太和山的太监已经又把魔掌伸过来了。 提督太岳太和山镇守太监在天顺以后权力越来越大,不断插手地方事务也就罢了,甚至还有新的兼职“分守湖广行都司,并荆州、襄阳、郧阳三府所属州县并卫所,及河南附近淅川、内乡各该、哨堡、巡司”,继续能在湖广右参议头上拉屎拉尿,拉完了以后还能把参议老爷当手纸用。 除了提督太岳太和山太监之后,就在郧阳城内,还有一座湖北左参议无法反抗的大山,那就是驻节郧阳城的郧阳巡抚,别的道臣只有一个婆婆,可是分守下荆南道却有两个把自己管得死死的婆婆,一个高高在上的湖广巡抚,还有一个与自己同城的郧阳巡抚,一个婆婆都难侍侯,何况是两个婆婆,自然成了一个最受气的小媳妇。 他还只是分守道,在襄阳还驻有一位职权相近的分巡道跟他抢饭吃,王知府觉得姚厂公既然是内府中人,肯定知道提督太岳太和山镇守太监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湖北右参议是怎么一个苦差使,而王知府关心自己日后的升转,也同样清楚湖广右参议就是一个大火坑。 因此王知府一直觉得升道臣的时候是千万不要跳进这个大坑,而他对于高第这位兵备道同样是有些怨言,听到姚厂公这么说,王知府当即笑了起来:“厂公你这是要放过高兵备一马,您若是真出手了,他就是去了荆西,厂公也有办法收拾他!” 姚厂公哪有这能量,只是她嘴里却是另一种说辞:“他既然离任几个月了,本公没空到湖广查他的小帐,倒是孙兵备好大的胆子,王知府,你递话给他,让他拿五千两银子出来。” 五千两银子?这位姚厂公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东三府是穷山恶水,干满一年青州兵备道,手上也未必有五千两银子,若是捞钱的本事不到家,搞不好干满了一任青州兵备道,都没能攒下五千两银子,可是这位厂公却是好大的胃口,一开口就是让孙兵备拿五千两银子出来消财免灾,这得让他把知府任上攒下的银子都拿出来。 因此王知府觉得姚厂公果然不愧是内府出来的人物,实在也贪婪了些,只是姚玉兰下一句却是吓了王知府一大跳:“你们府里也拿五千两银子,至于这五千两银子怎么出,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就行!” “你们商量着办”,这话意思就是走府里公库也行,府里几个知府、同知、推官、通判之类的大人物把这钱分摊了也行,反正姚厂公只需要见到银子就行了。 可这也太不把知府老爷当人看吧,虽然王知府觉得自己理亏,现在也是怒了:“厂公,你不要欺人太胜!” 只是姚玉兰也不跟王知府客气:“王家宾,你带这么多闲杂人等干什么?让他们赶紧滚开!” 王知府带的可是不什么闲杂人等,都是府里的要员,哪怕不是经历、照磨这样的官身,也是府里的不入流官员或是最顶尖的几个吏员,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青州府最豪华的一班阵容。 只是这样的阵容,在姚厂公的口中却成了闲杂人等,王知府先是勃然大怒,接着又明白这肯定必有内情,人多嘴杂,这些八品、九品甚至不入流的官员若是在场,到时候肯定会惹出事来。 因此王知府一甩袖子,当即改变了主意:“没听到厂公的话,还不给我滚出去!” 说话间,十几个不入流或是低品的官员带着一班府里顶尖的吏员已经一路狂奔退了回去,倒是经历司的陈经历想要留下来旁听,结果王知府一眼瞅见他,直接就把他推开了:“还不给我下去,这里没你的位置!” 经历司的经历老爷是正八品的正身官员,管着州里的文书收发,说起来也是个相当要害的位置,平时他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但是今天残酷的现实却告诉他,在青州府的大老爷里面,他什么都不算。 留下来的最低的也是正七品的孔推官,他左瞅右瞅,越发觉得得意起来,在青州府,只有他这个级别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大人物,只是姚玉兰的下一句却让孔推官差点吓出毛病了。 第268章 再干三年 第268章 再干三年 他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确认自己刚才确实没听错,姚厂公刚刚讲的确实就是:“只收这一万两银子算是太便宜你们了,要遮掩田太监的死讯,一万两实在太便宜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太监死了?就在官马大道上遇到数百流贼的围攻,然后一个皇帝外派到山东监税的大太监当场死亡,这件事如果遮掩不住,他的推官肯定是保不住了,搞不好连个冠带闲住的机会都没有了。 司礼监和内府那些太监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一想到这一点,孔推官差点就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即使如此,他已经是连站不稳都站不稳了,而王知府也不由脱口而出:“姚厂公,您千万别吓咱们,你是说田太监田税监现在不在了?” “不在了!”姚玉兰很冷静地宣布了田立义的死讯:“田太监是都知监出身,凭着一把骨朵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但是他的骨朵使得再好,终究还是敌不过几十个亡命之徒!” 真相并没有姚玉兰说得这么光彩,田立义根本连拿出骨朵的机会都没有,他看到流贼冲上来撒腿就跑,只是不但没跑过流贼反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在青州府这些知府、同知、通判、推官心底造成的巨大震憾,大家都没想到田太监就这么没了! 田太监没了,那大家该怎么办! 今上是最喜欢财货的,而田立义就是他派出来的矿监,现在田立义不明不白地死在青州府,今上肯定以为青州府是故意纵容流贼搞死田立义弄断了他的财路,甚至可能会认为青州府这帮官员才是田立义之死幕后的真凶。 大家甚至想到了当年临清州痛打马堂的结局,临清州的平民百姓固然爽快一时,可是山东的官场那次被收拾得多惨啊! 一想到这一点,那边孔推官已经抢先说道:“姚厂公,遮掩田太监死讯只要一万两银子吗?太好了!” 王知府没想到孔推官居然这么没头脑,你这话说得太没水平了,你这是要给人家送钱啊,这是小儿持金于路啊! 而姚厂公果然不负孔推官的厚望:“孔推官说得甚是,一万两银子是先粗粗遮掩过去,若是把事情办好了,至少还得加五千两银子才行!” 一万五千两银子!这多出的五千两银子都是你孔獐孔推官惹出来的祸事! 大家都把怨气往孔獐身上发泄,仿佛就是孔獐把田太监弄死一般,只是孔推官根本没想到大家心底会想什么,他现在已经询问起具体的细节来:“姚厂公,怎么才能把事情彻底遮掩过去,田太监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咱们青州辖境,只要他不死在青州辖境,多五千两两银子没问题。” 对于孔推官不负责任的表态,王知府与同知、通判们已经完全无语了,只是他们也清楚孔推官在某种意义上说的也是实话,只要田太监不死在青州境内,自然一切都好办了。 而姚厂公没说话,而是由柳鹏来说话了:“司礼监让田太监出宫到山东办事的时候,田太监是使足了银子,而司礼监也跟他承诺过,可以在山东干个三年!” 孔推官配合得非常好,他当即就问道:“柳少的意思是田太监还可以在山东再干两年,不对,是再干三年!” “嗯!”柳鹏表示田太监花出去的银子肯定要效益最大化:“田太监买这个税监的缺到现在还没有回本,现在他若是就这么没了,他家里没办法搞定!” 现在王知府已经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开始姚厂公就屏退了所有人,只让这个黄县来的小公人跟在身边,原来这事要办好了,非得司礼监配合不可。 而大家已经打听过了,这位柳鹏柳大少确确实实就有司礼监的门路,他可以上达天听,那么他跟姚厂公合作,确确实实地可以把田太监的死讯压住了。 只要田太监不死在青州就行了,而孔推官就问得很直白:“那么田太监什么时候才能死?” 柳鹏告诉他:“田太监什么时候从山东取回,他什么时候就在途中暴病而亡!” 而王知府也顾不得一府之尊的尊严,小心地问了一个细节问题:“那厂公手下这几十号人都靠得住不?他们嘴严不严?” 这是王知府最关心的问题,而柳鹏当即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嘴严不严,靠得住靠不住,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厂公已经让他们杀了近五十个流贼俘虏了,他们不敢回头了!” 他们知道之前姚厂公就在附近大开杀戒,至少处决了四五十个山贼俘虏,那场面太血腥太残酷了,他们根本不敢到现场去看,只是没想到真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一些。 而柳鹏继续说道:“我刚才已经跟厂公说过了,所有的人头都要挂出去,一里地吊一颗人头,让大家知道跟我们厂公作对是什么结局,也知道胡言乱语是什么结局!” 到底有多少人头王知府他们搞不清楚,但是他们清楚这一仗连同后面的杀俘,姚厂公他们至少斩首六七十级甚至八九十级,沿着官马大道一里地挂一颗人头,这场面也太血腥太残酷了,搞不好会吓到大姑娘小媳妇。 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姚厂公与柳鹏的法子确确实实有可行性,这五六十级人头只要挂出去,谁敢说厂公的小话,谁敢胡传田太监的死讯! 这事情自然就可以遮掩过去了,而孔推官倒是想到进一步的方案,他告诉王知府和其它人:“明府,既然有流贼的人头,那么这银子就可以走府里的公库?” “首级的赏金?”王知府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好办,府里的经费是相对固定,给了姚厂公这么多银子,但府里上上下下吃什么喝什么,但是孔推官的方案又有一定的可行性:“孔璋,这可只有七八十级人头,不够五千两银子啊!” 后续的五千两银子,王知府要跟姚厂公好好磨一磨,现在他只认五千两银子的首付,只是孔推官在这方面已经是熟手了:“把这七八十首级的功劳卖了就是,姚厂公,你不需要这功劳吧!”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斩级之功,在青州府这地方虽然到处是大侠巨盗,但是想一次性拿下这么多斩级的功劳却是颇为不易,而且对于不入流的官员和那些想升官的吏员来说,这五六十级首级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只要拿钱出来就有机会升官发财。 但对于内府来说,功劳对于他们可以说是无关紧要,他们只需要皇帝个人的宠信就足够了,很多时候功劳太多反而是一种拖累,最好的典型就是汪直汪厂公,虽然是永乐以来军功最盛的太监,但因为军功实在太盛反而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最终失宠了。 七八十级首级的功劳,自然可以卖个好价格,而且还可以卖两次,事后再走一次公库,把这次五千两银子的缺口填上一大半,而这个时候柳鹏补充了一句:“衡王府!” 王家宾王知府一听就有戏,难怪姚厂公如此器重这位柳少柳大少:“嗯,柳少说得不错,让兵备道多出点银子,然后让衡王府把银子垫出来。” 按察副使兵备道既然不肯来姚厂公面前挨训,那只能吃点亏,不但把到任以来捞的银子全部垫进去,恐怕还要把积蓄拿出来填这个大坑,反正他在知府任上已经捞足了银子,遇到这样的大事只能自认倒霉,先多拿点积蓄出来。 毕竟兵备道负责整饬兵备,那么官马大道出现这样的大案子,甚至把田太监都弄死了,虽然兵道部到任才三个月,那也得承担起责任来。 当然兵备道或许能力有限,那只能让衡王府出钱,说是垫钱,大家实际都知道这肯定是一借不还,衡王府想讨回这笔银子至少要三五十年时间才行。 说起衡王府,大家都是一肚子怨气,衡王府把莱州府都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何况是衡王就藩的青州府,自然天天会在青州府头上拉屎拉尿,而且大家对于衡王府除了听之任之,几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场的官员即使不是进士举人出身,也是正正经经的监生、岁贡出身,个个胸怀大志,结果被丢到青州府这么一个远恶军州也就罢了,而且还跟衡王府同处一城,不知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衡王府根本不把这些府里的顶尖官员放在眼里,处处紧逼寸土不让。 在这种情况,衡王府越是倒霉,青州府这边越开心,今年衡王府接连栽了几个大跟头,青州府的老爷们那是内心底乐开了花,甚至还偷偷在后面纵容对衡王府的攻击,有些时候甚至还在那里推波助澜。 不然以王道一这么一个致仕知府,怎么可能在衡王府眼皮底里底下收到了至少三成的生丝,而现在青州府既然倒了大霉,那就一定要拖衡王府下水,让他们同样倒大霉,出更多的血本。 第269章 范姐姐的风范 第269章 范姐姐的风范 孔推官在青州府作了四年的推官,知道现在对衡王府下手,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具:“不如这样吧,我们府里出五千两银子,兵备道那边再出五千两银子,再让兵备道从衡王府挪一万两银子出来。” 孔推官真是官场老手,不动声色就把王知府的“借”变成了“挪”字,大家不由暗暗叫好,“挪”字用得太妙,以后兵备道跟衡王府肯定有一场笔墨官司好打,而青州府完全可以站在一边隔岸观火看好戏。 而且最初姚厂公只准备拿走一万两银子,孔推官先是多报了五千两银子,现在更是加码到两万两银子,虽然这逐层加码青州府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是银子越多,这事情越容易遮掩过去,反正最终都是由衡王府出的银子。 王知府甚至想到了更多细节:“嗯,这一万两银子就让兵备道到衡王府去挪。” 府里既不喜欢兵备道,也万分讨厌衡王府,让他们狗咬狗自己隔岸观火那是多美妙的事情啊,而且这事操作起来绝对有可行性,孔推官就补充了一句:“今年衡王府正好有些难处,让兵备过去最合适。” 一部《登州沦亡痛史》横空出世,打得衡王府现在还没回过气来,这个时候正好是给衡王府栽赃的天赐良机,不怕衡王府不出血。 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建议:“青州道上的山贼海寇,肯定跟衡王府有勾连吧?”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家都觉得柳鹏说得挺好,青州府为什么有那么多大侠巨盗,不就是衡王府搜刮得太厉害了,横征暴敛把青州良民逼上了梁山,衡王府首先得负最大的责任,而且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衡王府为了自保,跟好几股山贼海寇有所勾结。 现在真相就揭之欲出了,只要衡王府不想出这笔银子,或许真相就是田太监不小心发现衡王府企图谋反的铁证,所以衡王府才会狗急跳墙,对田太监与姚厂公下了毒手。 如果说整个青州府谁最有可能对田太监下手,只能是衡王府! 如果换一个场合,衡王府还有可能想办法洗白了自已,可现在衡王府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罪名压上去,不怕衡王府不服软不出钱。 而且衡王府最大的优势就是天生贵潢,只要衡王爷肯下决心,那么他的揭贴肯定能送到司礼监手里,但现在真正的关键就在于田太监与姚厂公就是内官,他们才是天子近侍,甚至连柳鹏柳大少都有司礼监的门路。 衡王府能量再大,最后揭贴还是得一级级送到司礼监的案头去写票批红,姚厂公却能真正直达天听,姚厂公与柳大少联手不怕衡王府不出这一万银子。 有两万两银子,大家觉得这案子有机会遮掩过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不用担心考满不合格甚至丢了乌纱帽,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舒畅起来,有说有笑起来,都在谈论着怎么从衡王府身上多扒下来一层皮。 只是说到后面,王知府突然却想起了一件事,他问道:“听说厂公前次到东三府,是跟韩大管事一起来的?” 姚厂公、田太监与韩顺太监关系很好,前次姚厂公巡视东府,就是韩顺家的韩大管事一起陪同,而且韩顺又是青州籍的司礼太监,这方面的优势得用起来。 不管是青州府还是衡王府,还是整个山东官场,或者是姚厂公与柳大少,大家都是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把这案子遮掩下去,有这么几家联手,事情大致已经成了一大半,如果这事件再有韩顺韩太监的支持,那事情就成了九成九。 而这个时候孔推官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姚厂公,你要不要与韩大管事见一见?” 太监韩顺的家务事,向来是韩大管事负责处理的,但是孔推官不知道姚厂公与韩大管事两个人的身份谁更显赫一些,到底是谁该过去拜见,只能说“见一见”,只要韩大管事点头,这事情就好办了。 而姚厂公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韩大管事就不见了,韩司礼现在恰好就在济南,等你们这边的银子到了,我就亲自到济南拜见韩司礼。” 韩司礼现在就在济南城?别说是青州府的这些官员,就是柳鹏都不知道这件事,那边孔推官就兴奋起来:“厂公放心,这事得快刀斩乱麻,我们今天就回去把银子筹齐了,明天姚厂公就可以轻骑快马直入济南城了!”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姚厂公为什么一开口就要一万两银子,没有一两万两银子怎么能喂得饱韩司礼,而王知府也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事一定得快,银子我们来筹,明天厂公可以带去济南城办事了!” 王知府亲自部署,事情办起来绝对是雷厉风行,连那位出去巡视海防的兵备道都被连夜逼了回来,却发现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但兵备道公署要拿五千两银子出来,还得由他出面让衡王府“挪”一万两银子出来。 孙兵备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当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说是孙兵备,就是衡王府都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只能连夜调度头寸,把青州市面上的现银都搜刮一净,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终于把两万两银子都送过来了。 现在姚玉兰的情形已经好太多了,眼睛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红肿的迹象了,而江清月这两天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同吃同住同睡,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马上就要去济南,姚姐姐你能不能撑得住。” “不不不,是江家妹子能不能撑得住,你现在可是病人!” 现在江清月扮演的是田立义田太监的角色,整个躺在马车上装病,甚至连下车透个气都不行,而田立义的多数部属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是他们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而且也被姚玉兰杀人如麻的手段给吓到了,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件事一定得韩顺韩太监点头才能办!”姚玉兰还是相当惟悴,这两天她实在是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别看在青州府这帮官员面前威风八面,可是谁都明白她心底有多苦:“还好有柳少在,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柳少,银子发下去了吗?” 柳鹏当即答道:“都已经让江叔叔发下去了,只是这点银子够吗?” 前次的石山之战,柳鹏战后的重赏绝对是真正的重赏,死者一百两,负伤者五十两或是十两房子外加一套大宅子,这手笔让见过大世面的姚玉兰都惊叹不已。 而现在姚玉兰给出的奖赏就小气得多了,死者只给出了一人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重伤者赏三十两银子,其它人就只有二十两银子的奖赏。 姚玉兰甚至连柳鹏这边的悬赏都要强行插手,虽然这次战斗是秋风扫落叶势如破竹,与石山之战的苦斗完全两回事,而且参战人员众多,不可能按石山之战的赏格来进行,但是柳鹏最初也准备每人赏个三四十两银子。 但是姚玉兰很直接地要求要求每个人只给五两银子的赏格,结果柳鹏几乎就要跳脚了,这个标准简直就是在欺负人,要知道以后等到辽东大变的时候,明军只要报个斩首建奴百来级,中枢直接就拿出来十万两银子作为悬赏。 而这一战即使不算俘虏,斩首至少也有三十级上下,每人给五两银子实在是太少太少,只是看在姚玉兰的份子,由姚玉兰这边发了十两银子,自己再补十两银子,马队和伤者格外再加十两银子,但是作为惩罚,擅自违抗命令跑去翻捡战利品的几个老弟兄拿不了这十两银子。 而柳鹏现在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姚玉兰也有自己的想法:“柳少,别看银子不多,若是我当家的还在,能有这个数的一半就不错了,而且柳少你要明白,我现在是用几十颗人头压着他们,功赏不能再过啊,功赏过了恐怕就有人生了异心。” 姚玉兰这看法也不错,毕竟他手下这群人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不能喂得太饱,喂得太饱这群野狗恐怕就会失去控制到处乱咬人。 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思路:“那姚姐姐负责您那边的赏功就行,我这边的赏功我已经贴钱发下去。” 姚玉兰笑了起来:“柳少,不是我插手,你平时就是拿石山之战两倍的标准赏下来,也没有现在的效果啊!对了,你贴补多少银子,我马上加倍还给你。” 柳鹏这才明白过来,姚玉兰果然是内官风范,她这么一折腾,再跟姚玉兰那边一对比,巡防队的人心一下子就上了一个境界,大家跟姚玉兰那边一对比,都觉得柳少仁至义尽,跟着柳少干绝对不吃亏。 至于姚玉兰这边的人心已经是被杀怕了,姚玉兰随手赏个十两八两,他们都觉得比起田立义来那是不可同日而语,同样是收拾了人心。 “还是姚姐姐想得周全!”江清月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咱们就连夜去济南吗?” 第270章 要退钱 第270章 要退钱 “今天晚上就走!”姚玉兰说道:“孔推官说得没错,得快刀斩乱麻,韩司礼这人不好说话。” 韩顺这个司礼太监人生际遇非常复杂,因为出身贫寒之家只能自阉入宫,在宫中同样是吃尽了苦头,没想到机缘巧合进了内书堂读书。 内书堂可以说是大明教育质量最高的机构,教学质量强过了甚至翰林院一头,韩顺在这里接受了最好最顶级的教育,退下来的司礼太监和最好的翰林院侍讲给这些少年内官讲授至关重要的一切课程,从内书堂出来以前他又辗转换了五六个衙门,尝尽了人间的辛酸苦辣,最后才到司礼监当上了随堂太监。 这几十年的人生自然是与天与地与人斗其乐无穷,甚至比玩小霸王还要其乐无穷,而且韩顺在这么多年的辛酸以后,已经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司礼太监,极难对付极难说话。 柳鹏不由说道:“我手上有个韩太监的小册子,虽然未必有姚姐姐知道得真切,但我也是花了好多时间才让人编出这个小册子,姚姐姐有空也看一看吧!” 姚玉兰笑了笑:“我就知道有柳少在,一切问题都会轻松许多!” 只是她眼角仍然有着那么一抹阴郁。 在本时空柳鹏还是第一次来到济南城,现在的济南城虽然是省城,但是没有柳鹏想象中的那么繁荣发达,根据江清月的说法,论商业繁华程度,临清州远远胜过了济南城。 但济南城仍然是一个有着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市,若干年后清军破关攻破了济南以后,在城中至少屠杀了十几万人,还劫走了海量的人口,即使如此,清初济南仍然保有大量人口。 本时空的济南可以说用“原生态”来形容,如果换个时间来,柳鹏肯定好好会转一转,看看济南的七十二处名泉和其它景点,再想办法在省城打开几条门路,但是现在他只想着尽快帮姚玉兰把太监韩顺给摆平了。 只是想见一位司礼太监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柳鹏打听了一下,现在济南城内的大小官员都不知道这位司礼太监来到了济南府,只是越是如此,柳鹏就越发觉得这位司礼太监有点深不可测的味道:“我们带的这万多两银子够不够?” 虽然到手了两万两银子,但是很快赏下去几千两,柳鹏觉得这万多两银子未必能满足这位司礼太监的胃口,而姚玉兰立即给了一个十分明确的答案:“柳少的意思是不是您准备赞助姚姐姐万儿八千两?” 柳鹏赶紧笑着转移了话题:“姚姐姐的意思是,如果这万多两还有剩余的话,是不是赏给弟弟了!” “想得美,这是姐姐的私房钱、养老钱!”姚玉兰对这笔钱看得很重:“这笔钱先留着,我们先想想其它办法!” 巡防队的主力留在了青州府,现在柳鹏带到济南的不过是十余骑而已,姚玉兰虽然在济南有好几处住处,但那都是田立义的地盘,现在还不好过去接收,因此她好好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去找韩顺。 韩顺既然不想露面,那么想见他自然比见一位巡抚、布政使、按察使还要麻烦一些,姚玉兰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打通了门路,用田立义的名义见到了这位韩顺韩太监。 韩太监给柳鹏的第一印象很不错,眼前这人不象是一个老奸巨滑的大太监,反而象是一个山东乡间的老村夫,标准的山东大汉,人高马大,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太监会长得这么高大,除了面白无须之外,柳鹏很难想象这人居然是一个司礼监的太监。 柳鹏很快提醒自己,越是这么不起眼的人物,藏得也越深,只是下一刻姚玉兰抢先开口说道:“玉兰儿见过韩司礼,韩司礼麻烦你现在把我当家的那一万五千两银子退还给玉兰儿,实在麻烦了韩太监了!” 柳鹏没想到姚玉兰的说话与自己在青州对好的口径完全不一样,明明是送钱来的,怎么变成要韩太监退钱了,而且以前姚玉兰都说买这个税监的缺至少花了五六万两银子,怎么才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韩顺纵然城府再深,也没想到姚玉兰会这么说,他当即表示:“玉兰儿,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当初卖这个缺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哪怕是亏了本,也不能找我退钱,何况你们不怕没亏本,还赚了不少,你们在西三府干的那些事情,我心里都有数。” 说到这,韩顺也是有一肚子火气:“再说了,你们用一万五千两银子是买三年的山东税监,现在倒好,在山东捞了快一年,本钱早就捞回来了,你居然还要我全额退款!” 韩顺的火气确实是越来越大,只是那边姚玉兰也有自己的说法:“韩老爷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要退的不止一万五千两,前段时间我当家又给你送了三千两银子,而且我当家当初明明要提都知监太监了,结果您在司礼监说了几句小话,我当家的事没成,这件事怎么也得赔几千两,这就算两千两好了,你先赔我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银子可是一笔真正的巨款,青州府、青州兵备道加上衡王府一齐出手,不但用尽了一切办法,还把青州市面流通的现银几乎都搜刮干净了,最后才凑出两万两银子来。 如果这笔银子在边关买马,那就更了不起了,明代一般的马价不过是八两到十两银子而已,就是最好的好马也不过是十二两银子,换句话说,两万两银子至少也可以买两千匹马,而且这两千匹还是非常不错的好马。 因此姚玉兰一开口就要韩顺退还两万两银子,韩顺这真是火冒三丈,他怒道:“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今天我算是真见识到了,姚玉兰,你要凭良心说话了,我这个缺卖得难道有半点问题吗?你们在西三府和东三府捞了那么多,现在到手的银子至少是好几个一万五千两,怎么倒要我退赔两万两银子,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只是女人不讲起道理来,连太监都没有任何办法,一听说韩顺不肯退钱,姚玉兰就很干脆地说道:“韩老爷,如果您不退钱,咱们就到司礼监到圣上面前去打官司,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理亏!” 这话切中了韩顺韩太监的要害,眼下正是他的关健时刻,内府虽然没有三年一考六年京察九年考满,但事实上也有类近的升迁制度,韩顺作了这么多年的随堂太监,一心想要再进一大步,即使成不了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太监,怎么也要搏一搏秉笔太监。 毕竟秉笔太监与随堂太监在实际意义上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权力天差地别,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又有多少内官盯着韩顺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因此在这段关键时期,他不能出任何意外,虽然内府卖外差缺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这事如果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么韩顺在司礼监就没法再往上走,甚至连这个随堂太监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一点,平时在司礼监横行霸道的韩顺只能跟姚玉兰好好讲道理了:“姚玉兰,你好歹是要讲点道理的是不是,没错,那一回司礼监是有在谈都知监太监的升迁问题,我确实是卡了你当家的一回,但那是别人给足了银子,我得帮人家把事情办漂亮了。” “除了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当家的!” 说到这句话,韩顺有些心虚了,他对不起韩顺的事情可不止这么一桩,只是这一桩的影响力最大而已,因此很快韩顺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件事田立义是给我送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但是送银子的时候你也在场,这次的事情我办得漂漂亮亮,滴水不漏,一万五千两银子,你们没用一年时间就已经全部回本,据我所知还赚了不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韩顺韩太监觉得自己已经是做得仁至义尽,根本没有什么对不起姚玉兰的事情,只是姚玉兰很快就指出了关健的一点:“可是韩司礼韩老爷,现在我当家的死了,就是因为你卖的这个缺,他死了我该怎么办,你得把那两万银子还我才行!” 韩顺这下子就被震住,虽然说这些年市民围攻税监、税监的例子绝不在少数,但是最多也就是先把矿监、税监打成重伤了,然后把矿监、税监的手下打死一大批,当初临清州打马堂,就是一口气打死了马堂的三十七个手下,马堂本人没有什么伤损。 因此他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立义真走了?” 姚玉兰当即说道:“这难道还有假不成,我当家在青州的官马大道上突然受到流贼袭击,拿着骨朵就死在我面前,现在我是无依无靠,上无片瓦,身无立锥之地,身无分文,就指望着你那两万两银子过后半辈子。” 第271章 不退钱一切都可以谈 第271章 不退钱一切都可以谈 这么说韩顺肯定不干了:“我当初就说过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款,这两万两银子既然到我手里,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姚玉兰同样是据理力争丝毫不让:“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只能跟韩司礼在司礼监在圣上面前打这个官司,你欺负孤儿寡母,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姚玉兰哪里算得上什么孤儿寡母,她可是一个大太监的老婆,只是韩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细节,他当即说道:“姚玉兰,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山东税监这事情我可是办得漂漂亮亮了!” 只是任由韩顺说破了嘴皮子,姚玉兰就是不肯让步:“事情办得再漂亮,现在我当家没了又有什么用,韩司礼,还是那句话,您只要把两万两银子退回来就行了,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想要退银子那是万万不能,如果换个时间点,韩顺被纠缠不过或许就会把这两万两银子退回去,但是现在是他升秉笔太监的关健时刻,得拼命往外使银子,一个秉笔太监的缺,至少也得十几万两银子才能办下来,这个时候若是少了两万两银子,搞不了好秉笔太监的事情就要功败垂成了。 一想到这一点,韩顺不由又动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只是仔细想想,却觉得太不妥当,谁都知道田立义这个山东矿监的缺是在韩顺上买到手,结果田立义在山东道上死于非命也就罢了,接着姚玉兰跟韩顺闹纠纷,又同样莫名奇妙地死于非命,那大家都会以为他韩顺是真凶了。 这个真凶的帽子戴上去,恐怕是一辈子也摘不下来了,不管是秉笔太监还是随堂太监恐怕都没得作了,而且姚玉兰手上肯定还有田立义留下来的一帮人,想要干掉姚玉兰不但要大费周折,而且风险实在太大了。 一想到这一点,韩顺只能再作让步:“姚玉兰,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那两万两银子我已经都用掉了,而且下个月我要连作七天的御膳,我都不知道这笔银子该从哪里筹!” 韩顺是想跟姚玉兰好好讲道理,但是姚玉兰却偏偏不跟韩顺讲道理,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韩司礼韩太监,你这是要升秉笔还是升掌印太监,或者是想到东厂去做一任提督啊,连作七天的御膳,你既然有这笔银子,不如把我的两万两银子还清了!” 柳鹏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七天的御膳竟是如此惊人,居然能把姚玉兰这两万两银子都能还清了。 他并不清楚,明代的御膳一直是一项很惊人的开支,明初就有膳夫三千人,到了宣德年间,宣宗皇帝喜欢折腾更喜欢吃喝玩乐,太仆寺的膳夫一口气达到了一万人之多,这是有明一代的最高记录。 到了英宗即位,司礼太监王振与内阁三杨一起拔乱反正,太仆寺的膳夫从一万人裁减到五千人,以后历朝相继精简,到了弘治、正德年间,太仆寺的膳夫只剩下三千余人。 人少了,可经费不能减,一年的支出照样是三十六万两银子,而且这三千名膳夫真正最多干活的只有几百人而已,多数人都属于光吃饭不干活空占名额的那种类型,皇帝若真是想吃大餐,那太仆寺就想办法去买个外卖送进去,即省钱又省精力。 到了嘉靖朝情况又是一变,嘉靖皇帝喜欢修道喜欢炼丹,所以他特别喜欢素食,但偏偏嘉靖皇帝又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很高的人,普普通通的素食根本不能入口,结果皇帝的御膳转由司礼监和内府最显赫的一些太监来供应。 嘉靖皇帝既然素食,又要吃得好,那自然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拼命地吊高汤,用几百条鱼、几百只年羊、几百只鸡鸭来吊高汤,最后终于把味道吊出来了,素食能吃出肉食的滋味,嘉靖皇帝也满意了,只是这样花钱就花得更狠了。 嘉靖之后,隆庆、万历都是照样嘉靖朝的规矩来办御膳,司礼监的各位太监和宫里各个衙门最顶尖的一群太监轮流给皇上供饭,支出不再由国库负责,而是太监们个人掏腰包,万历皇帝是个食不厌精的性子,在这方面要求特别严格,支出也是特别惊人。 对于任何一位司礼太监来说,供饭可以说是一笔非常夸张的支出,以前太仆寺负责御膳,要养三千个膳夫一年支出是三十万两银子,换句话说一天的支出差不多是一千两银子,换了太监派饭以后,支出不但没减少,反而大事增加。 在北京城经常会看到一位老太监十万火急地卖宅子,那都是为了筹集给万历派饭所需要的资金,可问题在于,一间北京城内最好的大宅子卖出来的银子,也只够给万历皇帝派一天的饭而已。 太仆寺供应御膳的时候,一天差不多需要消耗一千两银子,而现在太监供饭一天至少得用两千两银子,而对于司礼监来说,这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之所以说烦恼,就是一天至少支出两千两银子,而且还是个人掏腰包,得想尽办法才能把这笔银子赚回来,但对于司礼太监又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自成化以后中外日渐隔绝,内阁原本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可现在跟皇帝完全成了陌生人,以至成化皇帝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只召见两次内阁,而明孝宗做了十几年皇帝,也只面见了一次内阁。 而且司礼监同样是事务繁忙,与皇帝很少有面对面的接触,而且司礼监衙门远在宫外,与乾清宫相隔遥远,双方就更加难以经常接触,早在成化、弘治已经出现司礼太监几年见不到皇帝一面的情况,结果司礼监明明是内朝的一部分,现在在地位上更接近于外朝。 因此御膳改由司礼监与诸位大太监提供,在某种意义上对司礼监也是一件好事,终于有一个由正式跟皇帝接触的机会,你个人自掏腰包给皇帝派饭,皇帝总不能让太监白白掏腰包,当然要跟你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好好谈一谈,往往一席谈话收获无穷,哪怕是皇帝随便说了那么几句话,往往就能改变了整个内朝的格局。 因为供应御膳对于司礼太监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幸福的恼烦,特别是那些想要往上走的太监们,那肯定要抓住这个跟皇帝共处的机会。 现在韩顺韩太监为了升秉笔太监,可以说是下了血本,准备连续七天给皇帝供应御膳,这至少就得花一万四千两银子,而且派饭还只是开支的小头,到时候韩顺还要给万历皇帝进献无数金银珠宝奇珍异玩,到时候只要龙颜大悦韩顺韩太监的秉笔太监位置就稳了。 为了万无一失,韩顺现在专门跑了一趟山东来到处搞钱,结果姚玉兰上门来,不但不上供反而要从韩顺抽走两万两银子,这让韩顺真是着急上火:“姚玉兰,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事情都帮你办好了,立义死在青州,这事根本跟我没关系。” 只是女人天生是不讲道理的,姚玉兰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怎么没关系,若不是买你这个外差,我当家怎么会死在青州府,现在我无依无靠,不知道有多少仇家在到处找我的麻烦,你叫我怎么办……韩太监,你的心不能黑到这种程度,你不能黑了我整整两万两银子。” 韩顺还是想跟姚玉兰讲一讲道理:“姚玉兰,你这个事情我也很同情,但是你们当家的已经把本钱赚回来,还捞了好几个一万五千两,你还叫我还你两万两银子,你良心过意得过去吗?” 姚玉兰振振有词地说道:“自从到山东以后,我没看过我手里有银子进来,只知道当家到处往京里宫里送银子,前前后后都给你进献了一万八千两银子,现在我手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就指望韩太监您这两万两银子活命了……” 韩顺发现跟女人根本没法讲道理,你讲东他讲西,讲了几句以后越来越不对,不管他有多好的理由,姚玉兰哪怕不胡搅蛮缠,也能凭借又哭又闹让韩顺无话可说,而韩顺最后决定放弃与姚玉兰讲道理:“姚玉兰,这笔银子我早用了不可能还你,你如果有其它要求可以提出来,我尽力帮你办了,但银子你别指望我还你。” 柳鹏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姚玉兰一路哭闹居然让韩顺半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认输,而姚玉兰当然不会跟韩顺客气:“韩太监,我觉得你还是还我两万两银子比较合适,我不管提什么要求,都未必比得上这两万两银子……” 韩顺也开始诉起苦来:“姚玉兰,不是我不帮忙,实际是没银子,不然我一定把这笔银钱还你了,不管是什么要求,只要我韩某人能办到的,我就一定帮你办了!” 韩顺胸膛拍得响当当,姚玉兰却是一脸将信将疑:“韩太监,你可不能随便糊弄人,我现在都是个命苦得不得了的小寡妇了,你可不能把我逼到火坑里去,我就是逼着小命不要,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第272章 简在帝心 第272章 简在帝心 到这个地步,韩顺只能把姿态放得很低,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威风八面的司礼太监:“说起来,我和立义相识共事已经快二十年了,虽然有些冲突有些矛盾,但是总体相处还是比较愉快,总有几分香火情在,他既然走了,平时有些事不能办不好办,我现在肯定网开一面,都帮你办了……” 说到这,韩顺又补充了一句话:“再说了,立义这么一走,我们司礼监和内府都头痛得很,这些年围攻外差矿监税监的例子多了,但是把税监活活打死,就这么一例而已!皇上一震怒,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善后,当年临清州围攻马堂,我们费多力心力才把那事善后好了,可这一次的事情比临清要严重一百倍。” 说起来,田立义这一死,不知道会在内朝掀起多大的波澜,而姚玉兰当即盈盈一笑,她告诉韩顺:“那么我觉得不必让司礼监和诸位太监万分头痛为我当家的事情善后,这件事最好是和风细雨般把事情办了。” 韩顺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姚玉兰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她如果执意按今天这样又哭又闹折腾下去,恐怕司礼监要集体发疯了:“那就好那就好,大家好好谈,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我代表司礼监都帮你办了!” “嗯!”姚玉兰通情达理地答了一句:“司礼监操劳国务,责任重大,我觉得真不用麻烦他们在这件事上分心太多了,我觉得就让我当家的山东税监再干三年再取回京城。” 虽然姚玉兰非常通情达理,但是现在韩顺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姚玉兰,你在说什么?” 姚玉兰理直心壮面不改色:“我不是说了,让立义这个山东矿监再干三年,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也不必麻烦司礼监和皇上,更不用韩司礼退我两万两银子。” 韩顺并没有注意“再干三年”和“干满三年”完全是两回事,他现在又惊又怕:“你的意思是?” 他或许觉得姚玉兰没有真正领会他的意图,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老田已经走了,怎么再干三年?这事可难办了!” 姚玉兰笑意盈盈地问道:“或许韩老爷可以直接把两万两银子退给我!” 一说到银子,韩顺立即改口:“可是老田不在了,你们在山东这么弄可是招摇撞骗了,再说了……没有老田这招牌,你们也只能赚个小钱啊!” 只是姚玉兰已经帮他考虑好一切问题,她当即说道:“您别忘记了,在东三府闯出名号的是只有姚厂公,没有田太监啊……” 别看韩顺远在京城,但是这山东的一举一动都脱离不了他的控制,姚玉兰这么一说,韩顺已经明白过来:“是这么一回事,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姚厂公这名号在东三府确确实实很管用,但是这样真能行?” 只是姚玉兰再次使出了对付韩顺的大杀器:“不行的话,我只能找韩老爷您退钱,再到司礼监闹一闹,替我当家讨个公道,到时候皇上脸面不好看,司礼监、内府还有山东省、青州府都不好办!” 韩顺已经明白过来了:“青州府愿意帮你遮掩过去,那就好那就好,事情就成了一半了,我想想 ,我好好想想!” 现在韩顺既然不愿意退这两万两银子,又不愿意给司礼监和皇上添麻烦,因此他很快就陷入了长考之中,很快他就想明白:“这件事确确实实有些可行性,就是难办了一些,老田不在了,你怎么办?” “我当家的病了,大家都看得见,他见不得光也见不得生人,怎么也要养个七八个月甚至一年半载,等再干三年,他取回京城的时候途中暴疾而亡,到时候大家都有一个交代。” 韩顺没想到姚玉兰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只是这想法虽然大胆到极限的地步,但是仔细想想,韩顺却觉得很有可行性,这事情确实能这么办:“那样也行,等会……再干三年,我当初收银子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只保证老田干满三年,你若是再干三年,那就是快四年了!” 到现在韩顺才跟姚玉兰具体的细节问题,而姚玉兰继续发挥女人完全不讲道理的优势:“我只知道我当家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买了三年的山东税监,到现在我一文钱都见不到,就看到他不断往外送礼了,我接手过来以后,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再干三年才能勉强回本!” “就算是这么一回事!”韩顺觉得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反正也不差这么一年,他当即退让了一大步:“但是老田走了,没有他出面,你虽然有个姚厂公的名义,但终究不如老田管用,山东地面知道这件事底细的人又不少,你怎么搞钱?你要再干三年,京里宫里的进项可不能少!” 京里宫里与司礼监并不关心现任的山东税监是什么人,又干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他们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山东进献的银钱到了没有。 这下子姚玉兰也有些犯难,她也不知道凭自己这个姚厂公的身份,能在山东地面上到底刮出来多少银子来,但是旁边的柳鹏很快补充了一句:“不一定要进献银钱,有功业也行!” 韩顺也关注到了柳鹏,虽然不知道姚玉兰带这么一个年轻人过来是什么用意,但是柳鹏一开口他就明白了,这人才是姚玉兰的主心骨,不然凭姚玉兰这么一个小妇人哪有玩这种李代桃僵的胆子。 因此他也毫不客气地说道:“功业,功业哪有这么简单,你除非一次进献三五万两银子,皇上才会开心,才会把你记在心底!” 这正是韩顺接下去的谋划,只是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福王庄田!” 一说到福王庄田,韩顺已经明白过来,他当即说道:“小兄弟高姓大名,好狠毒的用心!” 他是山东人,知道山东本来就是苦地方,开国以来唐赛儿之类的流贼巨寇不在少数,那都是因为官逼民反的缘故,而现在的山东已经到了又一次官逼民反的边缘,若是再来一个福田庄田,那说不定就真要又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了。 只是柳鹏却很爽直地说道:“姚厂公与田太监向皇上上奏,山东荒地闲地甚多,至少可以划三万顷庄田供福田就藩。” 虽然韩顺是个标准的司礼太监,但是现在也被柳鹏的理直气壮吓得一大跳,他万分气愤地说道:“三万顷,山东哪有这么多田地可以供福王蹧踏!” 虽然他是司礼太监,是圣上身边的贴身体已人,但是他毕竟也是一个山东土著,一想到福王从山东挖走三万顷田地,他觉得莫名悲痛,而一旁的姚玉兰却是补充了一句:“韩司礼,三万顷这个数字可以说是刚刚好好,不多不少,多了就过份夸大了,少了就真要划走了!” 姚玉兰这么一说,韩顺已经明白过来了,如果说整个山东能给福王就藩提供多少顷,按他的估计也就是几千顷,而且这还是从宽计算的结果,但至多也就是五千顷的水平。 而柳鹏补充了一句:“想必田太监这封密疏送上去以后,陛下肯定是龙颜大悦,到时候简在帝心,而郑贵妃也会掂记着田太监的名字,到时候就免了今明两年的进献。” 韩顺觉得柳鹏说得甚是在理,现在为了福王庄田的问题,整个朝堂已经争得不可开交了,即使是感情最亲近万历皇帝的文臣,也觉得一口气划给福王四万顷庄田是实在太过份了,这根本就是在动摇国本。 在这种情况,万历皇帝每天都能收到至少几十份攻击庄田数目的奏折,却根本没有一份奏折是站在万历与郑贵妃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而这个时候田太监横空出世了。 他不但是一位皇上信得过的财政专家,而且现在就在山东省内,对山东省内的情形了解得最为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有一种权威性,他说山东能挪出三万顷良田作为福王庄田,那万历皇帝与郑贵妃都要坚定地相信山东肯定有三万顷闲田可用。 “简在帝心”就是这指这种情况,万历皇帝与郑贵妃肯定喜欢这种在关健时刻愿意承担起来责任的内官,而宦官风光的基础就是皇帝的宠信,只要万历皇帝有三言两语夸赞,那么田立义与姚玉兰就能在山东再干三年。 只是不管姚玉兰报上去几万顷的数字,对于解决朝堂上的政争却没有任何益处,虽然万历皇帝与郑贵妃都愿意相信这个数字,但是朝堂上的内阁、六部和整个文官集团都是明白人。 他们知道山东有多少余田,也知道如果让山东承担太多义务的结果,因此一想到这一点,韩太监反而支持他们放心干下去:“这主意确确实实不错,这样吧,你们的密疏由我带到京城去,下个月我要给皇上连供七天的御膳,到时候吃饭的时候我把这份密疏带给皇上。” 第273章 人面桃花 第273章 人面桃花 不管是怎么样的存在,接连七天在一起吃饭聊天,肯定能吃出点感情来,而在七天之中,司礼太监韩顺每天都会进献不同的新花样,韩顺原本觉得准备得有些仓促,到时候万历皇帝未必能够十分满意。 但是姚玉兰与柳鹏把这三万顷庄田的奏折弄出来,他就觉得自己有把握,到时候肯定是龙颜大悦,而都知监太监田立义也会简在帝心,因此他只是交代了一句:“凡是要将田太监提前取回的提议,我都会在司礼监尽快顶回去,但是你们在山东办事,不得办得太过份了,最好是……” 韩顺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西三府你们已经刮过了一次了,那么姚玉兰你把济南的局面好好收拾,就到东三府去,要掌握分寸,今年和明年上半年的进献或许可以免掉了,但是后年肯定是没法免了!” 姚玉兰等的就是韩顺的这个回答,她当即说道:“韩老爷有令,小女子岂敢不从,小女子这次还把身边仅存的八百两银子带过来了,或许韩老爷最近会用得着。” 韩顺的胃口一向不小,请他办事往往是几千两甚至是上万两的数字,最多的一次韩顺甚至一狠心收了四万五千两银子的好处,所以别说是区区八百两,就是区区千多两的进献,韩顺也是好多年没收到过了。 只是姚玉兰这八百两银子的进献,韩顺却开开心心地收了下来:“好,姚玉兰,你这八百两银子,我收下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不是因为礼轻情谊重,而是因为原本他要损失两万两银子,现在不但不用损失两万两银子,而且还多出了一份可以在御前露脸的重磅礼物,最后还能多收了八百两,因此韩顺觉得格外开心。 姚玉兰补充了一句:“倒也没有别的交代,只是我到时候会在济南与青州这边播布一下奏疏的稿本,东省通省是三万顷,青州是一万顷,到时候请韩太监再想办法把最终的定本散出去,青州要出三百顷。” 功业不仅仅是吹出来的,而是靠比出来,韩顺虽然是司礼太监,在东三府极得人望,但是他回乡的时候也有士子当着他的骂他一声“狗太监”,至于地方上想要踩韩太监一脚打出知名度的存在也实在不少,韩顺自己也觉得家乡人对于自己不够恭敬。 这都是他们没有充分体现韩太监对于家乡父老的一片关爱之心,而现在姚玉兰这两个数字前后一对比,韩太监的功业自然就出来了,以后韩顺在青州府就是万家生佛的存在,在京的青州士子谁敢不敬称一声韩老爷! 韩顺十分满意地说道:“姚厂公,这事办得漂亮,办得妙,以后在山东地面姚厂公只管放心横着走!” 这当然是承认了姚玉兰的身份,给姚玉兰打了保票! 跟韩顺又敲定了具体细节之后,姚玉兰跟柳鹏一齐辞职退了出来,柳鹏看着脸带严霜的姚玉兰,莫名有一种调戏一番的心情,上了马车以后他就嚷了一声:“姚厂公……” “没有别人叫什么姚厂公!”姚玉兰白了柳鹏一眼,眼神妩媚起来:“柳少,乖乖叫声姚姐姐听听,我可有重赏了!” 柳鹏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姚姐姐,您准备赏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了:“您现在手上可有着一万多两银子,全部赏我可好?” 姚玉兰薄嗔道:“想得美,一万多两雪花花的银子随便一句话就赏给你了,就是当今皇上也没有这样的手笔,他要用银子都要跟内阁斗法几个月,不过……” 柳鹏不由满怀希望地说道:“不过什么?” 姚玉兰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甜美,但也有苦楚:“我那当家在济南和他老家都留下不少家业,老家那边我暂时不指望了,但是济南这边的几处家业我要全部拿下来,一处都不能让给别人,这就要仰仗柳少了!” 柳鹏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愿为姚姐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姚玉兰眼波流转,少有的盈盈一笑:“你这样的小孩子真知道什么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吗?” 没等着柳鹏回答,她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不过这事情若是办好了,我手上这万多两银子,可以……”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暂时借一万两银子给柳少你周转,月利四分!” 姚玉兰的利率可不低,每个月就是百分之四的利息,一年下来就是百分之四十八的利息,换句话说,年利率接近五成了,但这个数字仍然是吓了柳鹏一大跳。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整个登州府现在在市面上流通的银两顶多也就是两三万银子,柳鹏若是能从姚玉兰这边拿到一万两银子的现银,那整个登州府没有任何人能在商业上打败柳鹏。 姚玉兰看到柳鹏脸色变幻不定,以为是吓着柳鹏了,她有些心疼地说道:“柳少,觉得利率太高的话,咱们还可以好好谈一谈,但是这笔银子,咱们得投到对马的丝路上去。” 自从柳鹏跟他提及山东到对马的生丝生意以后,姚玉兰就是念念不忘了,实在是这笔生意利率太惊人,因此姚玉兰继续说道:“当初柳少在我耳边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柳少说了,要打开对马的丝路,至少也得一万两银子,如果办得不顺利,那就得用上两万两银子,现在我把两万两银子都给柳少准备了……” 说到这,姚玉兰几乎是贴着柳鹏的耳边问道:“柳少,两万两银子,我可以不要利息,咱们一起合伙做这个生意,我只要问你一句,有没有信心打开对马的丝路……” 明明是温香软玉,吐气如兰,但是柳鹏现在却突然有了万丈豪情,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姚姐姐,柳鹏必不相负!” “柳少必非负心人!”姚玉兰笑颜如花,自从田立义死后了,柳鹏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开心:“柳少若是把我这两万银子亏掉了,那柳少你得把整个身子赔给我!” 说到这,姚玉兰悟着玉嘴不禁又笑出声来,那声音仿佛山间奔放的溪流,面容却如同桃花一般娇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对于登州的农夫来说,八九月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月份,到处都是看到忙碌的人群,平时繁忙的县城一下子显得冷清起来,好些在县里名声显赫的人物现在都回乡下重新拿起镰刀干起抢收的活计,甚至连县里的大户、差役、公人都不再下乡催讨起今年和去年的租子与赋税,而是抢着到田里收割。 在这个收获的季节,人们的心情总是不错的,只是汤家老店的汤水建现在却处于纠结之中。 倒不是他乡下的几十亩地没有人帮忙抢收,也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差池,更不是他最近招惹了什么人,而是对面的这位吴孟辉还在大声嚷嚷着:“老汤,你让我该怎么说你了!别犹豫不决,赶紧到龙口开个分号,不不不,县城这家店才是分号,龙口才是总号!” 汤水建纠结的缘由也在吴孟辉这个过于热情的提议,他没发声,而是店里留守的几个伙计也是个个心猿意马,时不时就朝这桌上瞅一瞅,或者过来听一耳朵。 好半天汤水建才说了一句:“老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这家汤家老店已经是几十年的老店,到我手上已经是三代人了,怎么到我手上突然就搬到龙口去了!” 吴孟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告诫汤水建:“老汤啊老汤,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行,跟你说句实话吧!我是觉得咱黄城的骡马店,就是老汤你这边最合我的心意,到你就象就跟回了我自己家一般,但是……” 吴孟辉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在龙口那没有分号的话,老马家在龙口那边新开一家分号,是两家联营,你再不肯到龙口开分号,我以后只能去照顾老马的生意了!” 汤水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吴孟辉这手牌一打出来,他还真怕了:“吴哥,实际我也想到龙口开家分号,我不是在考虑吗?我前段时间都跑了两遍龙口,那边好归好,可是地价实在太贵了,都快赶上咱们县城的一半了!” 汤水建之所以跑到龙口那边查探情况,也就是因为吴孟辉所说的这种情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汤家老店是几十年的招牌,已经经营整整三代人,黄县一提骡马店,大家只会想到汤家老店,而且整个汤家老店都是汤水建自己的家业,根本不用担心涨租金的问题,汤水建又是个特别小心细致的人,这些多年经营下来,汤家老店在他手里就没出过什么大的差池,生意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这黄县城内,不管哪家骡马店、酒家或是旅店,汤水建觉得自家都有着绝对优势,论服务、论设施、论名声、论价格,汤家老店都占据绝对优势,不怕谁进来竞争。 第274章 去龙口 第274章 去龙口 只是最近两个月,汤家老店已经流失了很多主顾,其中还有好几位几十年的老主顾,汤水建稍稍打听了一下就明白了对手用的竞争手法,却是他们在龙口、黄山馆甚至府城那边都有联营的分号,现在往来于黄县的骡马车行即使不在黄山馆休息,也肯定会在龙口那里停留下来。 这样一来,这些竞争对手就把几家分号都捆绑在一起竞争,一路过去可以住他们的连锁分号并提供大力度的优惠。 这对老马家他们来说可以说是有利有图,骡马车行一路走过来都在自家的分号吃住,价格自然可以放低一些,可对于汤家老店,这样的竞争策略他们没办法应付,汤家老店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在黄县县城单打独斗而已,哪敌得上人家的一字长蛇阵。 何况汤家老店固然是老字号,可是老马家这几家骡马店的来头却更大,就象老马家就是吏房经承马立年家人办的产业,因此汤水建虽然特意降了些价格,生意仍然是很受影响,甚至好几位十几年的主顾被拉走了。 剩下的老主顾还在犹豫不决,其中一位老朋友自己来黄城都在汤家老店住宿,说是汤水建住得舒心,但是大规模的车马队到黄城来却要住到老马家,汤水建觉得自己再不作出一点改变,或许就成为黄县城里不起眼的一间骡马店:“龙口那边常住的人连一千人都没有,可是这地价赶上黄县的一半了,我又问了一下小工和匠工的价格,我操……” 汤水建不由骂出声来:“比咱们县城还要贵得多!” 汤水建嫌地价贵,但是吴孟辉跟他这么多年交情,却是毫不客气地批评:“老汤,你这眼光得放长远一些,去年这个时候,龙口又有什么,柳鹏柳大少可是有点石成金的本钱!我当初到龙口的时候,就那么一点车马,今天又怎么样?从黄山馆到龙口,再从龙口到县城,从县城到蓬莱,都是我的车队和骡马,我这人有多少本领,你也是清楚的,之所以能有今天这日子……” 吴孟辉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就是我最早把车行开到龙口去,别的不说,我的车队规模是以前的一倍还多,龙口新建的两座大宅子价格足足涨了六成!” 吴孟辉现身说法,这让汤水建感触很深,他也知道吴孟辉是一片好意,但是他还是说道:“我知道我没早去龙口是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但是老吴,你也要看看龙口那边的地价,高,实在太高了!高得我都有些接受不了,那价格都快赶上城外的宅子了,而且你也知道,现在蓬莱水城和黄河营都已经恢复通海了,龙口这边的好日子能持续多久?” 说到这,汤水建自己都有些慌张起来:“龙口这边有生丝和蚕茧出海,所以江南的商人才会运糖纸过来贩售,可是咱们登州城真正的大港应当是蓬莱水城,水城一通海,龙口那边的生丝和蚕茧又维持多久?这些赚钱的生意迟早会移到府城去,到时候龙口的地价肯定就要跌了!” 汤水建把自己的疑惑都说出来了,而吴孟辉却是大笑起来:“老汤,原来你担心这个啊!告诉你吧,只要有柳少与谷小姐在龙口,龙口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不管是生丝还是蚕茧,或者是江南的糖纸,还有辽东的海货,首先只会考虑到龙口来,若是龙口不肯要了,再去蓬莱水城售卖!” 龙口可以说是地理优势和天然良港,但就区位与行政级别来说,比蓬莱稍稍逊色,只是吴孟辉却对龙口有着绝对的信心,而汤水建根本不明白吴孟辉的信心到底从何而来。 而吴孟辉很快就说出一番道理:“大家为什么要首选龙口,我为什么把车行的总号移到龙口去,还有我为什么劝你到龙口开家总店,就是因为现在龙口有一个天大的优势,他们手上有金山银山,而且大家可以借出来用。” 汤水建仿佛明白了什么,但是他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其中的缘故:“吴老哥,你说的是龙口那边没有牙行,可是牙行虽然可恶,但是蓬莱水城终究是蓬莱水城,而且还有水师常驻在那里。” 龙口这边废除了牙行制,让商人不再经受牙行的克扣与盘剥,这可以说是一大进步,对于某些行当的商人来说,废除了牙行专卖之后,他们的利润可以成倍增长。 但是对于江南来的大商人来说,这点利润对他们吸引力还不够,他们之所以蜂拥到龙口来说,正是吴孟辉说的是另一种原因:“老汤,你要这么想,你要到龙口进货,根本不需要事先腾挪几百两现银,只需要找谷小姐出具抵押担保,等货送到家,再支付这笔银子也不迟……” “还有你货到了龙口这边,即使没有牙行,至少也要在龙口这边售卖一年半载吧?这一年半载之中不知要错过了多少商机,你只能坐守仓库之中,任由所有发财的机会一纵而逝,现在只要把货先押给谷大小姐,你现在就拿到货款回去进新一批的货……” “还有,谷小姐与柳少觉得你的生意有钱途有前途,而你的银钱吃紧,他们同样提供了长期借款,而且利息并不高……” 说是利息不高,实际利息已经到了接近高利贷的程度,很多时候谷梦语提供的贷款利率几乎接近百分之三十,但是对于本时空的商人来说,这样的利息简直是低到不要钱的程度。 本时空的年利率普遍达到百分之五十甚至是一百之一百,而且还是按复利计算,谷梦语提供的贷款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十上下浮动,而且还有下浮的空间,让很多原本只是来看一看的江南商人都决定把龙口港作为自己的母港。 由于长期受到政策压制的缘故,晚明商人手上的资金处于严重不足的情况,很多情况下因为资金严重不足,他们一年甚至一两年都只能完成一次资金流转,在这种情况头寸调度失灵是常事,不但因此错过了太多商机,而且资金稍一吃紧就会因为放大的恐慌情绪直接破产。 但是谷梦语提供的信贷、融资和其它金融服务虽然处于初级阶段的初级阶段,但对于这些长期犯上资金饥渴症的商人来说,那简直是天降福机,原本一年至多才能完成一两次资金流转,现在往往却完成三次、四次甚至更多,也代表成倍成倍的利润。 虽然增加的利润很多会落入谷梦语的手中,但是本时空商业竞争不激烈,只要头脑灵活又有足够的资金而且有一点点小小的运气,总有办法赚到银子,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现在龙口的金融竞争力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过了上海港。 这就是金融介入实业的威力,柳鹏与谷梦语能这么折腾,还是多亏了姚玉兰投入的两万两白银与财物,若非这两万两白银财物,龙口自身的现金流都十分吃紧,哪有能力向外大规模提供初级金融服务。 金融支持对于大规模贸易来说是至关重要,别说是登州这样的穷山恶水,就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的江南农村,一旦失去金融上的强力支持,就会出现“华人无钱买布,洋人无钱买丝茶”的窘迫地步,两败俱伤,产销两滞,整个农村不断出现破产农户。 而在太平天国以后,武汉作为九省通衢的重要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经济处于低水平发展的怪圈,就在于本地只有几家规模很小实力很弱的钱庄,无法对上游的四川商人提供足够的信贷支持,而上海却能给这些四川商人提供所需要的一切金融服务,因此四川商人不再从武汉进货,而是直接从上海采购货物。 而这种金融服务对于农业社会的登州来说,简直是威力无比的催化剂,立即产生了剧烈的化合反应,现在不仅仅是登州府的商人,就是莱州府、青州府甚至是济南府的商人都跑到龙口来做买卖,龙口已经成了整个东三府首屈一指的商品集散品。 事实上,现在一位登州府的大商人如果没到龙口来做买卖,那他肯定处于被淘汰的失败队列之中,因为不管是资金与货源还是其它方面,他与其它商人都有了一种质的差距,短时期内或许可以稍稍维持,长期必然被市场淘汰。 吴孟辉这么解说,汤水建大吃了一惊,虽然他的眼光未必十分高明,但是他也相当清楚这种金融支持所能产生的能量:“我原本以为我跑了两趟龙口,已经对龙口有所了解,现在看来是连皮毛都算不上,老吴你既然这么说,龙口以后肯定会比县城这边更好,咱马上就在龙口把总店办起来!” 他已经全盘接收了汤水建的意见了,而吴孟辉倒是担心他的银钱问题:“老汤,这就对了!总店就应当搬到龙口去,只是龙口那边的地价确实不低,工匠的价钱更高,手上银钱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我想办法帮你周转下,再不行,可以找柳少与谷小姐借钱!” 第275章 亩产一百八 第275章 亩产一百八 虽然对于本时空的商人来说,龙口这边有着金山银山,不断借出了不计其数的巨款,但是对于柳鹏来说,现在这种金融支持实际是处于非常初级阶段的非常初级阶段,风险极低,即使有十成的抵押物与担保,而且就在龙口港内处于巡防队与谷梦语的绝对控制之下,谷梦语那边最多也就是借出抵押物五成的银子而已,而且随时可以收回借款没收抵押品。 就是这种极不合理极不平等的金融支持,连江南商人都是蜂拥而来,而得不到金融支持借不到钱的商人很快在商业竞争之中处于劣势。 而汤水建既然准备到龙口建总号,吴孟辉觉得他这种黄县的老牌商人肯定会得到柳鹏的支持,能从柳鹏与谷梦语那借到一大笔银子,只是汤水建却笑了起来:“借钱干什么?这汤家老店我家经营了整整三代人整整七十年,别说起一个总店,就是在龙口起两个总店都没问题!” 对于这种商业世家来说,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利润既不敢于用于消费,也没有途径扩大再生产,事实上,越是老牌的商业世家,却明白“财不露白”这个道理,汤家也不例外,几十年下来,他们在家里的地底下藏了不知多少罐子的金银。 若不是吴孟辉推了汤水建一把,这些银钱根本没有重见光日的一天,而现在他已经决定把地底下的银罐都挖出来,在龙口起一家让全黄县都刮目相看的总店。 你们老马家能玩铁锁连江,我汤某人也会玩这么一手! 而吴孟辉也是笑了起来:“就知道你小子有钱,原本我还想叫玄水带你去柳少面前走一趟,现在看来就不必了!” 只是汤水建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坐在后头吃面的吕玄水:“听说玄水你跟柳少交情很深!” 后面的吕玄水放下了面碗:“汤掌柜,别听人胡说八道,我就是跟柳少见过几面,前次赵宁率领流贼攻击柳少的时候,我跑去给他报个信而已,所以柳少不但赏了我点东西,还夸了我几句!” 现在的吕玄水已经跟过去的吕玄水有了很大的区别,过去的吕玄水只不过机缘巧合成了吴家车行的驭手,而现在的吕玄水却是车行里头一辆车的驭手,或者可以说他已经是个“领头”、“掌事的”,车行里数得着的人物。 因此刚才这段话明明是自谦的意思,但是在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总有是几分骄傲的意味,但是没人认为这是一种骄傲自大的表现。 能同柳少有这份交情的人,现在哪一个不是飞黄腾达! 而汤水建也笑了起来:“小吕,咱们也是老朋友了,我平时没照顾你吧,帮我一回,麻烦带我见一见柳少!” 吕玄水不由有些诧异地说道:“老汤,你不是不跟柳少借钱吗?” 汤水建笑出声来:“我手上有钱,不用跟柳少借钱起汤家总号,这钱我自己赚了,但是既然要到龙口去起汤家总号,怎么能不见柳少,又怎么能不跟柳少报备一声,他点头了,我才敢买地起屋开店。” 汤水建这些年已经看过了太多太多的反面例子,他看到吕玄水已经有些心动,继续补了一刀:“小吕,这事回头我想办法介绍个漂亮姑娘给你当小老婆!” 光是介绍“漂亮姑娘”,吕玄水或许不够心动,但是“介绍个漂亮姑娘给你当小老婆”,吕玄水就真心动了:“行,吃过面我们就一起去龙口!” 只是一行人兴致冲冲地到了龙口,才知道现在不但柳鹏不在龙口,甚至连谷梦语都不在龙口,江清月与杨广文等人虽然都在龙口,但是江清月管的是巡防队,杨广文掌管黄山馆,汤水建觉得现在都不适合跟他们谈,在龙口买地起屋开店,这事得柳少说了算! 还好吕玄水与柳鹏是真正的生死交情,巡防队的人也记得他的不世奇功,若不是有他报讯,很多人恐怕现在就没了,因此吕玄水很快打听到明确的消息:“听说是陈别雪那厮试种的几样谷物要收割,柳少与谷大小姐特意过去看看收获怎么样!”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白来一趟,虽然离谷梦语家的试验田还有二十多里地,其中还有好些山路,汤水建当即下了决心,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好了:“还得玄水老弟跟巡防队的朋友招呼一声,请他们给我带个路!” 二十多里山路走得有些艰辛,转了了一个又一个山头,汤水建虽然觉得实在有些辛苦,却也知道汤家老店能不能在自己手里维持下去,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虽然地底罐里的金银实在不少,但是那毕竟是用来救命的钱,汤家老店的经营才是汤家真正的根本,没了汤家老店汤家就是无源之水,他正想到这时候,前面已经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现在的吕玄水对于声音特别敏感,才一听到喧哗的声音,他已经十分警觉地握住了自己的刀鞘,快步走了二三十步才笑了起来:“是柳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而他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很快大家都加快了步伐,而汤水建发现自己似乎是选了一个好时候,现在柳少与谷大小姐的心情看起来都不错。 何止是不错,柳鹏与谷梦语是有说有笑,而那个一身山绸员外服的陈别雪已经兴奋得在刚刚收获的土地里打滚,还大声嚎叫着想把自己的兴奋情绪宣泄出来。 而柳鹏身边的十几个长风队员也是笑得十分开心,嘴里不知说着开心的事情,而吕玄水常跟巡防队员有接触,赶紧补充道:“应当是谷小姐引种的作物丰收了!” 那边陈别雪打过几个滚之后,刚好与吕玄水他们撞上了,他直接抱住了吕玄水:“小吕你过来了?来得好,一百八啊,一百八啊!足足一百八十斤啊,这真是神了!” 吕玄水没明白陈别雪说什么,倒是汤水建作了这么多年的骡马店老板,最懂得怎么侍侯人,他当即顺着陈别雪话里的意思往下说:“是亩产一百八十斤,这真是神了!太神了,这不可能啊!” 对于登州府来说,亩产一百八十斤确确实实是一个非常了不起,清未日本人曾经对登州府烟台地区进行调查,结论是“农田上如单用小粪,每亩只收获三斗”,虽然说“南人适北,视升为斗”,烟台附近一市斗重三十八斤,但一亩三斗的产量只也有区区一百一十四斤而已,而且这还是普及两年三熟制后的结果,晚明登州府的产量只会更低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亩产一百八十斤简直就是奇迹。 陈别雪本来就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欢喜得找不着北,而现在汤水建这一番恭维让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只觉得浑身燥热,连声说道:“没错,一亩地产一百八十斤,还是柳少想得周全!柳少,这花生明年我们要一定多种几亩!” “不是多种几亩,是多种几顷!”谷梦语想得更周全:“咱们龙口这边有的是沙地闲田,争取多种几顷!” 几亩与几顷完全是不同的概念,陈别雪越发欢喜起来:“还是柳少与夫人想得周全!” 吕玄水则是十分好奇问道:“柳少,你们种的是什么宝贝?一亩地能产一百八十斤。” 他跟柳鹏的交情不一样,因此说起话也不拐弯抹角,而柳鹏笑了笑:“倒没有什么,今年让清月姐找了几粒花生种子播下去,结果发现蛮适合登州风土,加上风调雨顺,收获不小。” 花生可不是“蛮适合登州风土”那么简单,陈别雪现在可是一脸兴奋地说道:“这宝贝确实好,种到砂土里产量照样不低,而且一身都是宝……” 说到这,陈别雪突然闭嘴不说了,虽然身边都是自己人,吕玄水也不算外人,可是吕玄水今天倒是把吴孟辉与汤水建都领了过来,倒是谷梦语认得汤水建:“这是汤家老店的汤老板,以前很照顾我们家,是自己人!” 谷梦语这么一说,汤水建倒是松了一口气,汤家的粮店与汤家老店就在一条街上,因此他跟谷梦语过去也有过一些接触,能帮一把就尽量帮一把,但是“很照顾我们家”肯定是说不上了,因此他非常感激地打了个躬:“汤水建见过谷小姐,以前多蒙得您照顾,以后也要麻烦谷小姐照顾了!” 柳鹏看到汤水建与谷梦语是旧识,当即笑了起来打断了刚才的话题:“汤老板是自己人,陈老哥说话不用忌讳!” 陈别雪这才继续说下去:“确实一身是宝,这藤蔓用来养猪养骡都是极好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一亩差不多收一百八十斤,而且……。” 即使在场的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是相对可靠的自己人,陈别雪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还能榨油,而且出油率颇高,若是,我觉得往后芝麻就难种了……” 第276章 大花生 第276章 大花生 对于明代来说,油料是必不可缺偏偏又是极其缺乏的物资,一般的中等人家一个月也没几两油可用,而油料的来源,南方依赖于油菜,北方则主要依赖于芝麻。 芝麻香油虽然是一种很好的油料,但问题在于芝麻是一种对地力破坏极大的作物,一季芝麻之后往往再隔三年才能再种一季芝麻,而且这一季芝麻的种植往往还会影响以后一两季作物的收成,加之芝麻的亩产极低,只有几十斤而已,种芝麻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对于种植芝麻一直抱着一种很无奈的态度,但没有更多的油料来源之前,整个北方与山东境内始终保持着很大规模的芝麻种植,而在最初的一次试榨之后,陈别雪就明确了一点,只要花生种植能成气侯,以后芝麻就要被打落凡尘了。 虽然芝麻出油率更高,但是对土地与肥料要求太高,而花生一亩地能收整整一百八十斤,而芝麻一亩地只能收几十斤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农民只要稍有经济头脑,就会扩大花生的种植规模。 对于来说陈别雪,这正是他在龙口这个小集团的投名状,说得兴高彩烈口水乱喷,大家的兴致也是很高,谷梦语继续说道:“明年要多种几顷花生,榨油也好,养猪养牛羊也好,都用得上!” 她已经原本放弃了农业本业,但是陈别雪这么一折腾,再经过柳鹏一提醒,她发现这种植本业还大有潜力可挖,干脆放心让陈别雪好好折腾。 而柳鹏则是交代了:“陈老哥,今年种花生的地,明年改种蕃薯……今年种蕃薯的地,明年改种花生。” “知道了!” 陈别雪现在对柳鹏的话信如神明,就连他没想到这泰西传来的花生竟是如此神奇,虽然柳鹏没提,但是陈别雪在心底算了一笔帐,这种植花生的效益比种粮至少高出三成,如果运作得好的话,比种粮高出五成甚至一倍都有可能。 花生虽然能够食用,但不仅仅是一种粮食作物,而是一种效益很高的经济作物,清代地方志谈论种植业收益,一致认为种植花生远远高于种植粮食,仅次于种植美棉和烟叶,而且花生对地力的要求需要极低,可以利用沿河沿海等处废弃的砂土地,“两岸废土尽成膏沃”,可以说无本万利。 至于柳鹏建议花生和番薯轮作,陈别雪也第一时间信了。 如果不是柳鹏提醒,陈别雪根本没想到花生可以用于食用之外,居然还能用来榨油,而出油率极高。 而且按照柳鹏的意思,除了花生之外,大豆也是一种极好的油料作物,两年三熟制下的大豆也是榨油的好材料,可惜大豆的颗粒偏大,而现在的榨油之法榨大豆这样的大颗粒作物出油率太低,造成了极大的浪费,因此柳鹏并不急于大规模扩大大豆种植,而是让陈别雪再想想办法,先提高大豆油的榨取效率再想办法。 这一切陈别雪都信了:“柳少,咱陈别雪就是个种田,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放心便是!” “好!”柳鹏笑了起来:“今年只有五十亩闲田,明年家里的田土就全部交给陈老哥打理了,陈老哥多多用心,到时候我有重赏!” 谷梦语心情也是极好:“不仅柳少有重赏,我也有一份重赏。” 陈别雪带几个帮手笑呵呵地打躬谢过了,看到柳鹏与谷梦语心情都很好,吕玄水赶紧说道:“柳少,今天我倒是有事找你帮忙!” “引种的事情?”谷梦语神情有些严肃:“今年的花生种子不够,只种了几分地,得等明年这个时候再送你一把种子。” 吕玄水赶紧表示与此无关:“谷小姐,我现在连个菜园都没有,要这花生种子干什么,今年来是因为汤老板想在龙口起一个店面……” 汤水建赶紧说道:“没错,龙口这边蒸蒸日上,我也是十分心动,想请柳少与谷小姐点个头,让我到龙口这边开家骡马店。” 柳鹏倒是十分温和地问道:“汤老板,以后县城和龙口这两家,哪一家是总号,哪一家是分号?” 幸亏汤水建早有准备:“柳少,龙口这边前景比黄城更好,当然要把总号放在龙口。” 他又补充了一句:“别人说龙口是小黄城,我不以然,咱们龙口现在是小蓬莱,以后是小上海,黄城那边根本望尘莫尘,我们汤家老店是七十年的祖业了,如果想要再兴旺七十年,肯定会把总号放在龙口!” “小蓬莱”、“小上海”这两个名号一说出来,柳鹏与谷梦语都笑了起来,柳鹏说道:“小上海那是不敢想了,小蓬莱还敢吹一吹,汤老板你找个地面,我尽力给你方便,遇到什么难题,你直接来找我,别人若是敢挡你,你便说是柳少让你来找的!” 汤水建一脸欢喜,赶紧谢过了柳鹏:“那以后在龙口要多多仰仗柳少了!” 柳鹏却是十分客气地说道:“不,以后是龙口要仰仗汤老板和诸位老板了。” 柳鹏说是自然是实情,龙口是标准的商业港,靠的就是诸位老板商人捧场,而汤家老店把总号搬到龙口来,这恐怕在县内商界会掀起惊涛骇浪。 汤家老店够不够排入县内前十八家大商号,这一直有争议的事,但是汤家三代人经营七十年却是不争的事实,公认是县内同业中的第一人,虽然汤家在经营上也显得十分保守,但就是这份保守才让他们家的骡马店维持七十年却没有半点家道中落的迹象。 现在汤水建到龙口开骡马店,而且直接就把总号搬过来了,黄县商界再保守再不通时务的老家伙也会明白历史的车轮马上就要辗过来,接下去龙口肯定会有一群极有实力的商家进驻,然后被绑上龙口与柳鹏的车轮。 汤水建倒是没想到事情居然办得这么顺利,柳鹏甚至说“以后仰仗汤老板”,兴奋得几乎找不到北了,他跟官府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就是一个小小的副役对他都没有这么客气过,他连声说道:“柳少客气,柳少实在太客气了!柳少,以后需要我办的事情,知会我一声便是。” 既然事情已经办好了,那么大伙儿就在那里开始闲聊,正聊得开心的时候,那边山道突然走了几个人,仔细一看,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广文,柳鹏不由嚷嚷开了:“老杨,是不是黄山馆那边出事了?” 杨广文笑了起来,只是他的声音还是有些急促:“黄山馆能出什么事,谁敢说东道西,我直接就收拾了他,是陶知府找咱俩过去!” 杨广文可以跟刘知县顶牛互骂,但是遇到陶知府却是半点性子都使不出来,实在是品级地位差得太远了,因此杨广文下一句就泄了气:“我估计肯定是找咱们过去狠骂一通,到时候咱们都抬不起头来!” “他骂他的骂,我们玩咱们的!”柳鹏倒是挺有底气:“去哪里?县城还是蓬莱?” “当然是府城!”杨广文答道:“咱们得想个办法!” 说是想办法,但是杨广文看到柳鹏以后,就觉得心里有底了,知府老爷再怎么神通广大,柳鹏柳大少总有办法。 看到柳鹏要走,陈别雪却是突然说了一句:“柳少,等一下!” 柳鹏停下了脚步,正想同陈别雪再说上几句,陈别雪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柳少,到这边说话!” 这是有私事要谈了,杨广文和大伙儿都赶紧退到了一边去,柳鹏则是笑呵呵地说道:“陈老哥,是不是担心今年奖赏的事情啊……今年虽然只有五十亩,但是收成这么好,我与梦语都不会亏待你,年底肯定会赏你一大笔银子! “不是!”陈别雪的声音有些急促,他偷偷打开了掌心:“柳少,您看这……” 这不是花生吗?刚收获的带壳花生,还带了一层土,只是下一刻柳鹏就看出名堂来了:“这是?” 陈别雪当即答道:“今年的花生是我亲自拿着锄头挖出来,但是这一株花生结的花生果太特别了!” 确确实实是太特别了,即使没有对比,但是柳鹏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一把花生比普遍的花生大了至少三分之一,而陈别雪赶紧掏出了另一把花生来,这一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绝对是大粒花生!花生果至少大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陈别雪有些慌张又有些期盼,他询问道:“柳少,这花生实在是太特别了,这应当是花生吧?” 这当然是花生!柳鹏被一种巨大的惊喜狂涛掀翻,他差一点就笑弯了腰:“是花生,这是大粒花生!” 陈别雪另一只手上的花生,花生果明显小了一圈,在中国被称为“龙生型花生”,而在国外则称为“秘鲁型”,这是中国最早引进的花生,从晚明直到晚清,农民都一直种植着这种小颗粒花生,甚至在民国时期以至建国以后龙生型花生仍然是非常重要的花生品种,但已经只是“非常重要”。 第277章 行高于人,人必非之 第277章 行高于人,人必非之 而陈别雪这只手上的花生,在国际上称为“弗尼吉亚型”,中国引进以后直呼“美国大花生”,建国以后因为反帝需要,改称“普通型花生”,不过“普通型花生”这个名称就代表着这一品种在花生业的地位。 只要是普通的花生,都是这种美国传教士引入的大粒花生,不管是中国有着几百年种植历史的龙生型或是其它品种,都被直接打入了冷宫,种植范围相对有限,而用来出口的花生,几乎百分百都是普通型花生。 一想到,柳鹏不由又笑出声来,他告诉陈别雪:“这一把种子都好好保管起来,一粒也不能少,哪怕少了一粒,我都找你算帐,等明年这个时候若是有大收获的话,我保你一个官衔!” 陈别雪立即明白过来了:“柳少,您放心就是,当时锄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这一株花生结的果子一粒都没少,我都随身藏着。” “好!好!好!”柳鹏连说了三个好字还是意犹未足,他继续赞了一句:“非常好!” 没错,非常好! 美国弗吉尼亚型大花生,或者说普通型花生的引入,在中国农业界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在另一个时空之中,不知有多少篇论文研究起美国传教士的这份功业,而因为这份功业,美国传教士在山东的传教事业也进行得非常顺利。 至于大粒花生的优势,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就是高产,完全不出人意料的高产量! 一亩龙生型花生,亩产达到一百八十斤,已经让大伙欢呼雀跃,陈别雪自己更是完全找不到北了,可是普通型花生的产量却还要提升三分之一,晚清地方志普通认为,美国大花生的亩产量至少可以达到二百五十斤,有些地区甚至可以达到三百斤以上的水平。 因此柳鹏很快就拿了主意:“信年不管是大花生还是小花生,一律不许往外引种,尤其是大花生,由你亲自来照顾,一粒也不能少,等到明年,如果有我的手令,小花生可以适当向外引种,大花生绝对不行,一粒都不行!” 在晚清山东,美国大花生和花生油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出口物资之一,每年都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元的出口值,即使不用于出口,这仍然是至关重要的民生物资。 陈别雪已经明白过来了,为了柳鹏许诺的那个官衔他也得拼一把:“柳少放心,没您的手令,不管是大花生还是小花生,不过到时候您最好派几个巡防队的兄弟过来一起帮忙看守,不然有心人看在眼里,难免什么时候就要遭了贼!” 柳鹏想了想,却是说道:“陈老哥,你跟着我好几个月,办事十分得力,不过一直没名没份,现在在这边作个农林总管,再把家人接过来可好?” 陈别雪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现在他在龙口这边也算是号人物了,但确实是没名没份,但不管办什么事,或者是用钱用人,都得找江浩天、谷梦语或是其它人审批过了才行,而现在柳鹏可以说是把一个极好的位置交给他了。 总管这个职位在龙口这个体系之内仅次于几位处长,象谷梦语就是财政处长,而江浩天则是总务处长,柳鹏自己也不过是巡防处长,再往下就是总管了,之前只有一个总管的位置,那就是现在在龙口权势滔天的营建总管厉明海。 而现在陈别雪也混成了农林总管,这代表以后农业、林业上的事情都要交给陈别雪负责了,这绝对算得上位高权重了。 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柳少,我明天就把老婆孩子接过来。” 柳鹏继续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既然是农林总管,手下也得有人可用,先给你六个名额,回头你找江叔叔与梦雨姐姐把事情办了。” 别看陈别雪一声令下就能调集几十甚至上百人,这些人都不是他自己的部下,真要用人的时候,他得找柳与江浩天报备批复,而现在手上有了自己人,用起来就方便多了。 一想到这一点,陈别雪也是越发兴奋起来:“柳少,你放心,明年农林这一块既然托付给我了,那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柳鹏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这几年不管小花生还是大花生,留种之外的收获一律榨油以后再往外发卖!” 花子种子在某个意义上很难控制向外流传,但是榨油以后出售花生油就有没有这个问题了,陈别雪倒是问了一个问题:“那榨油以后的花生果渣怎么办?用来喂猪吗?” 柳鹏笑了起来:“用过豆饼吗?打出来的花生油饼给我全部用在地里。” 跟陈别雪这么一沟通以后,柳鹏的心情一直不错,倒是杨广文又变得十分不安起来:“柳少,陶知府那么该怎么应付啊?他这个人可不好办啊!” 黄体仁是一介书生,而陶知府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自然是一位十分强势的知府老爷,上任才几个月,已经在登州烧了十几把火了,而柳鹏则是笑了:“不好办又能怎么办,他走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光道。” 杨广文稍稍放宽了心,只是他又说道:“可是今年的秋粮我们跟县里还没商量出个章程,明府找我们过去,是不是要拿我们开刀了!” “不怕拿他我们开刀!”柳鹏倒也是十分强硬:“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是到处乱点,小心点把自己的后院给烧着了!” 陶知府是在自己的府衙接见柳鹏,而作为一位知府老爷,自然有几十号人守在外面等着陶朗先的召见,其中不乏知县、县丞、主薄、经历这样的大人物。 而柳鹏才一到来,就引起了全场的关注,实际是柳鹏太年轻了一些! 他今年实际才十五岁啊!如果按周岁计算的话,他今年更是只有十四周岁,因此大家本来就等得无聊,看到杨广文带着柳鹏过来了,当即就议论开了,到了后面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谈论着这位不素之客。 柳鹏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他跟杨广文一边谈论着龙口的家务事,一边还跟自己认识的几位朋友打了一声招呼,还指使杨广文把自己的拜贴递给了门子,很快大家就知道来的这一位是谁:“这就是柳书办啊?” “真够年轻啊,比想象还要年轻一些!” “太年轻了,可惜是个书办!” “他哪怕是监生出身,我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现在柳鹏是刑房书办,换句话说,他就是一个吏员,而在大明的体制之中,吏员出身等于是自毁前程,最高也不过是七品官员,还不得担任州县主官,正常情况能混到一个不入流就是极限了。 有些人甚至毫不客气地指摘柳鹏:“柳书办,你已经把拜贴递上去了,早点回去吧,明天再来,肯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招远县的一个典史跟柳鹏在黄山馆打过两次交道,处得有些不大愉快:“后天应当来得及,明府大人事理万机,明天未必有空!” 一个不知道是哪一县的户房经承也开口说话了:“对,后天来也来得及,柳书办,你也可以明天晚上带铺盖过来,先守上一夜,然后明府老爷肯定会第一个记起你。” 个个都不看好柳鹏的行情,只是柳鹏却是显得风清云淡:“老杨,咱们到时候不要不好意思。” 杨广文也是颇为自负:“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招远县的那位典史跟柳鹏都处得不愉快,跟杨广文这个邻居自然处得更不愉快了:“杨驿丞,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你好歹也是个官身,跟在一个小书办后面当跟屁虫,不嫌丢人吗?” 正说着,经历司的赵书办已经跟着陶知府的门子走了出来,赵书办瞅了外面一圈,直接开口问道:“哪一位是黄县的柳书办,老爷叫你过来!” 几十号大小官员都吃了一惊,都说这位柳鹏柳大少虽然是一位小书办,但是在黄县说话特别管用,连刘知县都拿他没办法,还赶走了一个典史老爷,大家以为这只是胡说八道,可是今日这场面却让大家明白,这并不完全是胡扯。 在外面可是等着几十号人,大部分是有官身的要员,其中不乏县丞、主薄这样的要员,甚至还有一位知县老爷都在这里等着,结果柳鹏才刚刚递了贴子,陶知府就点名要见他了。 杨广文本来就是年少轻狂,现在更是朝着赵典史笑了笑:“老赵,我就说了,木秀于林,风之摧之,堆出于岩,流必湍之……” 说到这,杨广文稍稍停了停,笑意越发嘲讽:“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老赵啊,做人不必太张扬……” 赵典史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但是这一刻却是被杨广文气得七窍生烟,好一会才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张扬,不必太张扬!” 现在可是在府衙之中,知府老爷随时可能把自己请进去问话,自己跟一个小书办与一个小驿丞斗什么气啊!万一惹得明府大人不开心,到时候就难堪了。 第278章 本府任官 第278章 本府任官 倒是在场的官员们看到杨广文跟着柳鹏走进去以后,反而议论得更厉害了,他们原本以为柳鹏是跟着杨广文过来的,但是现在才明白这情形是倒过来。 虽然说驿丞权势不重,有些时候还不如三班班头,但终究是有个官身的官老爷,可是看现在这模样,杨广文是对柳鹏敬若神明,看起来柳鹏是上官,杨广文倒象是下属一般,这样的不和谐关系让所有人都觉得颜面大失。 柳鹏的名气,在黄县已经是够响亮了,但是在黄县之外,大家只能是略有了解,直到今日大家才明白柳鹏在黄县的权势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很快有人想到了什么:“杨广文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成了阉党走狗!” “是啊,那柳鹏也不过是跟姚厂公有些交情而已,一个无足轻重的阉狗,这杨广文好歹也是个官身,怎么就成了柳鹏的走狗,这也太不要脸了!” “就是就是,太不要脸了!真以为攀附上柳鹏这娃娃,就能在司礼监挂上号了!” 骂归骂,只是大家现在话里的意思都带着酸味儿,谁叫自己没有司礼监和京里宫里的关系。 陶知府是进士出身,因此他的公事房特别雅致,屋里堆了一个又一个的书架,柳鹏粗粗一看,这位陶知府倒还真是心怀大志,《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一应俱全。 作为登州知府,陶朗先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但他还是还是放下了桌子的一叠公文,问了一句:“柳书办和杨驿丞来了?” “小人见过知府大人!” 柳鹏的态度倒还算热情:“不知知府大人找小人来,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小人,小人马上尽快去办!” 虽然热情,但是欠缺了几分诚意,陶朗先就知道这位传说中的柳鹏柳书办果然不好对付,可那也没办法啊! 谁叫人家跟姚厂公搭上线了,据说姚厂公在山东地面上是六亲不认,有些时候连司礼太监韩顺对姚厂公都毫无办法,也只有这位柳鹏柳书办才能在姚厂公面前递个话。 一想到这,陶朗先越发头痛起来,但是不管多么头痛,眼前这件事却不能不办,他当即说道:“柳书办,不对……应当叫柳班头了,你升马快班班头的事情,虽然拖延了几个月,现在终究办下来了,接下去你就是黄县马快班的班头了。” 把快班分成马快班和步快班,在其它行省自然是常有的事情,但在山东还是创举,为了这事陶朗先先是拖了几个月,现在不得不赶紧办下来,又多多少少费了一些手脚,只是柳鹏没说话,杨广文倒是站出来充当恶人:“明府老爷,柳书办升班头的事情黄道臣在任的时候已经敲定下来了,硬生生在府里拖延了好几个月。” 你一个小小的驿丞敢对知府大人进士老爷这么说话,明天就摘了你的官印! 陶朗先心头的火不由被点着了,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今天这事非得柳鹏帮忙不可,而且对面这个杨广文也是出名的年轻气盛,黄县刘知县可是跟自己诉过好几次苦了,都说这个杨驿丞目无上官,好几次让刘知县下不了台,可是刘知县想要收拾他的时候,又有董主薄和于教谕从中作梗,结果办不下去。 刘知县一再表示,这种目无上官的情况不能再维持下去了,陶朗先也想好好收拾这位不知趣的杨驿丞,只是今天见了杨驿丞,才知道这位长相俊秀的杨驿丞根本就是个刺头。 知府大人是进士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跟这种目无上官的刺头拼着两跟自己对着干,收拾了杨广文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家不会说自己半句好话,可要是被杨广文弄得下不了台,那只能丢大脸了。 而且听刘知县说,杨广文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根本不怕惹事,一想到这一点,陶知府就不得不冷静下来:“不是在府里拖了几个月,是在省里拖了好久,我跟省里写了好几封亲笔书信,才把这件事办下来了。” 这个话柳鹏与杨广文都不相信,县里要添个马快班班头,哪里需要知府大人亲信书笔,而且一写还是好几封信,但是陶知府这么说,柳鹏自然不好当面打脸:“那就太感谢明府大人,小人一辈子都记得大人的提拔之恩。” 陶知府倒是突然问了一句:“一个小小的班头算不了什么,柳少前途似锦,谋个官身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这话说得没错,以柳鹏现在的地位,真要谋个官身,实际也费不了太多力气,但是对于柳鹏来说,光谋个官身可远远不够,柳鹏笑了笑起来:“知府大人过于夸赞了,能得这么一个班头的位置,柳鹏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陶知府则是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不不不,柳班头的名声我听刘知县说过好几次,都说柳班头以后前程远大,要不要我帮你谋一个官身?”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我这人有些恋家,家里既有父母又有幼弟,若是有了官身,恐怕就要离家千里了!” 说是离家千里或许有些夸张,但是有明一代素来有任职回避制度,明初是“南人官北,北人官北”,明中叶放松了任职限制,但也要到邻省任职,隆庆万历朝算是宽大无边,许多次要的官职都可以在本省任职,但也要讲究“本省隔府”。 换句话,柳鹏如果要谋一个官身,那么肯定不能在登州任职,最近也得在莱州府任职,而对于在龙口经营出一份莫大基业的柳鹏来说,这是绝对不能接受,他宁可辞职不干,也不能离开龙口这根本之地。 只是陶知府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笑着告诉柳鹏:“听说柳少跟黄道臣交情不错?” 柳鹏点点头:“黄道台一向喜欢提拔后进。” 陶知府继续说道:“听说柳少在司礼监有路子,在东厂也有门路?” 柳鹏笑了起来:“司礼监真没路子,但是在山东路上因为机缘巧合,我曾经出手救了姚厂公两回,所以我的话姚厂公一般能听得进去!” 谁叫你多管闲事,姚厂公这狗太监在路上被流贼击杀,那不是最好的结局,也不致于有现在的麻烦了! 陶知府不得不提醒一下自己,现在得先把眼前的大麻烦解决了,他告诉柳鹏:“柳班头,既然你跟姚厂公有交情,那就好办了,现在有个关系本府生死存亡的事情要你出手帮个忙,这事若是敲定了,我可以让你在本府谋一个官身。” 隔府任职,这是柳鹏眼下最纠结的事情,如果能留在登州府任职,他自然一万个愿意,可问题就在于一旦离开登州府,龙口这份基业肯定就维持不住,因此他确实心动了:“知府大人莫要欺负小人,本人虽然无知,却也知道不管怎么样的官身,都要讲究一个本省隔府,若是运气不好,都要到外省任职,甚至还讲个南人官北北人官南……” 只是陶知府确实是有办法的人,他告诉柳鹏:“你既然与黄道臣与姚厂公有交情,再加上本府出手,一个官身算得了什么,但只能是署职的不入流,不能实授。” 朝中无人莫造反,一切规则只能针对那些没能力没后台的小人物制定,只要后台够硬,自然就有无视规则超越规则甚至重建规则,就象黄体仁明明到点了,但是有徐光启帮他操办,按照提知府升道臣,而现在陶知府也给柳鹏硬生生找出一条在本府任职的路子来。 吏员出身一般只能做到七品为止,但是就在本朝本省有一位前辈成了所有吏员眼里的楷模,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最终做到了六品通判,关健就在人家有办法有门路。 而现在表面来说打了擦边球,是署职而非实授,而且还是个不入流的杂官,“署职”就是代理的意思,但对于现在的柳鹏来说,署职与实授,甚至于入流与不入流并没有任何区别,他重视的反而是能在本府任官,只是他也知道陶知府不能凭白给出这么一个莫大的甜头,当即说道:“那就太谢谢知府大人,小人若是有了官身,一定要记着陶老爷的恩情一辈子!” 只是感激的话说完以后,柳鹏当即就问起了详细缘故:“不知道陶老爷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小人去办?” 陶知府没想到柳鹏这人如此精明,给出了莫大的甜头还能保持清醒,不由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听说柳书办跟姚厂公交情是极好的!” 柳鹏答得很低调:“知府老爷,我救过姚厂公两回,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都能听得进去。” “很好很好!”陶知府笑了起来:“现在就有一件关系本府生死存亡的大事得柳书办出手才能办好,柳书办可知道福王庄田的事情?” 姚玉兰写定的题本都是柳鹏看过以后才拿给韩顺韩太监呈给万历皇帝:“福王庄田出了什么事?当初我可是跟姚厂公交代过了,咱们登州府可是穷山恶水远恶军州,本来日子就已经没法过了,这福田庄田最好是一亩也不要派到登州府来。” 第279章 一些小小的要求 第279章 一些小小的要求 柳鹏这么说,陶知府很是欣慰:“一亩也不要派到登州府来,这是不可能的,多多少少要摊派一些,只是我觉得应当讲究个量力而行,我们派个百八十亩也就够了!” 姚厂公的题本上认为山东能腾挪出三万顷庄田在,而陶知府只愿意出百八十亩,也就是最多一顷地而已,这事情本来就没法谈,而且接下去发生的问题让陶知府放弃了从正常途径解决问题的一切努力,转而来找柳鹏想办法:“可是现在京里传来的消息却是姚厂公认为山东能派三万顷。” 柳鹏吃了一大惊:“三万顷,这数字实在太过了,还好我跟姚厂公说过了,请他看在我的身上,尽量给登州少派几顷地!” 陶知府认为柳鹏与姚厂公之间确实有这样的交情,只是说到这,陶知府越发郁闷起来:“柳书办对登州的关爱之情,我心里有数,但是现在从京里传来的消息是,姚厂公的题本上说山东能派三万顷,而登州能分摊一万顷!” 柳鹏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他连声惊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可是跟姚厂公反复讲过了,一定要多照顾一下咱们登州一些,能少派一顷是一顷,怎么会出现一万顷这样的数字!” 陶知府当即替姚厂公辩解起来:“柳大少的一片苦恼我都看在心里,实际姚厂公的稿本上也不是一万顷,而是一千顷,这都是韩顺韩司礼这狗太监捣的鬼!” 陶知府对韩顺的称唤有些混乱,又是敬称“韩司礼”,又是痛骂“狗太监”,而柳鹏大惊小怪地说道:“韩司礼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陶知府当即说道:“姚厂公题本的稿本,咱们登州府本来只需要腾挪出一千顷田地而已,可是这题本最终是落到韩司礼手上去呈给圣上,韩司礼大笔一挥,把青州府应派的庄田从一万顷变成了三百顷,而咱们登州府从一千顷变成了一万顷。” 原本韩顺在青州府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但是这件事传到青州府之后,整个青州府对于韩司礼只有一片赞声,没有任何人敢说韩顺半句坏话,都说韩太监对青州府有莫大功德再造之恩。 青州府本来就有衡王府就藩,全府最好的田土几乎都落入衡王府的手里,如果再从青州府挖一万顷庄田给福王府,那青州人肯定没办法活了,还好韩司礼关爱故乡力挽狂澜,硬生生把福王府的庄田从一万顷压到了三百顷。 因此现在青州府有些地方甚至把韩顺当神像供起来了,只是青州府虽然占了天大的便宜,现在轮到登州府与陶知府头痛了。 一万顷对于登州府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惊人的数字了,陶知府第一次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从表面看,整个登州府在籍的纳税田亩有将近八万顷,拿一万顷出来充当福王的庄田,虽然是发扬风格,但总体压力似乎不重。 但问题在于,这近八万顷的数字是万历九年张居正清丈出来的结果,还是折亩的结果,而且是把一切纳税田亩都计算进来,大部分是下田或是中田,真正称得上的良田可能就是一两万顷。 福王庄田肯定都是良田,这等于是整个登州府的良田全部拿走了,而且陶知府已经问过了,福王府是自行管业,这等于什么好处都没给府县留下来,真要把这一万顷庄田拿走,他这个知府就没法干了。 登州府本来就是整个山东交通最闭塞经济最落后的地区,“穷山恶水”、“远恶军州”,即使是大熟之年都有大量农民外逃,如果真从登州府拿走一万顷良田,他这个登州知府即使不跳楼也得跳海自杀,不然连府衙的工食银都拿不出来。 因此陶知府看到这个数字,那是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心惊肉跳,写了好几份十分激烈的题本不说,只要能说得话的同年同乡同党都写了信过去请他们帮忙力争。 只是折腾了大半天以后,他发现自己的努力可能全成了无用功,还好这个时候从青州府传来了姚厂公题本的稿本,让他在把韩司礼恨到骨子里的同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整个山东总共是三万顷的大数字,但是登州只需要摊派一千顷,虽然这个数字很难承受,但终究比一万顷良田强得多,因此陶知府重新燃起了希望,又找人打听了一番,大家都说“此事非黄县柳鹏不能办”。 虽然非常不喜欢柳鹏其人,但是正如沈滨所说陶知府“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明明知道柳鹏跟司礼监有关系,还是把他们请过来商量办法:“柳书办,你若是能帮我力挽狂澜,本府的不入流署职,任你挑选!” 陶知府既然这么说,柳鹏当然没话说,他当即把韩顺骂了一通:“韩顺你这个狗太监,敢坑我们登州人,就等着栽跟头吧!别以为现在当了一个随堂太监,我柳某人就拿你没办法,老子照样有办法收拾你,狗太监不得好死!” 柳鹏把韩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骂得十分粗俗,而陶知府反而心宽了不少,看来柳鹏不仅仅是与姚厂公有交情,而且确确实实在司礼监有门路。 那韩顺韩太监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一个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司礼监还有一帮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不能任由韩顺胡闹! 因此柳鹏骂得越狠,陶知府越有信心:“柳书办这件事,我就给你了,你跟姚厂公好好说一说,一定要按稿本的数字奏上去,不能让韩顺这狗太监在其中上下其手。” 柳鹏当即答应下来:“知府老爷放心,姚厂公这边交给我!” 只是这个时候杨广文却是插嘴说了一句:“明府大人,这件事交给柳少没问题,但就怕柳少办事办得太用心了,县里因此对柳少有什么误会!” 本来陶朗先很不喜欢有些目无上官的杨广文,但是火烧眉毛了,他也顾不得刘知县的感受了:“县里能有什么误会,你们只要用心把姚厂公哄开心了,就不要担心县里的胡思乱想,放心去干便是!” 有陶知府这么一句保证就够了,柳鹏当即立了军令状:“知府老爷,这件事若是办不好了,我与杨驿丞提头来见!” 这件事怎么会办不好,两个版本上报的庄田数字,都是柳鹏帮姚玉兰与韩顺敲定的,现在只需要顺水推舟,把事情办好了,因此出了府衙,柳鹏就跟杨广文说道:“咱们这就找刘知县商量个章程出来。” 在黄县,刘知县作为百里候越发感觉北风凛冽,事情越来越难办了,特别是龙口崛起以后,局面越来越不容易掌控,以至于从县城到黄山馆这六十里沿海官道,完全脱离县里的掌控,成为真正的独立王国。 而现在柳鹏与杨广文来见刘知县,也是想见就见,根本不需要在外面排队等候,杨广文本来就年少轻狂,在府里走了一圈以后就更有信心了,因此一见面打过招呼后就单刀直入:“县尊老爷,今年黄山馆的秋粮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你得先拿个主意啊!” 听到杨广文这么嚷嚷,刘知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告诉杨广文和柳鹏:“今年的秋粮事关国计民生,关系着大家的工食银,一文钱也不能少!” 今年黄山馆到龙口这一片沿海精华地带的夏粮只征收上来三分之一,因为缺额实在太多,刘知县不得不在命令全县每亩地加征二十钱,折腾得鸡飞狗跳,好多豪门势族都到府里省里告他的黑状,可最后全县的夏粮还是出现了缺额。 还好夏粮数目有限,现在的秋粮才是真正的大头,刘知县勃然大怒:“若是少了一文钱,咱们到省里府里打官司,看看府里省里替谁主持公道。” 虽然柳鹏与杨广文在这件事有些理亏,只是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问道:“若是我和杨驿丞全力征讨,最终少了一文钱怎么办?” “若是少了一文钱!”刘知县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是很快就有些泄气了:“若是只少了一文钱,我帮柳少与杨驿丞你们把这一文钱补上,然后给省里府里行个呈文,请府里好好表彰柳少与杨驿丞的功劳!” 刘知县说完这话才觉得不合适,可谁叫柳鹏与龙口根本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别说是少一文钱,就是少一百两银他都谢天谢地了,只是柳鹏当即就有了回应:“既然刘知县这么照顾咱们兄弟俩,那么兄弟也不能让县尊老爷难办了!今年的秋粮就按去年的数字,一文钱都不少了,都给县里交齐了!” 刘知县这些时日一直为黄山馆与龙口的秋粮而头痛不止,没想到柳鹏一句话就解决了自己的难题:“那便好,那便最好了,柳班头,杨驿丞,县里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只是柳鹏很快就插嘴说了一句:“县尊老爷,今年我们这边的秋粮可以按照去年的数字,一文钱都不少交给县里,但是我们也有一些小小的要求。” 第280章 飞洒 第280章 飞洒 刘知县知道柳鹏肯定会有一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但是他只要完成今天的任务就好了,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可以答应下来,反正他的任期应当也快到了,他走后再由后任来擦屁股就是:“柳少请讲,只要合情合理,我可以答应下来!” “好!”柳鹏第一个条件很温和:“今年事今年了,我只负责这一季的秋粮一文钱,以前的积欠不要找我与杨驿丞来办!” 这事情实际有些难办,钱粮赋税之所以最难办,就是哪怕最老实的农户都拖欠了不少大明的皇粮赋税,若真按官府定下来的数字缴交,那肯定是找不到活路了,总是想办法拖欠一些,因此官府每次催讨秋粮的时候总是要搞一搞清欠,多刮一些地皮上来。 很多时候农民因为本年丰收,愿意把今年的皇粮赋税结清,但一提历年的积欠,他们就要准备逃亡,因为那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只是刘知县一心想着完成秋粮的征收就好,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今年事今年了,不管是夏粮还是历年的积欠,我都可以暂时不管。” 刘知县留了一个“暂时不管”的尾巴,而柳鹏继续说道:“第二个条件也简单,今年的秋粮征收由我与杨驿丞来操办,反正我保证交到县里的数字,最后不会少一文钱,不必劳心县里来龙口来折腾。” 这个建议刘知县就想骂娘了,虽然是“不会少一文钱”,但是少了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了,毕竟大明朝的皇粮赋税向来是“征粮不过五升,征钱不过三厘”,但是户部、省里、府里、县里逐层加码,最后实征往往在一斗以上,甚至可以达到两三斗甚至四五斗之多。 而这其中的格外损耗在县一级更是大得惊人,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征粮吃饭发财,捞足了金山银山,甚至连县里的黄册都掌握在几个老吏手里,连刘知县都不知道下面到底征了多少钱粮,这中间合理与不合理的损耗到底又有多少。 就象今年的夏粮,黄山馆与杨广文都说了他们把该钱的皇粮赋税都交清了,只有那些不合理的加征没交,可是县里收上来的夏粮只有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而已,如果让柳鹏与杨广文他们自行征收,虽然同样也会出现征收的成本与损耗,但是刘知县觉得最悲观的估计,黄山馆那边实际上也能少交三分之一秋粮。 因此刘知县心有余悸地说道:“柳少,你这可是断人财路啊!” 这确确实实是断人财路,比夺妻之恨还更深的仇恨,特别是对县里户房的经承、书办,还有很多寄生于夏粮和秋粮的公人、豪强来说,柳鹏不但断了他们的财路,还抄了他们的祖坟。 只是柳鹏却是很客气地说道:“谁若是不服,请他过来找我讲道理便是!” 柳鹏在龙口就是标准的土皇帝,他自己本来就是马快班班头,拥有的私人武力几乎堪比县里三班可用的人数,论战马、兵甲之数甚至还超过了县里的三班,就连龙口那边的卫所总旗都投靠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有谁敢到龙口跟柳鹏讲道理。 何况这些人既然是既得利益者,嗅觉也异常敏锐,很多人在龙口有着自己的一份产业,可以说是龙口的既得利益者,秋粮的损失说不定能在龙口开港上找补回来,因此刘知县思索了好半天,终于答应下来了:“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下来,但你们得把事情摆平了,不能让人告到府里省里去,柳少,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来吧!”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只有最后一个条件,龙口以后得按万历九年的田亩额数解纳皇粮赋税。” “万历九年?”刘知县已经明白过来:“这当中差了多少?好象是一千六百亩吧?” 这件事刘知县倒是清楚得很,柳鹏说是龙口,实际跟龙口没什么关系,是黄山馆到龙口的中间地带,那里有一千六百亩的飞洒。 柳鹏之所以说按万历九年的田亩额数来计算,就是这一年张居正搞了一次全国性的丈地运动,张江陵救时名相,办事特别认真,哪怕是江陵故里他都要费尽力气丈得清清楚楚,何况是其它地方,因此这一次清丈可以说是极有成效,万历朝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生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就是仰仗这一次清丈的遗产。 只是张居正本非完人,这一次清丈又特别严格,因此清丈之中难免存在一些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因此张居正跨台以后就根据万历九年的清丈数字进行小修小补,在另一个时空,这样的修修补补一直持续到建国之前。 修修补补无可非议,只是没有张居正这样的一代名相,修补的过程之中自然有人上下其手,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始,龙口到黄山馆的官马大道附近多了一千六百亩的飞洒,飞洒顾名思义,就是这一千六百亩只是在纸面上存在,实际根本没有这一千六百亩的田地,但是一千六百亩的皇粮赋税却由官马大道附近的上千户农户来承担。 为了这个问题,从万历三十年开始,县里跟黄山馆还有龙口附近的缙绅、土豪不知扯过多少次皮了,只是黄山馆与龙口这边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得了好处的乔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千六百亩的皇粮国税飞洒到黄山馆与龙口来,自然是能量极大,几次都差点演化出大规模的械斗,县里为了两不得罪,也只能暂时维持现状,因此这件事一年拖一年,十几年下来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只是刘知县在这件事难点就有点想法了:“不过是十六顷地,一年几十两银子而已,柳少何必斤斤计较!” 刘知县是官定的皇粮赋税来计算这其中的得失,一顷地征银理论上不过三两银子,十六顷也不过是四十八两银子而已,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看法:“龙口苦飞洒久矣,畏飞洒甚于虎害,正所谓水滴石穿,一岁数百金,三十年春数损失几近万金,因此柳鹏愿为龙口去此猛虎!” 柳鹏说的或许有些夸大,但是这十六顷地的飞洒确确实实把沿路的老百姓害苦了,每年都要为这十六倾不知道什么时候腾挪过来的飞洒上解过百两银子,加上“以粮易钱,以钱易银”引发的损耗,几十年折腾下来日积月累绝对是一个大数字。 要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有些地区的飞洒在明朝就已经存在了,到了清初因为没有及时纠正,拖到大清盛世为了维稳的需要就一直视若不见继续征收下去,一直持续到清朝灭亡,最后计算下来征收的总数都有几十万两银子了。 因此柳鹏觉得这件事得快刀斩乱麻,而且只要把这件事办下来了,他才能彻底掌握住龙口与黄山馆的人心,而刘知县倒是担起会惹出乱子来:“乔家可不好对付,你要自己想清楚!” “这件事我自有办法!”柳鹏倒是信心十足:“不会给县里找麻烦,乔家捞了这么多年,已经占够了便宜!他们不把这一千六百亩地认回去,损失的恐怕不仅仅是十个一千六百亩!” “好好好!”刘知县有求于柳鹏,而且之前陶知府还特意递过话来,让他搞好团结,跟柳鹏与杨广文好好相处,只能寄希望于柳鹏:“柳少这件事就交给你,一定要用心办好了,千万别给县里府里惹出麻烦来!” 柳鹏信心十足地说道:“一切都交给我了!” 只是对于柳鹏来说,乔家的事情比陶知府的事情还要难办一些,姚厂公他只需要一封书信,但是清理飞洒的事情才传出风声来,乔家那边就派人递过话来,让柳鹏“好自为知”、“别自找麻烦”。 乔家敢这么干,自然是有他们的底气,他们家里可是出过一位进士老爷。 当然说是进士老爷,实际是很有些水份的,这位乔铁英老爷是中了会试副榜,实际功名还是个举人,但是大家恭喜的时候还会敬称一声“副榜进士”。 当年乔铁英在世的时候,乔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不但有人不断前来投献,家里多了无数产业、田地,而且凭借乔铁英这个副榜进士,乔家硬生生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把一千六百亩的皇粮田赋全部飞洒到东西向的官马大道附近。 只是在龙口这一亩三分地上,柳鹏掌握着好几百人的水陆巡防队,连正榜进士都敢斗一斗,何况那乔铁英只不过是个万历二年的会试副榜,现在人都死了好些年,柳鹏又怕他什么。 因此柳鹏当即回敬了一句:“乔铁英如果能从棺材爬出来,那这一千六百亩地我一句话都不说,就当给乔老爷上贡,但是乔老爷既然不在了,那你们乔家还是想把眼下的难关应付过去再说!” “眼下的难关”柳鹏并没说是什么,而乔家自视颇高,并不认为柳鹏真有什么通天本领,为了这一千六百亩地的飞洒,乔家已经跟龙口、黄山馆这边打了十多年的笔墨官司,从来就没输过一阵。 第281章 捐务局 第281章 捐务局 何况乔铁英固然是已经死了好些年头,但是乔家毕竟还有人在,这些年乔家虽然没出进士举人,但是稍有功名的读书人多多少少还是出了一些,更何况乔家还是卫籍,他们家的另一支可是登州卫的世袭千户指挥使。 没错,乔家是卫籍,跟张居正一样都是出身卫籍,明代的卫所军官都喜欢两头押注,让一个儿子承袭世职,另一个儿子拼命读书,读一个功名出来,若是还有第三个儿子或是第四个儿子,那多半让他全力经营农业和商业。 乔家就是这样的卫籍豪强之门,现在整个家族可以是一条让人敬畏无比的双头蛇,黄县乔家这一支出过好些有功名的读书人,甚至出了乔铁英这样的副榜进士,因为有了功名,所以不管在农业、林业、商业的经营上都是十分成功。 而另一支乔家则是登州卫的世袭千户指挥使,虽然手上没有多少捕倭军,但是遇到大事都能拉出来数百以计的卫所军丁,帮黄县乔县摆平一切,双方互相扶持互相掩护,在登州地方上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在乔家的印象这中,这一千六百亩地的皇粮赋税就应当由龙口与黄山馆来承担,跟他们乔家没有什么关系,乔家当代的家主乔铁秀毫不客气地递话过来:“告诉姓柳的,要弄清楚自己有多少份量,不要等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乔家为什么一直占据上风,就是他们有把事情闹大的底气,在黄县层面小打小闹,他们不一定能占据上风,但是事情闹到登州府或省里去,府里省里只求一团和气,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乔家固然底气十足,但是柳鹏的底气更足,乔家递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和杨广文他们商量今年的秋粮:“杨大哥,今年的秋粮恐怕就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杨广文没想到自己能揽到这样的肥缺,柳鹏新设了一个捐务局,由他出面来主持其事。 “捐务局”,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事实上捐务局负责的不仅是各种杂捐,省里、府里、县里应征的各项皇粮正赋杂捐,也是由捐务局来承办。 换句话说,就是捐务局就是龙口与黄山馆这两万人丁的税务总局,谷梦语不由补充了一句:“本来我也想主持一回捐务局,但我终究是女人家,有些事情办不来,还得杨大哥来办。” 倒不是谷梦语面嫩,他在谷家主持家务的时候,没少干过硬着心肠追讨租子与债务的事情,甚至连牵牛扒屋的事情都干过,但是她终究是个女人,主持捐务局实在有些不便。 而且捐务局是个往里收银钱的机关,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杨广文之所以肯接下这个肯定要得罪很多人的差使,却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得到,在龙口他有点被边缘化的味道。 在柳鹏这个小团体之中,杨广文几乎可以称为第二号人物,他是正式入了流的官身却主动投靠过来,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浩天、沈滨这些柳鹏小集团的要员,个个对他是客客气气,凡事有求必应,遇到大事的时候还把杨广文请过来一起拿主意。 只是杨广文虽然进入了这个小集团的权力核心,但是他的大部分时间却必须放在黄山馆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可以说是柳鹏这个小集团的第一个方面大员,在黄山馆地面上,没有人敢公开得罪杨驿丞。 但杨广文既然成了方面大员,那也代表着他呆在龙口的时间不多,最初是杨广文年少轻狂又自负功高,到后来却是发现龙口这边的发展一日千里,不知有多少后起之秀想要超越他这个老人,虽然柳鹏信得过自己,但是杨广文越发感觉自己有点边缘化的迹象。 别人就不说了,那个朱子洪原本不过是马停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土棍,因为攀上了柳鹏的大腿,现在成了整个登州都鼎鼎大名的大盐商,手上有一座大盐场不说,而且产销运一条龙,晒出的盐公认是雪白雪白,质量比辽东大盐还要好,现在别人都说朱子浩一年能赚过万两银子。 整个黄山馆一整年的收入加在一起,也未必有一万两,正是有这些不断崛起的新人,所以杨广文的危机感很重,直接就接下了这个最容易得罪人的捐务局。 他拿下了捐务局,这个举动充分证明柳鹏对他是十分信任,把钱袋子都交给了杨广文,许多人原本在说他的小话甚至对他的位置虎视耽耽,现在变得鸦雀无声了,而现在杨广文就决定可以拿乔家来开刀:“柳少,他们乔家那个副榜举人早就去了西天极乐,剩下的那些阿猫阿狗不足为患,柳少我觉得可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虽然乔家能动员起好几百人参与械斗,甚至还能从登州卫借来好几百军丁,但是在杨广文眼中这一切都无足为患,龙口这边或许有许多不足许多软肋,但武力绝不是龙口的软肋。 为了这次的秋粮,柳鹏可是让整个巡防队全力配合,只是柳鹏却是很随意地说道:“要文斗不要武斗,乔家这么嚷嚷,说明他们心虚了,咱们不用一兵一卒,就可以拿下乔家。” 杨广文并不认为柳鹏在说大话,他当即问道:“柳少,乔家既然由你出手来收拾,那肯定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想请教一下,今年的捐务到底是怎么一个章程?” 虽然同刘知县谈下今年秋粮的章程,但那只是对外的章程,至于对内征多少秋粮赋税,现在还得柳鹏拿主意,而柳鹏当即说道:“我就随意谈谈想法,你们帮我补充补充!” 柳鹏继续从容说道:“今年解纳县里的秋粮赋税,我跟杨老哥都同县里承诺过了,在去年的基础上原封不动,一文钱都不能少。” 虽然说是一文钱都不能少,但是柳鹏自己征收跟县里征收的效率完全不同,杨广文估计着自己征收至少能减少一半的损耗。 只是柳鹏继续说道:“但是咱们龙口与黄山馆都养着保一方平安的队伍,不能让兄弟饿着肚子保家卫国,所以我觉得可以适当加一点捐!” 虽然柳鹏说得很客气,但是杨广文知道戏肉恰恰就在这里面,他是主持捐务局,当然关心这其中的名目:“柳少,要加几种捐赋?每种征多少?” 国家正赋,每亩至少不过五升,折银不过三分,但是省里府里县里加征的各种捐赋名义却比国家的三分还要多得多,而且花样百出名目林立,有些时候即使是县里的户房经承,都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名目。 只是柳鹏却是说得十分简要:“咱们现在迫不得以,要收点捐税养活自己,那自然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最主要的是巡防捐,这是养巡防的支出!” 巡防捐,顾名思义这笔钱征收上来是用来养巡防队的,杨广文当即表示同意:“现在水陆两支巡防队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人,不能一直让柳少个人出钱供着,连个用钱的名目都没有。” “一直让柳少个人出钱供着”,这句话或许有些夸张,但也说出了巡防队经费来源的局限性。 现在巡防队的经费都是从谷梦语帐上支出来,而谷梦语这边资金运转往往与经费支出极不同步,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出现饱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 而且巡防队的规模越来越大,现在光是专职的巡防队员差不多就有两百人,这还不算大量业余的兼职人员,除此之外还有大批军马、兵甲,虽然不至于让谷梦语的资金链崩溃,但足以让谷梦语与龙口承受着惊人的资金压力。 而且伴随着队伍的不断扩大,这样的资金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在被巡防队的支出压跨之前,柳鹏必须为巡防队的支出找一个门路,柳鹏就说道:“这笔巡防捐数目不会太小,但是大家应当明白,这笔钱是取自于民用之于民,有了巡防队才能保一方平安。” 说到这,江清月已经补充了一句:“哪个村子或是哪位财东若是爱惜钱财,不肯交纳这笔巡防捐,那们我们巡防队对他们村子与个人的安全问题不作任何保证。” 谷梦语同意这样的意见:“说得没错,取之用民用之于民,只要交足了巡防捐,我们就能保一方平安,他们不肯交巡防捐,我们也只能听之任之。” 杨广文对征收巡防捐已经颇有信心,现在登州道上不太平,连柳鹏柳大少随身带着二十多人马,都曾经受到大股流贼的袭击,而姚厂公与田太监带着六十多人都在莱州道上受到数百流贼的围攻,在这种情况下,谁敢不交这笔巡防捐。 恐怕只要哪个村子不交巡防捐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就有大股土匪席卷而来,把整个村子洗劫一空,因此杨广文当即说道:“巡防捐应当能收得上来?具体要收多少钱?” 第282章 章程 第282章 章程 柳鹏当即说道:“我已经让梦雨姐姐与清月姐姐粗粗算了一下巡防队要用的银钱数目,然后再在这个数字加一倍……” 杨广文吃了一惊:“加一倍?” 柳鹏当即说道:“没错,加了一倍,但是这笔钱我们与地方上的乡社要三七开,比方说交到龙口七成,黄山馆自己拿三成!” 杨广文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这是把征收成本也计算进去了,对于黄山馆以及沿路的乡社来说,他们手上的银钱实在不多,杨广文在黄山馆也很有一番抱负想搞一番事业,但是手上根本没钱,最后什么事也搞不了。 借着巡防捐的名义,地方能截留下来三成,除去了一部分征收的成本之外,剩下的银钱能做很多事情了,而且柳鹏继续说道:“龙口这七成,五成给巡防队,剩下两成虽然是归龙口运用,实际还是花在大家身上,哪里需要用钱,就从这两成里面支出。” 柳鹏这么一说明,杨广文觉得能接受:“那今年捐务局收上来的总额会不会超过去年?” “别急!”柳鹏继续说道:“除了巡防捐以外,今年捐务局还有两个名目,一个是彩捐,一个是花捐,都是牌照捐!” 柳鹏虽然说是“彩捐”、“花捐”,说得比较含蕴,但是杨广文直接听出来了,那就是赌场和青楼上交的捐税,这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听,而且杨广文平时比较爱面子,柳鹏说得似乎太直接了,他脸上就挂不住了。 只是仔细一想,他不由又问了一句:“除了彩捐、花捐,就没有其它的名目了?” 柳鹏当即答道:“有了彩捐和花捐,还需要其它名目干什么?若不是缺钱,我何必在这上面找钱。” 彩捐、花捐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赌博业与青楼本来就是屡禁不绝,只是过去这一块形成的灰色收入往往落入了一些有力人物的手中。 现在柳鹏在龙口虽然说是蒸蒸日上,但是缺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打起了赌捐和花捐的主意,他告诉杨广文:“虽然传出去有些难听,但是咱们收了钱,总比黑道上的人物到处胡搞要很多,至少逼良为娼这种事我们要禁掉!” 杨广文是个多情种子,虽然逢场作戏、露水姻缘的事件干了不少,但是在这件事上他是赞成柳鹏:“没错,我们虽然收了花捐,但是拐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些事肯定能禁掉了!” 不收花捐、赌捐,这两个特色行业长期处于非法的灰色状况,自然是鱼龙混杂,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出现,而自己若是收了花捐、彩捐的牌照捐,自然要把赌博业和妓业好好管起来。 而且杨广文已经想到了收取彩捐、花捐的最大好处,如果开征其它赋税,那是龙口与黄山馆的每一个农民都有一个定额的标准,捐税的压力会转嫁到农民个人身上,生活压力一下子就大了,可是彩捐、花捐却是只针对赌客、嫖客征收,可以大大减轻普通农民的压力。 只是另一个原因柳鹏没有说出来,捐税花样越多,就越难征收,问题也越来越多,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上下其手,而且征收的效率也越低,巡防捐柳鹏大家不敢不交,而且是村社集体征收,不致于出大问题。 至于彩捐、花捐都是间接税,柳鹏只要把牌照发出去坐着收钱就行了,柳鹏也不准备大张旗鼓,龙口和黄山馆各发一张牌照就行了,至于下面的村社暂时不发。 柳鹏继续说道:“今年捐务局办事的方针,我大致拿了个主意,就是大致不变,略有下降,公私两利,合理负担……” 杨广文最初并不觉得柳鹏这四句话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仔细一想,却越来越品出味道来了:“柳少,您这四句话可是高明得很啊!” “大致不变,略有下调”,就是整个龙口与黄山馆地区征收的赋税总数在去年实际征收的标准上大致上不作变动,去年实际征收了多少皇粮赋税,今年实际征收多少皇粮赋税,但是在大致不变的基础上又稍作让步,略略有所下调。 但既然征收的总数差不多,光是略略有所下调,实际的民众负担表面上并没有减轻,到时候杨广文肯定会落得处处埋怨,说不定还会结上一堆仇家。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已,大明官府一亩征粮不过五升,征银不过三分,理论上来说已经算是轻赋了,但是终明一世,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始终此起彼伏,关健就在于执行之中的花头实在太多了。 比方说,形形色色的火耗、加征、大斗,而在登州府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大熟之年要求农民交折色,农民为了凑齐应当上解的白银,不得不低价出卖粮食,而大灾之年,反而要农民交本色,明明粮价高企,但是农民却只能把仅存的口粮交上去。 诸如此类盘剥农民的花头层出不穷,而现在既然是杨广文来主持捐务局,虽然做不到绝对公平,但是能做到相对公平,农民背负的不合理负担即使不能全部免除,但也能免除一大半,对于农民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虽然征收上来的皇粮赋税还是差不多,但是农民应交的钱粮却至少减少了四分之一。 这就是柳鹏所谓“公利两利”,事实上柳鹏的公利两利还包括更多实实在大的内容,比方说官府总是喜欢在秋收之后要求立即交齐赋税,逼得农民集中低价卖粮,损失很大,而柳鹏考虑可以适当允许缓交十天半个月。 诸如此类的优惠不在少数,但是最最重要的改革措施却是柳鹏最后的那四个字。 合理负担! 没错,就是平等负担,杨广文估计这四个字若是传出去,不仅自己遭人恨,连同柳鹏都会挨骂。 大明朝的规矩向来是大户不交粮或少交粮,就象乔家把整整一千六百亩的钱粮都飞洒到龙口与黄山馆这边,而在黄山馆与龙口内部,类近的诡寄、飞洒不在少数,而承担惊人钱粮压力的反而是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 而现在柳鹏既然作了这一方的土皇帝,对于辖下的人丁田地自然要采取合理负担的措施,过去不交粮、少交粮的大户们今年要解纳的钱粮肯定比过去多上很多,虽然不能实现彻底的平等合理,但是升斗小民的负担又能轻上很多。 因此在赞过了柳鹏之后,杨广文不由问了一句:“如果大户抗交怎么办?” “怎么办?”柳鹏当即说道:“我会让姚厂公对付他们!告诉大户们,如果他们不听我的话,那就看看乔家的下场吧!” 乔铁秀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他板着脸喝道:“一个下三烂的小吏员,敢打进士老爷的主意,他是不想活了还是活腻了?” 原来以为只要乔家给柳鹏递个话,然后再把乔家的力量亮出来,柳鹏那边自然就会服软,派人过来谈判。 结果倒好,这位柳大少居然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乔家越是闹腾,柳大少的动作也是越是强硬,虽然他身在龙口,但是手上掌握着马快班这么一支武力,甚至还能借用皂班的力量,甚至连县里的董主薄都坚定站在柳鹏这一边。 因此乔家这几天可以说是天天都有麻烦事,不是有人要查乔家的田亩数,就是乔家的子弟走在路上被逮了,或者是一些陈年的旧案又被翻起来了,甚至有人还借机告了乔家的黑状。 反正乔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柳鹏甚至放过更强硬的话来,如果乔家不好好管束子弟,柳鹏会亲自带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 这下子乔家上上下下都慌了,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是小事,乔家经营了几十年,又出过一位副榜进士,柳鹏再怎么鸡蛋缝里挑毛病,乔家照样能守得无懈可击。 可问题在于,柳鹏说了“亲自带马快班来乔家办案子”,这问题就严重了,大家都知道柳鹏的马快班可是有过百号人,其中还有几十匹马,这么多人马兵甲拉到乔家来,肯定不会是柳鹏自己供应,而是乔家负责一切供应。 一想到在柳鹏赖住不走,在乔家一直吃喝拉撒几天几夜,乔家人就不安起来,甚至连乔铁秀这位乔家家主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有本事就过来啊!” 乔铁秀说这话是有些底气的,要知道他哥哥可是乔铁英,那位已经过世的会试副榜举人,过去乔铁英在世的时候,别说是县里的小小班头,就是府里的经历、推官都对他乔铁秀客客气气。 只是骂归骂,下面一帮人还是拿不定一个主意,柳鹏若真是不要脸皮,硬拉着几十号人来乔家白吃白喝怎么办,毕竟乔家横行乡里几十年了,总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最后大家又把问题推给了家主乔铁秀,家主乔铁秀琢磨了半天,终于拿了主意:“拿一封银子给龙口送过去,过去十几年,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有诚意,柳少这一回满意了吧!” 第283章 谁敢不服 第283章 谁敢不服 这一封银子是五十两,而官府制定的税则向来是一亩地征粮不过五升,折银不过三分,换句话说,从理论数据上说,官府最多只能在这一千六百亩上征收四十八两银子而已。 乔铁秀一次性递过去这封五十两银子,表面上看是诚意十足,甚至在官府征收的最高数额上还加了二两银子。 但理论数据永远是理论数据,大明朝的政治真有理论上那么清明,那自然是千秋万代永不灭亡。 而实际上,在这一千六百亩地上官府征收的钱粮永远都不会低于一百两银子,若是等再过几年三饷都加齐了,榨出五六百两银子都是有可能的事。 乔铁秀这五十两银子虽然不能说是杯水车薪,但是诚意实在不足,而且他只是今年拿过来一封五十两银子,这一千六百亩的田土还是飞洒在龙口的帐上,明年、后年到底是什么样一个章程,乔铁秀根本没作出任何承诺。 到时候柳鹏若是倒台或是失势,哪怕是有个风吹草动,乔家肯定不会认这笔帐。 只是对于乔家的缓兵之计,柳鹏并没有作出什么激烈的反应,他只是让使者把这封银子带回去,顺便提了一句:“乔家主有心,希望对自家的家业也这般有心才行!” 柳鹏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成他还想图谋乔家的产业不成? 但是这飞洒的一千六百亩田土,双方或许可以打一打官司,可是乔家剩下的家业,虽然不是投献就是巧取豪夺而来,很多时候见不得光,现在乔铁英这个会试副榜举人也死了好几年了,但是乔家有势力有门路,甚至还有一位在登州卫当千户的同宗,柳鹏怎么可能下手? 大家又一次把柳鹏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认为这是自已吓自己,柳鹏这下三烂的小吏员就是空口胡说八道而已。 只是这一回乔铁秀却觉得事情未必象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位柳大少本来在黄县就是穷凶极恶的存在,现在乔铁秀又特意找人打听了一番,结果越是知道得多,乔铁秀越是胆战心惊,他甚至因为自己的孟浪吓了一跳。 乔铁秀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哥哥乔铁英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但不管是他还是整个乔家仍然处在一种乔家有一位进士老爷的幻觉之中,而现在与柳鹏一扛上,乔铁秀才发现乔家有点玩不转了。 柳鹏说是要对乔家的家业下手,现在轮到乔铁秀坐蜡了,柳鹏会怎么对乔家的家业下手,自己又该如何应付,乔铁秀根本心中无数。 想要打听个确切的消息也不甚容易,虽然乔家门路多,但是想在龙口那边打开门路,却是千难万难,江浩天与乔家根本没交情,沈滨这个人太阴冷,没什么朋友,杨广文主持捐务局根本不讲情面,事情就更难办了。 乔传秀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托人找到了陈大明陈班头这边。 虽然现在柳鹏已经是马快班的班头,但是整个快班的班头仍然是陈大明,本来这样的权力分配应当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 柳鹏是陈大明扶植起来的,但是陈大明也没想到柳鹏这么快就升到了马快班的班头,随时可以拉队伍自立门户,但是柳鹏跟张玉冠不同,那是给足了陈大明面子。 节敬、炭敬、冰敬样样不少,跟下面的头目也是口口声声“陈班头”,让大家都敬重陈大明,办案子的时候尽可能尊重陈大明的意见。 而且马快班表面说是县内的机动力量,而且有好几十名骑兵,但是为了尊敬陈大明,柳鹏的马快班一般都只沿县城到龙口这条官马大道活动,一般不离开自己的控制区,倒把全县的其余地盘让给了陈大明。 如果脱离这条东西大道活动,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柳鹏的私人恩怨要解决,另一种就是县里和陈大明觉得有需要,柳鹏得把马队拉出去助威。 虽然说龙口成了独立王国,但是县里和陈大明对马快班那真是饥渴至尽,隔两天就要求调三五骑、七八余骑去帮忙办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方追捕犯人、催讨赋税之类。 虽然这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使,但只要陈大明有要求,柳鹏都会尽力帮忙,因此大家也明白找柳鹏办事,走陈大明的门路也能把事情办了。 而现在乔铁秀就托人求到了陈大明这边,陈大明为人四海,是县里出名的及时雨,当即就帮乔家打听了一下,不打听也就罢了,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后,乔铁秀觉得自己被浇了一盆冷水。 难道柳鹏说起自己的这份家业,原来他的后手竟是如此狠毒! 光用狠毒两个字还不能形容柳鹏,这可是绝户计啊! 柳鹏实际没对乔家的家业下手,但是他只是让人略略丈量了一下乔家的家业,然后正准备给姚厂公写信,说是黄县有这么一片无主的闲地,可以划为福王府的庄田。 不管县里、府里甚至省里,乔铁秀都觉得自己有办法斗一斗,可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姚厂公这样的内官,乔家就要抓瞎了,若是遇到福王府,那乔铁秀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福王是什么人?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朝堂上的正人君子为了不让福王继位,争了二十多年的国本,可直到现在福王还顶着整个文官集团的压力没有就藩,这样强大的存在,这样偏心的父母,碾压乔家就跟碾死蚂蚁差不多。 乔铁秀觉得自己一肚子委屈,乔家只不过不肯把柳鹏地盘上的飞洒全部认下来而已,而且自己已经递了一封银子过去,何必用这种断子绝孙的招数。 别人或许不知道王府庄田是怎么样可怕的存在,乔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最清楚不过了,远的不说,龙口那边有几户土豪想占点便宜,偷偷挪动了界碑,结果被泾王爷发现,反而把他们的田地全部圈进去了。 泾王已经除国好几十年,可是这几户人家却是到现在都没有回过气来,乔家最强的时候也不过是出过一个会试副榜而已,怎么敢搅进这样的大场面。 在确认这一点以后,乔铁秀一肚子牢骚,却没想到是自己先作差了,反而埋怨起柳鹏来:“柳大少太不仗义了,有事情可以好好商量,何必撕破了脸,回头告诉柳大少,咱们就按万历九年的章程来办,这一千六百亩的田土,我们乔家吃个亏,认了!” 一千六百亩的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听乔铁秀这么一说,一家老小都锁紧了眉头,在想着怎么应付,乔铁秀却是又问了一句:“柳大少今年年纪还轻吧,他结婚了没有?咱们族里挑个好闺女,想办法跟柳大少结个亲!” 既然没办法跟柳鹏抗衡,那就想办法把柳鹏发展成自己人,这是世家大族一贯以来的思路,只是乔铁秀这么想,下面却有人不同意:“咱们家不缺好姑娘,但问题是我听说了柳大少跟谷家和江家的小姐都定了亲,咱们乔家的姑娘嫁过去,只能做个妾,这事情实在太亏了!” 乔家一直还是把自己放在进士之家的立场上了,进士老爷家的姑娘,哪怕是庶出,哪怕是乔家几个旁支小宗的姑娘,都不可能去做别人的妾室,一想到这一点乔铁秀很快就死了这条心:“那我就再想想办法!咱们乔家的姑娘,可不能给人作小老婆,不然非得被唾沫淹没了不可。” 乔铁秀干脆利落的认输,成了整个黄县的谈资,但是这件事影响最大的却是那些龙口与黄山馆的大户们,过去若干年他们的日子畅快得很,虽然占着几百上千亩的田地,但凭着家里出了举人秀才,或者是有其它门路,总是不交钱粮或是少交钱粮。 今年他们落到了杨广文的手里,章程自然就不一样了,他们仍旧拥有很多特权,不用与升斗小民承担同样的赋税压力,但是他们的特权是大大打了折扣,不交钱钱的今年可以少交一些,但不能不交,往年少交粮的那几位,今年自然要多交一些。 对于杨广文的蛮横之举,他们深有怨言,只是也知道这是柳大少的主意,正准备到县里、府里去好好活动活动,把标准恢复到去年那个合情合理的标准。 毕竟这个先例不能开,先例一开,那交起来就是几十上百年,一辈子不知道要多交多少钱粮,只是正当大家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却是一声晴天霹雳,连乔家都承认了这一千六百亩的飞洒不合情理,愿意按万历九年的章程来办事。 乔家可以出过一位会试副榜的强大存在,会试副榜甚至可以称为一位进士了,地位似乎比普通的举人要高得多,一想到这一点,诸位大户纷纷打听了一番,最后才知道,柳大少已经下了决心,谁若不是按柳大少的章程办事,那他名下的田地就要在不知不觉中划成了福王府的庄田。 第284章 饶峰铭 第284章 饶峰铭 柳大少与姚厂公是过了命的咬情,大家都说要找姚厂公办事,不用找其它人,直接找柳大少就行了,而哪怕是最没见识的人,也知道王府庄田是怎么一回事。 柳大少要求不高,有些有实力的大户甚至拿到今年一亩地只征粮三升的承诺——换句话,就是在官定的名义税率上还打了六折,而落到福王府手上,一亩地搞不好要征三斗粮,足足是柳大少承诺的十倍。 因此在权衡利害之后,大户们纷纷来见柳鹏,一面诉苦,一面却表示柳班头交代的事情,再苦再难,他们也会帮柳鹏办下来,而柳鹏也给出了承诺:“交这笔钱粮你们肯定不会亏,明年我想办法帮你们找补回来。” 柳鹏就是这么一个空头承诺而已,但是大家都知道柳鹏素来是言出如山,据说他有一次说错了话,事后已经弄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是按照起初的承诺赔了人家一千五百担的山蚕茧。 那可是一千五百担山蚕茧,一想到这一点,这些大户人家就心宽了很多,等着明年柳大少帮他们把这笔钱粮找补回来,为此大户们甚至还展开了一次交粮竞赛,看谁先把钱粮交清了。 既然大户们都心甘情愿地解纳了钱粮,而且今年解纳的钱粮数目比去年略有下调,实际负担更比去年要低得,因此不用半个月,颗粒归藏,整个龙口与黄山馆的钱粮都已经全部结清了。 这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虽然很快给县里上贡了八百两银子和一千石粮食,剩下的大头储存起来作为巡防队的经费,但是结余的钱粮却让龙口与黄山馆的公库第一次有了大量富余的钱粮,可以搞一些公共建设。 象杨广文就准备在黄山馆重修一下财神庙,柳鹏对此不以为然,对于明朝的官员来说,财力有限,修庙造寺建碑或是类近的善举成了仅有的公共建设,多数时间修桥造路这样的大事反而是由民间来自筹资金。 只是柳鹏虽然有修桥造路的规划,但现在财务也相对有限,因此柳鹏决定还是在龙口多搞一点公共设计,另一个时空一提到公共设施,首先就会想到自来水、学校、医院。 自来水没条件搞,但是趁着现在龙口盘子小,给排水可以花钱搞一搞,但真正的公共服务还是应当体现在学校与医院上。 对于学校,柳鹏有很多宏大的想法,但是正因为想法太宏大,现在柳鹏根基未稳,一旦传播出来有诸多不便,而且手下的读书人暂时也够用,因此柳鹏就决心在龙口先搞一家医院。 本时空只有医馆和药铺,而且医馆都是个人经营甚至世代相传,州县还有类近军户的医户,跟柳鹏口中的医院有很大差别,柳鹏是费了半天口舌,大家才弄清楚柳鹏口中的医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谷梦语就吃了一惊:“我们县里才几个医户?柳鹏弟弟你搞的这个医院,恐怕县里的医户都请过来还不够。” 实际上柳鹏搞的医院规模很小,别说是另一个时空的医院,就是卫生院的规模都比这家所谓“医院”大得多,甚至连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卫生所都强过这家所谓“龙口医院”,但是在本时空,柳鹏规划的龙口医院已经是规模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规模虽然宏大,但是人才却是奇缺,对于柳鹏招揽医师,府里县里的医户都有些吃不准,毕竟他们打听了一番,知道龙口医院这边的医师固然是坐诊制,对于学徒却有一份传帮带的责任。 本时空的医生往往是家族传袭,很多医学知识甚至是传媳不传女,而现在柳鹏提供的条件虽然不错,但却要求过去坐诊的医师得负起传帮带的责任,带出一堆新人来。 因此柳鹏定下办龙口医院的章程大半个月,才有一位饶峰铭饶医师过来投效,正是有了他,龙口医院才正式得以开张。 柳鹏跟这位饶医师也见了两面,虽然谈不上庸医,但也不是什么名医,这位饶医师之所以放弃自己在文登的医馆投奔龙口,却是因为不小心治死了人,人家上门来找他算帐。 医死人对于本时空的医师来说本来就是寻常事,但问题在于对方来头太大,开价太狠,而且扬言饶医师逃到哪里就追杀到哪里,饶医师发现自己在文登县根本混不下去了,又听同行说有位柳鹏柳大少在龙口呼风唤雨,不可一世,而且现在正准备办个医院急需医师坐镇,只要他过来就保他平平安安,他立即就过来了。 只是饶峰铭虽然不是名师,但是本时空的医师,不管是有多高明,在柳鹏眼中都跟另一个时空的庸医相去不远,不过饶峰铭既然过来了,他就要千金买马骨,顺便把饶峰铭的价值全部榨出来。 原本在自家的医馆,饶峰铭可以说是清闲得很,但是到龙口以后,他就忙碌起来了,从早到晚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虽然不曾建立医保制度,但是过去巡防队几百号人摸爬滚打,难免有些意外损伤,一旦出现这样的问题,受伤者得一路哼哼哼送到龙口甚至蓬莱去医治,轻伤者就只能先忍一忍了。 而现在龙口既然有自家的医院了,那自然是送到龙口医院来,而且大家都清楚这既然是公伤,那肯定得公家出钱,柳鹏可在饶峰铭与龙口医院上面花了一笔大钱。 除了巡防队之外,龙口这边每天都有近千名的常住人口以及近千的流动人口,附近还有上千居民,过去他们得不到最基本的医疗服务,现在听说有医生坐诊,而且柳少在龙口医院上投了很多银子,纷纷前来就诊。 过去饶峰铭一天最多接诊三五个病人,全靠卖药赚钱,现在他一天坐诊下来,往往一看就是十几个病人,多的时候他一天甚至要看三四十个病人。 既然每天都要接诊这么多病人,那么饶峰铭的医术居然有很大的进步,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医生就是一个熟练工,这倒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饶峰铭也不知道为什么龙口医院会有这么多病人,明明他的诊金只是比文登那边稍降了三成而已,而且这降下来的三成诊金,柳鹏实际还是拿公中钱补贴给他一部分,他不得不让老婆孩子都一起到龙口医院来帮忙,但他最终发现自己还是根本忙不过来。 饶峰铭一心想要放弃龙口这边的位置,但是月底算了算帐,他发现自己不想走了,不但不想走,而且还想在龙口再干十年二十年。 他在龙口这边的收入,居然比他在文登每个月赚的银子多了整整三倍,而且在龙口这边他不用付医馆的租金,药材的采办谷梦语也会尽量想办法帮他省点钱,这一进一出,饶峰铭发现自己的收入实际是增加了整整四倍还多。 这个收入算出来以后,不但饶峰铭挪不动步子,就连因为这事没少埋怨饶峰铭的婆娘都改变了主意,已经在张罗着在龙口买个宅子长住了。 只是这件事却让饶峰铭越发不能离开龙口,万一老婆真要在龙口这边买宅子住,那么肯定要借钱找钱,离开了龙口自己从哪里找这么一大笔钱。 饶峰铭很快就把龙口医院作为自己的一份事业来看待,原来对于传帮带这种事情原来不怎么热心,但是现在他主动提出要收两个学徒之后,还希望龙口医院能增加几个位置。 抓药的事情他本来是亲历亲为,但是现在他已经从一个师兄那边借来了一个学徒,专职负责抓药煎药,除了老婆孩子以后,他还得找更多的帮手来应付越来越多的病人。 慢慢得,正如柳鹏规划的那样,龙口医院已经由饶峰铭医师一个人的医馆,慢慢地发展成一个小型的乡村卫生院,虽然现在的规模跟另一个时空的乡村卫生院没法比,只是一个卫生所的水平。 至于龙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病人,饶峰铭倒是一直想不通,后来他终于得出了一个他之前根本不敢想的结论:龙口人有钱! 没错,别看龙口不是县城,但是饶峰铭觉得龙口人应当相当有钱,甚至比文登县城的人还要有钱,文登县城的居民手上根本没有几个余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肯来找他看病,但只要是个正常的龙口人,随手都掏出一大把铜钱来支付诊金。 既然龙口人有钱,自然要好好享受爱惜自己的生命,虽然龙口这边的观念有些陈旧,但是遇到了小病大灾,他们还是会到医馆来试一试,而且很多有钱人甚至还会找饶峰铭来开个保养的方子。 而饶峰铭的诊金比他在文登的时候还降了三成,对于相当有钱的龙口人来说,这样的服务可以用物廉价美来形容,因此他们都会常来照顾饶峰铭的生意。 现在饶峰铭不得不考虑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要不要给龙口医院再找一两个坐诊的医师来?” 第285章 对张江陵怎么看 第285章 对张江陵怎么看 柳鹏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说过这个问题了,而且认为龙口医院至少要有十来位医师坐诊才行,但是当时饶峰铭以为柳鹏在说笑话。 只是现在饶峰铭并不认为这是笑话,这段时间他他已经听人讲过柳鹏太多太多的传奇故事,据说去年这个时侯,龙口这地方连个小渔村都算不上,而现在却是整个东三府排名第一位的商业港口,甚至连蓬莱这样的千年名港都被龙口压制过去了。 饶峰铭无法想象过去的龙口是怎么样一个情形,但是他只是从龙口人的口中获得一些大致的讯息,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正如整个龙口一样,他这家医院也正在飞速发展之中,如果他抱着经营自家医馆的心态,或许他很快就是一个曾经赚过不少钱的名医而已。 虽然说本时空有经验的医师是少之又少,但是东三府七县一州这么大的地盘,真不知道有多少医术高明的医师,他饶峰铭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如果想要与无数同行拼死竞争,想要堵死同行的上进之路,那最终只能是沙滩上的一朵浪花罢了。 而现在到了龙口,饶峰铭觉得自己的见识已经完全不同于昨日了,他是真心想要把龙口医院作为一份事业来经营,赚钱虽然很重要,但是与自己的事业与承担的使命来说,这却是次要的。 只是跟柳鹏说完以后,饶峰铭才明白为什么说柳鹏是厚道人,说他不喜欢让老实人吃亏,柳鹏就很直接地说道:“饶神医,我现在手上闲钱不多,但是龙口医院要钱,我愿意多花一些,你要请几位同行过来共事,绝对没有问题,我只跟你说一句!” 柳鹏的声音不够响亮,但听到饶峰铭的耳朵里,却是拥有无比神奇的力量:“不管怎么变化,既然饶神医你第一个到咱们龙口来捧我的场,这个龙口医院的院长就只能是你!对了,本草纲目你手上有没有?” 本草纲目的首刻本是万历二十一年的事情,但是这部被认为集中医中药大成的书籍虽然有了刻本,但是流传范围却相对有限,至少身处登莱的饶峰铭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他现在顾不得柳鹏为什么关心一本医书的问题。 他整个人已经有点过于心潮澎湃,以致于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又该讲些什么,他只知道很激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并没淡忘当初的家国情怀,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以医师这种技术性质的角色而自许,即使是一些善举,他也是以“医者仁心”的借口来欺骗自已,可是现在他却明白了,他对自身的定位不仅仅是一个医师,而是一位身怀天下的读书人,也就是一个“士”。 人以国士报我,我以国士报人。 饶峰铭从来没想到会在柳鹏口中得到这么一个答复,他不由追问了一句:“柳少,你真想搞一所有着医师几十名,人员数百名的大医院?每年都要收治成千上万的病人?就是传说中的太医院也没有这样的规模。” 哪怕是后世的三乙医院甚至是二级医院,在本时空也是无法想象的庞大存在,而柳鹏给出了很明确的答复:“肯定要搞这么一个总医院,我不但已经有了全盘规划,连银子都准备好了!” “好好好!”饶峰铭心潮沸腾,他当即答道:“柳少,您放心就是,这本草纲目还是其它医书,都由我来想办法,您放心便是,我肯定能搞出点名堂来。” 柳鹏点点头道:“那就拜托饶神医,医书、银子的事情交给我处理,至于医院的大事,就拜托饶神医了。” 饶峰铭在龙口呆了好些时日,已经感觉得到龙口与其它地方的不同,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自许是个读书人,已经看出了许多名堂,当即说道:“柳少放心,您只敢放手把队伍拉起来,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柳鹏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饶神医居然看出了许多名堂来。 只是柳鹏对于这座龙口医院也是下了血本,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为了支持龙口总医院的建设,他重新给龙口总医院拔了好大一块地作为龙口医院的院址,让饶峰铭都觉得有些浪费,只是柳鹏却告诉他:“咱们得把眼光放远一点,现在是一期工程,后面二期、三期的土地咱们得准备好了。” 柳鹏还把坐镇县城的丁子杭调了出来,他刚刚完成了《大明英烈传》的初稿,正交给陈大明审阅,柳鹏与陈大明之间一度紧张的关系,因为这部演义小说初稿的完成,现在又重新注入了润滑剂,变得亲密起来。 以往是丁子杭负责在县城留守,但是现在柳鹏却把他与县城的大部分图书都抽调到龙口来,只在黄县县城留下了拥有副本的图书。 之所以在龙口重建书屋,就是为了支持龙口医院,丁子杭很快奉命把书屋里跟医术有关的书籍抽出来组建一个相对独立的医书屋,而且柳鹏还拔了一百两银子的预算让丁子杭充实医书屋,如果登州府买不到,就到济南和临清去购买缺少的书籍。 至于龙口医院的预算,倒只是稍稍有所增加,不过龙口医院也可以说是走上了良性循环,饶峰铭非常努力,在短时间之内就组建成整个登州府首屈一指的医馆。 四位资深医师带六位学徒坐诊,加上八九名护工、药铺伙计等勤务人员,规模已经跟旧时空一个普通的乡村卫生院差不多了,因此连黄县县城的病人遇到疑难杂症,都会来龙口看病,在看病的病人之中,饶峰铭甚至还发现有本府外县的病人。 有了源源不断的病人自然就有了源源不断的银子,现在饶峰铭已经觉得旧医馆实际是太狭小了,他盼望着新院区的早日建成。 “这次来龙口,别的没发现,倒是你这家龙口医院办得不差,水平未必比得上太医院!”姚厂公对于龙口医院评价很高:“但规模不比太医院差多少!” 柳鹏显然是吃了一惊:“没这么夸张吧,那可是太医院啊!” “太医院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姚玉兰看起来心情不错,她询问道:“他们那里的大夫水平实际也未必强到哪里去,但是终究有那么多年的历史了,而且药材也多,人员也比你这边多一些。” 实际太医院的规模还是比龙口医院要强太多了,但是姚玉兰说的是真正用得着的那几位,而不是在太医院滥竽充数的大多数:“那位饶神医我觉得也不错,你得想想办法,把医学训科的位置给他拿下。” 对于大明普通的州县来说,都有僧会司僧会、道会司道会、医学训科这样的不入流杂职,只是这些杂职只是空有一个名义而已,实际并不是正式在职的官员,也不从府里县里拿饷,正所谓“设官不给&17973”。 黄县的医学正如东三府的命运一般,理论上每座县城会有官办民营的惠民药局,也有医学训科的医官公所,而且县里征收的捐税之中还有一项固定的“药局钱”,但是弘治正德年间之后,不管是惠民药局还是正式的医官公所,都慢慢流于形式,最后干脆直接不复存在。 虽然官办民营的惠民药局已经找不到任何遗迹,但县里每年征收的捐税仍然有着这么一个固定的“药局钱”,若是遇到大灾之年,县太爷也会扔出几个大钱找几个“热心”的绅士筹办个慈善药局。 但是对于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大旱来说,官督民办的慈善药局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因此柳鹏才会花大力气搞这么一座龙口医院,而现在姚玉兰给出的提议不错:“姚姐姐说得不错,明天我就把这事情给办了!” 反正医学训科只是类近于“医学总顾问”的虚职,设官不给禄,而且这还是县里的生财生路,若是兼了医学训科的医官职,还得每年给县里赞助银子,县里的医户自然不肯出钱,所以县里的医官缺长期空悬。 但是饶峰铭有了这个名义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了,而姚玉兰下一刻却是直接询问起来了柳鹏来:“柳少,你办这龙口医院的志向可不小啊!” 柳鹏当然不好过于表扬自己,他只好表扬前人:“我听说张江陵当年曾经有过宏愿,不但要将天下各县各县的惠民药局恢复起来,而且还要把惠民药局发扬光大,虽然我管不了天下事,但是至少这龙口的大事小事我能当家,就照着当年张江陵的章程来办一办。” 柳鹏这纯是胡说八道,纯拿张居正扯虎皮,但是姚玉兰却是一脸严肃地问道:“柳少对张江陵怎么看?” 对张居正怎么看?这已经是一个非常严肃的政治问题,搞不好姚玉兰会要求柳鹏当场站队,只是当今士林虽然对张居正的看法有所改观,总体还是毁誉参半。 可是姚玉兰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286章 老实人 第286章 老实人 姚玉兰的神情十分严肃,但是光从她闪亮的眼神并看不出她的立场,因此柳鹏不由纠结起来,也不知道姚姐姐是什么立场。 既然不知道姚玉兰是什么立场,那么柳鹏就觉得自己应当凭良心说话,本时空之所以对张居正有那么多的非议,那是张居正离世不过三十春秋,大部分当事人包括万历皇帝都还活着,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而柳鹏看得比当代人更长远一些,因此他当即说道:“本来这话我是不当说的,姚姐姐,你也知道,当年第一个站出来倒张居正的,就是本县王继光王老巡抚,我若是说错了话传到王老巡抚的耳朵中去,王老巡抚恐怕就会第一个不满意了。” 姚玉兰当即说道:“你只敢说便是,当年王继光固然参倒了张居正,可他最终还不是被人参倒了,现在他多半是有所悔悟了。” 柳鹏倒没想到姚玉兰是站在张居正的立场上,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句老实话:“姚姐姐,国朝开国以后,张居正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一代良相,救时宰相啊!国家若无张居正,恐怕要少十年国运啊!” 姚玉兰知道柳鹏对张居正评价不错,可是没想到他对张居正的评价到这种地位:“柳少说得有些夸张,说张太岳是良相也就罢了,怎么还加上空前绝后这四个字?这可是要犯忌讳得。” 柳鹏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据理力争:“姚姐姐,我觉得您想得太复杂了,他张居正救时宰相,当起得这十年国运,当得起空前绝后这四个字。” 柳鹏这么说,自然有他自己的一番理由,张居正肯定不是完人,肯定有很多缺陷和毛病,但是大明开国以后,只有张居正才算得上名符其实的一代权相,确确实实是用心办了几件大事。 别的不说,光是万历九年张居正清丈这一项,就胜过那些庸碌之辈不知多少倍,在整个中国如此宽阔复杂的土地上进行细致琐碎的土地清丈,也只有张居正才有这样的魄力。 这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全国性的土地清丈,不管是晚明还是清朝,或者是民国期间,都只是在张居正清丈的基础上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而已。 这就好比跨越时期的高铁与跨越本人存在无数缺陷无数问题,特别是跨越时代的铁路运行图柳鹏随手都能掂出无数不足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是新开通这么多高速铁路,还是在跨越那个存在诸多先天不足的高铁运行图上作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根本没有推翻重来的勇气。 因此柳鹏对张居正的评价很高,而姚玉兰却是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把话题转回去了:“不说这个了,连你手里的大夫都当了县里的不入流医官,你也得弄个官身才行,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对柳鹏很关心,又格外补充了一句:“我听说陶知府已经答应你在本府任职了。” 柳鹏当即答道:“多亏了姚姐姐帮忙,把我们登州府的福王庄田从一万倾划成了一千倾,若不是姚姐姐出手,我恐怕这三五年之内都没法在本府弄个官身。” 对于柳鹏来说,弄个官身不难,但是怎么样地域回避制度,成功在登州府内任职却是一个大问题。 从国初到本朝,地域回避制度越来越宽松,但哪怕是杂职都得遵守本省隔府的规定,还好姚厂公格外给力,柳鹏一封书信过去,姚厂公立即重新弄了一个上奏的题本。 这个题本之中,青州府仍然是原有的三百倾,而登州府则是从一万倾直接下滑到了一千倾,而整个山东的庄田总量依旧是三万倾,所以受害的除了西三府之外,还有跟姚厂公没有任何门路的莱州府。 只是柳鹏事情办得如此得办,所以陶知府也不得不实现自己的诺言:“任杂职得等年后才行,现在先过渡一下。” 姚玉兰这是恍然大悟:“我就说奇怪了,你好好的马快班班头才干了两个多月,怎么又跑去转任兵房经承?原来是这个缘故。” 或许在里面大老爷眼中,不管是马快班班头还是兵房经承,都是下三烂的角色,但是在升斗小民的眼中,却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 现在的柳鹏先是担任马快班班头,接着又以大家看不明白的节奏调任黄县兵房经承。 只是象马立年这样的有心人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柳鹏这是准备一口气干满两个吏员实职以后,才有机会凭这份资历去署理一个不入流的杂职。 虽然这两个顶级吏员的任职时间短得出奇,但柳鹏终究是担任过了两任吏员实职,而陶知府自然也有提拔重用的借口。 如果不在本府任职,自然不用这么麻烦的操作,凭借柳鹏现在的功劳,到外府去担任一个巡检、典史不成问题,在本府就只能这么麻烦。 原本大家都以为柳鹏既然做了马快班班头,下一步应当去担任刑房经承,把全县的缉盗治安都抓在手里才对,只是大家没想到柳鹏居然去了没什么油水的兵房去做经承。 兵房经承虽然有许多捞钱的名目,但是既然承平日久,咫尺之外又有营兵、卫所,所以在六房之中的地位一直不高,柳鹏到了兵房以后,能干的也就是抓一抓壮班这支队伍,但是壮班这支队伍本来就是积重难返,又被董主薄与董班头一折腾,谁都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又有多少潜伏下来的闻香教徒。 也只有柳鹏敢在接手兵房以后直接插手壮班的事情,而且三下两下就把大半个壮班都抓在里面,只是现在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县里真要跟柳鹏起磨擦的时候,到时候三班到底听谁的指挥还真是不好说,谁都不知道柳鹏在三班里面安插了多少人。 倒是陈大明觉得柳鹏不到刑房当经承是照顾自己的面子,不然柳鹏做了刑房经承,他这个快班班头脸往哪里放,原本柳鹏担任经房经承以后,他这个马快班班头的名义就要空置下来了,但是陈大明挺有办法:“柳少,我知道你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我帮你兼上几个月,我也只是帮你兼个名义而已,具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合适的人选,再跟我提一提,我到时侯再主动辞职。” 马快班与巡防队实际几乎就是一支队伍,柳鹏是把这支队伍交给江清月主管,只是柳鹏不作马快班班头以后,这个班头的位置没法交给江清月接任,交给顾山河又不太合适,最后柳鹏觉得陈大明这主意不错,就让他先兼任几个月。 陈大明现在兼任着快班和马快班的班头,但是龙口巡防队和马快班的一切事务,他几乎都不插手,完全遵守了当初向柳鹏作出的承诺。 而正是因为陈大明这个表态,柳鹏对于陈大明也越发尊重,虽然快班这批人马迟早要收编过来,但在完全收编过来之前,得先好好安置好陈大明。 不过正因为陈大明在马快班班头这件事这么配合,柳鹏才有心思往上走一走弄个官身,她跟姚玉兰说起了自己心思:“实际上,有个官身未必比现在威风,这一次我做了兵房经承,本来以为只是很随意的调职而已,结果酒摆了一百多桌,礼物收了十几个屋子,光银子收了差不多两千两!” 能收好几千两银子的礼物,这完全超出柳鹏的意料之外,虽然他做正役、书办、班头都是收了好多礼物,但是他做马快班头才两个多月,已经收过了一次礼了,理论上属于“谢谢大家送我金老鼠,我太太下个月生日,大家要记住她属牛”,结果大家送来的礼物还是差点把柳鹏宅子的墙都压倒。 弄个兵房经承都有这样的排场,自己如果到府里做了不入流的杂职官,那大家会送多少礼物?要知道,兵房经承可是一个不怎么显要的位置,柳鹏也根本没想过要大操大办,连收礼物的念头都没有,怎么行情一下子就这么红火了。 只是姚玉兰却是明白柳鹏为什么收钱能收得这么爽:“柳少,有我给你撑腰,日子过得不错吧?只是我跟你说实话,虽然有我给撑腰,但是一定要一个官身才行,没有官身,在官场上是混不开的。” 姚玉兰在京城呆了那么多年,比柳鹏见得多识得广,她很快又说道:“我现在想了想,司礼监你应当没什么门路吧?不然你不会让我找韩顺这老太监了,现在只有我给你撑腰吧?” 说到这,姚玉兰笑得很神秘,柳鹏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知道实在糊弄不过去,只能笑了笑:“姚姐姐。” “就知道你是老实人!” 柳鹏之前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跟“老实人”搭不上关系,给他一个“大奸大恶”、“油嘴滑舌”倒是差不多,只是现在姚玉兰却给了一个“老实人”的评价,甚至还补了一刀:“真正的老实人,姐姐说得对不对!” 第287章 仓副使 第287章 仓副使 柳鹏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只能答了一声是:“姚姐姐说得都对。” “小脸都红了!”姚玉兰笑脸盈盈地说道:“果然是个老实孩子,你对姐姐不错,姐姐也会照顾你,以后在山东地面谁敢对你不服,你报我姚厂公的名号就行了,不过……” 姚玉兰现在说起话来根本不把柳鹏当外人:“虽然你有姚姐姐我给你撑腰,但是官身一定得要弄到手!如果你早点通知我,这个马快班班头和兵房经承都不要当了,你干脆就冒充良民捐个例监,凭你在登州与青州的两次斩首军功,弄个百户、巡检之类的武官没问题,凭你的本领三五年之内肯定能有机会升个指挥使!” 吏员出身属于真正的杂途,在官场晋升是一个莫大的污点,极难升转,但是在柳鹏眼中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老奴建国起事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大明朝的一切官场规矩很快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柳鹏当即说道:“姚姐姐,我知道你说得都挺对,但是做了巡检,做了百户,都不能在登州府任职啊!” “这倒是!”姚玉兰发现自己与柳鹏的交流又回到了原点:“你就一心想在龙口这地方做土皇帝?” 柳鹏笑了:“我不是正想谋个府里的官身,费了老大力气才让陶知府赏了一个署理不入流杂职的机会,我正想挑个好的位置……” 不入流加上杂职,在官场上属于最低级的存在,不管是监生或是举人老爷进人老爷,甚至连恩荫出身的官二代都能上来踩一脚,但是同样是不入流的杂职,还是有巨大的区别。 京里的一些不入流杂职,权力甚至比知府还要大得多,有些时候能把知县老爷训得象孙子一样,而姚玉兰非常关心柳鹏的选择:“既然我是你姐姐,这件事我也得帮你把把关,你看中了什么位置没有?” 登州府不入流的位置倒是不少,而柳鹏初级授官却一定要挑个最好的位置, 柳鹏最想要的位置自然是黄县典史,这个位置虽然未入流,但却是黄县的第四把手,而且不用离开黄县。 但是典史虽然未入流,却是相当讲究资历的要缺,柳鹏虽然只是暂时署理而已,但终究资历太浅,又是本县人,这个缺很难拿到,而刘知县听到风声以后更是坚决不干。 柳鹏这个小集团虽然在黄县虽然已经非常克制,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一个龙口帮,刘知县但凡处理与龙口帮有关的事务,都是三思而后行,生怕龙口帮一个不高兴就直接掀桌子。 如果柳鹏在黄县当了典史,那么柳鹏这个小集团就不是什么龙口帮,而是龙口国了,真正的独立王国,他这个知县必然完全受制于柳鹏这个小集团,干起来根本没有半点意思,因此他坚决反对柳鹏在黄县任官,哪怕是署职都不行,柳鹏只能把目标转向府里。 府里的司狱同样是个不入流的杂职,管着全府的监狱,但这也是要职,操作起来难度非常大,其它不入流的位置同样是有好有坏,县里的仓大使、税课局大使虽然油水不少,但是对于柳鹏来说这位置太低,象僧正、道正之类的不入流虚职对于柳鹏来说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柳鹏的现在就很遗憾黄县没有仓大使与库大使,只有典史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缺,接下去他肯定要离开黄县,但不希望离开黄县太远,以致于出现指挥不灵的现象。 姚玉兰听柳鹏说了半天,却已经心领神会地问道:“到底是哪一个位置?说出来,姐姐一定让韩顺韩太监帮你运作下来。” 光有一个陶知府,运作这么一件事颇有难度,但加上韩顺这么一个司礼监太监,事情运作起来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而柳鹏也很快说了实话:“现在我是想去和丰仓当仓副使。” “和丰仓的仓副使?”姚玉兰很快想到了什么:“你倒是想到了一个不显眼的好位置啊!” 明代在各级都设置有储备钱粮物资的仓库,仓库的主官称为仓大使,副手则被称为仓副使,柳鹏现在谋划的就是登州府和丰仓的仓副使。 县一级的仓库一般只设置仓大使一名,没有仓副使的设置,和丰仓就是登州府唯一的府仓,所以多设了一员仓副使。 县一级的仓库虽然设有仓副使一名,但并不是每一个县都设置有户部仓库,正是因为黄县不曾设有户部仓库,自然也没有仓大使的传位置,不然的话柳鹏肯定会将就一下。 而柳鹏一开口就谋划仓副使,姚玉兰很快明白,柳鹏所图甚大,他想当的固然是府仓的副大使,但心底却想把和丰仓抓到手。 从表面上来说,县里的仓大使与府里的仓副使都是不入流,但是就仓库等级来说,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和丰仓是本府唯一一座府一级的仓库。 县一级设置的仓库,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存着几百上千石粮谷而已,可是府一级的仓库,至少都存着几万石粮食,若是规模较大的府库,里面会存着十几万石甚至几十万石的粮食。 仓官可以说是是个极度苦乐不均的位置,肥的随手一捞就是几千几万石粮食,最苦的几乎是坐支多年衣食无着,但是府仓这一级的仓官从来是油水多得惊人。 和丰仓作为府仓,从明初就一直运作到另一个时空的晚清,整个登州府大半的官粮都存在和丰仓之时,几十年前大名鼎鼎的戚继光在支取军粮的时候都被和丰仓处处为难,不得不求人送礼好话说尽,才总算才把事情办得顺顺利利。 即使在另一个时空的晚清,登州的农民向官方解纳钱粮的时候,最终也得把大部分钱粮运往这座和丰库,正是所谓“以粮易钱,以钱易粮,由县输郡”的最好写照。 因此和丰仓的仓大使就是一个真正的肥缺,即便不贪不占,一文钱的好处都不肯捞,凭借官方默许的种种潜规则,一年也能进项至少几千两银子。 别的不说,光是一个大明会典都允许的大斗进小斗出,和丰仓一年就能落下至少几千石粮食的好处,除此之外,每一斗粮食每年允许损耗一升,换句话说,仓大使摸着良心捞,一年也能捞到差不多仓库里小半成的存粮。 若是放开捞,那一年能捞多少银子,柳鹏也估计不到了,实在是这个缺油水实在太足了,而且权力也太过于惊人。 每年各县和卫所向和丰仓纳粮,具体的执行都是仓大使说了算,用多大的斗,一斗米是多收五升或是三升半,或者干脆嫌你质量不好直接让你把粮食按原路运回去,都是仓大使一个人说了算。 放粮的时候也同样由仓大使一人独断,一斗米支给你九升半,或是八升,以至只支七升,或者把陈芝麻烂谷子支给你,心情不好还会在粮食里加点砂石砖块,或是腾空库容把十几年的陈粮都放出来,有些时候干脆嫌你手续不齐全,直接叫你打道回府,为了这些事,那位一代战神戚继光没少走和丰仓的门路,求人送礼的事情不知办了多少。 因此和丰仓的仓大使只要后台够硬能稳得住场面扎得住台型,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最肥的一个从九品,别说一般的吏员、不入流,就是县里的主薄,卫所的千户,也经常有求仓大使帮忙的时候。 当然,柳鹏现在只想弄一个和丰仓的仓副使,仓副使只是和丰仓一个不入流的副手,如果没有后台的话那肯定是被仓大使挤兑得连日子都没法过了。 只是柳鹏的打算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姚玉兰很快就帮柳鹏参谋开了:“现任的仓大使是谁的?” “谁的人都不是,吏部选派过来的陕西人,跟黄知府都没交情,跟陶知府就更没交情了。” 柳鹏已经托人打听过了这位赵大使的来历,这位赵大使是纳粟捐监出身,捐监本来就是杂途,而且赵大使的路子不够硬,抽签的时候直接抽到登州府和丰仓来。 赵大使虽然既不是黄知府的人,也不是陶知府的人,但这位赵大使还算有些门路,跟府里的刘通判交情还不错,而且他既然是纳粟才捐了监生缺,在国子监混够资历也是以后立即捐了银子出来作官,肯定是准备在最短时间把本钱捞回来,因为捞得有些生冷不忌,得罪了不少人。 而姚玉兰很快想到这个仓副使更多的好处,从表面上,柳鹏如果拿到仓副使的位置,那肯定是要离开黄县这个老根据地,但是登州府城就在蓬莱县,而蓬莱县与黄县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从登州府城出发到黄县城县城,不过是六十里地而已,而黄县县城到黄山馆,也不过是六十里地而已,而如果从黄县县城到龙口,那只有二三十里地。 这么一算,柳鹏虽然长期呆在蓬莱,但跟他呆在黄县并没有太大区别,可以随时掌握着龙口的一举一动,如果事情紧急,柳鹏不用花一天时间就可以从蓬莱赶回来坐镇。 第288章 推出去 第288章 推出去 “这赵大使不足为患!”柳鹏继续说道:“关健是这个仓副使的位置能不能顺利地弄下来?” 只要拿到这个仓副使的位置,那一切就好办了,而姚玉兰则是整个人变得光彩夺目起来,她看着柳鹏说道:“柳少放心好了,既然你要这个登州仓副使的位置,那我一定帮你搞定一切!要不要谢谢姐姐?” 柳鹏这才放宽了心:“那就太谢谢姐姐了!” 姚玉兰虽然没有正式的官身在手,却有太监韩顺的路子,加上陶知府默许,署理仓副使的位置看起来又不甚重要,肯定有办法办下来,而姚玉兰继续说道:“既然你都这么感谢姐姐,那姐姐就再问你一句,你还有什么官面上的事情需要姐姐帮忙没有?”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这次我离任马快班班头的时候,不是觉得没人可用,没人能接我的位置吗?我觉得我老爹可以走一走姚姐姐开始说的那条路。” 先是纳粟捐监,然后以军功保举,青州府与登州府这两次遇贼都斩了好几十年级,如果不考虑在本府任职的问题,现在柳鹏可以直接走军功路线,肯定能做个巡检、典史之类的位置。 但是姚玉兰这么一提,柳鹏倒是换了一种思路,虽然他走不了这条纳粟捐监再以军功保举的路线,但是自家老爹柳康杰却不用考虑地域回避这个问题,只要能在本省任职,跨府任职也无所谓。 姚玉兰觉得柳鹏想得不错,她当即说道:“你父亲倒没升到吏员这一级,可以说本是官府强征为役的良民,直接走纳粟捐监这条路子,在仕途上走得肯定比你顺利,我帮你好好谋划谋划,弄一个不入流肯定不成问题,运气好的话,弄个九品也有可能!” 虽然大明朝的品级未必与实际的权势并没有太大关势,很多七品的京官论权势远远超过一般的四品官甚至三品官,但是初次授权能弄到一个从九品甚至正九品的位置,对于柳康杰来说,那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 而对于柳鹏这个小集团来说,除了准备在府里和丰仓署理仓副使的柳鹏之外,再多上这么一个官身,也是件好事,只是柳鹏却说了一句:“我爹是个老实人,品级可以低一点,位置却一定要轻松一点。” 柳康杰虽然在公门混了这么多年,但始终只是一个白役,后来还是凭借柳鹏的关系,县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副役,接着又弄了一个正役。 但不管是在副役的位置还是正役的位置上,柳康杰表现得只能说是平平无奇,并没有发生什么精彩的故事,而现在柳鹏虽然想把柳康杰往上推一把,但也不想柳康杰跳进火坑里去。 只是姚玉兰却很开心地说道:“令尊的事情好办,河泊所大使、盐场大使之类的缺,活少钱多,责任又轻,给他弄上一个就是,这还不好办!柳少,既然有两个官身了,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再推一把。” 柳鹏没想到姚玉兰居然会说出这么一个建议:“再来一个官身?没有合适的人选?” 倒不是柳鹏不想给手下升官,但他自己本身只是一个署理的不入流杂职,他手下这帮人也不全是杨广文那样的明白人,有了官身说不定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再说了现在就是用人的时候,真要升了官身他们就得离开登州府,柳鹏手下就要少了一员大将。 只是姚玉兰想得比柳鹏还要周全,她笑着说道:“弟弟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仰仗了许多老前辈的照顾,但是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些老前辈的照顾未必就是好事了,何不让他们升官发财,他们升官发财了,弟弟在黄县办起事也会越发顺利!” 姚玉兰这么一说,柳鹏这才明白过来,姚玉兰虽然是话里有话,却是一心为了自己考虑。 柳鹏崛起得太快了,因此根基不稳,在很多黄县老公门眼中,柳鹏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后生小子,虽然表面尊重柳鹏,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而且正如姚玉兰所说的那样,柳鹏的崛起受到太多公门前辈的照顾了,只是他们当初扶一把拉一把送上马,却没想到柳鹏的崛起如此神速,以至于现在出现了很多难以收拾的场面。 就象马快班与巡防队,明明已经是整个黄县最强大的一支武力,但是为了尊重陈大明陈班头的权威,巡防队一直只在黄山馆到龙口的官马大道附近活动,而不是深入全县发展。 类近的例子柳鹏随口都能举出好几例,比方说吏房的马立年马经承,皂班的丁宫丁班头,人家当初对自己十分照顾,拉一把扶一把送上马,而现在他们同样时不时有求于柳鹏,对他们的要求柳鹏实在不好拒绝,但是又不好全部答应下来,实在是为难得很。 还好现在姚玉兰提了这么一个建议,柳鹏就心动了:“那我们就想办法把马立年马经承推出去吧,他想谋一个官身也是想了好多年了,肯定没想到会在退下去之前还能弄一个官身玩玩?” 姚玉兰很有兴趣地问道:“吏房经承?” “对,吏房经承!” 对于柳鹏这个小集团的进一步发展来说,马立年马经承就是随时可以搬开而且应该搬开的大石头。 马立年在黄县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虽然不是正式的官身,有些时候知县老爷都奈何不了马立年反而要请马立年出手,更不要说他还时不时给上官挖个坑让他们往里跳。 柳鹏这个小集团接下去要进一步发展,绝对不能局限于区区龙口一地,肯定是要把触手延伸到县城和县内其它地方,偏偏马立年在黄县就是一只真正的坐地虎,柳鹏小集团要进一步发展,肯定就要触及马立年这只坐地虎的利益。 过去几个月,两个小集团表面上有合作也有冲突,但事实上已经发生了十几次冲突,而最终的结局都是柳鹏主动提出退让,但不管是柳鹏还是马立年,双方都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得一定找个解决办法才行。 只是马立年又实在不能适应黄县的新形势,还是以为自己是黄县地方势力的第一号人物,在这种情况下,把马立年推出去,推到外府去当官确实是最好的方案。 柳鹏甚至可以把马立年的大部分帮底都接收下来:“马经承虽然在咱们县里风光得很,但终究是吏不是官,过去就想谋一个官职,他现在快要到年龄了,所以对这事更热心了,而且过去他不敢离开黄县。” 实在是过去这些年马立年在黄县作恶太多,甚至可以说是罪大恶极,他在黄县当吏房经承,还能控制得住局面,但是离开了黄县到外地去当官,就不知道有多少苦主准备在背后捅他一刀,但是能有个官职,又是马立年人生最奢侈的几个梦想之一。 如果是柳鹏把他推出去做官,那情况就不一样,现在连马立年都清楚柳鹏在黄县说话比自己更管用,有他在黄县照看,自己出不了什么意外。 姚玉兰笑了笑:“那马经承的事情,我就随便办了,反正让他有个官职就行了!” 柳鹏也同意这样的看法:“姚姐姐随便办一办就可以了,确实只要有个官职就行!” 马立年不是柳鹏这个小集团的核心骨干,而且柳鹏之所以把他推出去,就是为了把他请走,姚玉兰在这件事肯定不用费太多心思,柳鹏甚至补充了一句:“具体跑什么官的事情,可以让马经承自己去办!” 马经承做了这么多年的吏房,对官场上的门道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知道什么位置最合适自己,哪一个位置油水最多,让他自己去跑官就行了。 而姚玉兰继续问道:“除了马经承,还有谁要动不动?听说那位陈班头跟你有些不愉快!” 柳鹏没想到姚玉兰连陈大明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他答道:“我接下去要登州府任职,黄县的局面还是尽可能稳定为好,所以动一个吏房经承就足够了…… ” 看到姚玉兰有点不解,柳鹏当即补充了一句:“这个吏房经承肯定在控制在我手上才行!所以刑房和三班不必动了。” 姚玉兰已经明白过来了,虽然马立年与柳鹏关系不错,但终究不是柳鹏小集团内部的自己人,恰恰相反,柳鹏为了送走他,还请姚玉兰出面推了一把。 但是马立年既然走了,那么就空缺出来一个吏房经承的位置,这可是县里最重要的一个吏员缺,不管是吏员还是杂役的人事调度,都是由吏房来具体操作,就象柳鹏的入职完全是马经承一手操办下来,刘知县根本不知情。 这么重要的位置柳鹏就一定掌握在手里,掌握了吏房经承等于是掌握了黄县的人事权,不管是六房的经承还是三班的班头,或者是县里其它的吏员、杂役,他们的升迁与命运就掌握在柳鹏这个小集团的手里了。 第289章 好姐姐 第289章 好姐姐 以前马立年在这个位置上,柳鹏自然不好下手,但是马立年如果离任了,那柳鹏就一定会把这个位置拿到手,哪怕是马立年心底已经有合适的继任人选,柳鹏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姚玉兰没想到柳鹏这件事上考虑得这么成熟,她风情万种地问道:“那柳少手上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到时候别折腾出只白眼狼出来?这事一定得小心些。” 柳鹏却很有信心:“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谁敢在我面前折腾出什么花样,谁敢做白眼狼就是自寻死路,只要我放话出去,没人敢不听,没有我点头,谁敢出头做吏房经承,他以前是不是我的人不要紧,以后得是我的狗才行,不然的话……” 柳鹏没多说什么,姚玉兰却明白如果这位马立年之后的吏房经承如果敢违抗柳鹏这个小集团的意志,那恐怕就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别看现在的柳鹏对自己客客气气,但是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最标准不过的土皇帝,别说是吏房经承,就是县里的主薄、典吏敢与柳鹏对着干,柳鹏也有无数种办法收拾他们,与六房经承唯一的区别是他们能有机会活着离开。 不过姚玉兰虽然觉得柳鹏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但她还是得多问了一句:“那杨广文和陈大明怎么办?” “暂时不动!”柳鹏笑了起来:“这黄县与龙口不能是我的家天下,怎么也得找几个人来点缀点缀!” 现在的姚玉兰是越来越欣赏柳鹏了,她觉得与柳鹏相处得越久,越觉得柳鹏是个很神奇的小男人,相处得越久,就越开心越快乐,在柳鹏在一起的短暂日子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几个瞬间之一。 所以柳鹏说出这么霸气的言语,姚玉兰倒是不意外,她只是柳鹏虽然把龙口这一亩三分地看得很重,但是他真正的志向不在这小小的黄县或是登州,或许现在的柳鹏已经是心怀天下。 姚玉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柳鹏柳大少实在是太年轻了,他现在这个时候心怀天下,这也太夸张了点吧? 因此她不由脱口而出:“柳少,你今年几岁了?” 自己几岁了? 柳鹏想了想,给出一个很不明确的答案:“如果按履历上的年纪来说,我过了年就是二十岁了!” 柳鹏又补充了一下:“二十周岁!” 现在他有点后悔,当初入职的时候应当让马立年再多报两岁才好,现在他发现往上走,年龄是大问题,即使是署理个不入流的杂职,但是一个只有十九岁而且还是吏员出身的官身还是太显眼了。 而姚玉兰已经明白了柳鹏的苦处:“这么说就是二十一岁了?真年轻啊,不过柳少你跟我说实话,今年到底几岁了?” 柳鹏脸不由一红,虽然从进门开始,穿了蟒袍的姚玉兰都是一样的风情万种魅力无限,但是这一刻柳鹏的脸是真红了。 他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大的隐私就暴露在姚玉兰的面前,仿佛自己被剥得精光任由姚玉兰指摘一般,但他终究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真正的年龄:“今年六月才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过了年就是十六岁!姐姐别笑!” 柳鹏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他很快就有点难堪地替自己辩解道:“姚姐姐,别人家的男人在我这个岁数可是连儿子都有了!” 姚玉兰悟着小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柳少看起来这么年轻,没想到真实的年龄比我想的还要年轻一些!” 说到这,姚玉兰自己的脸蛋儿都染上一层胭脂红:“柳少可比我年轻了整整十一岁了啊!” 女人的年龄永远是她最大的秘密,柳鹏也没想到会从姚玉兰的口中获得这么神奇的秘密:“姚姐姐今年二十五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跟花一般美!” “别用花言巧语骗人了!”姚玉兰很享受这样的对话:“什么花样年华,早就是残花败叶小寡妇了,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没依没靠。” 柳鹏赶紧恭维了一句姚玉兰:“姚姐姐太谦虚了,你这么美的美人儿,我真是我见犹怜啊。” “真的?” “真的!” 只是柳鹏正觉得姚玉兰很开心的时候,姚玉兰却是改口了:“我还是不要自己骗自己,我就是个大太监的小寡妇,这辈子没指望了,只能多杀几个人镇住场面而已!前次在青州府,我是不是杀太多人把柳少吓着了!” 姚玉兰怎么又把青州府的事情旧事重提了,柳鹏赶紧说道:“都是罪大恶极的该杀之徒,姚姐姐可是为青州府除了一害,对了,老黄羊那帮俘虏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姚玉兰又变得开心起来:“在我手心里握着,现在这帮老山贼个个都听话的很,我叫他们往东,他们就不敢往西,我叫他们往西,他们就不敢往东,比我当家给我留下的人还要好用。” 田立义给姚玉兰留下的班底是怎么一回事,柳鹏清清楚楚,只是他很快就想起了一个人:“盛洪安现在怎么样?” “我这次来登州之前,刚抽了他一顿鞭子!” 说到这,姚玉兰笑得很开心:“我倒想起来了,这是柳少推荐给我的人,柳少对他有看法?” 柳鹏赶紧说道:“没看法!没看法,姚姐姐那边我也就认识盛洪安和焦谈那么几个人?” 姚玉兰又笑了起来,她告诉柳鹏:“盛洪安是柳少给我推荐的人,我怎么敢不重用,只是既然要用就讲究用人不疑,所以提他管事之前当然得狠狠抽他一顿,小盛表现还好没出什么怨言,所以我来之前,特意将他提了一提。” 柳鹏有点无语,姚玉兰这心思太重,收拾盛洪安又是萝卜又是大棒,估计盛洪安被折腾得不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姚玉兰这么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内府毕竟是普天之下政治斗争最残酷最血腥的地方,伴君又伴虎,偏偏又要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姚玉兰不这么下狠手,或许他下面的人心就散了,也只有用这种雷霆手段再给点甜头,才能聚拢得住田立义留下来的这伙人外加收编的这伙山贼。 何况姚玉兰这次可是把盛洪安提上去了,而盛洪安恰恰是自己推荐给姚玉兰的人,姚玉兰可以说是给足了自己面子:“那谢谢姚姐姐了。” “你我之间谢什么谢!”姚玉兰瞄了柳鹏一眼,眼波流转,仿佛那又回到了当初在龙口初逢的光阴:“柳少,这次我到来龙口来,除了帮你敲定官位的事情之外,还准备送你一份大礼!” 柳鹏当即很有兴趣地问道:“姚姐姐要送我一份什么样的大礼,我可是万分期待啊!” 姚玉兰说话吐气如兰,但是她的话却让柳鹏坐不住了:“柳少是不是把我投的那两万两银子都挪用了?” 柳鹏赶紧说道:“跟姚姐姐您说句实话,临时周转了一下,您放心便是,我已经派江叔叔把对马的丝路给探清楚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明年夏天就可以往对马送春蚕,姚姐姐您放心就是,这两万两银子我随时都会拿出来,误不了正事,如果办砸了,我把我的心窝子掏出来。” “两万两银子就让柳少把心窝都掏出来了?”姚玉兰没怎么生气,反而是笑得很甜美,她告诉柳鹏不用担心:“我这一次是把在济南和东三府还有京城的产业都处置掉了,曲周的产业也处理掉了三分之二……” 柳鹏虽然不愿意拿银子出来,但是听到姚玉兰这话,还是咬咬牙说道:“姚姐姐,您既然要用银子,我现在就给你去筹措,我一定尽力去筹,只要我能筹到多少,我就给你送过来,姐姐……” 虽然最后这一句“姐姐”叫得有些太于亲蜜,但是柳鹏的口气又多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意思,但是姚玉兰却是笑出声来了:“看把柳少急得,听我把话说完,你叫我一声姐姐,我现在是无依无靠的未亡人,那就把你当亲弟弟看了!” 说到这,姚玉兰又是感伤,又是激动,她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可偏偏还握住手上的腰刀:“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我的柳鹏弟弟,亲弟弟。” 现在轮到柳鹏迷糊了:“姚姐姐?” 姚玉兰捏了捏柳鹏那还带着稚气的漂亮脸蛋:“叫姐姐!” 柳鹏这一声叫得特别亲切:“姐!” 姚玉兰听得心都变得暖和和得:“叫得好,叫得漂亮,可不能让亲弟弟白叫一声姐姐,刚才我没把事情说清楚,柳少,我把当家的大部分家业都处理掉了,就剩下曲周还有一些家业没处理干净,总共弄了两万五千两银子,现在再借你两万两银子周转,不要一文钱的利息。” 柳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两万两银子,而且按姚玉兰的说法还是不要利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玉兰看到柳鹏越来越迷糊,她的笑声越发欢畅了:“坐下来,听姐姐好好说!” 第290章 江陵余党 第290章 江陵余党 虽然田立义是太监,但越是太监越要讲究叶落归根,所以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大部分都留了在老家曲周,一部分花在修桥造路上的善举,另一部分则是在曲周置办了好些产业。 只是田立义虽然在曲周花出去一座金山银山换来了无数产业,但是这些产业却是交给了一帮亲戚打理,每年年终这帮亲戚都会告诉田立义一堆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到处都看到天大的商机,只要再追加几百几千几万两银子,就能赚到无数金山银山,坏消息就是今年又亏本了,明年还得多投一些银子,总而言之,曲周这边就是一个填不满的黑洞,这些年田立义也不知道填了多少银钱进去,甚至连那些他名下的不动产都在亲戚们的实际控制之下。 田立义人既然没了,那么姚玉兰就决定彻底抛开曲周这边的大包袱,所以上个月她带着洪盛安等一帮人跑了一趟曲周,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软硬兼施,用尽了无数办法,终于把田立义在曲周的产业强行收回来再廉价发卖。 处理的过程之中自然是损失极大,有家店铺田立义明明投了八百两银子进去,最后盘点下来的残值却是连两百两银子都不到,倒是帮田立义具体打理店铺的两个穷亲戚都起了大房子。 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计其数,有些产业姚玉兰用打砸抢的办法都夺不回来,干脆就一把火烧个干净,在曲周也是打了好几十架打伤了几十人,甚至还杀了两个贪婪到只知道自寻死路的田家亲戚。 即使是这样的雷厉风行,姚玉兰也只是把田立义在曲周的大部分产业处理掉,还有一部分产业情况特别复杂,现在还在进一步处理之中,除此之外,田立义在山东的产业也全部出清了,在北京只留了一座自住的宅子。 产业既然出清了,里头那帮田立义的亲戚自然也被赶得干干净净,姚玉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居然自己这番折腾能换来了整整两万五千两银子,而现在她很明确地告诉柳鹏:“弟弟,这两万五千两银子我已经带到龙口来,姐姐借你两万两银子周转,不要一文钱利息!” 柳鹏刚想说话,姚玉兰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把这笔银子给我好好用着,咱们就是亲姐弟一家人了,若是不肯拿,那咱们就是冤家死对头了!” 姚玉兰这么说,柳鹏心底虽然是还迷糊着,但谁不喜欢雪中送炭谁不喜欢这样的姐姐,他当即说道:“姐,姚姐,姚姐姐,我的好姐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姐了,只要弟弟我能活着,绝不让姐姐受半点委屈!姐,这几个月之中都发生了什么事了?” 柳鹏觉得姚玉兰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两万两银子借给自己周转,而且这还是姚玉兰已经知道前面那两万两银子被柳鹏挪用的情况,姚玉兰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两万两银子砸进去。 这分开的几个月之中,姚玉兰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姚玉兰看着柳鹏的目光,就仿佛真是大姐姐看着自己从小照顾长大的小弟弟一般,她甚至用力捂住:“要不要听听姚姐姐的故事?” 柳鹏毫不犹豫地说道:“姐,我都听你的,你讲吧,我听着!” “好!”姚玉兰现在是真把柳鹏当作了自家人:“别看姐姐嫁给了一个老太监当老婆,姚姐姐我的家世可显赫着,我父亲可是吏部主事。” 吏部主事,看起来象是个吏员,实际却是正正经经的官职,而且还是正六品的要职,很多时候进士分发到六部第一个职务就是主事,做满了六年主事考满再外放出去当知府,黄体仁、陶朗先走的都是这个路子。 柳鹏不由对姚玉兰的家世肃然起敬,又是好奇她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没想到姚姐姐竟是出自名门!” 姚玉兰摇了摇头:“可我父亲是张江陵提拔起来,等张江陵一倒台,就被打成了江陵余党,随便找了个名目下了大狱,后来便死在了狱中!” 张居正一倒台,虽然现在的口径都说当时的处理宽大无边并无牵连,但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城鱼之殃,而姚玉兰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位:“我们家也一并被抄家了,我娘带着还在肚子里的我进了教坊司。” 柳鹏对数字有点敏感,不由偷偷计算着姚玉兰的年龄,这一算倒是算出了一些问题来。 姚玉兰说她比柳鹏大了十一岁,换句话说,她今年应当是二十五周岁,可是张居正死于万历十年,已经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姚玉兰的父亲具体是什么时候倒台,但应当也是万历十五、六年的旧事,离张居正死去被反攻倒算已经有五六年时间之久。 当然也不排除是姚玉兰的父亲倒台之后,姚玉兰的母亲跑去探监才怀了姚玉兰,但柳鹏觉得姚玉兰这位做过吏部主事的父亲之所以倒台,或许不仅仅是他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缘故,或许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但是柳鹏觉得姚玉兰说的应当也是真相,虽然他父亲或许牵扯到其它案子而倒台,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江陵余党”甚至是“江陵死党”,如果没有这个标贴,她父亲或许就能轻松过关了。 总而言之,姚家的倒台是受了张正居跨台的影响,而姚玉兰继续说着她的身世:“我和我娘孤苦伶仃地在教坊司过了十五年,眼见我就要到出阁的年龄,我虽然不想这辈子成为倚门卖笑的乐户,更一心想着为父亲平反,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我那当家来了!” 那个时候的田立义还不是司礼监的少监,但也是内府一位很有影响力的宦官,他之所到教坊司来,就是一心想为自己找个老婆,而且因为田立义出身贫寒,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出身名门而且国色天香的老婆。 在这种情况下,田立义第一眼就看上了姚玉兰,而姚玉兰也只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毕竟做太监夫人总胜过一辈子教坊司的乐户夜夜作新娘,只要躺下去就永远也翻不过身来。 而且那个时候姚玉兰和姚家仍然贴着一个“江陵死党”的标贴,除了田立义这种胆天包天的阉人没人敢替她赎身,而且大家都明白田立义之所以替姚玉兰赎身,并不是出于什么政治目的。 虽然在姚玉兰的眼里,田立义并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她也告诉柳鹏:“我那当家帮我赎身的时候,我明明眼泪都快流干了还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但这就是女人的命,得认命啊!不过好歹是跳出教坊司那个火坑,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多余的念想,也就是我父亲的那桩案子。” 虽然士林对张江陵有了很大的改观,但是谁都明白只要万历皇帝当政一日,张居正的案子就不能彻底平反,就是再换一两个皇帝,张居正也未必能够评价,而且现在士林的风评虽然有所改观,也不过是“功过几相当”、“有大功亦有大过”、“罪不至此”这样的论调。 就象黄县士林的风评,虽然都认为张居正曾经作过了一番事业,但是只要王继光王老巡抚在世一日,那基调只能是“张居正曾经作过一番事业,但是他的罪过更重,远远胜过他的功劳。” 而今天姚玉兰却从柳鹏的口中得到了完美不一样的评价:“弟弟说得太好了,张江陵既然功业无双,那么我父亲这个江陵余党,也是有莫大的功业。” 这是要替张居正翻案啊!只要张居正的案子翻过来了,被张居正一并牵连进去的姚家也能一并翻案。 只是柳鹏却比任何人都要悲观,他告诉姚玉兰:“张江陵想要彻底平反,必是万年之后。” “万年之后?”姚玉兰很快明白过来:“陛下春秋已高。” 柳鹏点点头:“便是这三五年的事情了,但是张居正想要彻底平反,只能是万年之后。” 今日的大明虽然危机重重人,仍然称得上万历盛世,象山东这样的内地已经几十年不历兵事,表面繁华如锦,加之本朝武功极盛,有万历三大征的战绩,谁都没想明白今日的大明已经是危如累卵,甚至会被边境上的小小蛮夷取而代之。 既然是太平盛世,大家便体会不到张居正的一片苦心,即使是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天启朝,张居正也只是得到部分平反而已,张居正的彻底平反要等到崇祯十四年,那个时候的大明已经是风雨飘摇,距离甲申巨变也不过是三四年时间。 崇祯的两句评语“板荡之后,而念老臣播迁之余,而思耆俊”,恰恰意味在今天这个太平盛世想要替张居正可以说是难上加难,而姚玉兰不由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弟弟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办法,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到!” 第291章 姚姐姐的叮嘱 第291章 姚姐姐的叮嘱 柳鹏笑了笑:“人力有穷尽,姐姐,我办不到的事情太多了,这两万两银子,我觉得您还是姐姐先收着,我真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周转。” “拿着!姐姐叫你拿着,你给我拿着,不然咱们就是仇家了!”姚玉兰说话还是那么霸道:“柳弟弟,姐姐这次进京也没太多太多的念想,张江陵的这件事你帮姐姐好好记着,你肯定有办法,只是欠缺机缘和时间而已,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替我办了!” 姚玉兰的话里有些悲凉,有许多凄楚,更有几分绝别的意味,柳鹏不由一惊,他抓住了姚玉兰的手问道:“姚姐姐,你怎么要进京了?这怎么回事?是不是韩顺卖了你,我现在就撕了这老太监!” 按照姚玉兰与韩顺达成的协议,姚玉兰可以打着田税监的名义在山东再干整整三年,现在才过去几个月姚玉兰就要回京了,只是姚玉兰却是微笑道:“有柳弟弟这么关心姐姐,姐姐很开心,只是这件事跟韩司礼没有什么关系,是郑娘娘传了口谕,叫我进京一趟。” “郑娘娘?郑贵妃?” 柳鹏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把郑贵妃都牵扯进来了:“她是怎么知道姚姐姐?” 虽然王皇后是后宫之主,而太子的生母是刚刚没多久的王贵妃,但是谁都知道当今天子最宠信的女人、后宫真正的主人只能是郑贵妃。 当今天子为了郑贵妃和她的儿子,与朝臣争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国本,闹得中外隔绝天下危如累卵,可直到现在还没争出一个最后的后果。 而对于深宫大内的宦官来说,郑贵妃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富贵,现在柳鹏更是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而姚玉兰也故作镇静:“这事真与韩司礼没有什么关系,郑娘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情,觉得我跟她一样苦命,所以要召我进京好好聊一聊,谈好了我再回山东当我的姚厂公,有了郑娘娘的支持,我看谁敢在山东地面上跟我作对。” 只是姚玉兰再怎么故作镇静,她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惶恐,虽然郑贵妃没揭穿那最后的那一层窗户纸,但是她派人给姚玉兰传口谕这个细节就代表着她已经对山东发生的一切内幕了如指掌,只是不想当面揭穿而已。 但是谁能保证姚玉兰回京面圣就能顺顺利利过关,姚玉兰虽然有心视死如归,但是这一刻却显得有些柔弱了,她不知道回京之后,迎接她的是什么命运,说不定郑贵妃一个不开心就把姚玉兰押出午门问斩。 柳鹏当即说道:“姚姐姐,你就留在我们龙口好了,有我在龙口一日,没人敢找你的麻烦,谁也找不着你!” “过了三五年再说这话吧!” 姚玉兰倒是看得比所有人都要明白都要清楚:“再过三五年,你应当有本钱说这话,可现在你连个官身都不是,哪有本钱说这事,郑娘娘一句话就能把你的一切心血都付之东流,所以这一趟我怎么也得回去,但是这两万两银子都留给你了,替我好好用着,别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姚玉兰说的是“好好用着”,只是听到这时,柳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姚姐姐,你的交代我都记住了,我都记住,一个字都没拉,对了,你进京的时候这次得把武星辰带去!” 武星辰可以说是柳鹏手下第一员大将,他不仅跟随柳鹏最久,为人最为悍勇,而且还是自小跟柳鹏在一个院里长大,可以说是柳鹏心腹中的心腹,柳鹏经历的大小战役,武星辰也是几乎无役不从。 正是因此如此,柳鹏觉得打仗的时候绝对离不了武星辰,有些时候只要看到武星辰披挂上阵,柳鹏就觉得能放心了,事实上只要武星辰带队一冲,胜利女神就向柳鹏招手了。 只是现在柳鹏觉得让武星辰跟着姚玉兰进京还是意犹不足,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姚姐姐,除了武星辰,我继续挑一批又能打又可靠的人给你!” 柳鹏准备从巡防队和长风队里面挑三四十人去跟姚玉兰一同进京,只是姚玉兰却是摇了摇头:“让武星辰带三五个靠谱的兄弟过来就行了,你如果真有这么多能干又靠谱的兄弟,明年收丝的时候,帮我好好敲打敲打临清郑家!” “临清郑家?” 柳鹏对于临清郑家印象很深,知道这是寓居临清的徽州商人,而且每年衡王府强行收购的东三府生丝最终都会流入临清郑家的手里,今年王道一与柳鹏的举动可以说是挖了郑齐生的墙脚断了郑家的财路,双方在青州闹得很僵。 不管是收春蚕还是收秋蚕,双方都在青州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甚至死了人,如果不是因为田立义田太监的突然死亡导致青州府的孔推官倒向柳鹏这边,或许今年秋蚕会闹出几十条人命来。 还好孔推官及时出手,狠狠地收拾了一回郑家,才没叫郑家的阴谋没有得逞,但是王道一与柳鹏事后还是吓出了一声冷汗,如果这次偷袭真让郑家搞成了,王道一这边至少要死伤百八十人,这东三府的生丝自然没办法收下去了。 正是因此如此,现在王道一王老知府格外倚重柳鹏这支巡防队,明年的春蚕一定要让柳鹏把队伍拉出去跟郑家好好干上一架,而不是象今年这样纯粹搞一次武力示威而已。 只是柳鹏没想到这临清郑家怎么就得罪了姚玉兰,不过姚玉兰的仇家就是自己的仇家,柳鹏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姚姐姐,交给我就是,明年郑家肯定会到东三府来收丝,那个时候叫他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非死个三五十人不可!” 只是姚玉兰实在是把郑家恨到了骨子里,她当即说道:“被姚姐姐看上了,才死个三五十个人怎么能行?没有七八十条人命,你就不是我亲弟弟!” 柳鹏没想到姚玉兰的杀性这么大,只是想起青州道上的场面,柳鹏倒是能理解姚玉兰的心情,他当即说道:“姚姐姐你放心,你既然放下了这话,那么她们郑家不死个百八十人,我就不是男人!” 不管姚玉兰跟临清郑家有什么仇有什么恨,但只要姚玉兰开口,柳鹏自然会不分缘由杀一个尸山血海,最好能把郑家一口气给杀绝种了,而姚玉兰听到柳鹏这么说,倒是十分欣慰,虽然柳鹏答应了下来,但是姚玉兰还是把缘由跟柳鹏讲清楚了:“柳弟弟,之所以要收拾郑家,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是他们害死我那当家的。” 临清郑家居然是田立义的幕后黑手? 不是姚玉兰这么说,柳鹏还真不相信临清郑家居然有这样大的勇气?莫不成是田产义在西三府搜刮的时候,搜郑家的地皮刮得太狠了。 姚玉兰原原本本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弟弟可要千万小心,郑家在省里京里都是有根脚有门路的,当初我当家在西三府办事的时候,特意避开了郑家没下手。” 郑家能垄断东三府的生丝生意这么多年,自然是有门路有后台,但是柳鹏没想到郑家的背景这么硬,连田立义这个只要钱不要命的大太监都不敢对郑家下手,但田立义既然没对郑家下手,郑家怎么反而对田立义下了毒手,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郑家自寻死路不成? 正想到这时,姚玉兰继续说道:“我当家跟郑家没有多少交往,后来今年你们在东三府收买生丝断了郑家的财路,郑家觉得这事情些难办,就上门来我当家的,说是送我当家一万两银子,让他帮忙搞定这东丝生意,我当家当时就想直接答应下来……” 田立义当时若是出手的话,对于王道一与柳鹏来说,那可是一件天大的麻烦,柳鹏当即说道:“后来东丝的事情办得那么顺利,莫不成是姐姐帮了我一把?” 姚玉兰点点头,继续说道:“当时我觉得柳少不容易,就跟当家说了,东丝生意一年下来可是金山银山,收一万两银子却得罪了不知道多少有门路的道上朋友,这笔生意太不合算,怎么也要收个三五万两银子。” 虽然姚玉兰是田立义名义上的老婆,但是终究是人心隔肚皮,两个人只是名义夫妻而已,姚玉兰真要因为柳鹏的缘故顶着郑家多半是引发田立义的猜忌,事情反而不容易办成。 但是她随口说这么一句小话,却让田立义如获至宝,觉得姚玉兰是替自己考虑,因此郑家的事就拖下去了:“郑家虽然愿意为东丝生意出银子,而且不止出一万两银子,但是三五万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一来一往事情就拖下来了,我当家想要顺便敲打敲打郑家,于是找人查了查郑家……” 说到这,姚玉兰的神情严肃而显苦楚:“也不知道我当家拿到田立义什么把柄,当时我只听他说郑家的事若是闹大了,锦衣卫都遮掩不住,哪怕是出几十万两银子都遮掩不住,所以郑家非得出这三五万两银子不可!” 第292章 被姚姐姐逆推 第292章 被姚姐姐逆推 三五万两银子可是大数目,田立义肯定是拿到了郑家致命的痛脚,想要狠敲上一笔,只是天算不如人算,田立义固然是抓到了郑家的把柄,也让自己白白送了性命,甚至险些把姚玉兰都坑进去。 一说到这些往事,姚玉兰就不由锁紧了眉头,柳鹏当即就跟姚玉兰打了保票说道:“姚姐姐,你放心就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肯定帮姐姐摆平了!他们郑家这些年不是靠着生丝生意发家致富,我让他们明年一两生线也收不到!” 姚玉兰已经看到明年的生丝之争必然是伴随无数腥风血雨! 今年的两季春蚕与秋蚕之争已经是闹出了三四条人命,这还是青州府孔推官拉偏架强行按住郑家的缘故,不然今天的秋蚕至少会闹出几十条人命来,而明年的春蚕行情由于价格上涨的因素,比今年应当好上二三成,但是陪葬的人命却是今天的二三十倍都不止。 别的女人只要一想到这样的腥风血雨,根本不敢往下想,可是姚玉兰却是突然开心起来了,她看着柳鹏的眼神都变了。 跟柳鹏在一起的时光为什么总是飞纵即逝,跟柳少在一起的岁月为什么总是那么美好? 她不由想起了青州之战的那一刹那,就在自己彻底绝望之中的无尽黑暗,柳鹏如同天兵天将一般,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从天而降救下了自己改变了整个战局。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姚玉兰就觉得阴云尽云,心底倒是惦记起柳鹏的种种好处,又想起了许多珍藏在心底的粉色记忆。 这个柳弟弟倒是一个难得的知已贴心人! 柳鹏对于姚玉兰的心理变化却是一无所知,他仍然在问道:“姚姐姐,你这次真要回京的话,真要好好准备一下,只要郑娘娘开心一切就好办了,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跟爱好财货的万历皇帝不同,郑贵妃才是真正的内宫之主,手上不知道有多少财货,在这种情况下,姚玉兰带多少银钱回去都无济于事,倒不如有的放矢,想办法讨得郑贵妃的欢心。 只是对于柳鹏的话,姚玉兰只是随意点点头而已,她现在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思着回忆很多似乎极其短暂的飞逝瞬间,接着咬了咬嘴唇,玉颈都多了一抹潮红,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睛说道:“弟弟,这次回京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郑娘娘还是一个女人,但是但是……你姚姐姐还有一桩心愿未了,不想就这么如同一张白纸那样死去!” 柳鹏当即答道:“姚姐姐,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姚玉兰已经把自己的身后事都托付给柳鹏,一件是替张居正与姚家平反,另一件则是解决郑家替田立义报仇,这两件事很难很难,但是柳鹏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姚玉兰,那就一定得帮姚玉兰办到,而且还得办得漂漂亮亮。 而姚玉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已经嘱咐柳少两件事了,正所谓事不过三,玉兰儿实在不愿意再麻烦你了!” 柳鹏笑了起来:“我是你亲弟弟,姐姐是我亲姐姐,咱们就是一家人,别说是三件事,就是一千件一万件事,我都要帮姐姐办了,姐姐一句话,弟弟风里来火里去,不管怎么样的龙潭虎穴,我都愿意为姐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柳鹏这么说,姚玉兰听得特别开心:“真的?” “真的!”柳鹏没注意姚玉兰那近于灼热的目光,仍然是自说自话:“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就是愿意为姚姐姐去死。” “倒不是让你去死,姚姐姐也舍不得让你去死!”现在姚玉兰靠在椅子上,眼睛凝视着屋顶,神驰意往,声音也变得轻柔起来:“柳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一个太监的老婆,说起来就是一个笑话,谁都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姚玉兰的很美很好听,但是这声音仿佛带着哭泣,如同散落的珍珠一般让所有的甜美都荡然无存:“没错,我就是一个活寡妇,从十四岁那年开始……没错,就是你现在这个年龄,我跟着田立义做了十一年的夫妻,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十年的光阴,十一年的青春,十一年的大好年华,十年最美的岁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空白……” 姚玉兰没哭出声来,她最后笑了起来,却笑得非常悲凉。 但是柳鹏宁愿她哭出来,她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反正我出个门,田立义都会派六七个人盯着我,甚至我跟他下面的宦官说句话,他都要亲自守在门口盯着我,生怕我有什么不轨的行径,柳少,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跟你相处那么开心吗?因为这十年来,你是跟我接触得最久相处最多说话最多的男人,比谁都要多!” 说到这个,姚玉兰不由笑出声来:“现在这样的岁月总算过去了,但是仔细想想,这十年留下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连我娘都走了,什么都没有,都如同一张白纸,还好我记得跟弟弟你在一起有时候很开心,但是我马上要回京了,郑娘娘是她个很厉害的人,只要一个手势就能收拾了我,一句话就能弄死我,这次回京我能不能逃过去,我自己都不知道!” 柳鹏只想哭,但是他哭不出来,他只是深情地嚷了一句:“姐!” 姚玉兰却是拍了拍柳鹏的两边脸颊:“有什么难过的,比过去那十年强多,你不知道过去十年的每一个夜里,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弟弟……” “嗯!” 柳鹏第一次正视着姚玉兰那带着幽怨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姚玉兰继续说道:“我从小就在教坊司长大,从小听姨娘姐姐说男人讲男人,还要学着怎么伺侯男人,可是今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 姚玉兰的眼神只有如潮情火,她搂住了柳鹏的脖子:“我连男人到底是怎么样都没见过,这次回京我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但是我不想我哪怕是死了,都没见过男人是怎么样子……” 男人到底怎么样子?柳鹏一下子凌乱了。 不知不觉间,柳鹏整个人都偎在柳鹏的怀里,姚玉兰凝视着柳鹏的眼神说道:“弟弟,你帮姐姐一回好不好,就帮姐姐一回,让姐姐遂了最后的心愿,这一生这一世总算是见过了男人,死了也甘心,死了也心甘!” 说到这,她又搂住了柳鹏,咬着柳鹏的声音说道:“弟弟,帮姐姐一回,以后咱们的真正一家人……如果你连这件事都不帮姐姐一回的话,姐姐死了也不冥目,咱们这辈子只是仇人,下辈子还是仇人了,生生世世都是仇人!” 说到这,姚玉兰的语气明明应当是恨到骨子里,可说起来却是万丈柔情,柳鹏有千言,有万语,但是这一刻他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仍然一片风中凌乱,最后终于嗯了一声:“姐……是我委屈了姐姐。” 没等柳鹏一阵凌乱之中反应过来,他的一身衣服已经被姚玉兰扒得干干净净,姚玉兰好奇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原来男人是这样啊?” 虽是初冬,炭火生得正旺,而现在这情火的炙热却胜过了房中的炭火,柳鹏明明心都乱了一心想要逃开,整个人却怎么迈不开步子,反而只知道幸福偎在姚玉兰的怀中,手忙脚乱地寻找着自己的快乐,只是下一刻柳鹏的眼睛都直了。 不知什么时候,姚玉兰胸前已经是一片雪白,她一边继续宽衣解带一边说道:“姐姐既然把弟弟看光光了,那自然就不能白看,弟弟也来看看姐姐……” 说话间,她已经把柳鹏推倒了。 …… 天又亮了。 柳鹏醒来的时候,除了那阵阵淡淡的幽香之外。身边几乎找不到昨日风流的点滴痕迹。 但是柳鹏怎么也不会忘记昨天的每一个瞬间,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两次生命中的第一次竟然是这样开始,又是这样的结束。 “姚姐姐……” 姚玉兰早已经不知去向,柳鹏顾不得洗洗刷刷,披好衣服就往外赶,还好姚玉兰没有走远,而是换了一身蟒袍,手里拿着一把绣春刀在冬天的暖阳下威风凛凛地演练着,只是在柳鹏的眼里看来,那身子骨怎么看那都是极致的妩媚,简直是美到骨子里了。 “姐……” 柳鹏叫得很亲热,只是姚玉兰却是转过头来,板着脸说道:“叫我姚姐姐,或者叫我姚厂公都可以……” 明明已经赤诚相见,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不能再不亲密的地步,但是现在的姚玉兰却是不跟柳鹏客气,她斩钉截铁:“现在不许只叫我一声姐或是叫我姐姐,明白没有。” 虽然姚玉兰翻脸比翻书还快,但是柳鹏却是用十二万分的热情地叫了一声:“娘子!” 第293章 和丰仓 第293章 和丰仓 两个人之间发生了这么一段负距离的亲密关系,那么想要回到从前或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柳鹏这一句“娘子”叫出口,姚玉兰的粉颈多了一抹嫣红,她恶狠狠地说道:“这也不许叫,只许叫姚厂公,你若是再这么胡闹的话,我马上就回京去,再也不理你了!” 姚玉兰的威胁显然收到了效果,柳鹏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叫了一声:“姚姐姐,别走,我想你……我想你一直留下来!” 姚玉兰白了柳鹏一眼,但是心底却还是一片甜蜜:“我怎么可能不走,这是郑娘娘的意思,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还派了武星辰他们来保护我!” 说到这,姚玉兰又生气了:“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现在这个处境,还硬要来调戏我,我现在就回京去了,一刻也不停留!” “姐姐,你不许走!”柳鹏拉着姚玉兰的纤手说道:“我还有许多事情都想跟你说一说。” 柳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想要姚玉兰说一说,但是他又觉得有很多事情要跟姚玉兰讲清楚。 他也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寂寞到极致的人,这个时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理解他的全部志向与抱负,更不能理解他的苦恼与忧愁,而姚玉兰看到柳鹏一脸舍不得的样子,反而开心起来:“就知道你舍不得姐姐,可是姐姐也是没办法,不得不走!不过姐姐这次回京又不是不回来,郑娘娘找我回去,肯定是有好事找我,再说了,姐姐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给你了,现在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没有牵挂。” 现在姚玉兰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而柳鹏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只是柳鹏的手指却是按在姚玉兰的嘴唇上,不许她往下走:“姐,你不但是一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我柳鹏的女人,是我的亲亲娘子,所以你必须留下来。” 只是姚玉兰却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家里的事从来是姐姐说了算,什么时候弟弟敢插嘴了!再多说一句,我立即回京去,咱们从此就是陌路人,生生世世都是陌路人!” 柳鹏在意的却是姚玉兰口中的“咱们家里的事”,或许是口误,或许姚玉兰已经把她与柳鹏看作真正的一家人了,他与姚玉兰确确实实已经是一家人,一时间柳鹏不由想得痴了。 姚玉兰就喜欢柳鹏这样风中凌乱的模样,她告诉柳鹏:“别担心谷家妹子与江家妹子找你算帐,我已经找她们说清楚了,跟她们讲起了我的过去我的难处,她们都明白我的苦处与难处,都知道错不在你的身上,你干什么!” 柳鹏已毫不客气地抱住了姚玉兰,感觉姚玉兰那充满无限弹性与美好的身子骨,感觉着佳人的阵阵幽香:“姚娘,既然没有什么了后顾之忧,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就是夫妻了!” “你想得美啊!” 姚玉兰刚想跟柳鹏讲理,柳鹏的吻已经印上去了,她不由挣扎起来了,只是柳鹏的吻越来越深情越灼热,吻得差点让她差点喘不起气来,她手上明明拿着绣春刀,这一刻她不得不拼死地向柳鹏索吻。 许久许久,就在姚玉兰觉得自己身子骨麻掉的时候,双唇终于分开了。 姚玉兰终于拿起绣春刀的刀背用力敲打柳鹏的手背,嘴里还说道:“想得美,只是偷偷看了你一眼就是夫妻了?那天下的美人儿以后都是你的妻子,我是提督东厂的姚厂公,我想干的事情还多着!” 只是现在姚玉兰的动作只能用霸道的可人来形容,柳鹏却是难得在姚玉兰面前霸气一回:“姚姐姐这样的美人,看了我一眼自然就是我娘子!姚姐姐说得没错,我的妻子便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这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肯定是我的妻子,哪怕是提督东厂的姚厂公也是我娘子啊!” 柳鹏这番情话说出来,姚玉兰终于不知道怎么说了,她难得象俏气的少女一般朝着柳鹏吐了吐舌头:“想得美,不过在龙口给我找个小宅子,以后若是有空的话,我会偶尔回来住一晚。” 不管怎么说,姚玉兰还是决定要回京,柳鹏怎么也改变不了姚玉兰的决心,他点了点头说道:“姚玉兰,你放心,龙口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不管京师风云如何变幻,你永远是我的家人,累了困了有难处就回家来。” “这还差不多!”姚玉兰笑了起来,她笑得如桃花灿烂:“今天天气很好!咱们一起出去走一走” 冬天的暖阳让人心醉,今天是个难得适合远游的日子,柳鹏当即说道:“今天姚姐姐想怎么玩?我今天什么事都不办了,就一心陪着姐姐!” 姚玉兰笑了起来:“那不可行,回头把谷家妹子和江家妹子找回来,大家好好谈一谈玩一玩,不过在那里之前……” 柳鹏不由有些迷惑,而姚玉兰一般拖过了柳鹏:“一日之计在于晨,昨天黑灯瞎火还有些看不清楚,反正趁着天刚亮,让姐姐再好好看一看,今天换弟弟侍侯姐姐了。” 当然姚玉兰想要的是不仅仅是“看一看”而已。 登州的二月向来一年比一年冷,大家早些年都痛骂张居正是活曹操,但是现在却都说张居国去国以后,朝政紊乱纲纪不振,这天气也是一年比一年怪,天灾人祸一并着来,以至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大家纷纷怀念起万历初年的好时光,就连当年拖张江陵下水的王继光现在也说了张居正两句好话。 但今年的二月却是一个意外的暖春,大家都说去年降了瑞雪,今年肯定风调雨顺,收成肯定不错。 只是柳鹏却很清楚,今年已经是万历四十二年了,不管今年的收成如何,对于即使到来的天灾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明年便是万历四十三年。 没错,明年就是传说之中前所未有的万历四十三、四年大旱,根据另一个时空人口学者的研究,本时空山东拥有的一千五百万人口,将在这次毁灭性空前的大旱灾之中损失几近一半。 以前在书本上读到这样的说法,柳鹏以为这应当是非常靠谱的研究,但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柳鹏却明白这些都是瞎扯,纯粹是书生之见。 这些学者大大低估了本时空的山东人口数量,柳鹏估计本时空实际的山东人口应当远远高过一千五万,有可能无限接近于两千万这个数字,甚至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两千万人口,当然超过两千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这个人口数字也远远超过了齐鲁之地的承载能力,因此从万历四十三年开始,一系统接连不断的旱灾、水灾、兵灾、雪灾、风灾席卷了全山东,山东的人口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毁来性打击,即使经过如此空前绝后的浩劫,但直到清初山东仍然保有五百多万人口。 因此柳鹏认为这些人口学者对于万历四十三、四年大旱中的人口损失同样是过份夸大,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场空前的浩劫,整个山东肯定因此损失了数百万人口。 因此柳鹏已经下了决心:“这个仓副使的位置,我不但要拿到手,而且还要漂漂亮亮地拿到手。” 江清月很难理解柳鹏的这种思路,她说道:“不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官职吗?和丰仓里面总共也就是十几万石存粮而已,咱们只要把龙口经营好了,一年也能弄到几万石粮食。” 那边的谷梦语看法却同江清月不一样:“官身本来就重要,但是和丰仓更重要,柳鹏弟弟这次到和丰仓去,自然要准备万全,不能出半点差池,和丰仓拿到手了,半个登州也拿到手了。” 谷梦语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谷梦语并没有过于夸大,和丰仓的仓副使看起来并不重要,但是抓住了这个位置,别说是一般的主薄、典史,就是大县的知县、县丞都得服服贴贴,正所谓“半个登州也拿到手”。 江清月倒是在这件事情没多坚持,她看到柳鹏与谷梦语都觉得要拿这个位置:“那就漂漂亮亮地拿下来吧,这次姚姐姐从京里来信了,说她很快就能回来了,有她支持,还怕什么仓大使啊!” 江清月这么说,柳鹏只能苦笑一声了。 “很快就能回来”,那只是姚玉兰信里的自我安慰之词而已,现在柳鹏很清楚,姚玉兰在京师处于近于被软禁的境遇,但是那位郑贵妃虽然把姚玉兰软禁起来了,但没有拿姚玉兰开刀。 恰恰相反,郑贵妃时不时还让姚玉兰打着姚厂公的名义在外面公开活动,虽然京师到处都是能通天的达官贵人,但是姚玉兰既然是奉了郑贵妃的口谕行事,那么宫里的太监,不管是司礼太监还是御马太监,现在都默认了姚玉兰的公开身份,有些时候还帮姚玉兰遮掩一下。 第295章 要什么勘合 第295章 要什么勘合 不是春节没过完,是你们的礼数还没周到! 虽然十万火急拿着勘合来等着领米粮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同僚、同乡、同年与朋友,但是赵显兵就是喜欢先拖一拖再拖一拖,不拖一拖怎么显得出他的神通,不拖一拖怎么才能上下其手捞尽好处,只是倒有不知趣的斗级问起了赵大使:“大人,有一位是登州卫的千户老爷,他们想问大人准备什么时候支粮?” “不急不急,去年的秋粮才起运了一半,起运重于存留,大家都得明白这个道理。” 明朝田赋地丁一般分成两大块,一块是起运,就是中央财政收入,这一块不但是大头,而且是十万火急的重点考绩项目,甚至可以说吏部的考绩只看重起运米麦,其余都是次要,起运米豆若是办不好主官不但不要想升官,而且就连现在的职务都保不住,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而另一块则是存留米麦,这等于地方财政收入,对于地方官员来说这是命根子,但以整个大明朝的视角来说,存留米不但是小头,而且无关紧要,登州因为海防要地,理论上存留米的数目比起运米要稍多一些,但实际起运米还是占了大头,而且是整个政府事务的第一项重要工程。 现在赵大使就是把“督办米麦起运”这个王牌打出来,上上下下一时间都哑口无语,起运米麦实在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虽然去年的秋粮春节以前已经基本入库,但是经过春节这么一折腾,真正意义上的米麦还不曾起运。 若是耽误了起运米麦的大事,连陶知府这么一位进士老爷都吃罪不起,何况是下面这些小人物,而现在赵显兵继续说道:“让他们再等一等,再等上三五日再等上六七日,大家都是同僚,都是自己人,我哪敢不支粮,一定尽数支放,等我把起运米麦的事情先办好了,就尽数支放!谁耽误了起运米麦的大事,请他找陶知府说理去。” 赵大使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下面的仓攒、斗级却是个个神气起来,管仓是一件苦命活,责任重收入低,好处关健就在于吃拿卡要这四个字上,礼数不周,别说等一两天,就是等上一两个月未必有粮支放,一定要礼重情义轻,才能从和丰仓支到足额的米麦。 赵显兵继续指点手下这帮饭桶:“他们真要找我支放米豆,就说我有要事要办,记住一定说我有事不在和丰仓,现在没空!” 说到这,赵显兵自己都笑了起来,下面的仓攒、斗级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是正当赵显兵笑得得意的时候,却听到有人说道:“原来是赵大使有要事要办了,这倒不错,我觉得接下去赵大使肯定有要事要忙了,不用留在和丰仓了!” 什么人? 赵显兵一眼不快,他没想到这仓库要地居然还有人闯进去,外面的门子莫不是吃素的?只是他一抬头,却发现对方虽然是生面孔,而且极其年轻,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不入流官员,身上穿了一件不入流样式的官服,倒是神气得很。 不入流的杂职听起来象是下九流一般的人物,但是整个登州府也就是那么百八十个官职而已,每一个不入流的官职都是有来路有靠山的,都是县里乡里顶尖的人物,何况对方的年龄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因此赵显兵当即客气地问了一声:“朋友是哪一位?” 虽然对方硬闯和丰仓,而且直接闯进了自己的公厅让赵显兵十分不快,但是对方既然来了,赵显兵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先跟这位新贵打好交道再说。 何况这人虽然穿着文官服,身后却是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山东大汉,一看是能打硬仗的好手,不但衣甲俱齐,甚至还披刀挂剑随时准备动手,赵显兵觉得自己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好。 而这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新贵却根本没把赵显兵这位从九品的仓大使放在眼里,他朝着旁边问道:“这就是和丰仓的公厅吗,倒是不错!赵大使是不是准备去外面督办起运米麦?那就太好了。” 赵显兵听到这话一脸不快,对方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杂职而已,多半是杂途出身,自己可是正正经经的国子监生,出身不知道比这小孩子不知道高明了不少:“朋友,请出去,这是我们和丰仓的地方!” 他以为自己这一声怒喝能吓倒对方,给个对方一个下马威,只是这少年却是笑咪咪地说道:“我知道这是和丰仓的地方?但是赵大使不是要有要事要办,准备去督办米豆起运?对了,咱们和丰仓的起运米是运到德州吧?” “主要是德州,也有一部分送到临清州!”下面有人回答了他的问题:“德州是大头,还有一部分是我们直接解送到京仓,按惯例送到德州、临清的时候,一石再加一升耗米和八钱脚力钱。” 赵显兵不由勃然大怒,他怒的不是这位少年得志的新贵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是因为说话竟是和丰仓的刘斗级,他明明看在上官近在眼前,居然跟柳鹏透露了和丰仓的绝对机密。 虽然登州府存留米多于起运米,但因为起运米是中央收入,所以不但起运米输送到德州、临清的一切运输费用得由登州府自行负责,而且交仓的时候还是多加耗米一升外加脚力钱八钱。 这一石米里面多加的一升米豆与脚力钱八钱等于是临清、德州继续往京师、边关输送的运输费用,但是这个数字和丰仓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事实上,就是登州府的老吏员也不清楚登州的起运米到底在什么地方交仓,又到底多加多少耗米和脚力钱,这可是和丰仓才掌握的绝对机密。 就是凭借密不透风的暗箱操作,赵显兵与整个和丰仓才能上下其手捞尽了好处,现在刘斗级一开口就把和丰仓卖个干干净净,而且他还嫌卖个不够彻底,继续跟这位少年新贵卖弄着和丰仓的绝对机密:“所以每年收纳起运米豆的时候,我们一惯是在耗米与脚力钱的基础再加七成。” 这是机密!这是绝对机密!这是事关和丰仓生死存亡事关身家性命的绝对机密! 赵显兵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好性子,但是这一刻他是杀人的人都有,他大声喝道:“刘东宇,你最好想清楚,你是我们和丰仓的人,在外面跟无关人等乱嚼舌头,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赵显兵说得极其严重,只是这位少年新贵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谁说我是无关人等,我也是和丰仓的人,老刘跟我介绍一下和丰仓故事,这有什么关系?倒是赵大使你大题小作,小心自己先惹了一身骚甚至要祸及家人!” 赵显兵没注意柳鹏话里“祸及家人”的意思,他只是被柳鹏话里带来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我们和丰仓!” 柳鹏现在是单刀直入了:“和丰仓缺一员仓副使,但是钱粮收支起运存留事关国家根本,事关吏民安危生死,知府知县可以缺员,仓副使缺不得,因此陶明府上书抚台,由我署理登州和丰仓副使!” 赵显兵意味深长问了一句:“仓副使!” 柳鹏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和丰仓副使!” 赵显兵倒是松了一口气,对方既然是仓副使,而且还是署职的仓副使,那一切就好办了! 他自己本人是监生出身,而且还是从九品的仓大使,不管从哪个方面都能把眼前不入流的小副使吃得死死,他当即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可有勘合?” 领钱自然要有半合勘合,新官上任自然也得要勘合,有些时候还要携带详细的人事档案上任,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笑得很轻蔑:“勘合?这是什么东西?在登州府我柳某人需要这东西?” 说到这个,柳鹏身后十几个山东大汉都齐齐笑了起来,眼里尽是看着一个白痴的神情,仿佛是在笑赵显兵有眼无珠,而赵显兵不由一身火气都烧了起来:“没有吏部、巡抚和布政使司的勘合,你就是个招摇撞变的骗子!” 说到这,赵显兵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对方或许真是新上任的署理仓副使,但这无关紧要,他会咬紧牙关不松口,好好折腾这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仓副使,好好教他作人的道理。 “看来真有人不识得我!”柳鹏笑了起来:“你们谁不识得我!” 赵显兵不是登州土著,而是陕西人,自然不识得柳鹏是谁,但是在场的仓攒、斗级都是登州土著,其中大都还是本地豪民,虽然确实还有好些人不识得柳鹏,但是好些人第一眼就认出了对面就是龙口的柳鹏柳大少,有些人还曾同柳鹏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因此柳鹏虽然没有自报家门,但是大家立即变得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即使有人不识得柳鹏,但看到同僚这么低调,都知道事情不对劲,当即也跟着低下头去。 第296章 柳仓使 第296章 柳仓使 看到自己手上这几个平时不可一世的仓攒、斗级齐齐耸拉着脑袋,个个异常敬畏,赵显兵就知道事情的发展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当即朝着下面喝了一声:“孙斗级,他到底是谁?” 孙斗级根本不敢抬头,他听到赵显兵问话,当即缩着手答话道:“是柳鹏柳大少!” 虽然跟柳鹏没见过面,但是对于柳鹏这个名字赵显兵可以如雷贯耳,去年来交粮的黄县吏员、书办没少提这个名字,还跟他说了柳鹏的好多事迹,赵显兵跟本地的同僚下属喝花酒的时候,他们也同样没少提这个名字,只是赵显兵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柳大少来跟自己抢位置了。 因此赵显兵当即问道:“是龙口的柳鹏?” 柳鹏毫不客气地答道:“就是在下,以后我就是和丰仓的仓副使了。” 柳鹏说过他不需要勘合就是不需要勘合,虽然官员上任非得半合勘合不可,但是柳鹏在登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什么勘合都不要,报他的名字比什么勘合都好用。 柳鹏报出家门与自己新任的职务之后,在场的仓攒、斗级都是腿都软了。 黄县龙口柳鹏柳大少本来就是好大的威名,都说他是拳头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子,登州道上就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甚至连黄县的典史大人都被他硬生生逼走了,而且跟司礼监的韩太监、东厂的姚厂公都有极好极好的交情。 前次韩司礼硬生生给登州摊派了一百万亩的福王庄田,眼见就成定局,连陶知府都没半点办法,最后还是找了柳鹏柳大少把事情扳了回来。 大家觉得柳鹏既然自己有司礼监的门路,又有韩太监与姚厂公这样的好朋友,在登州道上就根本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 而赵显兵就有点慌了神,现在他发现柳鹏这是有备而来,他随身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久经沙场的山东大汉,自己这边只有七八个三心二意的仓攒、斗级而已,根本不是柳鹏的对手。 公厅里边已经这么热闹了,外面却是连个来看好戏的斗级、杂役都没有,那显然柳鹏已经带人摆平了外面,现在就剩下自己这个仓大使带着几个亲信守在公厅里面。 因此他当即问道:“原来是柳副使,柳副使怎么到咱们和丰仓屈就了,这实在太委屈柳少,柳少这样的人才应当去典史才行。” 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典史没油水,还是仓官有油水!” 赵显兵一听这话就不对,典史主管着缉盗巡捕,可以说是不知道有多少油水,可是在柳鹏的口中却是“没什么油水”,他来当这个仓副使到底想要捞多少银子啊! 一想到这一点,赵显兵就越发不安起来,他觉得自己应当更强硬一些:“姓柳的,你到咱们和丰仓来干什么?告诉你,老子眼里不掺砂子,你想到我们和丰仓来捞油水,那根本就是打错了算盘,这和丰仓是朝廷的和丰仓,不是你个人捞油水弄好处的地方!” 只是赵显兵说得义正言辞,柳鹏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笑咪咪地说道:“我就是到和丰仓来捞油水又怎么样,你一个陕西人跑到登州来又想干什么?刚才陶知府已经跟我谈过具体的章程了!” 虽然还有高高在上的清贵道臣,但是陶朗先陶知府却是整个登州府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陶知府不说话,登州府的大事就没法拿主意,因此大家原本对柳鹏有看法,觉得自己有主张有想法,可是现在听说陶知府已经拿定了具体的章程,大家不由洗耳恭听。 就连赵显兵觉得柳鹏来自己碗里抢肉吃太不地道,但听说陶知府有话说,现在也不得不毕恭毕敬地问道:“陶知府是定了怎么一个章程?” 柳鹏自然不会同赵显兵客气,他告诉赵显兵:“陶知府陶大人亲口跟我说了,既然赵大使是正使,你柳鹏是副使,那么你应当多多尊重赵大使,和丰仓的事情,大事由赵大使全权负责,小事由你柳鹏来办……” 听到这话赵显兵不由握紧了拳头,大家倒是不由松了一口气,柳鹏就唯恐大家听不明白继续说道:“什么是大事,就是比方说起运米麦到登州府,还有每年支放收纳多少石米豆钱米,这都是大事中的大事,都由赵大使来办!” 屁大的事情,赵显兵已经完全弄明白柳鹏在打什么主意,他已经在骂娘了! 仓大使既然是管着供应州县卫所的米豆钱粮,所以管着的婆婆特别多,上有布政使的参政、按察使司的按察副使,又有督粮道专管存储米麦,还有巡按御史定期巡查,至于府里的婆婆就更多了。 知府当然要重点管着盯着府仓,可是同知老爷的主要使命就是管着府仓的钱粮,同时还有一员专门管钱粮的通判,甚至连推官、经历甚至照磨有些时候都会来插手府仓的具体事务。 在这种情况下,从九品仓大使的权力就相当有限,他的使命并不是决策而是执行,这和丰仓的几十万石米豆的具体分配,得由省里府里大老爷来拿主意,仓大使根本插不上话。 当然仓大使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押送起运米麦到德州、临清去交仓,但这只是“事关重大”而已,是真正的苦差使,不但千辛万苦,而且搞好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自己还要倒贴银子,搞不好就吃大大的挂落,甚至还要丢了官职,反正这件事情烫手得很,现在赵显兵根本没考虑过把起运米麦这个烫手山芋接手过来。 而柳鹏说“小事由你柳鹏来办”,那等于把整个和丰仓的好处和油水都挤占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给赵显兵留下。 仓官权力有限,大事根本做不了主,能做主只是小事中的小事,但是这小小的权限若是用得好了,那自然也有无穷无尽的好处。 比方说,谁先支取粮食,谁又要排在后面,有些人明明拿来了没有半点问题的勘合,但是和丰仓却是百般为难,几个月都领不到米豆,有人连勘合都没有,却能第一时间从和丰仓支到足额甚至超额的钱粮米豆。 而更明显的吃拿卡要发生在纳粮的过程之中,不管是仓官睁一只眼还是闭一只眼,都能有好处进帐。 仓官若是不点头,有些时候大户和县里明明把粮食运到和丰仓门口,但是和丰仓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拒收,那时候下面办事的人真是进退两难,交不仓也没法把粮食运回来,在和丰仓外多停留一日,就得多用一日的人吃马嚼,而且这么米豆放在露天之中谁也担不起责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非得给足了好处才能过关。 但这些小小的权力在登州府的官场之中又只能算是小事而已,所以柳鹏才说“小事由你柳鹏来办”,而现在柳鹏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仓副使就把整个和丰仓所有的好处与权力都挤占得干干净净:“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客气,兄弟无才无德,承蒙明府大人与省里几位老朋友的看重,以后咱们和丰仓的支放收纳之事,就由兄弟作主了,谁若是敢在支放收纳之事跟兄弟打花枪,那兄弟只能说句对不住了,放心肯定会留你一个全尸!” 说到这,柳鹏身边站出来一个人,却也穿了一件崭新崭新的官袍,正是黄山馆的驿丞,他以十分严肃的语气告诉大家:“诸位同行,诸位仓官,大家千万不要把柳少的话当作耳边风,当年赵宁就是因为把柳少的话当作耳边风,然后从黄山馆到黄县这一路上挂了六十颗人头!” 别的事情拿出来,还真吓不倒和丰仓这些老油条,他们都是陈年积吏奸滑至极,但是柳鹏把赵宁的事情拿出来了,在场的这帮仓攒、斗级现在齐齐闭嘴了,没有人敢继续说话了。 实在是赵宁这件事已经是整个登州府的恐怖传奇了,很多时候甚至成了夜间鬼故事的最好题材,大家都在传说赵宁得罪了柳鹏柳大少与姚厂公,结果被柳大少与姚厂公联手斩落了几十颗人头,就一路悬挂在黄山馆到黄城的官马大道上。 在场的人不乏有人亲眼看到那悬首路边的场景,只是他们故意遗忘了这样的恐怖场景,更是自我欺骗那样的恐怖场景跟自己没有关点关系,但是柳鹏与杨广文旧事重提,好些人都想起了当时的场景,现在一个个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嗯……”正当赵显星与斗级们以为有人会站出来痛责柳鹏的时候,那边却有人呕吐出来,他一边吐一边跪在地上:“小人见过柳少,小人见过柳仓使!” 柳鹏是仓副使,是赵显星的副手,但是这个胆小的斗级却不敢直呼柳鹏的官衔,生怕得罪了柳鹏,所以特意发明了“柳仓使”这个称呼,他继续说道:“柳仓使到咱们和丰仓来,我们都是不胜欢迎,就等着柳仓使带着咱们过上好日子!” 第297章 北山谷,和丰仓 第297章 北山谷,和丰仓 这也叫人话?赵显星气得就想要动手打人了,可是看到柳鹏身后十几个全副武装披刀挂剑的山东大汉,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至于下面的仓攒、斗级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有人已经给柳鹏递了投名状,但是赵显星终究是仓大使,是和丰仓的主官,而柳鹏只是署职仓副使而已。 但是柳鹏不但带了大队人马来逼宫,而且他还把杨广文请了过来,杨广文虽然只是驿丞,却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官身,再加上他在黄县沿路出挂出来的几十级人头,大家没人敢同柳鹏正面对着干。 谁敢同柳鹏正面对着干,但是不支持赵显星也不好,大家一时间觉得处于两难的地步。 倒是那个吓得吐出来的小斗级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他继续说道:“小人周荣,本是青州人,知道柳少英明神武,亲眼见过柳少在青州道上斩落上百级人头,那个时候连兵备道大人、知府老爷都没有柳少威风,更不要说姚厂公只信得过柳少一人,柳少又有司礼监与锦衣卫的门路,所以柳少来了和丰仓,是莫大的好事,咱们大伙都能过上好日子!” 柳鹏还真没想到这个周荣居然是青州人,居然还知道自己在青州的那些事迹,他不由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又有人插话说道:“是啊,陶知府特别看重我们和丰仓,所以才让柳少过来坐镇和丰仓,以后咱们和丰仓谁敢不听柳少的话,老子一刀剁了他!” 听到这话赵显星几乎气歪了鼻子,只是下面这帮仓攒、斗级一听这话,赶紧改口:“以后咱们都听柳少的话!” “咱们和丰仓以后柳少当家!” “不不不,柳少说了,大事由赵大使负责,小事由柳仓使主持!” “是啊,以后咱们办事都得请示柳仓使!” 赵显星也知道为什么柳鹏能一路杀到自己的公厅,中间没有任何抵抗或是冲突,就是因为刚才表态的这位邱仓攒。 和丰仓的人员设置和州县差不多,一员仓大使加一员仓副使,这是有官身的人物,接下去就是五员仓攒,等于是县里的吏员,再往下就是斗级十四个,这本来是杂役的位置,只是实际运作之中,这十八个斗级与三班的正身正役差不多,成为了具体负责管理的中层干部,下面才是几十号真正干活的杂役。 开始给柳鹏带路的是刘斗级,现在又有周荣周斗级表态支持柳鹏到任,但两个小小的斗级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波,他们在赵显星眼里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可是邱云飞邱仓攒就不一样。 邱云飞是正正经经的仓攒,从他爷爷那一辈起开始就在和丰仓办事了,真正的地头蛇,手下有一帮小兄弟,虽然赵显星是仓大使,但是赵大使最强势的时候也没把邱云飞彻底打压下云,恰恰相反,邱云飞还时不时找给他点麻烦,现在干脆引狼入室,跟柳鹏这个无耻小人勾结在一起。 赵显星可以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邱仓攒一反水,整个和丰仓的人心才乱了,因此他不由作最后的挣扎:“邱云飞,你好自为知,你要明白,我才是和丰仓大使!” 柳鹏毫不客气地插嘴说道:“是啊,我知道赵大使才是和丰仓大使,所以才说了大事您作主,小事由我帮忙把把关,什么收粮放粮的琐碎事务,就由咱帮忙办了,怎么?赵大使你不服气?” 说话间,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山东大汉已经拔出刀剑来,寒光闪闪尽是杀气,似乎随时会把赵显星斩于剑下,而周荣周斗级已经如同女人尖叫起来:“赵大使,赵老爷,你赶紧说个客气话,柳少带队在青州可是斩了好几百人,杀得人人滚滚,连咱们青州府的孔推官都下车来拜见柳少,这都是我亲眼看见。” 别的事情赵显星都没有什么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头滚滚,赵显星也不明白,但是周荣说起孔推官,赵显星却是不由一个激灵。 推官可是大人物,他都向柳鹏低头,自己放下身段服个软,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旁边的邱云飞邱仓攒继续恐吓赵显星:“赵大使,你得多为家人考虑啊!” 赵显星只觉得头上被浇了一头冷水,不!何止是一头冷水,简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他是陕西人,按道理不应当来山东来任职,即使不在陕西本省任职,也应当在邻省任职才对,结果选官的时候被人坑了一回,沦落到登州来当仓大使。 虽然不是赤手空拳来登州,但也是带了好几个亲戚朋友来登州上任,又在登州找了一个小老婆,正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才不能在登州打开局面彻底掌控和丰仓,柳鹏更是十分强势地直接杀进和丰仓,把和丰仓的好处全部拿走了不说,现在还拿家人来威胁他。 这些都不是官场上的规矩,但是人家有本钱玩这样的横行霸道,有本耐打破官场上的潜规则,之前赵显星已经听说过,这位柳鹏能当黄县半个家,手上有着好几百人的强大武力,甚至还有宫里京里的门路,完全可以不把赵显星放在眼里。 自己若是敢于跟柳鹏对着干,自己是从九品的仓官,自然可以保全自己,可是自己带到登州的这帮亲威朋友,或许就会有什么天有不测风云,甚至被活活弄死,柳鹏若是狠下了决心,说不定直接弄死自己这个小仓官,到时候丢下老婆孩子不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想到这样的可怕结局,赵显星终于决定放低身段,他说道:“柳副使,明府大人说了大事由我决断,小事由你主持?” “确有其事!”柳鹏当即答道:“莫不成赵大使要当面质问明府大人?” 赵显星当然不敢当面去质问陶知府,他当即说道:“那好,以后和丰仓的大事由我来定!” 这就是服软了,柳鹏笑了起来:“小事都由我帮忙照看着,赵大使果然是聪明人,不知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赵显星继续看了一眼这帮仓攒、斗级,都是一群墙头草,现在都已经成了柳鹏驯服的走狗,个个低眉顺眼,唯恐柳鹏不开心,而赵显星也有自己的要求:“柳少,我带到和丰仓的人不能动!” “没问题!”柳鹏当即答应下来:“赵大使带来的人,我怎么敢动,这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赵显星继续说道:“我一年正俸是六十石本色。” 实际赵显星这话有些水分,虽然在外从九品的正俸是六十石米,一个月是五石米,但是本朝早就在这个基础大打折扣,又是折色又是折钞,实发顶多只有四十石而已。 只是一个主管和丰仓的仓官一个月正俸最多只有五石米,实发甚至只有三石左右,这简直可以用笑话来形容,这点米粮养活一对生活品质有点要求的小夫妻都有点困难,何况要养家糊口拖家带口的仓官,三石米的正俸恐怕真要饿死人了。 就象现在赵显星到登州,带了八个家乡的亲戚朋友一起同行,又在登州养了一个外室,若是一个月只拿三石米,他非得饿得皮包骨头不可,所以若要日子畅快,非得捞外财不可。 但是现在他被逐出和丰仓,那么首先就要保证自己的官俸不缩水,只是在这一点上,柳鹏倒是格外好说话:“赵大使是要办大事的人,钱粮不够怎么能办大事,这事包在我身上,该有的好处一文钱一粒米都不会少。” 虽然没说具体的待遇,但是大家都说柳鹏说话一定算数,赵显星倒是放心不少,而这个时候就听有女人说话:“赵大使,还请麻烦你跟我夫君好好讲一讲,咱们和丰仓到底有多少米麦,存于何处?新麦多少,陈麦多少?黄豆多少石,绿豆多少?正米多少,耗米又有多少?” 听到这话,赵显星就知道遇到了内行人,他看了一眼,正是一个我见犹怜的丽人,只是固然是美到极点了,但一看就是算盘珠子精通到了极点,他当即问道:“是谷家谷梦雨小姐?” 虽然一直呆在和丰仓,可是赵显星也听说过这位谷家大小姐的英名,知道这位谷小姐可是整个登州府首屈一指的大人物,都说谷家是金山银山,不知道有多少家业,甚至有一种传说在和丰仓内广泛流传,都说“北山谷,和丰仓”,说是北山谷家的存粮可以与和丰仓比美。 这种传说,赵显星当然是不相信,和丰仓是府仓,一年进进出出的钱粮几十万石,谷家的家业再大,也不可能与和丰仓比美,但是光从这样的传说就可以看出谷家的家业何等惊人。 现在柳鹏把谷梦语都请出来了,赵显星只能认输了:“是额数,还是实在数,或是真正的实在数!” 和丰仓向来是有两本账,而且这两本帐都有额数与实在数,而且数字差距极大,而且错综复杂,若是一个外行人来主持和丰仓,即使赵显星带着他亲自走一趟和丰仓,还跟他尽可能讲解清楚,他仍然是云里雾数,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298章 亏空 第298章 亏空 可是谷梦语可是真正在行的财政专家,只不过两刻多钟就把赵显星肚里的货掏个干净,甚至还从他手里拿走了第三个帐本,赵显星没想到谷梦语这么厉害,但既然如此,他就起身告辞了:“我先走一步了,以后咱们和丰仓有什么大事只管来找我!” 只是他话里的意思还是有那么几分愤愤不平的意味,柳鹏笑了起来:“希望和丰仓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才好,回头再拜见赵大使!” 只是送走了赵显星,和丰仓内自然是越发热闹起来,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柳鹏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却是和丰仓的新任当家人,一众仓攒、斗级赶紧围着柳鹏转个不停,生怕这位和丰仓的新当家对自己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客套话说了一圈,大家对柳鹏那是无限热情,当然大家的意愿自然是这和丰仓在尽可能维持现状的同时,让自己多弄一点好处,但是谁都明白在这一轮新的权力博弈之中,总有失意者与得意者,因此对柳鹏越发热情起来。 一整个上午连同中午,都是在这样的喧哗之中度过,大家只恨事发突然没准备好礼物,更不知道柳仓使的具体喜好,一时间有点坐蜡,不过跟柳鹏一起吃过一顿上任的洗尘宴以后,大家又稍稍安心了。 “柳少,咱们和丰仓现在到处都是漏子,你得想想办法啊!”说这话的是邱云飞邱仓攒,现在他是整个和丰仓的第二把手:“仓里一直都在跑耗子,偏偏来支粮的人那是一轮接着一轮,都把咱们和丰仓当作一块肥肉了。” 和丰仓管着整个登州府与登州卫的大部分支出,特别是官员军丁的俸给都是由和丰仓来负责,结果就是每天都有人来和丰仓领取所在部门的俸给,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拖欠工资已经成了惯例中的惯例。 而现在连拖欠工资的惯例都快维持不下去,邱云飞三代人都在和丰仓办事,对于和丰仓可以说是很有感情,总想把和丰仓的事情办好,因此柳鹏当家以后,他给柳鹏提出的建议就是要好好整治和丰仓:“可是这些支粮的人当中,当领与不当领可以说是各占一半,还有一些人,天知道他们是哪里冒出来的,根本没有勘合,却是让我们给他们支粮,而且还真能从我们和丰仓领到钱粮!” 按照大明的官场体制,不管干什么事,勘合是必需的,离开了勘合什么都玩不转,就象柳鹏到和丰仓,赵显星第一件事就是跟他要验看勘合,但是真正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自然能打破勘合,哪怕手里没有勘合也能把事情办了,柳鹏到和丰仓任职这件事就是最好最典型的例子。 和丰仓作为府仓,自然是大有油水可捞,不但有很多人上下其手,甚至有很多人仗着自己有门路明明连勘合都没有,却一定要到来和丰仓来支粮,柳鹏当即问道:“都是省里府里的大人物批过了吧?” 邱云飞苦口婆心地说道:“批过了又怎么样,账上没法走啊,而且人家一石至少要六斗、七斗!” 大明官方放粮一石向来是只有五斗,正是所谓大斗进小斗出最好的范例,但是人家有门路,肯定不愿意按一石五斗的官场规矩走,一石至少要六斗、七斗才行,甚至连赵显星这位仓大使都顶不住压力,只能按人家的要求来办,但是那样一来,和丰仓自然就有了亏空。 说到这,邱云飞觉得和丰仓非得好好整治整治不可:“现在咱们和丰仓是内外交困,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官米都没法支了!柳少,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得烧一烧才行!”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又能烧得多久多旺,接下去我得先办一件大事!” 邱云飞十分关心地问道:“什么大事?” 他之所以建议柳鹏要在和丰仓烧上三把火,就在于于公于私他都有好处,而柳鹏给出了一个很好的答案:“我要去陶知府好好谈,只有陶知府全力支持咱们,咱们才能把火烧旺了!” 邱云飞当即明白过来:“这火得烧得越旺越好!” 柳鹏原来并不在意这个不入流的位置,何况还是署职而已,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拿到这个仓副使的缺是很有些好处的。 原来在陶知府的公厅外面,大家都会交头接耳地说自己两句小话,但是现在没人敢说柳鹏的小话了,恰恰相反,在知道柳鹏的新差遣之后,各县的县丞、主薄,还有驿丞、百户纷纷过来跟柳鹏打招呼,顺便跟柳鹏寒喧几句,在恭喜过柳鹏升官发财之后,都请他以后多多照顾。 这自然是在业务上加以照顾,和丰仓是府仓,大家以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着,而且正所谓“小鬼难缠”,柳鹏想要挑你的毛病找你的麻烦那是轻轻松松。 别的不说交夏粮和秋粮的时候,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米豆运到府城来,总以为没白辛苦几个月,结果柳鹏一句话就卡死了你,几千石米豆外加几百号人、几十头骡马就硬生生被晾在和丰仓门口的露天场地上,想要运回去那是千难万难不知要折腾多久,呆在原地且不说这每天要多少人钱才够人吃马嚼,哪怕来一个雨打风吹都是胆战心惊,到时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柳鹏虽然是署仓副使,但是大家已经听说了,他到和丰仓去就是具体管事得,跟他搞好了关系,不管是收粮还是支粮那就方便了,纷纷过来跟柳鹏打招呼。 只是柳鹏跟大家没客套几句,一个绍兴师爷已经把柳鹏请了进去:“柳仓使,知府大人请你进去!” “多谢多谢,我这就进去见知府老人了!” 对于跟柳鹏见面,陶知府有些不情不愿,在他眼里柳鹏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豪民奸吏,大明的政治都败坏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但是他也知道柳鹏这种人不得不见。 毕竟福王庄田的事情是柳鹏一手帮登州挡下去,现在姚厂公虽然暂时被取回京师,但是京中的几位好友都说姚厂公很得郑贵妃的宠信,这样的狗太监与狗官还是不得罪得好,因此他随手就拿了一本《史记》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翻阅。 而柳鹏一边走进来一边跟陶知府打躬:“小人见过知府大人,多谢知府大人的安排,小人现在已经到和丰仓就职了。” 柳鹏没有多余的话,但是陶知府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当即就问道:“和丰仓那边情况怎么样?” 柳鹏当即问道:“知府大人是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实话,把实话给我说清楚了。” 只是说起了和丰仓,陶知府就觉得头皮发麻,和丰仓是府仓,整个登州府名正的大部分米豆都储存在和丰仓,但是和丰仓几百年运作下来,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却已经是积重难返,到底有多少亏空,陶知府根本不敢去问,生怕揭了盖子就是天翻地覆。 但是柳鹏要揭盖子,陶知府也不反对,而柳鹏就说道:“问题很严重,和丰仓账上有米麦二十万石,见在米麦十九万石,实际只有十七万石……” 只短少了三万石! 陶朗先陶知府松了一口气,虽然说三万字已经是一个大数字,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只亏空了三万石,这个数字完全可以接受,只是下一刻陶知府就明白过来:“柳仓使,你三万石包括不包括耗米?” 柳鹏就是一脸痛苦地说道:“已经把耗米算进去了,还是亏空了三万石。” 陶知府立即意识情况的严重程度了,这亏空已经不是用大窟窿来形容,简直是叫人没法活了。 按照大明定制,为了考虑形形色色的损耗,征收的田赋地丁按惯例是要加征耗石,山东每石米加征三斗耗米,也就是理论上多征百分之三十的米麦,整个登州府一年名义征收的田赋地丁差不多有二十四、五万石,每年加征的耗米理论上至少有七万石,因此在账上的耗米也有好几万石。 但是加上至少这数万石的耗米都已经亏空了三万石,也就代表着账上这二十万石米麦,实际上几乎亏空了一半,而陶知府按照沈滨的话就是“极好钱极好名极好功业”,自然有一番抱负,柳鹏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天崩地裂一般。 没钱什么事都做不了,陶知府当即问道:“想办法腾挪一下,这三年能过去吗?” 柳鹏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只想在登州府干一任知府,这任知府干满就准备往上走了,当即给回了一个明确的答复:“大明三百年都过去了,难道还差这三年不成,就是米麦亏空太大,根本做不了什么事,也没法做事!” 陶知府到登州来,自然是有他的一番宏伟蓝图,柳鹏这等于是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而且柳鹏继续说道:“而且去年秋粮的本色还没起运,如果要起运的话……” 第299章 海路起运 第299章 海路起运 陶朗先已经明白柳鹏的意思,按照大明会典里的规定,登州一年差不多是要征粮二十三、四万石,其中夏粮七万石,秋粮十六万石,而登州府府由于经济封闭落后,所以秋粮当中大头是存留米麦,只有三万石米麦是要解送京仓和边仓的起运米麦。 由于登州的交通实在不便,就是这三万石米麦,差不多也有是六七成是折色,也就是只需要纳银不用交粮食,但是剩下这一万石就是天大的麻烦,一定要交本色。 本色就是得实打实地把米豆押运到仓,虽然朝廷体谅登州的难处,只需要把粮食送到临清和德州就可以回家,但是登州本来就是一个交通极其困难的远恶军州,“阻山界岭,鸟道羊肠,车不能容轨,人不能方辔”,“无一线可通之路”,把一石粮食运到德州、临清,往往要花费六七石粮食的成本。 还好登州虽然交通不便,粮价自然十分低廉,不然光是这解纳的本色米豆就足以让整个登州破产了,而对于陶知府来说,这个消息等于和丰仓残存的十来万石米豆又要少了差不多一半,这让他只觉得缚手缚脚,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因此陶朗先当即就问道:“柳仓使,府里的亏空到这等地步,那你有什么主张没有?” 柳鹏自然是有备而来,为了应付今天的场面他已经准备了许久:“知府大人,虽然和丰仓亏空极大,而且米豆起运近在眼前,但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咱们敢下力气一心为公,自然可以公私两便,以粮生粮,不但把仓里的亏空填上,而且大家都能有几千石几万石米豆落袋为安。” 说是米豆,实际就是白花花的银子,陶知府既然是“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柳鹏这个建议就很符合他的心意,他当即问道:“有什么以粮生粮的办法,柳仓使不如说来听听!” 柳鹏当即就不跟陶朗先客气了,他说道:“咱们登州是个苦地方,所以每年三四月份向来是青黄不接,粮价高昂,这个时候以粮生粮,自然有暴利可图。” 就象六七十年代很多农民要吃返销粮一样,登州的大部分城市居民和很多农民虽然一年辛苦到头,但是到了三四月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存粮,必须到市场上用银钱换回粮食,粮价自然飞速上涨,等到五月份新麦上市,粮价才会回稳。 这个情况全国各地都有,但是在登州却是格外严重,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小市民和农民不得不去借永远还不上的高利贷,最终导致破产的结局,柳鹏就说道:“借着三四月粮价正好的时候卖粮,然后等五月新麦上来再买回来,既稳定了粮价,也能替府仓赚几百几千石米豆回来。” 这样操作起来自然是很有些风险,但是陶知府是个很有抱负的人物,他反而觉得几千石米豆数量太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腾挪米豆固然很好,但是一斗一斗地发放收回,这门生意实在有些不起眼!” 实在这生意已经不小了,虽然是短平快,但至少有两成利润,但是陶知府所图甚大,看不起几百上千石米豆的利润,柳鹏当即顺着陶知府的意思往下讲:“倒是有个办法,就是风险有点大,不知道知府大人敢不敢搏一搏!” 陶知府倒是不怕风险大:“关健是能有多少利润,以腾挪出多少石粮来食,风险大倒不怕,你说来听听!” 柳鹏当即说道:“咱们现在还有一万石的起运米豆,为了运这一万石米豆到德州与临清州,府仓里面至少要拔六七万石米豆出来。” 运一万石米豆,但是真正的成本却要六七万石,但是考虑这一路交通极其不便,“阻山界岭,鸟道羊肠,车不能容轨,人不能方辔”,陶知府觉得这个数字并不过份:“是啊,这等于和丰仓要空了一半!” 柳鹏当即答道:“这样的话,这一万石米豆如果可以招商输送的话,一万石米豆运到德州、临清只要五万五千石米豆而已。” 五万石米豆等于是少了一两万石的成本,但是陶知府却觉得这个数字还是太大:“三万石,如果柳仓使能办得到的话,我可以合伙跟你做这笔生意!” 陶知府一刀斩下去又是两万五千石,而且这输送米豆到德州、临清的生意他还是要强行插一手,拿走了一大笔利润,正所谓“公私两便 ”,柳鹏却不答应:“三万石不行,连本钱都赚不回来,至少是五万石!” “五万石就五万石。”陶知府终于答应下来:“但是这件事关系着我的前程,你得把这一万石米谷一粒不少地送到德州、临清去,不能出任何漏子。” 说起来五万石这个数字,对于柳鹏来说是仍然是要冒着相当的风险,只是柳鹏只求陶知府能答应下来:“那今年的夏粮、秋粮怎么办?” “这一万石的起运如果办得好,那今年的夏粮、秋粮都交给你!”陶知府当即答应下来:“只是从登州到临清、德清,你只要四万石的运费怎么办,会不会亏本,嗯,这其中应当还有耗米和脚力钱?” 虽然登州的米豆到德州、临清交付的时候,不需要交三成的耗米,但一石米至少也要交一升耗米,而且京仓、边仓的主管照样要跟他们要一份脚力钱,一万石下来也不是小数目,因此陶知府反而担心柳鹏在这生意之中无利可图甚至亏了老本。 而柳鹏当即说道:“那当然是要走水路,不走海路,只靠收四万石的运费,这可是要赔光老本!” 陶朗先出身于商业氛围很重的嘉兴秀水县,而且江南大户最害怕就是白粮之役,运一石白粮到通州在路上至少要消耗十石甚至二十石,不管什么样的豪门大户,只要接下了白粮之役必然家破人亡,而到了登州之后,发现登州虽然没有白粮之役,每年却照样有起运的六万石米豆,虽然这六万石米豆大部分是折色,但起运的本色也有两三万石之巨。 两三万石的本色起运米豆,本身并不是什么惊人的大数字,但是加上一路的消耗却是让陶知府发现自己在登州府根本就是缚手缚脚,手上根本没有多余的米豆,有满腹经纶都无从发挥,偏偏他又是一个“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的人,一心想在登州作出一番大事业。 因此柳鹏给出的建议仍然有着很大的风险,但是对于陶知府却有着无以纶比的诱惑力,光是这一次起运的秋粮大约就能省下一两万石米豆,在登州这小地方,一两万石米豆已经能做很多大事业,而且这还是开始而已,以后每一季的夏粮、秋粮都至少能省下一两万石,他在登州府的任期至少还有两年时间,靠着这笔钱粮,他能把政绩刷到极限。 而且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好处,因此他就问道:“那么你如果走海道的话,准备怎么走?” 柳鹏对于早有准备:“登州起运,然后到羊角沟或利津换河舟沿河而上,到章丘、历城弃水上陆,这里已经离德州、临清不远了!” 陶朗先已经明白了柳鹏打的如意算盘,他先是准备沿着海岸线一路向西而行,然后再利用大清河和小清河这两条内河进行运输。 登州的陆上交通处于极度困难的地步,“无一线可通之路”,但是如果走海道的话就方便太多了,一条船可以一次性几百石粮食,接着到了大清河和小清河的海口必须换成内河船舶,但是一艘船也能运载百八十石,比独轮车、马车的效率不知高到哪里去。 小清河在另一个时空的六十七年代一年的运量达到了三十多万吨,即使完全使用木船运输的旧社会也有相当惊人的运量,这条河流直到一九九七年才最终断航,但是在二零一零年以后省市县政府都认为小清河应当恢复航运,因此一直在作小清河的复航工作,而本时空的小清河经过万历初年的整治以后,可以直达济南陆近的章丘县,可以说是一条黄金航道。 而大清河在另一个时空已经不复存在了,或者应当说大清河的河道已经被改道的黄河所夺,另一个时空的黄河下游就是大清河的故道。 而在本时空大清河的航运比小清河还要便利,换成河船以后可以从利津入海口一直直达济南附近的历城,若是遇到河水暴涨,甚至可以一路直达京杭运河上的张秋镇,比起小清河来说,这更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黄金航道,不但更为便利而且通过能力更强,唯一的缺陷去利津要比小清河的入海口羊角沟要远上一截,但对于海运来说这点距离不值得一提。 陶知府觉得柳鹏想的主意确实不错,不管走小清河还是大清河都能省下太多的费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听说令尊刚刚在利津谋到了一个好位置?” 第300章 雷初阳雪中送炭 第300章 雷初阳雪中送炭 柳鹏笑了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杂职而已,不值得一提!” 柳鹏自己在登州当仓副使,却把他父亲推到利津去,接下去登州的粮船肯定会从利津进入大清河上行,到时候柳康杰自然可以在利津接应粮船,这一手布局做得相当漂亮,因此陶知府当即就问道:“有你父亲在利津接应,我看这事有可行性,具体如何起运,是怎么一个章程?” 虽然很多事情看起来都是利国利民,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到处都是毛病,最后不但没有利国利民,反而把自己坑进去,陶知府自然不愿意这么干,而柳鹏想了想说道:“先支半数米豆,事成之后再支半数!” 陶知府倒是跟柳鹏斤斤计较起来:“半数太多,不如先支两万石,你把米豆送到德州、临清,就可以拿到剩下的米豆。” 柳鹏当即叫苦道:“知府大人,您这就是为难我了,只支两万石,要把米豆送到登州、德清,这中间要多少费用,如果都让小人垫支,小人非得上吊自杀不可,怎么也要支三万五千石!” “三万石!”陶知府倒是退了一大步:“可以给你支三万石,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得好好仔细想一想,回头再给你答复。” 实在是这件事事关重大,陶知府不得不仔细想清楚了再说,而柳鹏却是说道:“小人还有一件大事禀报知府大人。” 陶知府很有兴趣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觉得柳鹏谈的一定是好事,而柳鹏当即就把现在和丰仓面临的困境说了一回:“也跟知府大人说句实话,现在我在和丰仓十分难办,到处有人拿着省里府里的书信、呈文、勘合来支粮,有些人干脆连勘合都没有都要来支粮,这样下去的话,府里是要吃大亏啊!” 这等于是动了陶知府的钱袋子,陶知府当即十分愤怒地说道:“都是什么人,有什么这样的胆子?” 柳鹏当即说道:“小人只是一个仓副使而已,不敢具体说是谁,可是这些老爷来头都大,不是省里的参政、参议,就是按察副使、学政,还有盐运司、督粮道、行都司批来的条子,更不要说咱们府里到处有人写书信批条子,比方说同知、通判都是小人的上官,推官、经历也常常让人找我们和丰仓办事,有些时候照磨、司狱都要我们和丰仓支粮。” 这就是政出多头了,但是陶知府的怒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问道:“推官、经历、照磨甚至是司狱,都要你们和丰仓支粮?而且还没有勘合!” 柳鹏一脸为难地说道:“小人也知道这些都不合情理,这整个登州府只有知府大人您批过了才算数,可是前任黄知府是个好人,所以有些时候就管不住下面人伸手。” 黄体仁是白面书生,确实是管不住手下这一帮大小官员,有时候下面这些官员还会故意挖坑让黄体仁跳进去,但这样的问题却不光是黄体仁留下来的问题,黄体仁的前几任知府就有这样的问题,只是在黄体仁任上这个问题显得格外严重。 柳鹏语继续重深长地说道:“这件事我觉得知府大人得管起来,不然到时候知府大人您要用大笔钱粮的时候,咱们和丰仓把家底掏个干干净净,也只能掏几千石甚至几百石出来,到时候多难看啊!” 和丰仓本来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再经过这么一折腾,陶知府觉得真有这种可能:“这事说得甚是有理,明天我亲自走一趟和丰仓,把这事管起来,以后你们和丰仓要记住一点……” 陶知府语重深长地说道:“勘合上没有我的签字和印信,哪怕是巡抚老爷与布政使老爷的书信,也不许支一粒米一文钱!” 柳鹏不由松了一口气,在陶知府这个表态就足够了,和丰仓的事情就好办了,压力就全转移到陶知府的身上去了。 而此时的赵显星却是在家里的院子里转了老半天,他绕来绕去,却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一回是上了这小子的大当了!” 他已经明白了很多问题,不由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小子哪怕手上有勘合,也不敢拿出来,他就是登州本地人,所以这般嚣张,也是个署职啊!” 官员任职讲究地域回避,象仓大使、仓大使这样的位置都讲究一个本省隔府,可是柳鹏根本就是登州本地人,现在赵显星一下子就找到了柳鹏的破绽:“不过既然是署职,那要找他的破绽相对容易,要拿下他却不容易,我这回上当了,早知道就赖着不走了!” 如果换二十年前,柳鹏以本府人任本府官,那肯定是第一时间会被拿下,但现在是万历四十二年,正是普天之下官位缺员最厉害的时候,万历皇帝懒政,内阁独相六部尚书只余一二人,上行下效,到处都是缺员,上至内阁下至州县正官、佐贰官、杂职都严重缺员,所以署职的现象特别严重。 柳鹏就是钻了这么了一个大漏子才混到一个仓副使的位置,但生怕赵显星在和丰仓跟自己捣乱,上一任更是直接把赵显星送走了,把和丰仓完全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现在赵显星想要回去却是千难万难。 只是赵显星在自家院子里转了一整天,终于想通了很多问题,可是明白了柳鹏的破绽之后,现在他反而犹豫起来。 报复柳鹏不难,但是问题在于一击不中的后果会到底怎么样? 赵显星一时间还没想清楚,柳鹏可是黑白两道通吃杀人如麻的本地豪强,自己跟他扛上去,会不会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正犹豫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嚷嚷道:“赵哥在不在?赵哥,我来看你了!” 现在正是赵显星落难的时候,他又是陕西人,与本地官场交情不深,一听说他被柳鹏逐出了和丰仓,过去跟他称兄道弟的一帮人生怕得罪了和丰仓的新当家,赶紧跟他断绝了往来。 现在赵显星家门前可以说是门庭冷落,因此听得这么热切的声音,而且还是一口纯正的陕西话,赵显星带来的几个乡党纷纷应道:“老爷在院里了,雷爷,您怎么来了!” “雷爷,咱们老爷这次受人欺负,您可要想想办法!” “雷爷,你帮我们老爷想想办法,他可是朝廷命官,可不能被一个娃娃欺负了!” “好好好!一切都交给我来办!”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雷初阳,他满面春风地走了院子里:“赵哥,听说你最近有点不开心!” 何止是不开心,但是在雷初阳面前他不好表露出来:“在和丰仓跟人处得不大愉快,没什么大不了,咱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 雷初阳笑了起来:“没事,肯定有办法,咱们是陕西乡党,你这忙我帮定了!” 看到雷初阳这么说,赵显星宽慰了不少,他跟雷初阳都是陕西人,而且两个人都是靠着仓库这条线吃饭。 只是他是和丰仓的仓大使,雷初阳却是一个标准的掮客,靠腾挪仓库里的储备物资应付上官检查为生,算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又经常有求于赵显星,所以赵显星对雷初阳不怎么看重。 不过两个人都是陕西乡党,雷初阳有个亲戚当初也作过和丰仓的仓官,正是凭着这层关系,赵显星刚来登州的时候正是靠雷初阳才在和丰仓站稳了脚,以后又帮雷初阳腾挪了不少钱粮米谷顺便收了雷初阳不少好处。 现在看到雷初阳这么热心,赵显星不由笑了起来:“老雷,你怎么帮我的忙?这事可不好办!” “有什么不好办的!”雷初阳大大方方地说道:“你跟我到柳少面前认个错,然后求他给个弄个差使,你还是威风八面的赵大使。” 赵显星没想到雷初阳居然是柳鹏的说客,不由大惊失色:“雷老弟,咱们可是老乡啊,你怎么替那姓柳的说话啊!是姓柳的太蛮横不讲道理,不是我赵某人对不起他啊!” 雷初阳毫不客气地说道:“哪里是替柳少说话,我是替老赵你考虑啊,你是不是想去弄一弄柳少,千万别动这样的主意,你是不知道柳少的厉害啊!他在省里京里宫里都有门路,你一个从九品,在登州人生地不熟,恐怕还没开口就被灭口了!” 雷初阳这么一说,赵显星的心已经凉了大半,他没想到柳鹏的权势到这等地步,只是雷初阳唯恐他被惊吓得不够厉害:“柳少在司礼监在锦衣卫都有门路,都察院大理寺他都有人,东厂来的姚厂公在咱们登州地面上不可一世,见了我们柳少那是客客气气,见面就叫弟弟!别以为我们柳少平时说话和气,他手上可是有着至少好几千条人命,那真是杀得尸山血海,谁想跟柳少对着干,那是找死啊!” 赵显星现在心底是冰凉冰凉,刚刚浮起的报复念头全都被碾个粉碎,他只知道柳鹏在登州府神通广大,没想到柳鹏在上面有这样的门路:“那该怎么办?” 第301章 署职典史 第301章 署职典史 雷初阳语重心长地说道:“还好赵大哥你现在还没开始胡闹,你知道不知道咱们登州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有柳少的耳目,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都传到他的耳朵里,赵老哥现在既没出这院子更没搞出事情来,那一切都好办,现在跟我去见柳少,一切都有挽回的机会!” 赵显星当即问起了雷初阳与柳鹏的关系:“雷老弟现在跟柳少是什么关系?我若是见了柳少,是不是还能当我的仓大使!” 雷初阳当即说道:“老赵,我现在跟着柳少混碗饭吃,柳少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柳少既然要拿下和丰仓,那你回和丰仓自然是不可能,但现在柳少那边缺人啊,你如果投效过去,肯定少不了你的位置,你看看杨广文现在多神气啊!” 说起杨广文,赵显星就都明白了,他可不止一次听说这位杨广文明明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驿丞,却成了黄山馆的土皇帝,日子比正八品都要爽快,不要说黄县的刘知县,就是过路的各路官员都拿杨广文没半点办法,该掏钱的时候乖乖掏钱,不该掏钱的时候也照样乖乖掏钱,生怕杨广文一言不合就拉出百八十号汉子。 偏偏柳鹏这个小集团内部可是缺乏有品级的官员啊,连柳鹏自己都只是一个署职的府仓副使而已! 自己如果放下身段卖身投靠,自己是可以大有作为,一想到这赵显星就拉着雷初阳的手说道:“雷老弟说得太好了,我就跟你去跟柳少认个错,任由柳少处置。” 只是下一刻他已经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现在我的本职是和丰仓大使,但是咱们登州府的官缺甚多,能不能请柳少安排一个下面的署职!” 万历皇帝懒政多年内阁与六部官缺不计其数,上行下效,登州府内照样有好些官缺,而在吏部的任命下来之前,这些位置都必须有人署职才行,而现在自己回不了和丰仓,那赵显星就觉得自己还是先沉下去。 柳鹏见了赵显星以后,倒是已经有了安排,而且跟赵显星想得完全一样:“好好好,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赵大使,你愿意不愿意委屈一下,咱们黄县还缺一个典史,看您愿意不愿意过去署职,如果愿意过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操作。” 自从常青山董典史自请冠带闲住,黄县的典史这大半年一直处于缺员状况,最初是常青山虽然自请冠带闲住,但是从县里到吏部的流程走下来需要好几个月就搁置了,后来却因为是县里的权力斗争。 董主薄认为既然福山银案的案子已经破了,现在典史又暂时缺人,不由就由他来个主薄典史一把抓,把常典史分管的事务都抓过来,但是刘知县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现在柳鹏与杨广文在黄县已经无法无天了,董主薄与于教谕都被柳鹏裹胁过去,若是董主薄再兼一个典史的业务,那他这个知县就不用干下去了。 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刘知县坚决不同意董主薄兼职,而是一心想把刑房的王经承扶起来署职典史,一方面又向府里求援,只是府里来署职的那位署职典史很快就被柳鹏联手陈大明、丁宫挤走了,大家也知道没有柳鹏同意,这个典史的位置谁也干不久。 接下去只能是刑房王经承署职典史的位置,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大家很快为了这个典史的位置展开了新一轮的争夺,原来刘知县的想法很简单,但是越到后面他发现非得抓住这个典史的位置不可,不得不把王经承放在火上烤。 刑房王经承最初还是十分得意洋洋,以为自己能代理典史的位置是一个美事,但是很快就发现坐上典史的位置以后简直就是众叛亲背,大家根本不把他这个典史当一回事,他连只阿猫阿狗都调不动,甚至不如原来的刑房经承来得畅快。 临时署职的典史在黄县立足不住,刘知县只想省里府里赶紧派一员正经的典史下来,但是越是这么想,黄县的典史缺越是没法及时到位,大家也根本不敢去黄县当典史,选官的时候都是想着避开这个大火坑,甚至连柳鹏都觉得黄县应当有一个典史才好,省得这个重要的位置被别人拿走了。 现在让赵显星到黄县这个老根据地署职典史,自然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美事,典史虽然是不入流,赵显星是从九品,属于高职低配,但典史却管着一县的巡捕缉盗,实际权力比州仓大使更重一些,赵显星一直遗憾自己不能再上一任地方官,现在是欢天喜地跟柳鹏表态:“柳少您放心就是,到了黄县,我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柳鹏在府城都可以横行无忌,根本不把他这个仓大使放在眼里,何况是在黄县这种老巢,只是柳鹏却说道:“赵老哥,不急着去黄县,你替我办一件事情。” 赵显星当即问道:“柳少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 柳鹏当即说道:“你去了黄县以后,先送我父亲去利津赴任,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他现在这个缺虽然不坏,但是我怕他人太实在,恐怕在利津立足不住,我自己又抽不出时间来,原本就不知道派谁过去,现在赵老哥跟我们成了一家人,那就请赵老哥走一趟,帮我父亲镇一镇场面。” 赵显星没想到柳鹏给自己老爹都谋了一个位置,当即问道:“不知道令尊在利津任何要职?” 柳鹏当即说道:“倒不是什么要职,是盐运司下面的永阜场大使。” 永阜场大使是盐运司下面的盐场大使,也是个不入流的位置,只是柳鹏既然替自己活动,自然要挑一个好缺出来,盐场大使虽然不入流,却是肥缺中的肥缺,坐着都能把钱捞足了,所以到了清初这个位置不但成功入品,而且还是八品官。 因此一听到柳鹏的安排,赵显星不由敬佩起来:“还是柳少安排得周全,替令尊谋了一个上好的位置。” 柳鹏笑了起来:“不算什么好位置,别的地方不说,光利津县就有三个盐场大使,就担心我父亲人太实在,什么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盐大使说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不但要同直管的盐运司打好关系,而且还要同州县好好相处,,有些时候还要跟私盐贩子打交道甚至开仗,更不要说县内还有另外两位盐场大使,虽然说同行有一份香火情,但是有些时候也是冤家。 因此柳鹏总担心柳康杰过去会镇不住场面,现在赵显星既然投靠过来,柳鹏就让他走一趟利津,而赵显星也知道这是自己的投名状,反正他署职的事情也要慢慢走流程,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我马上就准备去一趟利津,不知道除了令尊之外,随行还有什么人!” 说到这,柳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但是柳家萧家都是一大帮不大靠谱的亲戚,但正因为这帮亲戚太不靠谱,柳鹏只用了萧马熊等这几个靠谱的亲戚,其余的亲戚都一直没怎么安排。 只是现在龙口的行情越来越好,这帮亲戚的心思自然是越来越热切,而且柳鹏也觉得龙口应当适当安排几个自己人,但是虽然适当安排了一帮亲戚,还有一大帮眼高手低的亲戚。 现在他们已经错过了龙口最黄金的发展时期,却把自己看得很高,一进来就想统带个百八十人,还好这次柳康杰当了盐场大使,柳萧氏也跟着一起过去当官太太,顺便把这帮不靠谱的亲戚都带过去了,倒能让柳鹏耳根能清些净。 只是这种话不好跟赵显星这个外人讲明白,因此柳鹏只能说:“这次利津之行,你只管放心,我已经叫季进思带几十条硬汉子过去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掀不起波澜来!” 赵显星却是个明白人,一听就明白过来:“柳少放心,我到时候我会好好跟令尊配合!” 他是从九品的仓大使,论品级比柳康杰的盐场大使都要高得多,至于其余人等在赵显星眼中自然是阿猫阿狗。 这次利津之行,自然是以他为主。 而此刻的陶知府却陷入了极度纠结之中,自从送走了柳鹏之后,他把两个绍兴师爷都找过来参谋了半天,只是越参谋越纠合,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柳鹏的条件。 “我觉得别的事情不说,和丰仓支粮的事情老爷得管起来!” “这自然不用说!”陶知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若是连个司狱都到和丰仓支粮,那岂不是无法无天了,明天我就走一遍和丰仓,跟大家说清楚,没有我点头,一粒米都不准出仓,关健是要不要借粮出去,还有这米豆起运的事情要不要交给柳鹏去办。” 说到这,陶知府长叹了一声:“这件事到处都有看得见数得着的好处,但风险也实在有点大,我决定不下来,两位老友,这事帮我好好参谋,这一摊子要不要交给那姓柳的?” 第302章 无本万利 第302章 无本万利 一想到几千几万石的粮食在自己不经意的马虎之中就被支取出去,陶知府和两位师爷都是心痛不已,这些本来都是陶知府钱袋里的钱粮却被别人占了大便宜,当即就决定不管得罪多少人都要把这漏洞堵上,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柳鹏向陶知府提出的两个方案。 不管是借着青黄不接的机会从和丰仓借几万石粮食出去以粮生粮,还是由柳鹏个人承担起运米豆到德州、临清的事情,都是风险很大回报也同样惊人的投资。 这让两位绍兴师爷绞尽了脑汁也没想以一个完美的方案,越是觉得这其中回报惊人,就越担心这米豆一借不还把陶知府彻底给坑进去。 负责钱粮的绍兴师爷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老调重弹的腔调:“东翁,这件事若是成了,对您下一步的事业大有益处,一年多上三五万石,在登州这地方能办很多大事,就是担心有些不太稳妥。”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现在陶知府可以说是纠结极了:“先生说的极是,我都知道,但是关健的问题在于该不该不答应柳鹏柳仓使的条件,余师爷,你怎么看?” 他不认为余师爷会给出什么好的建议,毕竟余师爷是刑名师爷,不是钱谷师爷,刑名上的事情请教余师爷自然是不成问题,但这是钱谷上面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但是现在陶知府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而现在余师爷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东翁,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陶知府不由一喜:“老余,有什么稳妥的办法?” 余师爷当即说道:“老爷之所以觉得这事不稳妥,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柳仓使的底细吗?现在汤老爷刚好不就在蓬莱,请过来问一问不就清楚。” 陶朗先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算什么老爷,不过是一个黄县乡下的小商人而已,不过找他过来问一问也好。” 余师爷口中的“汤老爷”,不是别人,正是刚在龙口开了一家骡马店的汤水建,而这一回汤水建之所以到蓬莱城来,是来替自己的表妹主持公道来,陶知府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没错,陶知府到任没多久就睡了汤水建的小表妹。 陶知府与年近七十的黄知府不同,他是二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现在才三十五岁,年富力强,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岁月,可是陶知府这次到登州上任,没带眷属也没法带家属过来,结果就有些寡人之疾有些难言之隐,总想在登州找个漂亮小娘子解解闷。 而汤水建的表妹正是个被夫家赶出家门的小寡妇,长得挺俏也挺会侍侯人,家里也没有什么拖累,一来二去就同陶知府勾搭上了,只是陶知府是进士老爷,前程正好,虽想找个小娘子却不想把汤水建的表妹正式纳进家门,哪怕是纳妾都不大情愿,因此汤水建带着一帮亲戚就跑来为自家表妹主持公道。 别看陶知府在外面威风八面,这几天他可是吃尽了苦头,不但官袍被撕破了两回,甚至还差点挨了一顿痛打,不过就是这么一折腾,陶知府终于答应汤水建的表妹可以进门当个有名份的小妾,跟汤水建也算是不打不成交。 当时汤家人上门来闹的时候,可是把自家人的能耐都好好说了一圈,当时余师爷就记住了这位汤老爷在黄县有好几家骡马店,接下去还要在蓬莱城开一家骡马店,也是地头上有实力的人物。 现在余师爷就补充了一句:“汤老师是龙口的大商人,而且他不是说了,他的总号就在龙口。” 柳鹏是在龙口发家,而汤水建的骡马店就在龙口,肯定知晓柳鹏的底细,这么一说连陶知府都心动了:“赶紧把表哥请过来!” “表哥,您喝茶!” 闹了这么多天,陶知府还是第一次对汤水建这么客气:“表哥,听说你在龙口开了一家骡马店?” 现在汤水建是完全找不着北了,他没想到往日要打要杀的表妹夫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但是一想到自己能攀上知府老爷的关系,他就兴奋起来:“去年刚把总号搬到龙口去,妹夫我跟你交个底,你找遍全登州都找不出第二家我这样实力的骡马店了,能住下好几百人!” 汤水建说得口水乱喷,只是陶知府却关心着柳鹏的关系:“好好好,既然是表兄开的骡马店,那肯定是要照顾的,我知会下面一声,对了,表哥,你怎么跑去龙口去开骡马店,还把总号挪到龙口去?” 这正是陶知府和两位绍兴师爷关心的问题,汤水建当即说道:“不为什么,为了长远发展,谁叫柳鹏柳大少有能耐,那里过去叫小黄城,以后肯定是小蓬莱、小上海了!” 陶知府没想到汤水建对柳鹏与龙口的评价这么高,甚至连“小蓬莱”、“小上海”这样的评语都说出来了。 对于出身江南的陶知府来说,“小蓬莱”这个评语无足轻重,他不认为蓬莱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小上海”这个称呼就让他震惊了。 “小上海?这未必夸张了吧?那位柳鹏柳副使真有这般本领?” 汤水建当即说道:“这当然没问题了!柳鹏柳大少可是一身好本领,你听我说……” 汤水建刚想好好夸奖一下柳鹏,那边陶知府已经说了:“表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参谋参谋,你看柳鹏柳大少这人如何?” 陶知府就把柳鹏准备从和丰仓里借粮生粮的事说了说,却没想到柳鹏还想包揽起运米豆到德州、临清的事情,只是他刚说完,汤水建已经说道:“这事能成,柳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无本万利了!” 他看到陶知府不明白,当即就说道:“妹夫,你现在也知道龙口有多兴旺发达,那里的地价已经快赶上黄县县城了,幸亏我早点进去,不然就错过了!只是你知道不知道,两三年之前我也去过一趟龙口,龙口那边根本就是个渔村,不对,连渔村都不是,就是一片荒地,正是柳大少用心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 这并没有打动陶知府,而汤水建当即急了:“妹夫,柳少这人是有办法,他不但手上有钱有钱有人,而且最有办法,我不说别的,就说去年冬天他光是运冰这一项,就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运冰?”现在陶知府来了兴趣:“从哪里运冰?” “从辽东运冰到登州来,当然也有咱们登莱本地的冰!”汤水建看打动了陶知府,当即说道:“去年冬天的时候,柳少从辽东运了好多船冰,大家虽然觉得稀奇,但是没想到他运冰比运货赚得还要多。” 为什么从辽东运冰能有这样的利润,现在汤水建当即就作了说明:“原来登州与龙口都是靠出售海获为生,但是妹夫你也知道,海里的渔获最怕就是没及时出手只能白白烂掉,因此大家除了腌鱼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用冰处理以后,我们龙口的商家可以放心往深山老林运鱼,不再怕鱼烂了!” 本时空正处小冰河期,不管是从辽东取冰、运冰或是利用冰块来保鲜,都是十分便利,而冰鲜鱼的销售范围比起鲜鱼来说,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整个山东境内都成了龙口海获的销售地,当时从水陆两路来运冰鲜鱼的商贩络绎不绝,让龙口港的生意又上了一个档次。 汤水建就是一个在其中受益的商家,他的骡马店才一开张,来运冰鲜鱼与海获的马车大队就涌入了龙口,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本,但是龙口总号的收益还是让汤水建笑得合不拢嘴。 “辽东到处是冰,但如果不是柳少有办法,谁能想到运冰这生意之中有这么大的好处,而且柳少到辽东运冰取冰也有自家的秘法,别人学不来的。”汤水建继续说道:“别人去辽东去,差点把船弄沉也只弄了半船冰回来,可是柳少一弄就是成船成船的冰。” 汤水建并不清楚,柳鹏的核心竞争力并不在于他能从辽东取冰运冰的能力,而在于他冰库保温的能力,不管是海上还是陆上,柳鹏都能保证冰块最低的融化率,一船冰从辽东运回来是一船冰,到了登州几乎还是完完整整的一船冰。 而别人即使运来两船冰却是一路滴跑漏,时时刻刻都在融化,最后可用的冰块还不如柳鹏一条船的冰更多,正是凭借这一点,柳鹏手上的小小船队才能在这场冰业战争处于绝对的优势。 虽然汤水建并不清楚真正的内情,但是在龙口他算是号见多识广的人物:“过年前柳少往松江府送了两船冰鲜鱼过去,大家都觉得柳少这一回要亏本了,上海那地方根本不缺鱼,有的是海鲜,结果妹夫你猜发生了什么?” 陶知府现在都变得好奇起来:“莫非柳副使送了两船江南没有的海鱼过去?” 第303章 把事情办漂亮了 第303章 把事情办漂亮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汤水建笑了起来:“但是这两条商船一到江南,就有十多条松江府的沙船跑来龙口来抢运冰鲜鱼,当然他们既是来运冰鲜鱼的,顺便也运冰到上海去!” 陶知府已经明白过来了,对于这些松江府的商船,这等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然运走许多江南不曾出产的海获,也能运去成船成船的冰块,这在江南可是真正的好东西,绝对不愁销路。 只是陶朗先既然是登州知府,考虑得自然更深远一些,他当即问道:“这运冰的生意,蓬莱做得做不得?” 汤水建连连摇头道:“做不得,蓬莱这边没本钱,怎么做得这样的大生意。” 从辽东运冰看起来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但是只有真正介入的商家才知道需要占用的资金何其惊人,别的不说,专门改造的运冰船与储存的冰库这两项就足以让多数人打退堂鼓。 汤水建的骡马店前段时间住进来了个老主顾,这个老主顾也有心跟风做这个运冰的生意,还到辽东走了一趟打探了行情,最后还是决定再观望一下,而陶知府一下子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龙口那边很有本钱?” 汤水建答道:“柳大少有个没过门的老婆,就是谷梦语谷大小姐,家里有的是金山银山,人家都说北山谷,和丰仓,这是说她家里的存粮和银钱加起来跟和丰仓差不多,我看存粮未必有那么多,但是银钱肯定有那么多,只要她一句话,就能调几千两现银出来。” 他怕陶朗先不信,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亲眼所见,谷大小姐一句话就调来六千两现银,而且当天就兑现了。” 陶郎先也听说过谷梦雨的大名,都说这是整个登州府最顶尖的富贵之家,都说谷家是金山银山,但是谷家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米,陶知府也没有概念,今天听汤水建这么一说,陶知府不由流了一地的口水。 一句话就能调动六千两的白银,而且还是当天就能全部兑现,这调度金钱的能力堪比他这个登州知府了,实际他虽然发句话就能调动上万石米谷,但是真正到位非得三五天不可,因此他再次追问道:“这么说,柳家真有几万两的家业?” 汤水建当即笑了:“柳大少家底未必有几万两,但是他两个老婆有着这样的家业,几万两哪够了,十几万都不够,至少是几十万两。” 听到如此神奇的说法,想到柳鹏手上有几十万两银子,自然是不怕柳鹏拿着几万石米豆卷款潜逃,现在陶知府是真心动了,他当即说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看来这事非得交给柳副使。” 余师爷当即打了个躬说道:“倒要恭喜老爷了!” 陶知府也笑了起来:“恭喜什么,也不过是一年多几万石米豆的好处而已。” 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陶知府心底却是激动不已,他又看了一眼汤水建这个娘家人。 本来他对这小妾的娘家人并没有什么期望,只希望他们别赖在自己身上吸血才好,只是他倒是觉得自己虽然是金榜题名的进士老爷,终究不是登州土著,不怎么接地气,有些事情还得请汤水建这样的自家人帮忙才行。 因此他当即板起脸说道:“表兄,你那个骡马店还是得按公门的规矩去办了,不要以为我是知府就能不按规矩办事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打我的名号去办事!” 陶知府这么说,倒是汤水建心中一阵狂喜,原本陶知府一直不怎么支持汤水建在蓬莱办骡马店,说是怕影响他的官声。 但是陶知府现在话里的口气却是让汤水建放手去办,而且还可以打他的名号去办事,有了知府大人的支持,这骡马店不想赚钱都难了,接下一句话更是让汤水建欣喜若狂:“表哥,开店得按公家的规矩去办,但是我们是亲戚,以后可得多来往啊,有事只管来找我!” 在万历四十二年三月以前,大家都知道有柳鹏这么一号人物,但是柳鹏是什么来路,又是什么人支持着他,大家都说不清楚,都说柳鹏有着京里宫里的门路,而且跟姚厂公交情极好。 但大家能说出来的也就这么多,而到了这个三月,大家已经异口同声地说柳鹏就是陶知府的人,而且还是他最亲信的班底,柳鹏这小仓官根本就是陶知府夹袋里的人物。 大家这么说自然有依据的,别的不说,这么多任知府老爷从来没有一任象陶郎先这么看重和丰仓,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陶知府已经两次巡视和丰仓。 既然是下去巡视和丰仓,陶知府肯定就有新的精神与讲话,但总结起来只有一点,那就是无条件地支持柳鹏,不管和丰仓发生了什么,都任由柳鹏来折腾。 光是这一点就不知道有多少前任仓大使流干了口水,而现在柳鹏这个仓副使在陶知府的支持之下,在和丰仓搞得红红火火,甚至把赵显星这个正牌的仓大使都挤到黄县当署职典史去了。 为了一个柳鹏,陶知府不但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调动了好几个官位才让柳鹏硬生生空降到和丰仓的位置上,而且还全力支持柳鹏在和丰仓搞一言堂。 当然陶知府自己也是落了不少好处,他不但走了两趟和丰仓,而且还在公堂咆哮了一回,重申了一遍财经纪律,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原因,凡是到和丰仓支粮,都必须得陶知府点头同意并有签字盖印才行。 为这条铁的财经纪律,陶知府直接把下面的推官、经历、照磨都骂得狗血淋血,特别是平时威风八面的司狱老爷,现在为了几十石粮食的小事直接被骂哭了不说,还因为这件事被罚了过百两银子。 陶知府干的可不仅仅是一顿痛骂,他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光是因为这件事被免职、降职的吏员就有四人之多,被罚银、处分的吏员、杂役就更多了,至少有十几个,为了严肃纪律,他甚至代柳鹏出面,在和丰仓内部搞了一次小规模的清洗。 一个仓攒、两个斗级、六个仓夫直接就被扫地出门,这还算是最幸运的结局,还有两个斗级和三个仓夫被陶知府亲自送进了大狱,反正最后陶知府重申了一点,没有他点头同意签字盖章,哪怕是有万历皇帝的圣旨下来,和丰仓也不许滥支一粒米。 只是这本来是陶知府严肃财经纪律的举动,却成了柳鹏在和丰仓建立权威的最好掩护,大家很快就把陶知府与柳鹏个人的威信混成一谈,以前新仓官搞这样的清洗,那肯定是怨声载道,但是陶知府亲自出手,大家对柳鹏就只剩下了一片赞声。 非但是和丰仓内部是一声赞声,外面都是一片赞声,大家都说柳鹏柳大人为人仗义够朋友,值得一交。 说什么值得一交都是废话,现在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工食银现在都在柳鹏手上拿捏着,过去还可以找方方面面的大人物压一压和丰仓,现在谁敢这么作,那是根本不把陶知府放在眼里。 所以工食银什么时候发到底发多少,都是柳鹏一张嘴皮子说了算,就连过去那些靠和丰仓赚钱的某些人都没话说了。 过去他们有办法拿到某些大人物的书信、条子或是其它信物,没有勘合也敢在和丰仓支粮,甚至可以逼着和丰仓按照一石六斗、七斗的标准给他们支粮。 虽然官斛向来是一石五斗的标准,但是这些人就是有办法按一斛六斗、七斗的标准支取米豆,以致搞出太多亏空,但是现在陶知府有雷霆之怒,他们也只求柳鹏做个实实在在的明白人,按一石五斗的官方标准给他们支粮就行了。 只是和丰仓虽然成了柳鹏的一言堂,但是柳鹏倒是小心起来了,这段时间他吃住都在和丰仓事情办得滴不漏,而且只要有陶知府批过的勘合,他第一时间就命令下面全额支粮,绝不加以为难。 但是事情虽然办得顺利,但是柳鹏也跟大家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老哥今天来我们和丰仓支取米豆,我当然是免费帮老哥一回忙,但是老哥你也知道,我这和丰仓也有百八十号兄弟,他们光靠一份工食银的话,非得活活饿死不可!” 别说是下面的小兄弟,就是入了官的杂职,光靠工食银养家糊口的话,也非得活活饿死不可,而柳鹏这么摆明车马来谈钱,对面也纷纷不好意思起来:“柳少,我们也知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开个实在的价格,大家谈一谈,觉得合适的话,下次就按这个规矩办。” 柳鹏这个时候不由笑出声来:“兄弟,我柳鹏是个实在人,讲究收钱就得把事情办了,而且把事情办漂亮了,你看我这次事情办得漂亮不?” 这一次支粮柳鹏事情当然办得漂亮极了,对方当然没话说:“事情当然是办得再漂亮不过了,柳少您这话的意思是?” 第304章 庄票 第304章 庄票 柳鹏当即递了一份名刺过来:“谷家钱庄马上要开业,如果您下次要想事情办得这次这么漂亮的话,可以直接找谷家钱庄去办。” 谷家钱庄? 对于晚明人来说,钱庄完全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概念,但是他们再难理解,也很快搞清楚了一个关键问题。 只要找谷家钱庄,从和丰仓领钱粮的事情就能象今天这次这样的办得漂亮,没有任何阻碍。 除了少数有权有势而且有着惊人靠山的豪门之外,哪怕是入了流的官员,大家都觉得在和丰仓这边支粮办事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事情办得再顺利,也要来来回回跑个六七趟,动不动就要补个手续再过来,事情若是办得不漂亮,可能三个月之前的工食银都还没从和丰仓领出来,还在继续跑程序。 而现在只要手上有陶知府的勘合,谷家钱庄只要收取一点低廉的点费用,就可以帮你在最短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程序办完,第一时间领到足额的钱粮。 柳鹏说的是“收钱就得把事情办了,而且把事情办漂亮了”就是指这家谷家钱庄,而且谷家钱庄甚至承诺哪怕是你哪怕从和丰仓一时间领不出工食钱来,只要业务一直交到他们谷家钱庄手里,他们也能帮你垫付这份工食银。 有这样的承诺,除了过去有能力冒领、滥支米谷的某些人之外,几乎整个登州府与和丰仓相关的业务都集中到这家新开的谷家钱庄上去,大家都觉得这样实在是省心省力,而且跟过去付出的相应成本一计算,现在至少能省下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谷家钱庄甚至可以提供更多方面的全面服务,很多时候你从和丰仓领取到本色米豆,还要费尽千辛万苦运回去,消耗的运费是个大数字,现在谷家钱庄可以帮你省去过百里的奔波,直接就在就近的几处粮仓直接领取米豆,当然现在这项业务只局限黄县、福山、招远等部分地区,但是仔细一算运费与损耗,很多办事的吏员都爱上这项事务。 即便不提供就近领取谷米的服务,谷家钱庄也能提供一条龙的服务,比方说不用担心风吹雨打一路出现什么意外,整个登州府赫赫有名的吴家车行送货上门,到时候坐在家门口等着收粮秤粮就可以了。 这样的服务只要用过了一次,就再也离不开了! 能在和丰仓支粮领银的人,一般在登州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再怎么有头有脸,落到和丰仓的手里怎么也要当鸡杀上好几回,有些时候在府里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却还是领不回钱粮米谷,回到自己衙门还到处是一片骂声。 平时他们刁难升平小民那是熟得不能再熟,而被和丰仓这么一为难,他们同样难受得没法说而且还没处讲理,而且这事情还难办得很,不管是赵显星还是前几任仓官,都是靠处处为难人才有好日子可过,到处找人到处都找不到人。 现在谷家钱庄提供这么一条龙的服务,让大家用过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了,虽然大家知道谷家钱庄根本就是柳鹏老婆办的产业,也知道谷家钱庄收取的费用很大一部分最终会流入和丰仓,但是现在大家都愿意把和丰仓的业务交给谷家钱庄,而且大家还在打听着一件事,那就是今年的夏粮和秋粮能不能也照样这样的章程交给谷家钱庄。 领取米谷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顶多拖个一两个月,收下来的米豆却是一天都拖不得,拖一天就要多一天的费用与损耗,过去和丰仓只要稍加刁难,很多在县里府里都叫得出名号的大户就被逼到绝路上了,若是纳粮的时候谷家钱庄也按照这样的章程来办,那大家自然愿意多交一些费用。 只是谷梦雨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她只是向大家推荐了一下钱庄最近推出的几项新业务,大家最初是抱着尝鲜的想法去试一试,但是用过之后,却象谷家代理和丰仓业务差不多,觉得自己怎么也不离不开。 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大家谈的话题不是和丰仓,而是这家新开的谷家钱庄了,因为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到和丰仓走一趟,把勘合交给谷家钱庄,谷家钱庄的伙计就能帮你搞定一切,甚至可以坐在家里等着钱粮米豆上门来。 唯一让大家有些疑虑就是谷家钱庄推出的庄票,这玩意到底靠谱不靠谱? 别说柳鹏,就是谷梦雨自己心底也没底,她跟柳鹏说道:“柳鹏弟弟,这庄票虽然不是见票即兑,可发出去以后实际是可以当雪花花的真金白银使,市面上能不能接受?” 柳鹏倒是给谷梦雨说道:“咱们平时都备着几万两的真金白银,现在准备发行的庄票也不过是这个数字,就是见票即兑都没任何问题,怕什么,只要庄票推得开了,那咱们龙口就真正处于不败之地。” 庄票,在多数时候称为“银票”,但是现在谷家钱庄发行的庄票与真正的货币还是有一些区别,更象是承兑汇票,大部分并不能见票即兑,而是有指定的兑换期限,往往是十天半个月、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的账期,只有一部分是见票即兑。 但即使有兑换期限,只要庄票能同纸面价值挂钓,那就可以成为一种事实上的流通货币,商人拿到庄票以后并不会等到了兑换期限才把现银兑换出来,而是尽可能让庄票进入流通领域。 事实上,类近的服务已经在晚明的江南普遍出现,称为“会票”,但是多数时候是汇兑工具出现,柳鹏虽然打着汇兑服务的名义,但是发行庄票的真正目的是作为一种代用的货币,是准备直接进入流通领域。 特别是一些兑换期限较短的小额庄票,肯定是会做为支付手段与代用货币第一时间开始流通,在兑换期限到来之前甚至可能转手好几次,但是一旦庄票进入不特定的流通领域,那其代用货币的性质也越重,而大家的疑惑也就更多。 因此柳鹏这段打气的言语并没有收到预期之中的效果,谷梦雨还是觉得庄票的风险有点大:“可是庄票发出去,人家未必愿意要!” 柳鹏却是很有信心地说道:“庄票与白条这两者让他们选,他们肯定会选庄票,关健是我们自己得把庄票当银子花。” 庄票,或者说是银票在商业交易上有着太多的优越性了,因此在清代银票出世之后,即使是官方几度禁绝,庄票仍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野蛮成长,即使是外国洋行、银行都不得不承认庄票的准货币性质。 现在让谷家钱庄发行庄票,或许有些操之过急了,但是柳鹏知道自己不能不急! 谷梦语倒是问道:“咱们自己真把庄票当银子花啊?” 柳鹏继续说道:“真当银子花!” 大明朝灭亡的原因有无数种,但是有一项原因却足以致命的,就是大明始终没有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纸币制度,始终处于极度通货不足的状况,明中叶以来大明的经济活力完全依赖于流入的大量美洲与日本的白银,而在本时空美洲与日本的白银已经开妈出现逐步收紧的状况,整个大明经济自然就处于紧缩状况,而缺乏通货的结果导致中央财政始终处于破产边缘。 宋元以来已经建立十分成熟的纸币流通制度,纸币已经是流通货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明朝从发行宝钞开始,政府从来不把宝秒视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合法货币,无限制滥发的同时只将其当作了一种劫掠民间财富的工具,到现在宝秒已经彻彻底底是废纸一张。 直到现在,不管是官府是民间提到宝钞都是闻风面色,即使是谷梦雨这样的商海女杰,也觉得庄票跟宝钞差不多,虽然谈不上完全不靠谱,但总有些不放心,而柳鹏却很觉得现在已经具备发行庄票的初步条件。 特别是掌握了和丰仓之后,庄票的发行不但借用龙口的资源,而且还有和丰仓的十几万石钱粮米谷作为担保,若不是民众对宝钞的印象实在太坏,或许现在庄票就能在整个登州府全面流通。 当然柳鹏不会和盘托出,他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梦雨姐姐,国朝宝钞为什么失败了?不就是官府自败信用,到市面买东西一定要用宝钞,可是收田赋地丁的时候却一定要收铜钱与白银,这样下去宝钞自然是一张废纸。” 说到这,柳鹏变得信心十足,他告诉谷梦雨:“别着急,再过三五个月,嗯,三五个月不行,再过一年半载,我们相信我们登州道上,没有咱们的庄票就做不了大生意,相信我。” 谷梦雨原来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看到柳鹏如此灿烂的笑容,她第一时间就觉得元气满满:“柳鹏弟弟都这么说,那不管多困难的事情咱们肯定能办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登州道上没有我发的庄票就做不了大生意,我最相信柳鹏弟弟了!” 第305章 吏部经承 第305章 吏部经承 说到这,柳鹏与谷梦雨的手不由又牵在一起了,只是这个时候江清月却是快步走了进来:“丁宫丁班头来了,怎么柳少你才一回黄县,他就知道了……” 这个把月柳鹏一直吃住睡在和丰仓没休息,表面是为了和丰仓的支放业务与米麦起运,实际却为了谷家钱庄的业务发展,跟谷梦雨与江清月都是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回一趟洗马巷的家,结果才到家一个多时辰,这边丁宫已经找上门来了。 谷梦雨跟柳鹏也有好些情话要说,听到这时不由也有些怨言:“你们皂班的那些老上司个个都是人精,前次文秋宅也是这样,他妻弟的事情还记着不?” 说起文秋宅这个老上级,那边江清月就补充了一句:“文秋宅今天也跟着过来,现在就等在外面,要不要见一见?” 丁宫与文秋宅都是柳鹏在皂班的老上级,柳鹏能有今天这地步,离不开他们当初的提携,因此他们有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柳鹏一般也能接受,因此一想起当初文秋宅的例子,柳鹏就说道:“今天丁班头这么急着来找我,恐怕是所图甚大,既然这样的话,那肯定要见一见,不见不行!” 如果不见,那肯定是伤了丁宫这老上级的一片苦心,因此柳鹏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丁头,文队你怎么过来不跟我说一声,我打开大门去请您进来,坐坐坐,梦雨姐,赶紧去烧水泡茶!清月,快通知厨房,今天家里有贵客上门,让他们把拿手的好菜都给我烧好送上来,告诉厨房多买几个好菜,一定要用心烧,烧好了我有重赏!” 现在的柳鹏就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一般,继续发号施令:“还有,让刘妈他们赶紧把东厢客房清出来换上新被铺,老班头与文队既然过来,那就在咱家多住几个晚上,咱们难得见一面要好好聊一聊。” 虽然知道柳鹏说的是客气话,即使柳鹏要留客,丁宫与文秋宅在县城都有宅子,自然不可能在柳家过夜,但是柳鹏这个态度却让丁宫与文秋宅满意极了。 这就是咱们皂班出来的人才,富贵了也不忘本,哪怕现在柳鹏已经是整个登州府数得着的人物,但是他叫丁宫与文秋宅依旧是他在皂班时的称呼,态度也跟当初在皂班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一想到这一点,丁宫心都温暖起来了,他笑着说道:“过来喝杯茶就走,柳少你是大忙人,可不敢耽误你的富贵时间,我们与老文来找你,倒是是有事相求!” “进来谈,进来谈!”柳鹏笑着说道:“丁头与文队都是我的老上司,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我一定帮到底。” 有这样的态度,丁宫与文秋宅还有什么话说,他们原来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但是现在才知道,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只要人过来就行了。 不过柳鹏再客气,一切也得准备周全了才行,不然他们连柳鹏什么时候回了黄县都不知道,因此丁宫并没有谈正事,只是问起了柳鹏在蓬莱的遭遇:“柳少在和丰仓干得挺好啊,我听赵典史说过了,现在和丰仓是柳少在当家了。” 事实上赵显星根本不会提他灰溜溜滚出和丰仓的事情,而且他知道想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打开局面,非得争取龙口帮的支持才行,所以他在和丰仓的遭遇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自然是另一种说辞。 但不管怎么样的说辞,最后的结果都是柳鹏牢牢掌握了整个和丰仓,现在哪怕是有道台老爷的手令,没有柳鹏点头也别想在和丰仓支出粮来,而柳鹏笑了起来:“那都是赵大使过于夸赞,若不是赵大使谦让,我哪敢进和丰仓办事啊。” 只是这个时侯文秋宅却是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赵大使到了我们黄县,王经承又回去作他的刑房经承。” “嗯!”柳鹏虽然远在府城,但是对于黄县的情况却是掌握得了如指掌:“咱们县里典史这个位置缺得太久了,赵大使过来也是一件好事。” 对于龙口帮来说,这何止是一件好事,以前在五个官身之中,龙口帮只掌握了两个位置而已,一个被柳鹏抓住痛脚不能翻身的董主薄,还有一个满肚子牢骚到处骂人的于教谕,但这两个人严格来说只是龙口帮的盟友而已,并不是龙口帮的自己人。 而赵显星不同,他能在黄县上位完全是他与柳鹏妥协的结果,因此他就成了龙口帮的自己人,而且赵显星当上典史之后,黄县的天只能姓柳了,刘知县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受。 黄县这五个正式在册的官身,现在龙口帮差不多掌握了三个,董主薄、赵典史和于教谕,以至于现在议事的时候刘知县为了防止局面失控,甚至把税课局大使这样杂职中的杂职都拉进来撑场面了。 即使如此,现在的黄县官场依旧是龙口帮的天下,过去或许有人会说柳鹏几句小话,现在已经大家用心关注谁在背后说柳鹏小说,只要逮到对头说柳鹏小话的证据就很有机会让对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而丁宫与文秋宅正是为这样的局面而来,丁宫开口说道:“是啊,赵典史过来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而且现在咱们黄县官场变动挺大。” 黄县官场的变动不能不大,柳鹏去了和丰仓担任仓副使,接着赵显星署职典史,王经承回任刑房,当然最重要的却是丁宫口中的另一件消息:“赵大使到任,钱书办离任,还有柳老先生去了利津当了盐场大使,柳少倒是办了件大大的好事。” 现在提柳康杰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地步,还好丁宫做足了功课,直接用上“柳老先生”这新名词,柳鹏看丁宫笑得有些前言不接后语,不由笑了起来“那又算什么好事?” 丁宫笑了起来:“柳老先生这辈子心满意足了,有一个官职在手,这辈子他真是心满意足,这是我亲口听他说的。” 对于丁宫与陈大明这些吏员来说,超越吏员这道鸿沟无异是达成人生最奢侈的梦想,柳鹏当即接嘴说道:“那都是姚厂公和韩司礼肯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利津那边居然还有三个盐场,而且都设有盐场大使,不过有了个官身,能让我爹开开心心,确实也是件挺好的事情。” 文秋宅这个时候却是没头没尾插嘴问了一句:“听说马经承接下去要走了?” “应当是走了!”柳鹏回答道:“马经承他对于官位实在有个执念,虽然现在在吏房做得也挺好,但总是想在致仕之前能穿上一身官袍,所以他自己跑下来一个位置。” 丁宫却是开口说道:“听说马经承现在这个官缺,是柳少帮忙跑下来的?” 柳鹏笑了起来:“不是我帮忙,我哪有这样的神通本领,我就是顺手帮忙推了一把,主要还是马经承自己的功劳。” 柳鹏说得很谦虚,只是丁宫却是说出了自己的真意:“马经承也算是遂了自己多年的心愿了,只是他既然是黄县人,接下去肯定到外府去做官了,那接下去吏房经承这个位置,柳少有什么想法没有?” 柳鹏笑了起来,笑得很神秘:“能有什么想法,这是府里县里要考虑的问题,我虽然是一个仓副使,但在府里县里都是一个不显眼的人小物,在这件事上哪敢有什么想法。” 虽然柳鹏嘴上这么说,但是丁宫与文秋宅却清楚得知道,不管是谁作吏房经承,都得柳鹏点头才行。 如果没有柳鹏点头,那么他的位置肯定是坐不稳,即便侥幸坐上去,也是在火上烤,做不了一两个月就下台,而且以柳鹏现在的地位,他也绝不容许吏房经典这个位置脱离自己的控制。 别人对这件事或许会抱有幻想,但是丁宫与文秋宅都是奸滑老吏,对黄县官场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次典史的例子就摆在这里,因为没有龙口帮的支持,甚至连府里派下来的老爷都灰溜溜地跑回府城,典史尚且如此,何况是吏房经承。 丁宫也明白柳鹏话里真正的意思,他当即就问道:“柳少,咱们是老朋友老同僚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既然是马立年要走了,那么接下去我去做吏房经承,您觉得合适不?” 柳鹏没想到丁宫居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他赶紧捧起了茶杯,品了一口香茶,任由茶香渗入自己体内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里去,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老班头,凭您的本领,别说是个吏房经承,就是到京城当吏部尚书都合适啊,就是这位置未必好拿到手啊!” 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甚至可以说是小号的阁臣,晚明东林党争的一个重要起因就是为了吏部尚书见了首辅、次辅和阁臣要不要避道致敬的问题,而吏部经承同样是六房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位置。 第306章 乡贯 第306章 乡贯 虽然说丁宫年轻有为,现在已经在皂班班头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但是凭他的资格却未必有资格担当一个六房经承,更不要说直接担当六房经承中的第一人。 三班毕竟是外差,比六房经承逊色了太多了,很多时候是六房书办与三班班头对调,或者说丁宫的位置与六房书办差不多,丁宫如果真要出任吏房经承,往往是得先出任一任六房经承,然后在六房经承的位置干个三五年,才有资格去担当吏房经承。 而现在丁宫对吏房经承这个位置却表现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决心:“柳少,您既然答应下来了,那这个位置肯定是非我莫属,再说了,我在黄县干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好多朋友,他们都会帮我一把。” 柳鹏不说话,丁宫自然没指望,但是柳鹏既然说话了,那丁宫就觉得自己至少有五六成的把握,甚至已经是“非我莫属”。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吏房经承肯定会落在丁宫的手里,一想到自己完成了一次三级跳,丁宫不由就兴奋起来了,只是看到对面的柳鹏,丁宫又觉得自己怎么兴奋不起来。 不过是一年多时间,对面这个当初的小白役现在已经是署职的登州和丰仓副使,实际还掌握着整个和丰仓,在府里都算数得着的大人物,而自己这一年多时间却可以用浪费光阴来形容,几乎没有任何进步。 越是想到这一点,丁宫就觉得自己越要抱紧柳鹏这条大腿,而柳鹏这个时候恰恰答了他一句:“丁班头有办法就好,这个吏房经承的位置很重要,与其让外人去做,不如让自己人来做,毕竟丁头肯定会照顾咱们龙口自己人。” 柳鹏觉得丁宫会跟自己客套几句,只是丁宫这个时候却是万分热诚地站了起来:“柳少主说自己人照顾自己人,这话说得在理,就是要照顾自己人,所以以后咱们县里人事有什么调度,我会把名册送一份给柳少好好观赏下,柳少若是觉得有谁不大合适,那就帮我把把关,我保证把他的名字划掉,柳少觉得有什么难得的人才,也可以跟我推荐,我保证把他提到合适的位置上。” 这正是柳鹏过去大半年费尽千辛万苦也没从马经承手里争夺到的最大权力,或者说这个权力就是吏房经承的命根子,丁宫却是随口一句话就全部奉送出去,甚至比柳鹏最乐观的预期都要乐观一些。 柳鹏虽然想推个自己人出来,但是根本没想到连丁军这个老上级投靠得如此彻底,这可不比赵显星带枪投靠,丁宫可是主动在自己的头上戴上一个龙口党干将的标签。 因此他都被丁宫这个表态给吓住了:“老班头,你这是让我没法请你吃饭了,你可是我的老上司,又是我的长辈,何至于这么谦让。” 虽然柳鹏这么说,但是丁宫却很清楚自己若是反悔,柳鹏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后悔一辈子,因此他当即说道:“柳少,咱们是自己人,我是什么人,您难还信不过?你放心,咱们吏房的事情,我帮你先抓起来,需要提什么人用什么人,跟我说一声,我都一一照办。” 说到这个,丁宫又补充了一句:“柳少,您恐怕还不知道吧,我虽然是民籍,乡贯却是济南府……” 丁宫这是话里有话,表面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出身,但是柳鹏一下子就听出他话的意思了。 这位老班头不仅仅是看上了吏房经承这位好位置,他还准备借用吏房经承这个位置继续往上一步登天,想要谋一个官职回来! 不然丁宫说自己的乡贯干什么,龙口帮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虽然有一大帮吏员,小团体内部正式的官职却少得可怜,以至很难完全掌握局面,更不好向外继续扩张。 不管是董主薄、于教谕还是刚刚到任的赵显星典史,他们与柳鹏与龙口帮的关系只是基于利益结成的盟友,而不是龙口帮内部的一员干将,因此他们在大事决策上并不能与龙口帮完全保持一致,很多时候都是三心二意甚至是南辕北辙。 而龙口之中,只有三个正式的官职,杨广文作为黄山馆驿丞,要坐镇黄山馆根本走不动,在柳鹏去登州当仓副使之后,他更是要帮柳鹏看家,根本没办法走开。 柳康杰虽然已经是盐场大使,但远在利津对于龙口帮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只有柳鹏这个和丰仓仓副使最有份量,但对于朝气蓬莱的龙口帮来说,还是缺少有正式官位的自己人。 柳鹏也考虑要为龙口帮的这批干将拿下几个官位,但是仔细考虑之后,他一方面觉得有可能尾大不掉,另一方面却是实实在在的担心与困难,手下这伙兄弟几乎都是登州籍,既然是登州人就讲究地域回避,没办法在本府甚至本省任官,有了官职反而要脱离龙口这个小团体,最后反而让龙口帮少了一员干将。 而现在丁宫把自己的乡贯说出来,柳鹏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真没想到老班头居然是济南府人,以前从来没听班头说过?” 丁宫笑了起来:“我六岁就跟我父亲来黄县了,可以说是在黄县长大,喝的是黄县的水,吃的是黄县的米,说的是黄县话,娶的是黄县婆娘,跟土生土长的黄县人根本没区别,连我自己都快忘记我出身济南府,但是你们文队前几天提醒了我一句,我倒想起自己的乡贯是济南府。” 丁宫事实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黄县人,但是按照大明朝的地域回避制度,大家只记住他乡贯是济南府,在登州府内谋一个官位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此柳鹏并没有直接回答丁宫,而是问起了丁宫:“丁头,你三事三考可有把握?这件事恐怕还得请教下马经承。” 吏员想要有一个官身,非得三事三考不成,三事指文义、行移、书札,三件事都合格者为一等,两件事考合格者为二等,只有一事合格或者三事均不合格者,要重新再考,至于三考即是指吏员的考绩,理论要经过三次京考和外考,。 三事三考过不了只能继续干吏员,即使过了三事三考多数情况以后还得上粮,交足了上粮的银钱以后才有机会出去作官,如果不上粮,那只能慢慢排队等着官缺空出来,具体要等到猴年马月连吏部的主事者都不清楚。 柳鹏知道只要自己点头,丁宫上粮的钱谷肯定不成问题,关健就在于难度极大的三事三考,虽然柳鹏与龙口帮神通广大,但是影响力也局限于登州府内而已,可三事三考理论上是要到省城甚至京城去走完全部流程,因此对于他自己能不能通过三事三考,柳鹏自己也完全没把握。 柳鹏是打着署职仓副使的名义去接管仓副使,所以不用走三事三考的流程,而柳康杰同样是走军功捐监加保举的路子,也不用三事三考,只有马立年这个奸滑老吏得走三事三考的流程,但马立年既然是奸滑老吏,自然有过人之处,轻轻松松就过了三事三考。 但是换了丁宫能不能过三事三考,柳鹏也没有多少把握,丁宫当即笑了起来:“当然是有十成把握才来请柳少帮忙,马经承跟我说了,只要我想出去,三事三考一定帮我过了,您恐怕不知道吧,吏房经承这事,还是马经承亲口告诉我的。” 马立年之所以把他离任之后吏房经承缺人的事情通知丁宫,倒不是他与丁宫交情好到这种程度,而且丁宫是他眼中最不坏的选择。 马立年既然在吏房与黄县经营了这么多年,虽然已经确定离任,但他还是想着遥控指挥吏房的局面,即使不能遥控指挥,也得在黄县保持足够的影响力。 因此他对于后任的吏房经承自然是很有想法,甚至专门挑了两个他认为最满意最合适的接班人,只是这两个他眼中最满意最合适的接班人在稍稍打听了一下以后,立即拒绝了马立年的好意。 在黄县,柳鹏与龙口帮或许不是万能的,但是离开柳鹏与龙口帮的支持却是万万不能,他们俩同柳鹏与龙口帮没交情没来往,反而因为公事得罪了柳鹏好几次,让他们去接吏房经承,那等于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或者说是自寻死路。 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因,马立年挑了好几个接班人,对方不是拒绝了马立年的好意就是刚想强出头被龙口帮直接按回去了,最后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丁宫这人最最合适。 双方交情实际很一般,平时业务上难免还有些冲突,但是丁宫与柳鹏交情特别好,他来争吏房经承自然是万无一失。 今天马立年推了丁宫一把,让他有机会一步登天,丁宫怎么也得记住这份人情,只是丁宫既然看到了马立年这个榜样,那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也想弄个正正经经的官位回来。 第307章 庄票的用处 第307章 庄票的用处 柳鹏当即说道:“好,只要三事三考能过去,我一定能在咱们登州帮老班头谋一个好位置。” 丁宫笑得喜逐颜开:“柳少,只要是在登州府内,去哪里都没问题。” 对于柳鹏与龙口帮来说,丁宫的官职如果离开了登州府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丁宫留在府内任职,那自然起到四两拔千斤的作用,而且柳鹏觉得丁宫最好能离开黄县,在龙口帮的支持下再替龙口帮再打下一块地盘那就最完美不过。 虽然留在黄县也不错,但是柳鹏觉得也不过是给龙口帮在黄县官场增加一个有影响力的自己人而已,现在黄县已经是龙口帮的地盘了,实际意义并不大。 当然丁宫到底能谋到什么位置,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关健是先把丁宫推上吏房经承这个位置,柳鹏当即说道:“陶知府那边我帮你想想办法,现在我在替他办几件大事,他那边应当问题不大,丁头你有什么好朋友,也尽力去走一走。” 这就是要跑官了,丁宫听到这倒是镇定下来了,他告诉柳鹏:“对了,柳少,刚才忘记说了,我到吏房当经承,但是快班这支队伍是柳少起家的本钱,一定得抓住了,我走了,但是队伍得抓在自己人手里,您看老文怎么样?” 听到丁宫点到自己的名字,文秋宅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向柳鹏表忠心:“柳少,皂班这支队伍得抓在自己人手上,交给我保证帮你干得漂亮,柳少您不是想要推行庄票吗?这庄票的事交给我与丁班头就可以了!” 对于文秋宅现在站起来先声夺人,柳鹏心底自然有许多不满意,但是文秋宅一提到庄票的问题,柳鹏的兴趣就来了,他当即问道:“庄票的事情怎么办?” 对于龙口与柳鹏来说,推行庄票可以说是当下重中之重的第一桩要务,只要庄票成功推广出去,那柳鹏与龙口绝对在整个登州府找不到可堪一战的商业对手。 光是金融支持上,双方就差了一个档次,何况柳鹏现在名义是汇票,实际却是兼有支付手段与代用货币的性质,而文秋宅显然也是作足了功课:“是啊,柳少,庄票的事情就交给我与丁头了,老丁到时候是吏房经承,考绩的时候主要就看他们在庄票这件事上办得如何,谁敢不收庄票对庄票不敬,到时候逐出公门让他们到街上讨饭去。” 过去官府考核的主要目标是在催纳田赋地丁上,因此不管上头的条件多么苛刻,地方上仍然足额征收了大量的钱粮米豆并准时上运,而现在丁宫既然作为了吏房经承,自然可以改变一下考绩方式。 换了其它地方,丁宫或许不敢这么玩,但黄县可是柳鹏的老巢,丁宫就敢在这件事跟刘知县公然撕破脸,而丁宫也继续说道:“别的队伍可以不管,以后三班的俸给都发庄票,皂班也不例外。” 大明的俸给有本色折色之分,但不管发本色折色都是政府一种公然的赖账手段,而且伴随时代的变迁变本加厉,如果粮价高昂,那就多发折色,如果银价高昂,那就滥发宝钞发香料或是只发少量米豆,反正官府从来不吃亏,所以宝钞的信用根本比不上柳鹏与谷梦雨私人发行的庄票。 只是大明官府实在不把宝钞当一回事,所以宝钞的信用也是低到极限,带来的影响同样十分恶劣,因此庄票才不能在登州甚至是黄县第一时间打开局面,而丁宫与文秋宅这么一表态,倒是让柳鹏多了几分信心:“文队,老班头,多谢大家的一份好意,只不过我觉得应当反过来,不在用多少宝钞,而在于收回多少宝钞才是关健。” 强迫把庄票塞给下面的三班、书办、公人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在柳鹏的眼中,这样的强迫手段只能用小儿科来形容,货币的价值不在于他的发行范围与权威,而是在于他的消费能力,明清两代事实都有“会票”、“银票”、“庄票”、“钱票”这样的代用货币存在,但是在同光中兴之前,所有这些货币的经济意义十分有限,原因就在于消费范围有限,官府并不承认。 你可以拿着“会票”、“钱票”去购物,但是要交纳赋税或是解纳地丁的时候,官府并不承认这些纸片的货币价值,他们只会用宝钞掠夺升斗小民手头为数不多的财富,却不允许老百姓拿着宝钞来交纳应交的税收。 在这种不对等的情况下,宝钞的币值自然是一落千丈,柳鹏就说道:“我觉得今年可以立个章程,咱们黄县公门之中,不管是罚金还是田赋地丁,还是夫役银,既可以征银,也可以收庄票,谁不收庄票就是跟我作对,这件事麻烦老班头与文队帮我盯着。” 丁官与文秋宅相对看了一眼,他们已经看出来柳鹏所图甚大,只是现在既然走到这一步,吏房经承与皂班班头的位置就向自己招手,就不得不走下去,就此放弃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一想到这一点,丁宫当即答应下来:“户房那边我会帮忙盯着,对了,钱书办是不是要动一动?” 钱书办虽然曾经把柳鹏与柳康杰得罪了半死,但是他负荆请罪以后倒是一直积极向柳鹏与龙口帮靠拢中,现在已经成为了柳鹏与龙口帮扎在刘知县身上的一根钉子,很多时候钱书办干脆以柳鹏与龙口帮在县里的代理人而自居,让刘知县非常讨厌他却只能听之任之。 而柳鹏当即答道:“老班头,你帮我跟钱书办吱一声,今年的夏税如果办得好,我支持他接手户房。” 什么叫夏粮办得好? 夏粮根本不关柳鹏与龙口的事情,反正龙口这边是定额数目,即使是其它地方涨上十倍,凭借柳鹏与杨广文的权势与武力,县里也不敢给龙口涨上一文钱,那夏粮问题自然就只有要不要收纳庄票这个指标性任务而已。 这对于登州府与黄县,这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的大事,要知道即使是洪武年间,老百姓解纳赋税的时候照样是把成车成车的米豆送到官方仓库等着过秤,从来不曾拿宝钞支付过国家正税,以后又逐渐改为征银为主,征粮亦重的体制,正所谓“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由郡输省”,本色折色一起征收。 因此柳鹏虽然说是“吱一声”,但是钱书办对这件事格外重视,他没想到自己起起落落之后,居然还有升户房经承的一天,而且现在连马立年都有机会往上再走一步,他钱某人未尝不可跟着柳鹏出去混一个官身。 因为在这件事上,钱书办可以说是格外卖力,他亲自跑过来跟柳鹏表了六回忠心,接着又定下了章程,今年夏粮与秋粮,不管是本色还是折色,黄县这边都可以用谷家钱庄的庄票冲销应征的份额,至于户房内部怎么进行折算冲销,是由户房自己负责,大家只需要把庄票送过来就可以完成今年的交粮任务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多黄县豪门都被震惊了,更不要说是黄县的中下阶级,大明开国三百年,宝钞从来是官府用来骗人的玩意,只管生不管养,解纳田赋地丁的时候根本就是废纸一张,可是现在谷梦雨与柳鹏私人发行的庄票却是实打实地当白银与米豆来用。 可以用庄票来抵扣今年的本色折色,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要知道不管交本色还是折色,吃亏的都是他们这些粮户,如果交本色的话,只要新粮一上市就要粮价大跌,登州又是一个陆上交通极不便的地方,以往大熟之年经常出现逃亡现象,就是粮食跌得太厉害,粮户们即使把口粮都卖了还是凑不足应当上解的田赋地丁。 交本色同样要吃大亏,登州交通不便,特别是偏远山区更是艰难万分,运费有时候甚至比应交的米豆还多,而且交税的时候花样百出,明明只需要一石份的份额,可交了两石米豆经手人还嫌好处不足。 现在一切都解脱了,只要拿着一张庄票就可以交完今年的田赋地丁,与过去相比,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因此新麦还没上市,庄票第一时间就在黄县流通开来了,大家都觉得这玩意不玩虚的,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今年在同样承认庄票货币地位的还有福山县,那里的陶县丞是柳鹏与雷初阳的老朋友,一直就靠着龙口给他输血才活下来,龙口这边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陶县丞虽然有一肚子的火气,但还是只能按照龙口与柳鹏这边的意思办下去。 除了这两个登州府下面的辖县之外,丁宫与文秋宅为了自己的新位置,倒是给柳鹏来了一份意外之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动,他们居然让宁海州也同意在征夏粮的时候试收庄票。 第308章 衡府仪卫司 第308章 衡府仪卫司 除了这两个登州府下面的辖县之外,丁宫与文秋宅为了自己的新位置,倒是给柳鹏来了一份意外之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活动,他们居然让宁海州也同意在征夏粮的时候试收庄票。 只是与黄县与福山县不同,宁海州只是试收庄票而已,收进来的庄票肯定有限,而且这笔庄票最后还是要解到和丰仓来了,柳鹏对这笔庄票必须认帐才行。 说白了,宁海州只是收粮的时候让自己更方便顺便省掉一笔路费。 柳鹏知道这笔省下来的路费与费用肯定不会出现在公家的帐册之上,而是几个经手人三下五除二分个干干净净,但是这是推广庄票的最好证明,柳鹏当即放出话来,只要收钱粮的时候肯收庄票,到时候和丰仓都肯认帐,不管冲销成本还是折色都没有问题。 至于柳鹏具体怎么调度钱粮,又怎么把收到的庄票兑换成实实在在的钱粮米谷,这一切都由柳鹏自己来负责,反正在一两个月时间之内,庄票终于在登州这个小地方初步建立自己的信用。 而庄票流行的下一个结果就是整个登州的粮食集散中心不再是登州府城,而是距离登州城近百里的龙口。 过去因为有和丰仓的缘故,所以整个登州的粮食都在蓬莱府城集散,而在庄票开始盛行以后,因为龙口成了登州的金融中心,农民新收与库存的粮食都开始转移到龙口来进行贸易,特别是柳鹏搞了一个以粮生粮的计划以后,从和丰仓里借了好几万石米豆出来,而这些粮食中的相当部分都从登州出海转运到了龙口,再从龙口转运到登州各地。 今年三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龙口与柳鹏再加上谷家粮铺本来就是登州最有实力的粮商组合之一,而现在谷家粮铺不但有了大笔庄票的支持,而且还能从和丰仓借到了数万石米豆作为周转,一下子就成了整个登州粮食行业中最顶尖的巨子。 “北山谷,和丰仓”,过去大家觉得只是一句戏言而已,谷家的钱粮米谷怎么能同和丰仓相比,而现在这已经不再是什么笑话,而是确确实实的不争事实,大家可以清清楚楚得看到谷家粮铺在各地连开了好几家分行,而这些分号的存米至少有数百石,多的甚至有上千石之多,而且谷家在龙口还新建了一座上万石米谷的粮仓,据说还准备再在黄山馆再建一座大型粮仓。 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跟谷家粮铺对着干,很快大伙就形成了共识,一起成立了同业商会把谷家粮铺吸收进去,大家和气生财互通无关,顺便可以借用谷家的资源大发财。 对于这个结果柳鹏当然是乐见其成,对于本府这几十家米店、粮铺来说,有了柳鹏这边的金融支持与米谷库存支持,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在登州府再也找不到任何对手。 但是反过来登州这几十家米店、粮铺在卖米的时候都收庄票,那对于庄票来说是最好的支持了,能拿庄票买到实实在在的粮食,柳鹏甚至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支持了,即使是官府收钱粮的时候承认庄票的地位都不如这个来得实际。 而且通过这个同行商行,柳鹏已经可以说是执登州粮食业之牛耳,在明后年大旱来临的时候,掌握住了粮食业自然可以掌控全局,到时候自然可以救活更多的人。 这个春夏之交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不管什么事情都办得如此顺利,但是柳鹏却不会忘记姚玉兰交代自己的事情。 郑齐生同样没有忘记今年的春蚕,他朝着郑家济说道:“二弟,你这趟东三府跑下来,可有什么收获没有?今年郑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就指望着今年的东丝吃饭了。” 东三府的生丝对于郑家来说,可以说是事关身家性命,去年由于半路杀出来王道一这只拦路虎,郑家的东丝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特别是登州、莱州两地,郑家可以说是损失了大半的生丝份额,即使是最为重要的青州府,王道一仍然是强行在生丝生意上咬下了一大口,直到现在都让郑齐生心痛不已。 即使郑家抢购回来的那一部分生丝生意份额,郑家仍然不得不咬牙承受比往年高得多的收购价,最后年终结算下来,郑家勉强没亏本,但是不管是郑齐生还是郑家济都明白这个“没亏本”有太多的水份。 之所以没亏本,是在上游涨价的情况,一面压榨下游利润,另一面又在内部拼命挤压的结果,郑家过去在内部管理上是马放南山一心只管收丝,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凭借廉价至极的东丝包打天下,有个小偷小摸的行径从来视若不见,产品质量也实在很一般,不要说江南的绸布,就是本省周村的生丝质量都比不上。 而现在原材料价格既然上来,郑齐生与郑家济带着一家老小上下也是费尽了心思,又抓质量又抓管理,最后生丝质量总算稍有提升,只是跟江南相比这点进步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只能继续在内部管理上狠下功夫。 过去郑家家大业大,滴撒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管事、掌柜都捞足了银钱还不收手,而去年郑齐生则是亲自坐镇现场,当场打死三个不长眼睛不肯收手的小管事不说,还关押了一大批同样不认趣的管事、掌柜、伙计,罚了一大笔银钱进了公库。 即使如此,最终算下来不过“不亏钱”而已,虽然郑家垄断东丝生意已经有数十年历史,称得上家大业大,哪怕不收一两生丝支撑三五年自然不成问题,但问题是郑家家业的基础建立在生丝生意之上,生丝的来源只要一断绝,郑家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用几年时间就衰败下去了,到时候最多也就是临清的富贵商人而已。 只是想到现在这般风光日子,郑齐生怎么愿意回去做一个普通的富贵商人,因此今年他一定要打个翻身仗,偏偏现在王道一始终打着“东府丝东府收”的旗号与郑家对着干,实在是可恨至极,现在郑齐生就指望着郑家济能从东三府带回点好消息。 郑家济反而说了一段有些泄气的话:“能有多少好消息,我们平时是靠衡王府办事,所以东三府官场那边向来不给我们面子,去年这个时候,大兄让我拿三万两银子去东府办事,结果三万两银子居然送不出去,等收秋蚕的时候,我们本来想好好搞一搞王老贼,又是青州那个孔推官坏了我们的大事!” 说起来青州府的孔推官,郑齐生真是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这姓孔的败事,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局面,当初没收拾了他真是后患无穷,看来今年我们要在东府好好搞一搞,顺便把这姓孔搞下台。” 郑家济一直觉得郑齐生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当即说道:“是啊,不过是一个狗官而已,去年咱们都干了那样的大事了……” 说到这,郑家济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而郑齐生倒是毫不畏惧:“是要好好大干一票,去年都干了抄家灭族的事情而已,何况今年只是杀些人罢了!” 在郑齐生眼中,杀几十号人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为了这东丝生意就是杀个几千几百人他也是连眼睛都不眨,而这个时候郑家济就笑了起来:“大兄说到这,衡王府那边我倒是有个好消息。” 郑齐生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什么好消息?” “我这次到衡王府,有一位内官非常支持我们,支持我们狠狠搞一搞王道一与登州人,他说只要我们肯出钱,他能把衡府仪卫司的人马借出来。” 郑齐生吃了一惊:“真能把衡府仪卫司借出来?” 衡王府之所以能在东三府横冲直撞,除了他们能直达天听又在地方上掌握海量资源之外,主要就是依靠着这支衡府仪卫司的强大武力。 国初藩王理论是拥有王府三护卫两万精兵,轮到衡王就藩青州的时候已经没有这样的好事,但是衡王府仍然配备了一支额兵一千七百人的仪卫司,虽然多少年经营下来积重难返,这一千七百人的仪卫司并不足额,现在只有一千三四百可用之兵而已。 但是一千三四百名装具齐全的正规军放在东三府地面上仍然近于无敌的存在,特别是衡府仪卫府之中还拥有几支实力不弱的马队,因此在过去若干年之内,虽然很多豪强悍匪凭借武力挑战衡王府,最后都没在仪卫司手上占去什么便宜,因此一听说能把衡府仪卫司调出来,郑齐生就兴奋莫名。 虽然郑家能调动很多资源,但是绿林道上的英雄好汉再怎么强悍,也只是一群强悍的乌合之众而已,去年那次大溃败也就罢了,孔推官只不过在青州说了几句狠话,就让绿林道上鼎鼎大名的几位好汉纷纷作了鸟兽散了。 第309章 聂远 第309章 聂远 只是郑齐生实在想不到郑家济为什么能把衡府仪卫司借出来,毕竟是仪卫司是衡王府明面上掌握的唯一武力,衡王府擅自出动武力自然有意图不轨的意味在内,事情若是泄露出去,对衡王府来说就有天大的祸事,因此郑齐生当即问道:“衡王府那边今年对东丝生意看得这么重?” “是那位内官的个人缘故,那位周杜达周内官与登州府龙口的谷梦雨小姐有过一纸婚约,结果被柳鹏柳副使横刀夺爱了,这夺妻之恨周杜达怎么也忍不了,所以自阉进了衡王府!他跟我们说过了,只要我们肯出钱,他可以从衡卫府借好几百人出来,还可以借全套的兵甲枪炮出来。” 如果说去年这个时候,郑齐生对于柳鹏这个名字还是极其陌生,但是现在郑齐生对于柳鹏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知道这是登州黄县的一位土皇帝,手上有方圆几十里的地盘,还有着好几百人的武力,而且还有龙口这么一座蓬勃向上的海港。 王道一之所以主张“东府丝东府收”,处处跟郑家作对,就是因为背后有柳鹏这个土皇帝的强力支持,因此一听到这个消息郑齐生兴奋起来:“是那个柳鹏?那就好,王道一不可惧,柳鹏才是我们在生丝生意上真正的强敌!那位周内官既然让我们出钱,那我们出钱就是,他还有什么其它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他,一定要好好搞一搞这柳鹏!” 郑家济非常支持郑齐生的看法,他当即说道:“大兄说得没错,王道王这老狗实际不足惧,柳鹏才是我们在东丝生意上的真正对手,没有柳鹏的巡防队,没有龙口的海路,没有龙口的庄票,王道一凭什么来同我们争这生丝。” 去年的柳鹏还是隐藏在王道一的大手笔之后,郑家对他了解差不多是盲人摸象,而今年的柳鹏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了,郑家已经把登州府的情形摸得一清二楚。 听说柳鹏在登州署职和丰仓仓副使,还在到处腾挪钱粮,郑家还想在这一点好好搞一搞柳鹏,直接就把柳鹏搞下台。 但是郑家折腾了半天找来找去,却发现柳鹏在这件事虽然算不上无懈可击,看起来到处都是破绽,但根本挑不出大毛病,而且柳鹏在登州府根本就是一个土皇帝,想在他的主场搞他是千难万难,何况柳鹏的每一个动作都得到了陶知府的支持,硬要搞柳鹏的话,难免会打草惊蛇之余还会把陶知府得罪到死,因此郑家只能先把证据保存起来,力图到时候一击致命。 现在衡府仪卫司都出手了,自然能搞一把大,甚至可能直接把柳鹏搞死。 因此郑齐生也同意郑家济的看法,他当即说道:“二弟这事办得不差,龙口最近有好些粮船经过羊角沟,周杜达是不是准备在那里搞一搞?” 柳鹏把和丰仓起运米豆的生意包揽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派出船团向德州、临清运输米豆,正如柳鹏事先跟陶知府所说的那样,从登州起运先沿海道向西行,然后分由小清河与大清河进入内河。 大清河要在利津换乘,柳康杰恰好是利津的盐场大使,恰好可以接应龙口的船团,柳鹏的主力船团向来是走大清河经利津进入内河,只不过去利津的海路稍远,所以还有小船团经过羊角沟进入小清河。 利津并不在郑家与衡王府的势力范围之内,而小清河的入海口羊角沟恰恰正在青州府,郑家与衡王府完全可以联手在羊角沟附近袭击柳鹏的船团。 只是郑家济却告诉郑齐生:“那位周杜达周内官对柳鹏恨到骨子里,自然要好好报复柳鹏,袭击小清河上的一两条粮船怎么能解得了他的心头之恨,而且对于我们的东丝生意也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我跟他推荐了一个人。?” 郑齐生敏锐地问道:“是赵宁?他答应了没有,如果他答应的话,那绝对是大搞特搞了。” “答应了!”郑家济告诉他:“何止是大搞特搞,简直是钻到铁扇公主肚里搞一个天翻地覆,这次不搞死柳鹏,也要搞他个半死,不但要把他的仓副使搞掉,还要把龙口搞得十年八年都回复不了元气。” 郑齐生大笑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告诉周杜达,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肯帮我们搞死柳鹏这小狗。” 柳鹏对于郑家发生的这一切完全一无所知,他只是一边看着面前的地图,一边询问道:“春蚕马上就要上市了,现在都准备好了没有?” 下面的顾山河答了一句:“一切都准备了,只要柳少一声令下,我们就能把人马拉出去,下面都等着柳少的命令,马上就能跑一趟莱州府与青州府。” 柳鹏却不着急,他朝着下面的张艺赫问道:“今年的生丝收成如何?” 现在的张艺赫在龙口在登州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谁都知道这是青州府鼎鼎有名的山蚕场主,家财何止巨万,现在带着巨万财万在登州府收购不知道多少山蚕场,准备在登州发展山蚕业,从养殖到烘茧到制衣这一条龙业务,他都介入进去,他若是把这番事业搞成了,那就是整个登州府第一号的商业巨子。 本时空官府对商业一般持不支持不鼓励的态度,但是既然农桑并重,对于发展蚕业官场却是抱着绝对支持的态度,这可是实实在在响当当的政绩,听说张艺赫要到登州来办蚕场,陶知府可是一连接见他五六次,一再鼓励他把山蚕场办好,说是要地给地要人给人,登州府这边可以提供一切支持。 虽然山蚕场还要很多年看到收益,但是他的手笔却让整个登州府都为之震惊,别的不说,现在张艺赫在龙口办了一个蚕丝市场,但凡从龙口出海的生丝,不管是山蚕丝还是桑蚕丝,不管是新丝还是旧丝,不管是蚕茧还是生丝还是成品,现在都必须进入这个市场才能找到真正的好买家,即便王道一收来的生丝,都进要张艺赫的蚕市才能卖出好价钱。 只是这样的山蚕业巨子,在柳鹏面前却是客客气气,他十分小声地说道:“今年的收成自然是极好的,蚕桑那边我没有什么把握,山蚕这边至少多了三成,至少三成!我二弟说诸城这边应当多了四成。” 时间只差了一年时间,产量突然暴增三四成之多,自然是价格上涨的因素刺激了蚕农,过去在郑家与衡王府垄断性质的低价收购政策下,蚕农十年下来能有两三年时间赚钱就算不错了,多数时候只能期盼保本,甚至有很多山蚕场都因为价格太低自行关闭了,有些地方都把柞树砍掉了种其它树种,现在看到蚕价大涨,那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而现在蚕价大幅上涨,蚕农有利可图,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扩大生产,张艺赫就信心十足地告诉柳鹏:“柳少,您放心便是,这次我们在诸城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走一趟诸城,就给你准备了一千担平价山蚕茧。” 这是给柳鹏送钱来了,但柳鹏的巡防队只要走一趟诸城,诸城的茧价至少能增加一成,所以张艺赫的说法并无不当,只是柳鹏却知道今年与去年不同,不仅仅是武装示威的问题,到时候肯定跟去年在青州道上一样杀出一个尸山血海来,如果用现代化的语言来进行解读,那根本就是一场小规模的局部战争。 因此柳鹏当即开口说道:“今年我恐怕去不了诸城,我得亲自坐镇和丰仓,新麦马上要上市了,和丰仓这边肯定缺不了我,不过张老板您放心,我会放心聂远带队去跑一趟。” 聂远?张艺赫觉得这个名字不大熟悉,会后不得不找人打听了一下:“哪一位是聂远?” 这件事关系着张家的家业兴旺,张艺赫问了好几个人才搞明白聂远就是现在坐镇黄山馆的那位巡防队长,自已跟他也打过好几次交道,只是过去不知道他的名字而已,而且他也是柳鹏这个小团体里真正的老人。 说是老人没错,但是问题在于聂远在龙口帮里的资历还是不够深,当年柳鹏搞龙联办的时候,是四个白役八个柴夫,聂远就是这八个柴夫中的一位,能不能算柳鹏真正的起家班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资历肯定比不上武星辰、丁子杭这些人。 但是石山之战之后,这位聂远却是很快脱颖而出,在柳鹏这个小团体里上升得很快,没多久就带一批巡防队员负责坐镇黄山馆,虽然算不上自立门户,却也是巡防队的一员大将,至于其中的原因,大家都说他既有实战经验,又是龙口帮的老人,肯定能升得快。 但张艺赫知道其余几个柴夫的位置虽然也不错,晋升速度却差了聂远一大截,据说聂远之所以升得这么快,听说是因为柳鹏觉得他忠实可靠,而且办事有分寸懂得进退,什么时候都不糊涂。 第310章 分心 第310章 分心 不管怎么样,这个聂远在龙口都算是号人物,而现在柳鹏更是让他独立带几十号人马出去搞武装示威,算是真正的龙口帮大将,但这让张艺赫越发有点不放心。 如果说龙口与巡防队的第一号战将,那自然非武星辰莫属,只是现在武星辰奉命跟着姚厂公去了京师,剩下的萧马熊、顾山河、江清月这些人也可以说是一等一的战将,但是现在柳鹏却是把聂远这么一个不算真正老人也不算新人的战将派了出去,张艺赫总有些不放心。 为此他又找人格外打听了一下,去年柳鹏是把巡防队的马步队都拉了出去,今年却纯粹是以步队为主,这次聂远虽然也带大约七十人在东三府搞武装示威给王道一摇旗呐嚷,手下却只有二十名骑士,步兵倒有五十名,比去年的规模还要有所缩水。 打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张艺赫是越发不放心起来,还好既然聂远要到莱州府与青州府搞武装示威,肯定需要张艺赫帮忙配合,因此聂远很快就找上门来,张艺赫一开口就问道:“聂兄弟,今年柳少是怎么一个章程?去年他可是亲自带着精锐健骑到诸城走了一趟,我们诸城是人人赞好,茧价涨了至少一成半,今年怎么柳少只派这么点人过去?” 聂远当即拍着胸膛说道:“张老板,您放心就是,一切有我出不了错……实际今年是省里府里有交代下来了,要尽量和气生财,不要象去年搞出那么多事情了,搞得府里不好跟省里交代。” 这件事张艺赫倒是知道,实际这是新任山东巡抚钱士完的要求,这位新巡抚不想把东三府搞成丝业战争的血腥战场,而且有好些有力人士在他面前进了良言,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跟登州府这边打了招呼,说是让大家克制一些,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当然这些有力人士多半是临清郑家与衡王府的吹鼓手,尽量克制自然是登州这边吃亏,张艺赫不由有些失望:“这么说的话,今年的丝价要跌?” “和气生财,那只是不要搞出人命就行了!”聂远笑了起来:“知道柳少为什么让我去走一趟,因为我办事比较克制,比较稳重,一般情况不会搞出人命,但是我也是经历了好几场大战的老人,该出手的时候自然会出手。” 这下子张艺赫就明白过来了,只是他还有点不大明白:“怎么不请江大小姐带队出去?” 江清月可以说是巡防队的真正主管,她带队去莱州府与青州府可以说是名正言顺,聂远的资格似乎还有点欠缺。 只是聂远笑了起来:“江大小姐还得帮柳少照看着和丰仓,今年的新麦马上就要上市了,现在柳少一刻也离不开和丰仓。” 比起春蚕来,去年播下的冬小麦上市时间更早一些,而对于整个登州的粮食市场来说,新麦刚一上市,原来高昂的粮价立即开始下滑。 只是在龙口过去收完了冬小麦之后就要抛荒了,现在却在陈别雪的带领之下,很多农民都尝试着种植一季大豆或是绿豆,反正这一季大豆与绿豆可以说是完全粗放型经营,甚至田地都没重新犁过一回就直接开始播种了,这就是华北的两年三熟制度,对于龙口的农民来说简直是白赚了一季的收成,因此柳鹏才一推广,很多农民就跟着播种绿豆和大豆。 但对于整个登州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仍着保持着几百年不变的一年一熟制。 对于北方的农家来说,现在收获的冬小麦产量看起来不大,但意义特别重大,可以说是一年幸福的开始,有些时候也是一年灾难的开头,而在收获了夏粮以后,就要考虑解纳田赋地丁的问题,整个登州府都为此忙碌开来了。 只是与过去不同,今年登州府的好多地方都开始流行起用谷家钱庄的庄票来解纳赋税,不管是本色还是折色,只要拿出庄票来,官府仓库的主管都愿意认帐,特别是在黄县这个柳鹏的老巢,庄票的流行程度甚至超过了柳鹏的想象之外。 当然登州府很多地方都不流行庄票,而且收粮的时候要收真金白银或是米豆,但是这些不收庄票的地方,田赋地丁的征收工作完成得很差很快,用庄票的地方虽然没完成理论上的超高指标,但现在几乎都是提前完成内部制定的实际计划,不用庄票的地方却连三分之一的田赋地丁都没完成,为了加快进度,很多地方也改征谷氏钱庄的庄票,但也有些地方仍然是认死理不收庄票。 但不管收不收庄票,县里往上解纳的时候都喜欢把庄票拿出来凑数,这个时候柳鹏掌握和丰仓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 若是换一个位置,庄票的信用肯定就会受到很大冲击,但是柳鹏现在掌管着和丰仓,在这个问题他是非常用心,只要拿出庄票,不管是什么来源,柳鹏一律都认帐。 对于县里的粮官、大户来说,这样的业务只要办过一次,就有一种再也离不开的感觉,过去到和丰仓纳粮的时候那是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仓官训斥就不说了,而且仓官还会玩出许多花样来,明明一石上好的小麦,硬生生被仓官说成五斗浸过水的陈麦,甚至直接一翻脸不肯收仓。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仓官不肯收仓,百来号人几百头骡马几百辆大车一天下来人吃马嚼,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费用,甚至考虑住在骡马店里的各种费用以及粮食暴露在露天之下可能承担的种种风险,那个时候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现在就好了,只要通过谷家钱庄的关系,人家收取了应收的一点费用之后,甚至连人都不用跑和丰仓,谷家钱庄已经把全套纳粮的业务帮你办好了,只要签个字,自己手上的新麦可以作为商品粮就近出售赚到更多的庄票偿还给谷家钱庄。 当然,很多人都在看柳鹏的笑话,总觉得柳鹏这么搞最后肯定是会收不了场,他手上只有一堆又一堆毫无价值的庄票,和丰仓的米豆实物却是越来越少,先是在三四月份在市场上高价出售了一批,现在更是收了很多庄票入库却没有真正的钱粮米谷进来。 这么搞下去,和丰仓内部肯定是库空如洗,可是每天都有钱粮米豆被起运与支取,而且最终和丰仓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自然有很多人拿着庄票到谷家钱庄挤兑,他们偷偷笑话柳鹏:“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只是他们不但没看到挤兑的人群,反而看到大家都把谷家钱庄的庄票当作代用货币与支付手段来频繁使用,而且柳鹏在龙口囤积的粮食越来越多,庄票的信用也越来越强。 虽然谷家钱庄只在府内开了四家分号,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谷家钱庄的分号,但既然和丰仓和登州府各地的粮铺米店都能把庄票当作真正的钱粮米谷来看待,那庄票的信用在大家的心底第一时间就建立起来了。 实在是庄票太好用了,如果用钱,一贯钱差不多有三四斤重,买个小媳妇回家要花十五贯钱,十五贯就是五六十斤重,作为商人,一笔生意几贯几十贯绝对不算少见,一想到背着十几斤、几十斤甚至上百斤铜钱出门,商人们都觉得头皮发麻。 如果用银子来进行支付,同样是受到成色、重量的影响,大家得反反复复秤来秤去算来算去,即使是几十年的老商人算起来还是脑子都炸了,最后还是一不小心就要吃了大亏,而且银子在登州这小地方是个稀罕物事,你愿意收银子,别人却只愿意拿一串又一串铜钱出来结算,点钱点到自己心都碎了不说很多时候都不知道扛回家来,而现在只要拿着一张庄票,你就可以走遍整个登州府都不怕。 在这种情况下,商人第一时间就接受了庄票,商人既然接受了庄票的存在,愿意把他作为代用货币与支付手段来使用,那么整个登州府的有钱有势阶段也只能跟着接受了庄票。 而伴随着新麦的进一步以及大量商品粮不断在市场上出售,掌握着整个登州府粮食产业的柳鹏第一时间就开始回购小麦,过去登州府的七万石夏粮冬小麦,有本色也有折色,还有征收的耗米以及形形色色的花头,说是七万石,不算折色,实征的本色都在二十万石以上,但真正落在官府手上的不过是十万石出头,现在柳鹏只需要把这十万石出头的本色补齐就行了。 而现在柳鹏掌握着仓库、金融与粮店与海道,能从各地第一时间以非常合适的价格收购了大量小麦。 而且他不仅仅在登州府内收购夏粮,哪里价格合适就到哪里收购,他甚至到南直隶与辽东收购了一批小麦,接着这些小麦通过海路源源不断地运抵蓬莱水城与龙口,很快把原来库空如洗的和丰仓充实起来。 第311章 不靠谱的金百万 第311章 不靠谱的金百万 陶知府对于和丰仓一直放心不下,但是负责钱谷的绍兴师爷亲自走了两趟和丰仓以后,看到今年入仓的新麦回头就对陶知府说道:“老爷,您放心便是,和丰仓这边肯定出不了事,咱们一年或许不止多出三五万石。” 这让陶知府十分开心,他又亲自走了一趟和丰仓,亲眼看过了和丰仓入库的新麦总算是彻底放心了,拍着柳鹏的肩膀好好地赞了几句。 只是这样的举动却让大家都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柳鹏在和丰仓的事情办得非常漂亮。 不仅仅是和丰仓这边事情办得漂亮,在春蚕这件事情上,柳鹏这边也办得十分漂亮,虽然山东巡抚钱士完跟登州这边打过了招呼,但是柳鹏还是把聂远派出去给王道一助威。 有了聂远的巡防队撑腰,王道一自然是有了底气,虽然他手上没有巡防队这么强大的武力,但他好歹是进士出身的致仕知府,既有声望又有门路,本来就召集了一大帮打手,只是不象龙口这边悍勇无比。 两支队伍一会合流,一会散开,就在莱州府与青州府内搞武装示威,到处宣扬武力顺便恐喝对方在地方上的桩脚,而郑家也是同样派出强大的武力来向王道一示威,他们甚至还把衡王府仪卫司的正规军借了一部分出来。 只是既然钱士完在上面打过招呼,那大家既然是见过了面,照样是和气生财,始终不曾撕破脸,反而相互打个招呼换个礼物,有些时候还相互划定了地盘,表示互不侵犯。 这样的消息让张艺赫纠结起来,如果王道一与临清郑家达成了妥协,那丝价即便今年不跌,明年肯定也会跌,那他的发财大计只能是尽付东流了,搞不好连本钱都亏蚀个干干净净。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让太过于失望,虽然是和气生财,相互克制,但是双方有着根本的利益冲突,王道一这边主张“东府丝东府收”,而临清郑家则是一心主张东三府的生丝要全部廉价供给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怎么不可能撕破脸。 因此一团和气的局面只维持了十来天,接下去就是一连串恐吓、威胁、暗箭伤人的招数,张艺赫听说聂远带的队伍在莱州府那边已经打了六七架,前几天甚至有一个巡防队员受了重伤,不得不送回龙口来诊治。 冲突越演越烈,特别是双方在地方上的代理人更是频繁受到袭击与恐吓,局面也越来越紧张,柳鹏已经不得不向莱州紧急增派了二十名巡防队员。 而现在连张艺赫都看得出来,双方今年生丝之战的主战场肯定会放在莱州府。 这也是去年两季生丝之战的继续,去年登州的生丝几乎全归了王道,而青州的生丝大部则归了临清郑家,而莱州府的生丝王道一这边虽然占优势,但是临清郑家还是保住了过去的大部地盘。 而今年大家都明白,衡王府既然就藩青州,肯定会拿下青州府的绝大部分生丝,不然衡王府的脸面往哪搁,而王道一与陶知府都主张“登州丝登州收”,双方的分歧只是收购之后的利润分配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登州府的蚕茧生丝也肯定逃不出王道一的手掌心。 而衡王府一向视莱州为自家的后花园,去年衡王府与郑家在莱州这边吃了大亏,今年肯定要卷土重来,王道一与登州人去年已经在莱州府占了上风,今年当然不会放弃,而且莱州府一旦有失,登州府的盘子又十分有限,光靠登州府的生丝蚕茧根本无法支撑起生丝战争的整个生态,那王道一肯定没法守住登州本土,。 因此双方开始在莱州府在囤集重兵频繁发生冲突,接着又在莱州府建起了据点搞起了一道封锁线,企图凭借武力拿下莱州府的大部分份额,根据张艺赫得到的消息,现在光是郑家与衡府联军扎进莱州西部高密县的一个据点里面就驻扎着近百人,每天都出动缉查蚕茧、生丝,严防有任何蚕茧生丝落入登州人之手,类近这样的据点在莱州府还有好几处。 只是这个据点虽然设在莱州府,却卡住了诸城蚕茧与生丝东进的道路,因此衡王府开价虽然还算不错,却比去年低了一成,诸城的蚕农现在观望之中不肯出售,他老弟已经给张艺赫写了好几封信,希望他能在登州活动一下,尽量搬掉这个大石头,即使搬不掉这块大石头,也得敲打敲打这家五义蚕行。 张艺赫看到这封书信,那真是心急如焚,虽然他名义上已经把事业腾挪到登州来,已经跟诸城那边断绝关系,但是他自己知道,这只是两头下注而已。 他之所以能在登州府这边发展壮大,全靠诸城本家的支持才行,诸城本家不断给他提供金钱与物资上的支持,因此他才能在龙口春风得意,诸城那边的丝价起不来,张艺赫在龙口这边说话都挺不直腰杆。 只是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张艺赫却是个明白人,知道光着急并没太多用处,关健才是请柳鹏出面,即使搬不走这块大石头,也要恐吓一下衡王府与郑家的联军,敲打敲打五义蚕行,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决定找柳鹏好好谈一谈。 只是现在找柳鹏可不容易,柳鹏在和丰仓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是没日没夜都在和帐薄作着较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他回龙口的机会,柳鹏手里依旧是拿着算盘珠子盘算今年和丰仓的具体盈亏,一边还跟旁边的金百万金老板说道:“金老板,麻烦你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 张艺赫倒是认识金百万,一看到金百万他就知道今年这事恐怕没法深入谈下去,毕竟人多嘴杂,这么紧要的事情肯定不能当着一个外人谈,只是既然来了,他肯定还抱些幻想,因此他笑着跟金百万笑了笑:“怎么金老板也在这里?” 金老板看到柳鹏还忙着跟谷梦语对帐,当即跟张艺赫答了一句:“有点生意想跟柳少好好谈一谈,没想到柳少回了龙口还是这么忙。” 正说着,那边柳鹏已经放下了算盘和帐本,笑呵呵地说道:“是张老板,请坐请坐,梦雨姐姐,帮我先泡一壶茶,实在是对不起,现在整个登州的钱谷都在我手上握着,每天都有几千石钱粮米谷进进出出,我一个含糊说不定就要闯出大祸来,倒是让两位老板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张艺赫看到柳鹏这么端正,那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当即说道:“柳少这是在算和丰仓的钱谷出纳?” 这是没话找话,柳鹏却是苦笑了一声:“是啊,今年收了很多庄票进来,换算起来特别琐碎一些,对了,金老板!” 张艺赫知道金百万也是龙口有数的大商人,生意做得很大,而且他手上有宝贵的战马资源,不知道他跟哪个蒙古部落有关系,能从辽东运来大批好马,现在整个东三府最好的口外马都是出自金百万之外,只是金百万虽然很早就到龙口开了马行,却始终赚不到大钱,只能算是起了一个大早却赶了一个晚集。 而现在柳鹏又对金百万发了一通牢骚:“金老板,我等你的战马已经等多久了,可是你的好马在哪里?您这是有钱都不肯赚啊!” 金百万自然被柳鹏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他好一会才说道:“柳少,当初您可没说要付庄票啊,再说我运来的战马可不止一次,你没买到手,那是您出的价格不合适啊。” 张艺赫听人说金百万格局不够,名义上财大气粗,但是真正办事却是斤斤计较,过去他对此是半信半疑,现在他却是真信了,就凭现在金百万办事说话的风格,难怪在龙口起了一个大早却赶了一个晚集。 柳鹏不跟金百万客气:“金老板,别人开价或许比我高一些,但是我的开价也不低,只是一时犹豫没加价而已,你倒好,我还在考虑加价的时候马上就把手上的好马都卖掉,而且这一次你把这么多战马卖给衡府仪卫司是什么意思?” 衡府仪卫司?一听到这,张艺赫当即就来了兴趣,他在旁边数落了金百万一通:“金老板,我就是你的不是,今年衡王府可是跟柳少在别苗头,您把战马卖给衡府仪卫司,这不是在资敌吗?” 金百万当即辩解道:“谁说我是在资敌吗?我哪知道这么多事情,衡王府可是大明的藩王,他们肯出钱我难道还不卖吗?再说柳少如果早知会一句,我肯定不会把那么多战马卖给衡王府。” 这也是柳鹏现在郁闷的原因,眼前这位金百万办起事来着实有太不靠谱,明明有金山银山却不肯去赚,但凡东三府肯来买马的客户,只要价格比柳鹏这边稍高出个百八十文,金老板就急不可待地脱手,最后剩下一些人家挑剩的马匹交给柳鹏应付差事。 第312章 五义蚕行 第312章 五义蚕行 这也是柳鹏现在郁闷的原因,眼前这位金百万办起事来着实有太不靠谱,明明有金山银山却不肯去赚,但凡东三府肯来买马的客户,只要价格比柳鹏这边稍高出个百八十文,金老板就急不可待地脱手,最后剩下一些人家挑剩的马匹交给柳鹏应付差事。 既然都是别人挑剩下来的军马,即使还算不错,柳鹏自然也兴趣不大,结果就是金百万明明从辽东运来了近千匹好马,但是柳鹏前前后后只买下了百余匹而已,根本不够巡防队所需,只是这样的不满情绪不好表达出来,柳鹏只是跟金百万说了一句:“金老板,我的价格绝对合适,下次有好马先给我留着!” 金百万他当即答道:“知道了知道了,肯定先给柳少您留着!” 只是金百万的承诺向来没有什么多少信誉度,而且他很快就话锋一转:“柳少,这次又要往辽东走一批货,先跟你知会一声。” 现在就轮到张艺赫在旁边数落了金百万一通:“金老板,你这是准备运什么兵器衣甲火药机炮到辽东去?你办事得靠谱些。” 过去金百万藏得很深,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正底细,只是他在龙口呆得久,大家也慢慢搞清楚他的底细了。 他在辽东确实有些门路,能运来大量稀罕的辽东货和军马,而且在海道上有办法畅通无阻,但是他真正赚钱的生意却是向辽东出口大量的违禁物资,大明禁止什么物资向辽东出口,金百万就往辽东大量出口什么。 钢锭、火药、兵甲、药材、纸张、弓箭,这些东西金百万都运过,反正金百万的违禁生意做得很大,已经到了“触目惊人”的程度,只是他在辽东有着李成梁的门路,水师在海上根本不敢检查他的物资,只是他的违禁物资能离开龙口,那这些违禁物资就能运到辽东去。 因此他运送违禁物资的唯一阻碍就在柳鹏这边,虽然龙口这边管得很宽,但是金百万往辽东大规模走私军用违禁物资做得实在太过毫无顾忌了,因此张艺赫故意刺了他一句。 金百万赶紧说道:“只不过一些寻常米谷而已,今年辽东收成不好往辽东送粮有利可图,柳少,您看怎么样?” 今年辽东粮价很便宜,所以之前柳鹏还特意从辽东买了一批粮食回来,但是柳鹏在这个问题却是并不计较太多,他点点头说道:“那就运过去吧,千万别干什么违反大明律的买卖,帮我从蒙古多买些好马,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先跟张老板谈一谈!” 金百万得了这么一个承诺,那是兴高彩烈退了下去,而张艺赫却是一边看着金百万的背景一边说道:“柳少,金百万这种人信不过,说话跟放屁差不多,从来没算数过,天知道他船上到底运了什么东西,您可千万小心些!” 柳鹏点了点头说道:“我心里有数,金百万这人着实不靠谱,不过他算是龙口这边的老商号,龙口开港没多久他就过来捧场,所以多多少少要卖他一点面子。” 张艺赫顺着柳鹏的口气往下说:“柳少,您还是小心些,他说自己是做蒙古人生意的,可天知道他的货到了辽东以后去了哪里,那么多衣甲兵器军用器械,锦衣卫若是查办起来,恐怕是后祸无穷。” 柳鹏不由一激灵,他顺着张艺赫的语气往下说:“是啊,金老板的货到底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到底去哪,搞不好都落到老奴的手里?” “老奴?”张艺赫问了一句:“谁是老奴?” “努尔哈赤,建州的努尔哈赤!”柳鹏冷冰冰地说出了这个名字,整个头脑也冷静下来,他朝着张世赫问道:“先不谈这事了,张老板大驾光临,我是不胜荣幸,咱们是自己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事情,张老板直接开口便是。” 柳鹏这样的态度让张艺赫非常非常满意,他当即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年临清郑家与衡王府在莱州府西面按了好些钉子,这些钉子一按下去,咱们诸城的生丝没法过来,所以想请柳少帮个忙,帮忙起掉这些钉子,哪怕没法起掉这些钉子,也应当敲敲打打他们。” 说到这,张艺赫又补充了一句:“实际郑家按的钉子虽然很多,但是也就是高密县的那个钉子让我们诸城特别难办,也特别不给面子。” 柳鹏当即问道:“是高密县的那家五义蚕行吧?我已经听聂远说过了。” 柳鹏一说五义蚕行这四个字,张艺赫就放心了不少,只是这个时候金百万金老板却突然一阵小跑跑回来了,正好听到柳鹏与张艺赫的对话,他插嘴说道:“五义蚕行?我知道这家蚕行啊,就在高密县,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要不要我帮张老板过去说一说。” 张艺赫也当即说道:“是啊,就是那家五义蚕行,他们不但堵住我们诸城往登州的大道,而且连所有的小路都堵住了,现在是一颗茧子都运不过来了。” “堵住所有的小路”自然是夸大的说法,但是五义蚕行把大道一堵,整个诸城与南青州的蚕茧、生丝就根本没办法运出来了,毕竟茧茧、生丝虽然十分金贵,但想要运出来的话,份量却绝对不轻,非得车载马驮不可,根本不可能走小路,只能沿着大路走。 现在这家五义蚕行得到临清郑家与衡府仪卫司的支持之后直接堵住了大路,还派出人手日夜不停巡视,根本不许有任何蚕茧与生丝往东运输,如果被他们查到有人往登州州走私蚕茧,不但要重罚,而且罚过银钱之后还要强行低价征购。 诸城那边的蚕农已经为这件事跳脚好几回,而柳鹏一边点头跟金百万笑了笑,一边告诉张艺赫:“这事情是太不象话了,他们五义蚕行就是一家蚕行,又不是官府更不是牙行,凭什么在路上拦截行商,凭什么罚钱,又凭什么强行征购蚕茧。” 张艺赫没想到柳鹏了解得这么清楚:“原来柳少已经知道了?” 旁边金百万金老板也笑着说道:“这事情柳少哪能不知道,柳少,要不要我过去跟五义蚕行谈一谈,我跟他们有点交情,他们多半会卖点面子。” 柳鹏当即答道:“倒不算已经知道,但是王知府已经跟我说好几回要敲打敲打他们五义蚕行,聂川聂队长也说他们气焰太嚣张,前次还把我们一个弟兄弄成重伤了,再说了,他们五义蚕行本来是跟着王知府帮忙收茧的,结果倒好,他们根本不讲过去的情面,连一篮子的鲜茧都要抓在手里不肯放过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这,柳鹏又跟金百万交代了一句:“金老板就不必过去了,他们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你跟五义蚕行只是有点交情而已,过去了也是白费口舌,对了,金老板,你怎么回来了。” 金百万答了一句:“出门了才想起还有件紧要的事情想跟柳少您说一说。” “好,迟点再谈,先谈五义蚕行的事情。” 五义蚕行,顾名思义就知道这是高密地方上五个土棍办的蚕行,但说是蚕行,实际却是家茧行,过去负责帮衡王府收点鲜茧图个温饱之后再赚点小钱,所以去年五义蚕行就投靠了王道一,靠着帮登州人收茧捞了许多好处,连手下的人马都多了五六成。 只是今年的生丝战争之中,临清郑家与衡王府给五义茧行开出了更高的价钱,五义蚕行不但第一时间就反水过去不说,而且还把王道一预定下来的今年收丝规划都尽数透露给郑家,接着他们请来了郑家与衡王府的联军在莱州府搞了一条连一粒蚕茧都漏不过去的封锁线。 凡是敢穿过这条封锁线跟登州人有所来往的蚕农现在都吃了大亏,别说是成车马箱的蚕茧、生丝,就是老人家提着一篮子鲜蚕也要被五义蚕行带人扣下,先罚钱再强买,稍稍多说两句就要全部没收。 王道一为了这件事特意找过柳鹏,实在是五义茧行事情办得太不地道了,而柳鹏也答应王道一要好好收拾五义茧行,现在轮到张艺赫又惊又喜:“这件事王知府已经交代过了?” 柳鹏答道:“别说是王知府,就是莱州府的好些朋友都觉得五义茧行事情办得不地道,你们替郑家与衡王府办事收丝也就罢了,何必至于连一颗蚕茧都不肯放过不来,这也太不给面子,现在连官场上到处都是怨声,他们已经通过聂川聂队长跟我说了,要好好弄一弄,只要不弄出人命来,哪怕弄成了重伤他们都负责一切善后。” 中国古代提到农事,向来是农桑并重,劝民种桑养蚕对于地方官来说是实打实的政绩,只是过去只有郑家与衡王府一家垄断蚕茧生意,价格太低,蚕农自然没有养蚕积极性,因此一提到劝民养蚕这件事,地方官都是头痛无比,也连带把郑家与衡王府恨上了。 第313章 缠人的一对小妖精 第313章 缠人的一对小妖精 因此对于王道一介入蚕丝业,地方官员都是不胜欢迎,现在不但个人的腰包鼓了,而且也有了实打实的政绩,可是这家五义蚕行事情办得太不地道,你替郑家与衡王府收蚕大家都能理解,但何必赶尽杀绝,连点一点活路都不给人家留。 再怎么糊涂的乡下人,都知道抓大放小放水养鱼这道理,有了竞争大家才能活得滋润,可是五义蚕行这边实在太不懂事,事情办得太用力了,以致于大家腰包根本没落下钱余来,等明年茧价一跌,不但地方利益受损,到时候大家的考绩也不好看。 因此莱州府那边就有好些有心人给柳鹏递话过来,让柳鹏只管搞一搞五义茧行,到时候由他们来负责善后,柳鹏对张艺赫说道:“聂川也跟我说过了,这次一定要把五义茧行搞惨,既然他不给咱们龙口面子,咱们龙口自然不能给他面子,一定要好好收拾五行茧行,不放倒他十个八个,这事绝对不能算完。” “那就好那就好!”在柳鹏这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之后,张艺赫心满意足,他告诉柳鹏:“有什么需要,柳少只管开口,高密那边我们熟得很,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五义蚕行去,到时候我们可以帮忙善后一下。” 根据张艺赫的了解,五义蚕行那边虽然有近百号人马,但是五义蚕行自身却不过是一二十来个伙计、掌柜而已,即使加起来临时雇佣来的季节工、短工、护院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得罪所有人,关健在于他们请来了衡王府仪卫司的校尉和郑家的英雄好汉,个个都是能打的硬汉子。 但是现在王道一与柳鹏这边也被逼急,柳鹏也放话出来要“放倒十个八个”,自然不可能放倒这么简单,肯定是要狠狠收拾对手,说不定到时候打倒二三十人,这“放倒十个八个”根本就是把人打成重伤。 当然,将人打成重伤只是最下乘的斗争手段,根据张艺赫这些年来的经验,到时候肯定加上一些“软”的措施,比方说往人家家里放一把火,把人家的亲近家属绑走三五个人,或是往人家家门口浇粪,诸如此类的恶心人手段只要用上一两样,到时候五义蚕行不服软都不行。 一想到这一点,张艺赫可以说是阴云尽云,心底一片阳光,这样的好事虽然不能与人分享,但是可以好好庆祝,于是等柳鹏把他送走继续跟金百万谈事的时候,张艺赫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始了性福的夜生活。 这天夜里张艺赫不但喝了一晚上的花酒,而且还叫了两个标致的小娘子,据说还是亲生姐妹,今年都是十八岁的花样年华,都是一般容貌,都是缬芳楼的红牌姑娘,都是最缠人的小妖精。 张艺赫自然是左右开弓风流了整个上半夜,直到大少奶奶派人到青楼里催了三回,他才终于肯提起裤子往家走,一边走他一边带着酒气说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商场上怎么能少得了应酬。” 既然在缬芳楼已经风流过了,所以张艺赫应付婆娘的时候那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了事的时候他觉得快要精尽人亡了,只是在婆娘面前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说道:“不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你难道不知道老爷现在可是把血都射光了。” 实在是那两个小妖精太诱人太会缠人,偏生自己婆娘又是坐地吸土的年龄,根本不把张艺赫当人看,弄了一回还是意犹不足,张艺赫明明特意吃过了一根辽东来的鹿茸,照样是无济于事。 现在张艺赫只觉得自己腰酸肾虚双腿发软,恐怕只要风稍稍一吹就流出泪来,既无心也无力,他都怀疑自己明天能不能爬起床来,更担心晨起的时候婆娘又想压得自己永世不能翻身。 不想这么多了,先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吧,只是刚想到这时,那门外面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接着管家和暖床丫环大声叫起了“老爷,老爷,有人找”,张艺赫不由一激灵,这家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自己现在跟夫人现在在干什么,这些年下来管家与暖床丫环自然是心底有数,但是他们还敢来敲门,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因此张艺赫顾不得浑身腰酸腿痛,赶紧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跑去开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是门刚一打开,张艺赫就立即清醒过来了,门外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负责龙口总务的江浩天江老板,他瞅了张艺赫一眼,只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好!”平时张艺赫是威风八面神气十足,可是在江浩天面前,他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吩咐了一句把他衣服送出去的婆娘:“我要出去一趟,家里的事情你来作主。” 他不敢多问什么,虽然他也弄不清楚江浩天为什么突然来找他, 毕竟在龙口,江浩天可是真正大人物中的大人物,甚至可以说是除了柳鹏之外的第一人,柳鹏如果不在龙口,那就由江浩天暂时主持一切事务,虽然张艺赫也算是号风云人物,但是跟江浩天一比,那也只是很有点钱财的土财主而已,江浩天要弄死他,根本不用多费什么手脚。 只是才一出门冷风一吹就腿脚发软,张艺赫就后悔自己晚上不该找那两个小妖精,现在他是手脚无力越走越酸,走着走着都怕自已一个不小心就载倒在地上,但是在江浩天面前他又不敢示弱,省得江浩天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明明现在是六月时节,天气正热,但是张艺赫觉得自己的肾越来越虚,还好江浩天终于开口问了他一句:“张老板,知道为什么找你过来吗?” 这个问题张艺赫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只能说道:“莫不是柳少准备出手收拾一下五义蚕行?” “收拾一下?”江浩天冷笑了一声:“五义蚕行对我们龙口如此不敬,根本不把我们龙口放在眼里,岂能是收拾一下就可以收场,柳少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五义蚕行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张艺赫只觉得腿脚发软,他本来就浑身虚得很,现在直接就来了一个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还是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江浩天倒是十分沉稳地说道:“没错,连根拔起,一个不留!也让大家明白跟咱们龙口作对的下场。” 听到江浩天给出了明确的答案,现在张艺赫总算回过神来了,还好他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了,江浩天也倒没发现就在刚才他差点来了一个马上风直接就当场挂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少是要把五义蚕行连根拔起?” 在他的眼底,柳鹏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神奇少年,总有别人想不到的点子,总有别人办不到他却办得漂漂亮亮的事情,为人和善待人和气,和人相处的时候总是满面春风。 但是这一刻张艺赫却总算明白,那个说话十分坦率热诚总是给自己很多帮助的柳鹏只是表面而已,背后还有一个杀人成性的柳鹏柳大少。 别的事情也就不说了,去年青州府大道的事情是张艺赫亲眼所见,当时看到那样尸山血海的场面,张艺赫恶心得两天都没吃下饭,他甚至不敢去点柳鹏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听说过那一次柳鹏与姚厂公联手杀了好几百人。 好几百人,那是好几百条人命,柳鹏就是谈笑风声之中解决了这好几百人,而且大家都在传说当时姚厂公并不忍心杀俘,是点子最多路子最野的柳鹏一力鼓动姚厂公大开杀戒,当场屠杀了至少上百名山贼俘虏。 所有这一切都是柳鹏恐怖传说的一部分,只是过去张艺赫总觉得这只是一些传说而已,柳鹏柳大少他经常接触,待人和气,说起话来井井有条,平时待人处事都是滴水不漏,他跟柳鹏第一次见面就如同多年好友一般, 只是现在他才明白柳鹏柳大少是怎么样的人物,难怪登州府内到处是柳鹏与姚厂公的恐怖传说,很多时候甚至可以到了小儿夜啼的程度,大家经常谈论着柳鹏的很多恐怖传奇,据说有一个叫赵宁的山贼因为得罪了柳鹏,柳鹏一口气斩下赵宁贼帮上百级人头,一里地悬挂一级首级,从黄山馆一直挂到了府城。 张艺赫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他听柳鹏身边人说是当时赵宁偷袭了柳少的队伍,柳鹏只是奋起反击而已,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柳鹏主动出手,当时柳鹏这边的损伤怎么会这么小,这件事的真相肯定是柳鹏出手报复赵宁。 柳鹏的恐怖故事还有很多很多,而现在这些恐怖至极的故事,张艺赫全信了。 第314章 正人君子张艺赫 第314章 正人君子张艺赫 现在张艺赫甚至不知自己腿脚发软是因为起初在两个小妖精和婆娘身上花费了太多力气,还是因为这江浩天带来的这个消息吓得六神无主了,他只知道五义蚕行只是得罪了柳鹏而已,柳鹏就要把五义蚕行这近百号人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只是一想到这,他又是打了一个寒战,不过立即又想到另外一个关健问题上,他朝着江浩天问道:“五义蚕行现在里面可不止有他们自家的伙计与掌柜,里面还有郑家与衡王府的校尉。” 区区一个五义蚕行自然是不足为患,真正具有威胁的正是郑家请来的绿林英雄江湖好汉与衡王府的校尉,这两支队伍加在一起大约有六七十人,而且还有好些骑兵,而江浩天笑着回答张艺赫道:“如果不是为了解决衡府与郑家的人马,柳少何必找你来帮忙善后了,这些人才是主菜,五义蚕行那几号人不过是开胃小菜。” 现在张艺赫都快吐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会被卷入到这样的惊涛骇浪中去,五行蚕行的掌柜加上伙计、护院顶多是二三十人而已,可是加上衡王府与郑家的联军,那可是近百条人命啊!现在柳鹏都要斩尽杀绝一个不光留! 难怪柳鹏会把自己找过来帮忙善后,这案子的杀伤力实在是太惊人,非得象他这样的地方强力人物出手帮忙善后不可,他甚至不知道这案子发生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帮柳鹏善后。 一想到这,张艺赫赫只觉得心头冰凉冰凉,即使那今夜的两个小妖精过来陪他一整夜也没办法让张艺赫体会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这就是真正的大人物啊,真正能主宰别人命运的大人物。 一想到自己与柳鹏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有同样的敌人,张艺赫总算是稍稍放宽些心,但是他心底还是有很多问题没弄清楚,他知道今年郑家与衡王府在莱州府设置了很多收蚕查茧的据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柳鹏居然挑了人数看起来最多的五义蚕行下手。 他不由脱口而出:“五义蚕行是不是以前得罪过柳少?” “得罪?”江浩天笑了起来:“他们其实是得罪了王道一王知府,但是跟聂川聂队长起冲突的时候,虽然曾经派人过来负荆请罪,但是柳少跟他们起冲突的时候,却还是不把柳少与龙口放在眼里。” “既然这么不识抬举,柳少就决定拿他们试试手,我们就要杀个灭门。” 夜风越来越冷。 这个无厘头的灭门理由让张艺赫越发觉得自己的腰越来越酸越来越痛,自己为什么花钱买罪受,平时挑个红牌姑娘已经差不多是极致了,可是今天晚上却是糊里糊涂挑了一对姐妹花弄了一晚,回去还被黄脸婆娘弄得死去活来,现在张艺赫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只想躺下来睡一会,或是找个地方先坐上一会,但是江浩天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而且现在他自己的情况也根本没法说出口,更不可能打什么临时退出的主意。 江浩天都把这样的绝对机密透露给自己,那自己若是要临时退出,那肯定是一样被抄门灭门的下场,一想到这一点,张艺赫不由强行加快了脚步,省得江浩天误会了什么。 只是体力实在有些不支,张艺赫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江老板,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柳少?” “快了,到了黄山馆就能见到了!”江浩天给出了一个很轻松的答案:“柳少就在黄山馆等着咱们,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一匹最好的快马了!” 张艺赫觉得自己的老腰已经要断掉了,甚至已经被斩成了两截,接下去居然要骑着快马一路骑到黄山馆去,那可是好几十里地,自己这老腰要在马上晃来晃去,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但是看到江浩天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张艺赫觉得自己还是清醒一点为好了。 张艺赫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惊人的潜力,在马上折腾了几十里地之后,他居然能坚持连夜骑着马赶到黄山馆。 由于他的腰腿实在经不起这种折腾,他不得不做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因此他很快就发现马队与长风队还有巡防队的精锐都已经集中到了黄山馆一线,只是这么大的行动自然要不能显露了痕迹,自然是分批出动,每批不过二三十人而已。 这证明江浩天说的并不是什么虚话,柳鹏确实是准备对五义蚕行下手,只是张艺赫又觉得巡防队出动的兵力似乎单薄了一些,只是他很快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看你整天泡在女人堆,办得什么糊涂事。” 他明白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柳鹏如果直接带上两三百人进入莱州府活动,那肯定会被地方官员阻止,所以先是让聂远带着八九十人深入莱州府活动,这是第一波兵力,之前已经有一部分巡防队员打着增援聂远的名义潜入莱州府行动,而这百来名精锐虽然由柳鹏亲率进入莱州府,但是分批走每批不过二三十人,所以目标不大,进入莱州也是十分方便,也不会引起地方官的反弹。 只是一想到这五义蚕行被灭门之后的善后行动,张艺赫又觉得十分头痛,所以等到黄山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仅是腰痛腿痛风湿痛骨头痛后背痛屁股痛,现在还多了一个头痛的毛病。 都是那两个小妖精惹的祸事,头痛归头痛,张艺赫还是第一时间忍受着全身的巨痛走到了柳鹏的身前说道:“柳少,听说您要对五义蚕行动手了?” “只是收拾一下他们而已!”柳鹏说得轻描淡写:“有些事情还要张老板鼎力支持,张老板,你脸色很不好啊?” “没事没事!”张艺赫咬着牙强自撑着:“开始多喝了两杯,被冷风吹了下,有些难受,误不了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柳鹏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张老板,您放心,我会让下面把最好最快的快马给你找回来!” 快马?快马?还是最好最快的快马! 张艺赫这下子魂都飞了,他已经弄清楚了,柳鹏现在这支精锐即使不是骑兵,也是骑在马上机动的步兵,现在这支部队准备连夜机动,一路杀到高密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将五义蚕行斩尽杀绝,可问题是自己这腰这腿! 他不由看了一眼柳鹏,觉得现在的柳鹏和和气气,似乎很好说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就多谢柳少了!有了柳少的快马,我相信到时候肯定是快马加鞭,天一亮就能赶到高密把五义蚕行杀个灭门。” 但问题在于,并不是象张艺赫说得“天一亮就杀到高密县”,柳鹏这支队伍虽然采取日夜兼程的行军策略,但是却在莱州境起绕起了大弯子,虽然白天也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但是张艺赫总是觉得自己才一合眼就马上要上马起程了。 明明是快马加鞭,但是这一路走得张艺赫人都要崩溃了,他只觉得腰快断了,他全部的感觉就是除了腰断了还是腰折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纷纷注意到整天一脸苦相的张艺赫:“老张,别怕,不就是杀几个人吗?咱们跟着柳少出道以来,不知道杀过了多少人了!第一次见过就习惯了。” “是啊!老张,真别怕,这事挺简单,没看到有这么多好朋友帮你!大家都是你的好朋友!” “张老板,喝口酒,你就有胆子啊!” 即使是男人也无法理解男人的真正痛处,现在张艺赫骑在马上时刻都扶着自己的老腰,可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张艺赫也知道自己没法回头,他只能强忍疼痛坚持走下去,这倒是让柳鹏对他刮目相看:“张老板,果然是青州出来的好汉子,我知道你心底有点害怕,但是到现在没吭一声,是条真正的山东汉子,这次若是能收拾了郑家,接下去咱们东三府的山蚕业就指望你了。” 平时张艺赫得到柳鹏这金口一诺,那自然是兴奋得要在地上打滚,现在张艺赫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苦笑地说道:“柳少,我不是害怕,我是有点腰不好啊!” “我知道我知道,张老板腰不好,要补肾!” 即使是柳鹏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头让饶医师开个方子给张老板好好补一补。” “补完了,咱们到缬芳楼好好请张老板一回!张老板,可能你是用得太少了!” “是啊,听说那边来了一对小妖精,是亲姐妹,缠人得很,到时候给张老板都点上,让张老板好好乐一乐。” 一说到缬芳楼的那对小妖精,张艺赫现在是脸色都白了,他连声说道:“诸位朋友,千万饶我一回,我是老实人,我是正人君子!” 只是大家并不觉得张老板是正人君子是老实人,恰恰相反他在竭力辩解之后,大家真相信了他用来掩饰的借口:“张老板肾不大好了。” 第315章 天怨人怒 第315章 天怨人怒 因此大家对张艺赫越发同情起来,张老板甚至在一天之内收到了四五个据说非常有效的皇家秘方、土方子,都是大家想试却不敢试的虎狼之药,想在张艺赫这边先看看效果再说,张艺赫原来还能抵抗一下挣扎一下辩解一下,到后来他也认命了,任由大家反复在同情自己之余不断送来土方子。 只不过这段人生之中的苦旅倒是让张艺赫融入了柳鹏这个小集团,他现在总算认全了柳鹏这个小团体的大部分干将,不但见过面而且还有很深的交情,以后遇上了也能相互谈一谈这一回的苦难旅程。 这一路到处都有地方上的豪强土棍、杂职官员、失意吏员接待柳鹏,因此柳鹏几乎不用准备什么后勤物资就能轻装上阵,这些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接待柳鹏这一行人极其热情,其中甚至还有衡王府与郑家派来在地方上收丝的豪强土棍。 只是这些豪强土棍也知道放水收鱼的道理,明白柳鹏与王道一这边声势越大,明年郑家与衡王府给出的好处才会越多,他们不象五义蚕行那样竭泽而渔,根本不给王道一柳鹏任何情面。 他们明明是衡王府与郑家这边的人马,却是全力支持柳鹏去好好敲打五义蚕行,收拾了五义蚕行以后,他们的身价自然也就水涨船高,只是他们多数人的想法跟当初的张艺赫想得差不多,以为柳鹏只是想敲打敲打五义蚕行而已。 就在刚才的大道之上,就有人嫌柳鹏这次出手太小家气了:“柳少,你这次出手就放倒十个八个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不放倒二十个就不能让郑家给我们加钱,你们这次动手尽可能放得开一些!” 柳鹏何止是“放得开”,他已经决心将五义蚕行斩尽杀绝了,这次高密之行也不知道是怎么样腥风血雨尸山血海的场面,一想到这,张艺赫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旁边的江浩天赶紧说道:“张老板,你马不要骑得太快了,你肾不好!” “我这是扭到腰了!”张艺赫有气无力地辩解了两句:“我真是扭到腰了!” “腰不好就是肾不好,肾不好就是腰不好!”江浩天很是得意地说道:“我这边可有着保养腰肾的秘方,张老板要不要试一试。” “嗯!”张艺赫看了前方的大道,突然振奋起来,他朝着江浩天说道:“高密县马上就要到了,快到了!江先生,您觉得这次柳少用兵有几分胜算。” 虽然沿路都是吊民伐罪壸浆箪食的迹象,而且越接近高密来欢迎、配合、款待柳鹏的人就越多,也不知道五义蚕行这次收丝得罪多少人,以致于人人嚷打天怨人怒,甚至连高密的官府都公开支持让柳鹏“放手闹一闹”,但是张艺赫心底还是十分没底,这可不是登州府,也不是莱州府的东部,而是莱州府西部的高密县,已经与青州府只有咫尺之遥了。 只要事情办得稍稍不顺,那么青州府的衡府仪卫司就能大举出动把已方这支两三百人的小部队杀得干干净净,而且直到现在张艺赫都没想白该怎么善后,哪怕是一口气拿下五义蚕行,即使有地方上的配合,那自己这两三百号人马又该怎么脱身。 江浩天笑了起来:“张老板,一切都有老夫主持,不用柳少费神就能稳操胜券。” 张艺赫一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边与江浩天打着嘴仗寻着乐子转移注意力:“这我可不信,没有柳少主持,江老板你拿什么收拾这五义蚕行,我听大家说了咱们龙口的大胜仗从来是柳少带队打的。” 江浩天被张艺赫说得头发都炸,他冷冷瞪了张艺赫一眼,突然自报家门:“也叫张老板知晓一声,虽然我现在是江浩天,但是当初在道上混的时候,江湖上的好汉都称我一声江荡山。” 江荡山,谁是江荡山? 起初张艺赫没想起这江荡山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他很快差点被吓得摔下马去! 就是那个江荡山,全山东都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据说单枪匹马在临清州来回杀了好几回,还在松江府做了一起天大的案子,真正的江洋大盗。 临清州的案子张艺赫不大清楚,但松州府那件大案张艺赫却是确认有这么一回事,因为登州前任黄知府在任的时候,曾经重金悬赏过江荡山这么一名巨盗,而黄知府的籍贯恰恰就是松江府上海县。 黄知府虽然只是登州知府,但是当时悬赏的文书都发到了青州府,只是恐怕连黄知府都没想到这位江荡山竟然敢明目张胆在龙口担任总务长,根本不把黄知府放在眼里,只是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柳鹏的权势多么可怕。 黄知府据说在缉捕这个江荡山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耽误了很多正事,可是有柳少在后面给江浩天撑腰,江浩天不但安然无事,甚至已经洗白了身份,在龙口拿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而且还天天公然露面,据说下一步柳鹏还准备给他弄一个官位。 有个漂亮女儿就了不起吗? 呸! 只是一想到这一点,张艺赫就考虑起他曾经搁置的方案,只是这样的方案回报虽高,风险也是同样巨大,张艺赫一时想得入神,直到柳鹏亲自拍了拍他的肩膀:“张老板,咱们差不多到了,好好休息,吃过中饭之后,咱们就过云把五义蚕行斩尽杀绝!” 张艺赫这才清醒过来,他这才发现了这次袭击五义蚕行的人马除了柳鹏的队伍和莱州地方上的豪强乡兵之外,还有好些本地绿林道上的英雄好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但一看张艺赫就知道这都是积年巨盗,随便拿到一个都可以到官府领赏。 看来这江浩山果然是大盗江荡山,这些绿林大盗肯定是江荡山当年相熟的老朋友,只是张艺赫没想到连高密本地的土豪、乡兵都把五义蚕行恨到骨子里,准备跟着柳鹏将五义蚕行斩尽杀绝,一想到这,张艺赫笑了起来:“我就不睡了,等着我要跟着柳少一起杀进五义蚕行!” 与普通的商家不同,五行蚕行不但独立门户,而且离最近的村落都有一里多地,离官马大道也有五里多地,整家蚕行的规模也远远胜过了普通的商家。 普通的商家,店里顶多能住个两三个人,再站个六七个人已经很不错,可现在五义蚕行却住进来了上百号人照样一点都不嫌拥挤。 这次衡王府仪卫司甚至还带了好几匹战马过来,但是五行蚕行之中就有马廊,喂马根本不用离开五行蚕行。 事实上,五行蚕行就是进驻两百人马都不嫌拥挤,主持者当初建设五义蚕行的时候,就是考虑把五义蚕行设置成一座小城堡。 虽然最终的五行蚕行并不象一座小城堡,而象是一座蚕业集市,以致只有两面低矮的寨墙导致防御力有点缺陷,但是光是五义蚕行自身的力量就足以对付大股流冠过境,何况是普通的小股流贼,很多时候五义蚕行都是主动出击,频繁拿获了一些敢于对五义蚕行下手的无耻之徒。 现在给柳鹏带路的就是这么一位无耻之徒,他一边一边跟柳鹏说起了自己的冤枉:“我就是拿了他们五义蚕行一篮子茧子,结果他们要我赔一担茧子,一整担茧子!” 柳鹏并没有跟着向导的思路走,他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是鲜茧还是干茧!” 姓桂的向导有些不好意思:“已经织成生丝了,一篮子生丝,但是他们是要我赔一整担鲜茧” 一整担茧子与一篮子生丝看起来天差地别,但是考虑强造过程的损耗,五义蚕行只是对这位小毛贼略有惩戒而已,但是问题在于一担蚕茧对于他这样的无产者简直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巨债:“我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老婆,结果他娘家一听说这件事,就把她闺女关在家里,连过门都没过门。” 谁叫你实在太过贪婪! 只是柳鹏不会把这么伤人的评价说出来,他照着这位桂向导的语气往下说来:“就是跑了一个老婆?” “当然不止!”桂向导继续说道:“我一时间还不出茧子来,只好到外面借钱还给他们,结果到今年已经把最后半亩地都卖掉了。” 对于本时空的农村来说,只要被高利贷缠上,就几乎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桂向导把田地赔得一干二净还是背上一屁股永远还不清的巨债,自然是把五义蚕行恨到了骨子里。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没事,丁老哥,我们来替你主持公道,那条小道若是象你所说的那样万无一失,我帮你还钱,还给你找个老婆!” 柳鹏这样的表态,丁向导当即兴奋起来,只是他很快就指着张艺赫说道:“柳少,找老婆之前能不能帮我弄几斤补药好好补一补,我不想象张老板这般,明明有家有业,却根本不敢出去玩,也不能出去玩!” 第316章 不敢搞出人命 第316章 不敢搞出人命 张艺赫已经无语了,他托大家一定帮自己保密,结果大家都跟女人一样找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保密,结果到现在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桂向导,这事我现在就答应你,办好这件事你可以到龙口来找饶医师好好诊治一下,不收你一文钱。” 张艺赫却是把桂向导恨上了,他瞄了一眼桂向导:“只要你敢到龙口来,我就一定用更狠毒的流言整死你,你说我一次不行,我让全龙口说你一百次一万次不行,放心,全登州全山东都是你不行的流言。” 而桂向导却是带着大家走上了五义蚕行后山那条的小道:“柳少放心,为了报仇,这三年来我踩点不下百次,终于砍出这条小道!” 柳鹏确认桂向导是说“砍出一条小道”,而不是“找出一条小道”,这条必然要致五义蚕行于死地的小道不是前人走出来或是桂向导探索出来的,而是桂向导一个人硬生生在荒野蛮荒之中拿着砍刀砍出来的,他对于五义蚕行的仇恨该有多深啊。 不过这也代表着五义蚕行即将大难临头。 而此时的五义蚕行之中却是一片忙碌,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后山居然有这么一条连他们都不知道的小道,更不知道柳鹏的大队马上就要杀到。 五义蚕行的东家邢建波现在就在蚕行的大院看着一担担被查抄被罚没被收购的鲜茧,看到这一担担茧子,他就变得心花怒放起来:“兄弟们事情办得漂亮啊,就应当这么办,那姓柳的算什么东西,他一个登州人一封信就想让老子收手,咱们莱州从来没这样的规矩。” 大院之中的一群帮闲、打手都齐齐笑了起来,一时间赞声如潮,有聪明人甚至说道:“大当家,等今年的秋蚕下来,这高密县就是咱们五义蚕行的天下,就是在整个莱州府,我们五义蚕行也算是数得着了!” “胡说八道!”只是邢建波明明是在训斥,却是一脸的眉飞色舞:“咱们五义蚕行只是替临清郑老爷与衡王爷办事收丝的马前卒而已。” 只是邢建波的心思却同这个聪明人差不多,只要这一季春蚕、秋蚕都按现在的规矩来办,那么五义蚕行就是整个高密县举足轻重的第一等豪门。 说是“五义蚕行”,但实际五位金兰结盟的义兄弟现在只剩下三位而已,一位是死在一场无足轻重的江湖厮杀,另一位是则被邢建波亲手在背后捅了刀子,剩下三位义兄弟一位办事太精明,事事斤斤计较,不懂得妥协退让,另一位办事又太莽撞,总是会闯出祸来,所以只能让刑建波来当家。 而邢建波主持五义蚕行之后,可以说是“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五义蚕行原来不过是七八个掌柜伙计而已,而现在光这院里的自家帮闲、打手就有十来个,加上在外面办事的兄弟和借来的盟友,总数已经破百了,在高密地面已经没有什么敢于招惹五义蚕行的存在。 一想到借来的两支盟友,邢建波就越发得意起来,自己这手操作真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就奠定了自己在莱州的地位,等到以后造族谱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写进去。 他作了五义蚕行的大当家之后也是很用了些心思,但由于行情实在不好,五义蚕行始终有不曾有质的飞跃,还好去年王道一横空出世,让五义蚕行过了一年好日子,但是今年还没开春,邢建波已经跟临清郑家的郑家济达成了全面合作。 王道一那边确实让五义蚕行过上了半年好日子,但是邢建波认为人要往前走,现在郑家给的条件比登州人强得太多,而这时候他偏偏却同王道弄拧了。 说是“弄拧了”,其实也不算“弄拧了”,只是邢建波跟登州派来具体收丝收茧的王家子弟因为一个半老徐娘争风吃醋而已,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邢建波就顺水推舟,把双方决裂的原因推给了这件小事。 郑家原来只是想让邢建波在地方上帮忙收丝而已,但是他们很快发现邢建波在这件事上比他们还要热心,甚至凭借自己是高密土著的缘故,主动组建了一支密不透风的丝茧封锁线,让郑家在生丝战争处于不败之地。 只是这样一来,光凭郑家这帮阿猫阿狗根本维持不住这条丝茧封锁线,郑家不得不在邢建波与五义蚕行身上追加赌注,一口气派来了近百名英雄好汉,其中不但有衡府仪卫府的三十名精兵,甚至还有六名出身于衡王府的骑兵。 有这近百号英雄好汉撑腰,邢建波在高密这边的腰杆自然就直起来了,这些时日他想抓人就抓人,想打人就打人,想查抄就查抄,想罚钱就罚钱,活生生的一个土皇帝,谁也不敢招惹邢建波,邢建波甚至不给县里的老爷一点面子,该罚的就罚,该买的就买,该抄家的就抄家,根本不让一颗蚕茧东流,连知县老爷的脸都气得一片灰黑。 这样表现让郑家喜出望外的同时,也让他们对五义蚕行与邢建波充满警惕,而邢建波虽然借用了郑家的力量,但是他内心深处却没把郑家看得很重,他更欣赏自己这番近于完美的操作。 听说那姓柳的在龙口根本就是土皇帝,连县里的县太爷也制约不了他,反而事事被那柳小狗牵制,五义蚕行在县里府里也应当有这样的机会,一想到这一点,邢建波就笑了起来:“兄弟们,大伙注意一下,这段时间柳小狗的巡防队员肯定要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可不能手软,更不能吃亏啊!” 下面的帮闲赶紧凑趣:“大当家,您放心就是,有兄弟们在,不用担心被柳小狗占了便宜,这莱州的丝是咱们五义蚕行的,登州人早点滚回登州去。” 这是以莱州的真正丝业霸主而自居,只是他们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邢建波谋划的极限自然不是区区一个成功的蚕行商人,他一心是想着作着莱州府第一流的豪势之家,这段时间他没少借用郑家与衡王府的力量收拾对手,现在连那些出过举人的豪门都来向他求情求他放一马,只是邢建波连知县老爷的面子都不给,何况是几个举人之家而已,当场就打着衡府仪卫司的旗号给骂回去了。 如果说对上临清郑家这些本地的豪门势族还敢争一争,可衡王仪卫司的旗号就实在太好用,这些豪门势族宁可招惹阎王爷,也不敢与衡王府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这段时间邢建波横冲直撞,已经奠定竖不可摧的地位,因此邢建波心情好得不象话:“登州人回不回登州他们是自己的事,但这生丝茧子都是我们莱州人的宝贝,这莱州地面上的事情也应当由莱州人来作主。” 只是在邢建波的字典之中,“莱州人”与“邢建波”实际就是一回事,他继续说道:“已经有人跟我说过了,柳小狗已经派了援军过来支援聂川这软蛋,但是只要是由聂川这软蛋带队,就无足为患。” 一说到聂川这个名字,邢建波不由又笑出声来,实在是聂川的表现太令人轻视,表面说是知道克制实际是步步求妥协求退让,结果邢建波继续步步紧逼,根本不给聂川半点面子,而聂川只能继续步步求妥协求退让。 聂川让邢建波真正弄清楚柳鹏与龙口巡防队的底细,到后来柳鹏只能让本地的几家豪门都带信过来,邢建波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回绝了,他现在完全不把柳鹏与龙口的巡防队放在眼里,更不把那些本地豪门放在眼里:“据说聂川已经放话出来,要放倒咱们三五个人,那咱们不能退让不能吃亏,至少要放倒他们二三十人才行!” 说到这里,邢建波自己都笑出声来,他告诉下面的兄弟们:“就是柳小狗亲自带队到高密来,也不必怕他,咱们只敢把柳小狗的人马全部放倒,反正他们看起来嚣张,实际都是一群真正的软蛋,他们人还没来我就知道他们就怕搞出人命来,但是咱们不怕搞出人命来!” 说到这,邢建波越发得意起来:“咱们有衡王府给咱们撑腰,又是帮临清郑家办事,不怕搞出人命来,柳小狗如果真敢来,我们就一定要搞出人命来。” 正说着,后院已经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很快喧哗声变成了吵闹声、尖叫声,接着是有人大叫一声:“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刚说柳鹏不敢搞出人命来,蚕行内部怎么先闹出人命案子来?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这是怎么回事?邢建波根本没明白过来,一个满血是血的伙计已经一阵狂奔跑进了大院,大声叫道:“有人从后院偷袭咱们蚕行,他们从后院进来,杀了张老三还有赵六,还杀了好多弟兄!大伙快拿兵器,大伙快拿兵器过去增援啊!” 第317章 坐以待毙 第317章 坐以待毙 话刚说到这,一支冷箭就从院门射了进来,这个伙计本身就身负重伤,背后中了一箭以后直接就栽倒在地,鲜血喷涌眼见不活了,而在场的掌柜、伙计都惊慌起来,倒是衡王府仪卫司派来的那位刘校尉有点章法,他提起单刀就冲了上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攻击我们衡王府,你们这是在造反,不怕杀头诛九族吗?” 衡王府的旗号向来是十分好用,在东三府地面上衡王府的人总是把自己与大明皇家混作一谈,有些时候只要这么嚷一声,成群结队的盗匪就做了鸟兽散,只是今年的场面却与以往不同,刘校尉刚出了院门把几个抱头鼠窜的伙计接应回来,对面的流贼大队已经杀到,他们毫不客气地就把刘校尉剁成了几段:“衡王府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今天就是要找衡王府的麻烦!给我杀!” 这个时候,五行蚕行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抱头鼠窜却无路可走的掌柜伙计,这伙流贼不但突然从后山杀了出来,而且他们已经就从四面八方攻进了五义蚕行,五义蚕行里纵然有百多人,但是他们的人数更多,至少有着三四百人,在五义蚕行里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 邢建波总算回过劲来,这哪里是流贼! 哪有几百流贼公然围攻蚕行的道理,而且这些流贼不但个个披甲,而且还有马队在外围警戒巡逻,就是卫所中最精锐的捕倭军都没有这样的装备与战斗力,他终于弄清楚对方的来路了,这根本不是流贼,而是龙口柳小狗的巡防队。 第一次跟聂川统带的巡防队接触的时候,邢建波的第一直观印象就是装备很好,别说是卫所的屯城军,就是卫所的捕倭军也没有这么整齐划一的装备,能跟巡防队相比的只有真正有战斗力的营兵,只是接下去的一连串接触却让邢建波对龙口巡防队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装备不错,全是软蛋”的表面上。 只要自己稍加压力,聂川就会处处妥协退让,自己进一寸,聂川就要退一尺,甚至于自己这边把一个巡防队员打成重伤,聂川也不敢吭声,让邢建波彻底看轻了龙口巡防队。 但是现在邢建波总算明白过来了,自己这根本是把猛虎当病猫,他一眼就看到聂川手持长枪率队在前面的大院里大开杀戒,已经连杀四五个五义蚕行请来的高手护院,哪有一点软弱可欺的意味! 难怪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柳小狗果然是好算计,埋了这么一个大坑让自己跳进去,自己却是始终执迷不悟死不回头,直到柳小狗带队杀进自己的家门邢建波才醒悟过来:“兄弟们,给我守住,给我守住,只要守住,每人发五十两银子同,不,每人发一百两银子!” 邢建波的赏格并没有有效提升守军的士气,毕竟他手下这帮人虽然不是乌合之众,但是哪见过数百人疯狂厮杀的大场面,现在围攻五义蚕行的可不仅仅是柳鹏带来的巡防队,还有许多高密本地的豪强、乡兵和绿林大盗,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不说,而且还直接偷袭得手,五义蚕行连作出反应的缓冲时间都找不到,很多人还没拿起兵器,就被巡防队员砍翻在地。 还好这个时候衡王府仪卫司过来的卫军倒是反应过来了,虽然大半数卫军来不及披甲,只有小半数人已经披甲上阵,几匹战马更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们终究是衡王府用银子喂饱的亡命之徒,当即纠合起来十多人一这守住了东边一个大院,一边收容退下去的残兵败将。 退下去的残兵败将之中倒有不少亡命之徒,特别是郑家请来的那些英雄好汉江湖豪杰,个个都是悍勇之辈,只是被柳鹏的攻势给打蒙了而已,很多人甚至根本没反就过来甚至连兵器都放在哪里都没想起来,柳鹏这边的攻势已经杀到,杀得他们个个抱头鼠窜,但现在有这么一缓冲的时间,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拿起兵器组织防御,就是没有兵器也朝着外面扔起了砖头。 就是因为他们的努力,五义蚕行的最后一道防线才没有被柳鹏攻破,现在邢建波已经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大声叫道:“快快快,快派人去请魏大哥带人过来支援,请魏大哥赶紧过来支援,只要魏大哥过来,一切就有希望了。” 这位魏大哥是七八里之外魏家庄的魏氏族长,同时也是高密县内小有名气的乡兵头目,手上有三四十号随时上阵厮杀的族人与乡兵,只是邢建波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回应他:“大当家,魏老爷就在对面的贼人之中。” 邢建波仔细一看,对面那个拿着单刀在柳小狗面前用力比划的山东大汉不是别人,就是魏举魏老贼,他甚至没作任何掩饰,直接就亲自上阵当了带路党,再仔细一看,魏举甚至还带了十多号族人过来给柳鹏助阵,他们离五义蚕行不过七八里地,双方常有来往,因此对于五义蚕行的一切布防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邢建波差点气得一口血喷出来:“魏举魏老贼,你们给我记住了,只要老子活过今天,肯定不会放过你全家,老子要灭你满门!” 他倒是想起来魏举为什么投靠到柳鹏那边去,这老狗实在太小心眼了,不就是为了蚕茧的公事起了些冲突没给魏举面子,自己不过是带队收了魏举三五次茧子而已! 这是衡王府交代下来的公事,自己只是大公无私把公事办好而已,你何至于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只是邢建波选择性地遗忘了他当时不但带人把魏举骂得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亲手抽了魏举一鞭子,前次收丝的时候更是不但把别人托魏举运输的三车鲜茧全部没收,还把魏举的一个小兄弟打成了重伤,事后还把上门求情的魏举骂成了一团狗屎却不给半点情面,这样的奇耻大辱魏举肯定会记着一辈子。 只是既然魏举都靠不住,邢建波当即问道:“你们谁愿意自告奋勇,冲出去给皮老爷送信,请他赶紧过来增援。” 前面虽然还在厮杀,但是邢建波心底已经明白光靠五义蚕行自身的力量,这五义蚕行绝对守不住,非得请外面的英雄豪杰过来助战不可,只是下面也有人提醒道:“大当家,前天皮老爷来求您放他一马,结果被大当家您赶走,临走的时候皮老爷放了狠话,您现在过去求援,皮老爷恐怕还在气头上。” 邢建波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只是皮老爷比较仗义,并没有出现柳鹏的队伍之中,但皮老爷并没有同柳鹏同流合污,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柳鹏的队伍之中,至少有六七支高密本地的豪族家丁、乡兵、绿林好汉,如果不是跟这些人达成了妥协,柳鹏怎么敢率众数百人围攻五义蚕行。 要知道五义蚕行虽然不在大道之上,但是距离官马大道也不过是五里多地而已,邢建波若是办事稍稍靠谱些,柳鹏的大队根本无法靠近五义蚕行,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打草尺蛇。 结果现在倒好,柳鹏越靠近邢建波的老巢,在高密本地上获得的支援也越多,而且越是靠近他老巢,想斩尽杀绝五义蚕行的人越多,其中不乏跟邢建波有着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 因此邢建波接连想了十几个县内知名英雄好汉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过去或许与他们有过一段交情,但是现在却吃独食吃得太狠已经得罪得一干二净,别说是他们,就是知县老爷和卫所的百户大人,邢建波也往死里得罪。 邢建波想来想去,纵然幻想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竟是想不到一个能让自现在己跑去求助的合适对象,这让他心急如焚却找不到任何办法,而外头的柳鹏却是不紧不慢地命令手下控制伤亡:“不要急,不要急,迟早都弄死他们,让兄弟们小心些。” 柳鹏越不急,邢建波就越急,他心底还幻想着有人能从天而降带着几十号人冲破了柳鹏的重重包围,事实上就是过来几十号人的援军,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根本无济于事,但是邢建波所能做的也是抱着这样的幻想坚持下去而已。 现在柳家军在外面源源不断地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突击,邢建波除了这样的幻想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邢建波吃独食吃得太狠了,他手下这帮兄弟平时都是他用银钱喂饱,倒还算靠谱,到现在虽然伤亡掺重死伤无数,总算守住了最后一条防线,但问题在于事发突然,大伙儿连兵器都做不到人手一件,现在退入大院的残兵败将倒有一小半人连件兵器都没有,更不要说是甲具齐全,可对方却是装具齐全,装备比卫所的捕倭军还要精良,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现在除了坐以待毙,邢建波什么事情都作不了。 第318章 战利品 第318章 战利品 柳家军不断展开潮水般的攻势,五义蚕行这边又不是女真的白甲兵,区区四五十号人在抵抗了大约一刻钟之后终于被聂川带队杀入院内,看到又一次在人群中疯狂制造伤亡的聂川,邢建波现在是把他恨到骨子里了,大喝一声“聂贼去死”,就想冲上去跟聂川拼命。 但是邢建波甚至还没靠近聂川,就被聂川身边的军士直接刺翻在地接着又被聂川亲手一枪刺死,聂川看到已经干掉了邢建川,赶紧大声嚷道:“邢建波都已经死了,你们难道还想自寻死路吗?” 邢建波的死粉碎了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虽然知道柳鹏杀人无数,也知道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但是他们已经想不出更多更好的办法,只能纷纷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饶了。 这一切都看在张艺赫的眼里,他只觉得十分痛快。 谁叫这邢建波敢断了张家的财路,现在落了一个自寻死路的下场,张艺赫不由拍手称快,但是看到五义蚕行里到处都是尸体、血迹、痛苦呻吟的伤员、破败的旗帜兵器,张艺赫又被柳鹏的大手笔吓着了。 邢建波的罪行虽然够他死上十遍,但柳鹏却是带着把整个五义蚕行都血洗了一遍,原来按照张艺赫的估计,五义蚕行里面最多也不过是近百人,但是现在他粗粗看了一下却肯定蚕行里面至少有上百人。 五义蚕行的掌柜、伙计、护院、家属,临清郑家派来收丝的管事、伙计、绿林好汉,还有衡王府仪卫司一支全副武装的人马,加起来足足百来人,如果是张艺赫在柳鹏这个位置上了,他绝对不敢出手,顶多就是把派人把邢建波个人给斩了。 但是现在柳鹏却是大开杀戒,光是张艺赫亲眼看到的死尸就有二三十具之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杀得精精光光,实际被杀的数目,张艺赫估计怎么也有五六十人,由于柳鹏这一击来得太过迅猛,以致五义蚕行根本没能力组织起多少有力的抵抗,就直接被打跨了,连带着邢建波自己干掉了,而柳鹏这边的伤亡可以用微乎其乎来形容。 现在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张艺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柳鹏善后了,实在是这事件闹得太大了,到了几乎遮掩不住的地步。 这可是好几十条人命,不!可能是上百条人命,甚至还牵扯到衡王府仪卫司的几十号校尉、小旗、总旗,偏偏衡王爷能直达天听,这个案子若是捅到天上去的话,谁也不敢遮掩,就连巡抚、巡按甚至姚厂公都不敢替柳鹏说话。 柳鹏却是马上让人打开仓房看了一眼,看到库房成箱成箱的蚕茧、生丝都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又吩咐了张艺赫一声:“这次倒是没白来,邢建波收丝的本领不差,看来给黄道台的一千五百担山蚕茧有着落了。” 一千五百担山蚕茧? 张艺赫当即想起了龙口商界流传的一段柳鹏轶闻,大家平时最敬重柳鹏言出如山,而这段轶闻同样跟柳鹏言出如山有关系,据说柳鹏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一时间犯了糊涂,或许是别人故意误导了他,在黄体仁面前夸下了赠送他一百担生丝的海口。 黄体仁就是前任的登州知府,但是他现在已经去职,成了本省的一位道台老爷,理论上跟柳鹏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柳鹏也是一时失言,他一百担生线的承诺他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 换了张艺赫自己,也舍不得这一百担生丝,这可是几千上万两银子,张艺赫辛辛苦苦好几年,未必能赚下这么多家业,可是柳鹏却是言出如山,虽然事发仓促,他一时间拿不出一百担生丝来,却一定要用一千五百担山蚕茧给黄知府补足了一百担生丝的承诺。 张艺赫知道一千五担山蚕茧差不多就是一百担生丝,只是他没想到柳鹏居然还会把自己同黄体仁的承诺记在心上,以致他这次奔袭高密杀戮无数,居然也是为了这千金一诺。 商人最敬重这样一诺千金的合作伙计,现在张艺赫就赶紧补充了一句:“一千五百担山蚕茧肯定有,哪怕不够,我们诸城的山蚕场主也会帮柳少补足了这一千五百担的数目!” 起掉了五义蚕行这块大钉子,诸城的山蚕自然有销路了,价格可以提上好几成,白送柳鹏几百担山蚕茧也不是什么大事。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张老板,我请你过来,是请你帮忙善后的,这善后可比你白送我几百担山蚕茧更为艰难。” 现在柳鹏已经带队攻破了五义蚕行,虽然柳鹏这边也稍有损伤,但是收获却可以用惊人来形容,邢建波积聚这么多年攒下了好一份家业,今年在帮郑家收茧收丝上又格外卖力,所以郑家预付大批白银、铜钱给邢建波,而现在不管是山蚕茧还是桑蚕茧,或是库房里的白银、铜钱,或是其它财产,全部都成了柳鹏的战利品。 问题在于已方远征高密,这么多的战利器肯定没办法全部带走,张艺赫当即问道:“柳少,具体是怎么一个善后章程?” 一说到善后问题,张艺赫腰都不痛了,他赶紧想从柳鹏口中获得一个明确的答案,柳鹏当即说道:“铜钱咱们可以带不走,所以都作添头分给本地的义士,兄弟们都辛苦了,分几串铜钱算不了什么。” 一贯铜钱一般都有三四斤重,莱州府这边庄票不流行,所以临清郑家给邢建波运来了好几百贯铜钱,这么多铜钱巡防队根本带不走,所以柳鹏就决定当添头分给本地的合作者。 张艺赫觉得柳鹏办事很有章法,他继续问道:“铜钱是小事,关健是蚕茧、生丝、银子,还有俘虏与伤员。” 这才是战利品中的大宗,柳鹏当即说道:“事先我们跟这些英雄好汉已经大致谈好了条件,但是具体怎么分割,就得张老板来帮我一把,我们应得的份额肯定不能少,但是多多少少也要照顾一下高密这帮兄弟的热情与友情,为此我特意带了大笔庄票过来。” 现在张艺赫明白柳鹏为什么把他找过来,实在是这件事确确实实有些难办,张艺赫甚至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这件事非他不能办! 接下去分割战利品的时候肯定有得吵,而且还是大吵特吵,铜钱之类的物资巡防队肯定没法带走,可以作为添头留给了高密地面上的这帮豪强,但是真正值钱的却是五义蚕行库存的大笔蚕茧、生丝与金银。 为了这些战利品,他肯定要跟这帮豪强撕破脸皮,柳鹏与龙口该得的分额绝对不能少,但是柳鹏又要“照顾一下高密这帮兄弟的热情”,那该怎么办,因此柳鹏带了一笔庄票过来补偿他们。 可问题在于蚕茧、生丝与金银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虽然王道一尝试在登州府使用庄票收购生丝,但是莱州府却不同于登州府,谷家钱庄的庄票在这里至今也没有初步建立起信用,谷家钱庄在莱州甚至没有分号,因此这里的豪强对于庄票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以为这绝不是真金白银,都是花纸头而已,第一时间都会拒绝接收。 还好柳鹏带来的巡防队员第一时间控制了所有战利品,在战利品分配问题抢了一个先手,至于这些高密县的地头蛇能不能接受庄示这种新事物,这当然就要看张艺赫的三寸不烂之舌,因此张艺赫马上追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柳少,咱们谷家钱庄在莱州府到底有没有分号?” 柳鹏摇摇头说道:“现在没有分号,要知道咱们钱庄在登州也只有四家分号而已,不过接下去准备在掖县开一家钱庄分号,好方便莱州府的朋友。” 谷家钱庄虽然在登州府初步建立起信用,但是现在在登州府内也只不过是四家钱庄分号而已,还好谷家在登州还有若干粮铺、粮店,这些粮铺、粮店都可以代为收兑谷家钱庄的小额庄票,除此之外谷家钱庄的庄票还能在米谷同业商会的几十家粮铺、米店进行消费,正就是依据这么多分支点,谷家钱庄的庄票才能在登州府成了白银与铜钱之外最重要的代用货币与支付手段。 只是在莱州府就没有这样的好事,谷家钱庄现在连一家分号都没有,因此张艺赫就觉得这事情有些麻烦了:“柳少,在莱州没有分号,这事情不好办,恐怕这些朋友不肯认啊!” 谷家钱庄毕竟在柳鹏的控制之下,理论上柳鹏想印多少庄票,就能印出多少庄票来,柳鹏与谷家钱庄在莱州府的信用还不够,因此张艺赫不由提醒了柳鹏一句:“柳少,我知道您开办谷家庄票发行庄票是件好事,但是您动作应当快点,不能局限于登州之地,莱州的分号肯定要办,我到时候跟这些英雄好汉提一提,他们想把庄票换成银钱的话,就得帮把咱们的莱州分号开起来。” 第319章 投名状 第319章 投名状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想早点把莱州的分号开起来,关健是缺人,办钱庄一定得有懂行而且靠得住的自己人,别的行当可以充分放手授权,钱庄这一行可不行,绝对要用靠得住的自己人。” 实在是财帛动人心,一家钱庄分号每年过手的金钱实在过于惊人,所以总号对于分行要有着绝对的控制权,不然一旦事发恐怕就有天大的祸事,虽然谷家与龙口也是家大业大,但是开办钱庄分号的时候,还是感觉得到绝对可信而且懂行的人才严重不足,到现在才办了四家钱庄而已,柳鹏抱怨道:“现在莱州分号的人手是勉强拼凑起来了,但是登州好几家分号的人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 整个登州府有一州七县,哪怕是每个州县都开办一家分号,那也得八家分号,何况现在黄县可是有龙口与黄山馆两家钱庄分号,蓬莱是府城,肯定要设一座,福山有陶县丞的关系,也设了一家分号,除此之外都是一片空白,只有谷家的粮铺、米店充当着小额兑换点的角色。 张艺赫没想到柳鹏在钱庄上照样缺少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他不由有了很多想法,但是他现在必须帮柳鹏解决眼下的难题:“柳少,让您看看我的本领,您只要派一个掌柜加上两个靠得住的伙计,咱们的莱州钱庄分号肯定能办起来,不说了,我跟莱州府的英雄好汉去好好谈一谈。” 张艺赫在高密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诸城县在青州府,而高密县在莱州县,但是两县咫尺之隔常来常往,高密的英雄豪杰经常听到张艺赫的名字,而张艺赫在天亮之前就给出了一个很完美的分配分案。 或者说,他让在场的每一位高密土豪都觉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因为张艺赫又送出一个添头,那就是五义蚕行所在的这处庄园。 这处庄园可以说是一座兼具庄园、小型集市、仓库、城堡性质的综合体,邢建波当初为了建设这处庄园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为了这宅子的所有权他甚至干掉了一位义兄,虽然既算是凶宅,又有折旧因素,但是五义蚕行所在这处庄园的价值却在上千两银子之上。 现在张艺赫把这座庄园里的全部权益让出去,让高密的英雄豪杰开始狗咬狗,接着又把所有的蚕茧、生丝都拿了下来,甚至白银都拿下了一大半,当然作为让步,张艺赫也让柳鹏付出了一大笔庄票。 事实上,高密这些地方头面人物对庄票的接受程度远远超过柳鹏的估计,他们不但听说过登州府新出的这种代用货币,甚至还有个别人到登州府办事的时候使用过庄票,知道虽然在高密与莱州府这边使用起来不大方便,但是这玩意在登州府的价值却堪比真金白银,甚至可以用来直接解纳官府的田赋地丁。 因此他们不但接受了这一批庄票,甚至还追问张艺赫谷家钱庄的莱州分号什么能够开业,如果张艺赫方便的话,最好提醒柳鹏高密这边都是商机,请他赶紧过来到高密办一家谷家钱庄的分号。 只是跟这伙兄弟费尽了口舌分配好战利品之后,现在张艺赫反而犯了难,虽然大队人马已经准备带着战利品离开了五义蚕行,而且他把铜钱之类的笨重物资作为添头赠送给当地的头面人物,又把五义蚕行折价八百两卖给了那位魏举魏老爷,但是现在巡防队的整支队伍也变得庞大无比,加上充当苦力的俘虏与一些决定继续跟随柳鹏的豪强,整个队伍拉开至少要一里多地。 虽然已经准备了大批骡马与马车,但是大量的战利品仍然让巡防队的队伍拉成了一条长龙,只要上路必然是拥挤不堪,虽然有地方上头面人物帮助遮掩,但是很快就有人到州县报案,虽然高密县地方上会尽可能加以拖延,但是现在天都快亮了! 柳鹏的大队现在就得赶紧离开五义蚕行了,一想到这一点张艺赫就觉得自己昨天晚上似乎太卖力了,这么多的蚕茧、生丝、白银,虽然巡防队可以勉强带走,但是巡防队的行动速度也会变得迟缓无比,即使是官马大道也因为承载这么多物资而不堪重负。 遇到这种情况下,张艺赫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他朝着柳鹏问道:“柳少,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办?从哪里走?特别是现在还有这些多俘虏与伤号。” 虽然昨夜的口号是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但是最后的战果统计之中,俘虏还是占了大多数,有四十多人弃械投降,除此之外五义蚕行这边还有十多号生命力强得惊人的重伤号,他们虽然已经痛苦得连哼哼声都嚷不出来,但是勉强都还活着。 现在柳鹏就神情严肃起来,他告诉张艺赫:“我们接下去准备出海,季进思已经准备了海船接应我们了,他们已经停好了船,就等我们上船了!” 从海路走? 张艺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虽然高密县靠着胶州湾,但是胶州湾并不是柳鹏的势力范围,跟柳鹏的龙口港更是隔着整个山东半岛,但是柳鹏既然是海上的一方豪强,那自然就有所准备。 黑山岛主季进思的名号他早就听说过,这位季进思可是龙口港的一位大商家,手上可有着一艘过千石大船,别看陆上运输艰辛无比,柳鹏动员了这么多骡马与人员都觉得无法运走全部的战利品,但是到了海上一艘海船就能一次性运过上千石的货物。 而且按照柳鹏的说法,季进思的船已经靠岸了,那次就省却了最繁琐的登陆流程,到时候只要直接上船就行了。 因此张艺赫不由重新估算一下路线,发现这里离海边不过十几里地而已,哪怕一个来回运不走全部战利品,走上两个来回也足够运走了全部战利品,而且从昨夜开始柳鹏已经利用自己控制战利品的优势,先行运走一些贵重的战利品,当时张艺赫没明白过来,现在他已经明白过来,这是赶过去与季进思会合。 虽然要绕一个大弯子,绕过整个山东半岛再北上进入渤海,但是张艺赫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运输方式,柳鹏在这个问题的谋划可以用万无一失而来形容,只是他继续问道:“柳少,那这批俘虏怎么办?” 柳鹏在五义蚕行的行动可以说是毫无顾忌大开杀戒,从某种意义来说简直是闯出了天大的祸事,但正因为祸事太大,所以不管是高密县还是莱州府,都要千方百计帮柳鹏遮掩,省得这事捅到天上去,大家的官帽子都保不住。 但是遮掩归遮掩,如果真有千真万确的证据,府县也照样会翻脸不认人,这批俘虏怎么处理,就是摆在柳鹏面前的最大问题,只要逃走了一个就是后患无穷。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他从容地向前走了两步,朝着被解除了四十多名的俘虏走去了:“我就是龙口柳鹏,你们大当家邢建波敢与我作对,我送他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们对我可有怨言没有?有没有想帮邢掌柜找我报仇算帐的?” 四十多名俘虏看着柳鹏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只是柳鹏对他们的怒目相视视若不见,他很坦然地说道:“我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有本事就来找我替邢掌柜报仇啊!有胆的汉子就站出来,没胆的就给我跪下来!” 柳鹏这么一说,终于有两个好汉子站了出来,大声叫道:“柳小狗……” 只是话音还没落,那边聂川已经手起刀枪,直接将他们斩于刀下,接着他连刀子都不收,直接就提着人头说道:“柳少,这两个人心存怨望,现在已经处理干净了。” 柳鹏点点头,并没有跟聂川说什么,而是朝着这几十名俘虏问道:“你们当中还有人想替邢建波找我报仇的没有?” 没有人敢说话,只有齐齐跪在地上的几十个人头。 现在张艺赫倒是能接受这样威风凛凛的柳鹏,只是他并不知道,柳鹏现在这作派完全是学习姚厂公的风范,但即使是山寨版本的姚厂公仍然吓得这四十多人齐齐低下头去长跪地上,根本不敢跟柳鹏对视。 既然有骨气的人已经死了,剩下来的人就只想偷生而已,柳鹏继续问道:“现在还没有人掂记邢建波的好处没有?” 没有人回答,更没有敢答是,柳鹏很满意这样的反应,他继续问道:“你们有没有人还在怨恨我出手太温柔?” 当然没有人,这样的大开杀戒都叫“出手太温柔”,大家根本想不出柳鹏出手残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而柳鹏当即笑了起来:“看来大家都很爱戴我,愿意成为我手下的一员,既然如此,那就给我献上一份投名状吧!” 什么叫投名状?大家的目光很快就落到大院里的十几名重伤号身上。 第320章 逼供 第320章 逼供 即使是最不通医术的乡下人,现在也都明白这十几个重伤号已经基本没救了,对他们下手只是提前送他们上路而已,心理负担看起来并不重,但问题在于这都是过去的战友,谁也不忍心对他们下手。 其实这些重伤员之中有五六个原来只是普通伤号而已,如果能得到及时处置,是很有机会捞回一条命,只是柳鹏手上的医疗资源极其有限,连抢救自己的伤员都不够用,怎么会把宝贵的医疗资源浪费在敌人的身上,因此折腾了大半夜之后,这几个普通伤号现在硬生生拖成了行将毙命的重伤员。 但不管这些重伤员已经行将毙命,而且多数人已经连痛苦的哼哼声都哼不出来,但是终究都是一起奋战过的战友,大家看到他们的百般痛苦,心底就象被刀割一般,而现在自己若是想保全自己,必须要送他们上路。 都是朝夕相处的自己人,偏偏如果想要他们不死的话,自己就要自寻死路,一想到这一点,在场的四十多名俘虏都快吓尿了,而柳鹏已经转过头,不准备看这边自相残杀的场面,而聂川倒是明白人,他赶紧帮照着姚厂公的章程吩咐下去:“想活命的话,按我们柳少的吩咐去办,不然聂某直接送你们上路。” 依旧是姚厂公在青州府上的那套章程,先是腰斩接着再斩首,只是少了姚玉兰威逼自己手下斩杀俘虏表忠心的场面,而是直接让俘虏们直接自相残杀朝柳鹏递上投名状。 这样的场面可以用残酷万分来形容,现在张艺赫根本不敢去看行刑的场面,他只听到有两个俘虏因为不肯给柳鹏送上投名状,结果自己第一时间倒成了别人的投名状,而俘虏之中虽然不乏亡命之徒,但是他们并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在这样的大场面面前个个都变成了软骨头与叛徒。 不,他们不止是软骨头与叛徒,当他们把钢刀挥出去的时候,也同过去的人生完全告别了。 只是很快张艺赫就发现柳鹏实际也不敢直视这样的杀戮场面,现在柳鹏直接转过身去,注视着远方的海与山,脸色显得很是苍白,他顿时明白柳鹏的内心深处也是跟他一样对这残酷的场面充满了畏惧。 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张艺赫反而轻松起来,感觉与柳鹏亲近起来,他不再理会这血腥至极的杀戮场面,而是走过去跟柳鹏交谈起来:“柳少,您感觉好点没有?” “还好还好!”柳鹏没想到张艺赫会跑出来跟自己攀交情:“感觉还算好了,只是没有姚厂公的那副铁石心肠而已,张老板觉得怎么样?” “我也还好!”张艺赫回复柳鹏道:“姚厂公是天家身边的人物,那可是东厂出来的大人物啊,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就不必与他相提并论了。” 张艺赫这么一说,柳鹏反而紧张起来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有过于软弱了,胆量甚至连姚玉兰姚姐姐都比不过,只是想归想,他还是朝着张艺赫笑了笑:“比不上比不上,姚厂公在青州道上一口气杀了上百个流贼俘虏,我硬起心肠也不过杀几个而已。” 少了姚玉兰的督促,虽然也是照样画葫芦,但是柳鹏这边的杀戮效率却一下子慢了许多,而张艺赫既然跟柳鹏说上话,总想在柳鹏面前多说几句,因此他只能没话找话,又问了一句:“柳少,这帮人该怎么处置?” 这些人怎么处置?说到这个问题,柳鹏倒是能同张艺赫深入交谈,他笑着说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实际是已经把他们卖给了季进思季岛主,他那边正好缺人,这次又开了好几条大船过来帮我一把,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表示酬谢,就把这批人转赠给他了。” 高!实在是高!这一手玩得确实高明! 五义蚕行里面有上百号人,除了数十名当场战死者、斩杀者与极个别逃走的人员之外,现在还剩下十多名注定要死的重伤员与四十多名俘虏,虽然张艺赫觉得柳鹏是铁石心肠,但是一口气杀戮四十多名放下武器的俘虏,这实在是有伤天和,柳鹏也下不了这样的手。 但是这次柳鹏做下的案子又实在太过于惊人,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如果有人把真正的内情泄露出去,那不管是府里还是县里都没办法遮掩,柳鹏即便能保全自已,也得付出极大的代价,一小心就是身败名裂满盘皆输的局面。 既然不愿意杀人灭口,又不能放这些人走路,把这批人交给黑山岛主季进思就是最好的选择,季进思的大小黑山岛虽然离大陆并不远,但是光凭人力想要从黑山岛一口气游回大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而且他们既然落到季进眼的手里,季进思肯定把他们视作宝贵的财产,肯定没办法脱身。 因此在张艺赫眼中,柳鹏现在这么干可以说是一举数得,既不用杀戮太多有伤天和,又不致于泄露了不可外传的机密,而且还不用支付季退思的船资,让他白跑一趟。 只是柳鹏实际并没有谋划得这么深远,这纯粹是张艺赫想多了,张艺赫既然想多了,他对柳鹏的赞美就接踵而至:“柳少,我到现在终于才知道您的成功绝非侥幸,如果不是有柳少在主持大局,龙口又怎么有今日。” 柳鹏却觉得张艺赫说的有些刺耳,他甚至不知道张艺赫这段赞美到底从何而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应当避开张艺赫一会才好,正想到这时,身后有人大声嚷叫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几位兄弟,请务必刀下留人,我是衡王府仪卫司的胡小旗,只要几位兄弟刀下留人,我有至关重要的绝对机密可以告诉柳鹏柳大少。” 一说到事关至关重要的绝对机密,这几个负责行刑的巡防队员现在就犹豫起来,他们朝着聂川看了一眼,聂川很快就朝着柳鹏这边问过来:“柳少,你怎么看?” 柳鹏现在已经锻炼出来过人胆量,让他看这自相残杀的行刑现场,他也能顶得住,只是他既然转过身来,那装逼就得装足了,他当即说道:“让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柳少让你过去,如果你真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绝对机密,柳少可以考虑饶你姐夫一命!” “谢谢几位兄弟,谢谢几位兄弟!” 柳鹏很快就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位胡小旗本来意志还算坚定,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他也算咬紧牙关把知道的绝对秘密藏在心底,结果负责抽杀的时候,他的运气很差,抽中要对自己那个负了重伤的姐夫下手。 现在轮到胡小旗肝胆俱裂了,对过去的战友下手已经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夫,他的姐姐加上这个亲姐夫向来是最最照顾自己,胡小旗原本一心想着蒙混过关,现在一看到自家姐夫还在地上哼哼不停,自己却要送自己姐夫上路,他当即就跪下来向聂川求情。 只是包括柳鹏在内,大家对于胡小旗的姐夫兴趣都不大:“有什么话快说吧,你姐夫哪怕有十条命,现在这十命条之中也已经去了九命,他能不能有一线生机就看你配合不配合?” 柳鹏的话让胡小旗又惊又喜,他问道:“我姐夫还有一线生还的机会吗?” 柳鹏说道:“如果给他及时上药处理的话,拖到我们龙口那边,自然还有一分生还的机会,就看你肯不肯配合?说吧,你知道什么至关重要的绝对机密!你可以慢慢说,你姐夫等不了。” 这位胡小旗脸上很精彩,他是衡王府里颇受器重的一位小军官,前程也被人看好,原本是一心准备蒙混过关,事后再想办法狠狠报复柳鹏与龙口的巡防队,但是自己的姐夫已经到了这般境地,自己再坚持原则就不是人了,因此他犹豫了好一会,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却是最终下了决心:“柳少,既然您这么仁义,小人就说了,请麻烦靠近些!” 虽然柳鹏已经靠近了胡小旗,现在胡小旗双手反绑,还有两个亲兵拿着快刀盯着他,柳鹏倒不怕出什么意外,他只是告诉胡小旗:“你姐夫的时间不多了,越快越多一线生机!” 胡小旗当即告诉了柳鹏一个天量级的重磅消息:“柳少,我跟你说实话,这次郑家,就是临清郑家可是准备对龙口下毒手,你们现在偷袭五义蚕行的时候可是能用的人手都派出来了,所以郑家也派了大批人手去偷袭龙口!” 柳鹏还真被胡小旗的这个消息给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想着暗算五义蚕行,结果没想到临清郑家与衡王府仪卫司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一个处置就是两都互陷的结局,只是柳鹏虽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却是显得临危不乱,他大声告诉下面的兄弟:“给他姐夫好好医一医,上药,胡小旗,继续说!” 第321章 下班京操军 第321章 下班京操军 胡小旗现在既然已经成了衡王府的叛徒,再也不能回头,他只能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倒是收获无数怒目相视与藐视,但是这条路既然走出去,就真没办法回头,他当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柳少,这件事是我们仪卫司的宗小旗前天经过高密的时候告诉我的,只是他嘴巴很严,只是无意中跟我简单说了几句,真正了解内情的是临清郑家派来的那位郑管事,他肯定知道具体的内情。” 既然是临清郑家派来的管事,而且还姓郑,那自然是郑齐生的自家亲戚,所以郑管事平时总是以郑齐生的堂兄弟而自居,而柳鹏听胡小旗讲完之后,第一时间就问道:“谁是郑管事?” 不用有人特意指出,所有俘虏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转向了郑管事的身上,而胡小旗既然已经作了叛徒,那就干脆卖个彻底,他直接用眼神指向了郑管事:“就是他!” “把他给我拖出来!”柳鹏大声问道:“我有话要问他,郑管事,你敢不敢说实话!” 现在柳鹏已经回过头来,虽然他还是那个俊秀的风中少年,但是在这几十名俘虏的眼中,他跟杀人无数的绝世凶魔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觉得他已经犯下滔天罪行还要继续制造无尽杀戮,简直就是个疯子、杀人魔、江洋大盗,被特意拖出来的郑管事更是手脚不停哆嗦个不停,他虽然没被吓尿了,但是这一刻依旧是肝胆俱裂:“柳少,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求您大人大量,饶我一条狗命。” 而现在张艺赫对于柳鹏的大开杀戮已经只剩下了无限的赞美与敬仰了,他开始还觉得柳鹏的杀戮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但是现在他已经明白过来,这样的杀戮已经让所有的俘虏都吓破胆了,因此接下去的审讯肯定会万分顺利。 柳鹏就问了郑管事一句:“你见过宫里的公公没有?” 郑管事不敢抬头,当即说道:“小人见过,小人见过好几位宫里来的天使。” “那就好!”柳鹏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接下去我问你话,如果我觉得你在说谎,第一次割你一个蛋蛋,第二次再割一个,若是第三次,呵呵……” 柳鹏这一声“呵呵”让郑管事整个人都失去了任何斗志,他原本以为柳鹏问宫里的公公是想打听郑家与宫里的关系,但没想到柳鹏一出手就是如此狠毒。 虽然他也姓郑,也算是郑齐生拐弯抹角的亲戚,但是他也是一个男人,一想到自己可能遭遇的恐怖遭遇,郑管事就失去了一切勇气,他赶紧说道:“柳少是想问赵宁带队偷袭龙口的事情,这事我清楚,这事我很清楚,我都说,求您手下留情!” 他清楚地听到柳鹏说的不是“我发现你说谎”,而是“我觉得你在说谎”,自己能不能变成刑余阉人居然是要由柳鹏来自由心证,柳鹏觉得他在说谎,那接下去他的一颗蛋蛋马上就要不翼而飞了。 一想到如此可怕的结果,郑管事觉得不能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让柳鹏觉得自己在说谎,恰恰相反,他要主动出击,第一时间就把全部真相说出来,只要说出全部真相,他就能保证自己男人的尊严。 没错,他宁愿现在就去死,也要保住男人的最后尊严! 而柳鹏却是听到了一个老熟人的名字:“赵宁?我们登州府的那个赵宁?” 柳鹏与姚厂公还有登州公门都对这个赵宁恨之入骨,一心想要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赵宁,因此赵宁不但在登州道上立足不住,甚至在整个东三府都立足不住,不得不带着极少数亲信逃往西三府。 即使如此,整个登州公门还是一心想致赵宁于死地,谁叫赵宁身上已经背上福山银案的罪名,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冤案,但是为了过关,大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让赵宁来背上这件福山银案的罪名。 但是一想到赵宁还活着,福山银案的案子随时可能会翻过来,到时候会牵连整个登州官场吹飞无数官帽子,大家当然一心想着把赵宁弄死,而柳鹏同样把赵宁恨到骨子里,那一次如果没有吕玄水与朱子洪一帮人赶来增援,石山之战的时候或许柳鹏就得抛尸荒野。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就一定要追杀赵宁到天涯海角,只是柳鹏的势力范围局限于登州府内,一直没有赵宁的确切消息,直到现在他才从郑管事的口中获得了赵宁确切的下落。 好一个赵宁,他居然跟临清郑家与衡王府勾结在一起。 而郑管事很快就说出了更多的真相:“他与衡王府的周杜达勾结得很深,宗小旗告诉我这次组织人马偷袭龙口的事,就是他们这两个贼子具体操办的!” 都是柳鹏的老朋友啊!柳鹏没想到周杜达也掺合进这件事,他当即笑道:“没想到这阉狗居然不知死活来自寻死路,当初一时手软放过了周杜达这阉狗一马,既然这阉狗不知死活,现在非得弄死这小子不可!” 对于柳鹏的表态,在场的巡防队队员与军官都觉得柳鹏肯定能做到,要知道柳鹏已经不知创造多少奇迹,弄死一个小小的阉狗周杜达又算得了什么! 郑管事看到柳鹏并没有惊慌失措,心中不由一宽,觉得自己的男人尊严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只是他不敢大意,继续和盘托出:“所以这次偷袭龙口的事情是赵宁带队,周杜达找了衡王府仪卫司的好多好手出面,又有郑家请来的许多逃军、江湖好汉,数目甚多,宗小旗跟我说过,他们准备直接杀到龙口去,杀一个天翻地覆!” 虽然柳鹏把龙口的巡防主力与精锐都带了过来,一并过来的还有巡防队里的大部分军官,特别是能打仗又可靠的军官柳鹏几乎全部带出来了,但是柳鹏对于龙口的防御能力仍然有着十分的自信。 现在从黄山馆到龙口的沿海地带几乎都成了柳鹏的地盘,虽然柳鹏已经把精锐都带出来,但是这方圆几十里地有两万人口,短时间可能动员出几千名农兵来,即使是脱产与半脱产的巡防队、乡兵、卫所军依旧有好几百人。 在这种情况下,光靠赵宁组织的百八十号精锐主力想要偷袭龙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最坏也不过是平分秋色的结局,至于赵宁统率几百人一路横冲直撞直杀到龙口的局面,几乎不可能出现。 柳鹏虽然调集两百多巡防队主力杀到五义蚕行,却是分了三批轮流出动,所以没被州县发现他们的具体行踪,最后主力出动的时候更是分了好几起人马行军,就是这样的行动还是得到高密官方与莱州府部分有力人士的强力配合才行,没有他们的配合与纵容,柳鹏根本不敢深入莱州府。 可是赵宁与周杜达手上虽然有些精干的人马,但他们却是在登州没有什么根基的人,他们根本不能从地方上得到任何支援,能动员起百八十人马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光是现在龙口留守的水陆巡防队员、卫所军、商家护院就有近百人,而且龙口还是一座重要商业港口,有几十条商船停靠,有好几千人口,还有大量悍勇的水手、渔夫,只要发现敌人袭击的踪迹,到时候谷梦雨登高一呼,自然就把局面扭转过来。 赵宁这是自寻死路! 只是柳鹏刚想到这时,那边郑管事已经报告了一个极其的重要情报:“柳少,宗小旗还说了,赵宁他们这次出动,是打着下班京操军的名义!” “下班京操军?” 柳鹏不由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赵宁居然会假借这样的旗号。 什么叫下班京操军? 京操军就是班军,“班军者,卫所之军番上京师,总为三大营者也”,每年在北方的大部分卫所会把大部分精壮军丁抽调出来,拉到北京参加春秋两次操军,从永乐年间开始,这样大规模的校阅始终没有中断过,理论上每年都有十六万名将士分春秋两批进京校阅,“春秋各以八万赴班,与营兵同操,诚得强干之意”。 对于基层卫所来说,京操可以说是他们最沉重的负担,正所谓“班军离父母弃妻子越千里而至”,京操的任务挤占了卫所的绝大部分资源,让卫所根本不堪重负,明人很早就已经认识到“江南军士多因漕运破家,江北军士多以京操失业”,但京操又是卫所重中之重的头号任务,卫所官的第一桩重务就是组织京操班军,以至有父子祖孙几十年每年分批参加京操班军以至数十年不得一见的情况。 与另一个时空的上班、下班意思差不多,而京操班军赴京被称为上班,完成京操返回卫所原驻地则被称为下班,现在春季奉命北进的部分操军已经到了提前下班回家的时节,因此柳鹏这次莱州之行,一路也看到好几队提前下班返回原驻地的京操军,双方甚至都发生过小小的冲突。 第322章 福山银案的真相 第322章 福山银案的真相 只是山东内地已经太平了好几十年,一直安然无事,大家根本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冒充操军杀人越货,赵宁这班江洋大盗打着下班的京操军的旗号那真是让人毫无防备,而且他们还有很多人是真正的衡王府仪卫司校尉、小旗,还有好多人是卫所出来的亡命逃军,冒充起下班的京操军那真是毫无破绽。 虽然大家都对流贼与江洋大盗相当警惕,但是对于公然过境的卫所军队实在是毫无防备,谁会想到过境的卫所军居然会突然变身盗匪,稍不防备就中了暗算! 因此柳鹏不由说了一句:“好毒的算计!” 郑管事赶紧顺着柳鹏的口气往下说:“是啊,周杜达这阉人的算计太毒了,肯定不得好死!” 只是柳鹏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郑管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知道不知道福山银案?就是我们登州府福山县的案子,不过讲不清楚也没关系。” 福山银案可以说是整个登州近些年来最为重要的惊天大案之一,仅仅次于姚厂公在石山遇袭的天字第一号大案,只是这起福山银案实在是有些古怪了! 福山县的三班公人在遇袭之后第一时间被击溃,而且柳鹏通过陶县丞的关系去打探了一下当时真正的情形,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虽然说福山的三班公人战斗力不强,但是他们却是在第一时间被对方彻底击跨,连抵抗的意志都被打跨了。 这种情况太奇怪了,有这样战斗力的队伍在山东地面上实在不多,而且那支突然冒出来的流贼队伍也太奇怪了,陈大明与董主薄带着人马在福山、黄县两地挖地三尺,但是几乎找不到这支流贼的蛛丝马迹。 没错,别的江洋大盗神通再大,作了案子之后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但是福山银案这案子简直就是天衣无缝不留半点痕迹,直到现在整个登州府的公人都不知道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只能怀疑肯定跟军方有些关系。 当时登州府上上下下都被这个案子给逼疯,还好后来又出了赵宁在石山袭击姚厂公这天大的案子,大家赶紧就让赵宁担起责任来,先让赵宁把这个案子的罪名给背在身上,先让大家过个好年了再说。 因此现在这个案子算是“破了”,但是在柳鹏与有心人的眼里,这案子并没有破,不但没有破,而且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柳鹏觉得这案子多半是卫所出身的军人所为,甚至还有着登州卫、莱州卫的高层在后面纵容,甚至可能还有最精锐的营兵掺合在内,只是他也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却根本没有多少收获,因此事后柳鹏对此百思而不得其解。 只是郑管事提供的线索却给柳鹏提供了思路,他第一时间就作出了这样的精准判断,而郑管事也被柳鹏的惊人智慧给吓着了,他本来想糊弄一下柳鹏,但是又想到柳鹏刚才说过的重话,担心柳鹏一不开心就给自己按上“我觉得你在说谎”的天大罪名,造成自己生命之中的至大悲剧。 因此他变得老实无比,他赶紧告诉柳鹏:“小人只是郑家的一只走狗而已,连郑家内部的很多事情都搞不清,他们衡王府仪卫司的事情,小人更只是略知一二,据说是有这么一回事,是不是在登州作的案子,小人也不大清楚,但肯定有这样的一起案子!” 柳鹏没想到衡王府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调动仪卫司作这样的案子,但仔细一想,却觉得顺理成章。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衡王府手上有着一千数百人的正规武力,自然要依靠这支武力狠狠发上一笔,平时光靠搜刮劫掠无法满足衡王府的胃口,那自然撕破脸皮狠狠干上一票。 他们伪装成上班、下班的京操军和其它形式的卫所军,大家自然没有防备,根本想不到正常上班、下班的京操军会突然变成凶恶至极的江洋大盗,而且既然是衡王仪卫司,大家都是属于卫所系统,肯定跟各地的基层卫所有所联系,到时候做了案子,往各地卫所的百户城、千户城一藏,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有明一代,整个大明朝存着三套相对独立的国土管理系统,布政使司下辖的州县体系只是其一,卫所系统同样拥有一套独立的国土管理系统,他们不但有着独立于州县体系的城池、屯田,很多卫所还管理着卫所附近的一切国土和人口,而且在辖下的土地还有独立的司法权、行政权和人事权,可以说是大明国土上一个又一个独立王国,州县对这些独立王国向来是鞭长莫及。 一想明白这一点,柳鹏当即觉得事情越发不妙,只是他故作镇定,继续质问郑管事:“郑管事,我相信这件事你不知道内情,那你跟我说说,谁最清楚这些事?只要说出来,你就是个男人!” 反正郑管事的生死甚至是他是不是个男人完全是柳鹏的自由心证,虽然刚才只不过是处决了五个重伤员和两个俘虏而已,但是郑管事已经被血腥的场面完全吓住了,他马上就说道:“刘总旗肯定知道,刘总旗肯定知道!” 刘总旗正是这一次柳家军拿获的最高级别俘虏,他正是这次衡王府仪卫司派来支援五义蚕行那三十个军士的首领,他原本想在莱州做出一番让上级和下级都刮目相看的丰功伟绩来,结果成绩没干出来,柳鹏的大队人马倒是杀进来了五义蚕行。 刘总旗倒还算临危不乱,指挥起来也是可圈可点,但是他指挥得最好,也是无济于事,最后关头刘总旗已经下决心了将生死掷之脑后拼将一死的决定,只是决定虽然好下想要真正实践下去却是千难万难,自古艰难唯一死,刘总旗脑子刚一闪过智慧的灵光,就直接扔下兵器成了柳家军的俘虏,并在第一时间就被单独关押起来并有专人看守。 而柳鹏很快就在郑管事的指认下找到了刘总旗:“总旗大人,既然大家都觉得你应当知道很多内情,你可别要我失望了!” 说话的时候,柳鹏的话里带着无尽的阴森,仿佛刘总旗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来办,那肯定会有什么常人想象不出的酷刑来款待刘总旗,而刘总旗也真是被他吓着了,虽然与柳鹏没有什么接触,但是他也从黄县逃回来的一些同僚那里听到了许多柳鹏的恐怖传说:“柳少饶命,请柳少饶我一命,千万别在我身上用什么蒙元十大酷刑,我有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交代。” 只是刘总旗交出来的情况又跟郑管事所说的不一样,根据刘总旗交代的情况,这些年衡王府仪卫司在东三府境内冒充上班、下班的操军以及其它卫所军做了至少十几起大案件,其中有些案子的真相如果公之于众,那么连本代的衡王都难以保全不了自己。 只是大部分的案子却并不是出自衡王本人的授意,而是衡府仪卫司的军官们自己想要发一笔横财而已,当然也有些案子是出于衡王的授意,替他除去一些政治上与经济上的敌人。 但是刘总旗也不得不承认,最初是衡王授意他们用非常手段除去一些非常麻烦的对手而已,接着仪卫司发现还可以公器私用借以发财而且可以发大财,也照着衡王安排下去的路子继续出手,结果上下满意都发了大财,衡王虽然也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仪卫司这帮人胡闹了。 前次的福山银案,严格来说是衡府仪卫司与青州卫内部的某些军官联手做的大案子,而青州卫的这些军官又找来了莱州卫的一部分军官参与进来。 黄县与登州府的公人之所以查不到这伙人的下落,原因就是在于这伙人一做完案子以后就冒充官军躲在马停寨躲了大半个月,而马停寨百户所属于莱州卫,登州府根本无权干涉,马停寨巡检司跟马停寨百户所勾结得很深,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结果这帮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就在马停寨吃喝嫖赌十几天,等风头走人直接坐船离开了登州府。 在这种情况下这案子自然做得很漂亮,任由登州府和黄县、福山县到处挖地三尺,到现在还是没真正破案。 只是刘总旗一心想替衡王府推脱责任,直接把主要的责任推到衡王府仪卫司的某些中高级军官身上,但是对于柳鹏来说,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明明在高密做下这样的惊天大案,柳鹏却觉得自已已经完全能置之身外,把这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柳鹏最担心的是还是谷梦雨与龙口的安危问题,虽然谷梦雨手上有很多可用的兵力,还有至少数百名精壮随时都可以动员起来,但是巡防队的精锐和骨干几乎都被柳鹏带出来,特别是最精锐的马队几乎全随着柳鹏杀到了莱州府。 第323章 赵宁 第323章 赵宁 现在留守龙口的人员只能用参差不齐来形容,能不能在关健时刻保证战斗力,柳鹏心底根本无数。 更致命的是赵宁可是打着下班操军的旗号,谁会想到这些过境的下班京操军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江洋大盗,仓促无备遭遇偷袭的情况下肯定会吃了大亏,现在的龙口可以用危如累卵来形容,而那边江清月已经站了出来,她直接就走到柳鹏面前问道:“要不要我们点齐人马,先从陆路回去?” 柳鹏原定的方案是走海路,用季进思的海船来进行运输,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还是走海路回去,走陆路的话,咱们这么多兄弟得丢掉一半,还得把行李全部丢掉。” 即使抛弃了全部行李,但是柳鹏的巡防队集合在一起还是太过于庞大了,整个队伍之中有近三百人的队伍,而且还有些若干名已方伤员与战死者的遗体,为了万无一失,柳鹏恐怕得抛弃所有伤员与遗体。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柳鹏既不愿意抛弃一名伤员,也不可能扔下一具遗体,即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整个巡防队如果要从陆路返回登州府,仍然有可能付出极大的代价,毕竟他们刚刚做下的案子太惊人了,而他们的目标又太大了,更不要说巡防队的主力还是步兵,简直是一头最好的肥羊。 因此柳鹏痛苦却坚定地做出了选择:“按原定计划,我们走海路回龙口,我不能亏待了兄弟啊,这都是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的兄弟啊!” 只是说到这,柳鹏却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告诉江清月:“清月姐,这一次的船队由你负责,把兄弟们都带回龙口,我带二十骑轻骑直接从陆路赶回去,一人双马,直驰龙口!” 陆路快马加鞭,自然比走海路的效率要高上了好几倍,柳鹏不愿意自己的巡防队受到任何损伤,但是他也不愿意谷梦雨与龙口出现任何意外,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清月姐,海上的事情就托付给你!” “带三十骑回去!”江清月很快就斩钉截铁地告诉柳鹏:“一人三马、双马,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带十骑给你当前锋,你带二十骑走在后面,海上的事情就交给俺爹了!” 江浩天没想到江清月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但是女大不由父,江清月既然下了决心,而且江浩天认为这个方案很有可行性,江浩天就当即表示:“好,闺女,姑爷,这边的一切都交给我,你们赶紧去挑七八十匹马赶回去,把好马都带走!” 一人双马、三马直接驰回龙口,这其中可能承担着极大的风险,中途必须抛弃很大一部分宝贵的战马,但是为了谷梦雨与龙口的安全,柳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唯二让他放心不下的除了谷梦雨就只有江清月了,他告诉江清月:“清月姐,我的大小姐,你就别给我添乱,这次驰援龙口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只是江清月却是笑意中带着那么一丝藐视的意味在内:“你自己能解决,就凭你的马术?就凭你那马上的功夫,这马上的厮杀还是得看本大小姐才行!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添乱,因为我也想着梦雨姐姐平安无事。” 说到这,江清月的眼神只剩下了那无尽的清澈,她告诉柳鹏:“柳鹏弟弟,有些时候是挺恨梦雨姐,恨她不要脸跟我抢男人,恨她很多事情都比我出色,有时候真是恨死她了,可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太太平平,梦雨姐也能毫发无损平平安安,嗯……” 江清月变得神彩飞扬起来,她告诉柳鹏:“我们快点出发吧,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就要准备结婚了!” 而此刻的赵宁同样是神彩飞扬。 说不紧张当然是假的,但紧张归紧张,赵宁的神情却是兴奋到极点了。 他本来就是整个登州府与莱州府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以前部下最多的时候曾经统率过上百名亡命之徒,这其间也做出不知多少案子,其中有些案子可以说是用触目惊心毫无顾忌来形容,他甚至做过了不止一起灭门的案子。 但这一切风光都已经成了过去,自从石山之战,他的队伍就被柳鹏的巡防队彻底打散了,接着柳鹏与姚厂公还有登州府在他的头上硬按了不计其数的罪名,随便哪一项罪名都够判他一个死罪,甚至连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福山银案都强加在他的头上。 只是官府既然说福山银案是他干的,那么赵宁即使有一百张嘴也没法替自己辩解,最终导致他在登州府都立足不住,先是带着几个残兵败将逃到了莱州府,接着他在莱州府也立足不住,只能退到青州府去。 只是在青州府仍然是危机重重,不知有多少人想拿他的花红悬赏,即使不贪财也能换他的人头换个功名富贵,幸亏这个时候临清郑家拉了他一把,让他有机会全身而退。 只是去了临清以后,他这个过去的登州府风云人物,现在却是连院子都不能出,这让赵宁对柳鹏的恨意可以用刻骨铭心来形容,只是恨意再深,对于现在赵宁所面临的重重难题还是无济于事。 还是临清郑家给力,他很快就把衡王府的内官周杜达介绍过来,两个人发现都有着共同的仇家,而且都对柳鹏恨之入骨,因此很多事情可以用一拍即合来形容。 但是光靠周杜达与赵宁两个人的力量,自然只能柳鹏添点堵而已,并不能给柳鹏造成什么真正的麻烦,但幸亏还有临清郑家的支持,而且柳鹏虽然在登州府不可一世,但是也有了太多太多的敌人。 过去柳鹏的这些敌人只能把恨意藏在心底,而现在有了临清郑家牵线搭桥,他们很快就联合起来准备做一票大的! 这可能是赵宁这辈子做过的最大案子,就连在石山袭击姚厂公的那一次都不如这一票做得大! 不对,赵宁突然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在石山袭击过姚厂公,那都是柳鹏与登州府的欲加之词,只是谎言重复了那么多遍,现在连赵宁都有点信了! 嗯,叫你们坑我,今天这一切都得清算回来! 赵宁得意洋洋地看了一圈自己带的这队人马,看起来人数并不多,只有八十多人,但所有人都是装具俱全,而且身下至少还有一匹马! 没错,所有人都是精锐的骑兵,即使是轻骑兵身上也披了一件皮甲,放在整个山东道上,这么一支精锐武力可以说是近于无敌的存在了,而现在用来袭击龙口,那简直是杀鸡用牛刀了! 与柳鹏想象的不一样,赵宁这一次突袭龙口,并没有考虑收拾谷梦雨或是纯粹报复柳鹏,只是决心干了一票大的就撤走。 现在的龙口就是金山银山,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商船在龙口停靠,又运来了多少货物,而这么多的货物流通也带来数量惊人的金银,虽然周杜达没敢潜回龙口去看个仔细,但是他已经听说过了,现在的龙口港有着无尽的财富。 既然有着无尽的财富,那就要狠狠干一票,把龙口抢个精光,干上这么一票大的,自己可以休息好几年了甚至直接换个地方做富家翁,当然赵宁想干的不仅仅这么一票,他对柳鹏的恨意既然是刻骨铭心,那到时候自然要在龙口大举杀人放火。 对这种商业港口来说,一场毫无顾忌的杀人放火可以让龙口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特别是现在龙口据说囤积了好多生丝,这更让赵宁得意起来。 “来了来了!” 前面的先锋已经报来了消息:“小荆回来了!” 小荆是临清郑家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招揽过来的一位资深马贼,说是小荆,实际年龄却差不多有三十岁了,只是大家都“小荆”、“小荆”叫习惯,所以一直没改口。 他不但骑术高明,而且还有着一身刺探底细的好本领,只要让他看上两眼,就能把你的底细给掏个干干净净。 因此小荆在整个山东绿林道上都是出了名的英雄人物,而现在赵宁对于小荆同样是寄于厚望,他当即问道:“小荆,龙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现在的赵宁换了一身劲装短发,又特意留了大胡子,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这个登州府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但即使如此,赵宁在黄县与登州的仇家实在太多了,赵宁仍然不敢直接返回黄县,而是把队伍停留在登州府与莱州府的交界之处,然后又把小荆这个探子派去龙口打探底细。 “线报说得没错,现在龙口巡防队只剩下了一些阿猫阿狗!”小荆告诉赵宁:“现在巡防队里也就是二三十人,都是没什么本领的人物,我一个人就能灭掉他们整个巡防队。” 小荆说得有些夸张,因此赵宁身边的一个护卫冷冷地哼了一身:“真是好本领,既然你一个人就能灭掉整支巡防队,荆先生你回来干什么。” 第324章 陈别雪的消息 第324章 陈别雪的消息 小荆没想到赵宁的身边人说话竟然如此阴阳怪气,但是他也知道赵宁身边的这个护卫身手极强,自己正面对杠绝不是对手,因此他咬了咬牙当作没听见:“除此之外,龙口没有多少战兵,我们这八十号人杀过去,拿下龙口绝对没问题,最多一个回合就能拿下了!” 龙口是座上千人的港口城镇,但是小荆却觉得自己这一票决定能做漂亮了,他继续说道:“关健问题是拿下龙口以后该怎么办?是准备从陆上走还是直接抢条船从海上走?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跟马停寨那边联络过了,他们不答应!” 马停寨是属于莱州卫的一处百户所,但是百户所卫城却在登州府黄县辖境的龙口与黄山馆之间,距离莱州还有着一百多里,因此就形成一处莱州卫深入登州府的飞地,过去这里是三不管地带,登州府管不到,莱州卫管不了,登州府管不着,即使杨广文带着整个黄山馆投奔过来以后,柳鹏已经控制着龙口到黄山馆这沿海一线,马停寨仍然是一处真正的独立王国。 只是柳鹏强势崛起以后,仍然对马停寨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过去马停寨仗着自己有百户所和巡检司,动不动到黄山馆来打秋风,而现在杨广文投靠了柳鹏以后,马停寨百户所的势力范围已经退回卫所城附近一二里。 但即使如此,马停寨因为同时拥有百户所和巡检司,仍然是一个极其混乱的三不管地带,不知有多少在逃的犯人、逃军、妓女在这里营生,就连柳鹏也不方便直接插手马停寨。 因此按照周杜达与赵宁原本的谋划,是准备抢过了龙口以后,第一时间躲到马停寨去躲一两个月,到时候再坐海船离开,只是他们离开黄县已经太久了,根本没办法想象到柳鹏与龙口帮在黄县的滔天权势,还是想按老办法到马停寨去躲一躲,官府即使查到了他们的蛛丝马迹,也不敢进入。 要知道前次衡王府可是袭击了福山县起运白银的三班队伍,事后马停寨照样敢收留他们半个月,因此他们根本没想到马停寨居然能拒绝他们的要求,现在轮到衡王府仪卫司派过来的宗小旗傻眼了:“狗日的马停寨,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就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忙。” 赵宁身边那个护卫想得更简单:“马停寨不肯帮忙又怎么办,咱们到时候到马停寨躲一躲,他们马停寨如果想拒绝的话,我们干脆把马停寨都屠个干干净净,我一只手就能杀光整个马停寨。” 只是这样的处理连小荆都不赞同:“从龙口到黄山馆都是柳鹏的人马,你这么干是自寻死路,把捕倭军与登州营都引出来。” 只是这个不合理的建议虽然被所有人拒绝了,但作了这一票以后到底往哪里走,却成了大家关心的首要问题,宗小旗提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方案,如果在龙口抢不到船不能下海的话,那就往东走,东面有登州卫的很多卫所,先到这些卫城去躲一躲,风头过了再出来。 只是他的建议同样受到大家的质疑,往东走得先过黄县县城和蓬莱府城,目标太大很难脱身,最后还是赵宁拍板作了决定:“如果下不了海,马停寨又不敢让我们进去的话,那咱们就先往西走!” 这等于是原路返回,现在还没到七八月份,按道理即使是卫所军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京师上班操阅,难免有暴露的嫌疑,但是只要过了招远县就是莱州府,登州府自然是鞭长莫及,到时候肯定有调度不灵的情况,而且衡王府的旗号在莱州相当好用。 赵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大家都觉得相当不错,就答应下来了:“好,咱们这就杀到龙口去,杀个痛痛快快!” 杨广文现在不仅仅是黄山馆的第一号人物,在黄县在登州他都是第一流的人物,虽然黄山馆有很多人对杨广文不大满意,但是杨广文这一年多时间与柳鹏配合得很好,替黄山馆争取了很多利益,因此不管对杨广文服气不服气,整个黄山馆镇都把杨广文视作真正的地方长官。 而杨广文虽然有不少毛病,但是在争取地方利益这一点,他确确实实干得很漂亮,即使是那些高官夫人、亲戚子弟过境黄山馆,他也敢跟他们闹一闹,动不动就纠合起几十几百人过去围观,对方纵然在家乡万分嚣张甚至不把知县老爷放在眼里,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拿出银钱出来买单。 对于黄山馆来说,这就是德政中的德政,过去这些人不但白吃白拿,有些时候还会提出一些其不合理的要求, 比方说驿站里常备有驿马,他们就打头上巡抚、巡按、道台的名义来借马一用,只是驿马既然被借走了,那自然是一去不还,到时候丢失的驿马只能挂在驿站的帐上,但是一年下来被借走的驿马没有二十匹也有十七八匹,驿站也不可能赔得起这么多的驿马,只能把大部分赔款又摊派到黄山馆镇附近的十数个村落中去。 类近此类的白吃白拿多吃多占让驿站与黄山馆万分头痛,现在杨广文既然到投靠到柳鹏这边来,那柳鹏自然要给杨广文撑腰,最终的结果就是一年多时间下来,黄山馆驿站没被人骑走任何一匹驿马,反而因为这些官家公子在黄山馆大吃大喝却付不出钱来,直接扣下来了三匹驿马两匹驿驴作为赔偿。 对于黄山馆的升斗小民来说,他们需要承担的赋税钱粮一下子少了很多,这自然是德政中的德政,而杨广文既然以黄山馆的父母官自居,自然也越发看重黄山馆的利益,今天他又跟几个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在聊着过路客人的事情:“就是进士老爷、举人老爷到我们黄山馆来,也得按章程走,该收多少银子就得收多少银子,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原来对于进士老爷、举人老爷,杨广文还是存着几分客气,但是现在柳鹏都到府里当了仓副使,而且实际主持和丰仓的事务,而柳康杰同样到了利津县当了盐场大使,杨广文就越发神气起来了:“只要有理有据,进士老爷、举人老爷又怎么了,大明律、大明会典上都是有章程的,不能让他们凭白占了国家的便宜去。” 说是国家的便宜,实际却是黄山馆这个小集体的利益,只是杨广文这么说,黄山馆的这几个头面人物都觉得他说得极好:“杨驿丞这话说得甚是,过去几年,不就是区区一个进士老爷,而且还是一个副榜进士而已,过去几年在咱们黄山馆占了多少便宜去,骑走了一匹驿马也就罢了,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来占我们黄山馆的便宜,前前后后骑走了两匹驿马三匹驿驴,这是把我们黄山馆当猪杀吗?” “是啊,这根本就没把咱们黄山馆的父老乡亲放在眼里,也没把杨驿丞放在眼里,我们过去接待他是看在乡亲情份上,他这么干,真是一点乡亲情份都不讲了!” “下次再大摇大摆地到我们黄山馆,我们直接就把他的车马行李全扣下来,不把这骑走的两匹驿马三匹驿驴赔出来,就别想走人。” 杨广文很满意下面的反应,他笑着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以后让他们懂事守规矩就行了,不过他们家也确实是不懂事,前前后后骑走了两匹驿马三匹驿驴,这把我们黄山馆当什么了?就是聚宝盆也没有这样的玩法,下次他到黄山馆来,让他先写个欠条,只要先还我们一匹驿马就可以走人了。” 对于杨广文的这个安排,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很好地维护了驿站与黄山馆的权益,当即七嘴八舌地给杨广文出点子,那边外面有人大声叫道:“杨驿丞在不在?杨驿丞在不在?” 虽然在外面问话,但是这人还真不客气,直接就闯进了会场,杨广文开始觉得这人有些失礼了,仔细一看,却是乐了:“这不是陈总管吗?什么风把你吹到咱们黄山馆来了。” 来的这个黑胖子不是别人,正是农林总管陈别雪,在柳鹏这个小团体里面也算是数得着的一号人物,地位虽然比不上杨广文,却同厉明海这个营建总管差不多,但凡有农林相关的事情,都会有陈别雪有点关系。 当然跟管着整个黄山馆好几千号人的杨广文相比,陈别雪手下才十来个人,看起来有点寒酸,但是从另一个层面讲,陈别雪可是“龙口”那边的人,地位跟杨广文不在一个级别上,手上可以分配的资源也不少,因此杨广文对陈别雪还算客气。 陈别雪跟杨广文平时也常有接触,他今天穿着一件宝蓝色员外绸袍,一看到杨广文就说道:“杨驿丞,今天我可是有个消息要特意赶过来通知你一声,你到时候可要请我吃饭啊!” 第325章 临时哨所 第325章 临时哨所 杨广文当即又乐了:“陈总管,吃饭绝对没问题,陈总管,你有什么好消息啊!” 陈别雪就告诉杨广文:“倒不是什么好消息,是个坏消息,我今天有事去招远那边走了一趟,经过东良海口的时候,遇到了有一大队从京师下班的京操马军要从那里过境,我一看就觉得要过来通知你一声。” 东良海口是招远县的一个巡检司,从黄山馆过去并没有多远,也是官马大道上的一处必经之地,这里的巡检司同样担负着治安重任,过往行人经过这里都要一一检查。 陈别雪就在东良海口这边遇到了一群从京师下班回来的京操马军,他告诉杨广文:“好家伙,好几十号人好几十匹马,也不知道登州卫从哪里调来了这么多马军,我一看到就赶紧跑回来通知你了!” 登州卫虽然是海防卫,但是军马不多,而且大多集中到唯一有战斗力的捕倭军中去,京操军军马极少,杨广文倒是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还能从哪里调过来,不就是金百万那狗娘养卖给他们的,金百万这狗娘养的家伙,在咱们地盘上吃香的吃辣的,却不懂得孝敬咱们几匹军马,给钱都不肯卖,回头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对了,到底有多少下班的京操军马队?” “金百万这人就是太欠收拾。”陈别雪同意杨广文的看法,他告诉杨广文:“至少有六七十匹,你可得好好准备下,不能叫这些狗娘养占了便宜去!” “当然要好好准备!”杨广文与黄山馆这些年可是吃尽了京操军的苦头,他告诉陈别雪:“我马上就去通知我这边的巡防队,不对,光是巡防队还不够,大家既然都在,赶紧把乡兵都动员起来,六七十匹人,六十七人,这一路人吃马嚼得占我们多少便宜!”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黄山馆的头面人物,一听说京操军要过境,而且至少有六七十人马,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京操班军对于大明朝来说,一直是一个极其麻烦的问题,明朝人早就知道京操班军已经完全流于形式,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意义了,“营中最为虚文故事,其积弊大当厘正者, 京操之班军是矣”,而且入京操阅的班军到了万历朝事实上已经不再承担任何战备任务,而是“尽驱工役”,成为某些大人物手里廉价至极的免费劳力与发财工具。 但是京操班军虽然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意义,但是这件事上的既得利益者实在太多,终明之世京操事务始终是基层卫所日常事务的重要之重,即使到了崇桢未年李自成军已经破洛阳攻开封的情况,中枢依旧命令河南卫所京操军照常到京上班,甚至不许打丝毫折扣。 在既得利益者眼中,京操班军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那么京操军的待遇自然是低得可怜,一趟班军下来,卫所军士除了一份行粮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收入,就是这份行粮也被反复克扣,落入军士手里根本剩不下什么,每次上京等于让京操军白干一两年,在这种情况下,卫所军士也只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路打过来吃过去,地方上到处是怨声栽道。 黄山馆过去在这些京操班军的眼里,同样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他们只要到了黄山馆就一定把本钱捞回去,到处敲榨勒索巧立名目索要钱财,有些时候黄山馆的升斗小民宁可遭遇江洋大盗抢劫也不愿意被京操班军敲榨一回,实在是京操班军的标准太高,人数又太多,随随便便就是要几十几百两银子,一个村子经过这么一次敲榨往往几年时间都回复不了元气。 所以这些年来,上班、下班的京操军不知道跟黄山馆发生了多少次冲突,即使是杨广文投靠了柳鹏黄山馆这边又设置了巡防队,这些京操军还是不怎么给杨广文面子,但也知道杨广文背后有着柳鹏这么一尊大佛,好歹知道收敛一下,但最多也是收敛一下,还是从黄山馆凭白敲走了好多银钱。 但是现在形势又不同了,柳鹏成了和丰仓的仓副使,而登州卫的钱粮米谷一向是在和丰仓支取,柳鹏可以说是管着登州卫的米袋子和钱袋子,那么杨广文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而黄山馆的这些头面人物听杨广文这么说,也当即答应下来,这么多京操班军过境,而且还都是骑兵,对于黄山馆来说无异是一场灾害,即使这些京操班军十分本份,不跟地方上发生任何冲突,但是终究还是要人吃马嚼,供百八十人吃一顿也就罢了,一想到近百匹在田野里大吃大嚼的场面,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下了决心:“我把我族里能打的那一帮兄弟都拉出来。” “行,我这边有几个能拉能冲的家丁,现在都派出来给杨驿丞统带!” “杨驿丞,这件事上你可要替我们黄山馆作主啊!咱们不能一直被这些丘八欺负!” 一想到黄山馆的地方利益,这些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就上窜下跳,急不可待,只是他们虽然同意自带干粮过来摇旗呐嚷,杨广文却很痛苦地说道:“如果今天聂队长在黄山馆就好了!” 黄山馆的巡防队长是聂川,平时跟杨广文闹得有些不大愉快,原因很简单,杨广文一再插手黄山馆巡防队的事务,而聂川却一向只听柳鹏与江清月的指挥,立场格外坚定,因此杨广文很多时候指挥不动聂川,因此平时难免闹得不愉快。 但是到今天这种关健场合,杨广文又觉得聂川这人比较靠谱,要知道聂川可是巡防队的真正老人,当初龙联办只有四个白役、八个柴夫的时候,聂川就是其中一员,不管是石山之战、青州之战,聂川表现都极其出色,在战火经受了真正的考验,可以说是一员极其靠谱的战将。 而现在黄山馆巡防队少了聂川,还有一部分骨干也跟着柳鹏去了莱州府,杨广文就觉得真要同这些下班的京操卫军干起来架的话,凭巡防队现有的力量似乎有点不够瞧。 至于地方上这些临时征集来的乡兵、家丁只能起到摇旗呐嚷加油助威的作用,真让他们与成百数十的马队对阵,那是第一时间就要跑散了。 还好这个时候陈别雪给出了一个非常好而且非常合理的建议:“杨驿丞,如果觉得人手不够用的话,为什么不找朱子浩朱老板帮忙?” “朱子浩?” 一听到陈别雪的建议,杨广文就乐开了:“没错,赶紧派人通知朱老板,让他多带些人过来帮忙,要多带些能打的角色。” 他真觉得陈别雪的这个建议非常靠谱,现在的朱子浩表面看起来只是寻常的升平小民,但是他们这些自己人都知道在柳鹏的纵容之下,朱子浩不但有了自己的盐场,而且还引进了南方的晒盐之法,利用晒盐之法生产出来的私盐洁白胜雪,质量强过官盐不知多少倍,因此他的海盐始终是供不应求,而朱子浩也因此发家致富,成为登州府数得着的暴发户。 但朱子浩虽然以晒盐为业,但要把手上的私盐贩卖出去,那就得抓住一支武力不可,他这支三四十人的武力不但有很多乡间的亡命之徒,甚至还从江浩天那边高薪聘请两位老人过去充当头目教习棍棒本领。 与黄山馆现在的巡防队、乡兵、家丁相比,朱子浩手上的这支武力确实是靠谱得多,而且朱子浩过去也没少跟卫所军干打过架,干晒盐生意以后,他为了贩卖私盐跟卫所军冲突的次数就更多了,让他出来跟卫所军干一架,那是根本不用动员,朱子浩会自带干粮出来助战。 因此杨广文不但采纳了陈别雪的建议,甚至还加了一把火:“告诉朱老板,这支卫所马队来得有些邪门,不象是下班的京操班军,倒是一心想来查抄他的盐场!” “前面就是黄县了,等过了黄山馆,没多远就是马停寨了,等过了马停寨,就可以一路快马杀到龙口!” 带路的小荆在前面嚷嚷着,赵宁已经看到了黄山馆,黄山馆这个镇子恰恰就在黄县与招远县的边境上,但是赵宁对于黄山馆这个小地方并不在意,他知道这是个小镇子,里面还有个驿站,但他今天的目标是龙口,对黄山馆的驿站没有任何兴趣。 接着可以沿着官马大道一路向西直接杀到龙口去,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能杀到龙口,这条官马大道他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也不知道在这里作了多少案子。 只是刚想到这,旁边就有人说道:“咦,巡检司不是设在马停寨吗?怎么黄山馆这边也有巡检司?” 通往龙口、黄县县城与蓬莱的官马大道上,现在已经多了一排简易拒马和栅栏还有一间小木屋,拒马的后面是二三十名握刀提剑的精壮军士,他们直接就堵住了官马大道,到处检查着过路的人马。 第326章 有奸细 第326章 有奸细 赵宁原本是想要一气呵成直接就杀到龙口去,现在前面多出这么一处检查站来,让他感觉有些难办了,他不由朝着小荆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巡检司?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了!” 说是巡检司那是有所夸张,应当是民间私设的一处哨所,但问题在于这二三十人往官马大道上一堵,很多事情就难办了,赵宁身边那位身手绝佳的护卫当即问道:“把他们全部灭掉吧,顶多就是一个来回的事情!” 已方有八十精骑,对方却只有二三十名装备都不齐整的步兵而已,赵宁这边自己是有全胜的把握,顶多三两个来回就能打跨了这些不知死常的乡兵、家丁,但是赵宁却是一心想在龙口做一票大的,他当即说道:“灭掉他们有啥用?那接下去咱们就不用去龙口!” 黄山馆这边惹出事来,龙口那边自然有了警觉,龙口那边至少有着好几百名甚至是上千名精壮男子,一旦让他们有了准备武装起来,赵宁这一伙人本领再强只能空手而归了。 而听到赵宁这么说,那个充当侦骑角色的小荆就骑着马一阵小跑过去了,他一甩马鞭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想要造反吗?我们是从京师下班的操军,当今天子刚刚恩准我们提前下班回家,结果你们倒是胆大包天,根本不把圣上的恩旨放在眼里!” 如果是以前的黄山馆,早就被小荆这么一吆喝吓得屁滚尿流,可是现在的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杨广文当即大喝一声:“把柳少的旗号打出来!” 说话间,已经有巡防队员打开了一面“登州和丰仓柳鹏”的大旗,接着又有一个巡防队员大声说道:“我们柳大使奉命陶知府之令专管清军事务,沿路设卡缉拿逃军逃犯,但凡过境军民一律严加缉查,你这小子竟敢强行冲关,难道真是逃军不成?” 这些巡防队员所说的一切都是胡说八道,柳鹏一个小小的署理仓副使,哪怕现在实际主持和丰仓事务,也不能可能“专管清军事务”,要知道府里的清军事务一般情况都是由一员六品通判专管。 这个“清军”并不是指清朝军队,而是明代特有的一个名词,跟后世的“整军”意思差不多,不但油水多而且权力极大,特别是缉捕、勾补逃军这一项,更是清军业务最有油水的一项,不但可以公开设卡缉捕逃军,而且只要看你不顺眼,就能把卫籍子弟甚至良民强行征召充军,也能把卫军发配到千里之外。 而赵宁这帮手下不能说真正懂行,也不能说完全不懂行,所以最好糊弄,因此他们一听到这位柳大使现在专管清军事务,个个就有些胆战心惊起来,就是带头过去交涉的小荆都犯了嘀咕:“我们可是下班回卫的成山卫京操马队,难道你们也以为我们是逃军不成?” 一听说这位柳大使现在专管清军,他就不敢报出登州卫的名号,而是自称成山卫京操马队,而现在杨广文看到这支马队软了下来,他就主动站了出来:“我是黄山馆驿丞杨广文,奉了柳少之命坐镇黄山馆缉捕逃军,这位兄弟,就是你们指挥使过来了,也得查验了才能过去,不要让我太难看啊,也不要让你自己太难堪啊!” 小荆刚想抽杨广文一鞭子,却是发现杨广文的背后已经赶来了两队援军,虽然都有十来人而已,而且装具不齐,两支队伍才拼凑出三具皮甲而已,但是也让场面为之一变。 原来杨广文统带的人马总共也不过是二三十人而已,根本不值一提,而现在这两支援军一到,他手上已经有五六十人,虽然对面有八十精锐马队,但就人数而言,双方相去并不算太远。 因此小荆一下子就觉得难办起来,他想了想只能调转马头想让赵宁拿个主意:“百户大人,您觉得该怎么收拾这些黄山馆的,他们居然不把咱们成山卫放在眼里!” 现在赵宁是越发着急起来,他根本没想到会在黄山馆遇到这样的阻挡,但是他在黄县作恶太多,大家对他都非常熟悉,不方便出面,只能打个角色,那边衡王府的宗小旗当即站了出来说道:“你们这些刁民,难道想造反吗?老子马上从成卫军调几百马队步队过来,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 宗小旗自以为得意,觉得自己的话觉得非常漂亮,但是一听说这支马队并不是登州卫的马队,而是成山卫的马队,那边杨广文就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了:“除了柳少的手令之外,咱们什么都不认!” “没错,我们只认柳少的手令,没有柳少的手令,你们就老老实实地给我们查验过了再说!” “哼,没有柳少的命令,就是你们指挥使大人过来了,也得乖乖下马!” 登州卫与黄山馆近在咫尺,平时难免有些香火情份,黄山馆自然不敢做得太过份,但是成卫山与黄山馆相去甚远,因此下面这帮兄弟自然也不把成卫山的马队放在眼底:“咱们柳少是专管清军事务,你们是不是逃军,柳少说了才算!” 说到这,有一个巡防队员就用力挥动着有柳鹏名号的那面大旗,黄山馆这边变得越发火热起来,杨广文更是大声喝道:“不管你们是什么来路,你们都给我下马!” “把他们干掉了!”赵宁身边的那边护卫勃然大怒:“跟我来,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而此刻的柳鹏却在马上吃够了苦头了。 他的马术是去年刚刚开始学的,原本骑的是一匹温驯的小马,但是后来谷梦雨与江清月都觉得小人骑小马虽然安全,但不够威风而且也难以服众,让他赶紧换成了高头大马。 这样的主意固然是不错,但问题在于,柳鹏还在长个子的阶段,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有些人小马大,身高不大匹配,而且他事务繁多,对马术也不怎么上心,因此虽然能骑马走上几百里,但说马术能有多高明,那是根本指望不上。 这次带队奔袭五义蚕行,一路只能算是比正常的行军速度稍快一些,但是几百里地下来,柳鹏只能算是勉强跟下大队,而现在一路奔驰返回龙口,柳鹏就觉得自己屁股都坐疼了。 即使是屁股都坐疼,柳鹏仍然觉得自己跟不上大队的节奏,马速不是太快就是太慢,总有一种不大适应的感觉,但是柳鹏知道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就是死也要死在马背上。 他不希望谷梦语发生任何意外,就在柳鹏又一次在马背上痛苦呻吟一声的时候,江清月放慢了速度,跟柳鹏并列而行:“柳鹏弟弟,还坚持得住不?要不要先换匹马?” 别人都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一人三马,但个个在马背都是游刃有余,柳鹏却只能一人一马,但是既然是一人一马,那么他就得时不时从大家手上的多余军马中换一匹过来乘骑,成了整个马队的负累。 只是没有人认为柳鹏是整个马队的负累,恰恰相反,他是整个马队的轴心,一想到柳鹏柳大少都在马队之中,大家就充满了信心,觉得柳鹏过去曾经创造了无数奇迹,接下去他也能创造更多的奇迹,这一次回援龙口,肯定能大获全胜。 柳鹏对自己的马术倒没有什么信心,不过听到江清月这么关切的声音,他当即答道:“没事,我身轻如燕!” 柳鹏虽然显得老成,但现在还在长身子的年龄段,体重虽然谈不上“身轻如燕”,却也不算重,因此小马都能驮得起,何况这些大马,而谷梦语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歇一歇?能坚持得住吗?” 说到这,江清月再次放慢了马速,她甚至拉住了柳鹏的缰绳,柳鹏也很想下马休息一会,但是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停:“不行,绝对不能停下来,现在停下来,我恐怕就再也上不了马了!哎,没想到周杜达这阉狗用心如此狠毒!” “是啊!”江清月看到柳鹏锁紧了眉头,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难受的神情,就决定跟柳鹏好好聊一会,分散他的注意力:“我们这次才一出动,他就杀到龙口来了。” “不对!”柳鹏却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告诉江清月:“咱们龙口这边肯定有衡王府与郑家的探子!”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已经明白过来了:“是啊,肯定有奸细,我怎么没想到啊,咱们这次出动可是连陈大明、丁宫他们都不知情啊!” 这一次奇袭五义蚕行,打的自然是兵贵神速的主意,因此巡防队的调动可以说是机密中的机密,其中还玩了无数花样,别说是陈大明与丁宫,就是龙口帮里的许多骨干人员到现在都不知道柳鹏已经杀到高密去了,但是周杜达与赵宁却能精确地分析出巡防队主力已经出动,如果说没有奸细潜伏在龙口内部,柳鹏还真不相信。 第327章 萧玉书 第327章 萧玉书 还好五行蚕行这边不够警惕,郑家与衡王府也没有往高密县追加兵力,而且衡王府与郑家内部的情报交流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相互隔绝,不然这一次奔袭恐怕就成了笑话,而江清月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告诉柳鹏:“这件事是江云纵在抓,我没想到他居然捅出这么大的漏子。” 柳鹏却不在意地回答道:“问题肯定不在江云纵身上,他犯点错又能怎么样,关健这个奸细恐怕不但藏得深,而且位置不会低!” 巡防队的调动虽然机密,但终究有蛛丝马迹可寻,但是让柳鹏吃惊的是对方的反应速度与情报传递速度,恐怕是一群职业间谍,没有足够的人力与财力是办不到这一点,往深处查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因此柳鹏并没有责怪江云纵在这件事犯了不够细致的错误,他反而后悔起来:“我现在最后悔就是的让岳父也跟过来,如果龙口有他坐镇,自然可以万无一失。” 虽然只不过差了江浩天一人而已,但是柳鹏觉得有没有江浩天在龙口坐镇,这始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局面,江浩天若是在龙口坐镇,赵宁的马队哪怕再多上一倍,他也有全胜的把握。 但是谷梦雨在龙口坐镇,柳鹏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直悬着,看到柳鹏这么说,江清月倒是安慰他道:“除了梦雨姐姐之外,还有萧马熊在龙口留守了!” 柳鹏只能苦叹了一声:“现在也只能指望萧马熊了!” “这酒不错,确实不错!” 今天萧马熊亲自秤了两斤牛肉,交代婆娘做了一桌好菜,又亲手热了一斤老酒款待自家兄长,萧玉书喝得很满意,看到萧玉书喝得有点小开心,萧马熊不由又夹了一块牛肉:“玉书哥,既然你也觉得这酒不错,那就多喝一点!” 只是今天的萧玉书喝起小酒起本来有点酒入愁肠的味道,酒越好,他心思越萧索,听到萧马熊这么说,萧玉书反而不想喝了:“马熊,酒不错,所以我不想喝了!” 萧玉书平时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但是在龙口谁也不敢小瞧了他,要知道连柳鹏都得叫他一声舅舅,而且这个跟萧马熊这个拐转抹角不同的远房舅舅不同,萧玉书可是萧马熊的亲舅舅--他是柳萧氏的亲弟弟,正是柳鹏的至亲。 萧马熊这才发现萧玉书有点情绪不对,他当即问道:“玉书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是不是厉明海这狗娘养的家伙又在折腾你了,我这就替你讨个公道。” 萧马熊和他是同族兄弟,关系自然十分亲近,而且萧家这么多族人,能在龙口真正有个好位置混得挺不错的也就是他们俩家人而已,而且柳鹏平时都对萧玉书十分敬重,因此大家平时对萧玉书自然是格外客气,萧马熊想了半天,除了平时不可一世的厉明海之外,没人敢找萧玉马的麻烦。 只是萧玉书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找他厉明海的麻烦就不错,他厉明海哪敢找我的麻烦啊!” 萧玉书可是柳鹏的至亲,厉明海虽然是谷梦语的大管家,平时不可一世狐假虎假在外面干了不少好事,但是对于萧玉书还是相当客气,萧马熊这就有些不解:“玉哥,那您是这么有什么心事啊!” 萧玉书往外看了一眼,萧马熊的婆娘还在厨房炒着小菜,没空理会这边,他才以一种十分沉痛的语气说道:“我哪有什么心事,我是为小飞担心啊!” 小飞就是柳飞,只是在萧玉书与萧马熊的眼里,他不叫柳飞,而是应当叫萧飞才对,但是这种心结他们并不会说出来,萧马熊当即吃了一惊:“小飞不是跟姐夫去了利津吗?他在利津出了什么事?” 萧玉书摇了摇头,却很沉痛地说道:“萧飞在利津那边平平安安,我们萧家人在利津混得都不错,但是我就是担心这个,在利津混得不错又能怎么样,请他长大了,终究是要回龙口的!到时候他又能有什么,又该怎么自处!” 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别说萧玉书,就是萧马熊现在都警觉地站了起来往门外看了一眼,他没接下萧玉书的话,但是脸上也变得痛苦起来,好一会他才说道:“现在姐夫不是在利津当了盐场大使吗?” 盐场大使是个大大的肥缺,过去的萧玉书对这样的位置万分仰慕,但是现在萧玉书却完全看不上了这样的杂官,他摇了摇头说道:“盐场大使是个好位置,但能做一辈子,能传给小飞吗?现在姐夫在利津混得很开,咱们萧家人的小日子也是有滋有味,但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哪怕姐夫能干上六七年的盐场大使,等小飞回龙口的时候,他又能有什么?” “也就是两三间宅子,百八十亩田地,可能还有两三间店铺,还有百八十贯铜钱几十两银子,嗯……姐姐跟姐夫买宅子,还在外面欠了不少!” 现在柳鹏对于柳康杰与柳萧氏的遗产完全不在意了,事实上他也看不下这么一点家业,他就是净身出户,也根本不会损失什么。 恰恰相反,在萧马熊与萧玉书的眼里,柳鹏净身出户损失最大的就是萧飞,柳鹏即使把柳康杰与柳萧氏买房借的债务都认了,但两三间宅子、百八十亩田地、两三间店铺,外加百八十贯银钱,虽然足以让萧飞做一个富家翁,但是现在萧玉书认为萧飞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那么绝不能局限于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在龙口呆了这么久,他也明白了柳鹏的一些思路,柳鹏等于用一个盐场大使把一群上门要饭吃的穷亲戚都打发出去:“小飞应当回来,哪怕不在龙口呆着也得在黄县呆着,咱们萧家的根本在这里,当初我进龙口迟了几个月,却要吃一辈子的亏,如果我早点进来,现在应当是我管着厉明海才对。” 现在萧玉书是营建总管厉明海手下的一个管事,也算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而且萧玉书家里的几个子女、女婿在龙口都有不错的位置,但是萧玉书却觉得迟了几个月来龙口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误。 早几个月进来,迟几个月进来,就是天差地别,早几月进来自己至少有机会跟厉明海平起平坐,而迟几个月进来的结果就是他恐怕一辈子都被厉明海压制着,遇到厉明海都得小心侍侯着。 当时柳鹏找了一个借口,说是接下去县里府里要查抄龙口港,他个人或许可以安然无事,下面的小人物就难免被扫到台风尾,让这帮亲戚朋友等过了查抄再来龙口谋个差使。 包括萧玉书的一帮亲戚都信了柳鹏的说辞,只是对于萧玉书这个舅舅的感情与其它人不一样,他还是让萧玉马立即过来帮忙,只是当时萧玉书却觉得龙口那边有些风险,拖了几个月才到龙口给柳鹏打下手。 后来的结果却是让人万分无语,代表县里查抄龙口港不是别人,正是与柳鹏好得穿一条裤子的陈大明。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查抄了一遍龙口港,抄没了一些物资,甚至烧了一些旧房子抓了几个替罪羊,陈大明查抄时措施万分严格言辞万分严厉,但是最终相安无事太太平平,而萧玉书却错过了龙口发展的黄金时期,以致于现在长叹短叹。 现在他不得不为柳飞--他们眼中的萧飞担心,如果柳飞一直在利津生活,那么他平时的交往圈子就是一群利津人,可他最终还是要回龙口得,利津的一帮朋友对于他的事业并没有任何帮助,如果他能现在从利津回到黄县,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件事,萧马熊也明白过来:“是得让小飞早点过来,小飞如果一直呆在利津那边,我们萧家就没什么指望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指望……哎,我也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他是柳鹏这个小集团真正的老人,当初柳鹏成立龙联办的时候手下只有四个白役,他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大出风头的什么聂川之流当时与他相比根本是望尘莫及,只是萧马熊资格虽然很老,但是他既没有参加最早的陆家庄之战,而后来对于多数巡防队干部履历至关重要的石山之战、青州之战,萧马熊因为要留守龙口的关系,全部错过了。 因此提拔任用的时候,虽然萧马熊虽然资格很老,但就是由于欠缺足够的战功,所以错过了太多机会,现在萧马熊虽然做成了巡防队里分管龙口治安的治安分队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地位反而不如在黄山馆自领一支分队的聂川,一想到这一点,萧马熊就心痛不已。 这样的错误自己不能绝再犯一次,他当即对萧玉书说道:“是啊,我们应当好好运作,一定要把小飞请回来,小飞虽然年纪轻,但是他若是现在回龙口或是黄县来,肯定能一飞冲天。” 第328章 雁过拔毛 第328章 雁过拔毛 不管柳鹏对柳飞抱怎么样的看法,柳飞终究是他弟弟,虽然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层兄弟关系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柳飞呆在黄县,他肯定能借柳鹏的冲天之势一起一飞冲天,而且萧玉书与萧马熊都感觉得到,柳鹏并不排斥这个弟弟。 “该怎么运作?”萧玉书不由锁紧了眉头,正当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好办的时候,萧马熊却笑了起来:“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只是萧马熊正想开口的时候,却听一声沉重而豪迈的钟声在风中震鸣,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钟鸣声,一声又接着一声,萧马熊不由色变:“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恐怕咱们龙口要出大事。” 别说是萧马熊,就是不通军务的萧玉书都知道这连串的钟鸣声就是龙口最高级别的紧急警报,也是最高级别的动员令。 要出大事了! 绝对要出大事! “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 赵宁身边的那位精锐护卫显得强硬无比,他已经拔出了战刀,似乎黄山馆的巡防队员和乡兵们不肯把大路让开的话,他就会带领几十名骑兵把这个可怜的哨所碾压个粉碎。 黄山馆这边的巡防队员、家丁、乡兵齐齐色变,虽然人数差不多,但是双方的战斗力、装备与训练却有着天壤之别,更不要说对面可能是至少一人一马的精锐马队,有些人甚至是一人双马,只不过这个时候杨广文却是打出了登州府的旗号:“你们成山卫好大的胆子,是想造反吗?我们是奉了陶知府的大人在这里镇守!” “是啊!”一个黑胖子突然跳了出来,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有本领你们就冲过来,把我们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然后全大明都知道你们成山卫要造反了!” 这个黑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陈别雪这个农林总管,只是现在的陈别雪已经恢复了无赖本色,他直接把一身蓝色员外袍都脱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光膀子,还在那里大叫道:“有本事就上来杀我啊!有种就上来杀我啊!” 这下子轮到赵宁这边傻眼了,他们虽然见过许多大场面,但是陈别雪这样明明居于高位耍起无赖来根本不要脸的存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种情况下,那边宗小旗再次出来干涉:“既然你们都承认我们是成山卫的马队,那你们还要干什么?” “干什么!”正说着,黄山馆哨所的后面突然冲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虽然也算是鱼龙混杂,但比起黄山馆临时拼凑起来的乡兵、家丁之流强得太多,只比聂川留下来的巡防队员逊色一些,而且比起前面两拔援兵来说,这拔人马不但装备更齐整训练更好人数更多甚至还有少量骑兵,而且态度也越发嚣张起来,带队的头领一开口就是嚷嚷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过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这下子赵宁这边都乐翻天了,宗小旗看到对方马上的这位头领看起来根本就是个土匪,他在马上大声叫道:“你们既然到了黄山馆,就得交买路钱。” 这头领的下面这帮兄弟也赶紧给他助威:“是啊,这是柳少的地盘,谁要从柳少地盘经过,就得把银子交出来!” “不交银子也可以,你们不是有马吗?把马交出来也行。” “是啊,你们要钱还是要命?要命的话就把马交出来!” “这黄山馆是咱们的地盘,要活命的就把马给我交出来当买路钱!” 这帮人马跟着头领这么一嚷嚷,赵宁这帮人全都笑了起来,他们原本以为对方是什么来头,没想到根本就是一帮拦路打劫的土匪,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那边过去交涉的小荆更是大笑起来:“你们管我们要银子?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成山卫的马队,刚刚从京师下班准备回成山卫!” 只是黄山馆一看到来了援兵,现在陈别雪这个黑胖子又神气起来,他又不懂军事,觉得敌军虽然有几十匹战马,已方却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因此也越发得意起来:“是啊,要从我们黄山馆过路,得交买路钱,这是我们黄山馆的地盘,不交钱的话,请绕道走!” 说到这,陈别雪也不自量力地嚷了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而杨广文也任由陈别雪与朱子浩胡闹,他们闹得越厉害,黄山馆承受的损失也越小,只是他没想到朱子浩的这支援兵虽然装具还算齐整,队伍也算整齐,但是土匪气息却太重了。 只是对上这些京操军,土匪气息越重越好,现在就轮到赵宁这边坐蜡了,宗小旗看到对方非官非民,当即就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难道也是那个柳大使的手下吗?” 朱子浩现在在阵前装起大流氓那真是维妙维肖:“老子就是黄县朱子浩,没听说过老子连铁公鸡都要拔三回毛,何况你们只是成山卫的马队而已,要从我们黄山馆过境,你们得把买路钱留下来,我要的买路钱也不多,你们留十匹八匹马下来就行,老子手上正缺马!” 朱子浩说得流里流气,现在连杨广文都佩服起来,没想到朱子浩平时都是一副暴发户的作派,但是到了这种场合装起土匪、流氓来也是一点也不逊色,让赵宁这边又笑又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赵宁与他身边的那个护卫都是齐齐色变,他们几乎同时认出了这个朱子浩,这个朱子浩不是别人,就是当初石山之战抄了他们后路的那个乡兵头领,若不是朱子浩坏事,当初赵宁怎么也能全身而退,把手上的大半队伍保留下来,更不至于流浪到青州府去。 只是看到朱子浩一副流氓作风,赵宁就觉得自己当初输得太冤枉,早知道对方是这么肉脚的角色,自己当时不要太过慌张急于撤走,说不定一个回马枪就能把朱子浩带领的那帮毫无战斗力的农夫杀得干干净净。 而冒称成山卫百户的宗小旗当即策马上来跟朱子浩交涉:“朋友,你在黄山馆这边收多少买路钱都没有问题,可我们可是成山卫的马队啊!听明白没有,我们是成山卫的京操马队,原来是奉命到京师上班,天恩浩荡,皇上格外开恩,让我们提前下班回成山卫,你们居然在路上设卡子,要收我们的买路钱,你要不要命了,你以为自己比皇帝还大吗!” “收你们的买路钱又怎么了?”朱子浩根本不跟宗小旗讲道理:“知道老子是什么人不?老子朱子浩,就是个雁过拔毛的人物,你不留下十匹八匹的买路钱,就别走这条官马大道,直接饶路就行了!” 饶路怎么能行!原来是准备直接抄袭龙口,饶道就没法杀到龙口去,要不要先把朱子浩与这群可恶的车匪路霸杀个干干净净? 宗小旗犹豫了一会,还是下不了决心,他知道杀光朱子浩这帮人根本不费多少力气,但是这样就坏了大事,再说杀一帮乡间无赖又能有什么用,柳鹏手下不知多少这样的人物,根本无损他的根本! 因此宗小旗显然就为难了,而朱子浩则冷笑了一声:“你说你们是成山卫从京师下班的马队?” “是啊!”宗小旗答了一句:“这位朋友怎么说?” “放你妈的狗屁!”朱子浩骂了一句:“上班的京操军都是一群穷鬼,连鞋都穿不上了,你们这帮人是发了外财了才有这么多军马吧?呵呵,交个十匹马八匹马出来,老子不理你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问你们从哪里发了外财,不交的话,呵呵!” 朱子浩这么一说,不管是陈别雪还是杨广文都敏锐地发现了问题,这帮成山卫的马队现在手上有这么多军马这么多铠甲,肯定是在哪里发了外财。 就卫所而言,他们当中最精锐的部队是捕倭军,但是捕倭军数量极少,而卫所的主力则是京操军,举个最典型的例子,登州卫的三千两百名卫军,负责防守卫所的城守军却只有二百五十名,负责屯田的屯田军也只有一百一十四名,至于唯一有战斗力并负责机动作战的捕倭军同样只有八百二十八名,京操班军却有两千名之多,占了六成还多。 但是京操军虽然是主力,但是几百年日积月累下来,加上京操军上班入京都是“尽驱工役”,根本不执行作战任务,也不进行战备操练,而是成了某些大人物的发财工具,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因此京操军的装备与战斗力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而成山卫这支马队的装备、战马已经超过卫所之中最精锐的捕倭军,甚至连登州营的营兵都不逊色,这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京操军! 因此陈别雪与杨广文当即全神贯注地组织起步兵展开了防御,虽然只有一层拒马、一道栅栏,但是成山卫的这支马队想要吃掉他们,怎么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第329章 买路钱 第329章 买路钱 而宗小旗没想到朱子浩这么滑头,一眼就看出已方的破绽来,不由呆在原地,而朱子浩继续说道:“兄弟,花钱免灾吧!钱财是身外之物,只要交点买路钱,咱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放你们过去,让你们早点回家!” “这!”宗小旗还真不敢作主,赵宁那边又不吭声,他当即说道:“这事我得禀报我们千户大人!” “好好好!”朱子浩笑着说道:“你去禀报你们千户大人,我也去禀报我们杨老爷,请杨老爷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 说到这,宗小旗带着小荆和几个骑手就退了回去找赵宁商量这事,而朱子浩也大大方方骑着马往回走:“杨老爷,陈总管,兄弟我回够朋友吧?我手上这帮运盐的伙计够意思吧?” 宗小旗这才明白难怪朱子浩土匪气息这么重,原来都是帮贩运私盐的盐枭,这种队伍土匪气息不重才怪! 而那边陈别雪把朱子浩迎下马来:“好好好!老朱够意思,够朋友!” 杨广文也上来说道:“这次如果能弄到几匹马,那请你喝酒,好好喝一顿!” 大家都知道杨广文“好好喝一顿”的真正意思,只是这个时候朱子浩却是贴着杨广文的耳边说道:“刚才吓死我了,我手脚现在都软了,差点以为没命了,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喝杨老爷的花酒。” 杨广文听到这话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对,只是他神色不变,却是大声说道:“老朱,你觉得我的酒怎么样?” 朱子浩现在已经回过神来,他继续压低声音对杨广文与陈别雪说道:“快去通知谷小姐,对面有女真人!” 女真人? 登州与黄县这边与建州女真接触不多,虽然柳鹏一再说建州女真日后必是大明真正的大敌,但是包括杨广文在内都没真正往心里去,大明地方万里口丁不计其数军兵百万,区区一个建州女真算得了什么。 因此杨广文听到“女真人”这三个字并不在意,只是旁边的陈别雪却明白过来,他压低声音问道:“是那个女真人?” 陈别雪这么一说,杨广文却是打了一个激灵,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朱子浩指的是石山之战中的那个女真人。 朱子浩具体是怎么发家的,杨广文很清楚,就是石山之战的时候,吕玄水奉了柳鹏的命令去龙口求援,但是当时石山距离龙口还有几十里地路,远水解不了近渴,在这种情况他直接跑到马家屯求援,结果当时马家屯走亲戚的朱子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以后,立即纠合了一群农夫赶到石山抄了赵宁的后路。 他曾经听聂川在酒桌上说过,如果不是朱子浩出其不意地带人杀到,赵宁那次绝对能全身而退,而朱子浩杀到的结果就是赵宁只带了极少数人杀出了重围,而在杀出重围中的人当中却有一个猛不可当的女真人。 这个女真人给聂川与朱子浩都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当天参战的有两个女真人,这两个女真人都是同样猛不可当如入无人之境,凡是当天参战的当事人在谈及石山之战的时候,都会反复提及这两个女真人的骁勇之处,另外一个女真人据说是被柳鹏与江清月联手才斩于刀下,而这个女真人却是在柳鹏与朱子浩的联手堵截中如入无人之境杀出重围,甚至还杀回来救援溃军,把赵宁的手下拉了一部分出去。 而这个女真人既然出现在对面的成山卫马队之中,那阴谋的气息就怎么掩饰不住了! 杨广文知道这些卫所的京操军向来是胆大包天,但是他们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军伍夹带这么一个女真人,而且这个女真人还跟柳鹏有着说不尽的血海深仇。 而这个时候陈别雪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柳少和江总务不在龙口,江大小姐和顾山河也不在龙口!” 柳鹏与江浩天加上江清月、顾山河都不在龙口,这代表着巡防队的主力也肯定不在龙口中,虽然柳鹏对杨广文有所保密,但是柳鹏毕竟是通过黄山馆去了莱州,杨广文自然有所耳闻,而且柳鹏离开黄山馆的时候,还跟杨广文见了一面交代了一番,杨广文也终于知道柳鹏是带着巡防队去了莱州认。 这支马队莫不成是要偷袭龙口? 一想到这一点,杨广文脸色不由一变,但是他掩饰得很好,他大声说道:“老朱,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这边的巡防队急需用马,你不过贩点盐货又要这么多马干什么?” 听到杨广文这么嚷嚷着,那边的赵宁与宗小旗真是哭笑不得,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自己这些江洋大盗的大买卖都还没开张,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土棍、流氓、无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而且一开口就是要让自己拿十匹八匹好马出来当买马钱,这根本不叫班门弄斧,这叫自寻死路! 但问题是朱子浩这么一开价,连赵宁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打蛇要打七寸,而现在朱子浩就是捏住了赵宁的七寸,赵宁明明有一千种弄死朱子浩的办法,但现在就是不方便用,而且他耗不起时间。 一想到这一点,赵宁只能苦笑一声:“真要拿几匹出马当买路钱?咱们作了半辈子的江洋好汉在道上横冲直撞了一辈子,没想到在黄山馆这小地方被人当作大肥羊了!” 只是赵宁这话虽然说得很轻,但是一众流贼的目光都集中到赵宁身上,而这个时候杨广文也往赵宁这边瞄了一眼,才瞄了第一眼,他就转过去身去继续大声嚷嚷着:“老朱,不如这样,我看他们成山卫这次捞足了外财,有的是马,有的是银子,让他们多留三五匹好马下来没什么问题!” 耳尖的赵宁听到这话更是哭笑不得,只是他并不知道杨广文转过身去的时候,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诧之色,他压低声音说道:“老朱,你这眼神神了!” 朱子浩得意地说道:“来者不善,咱们得早点作好准备!怎么了?” 杨广文给出了一个他都不敢相信的答案:“你说的那个女真人旁边是赵宁啊!” 别说是朱子浩,就是陈别雪的呼吸都变得呼重起来。 那个在石山之战中逃走的女真人也就罢了,现在这支成山卫的马队更是多了一个赵宁,不,这绝对不是什么成山卫的马队,根本就是柳鹏与龙口的仇家上门来寻仇! 赵宁是什么人!不但是登州与黄河最有名的大盗首领,而且还跟柳鹏有着血海深仇,柳鹏跟他本来并没有什么恩怨纠葛,结果他奉了常典史与闻香教的指令硬是在石山伏击柳鹏,一心想把柳鹏与整支巡防队全部弄死,还好柳鹏总能创造奇迹才大败而走,把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本钱都丢个精光。 这样的深仇大恨,柳鹏记得清清楚楚,而杨广文与陈别雪、朱子浩他们同样是记忆犹新,过去赵宁在登州府也是号人物,没少到黄山馆来打秋风,因此杨广文一眼就把赵宁认了出来,更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支马队的来意,陈别雪当即说道:“你们给我打个掩护,我马上去龙口通知大小姐,记住,尽可能帮我拖延时间!” 而这个时候赵宁那边也谈出初步结果,虽然他们是过江龙,但对于无赖、流氓、恶棍也只有一种应付的办法,那就是花钱免灾! 宗小旗再次策马上前跟杨广文谈起了价钱:“杨驿丞,大家都是替官府办事的,怎么也有一份香火情在,这样吧,我们每人拿十文钱给黄山馆的兄弟们买酒喝怎么办?” “十文猪?喂猪也不是这么个喂法,你们既然在外面捞足了外财,那么兄弟见面总要分一半吧,这样吧,你们留二十匹马下来!” 杨广文这是狮子大开口,虽然说赵宁统率的是精锐马队,但总共也就是一百二十多匹军马,换句话说就是每人差不多有一匹半马,这每人手上多出来的半匹马就是用来应付各种意外情况的备用马,而现在杨广文什么事都没干,就准备划走一半的备用马。 宗小旗当然不干了,他当即跟杨广文开始讨价还价:“杨驿丞,你开价也太狠了点吧,我们就是借个道而已,你居然要二十匹好马?你就是雁过拔毛都不是这么一个杀猪法的,以后谁还敢在你们黄山馆过境啊,这么吧!每人十文钱,每匹马再加五文钱!” 宗小旗与杨广文就开始斤斤计较地讨价还价,而在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陈别雪已经偷偷退了下去,杨广文早已经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匹快马。 陈别雪骑在马上一路狂奔,顾不得爱惜马力快马加鞭,等跑到龙口的时候一匹好马已经被他这个黑胖子骑跨了,但是满身大汗的陈别雪却是根本顾不得休息,他连爬带滚地跑进了谷梦雨住的高脚屋前:“大小姐,大小姐在哪里,我要见大小姐!厉明海,快带我去见大小姐!” 第330章 敲警钟 第330章 敲警钟 厉明海与陈别雪都是总管级别的人物,平时两个人相互难免会别点苗头,但是看到陈别雪这般模样,他当即明白这必然是发生了不得的事情,他当即说道:“别雪,跟我来,快把家里人都给我集合起来,按柳少定下的章程办事,该干就就干什么!” 说到这,厉明海拖着陈别雪就往里走:“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了!” 谷梦雨正在跟谷家钱庄的几个掌柜、伙计在谈创设上海分号的问题,一听到厉明海与陈别雪在外面嚷嚷着不由有些慌了神,她赶紧走了出来问道:“明海,陈总管,这是出了什么事?” 陈别雪赶紧说道:“赵宁带着七八十骑马队冒充成山卫的下班京操军已经到了黄山馆,现在杨广文和朱子浩正在和他周旋,对了,前次石山逃走的那个女真人也在队伍里面!” “赵宁?八十骑马队?女真人?” 现在轮到谷梦雨大吃了一惊了,她锁紧着眉头说道:“柳鹏弟弟与江总务还有清月姐姐都不在家,他们带队去莱州了,我马上去通知巡防队!” 只是到了巡防队以后,谷梦雨越发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巡防队虽然也有部分人员留守,但现在是午饭时分,在队部留守的人员只有十一二人而已,甚至连负责整个留守队业务的萧马熊都不知去哪里了,谷梦雨不由慌张起来:“快去把萧马熊找回来,他如果不在的话,这事情就麻烦了!” 说到这,在巡防队里留守的巡防队小头目霍球当即答道:“大小姐放心便是,萧队没在也无妨,这一切交给霍某便是,霍某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护得大小姐周全。” 谷梦雨跟霍球很熟,知道这个辽东流民出身的巡防队小头目一向靠谱,而且她已经知道今天原本并不是霍球在队部负责值星,他是因为觉得柳鹏不在家所以专程过来跑过来坐镇巡防队,这更让她对霍球看重了几分:“霍球,你赶紧把巡防队留守的队员召集起来,能召集多少就召集多少。” 实际霍球之所以跑到巡防队来并不是担心龙口的安危,而是朋友叮嘱他一定要捞个人出来,他听说萧马熊不在就过来打探消息,哪料想知道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赶紧说道:“大小姐,后面关着好几个犯了事关进来的倒霉蛋,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 巡防队在后面设置了一个小型监狱关着不少人,只是这座监狱已经得到了县里的承认,算不上私设公堂,而霍球这次过来就是想捞个人出来,而谷梦雨当即答道:“让他们都出来将功赎罪,只有他们肯愿意跟着我干,我必有重赏。” 动员这批囚徒根本不费多少力气,但是凭借这十一二名巡防队员和后面的少量囚徒,还是根本经不起赵宁那八十骑马队的一击,因此谷梦雨又把希望放在了黄山馆那边,她问道:“杨驿丞和朱子浩那边能不能挡得住赵宁的马队?” “不行!”陈别雪赶紧说道:“绝对不行,对方有八九十人,军马数目过百,我们虽然人数不少,但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肯定坚持不住。” 以步兵克制骑兵只是理想而已,对于黄山馆那边的武备情形谷梦雨也是有所了解,只是黄山馆那边已经是危如累卵,她当即说道:“那快把萧马熊找回来!这该怎么办?” 正说着,却听到有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说道:“敲警钟!” 陈别雪顺着这个声音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别人,应当就是那个谷梦雨的跟班,这是谷家的家生子,虽然年纪很轻,但是他却是握紧拳头继续说道:“敲警钟!” 这句话一说,谷梦雨就有了主心骨:“敲警钟,马上去敲警钟!” 这是柳鹏留下来的章程,只要警钟一响起,那也代表着整个龙口进入紧急状况,所有人员立即开始动员,所有的商业都必须停顿下来准备作战,甚至连上岸的船员都要全部动员起来。 只是虽然柳鹏在的时候也曾经演练过几次警钟长鸣,但是谷梦雨终究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已,关健时刻她还把敲警钟的事情给忘记:“小桓,赶快去找人敲响警钟!” 这个年轻的家生子当即一阵小跑,安排人马去敲响警钟,而现在谷梦雨也缓过劲来了,她随身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告诉下面的兄弟们,都给我好好干,我们谷家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陈别雪与厉明海看到谷梦雨终于定下神来,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陈别雪倒是对那个快步往外跑的家生子有了兴趣:“这就是谷辉桓?” “现在他叫朱辉桓了,大小姐格外开恩,允许他用回自己的姓氏!”厉明海意味深长地说道:“别看他年纪小,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肯定能做个大总管。” 对于家生子来说,恢复自己本来的姓氏,可以说是莫大的荣耀,因此陈别雪小小吃了一惊:“看来这小朱在大小姐心底份量很重!” “能不重吗?”说到这,厉明海又得意起来:“当初谷家内乱的时候,咱们家里只有两个男人顶住了那些贼子的压力,拿着兵器死死地挡在大小姐身前,一个是我,一个就是这小朱了!” 陈别雪倒是听说过这件事,前些年北山谷家内乱,谷氏一族的某些乱臣贼子直接就冲进谷梦雨家大闹大闹,当时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谷梦雨家里几乎没人敢站出来,也只有这个厉明海与朱辉恒坚定地站在谷梦雨这一边。 当时厉明海是与谷平昌关系太亲密了,根本不可能与谷梦雨切割,而当时还叫谷辉恒的朱辉恒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手里拿着只凳脚就要与谷森泽这些贼子拼个同归于尽,还好有这两个人站在谷梦雨前面顶住了压力,最后才撑到柳少来援。 事后谷梦雨不但论功行赏,而且对关健时刻跟随自己的人都记在心里,象厉明海就成了龙口的营建总管,而这朱辉桓虽然看起来年纪太小,但是根据厉明海的说法,只要朱辉恒以后不出什么意外,那肯定是个“大总管”。 想到这,陈别雪也得意起来,自己现在就是个“大总管”,朱辉桓虽然起点很高,但年纪实在太轻,至少也要三五年时间才能爬到这个位置。 恰在这时,让人紧张十分的警钟响了起来。 这就是萧马熊、萧玉书他们听到的连声警钟声,不到半刻钟时间,他们带着全家人赶了过来:“大小姐,大小姐,萧马熊在这里。” 不但萧马熊、萧玉书赶过来了,听到警钟声的巡防队队员都齐齐赶了过来,而是他们赶来的时候,却发现还有抢在他们的前头,谷梦雨指着龙口墩的徐震徐总旗说道:“徐总旗刚才过来了,他已经通知下去附近几个墩台的卫军马上拉起来!” 光靠留守的这些巡防队员,谷梦雨心里没底,但是徐震徐总旗的卫所军拉过来助战,谷梦雨,虽然说徐震统带的不是精锐的捕倭军,而是京操军、城守军、人屯军混合编组而成的队伍,欠缺训练,战斗力不强,但是徐震能拉出好几十人,有了这几十人,谷梦雨就完全有底了。 “孙南山到!” “孙无量到!” “请大小姐吩咐!” 抢在萧马熊前面在外面嚷话的是统率辽东流民的孙氏兄弟,在龙口港营建初期,孙氏兄弟倒是风光过一阵子了,但是很快象季进思这样的辽东流民头目纷纷越过孙氏兄弟直接跟柳鹏谈判,接着龙口的局面渐渐稳定下来,孙氏兄弟统带的流民之中倒有一大半在龙口安定下来,通过柳鹏与谷梦雨的关系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既然有了稳定的工作,那自然不能再象过去跟无业流民一样象野狗一样在街头砍来砍去,反而怕犯了事丢了手上的差使,虽然对孙氏兄弟有一份香火情,孙氏兄弟对手下这帮兄弟的控制能力却大为减弱,很多象霍球这样的辽东流民干脆跟孙氏兄弟脱离了关系。 加上前次石山之战的时候,孙氏一心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却没想到柳鹏在石山遭遇了天大的危机,事后论功行赏孙氏兄弟不但没份,反而吃了些苦头,到现在虽然手下还有三四十号流民,但完全是靠吃老本勉力支撑着。 因此今天一听到警钟的声音,孙氏兄弟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们点齐人马齐齐就朝着这边跑:“孙南山到!” “孙无量到!” “请大小姐吩咐咱们兄弟!” 只是话音刚到,外面又有人嚷道:“汤水建在这里,大小姐有何要事,只管吩咐,要人有人,有马有马,要车有车!” 说到这,汤水建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通知下面的掌柜伙计,从现在开始骡马店只准进不准出,只要大小姐一句话,里面的车马骡驴都能拉出来。” 第331章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 第331章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 柳鹏这次去莱州把大部分马队都带走,现在龙口最缺就是用来机动的车马骡驴,刚才谷梦雨与霍球商量的时候,也觉得这件事情最难办,没想到正想瞌睡汤水建马上就把枕头送过来,他可是整个龙口最大一家骡马行的老板,店里至少常住着几十辆车马,还住着很多车把式和驭手。 因此听到这霍球就兴奋地握住了拳头:“大小姐,有车有马,还有人,咱们龙口守住没问题!” 看到霍球在谷梦雨身边出尽了风头,现在萧马熊赶紧说道:“如果海上巡防队能赶回来的话,咱们不但能守住龙口,还能让赵宁有来无回!” 谷梦雨不晓军事,但是也知道自己现在虽然召集了上百名部下,但这些部下可以说是鱼龙混杂,除了留守的巡防队与徐震的卫所军之外,能指望得上的队伍并不多,海上巡防队就是最靠谱的一支,他当即问道:“现在海上巡防队在哪里?” 海上巡防队现在在哪里?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海上巡防队虽然战斗力与装备都不如陆上巡防队,但是里面的骨干都是江浩天带出来的老人,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在陆上也绝对是一只能打能拼的队伍,而且除了在外执行各种勤务的队员之外,留在龙口附近执行任务的水上巡防队队员还有四五十号人,因此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水上巡防队身上。 只是现在海上巡防队的主力今天出海去了,大部分人员都在海上,他们到底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这是萧马熊与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而这个时候霍球当即答道:“海上巡防队今天出海护渔去了,江云纵刚才找了一条快船去找他们了,肯定会赶回来!” 说到这,霍球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吹的是逆风,他说估计会在十里桥那边就近登陆!” 十里桥是个新地名,顾名思义就是距离龙口大约十里路,今天水上巡防队的主力就在那边的海上进行护渔、护航任务,江云纵考虑今天吹的是逆风,如果强行逆风而行,说不定赶不上今天的决战,就决定在十里桥附近海滩就近上陆并组织抵抗,构成龙口外围的第一道防线。 听到霍球这么说,萧马熊越发难受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跟萧玉书吃个饭喝个酒,事情就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风头全让霍球抢光了,如果霍球这么一提,他甚至不知道江云纵已经出海去联络水上巡防队,一想到这他就大声说道:“我马上带人去十里桥支援江云纵!” 只是看着还带着半身酒气的萧马熊,谷梦雨实在放心不下,她当即说道:“应当还来得及,我亲自去十里桥镇,萧队长,龙口就交给你了!” 说是“龙口就交给你了”,实际却是仅仅是把防守龙口外围的任务交给了萧马熊,霍球要担负的使命比他更为重要得多,他只是带三五个巡防队员在龙口外围负责策应而已,霍球则是真正负责龙口的防守并负责兵力的编组与动员,至于龙口的主力,既然谷梦语决心去十里桥,那主力与徐震、孙氏兄弟一伙人也肯定跟着去十里桥。 而此刻的黄山馆哨所之前,杨广文与一身土匪气息的朱子浩终于做出了全面妥协:“三匹马,你们只要拿三匹马过来,我们就让你们过去,你们成山卫想去哪就去哪!” 小荆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跟人讨价还价是这么一件艰难困苦的事情,他与宗小旗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匹马一匹马地往下砍,一点一点地谈条件谈人生谈理想,终于让黄山馆认识到自己的绝对正确,始终咬紧牙关不松口,最后谈来谈去,赵宁的这支马队终于答应拿三匹马出来当买路钱。 他觉得自己就是跟人厮杀个三天三夜都没有这么麻烦过,偏偏现在浪费不起一点一滴的时间,还得早点赶到黄山馆去,因此他谈判的时候格外委屈,而最后的结果也让他万分委屈。 自己可是整个登州府首屈一指的江洋大盗,结果倒好,生意还没有开张,最后先送了三匹马给黄山馆的这些小毛贼,传出去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太丢脸了! 而赵宁也是同样松了一口气,在黄山馆这边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在登州与黄县仇家太多,事不宜迟,一定得讲究兵贵神速,越早杀到龙口去越好:“杨老爷,这可说定了,三匹马就三匹马!你们如果言而无信,别怪成山卫的兄弟们不客气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朱子浩大笑起来:“拿了你们三匹马,自然会放你们成山卫走路,兄弟们,把马给我牵过来!”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朱子洪的手下跳出来牵马,原来赵宁与宗小旗是准备把最差的三匹备用马扔给赵宁与朱子浩,但是朱子浩这几个手下眼睛毒得很,一出手就挑中了赵宁与宗小旗这边最好的三匹备用马,毫不客气地牵过去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赵宁怎么也要闹一闹折腾一下,但是现在朱子浩与杨广文捏着赵宁的七寸,赵宁毫不犹豫地就是一甩手,宗小旗倒是放了狠话:“咱们走,黄山馆的朋友,这份情谊我们成卫山记着!” “我们也会记得这份情谊,放卫山卫的朋友走路!” 上百骑人马轰轰烈烈驰过了哨所,直到这一刻赵宁这帮人心底都堵着一口气,正所谓终日打鸟反被雁琢就是说今天的这种遭遇,只是他刚想到这时,就听到后队接连发出几声人马的惨叫声,一时间箭如雨下人翻马仰,赵宁才一回头,却发现在最后方负责断后的一帮兄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赵宁不由一声怒吼:“杨广文,你们这帮背信弃义的家伙!” 杨广文还没说话,那边朱子浩已经大笑起来:“我刚才只说放成卫山走路,没说放过你赵宁赵老哥,兄弟们,杀了赵宁,柳少重重有赏!” 杨广文与朱子浩这帮手下之中,很多人原本对于为什么明明收了人家才三匹马的买路钱还要背后捅一刀大为不解,杨广文与朱子浩这么一说,他们才明白过来:“杀赵宁!” “杀赵宁!” “杀赵宁!柳少有重赏!” 这是赵宁实在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家不但知道他的名字,而且对他的事迹了如指掌,更清楚他的身价,甚至不用朱子浩开口,大家都知道只要杀了赵宁,柳鹏会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 赵宁也没想到人家打一开始识穿了自己,前面那番讨价还价都是虚以应付糊弄自己,一想到自己被人家这么糊弄了,他就勃然大怒:“兄弟们,把他们都杀个干干净净!” 虽然后队遭遇重创,刚过冲过哨所的时候为了防止杨广文突袭,队形散得很开,杨广文这边的弓手也相对有限,到现在也不过真正的损失四五个骑兵而已,倒是战马折损了八九匹之多,不过凭借剩下的这近八十精骑,赵宁觉得自己有完全的自信把杨广文一扫而光。 只是马队刚一冲出去,赵宁就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 杨广文与朱子浩刚才一副义薄云天嚷打嚷杀的模样,看起来是与自己决一死战,但是自己的马队才一开始行动,近百号人马已经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刚刚搭建起来的哨所,直接奔向山上的崎岖深林里直接撤走了。 纵然赵宁这边的马队堪称精锐,但是追到林边的时候,除了时不时射过来的几只冷箭之外几乎毫无收获,一些老练的马贼开始跳下马来与从林之中的射手展开了对射,只是这样的对射只能是双方都没有太多收获。 “我们要不要杀进去?” 小荆给出了这样的建议,而宗小旗马上就摇了摇头说道:“不合算,不合算!” 正所谓逢林莫入,杨广文与朱子浩这些人是真正的黄山馆土著,对黄山馆的地形可以说了如指掌,自己真要深入山林之中,什么时候遭了暗算都不知道,再说了,就算能逮住朱子浩与杨广文的主力也不合算,已方原本是精锐的骑兵,但是为了入林追击却必须放弃战马下马作战不说,还能让朱子浩与杨广文的兵力优势发挥到极限。 因此宗小旗并不同意这样的看法,觉得已方应当扬长避短而不是扬短避长,倒是赵宁身边的女真人给出了建议:“一定得把他们杀得精光,不然他们很快又会出来纠缠我们!” “那就让他们来纠缠!”赵宁不同意女真人的看法:“我们接下去得赶紧到龙口去,不然龙口那边有了准备就不好办,至于他们来纠缠?呵呵,他们拿什么来纠缠!” 现在赵宁手上有近八十骑的精锐马队,跑起来比风还快,他不认为杨广文与朱子浩有什么本钱来纠缠自己,他大声说道:“兄弟,去龙口,那里有的是金山银山!” 第332章 十里桥 第332章 十里桥 虽然对于朱子浩与杨广文的背信弃义恨之入骨,但是赵宁的说法合乎多数马贼的心意,大家是马贼又不是前来进剿土匪的营兵,来龙口中这边是为了发大财,不是和这帮土匪流氓拼命,早点到龙口抢钱抢粮抢女人才是王道,因此赵宁这一么嚷,下面一帮兄弟大声叫道:“去龙口,去龙口,抢金子,抢银子,抢女人!” “抢金子,抢银子,女人都抢个干干净净!” “抢抢抢!抢个痛快啊!” 只是马贼们的快乐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他们一路快马奔驰,但是很快时不时就从官马大道的两侧投来了冷箭、长矛、石子、滚木,路上也到处是形形色色的障碍物,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有些举步唯艰起来。 虽然这样的接触并不给为赵宁的马队带来多少损失,但是每一次接触都能让马队的一路驱驰被迫停顿下来,更致命的是,虽然赵宁走的是官马大道,但是杨广文和朱子浩总是找到了一条条小道堵在赵宁前面,而且朱子浩手下的极少数马队也如附骨之疽一般,时不时就上来纠缠一下射个暗箭。 赵宁明明有近八十骑马队,但是遇到朱子浩马队这种根本不要脸的纠缠却是办法实在不多,好几次他让小荆带着一队轻骑跟着追过去,结果小荆刚一起步,朱子浩的马队已经一路飞奔逃之夭夭,但是不到一刻钟,他们又重新回来了。 更让赵宁痛苦的是,明明朱子浩原来只有几匹劣马而已,原本就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追不上赵宁的马屁股,现在之所以能对赵宁紧追不舍缠着不放,就是开始朱子浩从赵宁手上骗走了三匹备用马,有足够的马力,现在几匹马轮流上阵,缠得赵宁有一肚子的火气都发泄不出来。 杨广文与朱子浩不断地配合着展开骚扰,他们是真正的黄山馆土著,自然有很多他们才知道的秘密小道,赵宁被纠缠得欲生欲死,明明已方是整个山东道上顶尖的马队,就是现在根本就是被拖入了泥沼之中,速度根本跑不起来,只比步兵行军稍稍快一些。 而冷箭、落石、滚木时不时就飞了出来,虽然这一切都无足轻重,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到现在为止赵宁的马队也只是伤了两人,死了三匹马,还被迫丢弃了一匹备用马,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赵宁火冒万丈,他就朝着杨广文的方向骂道:“狗娘养的家伙,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干一架,你不出来,老子操你老娘!” 杨广文没回话,朱子浩却是大笑着回话:“赵老板,你有本事上山来,这一次我就等着你,你如果不敢上山来,我对你老娘没兴趣,可老子知道你老婆躲在什么地方,回头我这就去疼你老婆去。” 象他赵宁这样的江洋大盗,自然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不知有多少仇家,还干过好些灭门的案子,当然知道祸及家人的道理。 因此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婆孩子,他早就从老家搬出去置办了一份产业隐姓埋名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生怕有仇人上门报复,但是藏得再好还是担心走露了风声别人来报复。 而前次的石山之战,赵宁的一帮老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纷纷被挂到黄山馆到龙口的大道上悬首示众,剩下都成了柳鹏的俘虏,他们为了活命就泄露了很多赵宁的底细出来,当时朱子浩也参加对俘虏的审讯,知道很多赵宁的绝对隐私。 事实上,柳鹏早就知道赵宁的家人藏在什么地方,只是他始终不露声色就等着赵宁上钓,只是赵宁也是一只老狐狸,他就是跟柳鹏干耗着不肯咬钓,柳鹏对不上钩的赵宁也没多少办法。 但是这终究是赵宁的软肋,今天朱子洪嚷出来,赵宁一下子就没话说了,他自己干过很多灭门的案子,最怕的就是别人如法泡制,也对他家来一个灭门大案,而且朱子浩如果真这么干,不知道东三府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看到赵宁不肯说话了,他旁边的那个女真人倒是很有主意:“怕什么,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到黄山馆镇上去,一把火把黄山馆烧个干干净净,我看到那个时候他杨广文怎么办。” 黄山馆镇是杨广文的根据地,而且杨广文自己就是黄山馆的驿丞,赵宁和这个女真人以前去过黄山馆这个镇子,知道这个镇子虽然说是镇子,实际就是一个没有多少防御能力的大村子。 特别是赵宁还去过黄山馆好多次,对于黄山馆的底细可以说是一清二楚,知道黄山馆连道寨墙都没有,自己的马队一个冲锋随时就能拿下了,到时候看杨广文怎么收场。 倒是负责探路的马贼小荆说了一句:“赵老大,这黄山馆看起来不好打!” “有什么不好打的!”赵宁来了兴致:“别看表面光鲜,这黄山馆实际跟纸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不顾杨广文与朱子浩的一路拦截地到了黄山馆镇外之后,现在轮到赵宁傻眼:“这就是黄山馆?” 他明明记得,黄山馆没多久之前还是一个小镇子或者说是大村庄,可是现在黄山馆的规模却比过去几乎扩张了一倍,而且还有了一道简陋的城墙,城墙现在站着好多乡兵、家丁、驿夫或是临时动员起来的农夫,上面还布置着弩弓、石炮和火枪,防御相当森严,虽然这些乡兵、驿夫战斗力不强,但问题在于,现在站在寨墙上的乡兵、驿夫、农夫足足有好几百人之多。 真要破攻这种防御程度的镇子,不死伤个几十人是根本拿不下来的,偏偏赵宁手下就只有八十人不到,不用赵宁开口,宗小旗就已经说道:“该死,这黄山馆没法打,怎么办?” 赵宁跟柳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知道今年的龙口之行不象以前那么简单,但临清郑家已经跟他反复交代过了,只能一咬牙下了决心:“那就去龙口,只要过了马停寨,一切都好办了!” 现在黄山馆这边,不管是男女老少都被杨广文动员起来,赵宁虽然说不上是寸步难行,但也是举步维艰,但是过了马停寨就不一样了,马停寨虽然不敢收容他们,但是马停寨有百户所城还有巡检司,绝对是个真正的独立王国,柳鹏与杨广文的魔掌伸得再长,也不可能伸到马停寨去。 在黄山馆与龙口之间走过一个来回的小荆也在旁边补充道:“没错,只要到了马停寨,我们就有办法了!” 听到小荆都这么说,赵宁当即下了决心:“去龙口抢钱抢娘们,马上走!” “去龙口抢钱抢娘们!” “龙口的娘们归你们了,可是龙口的金子银子你们可别跟咱家争!” “好啊,娘们归俺,银子归你。” 都知道龙口有金山银山,这群马贼的士气一下子又高涨起来了,而且现在他们已无路可退,整个黄山馆都彻底动员起来了,他们若是落了单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他们当即调转马头,就朝着龙口奔驰而去。 这一路上杨广文与朱子浩动员了不知多少人力处处堵截,给他们造成了无数麻烦,马队中间停下来的次数至少有十几次,其中又有三个马贼受了轻伤,还好不是重伤,仍在能骑在马上继续战斗,备用马也死了一匹,但是杨广文给他们造成的只是“麻烦”而已。 当赵宁下定决心向龙口突进以后,这些麻烦自然只是能够稍稍挡住了他们去路,赵宁最终眼前一亮:“那就是马停寨!” 正如他与小荆事先的估计,到了马停寨以后便是海阔天空,不再有不知从什么方向杀出来的冷箭、落石、滚木,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有些老练的马贼甚至趁着这个机会跳下马去喝口水再嚼口干粮。 因为没有阻拦,整个马队的速度突然加速,而马贼消耗的体力反而大为减少,小荆十分得意地说道:“咱们动作得快点,龙口那边根本没有防备,我一个人都能把他们整个巡防队杀得干干净净!” “料敌从宽,得料敌从宽!”赵宁倒是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咱们在黄山馆折腾这么久,龙口多半得到些消息,但是咱们有这么多精骑健士,小小一个龙口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赵宁很快就发现自己就是一张乌鸦嘴,因此他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前面过去跟马停寨交涉的一个马贼传来了坏消息:“马停寨那边不让我们进去休息,甚至不让我们靠近马停寨,连我们进去买些补给都不答应!他们说了,龙口已经在十里桥那边堵住路口了,他们只能两不相帮!” 马停寨这是怕得罪了柳鹏,因此坚守中立态度,而赵宁看了一眼马停寨当即说道:“让他们把官马大道上的人马撤回去,不然就别怪咱们不客气,咱们得快点去十里桥。” 第333章 前后夹击 第333章 前后夹击 他算是半个黄县土著,但对于十里桥这个地名还真不熟悉,当即又朝着小荆问了一句:“十里桥在哪里?” “离龙口十里的一座河上,听说原来那里没桥,柳鹏到了龙口以后,在那里建了一座大石桥!” 听说是一座大石桥,赵宁就松了一口气,石桥破坏起来比木桥困难得多,不然只要龙口那边把桥一拆,自己又要浪费好多时间:“我们赶紧过去!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十里桥而已。” 只是到了十里桥以后,赵宁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错十里桥虽然是一座石拱桥,长度有限已方只要一个冲刺就杀过去,但问题现在自己在黄山馆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致龙口的巡防队有了充足的时间在十里桥布防。 布防的巡防队员数目并不多,也就是三四十人而已,但问题是他们已经在十里桥前布置了两重拒马一重栅栏还在十里沟前面开挖了一道很浅的壕沟,想要冲破十里桥,非得让步兵过去占领不可。 至于守备的这支巡防队虽然数目不多,但一看就是知道能战的老兵,个个精明干练,而且已经布置弓手、大弩和火枪,强行突破十里桥怎么也要付出相当代价不可。 “要不要饶路走?”他询问小荆的意见:“如果饶路的话,要多走几里路?” 只是他身边的女真护卫看法就与赵宁不同,他提着长枪就跳下马来:“不就是区区纸糊的一重阵列而已,给我二十个人,我把他们的纸糊阵捅翻了!” 可是赵宁在意的是伤亡不能太大,手下这帮马贼大部分不是他自己的本钱,而是从临清郑家与衡王府仪卫司借来的精锐,自己的本钱蚀了也就蚀了,如果把临清郑家与衡府仪卫司借来的本钱蚀光了,既没法向临清郑家,以后他就没法在道上混下去了,因此他当即说道:“听听小荆的意见再说!” “只有这么一条道,我听说人饶道的话,至少要多饶几十里地!” 女真护卫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那看我铁枪破阵!” “别急!”赵宁当即说道:“你们如果要下马,我们得有个章程!” 这女真护卫笑了起来:“我在辽东是打老了仗,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过是片刻时光,这支马队就完成了全新部署,虽然女真护卫说“给我二十个人就能把他们的纸糊阵捅翻了”,但是赵宁觉得对面的巡防队员至少也有三四十人,光靠二十人恐怕不一定能达成突破,因此他抽调了三十人给这个女真人。 主力马队率先发动,这群马贼个个马术精湛,他们一路呼啸着朝着十里桥奔驰而来,时不时还往十里桥的巡防队射上一箭,只是骑弓不管是射程还是精准程度都十分有限,这样的射击只能算是袭扰,而十里桥这边的巡防队员当即展开对射,只是双方射击都毫无准头。 除了袭扰之外,主力马队的主要任务还是掩护下马步兵的突击,就在双方的乱射之中,女真护卫统带的三十骑是骑马一阵小跑,接着齐齐下马拿着大斧长枪朝着十里桥展开突击。 至于他们留下的战马以及整个马队的备用马,都交给了七八个御马十分得力的马桩子负责,他们都是真正的老手,有的将战马牵在树上系好,有的手上牵着四五匹军马,还有的马桩子则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喂马。 在战场上,赵宁把兵力分成了主力马队、下马步兵和马桩子三块,但是现在真正参战的却是女真护卫统带的下马步兵,不管十里桥前的浅沟、拒马还是栅栏,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突击。 大斧! 长枪! 大锤! 几乎第一时间就破开了挡在前面的障碍物,接着女真人如同一只下山猛虎直接就带队冲上了十里桥,看到这一幕,赵宁不由握紧了缰绳,只要下马步队达成了突破并获得了胜利,那么他的马队将担负起追击敌军溃军的任务,把任何挡在路前的敌人杀得干干净净。 只是事情并不象赵宁想象的那么顺利,突破口才一打开,龙口那边就有一员虎将杀了出来:“江云纵在此,无名小辈快来受死!” 接着战斗就变得激烈起来,虽然女真护卫猛不可当,他带的这三十精锐也个个是如龙赛虎,可对面的海上巡防队战斗力也不差,特别是队中的骨干都是江浩天带出来的老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纵然赵宁这边步步推进,但是在十里桥每推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双方接连出现死伤者。 只是赵宁在马上倒是放宽了心,虽然这江云纵虽然也是一员虎将,龙口这边战力也不差,但终究抵挡不住已方的攻势,现在眼见着女真护卫的队形已经推过了半座十里桥。 哼!一对一捉对厮杀,我赵宁在东三府道上还没怕过谁! 只是赵宁刚想到这时,就听得十里桥上一声怒吼,接着包括江云纵在内的巡防队员都欢呼起来。 “谷大小姐来了!” “谷大小姐亲自上来了!!” “谷大小姐到了!” 一听到谷梦雨到了,赵宁就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不认为一个女人的到来会改变什么,而且他跟周杜达只是臭味相投,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这个女人的到来显然给海上巡防队的士气打了鸡血。 赵宁很快就发现谷梦雨的到来并不是给龙口的士气打了鸡血而已,虽然她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吉祥物的存在,战斗力几乎为零,而且完全不通军事,但是她至少带来了上百人的援军,对方的队形之中甚至出现了大批卫所军,徐震带着龙口墩的卫军已经杀了过来:“江云纵,我徐震来了!” 谷梦雨带来的援军是以几十名卫所军为基干,夹杂着孙氏兄弟的辽东流民、霍球统带的巡防队员、龙口本地的乡兵、护院以及一部分自告奋勇的船员,总共有一百数十人,一下子就朝着十里桥上压了过来。 虽然说那女真护卫猛不可当向来是如入无人之境,现在这一百数十人加入了战场之后,战场就完全发生了逆转,双方本来就是旗鼓相当的局面,现在龙口这边一口气加进来上百名生力军,几乎第一时间就把赵宁这边的下马步兵给压跨了,全凭那女真人手持大枪在十字桥上左突右杀才勉强稳住局面。 只是即使如此,赵宁这边仍然是接连死伤八九人,剩下的残兵败将也只是在勉力支撑,就连那个猛不可当的女真人现在也尝够苦头了,江纵云正带着好几个人在围攻着他,甚至还砍了他左手一刀,这让赵宁不由心头一紧。 他旁边的宗小旗已经嚷嚷道:“前面不行了,我们得把他们接应回来!” 只是女真人虽然带队打开了突破口,但是十里桥畔的障碍物却没有完全被破除,想要接应前面的队伍只能下马突击,一想这一点,那个马贼小荆就打了退堂鼓:“事情有点不妙,咱们还是撤吧!” 问题在于,如果这是赵宁自己的本钱,赵宁自然能下这样的决心,可这是赵宁从郑家与衡王府借来的本钱,现在撤退他跟郑家没法交代,赵宁拿人家的手短,根本下不了这样的决心,他只能下咬牙:“准备下马,我就不信咱们杀不进龙口去!” 只是这话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现在连赵宁都对杀进龙口欠缺足够的信心,但是他得把陷在前面的弟兄们救出来! 伴随他的命令,更多的战马交给了后面的马桩子,接着赵宁带着几十名弟兄就冲了过去:“兄弟们,俺赵宁要带你们杀到龙口去,杀!杀!杀!” 宗小旗与小荆这两员战将则是一马当先冲上了十里桥,第一时间就稳住了战局! 诚然龙口这边兵力更多,但是论个人战力却是赵宁这边更胜一筹,何况在十字桥双方兵力难以展开,赵宁这边更占一些优势,看到已方似乎又占据上风,赵宁不由松了一口气:“兄弟们……” 只是他这声音刚落,身后就传出了一阵阵掺叫,回头仔细一看却是杨广文与朱子浩的联军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杀到自己的后方去,而牵着好几十匹战马的马桩子就成了杨广文与朱子浩袭击的最佳目标。 杨广文与朱子浩联起手来可是有着近百名战兵外加少量骑兵,而马桩子那边只有几十匹暂时闲置下来的战马外加八九名看护战马的马贼,虽然这几名看护战马的马贼都是真正的好手,但是现在杨广文与朱子浩的攻势第一时间就把他们淹没了不说,很多乡兵已经把备用马、下马步兵的战马往回牵了。 看到那几个看护战马的马贼还在苦苦坚持,而一匹又一匹的战马被黄山馆的无耻之徒不断牵走,眼见几十匹战马都要被这些无耻牵个精光,现在赵宁眼里不由喷出火来,他大声叫道:“兄弟们,跟我杀回去,没马咱们就什么都没了!” 第334章 全歼 第334章 全歼 说是什么都没了,但是马贼都听得明白,连小命都没有了,那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都说从黄山馆到龙口都是柳鹏的天下,过去大家并没有什么感性的认识,但是今天这一战大家就明白了,进入黄山馆之后,整个天地都在跟已方作对,不管男女老少,都被动员起来跟已方对抗,举目皆敌,甚至连马停寨这样的独立王国都不敢与自己作过过多的接触。 自己打进龙口抢钱抢娘们已经是一句彻彻底底的空话,在这种局面,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情,小命没有了,那就什么都没有。 至于怎么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怎么从龙口的重重堵截突围出去,大家并没有什么清醒的认识,但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大家是很清楚,那就是得有马,一定得有一匹马才行,最好是有两三匹马才能逃出一条生路! 没有一匹好马,想要孤家寡人赤手空拳从这样的重重堵截冲杀出去,那根本就是作梦! 一想到这一点,根本不用赵宁动员,几十号马贼放弃了自己刚刚救援出来的战友,任由他们继续在十里桥上奋战,他们回头就朝着杨广文与朱子浩杀过去。 “杨广文,你这个无耻小人,把命给我留下来!” “杀了朱子浩,杀了朱子浩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狗贼!” “兄弟们,报仇啊!” 一想到已方今天的失败是从黄山馆开始的,不管是赵宁还是宗小旗都是一团火气,只是这个时候赵宁发现小荆不见,再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个身价很高的老马贼在十里桥上已经被一帮乡兵、流民堵住了刺成了蜂窝,不由心中越发痛苦:“朱子浩,老子今年要把你剁成肉酱!” 虽然连受挫折,但是对于已方的胜利赵宁并没有任何疑问,实在是今天的战斗之中,纵然黄山馆的联军给他们制造了太多麻烦,但是杨广文与朱子浩从来没有敢真刀真枪正面对抗的勇气,他甚至发现杨广文与朱子浩以近百名战兵联手围攻区八九名看护战马的马贼,可是多数人都只顾着往回牵马了,所以到现在战斗仍然没有彻底解决。 他不由信心大增! 这样的肉脚角色,我一个人就能全部碾平了! 只是他想得正美,却听得前面一阵轰鸣,数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出来,就直接从赵宁主力的左翼撞了过来,这支马队兵力不多,但是才一看到对面的马队阵形,赵宁的脑袋就木了。 这绝对是整个山东地面一等一的马队啊! 如果平时来一场面对面的马上角逐,赵宁自然有足够的信心,但是现在已方连番恶战死伤累累,而且之前为了救援前卫已经被迫下马作战,为了夺回战马又被转身杀回,早已经是疲老之兵,被这支马队这么一冲击,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锐也要招架不住了。 这支马队的出现却是让龙口军的士气振奋到极点,好几面“柳”字战旗都挥舞起来,十字桥两侧的龙口军都大声狂呼:“柳少到!” “柳少到了!” “柳少回来了!” “柳少到了!” 柳鹏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赶上最关健的战斗,而且龙口这边的场面比他的想象好得太多了,特别是朱子浩与杨广文介绍今天的遭遇之后,柳鹏更是信心大增:“老杨,老朱,我果然没看错人!兄弟们,咱们让这帮胆大包天的马贼一个也别想跑回去!” 江云纵与谷梦语敢在距离龙口还有十里之远的十里桥就地坚守,这也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只是却让柳鹏捕捉到了最好的战机,现在整个马队的冲锋如同雪崩一般,一下子就击破了马贼们最后的抵抗意志。 在冲锋的马队之中,柳鹏本人可以说是最大的负累,好几名精骑都紧随在柳鹏的身前身后,生怕他出现任何意外,但是光是柳鹏出现在战场上这一点,就代表胜负的最终结果。 龙口军都是打了鸡血发动全面猛攻,而赵宁这边的残兵败将则是溃不成军,战意全消,那个不知道作了多少大案杀了多少人闯过了多少大风大浪的衡王府宗小旗现在已经跪在地上向龙口军大声求饶:“小人投降,小人投降了,柳老爷饶命,柳老爷饶命,小人愿降,小人愿降!” 十里桥上的马贼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得崩溃,即使他们能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现在黄山馆的联军已经直接冲上了十里桥,他们纵然再怎么勇武,也无法应付这样前后夹击的大场面。 只有赵宁带两三个老弟兄还在作着最后的抵抗,只是现在赵宁也知道自己这一仗输得干干净净,而且输得还不是自己的本钱,而是从衡王府与临清郑家借来的本钱,他没法向郑家交代,以后他也没法在道上混了。 因此他把柳鹏恨到骨子里,朝着马上的柳鹏大声喝道:“柳小狗,以多打少算什么本领,有本事咱们下马单挑啊!” 从莱州日夜奔驰赶回龙口的柳鹏现在是屁股都疼得不行,手脚酸痛浑身都不好受,快连兵器都拿不起来了,哪有心情跟赵宁下马单挑,因此他不由笑了起来:“赵宁,你也算是道上的一条好汉,居然连点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现在下马跟你单挑,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在场的龙口军都是笑出声来,现在赵宁还是死鸭子嘴硬:“废话少说!有本事就下马单挑,没本事就只管放箭过来!” 赵宁这么说,江清月倒真不服气,她朝着柳鹏说道:“柳鹏弟弟,要不要我去收拾这贼子!” 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既然你要下马单挑,那我就下马单挑吧,咱们龙口两万人下马单挑你,就看你有没有本领单挑得过!” “无耻!”赵宁那真是怒极攻心了,他大声骂道:“柳小狗,你不得好死!” 听到这样的咒骂,柳鹏却是心花怒放,他笑着说道:“多谢赵兄夸奖,今天不得好死的只能是你,不过赵兄肯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跟我好好配合的话,我说不定会饶你一条狗命!” 这是让赵宁出来咬衡王府与临清赵宁,虽然赵宁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的无耻行径他是万万不肯干的,而且今天既然到了这等地步,他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当即大声骂道:“柳小狗,你这个无耻小人,注定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我在地下等着你!” 说到这时,赵宁当即拿起单刀直接饮刀自尽,鲜血喷涌之后他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柳鹏就把目光往赵宁身边的几个死党扫了一眼:“赵宁既然死了,要不要我送你们一起上路!赵宁说在地下等着我,可是我觉得他一个人在地下过日子,这日子实在太孤单了些!” 柳鹏这么一说,赵宁的几个死党冷汗都下来了,虽然他跟随赵宁多年,但是生死关头却是都清醒过来,齐齐丢下了兵器:“小人愿降,小人愿随柳少发落,只求柳少饶小人一命!” 柳鹏朝着江清月笑了笑:“现在才是清月姐姐出手的时候!” 整个战斗已经告一段落,赵宁这八十余骑一百二十余匹马到现在已经败得干干净净,全军尽没! 即使是临清郑家与衡王府都算是整个山东省内数得着的大势力,但这么一支精锐马队的损失对他们来说仍然是大伤元气伤盘动骨,这么多战马与精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立起来的,是要花费不计其数的时间、金钱与精力才能建起来这么一支马队。 现在赵宁的马队折在龙口,等于是断了郑家与衡王府一只手,考虑在高密五义蚕行已经重创过郑家与衡王府的联军一次,柳鹏估计着今年的生丝战争恐怕玩不出新花样,搞不好就要到止为止了。 只是那边江云纵一阵小跑,告诉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柳少,那个女真马贼跳河跑了!” 跑了?这完全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原来他以为这样的重重堵截之下,赵宁这八十余骑一个不剩全部歼灭,没想到那个女真马贼居然跑了。 这也是江云纵十分郁闷的一件事,他原本以为这个女真马贼就是自己碗里的肉了,甚至还特意下令大家一定要活捉,结果大家才一放慢攻势,这个女真人直接就从十里桥一头跳进河里逃走了。 现在江云纵只能向柳鹏负荆请罪了:“柳少,让这贼子跑了都是云纵的失误,云纵愿认打愿认罚!” 只是这个时候谷梦雨小心地提着裙子走过了还是尸山血海的十里桥,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她笑盈盈地说道:“云纵何过有之,如果不是云纵及时把海上巡防队拉回来了,又在十里桥这边顶住了赵宁马贼的攻势,局面绝对会不堪设想!” 柳鹏也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女真马贼罢了,回头抓回来就是,何必在意!” 第335章 善后 第335章 善后 对于这一次龙口之战,柳鹏觉得胜得实在十分侥幸,还好江云纵虽然在情报工作有所疏失,但是在战场上却表现得十分出色,最终反败为胜,将赵宁这帮马贼都杀得干干净净。 而谷梦雨都这么说,江清月自然要帮江云纵这个自家人说句好话:“看来云纵的本领还是在战场厮杀之上,抓些小毛贼倒不是他的长处!” “嗯!”柳鹏点了点头:“是这么一回事,回头恐怕还得让云纵到巡防队担起重任来。” 江云纵已经听明白了,柳鹏的意思是让他放弃现在负责的一摊子到巡防队担任带一队人的军官,不过他觉得战场厮杀才能显得出他的一身好本领,他当即答应下来:“不管柳少怎么安排,江云纵都服从安排!” 而这个时候谷梦雨也十分开心地说道:“今天的战局真是惊险极了,多亏了霍球、云纵、还有徐震与孙氏兄弟他们全力相助,嗯,还多亏了汤水建汤老板,才有了现在的胜局!” 谷梦雨点了一连串人名,但是柳鹏却听出名堂来,都点了这么多的人,就差了一个萧马熊的名字。 而萧马熊是谁?巡防队里负责治安的队长,而且他还是巡防队这次留守龙口的负责人,谷梦雨连汤水建的名字都特意点出来了,就是没点他的名字,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今天在场的人太多,柳鹏也不好细问,他笑着说道:“大家都是有功的功臣,我必有重赏,大家放心便是,这次在莱州大有斩获,大家都有重赏!” 谷梦雨也笑了起来:“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旁边江清月也是笑着说道:“是最好不过,莱州那边事情一了,柳鹏弟弟就急着回来找梦雨姐姐结婚,结果就赶上了今天的大仗,是不是最好不过啊?” 这跟江清月在莱州与柳鹏所说的并不一致,但是谷梦雨却相信了这个美丽的故事:“真是最好不过啊!” 柳鹏也笑着说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显然是最好的结局,虽然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 这几个月以来,高密县的贺知县第一个睡了一个甜蜜的好觉。 之所以睡了一个好觉,是因为昨天刚刚入夜有人跑到县里来报告有人去找本县五义蚕行的麻烦,甚至还说在五义蚕行之中发起了激烈的火并,甚至出现若干死伤。 结果贺知县当即把这个乱传谣言的小人训斥了一顿,现在是大明盛世的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发生这么不和谐的事情,肯定这无知小人在胡说八道,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命令把这不识趣的小人拿下,等天亮了再慢慢审问不迟。 睡下之前,他交代了赶过来的典史一声,眼下可是大明盛世,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绝不容许这种破坏大好局面的流言诽语到处乱传,一定要好好管一管抓一抓,典史连声说是,赶紧吩咐下面去查办流言。 因此贺知县这一夜睡得极好,虽然一大早就有很多人想来跟贺知县见一面,但是时近正午贺知县才终于睡醒起床了,接着又是洗洗刷刷用过了比午餐还要迟的早餐,才终于有一群人过来禀报贺知县刚刚发生的大事。 第一个开口的是距离五义蚕行没几里地的魏举魏老爷,他满脸笑意地说道:“县尊老爷,昨天夜里我家附近的五义蚕行发生了一些争斗,特来通知老爷一声早作处理。” 贺知县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这才问道:“魏老爷,五义蚕行这些时日不是都在帮郑家与衡府收丝吗?昨天夜里他们又闹出什么名堂来!” 魏举当即笑道:“最近王知府不是严查生丝蚕茧私运出海通倭吗?结果他们五义蚕行明面是打着替衡府与郑家收丝的名义,实际却是私运生丝出海,王知府这么一查,他们五义蚕行就慌了神,邢建波好象跟他们两个结义兄弟起了些冲突!” 一听到“邢建波”这个名字,贺知县就觉得有些刺耳,只是下一刻他开心起来:“是啊,府里是有这么一道公文,严禁私自贩丝出海通倭,这可是上面交代了不知多少次的红线,犯了事就要从重查处,是要杀头得!不过五义蚕行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人也不清楚!” 魏举昨天夜里可以亲自参加了整个战斗历程,可以说是表现得格外卖力,但是今天却是把一切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小人距离五义蚕行还足足有好几里地,他们蚕行里的事情怎么弄得清楚,只是听说他们三兄弟为了要不要继续运丝下海的事情起了冲突,争斗甚至有所死伤,事后……” 贺知县越发开心起来,他当即问道:“事后怎么了?” 魏举魏老爷当即笑道:“既然有所死伤,又听说王知府要严查私自贩丝下海,邢建波就慌了神,就带着五义蚕行一伙人下海通倭去,现在五义蚕行里面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今天早上很多人都看到了邢建波上了海边的大船逃跑了,谁都没想到邢建波居然私下建了好几艘大海船,看来他早就准备下海通倭了!” 实际这个船团是柳鹏用来运送巡防队主力与战利品的船团,只是现在贺知县马上一锤定音:“邢建波居然私下营建了好几条大海船,这可是死罪啊!这贼子好大的胆子,居然不知悔改反而下海通倭,罪当万死!” 说到这,贺知县就对魏举笑了笑:“当然,我知道这件事跟魏举魏老弟你没有什么关系,魏老弟是县里有名的良民,怎么会与邢建波的通倭案有所牵连!” 魏举笑了起来:“本来是没有什么牵连,只不过现在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贺知县笑道:“魏老弟只管开口便是,只要与邢建波通倭一案没有牵连都可以说!” 魏举当即说道:“本来我与邢建波这贼子是没有什么牵连,只是年前邢建波与五行蚕行因为准备收丝收茧,所以向我借了五千两银子,当时我本来不想借,只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随手凑了五千两银子就借给他!” “嗯!”贺知县笑得很神秘:“魏老弟不必担心,在邢贼通倭下海一案之中,你也是受害人啊!” 魏举答道:“可问题是,最近魏某手头很紧,所以向邢建波催讨这五千两银子,结果前几天邢建波拿不出银子,就把他五行蚕行的地契拿过来作为抵押,现在邢建波下海通倭去了,我拿着地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贺知县已经明白过来:“既然邢建波把地契拿给你,你收下就是,这件事本官替你作主了,回头让架阁库与户房帮你把手续给办了!” 只是魏举与贺知县这么一唱一和,旁听的几位县内豪强、官员都觉得魏举与贺知县的吃相有些难看,邢建波连同五义蚕行都给你们彻底弄死,结果你们还要在他的身上硬按一个“下海通倭”的滔天大罪,按上一个天大的罪名还不收手,居然还要把五义蚕行的基业都据为自有。 这样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也不知道贺知县在其中捞了多少好处! 只是想起了邢建波与五义蚕行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大家又是齐齐拍手称快,魏举与贺知县的吃相固然难看了些,可是五义蚕行与邢建波的吃相却是比这要难看一百倍一千倍。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平时有来有往怎么也要留点情面,结果邢建波一攀上衡王府与临清郑家的高枝,不但翻脸不认人,而且还死命地断大家的财路打大家的脸,把大家的脸都给打肿了。 原来大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每年的生丝蚕茧大家都能落一份好处,结果邢建波实在可恨,把所有的好处都划到他手里,哪怕是一菜篮子的蚕茧也拿到手里才行,大家上门去求他放一马,结果他肯定不给面子也就罢,反而先把大家训成了孙子,打完了左脸又把右脸给打肿了。 现在邢建波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即使好些人是事后才知情,但大家都是人人称快,而邢建波与五义蚕行这碍眼的存在既然没了,大家可以继续升官发财,太太平平。 因此县里的一众豪强、官员很快就顺着贺知县的口气往下说:“是啊,老魏,既然地契到了你手里,那庄子就是你的,再说了,这件事你可是蚀了老本,那样的破庄子,五千两银子买上三座都够了!” “是啊,有空到户房走一趟,大家帮你把手续办了!” “魏老弟,破财消灾,你好歹也落了一庄子,也不必太过伤心!” 花花轿子大家抬,对于五义蚕行的这一桩惊天大案很快就下了一致的结论,这根本不是什么刑事大案,而是邢建波与五行蚕行在内部争执之后下海通倭,当然魏举想要把五义蚕行那庄子划到自己的碗里,具体操办怎么也付出一些代价不可,大家好歹也要落些汤水不是。 只是这个时候魏举却笑着说道:“多谢大家的好意,只是最近我去了登州府,听龙口的柳鹏柳大少说了一些我们高密的事情?” 第336章 有仇报仇 第336章 有仇报仇 包括贺知县在内,大家都觉得十分奇怪,好不容易给五义蚕行的事情下了结论盖棺定论,怎么现在魏举又把这事情重新翻了出来,难道他要自寻死路不成,这么大的案子若是翻出来,不知要弄死多少人。 只是大家也知道魏举这话肯定必有深意,贺知县当即说道:“柳鹏柳副使的赫威名,我虽然远在高密,却也听说过不止一次,不知柳副使对魏老弟有什么交代?” 他还是用官场上的称呼来称呼柳鹏,柳鹏只是和丰仓的仓副使而已,区区一个不入流的杂职,而且还是署职而已,而贺知县本人却是正七品的知县大老爷,两个人的地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只是下一刻魏举却是爆出了重量级的消息:“县尊老爷,你也知道柳少之所能有今天这个位置是因为有贵人提携,他在司礼监、锦衣卫、大理寺都有人有门路,而且跟东厂的姚厂公是最好的好朋友,姚厂公在咱们东三府谁都不认,就只认柳鹏柳大少一人而已,他跟我说的事情就是姚厂公查出来的!” 一听到东厂、姚厂公这些字,贺知县与高密县里的这些势族豪强、大小官吏都不由肃然起敬,虽然他们平时表面上非常看不起宦官与那些宦官勾连在一起的小人,但是真正提起权宦与他们党羽的时候,他们又是万分仰慕,只恨自己没有司礼监的门路。 这位姚厂公可是整个东三府鼎鼎大名的存在,在东三府只要横着走就没人敢拦着,别说是贺知县,就是府里的知府甚至是高高在上的那些道台老爷,见了姚厂公依旧是望风而溃,谁叫人家是东厂出来的厂公,手上甚至还掌握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力量,随便一口气都能吹走你的官帽子,大家哪敢不低头。 而且东厂本来就是专职负责缉事,是大明排名第一的情报机关、特务机关和办案机关,姚厂公跟柳鹏交代的这件事肯定是非同小可,因此贺知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不知姚厂公在我们高密县查出了什么?” 魏举看到贺知县已经上钓,他就越发轻松起来,他笑着说道:“县尊老爷,还记得本县前年的官马被劫案吗?” 一说到这起案子,贺知县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当即问道:“莫不成姚厂公现在查到了真凶?” 这起官马被盗案可以说是贺知县到高密县以后栽过的最大跟头,一百多匹官马、私马连同运载的一应金银细软在官马大道上都被洗劫一空,事后却是连半点线索都找不到成了一起无头案,可以丢死人了,贺知县只能用上吃奶的力气才把这事遮掩下来。 即使如此,贺知县在这起官马被劫的案子仍然付出惨重的代价,原本去年就是三年一考的好日子,他有望再进一步,结果因为这案子只能在高密知县的位置上继续原地停留不动。 即使如此,贺知县对这个十分难堪的结果还是表示相当满意,毕竟这案子如果遮掩不住,他可是连现在的这顶官帽子都要保不住了,现在好歹是保住了知县老爷的印把子,只是一想到当时为了打点这案子花出去的银钱与资源,贺知县总是暗中心痛不已,对于这官马被劫的真凶更是恨之入骨。 而现在魏举旧事重提,贺知县就当即问起了这案件的真凶,而魏举却是笑而不答始终不肯开口,只是十分神秘地摇了摇头。 贺知县当即有点着急上火了,他朝着魏举问道:“魏老弟,你说话啊!这官马被劫的案子影响有多大有多坏,咱们县里又有多少人家受了波及,你也是知道得!” 一说到这案子,在场的这些势族豪强、官员吏员齐齐点头,虽然当时是贺知县一力把这官马被劫的案子遮掩下来,但是在场的这十几位大老爷哪一位不是受了波及,哪一位不是被迫拿银子出来帮着遮掩,对于这件官马被劫的大案子,谁又不是恨之入骨。 被大家灼视目光注视的魏举却是笑了笑,他十分神秘地告诉大家:“不可说,不可说!” 为什么不可说? 贺知县却是突然明白过来:“莫不成姚厂公查到这案子与邢建波这狗贼有所牵连?” 看到大家的目光又转移到自已身上,贺知县才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姚厂公既然查到了案件的真相,却无意泄露出去被邢贼知晓,邢建波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被吓得通倭下海。”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漂亮,简直就是在画蛇添足一般,只是这个时侯魏举却是点了点头,按照柳鹏的吩咐说道:“县尊老爷果然是聪慧过人,邢建波确实与这个案子有所牵连,但是在这案子之中,他只是帮凶而已,真凶另有其人!” 真凶另有其人! 大家的联想一下子就丰富起来,由于邢建波与五义蚕行的关系,大家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平时爱显摆的刑房单经承不由脱口而出:“原来邢建波这厮跟衡王府早有勾结!” 前年的这起官马被劫大案确确实实是衡王府仪卫司校尉们干下的惊天大案,但是这案子跟邢建波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时候邢建波跟衡王府根本还没真正搭上关系,只是帮衡王府打着下心而已。 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魏举与柳鹏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邢建波与五义蚕行搞倒搞臭,哪怕邢建波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要在他身上踩上一万脚,让他万世不得翻身。 当然邢建波纵然再罪大恶极,也没有能力独力在高密做下去这样的大案子,那只能是衡王府的帮凶而已,至于真凶,大家原本始终想不明白了,但是魏举这么一提醒,大家已经明白过来,这官马被劫的案子做得如此漂亮,甚至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在这东三府地面上了,除了衡王府之外,谁还有这样的力量。 而且既然确定了官马被劫案的方向,大家就一下子觉得衡王府在那段时间确实行径特别可疑,而且当时办这个案子就有很多证据指向了衡王府,在场的很多人都读过《登州沦亡痛史》、《莱州沦亡痛史》以至《青州沦亡痛史》,对于书里很多属于捕风捉影的事件本来就是半信半疑,现在却发现这些事情未必是捕风捉影,或许莱州府内发生的这些大案子就是衡王府干的。 要知道根据这些沦亡痛史上的说法,衡王府就是东三府境内一切大股盗匪的总后台,东三府治安败坏,实际都是衡王府的阴谋,对于这样的说法大家觉得破绽多多,但是今天复盘官马被劫一案,大家又觉得沦亡痛史的作者必然知晓其中内情,只是虽然大家都这么想,魏举却是连连摇头说道:“经承老爷,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只是魏举很快就向大家透露了一点信息:“姚厂公是查到了咱们高密县的一些事情,而且他已经交代给柳鹏柳大少,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柳大少问一问,或许就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他又补充了一下:“诸位可听说福山银案没有?登州的大案子,福山县的三班衙门奉命往省里送银子,结果半道上被人劫了,丢了上万两银子,是在登州府黄县丢的,这案子表面说是破了,实际根本没破,所以柳少请姚厂公出面查一查,结果姚厂公查下去就有大收获了!” 说到这,大家已经心知肚明,福山银案与高密县的官马被劫案性质太相近,手法也差不多,至于真凶,当然也肯定是同一伙人,难怪魏举会旧事重提,把这案子又翻出来。 那边爱显摆的刑房经承就问了一句:“我们真得可以过去找柳鹏柳大少问这案子?” 魏举笑了起来:“自然可以。” 柳鹏当时在五义蚕行这边找到的证据只是拿到几个总旗、小旗、校尉的口供而已,缺乏足够的物证,根本没办法在宗人府与御前给衡王府定罪,但是让大家明确下把自己坑苦的仇家到底是谁,却已经是足够得不能再足够。 柳鹏也不需要给衡王府定罪,毕竟衡王府就是有天大的罪过,只要不牵涉到造反谋逆这个底线,大明皇家还是一定会护短,就是不护短也就是囚禁于凤阳高墙而已,即使如此,柳鹏就绝了给衡王府定罪的心思。 他只是需要大家明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都去找衡王府的麻烦,顺便把五义蚕行这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知县当即明白过来了,他板着脸说道:“这案子我会去找柳少好好问一问,若是让我知道真凶是谁,我当然不会客气,别看我只是小小知县而已……” 说到这,贺知县脸带严霜说了句狠话:“知县也是个官,别以为自己天生贵潢,就不把知县当人看了!” 别说是衡王府,就算对方是郑贵妃家,现在贺知县也要好好斗一斗,不斗个天翻地覆,他就把这个贺字倒过来写! 第337章 请老爷主持公道 第337章 请老爷主持公道 而此刻的柳鹏却是泪水又流了下来,他身边的一群父老乡亲也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还一边闹:“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是啊,青天大老爷,我们都是本本份份的良民,这群马贼突然就杀进我们庄子来,到处烧杀劫掠,请老爷给小民作主啊!” “知府老爷,您是青天大老爷,你说说光天化日怎么会出这样的案子!” 贺知县只是小小的一个知县都要火气冲天,现在陶知府还是进士出身的知府大老爷,这样的耻辱自然更不能忍! 是衡王府又怎么样,也不能当面把陶知府的脸给打肿了,这可是根本不把陶朗先放在眼里啊! 事情的真相陶知府已经搞清楚,因为王道一王老知府出面在东三府收购蚕茧生丝,而东三府的生丝又是通过龙口出海运到松江府去,所以衡王府与临清郑家就纠合了上百人的马队想到龙口来杀人放火,把整个龙口都烧得干干净净,而且衡王府这事情办得一塌糊涂,这百多骑马队最后居然都栽在龙口,给柳鹏来了一个人赃俱获,以致泄露出很多衡王府仪卫司的绝对机密。 原本陶知府还真不相信衡王府会这样胆大包天,根本不把他这个知府老爷放在眼里,因此他先是派刑名师爷过去审问了一遍,在听过刑名师爷的回报之后,他还是不敢相信衡王府敢这么胡闹,因此陶知府又亲自出马再次审了一遍,审过之后这才真是怒极攻心了。 如果说原来的陶知府对衡王府是恨之入骨,现在可以可以说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甚至想要干掉衡王府以后再慢慢千刀万剐。 陶知府不仅仅是怒火冲天,而且他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知道衡王府在东三府向来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但是陶知府从来没想到衡王府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过去陶知府以为衡王府贪婪了些,最多也是对平民老百姓下手而已,但是根据他亲自问出来的口供,衡王府下手的对象远远不止升斗小民那么简单,他们攻击的对象层次非常高,从县里的势族豪门到乡间的土豪乡绅以至府县一级的地方官吏,他们下手的时候都毫无顾忌,衡府仪卫司甚至亲自出手杀死了一位县里的典史,原因就在于这位典史一直跟衡王府作对,到了衡王无法忍受的地步。 从现在问出来的十几个案例来看,衡王府仪卫司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甚至是天怨人怒的地步,陶知府甚至怀疑自己都可能成了衡王府的暗杀对象。 而且这些惊天大案之中,好多都与大额财货有关系,衡王府已经应有尽有了,但是他们居然还这么贪婪,只要哪里有大批财货,他们就派出大队的衡府仪卫司校尉化妆成卫所的军兵或是江洋大盗前去杀人越货,本府的福山银案就是最好的典型。 当然,陶知府获得的这一切口供既是真实的,但又是相对片面的,原来在五义蚕行那边获得的口供之中,那些校尉、小旗和总旗异口同声地表示,这些案子中的大多数都是衡王府仪卫司的军官自己授意干的,出于衡王府本人授意的极少,即使他授意动手,也是为了消灭一些政治上的对手而已,衡王既然已经应有尽有,当然不大可能为了财货而留下这么大把柄。 象福山银案、高密官马被劫这些案子,都是衡府仪卫司军官自已胡闹的结果,但是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柳鹏满意,所以柳鹏在十里桥拿到这批衡王府的校尉、小旗之后,立即开始了第一轮定向审讯,而审讯的方向很简单,那就是鼓励他们乱咬,而且只要往衡王身上咬,就获得一些优待。 虽然这也是某种形式的诱供,但是很快大家都明白识事务为俊杰的道理,都很聪明地把责任完全推给了衡王本人,却把自己的责任完全摘出来了,按照宗小旗的说法就是:“诸位老爷饶命,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是被衡王逼着来龙口杀人放火,我本来是良民啊,是被衡王府逼得没办法啊!” 反正衡王府的责任越重,自己身上的责任也就越轻,而接下去虽然把犯人移交给登州府,但是登州府上上下下本来就对衡王府充满了恶意,柳鹏稍稍使上一点力气,审讯的时候就完全维持了柳鹏的办案方向,把一切责任都往衡王府身上推,到了最后大家已经形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所有大小案件都是衡王本人授意的结果,大家是迫于衡王的压力才被迫出来做案子。 这性质就格外严重了,虽然比不上造反谋逆,但是在地方官员的眼里,衡王府这是把一切好处都吃干抹净,这简直是不给大家一条活路。 而对于陶知府来说,这根本就是不把陶知府放在眼里,简直当着陶知府的面打脸。 特别是把福山银案的真相翻出来以后,整个登州府都一片哗然,大家根本没想到这案子居然是衡王府派人干的,他们衡王府知道不知道这还是登州府的地方! 这可是起运到京的官银,大家都是官场中人,都能体会到福山县陶县丞和其它几位大人当时的心情,大伙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当时处于陶县丞一样的境地,自己会怎样绝望,说不定连跳海自尽的心都有了。 而且衡王府仪卫司在登州干下的案子可是足足有四件之多,每一件都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即使没对官银下手,衡王府也对府里的大户、富商下了毒手,其中甚至还有一桩灭门的案子。 平时遇到其它事情,衡王府在登州府多多少少有些支持者,总有人为他们说好话,但是这件事的真相披露出来以后,现在衡王府哪怕拿大笔银钱出来,也找不到敢帮他们说句好话的人,实际是衡王府的勾当太犯忌讳了。 而陶知府更是怒极攻心,其余三件案子或许与陶知府没有多大关系,毕竟衡王府当初做下这三起大案的时候,陶知府还没有到任,最久远的一件案子,都已经是万历三十年的积年老案了,可问题在于龙口大案就在陶知府任上发生。 虽然陶知府与王道一在蚕茧生丝创造出来的利润分配上一直有着争执,但是争执归争执,大家都是出于一片公心,而柳鹏与陶知府虽然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但也是登州府正式在职的一位官员,现在衡王府二话没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派人在龙口杀人放火,而且根据部分俘虏的口供,这次袭击龙口是准备把整个龙口烧得干干净净。 陶知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异常愤怒,而刑名师爷则是为陶知府捏了一把冷汗:“老爷,恐怕衡王府火烧龙口是虚,要把老爷赶下台才是实。” 刑名师爷这么一说,陶知府也回过味来,没错! 真要火烧龙口的话那恐怕自己就坐不稳登州知府这个位置发,要知道龙口那边都是这两年草草修建起来的房屋,陶知府估计防火能力肯定不强,到时候火烧一起来就是几百条人命。 治下被盗匪袭击生灵涂炭,以致死者数百人,可堂堂一府知府却对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一无所知,案子始终一无所获,这样的事情只要传到上峰耳朵里去,陶知府的官印恐怕就保不住了,即使保住了,这前程也毁得干干净净。 刑名师爷这么一提醒,陶知府那真是现在有心点齐人马与衡王府决一死战,只是衡王爷毕竟是藩王,陶知府火气再大杀意再盛,暂时也拿衡王府没办法。 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又来了一个火上浇油,他带着龙口的一帮父老乡亲就跟陶知府来哭秦庭,请陶知府一定给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这帮父老乡亲,都是这一次衡王府仪卫司袭击龙口的受害者,他们当中有的是家中子弟被赵宁的马队打成了重伤,也有人是庄稼被马队践踏过,今年的收成十不存一,还有些是这一次十里桥之战中战死者的父母兄弟,看到这一幕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陶朗先也觉得格外辛酸。 柳鹏带着这帮父老乡亲与苦主来陶知府面前哭着陈情,柳鹏现在又流着眼泪说道:“明府,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他们衡王府,小人与他们衡王府无冤无仇,结果他们衡王府出动逾百精骑冒充成山卫马队到我们龙口杀人放火,就想把我们龙口斩尽杀绝,小人或许有什么过错,但是这些父老乡亲是一等一的良民,衡王府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说到这,柳鹏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请明府老爷给我们龙口人主持公道!” 几十号老幼病弱孤儿寡妇齐齐又哭了起来,陶知府压力很大,他知道虽然只是柳鹏带着这帮龙口的父老乡亲来哭秦庭,可是外面好几百人都盯着这件事,而且跟普通的案件不同,普通的案件办得不公,也就是一帮小老百姓觉得格外委屈,觉得知府老爷靠不住。 第338章 旧案重提 第338章 旧案重提 可是这件事却恰恰相反,虽然同样也是民间公愤极大,但是越到上面愤怒反而越强烈,平时高高在上根本不知民间疾苦的同知老爷、通判老爷、推官老爷,还有许许多多的官员、吏员以及地方上的顶级缙绅都格外关心这件事的处理,只要陶知府有任何偏向衡王府的迹象,他们就敢在知府衙门里散布揭贴甚至公开骂娘。 实在这案子让这些登州府的大人物都伤透心了,他们原本以为凭自己的地位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这几起血淋淋的大案却告诉他们,这所谓安枕无忧只是梦幻泡影而已,衡王府仪卫司在登州搞出来的惊天大案,已经让好些地位与他们相去不远甚至还要高上许多的大人物家破人亡了。 特别是福山的陶县丞,当初案发的时候他根本成了过街老鼠生不如死,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而现在他直接联合了一群苦主上跳下窜,一再声明这案子陶知府如果不秉公办理就要捅到天上去了。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陶知府都觉得自己必须要给衡王府一个教训,他对着柳鹏说道:“诸位黄县与龙口的父老乡亲,请大家放心,从今天开始,衡王府如果敢派一兵一卒到我们登州府来,一律杀无赫!” “我们登州府不会供给衡王府一粒米!” “我们登州府不欠衡王府一文钱!” “衡王府在我们登州府没有一寸土地!” “衡府敢于得寸进尺,别怪我们本府不客气了!” 而在莱州知府王之钥看来,柳鹏在五义蚕行干的这一票也实在太过份太野蛮了了,这可是几十条人命,他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统领几百人杀入本府高密县大开杀戒,当场被杀者据说有好几十人之多,还有几十人不知下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收场了。 可恨这小小的仓副使在莱州府内翻云覆雨,而高密县的一众官吏、缙绅豪强也一起跟着胡闹,这样的大案子,他们居然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遮掩下去,而且连登州府的陶知府也一并跟着犯糊涂,硬是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这可是好几十条人命,还有几十人不知下落,这怎么遮掩得下去,他们有老婆小孩有父母兄弟,听说现在苦主正在到处闹事,这件事根本就没法遮掩下去,再说王知府也不愿意这件事遮掩下去。 “贺知县,本府说了五义蚕行这案子事关重大,绝不能这么草草收场,我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他下首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阴沉的高密贺知县,而坐在贺知县身旁则是高密县本地有名的乡绅魏举,王之钥觉得他们提出的条件根本不合情不合理:“登州人到咱们莱州来收丝是件好事,本府也觉得这邢建波事情做得有些过份,但是这不是登州人在府内大开杀戒的理由啊!” 只是贺知县却一脸阴沉地说道:“既然明府老爷都说了案子要继续查下去,那么请明府大人继续查下去,给小县主持公道,还贺某人一个清白。” 这都是哪跟哪啊?王知府没听懂贺知县在说什么:“贺知府,这五义蚕行的案子本来就是要查下去,别以为这柳鹏有什么司礼监与东厂的关系就可以在咱们莱州无法无天。” 只是贺知县给出的答案却与王知府的想象不同,贺知县告诉王知府:“下官是说官马被劫的案子。” “官马被劫?” 这案子发生在前年,已经过去了快两年整了,王知府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想起这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成是这案子也是跟那柳鹏有关系?不大可能啊!” 贺知县当即答道:“下官刚刚亲自跑了一趟登州府,跟柳鹏柳大少见了一面,了解了一些这起官马被劫案的真相。” 说到这,贺知县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王知府已经明白这件事肯定必有内情:“怎么说?” 接着王知府就从贺知县口中获得了爆炸性的消息,如果不是贺知县这个苦主亲口道来,恐怕王知府会第一时间觉得这纯粹是胡说八道,即便如此,王之钥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因为他突然觉得连自己似乎都有生命危险,也有可能被衡王府搞下台,衡王府仪卫司竟是如此胆大包天胡作胡为,他过去两年跟衡王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次数可不止一次两次,搞不好自己都已经上了衡王亲手拟定的暗杀名单。 因此他不得不再次询问贺知县:“贺知县,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要随随便便糊弄本府。” “知府老爷,小人哪有这个胆子糊弄知府大人,您是进士出身,可是下官却只是国子监生,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下官何必请柳少来高密主持公道,替下官出了这一口恶气。”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可是东厂姚厂公查出来的,这次柳大少又拿获了一些衡府仪司卫的小旗与校尉,终于从他们口中弄清官马被劫案的真相,小人也亲自过去审过了。” 现在贺知县已经大包大揽,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虽然柳鹏袭击邢建波事先得到了贺知县的默许,但那终究只是默许而已,而且贺知县也没想到柳鹏会搞得这么大杀了那么多人。 但是现在贺知县为了跟衡王府斗法一争高下,已经顾不得自己可能承担的风险了,他把整个事情经过完全颠倒过来了,柳鹏袭击五义蚕行的案子已经变成了贺知县个人指使的报复行动。 只是王之钥王知府也被贺知县这话吓了一大跳,这案子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从重大刑事案件变成了重大政治报复案件,而且牵涉到了衡王府与自己手下的一位知县,真要掀盖子搞不好就要引火烧身了。 因此王知府赶紧说道:“老贺,你这又是何苦来着,你也是堂堂一县知县,不必走到这一步!” “老大人若是觉得下官事情办差了,那么只管处分下官就是,下官到省里、京里继续打官司去,我就不信这大明的天下就没有一个讨公道的地方。下官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老大人应当记得前年官马被劫的时候,我怎么一家一家地求过来的!” 王知府当然记得当时的情形,那时侯的贺知县原本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结果被这案子打击一下子就老了差不多十岁,头发都一下了白了,而且为了把这件大案遮掩下去,他到府里可是一家一家地跪了过去,从他的书房外跪起,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照磨,甚至府里的一些吏员他都跑过去跪下去求情,把一点仅存的脸面都丢得一干二净。 自己若是碰到这样的遭遇,也不能忍啊! 何况衡王府仪卫司在莱州府内做下的案子可不止是这么一起而已,刚才贺知县已经说过了,衡王府仪卫司在登州府只做了四件大案,在莱州府却做了六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而且至少有两件是他任期之内作下来的,让他自己也差点受了城门之殃。 他们衡王府真把莱州府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了吗?真把他这个莱州知府当作儿戏了吗?他们还知道不知道节制,对地方上的豪绅巨室下手也就罢了,居然还对官府下了这样的狠手。 就拿贺知县遇到的那件官马被劫案来说,虽然一百多匹马驮马之中有官马也有私马,但大半都是官马,驮的公私财物之中多数也是准备起运到京的白银与准备送到省城孝敬诸位上官的金银细软,结果被衡王府一扫而光,差点就要了贺知县的一条小命。 他们昔日能把贺知县差点逼上绝路,过些时日说不定就能把自己逼上绝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要知道衡王府不止搞掉了一任山东巡抚! 王知府不由对贺知县多了几份同情,而且贺知县所说的事情他也不能不防,若是把贺知县逼得狗急跳墙,他跑到省里京里去大闹特闹,那事情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因此王知府只能顺着贺知县的口气尽量去安抚:“贺老知县,你先消消气,这件事确实是衡王先办差了,府里自然会通盘考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这还差不多!”贺知县气鼓鼓地说道:“大家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上去,又怎么敢跟衡王府撕破脸皮,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是如此,柳鹏柳大少也是如此。” “不对吧!”王知府倒是想到了什么:“不是你们先打了五义蚕行,然后衡王府仪卫司发兵去攻龙口,这有个前后次序问题啊!” 而贺知县当即说道:“明府老大人您搞错了,事情本来是反过来的,是因为衡王府仪卫司为了一点生丝之利,决定要在龙口杀人放火,把这么一个好几千人的大镇子一把烧光了,柳鹏柳大少向来是生气和财,与世无争,可到了这一步又能怎么办,只能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不然他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打衡王府的主意。” 第339章 好自为知 第339章 好自为知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登州审过了那个衡王府的宗小旗,他们去打龙口的时候,首先就得经过咱们高密,所以柳鹏柳大少这次出手是自卫还击!” 贺知县这么一说,王知府还真觉得说得通,那柳鹏胆子再大,也不敢打衡王府的主意,再想到登州陶朗先刚刚给他写过来的那封书信,他已经全明白了:“原来如此,这件事确确实实是衡王府做差了,柳鹏柳大少根本没招惹衡王府,衡王府怎么能一把火就把龙口烧了,那可是几百几千条人命。” 说到这,王知府倒是想起了柳鹏的惊人背景:“还好这把火没烧起来,不然姚厂公怪罪下来,咱们都是吃罪不起!” 就是巡抚、巡按都惹不起东厂的厂公,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而已,何况王知府进士出身,自然是想着再进一步:“以后咱们还要同柳少好好相处,请他跟姚厂公打声招呼,这件事到此为止!” 贺知县却有点意犹未尽:“到此为止吗?” 王知府十分无奈地说道:“只能到此为止,当今朝堂上可没有第二佧张江陵。” 对于大明朝来说,除非有确确实实的谋逆之举或者把大人物们得罪得实在太太过份了,否则藩王一般是万万废不掉的,就是张居正在世的时候,为了废一个辽王朝堂之上争执了多少回,为了废辽王张居正又费了多少心力,最终才勉强把辽王废掉了。 当今的内阁是动不动出现一人独相的局面,十分弱势,哪有可能下决心把衡王废掉。 因此从一开始衡王就处于不败之地,不管他有多胡闹,内阁与六部都没有废除衡王的决心,而大明皇家却始终是站他这一边,只是这个时候王知府却笑了起来:“还好姚厂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好歹也要给衡府一点教训才行!” 贺知县不由兴奋起来,他问道:“知府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这事情是因为生丝蚕茧而起,那大家就凭价钱说话便是,他们衡王府以后再有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莱州军民都可以格杀勿误,当然他们派商人到莱州来收购生丝蚕茧,我们欢迎他们公平竞争,但是我会告诉衡王府和本府军民,衡府如果派什么仪卫司校尉或是江湖人物到莱州府来,我绝对不负责他们的安全。” “妙!实在是妙!”现在贺知县当即把王知府的决策吹到天上去:“知府大人这一手棋下得真是极妙极妙,简直是天外仙手一般。” “我只是让大家在莱州府公平竞争,和气生财,请衡王府放心便是,衡王府仪卫司不能进入莱州上府,登州人也不得派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登州人若是敢进莱州府一步,我也是格杀勿杀!” 只是表面看起来大家只是公平竞争,但是衡王府与临清郑家过去之所以能垄断莱州府的生丝与蚕茧生意,靠的就是武力威胁带来的绝对垄断优势,现在把衡王府的武力彻底排挤出了莱州府,大家说是公平竞争,实际就是比拼的不过是谁给的价钱更高,这恰恰就是登州人的优势项目。 这就是拉偏架了,而且衡府还不敢说些小话,省得莱州府直接把过去衡王府仪卫司做的这十几起案子捅到天上去,捅到御前去,让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既然莱州府与登州府在这件事上保持了统一战线,而现在的衡王朱常&15682就只能是满面郁气,他用看着死人的眼神看着这群衡王府仪卫司的高级军官,他恶狠狠地说道:“刚才我们青州府的孔推官给我来了一封信,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吗?” 下面的这些仪卫正、仪正副、典仗现在都不敢说话了,任由衡王咆哮过再说,只是衡王接下去并没有说话。 衡王虽然没说话,但整个房间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充满了肃杀之气,谁都明白现在衡王是愤怒到极点,如果杀人可以度过眼下难关的话,他绝对会把这一屋子的军官都杀个精精光光。 还好杀人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大家都活着,看到衡王爷终于用愤怒的眼神扫了大家一眼,现在一个个直接头捣得象磕蒜一般,但这依旧无助于解决问题的解决,衡王终于说话了:“孔推官在信上对我说,叫我好自为知,好自为知,多少年没有人敢对我说这句话,可他一个七品推官居然敢对我这么说,我不但不能发火,还得客客气气地给他亲笔回了一封手信,请他出面帮我缓和一下,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下面没有人敢说话,衡王爷这就真气急败坏了:“都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们居然在外面搞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案子,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正是衡王现在最郁闷的事情,他知道手下这些人在外面胡搞乱搞,惹出了很多乱子,但是根本没想到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居然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事情真要闹大了,说不定他连自己都保不住,说不定这辈子恐怕就要被囚禁在凤阳高墙之中。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衡王就不寒而粟。 他是隆庆三年生人,万历八年封世子,万历二十四年袭爵,这一辈子都可以说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太平日子,到现在已经是四十六岁,已经临近了花甲之年,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反而提升了一个境界。 让他离开温暖如春的衡王府到凤阳的高墙之中作一辈子的囚徒,衡王怎么甘心,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样让衡王府千秋万代,说不定有一天帝位空悬,衡王府的血脉就能入继大统,他也能像兴献王那样追封帝位。 而冰冷残酷的现实很快教育了他,这些时日虽然登州府、莱州府甚至青州府的大人物都没同衡王府彻底撕破脸,但是衡王府宁可他们直接撕破脸算了,省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要点头哈腰,求人家给个情面,就是见个府里的吏员都得客客气气。 过去衡王爷拿青州府孔推官当手纸来用,现在孔推官也不拿衡王爷当一回事,用“好自为之”这四个字来教训衡王,可是衡王爷还偏偏不能生气,得亲自把脸送上给孔推官再打一回,这叫从小就享受着大富大贵岁月的衡王爷不能不生气。 因此看到王爷还在气头上,下面这帮衡王府的军官是根本不敢说话,倒是下面跪着的一个小内官说了一句:“王爷,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怎么生气也无用,咱们想办法收拾那些贱骨头才是正道!” “都是贱骨头!真正的贱骨头!”一说到这,衡王王就生起气来:“可是他们固然是贱骨头,你们又干了什么!” 说到这,衡王就生起气来:“这一次不是这些贱骨头在闹腾,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在外面打着我们衡王府的名义做了那些多惊天动地的案子,案子作下也就罢了,你们事后也不吭一声,如果不是这么闹腾,我对你们干了什么都是一无所知,你们这是纯粹把我当瞎子聋子看!” 说到这,衡王就手舞足蹈起来:“把我当瞎子聋子耍也就罢了,你们居然把好处落自家腰包去了,结果我半点好处都没弄着,你们叫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王爷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不是因为大伙在外面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而是大家在外面捞了那么多的外财,最后王爷凭白背着这么大的责任担了这么多的埋怨赔了这么多的小心,他自己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因此衡王府仪卫司的这些军官出来报效:“王爷,小人愿意拿一千两出来献给王爷!” “小人愿意拿八百两银子出来报效!” “小人也愿意报效一千两银子!” “小人现在手头紧,只能先拿一套宅子出来!”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报效王爷,衡王却是又咆哮了一声:“够了,就这么点银子,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赔了多少银子吗?” 柳鹏在龙口与高密两地抓到的衡王府仪卫司校尉、小旗、总旗前前后后供认了十几起过去若干年发生在东三府的惊天大案,只是光是青州府与莱州府来找衡王府算帐的案子就有三十多起,有些三十四年的积案现在都直接挂在了衡王府的头上了。 没错,既然现在大家发现东三府发生的许多悬案、积案实际都是衡王府仪卫司干的,那么其它悬而未决的大案、积案也肯定都是衡王府干的,大家既然把这些案子全部载到了衡王府的头上,那衡王府应当承担起责任,让衡王发现自己现在成了窦娥,冤得不能再冤。 他觉得这些案子之中,顶多有两三件是自己下的命令,其余的案子之中也就是七八件是衡王府仪卫司干的,其余的都是青州府与莱州府给他强加上来的不白之冤。 但是人家心底都认定他是东三府一切惊天大案的真凶,反正只要是悬案积案都咬定是他们衡王府干的,衡王再怎么辩解,他们都坚决不听不信,在这种情况下,过去强势无比的衡王府现在就成了真正的弱势群体。 第340章 小仓官大能量 第340章 小仓官大能量 而且有些近年发生的案子都是有苦主的,那位高密县的贺知县就因为官马被劫的那起案子差点丢了官职,现在就第一个跳出来要衡王府赔钱,如果衡王府不肯赔钱的话,他就一定要把事情闹大了,到省里京里大闹特闹,跟衡王府来一个鱼死网破。 衡王府以前不怕把事情闹大,可是现在却最怕把事情闹大了,省得又牵扯出一堆他们也弄不清是谁干的案子来,对于贺知县这样不要脸也不要命只要钱的东西,他们实在是没有太多办法,谈到最后,堂堂衡王居然也只能考虑花钱免灾的问题来。 花钱免灾,这是多么丢脸的的事情啊! 衡王府在青州府就藩一百多年,从来就是别人给衡王府送钱求个花钱免灾,从来没有衡王府自已拿钱出来花钱免灾的道理,往日里衡王府就是打死了人,还得人家拿钱出来才让人家过来收尸。 可现在衡王府不但要花钱免灾,还要准备拿大笔大笔的银钱出来,虽然觉得真是丢人极了,但衡王府已经有了花钱免灾的心理预期。 可问题在于人家的开价远远高出了衡王府的预期,象那位高密县来的贺知县,一开口就要求衡王府赔他三万两银子,至于其它的苦主,开价也不低,至少也是几千上万两银子的价码。 原来衡王府以为能拿几十几百两银子就把人家打发了,但是现在连衡王都是真给汇总起来的数字吓着了! 我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衡王府在青州经营一百多年,赚下来的金银财宝加在一起都不够赔偿他们的损失! 只是仔细一打听,人家苦主开这个价码自然是有道理的,就连衡王本人都没想到仪卫司的这帮狗东西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敢对州县的公中财物下了毒手,他们先在莱州高密县劫了一百多匹官马和官马上的金银细软,又在登州福山县劫了近万两银子,类近的案子还有好几起。 什么叫作死,这就是作死! 这样的案子真要捅到御前与宗人院,衡王府的损失恐怕比现在还要多得多,毕竟人家苦主只是想衡王府赔钱而已,可是宫里下来的太监向来是既要钱也要命更要女人,反正他们什么都要。 而且青州府与莱州府这边还好处理一些,登州府那边才真叫麻烦,到现在登州府都没出面跟衡王府吭过一声,也没开出价码来,可这案子的起源就在登州府,登州府不发声越发让衡王爷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一想到这些烦心事,衡王爷就有了滔天怒意,他拿起鞭子就到处抽人,打得这些仪卫司的军官遍体鳞伤却根本不敢呼痛,只能继续跪在地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在外面捞的外财没有一文钱进到本王的腰包,现在本王要赔几十万两银子出去,你们倒想拿个百八十两银子来打发本王,你们当打发要饭的吗?” 几十万两银子自然是夸大之语,跟各方苦方好歹也能讨价还价一番,可是衡王爷估计着要了结这件事,怎么也要几万两银子,如果悲观一点,说不定要拿十几万两银子出去。 自己只是让仪卫司的这些畜生去处理几个不知趣的对头,结果他们只顾着捞外财不知道孝敬,倒要自己赔出去至少几万两甚至十几万两银子,现在衡王爷的肠子都悔青了,而这个时候,一个尖气细气的声音又开口说话:“加十倍,诸位仪卫的报效在刚才基础上愿意再加十倍!” 一到这个说法,下面的仪卫司军官赶紧说道:“加十倍,我们的报效加个十倍,只求王爷开恩!” “王爷,我也愿意加十价的报效!” “我没有十套宅子,但是有一家千芳楼店愿意献与王爷。” “王爷,除了十倍的报效,咱家愿意再把老婆送到王爷府上住一晚”。 心底盘算了一下,估计怎么也能收获几万两银子的报效,衡王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告诉这些要钱更要命的军官:“这才差不多,我先拿着,到时候如果银子不够了,再找你们报效报效!” 下面的这伙仪卫司军官个个都成了苦瓜脸,王爷这话说得很实在,银子到时候肯定是不够用的,所以衡王爷肯定是会找他们再报效一回,可他们已经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掏空了,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衡王的下一轮报效了。 虽然这些年在东三府做了不少大案子,可问题在于分钱的人实在不少,自己花钱的速度又不慢,这一回的十倍报效把自己的家底都掏空,王爷再来一轮十倍报效的话,恐怕仪卫司内部要搞出人命了! 因此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什么:“王爷,这次火烧龙口是周杜达的主意,他也得十倍报效吧!” 现在全场的注意力就集中到刚才说话的周杜达身上,衡王爷毫不客气地就抽了周杜达这个小内官一鞭子:“不争气的东西,谁叫你擅自调兵去打龙口?” 这一鞭直接就抽在周杜达脸上,直接就打得他破相了,打得他血流满面,但是周杜达当即说道:“禀王爷,这是小王爷的意思!” “小王爷?”这下子衡王爷皱起了眉头:“莫不成他又看上了什么女人?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 衡王爷没想到这把火烧来烧去,最后居然又烧到自已家里来,而周杜达赶紧跪了下来给自己主子辩解:“小王爷绝非好色之徒,他下令仪卫司诸位袭击龙口是有深意的。” 衡王爷没好气地说道:“不是为了女人,莫不成是为了临清郑家许出的那些好处,说吧,郑家给了你多少好处,都给我掏出来,一文钱都不许少!” 周杜达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他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王爷,小王爷这么做是有深意,是为了我们衡王府的长久之计,龙口一日不灭,我们衡王府就一日无安宁之日。” 现在轮到衡王爷不解了:“他这话怎么说?怎么个会龙口不灭,咱们衡王府一日无安宁之日。” 衡王爷这么一说,现在轮到周杜达傻眼了,谁都知道他与赵宁联手奔袭龙口是纯属个人恩怨,而且他与赵宁手上的银钱有限,这次动员起这八十多骑马队,还是全靠了临清郑家给足了银子。 但是他也知道照实话说那肯定是个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要被衡王拖出去活活打死,因此他当即急中生智:“王爷,正所谓天无二日,现在龙口崛起于登州,若是成了气侯,恐怕我们衡王府就要永无宁日。” 现在衡王爷就听不明白了,他问道:“那柳鹏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仓副使而已,怎么能让我们衡王府永无宁日?就凭他,也敢叫天无二日。” 衡王爷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对柳鹏小仓官万分不屑,而对于自己的敌人,周杜达倒是作足了功课,他当即说道:“王爷错了,王爷这是大错特错了,那柳鹏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虽说他只是仓副使,实际却管着整个登州府和丰仓,管着几十万石粮食,连仓大使都被他挤到黄县当典史去了!” “那又怎么样?”衡王爷依旧对柳鹏不屑一顾:“就是管着整个和丰仓的仓大使,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从九品而已,我只要说句话,就有很多正九品的官员来舔我的脚掌。” 这句说得或许有些过份,但也充分说明了衡王府在东三府的滔天权势,而现在周杜达已经急中生智说出一段话来:“柳鹏这小贼又有宫中京里的门路,跟司礼监的韩太监、都知监的田太监都有很深的交情,听说他还有一些锦衣卫的门路,而且他跟东厂的姚厂公是至交好友,姚厂公在咱们东三府谁都不认,就只认这小贼一人。” 听说了这一连串的人名之后,衡王爷总算是对这个叫柳鹏的小仓官有了进一步的全面认识,他还真没想到一个小仓官居然能有这么多京里宫里的门路,特别是居然能同东厂出来的姚厂公搭上关系,而且按周杜达的说法就是“姚厂公在东三府谁都不认,只认柳鹏一人”,这让他第一次重视起这只叫柳鹏的蝼蚁来。 但是蝼蚁终究是蝼蚁而已,衡王爷很轻松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宫里有点门路,可是风水轮流转,他再有门路又比得我们衡王府千秋万代,我们是天家至亲,骨肉至亲啊,我一封题本就可以直达天听,不怕他!” 衡王爷说得豪气十足,但是现在周杜达又说了一句:“可这柳小狗实际是黑道上的大人物,真正的江洋大盗,他手下好多干将原来都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现在登州黑道、绿林道,都可以说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一听说柳鹏这个人不但是和丰仓的仓副使又有宫里京里的门路,而且还是登州黑道第一人,衡王爷当即就来了兴趣:“这小小仓官居然有如此能量?” 第341章 黄家弄 第341章 黄家弄 而那边周杜达继续给柳鹏捅了一刀:“可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柳小狗不但有官身,还统治着登州府的黑道,最可怕的是他手上还有数百人的强大武力,更有龙口这么一座日进斗金的海港,据说从黄山馆到蓬莱城这百余里地,都是他的产业!” “很强很强的武力一支啊,难怪弄死我们衡王爷这么多人!”衡王爷的话说得很慢很慢,但声音里又充满了杀意:“我们衡王府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如此强大的武力,如此惊人的财富,如此滔天的权势,确确实实可以称为登州的土皇帝,既然如此……” 衡王爷的声音突然加快,他恨恨地说道:“天无二日,那就得把这位柳大少弄下台才行!” 一听说衡王要收拾柳鹏,周杜达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他向衡王爷自告奋勇:“王爷请放心,收拾这贼子的事情就交给小人了,小人找几个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抽空就在背后灭了他!” “他是登州的土皇帝,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收拾了!” 衡王爷笑了起来:“把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江湖手段都收起来,陶知府和王知府都说了,不许我们派一兵一卒过去,哪怕是我们派江湖人物过去办事,他们也不保证他们的安全,他们既然这么说,这些江湖手段就没用啊……” 周杜达只是胡言乱扯而已,但是衡王爷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得到柳鹏带来的压力与他们在登州府的绝对优势。 严格来说,是柳鹏这个小团体带来的压力,这个小团体有地盘有实力有财力,还有自己训练的强大武力,还有代表小团体利益的一批官员与吏员,在登州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自然就成了黄县的土皇帝。 而衡王府向来是以东三府的太上皇自居,既然柳鹏是黄县的土皇帝,那么天无二日,太上皇与土皇帝迟早难免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因此衡王府决定趁早把柳鹏搞下台去,只是周杜达就不明白了:“王爷,不用点江湖手段,怎么把这小贼弄死?” “官场事,官场了!”衡王爷笑着说道:“论官场上的手段,这位柳大少给我提鞋都不配,他既然是署职仓副使,又把仓大使挤出去了,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会帮登州找来一员合格的仓副使,顺便把和丰仓这块肥肉吃下来!” 衡王这么一说,下面仪卫司的这帮军官齐齐赞道:“王爷高见!” “王爷这一手简直神了!” “恐怕那柳小狗知道这消息以后,哭都哭不出来!” “他把和丰仓经营得再好,我们进去以后的收获也越多!” 这一顿拍得衡王爷飘飘欲仙,看他们也格外顺眼起来,很快就交代了他们一句:“给我早点作好准备,莱州、登州都是咱们家的地盘,现在事情闹大了,我们只能暂时退出来,但是这两块地盘我们迟早是杀回去拿回来的,都给我作好杀回去的准备!” 说完这一句,衡王爷又对周杜达说道:“让临清郑家先缓一缓,今年暂时放过登州人一马,明年我亲自去找王道一的麻烦,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致仕知府吗?” 说到这,衡王又笑了起来:“到时候我再拿柳鹏这只土鸡开刀杀给王老猴看一看!” 在衡王眼里,这柳鹏纵然是龙口地面上的土皇帝,但他才是整个东三府的太上皇,到时候只要略施手段,就能让柳鹏死无葬身之地,看柳鹏躲到哪里去,就是他躲回龙口老巢,衡王也有几百种办法收拾了柳鹏。 但是衡王并不知道,现在的柳鹏并没有躲在龙口,也不在蓬莱府城,甚至已经不在黄县。 当然,他是按照陶知府的吩咐暂时躲起来了,陶知府觉得柳鹏这一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几乎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让他先出去躲一躲,过了风头再回来。 只是陶知府的安排也符合柳鹏的计划,因此现在他已经不在登州了,而是坐了一艘沙船来到了松江府上海县。 本时空的上海县虽然只是松江府下辖的一个县而已,但是论繁荣程度已经超过了北方很多州府的程度,特别是几十年前海瑞开挖吴淞江之后,这更是成为整个东南最重要的贸易中心,因此柳鹏看到了一个原始而极度繁荣的上海城。 江清月来过一次松江府,虽然不能算是熟门熟路,但是给柳鹏当个向导:“上海这地方确实好,据说咱们整个山东省的田赋地丁加在一起,和松江府相去无比……” 上海与松江府在经济上确确实实有着极大的优势,整个东三府的赋税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松江府,即使把东三府这样的大府甚至跟上海这么一个小县比较田赋地丁,仍然显得有些寒酸。 这就是上海!天生的魔都,天生的黄金国度! 早在元代,华亭县就有二十三万户,换句话说,就是当时华亭县的实际人口已经超过百万之数,到了明初,虽然元明鼎革,人口减半,但是洪武二十四年在籍户数仍然有十一万四千户,在籍人口五十二万。 而现在的上海县到底有多少口丁,这是谁也无法解答的问题,虽然嘉靖年间新置了青浦县,划走了五六万户人口,但现在上海在籍户数仍然有十一二万户之多,至于真实的户数谁也搞不清楚,毕竟松江重赋,人口连同田地大量逃匿,当年徐阶清廉如水,却有四十万亩田地。 即使以在籍人口计算,上海县在本时空仍然是可怕至极的存在,黄县的在籍人口只有五千户两万人而已,而上海的在籍人口却有十二万户,也就是上海的在籍人口差不多是登州府黄县的二三十倍。 正是有着如此惊人的人口支撑,现在的上海城可以说是繁华至极,到处是车水马龙接踵摩肩的场面。 看到这么一幕人来人往商旅不绝的景象,柳鹏也觉越发得亲切起来,他顾不得在船上晃荡了好些时日,就对着江清月说道:“清月姐姐,我们去找两匹马来,我们这就去见拜见那位黄道台!” 他说的是黄道台,就是前任登州知府黄体仁,只是现在的黄体仁已经改任东兖道按察副使,东就是东昌府,兖就是兖州府,都是山东顶尖的大府,而且不但级别比原来提了一级,甚至权势都比原来要重得多,可以时不时出去挑下面那些知府、知县们的毛病,知府、知县们却只能小心侍奉着黄道台,惟恐黄道台不给面子随意挑几个毛病出来让他们下不了台。 只是下面几个巡防队员转了一圈没找到乘马,只找来了一抬黄色轿子,不过柳鹏倒不是习惯坐轿子:“不坐了,我陪清月姐先走几步路,对了,知道黄体仁黄道台家在哪里吗?” 原本柳鹏还担心找不到黄体仁的府第,但是事实这根本不用担心。 黄体仁可是整个松江府第一等的缙绅之家,他父亲黄一岳已经是一位万历元年进士老爷,而黄体仁本人虽然是大器晚成,但终究还是考出了一个进士功名,父子双进士可是整个松江府到处夸赞的一段美谈,因此黄宅就是整个上海县的一座标志建筑,不管男女老少都知道去黄宅的路:“黄家弄往这边走!” 黄体仁九岁时为避倭难去了浦东,后来一直在浦东长大,就连秀才都是在金山卫学中的,近些年中了进士,才重新搬回上海城起了新宅子,只是他这样的大人物要起大宅子,自然不同寻常,几乎是把整个弄堂都拿下来了,因此那段弄堂也被称为黄家弄。 中间稍稍歇了歇,跟江清月一起坐了一会轿子,接着柳鹏重新下轿走了一大段路,终于走到了黄宅门口中,只是柳鹏并没有想到自己在松江府第一次遇到的阻碍居然是黄家弄路口,或者说是黄宅门口。 黄宅很气派,虽然比不上上海大名鼎鼎的潘宅,但是柳鹏对比了一下自己在洗马巷的宅子,觉得除了面积之外,都被黄宅比下去了,但他正想多看两眼黄宅,就被人堵住了。 事实上,柳鹏根本还没靠近黄宅,就有一个尖腮利嘴的黄府猴脸家人高头大步走了出来:“这是黄体仁黄臬台的府第,现在有贵客登门,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这猴脸说话的时候很不客气,甚至还带了一点训斥的意思,很显然,他把柳鹏与江清月都看作了他眼中的“闲杂人等”,而江清月也不客气,他当即就说道:“好狗别挡道,找你们管家出来,我们柳少要拜见你们臬台大老爷……嗯,你们老爷肯定不在,你们夫人与少爷可曾在家?” 看到这江清月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猴脸那简直是气炸了,但是他仔细看了一眼柳鹏与江清月身后还跟着一队巡防队员,只能向后退了回去:“不就是一群山东来的乡巴佬,咱见得多了,都想占咱们老爷的便宜,连一点规矩都不懂!” 第342章 万金一诺 第342章 万金一诺 “少废话!”那边江云纵说话了:“快叫你们管家出来!” 猴脸只能加快走向了门房,看到这一幕,江清月不由笑了起来:“看来黄老爷在咱们很吃香啊!” 柳鹏也笑了起来:“他可是堂堂的按察副使,管着东兖道好几百万人的道台老爷,能不吃香?说不定咱们山东地面已经有好多人过来找他办事了!” 只是柳鹏与江清月等了好一会,门房里头却没有什么管事或是管家出来,柳鹏不由笑了起来:“看来真是把咱们当闲杂人等看待了!” “我估计是想要咱们掏个门包,那可要好好收拾下!” 江清月一甩手,那边江云纵已经第一个冲了出去,就带着几个巡防队员朝着门房冲过去:“柳少,就交给咱们了!” 柳鹏才跟江清云随便聊了几句,江云纵已经带人直接从门房把那个猴脸给拎出来,这下子猴脸急了,他连声叫道:“我是黄体仁黄老爷的侄子……” 只是他话没说完,柳鹏已经毫不客气地说道:“侄子又怎么样,这也太没教养了,我代黄老爷教导教导你什么才是黄氏家风!” 说话间,不用柳鹏动手,江云纵已经左右开弓,直接就在这猴脸试起手来,几个巴掌下去就把这个猴脸直接打成了红通通的猴屁股! 只是看到他们在门口起了争执,这批客人甚至敢公然殴打黄府的下人,黄府里面的人坐不住了,一个穿着青锻子袍子的管事从门房里走了出来:“几位兄台远道而来拜访我家老爷本是件好事,怎么突然跟我家的下人起了争执,这可不是什么为客之道啊!” 说到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家臬台老爷出门之前,已经跟我们叮嘱过了,来的都是朋友,一定要好好执行。” 只是跟猴脸的目中无人不同,这个青衣管事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节,不过柳鹏也听得出他言语之中的傲慢之意,这毕竟是父子双进士的宅子,整个松江府第一等的缙绅之家,自然有着几分傲气。 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大管家,回去吧,把你大管家叫出来,你们夫人和几位老爷可在家?” 看到来人根本不跟自己客气,直接让大管家出来,这个青衣管事就知道来得这对少年少女的来历绝对不简单,猴脸那是平时拿门包捞得太多了,今天不知死活终于撞上了铁板,这顿打算是白挨,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服气:“请问两位少爷小姐高姓大名,小人好来回报给两位少爷!” 柳鹏也毫不客气地说道:“黄老爷在登州府的时候,非常照顾在下,那时候在下欠了黄知府整整一千五百担的蚕茧,今年蚕茧收成好,价格也好,我手上刚好有一千五百担蚕茧,所以就运到上海来还了黄老爷的这份人情,不过既然黄府是这么待客的,那我回头就走,这一千五百担的蚕茧直接倒到吴淞江中去,也让大家知道黄府是怎么一个待客之道!” 这青衣管事自命甚高,对着柳鹏说话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昂,心底并不把有着山东口音的柳鹏放在眼底,但是柳鹏的话说到一半,他的头已低下来了,等柳鹏说完这段话,他已经是冷汁直流,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原来是贵客登门,稀客稀客,贵客贵客,欢迎大驾光临,方才照顾不周待慢了贵客,我马上去回报两位少爷!” 说到这,这青衣管事的舌头都大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该用什么形式的仪礼来欢迎柳鹏。 实在是柳鹏说得太夸张了! 他没有自报家门,却说自己欠下黄体仁一千五百担蚕茧,今年蚕茧行情好,所以带了一千五百担蚕茧来还黄体仁的人情,青衣管事被这个数字给彻底吓住了! 那不是几担茧子,也不是几担生丝,是一千五百担蚕茧! 而今年的蚕茧行情特别好,价格特别高,加上苏州府价格出得特别高,上海市面根本就见不到几担蚕茧,甚至连投献给黄家的织场都处于半停工状况,而现在这对少年少女一口气送来一千五百担蚕茧,那对于黄家来说,那简直是雪中送炭! 不对,这不仅仅是雪中送炭,也是锦上添花啊,可是青衣管事在黄府混了这么久,也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大手笔! 一千五百蚕茧,那可是上万两银子的财货啊!如果乐观一点,那就是好几万两银子的财货啊! 虽然说黄体仁前几年中了进士以后,黄家又重新富贵起来,可是上门送礼、投献的人虽多,拿出手也就是几十几百两银子而已,偶尔才有一两次破千两银子的厚礼,只是人家送了这么一份厚礼的时候都是挑黄体仁在家的时候送过来,黄体仁都是亲自送出门外不说,甚至还一路送到码头。 反正青衣管事在黄家混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过万两银子的大手笔,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小说之中的传奇故事! 可是现在就这么一对看起如同金童玉女一般的少年少女,他们居然要拿价值上万两银子的蚕茧来还黄体仁的人情,而且照他们的说法,自己这事情若是办砸的话,人家直接就把这一千五百担蚕茧倒到吴淞江里去,让整个松山府都知道黄府的待客之客。 不用这一千五百担蚕茧全倒进吴淞江,只要随便倒下去一担两担,那么黄府就成了整个松山府的笑话,而自己也非得被少爷活活打死不可! 一想到这样的悲惨结局,黄衣管事赶紧又给柳鹏与江清月跪下了:“请问这位少爷与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小人好回报给我家少爷!” 柳鹏当即答道:“我是龙口柳鹏,昔日黄老爷在登州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我能有今日,是多亏黄老爷的照顾与恩德!” 江清月补充了一句:“我家夫君当日与黄知府有万金之诺,所以今日特意上门来答谢黄知府!” 青衣管事虽然没真正弄清对方的身份,也不知道江清月口中“万金之诺”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人家已经把一千五百担蚕茧运到松江府来,光凭这样的大手笔,两位少爷恐怕也得打开大门迎接才行。 只是起步之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就一路小跑杀到猴脸的面前,大声训斥:“多谢柳少爷代我黄府收拾这不知死活的下人,这狗下人一向不知死活,还是柳少爷教得极是。” 说到这,他使足了力气,就在猴脸那已经红肿到变形的嘴脸上再扇上好几巴掌,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柳少爷,柳夫人,小人这就去禀报我家两位少爷,请他打开大门迎客!” 猴脸本来就被打闷了,现在看到青衣管事都扇过来了几记耳光,知道自己今天是撞正铁板了,他一边哭一边求情:“求老爷夫人饶命,老爷夫人是小的不懂事,求老爷夫人开恩,老爷夫人,是小人坏了您俩的兴致,都是小人的错!” 柳鹏与江清月既然都是登门拜访的客人,出手收拾主家的下人已经是相当无礼的行为,柳鹏也不好作得太过份,当即说道:“让这猴脸跪到一边去,让他们黄家去收拾他。” 猴嘴先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很快就浑身哆嗦起来,柳鹏虽然是饶过了他,但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却让主家丢尽了脸面,黄家是父子双进士,整个松江府第一流的缙绅之家,家法折腾起来格外森严,到时侯他肯定要吃很多苦头,运气不好当场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他虽然自我吹嘘是黄体仁的侄子,但实际他跟黄家根本不是什么亲戚,只是拐弯抹角才把自已的家业投献到黄体仁名下,并在黄府谋了这么一份差使而已,大少爷、二少爷真要收拾他,根本费不了什么手脚。 只是虽然是胆战心惊,但是现在猴脸根本不敢多想,只是哆哆嗦嗦地跪在路旁继续丢人现眼去,很快,黄府这扇一年都不曾打开几次的大门突然打邢,接着大管家和几个管家、管事笔直站在两旁迎接,而三个一身富贵气的壮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来的可是柳鹏柳大少?我早就听说父亲说过柳大少的威名,今天见到柳少风采,那真是名不虚传啊!” 到底是怎么一个名不虚传法,他们也说不出来,只是既然柳鹏能拿出一千五百担山蚕茧的重礼,那肯定是名不虚传。 “见过两位兄台!”柳鹏也格外客气:“我昔日受了黄老知府的恩惠才有今日的一番富贵,以后还请诸位兄长多多照顾啊!” 柳鹏说得十分客气,但是黄体仁的两个儿子却不会把柳鹏的客套当真,他们开始自报家门:“柳少,在下是黄征兰。” “在下黄兆兰!” 黄体仁共育有五子,现在出门迎接柳鹏的是他的长子黄征兰与次子黄兆兰,现在黄府之中主持家务的正是这两位少爷:“我们父亲和三个弟弟现在跟着父亲游宦齐鲁,不在府中。” 第343章 徐光启 第343章 徐光启 只是黄征兰与黄兆兰虽然被称为“少爷”,实际他们的年纪都已经在四十开外,黄兆兰更是已经年近花甲,毕竟黄体仁现在已经临近古稀之年,他两个儿子年纪自然也不轻,在外面都被大家敬称为“大老爷”、“二老爷”了,只是黄体仁在世一天,他们就不敢以柳鹏的长辈而自居。 只是听到黄征兰与黄兆兰自报家门之后,柳鹏不由好奇起来朝黄氏兄弟边上看了一眼,跟黄氏兄弟一起出门迎接的还有一位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气度极是不凡,柳鹏虽然见过了许多缙绅、官员,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象这黑衫老者有着如此鹤立鸡群的气度。 虽然说五十岁这个年龄在本时空已经离天命不远,但是这老者的身子骨看起来格外健朗,言行更是与年轻人没有多少区别,显非常人,柳鹏不由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请问两位兄长,请问这位仁公是哪一位?” 这老者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和,一点也没有老人常有的嘶哑感觉,直接就回答了柳鹏的问题:“在下是金山卫徐子先!”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他当即给这老者行了一个大礼:“原来是徐光启徐太史,在下失敬了,失敬失敬!” 来到本时空之后,柳鹏还是第一次碰到教科书上的人物,只是现在就遇到了徐光启,柳鹏反而有点头痛。 教科书上只说这位徐光启是晚明的大科学家、大政治家,但却很少说徐光启也是中国最早而且信仰最虔诚的天主教徒之一,在中国早期天主教徒中他也是影响力最大的一位,以致他被西方传教士列为“圣教三柱石”,而且还是“圣教三柱石”排名第一位的人物。 只是徐光启既然是第一代信徒,在内阁任上的主要工作就是企图把崇祯皇帝发展为一位天主教徒,柳鹏就觉得越晚跟这位徐太史接触越好,没想到居然在黄府就撞上了这位徐光启。 “不必不必!”徐光启说话的时候十分温和,但是他的言辞显然也带着第一代信徒的特色:“黄臬司是我的老师,而且我也是受了老师的恩德才有今日这一步,大家平辈相交就是,听说柳少也是心向西学仰慕西学?” 黄体仁是在金卫山学考中了秀才,而徐光启同样是金山卫人士,因此两个人曾经有过一段授业传道的师徒之情,而万历三十二年黄体仁考中二甲进士的时候,又对徐光启有再造之恩。 当时黄体仁是二甲进士,有机会也有门路进翰林院当庶吉士,只是黄体仁觉得自己已经年近六十,即便进了翰林院等出了馆阁以后也是无用之人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所以特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徐光启。 徐光启当年也只中了三甲进士,原本只能放外职,正是有了黄体仁的推荐他才能进翰林院当庶吉士,起点自然比同年进士高了不止一个境界,因此柳鹏刚才提起黄体仁的恩德,徐光启就对柳鹏多了几分亲近之情。 而旁边的黄氏兄弟赶紧介绍道:“说起来这事很巧,徐太史难得回乡省闲一趟,正好赶上柳老弟大驾光临,柳老弟,当今西学,徐太史可以说是真正的一代宗师啊!” 柳鹏也笑着说道:“那就多谢徐太史了,在下年纪虽小,却最喜欢博物致知之学,家中早就办了一家书屋,虽无魏晋写本宋元珍籍,但也有心汇聚百家之书,早就立志要多收几本西学之书,前次得蒙太史相赠宝卷不胜欣喜,赠书我已经一一读过,又特意令人抄写数套备存。” 旁边江清月给柳鹏补充了两句:“我家的书屋虽然不敢说登州第一,但是论收书之多,绝对称得上黄县第一,光是前次到临清买办医书,就一口气买了好几百种医书!” 徐光启不由稍稍失望,早期中国天主教的发展路线一向是专走上层路线,象徐光启这么一位进士老爷入教之后就带动了整个徐氏一族都加入天主教,徐光启原本对柳鹏也抱有厚望,觉得柳鹏既然仰慕西学,那肯定也会对天主教有所好感,即便不能成为教友,也能成为一位慕道友,给天主教在山东的发展提供很大助力。 只是听柳鹏的口气,他之所以喜好西学,纯粹只是爱读书喜博物的少年心性,不由稍稍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许多事情实在急不得:“柳少既然有心汇聚天下百家之书,那真是美事一桩啊!至于西学之书,请柳少只管放心,只要我手上能找到的西学书籍,我都会再赠送一套过去,省得柳少万一遗失了原本心痛不已!对了,我手里还有西洋天主教士新出的几卷西学之书,不知柳少可有兴趣?” 他刚才听柳鹏说过,他赠与柳鹏的几种书籍,柳鹏不但亲自读过而且派人抄写数套备存,那自然是把自己的赠书视若珍宝,生怕遗失了原本,而他在中国天主教中的地位超然,弄到几部西学书籍自是易事,至于什么“天主教士新出的西学之收”,大多都是天主教的传教书籍,只有少数才是翻译过来的技术书籍。 而柳鹏不想在这个问题纠缠太多,倒是突然问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请问徐太史,你亲赠的几何原本这部大书我已经读过了,此书可以说是极好极好,不过这样的好书自然不能我一人独享,正所谓“要把金针度与人”,我也准备在龙口开个小书院,用这部几何原本授业,只是几何原本的译本只有六卷,不知余下九卷何时译出?” 柳鹏准备在龙口开个小书院这件事情,连江清月都是第一次听说,她不由小小地吃了一惊。 只不过柳鹏说的那部《几何原本》,江清月自己是读不懂的,就是谷梦雨这样聪慧的人都读不大懂,也只有柳鹏自己通读了一遍,然后下了一个结论:“如今的中华,能读懂这部几何原本的人确实不多,一千人读书人之中也未必有一个读懂的,何况一千个读书人之中未必有一个读书人愿意读这部几何原本的!” 但柳鹏也没说自己到底读懂没读懂,原本以江清月的想法柳鹏肯定是没读懂,反正柳鹏读过一遍之后,就把这套书束之高阁。但是她没想到虽然柳鹏没用心钻研这部《几何原本》,但是却准备在龙口办个小书院传授这部《几何原本》。 而徐光启也是被柳鹏的问题问得有些略显难堪,虽然他早就一直说要译完整部几何原本,但是一直是个烂尾楼工程,特别是他这些年事务繁忙,几何原本的翻译就一直被搁置下来。 只是些许难堪之外却是说不尽的兴奋,徐光启觉得翻译这几何原本是他人生最美妙的几件事之一,事实上几何原本确确实实是近世科学的基础之一,而且徐光启也绝对堪称后世高中生的死敌,几何这门把他们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学问,就是徐光启引入中国,后世谈及徐光启的时候,肯定会谈及他翻译的这部几何原本。 但是他这番心声很少得到时人的理解,大家一心只盯着时文和各种通俗小说,连四书五经都不大愿意读,经世之书就读得更少,而且这部几何原本连经世之书都算不上,在大明朝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去读,因为柳鹏这么一提,徐光启觉得美滋滋。 “好!余下几章我会尽快译出来!”徐光启兴奋地问道:“柳少,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精通几何原本的名师?” 有一个精通几何原本的名师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柳鹏知道徐光启推荐过来的名师肯定是一个天主教徒,现在就让天主教进入龙口根本不是什么美事,反而会惹出许多乱子来,因此柳鹏笑了起来:“徐太史,您这就不够意思,我这是想培养一批我自己的私淑弟子出来,以后我就靠这帮弟子吃饭了,您这可是跟我抢饭吃!” 虽然柳鹏没说自己的真实年龄,而他说话办事都十分老成,徐光启和黄氏兄弟估计他年龄的时候都特意加了两三岁,但是即使如此他们眼中的柳鹏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而已,这么一个少年应当还是处于读书知礼的年纪,说要培养一批私淑弟子出来,口气自然是狂得没边。 只是黄氏兄弟曾经听黄体仁交代过,不能用年龄来估量这位柳鹏柳大少,再说谁在这个年纪没有一点年少轻狂,因此他们兄弟当即把话题接过去了:“没想到柳少竟然有这么一番雄心壮志,难怪家父如此看重柳少,只是刚才柳夫人说起,柳少与家父有过万金一诺的故事!” “是啊,有这么一回事!”柳鹏当即答道:“我这次到松江府来,就是为了践行这万金一诺,一千五百担今年的新茧已经运到码头,就等两位兄长过去提货!” 黄氏兄弟不是天主教徒,对于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事业没有什么兴趣,对什么几何原本也没有兴趣,因此他们更关心柳鹏送来的这一千五百担蚕茧。 第344章 三件小事 第344章 三件小事 黄氏兄弟不是天主教徒,对于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事业没有什么兴趣,对什么几何原本也没有兴趣,因此他们更关心柳鹏送来的这一千五百担蚕茧。 按照他们兄弟的估计,一千五百担蚕茧差不多可以缧出一百担生丝,而他们手上就有投献到黄府名下的织场,所以这笔蚕茧就不必麻烦外人了,他们刚才已经按今年的丝价计算了好几遍,一百担生丝至少可以卖一万多两银子。 对于身处上海这奢华之地的黄氏兄弟来说,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足以让他们过上好几年纸醉金迷的畅快日子了。 别看黄家是整个松江府第一等的缙绅之家,这些年为了支持黄体仁考进士,黄家可着实是打了不少饥荒,等黄体仁考中了进士之后,进项固然是多了不少,但是穷惯的黄家花起钱来反而变得没有什么节制,仿佛把以前的苦日子都补回来,象这座占据了大半条黄家弄的黄家大宅就是个最好的典型。 黄氏兄弟这些年大手大脚惯了,偏偏黄体仁是个古板书生,虽然知道捞钱却不知道怎么高效率地捞钱,有些时候就是黄家的管事捞到手的银子都比黄知府多得多,因此明明日日夜夜都有进项,黄体仁也能时不时从山东弄来银钱贴补家用,但是黄氏兄弟的日子仍然是过得有些紧巴巴。 柳鹏现在送来的这一千五百担蚕茧对于黄氏兄弟来说那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唯一让黄氏兄弟不明白的就是这一千五百担蚕茧的来历:“柳少,还有柳夫人一并请往里面坐,这是咱们家自制的茶叶,柳少请尝一尝,对了,家父没提起这万金一诺的事,不知道这一千五百担蚕茧是怎么一个情况!” 这也是徐光启关心的问题,虽然他是天主教徒,对于物质享受不怎么追求,但是柳鹏凭白无故地把过万两银子的财货送到黄氏兄弟手上,而黄体仁正是他的授业之师又对他有过大恩,他怎么也要帮黄氏兄弟把把关,省得黄氏兄弟被坑得血本无亏。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也难怪黄老知府不曾同两位兄长提起这件事,这件事倒是小弟当初办得有些孟浪,徐太史,两位兄长,可曾听说过东府丝东府收这句话?” 黄体仁自然没同黄氏兄弟讲起登州蚕茧的问题,特别是柳鹏在其中因为不了解情况还出过一点小丑,他只同黄氏兄弟说登州柳鹏是个可用之才而已,因此黄兆兰当即说道:“柳少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柳鹏当即就把登州桑蚕茧、山蚕茧与生丝相关的情况一一道来,最后说道:“当时我曾经跟黄老知府说了,到时候一定要送黄老知府一百担东府丝请他试织一下,请他们帮我们东府丝打打广告,只是当时我这边遇到了一些变故,所以这一百担东府丝因故没送出手,还好今年我们登州山蚕茧价正好合适,我恰好又多收一一些,仔细一清点,刚好有一千五百担的数字,就送到上海来,践行当日的万金一诺。” 黄氏兄弟听到这段故事,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喜的是自己凭白得了这么一份巨额财富,惊的是世上居然有这种传说之中才有的人物,一千五百担山蚕茧说送出手就送出手,这可是一千五百担山蚕茧啊! 虽然近年山蚕茧的价格不如桑蚕茧高,但黄氏弟兄已经在心底重新计算了好几遍,只要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都能缧成生丝,到时候黄家依旧是可以收入上万两银子,而且投献在黄家名下的那两家织场因为蚕茧数目不足,今年都处于半停工状况,他们已经跟黄氏兄弟诉过好几次苦了,这倒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只是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物?这可是万金之诺啊?上万两银子说送出手就送出手?这位柳鹏柳大少真是传说中孟尝君、信陵君一般的人物吗? 要知道这可是一千五百担的山蚕茧啊!只为当时的千金一诺,柳鹏就把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赠与黄府,可是这人情太大,按道理黄氏兄弟是不应当收的,但是正因为这份人情太重了,黄氏兄弟又舍不得不收。 而且他们兄弟很快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这只是柳鹏报答当年黄体仁的大恩大德,并不是什么权钱交易,现在黄体仁已经离开登州府一年多了,自然没有什么瓜田李下的嫌疑。 但是真要收下这份厚礼,黄氏兄弟又觉得有点不妥,所以现在黄氏兄弟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倒是徐光启开口问了一句:“柳少的这份情谊,我先代我老师心领,对了,柳少这次到上海来,除了要送这一千五百担生丝之外,还有什么方面需要我们出手相助没有?” 柳鹏倒是笑了起来:“倒不需要麻烦徐太史与两位兄长,我之所以到松江府来,是因为最近在莱州那边跟人起了争执,闹出个人命案子来,我们陶知府便让我出来躲一躲,只是现在风头应当快过去了,我也准备在上海这边玩上几天就回去了!” 徐光启对于江南缙绅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当即问道:“登州府的陶知府?是嘉兴府秀水县的那位陶知府?” “是啊!”柳鹏笑了起来:“陶知府就是秀水县人,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闹出了人命,陶知府才让出来让我我躲一躲,先避个风头,风头应当很快就过去了!” 柳鹏一副“我和陶知府很熟”的模样,倒是无懈可击,让徐光启找不到破绽,他很快就问起另一件事:“那就最好不过,如果呆在上海这几天有什么不方便的话,只管开口便是,我一定帮忙到底!” 现在的徐启光名义上已经因病告假不在朝堂,但是他不但是翰林院出来的词臣,还做过内书堂教习,而且兼修历书又是国史纂修官,还做过会试春秋房考官,谁都看得出这是未来的储相,迟早是要复职大用的,即便不能进内阁,也很有机会在六部谋一个最显赫的位置,他说起话来当然是很有能量。 只是柳鹏笑了起来:“这次到上海来,倒是有三件事情要办,我本来也可以办得了,但如果徐太史帮忙帮忙递个贴子,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三件事? 黄氏兄弟还沉醉在天降横财的狂喜之中,徐光启倒是十分警惕地问道:“哪三件大事?” 柳鹏笑了起来:“哪有三件大事,三件小事而已,先说第一桩事,山东近年连逢大旱,有些时候吃水都成问题,所以我想在家里家外挖上几口深井,但是我们登州的打井师傅只打过几尺十几尺的水井而已,从来没有打过那种几十上百尺的深井,所以我想准备到四川会馆走一趟,找几个会打深井的四川师傅一起回去!” 在本时空,中国在整体技术水平已经被西方完全超越了,不得不引进西方的科学技术,但是在钻井技术上,四川的深井开凿能力却是始终处于世界第一的地位,远远超出了欧美的矿山技术水平,很多四川的打井师傅硬是凭借着极其简陋的工具把盐井打到千米以下的地底深处,创造世界工业史上的奇迹。 在其它技术上,西方传教士是处于控制对中国技术输出的主动地位上,但是在钻井技术上,他们却是中国向欧洲技术输入不可或缺的一环,传教士断断续续把相关技术带回欧洲,帮助西方突破了诸多技术难题,而且这种钻井技术输出的过程一直持续了上百年,欧洲一旦停止从中国输入钻井技术,在关键技术细节上也会处于长期停滞状况,需要第二次从中国输入技术来解决问题。 因此徐光启略感失望,他原本以为柳鹏所图甚大,提出的要求一定很难办到,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小事,固然西方传教士通过他的关系也学到了很多深井技术,他再次操作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他甚至知道这事具体该怎么操办,但是即使他不出手,柳鹏找几个四川出来的打井师傅也不会费太大力气。 因此他只能说道:“要打深井确实找蜀中的打井师傅,这事不难办,我帮你到四川会馆递一个贴子便是,还有什么事情?” 柳鹏笑了起来:“第二件事也不难办,我在登州有好几家钱庄,在莱州府也有一家钱庄分号,既然自家有钱庄,所以就发行了一些庄票,只是我们家钱庄的庄票在登州府、莱州府别人都会当真金白银来用,到了松江府人家根本不认,只能是废纸一张,落了不少埋怨,所以我带了几个掌柜、伙计过来,准备在松江府办一家钱庄分号。” 钱庄?庄票? 徐光启没想到这位柳鹏柳大少果然非同凡响,不但博学广识,而且精通经世之学,居然还办了一家有着若干家分号的大钱庄,他想了好一会才明白柳鹏所说的具体情况:“庄票?就是我们江南的会票吧?” 第345章 头两件事 第345章 头两件事 虽然山东之前没有出现钱庄、庄票这样的事物,但是东南领天下风气之先,到了晚明已经出现了“钱铺”、“会票”这样的产物,实际跟柳鹏的钱庄、庄票并无太大区别,徐光启过去在京城的时候,但凡与上海发生大额经济来往的时候,用的都是异地汇兑的会票,而不是在几千里解运银钱。 但会票多数还只是汇兑工具而已,而不是真正的代用货币,不但信用不够,而且只能在极小范围内作为票据流通,更不能拿来向官府解纳赋税,即使如此,在江南经济之中,会票仍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没有会票的支持,许多至关重要的商路与贸易都处于停滞状况。 因此徐光启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他第一次觉得这位柳少所图甚大,办钱庄分号莫不成是打着白手套白狼的主意? 毕竟要想在上海办一家钱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但要领取官府的凭票,而且还要买宅子办铺保,更不要说应付三教九流上门敲榨勒索,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逐一处理,但最重要的是,光把钱铺办起来只是开始而已,只要进入钱业同行会馆才算是真正进入上海钱铺业。 钱铺装修得再富丽堂皇本钱再多信用再高,如果不能进入钱业同行会馆就是一纸空谈,发出去的会票不能在上海各处钱铺通存通兑,只能在自家钱铺取兑,但是光凭一家钱铺的力量,分号再多,也无法满足顾客的需求,只能说是杯车水薪罢了。 以现在的上海为例,进入钱业同行会馆的钱铺总共是三十家,他们除了总号之外,在松江府境内往往还有一两家分号,总共加起来差不多五十多处钱铺总号、分号,只要能进入了钱业同行会馆,那么开出的会票就能在这三十多家钱铺五十多处钱铺总号、分号进行通存通兑,最后兑换过的异行票据每天晚上会再拿到钱业同行会馆进行结算把帐轧平了。 只是新开的钱铺想进入上海钱业同行会馆却是千难万难,非得历史悠久资本雄厚信用卓著不可,全上海有着两三百家钱铺、钱柜,能进入钱业同行会馆的只不过是三十余家大钱铺而已,多数钱铺、钱柜都被挤出同业会馆,只能兑换点碎银、杂钱而已。 柳鹏如果想要空手套白狼,那么办一家钱铺,然后进入用黄体仁的关系进入钱业同行会馆那是最佳选择。 可是黄体仁仔细一想,他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柳鹏他这次到上海来,可是带来了整整一千五百担山蚕茧,虽然说是空口无凭,但是到时候只要到码头瞅一眼,就知道柳鹏说的是实是虚,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到底是货真价实的万金一诺,还纯粹是柳鹏嘴皮上吹出来的美丽幻影。 如果柳鹏真带了一千五百担山蚕茧过来,那光凭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他在上海办家钱铺进入钱业同行会馆自然不成任何问题,毕竟进入钱业同行会馆的钱铺虽然都说是“大钱铺”,但实际上本钱也极其有限,本钱最少者的几家钱庄甚至只有几百两的本钱而已,就是那些实力极强的“大钱铺”一般也不过是两三千两银子的本钱而已。 光凭柳鹏带来的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他在本钱之上已经压过了钱业同行会馆中的任何一家钱铺,可以说是执上海钱业同行之牛首,有这样的本钱与实力,进入钱业同行会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顶多多费一些手脚罢了。 而那边黄征兰已经直接帮徐光启把这件事包揽下来了:“这件事就不用找徐太史,我们兄弟直接就帮你办便是,不是办个钱铺吗?我们跟松江府、上海县还有钱业同行会馆打个招呼,保证柳少不用费心更不用费力,事情就能办得顺顺利利。” “嗯!” 柳鹏脸带喜色:“那就多谢两位兄长,说起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我毕竟是外路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都不知道上海的规矩更不知道如何下手?特别是这次虽然带了不少银钱过来,但是收点生丝早点回山东去,就怕买地开店这上面花费太多,到时候误了收丝的时间不好跟下家交代!” 徐光启觉得自己一下子找到了柳鹏的破绽,他当即问道:“柳少不是送山蚕茧到上海来,怎么又要收生丝回去?” 说起来柳鹏所作所为看起来很有嫌疑,他是先送了一千五百担山蚕茧到上海来,然后又收一批生丝回山东销售,但问题在于,山东本来就有蚕桑业不说,而且山东本身经济落后消费能力有限,并不是江南生丝的传统销售区。 柳鹏若是想空手套白狼,这中间肯定大有文章可作。 柳鹏笑了起来:“我送来的是山蚕茧,想买的却是最好的湖丝!也让徐太史与两位兄长知晓,小弟在登州府黄县有一座自家的私港,凡事都是小弟作主,生意十分兴隆,最近接了一个大生意,辽东有人点名要我送几百担生丝过去,到时候会拿辽东的人参与东珠、貂皮付帐,两位兄弟与徐太史应当也知道这生意若是做成了,有多的大利润啊!” 听说柳鹏手上有一座自己的私港,而且生意十分兴隆,不管是徐光启还是黄氏兄弟都明白他现在一掷万金的本钱从何而来,这年头只是跟海商搭上关系,那金山银山自然是滚滚而来,而且生丝生意本来就是暴利了,结算的时候又是拿辽东的人参、东珠、貂皮来结算,这又是暴利中的暴利。 徐光启现在也同样明白柳鹏的大手笔从而何来,眼前这位年轻的柳大少不仅仅是一位登州府的土皇帝,而且还是一位大海主,到处都能混得开,不但手下有很多商号店铺与好多条商路,甚至还办有好多家钱庄,自然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而来。 黄兆兰更是直接说道:“难怪柳少敢万金一诺一诺万金,我也听家父说过,龙口的生意十分兴隆,以前唤作小黄县,现在唤作小蓬莱,家父还跟我说,好多人都在说龙口如果按现在的路一直走下去的话,以后说不定就是小上海了!只是这笔大生意是跟辽东哪一位贵人打公道?能有这样的大生意,莫不成是……” 说到这,黄兆兰压低了声音,他轻声说道:“莫不成是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 虽然现在努尔哈赤到现在还没有跟大明朝彻底撕破脸,但是大家都看得明白,如果按现在的局势一直发展下去,那以后努尔哈赤必是大明的头号强敌,不是个也先就是俺答汗,柳鹏这笔生意如果是建州女真做的,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当然他们远在江南,对于努尔哈赤没有切肤之感,即使知道柳鹏是同建州女真做生意,顶多也就是劝上柳鹏几句而已。 只是柳鹏摇了摇头说道:“说句大实话,小弟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跟谁做这笔大生意,是一个叫金百万的辽东商人跟我要的货,要得很急,而且还给足了订金,一定指名要最上等的湖丝不可,我当时就跟金百万金老板说了,咱们山东虽然没有上好的蚕丝,但是普天之下的柞蚕丝,就数咱们的山东最好,就是桑蚕丝,咱们山东也有不少!” 黄征兰在旁边插嘴说道:“就是那位金百万金老板?我听家父说过,这位金老板所谓黄金百万自然是虚的,但是他有黄金万两应当不虚,就是十万两黄金也未必没有……对了!” 黄征兰又想起了:“我听家父说过,这位金百万据说还是李成梁李大师的女婿,他往来辽东根本没有人敢挡他的货!” 柳鹏脸色如常,但对于黄体仁的评价倒是看轻了两分,现在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别看金百万平时说得特别好听,但是他有没有一万两白银的家底,大家都觉得说不准,柳鹏觉得应当是有的,但也觉得金百万虽然有这么多家底,但是流动资金肯定没有多少。 黄体仁黄老知储果然是白面书生,白作了一任登州知府,换了别人肯定早就弄清楚金百万的底细,他到现在居然还觉得金百万会有十万两黄金的家底,只是他这次到上海是求人家办事,因此他不好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 “是啊,金百万找我做这一笔大生意,虽然不知道真正的货主是谁,但是这笔生意大利润大,我只能帮他到江南来采办湖丝,现在银钱都带过来,只求早点把湖丝买回去!” 他不怕黄氏兄弟与徐光启找金百万查证此事,松江府与龙口相去几百里,要找金百万对质自然十分不易,而且就是找到金百万对质又能怎么样,大家谁手上没有一点商业机密,对于自己真正的合作伙伴,大家向来都是视作内部的至高机密。 而黄氏兄弟对于柳鹏说的湖丝生意当即来了兴趣:“现银交易?” 第346章 引航员 第346章 引航员 “绝不赊欠,一手交银,一手交丝!”柳鹏本来就是想做这一笔生丝生意,他早就把银钱准备好了:“这件事我特意问过了京里的某位贵人,那位贵人也说这生意没问题可以做得,还特意帮我出了一份本钱,这生意只要做好了肯定大有赚头。” 所谓“京里贵人”云云,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姚玉兰姚姐姐,这次柳鹏带到江南买生丝的本钱就是姚玉兰特意留给柳鹏的两万两白银外加他在五义蚕行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只是听到柳鹏这么说,江清月的脸上不由就露出了幸福而略带神秘的微笑。 而徐光启越发觉得奇怪了,他原来以为柳鹏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嫌疑,可是他如果肯现银交易不搞赊欠的话,那确实是孟尝君、信陵君一般的人物,而黄氏兄弟倒是对柳鹏提到的大生意欢呼雀跃了。 “是啊,这生意肯定大有赚头!”黄征兰当即说道:“如果是现银交易不赊欠的话,不管是钱庄还是这湖丝的事情,就包在咱们兄弟身上,柳少你就放心便是,对了,柳少,您不是还有第三件事要办吗?” 说到这第三件事,柳鹏就有点为难了,他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徐元启说道:“这事不好办,特别是对徐太史来说,那是格外得难办了!” 徐光启正等着柳鹏这句话,他笑咪咪地说道:“这世上能有什么难办的事情?说句实话,这上海地面我与黄家两位老弟办不到的事情不多,若是我与黄家两位老弟都办不到了,恐怕松江知府也办不了!” 光是一个黄家,或者是一个徐家,力量或许有些欠缺,但是黄家与徐家联合起来却有着极其惊人的力量,在这上海地面办不到的事情着实不多,他们联手办不到了,恐怕松江知府也办不到,只能走南北两京的路子。 柳鹏听到徐光启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这事还是很难办啊,跟徐太史与两位兄长说句实话,我这次到松江府来,一为了行践了当年的万金之诺,二则是想找个人到登州来帮我办件事……” 徐光启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抓住了柳鹏的狐狸尾巴,哪料想到柳鹏真正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一个人而来,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极其精彩起来,而黄氏兄弟当即问道:“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把柳老弟请到咱们松江府来啊?” “是啊,我也知道是何等英雄人物啊!” “倒不是什么非凡人物!”柳鹏当即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跟两位兄长说句大实话,我虽然在登州府作着一个小仓官,每年进进出出的钱粮有几十万石,能落到手心的钱粮数目也着实不少,但这只是空闲时间拿来玩一玩的兼职,我真正的本业还是在龙口,还是在海上的商道!” 柳鹏这是以山东的大海主而自居,而黄氏兄弟与徐光启倒是能理解柳鹏的想法,黄兆兰就说道:“这样挺好啊,做海商银子来得最快,左手金山右手银山!” 柳鹏却是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兄弟自从办了这个龙口港之后就日夜操心,生怕龙口港出了些闪失,甚至不得不杀了些人,可是在山东地面实在是龙争虎斗,到处都有人跟我别苗头,哪里的船到了龙口这边才一靠岸,他们就去挖小弟的墙脚,一定请商船到他们那边港口停靠交个朋友,还给出了一大堆好处,小弟也实在不容易啊。” 山东省内的港口竞争还处于极其原始的地步,根本没到柳鹏口中所说的这种激烈程度,但是江南各个港口之间的竞争已经到了极其激烈残酷的地步,因此黄氏兄弟倒能理解柳鹏的难处:“柳老弟,莫不成你想找一个帮你管理私港钱粮的绍兴师爷?” “绍兴师爷在这种地方又能有什么用处!”柳鹏当即说道:“兄弟与家岳还有内子仔细考虑了许久,觉得非得出奇制胜不可,跑一条别人没跑过的海道出来,只是徐太史与两位兄长也知道,咱们山东虽然禁海百多年,但是海道一直不曾断绝,但开通的几条海路自然也是有数的。” 这自然是实情,大明从开国一直以来严格禁海,航海水平也一落千丈,大家也只能走一走黄水洋,根本不敢走黑水洋,因此大家能走的海道也就是那几条近海航道而已,而柳鹏扳着手指说道:“但是能走大致也就是这么几条海道而已,从龙口出发到羊角沟再到利津,或者直接从龙口出发到辽东旅顺,或是南下到淮安府,还有到松江府或是月港,最远的话就是从广州来的客商,但是一年也来不了一条船,就这么多海路了,因此我有心再开一条财源滚滚的海道。” 徐光启在一旁洗耳恭听,而黄兆兰当即问道:“那柳少是准备开通哪一条海道?莫不成?” 他又压低了声音问道:“莫不是朝鲜国来的商船?”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朝鲜国的商船时常有被大风吹过飘到我们龙口来,这条商路倒用不开通。” 黄氏兄弟知道柳鹏所说“大风吹过飘到龙口来”那纯粹是胡说八道,柳鹏早就打通到朝鲜国的航道,只是现在轮到黄氏兄弟不明白了:“柳少那要开通哪条海道?” 柳鹏当即说道:“我有心跟着郑三保的路线走一走南洋,开一条去越南、吕宋的海道,绝对有大钱可赚。” 现在大明还在严查禁海,只是在上海这个东南的贸易中心,大家根本不把朝堂上的禁海律令当一回令,真要禁海了,松江府这几百万人非得活活饿死不可,因此徐光启当即问道:“柳少莫不是想找一条走过南洋的商船?” “不不不!”柳鹏说道:“走南洋这事风险太大,这条船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家岳特意下了血本打造了一条大海船,他准备亲自走一趟南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柳少来上海就是找那东风相助吧?”黄征兰当即说道:“不知柳鹏想要什么样的老水手?” 柳鹏当即说道:“我需要一位泰西来的舵手,能用针路罗经也会用西洋六分仪也敢闯黑水洋,能在海上观星定位计算海图,我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南洋海道上,一定得找个西洋人才稳妥。” 柳鹏说的是舵手,但实际却是想要找个引航员,在本时空的航海之中,引航员是格外重要的角色,欧洲人之所以敢于环游世界,关健就在于他们船上引航员的技术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高明的水平,能相当精确地确定经纬度,引导商船走回正确的航道。 因此引航员也算是本时空的复合型高精尖人才,要学要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个合格的引航员既然懂得航海学,又要精通天文学,还能精通数学,制图学与仪表学更是不在话下,有些高水平的引航员不但精通操帆,甚至还懂得造船学与炮术。 正是因为对于引航员有着如此严格的要求,柳鹏一开口就是一定要找个西洋引航员,对于中国引航员敬谢不敏,黄氏兄弟也知道中国水手在远洋这方面比洋人确确实实差了一大截,他们当即笑了起来:“看来柳老弟真想借这东风,确确实实只能到上海来了,徐太史,你是圣教中人,不如再帮柳少一把吧。” 徐光启也很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柳鹏提出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别人想找一个敢走南洋海道的欧洲引航员并不容易,但是对身为天主教中人的他来说,却是一件易如反掌观纹的事情,即使他在上海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到澳门与吕宋走一圈,肯定也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因此徐光启当即说道:“想找这么一位会观星会定位会算学会操帆还会汉语的泰西海员,倒是不难……” “不!”柳鹏当即说道:“很难很难,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非常非常难找,我们这边对这泰西海员很有点要求的。” 正所谓拿人手短,黄氏兄弟收了柳鹏一千五百担的山蚕茧,当然要把柳鹏把事情办好,他们当即说道:“有什么难办的?柳少,你们跟我们与徐太史好好说一说,你是想要怎么一个西洋水手,有什么具体要求?” 柳鹏当即说道:“说起来有些不通情理,会让徐太史格外为难,家岳世居齐鲁,世代信奉碧霞元君。” 说到这,江清月站出来给柳鹏作证:“是的,我家信奉碧霞元君已经十几代人了。” 而黄兆兰当即问道:“是泰山娘娘?” 柳鹏点点头说道:“泰山娘娘正是碧霞元君的俗称。” 他继续说道:“家岳世代信奉碧霞元君,虔诚之至,而这次他不顾年迈亲自代我走这一趟南洋海路,而且是把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都赌在这次南洋之行上,自然是怕了出了什么乱子,不但亲自走了一遍泰山请碧霞元君保佑一帆风顺不说,而且还请了一尊元君神像到船上来……” 第347章 碧霞元君 第347章 碧霞元君 徐光启已经听明白了,因此他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碧霞元君就是泰山娘娘、泰山女神,也是北地中国最著名的民间信仰之一,到了有明一代泰山娘娘的地位已经成为道教的正神,不管是宫廷还是民间都是极度尊崇这位女神,影响力遍及大半个中国,以致有“南妈祖,北元君”的说法。 看到徐光启没说话,柳鹏继续说道:“我跟家岳说了几回,最后家岳终于作了让步,他说了船上的水手可以信奉妈祖和其它海神,他们拜妈祖娘娘和其它海神,他都可以不管,但是上船的时候一定得信奉碧霞元君。” 听到这,黄氏兄弟当即给柳鹏敲起了边鼓:“柳少,虽然是洋人,但是只要上船的时候拜一下碧霞元君就没问题吧?徐太史,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啊!” “这件事不难办,还请徐太史一定要帮到底!” 只是徐光启反而越来越感到为难,他原本的打算是利用柳鹏打开天主教在山东传教的大门,结果这扇大门没被打开,反而被柳鹏将了一军。 天主教是最标准的一神教,天主教的西方传教士与教众人数不多,但是因为走上层路线的缘故,在江南影响力颇大,柳鹏要让他出面找个欧洲引航员自然是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他们接触的欧洲引航员基本都是天主教徒,而且越是虔诚接触得越多。 即使有几个新教徒出身的引航员,传教士与徐光启也都不希望这些异端离开主的怀抱,去崇拜这位子虚乌有的碧霞元君,因此柳鹏这么一说,徐光启就觉得难办至极。 只是那边黄征兰又在催促徐光启帮柳鹏把这件小事办:“柳少这真是小题大作,拜一下碧霞元君又何妨,等上了岸再拜回上帝就行了!徐太吏,咱们俩家是通家之好,柳少是我们家的好朋友,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啊!” “上海如果没有合适人选的话,徐太史可以到南边壕镜澳和吕宋帮忙找一找,那边西洋人多,应当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徐家与黄家确实是真正的通家之好,黄征兰这么说自然是一点也没错,现在徐光启也知道这件再难办,也必须得办了,而且以柳鹏的能量,这件事即使他不出面,柳鹏也有办法办下来,只是得多些手脚与波折。 天主教在江南的影响力,一半在于是徐光启这样的亲教缙绅加入了天主教,另一半则是徐光启这批亲教缙绅构成的外围圈子,黄家虽然不是天主教徒,却在这个外围圈子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在天主教的传教事业之中提供了太多的帮助。 因为徐光启痛苦地思索,当即有些为难地说道:“倒不用到壕镜澳去,上海现在就有这么一位泰西来的的西洋水手,只是这位水手虽然……” 徐光启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中立的语言来评价这位欧洲人:“虽然他是从泰西来的西洋法兰西人,但是他的航海术在西洋人之中却属于极不甚高明的那种,虽然勉强学会了利用太阳和星星来进行定位以及制海图,但是他对于航海术与观星术的掌握有着很大的缺陷,特别是对于航海仪器的掌握上,简直是在滥竽充数,圣教教士曾经告诉我,他甚至不会操帆,他指引的船只适合在近海航行,不能进行跨越大洋的航行!” 柳鹏却是敏锐地问出了问题:“但是全上海的泰西海员之中只有他愿意信奉碧霞元君吧?” “这倒是!”徐光启很难堪地说道:“只是他虽然是圣教之国佛兰西人,但却是一个标准的异端,而且他对于异端的信仰也不够忠诚,色对是一个不可信之人!” 柳鹏当即问了一句:“请问这位船长叫什么名字?” 徐光启没想到柳鹏现在就决定采用这位异端,他不得不再作一次澄清:“德蒙斯的航海术虽然很不高明,但是他要求的报酬很高,一年要四百两白银,而且还要求用等额的黄金来进行支付!”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他朝着黄氏兄弟说道:“徐太史,您觉得我是个缺钱的人吗?” 徐光启原本有些紧张,但是柳鹏这么一问,他也笑了起来:“却是忘记了柳少原来不缺钱!”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徐光启开始跟柳鹏介绍起这个异端的情况。 这位德蒙斯先生来到中国是前年的事情,当时传教士们并不清楚他的异端身份,以为他也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德蒙斯也混到天主教堂参加了几次礼拜,因此向德蒙斯提供了许多生活与工作的帮助,双方曾经有过非常愉快的开始。 但是很快传教士发现这位德斯蒙先生并不是一位天主教徒,而是一位出身法国的胡格诺教徒,正是依靠亨利四世犯下的错误,这些胡格诺教徒现在在整个世界制造着混乱,这位德斯蒙先生也不例外! 不,传教士很快就拒绝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先生”两个字,而是把叫作“那个异端”。 德斯蒙曾经通过传教士的关系在一条西班牙大帆船上找到了一个引航员的好位置,但是西班牙人很快就向传教士埋怨德斯蒙只是一个滥竽充数的引航员,在海上定位的时侯他总是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而且他的天文学与造船术根本没有好好学习过,他甚至不会操帆,只是看在传教士的面子上,所以暂时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 传教士很快告诉西班牙人事情的真相,所以德蒙斯这个异端很快丢掉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能再次飘泊到上海寻找下一份合适的工作,接着双方在上海又发生了一些进一步的冲突。 这位德蒙斯先生虽然对于他的过去秘而不宣,但是他跟一些中国人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传教士,天主教会与传教士这才知道这位德蒙斯先生曾经在参加过尼德兰叛乱,在战场杀戮过很多虔诚的圣教士兵,而他还向中国人泄露了太多不该泄露的秘密,甚至说了许多攻击天主教的言语。 为此双方发生了持续的冲突,很快包括徐光启在内的天主教徒发现德蒙斯更多不能容忍的地方,虽然他是异端,但是他对于异端也不够虔诚,他跟中国人相处的时候总是过度迁就中国人的习惯,中国人进庙就烧香见佛就拜,他也跟着照样学样,沦落到偶象崇拜的邪道上去,很多有地位的中国缙绅把他的不轨行径作为标准强加给天主教徒,给江南天主教制造了太多麻烦。 如果不是现在在上海活动的欧洲人数量不多,或许天主教已经把武力解决德蒙斯的方案摆上桌面,但不管怎么样,包括徐光启在内的江南天主教会都非常讨厌这个法国人,很想把他驱逐出去。 只是柳鹏与黄氏兄弟都抱着见佛就拜的中国传统智慧:“我管他信什么,只要船能在海上太太平平一帆风顺,他能帮我们家赚到银子就行了!” 黄氏兄弟立即发出了一阵赞美之声,徐光启很想警告一下柳鹏,但是看到柳鹏兴致极高,他也不好败兴,只能说道:“柳少,我还是建议你应当小心德蒙斯,他不是一个特别值得信任的人,您为什么不雇佣一个更可靠的圣教教徒?要知道,这位德蒙斯一年可是需要四百两白银的支出,如果您雇佣一位可靠的圣教教徒,我愿意代为支付他第一年的酬金!”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徐太史,我已经说过,我不缺银子,如果我缺什么,那现在唯一缺的除了一座金山,就是天下奇书,更多的稀世之书,我想在家中汇聚百家之书!” 柳鹏既然这么说,徐光启就没说话了,立即把话题转移到其它地方,只是他事后在天主教会内部的一次会议上,也提到了柳鹏的兴趣,当即就有人问道:“为什么不考虑给他提供一些书籍,金尼阁神父回泰西的时候,不是已经准备运几千卷西书到中土来?” 徐光启当即回答道:“那数千卷书是主赐给东方的福音,就凭他一个登州小仓官的身份,还配不上这数千卷主赐下的福音书!” 而在柳鹏这边,也有同样的疑问,江清月就不明白柳鹏为什么要拒绝徐光启的好意:“为什么徐太史提出派人到山东来帮助我们,柳鹏弟弟你要拒绝,要知道徐太史可是愿意承担头一年的薪酬。” 柳鹏给出差不多的回复:“让他们进来?他们给我白干一百年都不愿意,他们若想进来,实际也很简单,拿几千卷西书过来,没错,就是拿七千卷西书过来!” 江清月越发迷糊了:“什么七千卷西书,根本听不明白,不过我也就不多问,咱们是一家人,你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反正我知道柳鹏弟弟你不欢迎他们到山东来,那我也不欢迎他们就是,可惜徐太史这人还算不错!” 第348章 德蒙斯 第348章 德蒙斯 江清月当即问道:“哪一位神父?” 柳鹏摇了摇头没说话,但是他心底说出了那个名字:“邓玉函。” 只是现在不管是邓玉函还是那七千卷西书,都不曾抵达中国,天主教自然连进入山东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去柳鹏的日子基本可以用索然无味来形容,徐光启最初还以为柳鹏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但是他与黄氏兄弟很快确定柳鹏确确实实从山东运来了一千五百担的山蚕茧之后,他就在柳鹏身上找不到任何疑点了。 事实上,有了这一千五百担的山蚕茧作为保证之后,柳鹏的上海之行就变得万分顺利起来,即使柳鹏不愿意太大张旗鼓,但是一诺万金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上海的商界,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一诺万金的大傻瓜。 虽然茶前饭后大家都在笑话柳鹏这个小少爷做事太实在太认死理,现在黄体仁早就不是登州知府,一千五百担山蚕茧等于倒进了吴淞江,但是这样的人物谁不打心里敬服,谁不愿意多多交往,谁不愿意跟这样守信重诺的人物做生意,因此谷家钱庄还没开张,就在上海建立起极好的信誉。 何况这次他采购湖丝开出的价钱虽然不高,质量要求也十分苛刻,但是全部现银交易,没有任何赊账的意愿,自然让丝行有利可图,而且整个上海商界都震惊了。 虽然大家也见过大手笔买入生丝的情况,但是帐期至少也有三个月,有些时侯帐期长达两三年,让丝行承担着巨大的经营风险与运营成本,现在柳鹏愿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好多家丝行看到有利可图就主动找上门来。 上海的牙行倒有心在这笔大生意上咬上一口,但是柳鹏背后可站着徐家与黄家这两家松江第一等的缙绅,谁敢跳出来自寻死路,结果这笔大生意用了五天功夫就成交了。 至于谷家钱庄上海分号的事情就更了简单,柳鹏这个山东人突然成了上海钱铺业的新风向,大家都知道他一口气就从龙口运来了一千五百担山蚕茧和几万两银子,这样的过江龙虽然到上海来钱铺,却只办了一家上海分号作为汇兑会票之用,给大家留足了面子与活路,大家也得给足柳鹏面子,不然柳鹏一口气开出来十几号分号,大伙就没法活了。 因此徐家与黄家的贴子还没送进钱铺同业会馆,钱铺同业会馆的轿子已经把柳鹏抬进去了,也把谷家钱庄上海分号请进了同业会馆,以后谷家钱庄发出的钱票可以在整个上海的三十多家钱铺五十多处总号、分号通存通兑,而且上海各家钱铺都认为谷家钱庄发出的庄票信誉良好,几乎等同于真金实银。 而山东与上海之间的贸易一直就十分紧密,很快就有来往松江、淮安与龙口的上海商人来谷家钱庄办理具体业务,这事情解决了,那现在只剩下重中之重的最后一件事了。 “柳少,徐太史已经派人把德蒙斯先生请过来了!” 说话的是黄征兰,只是他今天看柳鹏的神态却多了很多变化,柳鹏在他心底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掷万金、一诺万金的豪气少年,而是信陵君、孟尝君那样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至于为什么发生这样的变化,关键就在于黄家织场在清点那一千五百担山蚕茧的时候,发现好多残存的点滴血迹与若干战场厮杀的残迹,他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黄家兄弟。 黄家兄弟当即大吃了一惊,只是后来发现这些血迹与战场的残迹只是出现在包装之上,并不影响蚕茧的品质,他们不由想起了柳鹏当初说过的话。 当初柳鹏可是跟他们说过,他这段到上海来,是为了收购蚕茧的事情与人起了争执,在莱州那边闹出了人命案子,结果事情闹得太大,登州府的陶知府让他出来避避风,所以他就带着这一千五百担山蚕茧南下。 最初黄家兄弟并没把柳鹏的话往心里去,但是这些血迹与兵器的残骸却在提醒了他们,孟尝君、信陵君在历史上的事迹并不仅仅是一诺万金,人家还是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人物,家里不但有金山银山,还养着无数死士,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柳鹏想必也是这样的大人物。 他们甚至猜出了这批带血山蚕茧的来历,但是黄氏兄弟这几年手头一直很紧,他们很难拒绝柳鹏的好意,更没有与柳鹏作对的勇气,他们唯一能作的事情,就是尽力把柳鹏交代的事情交好。 为了德蒙斯的事情,他们可是反复催了徐光启好几次,终于让徐光启出面把这位他口中的异端、骗子、无耻之徒请了过来:“这一位就是徐太史说的那位德蒙斯先生,一位资深的佛兰西国引航员!” 柳鹏看了一眼德蒙斯,德蒙斯给他的第一印象出乎于柳鹏的意料之外。 这是一位真正的欧洲绅士! 柳鹏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判断,或许是徐光启给他灌输了太多德蒙斯的不良印象,柳鹏本来以为德蒙斯即使不是一个酒鬼就是十足的赌棍,即使形象好点,也是一个欧洲来的无赖水手,整天拿着酒瓶子醉酗酗。  。 但是出现在柳鹏面前却是一个真正的欧洲绅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十分整洁的军装,整个人却流露着一种学者的气质,他从容摘下了礼帽向柳鹏用汉语致敬:“你好,尊贵的柳先生,海军指挥使德蒙斯向你致敬!” 海军指挥使?柳鹏估计着德蒙斯话里的意思实际是“海军上校”或是“海军中校”、“海军少校”之类的头衔,只是这位德斯蒙先生虽然来中国才两年多,说话的时间还总卷舌头,但是跟他交流起来并没有任何阻碍。 “你好!”柳鹏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是柳鹏,中国山东的一位政府官员,也是一支地方部队的统帅,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现在需要雇佣一位海员,他应当能熟悉使用航海仪器并能在海上通过观测太阳与星星来进行定位,并把我的商船从迷雾之中带到我想去的任何贸易港?您是我想需要的水手吗?” 德蒙斯很有礼貌,但是他的笑容也很热情:“您好,我是您能找到最合适的对象,您放心,我会使用六分仪、罗盘和其它你见过听说过甚至没见过甚至是没听说过的航海仪器,不管是制图还是航海定位甚至是炮术,我都有着多年的经验,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这个位置了!” 很显然,德蒙斯也很迫切地需要这个位置,他这次失业已经快半年时间,在上海飘泊的这段时间,因为失去了江南天主教会的支持,他的生活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欧洲人在上海这个地方是少之又少的存在,虽然因为是港口城市,德蒙斯才受到很多绅士的保护,没在第一时间被驱逐出境,但是他仍然找不到官方发给的证件或是其它证明,甚至连中国人最需要的铺保都也弄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德蒙斯只能不体面地靠打零工维持着自己的生计,为了维持自己的生计,他不得不与一些中国商人整天混在一起,甚至说了不少心里话,闯出了不少祸事,为此还大大得罪了天主教会。 而现在柳鹏向他提供的这个机会,却让德蒙斯看到重返上层社会的希望,柳鹏很快就询问起德蒙斯的来历道:“我需要知道你的履历,我已经听说了天主教会对你的指责,他们说你是一个滥竽充数的引航员,甚至说你根本不值一年四百两银子,德蒙斯,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德蒙斯骄傲地站了起来,他告诉柳鹏:“阁下,我是您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我可以用我的履历来证明我的能力。” 德蒙斯上尉,或者说现在以“海军上校德蒙斯”自居的这个人,一五七三年出生在意大利,但是他的父母都是法国人,一对信奉胡诺格教教派的商人夫妇。 他的家庭原本是十分富足的,家里的财产可以让德蒙斯过上两辈子体面人的生活,不至于在这个年纪还要到远东冒险,但是因为卷入宗教战争的原因,他们的财产在一五七二年的圣巴托罗缪惨案毁于一旦,甚至连他们自己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接着他们被迫流亡到意大利南部的威尼斯和佛罗伦萨,并生下了年轻的德蒙斯。 为了维持生计,这对夫妇在意大利的许多城邦之国飘泊避难,不过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德蒙斯在意大利仍然接受了高质量的教育,代价是他的家庭为他的教育处于破产的边缘。 为了找回昔日的荣光,也为了复仇,年轻的德蒙斯跟随着亨利四世的脚步回到了法国,并跟随亨利四世返回了巴黎,还亲眼看到亨利四世改宗天主教,并颁布南特赫令让胡格诺教徒在法国恢复了合法地位。 第349章 莫里斯操典 第349章 莫里斯操典 但即使有亨利四世的仁慈,胡格诺教派在战后的法国仍然处于被迫害的境地,士兵德蒙斯的遭遇也同样不幸,他在与一次天主教徒的报复中又失去了大部分财产,正是抱着对天主教徒的仇恨与对金钱的迫切需要(主要是后者),他来到了尼德兰,并加入了莫里斯亲王阁下统率的军队。 在尼德兰的战争岁月是德蒙斯人生中最荣光的岁月,虽然到了中国以后,他发现这里的欧洲人几乎都是天主教徒,以致于他很少提及这段辉煌的历史,但是他跟着莫里斯亲王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在战场上也获得复仇的极大快感,成群成群的天主教士兵死在他们的子弹与长予之下。 而德蒙斯的军衔也一步步得到了提升,从一个老资格的士兵一步步提升到了少尉,后来又成了统领一整个尼德兰步兵连的中尉,在战争结束之前,德斯兰甚至已经成了一名步兵上尉,并有资格统领数百名士兵临时组建起来的临时步兵营。 但是在无数的胜利之后,西班牙人被迫退出了这场战争,一六零九年对于处于人生巅峰的德蒙斯上尉来说是一个灾难之年,在莫里斯亲王的领导之下,尼德兰与西班牙签约了为期十二年的和平条约。 接下去那个组建只有几个月时间的临时步兵营就被解散了,再接着德蒙斯上尉失业了,于是他难堪地发现自己虽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但是他战争岁月积攒下来的那份财产并不能让他过上体面人的生活。 而这个时候,德蒙斯上尉遇到了一个骗子,严格来说,这不是一个骗子,而是一个向他兜售航海学校课程的老战友。 在听老战友讲过了黄金之国与许多航海家、大海盗的传奇故事之后,又亲自阅读了《马可波罗游记》之后,德蒙斯头脑发热了,他把自己宝贵的大部分积蓄都用在航海学校的课程学习之上。 在这六个月的短暂时间之中,德蒙斯曾经发现自己似乎非常适合海上的生活,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地航海术、制图术、仪器学和其它航海学术,他以为自己要发大财了,但是毕业的时候,德蒙斯才发现自己又一无所有了。 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引航员,他在航海之上没有多少天份,而且没有一条大商船愿意雇佣他这样的新手。 总想过上体面人生活的德蒙斯上尉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大落差,在万般激动与窘迫之下,他搭上了一条前往远东的商船,并自告奋勇成为船上的见习引航员,却差点把这条准备前往远东的商船引到美洲航线上去。 接着就是一段类近于辛巴达的传奇故事,他在远东飘泊流浪并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但不管德蒙斯有着怎么样的传奇故事,他最终还是没赚到钱,还是没过上体面人的生活,只能站在柳鹏面前并渴望获得柳鹏的一份任命书。 只是在谈及自己经历的时候,德蒙斯对于自己的航海术、操帆术、造船术、天文学水平都是一笔带过,很显然这些引航员必备的学术之上,德蒙斯的本领十分有限,但是柳鹏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他在尼德兰的经历:“你说你在莫里斯亲王的军队服役过?” “是啊!亲王殿下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全赖了他,尼德兰才能获得无数次荣耀的胜利,把那些天主教异端打得丢盔弃甲,不得不向亲王殿下屈膝投降,让尼德兰获得了永远的和平!” 德蒙斯的言语难免有些夸大之辞,一六零九年的和平只是双方达成了一份为期十二年的停战协议而已,尼德兰既没有取得彻底的胜利,也没有获得彻底的独立。 但是柳鹏却知道莫里斯亲王这个名字,但凡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世界军事史,都会反复提到莫里斯亲王的名字,甚至都会明确地提到,正是莫里斯亲王的军事改革,在罗马帝国灭亡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重建了欧洲的职业化军队。 而且正是莫里斯亲王的改革才把欧洲的战争引入线性战术时代,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因此柳鹏很有兴趣继续问道:“亲王应当是位很不了起的人物,德蒙斯阁下在莫里斯亲王的麾下曾经统率过数百人的步兵营吗?” 德蒙斯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道:“是一个临时组建起来的雇佣步兵营,亲王甚至没有给我们颁发旗帜,只有两个多月时间就解散了,但是……” 说到这段故事的时候,德蒙斯就满脸骄傲地说道:“在那段时间里,我曾经统率过三百名优秀的士兵,并指挥他们参加了三次战斗!” 只是对于具体的战斗规模、战斗经过,德蒙斯上尉就避而不谈了,他转而谈及他在尼德兰军队中更祥细的服役经历:“在那之前,我作为连长统率了八十名优秀的士兵足足四年之久,并参加了许多次激烈的激战,我曾经率领我的士兵夺下了两门大炮,还曾经用子弹与长予解决了成群成队的天主教异端,有一次莫里斯亲王亲自率领我们冲锋,我带着我的部下在那次战斗中俘虏了数十名天主教士兵!” 说起这些事情,德蒙斯不仅仅是一位正统的欧洲绅士,他还是一位标准的军事贵族,而柳鹏原来只是想招聘一个引航员而已,现在反而对他的军事履历越来越兴趣:“德蒙斯阁下,你在莫里斯亲王麾下的时候,都学会了什么?” “我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德蒙斯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部大书,他告诉柳鹏:“虽然我现在作了海员,在远东的时候也遇到了无数次危险,但是莫里斯殿下亲自制定并颁发的操典,我一直带在身上!” 现在柳鹏的眼睛都亮了! 这就是莫里斯操典! 在世界军事史上有着革命意义的莫里斯操典,著名的莫里斯方阵就是根据莫里斯操典训练出来的,而莫里斯的后继发展就是古斯塔夫二世的方阵战术,但是在本时空莫里斯操典已经代表了军事科学发展的最高水平。 看到柳鹏似乎被自己拿出来的大部头操典震住了,德蒙斯继续如数家珍地介绍自己:“多亏了莫里斯亲王的厚爱,我不但能指挥我的部下参加了许多次机动作战,熟悉使用武器射击和肉搏,而且还懂得炮术、治炼术、制图术……” 等会?治炼术?制图术?这不是工程师的学习范围吗? 很快柳鹏就弄明白了,这位德蒙斯不仅仅是一名优秀的步兵军官,而且还是一位资深的军事工程师。 当然在军事科学上,优秀的步兵军官很多时候与资深的军事工程师是同义词,西点军校实际就是一所美国首屈一指的工程师学校,而一位优秀的军事工程师会更清楚如何获得战斗的胜利。 莫里斯亲王格外注重工程学在军事上的运用,擅长用铁锹击败敌人,德蒙斯在尼德兰的战争岁月让他学习了很多军事工程学知识,他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的长处与优点。 天啊,这位前步兵上尉居然会五种语言,而且这还不算汉语,他会熟悉地阅读与书写意大利语、法语、拉丁语、西班牙语和英语。 捡到宝了! 柳鹏有一种玩游戏用金山游侠把金钱与武力改到上限的感觉,怎么才一个回合怎么科技树就已经点满甚至溢出了! 他知道本时空的引航员必然是十分博学的复尖型高精尖人才,但问题在于德蒙斯懂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他简直是一本活着的军事百科全书,直接就能点满整棑科技树,哪怕他在航海术和天文学一无所成,但柳鹏已经决定,不管德蒙斯有怎么样的缺点,柳鹏还是一定要雇佣他。 只是在柳鹏流露出这个意思的时候,德蒙斯又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柳鹏阁下,我是想过着体面人的生活才来到东方,但是您现在却让我背弃上帝去崇拜一位东方的邪恶女神,作为一个上帝的忠实子民,我很难接受这样的条件。” 徐光启不是说这位德蒙斯先生见庙就烧香见佛就拜吗? 柳鹏当即表示:“德蒙斯先生,之所以要崇拜碧霞元君,是因为他是我们的海洋女神,在海上航行必须得到他的保佑才能一帆风顺,您上岸的时候仍然保有自己的信仰自由。” 德蒙斯很尖锐地指出了一个细节:“但中国的海洋女神不是妈祖吗?” 他很快地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你要我在船上向这位碧霞元君致敬的话,我认为一年四百两白银的年薪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与尊严。” 柳鹏当即问道:“如果我给你每年八百两白银的薪酬,你是否愿意崇拜碧霞元君。” 原来德蒙斯还想跟柳鹏讨价还价,但是柳鹏开出的价格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不由惊呼道:“上帝啊!如果你每年给我八百两白银,并折算成黄金支付的话,那么碧霞元君就是我的圣母玛利亚!” 第350章 德蒙斯的领主 第350章 德蒙斯的领主 柳鹏不由笑了:“你如果想拿每年八百两报酬的话,我也有点小小的附加条件。” “什么附加条件?”现在的德蒙斯就象一只刚刚偷到鸡的老狐狸,十分警惕地盯着柳鹏说道:“我可以答应您,不管是是陆地上还是海上,我都将始终信奉尊贵的碧霞元君,即将离开中国,我也终生信奉这位东方女神,但是您绝不能借此拖欠我的报酬,也不能逼迫我完全改变我的宗教信仰。” 对于德蒙斯来说,这差不多就是他让步的极限了,当然如果柳鹏能给出合适的价格,那么德蒙斯也有可能成为碧霞元君最虔诚的信众,只是柳鹏告诉他很多更麻烦的事情:“您如果为我服务的话,不分日夜信奉碧霞元君那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而已,但是我也会尊重德蒙斯先生的宗教自由,后面我说的事情才是您是否能拿到八百两年薪的关健之处……” “如果您想要拿到这个职位的话,必须为我服务至少三年,而且试用期不能计算在内,您如果要提前对我的服务就必须作出相应的赔偿,当然每年您都可以拿到我承诺的八百两白银,您不必担心我有没有实现承诺的能力,我刚刚因为两年之前的一句玩笑而支付了一万多两白银。” 很显然,德蒙斯是听说过柳鹏的故事:“上帝啊,那个一诺万金的山东商人就是阁下吗?我对阁下的大方表示十二万分的尊敬,我愿意以上帝与碧霞元君作为见证订立神圣的合同,为阁下至少服务三年。” 就在昨天,德蒙斯还跟几个商人谈过这个传说中一诺万金的山东商人,他在酒桌痛骂这位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的商人不是骗子就是白痴,是个注定要破产的悲剧角色,只是当这个故事的主角成为自己的雇主时,德蒙斯却觉得这样的雇主实在太可爱了。 只是德蒙斯开始担心能不能拿到柳鹏许诺的这个位置:“我可以在这三年之内,完全按中国的规矩来行事,但是我想知道,您的试用期是多久?” 柳鹏笑了起来:“试用期当然是一年,不过我必须申明一声,试用期的工资只有两百两白银,当然德蒙斯先生如果需要金钱的资助,可以找我来预支您的报酬。” 一年之久的试用期和两百两白银的试用期工资,对于德蒙斯来说落差太大了,他第一时间提出了抗议:“阁下,我知道您是一位大方的雇主,所以我觉得试用期太长久了,我只需要用一个月时间就可以证实我的实力了,而且试用期的工资实在太低,低到我无法维持生计的地步。” 不管是西方人还是中国人,一年如果有两百两白银的收入,完全可以过上体面人的生活,但是现在德蒙斯却一再辩解这个收入甚至不足以让他吃饱饭,而且一年的试用期实在太过于久远了,他可在一个月时间之内就可以作出极其优异的成绩,完全不需要一年试用期。 最后柳鹏不得不向德蒙斯妥协:“三个月的试用期已是极限了,不能再短,再短的话我无法对德蒙斯阁下的水平做出公平的评估,至于试用期的工资,就暂时按四百两一年的标准来进行计算,如果德蒙斯先生在经济上发生不可预估的情况,可以向我预支以后的报酬,当然这样的预支必须要支付利息!” 德蒙斯很快得到了正确的计算结论,以四百两一年的标准,他在三个月的试用期之内可以获得一百两银子的收入,即使最终得不到这份工作,他仍然能摆脱现在的困境,至少能换到半张回尼德兰的船票。 但是柳鹏继续说道:“但是德蒙斯先生您必须明白,您的收入在中国是属于非常高的水准,正常情况下我可以雇佣至少十几名资深的引航员,所以我希望您拿着这么高的收入,也必须做到与收入匹配的贡献。” 因为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德蒙斯当即答应下来了:“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在这一个月之中让您明白,我的航海术与天文学绝对对得起您给出的报酬。” 对于这一点,德蒙斯自己心中都是无底,毕竟他虽然对自己的航海术与造船术、天文学水平有足够的信心,但是世界总不按他的意志来运行,而柳鹏则直接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那我必须声明,您必须时刻处于工作状况,不管是在海上还是陆上,不但要充当一位合格的引航员,而且要对我们的商船队与陆军提出合理的建议并及时回答我的提问,有些时候还参加具体的事务中去,并帮助我们翻译泰西来的书籍与文献,有些时侯这种咨询工作将非常繁忙。” 在柳鹏的眼中,这位德蒙斯先生的学术水平虽然远远比不上邓玉函,甚至连给邓玉函打下手都不配,但是他的价值却不比邓玉函差,甚至要比邓玉函更高,不管在哪个方面,他都可以提供极大的帮助,而且他的帮助非常符合中国的国情,刚好是龙口眼下需要的技术。 他虽然不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却是一本会走路的军事百科全书,懂的一切知识都非常有用,甚至可以在瞬间帮柳鹏点满科技树。 而德蒙斯的眼里只有那八百两银子的年薪,他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陆军上尉德蒙斯愿意为你效劳。” 对于德蒙斯来说,这是一段梦幻旅程的开始。 他曾经以为,在尼德兰的战争岁月,是他人生之中的巅峰,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跟龙口受到的礼遇相比,这什么都不值得一提。 他来到龙口的第一天,就住进了一座中国的大宅子,根据德蒙斯在上海所学到的知识,这座宅子并不典雅、精致,只适应暴发户居住,但是德蒙斯就喜欢这种暴发户居住的宅子,宽坦明亮而且装修得富丽堂皇,一切享用都是最好最舒适的。 但是更让德蒙斯震惊的是他一到龙口就获得了贵族一般的礼遇,柳鹏给他派来了一位侍卫长,在这位侍卫长的下面还有两位秘书官、两位侍卫、四名佣人和一位厨娘,所有这些人的全部生活就是围着德蒙斯转。 这真是真正的贵族生活,德蒙斯总算是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这就是所谓“体面人的生活”,过去的几十年间,德蒙斯一直追求着这样的生活,但是却一直过着飘泊不定的生活,因此一想到他的家族曾经拥有极其富足的财产(这纯粹出于德蒙斯的狂想),这一切却被天主教徒造成的圣巴托罗缪之夜所破坏,他就对天主教充满了恨意,即使是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胡格诺信仰,而现在他却郑重考虑改宗碧霞元君的问题。 虽然生活上还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但是德蒙斯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他开始尝试融入中国人的生活,出去拜访客人的时候甚至会戴上一顶六合一统帽,穿着的装扮更象是个中国的土财产,因此他也很快融入了龙口这个小团体。 他很快弄清楚了柳鹏自己雇佣自己的大致目的。 柳鹏虽然自称是中国山东省的一名政府官员,但是到了龙口没多久,德蒙斯就明白柳鹏真实名份是一名正在崛起之中的强大军事领主。 作为一名相当强大的领主,柳鹏手上有着相当丰富的资源,他的沿海领地交通便利物产丰富,还拥有龙口与黄山馆这两座小城市,特别是龙口这座成功的商业港口可以说是领地最主要的财政来源,领主本人在这座港口也拥有非常多的产业。 柳鹏的领地中居住着两万多名领民,领主柳鹏手下还有大约一个步兵营的常备军队,同时又是郡里主管仓库的财政官,他在郡里与县里都有很强的影响力,特别是县里的影响力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家任命的行政长官,而县里的官员总是优先考虑服从柳鹏发布的命令,而不是县里行政长官发出的命令。 不管是军事上政治上还是商业上,领主本人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了,但很显然,他之所以用很高的年薪把德蒙斯请到龙口来,是因为他对于领地的现状非常不满。 德蒙斯同样对于领地的现状相当不满,他觉得以莫里斯亲王与尼德兰的标准,领主阁下在领地治理上有太多太多的缺陷,特别是战争动员之上,他觉得如果发生一场战争的话,他觉得这块领土连十分之一的战争潜力都发挥不出来,他觉得这简直难以想象。 不,给自己支付巨额薪酬的领主阁下是完美无缺的,他的决策是不存在任何缺点的,错的只有这个国家的现行体制而已,德蒙斯只是向领主阁下指出这个国家现行体制的重大缺陷而已。 反正德蒙斯已经在巨额金钱的刺激下已经认识到领主阁下的决策是不可能出现任何错误,如果领主阁下真得犯错了,那也只是德蒙斯上尉自己想错了而已! 现在德蒙斯上尉只是帮助领主阁下清除不合理体制给领地带来的不良影响而已。 第351章 德蒙斯的愉悦旅程 第351章 德蒙斯的愉悦旅程 比方说,大明的官员从来就搞不清大明的领土上到底有多少人口,而柳鹏的领地之中到底有多少可以动员起来的人口,同样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字,领主本人只给出了大约两万人的数字,对于莫里斯亲王来说,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代表着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德蒙斯知道由于柳鹏的领地正处于不断崛起的上升期,所以会有大量的外来人口不断流入,但这不是放弃统计领地人口并控制领地人口的理由,只有定期对人口进行精确的统计与核查才能牢牢控制得住领地上的人口。 和平时期可以从控制下的人口获得稳定的税收,战争期间才能进行有效的战争动员,德蒙斯觉得现在进行一次人口统计的话,领地之中至少会增加四五千名人口,这四五千人口在平时可以提供极其稳定的大额财政收入,战争时期就是廉价的炮灰。 而且包括领地的行政官员在内,都完全忽略了领地之外的可控人口,虽然领主对于这些土地与人口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很多靠近领地的地区事实已经跟领地没有区别,但是包括柳鹏在内的所有人,完全没考虑怎么控制这些待开发的新领地和新领地之上的大量人口。 这是好几万人口!他们既是财源、税源,也是战争时期的兵源,德蒙斯认为现在就爆发战争的话,仅仅依靠领土上的两万人口不足以应付可能到来的大场面,应当控制更多的人口。 特别是马停山这块领地之内的飞地,虽然有很多政治上的麻烦,但是德蒙斯认为必须解决这块飞地,放任马停寨对于领地内部的军事与治安威胁太大,而且马停寨的人口与资源放在那里不加以利用,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的行为,领主阁下不应当放过一切机会打击马停寨并拿下这块飞地。 至于领主的军队、领地的商业、农业,以至于龙口港的城市建设之上,德蒙斯也认为存在很多问题,他为此亲笔写了一份十分详尽的建议书交给柳鹏,并提供了一连串的意见。 他不怕得罪人,他已经看明白了,柳鹏这位强大的军事领主不仅仅是想找一位船上的引航员那么简单,他是想找一位欧洲的高贵绅士来担任自己的技术顾问,不管是军事问题、商业问题、农业问题、城市问题上,他都有着很大的发言权。 当然德蒙斯不认为柳鹏想找一位政治顾问,因此在政治和宗教问题上,他一个字都没提,他甚至没在财政问题上发表问题,而柳鹏也非常满意德蒙斯的表现,他很快就召开了一次高级会议,虽然暂时搁置了德蒙斯提出的大部分建议,但却把扩大领土与人口的问题提了出来。 德蒙斯关于新领地的建议被全票通过,不管是领主柳鹏还是黄山馆的行政长官杨先生,或是其它高级官僚,都认为现在是扩大领地和增加人口的最佳时间,特别是马停寨这处飞地必须得到彻底的解决。 在会议上,德蒙斯听到了一个明确的好消息,县里的行政长官将进行人事上的更换,一位曹知县将接替现任的刘知县成为新的行政长官,而在两任行政长官接替的时间,柳鹏可以进行一些大动作。 在会议上柳鹏表示:“我们一向非常敬重刘知县,刘知县现在要离任了,为了能走得轻松愉快,也答应了我们很多条件,当然,我们也要感谢德蒙斯的非凡眼光。” 柳鹏对于自己的新任西方顾问非常满意,他原本只想借重德蒙斯的政治眼光,但是他现在发现一个欧洲人看事务的眼光,即使他是本时空的土著,也跟中国人看事物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样,如果不是德蒙斯提醒,柳鹏还真没有注意有那么多地区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地步,就等着自己过去采摘了。 杨广文也很兴奋,黄山馆在这次扩张中也同样得利不少,他粗粗估算了一下:“至少能增加五六千人口,是不是把他们的赋税都包揽过来!” 龙口到黄山馆的沿海地带被德蒙斯认为是柳鹏的私人领地,也是柳鹏统治的核心区,在这块土地上,柳鹏与杨广文设置捐务局,并包揽一切的赋税地丁捐税,府里、县里想在这块土地征收钱粮,也得通过杨广文的捐务局才行。 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曹知县马上就要上任了,我们好歹给他点面子,别把头三把火引到咱们自己的身上。” 会议上很快就达成共识,捐务局将包揽一部分靠近官马大道因而收入较多、人口较多村落的钱粮赋税,把最美的一块肥肉全部吃下去,剩下的硬骨头暂时保持原有体制不变交给县里,只是在这些地方开征巡防捐、花捐与赌捐。 德蒙斯欣慰地看到,柳鹏准备在新领地纳入统治之后,准备进行一轮全新的人口统计,这等于全盘接受了德蒙斯的建议,这让德蒙斯的心底充满了莫大的成就感。 即使跟着莫里斯亲王一起冲锋并捉获数十名天主教士兵而带来的愉悦,也不能与现在的成就感相比,现在德蒙斯觉得自己不仅仅成了一个“体面人”,而且还成了一个大人物。 没错,不管是金钱上、生活上、待遇上、职位上还是成就上,德蒙斯都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了,他不再与任何人讨论自己的胡格诺派信仰,转而四处传播碧霞元君,表面上已经成为一位碧霞元君的狂热信众。 但是德蒙斯依旧是有着很重的危机感,虽然柳鹏非常重视他的建议,而且他也十分努力,但是柳鹏仍然没提及他试用期过后的问题,而且对他也没有进一步的人事安排,反而让他的侍卫长通知他准备重操旧业,亲自到船上担当了一次引航员。 从宫廷顾问到引航员,这落差不小,德蒙斯有些失落,还好在本时空引航员也是一个高大上的位置,因此他询问起自己的侍卫长:“阁下为什么要让我到朝鲜去?” 在他的印象之中,龙口的商船到朝鲜去贸易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动用他这个高级顾问,而他的侍卫长聂川给了一个明确的答复:“因为柳少觉得事关重大,非得德蒙斯先生走一趟不可。” 他稍稍压低了声音:“这一次的朝鲜之行关系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德蒙斯一下子警觉起来,他已经明白这是一次关系到领地命运的重要贸易,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关乎国运”,所以柳鹏才特意让自己这个高级顾问亲自出马担任引航员。 这个消息是自己的侍卫长透露出来的,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本来德蒙斯对于自己的侍卫长稍稍有些不满,总觉得这位聂川侍卫长和自己有些不大合拍,沟通起来有些不畅,但是他很快就弄清楚自己侍卫长的真实身份。 根据中国人的一致说法,他的侍卫长聂川是领主军队里一位显赫的人物,他是领主的老部下,之前担任的职务相当于尼德兰里的步兵连长,领主本人非常信任他,而把这么一位重要的军官派到德蒙斯身边担当侍卫长,只能说明领主对德蒙斯的格外厚爱。 因此误会很快解除了,德蒙斯甚至搞清楚不是所有中国人都能象领主大人那样能够理解一位欧洲人的需求与心理,可以与自己进行轻松愉快的沟通,自已固然觉得聂川沟通不畅,但是跟其它中国人的沟通也同样不大合板,他只是与聂川相处得太久了,以致把问题放大了而已。 而且德蒙斯很快就发现聂川担任侍卫长的好处,他即使有着很多军事与工程上的专长,但是领主的部下并不重视他的专长,也不相信他的专业水平,而这个时候就需要聂川出面跟他们打交道。 在龙口,聂川绝对是号人物,只要他出面事情多半就能办得顺顺利利,而德蒙斯自己出面或是派他的秘书、卫士或是佣人出面,事情将变得非常麻烦,因此在很多事情上德蒙斯不得不依赖聂川的配合。 而聂川也千方百计地抬高德蒙斯的身价,虽然交流到现在这个位置是柳鹏亲自定下来,而且柳鹏为此还找他了两遍,甚至还给出肯定提拔重用的承诺,但是还是很多闲人还是认为聂川现在已经是左迁的结局而在那里冷嘲热讽,因此聂川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也在到处给德蒙斯抬轿子。 现在德蒙斯就从聂川口中获得极其有用的情报,因此他带上了他从欧洲带来的全套航海仪器,但是直到登船的时候他才明白,聂川为什么说这次出海“关乎国运”。 他第一眼就在船上看到了江浩天。 德斯蒙有着非常敏锐的政治嗅觉,在龙口呆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江浩天不仅仅是领主的岳父,在龙口的政治体制之中他的地位相当于欧洲的国家首相,几乎是柳鹏之下的第二人。 第352章 对马宗家 第352章 对马宗家 而这艘船既然由江浩天亲自担当船长,那船上运输的物资自然非同小可,难怪柳鹏会把德蒙斯他这个高级顾问派出来亲自担任引航员。 没过多久,德蒙斯就发现船上运送的物资正是柳鹏从上海高价购买的那批上好生丝,他当即在心底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条船要去日本贸易。” 德蒙斯在西班牙人的帆船上做过引航员,自然知道整个远东最有利润的航线不是墨西哥到吕宋输送白银的大帆船贸易,而是往日本贩运生丝,只要搞到生丝,正常情况都能获得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利润,如果运气好行情好的话,甚至可能获得百分之两三百的利润。 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去日本的商船队都是通过福建和广东沿海输出生丝,即使是从江浙直接出海去日本出售生丝的情况都非常少见,而柳鹏这位领主则开辟一条新的生丝贸易航路,因此德蒙斯作为引航员,直接找到江浩天询问起这次航行的终点:“我们要去哪里?” “对马岛!” 德蒙斯作为船上的引航员,对他保密目的地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江浩天也作好了两手准备:“德蒙斯先生,我们可以靠着海岸航行,那样也能抵达对马岛!” 靠着海岸线航行是更安全的航行方法,江浩天之前已经亲自闯过了一次对马岛,并与对马岛的宗家建立了一定的交情,但是德蒙斯看着海图说道:“不必!由我来搞定海上的一切。” 接下去的日子,德蒙斯的表现让船上的所有水手都惊若天人,他们总算明白什么才叫叹为观止,这位泰西来的洋人引航员拿着六分仪在海上飞速确定地经纬度,一边飞快绘制着海图,还拿着双筒望远镜寻找着海上的目标,仿佛大海就在他的完全掌控之中,最后商船还几乎分毫不差地抵达了济州岛。 现在连江浩天都觉得天主教传教士关于德蒙斯的那些传言纯属胡说八道,德蒙斯在引航员上的表现只能用无懈可击来形容,至少江浩天找不出任何毛病来,在他的人生之中,也找不到比德蒙斯更优秀的引航员。 但是德蒙斯却清楚自家肚里到底有多少货色,这种离岸只有几百海里的定位、引航,而且多数时候还靠近海岸线航行,他现在自然是轻车熟路根本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但是距越大洋的远航却能肯定要了他的老命。 毕竟按照西方标准,他在航海术、天文学、造船术上的造诣肯定是在合格线之下,而且还不会操帆,还好他在尼德兰作战的时候学会了制图学和其它工程学,虽然在大海之上总有些不适应的地方,但原理是大致相通,所以不管是绘制海图还是定位都能露一手,看着水手们仰慕的眼神也让德蒙斯对自己在龙口下一步的梦幻旅程充满了期盼。 这么顺利而且快捷地抵达对马岛,完全出于江浩天的意料之外,原来江浩天已经做好靠着海岸航行的准备,但那不但可能遭遇大明与朝鲜的巡逻战船和商船甚至海盗船,甚至可能沿路要在几个港口停靠,生出许多变故与费用,现在却是顺风顺水地直接抵达了对马岛。 他们在对马岛的贸易谈判也办得极其顺利,他们的抵达对于对马岛的宗家来说,那简直是天降福音。 在吉丰秀吉的侵朝战争之中,宗家一度拼凑起五千军队跟随吉丰秀吉的脚步,但是这支寄托宗家全部本钱的军队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不说,宗家还因此往死里得罪了朝鲜王国。 战后宗家奉德川家之命处理朝鲜与日本关系的时候,可以说是用尽坑蒙拐骗的一切手法,骗完了朝鲜人再骗德川家,机关算尽总算是勉强恢复了朝鲜的关系与贸易。 但是朝鲜王国仍然对宗家充满了警惕,日朝贸易一直被限制在极小的规模,根本不能满足宗家的庞大需求,而且宗家也知道朝鲜人能给自己提供的物资可以用“差强人意”来形容,宗家与整个日本真正需要的是来自中国的各种手工业制成品。 朝鲜虽然通过转口贸易向对马输出了一些中国商品,但是数量少质量差价格贵,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对马宗家觉得自己喝过这半滴水之后喉咙都要冒火了,江浩天带着他从上海购买的这艘沙船从天而降了。 江浩天之前来过一次对马岛,宗家对他充以厚望,但是连宗家都没想到江浩天带来了一整船的生丝与宗家需要的一切中国商品! 宗家的大人物几乎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他们反复翻看江浩天送来的货单,越看越是满意,越看越是开心,觉得明天宗家就如同旭日东升的太阳,宗家绝对能从这次贸易获得了超额利润,甚至能够一举翻身。 要知道,宗家的一切基业都建立在海洋贸易之上。 宗家前去交涉的家老很快确定江浩天带来的生丝是湖丝!中国最好的生丝就是湖丝,而江浩天更是带来了最好的湖丝,也不知道这些中国商人是从什么地方搞到这么好的生丝,反正验过货的家老才一睡下了又立即起床拿着武士刀挥了一整夜嚎叫了一整夜。 一位对于生丝贸易更有经验的家老很快又有了更多的发现,江浩天这艘船运来的生丝不但是最好的湖丝,而且全部都是今年的生丝,而从过去福建和广东运出的中国生丝,抵达日本的时候却已经去年的陈丝,在品质上自然是截然不同,转手带来的利润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很多家老已经考虑在江浩天运来的生丝上买下两三斤给自己做一身体面的华服,在这个情况下价格谈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出江浩天的预期,对马家为这批今年的湖丝开出了三百八十两一担的天价,而且表示愿意为双方的长期友谊与持续贸易提供一切便利,甚至免费提供一处庄园作为江浩天的商馆。 没错!对马宗家说的是“长期友谊”,看到江浩天提供的货源他们就有心把这条贸易路线固定化,希望江浩天每年都从开中国几条大船到对马岛来,对马宗家别的没有,银子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且不说日本国内的银矿开采在本时空已经到了一个高峰期,产量到了让人叹人观止的地步,就是对马宗家自己都拥有一座正在开采中的超大型银矿。 即使对马宗家没有自己的大型银矿,他们只要一转手就能获得成倍成倍的利润,最关健的问题是江浩天能从中国运来多少船的货物,这样的转口贸易远远超过了杀人越货所能带来的好处,江浩天如果每年能从中国运来几船生丝几船手工业品,那么宗家就能成为全日本最富有的大名。 在谈判过程之中德蒙斯也露了个面,但是他的露面给谈判带来了很大便利,马上就有人认出德蒙斯这个西班大帆船的引航员,让对马宗家明白对方并不是误打误撞闯到对马岛的暴发户,而是真正懂行的老海商,甚至把西班牙大帆船上的引航员都请了过来,所以谈价格的时候双方交流得非常愉快。 当然对马宗家也提出了对等的条件,他们表示既然江浩天的船可以到对马岛来贸易,那么对马岛的商船应当也可以到山东去贸易,但是江浩天只说了“倭禁”两个字就打消了对马人的念头。 没错,现在中国正在严查禁海,对马宗家如果到龙口来,那就是倭寇上陆了,只要走露了风声,一个“通倭”的罪名肯定跑不了,只是江浩天也没把话说死,毕竟这件事柳鹏曾经特意交代过。 他告诉对马人,如果能运来大宗的硫磺与能令柳鹏满意的真正西洋铁炮,那么他们可以化妆成朝鲜船到龙口来,但是也就是留了这么一个口子而已,只是让江浩天稍稍不满的是,对马宗家提供的贸易品种太少,而且多数是专门针对朝鲜出口准备的,因此他离开对马岛的时候,能运走的货物非常少,他为此向宗家出面的家老埋怨了一通。 宗家家老那真是连切腹的心思都有了,整个宗家没想到中国的商船这么快就来到对马岛,因此根本没准备相应的货物,现在只能看着银子白白飞走了,他只能向江浩天一再保证下次江浩天来到对马岛的时候宗家能,尤其是柳鹏点名要的高品质硫磺和真正西洋铁炮样品。 这次的对马岛就这么告一段落,看着成箱成箱的白银运上货船,德蒙斯的心头变得火热。 在西班牙大帆船上,象他这样的高级海员完成这么一次利润丰富的贸易之后是会有额外的一份利润分配,但是德蒙斯现在自己是一个“体面人”、“大人物”了,对几十两白银的好处已经不大心动,让他心动的是这几万两白银的去处,或者说怎么保持与扩大自己在龙口的影响力。 第353章 和丰仓的秋粮 第353章 和丰仓的秋粮 没错,他既然是领主阁下的宫廷顾问,自然对领地的事务有了足够的发言权,虽然他明智地不对政治、宗教和财政事务发表意见,但是他在其它方面提出合理而有力建议同样能最终决定这笔白银的具体分配与流向。 领主大人上次虽然搁置了德蒙斯建议书上的大部分意见,并不代表他不赞同不欣赏德蒙斯提出的意见,恰恰相反,德蒙斯在领主大人的眼里看到极其欣赏的目光,领主只是受到条件的限制,因为没有足够的财力与人力而把德蒙斯搁置下来,但是领主大人还是有着极其宏大的规划。 比方说领主在日本采购硫磺的行动,就代表他正在努力建立一支火器部队,现在的巡防队主力还是装备冷兵器,只有极少数质量低劣的火绳枪作为补充,德蒙斯测试过这些据说是大明政府军仓库里外流出来的火绳枪,结果就是这些陈旧的火绳枪几乎不是大号的玩具就是随时会爆炸的危险火药库,实战价值微乎其微,不要说莫里斯亲王改造的尼德兰轻型火绳枪,就是旧式的西班牙重型火绳枪都在所有方面远远胜过这些大号的玩具。 学过治炼术与武器制造的德蒙斯自然提出在领地铁匠铺的基础兴建一座军工厂,领主大人虽然没有同意德蒙斯的意见,却已经在四处搜索优质的木炭、硫磺和硝石。 而现在从日本运回了一整船的白银,这也代表着德蒙斯必须及早在领主面前提出自己的建议,或许只要他晚到一步,这笔巨额白银就会完成具体的分配,德蒙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比起最多百八十两白银的格外利润分配,这才是真正的国家大事! 因此刚刚抵达龙口,德蒙斯没回家也没吃饭甚至没洗把脸,而是直接找到了自己的侍卫长,从聂川口中获知柳鹏现在正在府里的仓库坐镇今年的秋粮解纳,他赶紧通过聂川的关系借来了两匹快马,两个人马不停蹄地就带着海风的味道朝着蓬莱驰去。 对于德蒙斯的行动,聂川有些不解,但是他配合得很好:“德蒙斯先生,你有什么事情要禀报柳少?” “我有许多事情禀报领主阁下,您知道这位我们去对马岛……不,是去济州岛的贸易行动,现在我们运回了大量的货物,我们必须在货物从仓库发出之前,争取让货物让我们的想法来进行运送。” 德蒙斯说得有些含蕴,但是聂川却听明白了,这泰西人的计划跟他的需求不谋而合。 现在他与德蒙斯属于水涨船高的关系,德蒙斯的影响力越大,他的地位也越高,德蒙斯想要对这批白银指手划脚,对于聂川来说那就是“正合我意”,反正到具体实施的时候,怎么运用这批白银还是要通过聂川来具体执行。 因此聂川就充分发挥了他在柳鹏这个小团体之中的能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带着德蒙斯闯进了和丰仓的公事房,要知道现在可正是交秋粮的时候,虽然有些人是拿着庄票来纳税,有些人干脆托谷家钱庄来办理全套手续,但也有很多大户是直接过来用新收的粮食交纳赋税,和丰仓外面是人山人海,想挤都挤不进来,也只有聂川才能办法带人进来。 柳鹏与谷梦雨现在都在公事房里,这对着未婚夫妻正忙着计算帐目,生怕有什么差池不成,邱云飞和几个仓攒、斗级也跟在一旁帮忙,德蒙斯和聂川看到这情形,赶紧站在一旁等着柳鹏把手上的事情办完再说起自己的计划。 邱云飞这个仓攒的算盘珠子拔得飞快,他合上一本帐说道:“还真怪了,别看今年不少大户交的是庄票,但是入库的粮食没比去年少!” 入库的粮食没比去年少,而不少州县与大户还是拿庄票来纳粮。这代表着今年入库的钱粮远远高于去年,而邱云飞就有点想不明白了,而柳鹏倒是笑了起来:“这些都不是关健,关健是兄弟们的钱袋有没有鼓起来,这才是关健!” 说到这,一帮人都笑了起来,邱云飞答了一句:“没问题,大家的士气正旺着!” 大家为什么士气正旺,不正是钱袋鼓起来,往年虽然零零碎碎落了一些粮食、杂钱,但是把粮食变现却是大费周折,大头还得拿出来上贡,今年和丰仓跟谷家钱庄合作自然可以直接落袋为安,就是不喜欢庄票,也可以到谷家钱庄兑换成白银。 大家稍稍计算了一下,今年钱袋的收入绝对是稳中有升,而且柳鹏作事大气,虽然有些时候多吃多拿多占,但是不需要大家拿大把银子出来上贡,实际收入是增加了一大截,周斗级就说道:“柳少,大家的士气是没说话,只要您说句话,就是到临清、德州押粮都没问题!” 过去和丰仓这边无所谓的损失实在太多了,到处都是滴跑漏,白役要捞,斗级要捞,仓攒也要捞,仓大使、仓副使自然也要大捞特捞,可是外面的大人物看到和丰仓这么一块肥肉,自然也要咬一大口下来,最后处处难办事层层要上贡,大家都没落什么好处,仓库也亏空得厉害。 今年柳鹏到了和丰仓,改行庄票、钱粮双轨交粮的制度,甚至可以让谷家钱庄代为纳粮,立了一个“收钱就办事”的规矩,大户不再担心有钱都不知道找谁办事,同时也让和丰仓的灰色收入制度化、半公开化,大家都能拿多少银钱手里有数,甚至还借势斩断了外面伸向和丰仓的黑手,无谓的额外损耗自然减少了一大半还多。 这样一来,方方面面得了实实在大的好处,甚至连和丰仓里的仓攒、斗级、白役都跟着水涨船高,一个个钱袋鼓鼓,士气旺盛得没话说。 到临清、德州押送粮食本来是苦差使,今年虽然开通了大清河和小清河两条航线以后,一路之上无谓损耗的粮食大为减少,但是最后到德州和临清州交仓的时候,仍然会受到很多刁难。 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今年去德州、临清交粮的差使不一样啊,是个好差使!” 周斗级觉得自己跟柳鹏的关系不坏,当即问道:“怎么到临清交粮都变成了好差使?” 柳鹏笑了起来:“我和明府陶大人商量过了,府里刚好有一笔富余的白银,为了省心省力,今年就不交本色了,全交折色!” 本色就是粮食,折色就是白银,这等着直接押送一大笔白银到临清州和德州交仓,确实是省心省力,柳鹏继续说道:“我请青州的韩顺韩太监出面问了那边的仓官老爷一句,他们是喜欢拿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喜欢我们让别人赚上一道钱,先拿白银买粮食,然后再用粮食交仓。” 登州的起运米麦既有本色又有折色,交仓的时候自然也是既要交本色也要折色,不能只交折色,往年只有交不出折色只能全交本色的情况,从来不象今年财大气粗只准备交折色的情况。 只是全交折色过去也会有无所谓的损耗,在运河沿岸,围攻着全部用白银交仓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各地负责起运的官员和吏员先可以携带白银与钱财到临清去,然后再在临清的各家粮行里购买粮食解纳入仓,只是只要是有心人都会明白,这些粮行都是仓官手下们的关系户办的,甚至连粮行里的各色粮食都是从官府的大仓库里腾挪出来,倒是能让这些仓官的手下和吏员们赚了两回钱,只是又多了无所谓的额外损失。 而现在柳鹏既然有韩顺的关系,他就直接找到临清与德清的仓官老爷谈直接拿白银交仓的事情,省得被这些下面的吏员与关系户赚了两回钱,这样一来登州这边固然得了好处,仓官老爷也能多得了一份额外的好处。 既然自已能赚到大钱,又是韩顺韩太监介绍过来的人,仓官老爷自然不会考虑手下们的感受,直接答应下来,准备亲自下场捞一把。 至于因为登州这边少交了本色,导致库存数目对不上的问题,仓官老爷自有解决,没看到临清几十家上百家粮行店里的粮食都是从官仓里腾挪出来的,既然手下人都会腾挪周转,仓官老爷也会玩一手。 听说不用押运,只用押运白银到临清、德州去,邱云飞一下子就变得身轻如燕,他朝着柳鹏问道:“柳少,这个差使好,交给我去办怎么样?” 柳鹏笑了起来:“老邱,交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跟陶大人说了,接下去你得准备动一动!” 邱云飞在和丰仓干了几十年,仓攒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到顶了,仓大使、仓副使这样的位置不可能落到他这种人的身上,他当即十分不解地说道:“柳少,你跟知府大人是怎么说得?” 柳鹏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一片喧哗之声,接着就有人嚷道:“你们干什么,干什!?这是钱粮仓储重地,事关重大,闲人莫入!给我出去!” 第354章 和丰仓是谁的天下 第354章 和丰仓是谁的天下 在场的人,不管是邱云飞还是柳鹏,或者是专心拔着算盘珠子的谷梦雨,或者是德蒙斯与聂川,都因为这阵不期而至的喧哗声而转移了视线。 柳鹏一眼就看到了德蒙斯,他笑着说道:“从朝鲜回来了?回来就好,货物卖得还算顺利吧?” 德蒙斯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与柳鹏沟通的机会,赶紧走了过来说道:“这次去济州一切都很顺利,顺顺利利把货物送回来,柳少……” 他正想跟柳鹏私下提几点很好的个人建议,只是这个时候那外面的喧哗声却是一阵接着一阵,一阵高过一阵,现在连柳鹏都诧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和丰仓是府仓,登州府手上的大部分存留米豆都存放在和丰仓,和丰仓甚至还储存着很多白银、铜钱、庄票,可以说是整个登州第一号的仓库重地,别说是外面的闲杂人等,就是一般的吏员、缙绅都进不来,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可是现在来人不但在和丰仓内部闹事,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柳鹏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是谁这么敢胡闹?这里可是和丰仓,出点什么大漏子,别说咱们几个,就是陶知府都吃罪不起!” 邱云飞当即笑着说道:“柳少,这事交给我来办便是,我把他们一律打出去就是!” 只是邱云飞心底也十分奇怪,外面有那么多仓攒、斗级、杂役在维持秩序,而且每年收粮这个时候和丰仓都是如临大敌,做足了十足的准备,因此一有苗头就能立即弹压下去,可外面明明有人闹事,这帮兄弟居然到现在都没压下去,莫不成真要请柳少出来镇住场面? 德蒙斯是从尼德兰战场活下来的老兵,一听到有人闹事就来劲了,他把自己随身的单手剑拔出来大声嚷嚷道:“是谁在外面捣乱?阁下,请允许我去讨伐他们。” 柳鹏没想到德蒙斯表现得这么积极,甚至连一旁的聂川都已经拔出兵器来跃跃欲试,他笑着说道:“谢谢德蒙斯阁下的好意,这件事邱仓攒应当自己能解决。” 柳鹏还真不信有人敢在和丰仓毫无顾忌地大闹大闹,这可是杀头掉脑袋的大罪,只是很显然他失算,话音刚落邱云飞已经就被人推着挤回了公事房,接着有人大声喝道:“把柳鹏那个小吏员给我叫出来!” “这都是什么人啊?” 柳鹏不由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是个三十出头的马脸,又高又瘦,身穿着一件与自己同样是不入流的官袍,得意洋洋地闯进了公事房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一色黑衣黑裤的山东大汉,个个虎背熊腰杀气腾腾,一看就不好惹。 这都是什么人?柳鹏当即站了起来,只是他还没说话,这马脸就得意洋洋地指着柳鹏说道:“你就是那个叫柳鹏的小吏员?” “阁下是谁?”柳鹏神情严肃地问道:“到我们和丰仓来有何贵干?不给我一个交代,今天就别想走了!” “笑话!”马脸毫不客气:“不过就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吏员,也在敢在老爷面前神气?这和丰仓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柳鹏看出来,这马脸之所以能这么得意,关健就在于他身后那十几个黑衣大汉,他当即给德蒙斯打了一个眼色:“要打架,那就打啊!” 说话间,柳鹏身边已经是一片刀光雪亮,包括谷梦语在内,几乎每个人都拔出了随身兵器,剑拔弩张,随时就准备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特别是德蒙斯与聂川那更是一个拿着单手剑,一个拿着单刀就准备杀人了。 这马脸虽然带着了十几个杀气腾腾的黑衣大汉过来,但也没见过如此夸张的场面,这柳鹏明明是个仓官,怎么身边居然有十几个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拿着兵器上阵捅刀子的护卫! 虽然他带了十几个黑衣大汉,但是除了一两件短兵器之外,几乎都是赤手空拳,马脸一下子就软下来了:“哼,不过是个半点官场规矩的小吏员罢了,除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对之外半点能耐都没有,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 他居然说柳鹏死定了,现在轮到了德蒙斯和聂川都笑出声来,这边柳鹏毫不留情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今天既然到我们和丰仓来,那就别想走了!” 只是这个马脸却笑得嚣张:“什么叫我们和丰仓,小吏员,这是咱的和丰仓,早点收拾铺盖滚蛋吧!” 而邱云飞已经挤到了柳鹏身边说道:“柳少,这人说他自己是新任的和丰仓副使,我看十有八九是个冒牌货,咱们先把他留下!” 他没想到自己在和丰仓过着太平日子,居然会惹上这样的乱子,这个马脸自称是新任的实授和丰仓副使,而柳鹏这个署职仓副使的位置已经自然免去了,现在马脸就要过来接手整个和丰仓。 而邱云飞已经是恶从胆边生,他在和丰仓过去就是一号数得着的人物,柳鹏入主和丰仓以后,他因为第一个抱上了柳鹏的大腿,直接被柳鹏确认为和丰仓的第二号人物,柳鹏不在和丰仓的时候,日常事务都是邱云飞来具体主持,有了这么一重身份,他在和丰仓自然是呼风唤雨威风八面。 这马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还没见面就开口要踢走柳鹏,而踢走柳鹏之后,邱云飞就觉得要轮到自己这些人滚蛋了,因此他当即下了决心,不能坐以待毙,怎么也要让柳鹏出面闹一闹。 只是他这么一点火,马脸就更得意了:“胆子倒真不小了,告诉你们,我就是新任的实授和丰仓副使宋洪亮,你这个小吏员知道我是谁没有,这和丰仓就是老子的地盘,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说到“实授”这两个字的时候,马脸宋洪亮就特别加重了语气还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而那边聂川护主心切,已经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要脸的东西,兄弟们,咱们一起把这冒牌货拿下好好审问!” “哼!”宋洪亮冷笑了一声:“你们知道动手的下场吗,知道这小吏员是谁吗?不过就是一个署职的和丰仓副使,知道署职的意思吗?就是个冒牌货,名不正言不顺,现在可以滚回家去吃奶了!” “老子是实授仓副使,实授的登州和丰仓副使,以后这和丰仓就是老子的天下了!”宋洪亮笑得嚣张:“你们要不要查验一下本老爷的勘合!本老爷可是带着勘合来上任的。” “实授”这两个字可是带着无穷的威力,就是凭借着这两个字,宋洪亮在和丰仓内横冲直撞,一直冲到了公事房都没有人敢阻挡,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轻慢:“勘合是什么?” 邱云飞是个聪明人,第一时间就把柳鹏的话题接了下去:“勘合连屁都不是,咱们和丰仓从来是柳少您说了算!” “对!”柳鹏意味深长地说道:“说得很对,勘合连屁都不是,我来和丰仓上任的时候,就没带过什么狗屁勘合,勘合这玩意能吃还是能喝还是能当银子花啊,顶个屁用!” 说到这,在场的斗级、杂役一下子就有了斗志,实在是宋洪亮的吃相太难看太野蛮,他们在感情上自然是倾向于柳鹏,何况柳鹏说得太对,他当初到和丰仓来上任的时候,根本就没带勘合过来。 而宋洪亮已经气得快吐血了,这个柳鹏到底懂不懂官场规矩,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也就罢了,怎么自己都已经要拿出勘合来,他居然还是不肯卷铺盖走路! 要知道,大明官员是一定要带勘合上任,只是查验过勘合之后,哪怕署职的官员有再硬的后台,也只能屁滚尿流地走人,可是这个柳鹏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他是要自寻死路吗? 他不由再次重申了一遍:“我是新任的和丰仓副使,是实授的仓副使,有勘合在手,你这个署职的仓副使足足作了半年也算是捞够了,我宽大为怀,只要你现在肯净身出户就可以放你走人!” 只是柳鹏却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宋洪亮继续说道:“你如果霸占着和丰仓不肯放手,那只能死路一条!” 柳鹏终于说话了:“是衡王府的人?” 之前公事房已经够剑拔弩张,但是柳鹏这句话说出口以后,聂川已经带着柳鹏与谷梦语身边担任的几个巡防队员当即喝道:“柳少,既然是衡王府的人,那要不要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咱们别的不在行,杀衡王府的鹰犬那是不知道杀过了多少,在行的不能再在行了!” 还好宋洪亮这次上任,请了十几位有一手好本领的江湖好汉来助阵才没被柳鹏的架势吓倒,但是宋洪亮现在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他没想到柳鹏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历:“柳鹏,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以后这和丰仓是我的天下了,我想挑个毛病弄死你,那绝对是易如反掌!” 柳鹏又笑了,脸上那是说不尽的嘲讽:“谁说这和丰仓是你的天下了!” 第355章 对调 第355章 对调 宋洪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重申自己的身份:“你这个小吏员只是署职和丰仓仓副使,而我可是实授的和丰仓副使,我这个实授的仓使到任以后,你的署职自然就被免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吏员而已,根本没有官身,这和丰仓从现在起就是我的天下了!” 对于这一套人事任免的流程,宋洪亮已经跟人推演过无数遍,只是柳鹏笑得非常灿烂:“是啊,现在你是新任的实授仓副使,我本来就是署职,现在自然免去了仓副使无官一身轻,但是宋副使啊,你忘记了一点!” 听到柳鹏亲口确认了这个不争的事实,宋洪亮不由心情大好:“忘记了什么?我可是衡王府派来的人!王爷要我跟你说一声,阎王要你三更死,何曾留你到五更,现在这就是得罪衡王府的下场。” 柳鹏笑得更灿烂了:“可和丰仓的掌印官不是仓副使,你即便实授了仓副使又能有什么用?” 宋洪亮吃了一惊,他之前与人辛辛苦苦推演了无数遍,但是推演的结果都是怎么挤走柳鹏再把和丰仓这块肥肉吃下来,根本没想到柳鹏说到的这种情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鹏拍着手说道:“也教宋副使学一点官场上的规矩,咱们和丰仓的掌印是仓大使,一切事务都是他说了算!你这个仓副使啥都是不是。” 宋洪亮只觉得自己心底已经是一片透心凉了,但他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挣扎:“可是赵大使不是在黄县署职典史吗?” 宋洪亮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陕西腔在那里说话:“谁说我在黄县署职了!宋副使到和丰仓来帮我办事,这是莫大的美事,我一定会帮柳少好好照顾宋副使!” 虽然之前跟这个陕西人没有接触过,但是宋洪亮还是第一次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对方不是别人,就是现任和丰仓的仓大使赵显星,只是根据衡王府与宋洪亮事先得到的情报,柳鹏一到和丰仓上任第一件事就把这位赵大使从和丰仓挤走了,只是柳鹏好歹给赵大使留了一条活路,让他到黄县去署职典史。 赵显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又是什么时候回和丰仓任职? 现在宋洪亮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他不由脱口而出:“可是都说你在黄县署职典史啊?” “刚才宋副使说得非常好,柳少在咱们和丰仓做了半年的署职仓副使,自然要换个位置,而我在黄县署职典史也整整半年,所以也需要换个位置啊,所以我就回来继续干我的仓大使了!” 宋洪亮一下子就蒙了,他知道柳鹏这个和丰仓仓副之所以金贵,就是因为柳鹏挤走了赵显星这个仓大使,现在的和丰仓就是柳鹏这个仓副使的一言堂,他虽然是仓副使,却是想照着柳鹏的成例过来以仓副使的身份搞一堂言。 他这次原本有机会直升从九品,为了和丰仓这个天大的肥缺,他可是把升从九品的机会都放弃了,可现在赵显星回来,他又算什么玩意。 按照会典与官制,仓副使只是仓大使的副手而已,负责协助仓大使处理具体事务,具体分工往往是仓大使来指定,现在仓大使赵显星回来了,他这个仓副使就是专门吃干饭的! 何况他在登州府根本没有靠得住的门路,这次一到登州府就把柳鹏这样的强人往死里得罪,原来以为能拿下和丰仓这块地盘,现在赵显星回来当仓大使,他在登州府又没有什么朋友,那真是举世皆敌的局面。 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点,他询问起赵显星:“你说柳鹏这小吏员位置要换一换了,他接下去准备去哪里?” 柳鹏笑得十分得意,他说道:“接下去赵大使回任和丰仓,而我就到黄县当一任署职典史,还得多谢宋副使与衡王爷,我一直想干上一任黄县典史,可是府里县里都不同意,还好衡王爷与宋副使如此费心,陶知府终于答应我回黄县当一任署职典史。” 现在宋洪亮那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自己苦心钻营,还有衡王府的百般算计,最后居然落了这么一个结局。 赵显星回任仓大使,肯定会将自己挤兑得生不如死,可是柳鹏到黄县当典史,衡王爷就非得活活气炸了不可。 黄县是什么地方,那是柳鹏与龙口帮的老巢,现在在黄县柳鹏说话据说比知县老爷都要管用,宋洪亮曾经听衡王府的人说过,柳鹏曾经谋划署职黄县典史这个位置好几次,都被刘知县与登州府里顶回去。 别人拿到这个黄县典史的位置,也不过升官发财罢了,可是柳鹏拿到黄县典史这个位置那真太了不得,按黄县刘知县的说法就是“让柳鹏这小子干上黄县典史的话,那龙口帮不叫龙口帮,可以叫龙口国了,我这个知县不作也罢”,黄县自然成了柳鹏的家天下,坚决不同意柳鹏到黄县当典史。 只是柳鹏对于黄县典史这个位置也有自己的想法,因此黄县典史这个位置一直久决不悬,最后柳鹏虽然挤走了赵显星,又把他送到黄县典史的位置上,也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宋洪亮没想到自己与衡王府一番精心谋算,不但把自己坑进去,甚至还把柳鹏送到黄县典史的位置上,陶知府本来就是把衡王府恨到骨子里,现在衡王府这么一折腾,那简直是把陶朗先这个进士老爷视若无物,以为自己一番暗箱操作得只有天知地知而陶知府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而陶知府一激动之下,当即同意柳鹏与赵显星对调。 虽然柳鹏过去照样还是“署职”,但是看到这场面宋洪亮就明白柳鹏真当了黄县典史,那黄县就真成了柳鹏的天下,不知道要给衡王府制造多少麻烦,偏偏自己的前程已经同衡王府牵扯在一起,哪怕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果来个算命先生肯定会说宋洪亮现在印堂发黑。 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又提醒了一句赵显星:“赵大使,我可是特意给宋副使留了三百石好米豆,您千万不要忘记了!” “放心放心!”赵星显笑咪咪地说道:“柳少,您千交代万交代的事情,小人怎么敢忘,您放心便是,我会专门让宋副使专门支放这三百石好米豆,他什么时候支放完这三百石米豆,什么时候可以就可以做他喜欢的事情。” 宋洪亮听着越发不妙,他可不信柳鹏会给他留下三百石好米豆,肯定不是陈米就是烂豆,遇到什么人都不可能跑和和丰仓支取这三百石米豆,可是自己如果放不完这三百石陈米烂豆,恐怕就要自己就掉在火坑里爬不出来。 而现在柳鹏也十分得意地对宋洪亮说道:“宋副使,您真是解了我们和丰仓的燃眉之急,这三百石米豆品质太好了,我们一直不知道交由谁拿出去交粮,您来了,我们就知道这事能办了!” 宋洪亮总算回过神来:“姓柳的,老子也是有官身有勘合的人,暂时让你得意三五天,衡王爷手上有几百种收拾你的办法。” 柳鹏却笑呵呵地说道:“宋副使,我真没办法了,我就只有这么一种收拾你的办法,请你慢慢放粮吧,放个三五年咱们再慢慢好好谈!对了,赵大使,宋副使什么时候能搞定这放粮的事情啊?” 赵显星既趾高气扬又低声下气地说道:“柳少说了宋副使要三五年时间放完粮,我们和丰仓从来是柳少您说了算,那就请宋副使用三五年时间慢慢放完粮,宋副使,你放心便是,现在不是洪武永乐年间,哪怕是放粮不尽被迫坐支也不必等上八九年时间。” 仓官最怕就是放粮不尽被迫坐支,一坐支往往是两三年甚至五六年时间,国初的时候有些悲催的仓官甚至被迫坐支八九年甚至十来年之久,这期间不但钱粮减半而且整个人就被完全困住了,既不能提拔也不用调动,就只能在原来的位置干等着,在冷板凳上等到海枯石烂。 宋洪亮的脸色也变了,他当即问道:“柳少与赵大使何必这般赶尽杀绝,逼得宋某在和丰仓坐支个三五年?凡事总要讲个点到为止。” 柳鹏说的正是宋洪亮最怕的事情,他是监生出身,原来今年准备升从九品,可以说是前程看好,但是衡王府为了报复柳鹏,特意请他到和丰仓接任仓副使把柳鹏赶走。 虽然主管和丰仓也是一个大大的美差,但是宋洪亮还是觉得差了点意思,衡王爷亲自出自向他承诺,等办好和丰仓这事就立即想办法提他当正九品,他才答应暂时屈就和丰仓仓副使。 哪料想到柳鹏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斩尽杀绝寸草不生的主意,让他这个仓副使在和丰仓负责支放陈米烂豆不说,而且冷板凳一坐就是三五年时间,按照大明朝的规矩,他坐支的这段时间只要放粮不尽,哪怕再有门路再有办法,也没办法提拔没法升官甚至没法调动,只能在冷板凳上坐到油尽灯枯。 第356章 大眼井 第356章 大眼井 虽然既不是进士老爷,也不是举人老爷,但是监生宋洪亮对于自己的人生有着完整规划,有心搏个大富大贵回来,而且很多家族和人都在他身上押上了重注,希望他能争个功名富贵回来,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现在柳鹏的办法却是恶毒至极,直接打中了宋洪亮的七寸,不仅仅是让他坐几年冷板凳那么简单,这三五年之内宋洪亮就别想有任何有亮点的业绩,只能在那里干坐着,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直到柳鹏肯肯高抬贵重手为止。 一步慢步步慢,要被柳鹏这么一耽搁,宋洪亮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在不入流与从九品之间打转,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柳鹏能够“点到为止”。 只是柳鹏却有心杀鸡给猴看,既让大家知道跟衡王府勾结是什么下场,也让大家知道跟他柳鹏作对的下场,他毫不留情地说道:“点到为止?刚才宋副使来势汹汹,不一样想要赶尽杀绝,那个时候怎么不说点到为止了,宋副使,我已经说了,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在咱们和丰仓好好锻炼个三五年再说!” 他还跟赵显星交代了一句:“通知府里县里的各位老爷,大家都给宋副使一点面子,别给宋副使添麻烦,谁要到宋副使那里支粮给他添麻烦,那是不给我面子!” 柳鹏这是一心想把宋洪亮留下来了,现在宋洪亮都不知道怎么好才好了,整个人都呆滞了下来,而聂川是个聪明人,他当即带着一伙巡防队员开始清场:“把闲杂人等都给我赶出去!” 什么是闲杂人等,自然是宋洪亮带来的这伙黑衣大汉,聂川这么一嚷,巡防队员连同着和丰仓的斗级、杂役拳打脚踢开始清场把他们都了出去,只留下了孤零零的宋洪亮一人。 而现在赵显星威风八面地开始收拾宋洪亮:“宋副使,麻烦先把勘合拿出来!” 接下去就是走具体流程了,反正宋洪亮已经逃不出赵显星的手掌心了,只是这个时候邱云飞凑到柳鹏身边问道:“柳少,听说我要动一动?” 开始柳鹏说他动一动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家世代都在和丰仓报效国家,他现在做到和丰仓的第二把手,已经是升无可升了,再往上走只能脱离吏员这个阶层去弄一个官身。 但是吏员再往上走这一步实在太难了,就是柳鹏如此神通广大的存在,现在都只能以署职的形式出任和丰仓副使,加上邱云飞本来就是一个恋旧的人,他还真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形势现在如此变化,邱云飞就知道自己非得动一动不可。 柳鹏当初之能够强势入主和丰仓直接就把赵显星挤到黄县,关健就在于邱云飞里应外合帮柳鹏直接掌握了局面,而现在赵显星回来当仓大使,邱云飞就显得格外难堪了。 柳鹏也知道邱云飞如果不走,恐怕赵显星与邱云飞非得打起来不可,因此他早有安排:“云飞,你看我什么时候对不起自家兄弟了,放心了,你这回是要动一动,但是只动你一个人,你这帮老兄弟都不动,我都会把他们照顾好!” 听到这话,邱云飞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家可以说是和丰仓的老人,一帮兄弟姐妹亲戚朋友都在和丰仓混碗饭吃,只要他们不出事,邱云飞就放了一半的心了:“我动一动的事情,陶知府怎么说?” 柳鹏当即回答道:“当然是跟我去黄县,黄县那边刘知县走了,户房钱经承本是我提起来的人,现在想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准备去京城走一趟能不能通过三事三考,你先过去当个户房经承可好?” 虽然上面有具体主管钱粮的主薄和具体经办赋税的税课局大使,但是户房经承却绝对是县里的要角,全县的钱粮地亩都在户部经承的手上捏着,权力大得惊人。 因此柳鹏这么一说,邱云飞当即点头:“柳少叫我过去,我当然要过去的。” 只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柳少既然回黄县去,和丰仓这边怎么办?” 和丰仓在柳鹏的布局之中可以说是至关重要,少了和丰仓的支持,庄票的运转就要出大问题,柳鹏当然不会放弃这块阵地:“放心好了,你不在还有你一帮兄弟姐妹帮忙盯着,他一个陕西人掀不起风浪来,再说了,赵大使也想再往上走一走!” 柳鹏这么一说,邱云飞就明白赵显星这次回来不是反攻清算,而是帮柳鹏维持局面,顺便整治这个不知死活的宋副使,说不定柳鹏还向赵显星承诺了什么。 邱云飞刚想到这时,柳鹏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好好准备一下三事三考。” 说到这,柳鹏转身就走不由跟邱云飞说什么了,可是邱云飞却是用力握紧了拳头! 三事三考! 他当然知道三事三考代表着什么,吏员要想有个官身,非得通过三事三考不可,通不过三事三考,就别想任官! 柳鹏这是想拉他一把,先让他到黄县当个户部经承,接着再让他谋个官身! 一个官身! 邱云飞已经醉了,以致他没注意到德蒙斯已经跟上了柳鹏的步伐。 “阁下!” 柳鹏对德蒙斯很尊敬:“德蒙斯先生,马上要吃饭,咱们边吃边谈,我想您到时候会有很好的建议!” 德蒙斯知道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与酒桌上谈事情,当即快乐疯了:“咱们边吃边谈。” 自从下了岸以后,德蒙斯就没吃过一粒米喝过一滴水,但是他根本顾不得满桌的酒菜,而是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开办一家兵工厂,然后用兵工厂制造出来的新式兵器武装我们的军队。” 他提了很多宏大的规划与个人意见,有些细节非常详尽,而且充分考虑到了龙口与黄县的具体情况,当然柳鹏很快就明白过来,德蒙斯表面是在提意见,但实际却是为了江浩天从对马岛运回的几万两白银来了。 这些规划只要开始实施,哪怕是最省钱的规划,开支的银钱仍然是海载斗量,而德蒙斯作为提出规划的始作俑者和专业的技术顾问,自然可以充分发挥影响力。 这些规划都很好,都很符合龙口的实际,柳鹏听得直接放下筷子,把一桌酒菜都放在一边,跟德蒙斯探讨起个别细节来,最后还是作了一个总结:“德蒙斯先生,听过您这一番之后,我就知道您对得上我那八百两白银的年薪。” “谢谢您的夸奖!”德蒙斯乐得找不着北:“您觉得先该着手哪一项工程?是兵工厂?造船厂,还是风车与磨坊,或者我们的新巡防队?” “建议都非常完美!”柳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但是今年我们没有能力来实施这些工程,因为从对马岛运回的这批白银我已经准备好了用处。” 德斯蒙并没有因为挫折与拒绝就泄气,他盯着柳鹏的眼睛问道:“请问阁下,从对马岛运回的白银您准备用在什么方面?” “打井!”柳鹏告诉德蒙斯:“我准备把这笔白银用来打大眼井,以及用来囤积粮食。” 打井?德蒙斯知道与自己同一条船一起来到龙口的还有几个来自中国四川省的打井师傅,也曾听传教士赞扬过这些打井者的钻井水平堪称世界第一,但是他根本没想到柳鹏会用如此惊人的资源来打井。 “阁下你能跟我解说一下,什么叫大眼井吗?” 在另一个时空,大眼井已经与机井等同起来,但是在本时空,大眼井仍然是刚刚出现没多久的产物,华北农村的深井能被称为“大眼井”或“大井者”的必须是直径三米上的大井,井深往往在六米以上,井深深者可以达到八九米甚至十余米,水深一般都在二米以上,水深最深者会在五米以上。 打一口大眼井,对于一般的富户甚至是整个村落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支出,而且这样的投资未最终必能获得应有的回报,打了好几口大眼井最终却打不出水来的情况比比皆是。 因此哪怕是富裕的村落,都很少考虑打大眼井的问题,因为一旦确定要打大眼井就没法停手,有些时候把整个村落一整年的收入填进去都不够,可同样投资的情况下,打大眼井获得的回报却不比普通水井高上多少,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旱期间,普通的水井早就枯竭,大眼井还能继续出水,而且平时的出水量与灌溉面积也是普通水井的数倍。 柳鹏继续说道:“除了大眼井之外,在合适的地方还要打几口方塘。” 相对于大眼井,方塘的工程量追加投资就更大了,要利用从深井引出来的井水营建面积数百、数百甚至数千平方米的方塘,往往不是一般的富户或是村落所能承担得起,正常情况下非得政府出面营建方墉不可。 但是官府如果有足够的银钱,肯定会搞些政绩工程和更显眼更彰显政绩的堤坝、塘坝、山塘等其它水利工程,而是用来搞小家子气的方塘。 在弄清楚什么是大眼井与方塘之后,德蒙斯并没有彻底放弃,他继续追问道:“阁下,能说说您为什么暂时放弃那么多宏大而且能很快见到效果的规划,专心来搞大眼井与方塘?” 第357章 研习所 第357章 研习所 德蒙斯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柳鹏面前现在有着无数宏大的规划,就是在水利建设这件事上,他还有更多的选择,德蒙斯可是把尼德兰的风车、水车和磨坊都提了出来,为什么他会决定专心来大搞大眼井和方塘? 因为华北地区在一场大旱面前,唯一有效的方案就是以深井为基础的大眼井和方塘,除了这两种方案之外,根本没有其余更合适的选择! 严格来说,是整个山东地区都没有更合适的水利建设工程,本时空到山东任官的外地官员,但凡看到山东的水利建设水平与山东的耕作制度,都觉得山东的农民根本就是一批懒人中的懒人,根本就是靠天吃饭,完全不懂搞点水利建设,更不懂得精耕细作,导致亩产只有江南的零头。 但这些官员只是走马观花,他们在山东大搞水利建设的结果几乎都以失败告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山东不适合搞一般形式的水利建设,把江南的那一套水利建设搬到山东来是搞不通。 当然,山东也有很多地方适合搞传统的水利开发,比方说早在春秋时期就被齐鲁诸国反复争夺的汶阳田,但是这些地区现在不但不能搞水利建设存留水资源,反而要把全部的水资源用来供给大运河,连大旱的时候都不能引水灌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贵的清水运向大运河,一切都要以大运河的通航作为优先考虑。 而山东的大部分地区,几乎都属于河流径流量变化特别大的地区,干旱期往往是几个月不下一滴雨,雨季则是倾盆大雨持续大不断,以本时空技术水平兴建的水利设施,不是在雨季被空前的洪水冲毁,就是在干旱季节只能起到杯水车薪的作用。 别说是本时空,建国后在山东很多地区动员了大量人力物力搞了很多大寨式的大型水利设施,规模不比著名的红旗渠小,但是在文革后的很短时期就被大部抛弃,除非能有搞大中型水库与跨流域引水工程等现代大型水利设施的水平,山东地区的水利开发主要还是得走利用地下水特别是开发深层地下水的道路。 以本时空的技术水平,大眼井与方塘可以说是山东地区水利建设的最佳组合,在少数地区还可以兴建部分山塘和堤坝作为补充,但这些理由柳鹏自己知道就够了,根本不能也不好说出口。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德蒙斯先生,能为我保密吗?” “我愿意以上帝与碧霞元君的名义起誓,不管您说了什么,我都可以替阁下保密!” 柳鹏当即松了一口气,他告诉德蒙斯:“说出来我自己都敢不相信这件事,是泰山娘娘碧霞元君有一天托梦给我,她告诉我,明年的山东将要发生一次大旱灾,将有成千上万人在这场大旱灾中死去,她嘱咐我一定要尽自己的力量拯救世人,所以我必须尽自己的力量多修大眼井与方塘,在旱灾之中,他们会起到意料不到的作用。” “上帝啊!” 德蒙斯的反应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他一边在胸前划着十字一边惊叹道:“阁下,我猜得没错,您果然是上帝之子,是碧霞元君最宠爱的神子,是注定要成就最伟大事业的天命之子,我因为为您服务而感到莫大的荣耀!” 德蒙斯不是该出来质疑甚至与柳鹏争辩吗?怎么自己说的一切,德蒙斯一下子全信了! 德蒙斯不但全信了,他甚至还告诉柳鹏:“阁下,我到龙口以后,就感觉得这块土地是如此充满了生机,是如此朝气蓬勃,有着神秘的力量,现在我已经明白,您就是碧霞元君选中的天命之人,我一定会为您保密这个秘密!” 德蒙斯的反应之快超出了柳鹏的预估,他甚至想到了什么:“阁下,我想问一下,您在这个秋天收购空前数量的粮食,也是准备应对明年的大旱吧!” “是的!” 德蒙斯又赞了一声:“您真是有着一颗仁慈的心,我觉得我们的伟大规划可以放在这场旱灾之后再来进行,但是在那之前,我们不应当为我们的伟大事业多作些准备吗?” “您说得没错!”、 德蒙斯有这样的认识,柳鹏非常高兴:“虽然不能将伟大的规划付诸实施,但是我们至少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我们可以成立一个研习所,先给你三百两的开办费,到时候到我这里报销……” 德蒙斯的汉语虽然学得不错,但是“研习所”这种汉语单词还是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不过他能明白柳鹏不但给他名义,而且一口气还给出了三百两的开办费,三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勉强可以买些科研器材与技术书籍,但也等于自己接下去有钱有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但是柳鹏也只给了开办费,没有给维持研习所活动的固定经费,这要看德蒙斯接下去能干出了什么了,而德蒙斯也是聪明人:“阁下,我能通过聂川的关系找人帮忙不?” 虽然德蒙斯是赤手空拳,在龙口也找不到几个能与他交流西洋学术的存在,但是聂川在龙口却是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只要他出面自然能帮德蒙斯找到合适的人选,甚至还能找来一点钱,那样的研习所就不是空架子,就有机会搞出成绩来。 德蒙斯的脑子转得很快,很快他又想到自己到了龙口,柳鹏派了聂川在内的一帮侍卫长、秘书、警卫、佣人、厨娘来为他个人服务,而现在既然有了研习所的名义,他就决定暂时放弃个人的一部分享受,把这批人都安排到研习所去,反正这帮人不用他来发薪水,反而可以帮他把研习所这个机构搞起来。 而柳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没问题,让聂川帮你出面打个招呼就行了,实际我觉得德蒙斯先生你可以找一下厉总管和陈总管,他们应当能会对研习所有兴趣。” 厉明海管的是营建这一摊,陈别雪搞的是农林这一块,对于西方技术都是渴求至极,特别是陈别雪现在扩大引种美洲作物的规模,急需相关的技术资料支持,德蒙斯如果肯放下身段的话,肯定能从陈别雪那里获得足够的资源。 德蒙斯一下子就打了鸡血,只是他很快就问了一个柳鹏一直很关心的问题:“阁下,我能不能把莫里斯操典的翻译放在研习所去作?” 柳鹏当即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放在哪里去作都可以,我需要的是一部完整而准确的莫里斯操典,越快越好!” 说到这个,他又不由想起了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这部书的前六卷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就已经翻译完成出版了,可是后九卷的翻译出版却是1866年的事情,这中间足足相隔了两百年! 柳鹏可等不起两百年,虽然他现在把主要的精力用来应付这一次空前绝后的大旱灾,但是北方的野蛮人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柳鹏必须加快动作,而德蒙斯也明白了柳鹏的需求:“阁下,我明白了!” 他已经明白自己在柳鹏这个小团体的位置。 他不但是个“体面人”,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大人物”。 而此刻江浩天正在饭桌上虎吞狼咽,一点都没有大人物的风度,旁边的江清月不由埋怨了几句:“爹,你别着急了,慢慢吃,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还差你一口饭不成!” “就差我一口饭!”虽然刚刚上岸,但是江浩天已经第一时间掌握最近这段时间龙口、黄县与登州发生值得关注的大事与变化:“听说你沈叔终于愿意放弃他那个牢头的位置,愿意到咱们龙口来了?我能不急吗?” 他口中的“沈叔”当然就是沈滨,而说到沈滨,江清月当即答道:“是啊,沈叔他终于想清楚不做牢头了,要到龙口来了,现在柳鹏弟弟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他。” 沈滨在黄县连个正式的吏员都不是,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牢头而已,只是本县禁子中的第一人,也只有本府本县才承认他的吏员身份,而省里与吏部的名册里根本不存在他这么一个吏员。 但是沈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牢头,但是他到龙口来却一定得好好安排,柳鹏现在恐怕是要绞尽脑汁,一定要给沈滨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谁叫他才是谷梦语的亲生父亲,他放弃牢头的位置到龙口来,到时候得一碗水端平了,地位肯定要与江浩天差不多才行。 可是现在江浩天已经是龙口的第二号人物,堂堂的总务长,按德蒙斯的看法就是欧洲各国的首相差不多,他现在到龙口来,那整个龙口的权力格局恐怕就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肯定要从江浩天手上拿走了很多权力。 因此江浩天的语气都带着一股子酸味:“你沈叔这辈子就不知道怎么跟人好好相处,一辈子都围着监狱转,现在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的位置,对了,大牢这一块还在我们自己手里吧!” 第358章 张艺赫的谋划 第358章 张艺赫的谋划 江清月当即笑道:“肯定还在我们手里,沈叔推荐了沈文林去接他的牢头位置,在这件事上谁敢说个不字,谁敢跟我们抢这个位置!现在沈叔到龙口来,是有些不好安排,还好现在柳鹏弟弟回来当黄县典史,他既然回黄县来,那肯定就有办法!” “闺女,别想得这么乐观啊!”江浩天说道:“刚才张艺赫来找过我了,跟我谈了好久,我觉得他讲得蛮有道理。” 江清月没想到张艺赫会找到江浩天这边来,当即十分好奇问道:“张艺赫跟阿爹说了什么?” 自从高密一行之后,肾不好腰不好腿脚也不好的张艺赫除了获得了大家普遍的同情之外,也可以说是彻底融入了柳鹏这个团体,江清月对他的印象非常深,但是实在想不通他找江浩天能有什么事,而且江浩天还十分郑重跟自己女儿提及这件事。 知父莫若女,江清月觉得张艺赫肯定是说了些什么,而江浩天当即说道:“张老板问了一句,这次出海赚了多少,我说赚了五千!” “五万两银子?”江清月嘴巴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鸭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还是没想到江浩天走一遍对马岛,居然能净赚五万两银子:“老爹,你是说运回来五万两银子吧!” “是净赚五万两银子,运回来七万两银子!”江浩天知道自己闺女最了解自己,知道以为缩水数据的时候总是会把实际数字缩水十倍,他告诉江清月:“这次到日本贩生丝,果然是大有赚头,难道姑爷一直对日本的生丝生意念念不忘。” 江清月当即说道:“这倒是能跟姚姐姐好好交代了,我就一直担心这件事没法跟姚姐姐交代,难怪柳鹏弟弟当初一说往日本贩生丝的事情就说动了姚姐姐,原来这其中居然有这样的利润!” 运一船生丝和其它制成品居然赚了五万两银子,居然成本也高,而且一年也只能贩运一次生丝而已,而且以对马宗家的实力,最多也就是拿下三五百担湖丝而已,但是江清月与江浩天还是被其中的巨额利润给震住了,江浩天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都被这数字吓住了,别说是湖丝,就是咱们山东自产的柞蚕丝,对马宗家也说是这是天国上物,有多少要多少,哪怕明后年没有这一回的利润,我觉得也要多走走对马的航线!” 即使不能贩卖生丝,日本对中国各种制成品的需要仍然是惊人的,江浩天觉得好好操作一下,至少也有百分五十的利润,难怪柳鹏当初一再说只要打通了海路,大家都是登州的功臣,柳鹏说的这句话确确实实是一点也没说错。 自己闺女挑姑爷的目光,确确实实是非常不错,这个姑爷挑得实在是好,只是江清月很快就问起了江浩天与张艺赫谈话的内容:“那张艺赫又说了什么?” 江浩天当即说道:“也没说,他说那样的话,谷家钱庄的庄票用起来就更方便了。” 江清月神情当即严肃起来:“看起来张老板找老爹是别有用心啊!” 谷家钱庄完全是靠自己的信用来发行庄票,虽然不是有多少白银、现钱就发现多少庄票,但是具体发多少庄票都得柳鹏自己拿主意,就连谷梦语说了都不算。 而具体发行多少庄票,又是根据龙口掌握的白银、黄金、铜钱与粮食来决定,这次江浩天从海外带回来大批白银,上个月庄票的发行额都增加不少,那也代表着谷梦语与谷家钱庄的影响力进一步被放大了。 只是江清月虽然觉得是张艺赫是“别有良心”,但是张艺赫指出的问题也是她所担心的:“只是现在钱庄的庄票也就是只能在咱们黄县与蓬莱用一用!” “在整个登州都能用!”江浩天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张艺赫跟我说了,别说我们东三府,就是西三府都有人在用我们的庄票,只是一般的钱铺不收而已,但是只要有心总能找到能收庄票兑庄票的地方。” 江清月没想到谷家钱庄的庄票居然流通到西三府去,事实上,谷家钱庄根本没有在西三府布点的计划,结果庄票都能在西三府小范围流通,一想到这背后意味的东西,江清月不由眉毛一挑:“看来庄票这事梦雨妹子办得不差。” 张艺赫当时还说了庄票具体行用的好多例子,虽然不能与真金实银相提并论,但是江浩天当时就听清楚了,现在庄票的流通范围与信用已经超出了他与江清月的想象之外,而庄票信用越高,也代表着江浩天与江清月父女的影响力相应变小。 实际在发行庄票的时候,甚至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江浩天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他现在是龙口的总务长,响当当的龙口帮第二号人物,柳鹏不在的时候他来当家,手下的老弟兄都安排在最紧要的位置上,女儿更是帮着柳鹏管着整支巡防队,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根本不以为这张小小的庄票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这根本就是一张花纸头而已。 事实代表江浩天想得大错特错,柳鹏用过几轮组合拳之后庄票的影响力简直就是炸开了,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不管是黄县还是蓬莱,甚至是登州外面的许多地方,庄票都可以畅通无阻,甚至可以当真金实银来用。 特别是谷家钱庄开设了莱州与上海两家分号以后,庄票的影响力就更夸张了,现在在登州府一家商号如果不肯接受谷家钱庄作为支付手段,他们至少要损失三分之一的生意,一个商人如果不使用庄票作为商业工具,那么他在商业上就欠缺足够的竞争力,甚至连登州的大部分州县都不得考虑征收赋税的时候是不是允许农民拿谷家的庄票作为支付手段,至少是作为一种次要的支付手段,不然官府根本无法完成赋税的征收。 晚明是一个极度缺乏可流通货币的社会,社会危机大爆发的主要根源之一就在于宝钞沦为废纸之后始终没有合适的新纸币,外来的大规模白银流入极不稳定而且不断减少,庄票作为一种可靠的代用货币很大程度弥补了登州府社会流通货币严重不足的问题,按照张艺赫对江浩天的说法便是:“今日民人多用钱票,商户多行银票,今日登州真正管钱袋子的,不是钱粮通判,而是谷小姐了。” 这也是江浩天担心的事情,庄票大兴,谷梦雨已经是管着整个登州的钱袋子,沈滨又准备到龙口来管事,在这种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与江清月都有被边缘化的危险。 他自然不愿意被边缘化,而江清月当即十分警惕地说道:“阿爹,咱们可是父女啊,还有什么事要遮遮掩掩,你说吧,张老板到底说了什么主意?” 她觉得张艺赫肯定不按什么好心,只是江浩天给出的答案却让江清月觉得张艺赫疯了:“张老板说了,他也想办一家钱庄。” “他也要办钱庄?他拿着什么跟谷家妹子较量?靠我们的支持吗?” 谷家钱庄有怎么样的实力,江清月比外人看更清楚,纵然有自己与江浩天的全力支持,张艺赫又从诸城带来了大量的钱财,但是江清月不认为他有实力与谷梦语对抗。 虽然登州府有很多隐藏的大户,他们家里的地底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金银家私,但就财力而言,张艺赫说的没错,谷梦语就是管着整个登州的钱袋子,别说是一个张艺赫,就是十个张艺赫,只要被谷梦语盯上,最后还是灰飞烟没的结局,不可能出现任何意外。 张艺赫自己虽然是家财巨万的山蚕场主,但是他到登州经营山蚕业,投资的山蚕场和其它关系产业大部分却还要三五年时间才能见到收益,现在还是纯烧钱的投资阶段,手上可以能调动的资金十分有限,他甚至还时不时要向谷家钱庄周转资金。 这样的实力,怎么跟谷家钱庄对抗,就是加上她们父女都不够看,只是江浩天却告诉自己女儿:“他虽然要办钱庄,但是不准备与谷家钱庄对着来,恰恰相反,他想要与谷家钱庄展开全面合作,谷家钱庄的庄票可以到他的钱庄来用,他发的庄票也可以到谷家钱庄去用。” 这是最原始的通存通兑与票据交换,谷家钱庄在上海开办分号的第一件就是争取加入钱业同行会馆,就是出于通存通兑的实际需要,只是现在江清月不明白了:“他不准备与梦雨妹子一争高下,还要与谷家钱庄的全面合作,他是疯了吗?谷家钱庄为什么凭白让他占这么大的便宜。” 江浩天当即说出了张艺赫的计划:“谷家钱庄分号有限,他想在莱州府下面的州县开办几家分号,第一家分号他准备开在高密县,顺便可以兼顾青州府。” 现在轮到江清月惊叹张艺赫的谋划:“真是好大的胆子,张老板恐怕跟高密县那边已经谈好了,嗯,总号是不是准备设在咱们县城啊?” 第359章 横插一手 第359章 横插一手 她说的“咱们县城”,自然是指黄县县城,谷家在黄县设了龙口总号和黄山馆分号,但在黄县县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却没有设置分号,只有谷家粮铺出面代办小额庄票的兑换业务。 但是不论如何,黄县的县城就设在黄城,虽然被后起的龙口与黄山馆抢去太多风头,但是既然行政中心在这里,黄城不管是在政治上、商业上还是文化上都是有相当底蕴的,对于钱庄业务也是有着迫切至极的需求,谷家粮铺提供的小额兑换业务根本不能满足黄城的实际需求,以致造成了诸多不便,很多人不得不跑几十里到龙口去办理业务,有些商人干脆直接把店铺搬到龙口去,更多的商人是一再向柳鹏与谷梦语请愿,希望在黄城能增设一家谷家钱庄的分号。 但是过去这段时间柳鹏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没松口,一方面是确实是没有足够的人力,现在整个登州总共不过是四家钱庄而已,黄县却已经有两家谷家钱庄,已经足够了,另一方面也是敲打敲打黄城的现实需要,黄城人过去以县城人自居,一向看不起了龙口与黄山馆的暴发户,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对龙口的暴发户低头。 只是现在柳鹏既然要回来当黄县典史,那风向就要变了,张艺赫这人格外敏锐地跳出来准备把自家钱庄的总号设在黄城,而且江清月突然又问道:“除了通存通兑之外,张艺赫是不是还想向梦雨妹子拆借周转调度头寸?” 这些名词她都是从柳鹏那里学过来的,而江浩天不由一拍大腿道:“我闺女好见识,张艺赫是说了这么一通,但我到现在都明白个大概而已!” 张艺赫这真是所图甚大,他不但要利用谷家钱庄现有的网络,甚至还要借用谷家钱庄的资源来帮自家的钱庄以财生财,自己不需要保有太多资金,需要周转大额资金的时候直接向谷家钱庄拆借,甚至挤兑的时候都可以请求谷家钱庄出面支援。 江清月当即问道:“那她肯定是要请梦雨妹妹入股,那又找我们干什么?” 又是借用现在的网点资源,又是帮忙拆借调度头寸,谷梦雨肯定不会光做好事不收钱,最终肯定必然是谷家入股张艺赫的这家钱庄,这样一来江氏父女似乎就没有夹杂在其中的必要。 江浩天当即说道:“张艺赫跟我说了,只要谷小姐答应他的条件,他就准备拿一成的份额出来给谷小姐,但是他给我们预备了两成股,不过谷小姐那边不用出钱,我们就必须实打实把本钱拿出来,而且我们如果不掺合进去,他不敢找谷小姐谈条件,就是勉强过去跟谷小姐谈,那条件也是根本谈不拢的。” 实在是谷梦雨与张艺赫在资金上实力差距得太大了,张艺赫虽然身家巨万,但是拿来办一家钱庄,他的实力还远远不够,而且他也知道开一家钱庄虽然好处多多,但是没有强有力的人物在背后支撑帮着遮风挡雨,哪怕勉强办起来,也是支撑不了多久。 大树底下好乘凉,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不但要借用谷家钱庄的力量,而且还要把江氏父女拉下水,有了江氏父女作为后台,他才能有资本过去跟谷梦雨好好谈判。 要不要介入进去? 江清月不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但是她很快确定自己应当介入而且必须介入。 庄票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现在她与江浩天都被谷梦雨势不可挡的势头吓住了,感觉自己有被边缘化的感觉,如果假以时日庄票成为整个东三府真正的通用货币,她觉得自己在谷梦雨身前肯定抬不起头来,说不定谷梦雨有钱以后也会再搞一支巡防队形式的私人武力。 这种情况,早介入比晚介入为好,虽然在张艺赫的钱庄里只能占了两成股,但终究在庄票这件事有了发言权,而且还可以利用张艺赫的钱庄来牵制谷梦雨。 “张老板这主意打得不错啊!”江清月微笑地说道:“不管是县城那边还是高密,短时间内梦雨妹子都不可能在那里设点,倒是可以帮忙问一问。” “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而谷梦语送走了张艺赫与作为说客的江氏父女之后,对着柳鹏开口说道:“张老板倒是打着一手好算盘,县城那边我一直忍了这么久,都没对这块肥肉下手,他倒是想得美,直接下手就想把这块大肥肉抢走了!” 柳鹏倒是表现得风清云淡,他靠在躺椅上眯着眼睛说道:“梦雨姐,你如果真有心现在下手也不迟啊,反正现在你手上刚好有一帮人可用。” 柳鹏这么一说,谷梦雨不由就有些泄气了:“我知道,我知道有人可用,可那是到宁海州办分号的全套人马。” 本时空交通落后信息沟通缓慢,总号对于分号很难切实掌控,因此办钱庄分号最缺的就是既靠得住又懂行的专业人才,不然一个内外勾结吃里扒外就能叫谷梦雨哭都哭不出,不但不赚钱反而赔得精光。 还好谷家终究是有些底蕴的,到现在为止,谷梦雨终于组建起六家钱庄总号、分号,正着手准备创设第七家钱庄,一切人财物都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张艺赫会突然跳出来横插一手。 要把张艺赫赶尽杀绝很容易,直接在黄城开一家钱庄就是,张艺赫的钱庄总号自然便办不起来,但是谷梦雨打心底觉得这样不合算。 如果在县城办这家分号,得把她给宁海州分号准备好的人财物都调过来,肯定耽误宁海州分号的按时开设。 宁海州的分号可不同于一般的分号,宁海州是登州府属州,登州“一州七县”中的一州就是指宁海州,可这个宁海州下辖还有文登县,宁海州实际是一州一县。 通过丁宫牵线搭桥,宁海州从今年春麦上市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搭收庄票,秋收的时候更是全面欢迎用庄票解纳赋税钱粮,龙口这边当然要投桃报李到宁海州开设一家分号,好方便宁海州的各位大人升官发财,而且宁海州这家分号开设以后还能兼顾文登县与宁海州境内若干卫所的业务,也等于半个登州府下辖州县都有了谷家钱庄的分号,自然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比在黄县这边跟张艺赫强得多。 只是放任张艺赫凭风借力,谷梦雨又有些不甘,尤其看着柳鹏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谷梦雨气不打一处来,她白了柳鹏一眼:“柳鹏弟弟,你就看着清月姐姐就这么带着外人欺负梦雨姐?” 清官难断家务事,柳鹏也没想到江清月会闹出这么一出,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柳鹏也只是尽可能一碗水端平了:“清月姐心思重,你就别计较了,再说了,张艺赫插手进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变成好事了?”谷梦语心里委屈着:“我都准备都听柳鹏弟弟你的话,外面除了济南和京师分号之外一家分号都不开,连辽东分号都不准备开了,一心就在咱们登州老家发展,让登州每一个州县都有咱们谷家钱庄的一家分号,结果张艺赫出来横插一手,这算什么事?” 济南是省城,京师是国都,不管谷家钱庄多么神通广大,这两家分号都不得不开,加上已经开业的莱州分号和上海分号,足以应付登州府外大部分的业务,商人和官员基本走到哪里都可以得到钱庄的相应服务。 柳鹏却把话题引到了张艺赫的高密分号上:“但是张艺赫那家高密分号只要开起来,等于帮咱们的钱庄开一个青州分号。” 谷家的莱州分号设在府城掖县,之所以设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掖县是府城,控制了府城的钱庄业务等于钱庄业务覆盖了整个莱州府,另一方面则是掖县紧邻登州府,跟龙口中间只隔了一个招远县,非常利于总号从严控制分号业务,不管是过去查帐或是调度资金、人员都十分方便快捷。 但正是因为掖县太靠近登州府,对于莱州府西南部的大部分地区自然有鞭长莫及的感觉,这些地方的商人与大户不得不跋山涉水到府城办理业务,感觉十分不便,对庄票的进一步推广也造成了诸多不利影响。 而张艺赫提出在高密开办钱庄自然是看到这样的痛点,他虽然是诸城土著,在高密县也有许多朋友,前次柳鹏奔袭高密,他借机与高密的许多豪强成了好朋友,而高密县的强人也觉得有开设一家钱庄的必要。 只要高密县这个钱庄一设,整个莱州府的局面自然就活了。 高密县正好在莱州府西南方向上的大门,莱州府西南方向的业务都可以转移到这里办理,而且谷梦雨之所以没直接回绝张艺赫的建议,就是看重只要这个钱庄一开,还对小半个青州府造成影响。。 现在龙口与衡王府势如水火,青州府却是衡王府的主场,虽然谷家钱庄有心扩张业务,却不敢往青州设置分号,甚至连在莱州、青州府的边境设置分号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衡王府再来一次奔袭龙口杀人放火抢个精光烧个精光,哪怕把谷家钱庄几年的利润赔进去都不够。 第360章 通房丫环 第360章 通房丫环 可是张艺赫出面在高密办钱庄却没有这样的麻烦,他本来就是青州土著,虽然到登州来办山蚕场,但是跟衡王府、青州府都有着一份香火情,不管是青州府还是莱州府到处都是他的亲戚朋友。 更重要的是他兄弟张艺铭可是衡王府在诸城当地的第一号桩脚,这两年山蚕行情看好,他行情看好,甚至能在衡王爷面前说上话,衡王府就是想对张艺赫下手,也得考虑张艺铭的感情能不能接受,如果张艺铭不肯在地方上配合的话,衡王府就是把马队派到诸城来也是寸步难行。 而张艺赫把钱庄办在高密县,业务范围却可以覆盖小半个青州府与半个莱州府,谷家的庄票甚至可以在大半个青州府畅通无阻,正是有了这样的好处,加上张艺赫愿意白送一成股份给谷梦雨,所以谷梦雨才没有当面拒绝张艺赫的提议。 而且既然愿意张艺赫愿意拿钱出来办钱庄,谷梦雨觉得自己除了可以白占一份股份之外,还能拿到很多好处,比方张家那边发多少庄票,业务怎么运营,她都有发言权,她甚至考虑不给张家钱庄发行庄票的权力,独占了庄票的发行权,张家钱庄发出兑换的庄票必须到谷家钱庄来兑换。 因此经过柳鹏这么一分析,现在谷梦雨越发犹豫起来:“他在高密办家钱庄我不反对,问题是他怎么能到黄城来抢我的生意?虽然这天下的钱本来就是赚不完的,但是这样也太欺负人了!” 谷梦雨早就把黄城这里的钱庄当成自己碗里的肉,原来是准备在登州再开三四家分号之后就在黄城再开一家分号,哪料想张艺赫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横插一手,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气得谷梦雨气得一跺脚:“笑什么啊?柳鹏弟弟你倒是出个主意,不出主意就不给你泡茶了!” 柳鹏笑了起来:“我刚才才说清月姐心思重,现在我看梦雨姐姐你的心思也挺重,但是梦雨姐你与清月姐一样,心思实在太单纯,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根本没看出张老板的用意啊!” 被柳鹏这么一说,谷梦雨当即盯着柳鹏看:“什么用意啊?你倒是跟人说说,我怎么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柳鹏说道:“张老板这次大方得很,梦雨姐姐这边是白送了一成的股份,一文钱都不要,至于清月姐姐那边也是半卖半送直接送了两成股份,人家愿意把三成股份都拿出来自然是没那么简单了,人家是看上我这个人了。” “张老板看上你又怎么样?”谷梦雨还真不信邪了:“难道象我家这样招你当女婿啊!我就是看他就是想弄个钱庄出来占我的便宜。” 到底谁占谁的便宜还真不好说,张艺赫可是把一成的股份都拿出来白送给谷梦雨,只是柳鹏却是答复得很明确:“是啊,张老板是准备招我当女婿!” 现在轮到谷梦雨反应不过来了:“可是张老板的女儿才两岁吧,现在就结娃娃亲啊?你敢娶” 柳鹏当即答道:“张老板这次到登州来,不仅仅是代表他一个人,也不仅仅代表他们兄弟过来,是代表整个诸城张氏,诸城张氏好几百号人,这么大的家族难道找不到一个标致的小娘子,而且这次张老板是下了血本。” “怎么下了血本?”谷梦雨更加不明白了,言辞也越来严厉了:“难道他张家的女儿要过来给你做妾吗?” “连个妾都不是,就是一个陪嫁的通房丫头随清月姐嫁过来!”柳鹏苦笑道:“张老板演这么一出大戏,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了。” 现在谷梦雨真是大吃一惊,甚至比她知道张艺赫要送张家的女儿嫁过来还要吃惊。 诸城张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高第书香之家,也没有出过举人进士,但好歹是诸城数得着的大户人家,他们的女儿家到柳家来,正常情况肯定是当个大妇,现在连个妾室都不是,只是一个陪嫁的通床丫头而已,这样的事情如果传出去,恐怕诸城张氏都要成了整个东三府的大笑话,张家人恐怕到处都抬不起头来。 但是这也代表诸城张氏在办钱庄这件事上下了怎么样的血本,又在龙口这边押了怎么样的赌注,谷梦雨瞪了柳鹏一眼当即问道:“难怪刚才这么开心,老婆都没有娶进门来,倒是先有了暖床的小丫环,柳鹏弟弟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柳鹏当即答道:“昨天江叔叔过来谈清月姐姐的婚事怎么安排,他说起了细节上的变化,说清月姐姐怎么也是堂堂江家大小姐,怎么也得有个陪嫁的暖床女奴一起陪嫁过来才行,我一听就明白这其中有问题,追问了几句,江叔叔就跟我交了底。” 张艺赫在这件事给了江家两种选择,一种就是纯粹的利益合作,双方合股开设钱庄,他可以让给江家一成股份,或者是江家帮张家把一个张家女儿送到柳鹏的床上去,那样的话,江家就能在钱庄里拿两成股份。 江浩天跟张艺赫觉得一成股份太少,两成股份刚刚好,而且江清月在江浩天的眼中始终是个乖乖女,多一个陪嫁的通房丫头嫁过去反而可以帮助江清月固宠,于是他答应江清月的名下可以多一个陪嫁丫头,只是这件事江清月到现在仍然蒙在鼓里。 因此柳鹏特意又补充了一句:“到现在江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还帮张艺赫上门来谈这件事,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虽然对于柳鹏来说,这或许是一桩美事,但是对江清月与谷梦雨来说,这绝对不是好事,现在谷梦雨脸带嗔意,一脸委屈:“是啊,我也太单纯,是真没想到张艺赫白送我一成股份的真正用意。” 接着,谷梦雨就凝视着柳鹏问道:“柳鹏弟弟,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柳鹏倒是倒有点想法:“这件事既委屈了你们,也委屈了那位姑娘,更让大家看轻了我!” 虽然柳鹏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事,但是大家如果觉得往柳鹏床上送个漂亮女人,那一切就能搞定了一切,那难免让大家看轻了自己。 何况张家那个女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容貌,有着怎么样的性子,又有着怎么样的过去,张家为什么又要把这个女儿送到柳鹏家里来,又只让她做一个暖床的通房丫头,柳鹏与她能不能相处得来,柳鹏觉得这后头或许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但是柳鹏越清楚这件事,他反而觉得不方便轻易拒绝张艺赫的好意:“可是张老板这么一心想跟我搭上关系,我反而不好拒绝,直接将张老板的好意拒之门外,实在太伤他心了。” 在东三府的豪门大户之中,除了与柳鹏已经是一家人的谷梦语之外,诸城张氏可以说是与柳鹏靠得最近的存在,他们不但到龙口与登州与龙口砸了真金实银大事投资山蚕业,而且还为柳鹏的事业提供了一切便利,以至柳鹏奔袭高密县都要带上张艺赫带路。 现在诸城张氏可以说是低声下气到了极点,把张家的女儿送到柳鹏的床上来却只求一个通房丫头的名义,这态度太端正了,柳鹏如果拒绝的话,这叫诸城张家情以何堪,恐怕双方的关系会冷却到极点。 柳鹏虽然没出这个意思,谷梦雨倒是明白过来了:“这倒是千金买马骨,只是这样的话真要委屈了我和清月姐,不过……” 柳鹏知道谷梦雨这个“不过”后面肯定有什么说法,却见谷梦雨盈盈一笑,满脸的委屈与不平都不见了,看不到一点不开心的意思,她告诉柳鹏:“张家想送女儿过来就送过来吧,当通房丫头也行,当暖床婢女也罢,柳鹏弟弟想娶就娶想睡就睡,就是给她一个妾室的名义未尝不可,我只问柳鹏弟弟你一句,柳鹏你想不想她过门来?” 谷梦雨这么问,柳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由抬起头来,与谷梦雨相互凝视。 谷梦雨的眼神清澈如水,看到动人的眼神,柳鹏的嘴角不由绽放了微笑,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出声来,或许是因为谷梦雨没那么伤心的缘故吧。 柳鹏开心起来:“既然梦雨姐姐不喜欢张家的女儿,我就回绝了吧。” 有些时候不需要计较太多,只是谷梦雨笑出声来了:“我明明是问柳鹏弟弟你的意思,可没有不喜欢张家的女儿,柳鹏弟弟,姐姐说过了,只要你喜欢,想娶就娶想睡就睡……” 说到这,谷梦雨脸上都洋溢着可以称之“幸福”的光彩,她显得开心极了:“我刚才想明白,不过是一个通房丫头而已,进了门又能掀起什么波澜来,翻了天也不过是有个妾室的名份而已,张老板作事实在太小心,既然有这个意思就直接跟我说一声,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他想在黄城搞钱庄都无所谓,我现在在乎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第361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第361章 三千宠爱在一身 虽然谷梦雨一脸幸福的模样,但是越是如此,柳鹏反而越发担心她突然翻脸大闹,特别是在听谷梦雨说只在乎“一件事”的时候,柳鹏更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是谷梦雨并没有他想象那样雷霆大怒,而是用一种如梦如幻的语气:“我只在乎柳鹏弟弟到底有多疼我!” 谷梦雨的声音仍然是带着一丝如梦如幻的意味,只是考虑得更现实一些:“我刚才突然明白,算计那么多赚那么钱,真有意义吗?我这些产业都是被火一把烧得干干净净,柳鹏弟弟疼我,一定会变着戏法帮我赚回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爹爹与柳鹏弟弟疼我。” 她继续说道:“现在的诸城张家是比我家差了一截,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遇到弟弟之前,当初我家比他们张家差得何止是一截,我们必须仰望他们张家才行,可是现在却是她们张家只求一个通房丫环的名义,这其间的变化,都是弟弟带给我的。” 事实上,谷梦雨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一年多前,她只是黄县乡间一个朝不保夕随时被逼嫁给阉人的苦命孤女,在外面还欠了好多债务,可是现在她却是管着整个登州钱袋子的女强人,她只要说句话,整个登州的市面就要动荡三天。 过去北山谷家敢逼着她嫁给周杜达这个阉人,而现在今天她也把北家谷家挤兑得抬不起头来,伴随着谷梦雨与龙口水涨船高,被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北家谷家现在又想把她请回来供起来,但是谷梦语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当即开出了条件,北山谷家要请她回去没问题,但条件是必须是让她来北山谷氏的族长。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普天之下哪有女人当族长的道理,很多的时候嫁出去的闺女甚至族谱都上不了,北山谷家抱着富贵不能淫的态度坚持几个月,但是当庄票成为整个登州府通行的代用货币和商业工具之后,北山谷家终于坐不住了,看着别人日进斗金,而北山谷氏明明与谷梦语是一家人,却根本是看得见捞不着,几个少壮派下定定心把几个保守派清理出族老会,终于把谷梦雨请回去当族长,也让北山谷氏终于搭上了龙口这条大船。 这件事真是让谷梦雨扬眉吐气,过去她就是最痴心妄想的时候,想不到自己能有当北山谷氏族长的一天,这一切变化当然是因为她与柳鹏相遇相知相爱带来的结果。 因此她告诉柳鹏:“我不是说了,就是进来一个通房丫环进来一个小妾进来一个平妻,又能怎么样,难道我硬挡着张家把女人送过来,就能挡得住柳鹏弟弟在外面打野食,这几个月姚姐姐不在,我看弟弟忍得也很辛苦,实际弟弟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人,我都不怕,因为我会三千宠爱在一身。” 说到这,柳鹏脸不由一红,被姚玉兰打开了禁忌的大门之后,偏偏与江清月与谷梦雨的婚期都定在明年,他又不喜欢在外面寻花问柳,这几个月他忍得确实有些辛苦。 说到“三千宠爱在一身”这句话,谷梦雨的双手轻轻按在柳鹏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流露着笑容:“没错,就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我知道一定会这样的,弟弟是很恋旧的人是不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柳鹏两世为人,经历过看过听过的事情太多太多,因此对于男女情爱早就脱离了喜新厌旧一味贪欢的阶段,谷梦雨这句话倒是说到他心底去了:“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还是梦雨姐姐最明白我的心意,三千宠爱只在姐姐一身。” 平时管着登州钱袋子的女强人,现在却是变得又是略带幽怨又是满脸幸福:“是啊,在家里女人真正想要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男人的宠爱,另一件是孩子,今天好好侍侯姐姐满足了姐姐的两桩心愿,就是娶个平妻进门来都随你乱来,别说是暖床的通房丫环而已。” 说到这时,谷梦雨的眼神都变得迷醉起来:“要好好侍侯姐姐,最好是能给姐姐个孩子。” 这一刻,三千宠爱在一身。 …… 雨散云收。 现在的谷梦雨变得格外动人起来,只是她偎在柳鹏的怀里嗔怒道:“都怨你,真要有了孩子的话,我怎么见人!” 她与柳鹏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现在若是有了孩子,或许就是莫大的丑闻,柳鹏倒是见惯了奉子成婚的场面,他笑着说道:“有了孩子咱们就提早进洞房,有什么不好见人的,还抢在清月姐的前头去了……” 说到这,柳鹏突然笑了起来:“梦雨姐,我侍候你舒服不舒服?” 现在轮到谷梦雨俏脸娇艳美不胜收,她赶紧转移话题:“都怨弟弟不好,明明是说钱庄的事情,怎么三言两语就把姐姐骗到床上去了,咱们还是说钱庄的事情……” 明明这一次是谷梦语主动提出来的好不好,但是柳鹏现在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刚才已经想好了,只要张家的总号不放在县城跟姐姐抢生意就可以了,我给他们找了一个好地方,顺便也帮岳父安排好了位置。” 谷梦语不由问了一句:“在哪里?” 柳鹏给出了一个答案:“马停寨。” 宋洪亮从来这么狼狈过,他的人生之中也从来没有经受过这么多的失败。 虽然他只是国子监生,而不是什么进士举人,这代表着他在考场上经历了若干次挫折,但是他的人生总体上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什么大的挫折,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衡王府的支持,以后有机会弄一个七品、六品的好位置。 但是现在他是跳进了和丰仓这个火坑,而且怎么也跳不出来,眼见就要成了他仕途上的转折点,为了以后不走下坡路了,他这段时间到处托人找关系跑门路,拜访了登州府的很多有力人士。 大家对他都非常热情,但是一听说这件事同柳鹏与和丰仓有关,纷纷表示无能为力爱莫能助,有些势利的小人甚至一听说他得罪了柳鹏,直接下令送客了。 直到现在,宋洪亮才知道柳鹏在登州的权势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即使他不把赵显星这个仓大使找回来了,仍然有无数次办法来收拾自己,而他把宋显星找回来当仓大使,自己这个仓副使自己就是一文不值。 越是到处奔走,他就是越是觉得绝望,后来很多登州府的缙绅都知道有他这么号人物,也知道他把柳鹏得罪狠了,送揭帖的时候就直接回绝说不在家,根本不给他任何接触的机会。 衡王府虽然神通广大,但是现在这种事情也帮不了他多少,只能表示爱莫能助了,请他在和丰仓先等个一年半载,他们再想办法帮忙把宋洪亮从和丰仓这个火坑调出来。 问题是,仓官放粮不尽根本没办法调任,柳鹏已经放出话来要宋洪亮坐个三五年的冷板凳,且不说人生有三五年,这三五年的考评肯定是年年无法过关。 宋洪亮不但带着一家老小来登州上任,随行的还有他的一帮家人、亲戚、朋友、乡党想一起来登州发财,现在几十号人吃喝拉撒人吃马嚼,花的都是宋洪亮的银子,一天算下来让宋洪亮痛心不已。 原本以为掌握和丰仓以后是日进斗金的局面,哪知道是现在这么一个坐吃山空的局面,他既然在和丰仓恶了柳鹏,赵显星自然不跟他客气,就纯粹按纸面上的规定来发薪,一个月东扣西扣以后他这个仓副使连一石禄米都拿不到手,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怎么养活这大几十号人。 因此现在宋洪亮可以说是狼狈至极,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支持自己的家族和亲戚朋友交代,他只能求助于坐在中堂的这位老者:“卫翁,再这么下去,我只能申请冠带闲住回乡去了!哎,放粮不尽,就是冠带闲住恐怕都不行。” 仓官放粮不尽账目不清,宋洪亮自然是没法走人,如果真要强行走人不但以后没法复职,而且柳鹏还能借机在他头上一个“盗卖仓粮弃职潜逃”的罪名。 柳鹏在登州有心杀鸡给猴看,特意好好收拾了宋洪亮一通,而现在宋洪亮真是进退不得,只是向这位卫翁求助:“卫翁,我本来可是有十把九握能直升从九品,为了帮衡王一把才到登州当这个仓大使,可是这么一个结果,恐怕衡王府的朋友们都要心寒了……” 这位卫翁真名叫卫启越,差不多是衡王府在登州府的代言人,现在他是万分头痛。 这两年来衡王府屡受挫折,连带他在登州的地位都是一落千丈,过去他在登州府横着走,很多事情以前他打个招呼就能把事情办了。 可是现在随便出件一件小事都是上门求情也未必办得了,甚至连帮一个仓副使公开出面喊冤求情都没这个胆子了,就怕引火烧身,引来了柳鹏的报复。 第362章 黄县来了新知县 第362章 黄县来了新知县 只是宋洪亮天天来卫启越家里来闹事,他也实在是有些纠缠不过了,因此他转身就朝着身边的一位戴着四方平定巾身穿一件青色道袍的中年人问道:“曹大人,您对宋副使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没有?” 曹大人倒是十分含蕴地说道:“能有什么看法,就是连柳鹏这个名字我也是到了登州才第一次听到,他在黄县真有这么无法无天吗?过去我只听说黄县有二王一张。” 曹大人说得十分含蕴,而且他说的是“黄县”,而不是“登州”,可是宋洪亮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区别,他只想着早点把自己从火坑里捞出来,赶紧说道:“何止是无法无天,简直就是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根本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旁边卫启越见宋洪亮说话不得要领,赶紧补充了一句:“他在登州都没有人敢管,何况黄县是他的老巢,现在他回黄县去作典史,那简直就是黄县的土皇帝了,无法无天,特别难搞啊!” 而现在宋洪亮也回过味来,虽然不知道这位曹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他能得出这位曹大人虽然只穿了一件青色道袍,没穿官服,但绝对是地位不低的官场中人,而且他走路说话总有一种外人难以比及的自信与气度,哪怕不是位进士老爷,也得是个举人老爷。 因此宋洪亮当即给柳鹏补一刀:“是啊,我都听外面说都说北山谷和丰仓,他们柳家的米豆堪比府里的和丰仓,那真是金山银山的家业,不知道在黄县劫掠多少民脂民膏!” 看到曹大人皱紧了眉头,宋洪亮越发觉得有戏,他正想乘胜追击,那边曹大人却是突然问道:“这柳鹏不是姓柳吗?怎么又出了一个北山谷来?” 而卫启越当即说道:“是啊,柳典史姓柳,可是他能当上黄县的土皇帝,当然不能只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刚才宋副例说的北山谷,就是他大老婆家,曹大人不是咱们登州本地人,不知道柳鹏并不奇怪,现在黄县局面跟过去完全不同,二王一张已经是过去的事情,风头最劲就是柳鹏柳大少这一家人,因此黄县民谚有云黄城柳,北山谷,龙口江,这实际说的是柳典史一家人。” 二王一张就是黄县过去最著名的名门高第,只是黄县有两个王家所以才说是“二王”,一个是王道一老知府所在的琅玡王家,另一个是前任四川巡抚王继光所在的城里王家,再加一个城里张家,构成了黄县最顶尖的名门。 这三个家族都出过不止一位进士,至于举人、监生、岁贡之类的功名,那更是层出不穷,曹大人事先对黄县下足了功课,但也只听说二王一张:“什么叫黄城柳,龙口江,北山谷?这还真没听说过。” 而这段时间宋洪亮在登州府进了不知多少门跑了不知多少路,总算把柳鹏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他当即说道:“这实际是指柳鹏这小贼一家子,黄城柳,指的是柳鹏世居黄城,世代都是黄城土著,几代人都是公门之中的吏员,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到了他一代更是无法无天,他父亲柳康杰现在还是利津那边的盐场大使,柳鹏更是把持着整个黄县公门,整个黄县公门都是他们柳家的人,谁要是跟柳家作对就没法在黄县公门混下去,柳鹏说的话比知县老爷还管用。” 听到这,曹大人不由又皱紧了眉头:“柳家在黄县的经营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卫启越当即说道:“外人或许会觉得宋副使说得实在太夸张了,实际宋副使说的却是一点都不夸张,黄县的情况就是如此,前任刘知县的政令据说没有柳鹏同意,根本出不了衙门,有些时候连印都没盖不下去,因为县里的主薄、典史、教谕都是柳鹏那边的人。” 曹大人是第一次对于柳鹏在黄县的权势有了直观的认识:“看来这黄县县令不好干啊!北山谷是指他的大老婆?” “对!他大老婆叫谷梦雨,一个女人作了北山谷家的家主,说起来是咱们整个登州府的笑话,但是在咱们登州州没人敢笑话她们家,她家至少有几万亩好地几百处产业几百家店铺,龙口港上有一条街都是她们家的铺子,还办了十几家谷家钱庄,连莱州府、松江府都有他们的钱庄,谷家至少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搞不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家底,大家都说北山谷,和丰仓,就是说他们谷家的家底可以跟府仓的家底相提并论了,或许有些夸大,但也不会相去太远。” 曹大人这下子是震惊了:“黄县居然有这样的豪门?” 卫启越当即说道:“柳典史虽然在黄县不可一世横行霸道,可谷梦雨虽然名义上是他老婆,实际柳鹏却是到谷家去作上门女婿的!” 曹大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权势滔天,一个是家财亿万,即使柳鹏只是到谷家去当上门女婿,但是两个家族的组合却是能灭掉一切过江龙,因此他只能继续追问起黄县的情况:“那所谓龙口江又是怎么回事?” “龙口江是指江家,柳鹏的小老婆家,他们世代都是卫籍,有豪侠之风,把持着黄县的黑道、绿林道,现在柳鹏与谷家联手在黄县搞了一处龙口私港交给江家管着,每日港内都停有百八十条船,不但能日进斗金,而且还在那里组建了一支乡兵队伍名叫巡防队,足足有好几百条精壮汉子,兵甲俱全,由柳鹏的小老婆江清月统带这支巡防队,大家都说登州卫的捕倭军全都拉出去,也不是这支巡防队的对手,整个登州府能胜过巡防队的队伍也只有登州营的营兵了,。” 卫所制度到了晚明已经是积重难返,城守军、屯田军、京操军全无战斗力,朝廷除了抽调一部精锐组建了营兵之外,而卫所之中唯一有战斗力的就是负责机动的捕倭军了,但是按照卫启越的说法,龙口这支巡防队的力量,已经胜过了捕倭军,只有登州营上阵才能稳操胜券。 但是营兵如果出动,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因此曹大人当即问道:“这巡防队不属于县里的三班吗?” “不在县里三班之列!”卫启越当即说道:“虽然巡防队挂着一个马快班的名义,但实际跟三班根本没有关系,完全是柳鹏的私兵,只听柳鹏一人的命令。” 宋洪亮也补充了一句:“就是三班也靠不住,柳氏父子就是三班出来的,现在三班也完全被柳家控制了,现在整个登州府之所以没人敢出面收拾柳鹏,就是柳鹏手上有这么一支数百人的武力,听说前次我们衡王府的马队都折在他们手下,死了好几百人。” 卫启越没想到宋洪亮居然把衡王府的这件丑事给翻出来了,但是卫启越提到这件事,他就只能强行洗地:“那都是柳鹏偷袭的缘故,我们的马队仓促无备才受了损失,实际也就是死伤了二十多个弟兄。” 可是现在曹大人却听出味道来了,柳鹏不但正面扛上衡王府的马队,而且还杀得衡王府的马队大败特败,至少死伤了几十号人马,可是柳鹏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横行霸道,衡王府却是只能强行把这件事遮掩下去,这只能说明柳鹏在登州的势力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再加上一支几百人的武力和一座完全控制在柳鹏手里的私港,这样的组合别说是架空地方官,就是把知县弄死了事后也有办法糊弄遮掩过去,因此曹大人当即坐不住了,他说道:“宋副使,我同卫翁还有私事要谈,能否方便一下,我们明天再谈这柳鹏的事。” 听到曹大人下了逐客令,宋洪亮反而觉得有戏,这位曹大人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但应当至少也是一个举人出身,至于官职至少也是八品官起步,他如果出面收拾柳鹏,那自然是水到渠成,远远胜过了自己独力奔走,因此他当即起身告辞:“卫翁,曹大人,如果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随叫随到。” 他这是以曹大人的下属而自居,只是曹大人不给这么一个机会,送走了宋洪亮之后,他就对卫启越:“卫翁,黄县居然是这么一个情况,为何不早点说清楚,让我好早作准备,现在可以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卫启越却是笑呵呵地说道:“卫公,我今天不就是来提醒你一句,不然你到了黄县,还以为黄家是二王一张的天下,那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位曹大人倒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的黄县知县曹燧,他是举人出身,原本想在黄县大展拳脚作出一番事业来,因此吏部的任命下来以后,他特意亲自问过了几个曾经在黄县与登州活动过的同年、同乡,以为自己对于黄县已经了如指掌,这才到黄县来上任。 第363章 流落街头 第363章 流落街头 哪料想这黄县的情况与曹燧他这些同年同乡所说的不同,什么二王一张现在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现在柳鹏柳典史才是黄县真正的土皇帝,曹燧觉得自己差点跟宋洪亮一样跳进了火坑里出不来,他当即问道:“那卫公既然早已知情,为何一定要让我去收拾这柳鹏柳大少?” 卫启越当即笑呵呵地说道:“曹大人您这就说错了,如果我不是特别提醒你,恐怕现在你已经麻烦大了,毕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曹大人您多半是拿龙口开刀,烧来烧去难免就要引火烧身了。” 曹燧不得不承认卫启越说得很有道理,自己到黄县上官新任肯定是要放上三把火,先拿县内的豪强势族开刀立威,第一个多半会拿没听说过名字的柳鹏下手,到时候只要得罪了柳鹏就肯定是引火烧身,一看到宋洪亮的下场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虽然他是举人出身天生高贵,跟宋洪亮这种酸秀才不可同是而语,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宋洪亮没把柳鹏往死里得罪,只是想谋夺和丰仓的一份基业而已,自己到黄县去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柳鹏的老巢,这是要断了柳鹏的后路,自己随便有什么举动那都是捅了马窝蜂,性质比宋洪亮严重一百倍。 宋洪亮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柳鹏甚至可以允许他在登州四处活蹦乱跳,可自己若是跟柳鹏撕破脸了,那不要说保全性命,有些时候还可能祸及家人,一想到这些问题,曹燧这个新知县就苦笑道:“卫公,你难道是让我弃职不就任吗?” 卫启越虽然不知道“登州沦亡痛史”这部揭贴是出自柳鹏之手,但也是把柳鹏恨到了骨子里:“曹知县,你若是想在黄县办出一番事业,那肯定就要跟我们衡王府好好合作才能斗倒这柳贼,不然您在黄县作个任由柳鹏这小典史随意摆布的知县,又能有什么意思!” “那倒是!”曹燧是举人出身,自命甚高,到黄县担当知县更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掌握如此重大的权力:“我可是堂堂一县知县,名正言顺的百里侯,黄县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才行,怎么任由一个小典史摆布,只是衡王府要怎么斗倒这柳典史?” 卫启越早就想好这个问题,当即答道:“要把这事情办好实际也好办,只要把柳鹏调出黄县就行,调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调到外省外府去,这柳鹏就成了没牙的老虎,不过这事还得借重曹大人和登州府的力量不可,你到陶知府面前哭一哭闹一闹,说跟柳鹏没法共事,请他把柳鹏调到外地去,陶知府为了官场上的体面,多半会答应你的要求。” 曹燧当即想到了一个天大的破绽:“对啊,这柳典史是黄县土著,他不但不能在黄县作官,也不能在登州府任官,他得回避啊!” 按照大明的制度向来是“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位置越重要,回避制度越严,象黄体仁、陶朗先这两任登州知府,一个是松江府上海县人,一个是嘉兴府秀水县人,都是南方人到山东来担任知府这样的要职。 但是位置越不重要,回避制度也越宽松,曹燧是北直隶景州人,虽然也是北人,却能调到邻省山东来担任知县,象仓官、巡检、典史这样的位置,本省人就可以在本省任职,但地域回避再宽松,最基本的底线也是本省隔府任官,绝对不能逾越,可现在柳鹏不但在本府任职,甚至还在本县任职。 只是说起这件事,卫启越当即就说道:“可问题在于,柳鹏他不是实授官,而是在本府本县署职而已,他实际并没有官身,是陶知府硬生生把他从吏员中提拔出来署职和丰仓副使。” 说到这,卫启越有点难堪起来,宋洪亮实授和丰仓副使这件事还是他手上办砸的,他作梦也没想到,衡王府这么一折腾,不但没把柳鹏从和丰仓赶出去,恰恰相反,让柳鹏有机会回黄县去担任典史,给衡王府造成更大的麻烦。 只是这其中的内情他不会说出口,他只是说道:“本来陶知府虽然让柳鹏在和丰仓署职,却一直不愿意让他回黄县去署职,都是那位刘知县坏事,知道自己要走了就收了柳鹏的好多好处,一定要让柳鹏回黄县当个署职典史去,陶知府实在争不过刘知县,只好让柳鹏回黄县去了。” “没错,得把他调走,调走外府去!”曹燧曹知县觉得自己已经想到最好的处理办法:“回头我就去找陶知府,有个同年帮我给陶知府写了一份亲笔书信。” 这是曹知县带到登州的杀手锏,他这个同年是他的生死之交,跟陶知府同样也是生死之交,因此他原本并不准备现在就拿出来,准备在黄县站稳了脚跟再慢慢拿出来打对头一个措手不急,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决定现在直接亮出这杀手锏。 曹知县和卫启越又商量了若干细节,两个人觉得只要陶知府点头一切都好办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的管家十万火急地赶过来禀报:“老爷,宋洪亮宋老爷又回来了!” “他怎么又回来了?” 卫启越刚刚打发了宋洪亮,对于天天上门催命的宋洪亮已经不厌其烦,但是又不得不费尽心思应付宋洪亮,因此他只能朝着曹知县说道:“曹大人,我刚才就说了一定要用巧劲事情才办,这宋副使孟浪至极,还没上一任直接就带着十几个莽夫冲到和丰仓的公事房里去想把柳鹏赶走,结果就把自己送到柳鹏的刀口去,所以我们不能孟浪,您只要在陶知府多说几句管用的话,就能这柳鹏赶出了黄县赶出登州去。” 卫启越并不说这宋洪亮大闹和丰仓本来就是他的主意,曹燧却深以为然,觉得纯粹是宋洪亮太胡闹坏了大事,只是他看到宋洪亮的时候,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宋副使,你这是怎么了?” 宋洪亮现在可以说是狼狈极了,一脸疲惫,浑身都是尘土,身后还带了一个大胖子,他一进门就朝着卫启越说道:“卫翁,还有曹大人,你们俩得为宋某主持公道啊,我可是替衡王府办事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卫翁你如果再置之不理,任由宋某流落街头的话,以后还有谁肯出来替衡王府效力!” 实在是任由一位替衡王府效力的仓副使流落街头这罪名太重,卫启越觉得自己根本担当不起,这件事如果传出去,那整个登州府恐怕就没人敢与衡王府合作,因此他当即大惊失色地问道:“宋副使,这是怎么一回事?” 曹知县也插嘴说道:“是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洪亮不由满脸委屈地说道:“这段时间,兄弟一家人是在客栈暂住,就在刚才,客栈的狄掌柜说是他们客栈接下去有人包下客满了,不能再租给兄弟了,兄弟出来跟他理论几句,结果倒好,他带人直接就把兄弟赶了出来,连兄弟的行李都被他直接扔到大街上了!” 说到这一点,宋洪亮那是委屈极了,他知道自己在登州四处奔走企图讨一个公道,肯定会引来柳鹏的报复,没想到柳鹏的报复如此来得猛烈:“兄弟们又找了几家客栈、酒家,听说宋某的名字之后,都不愿意让兄弟住进去,兄弟这一家几十口人眼见就要流落街头了,连口热菜热饭都吃不着了!” 说起来当时的情形,宋洪亮泪水一下子流下来了,实在是当时的情形太难堪了,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管掌柜还是伙计,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死人差不多,现在几十号人还在大街上没着落,连个睡觉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更糟的是,宋洪亮跑了好几家客栈、酒家,人家连门都不让进,堂堂的登州和丰仓副使,连住个店都住不进去,宋副使觉得自己要成整个登州官场的大笑话了,连跟着他来登州一起发财的亲戚朋友都开始说起风言风语来。 而宋洪亮说“一家几十口人”,曹燧就明白他不但是把一家老小都带过来发财,甚至还把亲戚朋友甚至乡党都带到登州肯定发上一笔大财,哪料想遇到柳鹏这个刺头,不但财没发成,反而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他当即在旁边帮忙出主意:“卫翁,你这里能住多少人啊?恐怕住不下几十号人啊?” 现在轮到卫启越急了,他可不想引火烧身,当即问道:“你不是住常夜号吗?狄掌柜可是有着徽宁商会的后台啊!” “可是人家还是惹不起柳鹏柳大少啊!”说话的是跟着宋洪亮过来的那个胖子,他告诉卫启越和曹燧:“实际狄掌柜这人向来就不靠谱,只会欺软怕硬,别看他有徽宁商会撑腰,真正一遇到什么大事跑得比谁都快,这次把宋副使赶出来,实际并不是柳鹏这贼子拿的主意,是狄掌柜自己吓自己被吓着了,听说宋副使得罪了柳鹏这贼子就连魂丢了,直接就把宋副使打出来,又把宋副使的行李铺盖丢在大街上!” 第364章 柳鹏的致命弱点 第364章 柳鹏的致命弱点 只是对于宋洪亮来说,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太难堪了一些,他来登州之前,那是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保证一定能升官发大财,哪料想大家辛辛苦苦地自掏腰包跑到了登州,到现在一文钱都没捞到不说,直接被打出了客栈行李都扔到了街上,现在连个落角的地方都没有,他觉得在景州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如果是狄老板一个人搞错的话,那也只是常夜号不让你们住,那其它地方总能让你们住一晚?”卫启越为了衡王府的面子考虑,当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找家客栈先住上一两晚,这钱我帮你们出了。” “不是钱的问题!”宋洪亮这个胖子说道:“是大家听说常夜号都不敢让宋副使住下去了,而大家的实力与后台根本比不上常夜号,哪敢让宋副使住进店里去,生怕柳少一生气,自家这店就没法继续开了。” 曹知县吃了一惊,他问道:“柳家在登州的权势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堂堂一个仓副使,虽然不入流,好歹也是个官身,走到哪里都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结果现在连个落脚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直接就被人从店里打出来,这柳鹏确实厉害。 而这胖子继续说道:“这事都不用柳鹏出面,只要谷家钱庄那边有人说句话要跟客栈停止合作,明天开始有点实力的商人就没人敢跟你继续合作了。” 一家客栈的运转当然是依靠许多供应商通力合作,又要得到有力商人的照顾,谷家钱庄宣布停止跟你合作,那就代表你的资金链肯定出了问题,不管是上游的供应商,还是下游长期包房的大客商,都会第一时间考虑停止合作的问题,哪怕勉强维持下去不倒闭,也要至少损失三四成的生意,而且还是利润最丰厚的一块生意。 就是钱家钱庄肯继续跟你合作,只要他们在庄票的汇兑上稍稍动些手脚拖上一两个月,那客栈也是哭都哭不出来,凭白增加了两三成的成本。 听到这胖子这么一说,曹燧才明白过来,这谷家钱庄的实力竟是如此惊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了一家客栈的生死,在府城尚且如此威风,在黄县又该如何,恐怕自己到黄县如果敢同柳鹏对着干,那是连个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卫启越当即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宋副使,当初我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叫你到汤家老店去住,汤水建这人靠得住,结果你怎么又跑到常夜号去了?” “汤家老店的汤老板不就是黄县人吗?”宋洪亮当即答道:“而且汤家老店的总号就设在龙口,我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人多嘴杂,住到汤家老店哪敢放心,而这狄掌柜这边特别热情,他不但说自己有徽宁商会的背景,而且住店的时候愿意给我打个七折。” “哎!”卫启越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你这事情办得糊涂!汤家老店在咱们登州是百多年的老店,信誉一向极好,而且汤水建这人不但靠谱,而且在府里还有很硬的后台,你只要住进汤家老店,只要不触犯了王法被逮走了,不管是得罪了什么人,哪怕是得罪了皇帝老子,汤老板都不会把你赶出去!” 而曹知县十分好心劝道:“那宋副使现在可以去汤家老店住下来再说啊。” 现在宋洪亮是垂头丧气不说话,而他身旁的胖子说道:“晚了晚了!宋副使也已经去过了汤家老店,结果直接被拒之门外,虽然汤老板不在,在场的马行吴孟辉吴老板就跟我们说了一番道理,他说当初宋副使如果住在汤家老店,那汤老板与汤家老店为了信誉着想,不但不会把我们赶出去,还会尽力维护帮忙往柳贼那边递个话……” “可是宋副使不给汤老板面子,直接住到常夜号去,现在宋副使从常夜号里赶出来,他就更不好收留宋副使了。” 曹知县十分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胖子当即说道:“吴老板说,一来是汤家老店如果收留了我们,那是在跟同行斗气,虽然是看起来是比同行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同行斗气的结果只能是伤了和气两败俱伤,二来,既然狄老板已经把宋副使赶出来,汤老板却把宋副使收留在了汤家老店,这自然是当面打柳贼的脸,把柳鹏往死里得罪,当初宋副使不给汤老板面子,现在汤老板何必自讨苦吃。” 卫启越与曹知县都觉得这胖子说得十分有理,卫启越当即问道:“还不知道这位朋友是哪一位?” 宋洪亮当即介绍起这个胖子的身份:“这位是郑关涛郑兄弟,他跟柳鹏柳狗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恨柳贼势大,他在黄县呆不住,所以暂时退到府城来!” 听说这个郑胖子是黄县人,曹知县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当即问道:“郑兄弟是黄县人?” 郑关涛叹了一口气:“我家在黄县已经住了近三百年,可恨可恨!” 郑关涛没说什么可恨,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柳鹏,卫启越就很有兴致地问道:“郑兄弟怎么得罪了柳鹏柳典史,以至被迫流落到蓬莱来?” 郑关涛回想当日的风光岁月,又想起这年余来经历的种种苦难,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卫翁,曹大人,说起来实在是不堪回首,小人祖上留下一座大宅子,价值不下万金,小人虽然家道中落,却是极为珍视这宅子,从来没有对外发卖的念头。” 卫启越与曹知县都不认为郑关涛那宅子能价值万金,小县城哪有什么价值上万两银子的大宅子,就算真能价值万金,早就被二王一张这样的豪门势族吃得干干净净,但也觉得郑关涛那宅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而郑关涛继续说道:“那时候柳鹏那贼子正好与北山谷家结亲,就看上了小人这宅子,小人还没说不卖,他就带着一帮狗腿子拿出一堆宝钞一定要强买,小人当然不愿意,那点宝钞跟强抢没区别啊!结果他的一帮鹰犬走狗当场就把小人打得遍体鳞伤,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又逼着小人写了卖房文书,马上找了户房的书办把这事情直接给办了,现在柳贼与贼婆娘在黄城住的大宅子,就是小人在洗马巷的祖宅啊!” 说到这,郑关涛真是字字泣血声声带泪,实在是这年余时间他过得太过艰难,为了几张宝钞跟过去的狐朋狗友都闹翻了不说,孙氏兄弟也是不时来找他的麻烦,后来看到柳鹏在黄县势力越来越大,他吓得连黄县都不敢呆,只能逃到府城蓬莱了。 只是他到蓬莱没多久,柳鹏又到和丰仓当来仓官,还好柳鹏只是一个仓官,郑关涛躲一躲,还是能避开柳鹏。只是一想到过去的风光日子,郑关涛就一条心思想要报复柳鹏,因此他跟宋洪亮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现在由宋洪亮带到卫启越这边来。 而曹知县对郑关涛特别感兴趣,虽然他知道郑关涛说的事情肯定大有水份,但郑关涛既然是黄县人又跟柳鹏有仇,那对他大用处,他甚至抛开了宋洪亮流落街头的问题直接问道:“郑兄弟你既然是黄县人,又跟柳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那对柳典史家的情形是否熟悉!”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如指掌!”郑关涛拍着胸膛说道:“可恨现在朝廷没有一位英明神武的青天大老爷替我升张正义!” 曹知县没兴趣替郑关涛伸张主义,宋洪亮是什么下场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有自知之明,在黄县绝对不会当面跟柳鹏对着干,只会暗地下阴招收拾柳鹏:“那柳家可有什么缺点没有?” “当然有!”郑关涛当即说道:“实际柳鹏虽然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但是他的布局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要下好了这手棋,就能让他时时刻刻芒刺在背,晚上根本睡不好觉,可惜刘知县这样的大老爷都是瞎子,根本不懂得利用。” 曹知县越发有兴趣:“郑兄弟,这话怎么说?” 郑关涛是黄县土著,自然比旁人更了解黄县的内情:“柳鹏之所以能在地方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不就是因为他控制了从龙口到黄山馆这几十里官马大道两边的地盘,这都是我们黄县靠海的精华地带,至少有一两万口丁,可是这么好的地方,官府现在是一根针都插不进去,要过去办事都要请示过柳贼才行,就是靠着这块地盘,柳鹏才能养活好几百狗腿子。” 曹知县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柳鹏在黄县势力很大,只是没想到势力大到这种程度,不但控制了黄县公门又有一座登州第一的私港还有几百巡防队,居然还有一块好几十里地的地盘,难怪郑关涛不敢在黄县停留,只能逃到府城来。 他当即追问:“那柳鹏的弱点又在哪里?” 郑关涛握紧了拳头,十分兴奋地说道:“就在马停寨,只要经营好马停寨这地方,柳贼必定时时刻刻芒刺在背,夜里都不敢睡觉!” 第365章 马停之争 第365章 马停之争 听到郑关涛这么一说,曹燧真是觉得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他当即问道:“马停寨在哪里?怎么下好这手棋。” 曹知县上任的时候也曾临时抱过佛脚,找了几个在登州和黄县干过事的同年、同乡仔细问了一番黄县的情况,又亲手翻找一遍有黄县相关记载的方志,这次到府城拜见知府大人的路上又刚好经过了一遍黄县,他在官马大道上把整个黄县扫了一遍,但这一路也是走马观花,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经过马停寨这地方。 郑关涛看到曹知县对马停寨如此关切,知道自己的报仇大计肯定有戏,当即说得滔滔不绝:“柳鹏的地盘,西至黄山馆,东至龙口,沿着官马大道靠山临海,而马停寨就在两者之间,这里不但有百户所,还有巡检司……” 只是郑关滔说得再口灿莲花,一时之间,曹知县还是没办法把这些地名在脑海里建立起一个形象的概念,那边卫启越当即就说道:“我拿地图来,在地图看一眼,曹大人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一张地图就胜过嘴上的说教一百倍,曹知县看过一眼就明白了:“这马停寨就是柳鹏心头的一根钉子啊!” 柳鹏的地盘完全依托于官马大道来进行机动,而马停寨同样位于官马大道上,等于把龙口与黄山馆劈成了两半完全割裂开来,而宋启越也算是老登州了,他指着马停寨说道:“马停寨这边有百户所城,有巡检司,还有上千口丁!” 马停寨百户所城等于是莱州卫深入登州府的一块飞地,编制上有着上百名卫军,只是现在卫所衰败,卫所军实数不过六七十人而已,但是依托着百户所城又有大量卫籍人口在这里生活,按照郑关涛的说法就是至少也有一百五六十壮丁,除了卫籍之外,马停寨附近还有数百民籍人口。 巡检司就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巡检手下有三十六名弓兵,本职就是在官马大道缉捕逃军、逃犯,因此两者结合起来,连柳鹏也不敢对马停寨下手。 “马停之民质朴忠厚公忠体国,与柳贼素来是有如水火,故柳贼虽裹胁逾万甲兵近千,亦不敢进犯马停寸步,只是近年主事者无甚远见对柳贼太加纵容,故此贼焰大张,马停官民因受柳贼胁迫之故困顿至极。” 马停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卫启越清楚得很,那里既然是个独立王国,整个黄县与登州的逃户、逃军、赌棍、妓女、恶棍只要混不下去都跑到那里去,真正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不但经常有人披着一身公服出来沿着官马大道做一票,时不时就有马停人到黄山馆打秋风做票大的。 而杨广文带着整个黄山馆投靠过去以后,形势就为之一变,别说是马停人冒充巡检司的弓兵、百户所的卫军出来在官马大道上做一票,就是正正经经的弓兵、卫军遇到了龙口这边的人马也根本不敢挡道,甚至连巡检司设在官马大道的关卡都成了虚应故事,多数时候弓兵只敢在马停寨附近查人查案子,根本不敢到官马大道上活动。 在这种情况下,马停寨与龙口、黄山馆肯定会发生些矛盾,只是柳鹏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马停寨这边也只能忍气吞声,因此卫启越觉得自己应当要放一把火:“郑兄弟说得没错,马停之民确实是质朴忠厚,与柳典史统带的奸民有若水火,只是府县之中太缺乏有识之士。” 曹知县觉得这主意确实妙极了:“这一手棋如果真要下好,该如何下?” “县里应当派人到马停寨去给他们撑腰!”郑关滔当即说道:“哪怕派一两个公人到马停寨来,都能鼓舞马停义民的士气。” “怎么能只派一两个公人过去?”那边的宋洪亮当即说道:“至少也要派个吏员过去坐镇!” “不但要派吏员过去!”卫启越倒是饶有兴致地说道:“关键是得在官马大道得设个卡子收税,不但能让大家这黄县到底是谁的地盘,也能让马停自给自足!” 大家七嘴八舌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而曹知县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道:“就是派几个吏员常驻马停也可以,关键是怎么编练马停的乡兵,马停已经有百户所,有巡检司,只要再练出一支乡兵,别说是一个柳鹏,就是十个柳鹏都不怕!” “马停人心可用!”卫启越当即说道:“前次我们衡王府的马队在龙口十里桥遇到巡防队偷袭,虽然马停寨义民鉴于柳鹏势大不敢出来帮助我们的马队,可是也没有向龙口那边通风报信,最后还坚决不肯放柳鹏的巡防队进马停寨去抓人!” 听卫启越这么说,曹知县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条理,只要用好了马停寨这伙义民,就能在柳鹏的腹心之地搅一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不怕柳鹏不低头。 当然,这是治标之策,若是想要治本,关键还是要把柳鹏调到外府外县去,反正不能继续在黄县祸害自己。 这个时候郑关滔自告奋勇:“如果曹大人要在马停训练乡兵的话,我来个毛遂自荐,我在马停那边有很多靠得住的朋友,都跟柳鹏有不共戴天。”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曹大人到底是什么门路,但也明白自己的报仇大计就落在这位曹大人的身上,而曹知县也觉得胸有成竹,他当即说道:“大家说得都是极好的,只要大家团结一心经营好马停这块地盘,我不怕他柳鹏不低头。” “喝茶喝茶!”现在宋洪亮也兴奋起来:“大家不如秉烛夜谈把主意拿出来,这几天就把柳鹏这贼子给收拾了!” 茶是衡王府自制的贡茶,一群人正谈得尽兴的时候,却见管家又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听说黄县出大事了!” 卫启越是衡王府在登州的代言人,因此他们对于柳鹏与黄县也是格外关心,在黄县花大价钱养了好几班探子,只要黄县有什么风吹草动,卫启越就能第一时间得到风声,如果他觉得事关重大,他还得亲自赶到青州府去向衡王爷报信。 因此一听到黄县出大事,卫启越赶紧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管家当即答道:“听来人说,柳鹏柳典史突然发兵将马停寨围住了,现在马停寨那边是遮天蔽日,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根本出不来,听说柳典史至少出动了几千人!” 卫启越一口冷气还没吸完,就听“啪”得一声破碎之声,却是曹知县一时失手没拿住手上的茶碗,茶碗直接掉在地上被摔个粉碎,只是曹知县根本没发现手上的茶碗已经被摔得粉碎了,他大声问道:“是马停寨?柳鹏怎么去攻打马停寨了,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县!” 直到现在宋洪亮与郑关涛才知道,眼前这位曹大人不是别人,就是新任的黄县知县,只是现在曹知县真是方寸大乱:“柳鹏要把马停寨拿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大家也拿不定主意,事实上大家刚才都在盘算着用心经营马停寨的诸多好处,可是根本没想到马停寨既然身处龙口与黄山馆的中心地带,那么也最容易受到龙口与黄山馆的围攻。 倒是郑关涛整日与一帮江湖泼皮恶棍混在一起,倒是有几分无赖作风,他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曹大人既然是咱们黄县的县太爷,那咱们就直接走一趟马停寨,不管柳鹏的巡防队来了几百人还是几千人,曹知县往那里一站,谁敢不服啊!” “这话说得有道理!”宋洪亮当即说道:“曹知县,您可是百里侯啊,您出面还怕柳鹏不服输!” 曹燧也下了决心:“好,咱们就走一趟马停寨,看看那柳鹏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黄县知县!” 现在在场的人都觉得事情实际很好解决,只要曹知县到了马停寨,柳鹏与龙口那帮人就不得不低头了。 “目标,马停寨!” 对于黄山馆人来说,找马停寨的麻烦根本就不用动员,杨广文只是嚷了一声以后,黄山馆这边就有几百条汉子拿着农具冲进了镇子来报到,大家都是放下农活自带干粮来听从杨广文的吩咐:“杨驿丞,怎么马停寨那边又不老实了?咱们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把整个马停寨给铲平了。” 马停寨与黄山馆两地向来就是矛盾重重,本身存在着地域与商业上的诸多竞争,特别是马停寨有了百户所与巡检司以后,马停人时不时就到黄山馆打个秋风,不管是牛羊鱼虾还是大姑娘小媳妇,马停人一律生冷不忌,看中意了就往回家拖。 黄山馆这边虽然与马停人打过几次上千人的械斗,但因为巡检司与百户所总是坚定地站在马停人这边,黄山馆这边一直在吃亏,区别只是吃大亏还是吃小亏而已,矛盾自然是越闹越大。 第366章 李修维 第366章 李修维 一直要到龙口崛起,杨广文带着整个黄山馆投靠了龙口,黄山馆人才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终于把马停人打回了马停寨,但是马停寨既然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自然不会太老实,动不动就来黄山馆占点便宜小偷小摸,让大家记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因此一听说要打马停寨,杨广文登高一呼已经冲过来了上千名精壮汉子,杨广文看到这样的队伍心里就有底了:“咱们杀到马停寨去,让马停人给我们黄山馆一个公道,不然我们就直接铲平了马停寨!” 当然具体的任务各有分派,除了主力气势汹汹地杀向马停寨之外,十几个巡防队员、乡兵又带着两百多个临时动员起来的农夫和两骑快马负责在黄山馆严防死守,不管是大道还是小道都要盯死了。 这只是来进攻马停寨几路大军中的一路而已,马停寨既然是龙口与黄山馆之间的中间地带,可以说是最典型的内线作战,出了家门就可以直接杀到马停寨,不管是进兵、侦察还是补给都是万分便利,不过是半天时间,现在已经有十多路大军杀向马停寨。 这十几路大军既有临时拉出来的农夫、商人、伙计、水手,也有精锐的巡防队员,还有经过  很多经过一定训练的乡兵,多者逾千人,少者也有两三百人,浩浩荡荡,排山倒海,站在马停寨的寨墙上看去到处都是人,就是吐一口口水都能把马停寨淹没了。 才在马停寨的寨墙呆了一会,马停寨的赵百户就已经站不住了,他朝旁边的小旗问道:“这到底是来了多少人啊?他柳鹏难怪是想造反不成?” 下面的小旗也被吓直哆嗦了,他朝寨墙下看了两眼说道:“怎么也有四五千人吧?大人您也应当知道柳大少现在辖下至少有两万人,他们如果把辖下的人马都拉出来了,搞不好能有万把人!” “万把人?”赵百户吓得下巴都掉了:“上万人?就咱们百户所这点虾兵蟹将,怎么打啊!” 虽然在卫所的附近有大量的卫籍子弟,但这些人除了拥有卫籍之外,已经跟卫所军没有多少关系了,根本就是普通的平民,平时还能指望他们摇旗呐喊还行,可是现在这个场面,他们不把争着把马停寨献给柳鹏,赵百户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赵百户手上的卫所军,按编制倒还有一百人,但是历年逃亡一直不曾补充,实数只有七十人而已,就是这七十人之中,也有四十人是京操军,因此现在整个百户所把军余算上,孔不过是六十多人而已。 反正赵百户觉得根本指望不上这班兄弟,至于巡检司的弓兵,赵百户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指望他们,虽然编制是充实,但是他也就是抓小毛贼而已,遇止赵宁这种大盗那只能转身就跑,可是赵宁的队伍在柳鹏的巡防队面前根本是不堪一击 一想到这座小小百户所接下去可能要面临上万人的围攻,赵百户觉得额头冷汗就下来,别说是上万人,柳鹏的巡防队只要随便拉出来百多人,就能直接打破了马停寨。 因此赵百户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先求自保,他大声骂道:“你们最近到底在搞什么?是不是又到龙口去闹事,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到黄山馆干什么勾当我都随你们去,只要不被黄山馆那边逮到就是,可是别去龙口自寻麻烦自寻死路,人家柳少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说吧,我已经有心理准备!” 下面的小旗、卫所军丁都没人说话,整个场面死一般的沉寂,赵百户不由骂起娘来了:“狗日得,你们既然没到龙口去闹事,那城下这几千人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他们来我们马停寨是来游山玩水?“ 一个小旗这个时候才说了一句大实话:“百户大人,人家柳少现在是如日中天,我们哪敢到龙口那边去闹事,就是黄山馆那边都去得少了,咱们只是……” 没想到这帮不成气器的东西真有事情瞒着自己,赵百户气得吐血:“你们到底作了什么天大的案子惹来了柳少带几千人来兴师问罪。” “我们没在黄县这边作案子啊!”这个小旗压低了声音:“而且这案子实际也不是咱们干的,我们都知道柳少与巡防队厉害着,我只是带一帮朋友到莱州去打了衡王府一回闷棍而已。“ “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 赵百户还真没想到自己手下这帮兄弟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居然连衡王府的主意都敢打! 要知道过去这些年,马停寨跟衡王府一直合作得很愉快,但是仔细想想,他又觉得这记闷棍打得极妙! 十里桥之战之后,衡府仪卫司的许多勾当被彻底曝光,莱州府警告衡王府不得有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如果硬要进入莱州府,那么莱州府不负责他们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衡王府在莱州的行动失去了武力保护,马停寨过去做一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也是为民除害。 只是赵百户不相信光这些小事就值得柳鹏大动刀兵,动员几千上万人来围攻马停寨,他当即质问道:“还有什么事没有?” 下面的总旗、小旗、卫军、军余多多少少交代了一些最近作下的大小案件,但是说来说去都不得要领,现在赵百户就急了:“现在都火烧眉毛,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城下的人马那真是排山倒海,这些总旗、小旗、卫军、军余根本不敢抬头,开始作了衡王府一票的那个小旗当即说道:“百户大人,我们不如降了吧,杨广文那小子投靠了龙口,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爽快不得了。” “杨广文那个小人!”赵百户一下子怒了:“不是他无耻厚颜地投靠龙口,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只是看到问不出究竟来,赵百户又问道:“你们真没做下什么案子吗?” “真没做下什么案子!”这个小旗当即表示道:“百户大人你也应当知道我们马停寨是怎么一个情况,连自保都难,哪有心思出去作案子,不如降了龙口吧,日子肯定比现在畅快了!” 赵百户脸都气歪了,他指着这个小旗说道:“李修维,要降你自已去降,就凭你做过的案子,柳鹏断你一个碎尸万段绝不为过!” 只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旗李修维却是笑了起来:“赵百户,您这话说错了,我虽然做过了不少案子,但从来没到龙口的地盘去作案子,在龙口我向来是规规矩矩本本份份,柳少为什么要办我了!说起来了我刚刚干了衡王府一票,在柳少那边还是有功之臣!” 赵百户一挥长袖,大声喝道:“要降你自己去降,我绝不同流合污!” 李修维笑了起来:“多谢百户大人成全,我现在就去外面联络投降。” 听李修维这么一说,大家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由又偷偷地往城下看了一眼,却见在城下聚拢的柳家军越来越多,似乎冲上来随便推一把,就能把整座百户所城给推倒了。 面对这样可怕的阵容,百户、总旗或许有点抵抗的念头,下面的小旗、军兵却早就打起了投降的主意,再说了,马停寨就是想守也守不住啊! 虽然马停寨有城墙,但只是座年久失修的百户所城而已,哪怕柳鹏这边没带上任何攻城器官,但是大家都明白马停寨没法守。 不但没法守,而且也不能守,大家老婆孩子一大家子都在马停寨,刀兵一起,恐怕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还是李修维这人比较识时务! 只是大家仔细想想,又觉得李小旗出去跟柳鹏谈判,肯定是出于赵百户的授意,他跟赵百户这番闹腾,纯粹是演戏而已。 但不管是不是演戏,只要能保全自己与家人的性命就好,正想到这,有人一阵小跑跑上城墙了,仔细一看,正是过去与柳家军谈判的李修维李小旗。 大家对于李小旗寄以厚望,当即问道:“李小旗,见到柳少没有?” “柳少怎么说?” “杨广文这狗贼有没有在柳少面前说咱们马停寨的小话!” 只是李修维却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没见到柳少,也没见到杨广文,倒是见到顾山河,他让赵百户与叶巡检马上过去给柳少给负荆请罪,不然他就要带巡防队攻城。” 一听说顾山河要带巡防队攻城,下面的总旗、小旗、卫军齐声尖叫起来,让赵百户赶紧出城去给柳鹏负荆请罪,省得到时候巡防队就杀进城来,而赵百户那真是气炸了肚子:“他凭什么叫我过去给他负荆请罪,我就是有罪也归莱州卫来管,跟他们登州府半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李修维却是苦口婆心地说道:“百户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叶巡检就在下面等着您一起过去,您若是不去的话,恐怕叶巡检自己就要过去了,到时候您就被动了!” 第367章 鸿门宴 第367章 鸿门宴 “这叫什么事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柳大少带几千人上门来兴师问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马停寨到底又犯了什么事!现在他叫我与叶巡检直接过去负荆请罪,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又不是我与叶巡检的该管上司!” 赵百户不由发了一通火,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暂时妥协:“算了,先给他柳大少一个面子,我过去帮兄弟们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兵临城下,赵百户不肯出百户城谈判主要还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换句话说,赵百户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太重。 别看百户不过是只能带个一百军丁的芝麻小军官,按品级来说却是六品官,换句话说就是品级堪比府里的通判老爷了,虽然说武官品级不值钱,但国初一些强横的百户老爷平时遇到知县老爷时也敢平起平坐,因此赵百户觉得应当是柳鹏来拜见自己才对,而不是低声下气地出城去给柳鹏负荆请罪,若不是李修维说叶巡检有偷跑的嫌疑,他还想跟柳鹏耗下去。 李修维是个聪明人,最明白赵百户的心思,当即提着腰刀走在前面:“大人,小人给你去领路!大人,你去见柳少可要小心些,他可是撵跑了几任典史的强人。” 一听到柳鹏的事迹,赵百户这才清醒过来,纵然百户是六品武官,但是在根本不入流的典史面前又算个屁,柳鹏可是接连撵跑了好几任黄县典史的强人,现在他回黄县当典史更是兵强马壮,若是真要得罪了柳鹏自己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何况柳鹏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他想不出城都不行。 只是赵百户嘴巴上还挺硬:“走,我看看这位柳大少到底有什么说法,他若不是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到省里跟他好好打官司,一定要替咱们马停寨讨回一个公道!” 赵百户亲信的几个小旗、卫军也想跟着赵百户下城,只是李修维当即说道:“大人,刚才顾山河那边说了,只许我领大人过去。” 他没说多领人过去会发生什么结果,但是赵百户闭着眼睛都想得出,到时候肯定有什么苦头可吃,只是看到城外那成千上万的柳家军,赵百户突然觉得天气寒冷起来,他很勉强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李小旗,咱们一起过去吧!” “好!大人,叶巡检还在等着咱们!” 叶巡检在马停寨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他一见到赵百户就嚷道:“赵百户,你们百户所到底干了什么好事,现在柳大少带上万人找上门来,你看如何收场!” 赵百户怕柳典史,却根本不怕叶巡检,他当场就训了叶巡检一句:“明明是你们巡检司搞出的事情,怎么推到我们身上了,我问过我这帮兄弟了,他们都说最近本份得很,根本没出去,倒是你们巡检司一向胡闹,老是搞得我要给他们擦屁股。” 叶巡检被赵百户这阵抢白气得脸色铁青,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骂了回来:“你这帮兄弟本份得很?老赵,老子眼睛掺不进沙子,你们百户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中有数,回头我向柳少把你们百户所的底细都说清楚。” “说啊!”赵百户毫不客气地说道:“有本事你就嚷嚷去,老子是莱州卫的百户,不是你们登州卫的百户,不归你们登州管!” 眼见叶巡检就要扑上来跟赵百户干架,那边李修维赶紧劝道:“两位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啊,柳少还在前面等着咱们过去!现在先别误了正事!” “见了柳少再跟你算账!” “嗯!你们的巡检司干的好事难道少了!” 只是两个人往前才走了十来步路,又重新靠在一起,实在是眼前这阵容太壮观,成千上万已经围住了马停寨,大呼小叫,似乎就要冲上来把他们这些蝼蚁碾个粉碎。 到处都是仇恨的目光,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海,到处都是雪亮的寒光,赵百户与叶巡检这一路走得胆战心惊,他们往前走了几十步,却听到怒涛般的呼喊:“黄山馆!黄山馆!” 赵百户偷偷看了一眼,却是黄山馆来的队伍,他们今天至少来了上千人,浩浩荡荡,一望无际,个个如同饿狼一般盯紧了自己,随时就要冲上来把自己踩成了肉酱! 他们领头的正是杨广文,这个小驿丞太不象话,直接光着膀子拿着一把大刀在那里乱嚷什么,这还像个有官身的人吗? 只是赵百户不敢跟杨广文一般见识,一阵小跑就避开了黄山馆的大队人马,一边朝着李修维问道:“顾山河让我们去找柳少?” “过了那刀枪阵就是!” 不象专门用来杀威风的双刀阵,双刀就顶在脖子让一路走过去,这刀枪阵摆得不太威风,但是赵百户看得越发心惊肉跳,他好歹也是百户官,知道双刀阵那纯是花花架子,可是长风队摆出来的刀枪阵却是实战用的,是要人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狗崽子惹出的问题,还是叶巡检那边搞出的乱子? 反正柳鹏叫自己与叶巡检来负荆请罪,这事恐怕就不能善了! 只是下一刻赵百户与叶巡检却完全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柳鹏一见面就热情地喊道:“赵百户,叶巡检,坐,坐,坐!梦雨姐,泡茶!” 柳鹏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了八九个冷盘,都是时兴瓜果、海鲜山货之类的好吃食,柳鹏满脸带笑地说道:“赵百户、叶巡检,请坐,叫下面赶紧上菜!” 这是来故意消遣我们吗? 如果换了另一个场合,赵百户恐怕就要抡起拳头跟柳鹏干一架,可是他一路过来都是心惊肉跳,现在看到柳鹏居然是请自己过来喝茶吃饭,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柳少,您找我与叶巡检过来,不知有何贵干?” 柳鹏笑呵呵地说道:“先喝口茶!请赵百户与叶巡检过来,当然是为了一件关系着马停寨生死存亡的大事。” 现在叶巡检已经回过神来了,他虽然已经被这大场面吓住了,但因为事关重大,他还是要与柳鹏争一争:“柳典史您莫开玩笑了,马停寨这边一直太太平平,能有什么大事。” 有叶巡检顶在前面,赵百户乐得轻松,顺便往左右多瞅了几眼,却发现说话间谷梦雨已经亲手把茶泡好了,他觉得大有面子:“是啊,马停寨没有什么大事,大家不如喝喝茶聊聊天,然后各回各家。” 谷梦雨可是管着整个登州钱袋子的女强人,能让她亲手给自己泡茶,赵百户觉得荣幸得很,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人插嘴说道:“是啊,大家喝喝茶聊聊天,再吃个饭,就能把事情办了。” 这酒桌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赵百户仔细一想,却发现是自己刚才一路胆战心惊,根本没注意到柳鹏旁边还坐着一个沈滨沈牢头,他当即说道:“沈牢头,你与柳少到咱们马停寨来,摆下这样大的架势,不知有何贵干啊!” 旁边叶巡检倒是不客气地说道:“我看是鸿门宴!柳典史,你虽然是县里的典史,只却是个署职的典史而已,我跟你只能公事公办,你想撵走我,请先把吏部的勘合拿出来。” 叶巡检唯恐柳鹏走通了县里或是府里的什么门路,所以一开口就是要吏部的勘合,只要不是军阵厮杀,一切按着官场规矩来,他还真不怕柳鹏。 典史与巡检这两个位置,谁高谁低,这事情还真不好说。 典史权重而且管着全县的巡捕缉盗,按理说是巡检司的直属上司,品级却只是不入流的流外官,巡检司虽然只能扼守要道设卡盘查,不但是乡下的土皇帝,品级还是从九品,强势起来完全可以压过典史一头。 因此叶巡检觉得柳鹏虽然摆下了鸿门宴,但只要他咬紧牙关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只是这个时候沈滨就笑话了:“叶巡检,你话有些伤人了,今天我女婿是请叶巡检过来吃个饭聊个天,您何必这么不开心,难道是看不起我沈某人吗?” 女婿? 叶巡检这才想起谷梦语是沈滨的义女,而且沈滨特别照顾这个义女,算起来柳鹏确实是沈滨的女婿,只是今天这么大的架势就是为了吃个饭聊个天吗? 只是这个时候赵百户就发话了:“沈牢头,难道今天柳少带着好几千人到马停山寨来闹事,也是沈牢头的意思吗?” 沈滨却是笑了起来:“赵百户,现在我已经不是什么沈牢头了,那个牢头的位置我已经辞了。” 叶巡检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沈牢头,既然你已经不是公门中人,已经无官一身轻,何必来搅这趟浑水,而且还带了几千人过来。” 沈滨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毫不留情:“叶巡检你的意思是不愿意跟我吃个饭聊个天,一定要出去跟我女婿带来的这帮兄弟好好谈一谈?” 第368章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 第368章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 沈滨沈牢头声名在外,大家都知道他这人很不好惹,叶巡检与赵百户都在他手下吃过大亏,还知道就连县里的知县、主薄也都在沈牢头手下吃过亏,所以既然是威名在外,叶巡检就不敢把沈滨这话当玩笑话了,生怕沈滨一声令下直接就把自己扔出去。 虽然他觉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有惊无险,柳鹏与沈滨肯定都没有杀官造反的决心,但是看着那些刁民想要把自己撕碎的眼神,叶巡检舌头都大了:“沈牢头,老沈,这就是你不对了,兄弟只是开句玩笑话而已,你到马停寨来,那绝对是不胜欢迎。” 沈滨当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到马停寨,叶巡检你可是不胜欢迎,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是啊!是我说的!”叶巡检决定先和沈牢头缓和一下关系,他笑眯眯地说道:“这话,柳少与赵百户还有谷小姐都可以做一个见证!” 赵百户却觉得来者不善:“是啊,沈牢头到咱们马停寨来玩一玩,我是不胜欢迎,吃喝玩乐一条龙,我们俩都包了,就是想嫖想赌我们也可以招待,当然若是有什么公务要办的话,咱们也会多加照顾。” “那好那好!”沈滨笑得很开心,他告诉赵百户和叶巡检:“我这次来马停寨,是想调停一下你们跟龙口还有黄山馆之间的矛盾,现在龙口明明是金山银山,可是你们跟龙口还有黄山馆这么闹腾,不但大家伤了和气,而且也没得什么实在的好处,反而丢了不知多少财路,我所以特意过来找你们俩家好好调停一下。” 虽然沈滨这么说,但是赵百户和叶巡检都觉得宁可鸡头不为牛尾,本来自己在马停寨根本就是土霸王,关起门来完全可以做皇帝,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柳鹏要当自己的该管上司,处处都要管着自己,那是一百个不情愿,因此赵百户第一个跳出来做刺头:“沈牢头,你来得正好,这事本来就是杨广文的错,你给我们马停寨主持公道,这就太好了!” 他这是直接就给马停寨与龙口帮的冲突定下了调子,这件事错就错在杨广文身上,马停寨根本没什么错误,沈滨听得板起脸来:“赵百户,你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摸着良心说,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 旁边的叶巡检更不爱听这话,他直接就嚷嚷开了:“怎么,这还是错在我们不成?我们马停寨可没对不起你们龙口,柳少,我跟您说句实在话,我们不是反对您,我们是反对您身边的某些小人。” 柳鹏没说话,倒是谷梦雨站出来给沈滨主持公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不起俺爹了?” 叶巡检振振有词地说道:“沈牢头到龙口来给我们主持公道,我们不胜欢迎,来作客也是不胜欢迎,若是来给杨广文这小人撑腰的话,我们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而赵百户也在旁边附和道:“别的事情都好商量,唯有黄山馆的事情我们只能公事公办了,柳少与沈牢头,我们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只是柳鹏也知道,他们反对杨广文是虚,抗拒自己过去接收马停镇是真,因此他当即笑着问道:“赵百户的意思是,只要事情与马停镇与黄山馆的关系无关,咱们都可以好商量是不是?” 赵百户知道事情有点不妙,但是他嘴还很硬:“柳少,咱们是自己人,沈牢头也是老朋友,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但只要是事关我马停镇日后的千秋大业,在下作为马停镇的百户官守土有责,只能先公事公办,不得对不起朋友了!” 而叶巡检也在旁边说道:“是啊,我们巡检司负责分守马停寨,也得对这里的乡亲负责,只能先公事公办。” “若是我要到马停寨来,那又如何?”柳鹏直接就问了一句:“你们也要公事公办?” 看到柳鹏图穷匕见,叶巡检倒是变得不慌不忙,他继续振振有词地说道:“柳少,我是从九品的巡检,赵百户是六品的百户,你再强也不过是县里的一个典史而已,还是一个署职典史而已,难道我与赵百户还会怕你不成!” 这是叶巡检与赵百户对抗柳鹏的最大本钱,按照官场规矩来,他们根本不怕柳鹏,而那边赵百户也说道:“柳少,虽然你带了几千人过来,但是我们这里又是巡检司又是百户所,联手起来也有好几百人,你真要强攻肯定是血流成河,这就是杀官造反了!” 柳鹏笑了起来:“看来真要公事公办!” 叶巡检冷哼了一声:“只能公事公办!” 赵百户却是明智地不说话,任由叶巡检顶在前头,而柳鹏很快就笑着说道:“公事公办也是一样的结局,从今天开始,这马停寨就姓柳了!” “胡说!”赵百户自视其高,他当即说道:“这马停寨是我莱州卫马停寨百户所的驻防之地,柳少,您就是做到登州知府,也不能损伤我分毫!” 这就是国初一直遗留下来的飞地问题,有些飞地一直到好几百年后才得以解决,而叶巡检也如同打了鸡血地说道:“在下与赵百户共进退,赵百户说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柳鹏却是十分客气地:“叶巡检真要与赵百户共进退?我今天可是请了杀手锏过来!” 赵百户当即把柳鹏顶了回来:“不管什么样的杀手锏,都不能免了我的百户世职!” 他在“世职”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只是下一刻柳鹏就笑得十分神秘,甚至有些嘲讽的意味在内,他告诉赵百户:“我神通虽然广大,但是也不能免了你的百户之职,毕竟你是莱州卫的百户,我们登州府与登州卫根本管不到你们马停百户所,但是……” 说到这,沈滨笑了起来:“我女婿替你们马停寨请了一位总旗过来!” “总旗?”现在轮到赵百户震惊了:“我们马停寨什么时候多了一位总旗?” 按照卫所军制,一个百户所下面设有两个总旗,每个总旗各领五十人,而总旗下面又有五个小旗,每个小旗各统带十人。 只是晚明卫所制度崩坏,大家觉得指望不上卫所的战斗力,加上万历皇帝最喜欢怠政,因此卫所的低阶官职常有出缺,马停寨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同时设置过两个总旗,只有一个总旗给赵百户打下手,赵百户也乐得如此,省得有人分去了自己的权,从来没向上报申请增设总旗。 只是现在沈滨说马停寨多上一位总旗,赵百户就觉得麻烦大了,而柳鹏笑着说道:“我托了好多朋友才到莱州卫把这事情办好了,赵百户,为了这个总旗缺,我可是下了血本,经手的人都说了,平时弄个百户的缺,都不用这么花钱,只是现在总算能与赵百户你公事公办,赵百户你自己选一条死路吧!” 赵百户知道事情要坏了,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柳鹏哪怕带十万人过来围攻马停寨,只要他还想在官场混下去,那么最后总要控制手下的队伍点到为止,可是他把一个总旗派到马停寨来,那就是马停寨的内部纷争了,肯定会在马停寨内部搅得天翻地覆,最后马停寨自然不攻自破。 旁边谷梦雨又补充了一句:“赵百户,你放心便是,就是闹出人命来,也是你们莱州卫的内部事务,跟我们登州府与登州卫根本没关系,我们只会让莱州卫那边加紧把案子查清楚了。” 现在赵百户真是切切实实地感觉得到死亡的威胁,而且他觉得自己就是死了也有可能白死,对于这一点,赵百户并没有多少怀疑,柳鹏在黄县本来就能只手遮天,现在更是牵扯到一件买官卖官的大案子里去,莱州卫的大老爷肯定不想把这案子闹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因此赵百户根本不敢跟柳鹏公事公办,他只能问道:“那请教柳少,以后我们马停寨的新总旗是哪一位?” 沈滨站了起来自我介绍:“见过百户大人,以后咱们就在马停寨精诚合作了,有什么交代的事情,请现在就交代下来,省得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看到是沈滨拿下了这个马停寨总旗的位置,赵百户不由气得吐血,他没想到自己在前方浴血奋战,一回头莱州卫的官老爷鼠目寸光引狼入室直接就把这个总旗的位置给卖了,而且还是卖给柳鹏与沈滨这种马停寨的死敌,这卖得实在太彻底,这分明是在资敌啊,倒是把他坑死。 当然,具体怎么卖出去,赵百户并不清楚,而且沈滨原来是黄县的牢头,现在怎么直接转成了七品武职,赵百户也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以莱州卫那伙老爷的德性,只要使足了银子,不管合理不合理,一切都有可能,。 可为什么来得是沈滨! 他知道沈滨特别认真,把整个黄县大牢经营得滴水不漏,连针都插不进去,他以总旗的身份到马停寨来坐镇,那自己肯定是没片刻安生日子。 第369章 以后就是自己人 第369章 以后就是自己人 如果来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总旗,赵百户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他折腾他,保证叫他服服帖帖不敢多说一句话,但是现在来的是沈滨,到时候肯定还带着一整套人马进驻马停寨,搞不好到时候沈滨带来的人马数量比百户所现有的卫军、军余还要多,自然会是猛龙过江,压得赵百户根本喘不过气来。 而旁边的叶巡检刚想说话,站在一边的李修维李小旗却绝对是一个机灵人,他赶紧上去给沈滨行礼:“小旗李修维,见过总旗大人!总旗大人有何吩咐。” “李小旗,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沈滨倒是不跟李修维客气:“以后这黄山馆就是咱们的天下!” 李修纵这一行礼,倒是让叶巡检根本不敢说话,只留下了赵百户独力苦撑。 我现在还是马停寨的百户好不好! 就是沈滨你这个总旗到任了,百户所里的第一人物还是我好不好,只是赵百户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说服力,沈滨到马停寨来既然是猛龙过江,哪有他的容身之地,他若是不知趣,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柳鹏则是步步紧逼:“赵百户,我们这就公事公办,直接开始交接了,我已经把莱州卫与总兵署的文书都带过来了,按规矩一个总旗负责统带五十名卫军,麻烦你挑五十名最精锐的卫军交给沈总旗统带,咱们可要公事公办啊,若不秉公办理恐怕就生了变故!” 赵百户觉得自己现在只想骂娘了,柳鹏这根本是不给自己活路啊! 柳鹏一开口就要五十名最精锐的卫军!可问题在于整个百户所真正能用的卫军全加起来也就是这个数目,有时候为了凑齐这个数还得把军余拉上去才行,沈滨把所有能用的人马都拉走了,那自己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但是赵百户也知道普通的手段对付柳鹏与沈滨根本没用,那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 只是这个时候谷梦雨却是说道:“赵百户,你何必这般让大家都为难,我们龙口一向喜欢交朋友,只要是朋友,我们都不会亏待他,赵百户知道不知道赵显星赵大使的事情?” 赵显县在黄县干过半年的署职典史,虽然说卫所与州县是两套独立系统相对封闭运行,但是赵百户既然是马停寨百户,怎么会不知道赵显星的大名,两个人还喝过两次小酒,他当即问道:“赵大使怎么了?” 谷梦雨却是说道:“当初柳少到和丰仓当仓副使的时候,赵大使就到黄县来当署职典史,赵百户,前面有的是金光大道,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沈滨则在旁边威胁了一句:“赵百户,你如果再执迷不悟的话,恐怕最近马停寨恐怕会有意外发生,甚至可能会闹出人命案来,所以凡事千万要秉公办理啊!” 谷梦雨这么一说,赵百户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与龙口进入马停寨现在已经是势不可挡,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跟柳鹏对着干,那只能是死路一条,若是肯跟柳鹏合作,柳鹏对他肯定会有所安排,绝对让他有一条合适的出路。 赵显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他被柳鹏挤出了和丰仓,没法在和丰仓继续干仓大使,但是却被柳鹏安排到黄县当典史,实际典史这位置比和丰仓大使畅快得多,赵显星在酒桌上甚至无意说漏嘴,说是黄县典史比十个仓大使还要快活些,多亏了柳鹏把他赶出和丰仓才有这样的机会。 因此赵百户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他当即问道:“谷小姐,柳少,你们最近可知道登州府与登州卫有什么适合我的好位置吗?” 谷梦雨当即盈盈一笑:“赵百户知道谷家钱庄不?” “知道,当然知道!” 赵百户当然知道谷家钱庄,他手上还有好几张谷家钱庄的庄票,都是下面的兄弟孝敬上来的,也知道在现在谷家钱庄的庄票在黄县能当真实白银来用:“怎么,谷家钱庄那边有什么适合我的好位置?” 谷梦雨当即说道:“倒不算什么好位置,有些辛苦,我们谷家钱庄现在有龙口总号、登州分号、莱州分号、松江分号、黄山馆分号、福山分号、宁海州分号,那边张艺赫老板也要跟我们办联营钱庄,初步把总号定在马停寨这边,分号则是开在莱州高密县,以后我们还要再搞十几家分号!” 这一连串的总号、分号让赵百户觉得眼花缭乱,只是他也看到了这其中大有机会:“谷小姐的意思是?” 柳鹏当即说道:“手上有十几家钱庄虽然很不错,但是赵百户也知道这些钱庄天南地北,金银、铜钱、宝钞、庄票的结算兑换肯定是个大问题,得有人出面专门照看,毕竟哪家钱庄手上都有成百上千的银子、庄票和汇票,实在大意不得,而且我们巡防队的旗号在黄县好用,出了黄县就不好使了。” 赵百户已经明白了柳鹏与谷梦雨的意思,看来柳鹏与谷梦雨是把谷家钱庄的安全业务交给自己来办理,这倒是一桩美缺,而且在这方面,赵百户有着先天性的优势,他本来可是莱州卫的百户老爷! 这重身份太好用,不管是登州卫还是莱州卫,还是到其它卫所,只要报出自己的名号,天下卫所是一家,大家都会提供相应的帮助,而且现在莱州王知府之前发过话了,不管是衡府仪卫司还是柳鹏的巡防队,不许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但是赵百户既然是莱州卫的百户,他带大队人马进入莱州府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哪怕到青州府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柳鹏看到赵百户已经想得十分心动,他继续向赵百户提供了明确的保证:“赵百户,你放心,到了我们龙口,你统带的人不会比现在少,赚的钱也不会比现在少,地位肯定比现在更高。” “那行啊!”赵百户想了想又说道:“那样的话,我不但要在谷家钱庄帮忙照看钱财,在龙口也要弄个总管的位置,就象厉明海、陈别雪那样的总管!” 别看赵百户坚决拒绝龙口帮进入马停寨,他对于龙口的内情却是了如指掌,知道总管这个位置差不多是龙口决策核心层之外的最高位置,现在整个龙口也不过是两个总管而已,他如果能弄到一个总管的位置,那也是龙口第一等的人物。 柳鹏也确实需要赵百户出面替自己收拾一些巡防队不方便出面的局面,虽然徐震也算是一个登州卫的总旗,而且柳鹏有心帮他弄一个好位置,但是柳鹏看中意的位置是黄河营百户所这个百户官。 马停寨在黄县正西,恰恰处于柳鹏地盘的腹心表里,而黄河营却完全不同,位于黄县正东方,没多远就是蓬莱县了,如果拿下黄河营这个百户所,事实上就等于拿下了整个黄县的沿海地带。 因此登州卫与登州府不象莱州卫那样对黄县形势一无所知,用白菜价就卖掉了马停寨总旗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他们都是明白人,宁可让现任的黄百户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肯把黄河营百户所交给柳鹏控制,但是柳鹏对于黄河营同样是势在必得,不愿意徐震来接马停寨百户所这个次要的位置。 而现在看到赵百户已经服输了,柳鹏就转身看了已经是神情呆滞的叶巡检:“叶巡检,刚才赵百户已经挑了一条好路,你说说你的选择,你想选择哪条活路!” 一看到这情形,叶巡检就知道事情麻烦了,他之所以敢跟柳鹏对着干,就是因为马停寨既有百户所又有巡检司,两家人联合起来,就是十个柳鹏都不怕,可是赵百户都投靠了龙口,他的巡检司就处于孤军奋战的境地。 论兵力,他手下只有三十多名弓兵,百户所有正军、军余逾百余人,论品级,他只是从九品,而赵百户却是六品官,现在可以说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自己只要一个应付不当,恐怕就明天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奠日。 因此叶巡检神色变幻不定,瞬间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最后他还是低下头来,朝着沈滨恭手说道:“以后咱们马停寨的事情,就由沈总旗做主了!” 柳鹏没想到他倒是没向自己低头,倒是选择了向沈滨服输,但是这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他笑着说道:“赵百户,叶巡检,还有李小旗,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咱们把兄弟召集起来,我有好事宣布,既然以后咱们龙口、黄山馆和马停寨都是一家人,沈总旗要到马停寨上任,那我也要宣布几件好事给沈总旗助兴!” 李修维李小旗倒是明白人,他明白沈滨不但不是空手上任,而且他还是带着胡萝卜到马停寨来上任,只要马停寨肯服服帖帖,龙口自然有许多甜头可以给马停寨分享,他当即给柳鹏行了一个礼:“我这就召集咱们马停寨的兄弟过来!” 第370章 钱庄与大眼井 第370章 钱庄与大眼井 马停寨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在这里藏着许多恶棍、无赖、赌棍、妓女、逃军、逃犯,因此今天看到黄山馆人打上门来,整个马停寨都是惶惶不安,都以为今天绝对不能善了,马停寨至少要拿几百两银子去应付柳鹏请来的几千大军,哪料想一回头李修维已经带着两个兄弟一家一户地过去喊门:“都跟我去见柳少,都跟我去见柳少,柳少有天大的好事要宣布!” 说是把马停寨的老百姓都喊过来,实际被叫过来的不过是几十个在黄山馆有头有脸的人,有的是江湖豪侠,有的是弓兵头目,有的是百户所的小旗,还有些是马停寨附近的赌坊老板,但是这百多人都算是马停寨内外数得着的人物,只要搞定了他们,就等于搞定了整个马停寨。 柳鹏跟大家大家见了面以后,就笑着说道:“我就是柳鹏,大家哪怕不认识我,也听说我的名字吧!” 柳鹏是整个东三府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大家赶紧给柳鹏行个礼:“见过柳少!” 柳鹏笑呵呵地说道:“跟大家说个好事情,我们龙口、黄山馆过去跟马停寨一直闹纠纷,相互有些牵扯不清,以致劳民伤财,大家都错过了很多机会,不过今天以后这样的局面就一去不复返,得蒙莱州卫厚爱,沈滨沈总旗到我们马停寨来当家,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大家有没有谁反对沈总旗到马停寨来当家?” 旁边就是杀气腾腾全副武装的巡防队员,谁敢说个不字,哪怕跟沈滨与龙口这边闹过矛盾的人,现在都是齐声赞好,接着柳鹏说道:“既然大家都赞成沈总旗来马停寨当家,我就跟大家说句实话,沈总旗实际就是我的岳父大人,他把闺女嫁给我,所以他到马停寨来上任,我肯定要帮衬一把,所以我有几件好事要先跟大家说一声。” 下面那真是赞声如潮,不管出身何处地位如何,大家都在马停寨混碗饭吃,马停寨行情看好,大家的行情也同样是水涨船高,而柳鹏继续说道:“大家知道钱庄这玩意?咱们县里有两家钱庄,一家在龙口,一家在黄山馆,前段时间张艺赫老板跟我说,要与我们龙口联营再开一家钱庄,准备把总号开在县城,我说这可不行……” 柳鹏说话的口气跟聊天拉天常差不多,让这些黄山馆的头面人物一下子就有了亲近的感觉,他们一个个都听得很认真。 “我说咱们官马大道上一条线过来是黄山馆马停寨龙口,这本是一家人,你如果要跟我们龙口办联营钱庄,得把总号放在马停寨才行,张艺赫张老板本来不肯答应,还是觉得县城最好,我就跟他说,总号要么放在马停寨,要么就是你张老板你自己出去搞一家钱庄,别找我们龙口联营,所以县城还没有钱庄,咱们马停先有了!” 一听说柳鹏压得张艺赫只能把钱庄总号放在了马停寨,下面的马停人都是欢声如潮,齐声叫好:“是啊!柳少,你这事办得漂亮!” “咱们马停跟你一家人,不照顾自家人照顾谁?” “柳少,你们龙口开出的庄票,张老板这边能兑换吗?” 虽然钱庄虽然只能算是非常古老而相对原始的金融机构,但是大明的金融业实在太落后,钱庄对于一个地区的发展来说那简直就是助推器,完全可以起到四两拔千斤的作用,不管是龙口还是黄山馆的飞速发展都离不开钱庄的支持。 过去马停寨这边因为没有钱庄导致错过了太多的机会,而现在钱庄开到了马停寨里面来,而且还是一家钱庄总号,马停人既觉得大有面子又得了许多实惠,对沈滨入主马停寨一下子就没有了抗拒心理,而柳鹏挥挥手示意他还有话:“这只是一件好事情,还有一件好事,知道我最近请了一帮四川来的打井师傅不?” 下面是异口同声的欢呼:“知道!” 大家知道柳鹏从松江请来了一群四川来的打井师傅,个个都是好本领,据说都能打上千尺的深井,在黄县他们也是大显身手,带着一批临时培训过的本地学徒到处打大眼井、方塘,虽然也有打不出水来的情况,但是他们已经在黄山馆与龙口打出了好几口大眼井,据说还要打几处方塘出来。 对于马停人来说,大眼井绝对算是个新鲜玩意,在场的这些马停人倒是有一大半偷偷跑到黄山馆去看他们新打出来的大眼井,回来的时候李修维李小旗更是眼红得一夜没睡,跟人念叨了一整夜。 倒不是大眼井一丈见方深不可底让李修维叹为观止,而是李修维感觉得到大眼井虽然投资巨大,但是出水量也大,而且井打得这么深,哪怕是遇到旱灾也能出水。 这些年日子特别难过,大家对万历三十八、九年的大旱都是记忆犹新,李修维虽然是小旗,但本身也是一个小地主,最盼的就是风调雨顺,但是这些来年来风调雨顺的日子越来越少,反而遭灾的年份一年比一年多,因此大眼井的好处他一下子就惦记上了。 这么一口大眼井,虽然说不上是旱涝保收,但遇到旱灾至少是有个指望,所以不管是谁,都盼着马停寨能有口大眼井,但是谁也知道龙口与马停寨势如水火,这大眼井就实在指望不上。 柳鹏这么说,大家都知道马停寨这边肯定也能多一口大眼井出来,而现在柳鹏所说的一切超出了马停人的预期:“既然我岳父到马停寨来当家,那我柳鹏没什么话说,送马停寨一口大眼井,这打井的银子我全包了!到时候让打井师傅只管往下打,一直打出水为止,一个地方打不出来水,继续换一个地方再打,反正我跟大伙保证,绝对白送马停寨一口大眼井,不要马停寨一文钱!” 大眼井投资不小,虽然大家都盼着有这么一口大眼井,到了灾年不会渴死人,大牲畜也能活下来,但是马停寨这些大户还真没有实力挖一口大眼进,因此柳鹏这么一说,即使再反对沈滨与柳鹏的人也觉得沈滨到马停寨来当家并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柳鹏继续说道:“我再帮衬老岳父一回,马停寨一口大眼井够不够?” 下面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够!” “远远不够!” “绝对不够!” 马停寨虽然比不上龙口与黄山馆,但是包括紧靠着马停寨的几个小庄子,也有两三千人口,一口大眼井顶多是灾年不至于让人渴死,连大牲畜的饮水都无法保证,要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华北农村,一户农户家里往往有好几口机井,而民国期间一个十乡八里的富裕户更是会有“四五口大眼井,二三百亩水浇地”。 再说了谁也不知道这口大眼井到底坐落在什么地方,谁不想自己家门口就有一口百年不枯竭的大眼井,若是这口大眼井离自己的家门口足足有七八里地,那这口大眼井跟没有也差不多,因此马停人都觉得大眼井最好是多多益善。 柳鹏当即拍板:“那好,再在马停寨这边建三口大眼井,但是这三口大眼井银子不能光让我一个人掏了,打井师傅的工钱由我来出了,但是场地、材料、力工、吃住点心之类,你们得自己负责解决。” 实际就是给马停寨的这三口大眼井补贴一半费用的样子,只是柳鹏才一开口,赵百户已经站起来了,他大声问道:“柳少,如果我搞建一处方塘,是不是打井师傅的工钱也由你来负责。” 方塘可以说是大眼井的超级强化升级版,一处方塘往往有几十几百平方米甚至上千平方米的水面,在山东地面上这可以说是最高水平的水利设施,有了这么一处方塘,至少能多出几十亩的水浇地。 而赵百户作为世职百户,本身就是整个马停寨的第一号地主,只是他虽然可以无偿役用卫所的免费劳动力,这些年的收成却是一年差过一年,卫军的劳动效率也越来越低,所以他早就谋算着建一口大眼井,只是总觉得钱不凑手,不如先让百户所的穷卫军过来帮自己干活混口饭吃。 而现在他眼见自己要离开马停寨,虽然有了明确的去处,但自己名下的田地不再有卫所的免费劳动力可用,因此他迫切想要找补回来,而听到柳鹏的安排以后,他心底一下子就火热起来。 他合计了一下,有了柳鹏的补贴,过去建一口大眼井的银钱再稍稍多加一些,就能建一处方塘了,而且这件事上还可以最后免费用一次百户所的卫军与资源,想必沈滨刚到马停寨在这件事上也会多多少少照顾一下自己的感情。 可是多了这么一处方塘,自己名下至少能多出几十亩水浇地,一年能多打多少粮食啊! 即使在龙口呆不下去了,也有退路了! 第371章 曹知县告状 第371章 曹知县告状 因此赵百户心头火热,就跟柳鹏问了一句,实际也没抱多少期望,而柳鹏也很痛快:“那么马停寨这边就再多加一处方塘,但可要说清楚,就加这么一处方塘,由我来出挖井师傅的工钱,绝对不能多加了!” 方塘投资太大,柳鹏也只敢补贴这么一处而已,事实上,按照他原先的设想是龙口与黄山馆都只建一处方塘,原本并没有在马停寨建方塘的规划,但是现在赵百户愿意拿大钱出来,柳鹏也愿意给老岳父再捧一回场。 只是柳鹏这话刚一开口,那下面李修维李小旗就抢先说道:“柳少,我们家要建一口大眼井,您请打井师傅马上过来,银钱材料什么我今天就能准备好了!” “柳少,我们高家也建一口大眼井,这三口大眼井绝对得有我们家一口!” “柳少,我们河福庄一定得要一口大眼井!” “柳少,既然方塘都多加了一口,那么大眼井多加一口也应当可以吧,我们家都是实在的庄稼人,几辈子都不会忘记了你的恩情!以后只要您一声命令,不管风里来雨里去,我们都愿意赴汤蹈火。” “再加一口大眼井,我们那地方本来就缺水,打了几口水井都没多久就枯竭了,非得打一口大眼井不可!” “我们张家跟令尊是多年的好朋友,您一定得照顾自己人,给我们张家一口大眼井啊!” 一时间七嘴八舌乱作了一团,大家都知道大眼井确实有立杆见影的好处,现在柳鹏愿意补贴打井师傅的工钱,那真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错过了现在恐怕就要等上几百年,个个争先恐后,一下子就冒出十几个要打大眼井的大地主、大土豪。 柳鹏倒是笑了起来:“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大家先在我这里留个名字,我过些时日把四川的打井师傅请过来,人家是专门干这行当,上千尺的深井都挖过,怕什么!” 而叶巡检也是个聪明人,他赶紧说道:“大家别急,柳少来得急,到现在饭都没吃!” 虽然刚才饭菜都上齐了,但是刚才这么一闹腾,柳鹏连一口饭都没吃过,而叶巡检也是笑着凑到柳鹏面前:“柳少,赵百户,咱们一边吃一边说吧!” 沈滨总算是了松了一口气,这马停寨就是他的天下了。 “小小一个署职典史,居然敢动马停寨的主意!”现在的曹知县是越想越气愤,他对着卫启越说道:“事情闹大了怎么办,叫我们县里给你们擦屁股吗?要知道,马停寨百户可是六品武官,而且这地方还是莱州卫的百户所,官司恐怕要直接打到省里去!” 旁边的卫启越倒是笑着说道:“倒不需要到省里打官司,这官司在登州就能打,莱州卫也是咱们登州总镇的辖下,但是柳鹏这小子实在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曹知县是越想越气,旁边郑关涛倒是个聪明人,他当即说道:“他胆子再大也没用,到时候曹知县往马停寨上一站,自然是登高一呼万众归心!” 宋洪亮也在一旁凑趣道:“他胆子再大,还敢与曹知县您对着干不成,您可是真正的百里侯啊!” 卫启越也说道:“这柳鹏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曹知县您在马停寨露个面,他肯定就怕了!” 大家这么捧场,曹知县自然是洋洋得意,他连声说道:“过奖了,过奖了,只是我也实在想不出,我到时候到了马停寨以后,他还能有什么借口可说!” 在曹知县的眼中,到时候自己只要在马停寨一站,到时候就是万众归心,柳鹏临时纠合起来的什么巡防队什么乡兵还有那些农夫,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散去了。 “我倒还想看他如何螳臂挡车!”曹知县做了一个很好的总结:“他这种乡下的小土豪,在小地方呆得太久,就会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说到这曹知县突然觉得自己屁股都坐痛了,从府城出来虽然沿着官马大道一路狂奔,但是他的马术实在不佳,这么狂野的走法还是第一次。 而郑关涛与宋洪亮的情形也差不多,他们都是富贵惯了,哪有一路策马驱驰狂奔毫不停留的经历,因此宋洪亮虽然恭维了曹知县一番,却是低声问道:“要不要稍稍歇一歇再走!” “兵贵神速,兵贵神速!” 曹知县大声说道:“我们若是稍作歇息,或许马停寨那边就发生了什么变故,哪怕再苦再累,咱们也得一路飞驰赶到马停寨!” 可即使是官马大道奔驰,这六十里地可不好受,好不容易看到了黄县县城,曹知县觉得自己屁股都坐烂,今天晚上恐怕没法上床睡觉,旁边几位老爷的情形也差不多,一个个都是咬着牙强撑,他只能朝着卫启越鼓劲说道:“老卫,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过了县城没多远就是龙口!” 马上众人一口气就打了鸡血,卫启越大声说道:“走,咱们给柳鹏一个教训!” 只是这股气刚刚打起来,大道上就驰来了一骑,马上人看到了卫启越就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大声说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妙,马停寨从贼了!” 马停寨从贼了? 大家刚刚打进去的鸡血一下子就变成毒药,一个个跳下马哭天嚷地,无精打采全无斗志,再也没有往前走的心思,而曹知县心底还抱着一线希望,他赶紧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马停寨怎么会突然从贼了!” 来人是卫启越派在黄县的探子,他虽然是马停寨匆匆赶过来,实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现在马停寨挂起了柳字旗旗号,听说马停寨的赵百户与叶巡检现在跟柳鹏柳典史称兄道弟,好得如同一家人!赵百户和叶巡检都已经说了,以后马停寨跟龙口是一家人,他们都愿意听从柳鹏柳大少的调度!” 曹知县这是挨了迎头一棍,他已经打好了在马停寨智退流民的讲话腹稿,还准备到时候流民如果冲上来围攻自己的话,自己该如何从容应对,以三寸不烂之舌收拾这些无知农夫,一听到这话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怎么回事,百户怎么也是六品官,他怎么能听一个署职典史的调度,他到底懂不懂事啊,就算是赵百户是个武夫,叶巡检也得提醒提醒他,叶巡检也是个九品官啊……唉!” 这个“唉”字可以说是失望透顶,别说是曹知县,就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失望透顶,谁也没想到兴冲冲狂奔六十里就是这么一个结局。 “曹大人,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去马停寨走一趟,或许有什么转机?”郑关涛没忘记曹知县曾经向他许诺了一个马停寨乡兵头领,也抱着一线希望:“现在去马停寨,或许有一线转机!” “不必去了!”曹知县是举人出身,自视甚高:“咱们找个地方随便住下,明天就回府城!” 卫启越当即问道:“我们不进县城了?” 曹燧当即说道:“我已经想明白,这事的关键在于陶知府身上,我们作再多事情,陶知府站在柳鹏那边,依然解决不了问题!” 曹燧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就是进了县城又怎么样,难道曹知县提前接了刘知县的大印就能解决问题吗? 关键问题确实还在陶知府身上,要解决柳鹏的问题,或许只需要陶知府一句话就够了。 “明府大人,这一切你也看到,这柳鹏也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现在曹知县已经在陶知府一把屎一把泪地控诉着柳鹏的滔天罪行:“你看看你看看,他不过就是一个署职典史,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纠合好几千人去围攻马停寨,马停寨那边可是驻着莱州卫的六品百户啊!万一闹出事,叫县里如何收场。” 陶朗先听过曹知县的哭闹之后,只能先把曹知县安抚下去再说:“曹知县,你那是搞错了,柳典史那不是在围攻马停寨。” 曹知县当即针锋相对:“不是围攻马停寨,那又是干什么?” 陶知府倒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说道:“你们黄县有个老牢头叫沈滨,在你们黄县干了几十年,一直勤勤恳恳,今年有机会在莱州卫补了一个总旗的缺,虽然是武职,但好歹也是官身,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他又有个义女招了柳典史做女婿,柳典史这人爱排场,所以带了一帮兄弟送沈总旗去上任。” 说到这,陶知府的眼神变得不客气起来,很显然是嫌弃曹知县连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就直接跑到他这里来告状。 曹知县觉得自己又挨了一记闷棍,他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明府大人,那沈滨既然是柳典史的亲戚,而且原本还是我们黄县的小牢头,怎么能跑到马停寨去当总旗官啊?” 第372章 调虎离山 第372章 调虎离山 这事情陶知府也纳闷得很,甚至还有一肚子牢骚,但是他好歹是个知府,不能被一个小知县当面问住了,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是人家莱州卫和总镇的事情,咱们登州府管不着!” 卫所与州县是两条线封闭运行,卫所的人事运作州县很难介入,何况这还是莱州卫提一个总旗这样的小军官而已,曹知县一下子就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他觉得这事情不能这么草草结束了,因此他当即说道:“可是知府大人,这样一来,我在黄县到底干些什么?现在从龙口到黄山馆,都是他们柳家的地盘啊!” 曹知县并不知道,这是前段时间的情形,这段时间柳鹏听取了德蒙斯的建议,开始积极向外扩张新领地,现在整个龙口湾都已经是龙口的地盘,柳家的地盘离黄县县城根本没有多少距离了,如果让曹知县知道这个变化,他现在非得气得乱叫不可。 即使如此,曹知县说的问题仍然是十分尖锐,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典史存在,曹知县在黄县就是被架空的存在,如果说一般的知县有十分权力,那么曹知县手上的权力顶多就是三分而已。 陶知府也被曹知县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这确确实实不符合官场的规矩,但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曹知县,你这是想得差池了,实际柳典史这人是很好相处的,一向待人为善,我跟他就相处得很好!” 陶知府跟柳鹏何止是“相处得很好”,双方的关系简直就是亲密无间,陶知府按沈滨的说法就是“好钱好名极好功业”的一个人,最是好大喜功,只是好大喜功也得有足够的钱粮与资源支撑才行,这个时候柳鹏就横空出世来给陶知府捧场了。 光是起运米麦这一项,陶知府手上一年就能多上好几万石米豆,其他方面柳鹏也时不时给陶知府捧个人场钱场,哄得陶知府开开心心,最近柳鹏更是在与陶知府谈一桩大事,那就是陶知府以府仓的库存米豆与以后的夏粮、秋粮作为担保,向谷家钱庄支借一笔钱粮,好让陶知府在登州搞出一番大事业,顺便也让陶知府能在其中上下其手,多多少少捞上一大笔。 陶知府很清楚想搞政绩工程就得花钱,而且钱花得越多,政绩越好看,只是登州是个穷山恶水,石头里头虽然也能榨出油来,但是榨不出多少油水来,反而会引来很多意外的纷争,现在柳鹏就提供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府里用库存的米豆与以后的田赋地丁作为担保,向谷家钱庄借一大笔庄票出来作为政绩工程的支出,在政治上没有任何风险,大家都知道陶知府能借到钱就是能人,唯一就是苦了后任的知府而已,一上任就发现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债,处处受柳鹏牵制,但这也是后任的事,与陶知府半点关系没有。 陶知府是万历四十一年接任登州知府,到现在已经是一年半时间,按照三年一考的惯例,陶知府还有一年半的时间用来继续刷政绩,这中间政绩刷得好看不好看,关系着陶知府日后的仕途升转,关系着陶知府能不能直升道臣,这是陶知府眼下最关心的问题,至于后任知府的感受与难处,陶知府根本没在意。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就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陶知府现在不但不能与柳鹏翻脸,反而要同柳鹏精诚合作,才能从谷家钱借出钱来搞政绩工程,只是曹知县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他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知府大人,实在是那柳鹏在黄县过于强势了,下官唯恐在黄县施展不开拳脚啊!” 曹知县仍然不理解陶知府的心情:“可问题是柳鹏是黄县人,他怎么能在本府本县当典史?皇明祖训与大明律、大明会典都是讲南人官北,北人官南,至不济也要讲究一个本省隔府!他跑到老家去当典史,朝堂若是争执起来,恐怕知府大人也遮掩不住吧。” 这是目前柳鹏任职上最大的问题,只是陶知府早有准备:“他只是署职而已,并非实授,再说了,他本来是在和丰仓署职仓副使,只是衡王府硬派人过来要实授仓副使,他没了去处,而黄县的刘知县又指名要他回黄县去当署职典史,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曹知县觉得又被打了一记闷棍,难怪说起卫启越与宋洪亮谈起和丰仓的问题总是含糊其词,原来是他们衡王府自己惹出的乱子。 不过怎么说衡王府现在都算是曹知县的铁杆盟友,曹知县只能退而其次:“可是衡王府虽然实授了一个仓副使,但是他没法到和丰仓到任,可以让柳典史回和丰仓!” 陶知府很有耐心地说道:“宋副使不是不能到和丰仓到任,他是不愿意到和丰仓去当副手,我跟他谈了好几回,但是他到登州来一心想抓着和丰仓不放,结果现在赵显星赵大使回任仓大使,他觉得这位置不实惠,所以不愿意到和丰仓去干仓副使,但是他既然已经实授仓副使,柳典史怎么好回任仓副使?” 正因为宋洪亮实授了仓副使,等于是抄了柳鹏的后路,导致现在柳鹏只能到黄县当典史,根本不敢回和丰仓当仓副使,生怕回去以后就被抄了后路,看这衡王府这事搞得乱七八糟,曹知县在这件事上也没话说了。 只是曹知县来告状之前,也是做足了功课,他赶紧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很好的建议,不如知府大人与我联名推举柳典史,帮他弄一个实授的官身!” 这是曹知县与卫启越一班人反复推演搞出来的阳谋,曹知县觉得这个办法绝对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却能给柳鹏以致命一击。 现在柳鹏是钻了署职的漏子才能在本府本县任职,结果黄县就变成了柳鹏的家天下,可是他如果实授了官职,那最好的结果也是本省隔府任职,如果衡王府再使把力气,就是到外省去任职的结果,根本是只没牙的老虎,曹知县在黄县也能大展拳脚。 而且曹知县与陶知府向省里与京师联名举荐人才,营造一种“柳鹏可大用”的氛围,那柳鹏自然不好抗拒曹知县的举荐,到时候恐怕只能乖乖被调走。 只是曹知县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那边陶知府却告诉曹知县:“柳典史有功于登州,实授官职并不为过,但是他这个人格外恋家恋旧,让他离开登州府是万万不能,搞不好会闹辞官,那样的话恐怕就难以收场。” 难以收场就是曹知县也同样没法在登州呆下去了,曹知县明白陶知府话里的潜台词,他当即说道:“这事好办,这事倒是好办!只要他不在黄县任职,我们联名保举他在本府实授个不入流的官职。” 反正柳鹏不在黄县,那曹知县觉得自己就耳根清净了,调得越远越好,他已经打听过了,前任刘知县也是坚决不同意柳鹏在黄县署职,只是既然要调走了,就干脆收了柳鹏的好处,把柳鹏请回来在黄县当署职典史,却给自己制造了天大的麻烦。 “那好,就让他在本府实授个官职!”陶知府却是呵呵一笑:“只是这样一下,没几个月功夫恐怕是办不下去的!” “等几个月没问题!”曹知县当即答道:“这几个月我保证与柳典史好好合作!” 宋洪亮的结局他看得很清楚,跟柳鹏的主场与柳鹏正面扛上,那是最不明智的办法,还得玩阳谋,来一个调虎离山釜底抽薪。 而陶知府却告诉曹知县:“曹知县,我也说句大实话,实际柳典史这人着实不坏,跟他交个朋友绝对不会吃亏,再说了,不要对柳典史搞什么斩尽杀绝,你们黄县马上就有一道难关要过了,非得柳典史出面办不可!” 曹知县没想到最后关头陶知府居然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他当即问道:“我们黄县会出什么大事?非得柳典史出面不可?” 他原本是想调虎离山之后,对柳鹏留在黄县的势力来个斩尽杀绝,但是现在陶知府说出这么一段话来,他不由觉得腻歪至极。 陶知府当即说道:“上个月福王府派内官带着好几百号人的马队来咱们山东来圈庄田了,你们黄县得有所准备啊!” 福王府到山东圈庄田的事情曹知县听到过风声,只是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落到自己的头上:“咱们登州府分了多少庄田?” “也就是一万亩,倒还算好办!”陶知府答道:“我准备请柳典史出面走一趟,怎么也能应付过去!但是你们黄县就格外难办了!” 一万亩良田对于登州府来说,实际也不算什么小数字,只是陶知府觉得柳鹏既然有司礼监与姚厂公的门路,肯定会有办法,而曹知县心头就万分难受起来:“为什么府里摊派了一万亩庄田还能应付过去,我们黄县反而难办了?” 第373章 暖冬 第373章 暖冬 地方官最怕的就是王府跑来圈地,不但吃力不讨好而且两头受气,而陶知府偏偏说道:“我们山东被摊派了近五十万亩福府庄田,其中有十多万亩是泾王遗地,其中又有一万五千亩是挂在你们黄县名下!” “他妈得!”曹知县直接就爆粗口:“一万五千亩?那一亩地的地租是按三分银的成例来?” 陶知府告诉曹知县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你真以为福王府田一亩地只收三分银,这是跟做善事,钱巡抚已经跟福王府为这个事情争过几回,他说这钱得按一亩三分来算,全山东五十万亩地加在起来差不多是一万五千两,由我们官府直接收取送到福王府,结果福王府那边当即回绝了,说他们有圣旨,是自行管业!” 王府庄田自行管业的意思就是由王府派人直接收取地租,曹知县当即算了一笔账:“一万五千亩,那按一亩三分是四百五十两白银,那福王府具体准备收多少?” 陶知府当即说道:“福府收银的章程说是一亩五分银,只是……” 一亩五分银,也代表实际收取的白银几乎涨了一倍,曹知县算了一下,福王府这是准备从黄县拿走七百五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对于黄县这种小地方来说已经不算小数目,而且陶知府还说了一个“只是”,他越加觉得不妙:“只是如何?” “福王府出来圈地收租的内官都说了,他们既然要替福王效力,奉郑娘娘的意旨报效王爷,那一定要拼了老命也要把租子收齐,所以一分银要再加征五厘!” 这就是节节加码,一分银要再加征五厘,等于又加征了五成的田租,一亩地实际要征收七分半,曹知县数学不错,已经算出了一年时间福王府要从黄县拿走一千一百二十五两白银:“福王府居然一年要从我们黄县征走一千一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只是陶知府很快就补充道:“曹知县,这是王府内官交给福王爷的数目,他们从你们县里征多少银子,恐怕又是一个数字。” 地方官最头疼就是征收之中的惊人损耗,福王府几百号人来山东来圈地收租子,人吃马嚼吃喝拉撒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具体征银的时候也会有惊人的损耗,他们报效给福王爷一千一百二十五两银子,那么实际征收的数字没有两三千两恐怕是连本钱都不回来,若是收得狠一点四五千两银子都有可能。 可是县里的钱粮出产是有定数的,福王府这边多收了三五千两银子,也代表着黄县得少收个三五千银子甚至更多,一想到这一点,曹知县脸色都吓白了,他只能询问陶知府:“柳典史何德何能,这事非得他出面不可。” 陶知府对其中的内情了如指掌:“曹知县你刚来登州,恐怕还不知道你们黄县的一万五千亩泾地遗地,实际就是今天的龙口海港那一带,柳典史在那里经营得很好。” 曹知县当即问道:“那样挺好,让柳典史出面去应付福王府的人?” 他甚至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只是陶知府却告诉他一个冰冷的事实:“只是泾王遗地本来就在龙口那边,但是柳典史神通广大,直接就将这一万五千亩诡寄在你们黄县的名下!” 一听陶知府这么说,曹知县一下子就蔫掉了,他从来没想到过黄县的情况是怎么恶劣,陶知府还在继续敲打着他:“曹知县,现在福王府来圈地的内官简直就是横冲直撞的野猪,路过之地已经是一片狼籍,整个登州也只有柳典史才能应付他们。” 现在轮到曹知县有些不明白,他当即问道:“柳典史何德何能?这件事非他办不可。” 陶知府当即答道:“柳典史神通广大,京师省城都有门路,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大理寺、按察院都有靠得住的朋友,特别是东厂的姚厂公更是跟柳鹏柳大少好得快穿一条裤子,姚厂公在咱们东三府谁都不认,就只认柳典史一人。” 这件事卫启越跟曹知县提过,但也只随口提了一句,根本没细说,曹知县到现在才明白这个柳典史的来历如此惊人,难怪在黄县与登州权势滔天,搞得宋洪亮这么一个实授的仓副使都要流落街头了。 只是他还是稍稍抱着一点怀疑态度:“知府大人此言当真?” 陶知府当即答道:“前次青州府的韩顺韩太监上了一个对我们登州府极其不利的奏折,我们府里没有办法,只好请柳典史出面找姚厂公把这奏折改了回来,这件事咱们登州人都知道。” 听陶知府这么一说,曹知县彻底断了跟柳鹏正面对抗的决心,他说道:“看来还得借重柳典史,咱们只能走举荐实授的路子。” 黄县人都认为曹知县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上任三把火,但这三把火跟龙口半点关系都没有,恰恰相反,新任的曹知县非常非常敬重柳鹏与龙口帮的利益,哪怕事情跟龙口帮无关,只要事关重大,他还是要亲自请柳鹏一起决断,黄县的大事只有柳鹏拍板了才能算是真正决定下来。 按照曹知县的说法,他是格外看好柳典史的前程,他觉得柳典史材堪大用,所以还特意叮嘱过,他不在黄县的时候,大小事务请柳鹏柳典史一把抓。 这样的绥靖态度让苗县丞十分不满,不管是过去刘知县在任的时候,还是按照大明会典,黄县的第二把手应当是他苗县丞才对,只是柳鹏势大,苗县丞觉得自己在黄县的任期也差不多,所以才没跟曹知县大闹特闹,只是给柳鹏递了个话,而柳鹏也很配合地抬了一下轿子,拍板以后再请苗县丞帮忙过目一下。 总而言之,现在大家都说黄县这地方的知县明面上是曹燧曹知县,实际却是柳鹏柳大少,以至黄县民谚又有了新变化,“黄城柳,柳黄城”,都说整个黄县都是柳家的地盘。 因此柳鹏这段时日过得十分舒畅,除了稍稍处理一下公文之外,还有心跟江清月拉个手或是跟谷梦雨来个一夜销魂。 只是日子再畅快,柳鹏要处理的事务也着实不少,比方说马停寨合并过来以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善后,马停寨总想一碗水端平,还有今年花生和引种的其它美洲作物大丰收,到处有人向柳鹏求花生种子,还有答应陈别雪与饶峰铭的捐官现在要办了,这些都要柳鹏一一处理。 只是所有这些事情,都不如现在的暖冬让柳鹏觉得头痛。 在一个小冰河期出现一个暖冬,虽然还是初冬,但是柳鹏还是听许多老人都说今天的冬天格外温暖,他们也说到万历三十八、九年的大旱之前,也是这么一个暖冬。 因此柳鹏到处搜集粮食四处打大眼井挖方塘已经落到极个别有心人眼里,前两天王继光老巡抚亲自跑到柳鹏这边来拜访柳鹏,柳鹏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结果才知道王老巡抚是代表城里王家来向柳鹏来借打深井的队伍,他也想趁着这个冬天打两口大眼井。 虽然说是“城里王家”,但是王家的大部分产业与族人仍然是在城外,王继光对柳鹏还算满意:“柳少虽然办事霸道了些,有些目无上官,但这也是年轻人的通病,这两年也为咱们黄县人确实做了不少事,所以打井存粮的事情我给你撑腰了,我回头跟新城大司马那边说一声通个气,有什么事情让省里尽量先放一放,迟点再说!” 柳鹏那真是喜出望外,虽然他跟王道一王老知府关系不错,但是论起个人影响力,王继光虽然老巡抚却是整个黄县的第一号缙绅,他祖父王时中是兵部尚书,王继光虽然已经退下来二十年,但既做给事中也做过一任四川巡抚,还曾经把张居正拉下马,这样的大人物虽然归隐在乡,但是别说是在省里,就是在京师也有影响力。 王时中还要跟“新城大司马”说一声,那就更妙了,“新城大司马”就是王象乾,虽然前不久刚刚称病告退,但是王象乾在朝为官五十春秋,当过兵部尚书兼太子太保,还一度兼任过吏部尚书,而新城王家又是如今山东的第一号名门世家,“半朝王家”,有这样的大人物出面打招呼,省里、府里哪敢找柳鹏这么一个小典史的麻烦。 他当即答应下来:“多劳老巡抚费心了!我回头请打井师傅过去!今年我在龙口试种了一些泰西作物,老巡抚要不要尝尝鲜!” 王老巡抚倒是不跟柳鹏客气:“我也听说过了,听说那落花生特别适合我们黄县风土,到时候也给我们留三五粒种子,我让族人找个三五分地试种下!” 柳鹏赶紧说道:“那好,我到时候让陈别雪多送些种子过去,如何有什么需要的话,我让陈别雪随叫随到。” 王巡抚很满意柳鹏的态度,他觉得柳鹏很知趣,一点都不象传说中的蛮横无礼:“柳少,我倒是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要多存点米豆备荒啊?” 第374章 矿苗 第374章 矿苗 王继光突然把话挑明了,柳鹏当即笑道:“多存点米豆总是好的,这年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王继光也笑了起来:“柳少,有些事情心底有数就行了,不必四处宣扬,那泰西人不知道我们中土的事情才一时嘴快,若是到处乱传落入有心人耳中反而容易起了风波。” 王继光这话是什么意思?柳鹏突然明白过来了,他曾经跟德蒙斯解释为什么要大挖大眼井和方塘的时候,曾经跟德蒙斯说过碧霞元君曾经托梦给他说明年要大旱,当时德蒙斯相信了柳鹏的说法,事后更是成了碧霞元君的狂信徒,只是柳鹏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把柳鹏托梦的说法到处乱传。 只是柳鹏也没想到王继光明明是正经的儒门弟子,进士出身,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对碧霞元君这样的存在应当是深恶痛绝才是,没料想他居然也信了碧霞元君托梦柳鹏的说法。 王继光不显山不露水地说道:“柳少如此年轻,却能我们黄县一鸣惊人成就一番大事业,我本来就十分奇怪,古来甘罗十三为相,柳少聪慧不外如是,后来曾经听人说柳少曾得元君托梦,我才知道这是得天独厚啊。” 柳鹏当即小声说道:“老巡抚也信碧霞元君?” “是家母世代信奉灵应泰山娘娘,当年我家道中落,我屡考不中,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辈子的功名就这样。” 王继光说起了一件尘封多年的旧事:“可是灵应泰山娘娘却托梦家母,说我一定能得中进士,我当时还有点半信半疑,结果先中了考人,然后马上就金榜题名,以后家母天天念灵应泰山娘娘显灵,最近家母听说灵应泰山娘娘托梦之事,亲自把那泰西人德蒙斯叫到家中去问一句,回头就把我派到柳少这边来了,叮嘱我一定要把打井的队伍请回去,请教柳少一句,碧霞元君果真托梦说明年真是大旱之年?” 灵应泰山娘娘就是碧霞元君的别称,柳鹏觉得这个灵应泰山娘娘托梦的故事或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现在王老巡抚都已是白发老者,他的老母亲肯定早就是耄耋之年了,恐怕撒手人寰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所以王老巡抚纵然是黄县第一号缙绅,但是老母亲发话,王老巡抚只能顾不得身老体衰,亲自跑到柳鹏这边来借打井队。 只是虽然整个城里王家几乎都是碧霞元君的信徒,王老巡抚却是儒门弟子,对于这所谓托梦之说还是抱有一定疑问,还好柳鹏身在体制之内,不然王老巡抚肯定会给柳鹏按上一个“意图不轨”的罪名。 因此柳鹏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只能说道:“老巡抚,有些事信则灵不信则无,有备方能无患,。” 对于王老巡抚来说,这世界上不能用儒家理论解释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柳鹏这两句说得又玄又浅白,一下子就把他说蒙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柳少,恐怕要多借两个打井师傅了,出门前老母叮嘱过,我家王家要打八井大眼井和一口方塘。” 即使城里王家是世代名门,王老巡抚在任上又是出名的会捞钱会发财,但是他归隐至今已经是二十春秋了,巡抚任上攒下来的金山银山,现在也散得七七八八了,老母让他打八口大眼井和一口方塘的时候,王继光一下子就蒙了。 虽然可以借用族中的部分资源,但最终肯定是他来出大头,这等于把他多年游宦积攒下来的一点家业花得干干净净,只是母命不可违,这让王老巡抚一下子就纠结起来了,只想打两口大眼井应付了事。 但“信则灵不信则元,有备方能无患”这句话却是让王老巡抚警醒起来,纵然明年不是大旱之年,谁又能保证后年、大后年不会遇到旱灾,万历三十八、九年的山东大旱王老巡抚还是记忆犹新,虽然城里王家是黄县顶尖的名门,但在那场大旱之中也同样是伤了元气。 但是只要有几口大眼井和一处方塘,任由怎么样的大旱之年,城里王家都可以居于不败之地,再说了,老母亲驾鹤西归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只要老母亲开心,多散点银子又有何妨。 想清楚了这些事情之后,王老巡抚心中不由畅快起来,只是问过了族中之事后,王老巡抚又想问一下个人的私事:“柳少,下次托梦的时候,您帮我问问元君,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有没有金榜题名的指望?” 王老巡抚是儒门弟子,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他在家中又深受碧霞元君影响,虽然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合适,但是事关王家的万年大计,他又不由脱口而出。 他本来以为柳鹏会跟他打马虎眼,只是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王老巡抚,你是想听我实话,还是想听我说句好听的?” 王继光当即说道:“柳少,在下当然只想听实话!” 柳鹏压低了声音说道:“依我看,黄县王家再中进士必在万年之后……” 如果说一个家族再中进士在万年之后,自然是极其恶毒的咒毒,但是王老巡抚却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没有多少失望之色,只是问了一句:“不在本朝吗?” 当今天子的年号是万历,柳鹏说“万年之后”,自然不是真指万年之后,而是万历皇帝驾崩之后,只是王老巡抚仔细算了一下,虽然当今天子是冲龄即位,但是当国已经是四十二年,距离山陵崩也应当没有多少岁月了。 因此王老巡抚并没有怎么失望,他本来不认为这帮不太争气的子女能在三五年之内能够金榜题名:“不在本朝,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王老巡抚并没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不知不觉被柳鹏完全带歪了,他现在的心思已经沉迷在城里王家的百业大计上了。 只是送走了王老巡抚之后,柳鹏对于德蒙斯倒是多了一肚子牢骚,碧霞元君托梦的事情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哪料想到德斯蒙这大嘴巴到处说,甚至都传到了王老夫人的耳中去,惹来了好大风波,难怪说“君不密丧其国 ,臣不密失其身”。 他知道德蒙斯现在是以一个碧霞元君的忠实信徒而自居,甚至整天还跟一群碧霞元君的信众整天混在一起,这些碧霞元君的信众不但接受了这个金发碧眼的泰西信徒,而且还把德蒙斯作为碧霞元君显灵的活教材到处宣传,而德蒙斯也是非常配合,经常出面讲解他一个泰西人是怎么在感召之下信奉了碧霞元君,给碧霞元君带来了很多新信众。 只是德蒙斯对碧霞元君的教门发展有利,信奉碧霞元君对德蒙斯也同样有利,凭着碧霞元君唯一的泰西信众这个身份,碧霞元君的信众对于德蒙斯提供了鼎力支持,德蒙斯明明是名洋人,在整个黄县不但来去自回,而且到哪里都可以得到信众的接待与欢迎,做什么事都可以事半功倍,甚至还跑到王老夫人大讲特讲碧霞元君托梦的事情。 只是碧霞元君托梦的事情怎么能到处乱讲,柳鹏当即下了命令:“把德蒙斯马上给我叫过来!” 虽然德蒙斯不在县城,但是柳鹏一声令下,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德蒙斯已经带着聂川从乡下赶过来了,聂川一见面就说道:“柳少,没想到您已经知道了?德蒙斯先生还想往两边再好好挖上几尺再通知你。” 这到底是挖出了什么?柳鹏一下子迷糊了。 他知道德蒙斯创立研习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了打井队这支队伍。 实际不管是农林总管还是营建总管,都比德蒙斯更有资格抓住打井队这支队伍,可德蒙斯的研习所几乎是个空架子,既没人也没钱,所以他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连柳鹏的命令都没有就率先抓住了打井队这支队伍作为研习所的班底。 等陈别雪与厉明海反应过来的时候,德蒙斯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俩不但放弃了对打井队的争夺,反而联名请求柳鹏将打井队归属于研习所名下。 柳鹏当时也追认了这个既成事实,只是要求德蒙斯不能放弃了研习所的本业,柳鹏创办研习所的目的可是为了西学研究,西学研习上如果没有进展,那打井队就要重新划出研出所。 为了保住打井队,德蒙斯倒是挺争气,两手抓两手硬,这段时间他翻译了不少西方文献,还把聂川等一批人搞成了西学爱好者,整天在研习所拿着原版书、西学文献纸上谈兵,跟儒生谈“之乎者也”差不多。 柳鹏也知道研习所这边是长期投资,一两年是见不到回报,所以任由德蒙斯他们慢慢来,只是没想到研习所下属的打井队倒是挖出了好东西?莫不成是挖出了古墓? 柳鹏顾不得批评德蒙斯,当即问道:“我也只是听到了风声而已,到底挖出了什么?” 聂川欢天喜地给柳鹏报喜:“柳少,咱们挖出了矿苗!” 第375章 褐煤 第375章 褐煤 矿苗?柳鹏差点当场就疯了! 到了龙口以后,柳鹏对矿产资源那真是想疯了,但是龙口这地方虽然是临海倚山,交通十分便利,但是矿产资源却属于极不丰富的类型,到现在为止,柳鹏发现龙口附近除了大量的高品质石英砂之外,其余的矿产不是品位太差不值得开采,就是开采难度太大,暂时无法利用。 至于龙口附近海量的高品质石英砂,同样是看得见吃不着,想要开发的话还得走很长的一段路,因此聂川这么说,柳鹏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什么矿苗?挖出了什么矿苗?” 聂川当即答道:“是石炭矿苗,我们打井的时候找不到水,没办法往深处挖,结果就挖出了一条石炭矿苗。” 旁边德蒙斯赶紧补充道:“没错,你们中国将这种矿石称为石炭或是煤,我们打出了一条石炭的矿苗,但是我必须提醒一下阁下,在泰西,这几乎是品质最差的煤,是不能用来炼钢或炼焦。” 品质最差的煤?不能用来炼钢或是炼焦? 只是柳鹏一点都没被这个消息打击到,有煤矿总比没有好,哪怕品质再差总比没有好,哪料是泥炭可以用来当化肥,他当即问道:“有没有样品?” 德蒙斯献宝一般就把煤矿石的样品拿了出来:“阁下,这是我们挖出来的煤矿石。” 看了一眼颜色以后,柳鹏就明白过来,这次德蒙斯与聂川打出来的是一处褐煤矿脉。 没错,就是褐煤! 对于现在的的柳鹏与龙口来说,褐煤在工业上的作用并不算特别大,因为褐煤在炭化程度上仅仅强过了泥炭,可以说是所有煤种里炭化最不彻底,不能用于炼钢,也不能用炼焦,勉强可以用于炼铁,按照明朝人的说法就是“烟大而焰弱”,也不是特别好的燃料,以本时空的技术水平,暂时只有两种用途,那就是用来做化肥或是燃料。 作为燃料也并不是最佳选择,毕竟褐煤燃烧时的空气污染比较严重,在另一时空已经要求使用褐煤使用前必须进行脱水等一系列处理以避免污染,但是作为肥料,褐煤拥有大量腐殖酸,却是非常好的复合肥,甚至可以不用发酵就直接施用。 不过龙口的工业技术水平如果提升上去,褐煤就是一种极好的工业原材料,既可以作为炼焦的配煤使用,还可以从褐煤中炼煤气,还可以作为化工原料、催化剂载体、吸附剂、净化污水和回收金属,甚至在水泥熟料中掺入相当比例的褐煤一同炼制水泥,在另一个时空中国每年要从海外进口数以亿吨的褐煤。 而柳鹏脚下的龙口地区就是一个典型的褐煤产区,在另一个时空,这里是以“中国唯一的大型沿海产煤基地”而著称,这个煤矿拥有二十六亿的煤炭储量,煤产量最高时高达六百万吨,为此在龙口镇还特意设置了一个龙口矿务局,以后又改称龙口矿业集团公司,正是凭借褐煤和长焰煤生产带来的全面拉动,龙口的经济才有了质的飞跃,远远压过了同时建市的张家港。 只是柳鹏还是稍稍有些失望,这次发现的终究只是褐煤,不是其他高品质的煤矿品种,而这个时候德蒙斯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阁下,我忘记说了,那条脉苗距离龙口港很近!” 对于柳鹏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他不由问道:“有多近?” 聂川在旁边回答道:“大约六到七里!只有六里到七里,而且已经有现成可以跑马的大道可用。” 对于本时空的煤矿开采与生产来说,交通条件不便往往开发最大的限制,有些时候明明开采成本只有区区二两银子左右,但是销售价格达到十二两,还是弥补不了巨大交通成本造成的亏损。 对于褐煤来说,因为交通问题受到的影响就更严重了,褐煤水分多,挥发性多,腐殖酸多,易风化破裂,特别容易自燃,哪怕在另一个时空,褐煤一般也不进行长途销售,一般要求存煤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月,堆煤的时候更是严格要求高度不得超过两米,以避免在运输储存过程出现自燃现象。 而德蒙斯与聂川说的自然是最好的好消息,煤矿距离龙口港只有六到七里地,而且有现成的马道可以利用,那就代表基本不用付出多少交通成本。 柳鹏当即说道:“看来我要跑一趟龙口了。” 德蒙斯与聂川发现的这处矿脉,实际是北皂煤矿的一条浅矿脉,北皂煤矿在另一个时空是以“中国唯一的海下煤矿”而著称,在全国率先进行了海下采煤,不过海下采煤需要的技术水平对现在的龙口要求实在太高,毫无任何意义。 现在对于龙口最有利的地方,就是北皂煤矿距离龙口港只有三公里,而另一个龙口的大煤矿洼里煤矿,距离龙口港也不过十一公里,所以在另一个时空,龙口矿务局在叫作“黄县煤矿建设会战指挥部”的时候一开始就设置在龙口镇。 看到柳鹏兴趣十足,要亲自跑一趟龙口,聂川当即问了一句:“这条矿苗在咱们的地盘上,只是……” “矿苗的事情万一泄露出去,恐怕就难免引来了贵人注意!” 在万历年间,大家最怕的事情就是无意挖出一条矿苗或是突然发现自己乡里出现一件珍稀玩意,一旦被京师知道,就是无穷无尽的祸害。 事实上有明一代,地方上有什么矿产或是特产,本来就是莫大的祸害,比方说吕四场掘港的鳓贡,就来源于海门人葛原六一时好心,给朱元璋献上鳓鱼百尾,朱元璋一时龙颜大悦,“选一尾还赐之,其后岁贡鳓鱼九十九尾,著为令。” 于是终明一世,吕四场掘港就始终为鳓贡所害,每年都要花费惊人的人力与物力去捕捉鳓鱼,并保证一千条新鲜的鳓鱼及时完整地送到通州河泊所,类近的例子不计其数,以至时人甚至说:“富阳江之鱼,富阳山之茶,鱼肥卖我子,茶香破我家。采菜妇,捕鱼夫,官府拷掠无完肤。” 而在万历朝的情况就过份了,不用县里乡里有矿苗、特产,只要你有钱有地,万历皇帝派来的税监、税监直接找上门来,直接说:“这里有矿苗……此处有宝物!” 接着就是破家灭门的局面,因此大家一闻“矿苗”这两个字就闻风色变,只是柳鹏在龙口既然是土皇帝,这条矿脉又在龙口的地盘上,柳鹏也不怕:“只管先挖下去,别管太多了,这是咱们龙口!出了事,有姚厂公与韩太监给我们做主!” 聂川当即明白过来了,倒是德蒙斯不明白中国的这种情形:“为什么开采一处煤矿还要姚厂公与韩太监给我们做主,这不是好事吗?” 这种事情柳鹏没法跟德蒙斯说清楚,因此柳鹏就说道:“德斯蒙阁下,这条矿苗就交给阁下了,好好干!” 柳鹏目前也不知道这条矿脉的具体情况,所以他决定就暂时交给研习所进行试验性开采,只是他又担心德蒙斯在这条矿脉上分心太多:“德蒙斯阁下,现在关键是西学研习,这条矿苗的开采,也是同样要中西兼顾!” 这就是中西医结合不伦不类的意思,只是柳鹏这么说,德蒙斯倒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阁下,我倒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建议,希望您能采纳。” 柳鹏当即问道:“德蒙斯先生有什么好建议?” 德蒙斯当即说道:“最近我看到张艺赫先生正在营建他的山蚕场,他准备砍伐一些高又大柞的树,改种他从诸城带来的柞树苗。” 柳鹏当然知道这件事,又高又大的柞树当然很好,但是在柞蚕养殖上,这反倒成了莫大的缺点,代表着每年柞树叶的供给严重不足,所以以张艺赫的诸城蚕农培育出新品种的柞树品种,低矮抗风而叶多,最适合柞蚕养殖,大大增加了产量。 只是这个时候德蒙斯却说道:“阁下,我希望阁下尽早将这些将要砍伐的柞树全部买下,他们将在军事上有着至关重要的用途。” 柳鹏不由好奇起来,他当即问道:“为什么要这么买这些柞树。” 德蒙斯当即回答道:“在我的家乡,这种树被称为橡树。” 橡树!柳鹏被德蒙斯说出的名词惊呆了。 要知道在本时空,橡树在军事上可以至关重要,不但是最好的造船材料,而且还是极其重要的制弓材料与军用木材,许多英国长弓手手上的长弓,并不是由传说中的紫杉制成,而是由橡树与榆木制成。 柳鹏不由追问道:“德蒙斯,你确认是柞树就是橡树。” 德蒙斯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的,我可以确认这两者几乎是同一种树木,有着几乎一样的特质。” 事实上,两者还是有些细微区别的,柞树一般被称为中国橡树,中国橡木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与欧洲的橡树有着若干区别。 比方说,在制作葡萄酒桶的时候,法国橡木可以直接制造成酒桶,而国内的柞木作为替代品,却必须稍稍进行改性处理才行,一般认为中国橡木桶总体上会更接近俄国橡木桶。 第376章 靠谱的德蒙斯 第376章 靠谱的德蒙斯 对于柳鹏来说,这是他收到的最佳建议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佳建议,没有之一。 在此之前,柳鹏一直为造船材料所苦恼,晚明的华北已经是一个长期处于燃料危机处处“柴薪不易”的社会,连桑树和枣树这样既关系国运民生而且果实可以用来食用的树木都被砍伐了无数,一般的大木自然是浩然无存,要寻找一种合适的造船材料已不是困难,而是极度困难了! 当然登州府受交通条件限制,是整个山东省最封闭最落后的地区,所以还有很多山区没有得到全面开发,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现在德蒙斯在指出柞树就是橡树之后,柳鹏不由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不管是山东还是在辽东,柞树都是常见树木,甚至有好些成长到二十到三十米以上的柞树,这些柞树现在都可以用于造船,而且还可以造一些大帆船出来。 柳鹏清楚得记得,少年时代看《格兰特船长的女儿》,里面可以特意提到龙骨是橡树木制成,以后看风帆时期的船用火炮,说明火炮威力的时候更是直接标注能击穿多少厘米的橡木船板,如果换成无畏舰时代,这句话就是火炮能击穿多少厘米的装甲,或者说现在的橡木船板,就是无畏舰时代的装甲。 能做龙骨能做船板能做桅杆,有了柞树,柳鹏觉得心中不愁:“好,德蒙斯,聂川,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办了,多买些大柞树回来,尽量多买些回来,需要多少银钱,直接来找我,我给你们解决。” 而德蒙斯赶紧补充说道:“阁下,虽然全部改种诸城的新品种柞树在经济上有利可图,我认为必须保留足够的高大柞树。” “不错,必须保留一定数量的老柞树!”柳鹏从善如流:“这件事你跟陈别雪沟通一下,就说我的意思,尽快落实下去。” 柳鹏已经看到一艘艘大帆船出现在海上一路飞驰,而德蒙斯继续追加了一个建议:“阁下,收购柞木以后,我建议尽快阴干,不然的话这些柞木还不是合格的造船材料。” 阴干是很费时间的活,一般来说收集到的木材必须阴干两年到三年才能用于造船,不然造出来的木船根本就是一次性的玩具,没用多久就要散架。 对于这一点,柳鹏也很清楚,他当即给予了足够的权限:“这件事交给你们研习所负责,还是那句话,要钱给钱,要人给钱,但是我一定要看到足够数量的阴干木材。” “好的!”德蒙斯带着笑脸说道:“对了,阁下,我们欧洲有过烘干的办法,现在既然找到了石炭,又有足够的柞树,我们可以尝试着搞一个干木窑进行烘干,这将大大节省阴干的时间。” 这个主意好! 柳鹏觉得自己一年八百两银子的工钱没白花,他之所以聘请了德蒙斯,并给他提供了足够优越的生活条件与物质条件,就是想借用他与本时空士大夫、工匠完全不同的大脑。 德蒙斯提出的几个合理性建议,就让龙口的造船技术水平上了一个层次,特别是他对船用木材进行干馏的建议,柳鹏觉得非常好,如果搞定这项技术的话,帆船下水将会如同下饺子一般。 他当即答应下来:“很好,还是那句话,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放手去做!” 只是德蒙斯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阁下,这不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能够解决的问题,摆在我们研习所面前有很多问题,不但需要人力与财务上的支持,我们必须有自己的作坊与工匠才行。” 柳鹏觉得德蒙斯这句说得很靠谱,而且德蒙斯这人也很靠谱,开始报告发现褐煤的时候,德蒙斯就直接承认了这是品质最差的煤炭,如果换了一个人肯定不会直接承认自己的成果存在缺陷。 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回头你和聂川弄个方案过去,我尽力给你们解决,要作坊与工匠的话,暂时不好解决,而且作坊那边也需要你们研习所的指导,所以我跟总务处与财务处好好商量一下,具体商量一个合适的方案,如果真得不行的话,可以将一些作坊临时划归给你们研习所,” 明年是就是大旱之年,虽然柳鹏非常重视研习所,还是要严格控制研习所的总体规模,研习所自己大办工坊的话,那需要的经费与人力恐怕就是无底洞了。 所以柳鹏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还是优化现有工业布局为好,让研习所与作坊结合得更紧密一些,甚至可以让一些研习所的作坊暂时脱离原有隶属关系划归到研习所。 只是柳鹏并不知道自己的思路不知不觉被德蒙斯带歪了,正因为德蒙斯平时很靠谱,所以他敢于在现在这个时候不靠谱一回。 烘干木材的办法,德蒙斯曾经听说过,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具体怎么操作,德蒙斯根本不清楚,但是他看得出柳鹏现在心情很好,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帮研习所把项目与编制都弄到手。 对于只能以打井队为主体的研习所来说,随时可能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为了研习所的生存与发展,德蒙斯必须自己弄到更多的编制与项目,至于临时可用的财力与人力,反而是次要的。 德蒙斯现在已经很熟悉中国的生存哲学,有了项目有了编制,有了隶属研习所名下的作坊与工匠才是重中之重,临时可以调度的人财物纯粹只是纸上富贵罢了。 所以敢在柳鹏提出这么不靠谱的意见,至于这个窑洞烘干的研究搞不下去也无所谓,他手上那么多与军队与手工业、采矿业相关的重要项目,而且大多数项目都是很有把握搞出成果来的,只要搞成功一个,柳鹏肯定就会欢欢喜喜地忘记这个造船上的辅助项目。 事实证明他作对了,柳鹏答应了德蒙斯提出的大部分要求,虽然有所保留没有当面决定,但是根据德蒙斯的判断,以柳鹏对西方技术的格外重视,最终的结果肯定会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自己想要的一切至少能到手一半。 研习所的崛起已经不可避免! 事实证明德蒙斯的判断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在这个冬天,研习所在龙口从一个无足轻重的辅助机构,一下子就变成了红得发紫的大单位。 原来如果没有打井队,大家甚至不知道龙口有研习所这么一个单位,而现在研习所已经是无人不知的要害部门,不但有近百人的常设编制,甚至连铁匠铺等几个作坊都暂时划到研习所的名下,而龙口的各家公中作坊,研习所都可以过去指手划脚。 在这种情况,研习所自然是水涨船高,行情见好,但是也有人觉得研习所居然是德蒙斯这个泰西洋人来当家,研习的又是泰西来的歪门邪道,那肯定是长久不了。 只不过跟外面传来的坏消息一比,研习所的事情又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个冬天到处都是跑来登州府逃难的流民,最远的流民居然是从济南府跑到龙口来的。 他们之所以一路狂奔跑到龙口来,原因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福王府的内使带着大队人马在山东省内毫无顾忌地划分庄田,一路横冲直撞,根本不给地方官员半点面子。 这些内使鲜衣怒马,金旗旗帜,“彩服巍冠,络绎拥后皆乞人之思啜饮者也。如此景象,过一邑,一邑丘墟;经一落,一落逃窜”,过路之处到处强占庄田,不但升斗小民常被捶楚至死,就连地方官员也被动不动欺凌得弃职而走,地方秩序大乱,以致西三府到处都是被迫流亡的流民。 这些流民大多是十分本份的良民,但是在福府内使的压迫之下,不得背土离乡逃到龙口来避难来,这个消息让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很多有心人现在都知道龙口这边的土地实际就是泾王府的遗地,这一次已经划给了福王府的名下,而且福田府在登州府也弄走了上万亩的庄田,这上万亩的王府庄田到底落到谁的头上,谁也讲不清楚。 还好龙口有柳大少出面遮风挡雨! 一想到柳鹏与姚厂公、韩太监都有交情,大家都觉得日子有了希望! 而此刻的柳鹏又开始忙碌起来:“梦雨姐,请沈叔抓紧一点,马停那里的人口检校得尽快进行下去,这件事不能耽误了!” 现在马停寨是沈滨当家,不过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沈总旗到了马停寨以后,把整个马停寨治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没发生了什么大的乱子。 大家原来以为马停寨是个到处藏污纳垢的地方,最是难办,但是沈滨可是牢头出身,马停寨再乱,比黄县大牢又能乱到哪里去,不过几个月时间,马停寨气象一新井井有条,大家都说沈滨有办法。 严格来说,藏污纳垢的阴暗面还是比经皆是,但是马停寨的秩序已经建立起来,即使是乱,那也是“有秩序的乱”。 第377章 洋炉子和蜂窝煤 第377章 洋炉子和蜂窝煤 而马停寨既然属于新领地,在给足了甜头以后,柳鹏就准备在马停寨搞一次试点性质的人口检校,搞清楚马停寨到底有多少人口,然后再用马停寨获得的经验进行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 “知道了!”那边谷梦雨应了一声:“但现在就是不想出门办事情,都怨你把这屋子弄得太暖和了!” 这话柳鹏当然爱听,他笑呵呵地说道:“把屋子弄得太暖和,难道还不好,梦雨姐就别作懒婆娘了!” 说到这,柳鹏不由朝着花盆状的铸铁炉子上多瞅了两眼,这个炉子可不简单。 这不是国内传统的火盆与火炕,而是西式煤炉的改进品,当然本时空肯定不会叫西式煤炉,因为欧洲人现在还在用热传导效率极其低下的壁炉,这种西式煤炉要到十八世纪才被发明出来。 这种西式煤炉刚一传入中国就成了极其流行的时尚品,被称为是生活品质的保证,中国人将其称为“洋炉子”,虽然价格高昂,但是能买得起的中国人都会砸锅卖铁买上一套。 洋炉子之所以在中国如此风行,不仅仅在于热效率更高,而是在于他的烟筒结构带来的极大安全性。 过去北方常用的白炉子并没有烟筒用来排放二氧化碳,而传统的火炕与火墙一体化的设计有着很大的安全隐患,不管使用是土胚还是砖胚,都极易泄露二氧化碳造成中毒现象,哪怕是达官贵人都避免不了这种问题,动不动就出现煤气中毒。 而使用铸铁制成的洋炉子,不仅可以非常灵活地调整温度,而且用洋铁皮制成的烟筒可以及时排出二氧化碳进行空气交换,为了避免二氧化碳的泄露,洋炉子在最里面安装了一层洋铁皮,在中间安间了一层薄薄的炉瓦,在最外面又安装了一层洋铁皮。 三层防护结构极大提高了安全性,所以洋炉子在很短时间就成了中上层社会的标配,按照老舍小说里的说法就是“冬天不用洋炉子,不文明。” 只是柳鹏现在折腾出来的并不是最早传入的洋炉子,而是洋炉子的一种改进品,因为外形呈花盆状,所以中国人形象称为“花盆炉”。 为了打造这个花盆炉,柳鹏可以费了不少力气,甚至亲自跑了好几趟研习所,还好德蒙斯是一个很好沟通的对象,虽然他未必明白柳鹏真正需要什么,但是他总是集合研习所的人力物力把柳鹏的意图全力执行下去,并根据柳鹏的反馈及时调整方向,因此才能在这么短时间打造出这个花盆炉。 铸铁倒是好办,但是铁皮就是个大麻烦,晚清有廉价的洋铁皮,在本时空只能用十分昂贵的熟铁当替代品,只是柳鹏还是担心出娄子,亲自检查过几遍以后确认不存在烟气泄露现象,才敢放心安装在自己的屋子里,把整间屋子都烧得暖洋洋。 花盆炉里烧的也不是传统的煤球,而是标准的蜂窝煤,只是这个蜂窝煤的制造虽然没费多少力气,却是跨越了千山万水而来。 龙口附近的褐煤并不合适直接制造蜂窝煤,毕竟褐煤烟大焰弱,直接用来制造蜂窝煤非得把人熏死人不可,现在用的可是从朝鲜运来的无烟煤。 在另一个时空,无烟煤是金家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是朝鲜最最重要的对外出口商品,联合国的两次制裁都特意限制了朝鲜无烟煤的出口,第二次制裁更是限定了朝鲜无烟煤每年出口数量与金额的上限。 而在本时空,朝鲜王国的采煤业只居于次要地位,他们采矿业的核心是采金业与采铁业,但是连柳鹏都没想到,朝鲜矿场主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完成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及时向龙口送出了第一船无烟煤。 这自然与整个北亚的贸易环境急剧变化有着很大的关系,过去在中日朝三国贸易之中,由于大明的禁海政策,朝鲜王国处于最吃香的地位,吃完上家吃下家,有些事情非朝鲜人不能办。 可是从今年开始,日朝贸易突然冷却下去了,特别是今年下半年的局面更是让朝鲜商人完全看不懂。 朝鲜自己生产的商品在日本市场缺乏上足够的竞争力,而且也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存在,对马宗家真正在意的是那些从朝鲜转口而来的中国手工业品,过去为了买到这些手工业品,宗家明明知道在价格上吃了大亏,还是愿意忍痛接受朝鲜商人的开价,甚至不得不在个别商品接受严重亏损的现实。 但是龙口打通了到对马岛的海道之后,朝鲜弄到的中国商品,不管是质量、数量还是价格,对于对马宗家来说,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了,对马宗家仅仅是把朝鲜的贸易作为一个辅助性质的渠道而已,如果不是对马宗家的船不到驶往龙口,他们甚至可能暂时放弃对朝贸易。 在这种情况下,朝鲜商人提供的一切商品突然全面滞销,甚至连带着朝鲜本国的出口商品都受到极大冲击,即使是大降价日本商人也不大愿意购买,许多东西甚至不得不考虑亏本出售的问题,但即使是亏本出售,对马的日本商人似乎不大愿意接受他们开出的价格。 过去对马宗家特别关心倭馆的问题,而现在倭馆也在谈判中成了一个次要的问题,朝鲜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出口急剧下降的压力立即开始向朝鲜国内转移,导致出现了很多问题甚至是骚乱。 而这个时候德蒙斯就通过龙口的朝鲜商人传递了积极信号,让他们第一时间知道龙口这边需要无烟煤,而且不管是“白煤”、“黑煤”都有大量的需求,只要价格合适,运来多少就要多少。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朝鲜人及时完成了产业转型,在很短的时间就运来了第一船无烟煤。 虽然过去朝鲜的采煤业在采矿业居于次要地位,但是朝鲜北部煤矿的开采条件极其优厚,有些煤矿甚至可以进行露天开采,因此现在朝鲜的沿海矿场主们立即准备扩大无烟煤的开采,当然也得归功于援朝战争之后,朝鲜政府不得不把原来官营的矿场交给矿场主自行经营,让他们有了经营上的自主性,可以及时调整方向。 而凭借着海上运输的低廉成本,朝鲜的无烟煤不管是在本时空还是另一个时空,都有着很强的竞争力,而无烟煤运到龙口没多久,柳鹏就开始试制蜂窝煤。 虽然在许多地区蜂窝煤也被称为煤球,但是煤球与蜂窝煤实际并不是一回事,本时空的北方从元朝开始就大量使用圆球型的大型煤球,而饼型蜂窝煤的使用与推广却是建国以后的事情,很多地区蜂窝煤的全面普及要到七八十年代。 柳鹏在旧时空曾经认识一位亲历许多共和国往事的大叔,根据这位大叔的说法,他在一九八一年到杭州的时候,仍然也有一成左右的杭州市民在使用煤球,而不是更便捷卫生的蜂窝煤。 只不过在本时空,柳鹏已经决心直接用蜂窝煤来全面取代煤球,蜂窝煤不但可以比煤球节省至少百分之二十以上的用煤量,而且有着更高的热效率,而且上火快、耐烧、方便、卫生,空气污染也轻得多,因此他亲手打造出来的花盆炉使用的也不是煤球与煤块,而是蜂窝煤。 蜂窝煤的制造倒是简单,只需要有无烟煤、水与黄泥就行,现在龙口的褐煤也终于派上了用场,作为配煤加入了蜂窝煤之中用来增长燃料时的火焰,大大改善了蜂窝煤的燃烧性能。 只是接下去用模具手工打蜂窝煤的这一步就难倒了柳鹏,柳鹏打出第一个蜂窝煤以后就决定不干了,这活实在太累太辛苦了,柳鹏觉得自己根本吃不悄。 即使是六七十年代,虽然自己动手打蜂窝煤是非常常见的一件家务活,但是打蜂窝煤这件事仍然记忆里不愿意经常提及的痛苦片段,拿着十几斤的铁制模具硬生生把蜂窝煤砸出来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一个壮劳动力一天下来也就是打几百个蜂窝煤出来。 可是柳鹏虽然放弃了,研习所的这伙人却是个个干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大家没有经验,但是很快不少人一天时间就能打出三五百个蜂窝煤,而且打得最多的一位山东大汉,一天时间直接打出了五六百个蜂窝煤,让柳鹏惊叹不已。 后来柳鹏才知道德蒙斯给了大家一个承诺,在试验期间,只要打出十个蜂窝煤就能拿一个蜂窝煤回家,至于蜂窝煤炉具同样白送一套,难怪这伙人一直干得热火朝天,个个都打成了黑人,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煤灰,到现在打出来的蜂窝煤总数早就已经破万。 只是德斯蒙干得实在不错,他不仅仅是带人打出了上万个蜂窝煤,而且根据试验还确定了蜂窝煤的最佳配比,虽然柳鹏觉得这未必是真正的最佳配比,却是目前可以找到的最佳配比。 第378章 柳小贼要调走 第378章 柳小贼要调走 而这一系列忙碌的产物却是让谷梦雨打着哈欠振振有词地说道:“柳鹏弟弟,家里这么暖洋洋,你真舍得把姐姐赶出去在外面吹寒风?” 过去山东的火炕都是一面炕,虽然有着省柴又易于施工的优点,但就保暖性能来说,跟柳鹏亲自打造出来的取暖系统根本没法比,虽然房间多了一丝丝煤味,但是房间里一片暖洋洋,让人根本不想出门。 事实上,如果不是找不到足够的钢材与材料,柳鹏说不定会直接用上蜂窝煤取暖的终极版本-土暖气,那样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煤气泄露中毒的问题。 而现在的花盆炉防护性能再好,仍然有着煤气泄露的可能,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就心疼起来:“梦雨姐,那我出去吧,反正这段时间也要跑一趟马停寨。” “这可不行!” 说这话的是江清月,她是伸着懒腰说这话:“这样下去的话,我和梦雨姐姐都要被你养成了懒婆娘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咱们一家人出门转一趟!” 只是江清月也喜欢这样暖洋洋的味道,她告诉柳鹏:“再这么下去,恐怕以后冬天就不出门了,今年的冬天还比较暖和,以后遇到冷冬该怎么样,所以等会柳鹏弟弟你陪我与梦雨妹子一起走一趟马停寨,不过那样的话家里的事情就得先安排好,曹知县这人太不老实!” 说是“太不老实”,实际是曹知县太老实了,到了黄县以后,这位新知县特别低调,柳鹏在黄县简直就是太上皇一般,而曹知县就像个小媳妇侍侯着柳鹏,任谁都明白这样的关系不正常,也不可能持续太久。 柳鹏倒是明白其中的原由,他说道:“曹知县正在往府里省里到处跑,想把我调出黄县,这事不用太担心,相信姚姐姐会帮我们处理好的。” 谷梦雨倒是已经在箱笼寻找着衣物:“真要出门啊……那好啊,我和清月姐一起先换件衣服,一家人一起出去再一起回来。” 江清月没好气地说道:“当然要一起回来,回来看你们俩妖精打架!” 谷梦雨与柳鹏偷吃的事情没几天就泄露了去了,结果江清月一听到消息以后就跟谷梦雨闹开了,两个女人又哭又闹一晚上,柳鹏都以为葡萄架要倒了,没想到第二天两个女人又言归于好,而且江清月直接就把铺盖搬过来,三个人终于大大方方住在同一屋檐下。 现在倒真像是一家人,该哭就哭,该闹就闹,该亲热就亲热,该闹别扭就闹别扭,整日争风吃醋家长里短,只是江清月虽然可以容忍谷梦雨和柳鹏在隔壁滚床单,但是在最后一道关口上却是守得更紧了,一定要在洞房花烛的时候才把自已的身子完全交给柳鹏。 柳鹏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江清月与这样的生活,而谷梦雨也变得伶牙俐嘴起来:“你敢偷看,小心我与我男人把你一起拖到床上去!” 江清月倒是不怕谷梦雨的威胁:“怕什么,那也是我男人,回头就睡了他!” 两个女人嘻嘻热闹,只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穿好了衣服,只是还没出门,柳鹏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他已经闻到干旱的味道:“这是多少天没下雨?” 谷梦雨倒是习以为常了:“有什么奇怪,咱们登州年年如此,岁岁如此,大冬天的时候雨本来就少!” 柳鹏没有把曹知县的小动作放在心底,却是问了谷梦雨一句:“北山谷家那边的大眼井打好了没有?” “打好了,三口大眼井!”谷梦雨眨眨了眼睛问道:“明年真是大旱之年?” 明明是佳人在旁,但是柳鹏的心情却很沉重:“多打点井,多存点粮食。” “知道了!”江清月搂住了谷梦雨的纤腰:“柳鹏弟弟不管说什么,我们照作就是,哪怕是你要左拥左抱……” 谷梦雨也是发现同样的欢声笑语:“是啊,现在已经就是左拥左抱,难道柳鹏弟弟你还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明明是你们俩整天争风吃醋好不好! 只是柳鹏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只是柳鹏的心情再好,也改变不了即使到来的干旱。 长久以来,山东季节性降水现象极其严重,夏秋降水泛滥,冬春却是难得见到一场小雨,往往一两个月就不下一滴雨,以至于山东的大部分河流也是季节性河流,夏秋季山洪暴发,而到了冬春季节,不但不能行舟甚至直接断流。 因此对于春节前后始终没有出现降水的情况,登州的农夫并没有足够的警惕,毕竟正常年份的腊月与春节也是经常是一个多月不下一滴雨,但是只要来一场春雨就够了。 当然许多拥有大眼井与方塘的村庄,今年冬天的日子就过得特别畅快,他们不再担心为了几桶水几担水而斤斤计较,不但不缺日常用水,而且地里的庄稼特别是冬小麦长势都不差,很多人已经决定按照陈别雪的指点,在收获了冬小麦之后直接在地上再种上一季夏豆。 只是其它的村庄虽然看得十分眼红,但是大家觉得大家的差距实际并不大,只要来一场春雨就够了! 没错,只要一场春雨就够了! 现在曹知县就期盼着这么一场春雨,他问道:“钱巡抚已经用过印了?” “是啊!”说话的是卫启越,他十分自信地说道:“我们衡王爷也使足了力气,所以钱巡抚不但用过印了,而且现在他的题本早已经送到吏部去了,估计这几天柳典史就要调走了。” “很好很好,非常好!”曹知县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还是衡王爷事情干得漂亮,若是我自己去办,恐怕得再花几个月才能事情办好了!” 实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前任刘知县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把柳鹏请回了黄县来,可是曹知县为了送走了这尊大神,那何止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府里、总兵署、道臣公署他一个个跑过去,还跑了好几回省城,磨破了嘴皮子终于看到把柳鹏送走的希望。 卫启越却是十分遗憾地说道:“可惜不能将这小贼送出登州府,不然事情就更好办!” 陶知府、黄道臣与钱巡抚上的题本虽然一致保荐柳鹏实授,但却是留了一个口子,说是柳鹏人才难得才堪大用,而眼下登州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希望柳鹏实授以后在登州留任一段时间,等登州的局面安定下来再慢慢重新确定任职。 这也是柳鹏的底线,他宁可辞官不干也不愿意离开登州府,曹知县自然不愿意将柳鹏逼得狗急跳墙,他现在就说道:“还请衡王爷多使点力气,将这柳鹏调得越远越好!” 登州有一属州七县,除了黄县之外还有一州六县,柳鹏到底会在哪一县任职,自然是曹知县最关心的问题。 柳鹏调得越远,他对黄县的影响力也越弱,这段时间曹知县真是过够了,他发现不用自己提醒,下面的这帮狗东西都会说“这是柳少的人”、“这是柳少定下的规矩”、“这件事最好问问柳少”,反正在县里这群吏员、杂役的眼里,柳鹏才是真正的黄县知县,他只配给柳鹏打下手。 现在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他调到哪里去,而那边卫启越就说道:“曹知县,吏部毕竟不是我们衡王府开的,柳小贼具体调到哪里去,还得看吏部的安排,我们也只能尽力推一把,想办法把他调得越远越好。” 说到这,卫启越十分痛心地说道:“吏部若是我们衡王府开的,宋副使又何必告病归乡,只能说我们衡王府会尽力!” 卫启越说的是现在他现在最痛苦的事情,宋洪亮在登州苦撑了两个多月,终究找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告病归乡冠带闲住,连仓副使的位置都不要了。 为了能从和丰仓辞职,他还不得四处托人求情,最后好不容易辗转托人求到江清月这边,柳鹏这才终于松口,让宋洪亮能在和丰仓结清账目致仕回乡。 对于宋洪亮来说,这次的牺牲实在太大,他原本是有机会直升从九品,结果为了衡王府的事反而搭上自己的前程,他即使有机会复职,而且有衡王府的支持,仕途上至少也要耽误六七年功夫。 所谓集九州之铁铸此大错,莫过于此,可对于卫启越与衡王府来说,经受的打击同样严重至极,宋洪亮为了衡王府的事情却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大家不得不感到万分心寒,很多人过去跟衡王府合作得很好,但现在跟衡王府合作的时候总会想起宋洪亮的结局,办起事来自然是拖泥带水不肯使足力气。 甚至连卫启越本人的威信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大家都觉得他这个人不太靠谱,因此曹知县倒能理解他的难处:“这倒是,吏部也不是你们衡王府开的,反正只要能把柳典史调走我就心满意足,明天晚上我们一起摆个大宴,宴请一下好朋友。” 第379章 先走一步 第379章 先走一步 曹知县早就想操办这么一场大宴,到了黄县以后,他一直格外低调,凡是请客吃饭从来没超过一桌人,一心只想尽快把柳鹏从黄县调走,只是这件事格外难办,从万历四十二年的秋天一直拖到了万历四十三年的现在。 由于事情拖得实在太久曹知县又太过低调,以至于曹知县在黄县根本没有什么威信可言,很多人曾经对曹知县寄以厚望,最终因为曹知县毫无动静,又纷纷跑回去投奔柳鹏。 而现在借办这一场大宴的机会,曹知县就准备把县里的头面人物都请过来,吹响反攻的号角! 卫启越当即表示赞同:“曹知县到任快半年,是应当与黄县的父老乡亲沟通一下感情,这回大宴我请了!” 既然是卫启越代表衡王府出钱,事情自然不能办得太草率,原来是只用一天时间来准备,最后商量下来却是用三天时间来精心筹备,而且提前通知醉仙楼把好菜好酒与最好的小娘子都准备好。 曹知县一心是把县里的头面人物都请过来,但是定名单的时候,又亲自把那些与龙口关系亲密到极点根本不可能分开的人在名单划掉,他郑重其事地把这份名单给保存起来,以后在县里搞反攻倒算的时候,这份名单绝对可以用上。 只是仔细看了一下名单,曹知县的眉头就不由锁紧了,他原来是把一些黄县的头面人物都请过来,但是现在这个名单留下来的除了王老巡抚这样德高望重根本不可能前来赴宴的人物之外,几乎都是县里的二三流人物。 这一刻曹知县才明白柳鹏在黄县的经营是何等根深蒂固,恐怕调走了柳鹏还是无法彻底消除柳鹏在黄县的影响,难道黄县人都说“黄城柳,柳黄城”,此言不虚啊! 不过既然柳鹏马上就要调走了,那么他在黄城的影响力只能是越来越小,而这次大宴自然是能吹响全面反攻的号角。 可是曹知县直到三天后的晚上,才知道什么叫“黄城柳,柳黄城”,现在明明已经到了饭点,可是来醉仙楼赴宴的人只有小猫小狗三五只而已,这让曹知县脸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到现在为止才刚刚坐满了区区两桌,一眼看去就是空荡荡一片,场面太冷清了! 可之前曹知县请了多少人过来啊! 足足有八十多人,虽然考虑有些黄县的顶尖人物不会来赴宴,但是这毕竟是曹知县到黄县以后第一次大宴宾客,到时候黄县的政局肯定会有所变化,必定有些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所以曹知县特意吩咐醉仙楼一定要备足了十桌的席面,甚至还要醉仙楼的老板多备一两桌席面用来应急。 现在倒好了,饭点都已经过了,才坐满了两桌人而已,曹知县可是听说柳鹏在龙口只要随便有个喜事,就动不动是几百桌的流水宴,有些时候还得龙口与县城两地一处摆酒才行,可是现在他亲自出马居然才请来了两桌客人。 再仔细一看这些客人,其中倒有一小半人自己根本不认识,看谈吐与穿着也不是什么有分量的人物,仔细打听了一下,却是很多收到邀请的豪门与吏员自己没来,叫人代替自己过来露个面顺便白吃一顿。 而且就是代替他们过来露面的人物也不是什么紧要的角色,比方本来是请族长过来吃饭,结果他们家里连个嫡子、大管家都不愿意派出来,只是派了一个庶子或管事过来临时应付一下场面。 衙门的吏员同样是收到了邀请不得不来,但是他们自己不露面,随时找个穷亲戚过来打发曹知县,这些穷亲戚还真以为能白吃一顿,一上桌就拿起筷子开始大吃大喝了,洋相百出。 原来以为黄县第一流的人物请不来,总能请来好些一流与二流之间的角色,可是现在一看,连二流人物都没请来几个,县里有官身的官员,不管是、苗县丞、董主薄、柳典史、于教谕还是叶巡检,或是其他有力的大人物,一个都没到场。 下面的六房经承、三班班头同样是不见人影,就是六房三班中有点名气的吏员始终没出现过一个,现在酒桌上最显赫的人物居然是承发房的金经承,可问题在于这个金经承似乎是柳鹏一手拉起来的人,曹知县到了黄县以后,第一个想换掉的就是这个金经承。 承发房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办公室,跟曹知县接触最多,这个位置怎么能让柳鹏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只是金经承毕竟有柳鹏的支持,所以曹知县到现在也没把金经承给拿下来,反而有许多事情要交给金经承去办。 今天倒好,因为日常与曹知县接触得太多,金经承不能不来,成为酒桌上最显眼的人物,至于其他人即使能在县里勉强算得上一号人物,而且愿意投靠过来,但是曹知县也觉得这帮人根本没法与龙口帮相提并论。 虽然看不起这些三流人物,但是曹知县还不得不亲自出面跟他们一一寒暄,他现在在黄县能依靠的也就是这两桌人而已,即使是那些自己不肯露面随便找了一个阿猫阿狗随便过来凑数的家伙,曹知县也只能是满脸春风。 没办法,他们虽然自己不肯来,但好歹是找人过来露个脸表明了态度! 如果换了其它州县,知县老爷早就把这些不知死活的墙头草拉出去满门抄斩,可是现在的曹知县还得绞尽脑汁哄着这帮家伙,千方百计想把他们挖到自己这边来。 可是饭点都过去好一会了,仍然只坐满了两桌稍多一点,这边醉仙楼的老板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了,他顾不得知县老爷就在旁边,逮住了卫启越就问道:“卫老爷,今天晚上是您请客,您看晚上这席面该怎么算!” 曹知县之前让醉仙楼老板摆了整整十桌的席面,还让老板再多准备一两桌以备应急,结果倒好了,现在才坐满了两桌人,今天的账目该怎么结,真是让醉仙楼老板纠结到了极点,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是曹知县请客,他也得先问个清楚再说。 卫启越被这么一问,心情变得越发恶劣起来了,他没想到曹知县在黄县混了半年时间就混出这等模样,因此没好气地说道:“没事,让厨师伙计们用心些,自然不会短少了这十桌的银钱,郑关涛,你到底搞什么啊,那些请帖到底有没有送到人家手上啊!” 郑关涛十分委屈地说道:“卫老爷,请帖是我一家一家地送过去的,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知县老爷也派了师爷亲自上门去请过了!” 这下子连曹知县都没话说了,事先他已经做好请不来人的准备,所以不但让郑关涛一家一家地跑过去递帖子,甚至还让自己的师爷与管家亲自上门去请人赴宴,结果倒好,整一个热脸贴冷屁股,人家还是连过来露个脸的意愿都没有。 现在曹知县难堪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好酒桌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喊出了一个声音:“汤老板!” “汤老板,生意兴隆!” “汤老板好!” 曹知县不由精神一振,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一个算得上黄县第一流的人物,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汤家老店的汤水建汤老板。 汤家老店可是有好几家骡马店,从黄山馆到龙口到黄县县城一直到府城蓬莱都有汤水建的骡马店,汤水建现在能过来捧场,曹知县立时觉得脸上有光。 虽然知道汤家老店的总号就设在龙口,而且汤水建与柳鹏的关系也非常密切,但是看到汤老板过来了,曹知县那真是乐得找不到北,他亲自迎了出去:“汤老板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啊!” “多谢县太爷,多谢几位老板!”汤水建笑呵呵地说道:“大家都升官发财,老金,我正有事找你!” 他只是跟曹知县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到了承发房金经承的身旁,接着就拉起了金经承的手说道:“老金,快点,咱俩赶紧把事情办了。” 汤水建找金经承到底要办什么事? 曹知县正想着这件事,却发现汤水建已经拉着金经承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兄弟们,你们慢慢吃慢慢喝,我跟老金有事先走一步了,回头再请你们好吃好喝!” 先走一步? 曹知县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他看着汤水建的眼色简直就是在放冷箭,他根本没想到汤水建根本不是来赴宴的,他一过来反而把承发房的金经承给拉走了! 如果不是知道汤水建在陶知府面前说话特别管用,现在他就要追上去拼着丢人现眼一回,也要把汤水建狠狠揍上一顿。 这叫什么玩意啊! 曹知县是真想掀桌子,但是看到整个场面都变得难堪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筷子了,曹知县只能勉强堆着笑脸说道:“大家好好吃,好好喝,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曹知县这笑脸比哭都还要难看。 第380章 有失体面 第380章 有失体面 “汤老板,你这又是何必了!”金经承倒是没想到汤老板的动作这么迅速,直接就把自己从醉仙楼拖出来:“我只是过来吃个饭而已,柳少是不会怪罪我的,柳少的那份恩情我也绝对不会忘记的!” 毕竟金经承现在这个承发房经承的位置就是柳鹏帮他跑下来的,这份人情实在太重了,所以金经承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在立场上出现什么问题。 只是汤水建却告诉金经承:“老金,我不是过来帮柳少拉人的,我现在在府里有绝对靠得住的关系,哪怕是得罪了柳少也照样能混碗饭吃,我是为你考虑啊!” 金经承知道汤水建在府里确实有很硬的门路,据说他不知从什么门路攀上了陶知府的高枝,连柳鹏都对汤水建非常客气,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变得格外好奇起来:“汤老板,那你为什么要把我从醉仙楼拉出来!” “老金,我是觉得你继续呆在醉仙楼太失体面了,你也不看看,你在醉仙楼是跟什么人一起吃饭喝酒!” 说到这,金经承自己都显得难堪起来,汤水建这话说得太对了,跟他同一的客人格调实在太低了, 他可是承房发的经承老爷,同桌吃饭的怎么也得是经承、班头一级的人物,就算不是经承、班头,也得是个书办才行,再不济也得是正身才行,结果倒好,这一桌上不但有两个副役,甚至还有一个白役都混上桌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酒桌上几个能说会道的能人总想调动气氛,但是场面始终很冷清,不仅仅是地位上差得太远,而且大家谈论的话题与知识水平也不在同一个位面,他们一本正经讨论的问题听在金经承的耳中简直就是冷笑话,金经承说的话题他们也同样没法接上去。 在酒桌的时候已经觉得很难堪了,现在汤水建这么一提,金经承越发觉得有失颜面:“哎,谁叫兄弟是承发房的人,别人可以不给曹知县面子,我不好不给曹知县面子,哎……这事情真是实在丢人现眼啊!” 今天不但几位大老爷连带着六班经承、三班班头都没来醉仙楼,就连一向属于墙头草的徽宁会馆都没派过人,金经承当时就觉得有点丢人现眼,现在这么一说,更觉得有失体面了。 汤水建笑了起来:“老金,还没怎么吃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去!” “成!”金经承笑了起来:“我到醉仙楼以后,几乎都没动过筷子,还多亏汤老板拉了兄弟一把,让我有机会出来找回面子,现在是真饿疯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好!”汤水建说道:“要不要去我那弄两个小菜?” “不!去仙人居!” 去仙人居的意味跟去醉仙楼吃饭的意味差不多,虽然柳鹏未必能理解金经承的一片苦心,但是金经承还是决定要到仙人居吃个饭,只不过去仙人居吃饭可是个苦差使。 仙人居不在城里反倒在城效,两个只能带着伙计与仆人点着灯笼一起往仙人居走,又让一个腿脚灵便的下人赶去通知仙人居,让他们提前备好饭菜。 黄县的城门已经关了,只是德蒙斯与金经承在黄县都算得上有力人物,因此甚至不用他们出面,汤水建让一个伙计跟城上的壮班头目说了一声,城门很快就特意为汤水建与金经承打开了。 一边提着灯笼一边往前走,看着这城里城外的景象,汤水建倒是很有些感想:“哎……黄城的灯火虽然不错,但是仔细看看,既不如蓬莱,也不如龙口啊。” 金经承当然是顺着汤水建的话往下说:“蓬莱与龙口就不用比了,一个是府城,一个有柳少在,这叫咱们黄城怎么比啊!我现在担心的是,咱们黄县如果再不努力的话,就要被黄山馆与马停寨比过去了,我听说沈牢头在马停寨搞得有声有色,最近很多西三府的流民都跑到马停寨安家去了。” 汤水建虽然这两年东奔西走事业有成,到处都有汤家老店的分号,但自小就在县城长大,因此他向来是以黄城人而自居,听到金经承这句话就不由叹了一口气:“谁叫咱们黄城没有钱庄,咱们黄城若是有上一两家钱庄,就决不至于现在这么局促了。” “是啊,差就差一家钱庄上,现在连马停寨这种小地方都有钱庄了,咱们黄城还没有,这实在让人心痛不已啊!” 汤水建说起他听说过的八卦:“听说张艺赫办钱庄的时候,最初是选在咱们县城,可是最终却是柳少亲自选在了马停寨,可是现在最需要钱庄的地方却是咱们县城啊!” 对于极度钱荒的晚明社会来说,一家钱庄确实能极大拉动社会经济的发展,县城的有识之士原来是担心钱庄的出现会引发一连串的社会问题与骚乱,但是这一年多来,谷家钱庄一直运行良好,而且还跟张艺赫那边办成了联营钱庄,眼见带着龙口一飞冲天,这些有识之士立即从抵制钱庄的仁义君子变成一再向柳鹏请愿开办钱庄的仁人志士。 而现在汤水建说的是县城中最最热门的话题,只是说到这,金经承倒是泄露了一点内情:“是啊,我也问过柳少为什么不在县城办一家钱庄,柳少说现在缺人,县城这么一个地方非得抽调精兵强将坐镇不可,可是柳少与谷小姐手上现在根本没人啊!” 听到金经承这么说,汤水建迫不及待地说道:“老金,我知道咱们县里已经有三家钱庄了,宁海州分行刚刚开业,接下去谷小姐还要办招远分号,但是柳少与谷小姐手上没有靠得住的掌柜与伙计,我手上有,就是我这边凑不起来,还可以到吴孟辉吴老板那边去借,我与吴老板凑不出来,咱们县城这么多豪门大户,难道连几个靠谱懂行的掌柜伙计都凑不出来吗?” 汤水建这么一说,金经承已经明白过来:“汤老哥,我就是你不够意思了,原来是你自己要办钱庄,不过这事我看行,实际不但柳少也有这个意思,徽宁会馆也有这个意向,只要柳少点头,咱们可以照张艺赫张老板的办法把钱庄办起来,他一个外乡人都能把钱庄办起来,汤老板与吴老板一起出面,难道还办不了一个钱庄。” 汤水建的骡马店每天都有大量的银钱进出流转,黄县县城没有钱庄对他的业务影响很大,而且他觉得既然张艺赫不但把钱庄办起来,而且还利用钱庄这一工具把本业经营得风声水起,他有汤家老店这份产业,又有陶知府作为后台,肯定能干得比张艺赫更出色。 他将这个想法与吴孟辉吴老板一说,两个人是一拍即合,又联络不少有心人,很快就敲定框架,今天遇到金经承,虽然算是机缘巧合,但是能把金经承拉进来,县城办钱庄自然又多上了一份力量。 现在听到金经承也赞同自己的想法,汤水建自然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当即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还好前面的伙计提醒了一句:“大掌柜,仙人居到了!” “仙人居到了?这么快?” 到现在汤水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仙人居了,他笑了起来:“你小子不说,我都忘记肚子快饿扁了,咱们先吃饭去,一边吃一边谈!” 金经承对这门钱庄生意也是很有兴趣,他说道:“走,先吃饭去!” 仙人居的黑面老板与老板娘早在迎在门口了,现在早就过掌灯时分了,仙人居都已经关门了,没想到金经承与汤老板这两位贵客还要过来吃饭:“汤老板,金老爷,欢迎大驾光临,两位里面请!饭菜已经在里面准备了,两位老爷想听什么曲子!” 黑面老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汤水建与金经承大老远连夜赶过来吃饭,肯定不是因为仙人居这边的饭菜与服务水平,而是因为曹知县今晚在醉仙楼大摆宴席。 沈滨沈牢头是他表哥,就是靠着这层关系,他才能在县里混得风生水起,龙口帮在县城请客吃饭十有六七是放在仙人居这边,而县里的有力人士也跟着龙口帮到仙人居来捧场,所以黑面老板现在手下都雇了十几个伙计,但真论竞争力,光是地处城效这一点,仙人居就已经完败了。 因此黑面老板很关心醉仙楼那边的情况:“汤老板,金老爷,两位没去醉仙楼啊?” 汤水建笑了起来:“老黑,等会跟你说个醉仙楼的笑话,让我先扒两口饭,还有事情跟你商量。” 他也知道黑面老板是沈滨的亲表弟,办钱庄的事情找他帮忙应当没错,他和金经承随便扒了两口饭菜,就让黑面老板一起上桌谈事情。 听汤水建与金经承说起今晚醉仙楼的情形,黑面老板听得喜气洋洋连连点头:“汤老板这事干得太漂亮了,他姓曹的真以为这黄县是他的天下啊!就应该这么收拾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趁着黑面老板现在还在兴头上,汤水建正想跟他谈一谈钱庄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一个满头大汗的青衣管事快步飞奔进来:“见过汤老爷,大老爷让我过来给汤老爷传话来了。” 第381章 飞来横祸 第381章 飞来横祸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青衣管事口中的大老爷是谁,汤水建却很清楚,大老爷不是别人就是陶知府本人。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陶知府要把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小厮派过来给汤水建通风报信,因此汤水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小林,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个青衣管事看到自己一下子把汤水建给吓着了,赶紧给汤水建压惊:“汤老爷您不要慌,是贵县柳大少实授官职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大老爷让我过来通知一声汤老爷。” 汤水建这算是松了一口气,反而是金经承与黑脸老板都紧张起来,这正是眼下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柳鹏实授了官职以后,肯定要离开黄县老家,自然不能在黄县保持现在这种影响力,曹知县之所以敢在醉仙楼大宴宾朋,就是想借着柳鹏离开黄县的机会搞反攻倒算。 只是曹知县实在小看了柳鹏在黄县的影响力,“黄城柳,柳黄城”这句话可不是什么空话, 虽然大家知道柳鹏只是离开黄县而不是离开登州府,柳鹏已经向大家保证过,绝对不离开 州府,如果让他离开登州府的话,他直接就辞官归乡,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但是金经承与黑脸老板现在还是十分担心柳鹏离开后黄县的局面会失控。 现在听说柳鹏实授官职的事情有眉目了,金经承就脱口而出:“柳少接下去要去哪里?” 这青衣管事不由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条信息价逾万金,肯定能决定了很多人的荣华富贵,陶知府之所以派他过来通知汤水建,就是因为汤水建有个亲表妹是陶知府的外室,而汤水建本人也是登州巨室,陶知府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向来是交给汤水建来办,而汤水建作为登州土著,也时不时给陶知府通风报信上贡金银,所以陶知府一定要让汤水建提前知道这个消息。 可是金经承与黑脸老板又是什么人? 看到青衣管事有些犹豫了,汤水建倒是十分大方地说道:“小林,放心吧,这是我最好的两个好朋友,这是黄县承发房的金经承,这是仙人居的老黑老板,都是什么事都可以坐在一起谈的好朋友,说吧,柳少到底去哪里任职?” 听到汤水建这么说,林管事才松了一口气,他当即把柳鹏的去向说了出来。 他话刚说完,金经承与老黑都听得脸带微笑,就差拍手庆贺了,只是金经承突然就想到了什么,他说道:“虽然好些同僚没去醉仙楼,但都派了代表过去,他们如果不走的话,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金经承这么一说,汤水建也说道:“确实就有大麻烦了,咱们得把人拖出来,只要拖出来,人家会一辈子记着咱们的好处。” 他现在已经把金经承与老黑拉上了自己的战车,接下去醉仙楼这事只要办好了,肯定能把整个县城的达官贵人都拉上自己的战车。 醉仙楼。 场面一下子变得难堪起来,本来有些大肚汉是纯心来蹭吃蹭喝,但是看到大家都不敢动筷子,哪怕是心眼再大都觉得场面十分诡秘,纷纷放下了筷子。 看到汤水建把金经承拉走以后,大家连筷子都不敢动了,曹知县觉得自己快发疯了,这才是是他到黄县近半年来的第一把火,只是这把火没放成了也罢了,现在甚至到了引火烧身的程度,这事情如果传播出去,曹知县的威信何在。 但是这把火既然是曹知县亲手放的,那么不管如何,曹知县都得把这把火烧完了再说,因此他只能亲自上马:“郑关涛,看看你干的好事,把这么多请帖都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你马上带师爷与管家过去把人家请过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人凑齐了再说,别说十桌席面,就是预定的八桌席面能坐满五六桌,曹知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然外面说曹知县订了十桌的席面,发了八桌的请贴,最后到场的客人却只有两桌半而已,传出去让曹知县情以何堪啊。 现在是曹知县根本就是骑虎难下了,他当即告诉卫启越:“启越,告诉大伙,让大家放开肚子拼命吃,等会我过去给他们敬酒,一个一个敬过去。” 来赴宴的人物之中甚至还有一个白役,县太爷亲自过去给他们敬酒,而且还是一个一个地敬过去,而不是一桌一桌地敬过去,这样的荣幸他们这辈子恐怕就是这么一次而已! 为了场面好看,曹知县现在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而外面郑关涛已经开始强行拉郎配,只是事情并不像曹知县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家既然收到了曹知县的邀请与喜帖,那多半是一心不肯来醉仙楼赴宴,早就躲出去不在家了,根本找不到人。 即使被郑关涛与师爷、管家逮住了一两个客人,人家也会推说“吃过了”、“还有事”、“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现在只能是是郑关涛和师爷、管家强搞拉郎配,不管人家吃过没有,先把对方拖到醉仙楼再说:“老兄,吃过了没有关系,只要到醉仙楼露个脸就行,随便夹几筷子就行了,这是曹知县请客啊!你是真不准备给曹知县面子?” 这么硬拉硬拖,总算是勉强有了点成果,曹知县觉得醉仙楼这边终于有了点人气,原来连客人同主人加在一起,连两桌半都凑不齐,现在总算是勉强凑齐了三桌人,而且看起来能有三桌半人! 对于这个成绩,曹知县还是非常不满意,他做县丞的时候都没遇到这样的场面,经常是准备好三桌席面来了六桌客人,但是既然有点人气,过来的人已经属于本县难得的“忠勇之士”,曹知县也得打起精神给他们打气。 “诸位兄弟,在下景州曹燧,得蒙朝廷厚爱,让兄弟到黄县来当一任百里侯,兄弟不胜荣幸。” “诸位兄弟都是黄县的栋梁之材,以后曹某在黄县主政,还得仰仗诸位兄弟!” 说完开场白以后,曹知县就把话题转移到柳鹏的身上:“大家都知道,我在黄县主政,向来是十分借重柳典史,只是柳典史人才难得,才堪大用,所以朝廷另有任命,只是柳典史调任以后,黄县的局面恐怕还得借重诸位了!” 听到曹知县这么说,醉仙楼原本冷清至极的气氛总算热烈起来,虽然大家的看法与曹知县并不一致,但是也知道柳鹏终究是要调出黄县,那样的话,曹知县在县里总能多多少少指手画脚一番,局面跟现在自然不同。 只是大家也都知道“黄城柳,柳黄城”,柳鹏即使调走了,龙口帮还在,巡防队也还在,黄山馆、马停寨、龙口也还在,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根本不把县里放在眼里,曹知县对县里的大事小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发言权。 一想到这一点,大家对曹知县倒是热切起来,很快就有人到曹知县来敬酒了一杯,曹知县也是广发英雄贴:“诸位都是与柳典史一样的英雄人物,以后本官治理黄县肯定要借重诸位的才学!” 只是更多的人只是动动筷子,不敢凑到曹知县那一桌去,还好这个时候郑关涛与曹知县的管家、师爷又拉郎配一般强拉来了一个书办,曹知县觉得这些人迟早是要过来敬酒的,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冲上了醉仙楼,接着有人大声叫道:“潘龙飞,你老婆生了,你还不赶紧回家!” “啊……”一个正身公人大吃了一惊,他赶紧往外跑:“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回家去,对不起,对不起各家,我老婆生孩子了,回头再给大家赔罪!” 说话间,他已经跑得没烟了,曹知县看到酒桌上又少了一个人,觉得十分晦气,怎么这潘龙飞偏偏这个时候老婆生孩子了,留下来好歹也能凑个人数啊。 他正想到这,又有人跑上了醉仙楼:“成文岩,你娘快不行了,快跟我回去看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成文岩是满脸诧异,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一激灵就明白过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家去,诸位兄弟姐妹,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现在得走了!” 这怎么一回事? 曹知县根本没反应过来,醉仙楼的酒客们这边已经是遇到好几桩飞来横祸,不是小孩被过路的马车撞到了,就是家里遇到大盗入门,反正是一桩桩飞来横祸让酒桌上的人有了不得不走人的理由。 刷刷刷!不到半刻钟功夫,原来勉强拉郎配凑齐的三桌人,现在连两桌都凑不齐了,醉仙楼的老板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他不敢质问曹知县,只能质问起卫启越:“卫老板,你是玩我吗?” 卫启越同样是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出! 这明明是知县老爷大宴宾朋,结果倒好,请不来人也就罢了,但是请来的拉来的人现在纷纷转身就跑,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382章 东良海口 第382章 东良海口 要知道不来也就罢了,来了以后反而找各种理由直接跑了,这等于是当面打脸,而且已经把曹知县的脸给打肿了,卫启越只能向曹知县进言道:“县尊大人,这肯定是柳小贼的阴谋!” 旁边的宋关涛也说道:“是啊,除了柳小贼之外,还有谁敢不给知县大人面子,他们得罪不起柳小贼,所以只能走了。” 话说得非常在理,可问题在于无助于解决曹知县目前遇到的难题,曹知县就把皮球推给他们:“你看怎么样?” 郑关涛倒是无赖出身,光棍得很,他脱口而出:“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人您赶紧出去跟这些小卒子敬个酒,先把人稳住把场面稳住,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打柳小贼的闷棍,柳小贼终究是调任的,终究是离开黄县的,只要他走了,这黄县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到时候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曹知县觉得郑关涛这话说得非常在理:“没错,他柳小贼终究是要走的,不怕他不服输!” 正说着,那外头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曹知县叮嘱着卫启越与郑关涛:“你们把楼梯口给我堵住了,不管是死了老婆还是生了孩子,都不准走,都给我继续好好喝!” 曹知县实在是被逼急了,郑关涛与卫启越当即答应道:“知县老爷您放心,谁也不准走!” 只是他们刚堵在楼梯口,卫启越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谢内使,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一位衡王府的内使,原来黄县这边的事情是由周杜达来具体经办的,但是周杜达把柳鹏与谷梦语得罪太狠了,所以根本不敢在黄县露面,改派了这位周内使过来。 周内使告诉卫启越:“柳小贼实授官职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世子听说了这事以后看了一眼文书就马上派我把文书的抄本送过来,我今天一口气跑了好几百里地,终于找着你们了。” “好好好!”卫启越现在就象打了鸡血一样:“我们赶紧去见曹知县,曹知县正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柳小贼他没留在黄县吧!” 周内使十分兴奋地说道:“我们原来担心柳小贼会去马停寨巡检司当巡检,结果看到文书就松了一口气,这小贼确实没停在黄县。” 没留在黄县就好! 郑关涛已经朝着里面嚷开了:“知县老爷,曹老爷,柳典史要调走了,他实授官职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他以后不在黄县任职了!” 这太好了,这太妙了! 曹知县过去几个月被柳鹏这座大山压得翻不过身来,现在听说柳鹏不在黄县任职,马上要调出黄县了,他兴奋得一跳三尺高,根本不加任何掩饰直接就冲了出来:“是吗?是吗?柳典史去哪里了?他真的没有留在黄县!” 周内使献宝一样地说道:“没留在黄县,我们世子一看到这文书就乐了,一定要我第一时间送一份抄本给曹老爷!” 听说柳鹏没有留在黄县,留在醉仙楼的十几个客人一下子就醒了,他们顾不得一桌好酒好菜了,一齐跑出来站在曹知县身边听消息,曹知县十分兴奋地说道:“柳典史人才难得,才堪大用,调任是正常的,他去哪里了?” 周内使献宝一般地拿出了任职文书的抄书:“我已经看过了,柳典史调任招远县……” 一听到招远县这三个字,曹知县的眉头就紧锁起来,衡王府这帮人也不用心了,都说衡王府在吏部使足了力气,那怎么会把柳鹏调到招远县去。 连同卫启越、郑关涛的脸色都难看起来,衡王府的人不熟悉登州府的地形,但是他们熟悉啊! 从黄县的官马大道一直往西走,过了黄山馆再渡过界河就是招远县啊! 招远县就在黄县家门口啊,招远县城距离黄山县城不过是一百二十里地而已,从县城到黄山馆是六十里地,而黄山馆到招远,也恰好是六十里地。 而围在曹知县身边的宾客们听到招远县这三个字,突然都散开了,只是曹知县却是笑了笑,总比留在黄县当典史好,哪怕是调到了招远县,那也是极好的,招远县距离黄县可有一百二十里,中间差了整整两个驿站,驿马要走整整两天才行。 柳鹏虽然可以继续在招远县遥控指挥,但对黄县这边的情况肯定是有些指挥不灵,这样的话,曹知县的机会来了。 因此他声音响起来了:“周内使,继续说,柳典史是在招远县任何要职?” 周内使看了一遍柳鹏的任职文书,当即把柳鹏的新头衔念了出来:“招远县东良海口巡检司巡检!” 只是听到“东良海口”这四个字的时候,原来已经退开七八尺远的酒客纷纷就直接冲向了楼梯口,直接就撞开了郑关涛与卫启越往楼梯下跑,一边跑一边嚷道:“知县大人,我老婆要生了!” “知县大人,我肚子疼!” “知县大人,我老婆不许我夜不归宿!” “知县大人,我喝醉酒了!” 总而言之,理由是不同,但是行动是一致的,现在一个客人都没留下,曹知县看到郑关涛与卫启越脸色铁青,知道这东良海口巡检司肯定不简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跑了,这东良海口巡检司在哪里?好象经常听说这名字。” 周内使还不知死活地说道:“在招远县啊!招远……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从招远县那边过来的,离你们挺近,也就是一百来里地的样子!” 只是看到卫启越与郑关涛脸色铁青,板着脸不说话,周内使当即又问了一句:“东良海口巡检司到底在哪里?” 郑关涛说话的声音都走调了,他告诉周内使:“你们衡王府干的都是什么狗屁事啊!怎么会把柳小贼调到东良海口去,这也太近了吧!” 曹知县不由问了一句:“离黄县有多近?” 卫启越很痛苦伸出了一只手掌:“五里地!” 五里地?曹知县真觉得自己要气吐血,他追问道:“五里地?” “对!”卫启越回答道:“离我们就是五里地,从黄山馆沿着官马大道过去渡过界河,五六里地外就是东良村了!” 东良村是一个近千人口的大庄子,如果再发展下去的话就是一个小镇子,因为这里既是官马大道上的必经之地,又有海口,所以朝廷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巡检司。 只是郑关涛是黄县土著,比卫启越更为熟悉黄县的地形,他赶紧补充了一句:“卫老爷说的是东良村,东良海口巡检司还要更近一点!” 曹知县已经疯掉了:“还要近?” “嗯!”郑关涛回答道:“就在界河上,界河的东边是黄山馆,西边就是东良海口巡检司了,离黄县只有一河之隔!” 周内使不由问了一句:“既然是东良海口,他们怎么守河口不守海口了!” 郑关涛回答道:“界河出海的地方也就是河口,因为现在东良海口淤积得厉害,所以就把巡检司移到官马大道上了!” 曹知县已经没有心思计较这东良海口巡检司到底离黄县五里地还是只有一河之隔,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怕柳鹏到招远县当典史也好,好歹也有一百二十里的缓冲区,自己在黄县自然可以是掀起无数风浪来,可问题在于,现在柳鹏虽然说是到招远县去当巡检司,但是他的巡检司离黄县最多也就是三五里的距离,随便走几步路就能回到黄县了,这根本留在黄县没有区别。 他甚至可以不用离开黄县,继续在黄山馆或是龙口中操纵着黄县的大小事务,而且现在的柳鹏反而更难对付了,虽然过去柳鹏是只手遮手权势滔天不可一世,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行事有所顾忌。 不管是在和丰仓当仓副使,或者在黄县当典史,柳鹏都是署职,并没有真正的官身加持,真正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小吏员而已,一不小心就要担心被调走或是被人抄了后路。 可是现在柳鹏却是在自己的帮助下实授了东良海口巡检,巡检虽然是芝麻大的小职,但好歹也是从九品的官职,不再是不入流的杂官,不但有了正式的官身在手,而且还入了流。 而且自己这番折腾不但是瞎折腾,而且等于错打正着,让柳鹏凭白占了天大的便宜。 既然是正式的巡检之职,有吏部在替柳鹏背书,自然讲究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再考,虽然柳鹏不可能在巡检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三五年,但是一两年之内别想把柳鹏调走了。 而且他呆在东良海口巡检司的日子肯定特别畅快,他本来就是黄县的土皇帝,东良海口巡检司距离黄山馆只隔了一条河,现在整个黄山馆都是柳鹏的地盘,柳鹏只要把巡防队拉到东良村附近走一圈,再把巡检的勘合拿出来炫耀,整个东良村甚至东良村附近数里地也成了柳鹏的地盘。 衡王府这帮人在瞎搞什么!怎么能把柳鹏派到东良海口去! 第383章 多活数百人 第383章 多活数百人 曹知县觉得自己气得快吐血了,这样官清如水的日子忍上三五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可是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好久好久,曹知县就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因此一看到周内使那越来越难堪的神色,曹知县不由恶向胆边生,他不敢同柳鹏对着干,可是打衡王府的内使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毫不客气地一记拳头就挥过去了:“你们衡王府都是一帮饭桶!” 说到这,曹知县心情不由稍稍好受了点,只是他仍然不敢朝着柳鹏发火,只能继续用雨点的拳头砸在周内使的身上:“饭桶,都是饭桶!都是一帮饭桶!” 而此刻的洗马巷却是热闹非凡,连柳鹏都没想到大家的消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灵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到东良海口去当典史,但是县里已经有好些人得到了十分明确的消息,甚至连任职文书的副本都弄到手了,跑来跟他表忠心拉交情。 当然那些今天晚上去过醉仙楼或是派代表到醉仙楼露过面的人,来得就更勤快了,手上还提着好几件礼物,还好有谷梦雨与江清月一起帮着招待,不然有些人柳鹏自己都叫不出来名字。 情绪是越热烈,而且这些人过来了以后就坐下了不愿意走,即使柳鹏一时半会没时间跟他们说话,他们照样是找个位置坐下来聊聊天,这架势简直就是知府老爷在公事房办公的威风。 大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柳鹏未必能记住今天谁来过,但肯定会记着今天谁没来,现在他到东良海口去,那是真坐实了“黄城柳,柳黄城”这句话,大家想在黄县这边讨口饭先的话,就首先要同柳鹏打好关系。 现场的气氛因为丁宫丁经承的到来而变得万分热烈起来,大家已经听说了,丁经承以后要叫丁典史了,柳少在司礼监、东厂、吏部都有关系,任由曹知县百般折腾,这黄县最后还是落到了柳鹏的手掌心里。 柳鹏去了招远东良海口当巡检,而他离任以后多出来的这个典史之职,却是丁宫这个吏房经承来接任,如果这样的调动只有一个那还只能算是偶然,可是柳鹏与丁宫都是这么操作,大家谁都不信这只是偶然了。 丁宫也是十分兴奋,多年媳妇总算是熬成婆,他没想到一年多时间他连升了两级,而且还是最难跨越的两个台阶,从皂班班头一步升到了最难上去的吏房经承,现在又从吏房经承直接升到了黄县典史,成了有官身的贵人了。 有没有官身,这自然是天差地别,而且黄县这地方可以说是丁宫的老根据地了,他在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因此他一进来就说道:“柳少,你放心在东良海口坐镇,县城这一摊子我帮你盯紧了,谁敢乱伸手,我就砍了他的手,谁敢乱动脚,我就跺他的脚,谁敢乱说话,我送他一张裹尸用的席子。 ” 丁宫为了表忠心,一开口嚷打嚷杀,柳鹏却是笑了:“县城应当风轻云淡才对,大家都要和气生财,怎么能嚷打嚷杀,丁班头,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 大家已经听出了柳鹏的意思,柳鹏说的是“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而不是不杀人或是不准杀人,换句话说,丁宫杀人的时候或许要报个备,但只要不关系到人命,丁宫恐怕在县城就有充分授权,可以放心去作。 虽然被柳鹏说了两句,丁宫也是春风满面:“柳少说得甚是,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不过谁敢跟柳少作对,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对,自寻死路!” “柳少,您放心,咱潘龙飞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柳少,承发房这边我替你盯着!” “兵房这边也没问题!” 柳鹏笑了笑,他说道:“不必这样,不必这样,咱们还是尊重一下曹知县,曹知县出错的时候再慢慢提醒曹知县。” 正说着,那边有人说道:“醉仙楼的张老板过来了!” 今天晚上曹知县是在醉仙楼大宴宾客,柳鹏听说也就是去了两三桌客人,而且他就任东良海口巡检司的消息一出,在场的宾客立即跑了一大半,只是根本他没想到醉仙楼的张老板会亲自过来负荆请罪。 张老板一露面就向柳鹏发出了热情的邀请:“柳少,今天到我们醉仙楼捧场如何,您如果不过去捧场的话,小店恐怕一整年都白干了。” 至于缘由也很简单,醉仙楼的张老板说了,曹知县在他那里预订了十桌的席面,甚至让他再多准备一两桌以备应急,张老板也照着曹知县的安排去作了。 结果倒好,别说是用来应急的一两桌,就是这十桌席面连三分之一都没坐满,而且大家也就是随便动上几筷子而已,最后结账会钞的时候轮到卫启越头皮发麻了。 今天这十桌席面,最多也就是吃掉了两桌的酒菜而已,可如果按两桌酒菜来计算,张老板那是亏得要吐血了,如果按十桌来计算,那自然是卫启越惦记一辈子,大家吵来吵去,最后卫启越只付了三桌酒菜的钱。 现在轮到张老板想一头撞死好了,曹知县这十桌席面可不是一般的酒宴,他一心想在县里搞一个开门红,所以挑的都是山珍海味好酒好菜,为此张老板东奔西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些山珍海味备齐了。 可是曹知县这第一把火直接就引火烧身了,最后赴宴的宾客连一个留下来的都没有,不计其数的山珍海味就砸在了张老板手上,而且这些山珍海味的销路很窄,如果卖不出去没两天就要烂掉了。 “柳少,我知道您一向很照顾咱们黄县的父老乡亲,您行行好,今天到我们醉仙楼捧个场请大家庆贺一下,我不赚一文钱只求少亏一点,就按成本价给您,价钱只要平时的三折,您一定要过来捧个场啊,我这辈子就把命卖给您了。” 说到这,张老板都快哭出来了。 柳鹏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情况也没有张老板说得那么恶劣,张老板备好的山珍海味之中很多可以退货,有很多可以转售出去,但问题是曹知县把这场大宴摆在醉仙楼,张老板自己把自己吓到,以为自己得罪了柳鹏,不但会让许多有实力的顾客望而却步,或许柳鹏一把火或是随便立个名目就叫醉仙楼开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丁宫就出来凑趣了:“张老板,您给曹知县打了几折?” “五折,打了五折!”张老板扳着手指头说道:“柳少,我这三折价是实在实在,真的一文钱都没赚,只求少亏点, 您可以去查我账目!” 柳鹏笑了起来:“都是黄县老乡,我能不照顾自己人吗?晚上咱们到醉仙楼好好吃一顿!” 这一顿自然是吃得十分尽兴,曹知县在醉仙楼大宴宾客,十桌席面也就是来了两桌人,可是柳鹏在醉仙楼这边摆酒,同样是十桌席面最后却来了十六七桌人,张老板只能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找同行帮忙,借来了食材、厨师、餐具和桌椅,一直吃到了深处。 虽然吃完饭都是深夜了,柳鹏还喝了不少酒,但是江清月特别高兴:“姚姐姐这事办得真漂亮!” 之前柳鹏说姚玉兰会把这件事办得万无一失,江清月还有点不相信,可是现在这个结果出来,她觉得从来没过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柳鹏笑了起来:“一个巡检,一个典史,芝麻大的小官,姚姐姐出手肯定是漂亮极了!” 对于吏部来说,不管是巡检还是典史,确确实实是芝麻大的官,只要找准了门路,自然就有办法办妥了,关键是哪怕是官场中人,甚至是进士出身的京官,一般也找不准门路,但是对于打着东厂旗号的姚厂公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姚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谷梦雨不由也问了一句:“这么久不见,还是挺想她的!” “还得继续等了!”柳鹏也叹了一口气:“郑娘娘最近用姚姐姐用得很勤快,武星辰来信说,郑娘娘最近日子不好受,所以姚姐姐经常帮她在京城处理一些不大方便亲自出面的事情,我想再过一两年,咱们把龙口经营好了,哪怕郑娘娘不放人,我也要把姚姐姐接回来。” 说到这,谷梦雨笑了起来,她给柳鹏施了个万福:“还不庆贺柳鹏弟弟现在有了正式的官身,做了东良海口巡检。” 江清月也说道:“是啊,外面的人都庆贺过了,咱们家里人也得高高兴兴,好好闹一闹。” 做了从九品的东良巡检,自然是仕途上的一大步,只是柳鹏对此并不是特别看重,他只是说道:“只不过是大变之中,能多活数百人罢了。” 柳鹏整天说今年肯定会有大旱,说得久了,江清月与谷梦雨也都信了,谷梦雨当即问道:“那柳鹏弟弟准备怎么接手东良巡检司?那可不是小地方!” 第384章 拉过来 第384章 拉过来 江清月笑着说道:“小小东良村有什么可怕,明天让我把巡防队拉出去越过界河走一趟,看谁敢不服!” 巡防队足足有好几百人马,是登州府内最强的一支地方武力,巡检司只有三十多个弓兵,整个东良村也不过是近千号人,巡防队走这么一趟,自然是没人敢跟柳鹏对着干。 柳鹏却有自己的想法:“不,明天起来以后,我要跟曹知县好好谈一谈,跟他谈好了,我们才能放心去东良海口上任。” 对于柳鹏的想法,江清月表示有些不解:“跟他谈什么,过去他好歹是个知县,可是今天醉仙楼这一闹,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了,根本不用找他!” “还是应当跟他好好合作的,实际曹知县跟我们配合得不错,我现在希望曹知县能在我们黄县再干三五年!” 曹知县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从他到黄县以后,黄县的政务运行流畅,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或者说,曹知县作为一介书生,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于提线木偶的角色,不管发生什么冲突,他都委曲求全,按照柳鹏的意思去办。 这样的上官,柳鹏觉得自己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他坐在床边跟江清月与谷梦雨一起好好分析:“实际曹知县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子,他是堂堂知县,到黄县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把火烧到我身上,我对他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典史,难道还能弄走他不成,只能斗一斗再让一让,这黄县总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毕竟哪怕是进士老爷作典史,也要敬重知县老爷。” 许多进士老爷因为在官场斗争中犯了致命的错误或者把皇帝与内阁得罪狠了,只能贬下来当典史,这已经是贬无可贬贬到极限,比方说著名的汤显祖就曾经被贬为徐闻典史。 这些被贬下来的进士典史虽然是龙游短滩,但在县里自然是强势得不能再强势,直接把知县直接架空了。 知县也知道得罪不起这种过江龙,知道人家贬下来做典史只是过渡一下而已,只要一两年时间就能回到知县、知府的位置上,地位反而在自己之上,只能任由这些进士典史在县里横冲直撞,根本不把知县老爷放在眼里。 但是知县毕竟是知县,就是进士典史也得十分尊重知县老爷,而柳鹏只是黄县土豪,离进士典史还差得远。 而曹燧曹知县可是举人出身,按强势程度不比进士典史差多少,可惜他只是一介书生,不懂按闹分配的直理,到黄县上任以后,完全被柳鹏的威风给彻底吓倒,一条心思要走上层路线,一定要把柳鹏从黄县调开,而平时却是走绝对的妥协退让路线,连跟柳鹏争一争的勇气都没有,甚至连下面的吏员提到柳鹏的名字,曹知县就立即改变主意了。 大家在观望几个月之后对他彻底失望,根本不敢在曹知县身上押注,而上层路线落空以后,整个黄县的地方势力就跟柳鹏彻底结合起来了。 实际今天醉仙楼这事,柳鹏根本没放话也没安排什么,准备等一等再说,结果因为曹知县的作风一直太过于绵软,大家觉得他根本靠不住,宁可得罪了曹知县,也不肯到醉仙楼吃个饭。 事实上,大家的想法根本就是曹知县这个做事实在太没有力度了,到了黄县之后根本就是一个好好先生,谁也不敢得罪,只求跟柳鹏好好相处,大家认为得罪了曹知县又没了不起,曹知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可是得罪了柳鹏却是要人命的事情,柳鹏手上的人命没有上千命,也有几百条。 柳鹏这么一分析,江清月觉得也不错:“弟弟说得挺对,上面如果换个知县过来,到时候肯定又要折腾一番,曹知县既然已经被我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不如跟他好好合作,只是我们把他们收拾得这么惨,柳鹏弟弟去找他,他能答应跟我们合作吗?” 柳鹏笑了起来了:“千里做官只为财!他既然是举人出身,现在又做知县了,却因为到了今天这一步,肯定是对我会有些看法,但是他难道因为对我的一点看法就回乡冠带闲住吗?跟我合作却有很多很多好处。” 曹知县自然是有大好前程,虽然回乡冠带闲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跟官场上步步高升根本没法相提并论,一想到这一点,江清月就给柳鹏出主意:“没错,咱们可以跟曹知县合伙做生意,把他拉过来。” “是啊!”柳鹏说道:“把他从衡王府那边拉过来,让他成为我们的人,咱们龙口这边就缺这么一个人。” 现在轮到谷梦雨震惊,她问道:“这样也能行?” 龙口这边自然是缺了一员曹知县这样的干将,虽然到现在龙口已经不缺官身了,现在就连丁宫都弄到了一个黄县典史,接下去龙口这边出来的官身肯定是越来越多。 但是龙口缺的是正途出身的官员,曹知县可是举人出身,而且他是北直景州人,在登州根本不存在什么地域回避问题,即使不在黄县做知县,也可以调去府里或是其他州县继续做官。 柳鹏这么一点透,谷梦雨就觉得柳鹏这主意越来越妙,龙口这边确实是缺了这么一个人,如果把曹知县拉过来,不但黄县这边可以安枕无愁,而且龙口帮还可以继续向外扩张地盘,因此她的问题很快就变成了:“怎么把曹知县拉过来。” 柳鹏说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曹知县是到了山东以后才跟衡王府搭上关系,而且他们两家之所以合作,就是因为想把我调出黄县,现在我既然去了东良巡检司,那么两家的合作自然就破裂,今天醉仙楼可上演了一出好戏了!” 曹知县一时任性,先是痛打衡王府过来报信的周内使,接着把卫启越也给收拾了,而醉仙楼的张老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酒桌也把这事献宝一般说给了柳鹏,柳鹏一下子就看到了机会。 “这么说的话,曹知县跟衡王府翻脸以后,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江清月也说道:“我们可以帮曹知县发大财,钱的问题没关系,这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可是就是牵扯到权上的问题怎么办?” 柳鹏笑了起来:“闲极无聊就难免搞出事来,不给曹知县找点事情做做,他有了钱难免又有什么想法,我觉得钱就是权,权就是钱,让他一边有钱,一边有事做,这样不就行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江清月与谷梦雨都听得出,柳鹏一心在黄县架空曹知县,曹知县可以有权,但不能在黄县有权指手画脚。 “谷家钱庄怎么样!”江清月先是想到钱庄这上面,很快就摇头:“这一块太太重要了,不能交给他,柳鹏弟弟是准备把哪一块交给曹知县。” 柳鹏只说了一个字:“米!” 谷梦雨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柳少是准备把米业公会这摊子交给曹知县打理,这有些不合情理!” 虽然米业公会有着近百家粮铺、米店,大部分粮铺、米店都大有背景,但是平时出面却是一些粮铺掌柜、老板而已,曹知县可是正牌举人出身的知县,他在同业会馆一坐,有谁还敢说话,有谁敢跟曹知县对着干。 柳鹏需要的就是这么一言九鼎的局面,他告诉江清月与谷梦雨:“我既然做了东良巡检,那么就送给米业同行一份大礼, 这事我过去宣布,未必能压得阵脚,还是得曹知县过去镇场子才行……” “什么大礼?”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今年春旱严重眼见马上就要青黄不接,所以我已经下决心了,登州米豆一律加三成价,谁敢擅自降价,全登同行共讨之!这件事可以让曹知县过去宣布。” 加三成价? 眼前还是二月份,存粮还可以勉强维持,算不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到了四五月份才是真正青黄不接,现在如果直接加三成价,那恐怕四五月份的粮价就要涨天上去了。 而谷梦雨当即兴奋起来:“真要加三成价?” 登州民谚常说“北山谷,和丰仓”,但是谷梦雨觉得这句民谣过于夸大了谷家的积谷了,谷家起来才几年时间,积谷怎么能同和丰仓相比,但是论私家米豆之多,整个登州都无人能及谷梦雨。 虽然在龙口抢建了好几处大仓库,但是去年秋收的时候柳鹏让谷梦雨疯狂抢购米豆和一切粮食,加上谷家钱庄有大量的米豆收入,导致海量米豆根本找不到存放的地方,只能到处去借粮仓储存,甚至有很大一部分米豆直接就存在和丰仓的闲置仓库之中。 手上如此巨量的米豆让谷梦雨承受极重的压力,而柳鹏这个加价三成的建议太符合谷梦语的利益了,加价三成,等于谷梦语手上的财产几乎瞬间就增加了差不多两成。 第385章 回归合理价位 第385章 回归合理价位 只是柳鹏却很大气地说道:“这只是第一次加价而已,只是这次价格会提得狠一点,让大家有所准备,到时候让曹知县代我去挨骂,到三四月份应当还要提一两次价,不过那时候顶多也是加一成价。” 问题是这次已经提了三成价,后面再提一成价或半成价,那粮价也同样是涨飞了,谷梦雨原本是准备直接抛售一部分存粮,柳鹏这么一说,他又起了惜售的心思,她当即问道:“和丰仓和预备仓到时候要不要放出米豆来平抑米价?” “不要!”柳鹏说道:“和丰仓和预备仓的米豆等过了五月再说!” 谷梦雨也已经明白过来:“那就要看今天夏粮的收成怎么样!” 正常情况下,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正是粮价上涨的顶点,而五月份是冬小麦收获的时节,正常情况夏粮上市以后粮价会迅速回落,只不过今天的情形不同,谷梦雨发现今年春旱严重,夏粮肯定会严重减产。 如果夏粮接济不上,那大家只能指望八九月份的秋粮了! 只是从五月到八九月这中间可有好几个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谷梦雨一下子觉得前方一片光明,她当即说道:“好!就先涨三成价!让曹知县代我们去挨骂。” 登州府米业同行公会本来是一个十分松散的组织,一度连自己的会馆都没有,开会都是临时找个地方凑合下,只是谷家钱庄与粮铺的快速崛起让全登州的米业同行都坐不住了,所以托了谷家粮铺的福,米业同行凑一凑银子,终于买下这座小宅子作为米业同行公会的会馆。 只是会馆才刚刚买下来没久,大家又发现堵不如疏,大家既然都是生意人,何必跟北山谷家动刀动枪,人家手上可是有着好几百人的巡防队,因此谷家粮铺直接被吸收进了米业同行公会,甚至还成了米业同行公会的核心中坚。 对于这一点,狄掌柜是很有些怨言,他总觉得黄县人手太长,不管是在骡马店还是粮铺上都是如此,得好好收拾收拾。 今天他才进了米业同行会馆,就有人叫住了他:“狄掌柜,你看这宅子不错吧,怎么能让几个黄县来的土包子整天在会馆大嚷小叫!” 狄掌柜已经认出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拔都,宇文这姓实在太少见,所以他对宇文拔都这人印象很深,而且在谷家进来之前,宇文拔都可是整个米业同行公会里嗓门最大的一位。 他经营的几家米店,名义上虽然是宇文拔都的私人产业,但是米业同行公会内部大多数人都清楚这是本府那位李通判的产业。 李通判主管钱粮,因此宇文拔都总是能从和丰仓之中搞到近于免费的粮食,在米业同行公会开会的时候,嗓门也是最响亮的,根本不许任何人敢在他面前顶嘴。 只是北山谷家进入米业同行公会之后,就没有了这样的好事,李通判的神通再广大,在和丰仓也拿不到大宗粮食,而且谷家粮铺的嗓门现在比宇文拔要响亮得多,宇文拔都很多时候刚想说话,直接就被谷家粮铺派来的代表训得抬不起头来。 只是今天宇文拔都这么说,狄掌柜就知道机会来了:“宇文老板,李通判想动一动谷家?” 宇文拔都没什么了不起,他后面那位李通判才是真正的大神,宇文拔都也不忌讳这层关系:“嗯,最近北山谷家在咱们会馆里说话太大声,怎么也要好好管一管,我已经跟大伙都交代过了,就差你狄掌柜一佧。” 宇文拔都还是很重视狄掌柜这个人,狄掌柜在兼营两家粮铺还经营着一家整个登州首屈一指的骡马店,而且他还有徽宁会馆的关系,如果狄掌柜都答应了,那么米业同行公会之中就没有人敢在宇文拔都面前大喊大叫,宇文拔都说话自然是最响亮的。 狄掌柜却是想到了什么:“和丰仓那边搞定了?” 宇文拔都笑呵呵地说道:“这边搞定了,和丰仓那边也能有办法搞定了!” 和丰仓本来可是宇文拔都的资源,但是柳鹏做了和丰仓副使以后,和丰仓的廉价米豆就跟宇文拔都与李通判无缘,宇文拔都有些气愤地说道:“柳大少调回黄县当署职典史都半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拿着和丰仓不放手!” 这当然是李通判的意思! 他觉得柳鹏做得实在有些过分,自己主持和丰库的时候拿着和丰仓不许别人插手也就罢,结果他回黄县都半年了,怎么还在黄县遥控指挥和丰仓,他名义是钱粮通判,可是和丰仓的事情根本插不了。 “今天是准备给柳大少与谷小姐一点颜色看看?”狄掌柜乐了:“好好,宇文老板,只管放手去作!” 宇文拔都一下子就乐了,只是他刚想跟狄掌柜再交代几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嚷道:“柳大少与谷小姐来了!” 来了就来了,何必这么排场! 只是宇文拔都往会馆门口看了一眼,却是吓了一大跳,柳鹏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他至少带了三十名衣甲俱全而且全副武装的巡防队员,个个手握兵器杀气腾腾,紧随在柳鹏与谷梦雨身后,只是在柳鹏与谷梦雨的身前,还有那么一位身穿官袍的官老爷走在前面,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宇文拔都还没说话,狄掌柜已经说话了:“那是黄县的曹知县啊!” 今天是米业同业公会开会,他把曹知县请出来干什么? 只是曹知县是堂堂的七品县太爷,在场的不过是一些粮铺、米店的东家、掌柜而已,一听到曹知县的名字就被吓住了,纷纷退到一边行礼,就连宇文拔都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曹知县?” 他虽然有李通判的关系,但是李通判向来不把他当人看,多数时候都是与李通判从老家带来的二管家打交道,偶尔才能进去跟李通判见上一面,但也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眼前可是一位七品知县,听说还是一位举人老爷,宇文拔都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退,但他很快就握紧了拳头:“今天不管是请来知县还是知府,这米业公会都是我宇文拔都嗓门最响亮!” 为了今天,他可是搞了一次大串联,已经同大家都交代过了并达成了协议,只是对于曹知县直接就坐上公会大厅正中的那样太师椅,他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柳鹏倒是很不客气,他在黄县霸道惯了,现在也把这套霸道作风带到了米业会馆来,他大声说道:“都给我坐好,坐好,坐好,下面有讲曹大人发表重要讲话!” 曹知县有点委屈,他堂堂一县知县,怎么跑到米业会馆来跟一群浑身铜臭的商人混在一起,这简直是跟一位进士贬去当典史差不多! 但是委屈归委屈,柳鹏有安排,不管理解不理解都好好干,理解不了更要好好干,何况米业同行公会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管着整个登州府的米袋子,稍稍上上腾挪一下,就是一座米山落到自家的腰包里。 因此他坐在太师椅上说道:“诸位东家、掌柜、老板,大家不必过于拘束,大家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乡下的农夫也很辛苦,我少年时读过一首诗。” 曹知县当即吟诗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乡夫辛苦了,诸位东家、掌柜也都是太辛苦,既然这么辛苦,我觉得不能亏欠了如此辛苦的农夫,也不能亏欠如此辛苦的在座诸位……” 这位曹知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准备怎么补偿大伙因为辛苦造成的亏欠! 只是曹知县下一句就让全场炸了:“为了补偿大家,本官决定登州米豆皆加三成价,若有擅自降价者,全登同业共讨之,该杀就杀,该斩就斩,该杀人放火就杀人放火!” 你不过是黄县知县而已,登州的米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了,而且不过是擅自降个价而已,有至于提到杀人放火的高度吗! 宇文拔都觉得这位曹知县实在太不自量力了,但是他的话已经脱口而出:“真涨三成?曹知县,真要涨三成价!” “是啊,真涨三成?” “涨三成,绝对要涨三成,曹知县这话说得好,咱们这么辛苦,涨三成都是算少了!” “是啊,咱们日夜操劳,米价不涨点,咱们日子没法过了!” “曹知县,你这话真是说出了咱们卖米人的心声,可是官府该那边办?” “曹知县不就是官府之中了,再说,谁反对米价回归合理价位,那就是天下罪人,全登共讨之!” “是啊,曹知县这话听得我心潮沸腾,说得太好了!” 今年春旱严重,虽然不知道夏粮的减产程度到底如何,但是减产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只是具体的减产程度还不好估计。 看到自己一呼百应,曹知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在黄县他是官清如水,请人吃饭都没人过来,现在却是一言九鼎,他连声说道:“难道还有人反对米价回归合理价位没?” 第386章 米价涨是好事 第386章 米价涨是好事 没有,完全没有人反对! 自从春旱发生以来,大家早就想着涨价了,只是对于春旱对夏粮影响的预期有所不同,所以才没下决心,当然大家涨价的预期没有三成这么夸张,少则半成,多则一成,想得最美的一位,也不过是想涨一成二而已。 可是曹知县一开口就是三成,一众粮铺东家、掌柜的口水都流到地上,大家手上有着海量的存米,最少的也有近千石之多,多者则有数千甚至上万石,米价涨了三成,等于这些存米的价值也涨了三成。 哪怕最终的成交价没涨三成,也应当有两成至少一成的涨幅,而且买涨不买跌,只要把米价上涨的消息往市面一放,到时候肯定有一波抢购潮,自己米店里的生意即使不翻倍也比平时多上四五成。 只是这个时候狄掌柜却是帮大家问了一句:“有人放水擅自降价怎么办!” “该杀就杀,该斩该斩,咱们登州同行同心协力!”宇文拔都已经把柳鹏与谷梦雨斗倒的事情抛之脑后:“曹知县说得太好了,我们是为乡下的农夫争一线生机,不能心慈手软,哪怕是杀人放火,也要干下去!” “没错,哪怕是杀人放火干下去!”当即有人响应道:“曹知县,你这可真是为万民做主,恩德至大!” 大家七嘴八舌,但说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涨价才是硬道理,现在已经到了不涨不得的时候了,再不涨价,米业同行没活路,乡下的农夫也没活路,而曹知县倒是有主意:“给大家十天时间,这十天之中,米豆成交的价格要比现在至少涨两成,十天过了,谁的价钱敢比现在少涨三成,谁就先罚三千两。” 又有人问道:“有些米店、粮铺,不在我们同行公会之内怎么办?” 宇文拔都特别积极:“让他们也涨三成,现在就涨,他们如果敢放着大把大把的银钱不去赚的话,那就要小心遭了反应,米仓突然烧起来!” 米业同行公会虽然说是全登州粮食行业的统一组织,但是过去很多小粮店小米店与部分实力雄厚的大粮铺都没有加入米业同行公会,而曹知县已经被柳鹏确定主抓米业同行公会这一摊子,那就格外积极:“不,告诉他们,不加入我们米业同行公会就不必在咱们登州开粮铺米店了,不听我们良言劝阻的话,一切责任自负,咱们米业会馆对一切事故概不负责。” 曹知县说得太直白,大家不由觉得这哪里是一个举人知县,这根本就是一个强盗好不好,但是曹知县话粗理不粗,大家屁股本来就坐歪了,那边宇文拔都眼睛都绿了:“早应当这么干,那些不知趣的刁民不知死活,没有我们米业会馆给他们遮风挡雨,他们能活到现在吗?” 曹知县当即同意:“说得甚是,他们如果要入会的话,会费要多交一点。” “嗯,曹知县说得好,他们进来了也只能派代表进会馆议事。” “他们进来以后,再等几年才能在公会里面任职!” 大伙儿虽然同意把这些大小粮铺米店吸收进同业公会,但在新会员要多承担义务的同时,却不准备给他们同等的权力,曹知县从善如流,当即答应了下来。 柳鹏却是看得出来,曹知县是在黄县太低调,所以到了米业会馆这边就要大开杀戒,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可以省心省力,只是在那之前,柳鹏还有一件大事要办:“诸位同行,我还有一个建议,咱们米业公会还缺一位够分量的主事人,我现推举曹燧曹知县当我们登州米业公会的总会长,有谁反对没有?” 曹知县可是举人出身的七品知县,有谁敢反对这个提议,自然是全票赞成,接下去整个米业同行都动员起来,就连柳鹏都没想到米业同行居然有这样的能量与动员效率。 不过几天功夫,登州的粮铺、米店面前已经出现了抢购风与涨价风,一天一个价,天天都有人排队买米,可是粮铺不但每人只许限购二十斤,而且快到中午才开门,太阳还没下山就提前关门了,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低价粮。 粮食供应开始全面吃紧,过去还有一些米业公会之外的小米店、小粮铺会压价出售,但是这一波米价风潮之中,这些小粮店、小米店涨价是最快的,直接就涨了三成价,而且他们还透露了风声,全登州都是这个价,你到哪里都是这个价,别人那边还限购,他们这些小米店至少你想要多少就可以买多少。 当然跟小店好好谈一谈,购买的数量够多,还是价格还是可以适当下调的,但是比过去至少增加了两成,连带乡下的粮价都一起跟着大幅上涨,大家骂声如潮,特别是城里的小市民更是把首先提议涨价的曹知县骂翻了。 曹知县现在是登州是千夫所指,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骂声,而是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而且把主要时间放在米业会馆这边,一个月之内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呆在米业会馆,全力抓米业公会这一摊。 虽然现在米业公会的重心工作是米价,但是曹知县却是有心人,很快就找到了感觉,玩起了打一派拉一派的把戏不说,而且还从柳鹏这借用了一批巡防队员,专门打压任何敢于流离米业公会之外的米店,并开始向上下游发展,一心想要垄断整个登州米市。 现在登州市面是对曹知县怨声载道,甚至连很多州县的官府都出面干涉,跟曹知县起了冲突,但是陶知府想处理曹知县的时候,却是犯了难。 虽然黄县不是曹知县当家,但是现在黄县却是一切太平,即使曹知县很少作出重大决定,但是黄县的政绩在整个登州府是数一数二,曹知县在登州府也是数一数二,根本找不到处理曹知县的理由。 因此陶知府只能把柳鹏找过来询问:“现在市面上粮价飞涨,到处怨声载道,米价再这么涨下去,恐怕事情会闹到省里去。” 柳鹏却很聪明地说道:“陶知府,米价涨才是好事,别忘了,米价一涨,大户都开心了,大户开心了,什么都好办了!” 这确实是个实情,大户手里都存在大量的米豆,就是陶知府自己虽然名义上两袖清风,但手 上也有几千石的米豆存粮,但是陶知府却问道:“可是下面的升斗小民不好受啊!” 柳鹏自然有一番道理:“所以到时候陶知府您出面开仓放粮的时候,自然是会万众欢腾,现在米价不涨一涨,这些升斗小民怎么能体会到知府大人的恩德!” 这话倒是不错,陶知府只能说道:“可是……可是……可是,登州米价涨得太过,恐怕不大体面啊!” “体面得很,体面得很!”柳鹏说道:“米价涨了,去年和丰库囤积的米豆才值钱,知府大人才能做一番大事业。” 陶知府是个“极好名极好钱极好功业”的人物,特别是喜欢搞政绩工程,但是登州却是一个穷苦地方,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供他搞政绩工程,因此柳鹏这么一说,他就心动了。 和丰仓与预备仓之中一直是本色多而折色少,米豆涨价也代表府里可以动用的财力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可以大搞特搞几个政绩工程,因此陶知府终于被说服了:“听说了这粮价接下去还要涨!” 对于农民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只是今年的春旱特别严重,从去年深冬,整个山东几乎都是滴雨不下,很多地方的冬小麦已经确定减产甚至绝产了,因此农民觉得今年的春天特别难过。 还好现在到了三月,终于到了雨泽匀润的时节。 只是这一波预期而至的降水还带来了严重的春寒,到处都是大雪纷飞,根本看不到桃杏花开的场景,很多地方的冬小麦在这次倒春寒再次承受了重创了。 还好这次倒春寒对于秋粮的影响并不大,农民满怀信心下种布谷,对粮食的丰收充满了希望,但是整个市面的恐慌情绪越来越严重,夏粮肯定是严重减产了,只能期待秋粮,可是现在离秋粮上市整整还有五六个月啊! 人是铁饭是钢,离秋粮还有五六个月啊! 登州是米价最先大幅上涨的地方,可是现在整个山东省内的粮价都在涨价,官府即使干涉也是杯水车薪,而此时的新城还是大雪纷飞,庄调之已经被冻得只知道搓手了,可是他不敢挪动步子。 出门的时候他带了一身春装,哪里想到会在新城遇到这么一回倒春寒,想要出门置办冬装的时候,王家的家奴已经赶过来报喜了。 他都被这个好消息给震住了,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到新城来长长见识而已,哪料想会有这样的机会,因此在寒风中一直等着。 “庄少爷,庄少爷,请进,赶紧请进!” 庄调之快步迈进了房门,一进门就行了一个大礼:“莒南大店庄调之见过新城王大司马!” 第387章 清明不是桃杏花,千里万里无人家 第387章 清明不是桃杏花,千里万里无人家 说这话的时候,庄调之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一句最简单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好。 他实在太激动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机会见到新城王大司马。 “新城王大司马”就是大家对王象乾的敬称,王象乾做过兵部尚书,大家都习惯用大司马来敬称兵部尚书,但是王象乾可不是一般的兵部尚书。 从隆庆五年中进士开始,王象乾官场沉浮整整五十年,中间不知道坐镇多少边关统领大兵,最后还做到了兵部尚书,其间还兼任过户部尚书,出将入相,对于庄调之这样的山东士子来说,王象乾就是人生偶像。 王象乾感觉到了庄调之的紧张,他扫了庄调之一眼,正声说道:“庄贤侄,坐!” 只不过扫了一眼说了一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庄调之的心情一下子就平缓下来,他赶紧按照王象乾的吩咐坐了下来,还偷偷扫了一眼王象乾。 与他想象不同,去年因病乞休的王象乾精神极好,虽然已是年过七十的老人,但是他身体健朗得不像话,看起来倒象一员五十出头的老将,声音更是清脆明亮中气十足,听在庄调之耳中绝不像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倒更像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看到王象乾身子骨比自己想象还要好,庄调之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刚刚缓过劲来,王象乾就开口问了他一句:“贤侄从莒州来?” “是的!小侄从莒南大店庄来!” 庄调之又不由兴奋起来,大店庄庄家也算是山东小有名气的家族,整个大店庄都是庄氏族人,人丁特别兴旺,特别是万历四十年,他的堂兄庄谦中了举人以后,家业更是蒸蒸日上。 但是大店庄家跟新城王家一比,那真是判若鸿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庄家两百多年才出了一个举人,可是新城王家这一代人就出了十几个进士与武进士。 他到新城来虽然是抱着增长见识的想法,但是从来没指望过能见过王象乾这位新城王家的当家人,王家能派个举人、拔贡来接待他,他已经是觉得荣幸至极,哪料想王象乾不但请他进来谈话,还要单独接见他,回到族中说给同宗不知道有多荣耀。 “大司马说的对,小人是从莒州大店庄来,族兄庄谦还托我向大司马问好,祝大司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王象乾记忆力很好,一下子就记起了庄谦是谁:“庄谦庄贤侄今年是要进京赶考了吧?” “是啊!” “那此去必定一鸣惊人,金榜题名。” 两个人的对话本来非常没有营养,只是王象乾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今年莒县雨水如何?大约有几分雨水?” 庄调之思索了一会才答道:“大约有四五分吧?” 王象乾又问了一句:“那今天你们庄家的夏粮又有几分收成?” 王象乾当然是以正常年份的收成作为十分,而庄调之不由犯了难,他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应当有七八分吧?” 王象乾又扫了庄调之一眼,声音虽然不严厉,但总有一种不威自怒的气概:“说实话!” 王象乾官场沉浮五十年,庄调之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而已,怎么会是王象乾的对手,当即说了实话:“雨水实在不好,现在又遇到倒春寒,今年的夏粮至多应当不过六分!” 大店庄氏在临沂居住了两百多年,经营有方,而且族中也陆陆续续出一些功名,因此水利设施自然要比一般的庄户人家完备得多,哪怕遭受了春旱与倒春寒,庄调之仍然觉得有正常年份六成收成的希望。 只是王象乾却觉得问题特别严重,连大店庄家这样的世家豪门都只敢说最多只有六成收成,那普通的庄户人家减产又到什么程度了,搞不好了很多地方只有正常年份三分之一的收成。 因此他当即以郑重的语气叮嘱庄调之:“调之!” 庄调之觉得荣幸至极:“小侄在!请大司马吩咐。” “你这次回大店庄老家以后,赶紧通知你族中先辈,今年或许有大旱天灾,稍不经心就可能饿毙无算,让他们一定要做好准备,有备方能无患。”王象乾告诉庄调之不可掉以轻心:“这件事千万不要马虎,一定要与你族中先辈说清楚,回头我帮你写封书信,一并让你带回去。” “今年真有大旱吗?” 庄调之少年心性,他一向仰慕游侠风范,因此明明知道眼前这一位是前任兵部尚书,仍然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的春旱虽然有些难熬,但是今上登基以来也不算少!” 这话有点攻击万历皇帝的意思,只是王象乾并不在意,他只是告诉庄调之:“这事本来我是不信的,只是登州的王继光王老巡抚写了好几封亲笔信,说今年必然有空前大旱,所以他们黄县有一个柳鹏柳典史人才难得才堪大用,一定要留在登州才行,绝对不能调出登州,我与王继光是通家之好,他这么求我,我只能答应下来了。” 庄调之当即问道:“这今年大旱的事情是不是这位柳典史说的?这位柳典史是何方神圣,敢说今年会有空前大旱饿毙无数,这胆子也实在太大吧。” “是啊!”王象乾当即答道:“这个柳典史是跟老巡抚王继光是同乡,都是他们黄县人,是个无法无天的土霸,青州衡王府不知告了他多少黑状,就是登州府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省里到吏部告他,都说他既然是黄县人,结果不但在登州任职,而且还在老家黄县任职,虽然说是署职,也太不像话了,得按规矩调出登州府才行!” 庄调之当然知道任官至少也要讲究一个本省隔府,他当即问道:“他怎么在黄县干上署职典史?这有些过于胡闹吧!” “人家自己有门路有办法,这件事我们就不计较了!”王象乾说道:“他要继续留在黄县,而且现在还准备署职变成了实授,自然要我出面帮忙说话,我本来不想答应!” 虽然柳鹏留在黄县留在登州的事情并不符合大明官场的回避制度,但是王象乾好歹是致仕兵部尚书,他如果说话山东地面上自然没有人为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跟王大司马对着干,因此王继光就求到了王象乾这边来。 只是王象乾觉得这位柳典史是个肯定大麻烦,并不愿意帮这个忙,不过事情的发展还是出于王大司马的意料。 “可是王继光用我们两家几代人的交情来求我办这事,甚至把他老母亲都搬出来了,而且王继光说得很玄,说是泰山娘娘托梦给这位柳鹏柳典史,今年一定会有大旱降世,若不做好准备,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早做准备就是功德无限,我当时就觉得他王继光好歹是进过翰林院的人,怎么能这样胡闹!” 庄调之也觉得十分好奇,他当即问道:“只是现在大司马怎么又信了?” “只是因为我跟王继光是通家之好,他当年被参倒丢了巡抚之职,跟我家也有点关系!”王象乾说道:“他求到这份上,这个忙不能不帮,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署职典史,这点忙不帮也实在说不过去,这位柳典史也很有些手段,现在居然有办法调到东良海口当巡检。” 说到这王继光稍稍缓了缓:“只是这一场雪下来以来,老夫才后悔没早听继光的话!” 说到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雪,庄调之浑身都被冻得直哆嗦,他万分诧异地问道:“这场雪怎么了?” 王象乾没有注意到庄调之还穿着一身春装,而是直接打开了窗户,寒风扑面而来,只见大地一片萧索,看不到一丝春天的色彩,王象乾语气格外深重地说道:“我新城俗谚有云,“清明不是桃杏花,千里万里无人家”,马上就是清明了,可是这看不到一丁点桃杏花开的迹象,虽然这俗谚未必灵验,但我却好生后悔,当初得早做准备。……哎,清明不是桃杏花,千里万里无人家! “清明不是桃杏花,千里万里无人家!”庄调之重复了这句话,觉得整个人都掉到冰水里去了,整个人胆寒心惊。 他虽然是少年心性跳脱不定,但是也知道这些俗谚往往是极灵验的,而且这一次倒春寒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不知道今年整个山东会遭遇什么情形,但是也知道这件事关系着庄家过千口的身家性命:“小侄明白,小侄明白了,小侄这就回大店去通知族中先辈早做准备,请王大司马放心,小侄一定把大司马的叮嘱带过去!” “还有我的信!” 说是王象乾的信,实际是他让一位侄子代笔,然后再由王象乾签名盖上个人的私印,这样的书信王象乾已经准备好了十几封,虽然知道是杯水车薪,但也算先尽人力而听天命了。 “走!回莒州!”现在庄调之连冬装都不买了,就催促带来的家生子:“咱们回大店庄!回了大店庄以后,咱们再走一趟登州。” 第388章 门庭若市 第388章 门庭若市 跟着庄调之到新城的家生子原本还准备在新城好好玩几天:“少爷,怎么马上回大店庄了?咱们不是说在新城好好玩一玩?” “有急事要办!我们马上要回大店,接着……”庄调之很感兴趣:“咱们再走一趟登州,看看那位黄县柳典史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到这,庄调之大声说道:“不,现在已经是柳巡检了,如果是张角、黄巢一流人物,吾必一剑斩之,为国除此大害!” 庄调之说得杀气腾腾,家生子当即被吓了一大跳,当即问道:“少爷,那如果不是张角、黄巢一流人物,那又当如何?” “且看这位柳巡检到底是王伦还是宋公明……” 庄调之稍稍缓了缓,终于开口说道:“或者是汉高祖!” 从二月开始,曹知县这个景州人就在整个登州府都臭名远扬,大家都知道是他提议先涨三成粮价,大家甚至敢在路上当面咒骂曹知县,有人甚至把他比作山东另一个大名鼎鼎的景州同乡刘豫。 因此曹知县这个三月并不好受,但是到了四月以后,形势突然为之一变,曹知县突然变成了整个登州府的大红人,大家不再计较粮价飞涨的问题,甚至不计较粮价可能继续上涨的问题。 现在登州的粮价虽然涨了三成,但在整个东三府反而属于持中的水平,而且粮食供应相对稳定,由于粮价上涨较早的缘故,不仅许多富商、地主、豪强都把自己的余粮拿出来出售,甚至从淮扬、江南和辽东都有粮食跨海运来。 现在大家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有更多的粮食供应,三月份虽然下了一场春雨,但是这次春雨不但伴随着倒春寒造成冬小麦的减产,而且雨量也相对有限,接下去却是一路干旱,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 对于靠天吃饭的山东农夫来说,这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虽然府里县里的公人整天往乡下跑,催着大家往田地运水保麦,但是大家都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减产多少的问题,而是有多少田亩绝收的问题! 没问题,很多缺水的边远田地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明确绝收的事实,而且这样的干旱情况持续下去,恐怕就是全面绝收的情况。 而这样的灾年之中,黄县的情况显得特别美妙,虽然今年黄县也出现严重减收甚至绝收的局部情况,但是由于县内从去年秋冬开始大量开挖大眼井与方塘,情况可以说是全登州最好的,大家估计着即使到夏粮上市之前依然是滴雨不下,黄县仍然能有六七分左右的收成。 正常年份如果是七分左右的收成,县里可以向上级闹着减赋减税了,可是今年整个登州都指望着黄县这七分的收获过日子。 因此这段时间曹知县这边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大家纷纷上门来探讨夏粮上市后的分配问题,即使不谈夏粮的问题,也要跟曹知县谈一下粮食调度的问题。 现在曹知县一个月有十来天呆在登州的米业会馆,只不过原来的那个小宅子已经被彻底闲置了,趁着这一轮粮价上涨的势头,整个米业同行公会是水涨船高,个个都赚足了银子,曹知县登高一呼,立即集资在府城买下一套装修奢华的大宅子作为新的米业会馆。 虽然米业同行公会在这一轮大旱之中出尽了风头,曹知县却是个实诚人,收了银子就能帮你把事情办了,自然跟方方面面合作得都很愉快。 粮价刚刚涨上去的话,各地州县还是十分不理解,不但严令粮价立即降回原价,甚至出了封店抓人的事情,可是现在大家只求曹知县多调一点市价的粮食到自己手上,不然这天气继续这么下去,夏粮真要完全绝收,那粮价恐怕就是一天一个价了。 曹知县别的事情都好说话,就是这件事上特别不好说话:“我虽然是黄县的知县,但这件事却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您要粮食的话,最好到东良海口找柳巡检,只要柳巡检开口,要多少粮食有多少粮食!” 对面也是一位县里的主薄,若是平时这种情况他早就转身走了,可是现在他却是说道:“柳巡检当然是要找的,但是现在找柳巡检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们莱阳县跟柳鹏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米豆的事情肯定要找曹知县你帮帮忙,最好能在柳少那边帮忙说个话,到时候夏粮上市,一定要好好照顾兄弟这边,不然兄弟这边今年是没法活了!” 曹知县听得触目惊心,他当即问道:“你们县里今年的夏粮难道这么差?能收几分?” “最多三分,就是三分还得老天爷保佑才行!”对面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夏粮最多三分,至于秋粮,能有六七分就是谢天谢地,所以一定请曹县尊帮我们莱阳县一回。” 夏粮既然已经指望不上,那只能指望秋粮,曹知县听得心头反而火热起来。 若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他这个米业会会的会长就没有任何意义,幸亏来了这么一场大灾,让他能在登州呼风唤雨:“好说好说,回头我带你去见柳巡检!” 只是回到了黄县曹知县才知道,莱阳这位主薄大人说得没错,现在来找柳鹏的人实在太多太多,这场面比陶知府在府里办公的场面还要热烈一些,大家都盯上了柳鹏手上多出的一点粮食。 现在柳鹏就在同王道一谈着事情,过去是柳鹏去拜见王道一这位老知府,现在变成了王道一来求见柳鹏,而且还不能想见就见,即使江浩天一见到王道一就立即做了安排,让他优先插队也足足等了两刻多钟以后,王道一才有机会见到柳鹏。 只是柳鹏还象以前那样热情,一见面就说道:“老知府,您怎么来了,实在是太委屈您了,应当是我上门拜访才行,现在您大驾光临,我居然是忙得连出门欢迎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是现在的王老知府却是格外平易近人:“知道柳少你忙,而且特别忙,我肯定能理解,今天过来,是找你谈点事!” “是不是米豆的事情!”柳鹏当即答道:“老知府您放心,别人来找我要平价的米豆,我现在都说实在没多少,库里都快空了,何况接着马上就要涨价了,但是您特别照顾我,特别照顾我们龙口,这事没话说!您报个数,我马上就给你去筹备!” 王道一听得心都火热起来了,他笑着说道:“我倒不是为了几石米豆来的,我们王家在黄县也是一百多年的经营,家里多多少少备了一点米豆,不过这粮价马上要涨了?” 柳鹏当即说道:“肯定要涨,不能不涨,再不涨上去,不但没人往咱们登州运粮,而且咱们登州剩下的一点粮食恐怕都运到莱州府去了。” 登州府的粮价本来是东三府最高的,但是看到登州粮价涨上去,不管是莱州府还是青州府,或是山东其它州府,都立即有大量米豆运入了登州府,当时青州府与莱州府的官员还说登州府的官员与粮商是大傻子,肯定要蚀光了老本。 只是事实却狠狠地打了青莱两府官员的脸,这场旱灾很快就形成了全面粮荒,青州府与莱州府的粮价涨得比登州府还要快,而且之前的大量粮食流出更是造成进一步的粮食紧缺,现在很多地方粮价看起来还算持平,却已经是有价无市,有粮的大户都拿着粮食不肯出手。 因此柳鹏当即告诉了王知府一个内幕消息:“当然不可能象上次那样一口气涨三成,现在米业同行公会的意思是再涨一成!” 王知府有点小激动,王家的存粮不少,原来是准备马上抛售出来换回一部分现金,但是听柳鹏这话,接下去还能涨一涨,那肯定要等一等再说。 因此王知府觉得自己承了柳鹏一份天大的人情,只是既然承了一份天大的人情,接下去的事情自然属于得寸进尺,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柳少,王某今天过来,是想问问你,你那个打井队能不能调点人过来,帮我们王家先打一口大眼井?早知道今年的情况这么严重,现在连吃水都成了问题,就是也要打几口大眼井与一口方塘出来。” 王家是颇有家底的,即使今年王家地里全部绝收,靠着家底仍然能够勉强支撑好几年,但是吃饭虽然不成问题,现在吃水却成了大问题。 现在村里十几口水井大半已经枯竭了,根本出不了水,剩下的水井即使能勉强能出点水,也只够学院里的几个娃娃与族里的老人勉强喝口水而已,大家为了打一桶水,往往要跑好几里甚至七八里的山路。 而且就是跑这么远的山路,还未必能打得来水,人家的水井也是有主,而且水井也已经快见底,你平时过去打几桶水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是大旱时节,你过去偶尔打一桶两桶自然没问题,可是天天过去打水,人家也受不了。 而且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再这么下去,恐怕附近十几里地找不到一处能用的水源,即使不饿死也非得活活渴死不可,因此整个王家立即想到了柳鹏的大眼井和方塘上。 第389章 大眼井的好处 第389章 大眼井的好处 说起来龙口与王道一这边一直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合作关系,因此柳鹏从松江府请回了四川的打井师傅以后,没多久就让陈别雪跑过去询问琅琊王家有没有这方面的需要,只是那个时候王家以为自己家里有几十口水井,直接就把陈别雪回绝了。 王家之所以回绝柳鹏的善意,除了自视甚高心高气傲之外,也是因为双方的关系虽然相对良好,但总是有很多敏感问题与敏感点,利益上时不时发生激烈的冲突。 比方说王家原本是把整个东三府的蚕茧与生丝视为自家的自留地,完全不愿意柳鹏介入,但是为了对抗衡王府,又不得不把柳鹏的巡防队请过来助阵。 而柳鹏虽然没有直接介入蚕茧的收购,却从青州请来了张艺赫这么一位山蚕业巨子跟王家打对台戏,偏偏王家跟张艺赫又有相当亲密的合作关系,王家不好出手对付张艺赫,结果就是三方利益纠缠在一起,怎么也理不清。 正是这么复杂的利益,所以王家总是觉得能让龙口少帮忙就尽量让龙口少帮忙,少打一两口大眼井死不了人,只是事情比想像要严重得多,少打一两口大眼井是真要死人的,这事绝对不开玩笑。 去年冬天的时候,谁家里要是打上一口大眼井,不是被看作有钱多得没处烧,就是被认为纯粹的败家子,可是春旱一来,打大眼井挖方塘就变成了真正的先见之明,现实极其深刻地教育了所有人,让大家清楚得认识到,一处大眼井甚至胜过了几十亩水浇地。 事实上,就是有几十几百亩的水浇地,没有一口大眼井也是白废,现在河流枯竭了,一般水井也完全打不出水来,只有大眼井在源源不断流出清澈甘美的甜水。 若是家中有一处方塘,那日子更是是美滋滋地没话说,有些方塘的主人干脆搬了一个板凳整天守在方塘边上,过来打水虽然不收钱,但是大家却觉得自己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不说,而且除了骨肉至亲之外也不敢过来多打水。 而王家的情况就越发恶劣了,而且黄县两个王家素来是别苗头别得极其厉害,现在琅琊王家连喝水都成了大问题,可是城里王家的日子却是格外畅快,王老巡抚的老母亲是一位碧霞元君的忠实信众,听说碧霞元君托梦给柳鹏,就第一时间让王继光过来联络打井的具体细节。 现在王家所在的百盈村有八处大眼井和一处方塘,虽然说在旱灾中仍然受了点波及,可不但吃水不成问题,而且今年的夏粮、秋粮至少有八九分收成,让琅琊王家眼红到了极点、 更可气的是,双方子弟走在路上的时候,城里王家总会拿这大眼井和方塘说事,询问琅琊王家这边什么时候能开挖大眼井,又邀请琅琊王家到城里王家做客,反正甜水管够,让琅琊王家的子弟气得吃不下饭。 琅琊王家为这事真是气急败坏,他们想得很简单,不就是几口大眼井和方塘吗?你们城里王家能打出八口大眼井和一处方塘,那么琅琊王家就打十六口大眼井和两处方塘出来,把城里王家彻底压过去,反正这些年王道一直在插手蚕茧、生丝的收购,早已经赚足了银子,打井的银子绝对不在话下。 只是刚一开始操作,琅琊王家就发现这事情不好作,普通的水井找个打井师傅就行了,可是大眼井、方塘却是要挖下去好几十尺甚至近百尺,这样的活儿本地的打井师傅可干不了,只有四川来的打井师傅才能干这活。 不过上次陈别雪不是跑上门来请琅琊王家打深井?现在琅琊王家当即派人过去跟陈别雪接触,结果陈别雪很无奈地表示,现在打井队不归他这个农林总管负责,而是归入研习所德蒙斯的名下,现在要打井得去找德蒙斯才行。 找德蒙斯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见了面以后德蒙斯直接拿了一个具体的表格过来,表格上面打井队的行程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份以后,而且这还是纯粹的理论数据,如果来个风吹雨打肯定要停工,实际最快也要明年六年份才能轮得到。 这大眼井和方塘有这么热门?城里王家还真不信邪了! 只是他们打听了以后才知道,过去大家不知道在山东该怎么搞水利工程,即使建了山塘堤坝也根本派不上用场,但是现在柳鹏却给大家找出一条最合适的路子。 这大眼井不但可以在大旱时节常流不枯,而且出水量大,平时完全不用担心用水的问题,很多大眼井甚至可以直接引水灌溉。 至于方塘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建成一处方塘,自然就可以坐享百世之利,至少多出了几十亩的水浇地,有个读过不少史书的地主看过方塘以后赞不绝口:“这就是传说中的汶阳田吧?不,一处方塘就是一处小江南!” 过去大户人家分家的时候,只会考虑金银财宝好田好地,而现在大眼井则成了分家的优先考虑,毕竟在相对缺水的山东,寸雨寸金,虽然大眼井与方塘也要耗费相当的人力物力去维修保养,但是一口大眼井只要好好保养,就是用上几十上百年,让子孙旱涝保收。 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登州府内的大户人家,就是稍稍有点余财的村落,也在千方百计地打大眼井挖方塘,单独一户人家没这么多钱,那么就是五六户人家甚至整个村子筹钱打一口大眼井共用,如果筹的银钱稍多,那干脆再加点钱就打一处方塘出来。 现在德蒙斯可以说是红得发紫,走到哪里都有人以碧霞元君信众的身份向他这个教友借打井队过去帮忙,毕竟整个登州府只有这么一支能打大眼井的队伍而已,现在他们不仅仅在黄县一地打井,打井队已经跑遍大半个登州府。 在搞清楚大眼井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受欢迎以后,王家转过头又重新找了德蒙斯的门路,只是他们毕竟是琅琊王家,虽然知道打井队特别热门,却不愿意按照规矩来, 想找德蒙斯插个队,再说真要等到明年下半年再打大眼井,那非得渴死人不可。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德蒙斯当场就表示不是不给琅琊王家这个面子,而是这件事根本没法操作,大家都死死地盯着打井队这一块,现在表格上的次序只要稍稍有所变动,恐怕就会引发天大的风波。 现在打井队有多么热门,琅琊王家现在还没介入进去,根本想不到情况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过去整个研习所的名下只有一支打井队,可是却分成了五支打井队,每个四川来的打井师傅都带了一支登州本地人为骨干的打井队出去干活,但即使如此,仍然满足不了大家的疯狂需要。 过去整支打井队一个月跑下来,大约是三四口大眼井和一处方塘,而现在虽然分成了五支打井队,但效率并没有得到五倍的提升,一个月下来,也不过是八九口大眼井与两三处方塘而已,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数字,打井队也有私活要干。 为了把打井队请过去或是留下来,纯粹用简单的金钱攻势已经过时了,现在是改用感情攻势了。 打井队只要一到地方,所有的一切事务都有专人负责,每天有酒有肉,要多少力工都没有任何问题,生活几乎是饭来张来衣来伸手,还有人给你介绍漂亮媳妇儿,而且大家求的事情也只有一件,只求能在最快的时间打好大眼井和方塘,最多能顺便能帮村里多打一两品大眼井。 而插队的事情就实在太忌犯讳了,打大眼井现在是很多宗族和村落重中之重的第一件大事,别说始终有人盯着德蒙斯这边,就是打井队也有免费的力工天天自带铺盖干粮过来白干活,个个干得十分卖力,他们就是盯着打井队,生怕有人插队。 只要打好了大眼井或是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们就过来派来把打井队请走,现在是火烧眉毛十万火急,再不打大眼井村里恐怕要十几年回复不了元气,甚至可以饿死人渴死人。 为了打井队的事情,登州这边已经引发了好几次大规模的械斗了,还好柳鹏的名字还算管用,又有聂川带人出面弹压调停,事情没闹大。 现在如果琅琊王家要插队的话,德蒙斯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即使王道一亲自过来找了一回德蒙斯,但是德蒙斯仍然是严词拒绝了王道一的提议,最后王道一没办法,只能拉下这张老脸来求柳鹏。 只是说到打井队的事情,柳鹏也犯了难,他告诉王道一:“老知府,这件事不是我不肯帮忙,是实在不好操作,我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现在打井队实是太抢手了,整个登州都是一片燎原之势,稍有风吹草动恐怕就要引发几百几千人的械斗。 因此柳鹏当即问道:“老知府,要么您让族人先到我们龙口住一段时间,我们龙口不缺水。” 第390章 更大的好处 第390章 更大的好处 龙口这边不缺水,而且王道一知道自己的家人肯定会在龙口得到最好的照顾,但中国人的乡土观念本来就重,现在又要与城里王家一比高下,搬到龙口去等于向城里认输,王道一是带着想法过来的:“我们倒没有什么事,可让老人家背乡弃土到龙口来,倒实在是一桩罪过,柳少还有别的办法?” 柳鹏当即想了想说道:“要么我叫梦雨姐弄几十几百石米谷给你们送过去?” 柳鹏愿意在灾年白送几十几百石米谷给王家,这份人情自然很重,可王道一缺的自然不是这几十几百石米谷,他说道:“故土难离,一旦抛弃老家,那边恐怕没有两三年时间没法恢复回来。” 这正是王道一与王家所最担心的,虽然王家积蓄甚多,但是整个家族离开故土移到城中去居住,他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缺了根基,在本时空不搞点农业不弄点存粮,一旦遇到兵荒马乱或是大灾之年,实在是哭得都哭不出来。 而且整个家族离开了故土又经历这么一场大旱,大家也觉得没有两三年时间老家的田土根本恢复不回来,对于王家来说损失实在太大,王道一就语重心长地说道:“柳少,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只要一口大眼井就够,我们现在只要一口大眼井,一定帮帮忙啊!” 王道一这么说,柳鹏还真过意不去,他当即说道:“老知府您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虽然这么说,柳鹏也想不出多少办法来,虽然跟王道一这边有香火情,但是这事稍稍有点风吹草动恐怕就要惹出大乱子来,柳鹏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好办法来,只能摇了摇手铃把顾山河叫了进去:“山河,你帮我好好接待一下老知府,还有,等会让德蒙斯和陈别雪都过来一起吃饭,咱们吃饭的时候再好好谈,老知府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力想办法!” 虽然柳鹏也愿意与王老知府再好好聊一聊,但现在实在是门庭若门,外面还有十几号人在等着柳鹏接见,因此他只是暂时委屈一下王老知府。 王道一倒是看出来,现在柳鹏身边倒是缺乏记室、师爷这样的人物,顾山河虽然紧随柳鹏左右,但这人只能担当亲兵队长的角色,他把这事暗暗记在心底。 若是在过去,他自然不愿意在柳鹏身上做这样的投资,但是现在龙口水涨船高,但是在龙口帮内部却没有自己人帮他们王家说话,而王家的庶子之中找不到合适出路的却不在少数,如果到龙口来对于他们自己对于王家对于柳鹏都有好处。 下午顾长风陪了王老知府一下午,侍侯得十分尽心,虽然王老知府也知道这是柳鹏的特殊安排,也知道柳鹏想今天就把这件事解决了,但是想起自己在汾阳知府的风光岁月,他也不由有些唏嘘的感觉,过去可是别人排队来等着自己来接见啊! 只是酒桌上,陈别雪与德蒙斯却表示大眼井这件事根本办不到:“柳少,现在打井队的行程已经完全排满,一支打井队往往有三四帮人盯着,他们都生怕出什么意外,这种情况让我们怎么办,我们虽然也很照顾王老知府一个面子,但是实在没这个胆子。” 柳鹏担心的也是这个,他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老知府只要一口大眼井就够了。” 只要一口大眼井自然是王道一嘴上说说,只要打井队到了王家,王家肯定费尽千方百计把打井队留住再说,昨天他与几个族老讨论过了,王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口,哪怕是供应最基本的生活用水,至少也非得挖三口大眼井不可,若是想夏粮、秋粮稍稍多点收成,那非得再多打三口大眼井不可。 只是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当着柳鹏的面说出来:“只要一口大眼井,若是没有这口大眼井,恐怕族中老弱非得饿死渴死不可,诸位务必帮帮忙!” 看到老知府这么激动,一起上桌的谷梦雨当即问道:“柳鹏弟弟,王老知府这忙肯定是要帮的,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柳鹏摇摇头说道:“问题是我想不出办法,德蒙斯先生,打井队在你名下,你有办法没有?哪怕是晚上临时调过去试打一夜也好。” 德蒙斯抓了抓头发,他站了起来表示:“有倒是有点办法,只是不一定能打出大眼井来!” “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王道一立即把全部希望寄托到德蒙斯身上:“到底是什么办法?为什么不一定能打出大眼井来?但只要尽力就好了。” 德蒙斯吞吞吐吐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能打深井的只有四川师傅,咱们派过去的学徒只能学点皮毛,学不到真正精髓!” 柳鹏请来的这五个四川打井师傅都是靠打深井这门手艺吃饭的,因此他们对于自己打深井的技艺自然是秘而不宣,时时刻刻都想着留一手。 德蒙斯当然不准备让打井队一辈子都靠一班四川打井师傅混饭吃,因此他和聂川这几个月都是让下面的登州学徒千方百计偷师学艺。 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何况还是整天跟在自己身边的学徒,这些学徒多多多少少学了一些打深井的技巧回来,但是想让这些学徒独当一面,还是显得太稚嫩了。 还好春荒越来越严重,打井队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机会也终于来了,原来是五个四川师傅都在一个打井队里面,相互严防死守,偷师的难度自然大得多。 现在却是分成了五支打井队,每支打井队之中只有一个四川师傅,这位四川师傅不可能有三头六臂,需要打的大眼井却越来越多,只能越来越依靠登州学徒来打下手。 下手打得越多,自然学到了越来越多的本领,但是真能解决问题的却是诸城的张氏兄弟。 之所以打井队从一支变成了五支,但进度只比原来提高了两倍稍多一些,除了效率下降之外,还有一个登州人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有一支打井队去了莱州与青州之间的诸城、高密打井。 柳鹏虽然手段万千,但是张氏兄弟却是地方上的土豪,玩的花头就多了,很多花样柳鹏想都没想过。 他既然知道德蒙斯的研习所也搞一支打井队,当即找了一群青楼女子缠住了打井师傅,趁着打井师傅夜里沉迷于风流阵仗的时候,直接就把打井师傅秘藏的几本小册子偷了出来,找本地写字最快的秀才连夜抄了一份。 有了这几本小册子,德蒙斯信心大增,很快抽调几个最聪明的打井学徒组建了一支打井研习队,但是他自己都没底:“但是他们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这实在不好说,而且按照日程,他们首先得去东良村打井!” 柳鹏现在是东良海口巡检,自然要优先照顾东良村这个驻地,只是他实授巡检的时候,春荒已经是相当严重了,所以到现在为止东良村一带只有区区三口大眼井。 如果在其他地方有三口大眼井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可是东良村却算得上首善之区,也是柳家军深入招远县的一颗钉子,柳鹏自然是会罗卜大棒一起上。 只是王道一既然看到一线希望,怎么也不会放弃:“柳少,东良是河口,不怎么缺水,不如先让他们到我们那边试试打井的手法再说。” 那边德蒙斯倒是说了一句话:“可问题在于,过去招远县不欢迎进去,现在他们跟我们说了,只要我们肯过去打井,一切都可以按照龙口的规矩来办。” 什么是按龙口的规矩来办,那自然是东良海口巡检司的地盘问题! 巡检司的设置是固定,但是巡检司的地盘却是不固定的,关键就看巡检本人的本领,在过去招远县公门对柳鹏是严加防范,生怕他在招远也搞出一个独立王国。 只是现在形势不同,招远县的缙绅自然希望柳鹏多承担起责任来,为此他们跟柳鹏、德蒙斯都商量过,只要打井队能及时过去,那么就东良海口巡检司的地盘可以扩张到巡检司方圆十里,而招远县的公门对这样的扩张采取默许的态度。 德蒙斯是泰西人,不怕得罪王老知府,他说道:“这可是足足啊十里的地盘啊!一切章程都按龙口这边的规矩来办。” 柳鹏也知道这件事,他告诉王老知府:“老知府,这十里地我可以让捐务局与巡防队一路过去。” 换句话说,这等于柳家军又能多出一块不小的地盘,对于柳鹏与龙口来说,这样的诱惑实在过于刺激了。 虽然柳鹏与王老知府一直关系良好,但是为了与王知府的一点交情,放弃这么一大块地盘不吃下去,让王道一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因此柳鹏当即问了一句:“要么在东良村那边打完井以后,马上就让打井研习队到你们那边去?” “不!”王道一已经做出了决定:“先到我们这边来,我能比招远给出更实实在在的好处,保证柳少满意!” 第391章 金子 第391章 金子 虽然陈别雪与王家关系不错,但是王道一这话说得实在太满了,因此陈别雪不得不站出来说个公道话:“王老知府,我真不知道您能给出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能与这么一大块地盘相提并论。” 柳鹏在招远的地盘名义上说是十里地,但是龙口与招远县公门对于这一块地盘的界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招远县认为是以东良巡检司为起点方圆十里地,而龙口这边的认识却是东良村方圆十里地。 东良巡检司与东良村名字听起来差不多,但实际并不在同一个地方,相去足足有好几里。 按龙口的理解等于这块地盘足足深入招远十五六里地,到时候肯定要费些嘴皮子功夫,但是柳鹏这边有好几百巡防队,地方上的缙绅豪强也都支持龙口过来接收,到时候柳鹏肯定会以德服人拿下这块地盘。 王老知府的空口承诺,跟这么一大块地盘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只是王老知府却信心十足地说道:“陈总管放心,老夫开出的条件,肯定能让柳少满意!” “他满意了,我可不一定满意!”谷梦雨在旁边插了一句:“男人喜欢的东西,女人可不一定喜欢。” 王老知府笑了起来:“不,我开出的条件,只要是女人一定会非常喜欢……” 他缓了缓,继续说道:“哪有女人不喜欢金子的!谷小姐,你喜欢不喜欢金子!” 说到“金子”这两个字,在场的人不管是柳鹏还是江清月,或者是德蒙斯与陈别雪,现在眼神都亮了起来,倒是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江清月站出来问了一句:“老知府,您就别糊弄咱们了!金子这东西是好,但是三五十两金子怎么能同这么一块地盘相提并论,我们龙口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 虽然金子的诱惑够大,但是江清月却看得更清楚,只是王道一马上就使出了杀手锏:“清月小姐不喜欢金子没问题,我们王家给的是一条矿苗,一条金矿的矿苗。” 他似乎怕刚才这个消息的震慑力不够,继续给出了重量级的消息:“柳少,你之所以一定要拿下东良巡检司的位置,固然是为了更好控制黄县的局面,但也是为了招远的黄金吧?我听好几个人说了,柳少刚一做上东良巡检的位置,就已经在到处活动招远县丞这个位置,这是对招远的黄金势在必得啊!” 柳鹏东良海口巡检的位置根本还没坐热,就到处在活动招远县丞这个位置,这已经是整个登州府的笑话,都觉得他太不懂官场规矩了,大明讲究三年一考,他现在在巡检位置上才干了一两个月,怎么能整天掂记招远县丞这么紧要的位置。 只是笑话归笑话,现在登州府谁也不敢跟柳鹏抢这个招远县丞的位置,生怕坐上这个位置就跳进了火坑,就是省内的很多强人听有这么一个登州土霸盯上了招远县丞的位置,也纷纷放弃了这个好位置。 柳鹏能不能拿到这个位置,关健就要看柳鹏与省里、吏部的进一步搏弈了。 而王老知府对官场了解指掌,很快明白柳鹏这一手看起胡闹,却着实确确实实下了一手好棋,哪怕是再有办法再有门路再有办法的人物要抢这个位置,也要先好好掂量一下后果。 而且作为一个吏员出身的官员,从巡检直升县丞看起来难度很大,但也有许多先例可循,而且他如果拿下了招远县丞,自然可以把黄县那一套用在龙口,到时候招远也成了龙口帮的天下。 只是王老知府过去搞不明白,柳鹏为什么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来拿下这个没多少油水的招远县丞,但是前几次到研习所跟德蒙斯接触的时候,倒是在研习所这边看到了不少形制十分特殊的器具,如果换个人根本看不出这些器具是干什么用的,但是王老知府一眼就认出来,这些器具都是采金用的。 柳鹏到招远去绝对是看上那里的黄金! 这个事情别说是陈别雪与德蒙斯,就是谷梦雨与江清月都只听柳鹏说过一两句,但柳鹏说的轻描淡写,因此大家根本没往心底去,直到现在江清月与谷梦雨才明白柳鹏下这一手棋的真正用意。 虽然心底十分诧异,可是江清月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柳少是想要招远县丞这个位置,但是与黄金没有多少关系,招远的地形这么好,拿下来自然可以与黄县联成一气,我们不去争这块地盘才是件怪事!” 只是王老知府毫不客气地说道:“从黄山馆到龙口都是不产金的地方,你们在研习所置办了那么多采金的器材,真当王某是瞎子啊!柳少,你就是为了招远的黄金才想拿这个位置吧!” 王老知府这话还说对了,柳鹏确确实实是为了招远的黄金而谋算这个招远县丞,这个位置他必须拿下来! 因为招远有黄金,但是一般人很难想象招远到底有多少黄金,这笔黄金又是怎么样的一笔巨大财富! 招远可是中国黄金第一县! 在中国,找不到比招远有更多的黄金,另一个时空的一家著名上市公司山东黄金最主要的金矿就是招远金矿,而在抗战期间,日军在招远县城只放了极少数顾问与日军,在玲珑金矿却放了一个完整的日军步兵中队,守备比一般的县城还要森严。 即使是日军的严格封锁之下,中共仍然从招远弄到了大量黄金,抗战光是向延安输送的黄金就有十三万两,而建国之前,延安从招远总共获得了四十三万两黄金。 而日军获得的黄金数目更为巨大,一个不太完整的统计称至少有五十四万两之多,即使在本时空,招远仍然具备大量产金的条件,北宋一代招远生产的黄金占了全国产量的七八成,最高峰光是朝廷每年从招远实际获得的黄金就达到近万两之多,元朝在招远每年征收的金课大约有三万两。 入明以后,由于大明朝近于奇葩的土贡制度,哪个地区黄金与白银开采越多,哪个地区的负担就越重,而且负担一路水涨船高,根本无视实际的开采量与开采成本,大家听到本地可能有黄金与白银矿苗都是闻风丧胆胆战心惊,因此招远的黄金生产就呈急剧下降,一年也就是几十几百两的水平。 到了本朝,万历皇帝特别重视搜刮黄金与白银,特意向山东派出了矿监陈增,陈增到了山东以后,自然是特别重视就地开采黄金,处处刮地三尺,惟恐漏过一家大户人家的金银首饰,招远的黄金生产自然再次急剧下降,几乎达到原始社会的水平。 柳鹏不得不好好感谢神宗皇帝,给自己开创了黄金开采的一切条件,他一心想在招远采金,要求也不高,即使达不到元代三万两黄金的产量,能有宋代一年一万两黄金的产量也不错。 只是这其中的利益太过重大,即使是谷梦雨与江清月也听他说过三言两语而已,哪料想会被王道一老知府直接揭穿他的谋划。 因此柳鹏先扫了一眼无意造成泄密的德蒙斯,然后才对王道一说道:“王老知府,可问题在于,您是给我们一条黄金矿苗,我们也得到招远去开采才行,不把招远的地盘接收下来,谁敢去开采黄金?” 虽然手上有巡防队几百人马,但是财帛动人心,柳鹏如果真要在招远开采黄金,自然要万无一失,不能出半点漏子,不然就是为人作了嫁衣。 只是王道一却是笑了起来:“谁说这条黄金矿苗在招远?你难道不知道,咱们黄县也有金矿矿苗,而且我手上就有这么一条矿苗!” 王道一这么一说,陈别雪与德蒙斯不由齐齐站了起来,谷梦雨与江清月也是齐齐凝视着柳鹏,可是柳鹏倒是沉得住气,他只是有些诧异地问道:“咱们黄县也有黄金矿苗?” “没错,就是不在黄山馆到龙口馆这几十里地,你们这条路上有石炭矿,但是没有金子!”王道一对于黄县的矿苗分布了如指掌:“金矿在咱们黄县的西南方向,正好靠近招远,柳少,我拿这条矿苗来换你的打井队一用。” 柳鹏却还有疑问:“可问题是,王老知府你为什么放着这么宝贵的一条矿苗不去开采,反而要交给我?而且招远也有金矿,而且金矿更多,我为什么不去争招远的玲珑金矿,要老知府你手上这条早已经开采过的矿苗?” 玲珑金矿是整个招远也是整个山东最重要的一个金矿,柳鹏对于这个金矿自然是势在必得,只是王道一却是慢慢道来:“柳少说得甚是,这条矿苗是我先辈历尽千辛万苦找出来的,当时确实是开采过十几年,好让我王家的子弟能有一个读书的机会,但是我家中有了功名以后,我家先辈就下令封闭了这条矿苗,让我王家子弟专心耕读,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开采这条金矿矿苗。” 这个时候江清月不由脱口而出问了一句:“这是为何?那可是一条金矿矿苗啊!” 第392章 牧场 第392章 牧场 “采出来的金子再多,也不过是个乡下的富家翁罢了!”王老知府说道:“我王家是靖难功臣之后,知道耕读传家方是我琅琊王家的正途!” 虽然江清月一开始觉得王家前辈似乎有些胡闹了,但是仔细一想,又能明白了王家先辈的良苦用心。 一条金矿矿苗纵然有金山银山,但终究有采到枯竭的一日,那个时候王家就是拿着几百两甚至上千两黄金,也不过是乡下的寻常暴发户罢了,至多两三代人就败落下去,怎么可能有今日的辉煌。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王家这位先辈是确实是高瞻远瞩。 王道一继续说道:“这条金矿矿苗已经开采过一次,而且矿苗里面到底还有多少金子,老夫肯定不能保证,但是柳少你现在就想要采金的话,那老夫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这话说得很怪,但是柳鹏却能明白王道一话里的意思。 虽然他对招远的金矿是势在必得,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哪怕拿到了招远这个县丞以后再还要慢慢控制整个招远县,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偏偏到时候招远的采金业只能从零开始,还得从头开始组建采矿队。 采金这事不象表面那么简单,现在研习所虽然置办了一部分采金器材,但是关于采金的知识几乎都来源于书本,必须要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摸索出经验来。 王道一把这条金矿矿苗拿出来的意义,并不是能采到多少金子银子,而是能起到锻炼队伍的作用,等到招远的地盘拿到手,柳鹏就可以把这支已经成形的采矿队拉到招远去,至少可以节省两三年的时间。 既然明白了王道一的阳谋,柳鹏就变得纠结起来,他朝着德蒙斯问道:“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德蒙斯知道这正是自己在柳鹏面前表现的机会,他看得出来,柳鹏对于这件事情特别重视,他当即说道:“勉强可以两全其美,我们可以把一部分在外面打井的老学徒先调回来加强研习队,然后把打井研习队拆成两支分别打井!” 王道一却是多说了一句:“先拉到我那打出第一口大眼井以后再拆开!” 他也知道招远这十几里的地盘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对于柳鹏来说还是根本无法拒绝,即使是从开采黄金的角度来看,招远那边的黄金矿苗也是黄县这边的几倍几十倍之多。 他现在只能替王家争取更为优厚的条件,这支打井队至少要有打出一口大眼井的经验才行,而柳鹏答应下来:“好,就按老知府的章程来办,王老知府,这条矿苗我们具体怎么操作?” “你们来挖,挖出来的金子全部交给你们!”王道一首先作了一个很大的让步,接着说道:“但是打井的事情,也全部交给你们!” 全部交给打井研习队是不可能,至少王家得帮忙出一部分材料与力工,但是这也代表着打井研习队的主力恐怕要在王家这边忙碌好一段时间。 柳鹏当即朝着德蒙斯问了一句:“上次王老巡抚是让我们挖多少大眼井与方塘?” 德蒙斯当即答道:“八口大眼井和一处方塘!” 柳鹏叹了一口气:“看来研习队是有得忙了!” 即使不能一碗水端平,但是王家当然不可能就只打一口大眼井,而王道一倒是笑着说道:“柳少,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而江清月却是突然又问了一句:“老巡抚,那位先辈是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继续开挖这条矿苗,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吧!” 虽然这一次的大旱已经是百年未遇的空前大旱,但是江清月却说得很对,对于王家来说,眼下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只是王道一却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是我定的主意,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而且……” 王道一放缓了语速,但是他的声音却变得有分量起来:“而且我是想借这条矿苗跟柳少结一个善缘,因为我知道……” “金山银山,不如柳少金口一诺!”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王老知府说得太夸张了,我就是登州一个寻常浪荡子,如何当得起老知府如此赞誉!” “自然是当得起!”王道一还想举几个具体的例子,那外面顾山河大声嚷道:“柳少,金百万金老板来了,他一定要见你,金老板,你等一等!” “让他进来!”柳鹏倒是没想到金百万会一路闯进来:“让金老板进来吧!” 金百万没想到王道一在和柳鹏正在吃饭,但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十万火急地说道:“柳少,我从辽东又运了一批好马过来,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把好马运过来,你都要包买的!” 虽然当初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谷梦雨却是毫不客气地训斥了金百万一顿:“金老板,当初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现在登州到处都在卖马,现在人都吃不饱了,何况是马!” 现在整个山东都是青黄不接,连人吃不饱,何况马吃的马料比人吃得还要多得多,可以说是登州马价最低的时候,而且这么低的马价还是没人肯接手,在谷梦雨看来,金百万就是专门来捣乱的。 金百万却是振振有词说道:“可是当初是柳少让我从辽东运好马过来,而且当时他承诺只要我把马运过来,他一律包买!” 只是这个时候王道一都替柳鹏打抱不平:“可是柳少想买马的时候,金老板你哪一次不是待价而沽想好好宰柳少一笔?既然你在商言商,也别怪柳少在商言商了!” 柳鹏却是开口问了一句:“金百万,当初是有这么一回事,你手上现在有多少马?” 金百万当即伸出了两根手指:“两百匹辽东来的健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柳少,每匹马就按八两来计算,你给我一千六百两就可以了!” 如果去年这个时侯,金百万运两百匹好马过来,柳鹏当然是万分欢迎,甚至还可以加价购买,可是现在他运来两百匹好马,那柳鹏再全部买下来自然是傻子了。 “既然我答应过金老板,那自然是全部吃下来!” 只是出于大家的想象之外,柳鹏倒是答应得很干脆:“我说过包买就是包买,不过金老板,价钱我们恐怕就得好好商量,现在你一匹好马再卖我八两银子,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吧?” 一匹好马八两银子,这是正常情况下的好价钱,但是在眼下这个地步,谁都明白每天要消耗大量豆料的战马肯定会一路暴跌。 事实上,现在整个东三府只看到有人卖马,却看不到有人买马,几乎没有成交的例子,好些地方已经开始宰杀劣马作为食物,而柳鹏现在手上的粮食虽然不少,但也得省着用。 金百万当即说道:“柳少,我给你减五十两银子的总价成不?”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金老板,这么大的生意,平时就是回扣都不止五十两,您居然只给我减五十两的总价,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到这,谷梦雨就站出来说道:“是啊,金百万,现在马不值钱了,好马劣马都是一个价,就四两银子一匹马吧,你拿八百两银子就好。” 这个条件实在太苛刻了,金百万怎么也不同意,但是再老到的生意人也斗不过两个女人,谷梦雨与江清月联手把价格直接砍了下来,最后两百匹辽东来的好马只用了一千两银子成交,一匹好马才不过五两银子而已。 只是谈完了价格,金百万又问了一句:“柳少,我还能搞来一批好马,还是这个价格,你要不要?你如果不要的话,登莱恐怕就没人吃得下!” 柳鹏虽然锁紧了眉头,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要,当然要,金老板,我既然答应你了,你那一定会办到,还是那句话,你运来多少辽东马过来,我都包买!” 送走了金百万以后,王道一就笑了起来:“我就说了吧,金山银山不如金口一诺,不过柳少,这么多好马可不好养,你准备怎么养好?” 柳鹏的马队规模本来就不小,现在一口气增加了两百匹口外好马,每天下来人吃马嚼,需要的马草马料自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足够上千人的日常使用了。 只是柳鹏苦笑了一声:“还好金老板把这船马运到龙口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柳鹏打开窗户,望着遥远的大海说道:“幸亏还有屺姆岛,虽然来了两百匹马,但勉强还能养得下。” 屺姆岛就在龙口湾,正好是龙口湾的天然防波堤,而且还有沙堤可以与陆地相连,这里本来是个无人岛,但是柳鹏占据了龙口以后,早就准备要好好利用屺姆岛。 屺姆岛虽然有两个多平方公里,但是这里到处都是盐碱地和沙滩地,几处供人饮用的“甜水”都是山里,并不适合搞农业,不过却是一处天然的牧场。 第393章 莱阳 第393章 莱阳 明初屺姆岛甚至一度成为备倭都司的牧场,只是现在卫所名册上的战马现在空存其名,这处牧场自然也就荒废了,柳鹏在龙口建港的时候就准备把这里建成一处牧场。 只是那时候的龙口荒无人烟,到处都可以找到马草,本身就是一处极好的牧场,屺姆岛牧场的事情自然就暂时搁置了。 可是现在龙口已经发展成一座好几千人口的沿海城镇,人马争地的情况相当严重,柳鹏就决定趁现在这个机会把大部分马匹转移到屺姆岛去。江清月在旁边补充着:“屺姆岛上到处都是草荡子,然后再补充一些豆类作为马料,应当不成问题!” 王道一虽然没人亲手养过马,但是既然作过一任知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当即说道:“屺姆岛上面杂草丛生,用来牧马倒是不错,可是要烧的柴草怎么办?” 养马不仅仅需要大量马草和马料,而且还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因为象黑豆之类的马料都是需要煮熟以后再给军马食用,军马在生病的时候也需要喝煮开以后的水,一匹马一年下来要消耗好八七百斤燃料。 屺姆岛上的草场供给两百匹军马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考虑到人与战马所需要的燃料,那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当即说道:“还好有从朝鲜运来的无烟煤,我已经跟马队说过,在屺姆岛生火一律用蜂窝煤!” 王道一知道柳鹏说的无烟煤与蜂窝煤都是石炭,也知道柳鹏已经找到了办法,只是他还是继续问道:“柳少,金百万这两百匹马运过来,屺姆岛勉强还能支撑,可是他从辽东继续不断运马过来,你觉得该怎么办?” 江清月在旁边说道:“柳少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在莒岛设一个牧场。” 莒岛在另一个时空就叫养马岛,虽然这个名称是到了清代康熙年间才在文献中出现的,但是一般都认为在清代以前,这里肯定作过牧场饲养过大量的军马,所以才有这个名字流传下来。 比起屺姆岛来说,莒岛更是说是更合适的海上牧场,首先其面积就比屺姆岛差不多大了四五倍,而且地形与土地、水源也更适应养马的需求。 “可是莒岛那边不好办吧?” 屺姆岛靠近龙口,甚至还有沙堤相连,柳鹏自然能控制得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莒岛就不一样,虽然明初禁海曾经将这里的人口全部迁走,但是由于是一座大岛,而且距离大陆很近,很快就有一小部分人口回流并在莒岛上居住,洪武年间这种回迁甚至一度得到了官方的允许。 直到现在仍然有居民居住,万历年间的一首诗曾经描写过莒岛,说是“广延二十里,寥阔数家村”,虽然只是“寥阔数家村“,但终究有数户居民在岛上居住,甚至连岛上的田地、山林都是有主人的,柳鹏如果想在莒岛养马的话,肯定遇到很多麻烦。 而且莒岛现在可是宁海州的地盘,宁海州为了莒岛的这几户人家特意设置了一个莒岛社,肯定不同意柳鹏进来养马。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想法:“平时或许不行,但是这个时候,我办什么事都没问题!” 柳鹏这么一说,王道一倒是明白过来,现在虽然算不上兵荒马乱,但是这么一场大灾降临以后,很多官府以前无法容忍的底线就被打破。 柳鹏不但有陶知府这边的关系,而且他跟宁海州的关系也算不错,谷家钱庄真正意义的第一家外地分号就是开在宁海州,柳鹏只要给足了好处,现在这个时候宁海州多半能默许柳鹏占据莒岛养马。 “好!”王道一当即答应下来:“这事我帮你问一问,现在这个时候你愿意到莒岛救济的话,应当没什么问题!” 明明是过去强占牧场,但是王道一终究是体面人出身,直接加上了一个“救济”的名目,柳鹏也笑着说道:“那就多谢老知府关心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皆欢,只是刚刚送走了王老知府,那边曹知县就带人在门口把柳鹏堵住了:“柳少,咱们先谈个事,这位是莱阳县的张扬张主薄!” 听说是这位是莱阳县的张主薄,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原来张主薄,咱们是好邻居,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啊!” 柳鹏虽然说得很热情,但是张扬张主薄却是觉得没有多少底,他告诉柳鹏:“柳少,我是向你借粮来的!” 柳鹏还没说话,谷梦雨当即说道:“粮不借,但是钱可以借!” 张主薄看了一眼谷梦雨,当即笑了起来:“这位是北山谷家的谷小姐吧?早就听说谷小姐的大名,只是现在莱阳县缺粮,今年夏粮收成不好,如果借不到粮,咱们县里肯定是要饿死很多人!” “所以借钱给你们啊!”谷梦雨说得很生动:“有了钱,你们就可以买到粮食了!” 张扬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他当即问道:“是庄票还是银子?” “当然是庄票,不可能是银子!” 谷梦雨当即说道:“我们谷家钱庄,对外从来只借庄票,不借银子!” 谷家钱庄借钱确确实实是有这么一条原则,张扬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他却说道:“可是这事情不好办,我从你们谷家钱庄借了庄票出来,到时候又要兑换成银子,再用银子到市面买粮食,买到粮食以后再运回莱阳去!这样办下来效率太低,等粮食运回去恐怕已经饿死人了。” 这样的操作自然是十分繁琐,而且效率低下,就象官府征税“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由郡输省”,可现在整个莱阳县已经是严重青黄不接了,实在请不及了。 只是谷梦雨却很干脆地说道:“事情好办得很,借钱才是最便利的方法,你从我们谷家钱庄借到了庄票,只要把庄票拿到我们谷家钱庄来,自然就有粮食在第一时间运到你们莱阳去!” 张扬已经听出味道来了,他当即问道:“我们如果向谷家钱庄借钱,那么该怎么归还?” “用庄票!”柳鹏当即说道:“你们莱阳县现在收粮的时候,只是搭收庄票吧?” 莱阳县属于庄票非常流行的地方,但是莱阳县的官府对于却是抱一种十分嗳味的态度,虽然允许交纳赋税使用一部分庄票,但却是有条件地选择性搭收,能收银钱的时候就收银钱,收不了银钱也要优先考虑收粮食,银钱与粮食都实在没着落了,才考虑收庄票。 而现在李扬李主薄已经明白柳鹏与谷梦雨的思路:“谷小姐的意思,只要我们莱阳县收取赋税的时候,愿意收取庄票,柳少就愿意借一笔银钱给我们?” 这样的政治交易李扬见得多了,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柳鹏要先借钱然后再从谷家钱庄换成米豆,中间多折腾一回。 只是柳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李主薄,你也是个明白人,咱们也都是官府中人,我就问你一句,官府的信用如何?我该不该借钱给你们莱阳县?” 李扬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柳鹏与谷梦雨需要担保的意思,他当即表示:“柳少既然这么说,那需要我们莱阳县做什么?拿什么来担保?不是要我们县里把大印押在你们龙口吧?” 把县里的官印押出去借钱,这种事虽然听起来非常非常不靠谱,但确确实实发生过,只是谷梦雨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你们莱阳县的官印干什么?我借出去可是几千上万贯钱,你们莱阳县那枚官印值不了这么多钱!” 李扬差点被谷梦雨这话气炸了肚子,这实在是看轻了谷梦语,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谷梦雨说得有道理:“谷小姐,你放心,等秋粮收上来了,我们会第一时间把这笔钱还上。” 谷梦雨当即冷笑一声:“等秋粮收上来,李主薄你难道还指望今年的秋粮不成?” 春荒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不但夏粮已经完全指望不上,就是秋粮也面临大幅减产的情况,李扬知道已经不能指望农民把口粮拿出来解纳赋税,只是希望他们还能有一份口粮,不至于饿死人。 如果从谷家钱庄挪借钱粮,最快也要明年才能还上,因此李扬当即说道:“就算今年的秋粮收成不好,明年应当也能还上!” “明年?”谷梦雨又冷笑一声:“就算明年莱阳能有十分收成,你们县里会记得起这笔债吗?” 大灾之后重建支出自然十分浩大,而归还谷家钱庄的这笔债务肯定是支出中最后考虑的事情,因此李扬不由着急了:“谷小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答应借钱出来!” 谷梦雨当即说道:“我们谷家虽然有些银钱积谷,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既然要我借钱给你们莱阳县,那总得有点担保,不然你们莱阳县不肯还钱,我岂不是又到哪里去喊冤,找谁要这几千几万贯!” 谷梦雨说得实在,李扬也不得不承认谷梦雨说得很有道理,她当即问道:“那谷小姐想我们县里做什么?” 第394章 绝收 第394章 绝收 谷梦雨当即说道:“我的要求也不要高,在还清这笔钱之前,你们县的公库得由我们谷家钱庄来代理,什么时候钱还清了,公库自然就交还给你们。” 代理公库? 李扬还没想到这县里的公库居然还可以交给一家私人钱庄来代理,他跟谷梦雨稍稍咨询了一下细节就摇头说道:“谷小姐,这件事恐怕是办不到的,那可是我们县里的公库,包括了预备库和县仓,都是重中之重,怎么能交给一家私人钱庄代理!人家一听到谷家钱庄这四个字,就知道是私人钱庄,觉得不正规。” 谷梦雨却是笑了:“这肯定没问题,我也觉得谷家钱庄这年号太小气了一些,所以谷家钱庄马上就会改称北海钱庄!” 渤海在古书里称为北海,谷梦雨这么改名自然是没问题,但是李扬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改名的问题,他苦口婆心说道:“就是改名成北海钱庄,咱们县里的公库也不可能交给一家私人钱庄来代理!” 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却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交给钱庄来代理绝对没问题,不但财权还是在县里,而且遇到大额银钱支出的时候,钱庄还可以帮忙腾挪垫付。” 代理国库、藩库、道库,包揽府库县库业务,可以说是晚清钱庄、票号最来钱的地方,虽然对钱庄票号的财力要求很高,要求钱庄随时能调度大额资金以供支出,而且事务往往非常繁杂,但是只要代理了公库,钱庄就能如虎添翼,赫赫有名的胡雪岩之所以发家,就是因为代理了浙江藩库的缘故。 而现在包括张氏兄弟在马停寨、诸城的两家钱庄在内,龙口帮已经有了九家钱庄的总号、分行,业务开展得热火朝天,但就是这么好的势头,真正能代理州县公库的地方也只有黄县一地而已,而且这还是曹知县在醉仙楼事件彻底服输的结果。 还好柳鹏一直控制着和丰库,虽然没法插手府里的公库,但是和丰库的大部分代理事务却是交给了谷家钱庄,等于是代理了半个登州府公库,而现在柳鹏与谷梦语也直接把条件开出来了:“除了垫付大额银钱之外,莱阳如果到府里省里解纳银钱米豆,具体的事务都可以交给北海钱庄全权负责,保证给县里自己去办节省五分之一的支出。” 县里最头痛的就是到府里省里解纳银钱米豆,虽然和丰仓这边已经改收庄票,但是有很多地方还是照样只收银钱米豆以及形形色色的土贡与实物,县里过去解纳往往是被反复为难进退两难,不得不拿出足额的孝敬才行。 现在北海钱庄愿意把这些汇兑业务都包揽过去,而且能给县里节省五分之一的支出,李扬作为主管钱粮的莱阳主薄就心动起来:“代理公库这事可以谈!” “当然可以谈!”柳鹏当即答道:“可惜李主薄您说了不算,麻烦李主薄回去跟县里几位大人好好商量,事情如果定下来给我个回音,我们只要签约了契约,那米谷就会第一时间运到莱阳去,保证给几位大人的政绩添上光彩的一笔!” 说到这时,谷梦雨又补充了一句:“李主薄请务必抓紧时间,我们登州米业同行公会已经一致决议,米价马上要再涨一成,您如果快马加鞭赶过去赶回来的话,应当还赶得及。” 这句话确确实实打动了李扬,米价上涨一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当即说道:“好,我这就回去跟县里几位大人好好商量,第一时间就给你们一个确切的消息,不过,你们要代理莱阳公库的话,得先把北海钱庄的莱阳分号办起来吧?不然没有莱阳分号,你们拿什么来代理!” “这个绝对没问题!”谷梦雨当即说道:“我们这边早就准备开办莱阳分号了,只是以前找不到合适的掌柜人选,现在刚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莱阳分号开业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而且莱阳分号和其它分号不一样,首先是从代理公库开始做,相对简单一些,不象其它分号那样需要那么多人手!” 得到了谷梦雨的承诺之后,李主薄就十万火急地赶回了莱阳县,而曹知县倒是留下来,他对柳鹏交代了一句:“柳少,莱阳这事你得放在心上,莱阳可不是一般的州县!” 莱阳县在登州府具有极其特殊的地位,本时空的莱阳与异时空的莱阳县并不是一个回事,现在的这个莱阳县包括异时空的莱阳县、莱西县、海阳县全部以及牟平区与乳山区的一部分,地广人稠,甚至说是整个登州府人口最多的一个县,掌握莱阳这一县等于是掌握了小半个登州府的人力资源,抗战期间赵保原就曾经以莱阳万第为根据地,跟整个胶东的八路军长期对抗数年之久。 因此柳鹏当即说道:“是啊,幸亏我们已经提前准备过了,只要莱阳肯让我们代理藩库,那么我们在莱阳准备好的两千五百石积谷就能马上移交给他们了。” 曹知县没想到柳鹏用心如此良苦,早在去年就已经在莱阳收购了两千五百石积谷,不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他转念一想,又重新纠结起来:“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恐怕莱阳的粮价就涨不上去了!” “怎么可能涨不上去,今年的夏粮、秋粮都没了收成,莱阳丁口数十万,靠这两千五百石积谷又能支撑多少时间?” 只是曹知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未必中,我看未必,虽然夏粮很坏,秋粮收成也肯定不好,但是这雨迟早是要下来落下来,应当还能补种一轮!” 柳鹏神情严肃起来:“我也希望如此,希望接下去都能风调雨顺!” 曹知县却是纠结起来:“我现在是米业同行公会的会长啊!可这粮价不应当涨得太高啊!” 只是越是希望风调雨顺,事故的发展却总是违背人的意志。 从临沂这一路行来,虽然不能算是生灵涂炭人间地狱,但是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庄调之从大店出发的时候还有点少年心性,可是越到后来,他就越觉得心情沉重,他觉得一下子就长大了。 这一路走来,他只看到干裂得如同龟壳一般的麦田,只看到农夫绝望的眼神,只看到背土离乡而毫无着落的流民,甚至还看到了路旁几具冰冷的尸体。 老天爷直到现在还不肯降下一滴雨水,到处都是绝收的田地,流民越来越多,治安也越来越坏,官府已经对很多地方完全失去了控制,庄调之已经看到了好几股过百人的流民团体,至于更小规模的流民团体就更多了。 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年份,乡间出现了如此规模的流民,即使附近村庄的乡兵不过来驱赶,县太爷也肯定第一时间带三班衙门前来弹压。 但是现在到处都是一点就着的星星之火,随时可能引发成百上千人的械斗,不管是县里的公门还是缙绅统带的乡兵,都只敢看好自家的门户不敢引发激烈的动荡。 现在庄调之不得不抓紧了腰间的佩剑警告那些虎视耽耽的流民,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过如此残酷而令人绝望的场景。 但是他很就知道,接下去还要更残酷更令人绝望,因为从三月的倒春寒之后,一直持续到五月,整个山东就没下过一滴雨,整个山东的夏粮要全面绝收了! 不是一个村,不是一里一社,甚至不是一府一县,而是整个山东包括冬小麦在内的所有冬作物都要彻底颗粒无收了,这场干旱还对阳春三月种下的秋粮同样是构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想到这场大旱可能引发的社会动荡,庄调之就是心思格外沉重,一直进入了登州境内,庄调之的心情才变得稍稍轻松起来。 登州的情况也不大好,但是越往东走,情况就越好,虽然不能说处处听到欢歌笑语,但是走了这么多远的路里,庄调之还是第一次看到路边农夫那灿烂纯真的笑脸。 这一路都是颗粒无收的场面,而现在登州的农夫在抢收着一龚龚冬小麦,并开始整理着收割过的麦田,按照农夫们的说法他们正准备按照陈别雪的吩咐种上一轮夏豆。 家生子快步走了回来,把他打听的消息都告诉了庄调之:“少爷,我问过了,今年招远的夏粮差不多有三四分的样子,他们都说全靠大眼井打出来的水!” 三四分的收成,放在正常年份这简直惨绝人寰,农民已经要被逼得上吊自拉,但是在万历四十三年的五月,这却是好得不好的收成,庄调之神情越发轻松起来:“大眼井?我听说有这么一个玩意,但是没想到用处真这么大,看来等咱们回了大店,也让族里打几口大眼井!对了,知道这大眼井怎么打吗?” “知道!”家生子告诉庄调之:“他们都说这大眼井,还有方塘,都是柳鹏柳大少派来的打井队打出来挖出来的!” 庄调之现在对柳鹏越来感兴趣了:“龙口的那个柳鹏吗?” 第395章 庄调之 第395章 庄调之 “是啊!”庄家的家生子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就是那个龙口柳鹏,只是我觉得这人在登州简直就是及时雨宋公明一般的人物,凡是提到他名字没有不赞好的,好多人都说要把这位柳大少请到自已老家去当巡检,到时候就有打井队来打大眼井与方塘了。” 庄调之不由又问了一句:“那方塘是什么?” 家生子当即答道:“就是大眼井引出的池塘,大者有数十丈甚至过百丈,小者也有数丈,他们都说只要有一口方塘,就能多出几十几百亩水浇地,这玩意妙得很,咱们庄家也应当挖一处方塘来。” “嗯!”庄调之表示同意:“就是担心族里老人未必肯同意这么大费周章,对了,关于这位柳鹏柳大少你还听说了什么?” 家生子又说了一大堆听来的八卦,庄调之听得津津有味:“看起来这位柳大少虽然杀人如麻,但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家生子却是问了一句:“少爷您觉得这位柳鹏柳大少是什么人物?是不是张角黄巢一流人物?” “绝非张角黄巢一流人物!”庄调之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就看他在登州的经营与用心,就知道此人必是国朝第一流人物,如果说现下的张角与黄巢,恐怕不是这位柳鹏柳大少,反而是闻香教!” 这一路来他们看到了无数绝望的流民,也看到无数焚香求雨的场景,表面上这些求雨的民众都是一片赤诚企求天降甘霖,可是稍加接触以后便知道这都是闻香教的信众,这一场百年未遇的大旱灾让闻香教不知道增加了多少信众。 虽然在天灾人祸面前,闻香教也能起到一部分互助的作用,但是庄调之虽然年少,眼光却老道得很,早已看出闻香教必定尾大不掉,官府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恐怕是后患无穷。 家生子对于闻香教没什么看法,他只是说道:“少爷,你这么一说我便糊涂了,这位柳少既然不是张角黄巢一流人物,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是王伦还是宋公明?” 庄调之虽然还提过一个人名,但是家生子没有说出口,而庄调之倒是胆大至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我还真想知道,这位柳鹏柳大少到底是不是汉高祖一流的人物!”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古人出门在外格外艰难,所以一定会携有书信、拜帖请当地的亲戚朋友代为照顾接待,即使在当地找不到亲戚朋友,也要拐弯抹角托人照顾。 可大店庄家虽然出过了一位举人,但在山东也不算顶尖的名门,加之庄调之在庄家的地位不高,找不到有分量的人物来给他写拜帖、书信,因此他现在几乎是双手空空来到龙口。 没有拜贴、书信,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几乎是寸步难行,何况是当面拜见柳鹏这样的大人物,只是庄调之倒有几分豪侠风范,直接就把新城王家的名号报了出来,甚至还直接借用了王象乾的名号:“新城王大司马派我来见柳少!” 庄调之这话本来空口无凭,但是顾山河看他年龄虽然不大,却有一种非凡的豪侠风范,说话走话都是气度不凡,一犹豫之后就回去禀报柳鹏:“柳少,外面来了一个少年,说是新城王大司马派他来见你,他自称是莒南大店庄调之!” “新城王大司马派来的?”柳鹏吃了一惊,只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莒南大店庄调之?你说他是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顾山河当即答道:“莒南大店庄调之!” 柳鹏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比听到新城王大司马的名号更为激动:“请他进来,赶紧请这位庄调之先生进来!不不不,你先带出去,马上打开大门,我亲自到大门迎接,山河,麻烦你带这位庄先生走一趟!” 顾山河不由吃了一惊,他诧异莫名地问道:“柳少,那只不过是一个少年啊,他手上并没有新城王大司马的书信或是拜帖,只是说自己是王大司马派来见柳少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之所以打开大门,不是为了新城王大司马,就是为这位庄先生!” 顾山河越发不明白起来,打开大门亲自在门口迎接这个规格也太高了,即使是王道一老知府、王继光老巡抚到龙口来,也很少享受这样的待遇,这个少年年龄轻轻,怎么能得到柳鹏如此厚爱:“柳少,大店庄氏不过是山东的寻常宗族罢了!” 柳鹏笑了起来:“我说了,是为了这位庄调先庄先生一人而已,快去把这事情办了。” 庄调之都没想到自己在龙口会受到这样规格的款待,巡防队在门口摆开了两阵纵队,甚至还把许多迎客用的花盆、盆栽都摆了出来,锣鼓声中柳鹏更是直接打开大门亲自在门口把他迎了进去:“庄贤弟,久仰了!” 庄调之真是得宠若惊,只是看了一眼柳鹏,他又有些诧异了。 虽然他听登州人口口声声一个“柳少”,但在他的想象之中这位柳鹏柳大少应当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俊杰,搞不好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一眼望去,柳鹏的年龄看起来跟他差不多,顶多就是比他大上两三岁而已,搞不好跟他年岁相当。 只是现在的庄调之连一个武举功名都没拿到手的庄家子弟,而这位柳鹏柳大少与自己年纪相当,已经是登州府数一数二的土霸,但是柳鹏却对自己客客气气,敬重至极,仿佛新城王大司马大驾光临一般。 这样的礼遇实在太夸张,别说是他自己,就是他那位中了举人的堂兄庄谦也未必承受得起,因此庄调之一下子就不安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想借王象乾的名号来见柳鹏一面而已,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柳少,小弟是莒南大店庄调之!” “知道,知道!”柳鹏当即笑道:“知道你是庄调之,不是新城王大司马派来的人!” 柳鹏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庄调之还真被吓了一跳,只是柳鹏下句话就让安心了:“但是我久仰庄贤弟大弟,又得蒙庄兄不远千里从莒州来拜访我,我自然要以一片赤诚之心相待!” 说起来,这位庄调之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上只是一个二三流人物,不值得柳鹏这样尊敬与款待,但是他的事迹又是一段不朽的传奇,以至于不管是本时空还是异时空,柳鹏都对这个庄调之景仰至极。 庄调之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庄谦的堂弟,但是他跟庄谦走了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弃文学武,先是考中了武秀才,接着又投笔从戎,曾经投身于抗金第一线,在晚明曾经做到了洛口守备的要职。 但是这只是庄调之传奇故事的开始,清军入关以后,庄调之先是在诸城九仙山聚众数万人抗清,在清军的重兵围剿,九仙山抗清义军被迫溃散,其子被擒不屈而死。 但兵败之后,庄调之壮志不改又只身潜入北京城效外准备亲手射杀庄杀王多尔衮,只是一时失手误中副车,只射掉了多尔衮一只纽扣,即使如此,庄调之仍然能在满清鹰犬的全面追杀之中全身而退。 以后庄调之一直在北方辗转飘泊以图再举,还数次潜入京师企图谋刺满清高官,在顺治年间,他与其侄庄永龄在冀鲁间的树林中相遇一次,依旧是不改一片赤诚之心,以后虽然不知所终,倒是柳鹏相信庄调之到死都一直奋战在抗清第一线。 从庄调之的事迹就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极其了不得起的人物,甚至能在人生地不熟的诸城九仙山拉起几万人的队伍,只是时运不济,未曾看到山河再光的岁月。 但是柳鹏一听到庄调之的名字,就决定给予庄调之另一个时空所没有的荣耀与辉煌,而看到庄调之以后,柳鹏就知道自己的决定并没错。 眼前的这个庄调之虽然非常年轻,而且还有一点点稚嫩,但是柳鹏却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许多美德,勇气、忠诚、智慧、坚定、果敢…… 只不过庄调之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对柳鹏这样的礼遇完全是措手无备,他知道他自己连武秀才都不是,在乡间只有一点任侠之名,而且柳鹏已经一眼识穿他这次到登州来根本与新城王家无关,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还好他有豪侠风范,几个呼吸之后已经调整过来了:“柳少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待人!柳少,您可有什么吩咐,我虽然不才,尚可做一聂政、豫让!” 他觉得柳鹏这么热情款待,多半是想学燕太子丹的故智,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贤弟莫开玩笑了,贤弟大才,入则为相出则为相,有经世治国之能,如此有用之身岂能做搏浪一击,我盼贤弟东来如饥如渴,贤弟,现在登州灾情燎原,贤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第396章 主公 第396章 主公 庄调之脸都涨得通红,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在龙口获得这样规格的礼遇,又能在柳鹏这里获得这样的评语,他觉得自己的满腔抱负喷涌而出,他不由握紧了拳头:“见过主公,主公有事只管吩咐,调之现在就去办了!” 他这是以柳鹏的忠心下属而自居,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贤弟别急,先好好休息几日,好吃好喝,我们先去吃个饭,尝尝你两位嫂子的手艺,回头我再安排你接下去的差使。” 庄调之在龙口的遭遇引起了很大轰动,大家都不明白庄调之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只身而投的少年,而且庄调之年龄才十五六岁,再怎么少年老成也是稚嫩了点,居然会得到柳鹏这样的礼遇,大家根本想不到庄调之身上有什么特质能让柳鹏如此心动。 但是山东是齐鲁之地,但凡是这种招募良才的故事,大家不由就想起了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也想起了乐毅破齐的故事,都觉得柳鹏虽然年轻,但是眼光并不局限一州一县,所图一定甚大。 现在虽然还属于万历盛世,但是很多人已经清醒地看到,所谓的盛世已经快要到头,帝国随时可能陷入动荡之中,特别是这一场空前绝后的旱灾更是大家明白连皇上都靠不住! 不管是官员还是民众,大家都曾经把度过这次百年大旱的希望放在圣明天子身上,但是事实证明天子圣明,圣明天子、 对于这场百年未遇的大旱灾,万历皇帝已经下了好几道诏旨,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但是所有的措施只能是杯水车薪,真要想度过这次旱灾,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请柳鹏的打井队,二是从柳鹏这边借到一定数额的钱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虽然很多人对于到龙口借钱借粮十分不情不愿,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柳鹏手上的钱粮也不多了,他们如果再不赶过去给出更好的条件,那么恐怕连一文钱一粒米都借不到了。 莱阳是第一个向龙口借钱的州县,只是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为了从柳鹏这里借到足够多的钱粮,莱阳县直接就把县里的公库交给北海钱庄的莱阳分号来全权代理,或者说,以后知县想要用钱也得通过北海钱庄才行,北海钱庄对于县里的财政支出虽然没有一票否决权,但是却有着很大的权力。 虽然知县有自己的小金库,北海钱庄也不能直接否决县里的用钱要求,但是从来没有一家钱庄能有过这样强势的地位。 莱阳县的这个举动引来了官场一声骂声,只是接下去莱阳县直接就在谷家粮铺的莱阳分号接收了两千五百石的米豆,接着莱阳县就用这两千五百石粮食借贷给县民,莱阳原来一触即发势如水火的局面一下子稳定下来。 虽然太失体统,但是莱阳县的诸位官员,上至知县,下至教谕都获得了全场赞声,不管是莱阳的升斗小民还是缙绅大户,还是省里府里的大小官员,都认为莱阳县事情办得漂亮,今年这么大的旱灾,莱阳县居然没出什么大事。 莱阳在登州府地广人众,省里府里觉得莱阳的局面既然稳住了,那么登州府的局面也基本能稳住了。 既然莱阳县可以利用柳鹏与龙口来刷政绩,大家也想在这个灾年好好刷一刷政绩,越是在这种天灾人祸的时候,反而就越容易刷出政绩来。 “这大眼井果然不错!” 在龙口呆得越久,庄调之对大眼井就是赞不绝口。 而站在他旁边的陈别雪则是笑呵呵地说道:“去年柳少从松江府请来打井师傅的时候,大家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柳少打井为什么要请四川人过来。后来德蒙斯先生说了,大家才知道碧霞元君曾经托梦给柳少,说今年山东是百年未遇的大旱之年,直接传下了大眼井与方塘的秘术,让柳少救世济世,今年柳少这大眼井果然是活人无数……” “活人无数啊……”只是庄调之却是摇了摇头:“柳少功德莫大,但是这话陈别总管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千万别往外传,不然难免会给柳少添麻烦!” 庄调之说得很含蕴,陈别雪一时间没听明白,他问道:“小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庄调之笑了笑,却没回答陈别雪的问题,而是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麦田:“收成怎么样?” “非常好!”陈别雪不由得意起来:“全登州的收成都不如我这里,如果说平时的收成有十分的话,今年咱们这的收成就是十三分!” 庄调之知道这一片麦田都是属于谷家与龙口的麦田,陈别雪事情办得尽心尽力,收成非常好,但是他没想到陈别雪说在这么一场天灾人祸之后,居然还能取得十三分的收成。 “陈总管,您别开玩笑吧,今年怎么可能有十三分的收成,今年的雨水可不好!” “那是在其它地方,别的地方有一成收获就要谢天谢了!”陈别雪笑了起来:“你看看咱们这里打了多少口大眼井,挖了多少处方塘,什么时候都有源源不断的甜水,而且陈某种田向来有家传秘术的。” 陈别雪的秘术说起来一文不值,今年龙口夏粮的收成也没有陈别雪吹嘘的十三分之多,顶多十分到十一分的水平,毕竟大眼井与方塘建得再多,老天爷不肯赏脸,光靠人工打水终究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只是大灾之年有这样的收成,让陈别雪那真是有点得意忘形,他满面春风地说道:“小庄,你看咱们不但有大眼井和方塘,而且地里还施了饼肥与褐煤,所以才有了这十三分的收成。” 登州一带田地贫瘠,地力极弱,产量是很低的,按照晚清日本人的调查,晚明登州府烟台附近地区“农田上如单用小粪,每亩只收获三斗”,但是使用豆饼作为肥料,那么产量就可以提升到四斗五升以上。 烟台附近一斗是三十八斤,亩产三斗的水平也就是亩产只有一百二十斤,而使用饼肥以后,亩产四斗五升,也就是达到了一百七十斤到一百八十斤的水平,单产仍然不高,却比单用粪肥提升了整整五成。 而现在由于榨油技术不过关,出油率过低,柳鹏手上虽然有足够的大豆,但却没有足够的豆粕作为肥料,但是他仍然找出了两种合适的肥料作为豆饼的替代品。 一种是花生榨油以后的花生油饼,虽然肥力上不如豆饼,但在晚明这已经是极好的肥料,另一种是则是褐煤,富含腐植酸,一次施用就可以改善土壤数年之久,两种肥料双管齐下,保证了黄县今年在大旱之下仍然保持着很高的产量。 大店庄家一向是耕读传家,庄调之不但有豪侠之风,而且对庄家的经营也很感兴趣,当即就跟陈别雪聊开了:“用花生油饼,这不是太奢侈了吗?” “不奢侈,不奢侈!”陈别雪说道:“最初大家都觉得我太奢侈了,但是现在大家都说我这事情办得漂亮。” 不管是豆饼还是花生油饼,都可以作为一种食物直发食用,直接把花生油饼施在地里,大家觉得实在太败家了,但是收获的结果却是大家明白看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比起直接入口,花生油饼带来的大幅度增产效益何止数倍。 “这花生是好东西!”庄调之也明白过来:“只是我以前没见过,褐煤咱们大店没处找,但是这花生的话,我们大店镇或许可以试种!” 庄调之现在在龙口身份超然,虽然他跟柳鹏反复商量之后,他在龙口暂时没有什么正式的职务与差使,只是先到处走走看看,把龙口的情况搞清再慢慢安排他的职务与分工。 但是谁都知道龙口肯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肯定能升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因此陈别雪对他很客气,当即笑了起来:“这花生是好东西,这可是柳少亲自让江大小姐到松江府请回来的,别人引种我不都给,但是小庄你要引种,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我得说清楚,只许榨油,不用拿出去售卖。” 这是严格控制花生种子外流的意思,庄调之当即点头:“这是柳少让江大小姐从松江府找回来的?那真是好东西了!不知道是不是碧霞元君托梦?” 在来登州之前,庄调之以为柳鹏多半是张角、黄巢一流的人物,搞不好还是一个白衣秀士王伦,但是等到了龙口柳鹏摆出千金买马骨的架势,庄调之就成了柳鹏的脑残粉。 从小到大,他就没受到这样的礼遇,虽然他初来乍到,暂时拒绝了柳鹏的职务安排,但是对柳鹏对他生活上的格外礼遇却是受之坦然。 现在他的日子比在大店庄要舒服一百倍,佣人、豪宅、美食华服、快马华车都有了,更不要说那种非凡的成就感,庄调之一下子就把柳鹏视作自己的主公,一心想要辅佐柳鹏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第397章 哭穷 第397章 哭穷 碧霞元君托梦的事情,庄调之过去以为纯粹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他却认为柳鹏虽然未必是汉高祖、明太祖那样的人物,但也应当是天命之子,所以泰山娘娘才会托梦给柳鹏,让他出手拯救齐鲁这千万生民。 而陈别雪也喜欢把柳鹏神秘化:“柳少具体没说,但是我觉得肯定是碧霞元君的意旨,你要这么想,柳少身在山东,过去根本没出过登州府,更不要说连松江府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花生这东西,我跟着江大小姐在松江府找了好些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找到了这花生种子,那柳少是怎么有这花生?要知道这花生是从泰西而来,中土根本没人知道,要么他是生而知之的圣人,要么就是碧霞元君托梦给他。” 这世界上肯定不存在生而知之的圣人,陈别雪就认为这一切的答案必定是碧霞元君显灵,碧霞元君可是整个山东地区至高无上的女神,一向有着“南妈祖,北元君”的说法,有求必应最是灵验,正是因为碧霞元君显灵的缘故,柳鹏才能在这个年龄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而庄调之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不然他一个无名小辈连封书信与拜帖都没有带直接跑到登州来求见柳鹏,结果还没见面柳鹏就立即以三顾茅房的架势加以特别礼遇,除了碧霞元君显灵之外,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说不定自己也是个天命之子。 看到庄调之赞同自己的看法,陈别雪就越发得意起来了:“柳少深思远虑,很多事情要等到一年半栽以后才能看出柳少的高瞻远瞩,就偈这次柳少对小庄你格外客气,别人都想不明白,但是我却知道小庄你必然是个极难得的人才,日后必然能大放光彩,有着惊人的成就。” 庄调之觉得陈别雪这话说得太好了,自己过去只是被埋没了以致默默无闻,到了龙口这边必然能做出一番惊人事业:“陈总管说得太好了,柳少交代下来的事情想必都是很有道理的,咱们用心去办就是。” “是啊!”陈别雪说道:“今年柳少交代的事情我也弄不懂,他让我尽量小麦和高粱,然后尽量多种绿豆、大豆、芋头、花生、番薯、芝麻之类,我也想不明白,但是他交代下来,咱尽力去办就行了,就是有些人不知趣,不听我的良言相劝,还是一心要多种小麦与高粱,到时候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小麦与高粱可以说是山东地区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两者的种植面积加在一起往往超过了全部种植面积的半数,小麦更是山东最重要的细粮来源,农民只要有机会,就会尽可能多种植一点小麦。 柳鹏让大家尽可能放弃种植小麦与高梁的种植,而是尽量改种豆类和麻类以及新引进的花生、番薯,如此激烈的种植结构调整自然遭到了全面抵制,即使柳鹏在黄县附近有着一言九鼎的权势,但是这件事依然办得很不顺利,陈别雪不由随口埋怨起来。 庄调之原本只是随意听这么一段埋怨而已,只是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脚一下子变得冰凉冰凉,抬头一望,只觉得这天空的颜色都是遍地苍凉,心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 看到庄调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雪,整个人一下子仿佛就失去了力气了,陈别雪不由吃了一惊:“小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只是谁都知道庄调之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就连这两声“没什么”他都是好一会才回应陈别雪,只是下一刻庄调之的精神就重新变得振奋起来,他的肩上甚至还多了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 他重新拱手朝着陈别雪说道:“陈总管,我只是想到我接下去应当负责什么了!” 庄调之千里来投,柳鹏对他也是格外器重,别人的差使都是柳鹏说了算,但是他却允许庄调之有一次双向选择的权力,想到哪里去负责哪一块,庄调之都可以跟柳鹏提出来,柳鹏也会尽可能尊重他的意见了。 只是庄调之原来以为自己不会用上这种权力,只是现在的他肩上只剩下责任与重担,他告诉陈别雪说道:“回头我就去跟柳少好好谈一谈,陈总管,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合作的时候请你多多帮忙。” 纵然前方有千难万险,庄调之却觉得心底却多了万丈豪情。 再大的难关,终究是有办法渡过去。 登州知府衙门。 过去柳鹏到府衙来,虽然有插队的权力,但是终究还是稍稍等一等的,但是现在却是完全不同了,他到了府衙之后,立即就有人把他请进了陶知府的公事房里,根本无视在外面等待陶知府召见的十几位官员,至于原本正在公事房里面谈事的那位主薄也被临时请回去了。 但是看到一位从九品的小巡检直接抢在自己的前面去,这些经历、知县、主薄、司狱却是没有什么质疑,反而在那里多了许多期待:“知府大人这是找柳少要钱吧?” “说不定是要粮。” “不管是要粮还是要钱,只要能要到了,那就最好不过,哪怕是莱阳县那样也行,只要能要到钱粮这日子就能过了,不然就是度日如年。” 而柳鹏刚一进公事房,陶知府就问道:“莱阳县的第二批米豆什么时候起运?” 北海钱庄代理莱阳县的公库以后,就有两千五百石去年囤积的米豆移交给莱阳县,但是这一场百年大旱的剧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莱阳县虽然还有一些存粮,加上二千五百石米豆又能多支撑一阵,但是不管是陶知府还是莱阳县,都觉得这两千五百石应当支撑不了太久了。 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自然要粮价涨过以后再说!” “还要涨?”陶知府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一刻仍然是震惊莫名:“粮价还要往上涨!” 柳鹏当即答道:“能不涨吗?整个山东的夏粮都绝收了,不涨不行啊!” 陶知府知道柳鹏正打着待价而沽的主意,等粮价涨了以后自然会往莱阳府调运一批粮食,因此他很快就关心起来了粮价的问题:“山东六府的夏粮是绝收了,可是黄县并没有,柳少,今年黄县夏粮有几分收成?” “四分,最多四分!”柳鹏答道:“虽然打了些大眼井和方塘,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很多地方都绝收,即使不绝收也减收了!” 只是陶知府并不相信柳鹏的说辞:“柳少,你就是糊弄人了,我听人说,今年黄县的收成喜人,至少有五分收成,柳少,你们黄县可得多担起责任!” 担起责任自然是要往府里输送钱粮,柳鹏连连摇头说道:“知府老爷,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你要想想,光是莱阳就是两千五百石,为了支援全登州,我们龙口可是向外输送出去过万石米豆,光靠我们龙口的力量,是没法帮整个登州渡过这样的难关。” 陶知府也知道龙口的力量终究有限,毕竟整个登州府是一州七县,而柳鹏只是控制着小半个黄县而已,他能力再大,也不能把整个登州的事情全部包揽下来,能把莱阳、招远这两县搞定,陶知府已经觉得柳鹏是在竭尽全力了。 陶知府当即就问道:“那我们登州府接下去该怎么办?夏粮绝收,秋粮减产得厉害,而且秋粮还要等好几个月。” 以往三四月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的积谷已经吃尽,而五月的夏粮还没有上市,可是今年整个登州府,除了黄县与招远一部,大部分地区的夏粮几乎都是绝收或是大幅减收了,大家只能等着秋粮上市再说。 但是离秋粮上市还有好几个月,陶知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柳鹏倒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建议:“眼下是千难万难,但是不管有千难万难,我们现在最应当办也是必须要办的一件事就是……” “哭穷!”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必须哭穷,不能不哭穷,只有哭穷才有我们登州的一线生机啊!” 陶知府不由恍然大悟,他笑着说道:“没错,就是哭穷,拼命哭穷,不哭不行啊!” 虽然不知道按闹分配的真理,但是陶知府也知道哭穷就能解决很大一块问题,再说了,他不哭穷就是自绝于山东六府八十余县的诸位父母官。 整个山东六府八十余县都是全面绝收,夏粮颗粒无收,场面惨绝人寰,结果你一个登州知府跳出来说登州府安然无恙一切安好,夏粮收成不坏。 那整个山东的诸位父母官自然是把你恨到了骨子里,朝廷虽然暂时把你看成栋梁之材,但肯定要你承担更大更重的责任来,在登州府再刮三尺地皮。 而大家一起哭穷,不管万历皇帝再怎么无视,好歹也要做个姿态,哪怕是杯水车薪,也能多上杯水车薪解决问题。 第398章 赈济 第398章 赈济 陶知府同意柳鹏的看法:“嗯,得多上几个题本与折子,不仅我要上,各州各县也要使足劲上,致仕在乡的缙绅大户更要上,还有曾经在登州任过职的诸位老大人也要上!” 这就是整个登州府的上层全面动员起来哭穷,只要跟登州府有点关系的大人物都要动员起来,向朝廷表示登州府遭受百年大旱,已经是油尽灯枯人间地狱了,朝廷必须想办法解决登州府的问题。 至于黄县收成尚好这件事就绝不能说了,大家的统一口径就是整个登州府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夏粮完全绝收了,朝廷再不想想办法,不但要饿殍遍地而且还要发生大规模的流民起事。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遇到这样的百年大旱,就看谁哭穷哭得最厉害了! 只是说到这,陶知府不但松了一口气,而且跟柳鹏说起了一件好事:“对了,圣上已经发了诏旨,山东百年大旱,用起运米豆半数赈济,咱们登州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大明的财政收入分为起运米与存留米两项,如果以最简单的划分方式来说,那就是起运米是中央财政收入,存留米是地方财政收入。 大明朝廷是万万不愿意委屈了自己,不管遇到怎么样的天灾人祸,存留米可以免征,但是解部的起运米豆是万万不能免征的。 但问题在于存留米实质是地方财政收入,大部分留在本地使用,遇到了天灾人祸以后免征存留米事实上就是大大削减了地方财力,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至于起运米是用来供应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京师军民的,万万不可豁免。 因此每次遇到天灾人祸,往往只能让地方政府临时召集缙绅搞些杯水车薪的救济,但是今年的山东大旱实在过于严重了,而且范围也堪称空前绝后,整个山东境内都是颗粒无收,山东巡抚钱士完和巡按赵日亨与万历皇帝争执了无数回,终于让万历皇帝终于破天荒答应今年的起运的解部米麦的半数留在山东赈济,但是输送内帑“照例征解进,以备急需”。 而从今年年初开始,一贯向德州仓和临州仓输送本色折色的登州府却是总是找各种借口推托起运米麦的义务,为此这事督粮道已经跑了登州府好几次。 而陶知府总是把这事的责任推到和丰仓的身上,和丰仓又推到柳鹏身上,而柳鹏又表示他已经从和丰仓离任,这件事跟他无关,纯粹是衡王府构陷。 反正反复折腾以后,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柳鹏的责任,但是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也没把这件事的责任压在柳鹏身上,督粮道只能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 起运米麦是府县重中之重的第一件大事,朝廷考察官员政绩首先就看起运米麦搞得好不好,其他事务都可以放在一边,而登州府这么闹腾可以说是本朝极少见的例子。 还好登州府只是暂时拖延米麦起运而已,他们已经答应夏粮收获以后,与去年的秋粮一并起运到德州、临清,当时省内各府各县还觉得陶知府不知死活,敢同大明运行几百年的体制对着干。 只是进入四月以后,大家才发现陶知府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眼见夏粮就要大幅减产甚至绝收,谁还有心思往德州、临清运粮,反正德州、临清有的是江南运来的白米,整个山东都组成了攻守同盟,学起登州的拖字诀,就是有粮也不往德州、临清运送。 进入五月以后,德州仓和临清仓已经基本收不到山东各地州县输送来的钱粮,因此户部与太监都狠狠地告了山东一状,只是巡抚钱士完与巡按赵日亨立即站出来为下面的州县撑腰,连万历皇帝都明白山东的情况已经到了饿死人的程度,让他们照常起运米麦已经是不可能事情,最近终于答应今年山东解部的起运税银半数留在山东作为赈济之用,但内帑还是分文不少。 只是山东各府县的节奏比登州府实在慢了太多,是从四月开始才开始玩这拖字诀,而登州年后已经在玩这一手,现在大家都知道登州府的小日子在整个山东是最好过的。 而柳鹏听陶知府谈起解部起运米豆半数留在山东赈济的事情,仍然说道:“知府大人,我觉得虽然今年的解部米豆可以少掉一半,但是我们得继续哭穷,不能往临清、德州运一粒米一丝银!” “我当然知道,米进了他们的仓库,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这些仓库都是只进不出,现在除了登州府之外的山东各府各县今年可以说吃了大亏,事后有无数笔墨官司,毕竟诏旨上只说的是解部税银的一半留作赈济,具体是什么章程根本没有具体规定。 有些田赋地丁项目,州县已经全额完成,仓库却不会退还已完成的一半,有的州县德州仓的任务已经完成,临清仓还没开始,有的地方则是完成了解部税银,内帑却还没开始解纳,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计其数,德州仓、临清仓肯定不会吃亏,吃进去的不会吐出来。 而登州仓因为没纳一粒米、一分银,现在就占据了绝对主动,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柳鹏继续说道:“是啊,看现在这情形,恐怕朝廷还有新的诏旨下来,好处我们得全拿了!” “有道理有道理!”陶知府笑了起来:“柳少讲得很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对了,等你米价涨了,我就要准备开仓放米了!” 和丰仓和预备仓都有大量米豆储存,按照常规三四月份开始陶知府就要开仓放粮平抑粮价,但是陶知府却是一直稳若泰山,从三月份到四月份,和丰仓除了正常的支出放粮之外,没放过一粒米,府内骂声一声,很多人都觉得陶知府现在是自寻死路了,既不往德州、临清起送一粒立,也不在府内放一粒粮。 只是到了五月夏粮之后,陶知府却收获了无数的赞美声,大家都说陶知府高瞻远瞩,和丰仓和预备仓的米豆能用到最关键的时刻,只是对于陶知府对于这些赞声视若不见,一心等着粮价再次上涨才开始放粮。 “可不要一次放太多粮出来!”柳鹏说道:“不然粮价跌了,咱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知道知道!”陶知府说道:“会和市价基本保持一致,一次放几百石出来!” 虽然只比市价稍稍低上几文钱,而且一次性只放几百石出来,但是陶知府却觉得自己这次放粮绝对会获得全面赞誉,登州民众会把自己视作万家生佛。 只是柳鹏却是不大同意陶知府的作法,他说道:“不如登州府七县一州一起放粮,一口气放过千石出去,气势搞大一点!” 一次性放出上千石,看起来比陶知府在和丰仓一次放出几百石粮食要大气一些,但是陶知府却明白登州府有七县一州,上千石粮食在登州这么一个大府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波来,肯定还要接着继续放粮:“好,一次性放两千石出去,声势搞大一点,好保证米价平稳。” 陶知府放粮的目的,并不是保证米价大幅下跌,反而却是要让高涨的米价变得平稳运行,既不能涨得过高以至有价无市,也不能剧烈下滑导致大家无利可图,而是要做到米价在高位上平稳运行,以求商民两利,陶知府自己也能捞到一大笔外财。 虽然现在米价比年初足足暴涨了五六成甚至还多,很多大户的身家都因此暴增了四五成,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纸上富贵,得把手上的米谷换成真金白银才能落袋为好,如果换不成真金白银的话,那一切等新米进来,手上的这结米谷就要打回原形。 而陶知府有着同样的烦恼,托了柳鹏的福,现在包括和丰仓和预备仓存了海量的米豆,但是这些米豆不但要为他换得一个极好的海声,而且还要变成实打实的真金实银,让他在登州有足够的资源把政绩刷到极点,所以米价必须平稳运行,既不能暴涨也不能暴跌,而是让大家虽然买得起但是买起来又十分心痛才行。 这件事要米业同行公会与登州府紧密配合,米价低了,官府就暂时停止放粮,米价过高,官府就大规模放出比市价稍低的平价粮,只是质量也会比市面上的米豆差一些。 柳鹏当即同意陶知府的意见:“是啊,慢慢放粮,秋粮上市还早得很,何况今年的秋粮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谁能搞清楚。” “嗯,我回头会跟曹燧那小子再好好谈一变,不过你们北海钱庄也得好好努力,多放点银钱出来,大家才有钱买米!” 柳鹏不由惊叹古人的进步速度,曾几何时,陶知府还把谷家钱庄视若洪水猛兽,但是现在他已经时不时将庄票作为支付工具和汇总工具,而且还知道只要谷家钱庄往市面多投入庄票,大家手上就有了更多的银钱,就能多买一些米豆。 第399章 掀盖子 第399章 掀盖子 只是柳鹏以为自己与陶知府这次见面告一段落的时候,陶知府突然又说了一句:“今年的秋粮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柳少心底有数没有?” “应当不大好!” 柳鹏没有正面回答陶知府的问题,陶知府却是说了一句:“爬坡来是要有备无患,柳巡检,给我额外准备一万石米豆备用!” 一万石米豆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特别是米价已经涨飞的现在,柳鹏当即就说道:“知府老爷,你就不要为难我了!那可是一万石米豆,寻常年份我当然能找来备用?,但是今年这个时候你让我拿着一万石米豆不出手,这不是为难人吗?” 只是陶知府却是笑呵呵地说道:“柳少,我知道北海钱庄的规矩,借钱首先得有抵押品,我能拿东西抵押给你,你不是一直想要在莒岛养马吗?那好办,我允许你在莒岛招募流民开荒,一个莒岛只需要你拿着区区一万石米豆备用。” 只是陶知府虽然这么说,但是柳鹏却是不大同意陶知府的看法,他说道:“知府大人,您也清楚今年的米价,何况这一万石搞不好就要砸在手里了!” 陶知府笑了起来:“那我再加个添头,你们黄县不是有个桑岛,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柳鹏又摇了摇头说道:“桑岛就在我们黄县啊,说句难听的话,虽然现在桑岛没人居住,但那已经是我们龙口碗里的肉了,谁也争不去,谁也不敢争!” 别人或许没胆子说这话,但是柳鹏现在是黄县的土皇帝,桑岛就在黄县海域,谁敢同柳鹏争夺桑岛那自然是寿星公上吊--自寻死路。 因此陶知府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增加了一点添头:“那我再给你一份屯垦文书,让你在黑山岛招募流民屯垦荒田。” 现在占据黑山岛的是一帮辽东逃军为核心组成的流民,这群流民不但占据了大小黑山岛,而且还敢公然对抗出海巡逻的登州水师,但正因为他们都是辽东逃军,不但兵甲俱全,而且还公然摆开了战阵,登州水师根本不敢打他们的主意,只能默许这些辽东流民占据黑山岛的事实。 而这些辽东流民投靠了柳鹏以后,登州水师更不敢去找他们的麻烦, 只是黑山岛流民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陶知府就是准备帮柳鹏彻底解决大小黑山岛的问题,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把黑山岛纳入龙口的体制之内。 柳鹏倒是有些小小的失望,原本他还以为陶知府会把刘公岛、田横岛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拿出来,只不过仔细一看,他觉得能多拿个桑岛,顺便彻底解决黑山岛的问题也不错。 “那好,知府大人,小人就随时为您准备着一万石米豆!” 陶知府也觉得有这一万石米豆,今年自己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他想得正美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绍兴师爷拿着一份文书急冲冲地直接走了进来:“老爷,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莫不是府内出现了流民起事。 陶知府并没有把柳鹏赶出去,但是柳鹏还是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而陶知府在看过了师爷递过来的文书之后,脸色铁青,他朝着柳鹏说道:“柳少,以后这登州府的事情恐怕就要靠咱们登州府自己来办了!” 柳鹏诧异莫名:“为啥?” 陶知府脸色非常难看:“姜参政上了一个很严厉的题本,这事情肯定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对于山东百姓来说,万历四十三年的六月,他们总算看到了一线生机,下雨了! 在经历了半年的大旱以后,山东境内陆陆续续出现了降雨,久旱逢甘霖,人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口粮或是用房子田地作为抵押借款购买荞麦等夏播作物的种子,准备抢种抢收,争取今年秋天能有一次收成,大家好能吃上饭。 夏粮已经绝收了,秋粮也大幅度减产,这一轮降雨却让大家看到了大家看到了希望,这样的降水对秋粮的收成非常有利,现在抢种秋天肯定会有收获。 但是一场暴风雨已经席卷了整&18953山东,比起这场百年大旱,福王府的内使更为可怕,他们到处在山东境内强占土地,欺凌百姓,五月二十日福府中使典膳徐进已经杀到了青州府,准备在东三府强圈几十万亩良田作为福王府的庄田。 而这个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了,六月山东右参政分守登莱道姜志礼参奏福王庄田事,姜参政是一个烈性子,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不管是整个山东官场还是朝中诸公甚至是万历皇帝都他被骂得一文不值,整个山东官场因为这份奏折而彻底撕裂了。 看到奏疏止的文字,钱士完的眉头就锁紧了:“他姜志礼也不太把圣下放在眼里,这话怎么能说到台面上!” 只是后面的文字越来越激烈:“臣所辖二郡,民不聊生,且与倭邻,不宜有籓府庄田以扰兹土也明甚。且自高皇帝迄今累十余世,封王子弟多矣,有赐田二万顷,延连数十郡者乎?继此而封,尚有瑞、惠、桂三王也。倘比例以请,将予之乎,不予之乎?况国祚灵长,久且未艾。嗣是天家子姓,各援今日故事以请,臣恐方内土田,不足共诸籓分裂也……” 作为山东巡抚,钱士完到山东来自然是为了当今陛下的嘱托而来,万历皇帝之所以把他派到山东来,就是因为前任山东巡抚在福田庄田的问题上完全跟万历皇帝对着干,因此才痛下决心换上了钱士完,希望他能帮万历皇帝解决福王庄田的问题。 只是钱士完并不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何况他也是一个有抱负的读书人,因此在福王庄田这个问题上他是双头受气,两头不落好,现在姜志礼这次参奏可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气得钱巡抚脸涨得通红:“苟安迁延,国贼禄鬼,他姜志礼也太胡闹,他以为我钱士完是什么人啊,派人把赵巡按请过来,我要同他谈事……” 山东地面最显赫的两个人物,一个是巡抚钱士完,一个是巡按赵日亨,现在姜志礼这封参奏可是把两个人都骂得一文不值,因此钱巡抚准备找赵巡按过来一起商议怎么解决姜志礼的问题,只是下面的师爷当即回复:“赵巡按现在已经上书乞休,闭门不理事了,恐怕叫不动他!” 钱巡抚觉得自己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赵巡按这是要摞担子不干了! 姜志礼你这封书信上的时机太妙了,全鲁遭遇百年未遇的空前大旱,福王府的内使又步步紧逼,你直接这么掀盖子像个男人吗? 钱巡抚真是气急攻心,他当即喝道:“他姜志礼是准备回去当典史吗?” 姜志礼跟钱士完一样,都是进士出身,进士出身高贵,哪怕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但贬到极限也不过是到县里当典史而已。 只是对面的师爷给了一个更难堪的答案:“姜参政上奏本的时候已经说了,他哪怕做不成于太保,也能做一个夏公谨!” 于太保就是于谦,夏公谨就是夏言,这话说得太伤人了,钱士完气得一砸桌子说道:“他是把我当成了徐有贞还是严嵩,他妈得,他妈得!” 钱巡抚一开骂就怎么停不住,他气得六窍生烟,根本不象是一位进士出身的高级文官,倒象像一个气急败坏的老汉:“狗屁的山东巡抚,谁爱当谁当,老子根本就是里外不是人,他们朱家的天下就由他们折腾去了,老子也要不干了!” 只是“老子不干了”这句话虽然容易说出口,钱士完终究是一省巡抚,只能“具疏以告”,但是整个山东官场本来焦头烂额,姜志礼这么一闹,更是把盖子彻底掀开了。 “姜参政这么一走,对咱们龙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杨广文说道:“今年咱们登州府之所以能顶住了压力,不曾没起运一粒米一分银,除了陶知府的支持之外,关键还在姜参政身上,他这么一走,很多压力就顶在咱们自己身上!” 姜志礼是山东右参政分守登莱道,登州府、莱州府都是他的直接下属,今年这半年时间,登州府之所以没往德州、临清起运米豆,姜志礼的全力支持功不可没。 柳鹏跟这位姜参政没有过正面接触,但是这位姜参政却是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大明官员,性子刚烈,百折不弯。 在福王庄田的问题上,整个山东官场都是尽量糊弄,一力委曲求全,先退一尺再争一分,虽然总想争取一个最好的方案,却是没人敢说真话,只能让福王府步步进逼。 因此姜志礼就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与一切,直接掀开了盖子,因此柳鹏也说道:“姜参政实在可敬,他虽然赌上了全部前程,但是也让天下人知道福王庄田之害,只是和丰仓那边虽然多了一些压力,但我们首先还得担心青州府!” 江清月当即问道:“是衡王府那边?” 第400章 衡王借兵 第400章 衡王借兵 “不,是福王府!” 柳鹏很明确地说道:“咱们得小心福王府才行!” 杨广文这就奇怪了:“居然福王府那边?虽然说龙口是泾王遗地,但是他们到现在都没对这块地发过声啊!” 柳鹏当即答道:“就因为他们没对龙口发过声,这才是怪事,以福王府的那股贪婪劲头,他们怎么会放过龙口这么一块肥肉,就是放过了也好歹要吭一声,而且福王内使进驻青州是五月二十日的事情,到现在衡王府与福王府居然在青州府相安无事!” 福王府是过江龙,衡王府是坐地虎,而且还是青州府最大的地主,福王府内使到了青州,那肯定是有一番龙争虎斗,可是这么久过去了,双方却是相安无事,那其中肯定必有缘由。 只是过去山东右参政姜志礼分守登莱道,他性烈如火,所以衡王府在登莱出手必须有所节制,柳鹏与龙口自然可以在大树底下好乘凉,就偈今年起送米豆的事情,姜志礼不但没收柳鹏一文钱,而且在听陶朗先述说过其中利害之后,反而冒着天大的风险催促莱州府也跟着登州府一起拖延米麦起运。 而现在姜志礼把盖子掀开了,那么肯定在登莱道上呆不下去了,而没有了姜志礼分守登莱道,不管是衡王府还是福王府作起事就不用顾忌太多。 杨广文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看来是要好好收拾这些阉货了!” 庄调之还是第一次有资格列席旁听这样的会议,本来他是不应当开口说话的,但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柳少,如果福王府要过来的话,除了龙口之外,还要小心他们在屺姆岛上找麻烦!” “调之这句有道理!”柳鹏当即说道:“我还没想到他们会对屺姆岛下手,回头让县里加班加点帮我们把这事情先办了。” 而这个时候庄调之又说了一句:“我建议在招远、莱阳开个施粥摊,顺便收买一下人心,衡王府肯定会拿龙口的归属问题做文章。” “不错不错!”那边杨广文很满意庄调之的建议:“嗯,适当施两天粥,收买一下人心,这事情可以做,还可以出点平价粮,但我觉得关键是要让大家把怨气都往青州那边撒!” 大灾之年施粥固然能收买人心,但实际也是杯水车薪的作用,杨广文觉得关键还是要把大家的怨气往衡王府与福王府身上引过去,而柳鹏笑了起来:“这件事交给丁子杭去办就行了!” 而此时的青州府,也在准备着对付柳鹏的阴谋。 现在在青州府主持福王府丈田事宜的是福王府典膳所的典膳正徐进,典膳正是芝麻大的八品王府官,而徐进过去在内府连芝麻都算不上,只是他自小跟随福王,在福王侍候周全,所以福王对他恩宠有加,到河南就藩的时候也把徐进带上了。 对于徐进来说,这是人生中天差地别的一步,内府太监多如狗,像他这样小太监那真是连狗不如了,现在跟着福王就藩福王,他也是福王府的一只狗,就准备在山东狠狠咬上几个人,好向福王献一献忠心。 而现在就有人给他提供了乱咬的目标,只是徐进对这个目标并不满意,他问道:“周内使,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龙口的麻烦!” “是啊!现在姜老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正是福府下手的最好机会,您可知道,他那龙口一带过去都是泾王遗地,这一次全部划给了福府,现在却被这柳小贼据有已有,您老人家身为福府内使,如果不替福府讨还家业,恐怕福府之内有很多人不服气啊!”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柳鹏与谷梦雨的老熟人,只是现在的周杜达虽然还是衡王府一个没什么名分的内使,但是因为前次赶十里桥的事情闹得太大,反而让他有机会在衡王露脸甚至戴罪立功,现在更是派人跟福王府谈判。 只是徐进却是稳若泰山:“我知道龙口的事情,也知道那位柳大少的名字,我出京的时候,就有人跟我提过这个名字了!” 何止是提过这个名字,是有人通过好几个途径提醒了徐进徐典膳一番,告诉徐典膳到了山东以后,很多事情要尽量咨询柳鹏柳大少的意见,不然好多事就不好办了。 这话说得莫名奇妙,徐进好歹是个八品王府官,为什么要去咨询这位柳大少的意见,为什么不跟柳鹏柳大少接触,好多事情又不好办了。 但是传话过来的这几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传话过来的幕后黑手虽然不知道是谁,徐进却觉得自己招惹不起,所以他只能把心事藏在心底,等到了山东,他才明白,福王府想在登州府丈田,恐怕非这位柳少不能办。 这位柳鹏根本就是登州的土皇帝,他甚至还直接占据了过万亩的泾王遗地,至于是一万一千亩还是一万五千亩,具体数字不好说,反正这位柳大少胆大包天,敢把福王府应得的田地全部划到自己碗里去。 因此徐进到了青州府以后,一直就没同柳鹏正式接触,而周杜达显然看出徐进的心思:“徐典膳,莫不成您想纵容柳小贼霸占你们衡王府的庄田不成!” 这当然不成,从来只有福王府霸占别人的田地,没有别人霸占福王府田土的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徐进却是说道:“我听说这位柳巡检还是比较好说话,我准备找他过来谈一谈,大家谈个价码出来,生气和财!” “价码好谈,可徐典膳准备收多少银子?一亩地是三分,五分,还是七分五,顶多也就是千儿八百两银子,可是您要知道,那龙口地方一年可是收好几万两银子,您若是只拿千儿八百两银子回去,恐怕这个典膳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徐进不由一惊:“一年好几万两银子?我还以为这龙口港一年只能收几千两银子,真有好几万两银子?” 周杜达当即加了许多夸大之词,他说道:“何止好几万两银子,说不定都有十几万两银子,整个登州府的公私港口就数龙口排在第一位,嗯,应当说,整个山东省内的港口,龙口也是第一位的!您如果拿到了龙口,一年至少有好几万两银子进项。” 一年有好几万两银子进项,自然是做什么都好,而且还可以在王爷面前买一个最好的位置,不对,一年如果有好几万两银子,那还考虑王府里面的位置干什么! 因此徐进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但他还是要拿捏一下:“龙口虽然有金山银山,但是我手上只不过百来号人,据说那位柳巡检本来就管着三十多个弓兵,手上还有好几百人的巡防队,不好对付啊!” 看到徐进心动了,周杜达赶紧说道:“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那位柳鹏柳大少再强横,能强横得过万岁爷,谁不知道万岁爷与郑娘娘最心疼最宝贝福王爷,您这次到山东来,可是带着圣旨过来,柳小贼再强横,还能强横得过陛下的圣旨不成!” 说到这,周杜达又说道:“再说了,衡府仪卫司有将士一千三百人,健马数百匹,现在都可以交由典膳统率东进!” 徐进吃了一惊,根据这段时间他获得的情报,衡府仪卫府可是整个东三府数得着的一支强大武力,除了登州营与即墨营这两支营兵之后,一般卫所由于京操任务繁重,实际的战斗力反而不如衡府仪卫司。 如果能借到衡府仪卫司这支武力,在东三府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说不定能从东三府多丈走十几万亩的田地。 “好好好!”徐进很开心:“小周,衡王爷怎么能把衡府仪卫司借给我使用,这可是有违祖制啊!” 周杜达当即说道:“衡王爷早就想好好收拾柳小贼,只是今年时机不合适!” 这一次百年大旱打乱了衡王府的许多计划,原本衡王府与临清郑家准备挑起一场生丝战争,狠狠收拾柳鹏与王之道的联军,但是今年整个东三府的生丝生产都因为旱灾受到很大影响。 既然大家用尽一切办法保证蚕茧与生丝的正常供应,但是这场生丝战争只能没有开始就告一段落,衡王爷准备了无数惊天动地招数,却是全部落空,气得他咬牙切齿,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徐进身上。 毕竟现在衡王府是师出无名,他们在青州府内可以自由活动,却不敢进入登莱两府,莱州王知府更是公开放出话来,衡王仪卫司不许有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一旦擅自进入莱州府责任自负,莱州府概不负责他们的安全,而在登州府活动风险那更是九死一生。 而现在福王府到东三府来圈占庄田,那自然是师出有名,衡王仪卫司的精兵强将可以交由徐进统带,出了问题都有万历皇帝帮忙善后,自然可以万无一失,肯定能给柳鹏那小贼致命一击。 第401章 施粥 第401章 施粥 只是徐进却还是有些犹豫:“动刀动枪不好,那柳小贼有好几百人马,你们衡府仪卫司不可能尽数出动,到时候我手上也就是几百人马可用,未必能稳操胜券。”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周杜达早有准备:“徐典膳只管放心,王爷还特意准备了一路精兵强将。” 徐进大喜望外,他问周杜达:“是哪一路精兵强将?” 周杜达当即回答道:“是沂州卫的义士。” “沂州卫?” 徐进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沂州卫的军士怎么会听你们衡王府调动?” 他不是山东土著,根本不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实际就是山东土著,也未必能搞清楚这其中的缘故。 沂州卫虽然在山东境内,但是并不属于山东都司,而是直属于中军都督府,这是朱元璋当年精心设计的制度,但现在早已经是错漏百出千疮百孔。 不管是已经成了摆设的中军都督府,还是山东都司都对沂州卫有鞭长莫及总是管不到的感觉,而沂州卫的军士也在这种情况下因此有了更多行动上的自由。 因此衡王府才能借用沂州卫的军士,让他们出来打个零工,周杜达就说道:“徐典膳,沂州卫军士月粮不给,穷苦至极,您随便事后随赏一些银子,他们就愿意替福府效力。” 当然周杜达的潜台词并没有说出来,沂州卫的军士擅自向登州方向出动自然是最犯忌讳的事情,但是替福王府圈占庄田又不一样,福府庄田是万历皇帝眼中重中之重的当务之急,不管沂州卫的军士搞出了什么问题,最后都有万历皇帝出面善后。 徐进也装作听不懂周杜达的潜台词,他只是说道:“原来沂州卫有这么多忠心义胆之士,不过这次出师要名正言顺啊,我们要告诉登州父老,我们是为了泾王遗地去的,与登州父老无关!” 与登州父老无关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好好渲染一下龙口与泾王遗地的关系,告诉登州父,如果不把整个龙口划给福王府,那么就有一万五千亩的福府庄田落在登州府的名下,整个登州府都要共同承担这一万五千亩的地租,到时候柳鹏在登州肯定是步步难行举目皆敌了。 龙口在莱阳县的施粥已经进入第六天了。 江清月的眼睛又红了。 她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很多大场面手上也不知有多少条人命的女汉子,但是看到莱阳县的这番场景,她眼睛红了不止一遍。 “惨,实在是太惨了,没想到会这么惨!” 龙口是一个被称为“小蓬莱”的地方,今年虽然遭遇了百年大旱,但是因为大眼井和方塘的关系,至少胡有六七分收成,江清月在龙口看得的是阵阵欢声笑语。 可是到了莱阳就不一样,江清月没想到莱阳已经快成了人间地狱。 江清月原来以为莱阳县的预备仓多多少少有些存米,而北海钱庄又借了差不多三千石米豆给莱阳县,情况应当不错,可是到了莱阳县以后,江清月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一回事。 莱阳县虽然已经开仓放粮,甚至还直接把很多米谷贷借出去,总算让莱阳的情况平稳下来,但是手上至少得有几个闲钱才能买米,哪怕是官府借粮,也得既有铺保历年又在里社解纳赋税才行。 可是莱阳县的逃户流民就很难享受这样的待遇,更何况莱阳县的开仓放粮只针对莱阳县民,而莱州府的情况已经是接近惨绝人寰,他们在本乡本土找不到出路,只能蜂拥涌入邻近的莱阳县。 现在莱阳县城有着数以千计的流民,在施粥之前,县城的大街小巷每隔一两天就有一具倒毙的流民尸体,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流民的死亡正在急剧上升。 看到如同野狗一样的流民,江清月实在忍不住,已经哭了好几回,而旁边的丁子杭劝道:“大小姐别哭了,你不如跟柳少再写封信,让他先送二十石糙米过来。” 旁边的庄调之补充了一句:“恐怕二十石糙米远远不够,现在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最少也得三五十石!” 庄调之这么一说,江清月倒是明白过来:“不写信了,我亲自回一趟龙口,跟柳少好好说一说这边的事情。” 写信跟回龙口完全是两回事,江清月又问了一句庄调之:“调之,你还有什么想法没有?” 施粥的主意最初是庄调之想出来的,柳鹏自己是东良巡检,所以招远就不准备在县城施粥,而是改在东良村附近收买人心,而莱阳却是龙口下一步经营的重点,所以江清月就带着庄调之与丁子杭一帮人来莱阳收买人心。 只是对于莱阳这次施粥,江清月可以说是毫无准备,她原本以为散个十石八石糙米就够了,以至于根本没带粮食过来,而是准备从谷家粮铺借个十石八石糙石就够了。 只是莱阳这边的情况远远比江清月想象中恶劣得多,大家包括江清月自己都是第一次经手施粥的事情,一时间手忙脚乱,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还好庄调之是大店庄氏子弟,大店庄氏是莒县也算是数得头上大户,每逢灾年庄氏都会组织施粥,庄调之年纪虽轻,但也跟着长辈搭过几次施粥棚,因此他出马以后,这次施粥才变得有章法起来。 按照江清月的看法就是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那些故意闹事的流民直接被驱赶出粥场,来占便宜的本地居民也在第一时间被庄调之带去游街示众,江清月手下甚至更是多了一支二十多名青壮流民的队伍来维持秩序,而维持这支队伍的代价是每天多喝一碗粥而已。 而且不是庄调之出马,江清月根本不知道施粥之中居然还有这么多花样,一斗糙石应当该加多少水,让粥里虽然都是水,但总算还能算是一碗粥,又怎么样打着柳鹏的名义找莱阳的富户化缘,从他们手里硬生生抠出来一石几斗陈米。 而且在庄调之的调度之下,这碗粥的质量变化不小,一会稀一会更稀一会稀得只剩下水,让流民们怎么吃不饱,然后再让流民到江清月面前报状,江清月会狠狠地训斥庄调之这些经手人,因此第二天粥就会立即变浓起来,只是这样的情况只能维持一两天,粥就会再次变稀,直到流民再次找到江清月告状为止。 其它方面也差不多,只有江清月出面干涉了,情况才会好转,江清月不出面,或者流民找了其他人解决问题,情况都不会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现在江清月在莱阳流民心目中的地位就象万家生佛差不多,若是庄调之这么操作,江清月还真想不到一天一石陈米,居然让收买了大半个莱阳县的人民,特别是这些流民更是把江清月视作碧霞元君一样的人物。 江清月对于庄调之的表现非常满意,因此她特意咨询了庄调之的看法,而庄调之也不负江清月的希望,他说道:“遇到柳少的话,他光在东良村施粥可不行,得在招远县城设个粥场,不然的话,流民直接涌过来,直接涌到黄山馆与龙口去,这可绝对不行!” 江清月同意庄调之的看法,虽然她本是江湖女儿,但是居无定所衣食无着的流民实际就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如果不是她在莱阳这边摆开粥棚施粥,恐怕这边已经生出不小的乱子。 不管是龙口还是黄山馆,或是新近统治的马停寨与东良村,都可以说是龙口帮的基本地盘,如果成千上万的流民涌入这些地区,肯定会生出无数的乱子,基本来说除了救济难民之外,什么事情都不用干了。 哪怕能支开上百个粥摊一一施粥,流民带来的社会治安问题仍然无解,更不要说大量的流民流入还带来一系列的严重问题。 因此柳鹏与龙口帮上层早就有定论,根据实际情况可以允许少量流民流入龙口,但要以技术性的流民为主,但是连柳鹏都没想到,莱阳县这边的流民情况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因此庄调之的建议实际就是在招远、莱阳两县建立缓冲区,让大部分流民长时期停留在这一地区,好让龙口有足够的时间对流民进行甄别,不能任由流民毫无控制进入黄县。 只是说到这,丁子杭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小姐,您要回龙口的话,帮我争取三十个编制的名额,我跟这些流民沟通过了,他们要求不高,给口饭吃先活下去就行了!” 问题在于三十个名额可不是小数字,因此江清月并没答应丁子杭的条件,他只是问道:“子杭,你要这么多编制干什么?这可是三十张嘴,再说了,你需要用人的话,直接从帮忙看粥场的流民义勇中找就行了!” 现在龙口在大旱之中已经进入紧缩,哪怕是增加一张嘴也得柳鹏同意才行,现在帮忙看护粥场的二十余名流民义勇也是临时招募过来,每天多给一两碗浓粥罢了,偶尔还允许他们带老婆孩子过来喝碗稀粥。 第402章 流民 第402章 流民 而丁子杭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他要一口气招募三十个流民,对于现在必须精打细算的龙口来说,虽然不是一个大数目,江清月却必须先弄清楚前因后果再说。 只是丁子杭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大道理:“江大小姐,我之所以要这么干,非要三十人不可,是为了同闻香教争夺流民,争夺这登州的民心啊!” 闻香教在龙口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词汇,在座的人除了加入龙口没有多久的庄调之,都知道龙口与闻香教是仇深如海,根本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双方随时会有激烈到极点的冲突,因此丁子杭这话让江清月一下子站了起来:“没想到又遇到闻香教的老朋友,闻香教那边有什么举动?” 这种百年大旱本来就是闻香教借机发展的最好时机,丁子杭当即说道:“莱阳这边闻香教徒本来就不少,现在又从莱州府来了不少闻香教徒,他们一直准备在流民之间发展信众,只是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些流民中也有来历的……” 这批流民之中不但有罗教等民间教门的信众,其中还有几个类近坛主的角色,对于闻香教这样挖墙脚的行为自然是无法忍受,自然一齐到丁子杭这边告了闻香教一回状。 丁子杭如获至宝地说道:“他们说,这一回莱州过来的流民之中就有闻香教的大头目,他们是带了宝卷和银子,应当地准备在莱阳这边好好搞一搞。 ” 莱阳号称“地方八百里”,是一个人员特多辖境特广的超级大县,柳鹏对于莱阳可以说是势在必得,怎么可能容许闻香教在莱阳胡闹,因此江清月毫不客气地说道:“把他们的爪子都给我们剁下来!子杭,你准备先招七八个人把大致的架子搭起来,其余的事等我从龙口回来再说。” 她知道要对付闻香教,肯定是讲究攻心为上,这种情况看护粥场的那帮流民义勇肯定用不上,而丁子杭也很兴奋地说道:“大小姐,只要有人,对付闻香教我已经有七八分把握!” 他不能不兴奋,他在龙口也算是老人中的老人,当初柳鹏手下只有四个白役,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丁宫亲自推荐过来的,现在谁都说他是柳鹏的文胆。 只是这一年来,他却有些失意的感觉,倒不是柳鹏不看重他,恰恰相反,柳鹏一向很看重他,丁子杭不但办事非常符合柳鹏的心意,而且懂得变通,不但文宣这一块全都交给丁子杭,而且很多重要的文书都交给丁子杭负责起草修改。 但是丁子杭之所以感觉有些失意,就在于他始终没搭起来自己的一套人马,柳鹏交代下来的事情责任重大事务繁忙,光凭丁子杭一个人和一两个临时抓过来的书生,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出来。 丁子杭倒不是没这样的机会,恰恰相反跟他一起搭班子的文人书生不在少数,只是大家都看不起他这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落魄书生,个个都以为自己才高八斗,眼高于顶,看到丁子杭平时对柳鹏事事屈就,只要柳鹏有要求就无条件去办,哪怕指鹿为马都无所谓,一个个都把丁子杭视作一个无用书生无耻小人。 这帮酸秀才明明是丁子杭请进来帮忙的,结果往往没站稳脚跟就一心往柳鹏身边凑,做出一副才高八斗指点江山的姿态,把自己当成诸葛亮与刘伯温,拉着柳鹏的袖子让柳鹏一定按他们儒家的至圣大道走才行。 柳鹏是何等人物,不用丁子杭使劲,他就直接把这些酸秀才踢开,即便没把这些酸秀才踢开,这些酸秀才也是投置闲散的结局。 只是这样一来,明明是柳鹏自己把这些酸秀才踢开,登州的读书人对丁子杭就有所非议,觉得丁子杭就是一个奸恶小人,处处妒贤嫉能排挤忠良,一再想要搬开丁子杭这块大石头,有些时候他们找柳鹏已经不谈什么儒道治家,而是建议柳鹏首先除去丁子杭这妒贤嫉能的小人。 只是不找这些酸秀才,丁子杭又搭不起自己的一套人马,因此他很有一些失意的感觉,只是这次到莱阳来,他却发现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那些城里的读书人靠不住,但是乡下的穷书生不计其数,丁子杭只是稍稍透露了自己的身份,立即就有很多穷书生投靠过来,而且这些流民中的穷书生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自然没有那么多读书人的臭毛病。 只是光靠这群穷书生想要对付闻香教远远不够,还好莱阳县的流民数以千计,其中可用的人才实在不少,就偈柳鹏说得那样“高手出在民间”,好多不但会吹拉弹跳,而且还举一反三,丁子杭才定下一个主题,他们立即就按照丁子杭的命题折腾得有模有样,弄了好些攻击闻香教的段子。 丁子杭跟柳鹏相处得久,做事风格也处处向柳鹏靠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搞一个小戏班子,让小戏班子走村过寨,顺便好好宣传一下闻香教的种种真相。 不!不仅仅是宣传闻香教的种种黑幕,而且还可以搞一搞衡王府,有了这么一套人马,龙口就可以在舆论处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丁子杭并没有把这番谋划说出口来,他只是建议江清月:“这回莱阳县这边的流民,有手艺有本领应当不少,我们应当好好争取到龙口去!” 不管是龙口还是黄山馆,对铁匠技术人才都是渴求至极,特别是一些技术高超的老师傅更是有多少要多少,丁子杭这么一说,那边庄调之也附和道:“大小姐您回龙口以后,也帮我这边好好争取争取,我这边也需要从流民招募一些人手!” 庄调之跟丁子杭一样,在龙口都是没有自己的班底,只是他的情况比丁子杭要好得多,身边不但有个家生子,而且柳鹏还给他配了几个可用的巡防队员和仆人,但剩下的大量人手就要丁子杭自己去招募。 但是庄调之现在接手的业务却是需要大量的人力与财力,光靠这两三只小猫小狗自然是毫无希望,他原本是准备写信向家族求援。 大店庄氏人丁兴旺,对于子弟在外发展也是非常支持,庄调之估计自己这封书信只要送到莒县,那庄家肯定会派出十几个子弟来协助自己。 但是庄调之并没有把这封信寄出去,虽然在黄县呆的时间不久,但是他已经敏感地发现,柳鹏并不喜欢龙口出现过于强大的宗族与家族势力,甚至连他的老父亲都离开黄县去利津当了盐大使。 盐大使自然是一个好缺,但是庄调之是大户人家出身,见惯了家族之中的你争我斗,因此他比旁人更能体会柳鹏的用心。 在柳鹏的安排之下,不管是柳氏还是萧氏,现在在龙口都不成气候,而自己把大肆招揽庄氏子弟,那自然是自寻死路,不管柳鹏有多看重自己,这么一折腾以后肯定会失去了柳鹏的充分信任。 庄调之到龙口来几乎是只身来投,除了柳鹏的信任之外他几乎是一无所有,因此他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方案,但是丁子杭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发现在流民之中招揽人才也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莱阳县内可是有数以千计的流民,自己有充分的选择之地,就算选错了人也可以直接开掉,马上就有十倍五倍的流民赶来投奔。 当然庄调之并没有放弃借用家族力量的计划,但是他只准备让大店庄氏派三五个子弟来辅佐自己,这样的人才组合才能万无一失。 而听到庄调之的建议之后,大家也是踊跃发言,纷纷要求多从柳鹏招揽一些人才,而江清月也是从善如流。 只是他回了龙口以后才知道,现在柳鹏已经不在东良村施粥,而是直接把粥场摆到了招远县城,而借着这个施粥的机会,柳鹏这个小巡检也在招远县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柳鹏的出手过于凌厉,让招远县里的知县、县丞、主薄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招远的这几位老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柳鹏请出去。 至于柳鹏之所以把粥场移到招远县城来,理由倒是与江清月她们不约而同:“过了东良村就是黄山馆,我在东良村才施了半天粥,已经有好几百个流民赶过来了,过了界河,就是黄山馆,我怎么敢把粥场设在东良村!” 而现在把摊场移到招远县城来,自然是方便很多,柳鹏大致只需要负责粥场,而很多处理起来麻烦至极的社会问题就全部交给了招远县。 负责善后的招远县公门是现在叫苦连连,但是对于柳鹏的善举他们又不好非议,只是给出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建议:“招远县里建议我们不必守在招远施粥,莱州府那边流民更多,我们应当到掖县去施粥!” 掖县虽然是莱州府的首府,但是就在招远县西方,江清月已经听说现在莱州的流民问题要比登州府严重不知道多少倍,如果到掖县施粥,那自然可以拒流民在登州境外。 第403章 东征大军 第403章 东征大军 只是江清月想了想,却是说道:“到掖县施粥的事情先别急,现在到掖县施粥,恐怕就要为人作嫁衣!” “为谁作了嫁衣?” “自然是莱州府的王老知府,其实有很多人都跟我打过招呼,欢迎我们到莱州去施粥,说是什么都好办,什么问题都由他们来解决,但就是因为太好说话,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何止是其中必定有问题,江清月估计着自己施粥施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个时候王知府与很多登州府的大人物会过来摘果子。 不管是莱阳与还是招远,都可以称为龙口的主场,即使不是龙口的主场,也是半个主场,柳鹏要干什么都很方便,随时可以往莱阳与招远增加力量,可是掖县就不一样了。 柳鹏与龙口在莱州人生地不熟,除了一家北海钱庄的分号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在这种情况情况下贸然进去肯定会出很多意外。 对于江清月的判断,柳鹏表示十分赞同:“嗯,我们先等王知府他们先施粥再说,等他们施不下去了,我们再出来摘果子,相信那个时候王知府也不敢找我们的麻烦。” 莱州可是有着上百万人口的大府,柳鹏不相信,凭借莱州预备仓和州仓那少得可以的存米,能接济整个莱州府几十万流民。 而江清月很快提到了一个问题:“对了,子杭和调之都主张可以适当在流民之中招募一些人手,子杭说,有些人人才难得,现在不应当错过。” 柳鹏却是没想到下面这么快出现要求扩编队伍的反弹,不过他也知道丁子杭与庄调之手下都是阿猫阿狗三两只,根本不堪大用,他们俩提出这个要求是有原因的。 因此柳鹏犹豫了一下就问道:“子杭和调之他们要招募多少流民?” “总共是七十人,丁子杭要三十个流民,要求能写能读能唱,庄调之只要二十个就行,要求都是农田里的好把式!” 对于他们的要求,柳鹏当即答应下来:“可以答应下来,我们招远这边也要招募一些流民。” 招募流民自然可以既利用流民的智慧与能力,又能分化流民的力量,但是现在是非常困难的时期,柳鹏还是决定压制一下招募流民的总体规模。 不但要招募流民规模,柳鹏跟江清月都用了小把戏,比方说是招远施的是不是常见的糙米粥,而是江纵云带研习所一帮人折腾出来的海鲜糙米粥,说是海鲜粥,实际是把一些根本没人肯要的海获掺入了粥中,结果海鲜粥的口感极差,但是这样一来,招远这天每天施粥需要用的米至少减少了一成还多。 但为了多省几粒米也只能这样的了,现在整个东三府能称得上财大气粗也只有徐进这位福王府内使典膳。 旁边的周杜达非常得意地说道:“徐典膳,这可是整整一千精兵干将,整个登州府,不,是整个东三府根本不找出这一千精兵干将的对手。” 徐进却是十分谦虚地说道:“哪有一千人,只有九百八十人而已,这区区一千人哪是登州营的对手。” 但是徐进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打卫所之地类的地方武装根本不成问题,至于营兵,徐进这千把人哪怕能打得过人家,就是打得过也不敢去去找营兵的麻烦,欺负卫所跟欺负登州营这种野战主力完全是两回事,事情闹大了,别说是福王,就是郑娘娘都别想保住徐进。 周杜达却没把徐进的自谦之词放在心底:“此去登州,必定是手到擒来,正所谓大将东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徐典膳这次东征必然大胜而归。” 徐进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周内使,我手下确实没有一千人,只有九百八十人。” 徐进之所以一再说明自己手下只有九百八十人,这自然是有讲究的,郑娘娘在宫里的时候,一再教导他们办事一定要有分寸,凡事不能太过逾越。 因此徐进明明可以统率上千人东征登州,但是他却宁愿把兵力压缩在千人之多,九百八十人还属于数百人的范围,只要郑娘娘与万历皇帝肯保他,徐进自然可以万无一失,而擅自出动逾千人万一事情闹大,恐怕连郑娘娘都保不住他。 至于为什么这一次出动的总兵力为什么不是九百九十人,而是九百八十名,这也是有讲究,徐进不过是福王府的一个小典膳,跟九九至尊相去太远,带九百九十人东征登州,万一落到有心人的耳中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周杜达恭喜了一句:“徐典膳放心便是,一千人能解决的问题,九百八十人也照样能解决。”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徐进心眼挺小,他觉得周杜达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一千人不能解决的问题,九百八十人也解决不了。 只是现在正是校阅大兵的大喜时侯,徐进也不好跟周杜达计较太多,因此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统率的这支大兵身上。 他总觉得,这支大兵即使与登州营的营兵遇上,也照样有获胜的希望,这支大兵的主力是衡府仪卫司和沂州卫借来的军士。 衡府仪卫司出动了三百余人与八十匹马,徐进原来以为衡府仪卫司有所保留,仔细一打听,衡府仪卫司能抽调出来的机动力量也就是这么多了。 虽然衡府仪卫司有一千三百名的额定编制,但早在嘉靖年间空额就不计其数,到现在实兵不到千人,而衡王府方方面面都要借用衡府仪卫司的军士过来护卫、修路、盖房、修坟,去年衡府仪卫司又在十里桥大挫折 甚多,因此为了调出这三百人,衡王府仪卫司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而沂州卫则出动了两百多人,只是全是步卒没有马队,不过这都是沂州卫里数得着的精壮之士,徐进都看过他们的操阅之后都好好赞了几句。 除了这支主力,徐进自己也从京师带了两百多人过来,个个鲜衣怒马不可一世,但是徐进自己也知道指望自己手下这帮人跟柳鹏这种土豪正面交锋是没希望的,但是自己手下这些人吓唬老百姓的本领是第一流,几句话就能把老百姓吓出屎来,到时候跟龙口那边交涉就全靠他们的本领。 除了这两支人马,临清郑家与衡王府以及周杜达还帮徐进招募两百人的土壮,说是土壮,其实大部是出身登州府的无赖子、恶棍、亡命之徒、土匪,这些人不但熟悉登州府的风土地形,而且很多人跟龙口过去有着血海深仇,他们不但可以摇旗呐喊,还能起到带路党的作用。 因此徐进信心十足,他朝着周杜达说道:“大将东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这话说得太重了一些,我此次东征只有一个愿意,跟毛兵部一样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说到这,徐进阴笑一声:“若是那柳小贼不知死活,我也会叫他什么是天子之怒!” 而现在青州府推官孔璋眉头就紧锁起来了,他朝着身边的师爷问道:“徐阉狗要去东征龙口,咱们该不该通知柳少一声?” 下面的师爷也是小心谨慎 的人物,他小声地说道:“关键是看谁胜谁负,如果柳少那边输了,徐典膳就是知道我们通风报信,也没多大关系,可是龙口那边若是胜了,徐典膳如果知道了真相,肯定会迁怒大人了。” 这话越发让孔推官纠结起来了,他之所以想给龙口通风报信,不就是为了增加了龙口的胜率,可是按照师爷的说法,龙口如果获胜,徐典膳肯定会迁怒给龙口通风报信的孔推官。 这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年多时间来,孔推官与龙口那边合作得很愉快,也通过龙口的关系捞到了大笔的外财,因此孔推官才想到给龙口通风报信的问题,因此他又多问了师爷一句:“如果徐典膳这一次的东征拿下了龙口,那么他会不会按我们与龙口的成例给足我们银子?” 师爷想了想,连连摇摇头:“大人,这些阉货向来是最贪婪不过,银子到了他们手里哪有拿出来的道理,大人不是为了这阉货损失了好多银子吗?” 一想到徐进到了青州之后到处伸手,居然强行插手刑名这一摊子,让孔獐孔推官一下子损失了上千两银子,孔推官不由恶向胆边生,他怒喝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徐典膳既然做得初一,别怪我做得十五了!他们这支人马的情报可曾搜集齐全了?” 孔獐是青州府推官,在府里除了知府、同知、通判之外,就属专管刑名的推官权势最大,理论上是府里的第四号人物,因而人称“四府”,可以称得上青州府数得着的大人物,衡王府与徐典膳这么大规模的调兵遣将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耳目。 因此师爷当即说道:“老爷放心,小人已经这四路东征军的材料搜集齐全了,连他们的兵器薄、名册都搜集了一份,现在就是怎么保密的问题!” 孔獐想到了主意:“有了,我们可以先去通知莱州王知府,然后再让王知府卖龙口一个人情,嗯,为了以防万一,可以通知一声诸城张氏。” 第404章 借力打力 第404章 借力打力 诸城张氏名义上是兄弟反目势如水火,但是孔推官却清楚这绝对只是一个表面现象,这家兄弟根本还是一家人,听说张家都要把自家的嫡女送到柳鹏那边去当通房丫环,这实在太丢人了。 那可不是什么庶女,虽然名声上有些不大好听,但好歹是张家正正经经的嫡女,你们张家好歹也是诸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结果自家的嫡女远嫁到龙口去,不但不是正妻,甚至连一个妾室的身份都没有,据说只混了一个陪嫁的通房丫环,张家不嫌丢人,孔推官却嫌给整个青州府丢人。 然而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张家与柳鹏关系已经亲密到快要不分彼此的程度,诸城张家只要知道徐进东征的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柳鹏。 事实证明孔推官实在想得太多了,莱州府王知府在得知徐进这个福王府的典膳准备率四路兵马东征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勃然大怒:“好一个衡王府,我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敢来我们莱州府自寻死路了!” 他之所以勃然大怒,不在于福王府出动了多少人马,或者他没知会王知府就准备大举过境, 关键的问题在于徐进统带的四路大军之中居然有衡府仪卫司的三百人马。 王知府之前可是放过了狠话,衡府仪卫司以后绝对不许进入莱州府,如果他们敢进入莱州府,那么莱州府绝不负责他们的要求,一律责任自负。 可是王知府根本没想到,自己狠话放出去才没几个月,衡王府就把自己的命令当屁放了,虽然现在打着是福王府东征龙口的名义,说是要让龙口拿一万五千亩的庄田出来献给福王府,衡府仪卫司只是给福王府打下手地,但他们衡王府玩的这手花招,能骗得过谁! 他真当我这个莱州府知府是泥捏的不成! 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经历这么一场百年大旱之后,整个莱州府可以说赤地千里流民遍地,虽然县里只报喜只报忧,但是王之钥早已经知道莱州府境内每天都有人饿死,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在这种情况下,福王府的东征大军就太不合时宜,上千人马的人吃马嚼落在谁的名下? 现在莱州府已经是困难到极点了,王知府做梦也想着龙口那边能按照着招远的模式到莱州府来施粥,好减轻莱州府这边的压力,可是龙口施粥的人马还没来,你们衡王府已经派了近千人好几百匹马来抢粮食了。 一想到这么多人马,王知府就觉得头皮发麻,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沿路普通的村落本来恐怕连一点存粮都没有,被福王府的东征大军这么一折腾,恐怕马上就要饿死成百上千的人,到时候他这个莱州知府怎么当得下去。 一想到这一点,王知府就暗暗生恨:“通知沿线州县,谁敢接济福王府一粒米一束草,自己提头来见,谁也不许接济福王府一粒米!” 说过这句话以后,王知府又说道:“赶紧去龙口通知柳大少,告诉柳大少,福王府典膳徐进带近千人来找他的麻烦。” 柳鹏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出于王知府的意料,他毫不客气地说道:“小小一个典膳,在咱们龙口不过是一个大厨的材料而已,居然也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说到这事,杨广文也有想法:“是啊,他不过是一个烧饭的,居然带一群阿猫阿狗来登州自寻死路,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柳少,我马上写个给知府与总兵大人写个呈文,就说衡王府仪卫司又出兵东来,似乎是想无事生非!” 妙! 柳鹏不由赞了一下杨广文的机智,福王现在是在万历皇帝与郑娘娘面前最为得宠,所以正面跟福王府对着干,那自然是下下之策,说不定府里与登州总镇听说福王府东进的消息,腿都吓软了,还反过头来逼着柳鹏与龙口接受福王府的条件。 可是说到衡王府,登州府与登州总镇就根本不放眼里,把衡王府视作到处打秋风的破落户,而且这两年来衡王府在登州府这么吃过不止一次大亏,去年十里桥之战以后,柳鹏又抓到了一批衡府仪卫司的俘虏,把许多衡王府的许多陈年旧案都咬了出来。 当时陶知府亲自审讯了这几名俘虏,审过之后他脸都绿了,事后虽然不象莱州王知府那样落了狠话,但是谁都知道他对衡王府的恨意比王知府更深一层,特别是当初的福山银案更是让他觉得衡王府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登州知府了,以后衡府仪卫司如果敢到登州来,那肯定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因此柳鹏觉得杨广文的建议非常好,他补充一句:“最好能从登州总镇那里请点兵马过来,哪怕借不出营兵, 借点捕倭军出来也是好的!” 杨广文点点头:“不过就是一个宫里出来的厨师罢了,咱们把营兵借出来,就足够吓跑他们了,也让他们知道,咱们龙口不是好惹。” 而谷梦语却是笑意盈盈地说道:“我看了一下王知府送来的名册,有些名字挺熟的,或许咱们可以好好收拾他们!” 什么叫名字挺熟?当然是一些登州流亡在外的无赖、恶棍、亡命之徒、逃军,其中不乏柳鹏与龙口的老仇家,现在谷梦语认出了好几个名字,其中有一两个还是登州重点通缉的逃犯。 谷梦语这么一说,柳鹏与杨广文也来了兴致,连谷梦语都认出不少人,杨广文当然就认出了更多的熟人,他连声说道:“是有不少熟人,别以为捧上福王府的臭脚,他们过去的案子就一笔勾销了,咱们回头让丁宫丁典史好好认一认,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能拿下!” 暂时不好对福王府和衡王府的人马下手,甚至不好对沂州卫那两百军士下手,但是对于这些福王府与衡王府临时召集来的民壮与带路党,不管是柳鹏还是杨广文都觉得绝对能下手。 杨广文很有兴致地说道:“这些人当中,好些人府里抓了好些年都没逮到,现在他们既然自投罗网,咱们不如来一个就地正法,来个杀鸡给猴看!” 柳鹏同意这样的看法:“嗯,这主意不错,咱们一起给陶知府与登州总镇行个呈文,让他同意咱们可以直接拿下这些自投罗网的逃犯,正地就法的事情暂时不必跟他说了。” 但是柳鹏与杨广文并不清楚,陶知府的消息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灵通得多,作为一位进士,他有很多同年同僚与朋友给他通风报信,他们的呈文刚送上去,陶知府就对自家的老管家谢三说道:“柳鹏与杨广文这是想让我当出头鸟,跟福王府正面对着干。” 老管家谢三当即笑了起来:“这倒未必,他们只是不想让老爷难办罢了!” 说是老管家,实际谢三的年纪并不大,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之所以叫他老管家,是因为他这一家子在陶府侍候了三代人,而且谢三本人也侍候过两位陶老爷,所以说话在陶朗先面前特别管用,外面的人才敬称一声老管家,以示他与其余两位管家的地位不同。 而谢三这么说,陶朗先自然笑了起来:“是啊,衡王府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了,衡王府招募的土壮之中,真有这么多本府的逃犯逃军逃户?” 这是陶朗先最想弄清楚的问题,衡王府再入登州这个事实已经够打脸了,如果他们招募的土壮还有大批登州府的逃犯逃军逃户,那衡王府就真以为他陶朗先是个泥人了。 而谢三谢管家回答得很好:“这个就不清楚了,得问问推官或是司狱大人,或许是同名同姓,或许就是真看轻了老爷,但是老爷你要这么想,不管是真是假,这又有什么关系,收拾了衡王府与福王府,对老爷对登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话倒是说到了陶朗先的心底去了,谢三说得没错,衡王府和福王府出动近千人马到登州府,这一路人吃马嚼,不知道要登州府供应多少米豆草料。 可是现在登州府也是困难到了极点,虽然登州府可以说是整个山东灾情最轻的一府,但是陶知府仍然是忙得筋疲力尽,每每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而收拾了衡王府和福王府,不但可以为登州府省去了不知多少米豆草料,而且还能为陶知府狠狠一波政绩与声望,收拾太监内使这种事向来是大家最喜闻乐见,只要开仗就能让天下士林知道登州有他陶知府这样的贤良知府! 因此陶知府不由咨询起谢管家的意见:“就这么放手让柳鹏与杨广文干下去?” “不不不!”谢三当即答道:“我觉得老爷应当顺手推一把,给登州总镇写封信过去,请他出手帮忙。” 登州总镇就是登州总兵署,以前的备倭都司,更早则被称为山东行都司,是东三府的最高军政机构,鼎鼎大名的登州营就在登州总兵的辖下,如果登州总兵出手,衡王府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去,只是陶知府却摇了摇头道:“登州总镇那边都是些滑头,未必肯出手帮忙啊!” 第405章 文宣 第405章 文宣 登州总镇何止是有些滑头,他们在利益上跟柳鹏有着极其激烈的冲突。 登州总镇驻在登城水城,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刀鱼寨水城在登州总镇眼中也是一只会下金鸡蛋的母鸡,旱涝保收,总镇一家老小都靠着刀鱼寨的上贡过日子。 毕竟国初登州总镇可是山东行都司,后来被降格为备倭都司,现在被直接降级为登州总兵,不多拿点孝敬,怎么安抚登州总兵那极度受伤的心情。 只是万历四十年冬天却是天降横祸,登州知府黄体仁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下令严查禁海,而且还借着诏旨的东风压得登州总镇服软,金母鸡立即变成光吃草不下蛋的大公鸡,倒是黄县的龙口港趁机崛起,把刀鱼寨的生意都抢得精光。 但是那时候登州总兵署考虑刀鱼寨被迫关闭以后,自己的货物也必须走龙口港的路子出海,只能强行忍下来了,好不容易等到万历四十二年黄体仁离任,知府陶朗先到任,大家都以为好日子马上到了,现在可以好好收拾那个柳鹏与不识趣的龙口港。 只是大家完全想错了,虽然陶知府事实上开放了海禁,但是对于海运上的管制比黄知府还要严厉,几乎要把八九成的好处强行捞走。 而且龙口的那位柳典史也是能人,他不但走通了陶知府的路子,而且很快就控制了和丰仓,形成大家大眼睁小眼的局面,登州总镇如果敢对龙口下手,和丰仓就能把登州总镇的钱粮都扣下来了,大家相互试探了几回,只能继续僵持下去看戏。 所以现在登州总镇对于柳鹏仍然是满腹怨气,陶知府并不认为柳鹏向登州总镇借兵会有什么结果,只是谢管家却是笑着说道:“老爷这就是想差池了,能成不能成,这不是我们决定的事情,这事得看龙口那边能有多少神通了,与我们不相关。” 谢三继续雯道:“就是借不出兵,借几个把总、哨官出来摇旗呐嚷也不坏,就是借不出哨官来助战,借几个营兵出来也行,就算连营兵都借不出来,那借几具旗鼓出来总行吧,到时候再弄几个卫所的小旗、军士就可以冒充登州营的营兵了!” 陶知府没想到自家的管家想得如此周全:“谢三你说得不错,柳鹏这回是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他并不知道,他这位特别亲近的管家,早就同龙口与柳鹏搭上了关系,收了柳鹏与江浩天的不少银钱,而且在和丰仓那边也弄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所以才会这么积极地帮柳鹏说话。 谢管家之所以能同柳鹏与龙口搭上关系,还是托了陶知府那位如夫人的福,陶知府这位如夫人是汤水建的表妹,汤水建的汤家总号就设在龙口,因此龙口这边没花多少精力就搭上了这位如夫人的路子。 而谢管家一心想固宠,他知道对于陶知府来说枕头风是最有效的手段,所以对这位几乎没名分的如夫人特别恭敬,一来二去,就通过如夫人的关系搭上了龙口帮,让他在陶府之中的地位一下子巩固下来。 现在内有汤夫人吹枕头风,外有龙口帮鼎力相助,任是狂风万丈,也不能威胁到谢管家的地位,因此等陶知府写好给登州总镇的书信,谢管家赶紧派人到北海钱庄报喜。 莱阳。 这段时间莱阳县城的流民稍稍有减少的迹象,倒是莱阳县城的大户们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减少这么多流民,自然是丁子杭与庄调之他们招募五六十名流民的结果,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精通各项技术的流民经过鉴定之后被专门收容起来准备运送到龙口与黄山馆。 这次收容鉴定是龙口好几个机构组织的行动,从研习所到龙口医院到铁匠铺甚至总务处都派了专人过来争夺这批难得的技术人才,龙口医院的院长饶峰铭甚至专门来莱阳来抢人才。 这次莱阳之行的结果让饶院长觉得不虚此行,光是有水平的资深乡间老医生他就找到了六位,这六位老医生可不是什么庸医,论水平不比去龙口之前的饶峰铭差上多少。 只是今非昔比,去了龙口之后,饶院长诊治的病例是十倍十倍地增长,看过的医书也是十倍十倍地增长,因此他的医术有了惊人的进步。所以他才过来跟各个机关抢人才,完全不怕被人抄了后路。 加上其它还算能用的医生、学徒,饶峰铭总共收容十七名水平参差不齐的医生与学徒,虽然这些医生逃难出来都是拖家带口,但是很多人都是家传的技艺,其中好几对自称父子名医,因此加上家属也不过三十人出头,饶峰铭还算养得起,再说了,他饶峰铭不养吃白饭,这些家属就是做不成学徒但打个下手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送走这些医师与学徒之后,饶峰铭就决定赶紧快到招远走一趟,在那里再搜刮几个医学上的人才回来,现在龙口医院急需医学上的人才。 如此说以前的饶峰铭只是一个医家而已,但是现在作为龙口医院院长的饶峰铭已经有着大宗师的水信,就算是他失手医死了人,也会有成百上千人替饶峰铭辩护,光是龙口医院内部就有六七十号人时刻听从饶峰铭的调度。 但是饶峰铭对于现在龙口医院的总体规模还是不够满意,他觉得不敢是马停寨还是黄山馆或者是龙口县城以及府城,这些对龙口帮至关重要的地方都应当设置一家龙口医院的分院才对,即使设置不了分院,也应当设置一个医务所才行。 他之所以来莱阳来拼命收容医学人才,就是为了增设医务所而准备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再走一遍招远,龙口医院的分院就能开遍半个登州府。 只是饶医师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应当与同僚打好交道,特别是现在江清月就在莱阳坐镇,自己走之前怎么也要跟江清月打一个招呼,因此他赶紧赶到粥场来帮忙。 虽然招募与收容了一部分流民,今天的粥场不像以前那样拥挤,而现在丁子杭新招募的两个说书人在那里施粥点清唱着什么,饶医师附耳过去,却发现里面唱的东西好象有些敏感。 “说登州,道登州,登州是个好地方,自打有了衡王府,十年倒有九年苦……” 这两个说书人说的是衡王府的种种恶行,其中大半的内容都来源于那部《登州沦亡痛史》,只是添加了很多生动有趣的内容,到了后面又把福王府添了进去,听得排队等粥的流民不是泪不成声,就是怒气冲天,随时准备冲上去跟衡王府拼命。 这段唱词编的水平还行,饶峰铭听着也觉得十分有趣,很多地方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过,比方说国初登州并没有摊派柴薪银,是衡王府硬把柴薪银摊派给登州府,让登州府每年都必须能向省里上解柴薪银。 只是饶峰铭又觉得这词说得有些不妥,只是不妥在什么地方,饶峰铭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在纳闷的时候,有人将他往里面一拖:“老饶,呆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喝绿豆汤纳凉去!” 说话的正是丁子杭,他把饶峰铭往里一拖,得意洋洋地说道:“兄弟定下来的调子,让下面的小兄弟编的词,说得有趣吧?” “倒是挺不错!”饶峰铭倒是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了:“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攻击衡王府与福王府,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丁子杭很是得意地说道:“大家反映都不坏,都说知道自己的日子为什么那么苦命了!” “可是可是……”饶峰铭可是个极小心的人,他当即说道:“可是那毕竟是衡王爷,毕竟是衡王府,是圣上的骨肉至亲,是皇上身边的人。” 丁子杭赶紧把饶锋铭的话题往“皇帝都是好,坏的是都是奸臣”上面引:“老饶你就错了,皇上是皇上,衡王是衡王,你要这么想,圣上这么英明神武,为什么咱们东三府的老百姓过得这么苦,不就是这衡王坏事,处处把皇上赏给东三府的恩德尽数争了去,说句难听的话,衡王府一日不收手,咱们登州府就只能天高三尺,只有让衡王知道事情的分寸,乖乖收手,咱们东三府的老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丁子杭这么一通歪理,倒是果真误导了饶峰铭:“这倒是,衡王府确实名够坏,朝中也有许多奸臣贼子,只要斗倒了他们,咱们东三府的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 事情的真相与饶峰铭所想的恰恰相反,丁子杭泡制这段唱词原来攻击的对象并不是别人,而是万历皇帝与大明皇朝。 虽然柳鹏并没有公开表达他的政治态度,但是丁子杭跟柳鹏相处得很近,看得出他对大明皇家是有说不尽的不满意,如果换上一个无用书生,说不定就会到官府去举报柳鹏意图不轨。 第406章 治大兵若烹小鲜 第406章 治大兵若烹小鲜 但是丁子杭在大明的体制之下混得很不如意,甚至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拿到过,投奔柳鹏以后才算是时来运转,因此他对大明的这一套体制与大明朝本身也有着很多极不满意的地方,整天一条心思就是挖大明的墙脚来壮大龙口的实力。 只是丁子杭过去根本搭不起自己的一套人马,实在是有心无力,可是到招远招募起这一套人马以后,丁子杭只要定下调子,下面这帮人马虽然是草台班子,却能第一时间把成果弄出来等着丁子杭斧正,何况这些人既然是流民,那多半都是苦水里泡大,对大明朝比丁子杭有更多的委屈与怨望,一下子就发泄出来,有些时候自己说着唱着都成了泪人。 丁子杭好好享受了一番人上人的感觉,只是他很快发现风头不对,自己这些手下既然是苦水是泡大的,那自然把一切问题都往官府身上推,也是就是“皇帝是好的,都是奸臣与奸臣的手下坏事。” 这可不行,不但柳鹏自己也是个巡检,龙口帮中好多干将也有一个官身,而且龙口之所以能发展壮大,还是托了前后两任登州知府的照顾,因此“皇上是好的,奸臣与奸臣的手下都是坏的”这调子并不合时宜。 因此在丁子杭的安排之下,下面很快就转换了调子,那就是“官府实际都是好的,都是皇上的错”,只不过这样就更敏感,这可是万历盛世,这样的唱段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还好丁子杭政治素质过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办法,定下了现在这个调子:“皇帝是好的,藩王都是坏的”,把污水全往衡王府与新到山东的福王府身上泼。 事实也不能算是泼污水,这唱段之上的事情十有八九衡王府都是干过或是准备干过的,至于福王府虽然到山东没有多久,但是看他们横冲霸道的架势,有什么坏事他们不会干。 当然下面的这帮草台班子也提出了一点新主张,“皇上是好的,大臣与官府是好的,藩王是坏的,太监也是很坏的”,只是听到这样的建议以后,丁子杭就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柳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就是因为他在司礼监与东厂都有人,虽然丁子杭已经是柳鹏身边亲近的体已人了,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柳鹏在司礼监与东厂到底有什么门路。 但是司礼监的韩太监还有东厂的姚厂公以及都知监的田太监都算是自己人,而且柳鹏也是靠着太监的旗号才混出名堂来,现在说“太监很坏”,岂不是打柳鹏的脸吗? 因此丁子杭当即说道:“这样的说法很好,但是现在不宜事敌太多,要集中火力攻击衡王府,才能让我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家仔细想想,丁子杭说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按丁子杭的调子来改,才有了现在这个版本,只是这一切秘辛丁子杭自然不会跟饶峰铭这么单纯的人倾诉。 他只是念叨着:“老饶,我也是为咱们东三府的乡亲父老争碗饭吃,你们要想想,今年都是这样凶险的大旱之年了,万一衡王府与福王府又来抢我们碗里的怎么办?” “不是万一,这已经是事实了!”那外面威风凛凛地走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清月,她告诉丁子杭与饶峰铭:“福王府发兵千余,说是东征登州,要向我们龙口讨还一万五千亩的庄田,还要我们登州拿一万亩庄田给他们。” 饶峰铭一下子被激怒了:“丁兄说得太对了,这天下的藩王府就没有好的,没有一个好人啊!” 丁子杭却是小声地说道:“慎言,慎言,老饶你小心祸从口出啊,还好我已经预作准备,回头我带这帮人出去好好说一说唱一唱,让东三府的老百姓知道他们衡王府与福王府是什么货色!” 这既是在请战,又是在表功,不过江清月还真吃他这一套:“子杭,早知道我就让你多招募些人手,现在就可以用上了,你现在能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马上带出去,你们这次不但要到招远,而且也要去莱州府,让莱州府的老百姓知道他们福王府与衡王府到底是什么货色?” “这次的事情衡王府也有参与?”说话是庄调之,他的人马刚刚成军就已经派出去干活了,他自己也是从刚刚从黄县赶回来准备与庄家派过来支援他的弟子会合,却没想到居然听到福王府与衡王府联手出兵的事情:“这些藩王都长着猪脑子吗?他们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灾情随时就要爆发了,随时都会有几千几万人饿毙!” 江清月很无奈地说道:“是啊,一群猪脑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给我们添乱,这次说是福王府出兵,实际是衡王府下了血本,他们出了四路大兵,衡王府仪卫司三百人,福王府二百人,还有沂州卫两百人,更可恨了的他们还召集了两百民壮,都是我们登州严令通缉的逃犯,柳少已经下令了,这等逃犯一经查获,一律正地就法。” 只是庄调之却是突然问了一句:“大小姐,这次来的还有沂州卫的军士?” 江清月没想到庄调之居然有这么一问,他当即问道:“你跟沂州卫那边可曾有过什么故旧关系吗?” “大小姐,这件事请放心,交给庄调之即可!”庄调之当即就向江清月立下了军令状:“虽然沂州卫在兖州府,而我们大店庄家在青州府莒州,但是我们大店庄氏与他们沂州卫实际只有一墙之隔,常有来往,而且他们有些屯地就是在我们莒州的地盘上,他们沂州卫如果敢不服气的话,我们大店庄家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 庄调之这话说得有些水份,在庄谦中举之前,向来是沂州卫欺负大店庄家的局面,但是庄谦中举以后,沂州卫只能对大店庄家客客气气,而现在庄调之继续说道:“沂州卫的人我都熟,就算我不熟,我来莱阳就是与几位族兄会合,他们跟沂州卫也熟得很,自然会对他们好言相劝。” 说是“好言相劝”,只是谁都听得出这实际就是百般威胁,沂州卫擅自到登州来,这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说难听一点跟造反已经没有区别了。 只是福王府手段通天,但是大人物自然有办法遮掩,这些小卒子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最后只能成了牺牲品,所以庄调之自然会过去“好言相劝”,在说明利害之后再给点甜头,说不定就能直接打发了沂州卫的这些军士。 只是江清月却是纠结起来:“你去劝服沂州卫的军士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你现在这一摊子事关重大,交给谁负责?” 庄调之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都交给我就行,我都能管得过来,只求大小姐再给我招募十个老农的资格。” 江清月当即答应下来:“好,这两件事就交给你了,调之,可不能办砸了!” 徐进人生过去最辉煌的岁月是他充当福王身边当小厨师的岁月,虽然诸位大太监每天在御前都会进献有其丰盛的流水宴,但是福王就是吃点独食的人,而徐进做的小点心也是最讨福王的欢心。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了,徐进现在觉得自己能创造一段新的辉煌历史,只要他把龙口港拿到手里,每年给福王爷进献足够的金点心,自己顺手就能捞足,那真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因此在周杜达的煽动之下,徐进才带着四路大军上路,只是到了龙口怎么解决那位柳鹏柳大少的问题,徐进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但是他也觉得这件事并不着急,先贤说得极好,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大国尚且若烹小鲜,而徐进做的小点心可是连郑娘娘与万历皇帝都爱吃的,徐进一直觉得自己应当进司礼监当秉笔太监才对,何况是收拾一个小小的柳鹏而已。 只是徐进的四路大军才出了青州府就快散架了,原因也在于徐进一直觉得治大国若烹小鲜,何况是四军齐出,那根本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头,上千人马过境,对于官马大道沿线的村子来说仍然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在村里住上一夜,至少小半年的收成就没了,而现在可是遭遇百年大旱,村子里即使还有余粮,至多也只剩下十天半月的口粮,很多村子的米缸干脆已经空了。 这样一来,在官马大道双方就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平时温驯的村民现在都被逼得狗急跳墙了,纷纷进行最激烈的抵抗,而且就是他们不加抵抗任由徐进的四路大军放手去抢,徐进的大兵也在村里找不出多少粮食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徐进的近千人马刚出青州府没几步路就有散架的迹象,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徐进纵然有通天手段,做的小点心最得福王爷的欢心,可是现在也变不出粮草来。 还好徐进向来是有办法的,他派人快马加鞭把周杜达与衡王府的官员叫来,命令他们立即解决火烧眉毛的粮草问题。 第407章 肉包子打狗 第407章 肉包子打狗 周杜达与衡王府都知道这位徐公公是几十年来第一回出宫,办事肯定有些不靠谱,但是他们也没想到徐公公办事居然到这样不靠谱的地步,近千人、几百匹马就直接沿着官马大道蜂拥东去,根本没有做任何规划。 换在平时,这样的行军都是预先通知路上的官府、村落做好准备,何况现在遇到百年大旱,就是衡王府出面都找不到多少粮食,徐典膳居然就以为这大军出动跟大白菜差不多。 虽然埋怨了徐公公一通,但是不管是周杜达还是其他人,必须先把徐公公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可是徐公公在内府横惯了,一见面就是几鞭子抽过来,然后严令周杜达他们立即解决上千人马的粮草问题。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更不要说现在衡王府手上的粮食可是金贵得很,衡王府囤积了好些粮食就指望这些粮食发大财,但是不支援徐公公,那么报复龙口的计划就只能功败垂成。 最后还是衡王亲自拿了主意,全力保障东征大军的粮草供给,不管东征大军有多少需求,衡王府一定全力供应。 青州府是衡王府的就藩之地,这一次徐进再次带队杀出青州府就没遇到上次的麻烦,每隔数十里都有衡王府的庄子负责接待他们并不断补给粮食。 而且这一次徐进也聪明了,他不再把四路大军推在一起齐头并进,而按照周杜达的吩咐分起了前后四起行军,各起之间相距数里甚至十数里,这样就不致上千人马蜂拥到一个村子安营扎寨,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把所有的一切都嚼个干干净净。 除此之外,徐进还让所有人随身都背着一二十斤粮食上路备用,实际这也是周杜达与衡王府这边提供的建议,但是徐进徐典膳毫不客气地将所有的功劳都据有已有。 他现在又找回了治大兵若烹小鲜的感觉,四路大兵分次叠进,收拾那柳鹏柳小贼不过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并不知道现在整个衡王府因为他所消费的粮食而在到处骂娘。 事实也证明徐进徐典膳的这种良好感觉只是纯粹的幻想而已,进入莱州府以后徐典膳再也找不到那种饭来伸手衣来伸手的感觉,携带的存粮固然已经不多,可是衡王府沿路能供提供的粮草却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在不断减少。 这不能说衡王府不给力,恰恰相反衡王府已经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莱州府毕竟不是衡王府的主场,衡王府能提供这么多粮草已经是极限了。 可是徐进却把衡王府骂个狗头淋血,觉得这支大军走得如此艰难,都是衡王府在故意捣乱,如果不是他们供应不及时,现在四路大军早已经杀到了龙口,只是现在已到了莱州府,他就没办法回青州府跟衡王府算账。 在青州府,衡王府还可以动员与利用官府的力量,可是在莱州府情况就完全两样了,这里的官府对于徐进的四路大军抱着绝对敌视的态度,全靠了衡王府的支持徐进的大军才获得勉强饱肚的粮食,而且徐进徐典膳很快就发现他的四路大军不仅缺粮,而且现在还缺燃料与草料。 晚明的华北本来就是一个燃料极度紧缺的地方,今年的大旱不仅造成了一次粮食危机,也造成了一次大规模的燃料危机,由于夏粮绝收,地里的秸秆以及农家常用的柴草同样没了着落,贫困不堪的村民早就把官马大道沿线能砍伐的薪柴砍伐一空,而徐进的大军必须需要大量的燃料与草料来支持每一天的行动。 可是徐进除了亲自下厨做了几次小点心之外,对于燃料与草料极度紧缺的问题并没有提出任何解决办法,他觉得手下这些军士有粮食就够了,大家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到登州府,不需要什么柴火与草料。 但是事实的发展总是违背徐进徐典膳的意图,光是为了草料问题,徐进的四路大军每天都要与莱州人打上好几架,既然找不到马草,那徐进手下这些浪荡子与衡王府的校尉直接就把骡马赶到田里面啃咬青苗。 莱州人自然是急红了眼,这些青苗都是夏粮绝收以后他们用仅存的口粮或是房子抵押贷借购买种子才种下去,也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希望,现在被骡马冲进田地这么一啃咬,大家有一种一切希望都破裂的感觉,时不时就有人冲上来拼命。 燃料同样是困难至极,只是徐进不给手下的兄弟们解决,手下这些兄弟有解决的办法,他们宿营扎寨的时候就拆掉屋子取出木材取暖,让莱州人对这支徐家军更是恨之入骨。 一路行来,徐进只觉得步步艰难,觉得衡王府办事太不得力,甚至还有很多胆大包天的刁民跑到徐进身前来告状,甚至还有些奸民干脆放弃了和平解决的打算,直接拿起了农具摆开了架势准备与福王府火并。 只是徐进这支大兵虽然是鱼龙混杂,但其中大部还是职业与半职业的军人,驱赶几十个胆大包天的奸民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徐进很快就接到了源源不断的伤亡报告。 徐进的大兵甚至还没进登州府,死伤已经多达十数人,而且这些奸民甚至越来大胆,而且衡王府办事太不给力,莱州府的官府居然敢公然跳出来支持这些奸民恶徒,一定要徐进拿真金白银出来赔偿莱州民众的损失。 奶奶得熊,这真金白银咱家都没见过多少,这是要孝敬给福王陛下,等福王陛下拿走了小头,剩下的大头才是徐典膳应得的份额,你们叫我拿钱出来,不是要断我的后路吗! 因此徐进坚决一条心思,不管莱州府怎么说,这银钱绝不能拿,兄弟们自己想想办法,发挥主动能动性,等到了登州府自然就有金山银山了! 当然为了安抚莱州府的百姓,徐进也使了几个小心眼,他很快就把龙口那块泾王遗地的问题捅出来,沿着官马大道宣扬龙口如果不拿一万五千亩的庄田出来,那么这一万五千亩的庄田可以就要落在莱州府名下。 只是徐进作梦也没想到,他的这种威胁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在徐进大兵到来之前,丁子杭带着自己的草台班子也沿着官马大道抢先做了一波极其生动的宣传,不但第一时间把柳鹏洗白了,而且把福王府与衡王府都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把这一次旱灾的全部责任都推到了福王府的身上。 徐进的宣传攻势自然是毫无成果,恰恰相反,他的宣传反而激起了莱州人的愤激,福王府嘴上说一套,实际说的又是一套,他们拆房子给马啃青苗抢粮食拉夫子的事情大家都记得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徐进的宣传口径从诱导变成了恐吓,只想先吓住这帮奸民恶徒再说,只是这些刁民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很快就把柳鹏的许多光荣事迹摆了出来。 直到现在徐进与他手下这些部下才知道这位柳巡检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物,据说他曾经一次大开杀戒,然后官马大道每隔一里地就悬一级人头,结果这人头就从登州一直挂到青州府。 这柳小贼那一次到底杀了多少人啊?徐进不相信这样的说辞,但是他还是从衡王府的那些校尉口中获得了一些确切的消息,这位柳巡检确确实实就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人物,去年一次高密五义蚕行之战,一次黄县十里桥之战,衡府仪卫司就折损了好几百人。 徐进与他的部下还听到很多不靠谱与靠谱的传说,反正这位柳小贼就是一位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吓得现在徐进不敢再讲了什么治大兵若烹小鲜,只能催促手下的军士赶紧启程,他觉得凭着福王府这块金字招牌,柳鹏怎么也不敢伤及他徐典膳。 只是徐进虽然自信十足,但是徐进的四路大军却完全没底。 而沂州卫的两百多名军士也是第一次看到看到这样的场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事情他们不是没干过,但是没有一次出手偈现在这么凶险。 现在不用考虑进登州府以后该怎么办,莱州府的这些豪强土棍就有心联合起来解决自己这支人马,如果进了登州府,说不定自己这两百多人就要被包饺子。 偏偏如此凶险的局面,那位徐典膳还稳若泰山,以至于沂州卫的军士个个性子都是带着几份火性,恨不得现在就找人狠狠干上一架,死也死个明白。 可就是有人喜欢自寻死路,几个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们不知闯到沂州卫扎营的村子,而且还振振有词:“你们就是沂州卫的叫化子?你们连匹马都没有,现在到龙口去准备肉包子打狗吗?” 肉包子打狗?这也太看不起我们沂州卫军吧?带头的一个总旗就说道:“我们沂州卫没马,龙口难道就有马吗?” 结果那边当即就有一个少年说道:“龙口可有六百马队,收拾你们沂州卫不在话下,说你们是肉包子还是太看得起你们了!” 第408章 柳鹏的恐怖传说 第408章 柳鹏的恐怖传说 六百马队? 沂州卫上上下下都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这山东地方居然还有拥有六百马队的土霸吗? 他们之前已经听说过了柳鹏的无数传说,但是没有一个传说比这个数字更为恐怖更为可怕! 在整个山东地面上,能拥有六百马队的势力屈指可数,沂州卫名义拥有上千匹军马,但是实际数字大家心底都有数,这次沂州卫到登州来赚个外快,出动了二百多人,但是却连一匹军马都没有。 这个柳鹏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个九品小巡检,怎么可能有六百马队! 因此沂州卫的军官们笑得很勉强,他们强自镇静地训斥道:“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那个柳鹏不就是一个小巡检而已,手下也就是三五十个弓兵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六百马队!” “没想到沂州卫的百户、总旗、小旗跟女人一样,都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个少年当即就对着这位军官侃侃而谈:“你们不是登州土著,不知道登州民谚有云,黄城柳,柳黄城,那黄县就是这位柳巡检的天下,柳氏数代经营,早已经把整个黄县经营成他的铁桶江山,不管是巡检、百户所还是县里的三班,现在都是柳家的私军。” 听到少年这么说,沂州卫军这边不由又神气起来:“那又怎么样,顶多也就是几百人的武力而已,这次徐典膳可是带了上千人来龙口讨还公道。” “几百人?”这少年不知死活地挑战着沂州卫这些军官的最后底线:“柳巡检只要在黄县随随便便嚷一声,随时就能召集起几百人来,你们沂州卫这帮人真是连肉包子都不如,肉包子还能嚼几口,你们如果到登州去直接就被柳巡检的伏兵吃得干干净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都没有。” 这少年说得如此夸张,沂州卫的军士原本是不愿相信的,只是在莱州的这段时间他们又听说了关于柳鹏的无数恐怖传说,因此他们还真有点信了:“这柳巡检哪怕控制着整个黄县,也变不出六百匹马出来吧?” 只是这少年马上说道:“登州本来就能养马,而且龙口是海港,所以有大批辽东军马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为了养马,柳巡检可是开辟了两场海上的马场,一处就在龙口边上,叫做屺姆岛,另一处在宁海州,叫做莒岛,又叫养马岛,都是方圆十数里的大岛,柳巡检在上面放养了上千匹马。” 大家对这少年的胡说八道只能半信半疑,但是这少年说得如此活灵活现,特别是一个个海上牧场的情形如数家珍地一一说来,让沂州卫这帮人不由就信了几分,只是沂州卫这边还要挣扎一下:“他有再多的马队又怎么样?我们可是替福王府办事,福王最得皇上恩宠,难道这位柳巡检敢对皇上不敬!” “哼哼哼!”这少年同样是冷笑几声:“你们沂州卫真是一帮酒囊饭桶,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人家柳巡检的来历,人家敢强占着着龙口的泾王遗地,自然是有通天的门路,哼哼哼,人家在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大理寺、都察院都有硬得硬的关系,青州府的韩顺韩太监知道不知道,见了柳巡检得敬称一声世侄……你们听说在东厂出来的姚厂公吧,在山东这地面上,姚厂公谁都不认,就只认柳巡检一人而已。” 听到这少年说得如此夸张,沂州卫的这些军士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福王府拥有如此惊人的滔天权势,还得动员上千人马去龙口把庄田抢回来,原来这位柳巡检也是有着通天的路子。 只是沂州卫领头的那个百户却是怒了,他大声喝道:“朋友,报个名号下来,你敢搅乱军心,老子饶不了你!” 可是这个少年却是毫不客气地与沂州卫针锋相对:“大店庄氏!有本事咱们就干上一架,我们庄家不怕你们沂州卫!” 大店庄家?大店庄家!果然是大店庄家! 虽然大店庄家在青州府,沂州卫却在兖州府,但是大店距离沂州卫确实只有一墙之隔,沂州卫的很多屯地就在大店庄附近,因此过去的时候沂州卫的军士常常到大店庄附近去打秋风,双方常有接触。 常有接触的意思就是经常侍干上一场群架,大店庄氏是聚族而居,随随便便就能拉几百丁壮出来,但是沂州卫既然敢过去打秋风,自然也不愿意空手而归,很多时候就直接演变成上千人的械斗 只是自从大店庄出了一个举人庄谦以后,大店庄家就越发变得强势起来,而沂州卫的出手就有有些拘束起来 ,毕竟庄谦现在年纪还轻,搞不好还有机会再中个进士。 沂州卫再怎么强横,也不敢与一位进士支持下的大店庄家对着干,只是沂州卫的这帮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莱州府遇上大店庄家的人,而且这个少年一开口就是这么不客气。 很快有人就把这个少年的身份认了出来:“那是大店庄氏的庄调之,我识得他!” “庄调之,你不要命了!” “庄调之,你现在替谁卖命啊?龙口那边真有六百马队吗?” “庄调之,老子这就埋了你!” 有些沂州卫的军士确实就有心一不做二休,直接就把庄调之这乌鸦嘴当场给斩了,可是仔细一想,又没有这个胆子。 庄调之今天敢公然带着他的一帮族人现身,那自然是有万全准备,而且斩了庄调之肯定是吃力不讨好的结局,既把那位柳鹏柳巡检往死里得罪,又断了跟大店庄氏缓和关系的任何可能性。 而庄调之却是威风凛凛地说道:“诸位沂州卫的兄弟,听我说一句,我们柳少已经在登州府伏下了四千大兵,六百马队,就等着徐进徐典膳的大队人马跳进来,到时候就要大开杀戒,血流成河!咱们大店庄氏与你们沂州卫打了一百多年交道,终究有几分香火情在,一想到沂州卫一下子就多上好几百孤儿寡母就于心不忍,所以特意来通知你们!” 庄调之这么一说,沂州卫这些人都异常紧张起来,生怕柳鹏的伏兵随时就从大道两边杀出来,还有的人嘴硬:“那柳鹏不过不是黄县一个寻常土霸罢了,他就是掌握着整个黄县,也变不出四千大兵六百马队来!” “变得出!”庄调之毫不客气地训道:“我们柳少早就不是当年的黄县土霸,现在半个登州都是我们柳少的地盘,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好好问一问莱州府的老百姓,我们柳少到底有多少人马,有多少大船,又有多少马队!问清楚再送死也不死!明天,我会再过来给你们一个机会。” 庄调之做出这个姿态,沂州卫的这些军士虽然不大相信,但都决定好好问一问莱州府的老百姓这位柳巡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拥有怎么样的实力。 结果他们这么一问,一个个都被吓尿,庄调之不但没夸大这位柳巡检的实力,恰恰相反是大大缩水柳巡检的实力,这位柳巡检根本就是真正的登州王,登州知府说话都远不如他管用,按照老百姓的说法就是这位柳巡检只要愿意的话,他能拉出好几万战兵上千骑的马队。 更可怕是那些关于柳鹏的杀戮传说,莱州的老百姓都站在柳鹏的立场上看问题,到处编造与柳鹏相关的大屠杀、灭门事件,沂州卫这帮人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位柳鹏柳巡检之所以有登州王的地位,完全是靠着几千几万条人命换来的。 原来登州府真有这样可怕的人物! 因此第二天庄调之再次过来交涉的时候,沂州卫这边就客气得很多了:“调之,你昨天说柳巡检在登州道上已经设下伏兵,就等着徐典膳跳进去大开杀戒,此事当真?” 庄调之斩钉截铁地说道:“千真万确!” 只是沂州卫的这些军官却问出了他们一直不解的一个问题:“徐典膳可是替福王办事的,柳巡检若是杀了他,恐怕会惹出大事来吧?” 只是庄调之却根本不把徐进徐典膳放在眼里,他十分不屑地说道:“徐进不过就是一个厨子吧?托了郑娘娘的福赏了他一个八品官,就以为有了免死金牌了?姚厂公在山东地面谁都不认,就认我们柳少一个,有姚厂公罩着我们柳少,就是杀了徐进这小厨子,也不过是屁大的事情罢子。” 看到沂州卫的军士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庄调之继续说道:“当然我们柳少向来是主张和气生财,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所以他肯定不会第一个对徐典膳下手!” 沂州卫的军士当即问道:“那柳少准备对谁先下手?” 庄调之十分嘲讽地说道:“首先就会对你们沂州卫这两百连一匹马都没有的肉包子下手,把你们沂州卫杀光了,再杀那衡王府召集来的两百登州土棍,杀光了这些土棍,然后再对衡府仪卫司下手,等衡府仪卫司都杀光了,我不信他徐典膳还敢在站在原地!” 第409章 已经到登州府了 第409章 已经到登州府了 沂州卫上下完全同意庄调之这个判断,那位徐典膳根本就是一个小厨子,别说统带上千人马,就是统带几十人马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 到时候恐怕柳鹏的大军才杀出来,徐进早就逃之夭夭,到时候沂州卫就成了徐典膳抛弃的牺牲品。 因此沂州卫带队的那个百户当即抗议道:“柳巡检为什么率先对我们沂州卫开刀?要知道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可是忠义营啊,你们不去收拾忠义营,怎么来找我们沂州卫的麻烦,我们沂州卫的队伍可是在忠义营后面啊。” 忠义营就是徐进给衡王府招募的那两百多名土棍刚起的名字,既然是带路党自然要走在最前面,而庄调之也是振振有词地说道:“登州人不杀登州人,忠义营都是登州人,柳少觉得跟他们好歹有点香火情,不能杀戮太过了,再说了,忠义营是什么货色,我们柳少清楚得很,纵然把他们杀得大败特败了,到时候你们沂州卫冲上来救援,还不是要重新开打,所以柳少的意思就是……” 庄调之稍稍缓了缓,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你们沂卫州连匹马都没有,到时候将你们沂州卫斩尽杀绝,福王府、衡王府和忠义营尽数肝胆俱裂,不战自胜!” 柳鹏这一手战术安排自然是极高明,沂州卫虽然连一匹军马都没带过来,但是却是四路大军中真正有战斗力的硬骨头,衡府仪卫司虽然战马较多,但战斗并不比沂州卫强到哪里去,解决了沂州卫,自然就打垮了徐进这四路大兵的战斗意志。 反过来率先解决忠义营却没有什么意义,忠义营都是一些临时召集起来的乌合之众,连兵器都做不到人手一件,平时行军的时候一团乱哄哄,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柳鹏就是出手重创了忠义营也毫无意义,回头沂州卫肯定会杀过来救援忠义营又要陷入再次苦战,反而不过第一个先把沂州卫全部解决了。 听庄调之这么一说,沂州卫这些军官既觉得脸上有光,这位柳巡检把他们的战斗力看得很重,又觉得胆战心惊,大家不过是出来赚个快钱,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哪料想到会把命丢在这里。 但是庄调之说得太有道理,因此当即那个带头的庞百户赶紧对着庄调之说道:“多谢庄老弟,大家是好邻居好街坊,要多多相互照顾,你能不能在柳少面前说几句好话,让柳少别一出手就找我们沂州卫的麻烦啊?” 庄调之却是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诸位沂州卫的兄弟,这次你们出去替衡王府卖命,拿了多少银钱?” 这是一个让人十分难堪的问题,也是一个商业机密,带头的庞百户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庄老弟,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就跟你说句实话,两百人跑到东三府替他们这些大明的藩王卖命,才答应给我们八百两银子!” 现在轮到庄调之吃了一惊:“沂州卫两百名军士,才给五百两银子?” “包吃包住了!”庞百户说道:“今年地里遭了旱灾的情形,庄老弟你也是清楚得很,不出来赚个外活老婆孩子就得活活饿死了,八百两银子是少了点,但是家里好歹是少了两百张嘴吃饭!” 实际价格并不是八百两银子,而是一千两银子,只是有八百两银子直接在指挥使、千户、百户这些大人物的手上完成分配,根本跟下面的军士没有任何关系。 但即使是一千两银子的原价,这仍然是大白菜的价钱,而且让庞百户愤愤不平地说道:“更可气的是,他们衡王府开始根本没说具体价钱,只是说只要我们把队伍拉到青州府来,就给我们这帮兄弟天大的好处,结果我们两百多号人物带着铺盖自垫路费到了青州府,他们才说只给八百两银子,而且干完了活才能拿银子!” 虽然八百两银子的尾款在等活干完了才能拿到手,但是几位大人物应得的两百两银子早已经落袋为安,庞百户之所以愤愤不平,是觉得上面的大人物给他分得太少了,这时庄调之却是长叹了一声:“哎……沂州卫的兄弟,听我一句大实话,你们就是帮福王府与衡王府把事情办好了,也是拿不到这八百两银子的尾款!” 这是怎么回事? 沂州卫的这些军士还指望着这笔微薄的报酬买米养家糊口,现在听到庄调之这么讲,他们当即喧哗起来,连军官的弹压都顾不上:“庄老弟,为什么衡王府与福王府不给我们尾款?” “调之老弟,你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调之老弟,衡王府有什么道理不给钱啊!” 庄调之自然有一番道理,他冷笑一声:“我问问,你们这次是谁替卖命,谁来出这笔银子?” 庄调之这么一说,沂州卫的军士全都傻眼,他们发现庄调之说得很有道理,折腾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搞不清自己的雇主到底是谁。 他们是被衡王府请过来的,但是现在却是替福王府办事,他们这五百两银子到底是由哪家王府支出,这两家王府现在根本没说清楚,恐怕以后就有得扯皮了! 福王府的徐典膳一惯鸡肠小肚,让他拿这八百两银子是万万不可能得,可是衡王府早就把他们的关系转移到福王府这边,让他们找福王府要钱,到时候这两家王府相互扯皮怎么办! 现在可不是寻常年份,这两家王府扯皮可以扯上一两年,家里的老婆孩子没米下锅,十天半月就要饿死了,因此连庞百户都着急起来:“庄老弟,俺出门的时候跟他们的家里人都交代过了,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带他们回家,您可得帮他们想个法子,保证他们周全。” “那好办!”庄调之当即问了一句:“我们柳少如果率马队大兵攻击忠义营,你们沂州卫准备怎么办?” 庞百户还在犹豫,下面的兄弟早就不干了,他们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跑啊,跑得越快越好,这个时候再不跑就是白痴!” 庞百户倒是纠结起另一个问题:“庄老弟,问题是我们沂州卫这么一跑,不但得罪了衡王府与福王府,而且我们可是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庄调之十分干脆地说道:“那你们以后就跟庄某替柳少卖命,柳少准备卖点粮食,你们在沂州有卖粮的路子没有?” 卖粮?在场的沂州卫军士全被震住了! 这位柳巡检果然是神通广大,在这种百年未遇之前的大旱,他居然不但能搞到粮食,而且还有心运到沂州贩卖,难道会被人称为半个登州王。 至于卖粮的路子,那是绝对不成的问题,别人或许搞不定,但是沂州卫手上有枪,连县太爷都不怕,自然能趟出路子来! 而且现在这么一个灾年,只要能搞到大量粮食自然可以财源滚滚。 这一趟东三府没白来了,沂州卫这两百多个兄弟都要发大财! 庞百户喜气洋洋,他笑着说道:“请庄老弟放心,咱们这两百多个兄弟,以后都跟着柳少卖命!” “听到了没有,现在开始咱们跟着柳鹏卖命!” “以后咱们是龙口的人了!” 而徐进徐典膳对于沂州卫发生的这一切仍然是一无所知,他每天都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莱州府的小吏员扯皮,扯来扯去徐进恨不得直接就剁了这些小卒子。 今天徐进终于轻松起来,那些烦人的小吏员终于不再出现了,而且官马大道两侧的景色也渐渐变得繁荣起来,徐典膳告诉手下这些不成器的家伙:“大家加把劲,等到了登州府,大家要酒有酒要肉要肉,要女人有女人了……” 这个时候一个衡王府的小旗神色大变,他顾不得失礼,大声说道:“典膳大人,典膳大人,前面已经到了登州府了,你瞧,忠义营现在的位置就在登州府境内!” “啊?”徐进根本没想到自己这支大兵的前锋已经离开了莱州境进入了登州府境内,他赶紧说道:“你放心,等到了龙口,到时候自然是要酒有酒,要肉有肉,要女人就有女人!” 这小旗这下子是真急了,他赶紧说道:“小人说的是小心提防柳鹏那贼子,现在已经到了登州府招远境内了!” 徐进徐典膳却是冷笑一声:“到了登州境内又能怎么样,他小小一个九品巡检,难道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正说着,前面的官马大道上传出了两声炮响,接着大队人马就从官马大道两侧杀了出来,嚷杀声惊天动地。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柳鹏亲领巡防队、黄县三班、东良巡检以及招远县民壮杀到,柳鹏亲率马队就朝着徐进四路大兵最前方的忠义营杀过去:“龙口柳鹏,在此缉捕逃犯,敢有抵抗者,一律就地正法!” 衡王府的校尉根本没想到才一进入登州境内,柳鹏的巡防队就杀出来了,他们赶紧跑到徐进跟进问道:“徐典膳,这怎么办?” 看到前面的官马大道上突然杀出来千军万马,徐进脸色都被吓得面无人色,只是下一刻徐进就缓过劲过:“还好,他们是朝着忠义营去的!” 第410章 不战自溃 第410章 不战自溃 虽然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马在围攻忠义营,但是徐进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浩浩荡荡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战马轰鸣,现在杀出来的敌军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人马,还好他们首先就朝着最前面的忠义营杀去了。 这就好!这就好! 徐进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抹了一把汗水,十分庆幸对方的指挥官是个军事白痴,如果来个射人杀射马,擒贼先擒王,首先拿自己的本队开刀,那自己这过千人马就全完蛋了! “还好!还好!” 福王府的这帮人觉得徐典膳说得不错,可是福王府的小旗、总旗好歹是有些见识,虽然觉得柳鹏的用兵不甚高明,但现在首先的问题是得先把忠义营救出来再说。 只是让衡府仪卫营冲上去救援忠义营,他们又没有这样的胆子,因此他们很快就朝着徐进大声求援:“徐典膳,现在忠义营不行了,得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啊!” “是啊,请徐内使您赶紧想个办法!” “徐内使,忠义营要是完蛋了,柳小贼恐怕就要攻过来了!” 徐进这才明白过来,忠义营虽然不是自己的嫡系,但终究还是有用的棋子,更不要说忠义营那两百多人之中还有几个派过去的联络人员,因此他大声叫道:“快去救援忠义营!” “快快快!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出去救援忠义营!” “再不救援忠义营,忠义营就完了!” 只是这些衡府仪卫营的总旗、小旗却是一步也没挪动步子,他们的理由很充分:“徐内使,我们没法赶去救援忠义营,沂州卫靠得最近,得靠他们去救援忠义营才行啊!” 他们一下子就把责任推给沂州卫,而徐典膳觉得他们讲得有些道理,他当即说道:“是这么一回事,命令沂州卫立即给我拉上去,把忠义营给我救回来,他们敢不卖力的话,我砍了他们的脑袋!” 只是徐典膳刚一传到沂州卫这边,沂州卫已经转身开始大步撤退了! 衡王府答应他们的价钱才不过是八百两银子罢了,他们没必要为了区区八百两银子把两百多条人命全丢在这里。 虽然他们未必相信柳鹏真有六百马队数千人马,但是现在从官马大道两边杀出来至少有上千人马,而且个个都是悍勇之辈又兵甲俱全,还有过百骑的马队,哪怕徐进徐典膳是兵家大宗师,今天也别想占走柳鹏的便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因此沂州卫毫不犹豫地就开始了退却,这可是气坏了徐内使,他大声骂道:“沂州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居然不战而逃,看着忠义营全军尽没!” 而看到沂州卫直接从战场上撤退,现在柳家军的士气变得越发高涨起来,黄县典史丁宫更是带着三班衙役大声:“登州府缉拿逃犯,凡是敢乱跑乱跳都是逃犯,一律格杀,重复一遍,一律格杀!” 忠义营有着两百多人,但大多数都是登州府出身的无赖、流民、恶棍、逃犯、逃军,看到这架势,一半人已经走不动路了,还有些人干脆把兵器一扔,就直接跪在地上向柳家军投降了。 剩下的忠义营人马之中,有些滑头之辈转身就跑,只是他们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柳鹏与江清月亲自统带的马队,战马轰鸣之中马刀雪亮,一下子就砍翻了十几个人。 还有一些亡命之徒怒吼着就朝着柳鹏的大队杀过去,只是今天柳鹏可是把龙口的精锐都带出来了,他们的垂死挣扎没有任何效果,恰恰相反,反而为这场战争增添了很多恐怖的色彩! 当场格杀的那些人还算幸运,那些没被当场砍死的人,以及几个赵宁等人的旧部,还有衡王府、福王府派去负责联络的几个使者都被认出来了,现在直接就拖到了阵地准备就地正法。 “杀!” “斩!” “给我杀得痛快!” 赵宁这辈子看到的血都不如今天来得绚烂,他没想到这个柳鹏居然是真正的疯子,自己的大队人马还没进登州府就要大打出手,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大开杀戒! 柳鹏今天杀了多少人了? 徐进觉得自己数都数不过来了,就在他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个小旗已经嚷了一声:“忠义营完了!” 没错! 两百多人的忠义营已经彻底完蛋了,除了百多个俘虏之外和地上的几十颗人头、尸体而已,徐进发现这支忠义营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不仅仅是忠义营全完了,现在一起失踪的还有整个沂州卫! 徐进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自己上千人马已经折损了近半,现在除了他自己带出来的两百多人之外,就只有衡府仪卫司的三百人可用了。 不过徐内使终究是宫里面出来的贵人,办法一向很多,他马上就叫道:“圣旨!圣旨!快把圣旨拿出来!” 说到圣旨这两个字,徐进身边这些阿猫阿狗突然有了活力,他们不但拿出了圣旨,一个大嗓门的高个内使还第一个冲了出去,大声叫道:“我们是福王府的人,福王府!福王府!福王府!快住手,快住手!” 这人生恐柳鹏这边听不清楚他在讲什么,把福王府的名号重复了三遍,然后才说道:“我们徐进徐典膳带了皇上的圣旨来你们登州府,你们登州府是什么吃的?居然敢来袭击我们的前队人马,这是要造反吗?” 这大嗓门说到这还以为自己讲得在理,嗓门越发响亮起来:“还不跪下来向我们徐典膳负荆请罪!” 对方出动了几千人马,所以大嗓门不敢说什么“束手就擒”,只是他话音刚落,柳鹏已经一马当先地喝道:“好狡猾的贼人,居然都带了假圣旨过来,本官东良海口巡检柳鹏……” 他身边的丁宫也大声叫出了自己的名号:“黄县典史丁宫!” 接着丁宫大声叫道:“我等奉本府陶朗先大人之令,又应莱州王知府之邀进剿冒充福王内使的奸贼乱党!” 柳鹏的言辞很有力:“王知府跟我们交代过了,现在是大灾之时,皇上体察民情,怎么会派什么小厨子来东三府圈地添乱子,这不仅仅是与民争利的问题,而是官逼民反的问题,肯定是白莲教借机策动,他们冒充亲贵内使想借机煽动造反,当杀!” 柳鹏这话一出,下面几百几千人都激动起来了,齐齐叫了一声:“杀!杀!杀!” 别说是徐典膳,就是那个一向胆大的大嗓门现在都吓着了,他连声叫道:“我们真是福王府的内使,真是福王府的人,绝无半点虚假!” “福王府的人,怎么会用一群我们缉拿多年的在逃命犯带路?” 柳鹏马上就把问题的中心转向了忠义营,他大声喝道:“带十个在逃命犯下来!” 忠义营之中逃犯是不少,但是在逃命犯肯定没有十个那么多,但是柳鹏需要有那自然就有,这个时候就有十个忠义营的俘虏被押了上来,接着柳鹏一声令下:“杀!” 不用刽子手,负责押送的巡防队员直接就手起刀落,把十颗人头斩了下来,吓得徐进徐内使手都抖个不停,他在莱州道上已经听说过这位柳巡检的一些可怕之处,但是没想到这位柳巡检是这么可怕的人物。 难怪衡王府惹不起他,反而让我来找他的麻烦! 一想到这一点,徐内使首先把衡王府给恨上了,而他身边这帮人则在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徐公公,您拿个主意啊!” “徐公公,您上去跟这位柳巡检好好说吧!” “徐公公,圣旨能不能用得上啊?” 大家各有各的主张,但是对于到龙口讨还庄田这件事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徐进六神无主的时候,后面又传来了更坏的坏消息:“糟了糟了,沂州卫那帮混账,把我们的辎重行李都给抢了!” 对于不战自溃的沂州卫,徐公公还没想到处置的办法,毕竟沂州卫跟他们福王府并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上的隶属关系,只是收了衡王府的几百两银子帮忙办事而已。 现在沂州卫这一跑,徐内使虽然想把沂州卫这伙人杀得一干二净,却发现他甚至连这些人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只能准备秋后算账。 结果倒好,他徐内使没找这些人的麻烦,这些人倒是直接从战场上撤了出去,把徐内使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辎重行李都抢得干干净净,这让徐内使气得差点就从马上摔下去了:“可恨可恨……衡王府找得好人,我跟你们衡王府没完!” 只是真正可恨的还在后头,那边柳鹏杀鸡给猴看以后,立即大喝一声:“王知府说了,前面就是冒充福王亲随在莱州府招摇撞骗的白莲妖人,兄弟们,都给我拿下了,若有敢于抵抗者,一律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这个词实在是过于可怕了一些,把徐内使原来就不多的信心、决心、勇气与毅力碾成了粉碎,他大声叫道:“撤!撤!撤!” 第411章 痛打落水狗 第411章 痛打落水狗 这仗没法打了,对面至少有几千甚至几万人马,马队都比自己这边的总兵力还要多,而且打到现在徐进已经丢掉一半人马,辎重行李也丢个精光,这仗就是诸葛亮再世,也没法打下去了。 所以徐进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明智的决策:“衡府仪卫司,你们负责断后!” 一听说衡府仪卫司负责断后,衡王府仪卫司的这帮百户、总旗、小旗个个都是聪明人,争先恐后一路狂奔,直接抢在福王府的前头去,而福王府这群人虽然娇生惯养,但是逃路的时候也是一夫当夫,万夫莫开,整个官马大道上都是一片混乱。 而柳鹏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徐进徐内使不肯走的话,柳鹏还真拿他没办法,他毕竟是福王府派来东三府圈占庄田的内使,而且随身还携带着圣旨,柳鹏除非就在就下定决心要造反,否则只能继续糊弄下去,说不定还要给徐进徐典膳点甜头。 还好这位徐进徐内使就是一个大草包,现在两路人马在官马大道上为了逃命你争我夺激烈非凡,不知省却了柳鹏多少功夫,就是徐内使死在乱军阵中,柳鹏也有办法应付过去。 倒是杨广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哎,怎么能让这狗太监跑了,就这么放走这狗太监实在太气人了!” 他能在登州府作官,就代表着他不是登州人,而现在登州府是整个山东境内唯一没受过福王圈占庄田所害的地方,他的老家早被徐进祸害了好几遍。 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谁说就这么放这狗太监跑了,放心了,我们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徐进来的时候是虎狼之师,可是从登州府败走之后,在莱州府的有心人眼中恐怕就成了一只大肥羊,柳鹏不好对这么一只大肥羊下手,只是让沂州卫把徐进的辎重行李都抢个精光而已。 接下去徐进这几百人肯定会在莱州府境内遭受一番礼遇,他们来的时候是怎么礼遇莱州人,那么莱州人肯定会用十倍、百倍的礼遇回报他们。 杨广文顿时明白过来:“那要不要我们想办法保这狗太监一条活命?” “不用!”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他就是死在莱州府了,那也是王知府头痛的事情,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正是有了莱州王知府的格外关照,所以徐进徐典膳才总算有机会逃回了青州府,只是他一清点人马,明明已经是筋疲力尽,却是心痛得睡不着觉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带队走出青州府的时候,可是有九百八十人外加两百匹马,可是跟着他逃回青州的残兵败将总数才两百人而已,至于所有的骡马都丢得干干净净,一匹不剩了。 而且徐进徐典膳很清楚,这些骡马是怎么也找不回来了,因为它们已经被饥民吃进肚子去了! 即使没被饥民吃进肚子里去,也被徐内使的这些残兵败将斩杀后好好享受再贡献徐内使一份秘制驴鞭,反正这些骡马、辎重行李都不可能找回来了。 只是看到徐内使这么忧伤,下面倒有聪明的小内使说道:“典膳,何必担心什么,咱们福王府的人不都撤出来了,几乎是一个没少啊!” 说是一个没少,那自然是夸张了一些,但是小内使这么一提醒,徐典膳倒是突然醒悟过来,不管是那柳巡检还是莱州府,似乎对于福王府都是特意手下留情了。 出征的四路大军,忠义营全军覆没,沂州卫不战自溃,都已经完蛋了,而衡府仪卫司那三百人八十马跟着完蛋,在莱州府他们成了豪强、土霸、山贼的重点打击对象,即使留他们一条性命,也把他们架了票向衡王府索要赎金。 而福王府这支人马则成了最幸运的幸运儿,虽然撤退途中不断遭遇战斗与袭击,但是不管是莱州府的哪一路人马,在弄清他们属于福王府之后,就会立即停止攻击放他们离开,就是抓了俘虏也会立即交还回来。 等逃回青州府的时候,徐进盘点了一下人马,出青州府的时候他带了两百三十四人,回青州府的时候还有二百零五人,虽然死伤失踪逃散了近三十人,但是比起衡王府就太幸运了。 衡王府派出了三百战兵外加八十匹马,现在八十匹马是一匹都没有回来,三百战兵逃回来不到一百人,虽然实际的损失并没想像中的那么惨,很多将尉、小旗、总旗只是被沿路的土匪、恶霸、山贼、官府甚至卫所扣为人质,要求衡王府拿钱粮出来赎人,但是对于衡王府来说,这仍然是致命的打击。 若是在两三年前,莱州道上没有人敢打衡王府的主意,衡府仪卫司能直接拉出来几百名校尉将对方碾平了,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去年衡王府仪卫司连续遭遇了高密五义蚕行和黄县十里桥两场大败,现在又从登州败退回来,现在不痛打衡王府的落水狗何时出手。 可怜衡王府这么一支完整的精锐主力就在莱州道上被乱军打得近于崩解离析,唯一的收获就是掩护了福王府的本队完整地逃回了青州府,也让徐内使明白不管是登州府还是莱州府都不敢对福王府真正下狠手。 因此徐内使在想清楚这个道理以后,心情又莫名愉悦起来:“哼,别看你柳鹏柳巡检气焰何等嚣张,最终还不是要把我徐某人平平安安礼送出境!” 实际发生的那一幕与“礼送出境”相去太远,只是徐内使内心深处觉得那一幕不堪回首,自然就美化成了“礼送出境”,只是把那一幕美化之后,徐进的气焰不由嚣张起来:“看来不好好收拾这些刁民不行啊,柳巡检你若是落在我徐某人的手上,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是福王府的内使,手眼通天,只要他往上面狠狠告上一状,自然能在山东地面掀起无数波澜来,只是他刚生起这个念头,心底反而多了很多惧意:“那柳巡检根本是个蛮子,万一逼得过火,他不知出手分寸怎么办?” 徐内使对于柳鹏率兵屠戮忠义营的那一幕场景印象非常深刻,那一次被屠杀的可不仅仅是登州籍的逃犯、恶棍、流民,柳鹏福王府与衡王府派过去联络的几个使者都特意挑了出来拉到徐进的面前杀鸡给猴看,一想起当时血流成河的场景,徐内使就害怕起来:“这种动刀动枪的蛮子,还是应当先礼后兵……” 即使这么想,徐内使的脑海里仍然浮现着当时的可怕场景,因此徐内使抓了抓头发终于拿定主意:“看来庄田的事情一定得找这位柳巡检好好谈一谈不可。” 他出京的时候,就有京里的好几位大人物给他吹过风,说是到了东三府地面,庄田有什么不方便处理的事理可以找登州柳鹏协商,当时徐进心高气傲,明明知道这几位大人物自己招惹不起,而且打招呼的幕后黑手来头更大,但觉得自己能摆平一切,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底。 到了山东以后,衡王府更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动福王府与柳鹏的正面冲突,因此徐进更是没拿柳鹏放在心底,只是这次冲突的结果却让徐进明白现在的主动权已经到了柳鹏的手里。 这位柳巡检恐怕不仅仅是登州的土霸而已,他敢这么胆大包天袭击福王府的大兵,肯定是上面有人! 听说这位柳巡检在司礼监、锦衣卫、东厂、六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有人,现在看起来所言不虚,上面没人罩着,柳鹏怎么可能敢在光天化日打他徐某人的主意,自己若真要把事情捅到天上去,他徐某人也肯定会被柳鹏想办法弄死! 和气生财,万事和为贵! 徐内使吃了大亏以后,反而有了宰相肚量,准备与龙口那边好好协商,只是他拿定主意,那边周杜达就冲了进来,一把屎一把泪地哭道:“徐典膳,您这回是怎么带队伍的?我们衡王府的三百好男儿出去,回来还不到八十人!” 徐进带走的这三百人可以说是衡府仪卫司能抽调出来的全部机动力量,现在几乎全丢在莱州府,即使逃回来的这些人也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下子就让衡王府的防卫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衡王府在地方上本来就是风评不佳仇家遍地,现在又是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地方上穷凶极恶的人物太多了,看到衡王府在登州府与莱州府吃了这么大的亏,纷纷对衡王府下手或是准备对衡王府下手。 但徐进在内府混了那么多年,早就是一代太极宗师了:“这难道是咱家的错处不成?明明是那柳巡检太目无法纪,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纠集数千匪人围攻咱家的车队,偏偏你们衡王府太不给力,居然只派了三百校尉前来助战。” 徐进这么一说,周杜达就实在无语,他不好跟徐典膳继续争执好弄清楚这次失败到底是谁的责任问题,他只能退而求次,朝着徐典膳问道:“徐内使,您觉得这事该怎么办好?” 第412章 丰收贷 第412章 丰收贷 “怎么办?”徐内使虽然早就拿定了主意要同柳鹏好好谈,但是现在却装出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除了搞死那柳小贼之外,这事情还能有第二个解决的办法吗!” 一听说要搞死柳鹏,周杜达就兴奋起来:“对对对,一定要搞死那柳小贼,徐典膳您说得太对了,那柳小贼太不把您与福王府放在眼里。” “哼!”徐进冷笑一声:“他哪里是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他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不把郑娘娘与福王殿下放在眼里,不把祖宗法度放在眼里,谁都知道,现在福王就藩是国家第一件要务,是关系国本的大事……” 徐进的嗓门越来越大,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气愤:“可是他柳鹏干了什么好事,他居然统率几千流贼围攻我福府车队,几乎伤及咱家性命,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说到这,徐进就说得滔滔不绝:“咱家已经下定决心了,拼了性命,拼了这个典膳的官职不要,咱家也一定要搞倒这小小的柳巡检,我就不信一个芝麻大的巡检就能翻天了!” 徐进这话可以说是说到了周杜达的心底去了,周杜达连连赞好:“好!好!好!徐公公说得太好,徐公公果然是内府出来的人物,见识不同凡响,徐公公实在了得……对了,徐公公,您需要不需要我们衡王府一起帮助上奏参这柳小贼一本!” 徐典膳一拂袖子:“这件事情你们福王府上奏不合适,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出钱出力!” 周杜达当即问道:“不知徐公公需要我们在什么方面出钱出力?” “先备三千两银子供我到京里宫里打点!”徐进很从容地说道:“他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之所以敢这么无法无天,不就是因为在京里宫里有点门路吗?咱家也有的是门路,郑娘娘那边还有司礼监、东厂以及内府二十四衙门,我都有门路,我都能打点全了,你们衡王府先给我备三千两,若是不够的话,我再跟你们衡王王府慢开口。” 三千两银子对于极度缺乏现金的晚明来说可不是什么一个小数目,周杜达一下子就变得为难起来:“徐内使,这三千两银子是不是稍多了些!” “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徐进当即表示这根本不够:“三千两银子在京里算什么,一万两银子如果找不到门路,扔到京里连浪花都掀不起来,你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件事非三千两银子不可办!最好再给我多备三千两银子。” 周杜达相信了徐进的说辞:“好的,小人这就回去通知我们王爷,让他想办法筹措三千两银子出来!” 只是送走了周杜达,徐进却发现原来银子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得多,只要衡王点点头,三千两雪花花的银子就能落到自己的腰包里。 至于收了银子不办事,那是内府通行的老规矩,他衡王府真想参倒柳鹏柳巡检那也行,那可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情,至少要给他徐进孝敬一万两银才行。 早知道这样就能搞来大笔银子,徐进当初何必要带大兵去登州去与柳鹏生死相争。 徐进不由后悔起来。 对于招远发生的那一场战斗,整个登州府保持着一种视若未见的状态,仿佛这一场战斗根本不曾发生过。 唯一存在的就是一封封请功文书和数十级首级,在这一系列文书之中徐进徐典膳与衡王府、沂州卫的存在都被尽数抹去,还好阴谋的主使人依旧是白莲教妖人。 白莲教妖人纠合了数以百计的在逃命犯、江洋大盗、逃军企图进入登州府起事,只是登州府与莱州府诸位大人慧眼如炬,这些妖人才一进入莱州境内,就被莱州王知府发现了破绽,接着就是莱州府与登州府联合进剿,斩杀白莲妖人数十名,生俘一百数十名。 带头冲锋陷阵立有大功有招远县东良海口巡检柳鹏、黄山馆驿丞杨广文、黄县典史丁宫等数百人,凡是龙口帮的主力干将,都因此立下了一份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以后升财发财就靠这份资格了。 当然具体运筹帷幄的功劳就属于府里的那位大人物,不管是登州府还是莱州府的大人物,都知道这件事的责任与自己没关系,都愿意白白落得一份功劳。 至于有人拿这份功劳可能会同时得罪福王府与衡王府,那就大错特错了! 反正事情都是柳鹏他们干的,现在这可是白白刷政绩刷声望的最好机会,让大家看到自己与罪恶滔天的太监、王府是怎么样势不两立,坚定地维持着地方利益,称得上一方良牧,还能获得天下士林一片赞誉之声。 最后只有福王府与衡王府吃亏,大家都落了实实在在的莫大好处,衡王府与福王府若是不服,可以再领兵来攻打龙口,这一次大伙不继续抄你的后路才怪了! 而这次战役虽然没有多少战利品,负责钱粮的谷梦雨却觉得十分满意:“已经把沂州卫那帮人打发走了,这次基本没花什么钱粮就把徐进这草包给灭了,应当说,实在想不到收拾徐进这狗太监居然没花什么钱。” 虽然没花钱,但是沂州卫这帮人并不是空手上路,柳鹏的伏兵一出,他们第一个从战场上撤了出去,然后把徐进徐典膳带来的辎重行李都抢得一干二净,而现在这些辎重行李都成了柳鹏收买他们反水的相应报酬。 谷梦雨之所以心情这么好,就在于在沂州卫身上她不但没出钱,反而赚了一大笔,徐进徐典膳是个刮地三尺的能手,这一路行来可是捞了不少好东西,但是除了一些金银细软之外,很多财货落在沂州卫这些武夫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比方说十几套宋版书、几卷元人画本、一尊唐三彩。 对于沂州卫这些武夫来说,这些玩意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带回沂州老家还嫌占地方,因此谷梦雨勉为其强,出面把这些财货收了,只是她虽然收了财货,却不肯支付现金,沂州卫这些武夫宁愿收北海钱庄的庄票她都没答应,只是答应到时候柳鹏往东三府卖粮的时候,这笔赊款可以做为沂州卫的定金。 谷梦雨都没有想到沂州卫的武夫居然都答应下来了,现在她还在说着这件事:“柳鹏弟弟,你说说看,到时候我们从哪里变出来米豆卖给沂州卫那帮人。” “自然是有办法的!”柳鹏笑了起来:“梦雨姐,这次我们不是没花钱,反正赚了不少吧?” 江清月不由盈盈轻笑起来:“我估计是梦雨妹子赚了不少,回头借我们龙江钱庄用用!” 谷梦雨没有因为被江清月调笑而生起气来,她只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能不能赚到多少,关键还是看到秋粮的收成啊,我我心底现在都觉得很悬,这么一场百年大旱一闹,咱们的家业反而多了不知道多少,这真是一件怪事啊!” 这次围攻徐进柳鹏出手很节制,并没有收获任何战利品,但这并不代表龙口这边没有盈利,恰恰相反,谷梦雨盘算过账目以后,发现龙口的收获实在不少。 这一次出动的兵力,除了龙口巡防队、东良海口巡检司、黄县三班之外,其余的上千名民壮、乡兵都是自带干粮来的,他们在战场表现得格外积极,不仅充当了摇旗呐喊的角色,而且还是率先杀出去先锋陷阵。 可是他们不仅仅自带铺盖干粮过来助战,而且打完这一仗以后还要背上一笔数字很大的债务,但就是这样的苦差他们也是抢破头才抢到手,因为柳鹏已经讲得很清楚,只有在这一战表现出色的村庄与宗族,才能从北海钱庄借到贷款。 晚明的农村高利贷对于农民来说,那简直是随时缠身的噩梦,而北海钱庄提供的贷款利息比私人之间的高利贷低得多,一向是最抢手的存在,何况是现在整个山东省都在闹着灾荒,县里的头面人物都很难从北海钱庄借到贷款。 而北海钱庄现在为了适应大旱之年的现实,也推出了形形色色的新花样,比方说很多村落对于来年的收成还抱很大希望,北海钱庄就提供了一款叫“丰收贷”的产品。 丰收贷的利息不高,而且不需要抵押品,最最关键的细节在于丰收贷的核心是优先提供打大眼井所需要的一切,只要跟北海钱庄签订了“丰收贷”的契约,自然就有打井队上门帮你把大眼井打好,此外丰收贷还提供了大家所需要的种子、农具、肥料和其他方面的全面支持。 当然,北海钱庄之所以敢不要抵押品,而根据具体的信用来放款,就是因为这种产品的核心在打出的那几口大眼井上面,这笔贷款的大部分最终还是会回到龙口体系中的打井队中去,贷款的客户如果还不出钱来,那么打出来的大眼井也在落入北海钱庄的控制。 第413章 蝗灾 第413章 蝗灾 但是对于很多没有能力开挖大眼井、方塘的村庄来说,这样的条件就太有诱惑力了,现在天天都有人求柳鹏与谷梦雨能高抬贵手,能让他们的村里有机会挖一口大眼井,明年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把钱还上。 至于其它形式的贷款也有很多,反正在这个大灾之年,只要能借到贷款以后是饮鸩止渴,那也是极好的,至少多活一天算一天! 因此柳鹏直接通知招远、莱阳、黄县需要贷款的豪强、宗族、缙绅,他要出手收拾徐进徐典膳,大家想从北海钱庄贷款子圡请过来共襄盛举,如果胆小怕事觉得这件事不合事宜,就请自觉呆在家里当什么都没发生。 结果场面比柳鹏想象中还要热烈一些,虽然也有些缙绅怕事躲在家里不出门,但前前后后来了两千多人,有些人不需要从北海钱庄借钱,也跑过来给柳鹏摇旗呐喊。 至于他们跑过来的原因,那自然是因为徐进的所作所为引起了整个登州府的公愤,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徐进徐典膳还想着强占登州的庄田占登州人的便宜,这种行径比杀人越货还要可恶一百倍,登州人绝不会答应! 而赶走了徐进之后,北海钱庄就开始大规模发放贷款,江清月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梦雨妹子,这一次我们龙江钱庄能放出去多少贷款?” 对于北海钱庄,现在只要把贷款放出来那都是利润,因此这些庄票回头就要在谷家粮铺、打井队或龙口体系内的其它店铺消费掉,可是他明年还款的时候却必须要用足额的庄票来支付,到时候他们就必须承受粮价波动的双重损失,只要明年的新粮回到正常的价位,北海钱庄就有至少三四倍的利润。 就算是明年的新粮无法回到正常的价位,能从辽东、淮扬、江南购入大量粮食的北海钱庄照样有利可图,江清月粗粗估计了一遍,谷梦语的家业在这一波大灾之中已经有了成倍成倍的增长。 以前北山谷家只能算是登州府的郡望而已,出了登州府谁都不认得北山谷家,可是现在整个东三府都依靠谷梦语的北海钱庄勉强维持着,不管是莱州还是青州府,现在每天都有许多过去的豪门势族求到谷梦雨这边借粮借钱。 只是看到北海钱庄躺着都能发财,这让江清月不得不替自家的龙江钱庄争取利益。 没错,诸城张家与江家合股经营的钱庄大名“龙江钱庄”,之所以要取这个名字,自然要让大家知道龙江钱庄的后台是龙口江家。 虽然龙江钱庄的主事者是张艺赫,但是江家也是龙江钱庄的大股东,如果没有江浩天与江清月的支持,龙江钱庄根本就开不起来,只是今年龙江钱庄虽然赚了很多钱,但是跟北海钱庄一比,那根本连九牛一毛都不如,因此江清月才一定要替龙江钱庄争取利益。 只是谷梦雨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只是说道:“这事可要问柳鹏弟弟,柳鹏弟弟说龙口钱庄可以多放款子,我就答应龙江钱庄多放款子,柳鹏弟弟,你说该怎么奖励清月姐姐?” 龙江钱庄虽然声势不小,但整体业务完全寄附于北海钱庄,特别是资金头寸的调试与拆借几乎是仰仗北海钱庄,甚至连没有自己独立发行的钱票、庄票,而是领用了北海钱庄的钱票、庄票再加盖了“龙江”字样,因此到现在为止北海钱庄不松口,龙江钱庄的业务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而江清月不由就把关注的眼神转向了柳鹏,而柳鹏看着她们为了钱庄的事情争执起来,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都别闹了,钱庄有的是生意,恐怕接下去龙江钱庄也要忙不过来了……哎,虽然这样来钱最快发财最快,但是我宁愿这世道太太平平。” 江清月去过几次莱阳县,亲眼不知多少人间惨剧,任她是铁石心肠,这一刻她也是百感交集:“是啊,百年大旱,老百姓实在太苦啊!柳鹏弟弟的意思是,真正的难关还在后头?” 江清月知道对于七月的山东生民来说,他们的全部希望就在于夏播抢种的那一轮作物,为了这一轮布谷下种,他们不但把口粮拿出来,甚至还把房子、田地都抵押出去才能买到布谷下种的种子,但是柳鹏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她与谷梦雨,真正的灾害还在后面。 一想到那种可怕至极的场景,江清月就没有跟谷梦雨计较的心思,龙江钱庄少赚一些又能怎么样! 谷梦雨倒是一直呆在黄县与龙口,最远也就是去了东良巡检司和蓬莱县,因此对于真正的灾情没有清醒的认识:“柳鹏弟弟,我也是希望太太平平,但是也是希望能多赚点银钱。” “别说了!”江清月毫不客气地就抢白了一句:“梦雨姐姐,有些事情咱们都听柳鹏弟弟的就行,你若是真有话想说的话,夜里床上叫出来就行了,不用捂着嘴。” 谷梦雨虽然跟柳鹏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也知道江清月对这一切是心知肚明,但还是被江清月说破了她时常与柳鹏暗中寻欢的真相,现在不由脸色潮红,不敢多说了。 不过她知道江清月话里真正的意思是“一切都听男人的”,因此她只是问了一句:“可是现在都下过雨,还会有蝗灾吗?” 谷梦雨对于这一点是有疑问的,今年确实是百年未遇的大旱,但是在六月以后来了一轮久旱之后的霖雨,正是靠着这一轮好雨,山东的农民才会在夏粮绝种之后进行了一轮抢种,这也是山东农民的全部希望。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仅仅只是大旱不会有蝗灾的,一定要大旱之后下过一轮雨,才会有蝗灾,今年的蝗灾恐怕……” 话刚说到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聂远十万火急地说道:“柳少,柳少,东昌府急报,东昌府那边暴发蝗灾,飞蝗遮天掩日,济南府、青州府也有飞蝗过境……” 谷梦雨知道柳鹏一向料事如神,而且今年大旱的事情是碧霞元君托梦给他,因此很多细节精准无比,但是她做梦也没想到,柳鹏连飞蝗爆发的事情都估计得这么准。 她整个人不由呆滞了一下:“柳鹏弟弟,莫不成我们家的一场劫难?” 柳鹏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家的发财机会,最好的发财机会,但是……” 柳鹏缓了缓,继续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时候容易发财,一种是国家创立的时候,一个是国家毁灭的时候。” 柳鹏凭着印象把记忆中的那段话说出来了:“国家创立的时候发财慢,国家毁灭的时候发财快。” “发财了发财了!” 说这话的是平时高高在上的衡王爷,只是这位神色严厉不假于辞色的衡王爷,现在却是一脸欢喜之色,胖脸都笑成麻花了:“正是天赐良机啊,那柳小贼做梦也没想到,老天爷会赏给我们这么好的机会,咱们衡王府只要做了这一票,哪怕十年八载不收一粒谷都值了。” 国家毁灭的时候发财最快,对于青州府第一号大地主的衡王府来说,这次灾害的严重程度越厉害,他们获得的利益就越大。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甚至上百年里,衡王府不断巧取豪夺,每年都有富余的粮食存入粮仓,在本时空这些粮食很难转换成商品粮,而是不断地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粮仓,因此在整个东三府衡王府如果说他们的存粮数目是第二,那没有人敢说第一。 即使是和丰仓这样的府仓,跟衡王府的存粮一比,那也是不值一提,只有把东三府的府仓、预备仓、州县仓全部加起来,才能同衡王府比一比。 而现在这蝗灾一闹,衡王府的这些粮仓就成了一座座金山银山,衡王现在可是脸都笑歪了,而一旁的周杜达则是笑呵呵地恭维道:“老王爷,我就说了,时来运转,咱们衡王府虽然少了三千两银子,但是肯定会有时来运转的一天,您说现在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是啊!是啊!过去两三年衡王府一直发展得不大顺利,从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州沦亡痛史》开始,衡王府就莫名其妙地走了下坡路,走在大路都要挨一记闷棍,衡王爷粗粗算下来,这两年衡王府至少是损失了几万两银子,悲观一点可能损失了十几万两银子。 现在好了,现在可好了,有这么一场蝗灾,这损失的银子金子可以十倍百倍赚回来了! 看到衡王爷这么高兴,对面的郑齐生就赶紧补充了一句:“老王爷还是要小心些,小心无大错,千万别大意失荆州。” 衡王爷心情不坏,接受了郑齐生的建议:“知道知道,小心无大错,不能学徐进那狗太监的毛病,我真没想到这狗太监居然这么没用啊,还没开仗就跨下来了!” 第414章 祖宗法度 第414章 祖宗法度 说起徐进这个狗太监,衡王爷又不由生起气来,倒不是刚送了这狗太监三千两银子打点,而是这狗太监浩浩荡荡带了上千人马东征龙口,结果只见了柳鹏一面就已经跨下阵来,更可气的是,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这上千人马损耗了多少粮食啊! 这都是衡王府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现在如果换成银子,那是多大的数字,只是一想到这,衡王爷已经赶紧吩咐道:“杜达,下令咱们的粮店立即关门,明天开始提价,提价五成!”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听说登州的粮价一口气提上来三成,觉得登州府那帮粮商简直是晕了头,可是现在他听说省内好几处地方爆发蝗灾的时候,却是直接下令提了五成价。 只是他觉得提五成价已经够可以了,那对面的郑齐生却是觉得意犹未尽:“王爷就只准备提五成价吗?” 五成价够不够?当然不够! 衡王爷很快就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反正银子越多越好,他赶紧说道:“提五成价只是起步而已,接着还会往上提!” 虽然蝗灾的具体规模还得等进一步的情报,但是根据衡王府得到的情报,这次蝗灾爆发的强度与范围都是空前绝后,即使以最乐观的数据来说,整个山东的秋粮能有一半的收成已经谢天谢地了! 如果搞不好,可能就是只有三成甚至更低的收成,衡王府就藩青州一百多年,也没遭遇过这样的大灾之年! 既然是这样的年头,就是衡王府这样的豪门巨室发财的天赐良机,郑齐生就附和道:“王爷高见,我们临清郑家准备在临清、德州一起共襄盛举,也按这个价格售粮!” “好好好!”衡王爷很高兴自己的看法能被临清郑家所接受:“机会难得,千载难逢,咱们俩家这两年都是苦日子,现在盼出头了!” 衡王府这两年走下坡路,临清郑家何尝不是如此,而且临清郑家下坡路走得比衡王府还要厉害一些,因此郑齐生也格外兴奋:“老王爷,我觉得你应当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家里塞不下金山银山!” 衡王爷很有兴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郑齐生就代表临家郑家的专业分析:“老王爷,你要这么想,山东生民一千数百万,一日要吃多少粮食?” 虽然官方统计的山东省在籍人数不到六百万,但是山东省的实际人口早已经超过了一千万,甚至可以已经接近两千万,不管是郑齐生还是衡王爷都明白一个事实,山东的实际人口应当是超过一千五百万。 古人劳动强度高,油脂又少,所以食量特大,因此衡王爷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一人一天一斤米,通省一天应当不下十万石?” 这是一个很粗略的数字,而郑齐生赞同衡王爷的意见:“是啊,一千万人一天要吃十万石米,可是现在全山东的存粮能有多少石?” 这个数字不管是官方与民间都无法确切掌握,但是衡王府很明确地知道在青州府的大部分地方,四月开始就有断粮的情况,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即使是正常年份家有余力的小康之家存粮也已经无多了。 大家原本指望秋粮上市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可是现在秋粮已经完全解决不上,如果要等新粮上市,那只能等到明年五月初的冬小麦上市! 考虑今年还有一个闺月,那离现在可是整整十一个月啊!在这十个月之中,整个山东省要消耗多少粮食啊,哪怕再怎么省着吃,衡王爷都觉得会有数百万石甚至千万石的缺口! 因此衡王爷连连点头,他甚至还举一反三:“现在我们青州民间加上官府的存粮,我估计也就是三四十万石顶天了,可是我们青州府一天至少要消耗一万石粮食啊!” “所以王爷得担心家里塞不上这么多金山银山了!”郑齐生笑着说道:“王爷,您觉得怎么办?” 说是金山银山,但是衡王爷却知道这是郑齐生的特意提醒,提醒他青州市面流通的金子、银子、铜钱数目有限,即使全刮到衡王府手里,也不过几万两银子罢了。 即使很多势族大户把窑藏的金银珠宝全都拿出来,那仍然不能满足衡王府的滔天欲望,而是衡王爷对此早有规划:“这事倒不用担心太多,我们衡王爷在青州经营一百多年,放个印子钱还是十分在行的!拿不出金子银子,那用铺子房子田地宅子来抵啊!” 放高利贷才是灾年最有利的业务,衡王爷就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准备等今年的大灾过后,整个青州府一切的一切,只有稍有点油水都要落入衡王府的名下。 只是郑齐生却是笑了:“王爷想错了,您就是想拿铺子房子田地宅地甚至湖荡山林,恐怕还是卖不出那么多粮食,难免就有伤天和,我想帮王爷一回,到时候到青州做点小买卖!” “什么小买卖?”衡王爷却是机灵人:“离人骨肉的事情也有伤天和!” “可是这样的荒年,不这么做就是全家一起饿死的结局,牺牲自己终究能让全家活下去!”郑齐生说得振振有词:“再说了,她们去的可是秦淮河和扬州这样的好地方,不愁吃喝,衣食无忧,是他们的福份啊。” 衡王爷知道临清郑家这些年除了收买生丝蚕茧之外,暗地也兼顾人口买卖,只是这种生意向来不能摆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在郑齐生却是毫不顾忌讲出来,显然他今年是大干一场了! 虽然不知道有几千几万妇女、儿童、壮汉通过临清郑家的黑手贩运到江南去,但是衡王爷却发现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对自己有利,卖儿卖女卖老婆甚至把自己都卖出去的钱最后还不是得到衡王府来换粮食:“这事你自己小心些,千万别露了马脚,离人骨肉说出去终究不好听!” 而这个时候一直没发言的衡王世子不由又补充了一句:“父亲,我觉得您与郑掌柜谈得都非常在理,可是我们现下的当务之急,得垄断了这次赈济灾民的百世之利!” 听到这,郑齐生也赶紧补充了一句:“老王爷,你得担心柳小贼,我听说他拿着登州和丰仓,手上也有十几万石粮食,登州民谣有言,北山谷,和丰仓,这是说他们家的存粮足以堪比和丰仓。” “他们手上有十几万石粮食也无所谓,登莱两府有好几百万人!”衡王爷见多识广:“青州府一天要吃一万石米豆,他就是全砸进来也无济于事,就怕他控制着龙口海口,从辽东、淮扬、江南运粮进来!” 郑齐生不由锁紧了眉头:“老王爷,他们如果从这些地方运几万石或是几十万石米豆,或许就要坏了老王爷的好事。” 说是坏了衡王府的好事那是不可能,顶多是影响了行情与超额利润而已,可是对于衡王府与临清郑家,影响行情与超额利润是他们不许出现的情况,因此衡王爷当即锁紧了眉头:“柳小贼就是欠收拾,都怪徐进那个狗太监办事不给力,还得咱们替他善后,嗯,如今之计还是得把衡府仪卫司充实起来。” 衡王府仪卫司额兵一千三百人,但是嘉靖以来缺额严重,实兵早已不足千人,而经过高密五义蚕行、黄县十里桥和招远诸役之后,衡王仪卫司损失惨重,特别是招远之役的损失更是空前绝后,出战三百余人八十余马,跑回来的只有不到八十人,整个仪卫司现有实兵不过五百余人。 损失虽大,但是蝗灾发生之前,衡王府对于衡府仪卫司的重建还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现在形势既然发生了变化,那么衡王府仪卫司就必须扩充起来才能跟登州府对着干。 因此衡王爷赶紧交代下去,那些被架了票失陷在莱州府各处的校尉赶紧用钱粮赎回来,而且衡府仪卫司的人马缺额在这个月也都要补足--衡王爷的意思并不是补充到战前的千人规模,而是恢复到嘉靖之前全盛期的一千三百人。 “手里有了兵马才能跟柳小贼的巡防队对着干!”衡王爷说道:“哪怕整个青州赤地千里,也绝不能让登州的米豆进来!” 只是衡王世子却是一肚子坏水:“可是青州府肯定不喜欢咱们独占这其中的好处,别人不说,咱们青州府不就有一个钟羽正一直跟咱们衡王府做对?” 衡王爷冷笑一声:“随他去,他钟羽正数代经营,积谷顶多不过千石,他拿出来接济族人,我听之任之,如果想要引狼入室,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再说了,当年本府就藩青州之初,孝宗敬皇帝就有言在先,东三府虽为一体,青州有衡府就藩,故海道之米不入青州,这是祖宗法度!” 一听到“祖宗法度”这四个字,不管是郑齐生还是衡王世子,还是赶回来应命的周杜达,现在都竖起来耳朵倾听着衡王爷的讲述。 第415章 斗米三钱 第415章 斗米三钱 要知道在大明朝,“祖宗法度”就是一个神奇至极的东西,只要有利可图,哪怕这一制度只存在了十几年时间甚至三五年时间,那也是一字不得更易的祖宗法度。 事实上不管是巡抚还是内阁或是司礼监,或是许多大明朝的根本国家制度,都是到很晚才出现,现在却成了祖宗法度的一部分。 而如果无利可图,哪怕明文登录在“大明宝训”、“大明律”或是其他律典之中,照样是一纸虚文,大家根本不当他是一回事,就像太监不得干政这件事,虽然明文登载于太祖实录,但是大家都是始终视若不见,而把司礼监当成祖宗法度的一部分。 不过在神奇的大明朝,一件事只要成为“祖宗法度”的一部分,就绝对处于不败之地,哪怕这件事再不合理,那都可以安枕无忧坐收厚利。 “孝宗敬皇帝”就是明孝宗,衡王一脉就是孝宗时就藩青州,当时明孝宗为了照顾衡王一脉,特意命令登莱的米豆不得进入青州府销售,但是现在离孝宗朝已经是一百多年了,这条命令仍然有着惊人的生命力,被衡王府严格地变通执行着。 衡王府需要这条祖宗法度的时候,这条法度就被严格执行,而衡王府不需要这条祖宗法度的时候,这条法度也会在官面上严格执行,只不过那时候衡王府就是最大的粮食走私商。 而今天为了对抗柳鹏与龙口可能输入青州府的粮食,衡王府再次把这条祖宗法度拿出来:“祖宗有令,登莱米豆不得入青州府,而今青州府虽受天灾,官民尚有余力,不需登莱之粟接济。” 只是郑齐生当即问了一句:“这件事的关键是不是咱们俩家齐心协力,从京师请一道诏旨下来?” “是应当请一道诏旨下来!”衡王爷跟郑齐生想到了一块:“咱们两家把诏旨请下来,不但莱州府的大小官员得乖乖照办,而且象钟羽正那种小人,也根本挑不出问题来。” 说到这,衡王爷的心又笑成了麻花。 “柳巡检、曹知县到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陶知府亲自跑出门来迎接柳鹏与曹知县:“柳少,曹知县,请进请进!” 别说柳鹏,就是曹知县都是第一次在陶知府面前能有这样的待遇,陶知府一脸笑意地牵着曹知县的手往书房里走:“两位请进,两位请进!” 看到陶知府这么着急,曹知县就知道蝗灾的情况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惨一些:“明府大人,不知省内蝗情如何?” 陶知府先把他们迎接进去,又亲自给柳鹏与曹知县泡茶以示亲近:“蝗灾越来越惨烈,就怕也会会影响到我们登州府,没想到本府才求来了雨,这蝗灾马上就要来了!” 今年登州的大旱特别严重,省内其他地方是六月前后降了一场好雨,但是登州却直到七月十九日才降了第一场雨,因此即使没有这场蝗灾,登州依旧是赤里千里全面绝收的局面。 而这场蝗灾一来,陶知府作为一方父母官,那自然是忧心忡忡,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柳鹏与曹知县身上,问他们:“两位手上还有多少存粮啊?” 陶知府的问题问得很好,但是柳鹏的问题却是问得更好:“应当说和丰仓内还有多少存粮……” 一问到这个,陶知府就叹了一口气:“柳少你就是在戏弄我,和丰仓内有多少存粮,你难道不知道吗?多亏了柳少帮我筹划,现在和丰仓的粮食应当能撑到秋收之前。” 说到这,陶知府还真生起了几分感激之情,柳鹏办事确实特别靠谱,去年力主只起运折色不交本色,为和丰仓攒下了数万石米豆,今年开始更是早就理应起运的本色折色一概不曾起运,因此和丰仓才有能撑到秋收之前的存粮。 听到陶知府这么说,柳鹏当即就说道:“既然能撑到秋收之前,那赶紧开仓放粮,现在不开仓放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陶知府不由满脸诧异,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曹知县又问道:“这也是曹知县的意思吗?” 曹知县点点头说道:“是啊!米业同行会馆那边也准备开仓放粮,我们一致决议,值此危难之际,米业同行要以大局为重,不但不涨价,而且还要开仓放粮,有多少存粮就卖多少存粮,力求让登州府不饿死一人。” 只是曹知县虽然这么说,陶知府却不相信太阳从西方升起来,他只是问了一句:“现在米价多少?” 柳鹏当即回答道:“斗米最低只有三钱,最高亦不过五钱,量大还可以打折扣。” 这就是要看具体米质价格在三钱与五钱之间浮动,只是一斗米三钱到五钱的价格,陶知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正式见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一石米要三两银子起步?” 曹知县笑盈盈地说道:“量大可以照顾,老客户也可以适当照顾!” 但是这个价格仍然是高得惊人,比登州正常年份的米价不知道涨到哪里去了! 登州一石米的米价,低时只有五六钱甚至更低,高时也不过是八九钱,在这种米价下登州的升斗小民才能有一条活路,可现在米价涨到三两以上,比正常年份高上四五倍,这让他们怎么活下去。 陶知府当即说道:“斗米三钱,这让登州军民何以维生,登营土兵月饷才九钱,一月月饷只得三斗石,难叫让他们靠这三斗石养活全家吗?” 登州营的营兵可以说是真正用来机动野战的部队,营兵之中又有南兵与土兵之分,南兵即浙兵,军饷较高,月饷高者二两一钱,低者也有一两四钱,但是出身登州土著的土兵军饷就低得多,月银不过九钱,平时养家糊口都有些艰辛,何况现在斗米三钱甚至五钱的现在。 只是陶知府刚说出这话,曹知县已经代柳鹏回答道:“请问明府老爷,难道米价降到二两或一两五钱,登营土兵那九钱月饷就买得起米吗?若非曹某费尽千辛万苦百般筹措,现在登州的米价绝不是现在这个价格,至少是一石米七两起步。” 曹知县说如果不是柳鹏与他在其中用心经营,登州的米价可能涨到一斗米七钱以上的地步,这自然不是什么空话,万历四十三年的大灾之后,历史上的登州米价是斗米一两,或者说,一石米要十两银子。 现在在柳鹏与曹知县的经营之下,米价虽然飞涨到斗米三钱的地步,但是只要是老主顾或是大客户,多多少少有折扣可打,而且柳鹏说得更不客气:“土兵还有九钱月饷可拿,可即使是一石粮只要六钱银子,现在城外的流民也买不起啊!” 没错,哪怕是一石粮只要六钱银子,现在登州城内城外不断出现的流民也买不起粮食,斗米六分与斗米三钱对于这些流民来说并没有区别,而曹知县继续说道:“大人如果觉得土兵不易的话,可以改发本色!” 曹知县这句话说得太不客气了,陶知府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曹知县,难怪你那个景州老乡在山东风评不好!” 陶知府说的“那个景州老乡”就是伪齐皇帝刘豫,跟曹知县一样也是一个景州人,这是当着曹知县的面在骂他,只是陶知府话锋一转:“斗米三钱起步实在太高,斗米二钱如何?至少也要二钱五分起步才行。” 平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曹知县现在背靠粮食同行会馆,代表着登州无数势族豪门大户的利益,因此他还是那句话:“明府大人,您于心不忍的话,官俸军饷可以尽发本色啊,到时候别说斗米二钱,就是斗米一钱五都没问题!” 本色是粮食,折色是银钱,官府发给官员、吏员与杂役的官俸现在是本色、折色兼有,现在尽发本色,自然官府吃亏而拿到粮食的官吏杂役、军士赚了天大便宜,而米价就自然跌下去了。 可是陶知府却是一个极好财极好名又极好功业的人,他当即训了曹知县一句:“闭嘴,要发本色的话也得你曹知县把米豆拿出来发本色才行!柳少……” 他看了柳鹏一眼:“这登州的米价还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柳鹏笑了起来:“就看省里能使多大力了!” 现在发的是国难财,虽然柳鹏也不愿意发这样的国难财,但是柳鹏更清楚现在发财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团体,他即使答应降价,如果登州府的粮食供应得不到彻底好转,大家还是会饿肚子,米价照样会以一个他无法控制的速度报复性上涨。 陶知府摇了摇头说道:“别指望省里了,若不是这一场蝗灾,钱巡抚都已经跑回老家去了!” 七月的山东政局依旧是一个纷纷拢拢的局面,姜志礼题本让大家都扯破了脸皮,先是巡按赵日亨闹着性子要不干了,七月初山东巡抚钱士完也开始向皇帝要求乞体搞象征性的罢工,全靠这场蝗灾才暂时解决了山东目前的无政府状况。 第416章 把钱全部赚到手 第416章 把钱全部赚到手 所以陶朗先很清楚,现在光靠省里是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他只能注视着柳鹏询问道:“那北海钱庄接下去能往市面放多少款子?” 米价再高,也得有人买才行,他不信柳鹏看不到这一点,而柳鹏当即答应道:“北海钱庄本年放贷已逾二十万,本来因为本小利薄并不准备继续对外放款,但是大灾在前急如水火,现在准备再放十万两!” 听到柳鹏与北海钱庄的手笔,陶朗先就有一种无力感,柳鹏所能动用的财力要比这个登州知府要强得多,他这个登州知府平时要调度一两万银子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可是柳鹏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放了相当于十万两银子的款子出来。 不过北海钱庄放款十两万对于登州市面来说,那就是极好的事情,那代表着银根宽松,大家都能弄得到买米的银子,哪怕米价再高昂,但是米却不能不吃,陶知府当即问道:“真有十万两?” “真有十万两银子的庄票!”曹知县在一旁补充道:“若非北海钱庄肯放这十万两银子,我又怎么敢让一斗米卖三钱银子!” 现在北海钱庄发行的钱票、庄票在登州已经不是汇兑工具、代用货币,而是货真价实的货币,甚至连登州府的官方都拿北海钱庄的钱票、庄票发放月俸、军饷,完全取代过去的白银、铜钱,而下面的吏员、夫役、军兵也一样没有异议。 原因就在于在登州府,钱票、庄票与白银、铜钱一样能买到足额的米豆,而且用北海钱庄的钱票、庄票到谷家粮铺购买米豆还能多享受一点折扣,因此登州市面上钱票、庄票已经是主流中的主流,白银、钱票反而少见。 北海钱庄这次对外放十万两银子的款子能才撑起了斗米三钱的米价,只是陶知府却是意犹未尽地问道:“才十万两银子?现在这才够买三万多石粮食?柳少,胆子还得大点,怎么也得再加多三五万两银子才行啊!” 柳鹏却是从善如流:“明府大人说再多放三五万两银子,那小人就多放三五万两银子!” “那就好那就好!”陶知府当即笑道:“柳少,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和丰仓与米业同行会馆要好好合作,谁也不许胡乱杀价,让登州的米价稳定下来。” 曹知县当即代柳鹏回答道:“老知府请放心,斗米三钱起步,这是米业同业商定的行价,谁敢擅自降价,全登共讨之。” 只是送走了柳鹏与曹知县之后,陶知府却是放下了茶壶,朝着书房的小房间说道:“金老板都清楚了没有?” “都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一斗米三钱起步,最高五钱!”从书房的小房间里面钻出来一个一身富贵气的辽东金老板:“这生意绝对做得!” 金百万现在脸上尽是欢喜之色,他说道:“过去从登莱贩米到辽东有暴利可图,而现在从辽东运米到登莱,同样是百世之利!” 陶知府十分欢喜,就直接问道:“那现在从辽东运米到登莱能有几分利?” 金百万一脸欢喜地说道:“现在登莱米价斗米三钱起步,而辽东米价斗米一钱四、五分,最低只要一钱三分,但是考虑到运价因素,实际获利至多五成而已,搞不好只有三成而已……” 虽然看起把辽东的米倒手到登莱来就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但实际运作之中付出的成本相当惊人,考虑长途运作遇到的风险,这其中的利润并不足以让陶知府这样的大人物彻底心动。 因此陶知府当即问道:“那你还说这是百世之利?” 金百万却是笑呵呵地说道:“大人请让我把话讲完,没错,现在辽东的米价不合适,但是等秋收以后就不一样!” 陶知府当即问道:“按金老板的看法,秋收以后辽东米价应当到什么水平?” 金百万当即答道:“今年辽东收成极好,到时候斗米一钱,甚至有可能低于一钱!” 斗米一钱对于正常年份的登莱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米价,毕竟斗米一钱代表一石米要一两银子,而登州府正常年份的粮价,低则五六钱,高不过八钱,。 这也是明代辽东问题无解的症结,由于辽东农业开发水平低下加之海道禁绝,导致粮食与其他生活必需品都必须从关内向辽东运输,维持辽东的成本极其惊人,辽兵一月军饷高达三两,但是由于高昂的米价,他们的日子仍然过得十分艰辛。 但是在登州一石米要三两银子甚至可能要五两银子的现在,辽东秋后一石米一两银子的米价反而变得平易近人起来,陶知府同样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机。 “一石米一两银子?金老板,你能从辽东运多少万石粮食过来?” “百万石不在话下!”金百万毫不客气地说道:“想必陶知府怀疑我的实力,而登州府同样也有人怀疑我到底运多少石粮食过来,但是我今天不是代表我个人过来跟陶知府这笔生意!” 陶知府当即问道:“金老板您代表谁的意思?” 金百万毫不客气地说道:“辽东佟家!” 辽东佟家在关内根本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在辽东却是赫赫有名的顶级名门。 很难说他们是汉化的女真人,或者是女真化的汉人,但是佟家在辽东就是顶级的名门,很多人充当辽东的军政要员,也出过许多豪商巨贾,可以在关外很少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 金百万郑重其事地说道:“辽东佟家想做这笔生意,所以托我过来打个前哨,只要陶知府一句话,辽东的米豆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到登州。……” 陶知府却还是那句话:“金老板,你能运多少米豆到登州?” “多多益善!”金百万笑呵呵地说道:“现在登州生民百万,一天要吃多少米,哪怕省着吃,一天也差不多也要一万石,可是现在这笔钱被谁赚走了?全让北海钱庄他们赚走了!” 事实上陶知府自己也赚了不少银子,他可是通过和丰仓的关系倒卖了数万石的“平价粮”,即使这其中的好处要跟好多人分享,还要上下打点,但是陶知府自己也有过万两银子与庄票落袋为安。 但是跟柳鹏他们赚的数目一对比,陶知府觉得自己赚下的银钱却只能算是九牛一毛罢了,只是和丰仓存粮虽多,却需要对外赈济而且大家都盯着和丰仓,更不要说和丰仓控制在柳鹏的手上。 因此陶知府心理就有点失衡,而现在金百万找上门来,跟他商量从辽东贩粮的事情,两个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陶知府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他问道:“那这其中的利润怎么分成?” “少不了明府大人一份!”金老板笑着说道:“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明府大人可以一次拿到十万雪花钱,省得在登州知府白干三年。” 登州是个穷山恶水远恶军州,虽然陶知府在知府任上威风八面,但是能下手的地方着实不多,这因为还是龙口开港以后大家手上多了几钱银子的缘故。 但是陶知府是嘉兴府秀水县人,那是天下间最富庶的地方之一,登州府这点小打小闹实际是无法满足陶朗先的惊人胃口。 而现在金老板开出的价格让陶知府非常满意:“只有十万两吗?” 金百万当即笑着说道:“就象柳巡检刚才说的那话一样,只要生意够好,到时候再给明府大人添上三五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拿来!” 金百万一时间没反应过,他问道:“老爷是想让我拿什么?” “佟家的信?是谁派你来的!” 金百万这才明白过来,他赶紧把辽东佟家给他准备的书信拿了出来:“老爷请看!” “佟养性?果然是辽东佟家的人!”陶知府知道这正是辽东佟家这一代的核心人物之一:“看来咱们登州府是看轻了你,你果然能从辽东运来至少数十万石粮食,只是粮食运到登州以后,你准备怎么出手。” 和丰仓的存粮不少,但是陶知府最头痛的问题是就是不能把这些存粮变成手上白花花的银子,柳鹏与曹知县控制了米业同行会馆,也代表控制着粮食产运销的整条产业链,他想把和丰仓的粮食弄出来发笔小财没问题,但是规模大了就肯定会被人盯上。 只是金百万笑着说道:“明府大人请放心便是,我们辽东商人已经同徽宁会馆谈好了,咱们俩家合作做这生意,保证这米豆有去处!” 一听说金百万是同徽宁会馆合作,陶知府就松了一口气,他继续问道:“那就好,不过你们得盯紧了北海钱庄,他们如果收紧了银根,不肯对外放款,那你们就难办了!” “知府老人放心便是!”金百万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在米业会馆有人,北海钱庄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再说了,不管北海钱庄往市面放二十万两银还是三十万两银子,我们都有信心全部拿到手,把这钱全部赚到手!” 第417章 林雅兰 第417章 林雅兰 而陶知府就显得含蕴多了,他只是表示:“我们只要把我们应当赚到的钱赚到就行了。” 只是他也知道如果从辽东运来数十万石的米豆,那么柳鹏与龙口虽然谈不上血本无归,但前期的盈利至少有七八成要吐出来,因此他特意多说了一句:“反正我们赚的钱一文钱也不能少就行!” 小姑娘林雅兰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她总担心有个毛孩子闯进她家的高粱地里来捣蛋,虽然她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个标准的毛孩子。 林雅兰今年十二岁,只是她长得格外高挑白净,现在已经看得出这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她出现的时候总是有一群男孩子围着她转,但是林雅兰早已经觉得自己长大成人了,所以不想跟这些毛孩子玩在一起,而拿着鞭子守在自己家的地里,防止有什么不长眼的小贼进来捣乱。 林雅兰的家并不是传统的耕读之家,青州府这地方“多大侠巨盗”,林雅兰家也曾经是青州府一个典型的“大侠巨盗”之家,只是在她父亲虽然做了一票大买卖赚了不少,但却是不小心负了重伤不良于行,干脆买了百多亩地金盆洗手,成了远近有名的林大户。 林雅兰记忆中的童年都是彩色的满满幸福,林家被认为“顿顿能吃白面”,虽然一年之中总有两三个月要掺着杂粮一起吃,但是林家不但能给她这个闺女吃白面,甚至还能送她读书。 因此很多同龄人在她这个岁数哪怕没有嫁出去,也得做别人家的童养媳处处受气,但是林雅兰却能读书识字,既学了一手好刺绣,又学了一身好棍棒,林雅兰觉得自己的童年特别幸福。 但是幸福的生活却突然划下了句号,生活一下子就变得艰辛起来,过去家里是整天吃白面,偶尔才吃一两顿杂粮换换胃口,但是现在杂粮的顿数越来越多,白面反而见不着,即使逢年过节见着了一点点白面,也得掺着杂粮一起吃。 过了年以后,父亲总是在叹气,连杂粮都不容易见着,现在摆上饭桌的主食是过去供牲畜吃的黑豆,就是这黑豆都不容易见着,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家里也没法供着林雅兰继续读书识字,只能先把她带回家去。 林雅兰知道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都是因为这一场大旱灾带来的,而且这场旱灾越来越可怕,五月的时候地里干得连一颗庄稼都打出不来,爹妈一齐哭成了泪人,那个时候林雅兰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继续读书识字了。 现在林雅兰已经连黑豆快吃不上了,她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场大旱不但让家里的冬小麦颗粒无收,春天播下去的高粱、谷子同样是因为这场干旱没了指望。 还好到了六月份,终于下雨了,爹娘带着三个哥哥领着林雅兰在地里忙了几天几夜,布谷下种之后林雅兰以为生活恢复如常的时候,她娘突然说了一句:“等这地里的庄稼有了收成还完债就给四娘当嫁妆。” 林雅兰没哭,她早就知道这个家快要撑不下去,为了买到这次夏播的种子,老爹已经把一百多亩地全部押出去了。 爹娘愿意在还完债以后把富余的一点秋粮作为她的嫁妆,让她有机会找一个好婆娘与好丈夫,已经可以说是宽厚得不能再宽厚,因此从那个时候,林雅兰就拿着鞭子守着自己家的高粱与谷子。 这些都是她的嫁妆,也是全家人的希望,林雅兰看到这些六月播下的高粱与谷子,眼角都流溢幸福的光泽。 生活越来越艰难了,过去牲畜吃的黑豆现在都快在饭桌绝迹了,林雅兰自己都不知道全家吃的是什么,只觉得每一口都难以下咽,但这些难以下咽的杂粮都只能是饱一顿饥一顿,但是林雅兰知道自己至少能活下来。 她从小都在快乐与幸福中长大,但是今年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生百态,她已经无意碰到十几具尸体,她知道那都是活活饿死的流民,但是倒下的并不仅仅是流民,村子里也流出一阵阵哭声,大人们甚至连葬礼都无钱操办了。 每天都能从邻居大妈的口中听到了一些恐怖至极的故事,七月以后这个世界变得让林雅兰都快认不出了,成百上千的流民在青州地面寻找着最后的生机,而在流民的喧哗之中,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找上门来。 大胖子给了林雅兰一颗糖,当时林雅兰还觉得大胖子人挺好,但是后面大胖子跟老爹吵起来的时候林雅兰听了几耳朵,听到了“扬州”、“秦淮河”、“好地方”、“享福”、“卖女儿”、“秦楼楚馆”之类的词儿,林雅兰才知道这胖子不是好人,竟然把她卖到南面去。 老爹老娘还是把林雅兰当掌上明珠,但是他找上门来,却让林雅兰明白自己家里的苦难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不是实在支撑下去了,这胖子又怎么会找上门来。 被卖到江南去,被卖到扬州、金陵去,沦落风尘有若飘萍一般,林雅兰被这样的将来吓坏。 林雅兰无从知道被卖掉的命运到底怎么样,但是她亲眼见到过了一幕相近的悲剧,也是一样的大旱年月,邻居家的温柔大姐姐就被用两袋谷子的价格卖掉,给人家当了媳妇。 邻居家的姐姐人多好,是多么疼爱林雅兰,可是她的丈夫是三十多岁的屠夫,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比姐姐大了十几岁不说,一回家就只知道打老婆,有些时候打完了老婆还让邻家姐姐给他做饭伺候菜子。 上个月林雅兰见到邻家姐姐的时候,她几乎是老了二三十岁,一点都看不出风华正茂的痕迹,整天都在照顾前妻留下的三个孩子,整张脸都被打肿,那样的日子实在太可怕了。 因此林雅兰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她拿着鞭子。 等高粱、谷子都丰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林雅兰不敢哭,生怕自己哭出声来,父母一不开心就把自己卖掉了,她拿着鞭子在田地中巡视着,事实上她不仅在巡视着,她还是一个最勤恳的农夫,虽然一直饿着肚子,但是干活的时候林雅兰这个小姑娘从没偷过懒。 别说偷懒,每天林雅兰都是等到天快全黑了才回家,只是今天的天黑似乎特别早,林雅兰决定还是再除一次草。 等地里有了收成,自己就可以找一个好丈夫,只是林雅兰突然尖叫起来了,她发现自己正处于是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之中。 她发现不是因为天黑得特别早,而是铺天盖地的飞蝗遮住了太阳,遮住了一切,让天色变得黯淡起来,接着小姑娘林雅兰发现铺天盖地的蝗虫已经飞进了自己的高粱地,吞噬着他们遇到的一切。 在林雅兰的人生之中,她不止一次遇到飞蝗的袭击,但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几十里都是无穷无尽的飞蝗,这飞蝗简直就是镰刀一般,把沿线经过的田地都一扫而尽,根本剩不下什么。 “不要啊……不要啊!” 林雅兰只觉得手脚发软,她三步并作两步,重新跑进了自己的地里,但是高粱地里发生的一切让她无法正视,不计其数数也数不过来的飞蝗就在吞噬着一切,不管是高粱还是谷子,都被他们嚼得干干净净,同时被吞噬掉的还有林雅兰的人生梦想。 “不要啊……不要啊!” 林雅兰用鞭子使劲地抽着这些不知死活的飞蝗,但是她的抽击虽然很有效果,却连九牛一毛算不上,到处都是飞蝗,怎么杀也杀不完的飞蝗,他们遮天蔽日,把所有的光彩与明亮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现在林雅兰一屁股坐在高粱地里,远方正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惨叫声、哭泣声,一片又一片的田园被这些飞驰而来的蝗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林雅兰也在高粱地哭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要被卖掉了! 蝗虫仍然是无穷无尽,有些饿极的蝗虫甚至在啃咬着林雅兰的布衣,哭泣的人不仅仅是林雅兰,林雅兰的父母还有三个哥哥也在高粱地里痛哭嚎叫着。 “四娘,你该怎么办啊……”那是母亲哭泣的声音:“四娘,娘舍不得你啊!” 只是这个时候林雅兰却突然有主张了:“娘,我想我应当有办法了……” “惨……实在是太惨了!” 江清月从来没有想到这蝗灾的影响会如此惨烈,之前莱阳县内的流民由于采取了各种途径,一度已经控制在千人以内,但是现在光是莱阳县城就瞬间涌入了五六千流民,而且根据流民的口述,莱州过来的流民大队根本还没抵达莱阳。 还好江清月之前专门跑了一趟龙口,从柳鹏那里拿到了一百多石粮食和大量的柴米油盐,不然这粥场现在就办不下去了。 第418章 碧霞元君与妖蝗 第418章 碧霞元君与妖蝗 现在粥场依然是一天施一次粥,而且已经按照龙口那边的办法把许多卖不出去的海获加了进来,美名“海鲜粥”,实际口感很差,根本不能入口,可就是为了这么一碗难以入口的海鲜粥,很多流民天没亮就开始排队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整天的吃食就只有这么一碗难以入口的海鲜粥而已。 莱阳本来就是苦地方,本地的居民平素也只能勉强饱腹而已,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救济他们,这段时间他们只想在莱阳找一份短工做,但是大家发现莱阳一下子涌进来五六千人,即使白干活只给一碗饭吃都找不到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江清月的这碗粥身上。 而江清月同样是急如星火,她以为自己见过了很多人间惨剧,但是现在在莱阳发生的这一幕幕却是超越她人生所经历过与目睹过的一切悲剧,更让她着急的是,她发现现在她手上的存米甚至不到五十石。 粥场她每一天都在盯着,保证每一粒米都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但是江清月还是发现流民越来越多,每天需要消耗的柴米油盐也越来越惊人。 五十石米,如果五六千人放开肚子吃,那也不过是一天的吃食罢了! 即使是熬成了稀得不能再稀的海鲜粥,依然是支撑不了多少天,江清月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 现在即使有她在莱阳施粥,每天莱阳城内外都有倒毙的流民,如果她不在这里开设粥场的话,恐怕立即就有成百上千的流民饿毙,而且会立即暴发大规模的骚乱。 因此江清月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丁子杭这边来:“子杭,你这边还需要人不?” 丁子杭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敢要啊,大小姐,我这边已经超编了十多人,我也知道您是一片慈心,但是咱们龙口是有规矩的地方,我手下能用多少人是要柳少和总务所批过的,我这边都超编了十几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说起来,现在丁子杭倒算是春风得意,从流民之中他招募了一整套人马,而且这套人马跟他搭配得很好,没有腐儒酸秀才的一番臭毛病,丁子杭让他们做什么事,这班人马第一时间就快马加鞭帮他把事情办好了。 事实上,在流民之中丁子杭还发现了好多好苗子,很多人他都想要招募过来,但正如丁子杭现在所说的那样,龙口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他手上有多少编制是有规定的,虽然因为有江清月背书,他敢临时多招募了十几个人,但是再继续招募人手,即使有江清月的支持丁子杭也不敢出手。 江清月只能把主意打到庄调之那边:“调之那边要用的人手要比你这边多得多,他应当还能招募一些吧?” 只是丁子杭摇了摇头说道:“庄调之那边就是缺人也不敢招募人手了,大小姐,您忘记了,调之算是新人。” 庄调之在龙口这个体系可以说是新人中的新人,虽然有柳鹏的格外赏识,但是很多人对于突然冒尖的庄调之肯定是有些不服气的,总以为庄调之能在现在的地位纯属侥幸,因此庄调之办起事来也特别小心。 看到江清月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好了,丁子杭倒是能给她拿主意:“大小姐,巡防队那边是重中之重,您千万别打巡防队的主意,不清不白的人不能往巡防队里面塞,我倒是有两句话,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听一听。” 江清月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她问道:“哪里还可以塞人进去?” “哪里都不行!”丁子杭当即答道:“这件事情关系太大,只有柳少能拿主意,而且就算是柳少拿主意了,也只能解决掉一部分,您应当知道,现在莱州那边有好几万流民准备走到莱阳招远来,柳少能解决几百人顶多上千人的饭碗,但是这是好几万人,他怎么解决?您最好是亲自跟柳少好好谈一谈,让他再想想办法。” “嗯!” 这一切江清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只是丁子杭的话却打破她最后的侥幸心理,现在莱阳这边的流民实际还不是大头,现在莱州境内可有着数以万计的流民,他们如果都涌入登州境内,那就是根本无解的问题了--即使是柳鹏出面,都解决不了这几万人的饭碗问题。 她终于下定决心:“我这就回龙口一趟,找柳少好好谈一谈。” 蝗虫来了!蝗虫来了!蝗虫来了! 本时空的人们对于蝗灾的爆发已经有点司空见惯,因为每逢十数年甚至数年就有一次大规模的蝗灾爆发,但是今年的蝗灾比起过去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今年可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夏粮已经绝收了,而夏后抢种抢收的秋粮已经成了大家全部的希望,秋粮如果再绝收的话,那么登州府的百万生民能有一半生存下来就不错了。 可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从青州府、莱州府逃亡过来的流民还没有抵达登州府,遮天蔽日的蝗虫已经率杀到了登州府,从招远、莱阳到黄县到福山县,到处都是过境的飞蝗,到处是绝望的农民,到处都是哭声。 庄调之现在神色严肃,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就担当起如此的重任,但是他知道今年灭蝗所的工作绝对不能搞不好,这关系着整个登州几年的气运。 “通知下面,都做好准备,蝗虫只要一落地就打,一只蝗虫谁也不许放过,这是柳少的主意!” 他的灭蝗所在这段时间已经重新扩张过了,光是自有编制就有四十多人,除此之外,他还从巡防队借调了上百个巡防队员和几十匹马,还向丁子杭借了一整个戏班子,日夜不停地全面发动灭蝗,整体建议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飞蝗过境落地就打,露头就打。 这样的方针自然与登州民众的传统策略不符,在登州民众的印象之中,蝗虫拥有近乎神灵的力量,是万万打不得,打了蝗虫会引来天灾横祸,所以庄调之必须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来进行宣传与督促。 庄调之手下治蝗所的力量再强,也不过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罢了,得把整个登州的民间力量都调动起来,才能打一场灭蝗的全面战争,现在庄调之就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家说,是蝗神厉害还是我们碧君元君厉害,碧霞元君的意思就是这么一句话,给我打,狠狠打,把这些妖蝗都给我灭了。” 庄调之说出了碧霞元君的名号,显然获得了很大的共鸣,下面这些人纷纷说道:“是啊,庄先生是柳少派来灭蝗的,而柳少又得了碧霞元君托梦!” “看来今年这场大难是妖蝗神降下世来,碧霞元君不忍心赤地千里,所以给柳少托梦,打了蝗虫才算是信了泰山娘娘!” “大家说说,是碧霞元君的神力强,还是妖蝗的神力强,那肯定是碧霞元君的神力更强!” “我家四代人信仰泰山娘娘,泰山娘娘让我打妖蝗,我现在就去打妖蝗。” 碧霞元君作为泰山娘娘,可以说是整个山东境内神力最强的信仰神,正所谓“南妈祖北元君”,庄调之与柳鹏能够借用了碧霞元君的名义,在登州府办起事可以事半功倍。 登州府的百万生民,即使不全是碧霞元君的信众,那至少也有一半是碧霞元君的信众与浅信众,平时他们或许不敢打这遮天蔽日的飞蝗,但是现在有了碧霞元君的支持,他们就敢出手痛打每一只视野中的飞蝗。 毕竟飞蝗的危害是明摆着,不干掉这些飞蝗,那一家老小就要饿肚子甚至活活饿死,而干掉了飞蝗以后,这位庄调之庄先生已经代表柳少发话了,自然会有重赏发下来,即使没有重赏,至少也能减轻几分灾情。 而陈别雪觉得庄调之这事情办得确实不错:“庄老弟,你这事情办得确实不坏,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脑子,咱们龙口出人才啊!” “不敢说不坏,只能说尽力了!”庄调之今天已经跑了十几个地方:“蝗灾太厉害了,现在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大家都是竭尽全力了!” 大旱之后又遭遇蝗灾,可以说是传统中国社会所能遇到最可怕的灾害,正常情况都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只是现在陈别雪却是一脸轻松:“还好还好,咱们自己的田地受灾都不重!” 在正常情况下,飞蝗过境是绝不会留下什么东西,会把经过的一切作物都啃咬得干干净净,这也是蝗灾真正可怕的地方,但是陈别雪作为农村总管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今年龙口的夏粮收成不坏,而接下去的秋粮同样应当是收成不坏,即使是史无前例的蝗灾过境,秋粮依旧应当会有七分以上的收成。 平时如果只有七分收成,很多人家就必须就出去逃荒,可是今年有七成收成,陈别雪却是一脸轻松,还数落那些遭难的人家:“谁叫他们不听柳少的安排,乱种什么谷子高粱还有小麦,现在后悔了不是?” 第419章 飞蝗克星 第419章 飞蝗克星 说到这,陈别雪不由又多说了一句:“果然是碧霞元君托梦给柳少,所以柳少才能算得这么准确,连地里该种什么庄稼都算准了,才能让登州子民有机会渡过这一次千年未逢的大难。” “是啊!”庄调之也同意陈别雪的看法:“这真是近于神迹。” 即使是他们这些龙口体系内的自己人都觉得是近于神迹,何况是只看到神迹的外人,所以庄调之才会借用柳鹏的名义让大家赶紧去消灭飞蝗。 在大家的眼中,龙口的秋粮会有七分以上的收成,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现在到处都是赤里千里的场景,整个山东都全面绝收了,只要蝗虫过境,挡在他们路上的一切都被吞噬个干干净净,点滴不剩。 可是龙口与柳鹏管辖下的田地不但有着难以想象的高产,而且飞蝗过境的时候,总是避开了这些大片大片的田地,即使受了蝗灾侵袭,也只是偶尔有飞蝗飞过来啃咬几口,马上就飞得远远。 而近在咫尺的高粱田和谷子田却成重灾区,几乎是啃咬得什么都没剩下,即使像庄调之知道柳鹏地里种的都是一些蝗虫不喜欢的作物,但是他未卜先知,早在年初就调整了作植结构,这依旧是一种神迹。 但是多数人还不明白遮天蔽日的飞蝗把什么都啃得干干净净,就是不啃柳鹏与龙口管理下的庄稼,只能归结于神迹,有些乡野农夫干脆在花生田与绿豆田边向碧霞元君企求明年的安康幸福。 事实上,中国传统社会的蝗灾虽然有很多种,但真正有致命威胁的却只有飞蝗一种,土蝗、棉蝗之类的蝗虫虽然能在局部范围造成不小的影响,但跟飞蝗造成的灾害一比,那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而在中国地区的飞蝗大致有三种,也就是东亚飞蝗、亚洲飞蝗和西藏飞蝗,但是亚洲飞蝗只会对蒙古、新疆局部地区造成影响,西藏飞蝗的影响范围同样局限于西藏地区,给传统中国农业社会真正造成灭顶之灾的只有东亚飞蝗。 在传统农业社会东亚飞蝗的侵袭简直是近于无解的问题,遮天蔽日,无边无际,一次蝗灾可以毁灭小半个中国的全部收成,很多时候官府的高官贵人只能用“蝗虫不食庄稼”来进行自我欺骗。 但是从唐宋开始,很多人就敏感得发现东亚飞蝗所谓的无所不吃实际也是有很大局限性,东亚飞蝗确实喜欢吃庄稼,但是有一些极其重要的作物是飞蝗不会吃或不喜信的,如果吃了后或者生长不好,或者产卵数的数量大大减少。 另一个时空五六十年代经过调查、观察和进行实地的试验可以确定:棉花、芝麻、绿豆、洋麻、黄麻、番薯、烟草、荞麦、蓖麻等作物都是东亚飞蝗的克星,东亚飞蝗不吃这类作物,如果强迫它吃了,便不能生长,还会引起死亡。 豌豆、蚕豆、土豆、花生,东亚飞蝗也不吃这类作物,如果强迫它吃,生长不良,发育期大大地延迟,死亡率很高,超过了80%,大豆、油菜、向日葵,东亚飞蝗平时也不吃这类作物,只有在饥饿的情况才不得不吃一点,吃了死亡率很高,会大大地降低产卵数。 对于传统中国社会来说,豆类与麻类以及很多牧草都不是飞蝗喜食的作物,早在宋代就有地方长官在蝗灾爆发之前大量抢种豌豆的成功经验,而柳鹏的优势就在于他手上有大量的美洲作物。 美洲历史上虽然爆发过蝗灾,但是蝗虫种类较少,而美洲作物中的大头如花生、土豆、番薯、向日葵虽然一直受到中国土蝗的侵袭,却都是东亚飞蝗极不喜食的存在,一旦食用不是大大增加了死亡率就是无法产卵,因此柳鹏今年增加了豆类与麻类作物的种植,也大量种植了花生与番薯这样的美洲种物。 当然美洲作物之中有着东亚飞蝗最合适也最喜爱的食物品种-玉米,因此今年柳鹏只种植了少量玉米作为留种之用,并特意用其他东亚飞蝗不食的作物隔离开来并专人驱赶飞蝗。 作为农林总管,陈别雪今年的全部工作就是在调整种植结构以应对东亚飞蝗的侵袭,事实上他不仅仅是负责龙口、黄山馆、马停寨、东良村名下的数十万亩土地,还在整个登州府进行着调整种植结构的努力。 只是当时陈别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进行这种种植结构的调整,自然不好说服别人,结果他的努力之后虽然有很多的例子,但是失败的地方更多。 倒是庄调之不但在地里干过农活,而且博览群书,所以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柳鹏的真正用意,并从柳鹏手里接过治蝗所这一摊重担,现在更准备用自己的加倍努力让很多不看好他的人闭嘴。 只是陈别雪还是牢骚满肚,今年除了碧霞元君的狂热信众第一时间按照碧霞元君的意旨全面调整种植结构之外,其余人大都是拖泥带水,现在自然是遭了灾,他还是说道:“柳少这一手真是神迹,可恨那些乡野愚夫不知好歹,我的苦口良言他们都不作一回事,现在飞蝗过境他们才知道后悔了。” 对于陈别雪的说法,庄调之这个治蝗所的长官自然有不同看法:“陈总管,你不能要求人人都有柳少那样的眼光,再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得为长远着想。” 陈别雪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蝗灾都来了,还有什么亡羊补牢的办法?我看他们是没指望。” “有指望,绝对有指望!”庄调之不同陈别雪的说法,他说道:“只要按我的办法,蝗虫一露头就打,落下来就打!” “可庄稼都已经被祸害了!”陈别雪说道:“那只能减轻明年的蝗害了!” 只是庄调之笑了起来:“我会告诉他们,蝗虫能吃,而且还是美食中的美食!” 蝗虫能食用,而且营养价值很高,在另一个时空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蝗虫养殖场这种新兴玩意,专门养殖亚洲飞蝗和其他食用性蝗虫,而在本时空的许多地区,蝗虫也是美食的一部分。 “我已经从北直隶请了几个厨师过来,让大家知道怎么处理飞蝗,怎么把蝗虫做成真正的美味,再说到现在这地步,现在不吃蝗虫还能吃什么?” 现在是斗米三钱的时代,即使是庄调之与陈别雪都感受得到米价的高昂之处,因此庄调之这么一说,陈别雪还真来了兴趣:“庄老弟,你说得还有点道理,这蝗虫确实能吃,而且我听说味道不错!” “味道绝对差不了!” 实际上庄调之也是刚刚第一次品尝过蝗虫的味道,但是他既然接下了治蝗这一块业务的主管权,哪怕蝗虫的口感再差,他也要咬着牙吃下去,何况蝗虫的美味确实超出了庄调之的想像之外。 庄调之说道:“很美味,很好吃,我现在已经在弄一个全蝗宴,到时候柳少也会亲自出席,而且还会亲自品尝全蝗宴!” “这太好了,这太好了!” 陈别雪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他说道:“有了柳少支持,咱们俩的压力虽然大了,但是事情也好办了,你觉得明年咱们登州府应当能有个大丰收吧。” 庄调之这段时间却把关于治蝗的相关历史记录都看了一遍,他赶紧说道:“能不能有大丰收,  关键就看明年蝗灾能不能压下去,这事还得陈总管你多多配合。” 陈别雪拍着胸膛说道:“庄老弟,你放心就是,我这边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只要你把明年的蝗灾压下去,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只管放心。” 治蝗所与陈别雪这个农林总管相互独立,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但是蝗虫能不能治理好却关系到陈别雪这个农林总管明年的政绩,因此陈别雪这个农林总管自然要给庄调之全力配合与支持。 庄调之也是痛快人:“陈总管,有你这句话就行,我已经有了全套方案,只要蝗虫一落地,就一定要赶尽杀绝,现在的问题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咱们要不要走出去?” 今年蝗灾这么一闹,陈别雪的腰杆是挺直了,不管是黄县、蓬莱、招远还是招远、莱阳,他说话都十分管用,但是庄调之的野心超出了陈别雪的想像,陈别雪不由问了一句:“庄老弟的意思是整个登州府?” 庄调之却是很从容地说了一句:“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陈别雪没想到庄调之的想法如此激进,不过他也知道庄调之的意见代表了龙口内部的一部分人,而且这些人的观点正在越来越主流,他只能对庄调之的灼灼眼神视若未见:“调之,这恐怕不是我们俩个人能解决的问题。” 庄调之微笑地说道:“是啊,这不是我们两个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我向柳少提出这一点的时候,希望陈总管能够鼎力支持。” 第420章 野心 第420章 野心 陈别雪没有直接回答庄调之的问题,而是陷入了深深的长考之中。 庄调之的意见并不仅仅代表他个人,而是代表了龙口体系内部很多人的意见,而且与外人的凭空想像不同,这种意见并不是象庄调之这种新人为了冒进立功而提出来的,恰恰相反,这种倾向的主要支持者都是一批老人,而且还是一些资格很深的老人。 这些老人对于龙口的实力有足够深入的了解,因此他们也希望龙口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庄调之只是被他们推到前台来。 陈别雪与这个群体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因此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柳少未必同意大家的看法,他还是喜欢老成稳重一些。” “是啊!大家都喜欢老成稳重!”庄调之回答道:“所以才要狡兔三窟,把莱州那边经营好!” 柳鹏现在拿下的地盘以黄县为最根本的根据地,而招远、莱阳、福山次之,再往外发展就要深入莱州府,但是龙口在莱州府的布局,却主要放在高密附近,不但龙江钱庄在那里设有唯一的分号,而且龙口还在高密设置了不少分支机关与人员。 布局高密自然是一手好棋,可以联通莱州与青州两府,但是包括庄调之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龙口应当集中精力向莱州发展,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除了在掖县设置了一家北海钱庄和少量人员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 “狡兔三窟?这倒不错!”陈别雪想了想,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在莱州那边没有自己人!” 说是自己人,实际就是龙口系的官员与吏员,龙口帮之所以能壮大发展,就是有自己人在府里县里做官,别看柳鹏现在并不在意这个九品巡检的位置,但是他拿到的每一个官职都为龙口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而庄调之则笑道:“正因为没有自己人,所以才要向莱州发展啊,大家都想做官啊!” 陈别雪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包括很多资深的老人在内,大家对于向莱州发展都抱着这么积极的态度,实在大家早就到了升可无升的地步,吏员再怎么升转也只是吏员,不得不想办法混一个官身回来。 但是想要做官,“本省隔府”却是真正的铁律,柳鹏神通广大,硬生生变不可能为可能,曲线救国在登州本府任职,但是大家却没有柳鹏那样的神通,没办法在登州府任职,又不象丁宫是外府出身,所以都把发展的目标集中到了莱州府。 向莱州府扩张,既可以扩大龙口帮的地盘,又能解决本府隔府的回避问题,自然是一举两得,只是陈别雪还是有些犹豫:“这倒是个主意,咱们龙口是要再出几个官身了,哪怕不入流也行!” “杂职也行,咱们这回帮了莱州府这么多,莱州府难道不给咱们面子!” 说到这庄调之笑了起来:“再说了,富贵不还乡,有若衣锦夜行,陈总管,您也想风风光光一回吧!” 陈别雪就笑了起来:“是锦衣回乡,现在时间还不到!” 现在陈别雪是捐了一个冠带出身,本来柳鹏是想一并给他捐个散官,但是陈别雪却觉得不管是冠带还是散官,都是个名义而已,不值得浪费太多银子,所以就只捐了二十两银子换了一个冠带。 倒不是陈别雪不看重这重身份,而是他所图甚大,不管是冠带还是散官对于陈别雪都没有区别,他只知道龙口只要继续发展下去,他肯定能有一个正正经经的官身在手。 因此他同意了庄调之这帮人的看法:“好,到时候我跟柳少好好说一说,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适当支持你们,但是现在不能太着急,北边那一位还没有动静,我们急什么!” 北边自然是建州女真,虽然陈别雪是农林总管,并不涉及军政,但是在他这个地位他当然能看到许多至少重要的军政情报,知道现在建州已经是“俨然敌国”,发动或许就在两三年之间。 陈别雪很从容地说道:“庄老弟,你还很年轻,哪怕是三五年等不了,两三年总等得了,事实上三五年我陈别雪都等了,何况是你们,急什么!我会向柳少建议,咱们接下去固然是担起责任来,先迈出去一大步,然后看形势退回来半步再说,只要把握好分寸,我就不信凭他们莱州府的那些阿猫阿狗,会敢找咱们龙口的麻烦!” 庄调之没想到陈别雪是这样的意见,只是这种意见倒是跟庄调之有些不谋而合,他笑着说道:“陈总管高见,您这法子好,我相信柳少肯定会同意!至于省里府里的那些土鸡瓦狗,就不用太高看他们了。” 把省里府里的人物都视作土鸡瓦狗,那是夸张了,但是省里府里有很多人属于土鸡瓦狗,那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有这些人在什么大问题都解决不了,但是更大的土鸡瓦狗却在京城窃据着高位,所以这一次蝗灾的处理始终就毫无头痛。 如果不是这场蝗灾,或许巡抚与巡按就一起闹着请假罢工,山东就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但是现在的有政府状态也强不到哪里去。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以山东旱灾,发临清、德州仓粟米平粜,两地各十万石。 平粜作为政府利用市场进行价格调控的有效手段,平时会起到重要作用,但是在现在这种大灾之年还企图利用平粜回收大量金银,自然是毫无效果,更不要说万历皇帝一向斤斤计较,很多地方平粜价格甚至超过了市场价格。 从表面上,平粜价格还可以接受,官府定价粳米六钱一石,粟米五钱一石,但问题在于官府一石只相当市斗六斗而已,一石平粜粳米的价格实际已经在一两左右。 而且官仓拿出平粜的粳米与粟米都是陈粮中的陈粮,都是压仓底的劣粮,平时只能供牲畜之用,在出粮的时候仓官又会千方克扣斤两,这个价格自然要大打折扣,更不要说这个平粜价格还不包括脚力钱。 对于靠近运河的济南、东昌、兖州三府来说,平粜米价尚勉强能够接受,可是对于远离运河的青州、登州、莱州来说,加上沉重的车夫脚价之后,平粜粮的价格甚至远远超过了市场粮价。 “这哪里是平粜,这根本就是想借机发一笔财……” 虽然平时都是站在朝廷立场上说话,但是现在陶知府是真想骂娘了:“这也叫赈灾吗?居然只给一石一两的平粜陈米,而且还要咱们登州府自己去德州临清运回来!” 一想到脚力钱的支出,陶知府就只能直摇头,而下面主管钱粮的苏通判就抢先说了:“这事恐怕得柳巡检出面帮忙办了!” 柳鹏倒是痛快得很:“这事交给我没问题,我拿到平粜米就在德州、临清直接卖了,然后拿着银子回登州买米,大家觉得如何。” 说是直接在德州、临清直接发卖,实际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柳鹏已经跟沂州卫谈好,这笔平粜米交给他们来处理。 虽然平粜米价格颇高,但他们作为直辖中军都督府的卫所,不但能省去了许多相关费用,而且接粮的时候还可以挑挑拣拣,稍不合意就会大闹特闹。 德州与临清的仓官都不敢刁难他们,反而要想办法讨好他们,由他们来运送贩卖平粜米绝对有利可图,至于这批陈米最终会被谁吃进肚子,那就是柳鹏需要关心的问题,吃点陈米总比活活饿死要好。 “这主意不错!”管钱粮的苏通判当即觉得这么办省心省力,说起来全省这么多位管粮通判之中,就数他现在最省心。 他原来是整个登州跟柳鹏矛盾最大的一个人,一听到柳鹏的名字就要骂人,现在因为很多事都有求于北海钱庄,反而跟柳鹏关系好得不得了:“明府大人,反正和丰仓尚有余粮可以拿来平粜,不如就按柳巡检的主意办!” 只是说到这,苏通判马上就将了陶知府一军:“明府大人,莱州王知府想向我们借粮一万石,您看怎么办?” 陶知府也在为这件事纠结,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何况现在是大荒之年,一万石米豆可是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如果按照登州府现在的米价,那就是整整三万两银子。 陶知府如果敢借给莱州府一万石米豆,保证明天整个登州都指着他的鼻子骂娘,但如果不借,他又担心莱州府数以万计的难民争后恐后涌入登州府,破坏了登州府原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因此陶知府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苏通判,您觉得该怎么处理才好?” “下官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苏通判倒是挺能说废话:“借他们米豆,那自然有去无回血本无归,可是不借的话,现在莱州府内流民已逾十数万,他们若是衣食无着的话,肯定会涌向我们登州府,还望知府大人拿个主意。” “这样的话,我觉得可以酌量借他们莱州府些米豆,该借……” 陶知府不由又纠结起来。 该借莱州府多少石米豆为好? 第421章 玉蝉儿 第421章 玉蝉儿 如果给陶知府自由选择的权利,那么他肯定觉得这数字越少越好,最好是只借给莱州府百八十石米豆就够了,但问题在于百八十石米豆对于现在的莱州府来说肯定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莱州府面临的燃眉之急。 而且他们借了这百八十石米豆之后,反而有借口不停来登州府借钱借粮。 那么现在应当多借出一些米豆为好,因此陶知府觉得自己应当适度多借一些才好,但问题在于什么才是“适度”,一千石?两千石?还是五千石?八千石? 米豆只要以千石来计算,就是一个大数字,而且让陶知府有些绝望的是,或许莱州府会以后还上这笔米豆,但在他的任期之上,这笔米豆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一想到这一点,陶知府就越绝望了,自己的任期之上莱州府还不上这笔米豆,那还借个屁!留给下任享受吗? 因此陶知府第一眼就看到了柳鹏,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柳巡检,北海钱庄是不是有一家莱州分号?” 柳鹏一听陶知府这话就知道是来打秋风:“是有一家莱州分号,但一直是小本经营,跟登州这边不一样!” 柳鹏在莱州是外来户,当然不可能像登州这边大手笔地往外放款,现在仍然保持着保守经营的策略,主要以汇总业务为主,只是陶知府听到这话就捞到了救命稻草,他赶紧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小本经营也是在经营,具体向莱州府借多少米石就交由北海钱庄来负责,我们府里给北海钱庄撑腰!” 柳鹏没想到祸从天降,只是他不好正面反驳陶知府,只是说道:“北海钱庄只是小本经营,借不出多少米豆,再说了,在北海钱庄的经营之上,我只能敲个边鼓,具体还得谷姐姐拿主意。” 虽然柳鹏与谷梦雨已经是一家人,但陶知府也知道柳鹏是到北山谷家当上门女婿,是入獒到谷家,因此他觉得不好把柳鹏逼得太急,他当即说道:“我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回去以后柳巡检可以跟谷夫人好好商量,到底借给莱州府多少石米豆比较合适,反正不管借出去多少石米豆,哪怕是借一百石,府里都尊重北海钱庄做出的决定,都会给北海钱庄撑腰。” 这当官的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给北海钱庄撑腰哪有那么简单,那可是要顶住整个莱州府的压力,何况陶知府是流官,做完了这一任知府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柳鹏的事业重心却永远都在东三府这边,这件事难务得很。 旁边的苏通判也说了一句:“知府大人讲得有道理,柳巡检可以好好考虑再给莱州府一个回复。” 只是现在陶知府下了这手棋,柳鹏也不得不做出应对:“知府大人,那我回去跟家里好好商量商量,回头再给府里一个交代。” “莱州府这事还真难办!” 虽然已经早就不是和丰仓的仓副使了,但是柳鹏在仓副使拿到的小宅子府里却一直没有收回去,现在诸事缠事,柳鹏暂时没心思在蓬莱再买个宅子,就暂时继续住着。 只不过他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物,所以这宅子里一下子挤进来二十几多个护卫、佣人,总有些拥挤的感觉,柳鹏回到宅子的时候就问道:“梦雨姐回来了没有?” “谷夫人出去核账了,还没有回来!”下面的人答道:“柳少要不要先吃个便饭?” “不急!”柳鹏答了一句:“我先去看会公文,回头等梦雨姐与清月姐回来了一起吃饭。” “好!” 柳鹏一向是自己的小书房看文件、批文件,只是今天打开书房一看,他却发现自己多了一只田螺姑娘,不对,是多了一位小心擦拭着门窗与书桌的丽人。 这是一位标准的山东大妞,身体高挑,皮肤白净,而且看起来就知道这是特别温顺的女孩子,以致有很多人为这样的山东大妞取了一个特有的名词叫“山东大嫚”。 这位拿着抹布小心擦拭着书桌的美人儿,年纪正是最甜美的二十二、三岁,花容月貌,荆钗布裙,但是再朴实无华的荆钗布裙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她显然没想到柳鹏会在这时候杀回来,不由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柳少,您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有什么吩咐?” 柳鹏不由迷糊了一下,书房对他来说是重中之重的重地,柳鹏平时都在这里看公文、批公文,因此很多龙口内部的重要文件总是被他顺手扔在书桌或是书架上,所以除了江清月与谷梦雨之外,其它人除非获得柳鹏的许可,否则是不能进入书房。 可是这位美人儿现在却能进入自己的书房,自然代表着她或许有着不同的身份,因此柳鹏不由多问了一句:“姐姐是哪一位?” “奴家是张玉蝉!” 原来就一脸羞红的美人儿现在更是羞得低下头去,却不敢逃出书房去:“柳少,奴家先出去了!” 说到这,张玉蝉才提着了脸盆与抹布、拖把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而柳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张玉蝉?是张家的女儿吗?” 他知道江家与诸城张家合伙开办龙江钱庄的条件,就是让张家的一个女儿来当江清月的通房丫头,只是对于这个暖床丫头,柳鹏一直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看见了张玉蝉的真人。 张家是怎么这个时候把张玉蝉送过来了? 柳鹏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从江清月那边得到了答案,江清月很直接地说道:“是我让他们张家把玉蝉儿送过来了。” “是清月姐的意思?” 柳鹏根本没想到这居然是江清月的主张,他当即问道:“清月姐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让张家把人送过来?” “我要嫁过来了,通房丫头总不能不在场吧?” “不是准备放在九月吗?”柳鹏又吃了一惊:“怎么又变卦了?” 他与江清月的婚事可是经历了好多细节上的折腾,虽然两个人对于婚礼都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有意见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江清月与柳鹏还有谷梦雨只能被这些有意见有想法的人折腾来折腾去,光是婚期就更改了六七次之多。 原来是定在今年的闺八月,但是江浩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觉得闺八月不合适,挑来挑去,又重新定在九月。 只是现在江清月倒是放得很开:“是我们结婚,又不是他们结婚,所以现在我直接拿主意,咱们过两天随个挑个日子就把婚结了,所以我才让张艺赫赶紧把玉蝉儿送过来。” 柳鹏没想到江清月办起婚事都是这么风风火火,他只能说道:“这不太好吧?” “我们结婚,不是他们结婚,所以这件得咱们说了算!”江清月继续说道:“柳鹏弟弟,我之所以准备这两天把这婚事办了,是因为实在看下不去了,莱阳那边每天都有人处于生死边缘,我们只要随手伸把手出去,人家就能活下去!” 说到这,江清月眼泪都快下来了,她的眼睛都是温柔与怜悯,柳鹏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居然是这么感性的女人。 “清月姐?” 江清月擦擦了眼泪:“我想过了,咱们的婚事按他们的意思操办的话,肯定要大摆特摆,到时候没几百桌流水宴,我估计我都不答应。” 说到这,柳鹏心底都有点没底了,平时大家都敬重他这个柳巡检,可是婚礼的时候会怎么闹腾,他自己都完全没底,搞不好会闹得他根本无法收场。 因此柳鹏当即说道:“至少也要三百桌吧?” 柳鹏平时有点升官发财的喜事,在龙口摆的流水宴都是一两百桌起步,有些时候甚至是四五百桌的流水宴,大家都把柳鹏的每一次升官看作是黄县的一件大事,都要好好庆贺一番。 而柳鹏的婚礼,同样是十分值得庆幸的一件大事,因此到时候肯定也会大摆特摆婚宴,江清月就说道:“这几百桌流水宴,如果放在莱阳,放在招远,能救活多少条生命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柳鹏不由浮现出这么一句诗,而江清月说道:“我想好了,反正都是过日子,只要大家好好过日子,婚宴上摆个三五百桌跟三五桌又有什么区别,我跟我爹已经说过了,回头把铺盖搬过来,再摆个三五桌家宴,咱们一起过日子就行了,柳鹏弟弟,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本来就是过日子,我能有什么意见!”柳鹏点点头:“咱们到时候睡一张床上,让玉蝉儿打个地铺还是让她躺隔壁?” “你们男人啊!”江清月白了柳鹏一眼:“整天就想着这些事情,反正玉蝉儿陪嫁过来是我的丫头,她得听我的话才成,我让她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 “你可别欺负人家玉蝉儿!”柳鹏不由多说了一句:“怎么说人家也是张家的闺女。” “何止是张家的闺女,人家还是张家的嫡女,是张家的大小姐!”江清月回答道:“我再不识趣,也不敢欺负张家的大小姐啊!” 柳鹏却是吃了一惊,他问道:“玉蝉儿是张家的大小姐?” 第422章 玉蝉儿的故事 第422章 玉蝉儿的故事 如果不是江清月亲口这么说,柳鹏还真不相信张玉蝉居然是诸城张家的大小姐。 虽然说诸城张家并不是整个山东有名的仕宦家族,家中一直不曾出过特别出色的读书人,但在诸城也算是数得着的豪门大户,凭借着经营山蚕业家财巨万,到了张艺赫、张艺铭兄弟手上更是生意兴隆,已经成了东三府数得着的大户人家。 这样的人家,哪怕是庶女给柳鹏做妾室,恐怕也要被骂得抬不起头来,何况张玉蝉可是张家的嫡女大小姐,现在却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丫环。 而江清月倒是说出一段话来:“这都是玉蝉儿命太不好。” 诸城张家的大小姐本来应当是最幸福的,但是张玉蝉却已经嫁过两次人,第一次嫁人是诸城张家的父兄替他挑选的世代耕读之家,都说张小姐的丈夫有机会考中举人,只是张小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在嫁过去的婚礼之上,这位未来的举人老爷喝了几杯老酒之后就当场咯血身亡了。 至于这位未来举人咯血身亡的原因,光是江清月就听到六七种之多,反正接下去就是鸡飞蛋打的局面,张玉蝉在夫家受尽了欺凌之后被赶回了娘家。 虽然大家都很同情张玉蝉,但是张玉蝉也不得不背上一个“克夫”的骂名,嫁人自然不容易了,于是张艺赫和张艺铭不得不替这个妹子再挑一个合适的夫君,可是张玉蝉却认为她这一次不能再服从父兄的安排,而应当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接下去的一幕堪称狗血剧中的狗血剧,迎亲的花轿到了张家却发现新娘子不翼而飞,这次逃婚成了整个诸城轰动一时的大新闻,但是接下去发生的故事让整个青州府都为此津津乐道好几个月。 女人最怕的是就是遇人不淑,张玉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心仪的那个小白脸居然成了江洋大盗与大骗子,反手就把她卖进了妓院里,她在妓院里度过了大半个月的光阴才被张艺赫带人救出去。 虽然张玉蝉自己和张家人都说张玉蝉还是冰清玉洁,但是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青州府,差不多有一年时间张家人走在路上都抬不起头来,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张玉蝉终于再也嫁不出去了。 说起这些事情,江清月还是一脸的愤愤不平:“玉蝉儿好歹是张家的大小姐,而且我亲自问过也查过了,她确确实实还是冰清玉洁的身子,这些男人怎么都瞎了眼,倒是便宜你了!” 柳鹏苦笑了一声:“大家怕的是恐怕不是玉蝉儿清白有损,而是怕她再来一次逃婚,到时候那就好看了。” 张玉婵有过一次逃婚的前科,大家担心她再演这么一出,就算不逃婚,婚后逃回娘家去再带娘家人来闹腾,偏偏她的娘家有钱有势又能闹腾,一想到这一点,江清月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那一次也是被他两个哥哥逼急了才出下策,可惜就是遇人不淑,我可是跟柳鹏你说清楚了,玉蝉儿是我房里的人,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我亲自问过也查过了,她确实还是冰洁玉洁,不许你胡乱作践玉蝉儿。” 柳鹏一下子就笑得开心极了:“清月姐姐,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查证玉蝉儿还冰清玉洁的?” 江清月被柳鹏说得满脸通红,她嗔怒道:“那好吧,我这就把玉蝉儿藏好了,让你馋上一辈子!去死,手拿开!” 只是到了最后,江清月还是星眸迷蒙,她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这个坏人彻底骗到手了,我倒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现在都不知道玉蝉儿心底到底怎么想,她若是再演一出逃婚的好戏,我看你笑到哪里去,不说这个了,莱州的事情你觉得应当怎么处理!” 已经不止一个人在问莱州的事情怎么处理,今天陶知府只是把这个问题直接摆上了台面而已民,而柳鹏也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看来莱州的事情非得解决不可了!” 在柳鹏最初的规划之中,他完全没考虑到莱州的问题,他能在这场大饥荒解决保全家族与身边人就已经是极限了,顶多保全黄县的父老乡亲。 但是风云际会,连柳鹏自己都没想到龙口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而且现在他还能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江清月这句也代表了龙口帮很多人的心声,他们觉得登州对于龙口来说已经是一种限制了,龙口应当继续向外发展。 对于这些人的呼声,柳鹏不能视若不见,只是即使是陶知府提出这样的问题,柳鹏都可以糊弄过去,但是江清月这样的枕边人都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柳鹏就知道自己是怎么也糊弄不过去:“清月姐,把地图拿出来,咱们好好研究,莱州那边我们该怎么布置!” 江清月不由松了一口气:“我给你去拿地图,咱们今日多上一片慈心,就能活人万千!” 两个人在地图上研究了一会,都觉得难度很大,但是却有一定的操作性,特别是现在的秋粮马上就可以成熟,今年种下去的番薯和花生、大豆、绿豆、黑豆马上就上市了。 “嗯,番薯这东西不错,我们到时候可以煮番薯粥,能省下很多米!” 柳鹏正说到这时,那外面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接着是张玉蝉甜美的声音:“柳少,少夫人,外面有一位魏举魏老爷求见。” 魏举是莱州高密县数得着的豪强,前次柳鹏之所以能顺利扫灭五义蚕行就是得到了魏举的帮助,五义蚕行之战以后,魏举跟龙口不但没断了关系,还帮着柳鹏在莱州府上下打点,可以说是龙口的强力盟友,因此一听到魏举到了,柳鹏就笑了:“这是王知府派来的说客,玉蝉,帮我泡茶!” 很快柳鹏就发现了张玉蝉的第一个优点,不管是江清月还是谷梦雨,平时都有点粗手粗脚,办起事情来不像张玉蝉这样细致小心,张玉蝉不管是泡茶还是待客的功夫确实是比她们俩技高一筹,绝对是个合适的女管家。 只是这茶泡得虽好,魏举却是没有喝茶的心思,他直接就跟柳鹏说明了来意:“柳少,莱州府这边可以说急如星火了,王知府派人托话过来,只要柳少肯借粮食,莱州府的官缺就任由柳少来挑!” 柳鹏倒是不慌不忙地问道:“王知府手上有多少银子?” “顶多腾挪出几百两!”魏举跟柳鹏算是自己人,自然也不帮王知府遮掩:“莱州府现在可以说是赤里千里,地丁赋税都没有着落,现在连官俸都欠了两个月,您指望他拿银子出来,那是万万不能。” 王知府那边果然很困难,柳鹏当即答道:“这样的话,我这边便不好办了!” 魏举还是把王知府的条件重复了一下:“王知府说了,现在莱州府苦得很,柳少只要看中什么,哪怕是县丞相、典史的实授官缺,或者是什么矿苗、财源,都可以拿走作为抵押!” 王知府的心思倒是跟陶知府差不多,债多了不愁,反正在他这一任任上,欠北海钱庄的这笔债务是根本没法还清了,苦的只能是后任,因此柳鹏当即也说道:“那行,我们北海钱庄与龙江钱庄应当能借六万两银子给莱州府?” “六万两?”这个结果出乎于魏举之前最乐观的估计,他们之前觉得能借到一万石米豆已经是极限了,因此魏举当即问道:“是两万石米豆?” 现在登州府一石米是三两银子,柳鹏虽然名义说是六万两银子,实际却只会拿出两万石米豆借给莱州府。 对于莱州府来说,这种贷款可以说是吃了大亏,平时一石米不过七八钱银子而已,现在借银等于是价格高出了四五倍之多,但是米价再高,魏举觉得莱州府还是认了这笔债。 因为现在莱州府手上根本就没有银子,连王知府手上都只有几百两银子可供机动,哪怕柳鹏一石米卖五两银子,莱州府这边也得捏着鼻子认了:“那北海钱庄与龙江钱庄借钱要什么样的章程?” 柳鹏却是答道:“不要什么章程,只要莱州府肯借这笔钱,那么两万石粮食就会通过水陆两路直接运到莱府各地,莱州府直接坐着收粮就好了。” “这三两一石米的价格是运到莱州的价格?” 魏举不由一喜,他没想到在柳鹏这边居然给出了超额的优惠。 他原来以为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格是龙口、蓬莱这边的成交价,到时候莱州还得拿出大批脚力钱把米豆运回莱州府,没想到这个价格居然是运到莱州的价格,那样的话,一石米之中至少要多出一两钱的成本。 柳鹏当即答道:“对,是运到的价钱,还有,这六万两银子里面,有一万两银子是给莱州府的回扣,到底怎么分配,这事我不管,老魏你负责去谈,谈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第423章 朱桥驿 第423章 朱桥驿 对于魏举来说,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柳鹏的意思很明显,这一万两银子的回扣之中,他魏举魏某人能拿多少,就看他自己具体的谈判能力,如果谈得好的话,他魏举说不定就能从这笔借款中拿到四五千两银子的回扣。 一想到这一点,魏举越发兴奋起来,他问道:“柳少您真不需要什么抵押品吗?” 柳鹏当即答道:“老魏这是想帮我想主意了?” 柳鹏语气说得很轻松,因此魏举也没有什么忌讳:“柳少,我虽然是帮王知府当说客,但是我也必须说一声,您还是必须拿点抵押品为好,什么抵押品都没有,莱州府那边怎么可能会还债,大明官府的信用怎么样,您应当比我清楚啊!” 魏举这是站在柳鹏的立场上谈问题,柳鹏当然也不忌讳:“老魏,咱们是自己人,也就不相互糊弄了,虽然王知府与莱州府都说只要我借钱出去,什么时候官缺都好谈,但是我估计着他们莱州府是捏着鼻子说这话,我若是要了什么县丞、典史之类的位置,说不定王知府会担心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魏举自然能明白王知府到时候的反应,只是他现在却是站在柳鹏的立场上说话:“柳少,抵押品还是应当要的,您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兄弟们考虑啊,你手上有了抵押品,兄弟们在莱州府说话才管用啊!莱阳这边的规矩就不错,莱阳县借了钱,然后北海钱庄帮莱阳县代理县库。” 对于魏举来说,柳鹏步步高升,他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莱阳县的事情就不会谈,王老知府怎么可能把府库交给北海钱庄代理,老魏啊,这样的话麻烦通知下王老知府,他如果要借这六万两银子,那么请允许我们龙口在朱桥赈济灾民。” 朱桥?魏举虽然是莱州人,但是他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柳鹏说的是什么地方:“柳少只准备要朱桥这块地盘吗?柳少这眼光倒是绝了。”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主要是担心王老知府不方便,毕竟每一个官身是吏部在具体负责,我硬要指定哪个官缺的话操作起不方便。” 魏举却是又笑了起来:“柳少这眼光绝了。” 为什么说柳鹏的眼光绝了,那自然是柳鹏的选择大有名堂,虽然柳鹏名义上说“在朱桥赈济灾民”,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纯粹的借口,朱桥这块地盘在莱州府还清六万两欠款之前,只能作为抵押品交给龙口来管理。 平时莱州府如果做出这样的决定,那肯定会落一个丧权辱国的骂名,但是莱州府至少有几十万人随时要饿死,所以莱州人才能容许柳鹏把手伸到朱桥来。 而魏举当即又问了一句:“柳少是准备把朱桥的那个驿丞恢复起来?” 朱桥原来是一个驿站,至于这个驿站的位置,从黄山馆出发走六十里就是朱桥驿,而从朱桥驿再往西走六十里就是莱州府城(即掖县城)。 朱桥驿正好处于莱州府城与黄山馆的中间地带,但这里却已经不是登州府的地盘,而是深入了莱州府差不多有三十里地,在这一带到处布置着莱州卫的卫所寨堡。 这处朱桥驿原来是大明正式在册的驿站,常设驿丞一员,在朱桥同时还设有一个递运所,由递运所大使负责递运所的业务,只是隆庆四年张太岳当国,为了节省国用而革除朱桥驿,万历年间又废掉了朱桥递运所大使的官缺。 只是朱桥在地理位置有着先天优势,在官马大道上刚刚处于莱州府与登州府黄山馆的中间地带,离这两处驿站恰恰刚好都是一日的路程,在另一个时空就是凭借这样的地理位置,朱桥村慢慢向外发展成为朱桥镇,而朱桥村则成了镇政府所在地。 而在本时空,虽然朝廷已经明文废除了朱桥驿与朱桥递运所,但是实际只是废除了朱桥驿丞和朱桥递运所大使的官缺而已,朱桥驿和朱桥递运所名亡而实存,一直在照常运转。 在万历年间朱桥递运所被废除之前,由朱桥递运所大使代管朱桥驿,而朱桥递运所被废除之后,反过来由朱桥驿驿长代管朱桥的一切递运业务,也是朱桥村一带的最高长官,魏举当即就向柳鹏保证:“柳少,这事容易办,您派个人过来当朱桥驿的驿长,让他把朱桥全面接管过来,我保证莱州府这边没问题。” 驿丞和递运所大使的官缺被废除之后,莱州府在朱桥村自行设置了一个朱桥驿长的位置,从名义上来说这个位置连个正式的吏员都不是,就是一个纯粹应付上级的位置,但实际却是重中之重的要缺,而且一向直接由莱州府任命,往往是县里的老吏员熬足了资历才有资格调任到朱村驿当驿长。 而一想到柳鹏掌握了朱村的局面,魏举又不由赞叹了一句:“柳少这一手棋下得高明,比拿到一个知县的位置还要强!” 从表面看,朱桥驿距离莱州府足足有六十里地,莱州府本来对于朱桥这边就有点鞭长莫及难以小礼拜室的感觉,今年莱州大饥,早就把有着大量人口的朱桥村这一片视为沉重的负担,加之朱桥驿只有一个莱州府自行设置的驿长,没有有官身的驿丞、大使,莱州府肯定能接受龙口暂时代管朱桥。 可是对于龙口来说,拿下朱桥驿的意义就太重大了,柳鹏与龙口的基本地盘都是沿着从东到西的官马大道展开,这条官马大道与另一时空的206国道在线路几乎重合,而柳鹏能牢牢控制的基本地盘大致就是是龙口到黄山馆的四十里地。 在这四十里地上,柳鹏说的话比登州知府要管用一百倍,一切都是柳鹏说了算,可以说是真正的独立王国,而最近一年多时间,柳鹏的基本地盘继续沿着这条东向相向的官马大道扩张,向西进入招远的东良村附近,向东则扩张到黄县县城附近,但从东到西也不过是六十里距离而已。 而从黄山馆到朱桥驿,恰恰就是六十里地,在无声无息之中,柳鹏的基本地盘扩张了整整一倍,而且这都是靠近沿海的精华地带,甚至还深入莱州府境三十里。 柳鹏却是谦虚地说了一句:“只是准备在朱桥村赈济灾民,莱州府那边愿意成人而美而已。” 表面是赈济灾民,但是魏举不认为朱桥一旦纳入了龙口的体系内部还有脱离龙口的任何可能,毕竟在不在龙口的体系之内完全是两种待遇,去年的马停寨、东良村对龙口还是抱着十分提防的心理,可今天贴钱让他们脱离龙口,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出来闹事。 因此魏举比莱州府的官员更清楚柳鹏拿下朱桥村的意思,他不由脱口而出:“柳少是准备拿下招远县丞这个位置?” 柳鹏到处嚷嚷着接下去要拿下招远县丞,现在已经成了整个登州官场的笑话,可是魏举结合柳鹏对于朱桥驿与官马大道的布局,却突然明白柳鹏早就下了一手好棋,到时候他把招远县丞这个位置拿下来,招远、朱桥与龙口自然可以三足鼎立处于不败之地。 柳鹏平时表现得比较谦逊,但是一提到招远县丞这个问题,柳鹏却是势在必得:“是啊,别的问题我可以让一让,唯独招远县丞这个位置,我绝对寸步不让,谁要跟我争这个位置,那就是自寻死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魏举却是笑着说道:“柳少,这件事情上王知府与莱州府倒是能敲边鼓,反正这又不是莱州府的位置。” 县丞不管在哪一个州府都是十分重要的位置,柳鹏如果到莱州府做个县丞,王知府与莱州府的官员肯定睡不好觉。 但是他出任招远县丞却不一样,反正这是登州府的官位,柳鹏就是做了招远县丞,对莱州府也没有任何损失,恰恰相反柳鹏反而欠了莱州府一份人情,莱州府能多个好邻居,莱州府自然愿意在一旁摇旗呐喊,为柳鹏加油喝彩。 柳鹏大喜望外:“那这件事就拜托老魏!” 魏举喜呵呵地说道:“没问题问题,到时候我让王知府和诸位同知、通判、推官联名保举柳少,柳少去招远当个县丞绝对是十拿九稳!” 有了这样的共识,莱州府与龙口的谈判就很快上了正轨,莱州府的大小官员都觉得柳鹏是个好邻居,虽然柳鹏提出将朱桥村作为抵押品交给龙口暂时代管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朱桥桥附近的数千人口对于莱州府来说也是一个很大负担,他们自然乐得轻松。 柳鹏并没有提出什么其它过份的要求,比方说伸手向莱州府索要官位或是吏员的好缺,或者要求象莱阳、招远那样由北海钱庄来代理县库,因此柳鹏的一切要求莱州府都第一时间答应了下来。 第424章 新驿长 第424章 新驿长 莱州府为了表示双方合作的诚意,甚至写了一份题本上报省里与京里,痛陈现在莱州灾情已经急如星火,除了要求京里与省里拔二十万两银子与二十万石粮食赈济莱州之外,顺便还要求再调东良巡检柳鹏一员转任招远县丞,负责转运登州支援莱州府的钱粮米豆,京里省里若是连这两点要求都办不到,那莱州随时可以会发生大规模的民变。 对于第一点,莱州的官民都知道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所以莱州官民提出的第二条要求就必须得到满足,而省里的钱巡抚、赵巡按都纷纷表示会尽力帮助莱州府的要求。 对于柳鹏来说,这是个一个很不错的开头,他这段日子的生活过得不错,不仅仅是江清月把铺盖带了过来,摆过五桌家宴之后,两个人就睡在一张床上成了一家人,而且还在于张玉蝉过来之后,她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柳鹏一直觉得张玉蝉既然是诸城张家的大小姐,而且还有过一次逃婚的经历,那肯定不懂得伺候人,搞不好还要柳鹏伺候她,事实证明柳鹏错的离谱。 张玉蝉虽然是大小姐出身,但她并不象谷梦雨是真正的大小姐出身,也不象江清月那样粗枝大叶,她从小虽然读过书,受到的却是最传统的女性教育,认为生活应当始终围着男人在转,最懂得怎么照顾男人的生活。 因此柳鹏可以过上了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张玉蝉从起床到睡觉都是围着柳鹏在过日子,而且她不但特别勤勉,而且还懂得调度与收拾家里的佣人。 虽然现在柳鹏身边的佣人也算不少,但是张玉蝉到来之后这些佣人才算是有了规矩,张玉蝉的身份虽然是通房丫环,但是大家都知道她迟早是柳鹏床上的人,地位自然是高人一等,她收拾那些不知好歹的佣人也是毫不客气,该罚就罚,该打就打,该赶走就直接赶出家门。 因此张玉蝉过来没几天,柳鹏的家就完成了一次大变样,柳鹏本来不愿意在家里也搞什么宽严相济恩威并施,但事实却教育了柳鹏,大户人家就应当有大户人家的规矩,至少他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现在这些佣人用心多了。 现在柳鹏就非常写意地在同邱云飞进行着沟通:“邱经承,在黄县这段时间还算如意吧?” 邱云飞从和丰仓出来以后,一直在黄县担任户房经承,对于他来说,这既是一次难得的考验,也是人生中的一次巨大飞跃。 和丰仓是一个完全封闭运行的部门,接触的人与面都非常窄,而到了黄县以外,邱云飞就对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因此他很是得意地说道:“在黄县认识了不少好朋友,挺好挺好!” 柳鹏叹了一口气:“邱经承在黄县这么开心,倒是让我有些不好开口了。” “柳少你有什么安排开口就是!”邱云飞不由一喜,他朝柳鹏保证道:“不管往哪里调,柳少开口便是!” 柳鹏也不跟邱云飞含糊,他直接说道:“朱桥驿知道吧?” “知道!”邱云飞在黄县也算一号人物,怎么会不知道朱桥驿:“我们借给莱州府六万两银子,他们把整个朱桥村押给我们龙口了。” 柳鹏点点头说道:“现在得有人过去主持朱桥驿的局面,我想来想去,还是老邱你最合适,所以就来问问老邱你的意思!” 邱云飞那真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自己刚在黄县站稳了脚跟,柳鹏对他又有新的安排。 但是仔细一想,他虽然是又惊又喜,却是欢喜的成份居多,朱桥驿这个位置过去可是设置过驿丞和递运所大使,现在官面上虽然革除了朱桥驿与朱桥递运所,但却是名亡实存照常运转,在莱州府属于顶尖的吏员缺,实际就是一个没有正式官身的官位。 而朱桥村一带落入龙口的控制以后,朱桥驿驿长的意义更为重大,可以说是龙口深入莱州府腹地的一颗钉子,掌握住朱桥村,等于压制了小半个莱州东北部。 因此邱云飞一下子觉得兴奋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次出任驿长的差使甚至比获得正式的官身更为重要,他当即问道:“请问柳少一句,咱们龙口英杰辈出,人才济济,柳少为什么让我去朱桥驿独当一面。” 柳鹏也很直接地说道:“朱桥驿就在官马大道之上,本来就设有递传所,车流人流源源不断,现在更是要从水陆两路向莱州府转运米豆,朱桥非得一个老仓官坐镇不可!” 柳鹏这么一说,邱云飞立即就明白过来,柳鹏是准备把朱桥村建设成一个物资与人流的转运中心,甚至可能会在朱桥驿一带设置一座大型仓库,而在龙口体系之内资格最深风评最好的仓官就是他邱云飞了。 没想到这份仓官的资历现在能派上用场,邱云飞真是惊喜莫名,他当即说道:“柳少,我马上准备到朱桥驿走马上任,不过在上任之前,我还有几点要求希望柳少能够支持我!” 柳鹏当即答道:“好,邱驿长到朱桥去,是代表我们龙口过去赈济灾民并掌握朱桥村的局面,事关重大,龙口上上下下都会全力支持邱驿长。” 而邱云飞也不跟柳鹏客气,他跟柳鹏说道:“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我到朱桥村,朱桥驿必须有三千石米豆的开办费。” 在平时三千石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何况现在是大灾之年,三千石米豆可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只是柳鹏却同意邱云飞的看法:“三千石米豆虽然不少,但是我们到朱桥收买人心,没有三千石米豆绝对不行,这我可以答应你。” 邱云飞赶紧向柳鹏争取说道:“柳少,我说的三千石米豆是开办费,以后的维持费还不算在里面,每个月至少要一千石,而且莱州府以前移交给朱桥驿的经费不能停。” 朱桥驿与朱桥递运所人员众多编制庞大,革除之前经费从存留米麦中支出,革除以后则依靠地方的小金库支出,但不管怎么样,朱桥驿与递运所一直都是依靠莱州府的地方财政收入养活。 而莱州府之所以这么痛快愿意把朱桥驿移交给龙口,自然也有甩包袱的想法,柳鹏知道经费完全按原途径支出是不可能,但是他还是表示会尽力帮邱云飞争取:“这个你放心,我全力争取,即使争取不到原额,我们到时候在朱桥直接办捐务局,从捐务局收取的钱粮首先扣掉朱桥应得的钱粮,对了,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吧!” 而邱云飞当即说道:“我准备带三十人去朱桥,但是只带咱们龙口的骨干过去的,下面巡防队员之类,尽可能会在当地招募,原有的驿夫之类,我也会尽可能加以留任。” 柳鹏却是笑得十分开心:“有三十人就够了,足够了,你只管放心去干,一切都有我给你撑腰,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龙口接收朱桥驿这件事几乎没掀起波澜,大家甚至没注意到龙口在深入莱州府三十里路的地方扎下了一个据点。 莱州府这边更关心的是与邱云飞同时到达的两万石米豆,从陆路运输的米豆虽然是极小一部分,由于海运的便捷性与经济性,大部分借给莱州府的钱粮都是通过海路运到莱州府,但是陆运的这批米豆却是第一批运抵莱州府。 而莱州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了龙口支援的这两万石米豆,至少短时期内是不会出现大规模饿死人的现象,而且正如柳鹏所承诺的那样,邱云飞固然是接手了朱桥这块地盘,但也运来了大批米豆在那里赈济灾民,这样一来,掖县东部的局面就完全可以交给邱云飞善后。 邱云飞说是只带了三十人到朱桥来上任,实际跟着他到朱桥的队伍却足足有六十多人,他这次朱桥之行可以说是寄托了龙口内部很多人的厚望,因此邱云飞也在龙口到处跑了一圈,不但获得了不少钱粮米豆上的支援,甚至还获得了许多免费的人力资源。 这多出的三十多人都是各个部门出钱养着,并不需要邱云飞供养他们的支出,但现在却归在了邱云飞的名下,而邱云飞也格外珍惜这一次独当一面的机会。 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如果能办得漂亮,那他在龙口的地位自然就是一飞冲天,因此他朝着旁边的吴孟辉吴老板问道:“吴老板,您觉得我们到朱桥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恭喜邱驿长!”吴孟辉倒是显得十分拘谨:“咱就是一个车行小老板,就懂得一点运货的小事情,怎么当得起邱驿长这么请益。” 邱云飞知道吴孟辉这是自谦之词,他当即说道:“吴老板,您这客气了,谁不知道您远见卓识,当初第一个跟柳少合作,才有今天的身家!” 吴孟辉这才说道:“那我说点事情,邱驿长,虽然你到朱桥是负责赈济,但是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明年的夏粮,接下去的冬小麦一定得抓紧了!” 第425章 朱桥驿的经营 第425章 朱桥驿的经营 邱飞云点点头:“我就说吴老板远见卓识,眼光非同凡响。” 朱桥一带是莱州有名的粮产地,历史上这里甚至是山东地区不多见的水稻产地,朝鲜使者曾经留下过“闾井一村桑欲落,田原千亩稻初收”的诗句。 今天朱桥先是遭遇了百年大旱,接着又被蝗灾洗劫过了一遍,导致颗粒无收,但是过去农业的良好基础还在,这里可以说是整个莱州府最肥沃的土地,只要用心经营,这里的亩产量甚至可以比登州其它地区高出几乎一倍,因此邱云飞当即说道:“来之前我已经跟聂川那边谈好,他马上派一支打井研习队来支援我,灭蝗所庄调之那边我也已经联络好。” 对于接下去的冬作物,打井与灭蝗是必须要做也不得不做的两件事。 “明年开春以后多种点花生!”吴孟辉说道:“这东西蝗虫不爱吃,产量又高,不过这事恐怕你还得找一找陈总管!” “这事没问题,陈总管已经答应过了,只要我这边有要求,他那边全力支持!”邱云飞还是把话题拉回到今天的冬作物上:“我马上下去部署,把蝗虫都灭干净然后赶紧打井播种,耽误了今年冬播的话,就要等明年的秋粮才有收成了。” 说到这,邱云飞又问了一句:“除了灭蝗、打井和种子,还有什么需要做的?” 吴孟辉笑了起来:“邱驿长,你这话就问对了,你说还需要什么,需要多运几车褐煤啊!” 邱云飞还是用着褐煤的旧称:“柴皮炭?” “对,地里的好肥料啊!”吴孟辉答道:“今年黄县的褐煤一半都是我在帮柳少运,这绝对是好东西,用在地里绝对立杆见影。” 登莱地力贫弱,清未单用小粪亩产只有一百二十斤,而用了豆饼以后产量直接就提升了五成之我,褐煤虽然达不到豆饼的增产水平,但是对于登莱的农民来说,这却是他们现在最容易得到的肥料。 说到这,吴孟辉继续说道:“再说了,就是不用不施肥,用来与朝鲜的无烟蜂混在一起打蜂窝煤也是极好的。” 大灾之后可以说是一片狼籍,现在朱桥村附近不仅仅缺粮食,也极度缺乏燃料,而且仅存的一些秸秆还面临大牲畜的争夺。 对于传统中国社会来说,秸秆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资源,既是最重要的燃料来源,也是大牲畜最重要的草料来源之一,而且对于华北农村来说,大牲畜既需要秸秆作为食物来源,也需要秸秆作为燃料来煮豆料和煮水,而且得不到足够的秸秆,很多农户被迫放弃养牛马的打算,而是改养不需要消耗太多燃料的骡驴,在另一个时空很多人认为在地里烧秸秆是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的传统,事实上这种传统的出现甚至还不到三十年。 而每一次旱灾对于华北农村的生态环境都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无法获得足够燃料的农民会砍伐他们能砍伐的一切柴草,以致到了建国初年,华北很多地区处于全面荒漠化的边缘。 而现在从龙口输入无烟烟和褐煤作为燃料,虽然对空气会造成相当负面影响,但对于整个生态环境却起了相当正面的影响,因此邱云飞连连点头:“这主意好,而且打蜂窝煤至少能养活几十人!” 虽然他在朱桥村的名义是负责赈济,但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朱桥村的村民都明白赈济只是邱云飞任务中极不重要的一项,他到朱桥村的真正任务是负责生产重建,帮助龙口掌握住朱桥村附近数以千计的人口与这片肥沃的土地。 因此朱桥村附近出现的流民不能吃白饭,邱云飞必须在夏粮上市前给他们找到一条出路,而现在邱云飞觉得吴孟辉的建议很了,他继续问道:“老吴,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办法倒是有,就怕你做不了主!”吴孟辉说道:“这事得柳少点头才行。” 邱云飞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吴老板,您说说是什么办法?” 吴孟辉也毫不客气地说道:“修路,这件事对我好处最大,但是对于咱们龙口的好处更大。” “是说这条官马大道?”邱云飞点点头道:“是应当好好修一修了。” 现在这条东西相向的官马大道,对于东三府来说可以用生命线来形容,人财物都是通过这条官马大道来进行运输,即使是柳鹏通过龙口恢复了登莱之间的海路运输,但这条官马大道反而变得越来越繁华,毕竟海路运输不是万能的,必须与陆路运输相辅相成才行,海路运输量越大,对陆上运输的需求也就越惊人。 而且这条官马大道的线路也有着相当的合理性,从宋元到明清一直车流滚滚,到了晚清则扩建为烟潍大道,民国则是烟潍公路,到了建国以后则成了206国道的一部分。 只是提起这条官马大道的现状,不管是吴孟辉还是邱云飞都是连摇其头,黄县段这两年经过柳鹏的修缮,情况还好一些,可是莱州到招远这一段却是一片狼籍,只要下个小雨就无法通行,吴孟辉说道:“府里县里的老爷一直不肯拿钱出来修这条官马大道,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关健是柳少要点头!” “这事是要柳少点头,但是我觉得柳少应当能点头!”邱云飞说道:“路修好了,咱们龙口才能同朱桥联为一体,现在修路也就是供个饭就够了。” 柳鹏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派到朱桥来,不就是为了牢牢控制朱桥村,而有什么比一条方便快捷的官马大道更能让朱桥村融入到龙口的体系之内:“嗯,就修到朱桥村为止,最好是黄城开始修缮,到朱桥村为止,一百二十里,修下来能养活几千人。” 平时修路自然会有很多额外的费用发生,但是现在修路只需要养活几千张嘴而已:“吴老板果然是远见卓识。” 吴孟辉也笑了起来:“是修到朱桥村为止,但是邱驿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听到吴孟辉这么说,邱云飞就知道吴孟辉接下去的发言地得关健中的关健,他当即说道:“吴老板请讲,您有什么话只管开口便是。” 吴孟辉却是沉吟了一会,重新组织了语言:“您这次来,是有柳少的全力支持,有整个龙口站在朱桥驿的身后,控制住朱桥驿那是绝对不成问题,只是想问一句邱驿长,拿下朱桥以后,您下一步准备去哪里?” 朱桥村既然龙口深入莱州府的钉子,也是龙口向莱州府发展的前哨,吴孟辉这话就问到了邱云飞的心里去了,他本来就准备拿下朱桥村以后,继续深入莱州府,他当即说道:“下一步能去哪里,自然是去府城。” 从朱桥村出发到莱州府城只有六十里,刚好是一日行程,而且有官马大道连接,因此邱云飞一条心思就往府城发展,只是吴孟辉却是不同意邱云飞的看法:“邱驿长,我觉得您想得太简单了一些,您的才华跟柳少比如何?” “那自然是望尘莫及。”邱云飞答道:“我只是柳少手下一个马前卒罢了。” 吴孟辉下一句就显得有些激烈:“可是以柳少的英明果断,他依然是没准备往府城发展,除了一个北海钱庄的分号之外,柳少在莱州府城没有太多布置,您知道这是为什么?” 邱云飞刚想说话,吴孟辉已经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自然是因为莱州府城龙盘虎据,衙门林立,莱州府、掖县城、莱州卫都在府城,知府、同知、通判、推官云集于此,更不要说莱州府还有一位高高在上的道臣老爷,别说是咱们这些阿猫阿狗,就是柳少自己也不敢在府城折腾得太过。以致引发莱州地方势力的反弹与报复。” 邱云飞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吴孟辉这么一说,他不由觉得吴孟辉说得很有道理,府城确实是龙盘虎据,整个莱州府地方势力最强盛的地方,自己想对府城下手,那自然是还欠火侯,若是处理不好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而且邱云飞也明白莱州府这些官老爷为什么会允许龙口拿下朱桥驿,朱桥驿虽然深入莱州三十里,但是在朱桥驿的背后却有着莱州卫无数的卫所寨堡,人家是一心准备关门打狗,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断了自己的后路,因此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邱云飞的动作不能过于强硬,以致于莱州府这些大老爷对朱桥驿痛下毒手。 “既然府城不可行,难道是去平度州吗?”邱云飞从善如流:“不过平度州也不好下手啊!” “去昌邑,邱驿长如果想要有所作为的话,下一步最好去经营昌邑!” “昌邑?”邱云飞不由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有点远了!” 昌邑说远也不算太远,但绝对不能说近,跟朱桥村相当有点距离了,距离龙口那就更远了。 所以邱云飞相当纠结。 第426章 昌邑 第426章 昌邑 从朱桥驿出发向前走六十里路刚好是莱州府城,而沿着官马大道继续西行,那就是灰阜驿,也刚好是六十里地一日行程,而从灰阜驿继续向西,再走一天六十里路便是昌邑县,换句话说,从朱桥驿出发得走三天一百八十里路才能抵达昌邑县。 只是吴孟辉却有自己的看法:“路有点远才好,莱州府的大老爷为什么允许邱驿长您过来,不就是因为朱桥驿这边距离莱州府有六十里路,平时要整整走一天。” 昌邑离莱州府城就更远了,一百二十里路整整要走两天,而且昌邑还是平度州属县,所以与莱州府之间还有一个平度州需要中转,因此邱云飞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去经营府城自然是千难万险,可是越过府城直接经营昌邑县,却有着很多便利的地方。 而且把昌邑经营好了,那就可以对府城形成前后夹击的局面,原来朱桥村在莱州府是孤立无援四面皆敌,但是如果跟昌邑联成一气,那就是东西呼应前后夹击,因此一下子邱云飞就来了兴致:“吴老板,继续说……” 吴孟辉就继续说道:“而且我们龙口在昌邑过去是有基础的……” 邱云飞不由开口说了一句:“昌邑距离黄县整整有三百里,我们龙口怎么会在昌邑有基础?” 吴孟辉就笑着说道:“您忘记了一个人,您知道马立年马经承不?” 邱云飞到黄县的时候,马立年这位黄县吏房的老经承已经离任好些时间了,但是整个黄县公门都在流传着马立年的种种传说,邱云飞对这位马经承印象很深,知道这曾经是黄县的一只坐地虎,最强势的时候连柳鹏遇到矛盾都要对他让步。 他当即答道:“马经承这人当然知道,在我们黄县吏房干了几十年,现在升官去外地了,怎么?他现在就在昌邑?” “对,在昌邑鱼儿铺当巡检,而且混得不大开心。” 同样是县里的巡检,柳鹏与马立年的权势却有着天壤之别,马立年过去在黄县可以说是威风八面,甚至敢给县里的知县老爷挖坑,因此他以为自己到昌邑当巡检就是过去当土皇帝。 只是他实在把昌邑官场想得太简单了,他这个鱼儿铺巡检过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巡检,上面有好几个婆婆管着,虽然有点权力,但是县里的大老爷们并不把昔日的马经承放在眼里,县丞、主簿、典史甚至是刑房经承都不把马立年放在眼里,所以马立年虽然在鱼儿镇勉强打开了局面,但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巡检。 而邱云飞则是多问了一句:“原来马经承现在是在鱼儿铺当巡检了,我一直没听人说起他升官以后去了哪里?” 吴孟辉笑了起来:“那是因为马经承对于自己的任职严加保密。” 为什么马立年要对昌邑县鱼儿铺巡检这个位置密而不宣,严加保密,那自然是马立年对自己在黄县的光荣历史与辉煌地位还抱有幻想,他觉得自己到了昌邑或许能对黄县的政局保持着足够的影响力,到时候可以两头轮流跑一鱼二吃。 为了这个昌邑鱼儿铺巡检的位置,马立年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一个吏员一出来任官就是从九品的巡检,而不是从不入流的杂官起步,本来就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他还特意挑了一个离黄县说远也不算远的昌邑县,那更是把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情与关系都用尽了。 只是马立年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从昌邑到黄县正好是三百里路,正常情况要走整整五天时间,就是快马加鞭,也得走上两三天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黄县的政局根本维持不了足够的影响力,反而因为在黄县的事务上分心太多,导致他对鱼儿镇的局面失去了小礼拜室。 他企图在昌邑与黄县之间两头跑的结果就是他甚至在昌邑也处于边缘化的地步,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柳鹏不离开登州府是多么明智的事情,而柳鹏获得的东良海口巡检又是一个多好的一个位置。 只是马立年在昌邑只能算是勉强打开了局面,但他终究是黄县出身的官员,吴孟辉就说道:“马立年终究是我们黄县出去的人物,巡检这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他掌握了鱼儿铺巡检司,这等于是我们龙口在昌邑已经有了基础。” “是这么一回事!”有人做官就好办事,何况马立年还是个从九品的巡检,手上既有权又有兵,邱云飞当即问道:“关键是昌邑那边风土人情如何?” 吴孟辉当即笑了起来:“昌邑今年灾情特别严重,所以马巡检跟他们县里的几位官爷还有昌邑的缙绅们都愿意跟我们好好合作,只跟我们肯帮他们这一回,他们什么都可以答应。” 只是邱云飞关心的问题与吴孟辉不同,他当即问道:“昌邑那边要我们怎么帮他们一把?” “首先就是这一次的米豆!” 这一次龙口准备借给莱州府两万石米豆,分成水陆两路运输,则陆路运输主要是由朱桥驿这边负责转运,而昌邑希望能直接参加这一次的米豆分配。 按照惯例雁过肯定要拔毛,龙口援助的米豆到了莱州府以后,莱州府的仓官怎么也过一手,然后再拨给平度州,平度州拔过毛之后才会调给昌邑县,而且这运输线路还是南辕北辙,平度州在莱州府城南面,而昌邑却在莱州府城西面,昌邑县凭白无故付出了大量的脚力钱。 如果平时的话,昌邑县也能容忍这样的雁拔过毛,可现在昌邑灾情是急如星火,米豆晚到一天都可以会有好多人会饿死,所以昌邑的官绅才会通过吴孟辉的关系来找邱云飞:“他们的意思是在莱州城外就直接把他们应得份额直接拉走,就不要经过莱州府这么反复折腾,他们请我们放心,到时候府里州里问起这个事的话,他们绝对认这个账!” 邱云飞当即问起:“那他们能答应我们什么?” 吴孟辉给出的第一个条件就让邱云飞震惊:“昌邑县那边说了,如果我们肯答应的话,可以让我们派人到鱼儿镇赈济灾民……” 从表面看,派人到鱼儿镇去赈济灾民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邱云飞却能听出其中的意味,毕竟他到朱桥驿来,名义也同样是“赈济灾民”,而现在鱼儿镇的巡检就是马立年,龙口如果再派人过去主持赈济,那等于昌邑县按照朱桥驿的办法,把鱼儿镇交给龙口这里代为管理。 “这条件昌邑县能答应?再说了,就是昌邑县答应了,平度州与莱州府也不答应啊!” 吴孟辉向邱云飞保证道:“邱驿长放心便是,这件事昌邑官绅早有决议,鱼儿镇本来就是马巡检在那里主持,我们派人过去赈济也是人地两宜,只是他们还有一点要求……” “什么要求?” 吴孟辉当即说道:“昌邑凭山负海,他们还希望我们能从海上单独运几船米豆接济他们。” 这一次柳鹏是借了莱州府两万石米豆,但问题在于,莱州府有那么多州县,府里肯定要雁过拔毛,这么多州县再一分,每个州县能分到的米豆实际并没有多少,昌邑人也知道自己即使争取到再大的份额,平度州还是会过一手,所以他们决定直接找龙口来谈这个问题。 他们也十分大方地地开出了条件,吴孟辉继续说道:“只要龙口肯接济米豆,昌邑这边什么条件都可以谈,莱州府答应的条件他们也可以答应,莱州府不答应的条件,昌邑县也能答应下来,若是到时候追究起来,一切责任都由昌邑县来承担。” 之所以能开出这么有诚意的条件,昌邑县的缙绅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府里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虽然也同情灾民,也想为这次的灾情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但他们是流官,莱州府即使遭受再大的灾情,他们也只是十分痛心而已。 而昌邑县本地的缙绅就不一样了,他们生于昌邑长生昌邑,昌邑是他们真正的故土,他们当中或许有些人平时为富不仁在乡间横行霸道,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坚定地站在昌邑这一方水土的利益上。 因此他们给了昌邑县里很大的压力,以致开出的条件让邱云飞想都想不到:“昌邑那边说了,只要米豆从海路运过来,昌邑的县库可以按照莱阳和招远的惯例交给北海钱庄负责,如果北海钱庄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请龙江钱庄过来!” 邱云飞这才明白昌邑县那边下了多大的决心:“吴老板,这件事你不应当找我谈,而是应当直接找柳少谈才对!” “不!”吴孟辉却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道:“这件事必须先找邱驿长您,跟您谈好了,昌邑县这边才敢找柳少去谈,以后朱桥镇与昌邑县东西呼应,可是一件美事啊!” 第427章 司徒弄玉 第427章 司徒弄玉 邱云飞还是心动了,柳鹏派他到莱州府来,就是让他来挖莱州府的墙脚,如果能把昌邑县从莱州府挖走,那邱云飞就等于是替龙口打出了一大块地盘来,也代表着他马上就能水涨身高,对于邱云飞来说,这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因此邱云飞当即答应下来:“好!吴老板你这事办得漂亮,昌邑县的代表到了没有?咱这就带他们跑一趟龙口!” 吴孟辉笑着答道:“马立年马巡检带着昌邑县的朋友就在外面等着,只要您一句话,咱们就开始谈判!” “别急别急,我得先找本昌邑县志看两眼,才能跟马巡检谈这事。” 对于马立年来说,这次回到龙口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能理解柳鹏为什么死也不肯离开登州,宁愿留在黄县当个小吏员或是署职的不入流也不要正式的官身,实在是像他这样的人物离开黄县就什么都不是,办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半,有些时候甚至要花过去十倍的力气。 昌邑明明离黄县只有三百里,但是给马立年的感觉却是比三千里路还远,才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他在黄县的影响力已经跟烟消云散灰飞烟灭,连马立年过去辛苦维持的小山头都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土崩瓦解。 如果不是柳鹏对马立年下了结论,搞不好还有人特意整马立年的旧账清算他在吏房经承任上干过的好事,直接搞掉他现在的鱼儿铺巡检,但不管怎么样,几十年的黄县生涯对于马立年来说已经是过去了。 他甚至对黄县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很多冒出来的新人他都不认识,还好他跟柳鹏的关系一直关系不错,今天谈判的时候也能拉拉家常:“恭喜柳少又纳了新人,刚才那一位就是诸城张家的大小姐吧?” 柳鹏笑了起来:“老经承的眼光确实够毒,刚才就是玉蝉儿,还是多亏她帮忙管着家务,家里才能有新气象。” “家里是得有家里的规矩!”马立年一边拉着家常后边跟柳鹏拉近了关系:“家里没了礼法,这家自然就不象个家了。” 礼法? 柳鹏倒是没想到张玉蝉在家里搞的一大套规矩居然有这样高大上的名词,只是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自然要用封建礼法来管束家里的一切:“对,是要有个规矩,对了,老经承,您还没介绍这几位朋友高姓大名?” 马立年笑了起来:“这都是昌邑县里的朋友,县里数得着的英雄好汉,现在昌邑这边是急如星火,请等着柳少的米豆运过去救火了!” 柳鹏却有些诧异地说道:“我不是借给王知府六万两银子,这两万石米豆怎么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吧?” 马立年却是说道:“柳少您这就犯迷糊,昌邑是大县,两万石全交给我们昌邑差不多,交给府里再转交给州里最后转给县里,咱们昌邑县又能拿到多少了,再说了,就是我们应得的份额全都拿到手了,全县好几万张嘴,哪怕是天天施粥,一天下来又要多少米豆了,所以我们昌邑县的英雄好汉都愿意过来跟我过来一起跟柳少好好谈。” 说到这个,马立年当即介绍起跟他过来的这帮人:“这位是席锦炎,这位是司徒弄玉……” 跟着马立年过来的都是昌邑县里的头面人物,哪怕最弱势也是在乡下拥有好几千亩的大地主,但说到司徒弄玉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的几个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让柳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位司徒弄玉或许才是昌邑这边的真正主事人,马立年只是被他推到前台而已。 司徒弄玉倒是很,他笑着说道:“柳少,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了。” 别说是柳鹏,就是在场的人都没听说司徒弄玉居然还跟柳鹏有关一层亲戚关系,当即就纷纷问道:“怎么说?” 司徒弄玉就笑了起来:“柳少娶了诸城张家的大小姐,而我娘子也是张艺赫的表妹,我们司徒家跟诸城张家是通家之好。” 柳鹏正想跟司徒弄玉认亲戚,这边司徒弄玉却是话锋一转:“所以我这次过来,是代表昌邑官民同柳少好好合作,从龙口这边借几千石米豆出来作为我们双方合办钱庄的资本。”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现在轮到邱云飞震惊莫名了,他当即朝着马立年马巡检问道:“老经承,你那边怎么又要龙口出钱跟你们合办钱庄?” 邱云飞不能不急,要知道朱桥驿这边都没有钱庄分号,而且府城已经有了北海钱庄的分号,短期之内朱桥驿这边很难开办钱庄分号,如果昌邑再弄出一家钱庄的话,朱桥这边的钱庄那更是遥遥无期。 马立年倒真是积年老吏,他脸不红面不改:“邱驿长,这事情我也不清楚,咱们还是听司徒老板先说清楚吧。” 柳鹏也没想到借钱借粮突然变成了合办钱庄,只是他对这个司徒弄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表姐夫,怎么您也想要办家钱庄了?” 司徒弄玉倒是不客气,他直接就把原因说清楚了:“没办法,谁叫龙江钱庄现在太红火,我这个做亲戚的也是眼红得很,妹夫,你知道我家中是经营什么行当的?” 刚才马立年介绍的时候,已经介绍过司徒弄玉是昌邑县的大地主、大商人,在乡下有过千亩田地,在县内有十数间商铺,但是在柳鹏的心中,这点家业似乎少了些,跟司徒弄玉现在的派头不匹配:“不知道表姐夫本来是做什么行当?” “我家本业是经营是山蚕业的,所以张家兄弟才把你表姐嫁给我!”司徒弄玉侃侃而谈:“我们昌邑山蚕出产不多,但是过去东三府的柞蚕、桑蚕只要一上市,都会运到我们昌邑柳疃镇缫丝制衣……” 司徒弄玉一说到“柳疃”二字,柳鹏就明白过来。 在有清一代,柳疃镇可以说是山东柞蚕业最重要的集散中心和加工中心,可以说是执山东柞蚕业之牛耳,最繁荣的时候柳疃镇有上万人从事着与柞蚕相关的经营。 只是柳鹏没想到,柳疃镇的山蚕业在晚明就已经有基础了,而司徒弄玉继续说道:“过去这两年,我家的蚕行一下子就门庭冷落起来,东三府的生丝一下子就转移到龙口出海,而且也跑到龙口去煮茧缫丝,当时我恨不得扎柳少的小人,没想到后来大家居然成了亲戚……” 说到这,一向严肃的马立年却说了句打趣话:“可是就是成了亲戚,东三府的山蚕丝还是会到龙口出海啊。” 司徒弄玉却说道:“那是因为龙江钱庄改变了我的想法!” 他继续说道:“实际我们司徒家与诸城张家向来是平分秋色,他们张家养蚕,我们司徒家负责贩运加工,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两年他们张家到登州来搞山蚕业,一下子就把我们司徒家的风头压过去了。” 只是司徒弄玉脸上却很平静:“不过我总觉得,他们诸城张家强势也就是两三年罢了,离开了诸城老家,跑到登州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张艺赫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只是我没想到登州居然有柳少这等人物,早知道如此,我会第一个到登州来投资山蚕业了。” 他是把柳鹏恭维了一通,而柳鹏笑着答道:“现在我们龙口可是抢了你们柳疃不少生意。” 司徒弄玉当即说道:“那也是暂时抢我们的生意,这天下的钱是赚不完,只要我们柳疃的基础还在,附近的山蚕丝还是会送到柳疃来。” 柳疃与龙口之间足足有三百多里的距离,在古代社会这是一段极其遥远的距离,足以养活两个山蚕业的集散中心,但是真正让司徒弄玉受到强烈冲击的倒不是龙口的崛起,而是龙江钱庄的开设:“但是张家开办了北海钱庄以后,我们司徒家开始笑话他们在胡闹瞎折腾,但是到了后来就根本坐不住,大家整天对龙江钱庄念兹在兹。” 为什么司徒家整天对龙江钱庄念兹在兹,那自然是司徒家与张家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过去司徒家与张家可以平分秋色,就算诸城张家到登州大事扩张,司徒家也觉得只是张家的小动作罢了。 可是龙江钱庄的业务上了正轨以后,诸城张家与昌邑司徒家的影响力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今年的这场天灾,司徒家在这场旱灾可以遭受了一场重创,不得不把地底的藏银挖出来三分之一,又变卖了百多亩良田才应付过去。 可同样是遭受天灾人祸,诸城张家却因为掌握着龙江钱庄反而是财源滚滚,他们不但没损失什么,恰恰因为这一场旱灾大发其财,司徒家对诸城张家向来保持最大的关注度,因为也能第一时间做出精确的判断,诸城张家的家业在这一场旱灾之中至少增加了一倍。 第428章 卤水 第428章 卤水 这要不要人活了! 司徒家已经到了把地底的藏银都起出一部分的地步,可是诸城张家的家业却因为这场天灾增长了至少一倍,所以包括司徒弄玉在内,整个司徒家的观念一下子就转变过来了,他们不再考虑与龙口对抗的问题,而是把目标转向了跟龙口合作。 现在司徒弄玉这次过来就是跟柳鹏谈判双方合作的问题:“柳少,大家都是亲戚,都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可以谈,您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只是柳鹏却是微微一笑,他倒是不怕说话伤人:“妹夫,既然是自家人,那咱们就直说了,既然要开钱庄,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到昌邑办一家分号,现在咱们联手办钱庄,是你们司徒家赚了大便宜,我们龙口肯定会吃大亏。” 柳鹏说的自然是实情,那边邱云飞连连点头:“柳少说得甚是,为什么我们龙口要同你们司徒家合作?” 只是司徒弄玉却是很有自信地说道:“因为我们司徒家与诸城张家一样,虽然不是昌邑最顶尖的名门世家,却是昌邑本地最务实最接地气的家族,咱们一起合作自然是能获百世之利!” 司徒弄玉继续说道:“我知道邱驿长跟我们合作之前,特意翻过了我们昌邑县的县志,但是我们昌邑的实际情况只有我们这些真正的老昌邑才清楚,举个最好例子,柳少您这次打大眼井和方塘打得十分漂亮,而且已经把打井队派到朱桥驿,我们昌邑也想借这支打井队打几口深井,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借打井队打深井吗?” 这下子轮到邱云飞插嘴了:“为什么?难道在你们昌邑能打出金子吗?” 司徒弄玉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当然能打出金子来,柳少,您恐怕不知道,我们昌邑地下有卤水,只要把这卤水晒干或是煮干了,那就是洁白如雪的好盐!” 昌邑县居然有卤水矿!柳鹏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知道登莱平原有些地方地下有着卤水矿,有些地方还面临着海水侵入的危险,但是在黄城、龙口、黄山馆、招远这一带打井,除了打出了煤矿之外一切都是太太平平,几乎没出过什么意外。 而现在司徒弄玉这么一说,柳鹏还真是来了兴趣:“妹夫清楚什么地方有卤水吗?” “当然知道,只是过去既没有打能深井的队伍,手上也没有数以百计的武力,所以只能闲置下来。” 想在大明朝开矿,一支打深井的队伍只是次要的,关键是得有权有势,哪怕无权无势,手上也得有一支数百人的武力,司徒家虽然在昌邑也算是一等一名门,但是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而与柳鹏合作对于司徒家来说,可以说是有着百世之利,司徒弄玉十分激动地说道:“我们司徒家在昌邑有人脉,手上有金子有银子,跟张家一样有漂亮的女儿家,诸城张家可以跟柳少结亲,我们司徒家也可以,还有,我家里不但还出过几个读书人,而且百多年经营下来,最清楚昌邑哪里有矿苗,哪里有卤水矿哪里有铁矿……” 柳鹏听到“铁矿”这两个字就有点小激动,他当即问道:“昌邑有铁矿?” 司徒弄玉当即斩钉截铁:“对了,有铁矿矿苗,还有许多种矿苗,妹夫,你可以自己到昌邑来办钱庄,但是要掌握昌邑的局面没有三五年时间可不成,那是讲究水滴石穿的功夫!可是跟我们合作却能马上掌握住昌邑的局面,今天来的都是昌邑的名门,大家都是好朋友自己人,大家都是赞同跟龙口好好合作!” 跟着司徒弄玉过来的昌邑缙绅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司徒弄玉的规划,但这个时候却知道怎么给司徒弄玉捧场:“是啊,昌邑龙口东西呼应,登莱就在咱们俩家的掌握之中。” “是啊!柳少,咱们按朱桥驿的办法来操作。” “嗯,咱们俩家合作是有百世之利,弄玉,钱庄的股份给我留一股。” “咱们俩家合作,就连莱州府都要低头。” 柳鹏不由点点了头,然后才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表姐夫说得十分在理,咱们合作肯定是有百世之利,不过那我也得多说两句。” 司徒弄玉笑了起来:“妹夫请讲!” 柳鹏当即说道:“我们龙口可以拿一万石米豆出来作为钱庄的股本,但是我必须说一句,咱们得按照龙江钱庄的老办法,昌邑那边只能是分号,总号得设在黄县这边。” “成!”司徒弄玉对于这个问题早有解决的办法:“我已经想好了,钱庄总号就设在朱桥村,朱桥村这边也算是黄县的地盘吧?邱驿长,你能保证总号的安全吧?” 邱云飞差一点就跳起来了,北海钱庄已经在莱州府城设置了分号,那也代表着朱桥驿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有钱庄开业,哪料想天上掉下个馅饼,司徒弄玉的钱庄总号直接就设在朱桥村。 这可是一家钱庄总号啊!他在黄县做过户房经承,知道龙江钱庄的总号设在马停寨,对马停寨的经济发展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朱桥村只要有一家钱庄,那以后朱桥村就不叫朱桥村了,而是可以改叫朱桥镇了! 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出来表态:“司徒老弟请只管放心,钱庄总号只要设在朱桥村,绝对能保证万无一失,我现在已经招募好几十个巡防队员!” 柳鹏继续问了一句:“表姐夫,那么我再问一句,昌邑那边的分号是放在县城还是柳疃?” “当然放在柳疃!”司徒弄玉当即答道:“等柳疃这边的业务上了正轨,以后再在县城再放一家钱庄,现在黄城这边不是也没有钱庄吗?” 柳疃对于司徒弄玉来说是最基本的地盘,因此他准备把昌邑县的第一家钱庄放在自己老家,只是说到这时,司徒弄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昌邑县城也得有人帮忙代理县库,妹夫这一万石米豆的股本到时候是要借给县里,到时候我们肯定要把县库接手过来!” 柳鹏没想到司徒弄玉对钱庄的业务已经到了相当熟悉的地步,当即答道:“那柳疃必须得搞捐务局,由表姐夫具体负责主持,同时我派人过去组织巡防队。” 捐务局可以交给司徒弄玉主持,但是巡防队就一定要在掌握龙口的手里,而司徒弄玉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大方地很:“我有个建议,不但要搞巡防队,而且还要按照龙口的办法搞海上巡防队,这样才不至于受制于人。” 司徒弄玉倒真有几分世家子的气魄,因此柳鹏也不跟他斤斤计较,而是第一时间答应下来:“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作为马停寨百所户的小旗,李修维一向是个机灵人。 沈滨到了马停寨主持局面的时候,大家都说沈滨为人冷峻,不好说话很难相处,但是李修维这个小旗不但在与柳鹏谈判的时候表现良好,而且还第一时间跟沈滨建立了良好关系。 虽然是马停寨的老人,但是李修维很快就融入了沈滨从黄县大牢带来的小团体之中,沈滨几次交代的事情李修维都办得很漂亮,因此沈滨一向很器重李修维。 只是李修维作梦也没想到沈滨居然会推荐自己到昌邑县去:“沈总,你的意思是让我到昌邑去主持局面?” 沈滨现在的正式官衔是马停寨的总旗,理论只是马停寨的二号人物,因此大家称呼沈滨的时候都只会叫一句“沈总”,而沈滨也是面带微笑地说道:“是啊,昌邑那边需要一个巡防队长,我女婿问我有什么推荐的人选没有,我就向柳少推荐了你!” 李修维知道沈滨说的是“我女婿”就是柳鹏柳巡检本人,沈滨可是谷梦雨的义父,所以在龙口这个体系之中他可以说是真正的重量级人物,说话特别管用,而且李修维觉得推荐他的并不仅仅有沈滨,说不定还有谷梦雨谷大小姐本人。 因此李修维激动之余又多问了一句:“多谢沈总厚爱,只是沈总我可是马停寨的老人,跟柳少的时间并不算久,现在到昌邑去独当一面,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说闲话的人怎么可能会少,但是你是我推荐的,只管放心去上任!”沈滨倒是很干脆地说道:“我之所推荐你,就是你是马停寨的老人,是莱州卫的小旗,去昌邑名正言顺。” 李修维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能到昌邑独当一面,还是多亏了这个莱州卫小旗的身份。 龙口到昌邑组织巡防队,这件事本来就有些犯忌讳,还好这件事是昌邑的地方势力首先在推动,所以都是州府在那里抵制,昌邑县倒是一声赞好之声。 即使如此,这个巡防队长的身份仍然是十分敏感,一定得是莱州府能接受的人物才行,而李修维本来是莱州卫的小旗,在莱州府与莱州卫都有不少老朋友,他过去主持局面,自然少了许多风波。 只是李修维虽然兴奋,却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意味,他轻声问了一句:“不知道谷小姐那边有什么交代没有?” 第429章 研习生 第429章 研习生 他以为自己这次能成为昌邑的巡防队长纯粹是谷梦雨的安排与操作,但是沈滨却是瞪了他一眼告诉他:“这都是柳少的安排,我只是向柳少推荐了你,而且柳少对你有印象,觉得你人不错,所以才让你到昌邑去独当一面,不用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但是说这件事完全没有谷梦雨的干预在内又不是实情,江氏父女与他带出来的那帮老弟兄的影响力相对弱化,但是在整个巡防队系统,江氏父女都保持极强的影响力,特别是现在江清月一直主管着整支巡防队的业务。 不管是沈滨还是谷梦雨,她们对于巡防队的影响力几乎为零,即使沈滨到了马停寨以后收编马停寨百户所的全套人马,但是在巡防队这一摊子上沈滨仍然是无人可用,以至不得不把李修维这么一个跟他没有多少历史关系的新人推荐出去。 因此不管沈滨还是谷梦雨,都是希望李修维能在巡防队这个系统里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这话绝对不能明说,沈滨就继续说道:“这一次昌邑那边的巡防队长,我虽然推荐了你,柳少也同意了,但是柳少说了,这次事关重大,你还得先到柳少身边学上三个月,才能去昌邑独当一面。” “先学上三个月?”李修维吃了一惊:“要怎么学?” 沈滨当即把柳鹏的安排说了出来:“有人说学上一个月就够了,但是柳少说至少有两个月时间才行,最后还是我向柳少提的建议,昌邑这边事关重大,至少要好好学上三个月才行。” 在这件事沈滨比多数人都要看得更清楚,从表面上学习时间太久成了一种负担,但是沈滨却觉得在柳鹏身边即使学不到东西,也能极大地扩展人脉,何况在柳鹏身边怎么可能学不到东西,所以他才建议把李修维他们的学习提升到三个月! 李修维很快就不得不承认,在柳鹏身边确确实实能学到东西,而且还能学到很多实用而且实际中绝对用得到的东西。 包括在他,准备派到昌邑去独当一面的几个干部都被派到柳鹏进行三个月的学习,他们事实上担当着柳鹏秘书的作用,有了跟柳鹏朝夕相处的机会。 但是他们除了轮流充当秘书之外,更多的时间是花在各种各样的学习上,所有的课程都是柳鹏亲自安排,有些时候柳鹏不但亲自授课而且还要检查他们的学习成果。 授课的老师往往是龙口的重量级人物,而且这次派到昌邑担当重任的六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位专属导师,李修维的导师就是曾经担过黄山馆巡防队长的聂川。 聂川在龙口绝对算是重量级的人物,聂川不但把自己在黄山馆担任巡防队长的经验尽数传授给李修维,还带着李修维认识了很多研习所的重要人物。 当然这次学习的大部分内容都跟研习所有关系,德蒙斯带着助手亲自给他们这些学员讲几何课、水利、筑城、航海等课程,除了西学之外,李修维还学到了很多特别实用的传统知识,虽然很多东西李修维听不大懂,但是所有的学员都用百倍努力来弄清楚德蒙斯和他几个助手所讲的一切。 听不懂的结果很严重,不仅仅是考核成绩过不了关,而且还在于听德蒙斯讲课的不仅仅是他们六个学员而已,跟他们听课的那群少年之中有一个叫柳飞! 没错,就是那个柳飞,柳少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柳鹏对柳飞的学习同样是十分关心,会定期过问柳飞的成绩,而柳飞的身上寄托了很多人的期望,结果就是他们这些一同学习西洋学术的学员也必须变得优秀,必须彻底掌握德蒙斯讲解的每一个问题,才有资格随时对柳飞进行课后辅导。 没错,他们跟柳飞还有着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柳飞如果考砸了那会受到柳鹏的重要关注,那么他们的每一个人必须帮助柳飞弄懂每一个知识点,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他们必须加倍努力学习,搞清楚每一个知识点。 除了柳飞之外,李修维对于一个叫朱辉恒的少年印象也很深刻,在所有学员之中这个少年表现得特别优秀,而且大家很快就知道这是北山谷家的家生子,因此表现特别卓异,谷梦雨不但让他恢复本名,而且把他推荐过来参加研习班的学习。 李修维觉得自己也是沈滨、谷梦雨这边线上的人物,所以他跟朱辉恒相处得不错,甚至还从朱辉恒口中获得了一些他们这些研习生的内情。 很显然,柳鹏对他们这些研习生的要求并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巡防队长的角色,所以他们每天都在忙碌的学习与实习中度过。 但是研习班中最重要的课程不是这些让李修维大开眼界的课程,而是丁子杭的授课。 丁子杭教授的课程并不象德蒙斯直接会发给具体教材,而是完全由丁子杭和他的几个助手口述,而且只许带耳朵过去,不许记笔记,授课完成后还会进行高强度的现场考试以测试学员的用功程度。 丁子杭讲述的课程也没有具体名字,但是李修维稍稍作了总结,大致就是三部分“国史讲义”、“登莱乡土史”、“龙口创业战史”,但不管是哪一部分都在李修维的脑海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在这次学习之前,李修维充其量只是一个活跃的投机分子而已,但是在这些课程之后,李修维觉得自己的胸膛里随时喷涌着忠诚的鲜血,他已经成了柳鹏的狂热崇拜者。 事实上,对于要不要开授这次的课程龙口内部是存在很大争议,虽然这一次的讲义不但是柳鹏亲自划定了大纲,而且跟其它课程不同,是柳鹏在百忙之余亲自逐字逐段审阅了所有的课程,而且要求讲授的所有一切都有理有据,必须有官方文献的支持。 正因为一切历史都是现代史,课程讲授的东西与现在的大明实在有着太密切的关系,如果泄露出去或许会引发太大的风波,所以在龙口内部也引发了很大的争执,最终还是柳鹏拍板决定进行授课。 效果比丁子杭想象中还要好,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课程有着如此神奇的力量,以致听课的每一个学员都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对现实对人生对前程对龙口有着全新的看法,他不得不紧急申请要求扩大授课范围,至少要求对全部研习班学员进行授课。 虽然始终贯彻精英主义的小班教学,但是具体的授课范围却是有所不同,有资格学习这门课程只有他们这六个马上就要获得重用的研习生,柳鹏之所以拍板对他们进行授课就是因为他们接下去都是提拔重用的重要干部,必须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坚定的立场。 现在丁子杭要求对柳飞、朱辉恒这样的少年学员也进行同样的授课,毕竟象柳飞、朱辉恒他们可以说是整个龙口的未来,他们迫切需要坚定而有力的立场,但是柳鹏并没有答应丁子杭的要求,而是要求丁子杭的国史教育必须进一步巩固充实才能向他们这些龙口的未来进行授课,这门课是重中之重,决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毕竟丁子杭准备这门课程才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柳鹏很重视这门国史教育课程,下一步准备整个龙口推广这门课程,彻底解决“我们因何而战”和“我们为何而战”的问题,因此即使多花些时间也在所不惜。 除了国史教育与西学教育之外,李修维在度过最初几天的之后,很快就体会到研习生的珍贵之处,他们不仅仅是柳鹏的秘书与副官,而且还频繁被柳鹏派去督促与解决具体的问题,能接触到方方面面的人与物。 有些时候他们直接被空降到各个单位去,做为单位的一员干部来学习具体的业务,在这段时间他曾经担任过朱桥驿巡防队的副队长参加朱桥镇的秩序重建,并亲手抓到了一名不知趣的小偷。 他经常要在不同的岗位上进行转换,有些时候或许是走路观花,但更多的时候李修维却是乐在其中,他熟悉了很多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岗位,学习到很多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经验,而且跟封闭的马停寨相比,他现在才觉得自己找到人生的真正意义! 虽然又忙又累,但是李修维的感觉非常好,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人不喜欢他这样的空降兵,认为他们只会打小报告瞎折腾,但是他遇到的多数上司、同僚、下级都是热情洋溢,欢迎他们过来一起解决问题,而且他们的到来给每一个部门提供了足够的动力与生命力,让部门一下子有了活力。 李修维觉得自己在这几个月时间学到的一切,有着无法估量的价值,甚至比他过去几十年学到的东西还要多,也只有学到这么多东西,他才能敢到昌邑去上任。 第430章 钟羽正 第430章 钟羽正 李修维可以称为一位真正的幸运儿,跟他同期的其余五名学员都是龙口体系内部老人的老人,只有李修维虽然资历很浅,却因为有了沈滨的推荐才有资格成为研习生。 事实上,李修维可以说是赶上末班车,他们这批研习生不但马上就能到昌邑去独当一面,而且接下去提拔任用的时候也会优先考虑他们这批研习生。 如果李修维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他以后的晋升之路至少要耽误个三五年时间。 现在柳鹏已经决定进行人事的正规化建设,因此庄调之千里来投因为得到柳鹏赏识就有机会直接独当一面的机会以后很难出现了,柳鹏就是再赏识庄调之这样的人物,也只能给一个研习生的资格而已。 李修维虽然不知道这次机会的珍贵之处,但也认识到这次机会极其难得,每天都是精神饱满地面对所有的挑战,让几位教官对他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龙口与昌邑的全面合作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双方最初纯粹是出于利益的相互结合,因此接触之中难免有些磨合与矛盾,但是昌邑这边很快就发现跟龙口合作有着莫大的好处。 龙口拥有的资源并不是仅仅局限于几千石米豆或者几百人的巡防队,而是他们已经在任何方面都拥有全面压倒性的优势,就象司徒弄玉提到的卤水,过去昌邑明知地底下有着丰富的卤水资源,只要开采出来就是雪白雪白的精盐,但是却欠缺全面开发的条件。 而跟龙口合作以后,龙口不仅派来了打井队,而且朱子洪这位登州府大名鼎鼎的大盐商也跟了过来,他结合他在黄县的开发经验提供了全套完善的开发方案,一下子就让昌邑县看到了金山银山近在眼里。 金山银山还是比较遥远的存在,但是朱子洪提供的合作方案可以马上吸收几百个劳动力,给几百个家族提供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才是昌邑人最看重的现在问题。 在其它方面,昌邑人也觉得龙口是非常好的使用对象,比方说有一段很长的潍河流经昌邑境内,历史上这里就是通航河段,但是由于禁海的全面打击,潍河长期处于断航状态,而龙口人很快就指出潍河可以全年通航,只要利用好潍河的运力,整个昌邑就能同龙口联成一体。 龙口运来的米豆也在源源不断输入昌邑,而司徒弄玉等县内头面人物与龙口联手经营的钱庄也在做着开业的准备,跟李修维他们的学习一样,钱庄开业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但是昌邑人现在算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钱庄业,也真正感受到金融业的力量。 因此整个昌邑的情况在很短时间就开始好转,整个昌邑都是一片欢腾气象,昌邑人并没有被这场天灾所打倒,他们以百倍的激情投入到抢种抢收中去,在梦里还惦记着明年的好收成。 跟昌邑不同,现在青州府却是一场人间地狱的场景,孔獐作为青州府推官,一向以为他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是看到不断有人倒毙的场景,他也实在受不了这种。 因此他特意来拜访一位青州籍的顶尖缙绅,这位钟羽正钟老爷虽然归隐经年,但却是整个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中过进士还做过一任吏科都给事中,在任上有过很多德政,后来为了力争国本而被万历皇帝罢官为民,于是便在老家归隐二十年,可以说是天下知名的人物。 钟羽正本人早已经过了花甲之年,他本人也有些厌倦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所以罢官回乡以后一直归隐在乡,地方官员前来拜访一律回绝。 但是他归隐之心再重,对于青州故土仍然有着一份关爱之心,因此不但接见了孔推官,而且一见到孔獐的面就开口说道:“孔四府,老夫这些时候施粥快维持不下去了,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府里能不能给予一点支持?” 推官在府里是第四把手,只低于知府、同知与通判,所以才被钟羽正称为四府,只是钟羽正可以是名动天下的大人物,所以过去根本不把孔獐这个推官放在眼里,现在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才开口向孔獐求援。 只是孔推官却是连连摇头说道:“钟老,我现在手里哪有多余的米豆?您也知道现在青州府的米豆已经贵到了什么地步?” 听到这,钟羽正不由苦笑了一声,他说道:“我听说了,现在咱们青州府的米价已经涨到了斗米六钱,米价若不是涨到这个地步,老夫何至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钟家在青州府也算是郡望之家,贫苦族人甚多,这次大灾一起,钟羽正就在四处筹措粮食开办粥场,现在他已经收容近千族人与乡亲,而且过来投靠钟羽正的族人与乡亲越来越多。 钟羽正虽然是整个青州府首屈一指的缙绅,可是近千张嘴人吃马嚼,他家中的积谷已经到了十分窘迫的地步,因此他才放下脸面向孔獐求援。 只是孔獐马上告诉他更加震惊的消息:“钟老先生,斗米六钱那已经是老皇历了,衡王府现在的米价是一石米要八两银子,若是单买一斗米的话,那要斗米九钱。” “斗米九钱?”钟羽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他们朱家的天下,这是他们大明的天下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大明的天下,这是朱家的天下!他们只知道这是衡王府的天下!”孔獐说道:“钟老,您是不是不知道他们衡王府有多胡闹,登州府那边米豆堆积如山,我跟登州府那边联络过了,一石米只要三两银子,而且还是运到咱们青州府的价格,结果衡王府就是不让登州府的米豆进来!” 钟羽正却是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一石米要三两银子,哪怕这是运到咱们青州的价格,也不是什么好价钱!” “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价钱,但总比咱们斗米九钱要强吧!” 斗米九钱,这已经是不是米价高昂的问题,而是整个青州府要饿死多少人的问题, 虽然钟羽正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他家中的积谷也不过是千余石而已,只能收容跟自家亲近的族人与乡亲而已,而且也确实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因此他不由说了一句:“一石米三两银子,还是要饿死很多人啊,不过总比衡王府强一些……这次都是衡王府从中作梗啊!” “是啊!不知道他们衡王府从哪里翻出来的旧账,说登莱海道米豆不得进入青州府,还说这是孝宗景皇帝的圣旨,这都什么时候,还把这些旧账翻出来干什么,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咱们青州府要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是啊,这样折腾下去,一天恐怕是要饿死几百人!” “几百人?”孔獐冷笑了一声:“咱们青州府现在已经饿毙了几千人,而且灾情越来越严重,这么胡闹下去的话,恐怕一天非得饿死上千人!” 钟羽正可以说是中国最传统的士大夫,有些迂腐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但是不管他的身上有多少缺点,他有着一种天下情怀,所以当年为了争国本才会被削官为民,而今天他又站了起来:“孔推官,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上书朝廷为登州百万生民力争到底!” “恐怕是来不及了!”孔獐苦笑一声:“我之所以来找钟老相助,就是因为现在衡王府已经从朝廷请来了一道诏旨。” “什么诏旨?”钟羽正感觉不妙:“难道是?” “衡王府给朝廷上了一个题本,说咱们青州府虽然遭受大灾但自保不成问题,如果登莱米豆蜂拥而至反而会影响青州府的平粜,所以请朝廷严禁登莱米豆进入咱们青州府。” 钟羽正这才是气愤至极,他大声骂道:“他们姓朱都不爱护这江山,我看这大明迟早要完了,罢了罢了!” 说到这个,钟羽正当即问道:“孔推官,你可知道亓诗教元静初?” 他怕孔獐不知道亓诗教是谁,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亓诗教现在是吏科都给事中……” 话说到这已经够了,钟羽正削职为民之前的官位就是吏科都给事中,别看吏科都给事中只是个七品官,这个位置特别显赫。 正常情况,吏科都给事中外调是转任参政、参议,内转则是四品京卿,但外调三品参政算是贬职,内转四品京卿却算是平调。 而亓诗教还是方从哲的门生,现在方从哲当国,亓诗教在朝中自然是如鱼得水,更妙他也是山东人,虽然他是济南府泰安州人,但是这一次百年未遇的大旱济南府也是感同身受,因此钟羽正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给元静初,让他在朝中活动,咱们山东人对得起大明,大明不能让我们山东人活活饿死啊!” 只是钟羽正的想法虽然很好,可是孔獐却说道:“钟老,等您会把诏旨请下来,恐怕咱们青州府就没什么活人了!” 第431章 乱臣贼子狼子野心 第431章 乱臣贼子狼子野心 现在孔獐所说的,正是青州府眼下必须解决的首要问题,虽然钟羽正出面能直达天听,甚至还能把亓诗教这样的重量级人物都请出来,但问题在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且需要很多时间,而现在的青州府最缺的就是时间。 钟羽正自己做过吏科都给事中,这是六科之中的第一人,最清楚大明朝的官僚效率到低了什么程度,特别是在万历皇帝懒政的前提下,想要解决青州府的问题,朝堂上至少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行,而要把朝堂上的命令执行下去,往往又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青州府等不起!根本等不起! 孔獐说整个青州府已经有好几千人饿死,钟羽正觉得孔獐或许说得有些夸张,但是青州府下面的每个州县只有百来号人饿毙而亡,整个青州府就会有上千人饿死,根据钟羽正掌握的情况,现在青州府每个州县因为这场天灾人祸死亡的人数远远不止百来号人。 而且灾情正在不断扩大,钟羽正很想力挽狂澜,但是他现在光是救济自己的宗族与乡亲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因此他说道:“孔推官,你是一方父母官,这件事得找你解决,如果青州府再饿死人,就是你的责任!” 孔獐听得出钟羽正口中的无奈之意,他当即一脸正气地说道:“钟老,这件事是您的责任才对啊!你可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在现在这个时候,您得担起责任来。” 钟羽正在这上面说不过孔獐,他当即问道:“我该怎么担起责任来?” 孔獐当即说道:“现在已经有人在诸城高密一带囤积了两万石米豆准备随时接济我们青州府,但是您也知道现在衡王府这么一闹,这两万石米豆就根本不敢进来了!” 孔獐说到这,语气一下子变得自信起来:“现在只有钟老出面,青州官民才敢把这两万石米豆运进来!我之前派人从小清河运粮进来接济青州官民,结果船才刚到了羊角沟,就立即被衡王府的校尉扣下来,到现在别说船上的粮食,就连运粮的商船都没拿回来。” 孔獐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他企图经羊角沟从小清河运输粮食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孔獐虽然出面哄骗别人这么干并一起把船开到羊角沟,但他自家的两条粮船却故意掉在了后面,一见风头不对马上就逃回了昌邑,根本没受多少损失,只不过衡王府的校尉出面在羊角沟把船扣下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用说有人在高密囤积了两万石粮食,你就直说了吧,登州的黄城柳柳黄城!”钟羽正毕竟是做吏科都给事中的人物,当年跟万历皇帝争过国本,说话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当着孔獐的面就说道:“我知道登州柳鹏柳巡检,一个乱臣贼子,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以后必定不得好死!” 他骂得痛快,可是孔獐却是笑呵呵地说道:“可是柳少手上有两万石米豆啊!” 整个青州府就数诸城的灾情最轻,而高密县的灾情同样不重,柳鹏在这两县有很深远的影响力,因此这两县才能未雨绸缪,提先做好了准备,而柳鹏事先则做了最坏的打算,导致柳鹏手上多了可供机动的一粮批食,在江清月与张氏兄弟的催促之下,他准备把这批粮食运到青州府去。 这也是很多莱州府缙绅的一致意见,在与龙口达成全面合作以后,莱州府的灾情得到了很好的缓解,特别是龙口把朱桥镇与昌邑县私下达成的合作,更是解决了大问题,登州府的粮食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入莱州府,而北海钱庄与龙江钱庄也在莱州府全面开展放款业务。 虽然觉得龙口第一批运来的两万石米豆数目不够,莱州府的官民正在筹划再向借龙口几万石粮食以供赈济灾民,但现在莱州府官民最担心的问题还是青州府的情况比莱州府严重不知多少倍,青州府的几十万名流民如果都涌入莱州府,那么莱州府做过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梦幻泡影。 因此莱州府官民现在都支持龙口可以向青州府输送一批粮食以缓解青州府现在面临的燃眉之急,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柳鹏在高密、诸城囤积的粮食多达数万石,不然怎么也要把这批粮食扣下来大半。 而钟羽正的反应就特别强烈:“我就知道他柳鹏不居好心,所以我决定拼了这半辈子的清名保举他去做招远县丞,他不是做梦都想弄到这个招远县丞吗?嗯,亓诗教那边我会去说!” 一个前任的吏科都给事中和一个现任的吏科都给中联合起来是有着惊人的能量,孔獐觉得用来解决一个小小的招远县丞实在太浪费了,应当用来解决他孔獐孔推官的晋升问题才对!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孔獐只能说道:“那就太好了,一切都要仰仗钟老了,对了,钟老,这两万石粮食,我马上就通知下去,让他们尽快运过来了!” “一石米要三两银子,而且还只有两万石粮食,这真是杯水车薪,这真是抱薪救火啊!”钟羽正的家国情怀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他继续说道:“哎,这大明朝是真要完了,我明明知道这柳鹏是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借着这次天灾人祸的机会收买人心,可是不能制止这贼子,反而要引狼入室……哎!” 钟羽正在长嘘短叹,孔推官听得很不舒服,他只能说道:“钟老,您把柳少想得太坏了,柳少不过是想借这机会来个公私两便赚个外快,他哪里有什么狼子野心!对了,他还跟我提起了钟老您老人家!” 钟羽正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但是哪怕经历再多的风浪,人总是会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他怎么说钟某?” 孔獐当即说道:“柳少说了,他非常景仰钟老前辈,嘱托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三千石粮食送到青州来交由钟老前辈赈济灾民……” “三千石?”钟羽正被柳鹏的手笔吓了一跳:“是三千石粮食?” 若是在正常年份,别说是三千石粮食,就是三万石粮食,钟羽正都能想办法筹措到手,但是现在是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三千石粮食何止是雪中送炭,有了这三千石粮食,钟羽正就可以多救活上千人。 “是的!”孔獐当即说道:“柳少了说,这三千石粮食是他对钟老的一片心意,所以特意从牙缝挤出来三千石粮食借给钟老,明年这个时候麻烦钟老先生还给柳少五千石。” 今年柳鹏借给钟羽正三千石粮食,而一年以后钟羽正却要还给柳鹏整整五千石,这是不折不扣的高利贷,年利率接近七成,但是钟羽正却知道自己占了天大便宜,这可是大灾之年的三千石粮食。 山东农村的高利贷向来是春天借一斗粮食,秋天还两斗粮食,即使是孔府这种圣人之家仍然是春秋之间借一还二的利率,而且很多时候孔府春天借出一斗浸过水的烂麦子,秋天要收回两斗好麦子,而且就是这样的利率,孔府还认为自己是做好事,一般人想借都借不到。 而现在大灾之年,为了能活下去,别说是借一还二,就是借一还三还四,大家都是心甘情愿,何况柳鹏借给钟羽正的粮食可是一年时间才收七成的利率,可到了明年这个时候,钟羽正根本就不在意五千石粮食。 因此钟羽正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美滋滋:“真有三千石?真只要还五千石吗?” 孔獐当即说道:“是的,连本带利五千石,柳少已经跟我交代过了!” 钟羽正当然能接受这个条件,实际他家中的积谷也不算少,只是从去年秋收开始就一直敞开吃中间还酿了两次酒卖了一次粮,以至到现在真正需要积谷的时候却只有千余石。 “有三千石就行!” 虽然不能打开家门收容流民,但是多出的三千石粮食足以让钟羽正把几个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小宗族与许多乡人都收容进去,钟羽正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看起来我是低估了这位柳鹏柳大少,我得亲自走一趟高密,把这批米豆接回来。” 钟羽正可以说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在青州府找不到比他更有影响力的存在,他亲自跑一趟诸城、高密,只要衡王不亲自出马,衡王府仪卫司的那群校尉、小旗、总旗根本不能奈何钟羽正。 孔獐也知道钟羽正名义是接运自家米豆,实际是为接收这批米豆保驾护航,他当即赞了一句:“好,钟老此举,至少能活人数万啊!” 钟羽正的神情却是突然缓和下来,他问道:“孔推官,你跟我具体说说,这两万石米豆运到我们青州府以后,该如何发卖,具体又是怎么一个章程?一石米要三两银子,我们青州人实在吃不起啊。” 孔獐当即答道:“柳少与龙江钱庄早有章程。” 第432章 柳氏必兴 第432章 柳氏必兴 龙江钱庄的分号虽然设在高密县城,不在青州府境内,但是他的一大半业务却与青州府有关,而且对于今年的救灾业务现在也有了全套规划,孔獐说着:“龙江钱庄已经准备了好几万银子的款子,只要能拿出抵押品,大家都可以拿着庄票直接去把粮食换回家来,而且龙江钱庄有了抵押品,不怕大家不还钱。” 孔獐之所以在这件事上跳得这么欢,正是因为这笔六万两银子的贷款与放给莱州府的六万两一样,其中有着一万两银子的回扣,而且这一万两银子回扣的具体分配事务交给了孔獐,孔獐事情办得越漂亮,他能拿到手的回扣也越多。 只是钟羽正却是真正的老江湖,他当即问道:“什么有了抵押品,不怕大家不还钱?” 孔獐没想到钟羽正的眼力这么毒,他当即说道:“有了寺庙、宫观、族田、书院做抵押品,大家能不还钱。” 对于这次的两万石米豆怎么使用,龙江钱庄自然是早有定案。 正如柳鹏敢把三千石粮食专门借给钟羽正却完全不要任何抵押品,就因为钟羽正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不怕钟羽正到时候不肯连本带息还回来五千石米豆,龙江钱庄这一次的主要放款对象就是青州府内的寺庙、道观、书院、族祠之类的公共机构。 这些公共机构既然平时接受着本乡本土的供养,他们所有的经费来源几乎都是来源乡人与族人的供奉,那么大灾来临以后,他们自然要承担起救济乡人、族人的义务,第一时间组织赈济施粥。 但不管是寺庙、道观还是书院、族祠,他们的财力都十分有限,所做的一切努力自然可以用杯水车薪来形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成了龙江钱庄的主力放款对象。 这并不是柳鹏的主意,而是张艺铭想出来的办法,寺庙、道观、书院、族祠现在有这么一个回报社会的机会,不管米价再高利息多高他们都要向龙江钱庄借款,才能维持原有信众、乡人与族人的向心力。 而既然向龙江钱庄借了款子,那就得把名下的寺庙、道观、族田、书院甚至是宗祠都全部抵押给龙江钱庄,而有了这些抵押品在手,龙江钱庄就不怕青州人不还钱,否则寺院、道观、族田、书院甚至是宗祠直接被龙江钱庄收走,大家颜面何存,哪怕咬紧牙关也要把这笔钱还清了。 听孔獐讲过具体的安排之后,钟羽正倒是对柳鹏评价很高:“柳少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我借三千石只要还五千石,他们要还多少?” 孔獐当即说道:“明年夏粮上市还钱,一成的利率。” 从表面来看,钟羽正是吃了大亏,借三千石粮食却要还五千石粮食,一年时间差不多要支付七成的利息,而青州的宫观寺庙向龙江钱庄借钱,到了明年五六月间却只要支付一成的利息。 但问题在于,青州府的宫观寺庙向龙江钱庄借的是钱,还的也是钱,现在的米价高达一石三两,明年夏粮上市的时候米价必然暴跌,能有一石一两的价钱就不错了,这笔借款实际至少是借一还三的水平。 只是钟羽正并不认为龙江钱庄的借款条件有多苛刻了,这可是几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恐怕很多人想借条件更苛刻的款子都借不到,一想,钟羽正就长叹了一声:“功德无量啊,这真是无量功德……孔推官!” 孔獐见钟羽正的语气变得十分正式,他当即问道:“钟老有什么事要交代下官?” 钟羽正很严肃地问道:“孔推官,你读过史记汉书没有?” 孔獐没明白钟羽正突然提史记汉书干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读得不多,不是太熟……” 钟羽正现在的神色却是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孔推官,你观我钟氏百年之后能否大兴?” 孔獐当即答道:“钟老教子有方,族中群英荟萃,又有这活人数千的功业,钟氏必然大兴啊!” “是啊……”钟羽正说的话有些奇怪:“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孔獐刚想接话,只是下一刻他就觉得风头非常不对,仔细一想钟羽正这话的来历,汗水一下子就下来了,这话不当说啊! 这话绝对不当说! 这话何止不当说,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孔獐虽然是举人出身,但只能算是个不学有术之辈,所以虽然读过不少时文甚至编过不少时文集,但时文之外的经史子集平时却没怎么翻阅。 但是他再怎么不学有术,到了山东怎么也要了解山东的风土人情,只是他又不怎么喜欢读书,于是在家里养了个能说山东掌故的小戏班子,他对于山东风土历史的了解就基本来源于这个小戏班里的几只小妖精。 所以孔獐从来没翻过史记汉书,前几天却听小戏班的小妖精刚好说过钟羽正刚刚说过的这句话:“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孔獐只觉得自己被吓得全身是汗,想要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却是手脚发软,心头发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来没想到情况会严重这种程度,只能喘着大气说道:“钟老,您这话……这话不当说吧!” “有什么不当讲,吾家活人千人当封子孙,柳巡检功德至大,所活者何止万余人,后世必当大兴,山东必当大兴!” 这话说得很正常,但问题在于,“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这句话是另一个山东人王贺讲的。 汉武帝时天下征伐不断,生民不堪驱使群起抗争,东平陵人(今山东章丘平陵城)王贺是田齐之后,官至绣衣御史,奉命巡查魏郡,督促地方逐捕盗贼。 王贺行事厚道,遇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往往纵而不杀,而别处御史诛杀二千石以下官吏及连带处死者往往不下万人,王贺遂以奉使不称职被免职,但他离职的时候却感叹道:“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王氏后世果然大兴,问题在于王贺有一个叫王政君的孙女嫁给了汉元帝,也就是汉孝元皇后,而王政君还有一个侄子叫王莽--没错,就是那个篡汉建立新朝的王莽。 山东这地方虽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人杰地灵,但就是出不了皇帝,千百年以来都没出过一个皇帝,哪怕是在山东割据立国的几个小国,国主也不是山东本地人。 只有王贺一族虽然从山东迁至魏郡,却好歹算是出过王莽这么半个皇帝,因此小戏班里的小妖精说山东掌故的时候,特意把王贺这段故事讲了一遍,所以不学有术的孔獐才会第一时间明白钟羽正这话到底是在讲什么故事,让现在孔獐只想回家好好疼一疼那只小妖精。 但问题在于钟羽正这话说得太重了,孔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钟老,您这话说得太过了,柳少只不过是一个九品巡检而已,当年王贺可是御衣绣吏。” 只是这话说出口以后,连孔獐自己都觉得自己答错了。 “只不过是一个九品巡检又怎么样!”钟羽正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正气凛然:“今日柳鹏所活生民何止数万,我东三府因柳鹏而活者就不下数十万人,绣衣御史王贺因活万余人而后世大兴,而九品巡检活人百万,我看柳鹏是当世必当大兴!” 孔獐的脸都吓白了,他都不敢去接钟羽正的话题,而钟羽正却是毫不顾忌:“连他人朱家都不爱惜这大明的江山,你还怕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当初是为何被削官为民,为什么会在野闲置二十年?” 孔獐当然知道钟羽正是为力争国本才被万历皇帝削官为民,左迁二十余年而不得用,只是他还是不敢接过钟羽正的话题。 这二十年来钟羽正表现得象一个十足的隐世高人,穿着村装野服,平时闭门读书,士大夫争相拜访却一概不见,连出行都只骑个小毛驴,但是他现在却是把二十年时间积累下来的怨言都爆发出来:“我力争国本请太子早日出阁豫教,还不是为了他们朱家的天下,还不是为了朱家的大明,可是最终却落了一个怎么下场,你也是清清楚楚!” 钟羽正继续说道:“孔推官放心,我会和亓诗教联手举荐柳鹏柳大少去接招远县丞的位置,他柳鹏能借给我钟羽正三千石,哪怕他是怎么样的乱臣贼子狼心野心,我也会用力扶他一程!何况柳氏即使当世大兴也不是现在,柳氏现在甲兵不过千人,所据不过二三县,大明有一百三十六府一千三百府县,现在时机未至,我会听其言而察而行,看看他到底是白衣秀士还是宋公明,看他到底能不能成事。” 虽然钟羽正把二十年积累下来的怨望都暴发出来,但是他说到最后还是没彻底说破,但是孔獐却听得出钟羽正话里的意思,他继续听钟羽正说道:“至于柳鹏能不能成事……” 第433章 狗咬狗 第433章 狗咬狗 孔獐过来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过,他跟柳鹏合作从来只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哪料想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上了贼船。 但是钟羽正这番话虽然吓得他脸色苍白根本说不出话来,也让他内心深处心潮沸腾不止,他觉得自己的欲望喷涌而出,让他握紧了拳头就想大声狂呼出来。 他不得不警告自己:“你胡思乱想什么,难道你要学李士实、刘养正,那是求死之道!” 可是他明明想着李士实、刘养正的下场,但是第一时间反而想到了道洐和尚的无限风头,他是举人出身,很难专任方面,做到七品推官一般也是做到头了,因此钟羽正这么一说,他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制,不由问道:“柳鹏如何能够成事?” 钟羽正说道:“柳氏能否成事,不在灾年能积下多少功德,而且在大灾之后是否知进退明得失,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孔獐原本还在幻想过在这一场大灾之后,自己怎么借着柳鹏的东风青云直上,听钟羽正这么一说,他不由又问一句:“那什么才叫明进退知得失?” 说起来,钟羽正一直看不起柳鹏这寒家子,他总觉得柳鹏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但问题在于,即使柳鹏做的一切都是错的,现在却只有柳鹏有多余的钱粮能够接济青州府。 “只要柳鹏知道自爱,锋芒不可太露,毕竟勾践有卧薪尝胆之时,司马仲达微末之际尚且还要装疯,只要懂得这个道理,柳氏活人百万,功德至大,自然能够成就大事!” 钟羽正说道:“若是不知自爱,再象现在这样横行州县,那再大功业再多功德都要在两三年间败得干干净净。” 孔獐却突然想起了刘伯温的一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不由暗暗点头,现在仍然是万历朝的太平盛世,虽然大家都闻到一丝乱世将临的气象。 但是连孔獐这样不学有术的人物都明白,在大明腹地横行无忌践踏官府是一回事,真正树旗造反又是另一回事,柳鹏真想要起事,哪怕是东三府流民有数十万,能拉出几百亡命之徒就是极限。 他这个人不学有术,不知道那句话并不是刘伯温的发明,而是出自朱升对朱元璋的建议,但也知道眼下这年百年未遇的大灾是柳鹏发展壮大的最好机会,但是这场天灾人祸过去了,柳鹏恐怕就要面临全新的挑战,他必须对龙口进行全面的调整才能应付挑战。 如果柳鹏能安稳渡过这道难关,那他自然能继续横行登莱,便是东三府的土皇帝,甚至能够一飞冲天,如果这一关闯不过去,那柳鹏也不过是乡间的寻常土霸而已,甚至有杀身之祸,而钟羽正说得更直接:“孔推官,正所谓听其言观其行,你我不必急于一时,只要等上一两年,我们就知道这位柳巡检到底是虎还是猫?” 孔獐却知道钟羽正这话有所保留,他明明说的不是虎猫之争,而是龙蛇之争。 现在孔獐心潮澎湃,就连家里那几只小妖精都不去想了。 “这事多亏了孔推官帮忙,这两万石多米豆总算有了去处!” 说到这时,江清月也是十分兴奋,龙江钱庄向来只能捡北海钱庄的剩菜剩饭,现在终于有机会做一票大生意。 虽然六万两银子中有着过万两银子的回扣,为了请出钟羽正这位青州府第一号缙绅还牺牲了很多利润,但这可是龙江钱庄历史上第一次有这样的大手笔,如果不是北海钱庄无法进入青州府,龙江钱庄根本没有这次的机会。 哪怕考虑到可能的坏账因素,但这笔生意仍然是暴利中的暴利,而另一边的谷梦雨却打击了一下江清月:“不能算有了去处,这批米豆进入青州府,但是只要没卖出去,那衡阳府仍然可能把这些米豆全部扣下来。” 这个结果对于龙江钱庄来说是不能接受的结果,江清月当即说道:“但我们也不是吃素,整个登州府的官民都支持我们,而且我们都请出了钟羽正,他可是做过吏科都给事中的强人!” 只是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财帛动人心,咱们这可是挖衡王府的墙脚,让衡王府损失了十几万两银子,哪怕是钟羽正出面,衡王府也未必肯善罢甘休,所以咱们绝不能让衡王府闲着!” 谷梦雨一下子就好奇起来:“那要怎么收拾衡王府?” 说起来,谷梦雨对于柳鹏这方面的能力那真是抱着绝对的信心,当初他以为柳鹏根本对付不了衡王府的时候,结果一部《登州沦亡痛史》横空出世,搞得衡王府灰头灰脸,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气来。 现在衡王府在青州府搞得天怨人怒,那自然是趁机下手的最好时机,而江清月也来了兴致:“衡王府实在太可恶了,这个时侯要发这样的国难财,不好好收拾他们我良心都过意不去。” 而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难道发的不是国难财吗?但是我们虽然赚个零花钱,却知道人命的可贵之处,不像衡王府这样作践人命,根本不把青州百万生灵的性命放在眼里,玉蝉儿,您说这话讲得在理不?” 现在张玉蝉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连谷梦雨都接受了她这个可怜人,但是在柳鹏与江清月、谷梦雨面前,张玉蝉的姿态一直放得很低,站在一旁的她柔声说道:“老爷讲得肯定在理!” “现在还不是叫老爷的时候!”柳鹏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还很年轻,被你这一句老爷都叫老了十岁,不过连玉蝉儿都觉得我讲得很对,那衡王府就是欠收拾!” 张玉蝉的姿态依旧放得很低:“柳少要收拾衡王府,那千万要小心再小心才行,千万不要中了衡王府的奸计!”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玉蝉儿,你放心,我办事向来是有分寸,这次收拾衡王府,咱们不出面,清月姐,现在徐进还在青州府吧?” 自从招远之役打跨了徐进的东征大军以后,徐进就再也不敢打登州府这万多亩庄田的主意,他甚至连莱州府都不敢踏步一步,生怕柳鹏越境杀入莱州,只能躲在青州府。 江清月当即徐道:“徐进一直都呆在青州府,世道到了这等地步,这位徐典膳还在带人到处圈占庄田,而且还想在咱们登州府与莱州府丢掉的份额找补回去。” 山东福府庄田的总数是固定,而现在徐进不敢进入登莱两府,只能同登莱两府的官府打嘴仗,这数万多亩的庄田自然在名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徐进一定要在青州府把这几万亩的庄田找补回来。 只是徐进在青州府虽然嚣张至极,但是他心中深处也是万分苦恼,觉得这庄田的事情越来越办。 倒不是徐进怜悯青州的灾情与灾民,或是他觉得大灾之年应当暂时收手,更不是担心他这么一折腾青州府会有多少人活活饿死,而是在于现在大灾之年的民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上。 整个山东方面小规模的民变、民乱层出不穷,他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说不定会搞出一次大规模的民乱民变,那时候他根本收不了场,甚至可能被乱民活活打死。 前些年在临清州就发生过打马堂的先例,那可是出自临清州一些大户的指使,一下子打死了好几十人,连矿监马堂都差点被打死,他徐某人再这么折腾下去,离马堂的前车之鉴并不远。 但问题在于,整个山东福府庄田的总数是固定,在登莱二府少划了几万亩庄田肯定要在其它地方找补而来,而是上贡福王的指标早就是层层加码,他银子若是收得少,到时候肯定保不住这个典膳的位置。 江清月继续说道:“现在徐典膳天天到知府衙门闹腾,整个青州府对他都非常头疼,现在青州府应付这几百年未遇的天灾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可徐进还天天闹上门来。” 柳鹏却是明白徐进的用意:“这位徐典膳实际心里也没底,也怕青州府再演一出打马堂的好戏,所以才会天天到知府衙门去闹,他真想圈占庄田的话,何必经过官府,直接下乡去圈地就行了,算了,我看徐典膳也辛苦,就帮他把这件事办了!” 张玉蝉平时低调得很,柳鹏说什么她便办什么,但是她既然出身诸城张氏,那自然是个标准的青州人,因此到了这个时刻,她当即柔声说道:“柳少,您可怜可怜青州人,整个青州都在挨饿,您让那位徐典膳别再折腾,不要再从青州人的嘴里夺走他们保命的口粮好不好。” 说到这,张玉蝉那已经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柳鹏当即说道:“玉蝉儿你别急好不好,我办事向来是有分寸的,一定会办得两全其美,我这一回是准备让徐进这狗太监去找衡王府的麻烦。” 第434章 莫名奇妙的徐典膳 第434章 莫名奇妙的徐典膳 张玉蝉破涕为笑,她当即说道:“这个办法好,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可以借机多运些米豆到青州府,那青州府就多了一线生机。” 而江清月却是十分敏锐地说道:“让他们狗咬狗不要分心东顾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怎么让他们狗咬狗,这件事可不好办!” 这件事何止是不好办,简直就是难办至极。 福王府与衡王府都是太祖子孙,虽然两家在血缘已经十分遥远,但是终究有这么一段香火情存在,而且双方之前合作得相当愉快。 为了共同对付柳鹏,徐进徐典膳到青州府以后,衡王府就向徐进提供全方位的全面支持,甚至连徐进组织起讨伐龙口的那支东征大军,名义上虽然是福王府到登莱圈占庄田的队伍,但是整支队伍三分之二的人员都是衡王府帮徐进找来的。 而且这支东征大军的一切补给与供给也全部由福王府来提供,一想到当时上千人马人吃马嚼带来的惊人消耗,整个福王府都痛心至极,更不要说在如此惊人的付出之后,这支福王府精心组织的东征大军却大败而归,损失大到福王爷时不时旧事重提,用这件事训斥敲打衡王府的高级官员。 而徐进东征失败以后,虽然衡王府对徐进组织大军讨伐龙口的能力已经彻底绝望,已经基本放弃用徐进来对付柳鹏,但仍然在徐进身上追加投资,时不时过去拜访送点小礼物,双方的关系总体还行。 只是柳鹏却是微笑地说道:“谁说这件事不好办,这件事不要太轻松了!” 太轻松? 现在张玉蝉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对于这个小丈夫总体还算满意,到了她这一步本来就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但是柳鹏实在太年轻了,而且张玉蝉在柳家的地位也实在太轻微了一点,居然只是一个陪嫁的通房丫头,连个名分都没有,这是张玉蝉最委屈最不满意的地方,她觉得她两个哥哥在这件事办得实在太糟。 但是这一刻,看到柳鹏那自信的笑容,张玉蝉觉得什么委屈都可以暂时放下,她轻声问道:“少爷,你跟奴婢讲讲,该怎么用徐进这阉狗收拾衡王府?” 柳鹏当即说道:“徐进这次到青州府,主要是为了什么来的?” 张玉蝉脱口而出:“福府庄田!” 柳鹏又问道:“那青州府最大的地主是谁?” “当然是衡王府。” 衡王府到底有多少田地,这本来就是衡王府一直保守的最大秘密,谁也不知道衡王府手上到底有多少田地,更不知道衡王府现在占有的土地之中,哪些是合法占有,哪些又是衡王府非法圈占的土地。 但是嘉庆隆庆之际的山东巡抚洪芳洲府却带领登莱两府的官员搞了一次共同查验衡王府非法侵占民地的运动,虽然这次清理行动功败垂成,最终以洪芳洲明升暗降调任南京而告一段落,但却是彻底弄清楚了衡王府的家底。 根据这次查勘的结果,衡王府合法占有的钦赐庄田总共有十一万七千亩,但是他们实际非法圈占的庄田却多达两百万亩之多,换句话就是衡王府实际占有的庄田是合法数字的近二十部。 这次清理行动最虽然败垂成,但是洪芳洲的奏疏却是最终留了下来,成了柳鹏现在手上的最大利器:“隆庆初年,衡王府就在登莱两府非法占有庄田两百万亩之我,而且这次查勘已经过去五十年了,这五十年之中衡王府处处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继续在登莱强占土地,数量恐怕极其惊人……” 衡王府对于他们这五十年之中新占的土地秘而不宣,外人也根本不知道实际数字,柳鹏虽然神通广大,也不知道具体的实际数字,只知道具体数字大到惊人的地步。 不过在另一个时空,满清入关以后清查衡王府占有的庄田,最终查出很多一直隐瞒不报的例子,大多是隆庆以后新霸占的庄田,顺治十五年莱州府潍县王三固就赴京首举衡王府在潍县有隐占未报的脂粉田二十七万亩,草场十余万亩。 换句话说,从隆庆初年到明朝灭亡,光是在潍县一县衡王府就强占了脂粉田和草场近四十万亩,而柳鹏说道:“既然衡王府是登莱两府最大的地主,而现在徐进必须要至少要圈占好几万亩的福府庄田才能找补他的登莱两府的损失,那他只能对衡王府下手,而且我这次清查还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听到柳鹏这么说,张玉蝉一下子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当即开心地问道:“柳少发现了什么?” 柳鹏笑着说道:“咱们龙口确实是泾王遗地,而且在泾王名下的草场共有一万一千亩之多,但是咱们都能拿下泾王府的草场,他们衡王府自然也能干这件事!” 一听到这,那边江清月立即就明白过来了:“肯定是在潍县!” 根据顺治十五年王三固的首告,衡王府在潍县隐占有脂粉田和草场近四十万亩,其中大部分都是强占与投献过来的民地,但是也有相当部分是泾王府的遗地,泾王国除日久,衡王府自然就对泾王府在潍县名下的田地下了毒手,而且衡王府早就把泾府遗地视作自己碗里的肉。 只是他们实在也没想到这批泾王遗地并没有落到衡王府的名下,而是划给了福王府的名下,而且泾王府在山东的十几万亩遗地全部都划给福王府。 虽然现在衡王府在东三府占据的庄田早就超过了两百万亩,甚至有可能接近超过三百万亩这个惊人至极的天文数字,但是衡王府既然把泾王遗地视作自己碗里的肉,那自然不可能割肉出局,只能尽可能糊弄徐进徐典膳。 因此徐进徐典膳到现在都只知道柳鹏办事太不地道,仗着有姚厂公的支持强占了龙口这块泾王遗地,却不知道莱州府那块不翼而飞根本找不到的泾王遗地早就落入了衡王府的魔掌。 听到这个喜讯以后,谷梦雨不由大喜望外:“那他们只能狗咬狗,我们还可以再加把火!” “是的,再加一把火!” 徐进徐典膳这个把月几乎天天都到青州知府闹腾一番,有些时候他甚至直接还找道台大人谈福王庄田的问题,让他在整个青州府都成了天怨人怒的角色。 这场天灾人祸都到了这等地步,你徐典膳与福王府居然还惦记着你们的庄田,难道是要青州人全部饿死了,然后把整个青州府都封给福王吗? 只是徐进闹腾这么欢,自然也有他的苦处,青州府的灾情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虽然徐进贪婪至极,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下手的时机。 但是他到了青州府好几个月都没折腾出什么成果,恰恰相反,东征招远大败而归导至威望大降,方方面面都开始糊弄他,在这种情况他即使做不出什么成绩,也得刷个脸让王爷与郑娘娘知道他一直在努力,之所以在东三府没打开局面,纯粹是这场天灾的缘故。 今天他又到了青州知府衙门闹腾,只是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过去大家看到徐进徐典膳就是怒目相视,可是看徐进的眼神却跟看白痴差不多,有些时候干脆在一旁咬着耳朵说着风言风语。 徐进知道这些吏员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肯定是痛骂自己这个狗太监,只是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却发现今天的骂法与过去完全不一样。 过去大家骂徐进“狗太监”、“阉货”、“断子绝孙”、“阉狗”,今天声音响亮了些,徐进自己是隐隐听到“白痴”、“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没脑子”、“比猪还蠢”这样的评语。 宦官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 虽然在真正的皇亲国戚面前宦员根本没有尊严可谈,但是在这些府里的小吏员、杂役面前,徐进的自尊心却是格外敏感:“回头再收拾你们这些不知趣的狗东西!” 只是在知府衙门转了一圈,徐进却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故事或是曾经发生了什么故事,大家看徐进的目光完全变了,不再是藐视之外只有藐视,还多了一些同情甚至怜悯的成分在内。 徐进觉得这种感觉很不好,他甚至想起来了那次从青楼赎回来的老婆偷人事发以后大家看他的那种眼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成是这些青州府的小杂种在背后故意编排他徐典膳的不是,哼! 回头好好收拾你们这些小杂种,只是在衙门转了一圈,徐进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在德州新娶的小娘子又给自己戴帽子,或者这帮不靠谱的亲戚朋友又睡了自己老婆? 徐进百思而不得其解,他的迷惑不解直到遇到刚好到知府衙门办事的孔獐孔推官才有了答案:“我说啊,徐典膳,你既然要解决福府庄田的问题,干什么天天跑我们青州府,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第435章 铁证如山 第435章 铁证如山 徐进一听到福府庄田这个关键词,再想到之前大家的异常之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当即问道:“孔推官,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孔獐十分吃惊地说道:“徐典膳你现在还不知道吗?” 徐进很讨厌孔獐那种故作诧异至极的虚伪眼神,因为那个骚货偷人的事情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人,所有人都早就知道了,他却一直被蒙在鼓中,直到他那个骚货几乎把徐进身边的男人都睡了不止一遍,徐进才无意中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时候,很多人看徐进的眼神跟孔獐现在的神态几乎是一模一样,因此徐进愤怒了,他握紧拳头问道:“孔推官,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孔獐的眼神还是那么虚伪:“您真的不知道?不可能吧!” 徐进愤怒极了,他当即就说道:“孔推官,您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蒙在鼓里。” 孔獐那一下子就变得畏手畏脚起来:“那没什么,那真没什么,真没有什么。” 徐进撸起了袖子就跟孔獐干上了:“孔推官,您给我说清楚,这话不能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您如果不说的话,咱们这辈子就是仇人了,咱们这辈子就没完没了!” 徐进这话说得很有威胁力,孔獐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可是您如果真不知情的话,我现在开口可是把衡王府往死里得罪了!” 一听到说衡王府,徐进就有些明白过来,他当即说道:“得罪衡王府怕什么,您想明白他们衡王跟今上的血脉有多远,他们衡王府只是宪宗皇帝的血脉而已,但宪宗皇帝那是已经多少年的事情,现在与圣上都出五服了,如果不是我们提醒,陛下哪知道山东有这么一位衡王爷?” “而我们福王爷又是什么人?当今皇上最宠信福王殿下,宠信的程度甚至还超过了太子殿下,私下说句犯忌讳的话,我们福王爷虽然已经就藩河南,但是太子体弱多病,福王爷未必不能荣登大宝,孔推官您自己说说,是皇上面前说话是我们福王爷管用,还是已经出五服的衡王府管用?” 他看到孔獐脸上还挂着略显虚伪的犹豫之色,当即又说道:“你放心,如果衡王爷找你孔獐的麻烦,你只管来找我徐进,徐某人一定帮你把事情办了,别说一个衡王府,就是十个衡王府我都帮你收拾了。” 徐进这么说,孔獐当即压低了声音:“那我可说了,现在您不是为了福府庄田的事情天天来我们府里闹腾,可是您再闹腾,府里也不能把那少掉的四万多亩地给你变出来。” 这就是现在摆在青州府与徐进面前的最大问题,虽然青州府对于圣旨上的庄田分派勉强认账,但是他们坚决不认徐进额外分派下来的四万亩庄田,而只认圣旨上载明的两万亩庄田 虽然从整体而言,东三府分派的地亩额数比西三府少得多,青州府200.9顷,莱州府102.5顷,登州府105.01顷,加起来也不过是四百顷出头,即使加上境内的泾王国除遗地,也不过是六百多顷而已,比起来摊派了三千多倾田土的西三府负担要轻得多。 但东三府是穷山恶水,即使这六万亩地都很难负担,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包括泾王遗地在内,东三府加起来六百多顷庄田,可徐进既不敢进登州府,也不敢进莱州府圈占庄田,结果名册上的庄田就因为种种因素少了四万多亩,徐进只能千方百计想把这四万亩挪到青州府的名下。 青州府虽然捏着鼻子承认圣旨上载明的两万亩地,但是对于这莫名其妙就强加到青州府名下的四万亩地当然不敢承认,就是那两万亩地他们还要跟徐进慢慢谈条件慢慢扯皮,所以徐进这次在青州府的使命算是搞砸了。 徐进也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出大问题,听到孔獐这么一说,徐进当即振振有词:“可问题是,青州府和莱州府拼命在那里糊弄陛下,圣旨记得清清楚楚的数字他们都不肯认账,泾王国除遗地在东三府明明有近三百顷地,这三百顷地全部都不翼而飞。” 孔獐笑得很虚伪:“徐典膳,说句实话,你真以为那三百顷地是不翼而飞吗?” 徐进知道这其中必有文章:“有一百五十顷被龙口柳鹏强行霸占,现在都不肯归还给福王殿下,对了,我可听说了,你跟龙口那边关系不错,莫不成是替龙口来当说客?” 孔獐何止与龙口那边关系不错,那关系简直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甚至连徐进四路大军东进讨伐龙口的消息,都是孔獐第一个给龙口通风报信。 只是他当然不会把这些内幕跟徐进说清楚:“徐典膳,您这就搞错了,龙口那边确实一处当年泾王府的草场,但这些地并不算在泾王国除遗地之内,而且只有九十倾地。” 徐进被孔獐搞糊涂了:“既然是泾王府的草场,怎么又不算在泾王国除遗地之中?” 孔獐当即说道:“所以我说了,这件事说出来会得罪人,而且一定会得罪衡王府!当年泾王国除,然后有一千三百顷列入了国除遗地,但那些地都是真正的良田好地,龙口那种草场算什么,哪有什么资格列入国际遗地。” 徐进马上找出了孔獐的一个重在错误,泾王国除遗地的总数是一千二百八十一顷,并不是孔獐说的一千三百顷,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对这些关键数字却是倒背如流,只不过他对孔獐说的这个话题更有兴趣“您这话的意思是?” 孔獐当即说道:“实际上当年泾王国除,在山东留下了三百顷庄田,五百顷草场,大部交给衡王府代管,只是这近八百顷地除了登州龙口那九十顷之外,在登莱的庄田、草场全部不翼而飞了,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徐进当即明白大家看他象看白痴的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他徐进确实被衡王府带到沟里去了,衡王府根本就是在利用他。 衡王府甚至还演了一出坐山观虎斗的局面,让他带四路大兵去讨伐龙口,可是徐进当时没想太多就往火坑里跳,没想到被福王府卖了还帮福王府点钱。 一想到这,徐进马上就想到了许多极不合理的地方,他甚至觉得他在招远大败而归不是他的指挥有误,而是衡王府故意在处处拆台,故意坐视他大败而归,但是对于这件事他还是半信半疑,当即就问道:“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您要想想,除了衡王府之外,整个东三府还有谁能把近千倾田地无声无息地尽数抹去,连官府都搞不清楚这近千顷地到底去了哪里。” 开始孔獐是说“近三百顷地”,然后慢慢变成了“近八百顷”,现在干脆大而化之变成了“近千顷”,而徐进干脆来了一个四舍五入:“是啊,我也很奇怪,这千余顷良田不翼而飞,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不觉,衡王府非法占有的泾王国除遗地已经变成了“千余顷”,而且都变成了“良田”,而孔獐装作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是啊,千余顷良田,还有数目相当的草场不翼而飞,连官府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好隆庆元年洪芳洲巡抚山东,带青莱两府官员查勘衡府庄田,这件事虽然功败垂成,但是却把铁证留下来了。” 铁证! 徐进已经兴奋起来,他到山东来就是想刷点业绩,而郑娘娘与福王府对他的业绩考核只有一个指标,那就是看他能弄到多少福王庄田,在东三府只弄六百顷实在是太小气,最好能弄到千儿八百顷,徐进才能步步高升。 可是不说千儿八百顷,就是已经在福王府名下六百顷地也是困难重重,有两百顷泾王遗地不翼而飞,龙口柳氏仗着有姚厂公与司礼监的支持也霸占了百来顷草场。 而且因为在招远大败,登莱两府的官府现在也不把徐进当一回事,因此到现在能落到实处的只有青州府的两百顷而已。 但就是青州府的两百顷,青州府也在尽量糊弄徐进,拿一堆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来对付徐进,而现在徐进突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那可是上千顷的良田和上千顷的草场,自己若是拿到手,福王爷、郑贵妃甚至是万历皇帝都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而且自己上下其手,也能有百倍之利。 因此他马上就问道:“证据在哪里?” 他故意突略了孔獐手里为什么会有衡王府霸占泾府遗地的证据,而孔獐当即说道:“我手上有洪芳洲洪巡抚当年奏疏的抄本。” 这份奏疏是柳鹏最近派人在故纸堆中找出来的,事实上这可是一份重量级的黑材料,可惜发现得太迟,不然当初写《登州沦亡痛史》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了。 第436章 借力打力 第436章 借力打力 徐进不是内书房出身的文学宦官,虽然也曾经读过书,但只能算是初通文墨,洪芳洲这份《处置王庄疏》看得他眉头连锁,好多地方他根本看不懂。 而且洪芳洲性子刚烈,根本不给衡王府留半点面子,顺便把天下的藩王都骂进去了,看得徐进大为愤怒:“胡说八道,大明是咱们朱家的天下,福王爷多吃多占些又能怎么样,真是胡说八道!” 但一想到这份奏疏关系着好几千顷田地的归属,徐进就顾不得洪芳洲言辞激烈,越看越是开心,有些时候还开口向孔獐请教某个字或某个词的具体含义,看到最后他连连点头:“果然是铁证如山,铁证如山!” 虽然洪芳洲的这份奏疏对泾府遗地根本只字未提,但是在徐进眼中却是铁证如山,奏疏多达两千字,跟泾王府有关的词句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但是徐进却觉得这份奏疏上的每一个字都坐落了衡王府侵占泾府国除遗地的罪名。 实在是世界真奇妙,不看不知道,徐进根本没想到衡王这么一个山东地面的普通藩王,手上居然有这么多不义之财,这些不义之财应当全部划归福王府才行。 根据这份奏疏上的材料,洪芳洲曾经召集了登莱二府所属各县知县温纯、卢守等人,会同巡按山东御史监察御史罗凤翔一起清丈衡王府庄田,清丈出来的结果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衡王府拥有合法钦赐地原额为1170余顷,分别由姚老堤地、中海滩地和禹王庄地三段组成,而衡王府侵占的民地为中海滩附近的奔桥、蝗虫壕、小水湾地、禹王台莲花泊附近的塔儿苑、青边岭、水王庄地,姚老堤西南直至浊河以南20里远的固柳社地。 但这还不是衡王府侵占的全部民地,还得加上王日章倡立五百步为一亩,更改府县册籍而混占的土地,东、南、西、北长阔二、三百里大亩一万余顷,折成二百五十步一亩的官亩,实为2万余顷。 换句话说,衡王府已经把青州府能占的民地几乎都侵占到手,总数至少达到两万多顷,这个数字简直用惊人来形容。 很多小府全府的在籍土地也不过四万余顷,登州府号称地广人稀,但是所有的民田加在一起,也不到是八万顷而已,可是衡王府却是占据了几近三万顷的庄田、草场,这让徐进不能不眼红。 福王府最得万历皇帝宠信,可是他拿到了多少顷庄田? 总共也不过是两万顷而已,而且这两万顷庄田还是万历皇帝亲自出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文臣的手里强抢到手。 而且福王府的庄田还分派到三省,散布河南、湖广和山东,可是衡王府在青莱两府就占据了两三万顷民田,这让徐进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生目标。 所以洪芳洲这奏疏上面明明根本没有提及泾王府遗地的问题,但是徐进当即说道:“实在可恨,衡王府居然侵占泾地遗地、草场近万顷,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而一旁的孔獐继续说道:“这还是隆庆元年清丈的结果,洪芳洲去任以后,衡王府还是毫无顾忌,继续侵占泾王留下的逾万余顷良田、草场。” 孔獐不能不打这个补丁,洪芳洲隆庆清丈的时候衡王府还敢没对泾王府的庄田下手,倒不是衡王府讲究什么兄弟之情,而是因为嘉靖十六年泾王死后虽然无子而国除,但是在嘉靖、隆庆年间还是有很多泾王府的老人在世。 泾王的一位妃子魏妃堪称长寿,嘉靖二十九年她还出资捐建了大悲殿,而泾王的很多亲近之人甚至活到了隆庆年间,在这种情况衡王府只能借代管登莱境内泾王遗地的机会慢慢蚕食,而不敢一口把泾王遗地一口全部鲸吞下去。 只是泾王府的老人纷纷仙去,张居正死后政局一片混乱,衡王府自然就敢一口把泾王遗地全部吞个干净,而且衡王府还觉得他们作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衡王府与泾王府都是宪宗纯皇帝的爱子,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自家兄弟。 只是在徐进的眼中,衡王府的这种行为简直是万死不赦,他十分激动地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衡王府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侵占民地三四万顷,让青莱生民饥寒交迫生不如死,我一定要替青莱两府的生民讨还一个公道。” 替青莱两府的生民讨还公道是虚,替福王府多捞好处是真的,徐进已经想清楚了,福王府在东三府的庄田数目只有六百顷,这个数字并不多,所以来青州府之前,徐进已经向福王爷与郑贵妃打过保票了,保证超额完成任务,哪料想到了青州府处处受挫,连三百顷的数字都完不成。 而现在徐进已经看到了无限光明,他觉得衡王府至少有庄田三万顷,如果能把一成的衡府庄田划到福王府手下,那就是超额完成五倍的指标,如果能拿到两成的衡府庄田,那就是超额完成十倍,郑娘娘与万历皇帝肯定对徐进刮目相看。 一想到这一点,徐进就越发激动起来,为了福府庄田的问题万历皇帝与内阁、司礼监扯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最终却是从四万顷退到三万顷,又从三万顷退到两万顷。 而现在他发挥潜力却能从东三府多刮出六千顷的田地,那是多大的功劳啊,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 就是最终没成功,郑娘娘与福王爷都会觉得徐进也是曾经加倍努力过,之所以功败垂成那是衡王府太不识趣,天家又不肯给徐进提供全力支持,而不是徐典膳不努力! 再说了,衡王府拿什么跟福王府斗法,衡王一系早就过气了,福王现在才是真正的当红炸子鸡! 一想到这一点,徐进已经把所有的潜能都发掘出来:“我们福王府如果替青州府与莱州府的生民讨还公道的话,青州府是不是站在我们福王府这一边?” 这个把月时间,徐进天天来青州知府衙门闹腾,上至知府、同知,下至通判、推官以至经历、照磨,对他都是不厌其烦,偏偏徐进来头太大,没法把徐进赶走,因此大家马上就说道:“当然是站在福王府这边,只是福王府不曾与民争利,我们府里那两百顷该怎么办?” 过去徐进为了这两百顷庄田天天与青州府里斤斤计较寸土不让,可是现在他却是十分大方地说道:“我们福王府向来是体贴民情,现在青州府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这庄田的事情自然是暂时放下了,我们福王府之所以追查泾王遗地的问题,是有人故意侵占泾王遗地、草场,想逼着皇上与福王只能对民间良田下手,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不可不查。” 现在徐进总算明白为什么京城动不动有新起的达官贵人与勋贵旧臣的冲突,那些成化皇帝、弘治皇帝、嘉靖皇帝甚至是隆庆皇帝时代显赫至极的皇亲国戚,现在都成了没毛的公鸡,到处受人欺负,那些新起的大富大贵时不时就仗着权势无法无天,把这些勋贵旧臣硬生生整成了弱势群体。 实在是他们这些过去的皇亲国戚身上都是金山银山,随便出手都能刮下一层金子来,而那些乡下的奸民没有什么油水不说,真想要从他们身上搜刮点金钱田粮,他们还会闹腾得天下皆知,把名气彻底搞臭了,不象勋贵内斗大家喜闻乐见,根本不当一回事。 只是徐进在青州府没有什么根基,而且自从招远大败而归更是威信全无,光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衡王府抗衡,因此才徐进决定借力打力,借用青州官府的力量收拾衡王府。 因此徐进事实上已经做出了承诺,只要青州府支持徐进从衡王府弄走几千顷良田,那区区两百顷的庄田自然可以一笔勾销。 “好!”孔推官当即答应下来:“徐典膳放心就是,我们知府大人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一片赤诚之心!” 只是徐进却是又多了一句:“孔推官,听说您跟登州的柳巡检关系不错?” “生意场上的朋友!”孔獐很滑头地说道:“他这人别的事情办得不行,但生意场却是个漂亮人,一向言出如山,一言九鼎!” “是有这么一回事,都说柳巡检一诺万金,万金一诺!”徐进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时候您把柳巡检约出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是姚厂公线上的人,姚厂公也是郑娘娘身边的爱将,我们明面是帮福王府办事,实际还不是为郑娘娘办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啊!” 既然是自己人,那过去的矛盾自然是一笔勾销,恰恰相反,为了能从衡王府手上虎口夺食,徐进可是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 别看他这人成事不足,讨伐龙口的行动组织得一塌糊涂,但绝对是个坏事有余的狠角色,又狠又毒的一套组合拳就打向了衡王府,一下子就把衡王府打晕了。 第437章 得尺进丈 第437章 得尺进丈 衡王府在青州府可以说是毫无顾忌根本不知道收手,到处都是民怨到处都是仇家,在青州府找不到多少不花钱还肯帮衡阳府说话的人。 只是虽然到处都是破绽,但是衡王府却仗着自己是大明朝的藩王,根本不加节制,从来不知道收手,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有大明皇家给他们撑腰。 只是在徐进面前,他们是真的到处都是破绽,徐进随便找找都能找出衡王府的无数破绽,然后一轮组合拳就把衡王府打倒在地。 衡王府现在是一片慌乱,过去他们在青州府占着绝对优势,但是现在福王府在他们的传统优势项目全面领先,衡王府跟皇家是骨肉至亲,可福王府跟万历皇帝却是最亲近的父子,衡王府可以直达天听,可是福王府却是抱着万历皇帝哭个不停。 最重要的是,衡王府在东三府一向蛮不讲理横行无忌,可是福王府却是比衡王府还要蛮不讲理,还要横行霸道一百倍,现在福王爷气得直跳脚:“你们这些阉货,就是这么办事得?” 虽然福王爷也气愤徐进太蛮横不讲道理,但是到了现在他不敢跟徐进蛮横使性子,只能把气发泄到下面这帮人的身上,而下面这帮人也是一脸的委屈,只是再委屈他们也先得认错了再说:“王爷饶命!” “王爷,小人知错了!” “王爷饶命,但是这庄田的事情还真得王爷您出手不可。” 衡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福王府的便宜不好占,如果泾王遗地的事情如果败露了肯定后患无穷,但是谁也没把这事往深处想,谁也没考虑过把那百多顷的庄田交还给福王府。 衡王府虽然有两三万顷的庄田,但是他们在青州就藩一百多年,已经养成了贪婪的习惯,吃到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结果现在他们就遇到大麻烦了。 而衡王爷到了这个时候,才考虑退还庄田的问题:“总共也不过是一百二十顷地的问题,就全部退给他们福王府吧!” 说到这,衡王爷那真是万分肉痛,衡王府在青州就藩一百多年,从来只有开疆拓土的习惯,没有把土地让出去的道理,即使是邵锡、洪芳洲巡抚山东想从衡王府手上虎口夺食,最终还是被衡王府搞下台了,而现在这一次可是一百多年来衡王府的庄田数量第一次减少。 只是下面的这些内官、亲信个个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看到过了好一会都没人开口,衡王爷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下面有人说了一句:“那片土地典籍上记载是一百二十顷,实际却是一百八十顷,我们拿到手的时候就是一百八十顷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数字上的误差,是因为当年的泾王爷也是个非法强占民地的行家里手,得寸进尺,得尺进丈,结果他合法占有的庄田只有一百二十顷,但是他一番操作之后实际占有的庄田却有一百八十顷,如果不是他死去数量或许还会增加几倍。 衡王爷不由怒极攻心,越发觉得福王府欺人太甚,但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那一百八十顷就一百八十顷,全部退还给他们。” 下面的内官又说道:“我们把这一百八十顷地拿到手以后,又通过置换,跟本府的几块庄田联成了一块,结果总数是四百顷,徐典膳说了,这些地都是泾王遗地,都是他们衡王府的庄田……” 衡王府知道所谓“置换”,实际就是巧取豪夺,硬生生把衡王府的几块庄田联成了一片,结果衡王府这番辛苦倒成了福王府的盘中餐,因此他是真怒了:“最多给他们福王府把零头抹了,交还他们两百顷,这剩下的两百顷是咱们辛辛苦苦才置办下来的。” 一想到凭白无故又损失了二十顷地,衡王爷那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只是下面周杜达却报告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王爷,这四百顷地现在已经被主王府强行霸占走了!” “四百顷?全部霸占了?咱们衡王府的校尉都是死人吗?” 衡王爷那真是气得要吐血了,他没想到不知不觉之间,四百顷成片庄田就落入福王府的名下了,只是下面人马上就告诉他原因:“王爷,您忘记了,现在咱们府里仪卫司都调去查咱们青州的走私粮食了!再说了,这片庄田远在潍县,咱们仪卫司就是有人也不敢进去。”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衡王府在青州府与莱州府民怨深重,少了仪卫司的支持,很多事便办不了,现在徐进要从衡王府虎口夺食,青州府与莱州府的官员都乐得耳根清净,更乐见他们狗咬狗自己上下其手,因此都保持绝对支持的态度。 只是衡王爷不由有些好奇,他问道:“可徐进这次也就是带两百人到青州来,咱们在潍县有庄头有佃户有人脉,怎么他就不动声色就直接霸占了咱们衡王府四百顷庄田?” 周杜达小声地说道:“那是徐典膳对咱们地方上的庄头、佃户都许以厚利,结果佃户全部反水了,忠贞不屈的庄头也不到一半。” 衡王府在东三府一向是蛮横,即使到了这样颗粒无收的大灾之年,仍然不肯答应减免今年的田租,只是今年灾情偏重,衡王爷格外加恩,可以答应今年田租可以拖到明年一并交清。 除此之外,衡王府也按着惯例给自家的庄头、佃户放贷,毕竟他们需要维持自己的佃户队伍,不能坐视佃户活活饿死。 只是他们不象柳鹏那么讲究,柳鹏先把粮价抬高然后再借钱出去给大伙买粮,而且只收一成的利息,以至于明明有着三倍以上的利润,大家都说柳鹏这是做好事,衡王府却是简单粗暴至极,直接要求佃户借一还五,而种子与粮食真正落到佃户手里的时候,往往是借一还六、还七的水平。 不管是庄头还是佃户对于这样的政策都是深恶痛绝,觉得衡王府不给活路,明年既要一口气交两年的田租,又要归还利率高达五六倍的高利贷,而在这个时候,徐进在柳鹏的支持下横空出世了。 徐进既然是来虎口夺食,自然就给足了优惠,衡王府甚至不愿意减租,借给佃户应急的粮食也是借一还五、还六,可是徐进却是宣布今年既然绝收,泾王遗地的田租一律减免。 不但今年的田租全部减免,明年的田租也减免三分之二,甚至万历四十五年的田租也减免一半,万历四十六年才开始照常收取田租,这个条件一下子就把佃户的人心都收拢到福王府这边。 福王府给出的优惠条件还不止这一桩,今年佃户、庄头向衡王借来的粮食、种子都已经到手了,但是大家却不知道明年拿什么出来归还衡王府,要知道这可是借一还六、借一还七的超级高利贷,大家就是会变魔术,也不变出这么多钱谷来。 而徐进徐典膳为了抢到这块泾王遗地,而且就宣布只要他们承认自己是福王府的佃户,这块庄田原本是泾王府的国除遗地,那么所有的债务一律减免,如果衡王府来逼债,一切有福王府出面。 不管是佃户还是庄头,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第一时间都转换了旗帜,福王府本来就是红得发紫,现在福王府出面把衡王府的债务全免了,那大家不把庄田投献到福王府来,那就白痴加傻子。 大家欠衡王府可不仅仅是今年度灾应急用的这些粮食种子,历年积欠的田租、春谷还有形形色色的债务早就滚雪球一般让大部分佃户甚至很大一部分庄头都喘不过气来。 为了免除巨额债务的压迫,大家都愿意树旗造反,何况只是以后跟着福王府混而已。 更何况东三府的官民心底还有一杆秤,福王府与徐典膳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衡王府跟整个东三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衡王府越倒霉,大伙越开心,所以徐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潍县拿下了四百顷田地。 只有一些从衡王府出去在地方上没有根基的管庄庄头跑回了衡王府,而衡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火冒三丈:“这真当咱们是泥捏的吗?他们福王府狮子大开口,以为四百顷庄田想拿就拿吗?” 只是那边世子终于开口了:“父王,福王府的开价不止四百顷。” 衡王一下子就发火了:“四百顷还不满意,他们福王府到底想要多少?他们以为我们衡王府就这么好欺负,说吧,他们到底要多少顷?是六百顷还是八百顷?” 只是下面的这些内官、亲信、亲戚都不敢开口,衡王爷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他继续说道:“难道是过千顷了?是一千顷还是两千顷?” 下面这些衡王身边的休已人依然没说话,衡王爷就知道问题麻烦了,他当即问道:“到底是多少?告诉一个实数,别说他徐进想要一万顷?” 第438章 各得其所 第438章 各得其所 衡王这个问题一出,下面突然沉默下去了,谁也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自己这乌鸦嘴说错话会被衡王爷活活打死,就算不被衡王当场活活打死,说出这个坏消息的人也多半会被衡王惦记一辈子。 因此大家都明智地不说话,有些胆小的人甚至不敢大口呼气,整个场面一下子就沉寂下来,甚至连地上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衡王已经明白过来,他一拍桌子喝道:“说话,你们快说话啊,徐进这个狗太监到底要咱们衡王府拿出多少顷庄田出来?是真要一万顷?” 现在谁也不敢说话,就怕被气急败坏的衡王当场打死,最后衡王扫了一圈,把目光集中到周杜达身上,他大声喝道:“周杜达,你来说,咱们府里不是派你出面跟徐进谈事吗?” 周杜达也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现在这个模样,徐进突然翻脸之后他可以说是整个衡王府之中最被动的一个人,但是衡王亲自点了他的名字,他又不敢不答:“王爷,福王府说咱们衡王府占了他们福王府整整两万顷庄田,请咱们衡王府尽快归还,不然……” 衡王那是真想把福王府灭门,他大声说道:“不然怎么样?” 周杜达答道:“不然他们自行取回这两万顷庄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福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说到这,衡王爷那是真受不了:“都是大明的藩王,何至于自相残杀,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衡王在青州府与莱州府经营了一百多年,总算拿下来两三万顷庄田的家业而已,哪料想这徐进一开口就是要衡王府那拿出两万顷庄田,那岂不是过去一百多年的经营尽付东流。 何况衡王府的衣食住行都靠着这两三万顷庄田,少了这两三万顷庄田,那大家自然去喝西北风。 只是福王府的名号实在太好用,衡王府跟天家关系再好,与福王府一比那就什么都不是,因此衡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只能说道:“大家都不用担心,这都是徐进那个狗太监擅作主张,不是福王府的意思,我们衡王府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徐进若是再步步紧逼,那咱们就到御前打官司,我不信这官司我们会输!” 只是下面有一个内官已经苦着脸说道:“王爷,问题是徐进已经抢了我们近千顷庄田,而且不管是青州还是莱州府他们福王府还在步步紧逼。” 福王府那两万顷庄田只是福王府的开价而已,因此衡王爷觉得自己心底有数,买卖东西哪有不砍价的,徐进开价两万顷,自己有信心全部砍下来,最后顶多给福王府千儿八百顷就能应付过去了。 可是哪料想福王府的动作比想象中还要快,趁着衡王府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抢走了近千顷庄田,因此衡王爷现在更是跳脚:“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他们福王府在东三应得府的庄田总数也不过是六百多顷,这还是包括泾王遗地在内!” 福王在东三府的庄田包括泾王国除遗地在内,总数也不过是六百多顷而已,可是徐进狮子大张口,直接就要从衡王府拿走两万顷庄田,而且他动作很快,直接就抢走了近千顷衡王府庄田,不管以后官司怎么打,他已经完成了六百顷庄田的指标,立于不败之地。 可对于衡王来说,这个消息跟他被人戴绿帽差不多,他人生的乐趣就是多弄点钱粮田土而已,他大声喝道:“福王府欺人太甚步步紧逼,你们这些饭桶又干了什么,就坐视咱们的庄田被福王府一一霸占,然后大家都去喝西北风!” 下面当即有人说道:“那是因为仪卫司的校尉都被调走了,结果徐进突然下手,我们根本没有官校可用,本来就处于下风,偏偏官府又偏帮他们!” 对于这样的事情,青州府与莱州府的官府自然是喜闻乐见,加上民心归附,徐进徐典膳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口气就抢下了近千顷衡王府庄田。 话题又回到了衡王府仪卫司的身上,衡王府本来是趁着这个几百年不遇的大灾之年狠狠赚上一笔,至少要趁机弄到上万顷的庄田,所以把衡府仪司卫都调出去追查流入青州府的走私粮食,哪料想事情居然会有这样的变化,导致遇到事就无人可用。 现在衡王府已经顾不得什么发财大计! 衡王大声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仪卫司的官校都给调回来,还有,那些跟咱们有过往的江湖朋友也请过来,我就不信了,我居然收拾不了一个八品的小厨子!” 有了衡王的这道命令,衡王府的这些阿猫阿狗立即有了主心骨,大家叫道:“对,干掉徐进!” “福王府欺人太甚,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王爷,我有一帮靠得住的江湖朋友,只要给足了银子,他们都能过来帮忙。” 只是徐进的手笔实在过于惊人,以至于整个衡王府甚至遗漏了在昌邑境内衡王府也拥有大量庄田,而现在昌邑事实已经成了柳鹏的地盘。 现在柳鹏与司徒弄玉在谈论着对衡王府下手的问题:“现在衡王府的庄田总数已经查清楚了没有?” 司徒弄玉笑得有些开心,他说道:“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大跳,以前知道衡王府在咱们昌邑境内有很多庄田,但是到现在才查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庄田,这么多庄田若是全部吃下去,这场天灾对于咱们昌邑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他虽然是标准的昌邑土著,而且还算是昌邑县内第一流的名门世家,但是就是连他都没想到昌邑境内居然有这么多衡王府的庄田,如果不是刻意去追查,他甚至不知道有很多良田居然不知不觉就挂到了衡王府的名下。 柳鹏笑着说道:“是啊,全部吃下来,大家都有好处,比方这次借给昌邑的六万两银子马上就还清一半了,好事好事。” “好事好事!”司徒弄玉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么出手,福王府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柳鹏说道:“徐典膳当然是十分开心,他正愁找不到盟友,现在咱们这一出手,跟他相互呼应,对衡王府形成前后夹击,徐进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司徒弄玉却是问道:“可是我听说他们福王府可是提出让衡王府拿两万顷庄田出来,咱们一次吃下这么多,福王府能吃下的份额就少了,会不会不开心?”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柳鹏说道:“这个就不用担心,我事先已经跟徐典膳说好,昌邑这边的衡府庄田就由我们吃下,跟他们福王府无关,徐典膳……” 柳鹏又笑了笑,司徒弄玉当即好奇地问道:“徐典膳怎么说?” “徐典膳当然不答应,说那是福王府应得的分额,而且昌邑就在莱州府,衡府仪卫司的官校不敢进来,福王府最容易拿到手,所以昌邑的泾王遗地应当全部属于福王府才对,但是我就问了一句,徐典膳你在昌邑要多少顷地?” 徐进是背着六百顷庄田的指标来到青州府,所以上跳下窜,生怕完不成任务就被打入冷宫,而现在他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虽然还要追求着更高的指标,但是也开始考虑个人的福利问题。 昌邑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但是那里的田地对于徐进来说仍然有着相当的吸引力,因此柳鹏这个提议提出以后,徐进不由挣扎起来。 他只是一个小典膳而已,在福王府只是一个区区八品的内官,根本不是什么大人物,若是错过现在这次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拿到一块足以养老的家业。 一想到养老这两个字,徐进就越发激动起来,虽然他在福王府混得还行,但作为没种的男人他必须为自己的后路考虑,因此当即就答应下来了:“徐进徐典膳要我们要昌邑给他留五顷地!” 司徒弄玉吃了一惊:“这狗太监吃错了什么药,胃口这么小?” 五顷地就是五百亩地,这自然不是什么小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内官来说这胃口似乎小得出奇,而柳鹏当即说道:“我也很奇怪,结果徐进就说这五顷地是他的养老田,不管有什么变故,请我一定帮他看顾这五顷养老田,让这五顷养老田给他养老送终。” 柳鹏这么一说,司徒弄玉就明白过来:“看来大家都知道柳少万金一诺,一诺万金,言出如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对于内官来说,他们最担心的是就是养老送终的问题,别看他们现在权势滔天,可一旦失势就连狗都不如,随时有新贵来打他们的主意,天天找上门来敲诈勒索。 这个问题徐进以前根本没想到过,但是他现在既然对衡王府下手,自然也在担心自己的后路问题,这种问题手上有再多的财货都无用,反而是柳鹏的承诺更为可靠,有了这五顷养老田,徐进就觉得自己后路无忧,可以放手去干。 第439章 海沧食盐大使 第439章 海沧食盐大使 只是连柳鹏都没想到,徐进“放手去干”居然敢到如此胆大包天的地步,搞得东三府天下大乱,现在整个衡王府都在焦头烂额,而东三府的几百万官民,上至在乡里横着走的缙绅大户,下至家无片瓦的流民,个个都在拍手称快,唯恐衡王府不够倒霉。 柳鹏就说道:“司徒老哥,咱们动作得快一点,而且一出手就要干脆利落全部拿下来,孙子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所以一寸田地也不能留给衡王府,我可听说衡王府已经作出了反应。” “确实已经作出了反应!”司徒弄玉答道:“而且反应得很激烈,几乎衡王府几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我听说了衡王府已经宣布今年免租,明年再减免三分之一,还把衡府仪卫司的官校全部调出来,幸亏这里是莱州府。” 莱州王王知府曾经放过狠话,不允许衡王府仪卫司有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如果仪卫司的官校敢擅自进入莱州府,那一切责任自负,莱州府不保证他们的安全,因此衡府仪卫司始终不敢进入莱州府,只能派一些江湖人物进入莱州府保护衡王府的财产。 虽然龙口的巡防队同样不能进行莱州府,但是龙口却早就打起了擦边球,派一些有莱州卫军籍的马停寨官校带大队人员进入莱州府执行任务,而王知府跟龙口一直没什么矛盾,一向是默许龙口这么搞擦边球,更不要说现在龙口成功拿下了朱桥镇,事情就办得更顺利了。 因此在武力上,龙口与昌邑这边占据了绝对优势,而在人心之上也同样是绝对优势,柳鹏就冷笑一声:“衡王府到现在才肯免去今年的田租,明年才减免三分之一?” 在衡王府眼中,今年田租全免明年再减免三分之一已经是空前绝后的大恩大德,衡王就藩一百多年全免田租这还是第一次。 但是对于这一场天灾人祸来说,这样的减免根本无济于事,福王府的开价可是今明两年全免,万历四十五年再减免一半,两边一对比,大家都觉得福王府更讲道理。 更何况除了田租之外,大家更关心的是历年欠积衡王府的那笔债务,这笔债务就象滚雪球一样利滚利,压得大家根本喘不过气来,可是衡王府到了这个时候还是爱财如命,根本不提这笔债务该怎么处理。 司徒弄玉也笑了起来:“我已经想好,到时候就说我们三年免租,大家都不容易啊,所以我们就免了这三年的田租,只要嚷出这个口号到时候自然是一呼百应,势如破竹。”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这个口号不合适,三年免租是好事,可是三年以后我们难道喝西北风去,我已经拟了一个章程,司徒你帮我把把关。” 司徒弄玉很有兴致地问道:“不知道柳少定了怎么一个章程。” “今年是几百年未遇的天灾人祸,所以连衡王府都免了今年的田租,那自然是不能免,但是明年我们肯定要收点租子……” 司徒弄玉不由紧张起来,这跟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虽然他也觉得田租越多越好,但是明年就收租似乎不是合适的时候,他脱口而出:“这不好吧?” 柳鹏却是说道:“我一亩地收一合米的田租。” 一升是十合,一合米差不多只有两三两米而已,一亩一合米的田租事实上跟没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司徒弄玉却是明白过来:“柳少这手果然高明!” 一合米的田租表面上跟没收差不多,但是却给佃户传递了一个必须及时交纳田租的信号,他继续说道:“那万历四十五年我们应当收多少田租为好?” 柳鹏对此早有主张:“万历四十四年一亩地收一合米,万历四十五年收一升米!” 不管是一合米还是一升米,都是低到不能再低的田租,但是这样的租率也能告诉佃户,田租必须是及时交纳的,而且到了万历四十六年,田租就回到正常的轨迹上。 佃户却肯定支持这样的安排,毕竟三年下来一亩地只交一升米又一合米的田租,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甚至连福王府收取的田租还要低得多,虽然徐进开出的条件是万历四十三、四年田租全免,但是万历四十五年的田租却只是减半,比柳鹏开出的一升米要高得多。 因此司徒弄玉不由赞叹道:“柳少,看来我们想不发财都难了,我回去就让马巡检带人对衡王府下手!” 柳鹏点点头,又说了一句:“我让李修维跟你一起过去,司徒老哥,别小看他现在只是莱州卫的小旗,以后肯定要在昌邑独当一面,要跟他好好合作。” 司徒弄玉早就听说李修维的名字,知道他是昌邑巡防队队长的人选,只要这次研习结束就要到昌邑主持巡防队的日常事务,因此当即点了点头:“我明白,柳少还有什么安排没有?” 柳鹏点点头说道:“帮我打听打听海沧场大使这个位置!” 莱州府的杂官之中有一个海沧场盐场大使,跟柳康杰现在的盐场大使一样,都是不入流的杂官,但是这个位置油水多而且权力颇大,一直是个肥缺中的肥缺。 这个海沧盐场就设置在掖县西北九十里,管辖范围从海沧海口一直延伸到潍县的潍河河口以南,而整个昌邑沿海的盐场都在海沧场大使的控制之下, 只是海沧场大使向来跟昌邑县有着很深的矛盾,这个海沧场直辖于盐运司,连府里的调度都不听,当然不会把昌邑县放在眼里,因此昌邑县与莱州府对于这个海沧盐场可以是看得头吃不着,只能无可奈何。 只是柳鹏既然要对海沧盐场下手,那海沧场大使这个位置自然是逃不出柳鹏的手掌心,司徒弄玉不由兴奋起来:“这件事好办,我来之前刚刚收到宋子质宋州牧的书信。” 柳鹏一时间想不起宋子质是谁,想了一会才起来:“可是定州宋知州!” “就是宋州牧。” 昌邑这个地方文气不如黄县盛,最近几十年进士出得很少,举人也是屈指可数,只有宋子质在朝堂上时不时替昌邑说话,这位宋子质就是现在昌邑在朝堂上的第一号人物。 宋子质是万历十三年的举人,已经在外游宦三十年,只是终究是举人出身,经常进一步退三步,比不得进士一步登天。 王道一王老知府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比宋子质晚了整整十年出仕,但是升官却比宋子质快了不止一步,早早就做了知府老爷,致仕之前还混了一个按察副使的头衔。 王老知府早已退下来归隐在乡,而比王老知府早十年出仕的宋子质却还在外面苦苦打拼,三十年官场沉浮终于让他弄到了一个定州知州的位置。 宋子质虽然游宦在外,但有着传统的乡土观念,对昌邑故土格外珍视,定州虽然在北直隶,但与昌邑毕竟相去毕竟不远,常有书信联络,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寄来三百两银子以供赈济灾民。 只是三百两银子对于整个昌邑县来说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宋子质虽然贵为定州知州,能动用的资源究竟有限,他只能一边多方筹措钱粮并上书朝廷要求赈济昌邑,一边跟昌邑官绅商谈具体的赈济事务。 只是宋子质很快就发现朝廷根本指望不上,光靠昌邑自身的力量进行赈济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宋子质不但默许昌邑县与柳鹏与龙口合作,而且还给司徒弄玉写了一封亲笔书信,司徒弄玉正是有了宋子质的支持才敢与龙口谈条件。 而现在宋子质听说了昌邑的灾情已经初步缓解下来,而且因为与龙口展开合作县内的各项事业蒸蒸日上,所以不胜欢喜并对司徒弄玉的安排赞不绝口,还特意派管家带了口信过来,这口信恰恰也与海沧盐场有关。 现在龙口与昌邑合作开发卤水,对于昌邑来说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只是卤水的最终产品却是食盐,这肯定要与海沧盐场直接发生冲突。 而宋子质早就看海沧盐场不顺眼,在他看来海沧盐场对于昌邑县来说根本就是寄生虫,不断消耗昌邑县的各种资源,还不断要求昌邑县向他们提供种种方便,可昌邑县并不从海沧盐场的设置需获得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因此他的意思就是借机好好敲打一下海沧盐场,让海沧盐场以后知道分寸,甚至还可以从海沧盐场获得部分钱粮赈济昌邑县的灾民。 而柳鹏的意思却是把富国场大使拿到手,现在司徒弄玉把宋子质的意向说出来:“别看宋州牧现在只是知州,但是他官场沉浮三十年,朋友很深,人脉很深!搞一搞海沧盐场绝对没问题,柳少,您是准备把海沧盐场大使这个位置拿在手里?” 柳鹏点点头道:“你也知道,咱们龙口这边都是登州人,大家跟着我也很辛苦,但是你也知道任官至少也讲究一个本省跨府,登州人不在登州人做官,我得为大家安排升官以后的出路。” 第440章 抵押品 第440章 抵押品 对于龙口的高级干部来说,他们现在非常缺乏一个合适的继续上升途径,虽然已经做到县里州里的顶尖吏员,但是做到这一级之后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虽然理论上有机会混个官身,但是只要有了官身就必须离开登州,离开了龙口的核心圈子,所以柳鹏才会考虑到莱州混几个官缺,支持龙口的干部走出去。 只是情况并不象柳鹏说的这么简单,除了为了龙口的干部安排出路以外,拿下海沧盐场也是龙口向莱州扩张计划的重要一环。 现在龙口在莱州分别有朱由镇和昌邑县两块地盘,理论上可以说是对莱州府形成了东西呼应前后夹击的局面,但是朱由镇与昌邑间实际相去一百八十里,走一趟都要三天时间,来去要花六天时间,相距太远根本形不成合击之势。 而拿下了昌邑县以后,柳鹏就把目标放在海沧盐场,海沧盐场虽然还在掖县境内,距离莱州府城却整整有九十里地,要走整整一天半时间才能抵达。 而从昌邑出发走一天半时间恰好也能抵达海沧盐场,海沧盐场可以说是正好徙于掖县与昌邑之间的中间点,只要拿下了海沧盐场,莱州的局面就等于全活了。 而拿下海沧盐大使的位置,对于昌邑同样有着惊人的好处,至少司徒弄玉开发卤水不会象以前那样提心吊胆了,因此他又问了一句:“虽然海沧盐场归属于盐运司,可是莱州府未必肯答应啊!” 柳鹏却是笑了一声:“邱云飞在朱停镇那边事情办得很漂亮,他一向很小心,与莱州府这边配合得很愉快,现在莱州府又准备向我们龙口借十万两银子的款子,所以他们也得提供一点抵押品吧!” 柳鹏这么一说,司徒弄玉就明白过来。 邱云飞在朱由镇非常低调,跟掖县与莱州府根本没起什么冲突,恰恰相反,他在朱由镇的赈济可以说是帮了莱州府的大忙,因此莱州府才有信心继续跟龙口合作。 莱州府前次向北海钱庄借了六万两银子,但这六万两银子实际只有二万石米豆运到莱州府,整个莱州府共有二州五县,区区两万石米豆虽然算不上杯水车薪,但只要这么多州县随便闹一闹,两万石米豆很快就分得干干净净。 虽然莱州府的米豆还能勉强持续一段时间,但是莱州府也知根本道维持不了多久,一定得早作准备才行,因此他们当即就通过魏举向柳鹏与龙口提出向北海钱庄再借十万两银子。 说是十万两银子,实际按照一石米三两白银的价格只是区区三万三千石米豆而已,不过这次负责谈判的莱州官员非常尽职尽责,在谈判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固然私下也是收了魏举的不少回扣,但也硬生生把米价杀到了一石二两五钱白银,龙口必须向莱州府输送整整四万石粮食。 只是十万两白银不是一个小数字,柳鹏照旧提出莱州府要提供抵押品,而且指名要这个海沧盐场大使的位置,听到这时司徒弄玉不由多说了一句:“莱州府恐怕那边没有这么好说话,他真答应把这个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让出来了?” 说起来十万两白银都够买一个知府的缺,但问题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双方合作愉快,而海沧盐场距离莱州府城还有九十里,但是包括王知府在内的所有人,都能从柳鹏的要求中感受得到龙口带来的惊人压力,对于柳鹏的条件有些敬谢不敏。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就问了王知府一句,反正我对海沧盐场有意思,海沧盐场大使与海沧巡检这两个位置我一定要拿到一个,就看他们愿意把哪一个让出来?” 司徒弄玉这恍然大悟:“那肯定是盐场大使,巡检司的位置他们怎么可能让出来!” 巡检司掌握几十名弓兵,在地方可以说是一方土皇帝,柳鹏本来就有金山银山,再拿到海沧巡检司,莱州府就完全处于被前后夹击的位置,而拿到了盐场大使,只要巡检司还在莱州府手上,自然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王知府答应我们可以拿下海沧盐场,但是要我们拿真金白银上交给莱州府,我们当然不同意,最后我们跟莱州府谈好,等我们拿下盐场大使这个位置,每年要格外提供给两百五十引食盐给莱州府。” 一引盐是四百斤,两百五十引盐就是十万斤,对于海沧盐场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百五十引食盐可以说是进入了莱州府的小金库,并不在公库的账册之上,到时候可以作为机动经费来发福利。 因此司徒弄玉当即问道:“真拿两百五十引食盐交给莱州府?” 柳鹏却是笑了笑说道:“那也得扣除莱州府欠北海钱庄的本息才行啊,到时候扣除了该还的本息,天知道他们手上能拿到多少盐引!” 虽然海沧盐场的该管上司是省里的盐运司,但是海沧盐场终究在莱州府境内,他们可以无视昌邑县,也时不时不肯听从莱州府的调度。 但是知府老爷、同知老爷、通判老爷亲自出面的话,那连从九品都不是的盐大使就必须给足几位大人面子,所以海沧盐场每攫都会向莱州府定额的食量,而王知府提出的两百五十引盐,则是在定额之外再加两百五十引盐。 只是现在柳鹏却是把这些定额与定额之外的两百五十引盐都视作莱州府质押在北海钱庄的抵押品,莱州府只要还不上应付的本息,那么海沧盐场就可以从应当交给莱州府的盐引中扣除相应的份额。 听到这时,司徒弄玉不由啧啧称奇:“这样屈辱的条件他王知府都能答应?” 柳鹏笑了起来:“因为我跟他们莱州府讲了,海沧盐场与西由盐场请他们选一个,如果他们现在不肯选的话,那两个我全部拿走!” 掖县境内情况比较特殊,有明一代整个山东境内只有十九个盐场,可掖县一县就设置了两个盐场,一个是柳鹏提到的海沧盐场,另一个则是西由盐场。 就重要性而言,西由盐场自然要比海沧盐场重要得多,因为不管是盐田还是食盐产量,西由场是海沧场的好几倍,因此两害相较取其轻,莱州府的官员们只能把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让出来。 听到这时,司徒弄玉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莱州府的这些官员真是饭桶,他们居然不知道卤水井的产量可以是海盐的数倍吗?” 柳鹏笑了起来:“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们既然准备把海沧场拿到手,司徒老哥你要好好准备,咱们的盐引得卖出去才能换成银子。” 司徒弄玉深以为然,虽然昌邑的卤水能换来雪白雪白的精盐,但是这些精盐必须销售出去才能有利润,昌邑一县根本消费不了如此海量的食盐,必须依靠龙口才能扩大食盐的销售范围:“柳少放心,我马上回去着手准备这件事。” 送走了司徒弄玉,柳鹏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甚至还没有坐下来歇一歇,就朝着坐在一旁的张玉蝉说道:“玉蝉儿闷了吧?我先把今天的公文看完再说!” 刚才跟司徒弄玉谈判的时候,张玉蝉一直在旁边尽着一个通房丫头的本份,端茶送水忙个不停,而柳鹏与司徒弄玉也没受她影响,一直在谈着关系整个莱州气运的大事。 只是张玉蝉没想到这种场合柳鹏与司徒弄玉都没把自己赶出书房,司徒弄玉也就罢了,她可是诸城张家的嫡女小姐,跟司徒弄玉可是自家亲戚,司徒弄玉如果敢把自己赶出书房,那玉蝉儿肯定会把这事记在心里,逮到机会就好好收拾司徒家。 可是柳鹏没把自己赶出书房就有些意味深长,虽然她是江清月的通房丫头,什么时候都站在江清月这一边,甚至夜里与江清月睡在一个房间里,跟柳鹏关系非常亲近,但是现在柳鹏是越来越把玉蝉儿当作自家人看待了。 虽然象是自家人,可还是没名没份,张玉蝉不由一阵气苦,只是心底再苦,她依然是十分温柔说道:“一点不闷,听柳少跟表姐夫讲得很有意思,我都能听懂。” 说到这,张玉蝉不由多看了一眼,想要弄清楚柳鹏具体是什么反应,只是柳鹏却是平平淡淡,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告诉张玉蝉一句:“玉蝉儿,我是真心把你真当自家人看,咱们之间根本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也根本没有什么忌讳。” 说到这时,柳鹏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再说了,咱们本来就是自家人,你既然看过了我的身子,那就要对我负责。” 明明还是没名没份,可是听到这句话张玉蝉却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这些时日她一直围着柳鹏身边转,几乎可以说是跟柳鹏形影不离,把整个柳府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下面的奴婢都是都把她当成了柳府的一位女主人。 第441章 衡府用度 第441章 衡府用度 因此张玉蝉偷偷看了柳鹏一眼,轻声说道:“奴婢知道了。” 柳鹏却很有兴致地说道:“玉蝉儿,我估计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君说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咱们是自家人,平时没有什么忌讳,除了梦雨姐姐与清月姐姐,我这个书房只有你才能进来打扫,今天司徒弄玉他来谈事,我也没让玉蝉儿你出去,所以玉蝉儿可莫让我失望。” 张玉蝉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当即说道:“奴婢是真明白,奴婢懂得礼法,知道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 在柳府之中,张玉蝉就是喜欢用“礼法”说事,只是她的礼法可不仅仅是和风细雨,一言不合就大刑伺候,甚至直接就把人撵走,但是柳鹏也看得出张玉蝉自已也是陷身“礼法”的大网之中而无法自拔。 因此柳鹏就不由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咱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连我的身子你都看过,咱们俩还有什么可不能谈的?你真想知道什么事情,直接问我就好了,也不用费心思量小心琢磨!” 听到这,张玉蝉俏脸又不由微微一红,柳鹏的身子她还见过,而且还不止一回,不过那都是江清月的错。 她是江清月的通房丫环,所以一直就跟江清月睡一个房间,而江清月与柳鹏在一起的时候,不但没把她赶出去,而且还让她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呆着听着看着。 虽然曾经一度沦落青楼吃过好多苦头,但是张玉蝉却还是一个真正的黄花闺女,所以这样的事情对于张玉蝉来说实在有些过于刺激。 但是她从小的教育都是三从四德之类的东西,因此不敢违背了江清月的意思,随时准备伺候江清月与柳鹏,所以她虽然与柳鹏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却是曾经睡在一个房间里还看过了柳鹏的全部,因此柳鹏与她之间都不把对方当成外人看。 因此张玉蝉虽然俏脸粉红,但是她却是觉得自己的胸怀一下子就打开了:“知道了,少爷,对了,少爷要喝什么?” “喝菊花茶吧!”柳鹏笑着说道:“我先看今天的公文再说。” 只是张玉蝉却是微不可闻的声音问了一句:“少爷。” “怎么了?”柳鹏饶有兴致地说道:“玉蝉儿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张玉蝉当即说道:“少爷,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诸城的事情,现在我们在昌邑与潍县都有这样的大手笔,诸城那边不会没动作吧?” 张玉蝉是诸城张家的嫡女,她自觉亏欠家里很多很多,所以对于诸城的事情特别关心。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我跟你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消息你哥那边是最早知道的,不过接&13312去在诸城确实是有个大动作!” 张玉蝉当即问道:“什么大动作?” 柳鹏答道:“既然衡王府的田租都减了,那么他们的用度是不是也要减一减,” 从表面上来,衡王府的用度跟诸城没有关系,但是衡王府建藩青州府,所以衡王府的日常用度就落在青州府下属的诸城、日照两县,“每岁额派禄米盐银一万六千五百一十四两三钱一厘”。 但这一万六千两不是王府用度的全部,王府文武官员、军校、乐工、斗级、民校、民厨的所有支出都是由青州府负责供给,这些支出又差不多是一万两银子,“共银两万六千一十五两银一钱六分一厘,此皆民粮供亿。” 对于青州府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财政支出,都要从府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存留米支出,虽然青州府的官员总是想办法拖欠减免,但是衡王府权势滔天,每年拿到的银子虽然没有额定的两万六千两,却也有两万四五千两之多。 在青州府这么一个穷地方来说,两万四五千两已经能做很多很多事情,青州知府自己每年能够机动的财力都远远低于两万四五千两银子,而且衡王府是不分灾年熟年都一要拿到这笔银钱,今年虽然是几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但是衡王府也只是答应抹掉零头拿个两万两银子,但剩下的六千两银子明年就要还给衡王府 因此青州府的官员一直有一个梦想,那就是不用支出这两万六千两白银,而现在柳鹏就向他提供了他们这个机会。 过去一百多年,青州府的官员不断要求减免衡王府的用度,但是衡王府的用度却一直是水涨船高,只是这一回形势不一样,柳鹏准备让青州府的官员、缙绅开第一炮,接着再让徐进徐典膳出手。 虽然对于万历皇帝还不够深入理解,但是柳鹏却知道万历皇帝是一个十分爱财的皇帝,如果让他在内帑与一位藩王的用度之间进行选择,他肯定第一时间选择内帑。 因此青州府官员、缙绅上奏的题本就提供了两种选择,要么万历皇帝从自己的内帑拿出十几万两银子接济青州府,要么青州府暂时停止向衡王府提供用度。 一听到这,张玉蝉就开心起来:“什么叫暂时停止提供用度!” 柳鹏当即说道:“暂停三年,今年与万历四十四年、四十五年停止向衡王府交付两万六千一千两银子的所有用度,至于以前的积欠也全部一笔勾销,至于万历四十六年是怎么一个章程,那只能以后再议!” 只是张玉蝉却想起了柳鹏刚才跟司徒弄玉谈过的事情:“可是连续三年分文不付,衡王府想以后再让我们诸城人付钱,那是千难万难了!” 诸城、日照两县要“每岁额派禄米盐银一万六千五百一十四两三钱一厘”,这一万六千五百两差不多有一半落在诸城县的头上,诸城县还要“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每年的实际支出甚至高于两万两银子。 而其余的一万两用度也有相当一部分摊派在诸城县头上,“此皆民粮供亿”,因此诸城明明有着相当发达的山蚕业,却是始终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更不要说不管一百多年时间下来,不管是青州府还是日照都积欠了衡王府一笔惊人的银子,衡王府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经常用这笔积欠来作为他们横征暴敛的借口。 现在张玉蝉觉得柳鹏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真正良人,想到每年衡王府向诸城催讨银钱的时候兄弟姐妹与族人、闺蜜们都是天天愁眉苦脸,因此她觉得哪怕没名没份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那这件事少爷能办得下来吗?” “光靠青州府那帮官老爷是办不成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有我!” 事实上有柳鹏也无济于事,但是这一次有徐进徐典膳出面,徐进初到东三府,而衡王府在东三府已经经营了一百多年,因此徐进心中完全无底,柳鹏就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主意,让他拿衡王府的存留米作文章。 徐进听说能用衡王府每年两万六千两的用度作筹码,一下子就有了信心,准备用这件事好好威胁衡王府,到时候不怕衡王府,只是他哪里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只要闹大了,他一个小典膳根本不可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可是在张玉蝉的眼中,说出这句话的柳鹏不但霸气,而且帅到了极点,她一下子就变得欢天喜起来:“少爷,我给你泡菊花茶。” 时光流转往往是稍纵即逝,白驹过缝,不经意就过去了。 但是万历四十三年的这个秋天因为有闺八月,所以所在人都觉得特别漫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事实度夜比年更久,上至巡抚、巡按,下至升米小民,大家都在为“米”这个字苦苦奔波。 山东境内的这场天灾已经出现极其严重的程度,官府的库粮已经是消耗殆尽,不管是哪里都传来了流民饿毙无算的消息,“尸积如山”、“数口之家不能脱一”,在这种情况下,到处都是民变的消息。 特别是闺八月以后,情况更是从小规模的流民抢夺演变成成百上千的大规模民变,现在庄调之就十分紧张:“沂州卫还压得局面吗?” 庄调之没想到派自己的家生子回莒州大店探亲,结果家生子给自己传来了这样的坏消息。 对面的家生子当即说道:“还是多亏了柳少从德州、临清给我们运了六千石粮,不然现在整个沂州府恐怕就要多出一倍的流民,现在沂州卫勉强还压得住局面,但是凤凰山这么闹下去,恐怕是要出大乱子!” 家生子说的是在沂州蒙阴发生的一场民变,事实这已经不是普通性质的民变,已经是“众至二千余人,树旗凤凰山,日暮举炮,所至焚劫,被掠者千余家”。 庄调之不由又问了一句:“刘好问真在凤凰山举旗了?” 举旗看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实际的意义却完全不一样,这代表着要公开跟朝廷分庭抗礼,性质十分严重。 家生子当即答了一句:“是的,举旗了,而且聚众两千多人……” 庄调之不由叹了一口气:“刘好问可惜了,谁也救不了他,现在沂州府的情况竟然恶劣到这种程度了?” 第442章 怎么把事情闹大 第442章 怎么把事情闹大 庄调之之所以叹气,在于这位刘好问是沂州府是“东乡恶少”,实际跟庄调之是同一流人物,平时仗义好名有侠士之风,因此灾年才能登高一呼聚众两千,庄调之在大店镇的时候,还曾经跟刘好问接触过几次,觉得刘好问这人实在不坏。 只是刘好问既然在凤凰山树旗,那性质就可以说是极其严重,实际跟造反差不多,已经是罪无可赦,庄调之只能为刘好问暗中叹息一声。 只是家生子下句话就让庄调之紧张起来:“不止是沂州府情况恶劣至极,实际我们青州府的情况也是十分恶劣,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咱们青州府都有县城被流民攻破了。” 庄调之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店庄家就在青州府,他没想到情况居然到了流民攻破县城的地步,他当即问道:“我们不是往青州府运送两万多石米豆吗?” 只是坐在他旁边的聂川却是说道:“不过是两万多石米豆而已,整个青州府可有上百万人啊,一人一天哪怕就是吃一两米,就是一千石,两万石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出现了流民攻破县城的事情也不奇怪,如果不是因为青州府出现这种情况,莱州府的老爷怎么会答应把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让出来。” 庄调之当即一惊,他当即问道:“青州府真有县城被流民攻破了?我最初还以为是谣传?” 青州府跟登州府相去数百里,古代的通讯手段极其不便,所以对于青州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庄调之也只知道了一个大概。 而聂川的消息就灵通多了:“是安丘县城被昌乐流民攻破了,实际咱们呆在登州托了柳少的福气,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恶劣到什么情况。 他当即就把青州府这次民变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安丘这次发生的情况比较复杂,而青州府更是百般遮掩,所以连登州府得到的通报也不过“昌乐巨盗张国柱等据崇山,饥民从者至数百人,逾城大掠而去”而已。 实际崇山位于昌乐县东南,虽属昌乐却与安丘县城临近,距离安丘县城只有区区三十里。 数百名的饥寒交迫的昌乐饥民聚集在崇山,由昌乐人张国柱、张光前叔侄统率,但是由于崇山距离昌乐县城较远,这群流民并没有引起昌乐官员的重视,到了闺八月初一就发生崇山饥民攻破安丘县城焚库劫狱的大事。 当天,七八百名头扎红巾的崇山饥民浩浩荡地冲向安丘县城,直接就打开北门越门突入,安兵县令梁聘孟不作抵抗直接越墙而逃。 而张国柱作为流民首领坐在安丘大堂指挥手下把钱粮各库搬运一空,又打开监狱放开囚犯。 但是囚徒之中有一个王傕的死囚,这人已经犯了杀人之罪随时可能处死,因为流民第一时间就把王傕这个死囚视为自己人,而王傕表面答应加入流民队伍,暗中却与外逃县令取得联系,愿意充当内应。 他先是在流民中散播城外大兵将至的谣言,使本来心虚的饥民急忙准备撤出安丘城,王傕又里应外合,跟城中乡兵趁机反击,号称“逐贼尽歼之”。 但是所谓“尽歼之”只是官面文章而已,真相却是“逾城大掠而去”,聂川消息灵通,因此他继续说着内幕:“这次安丘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官老爷吃了挂落,所以他们莱州府才会这么紧张。” 虽然青州府与省里百般遮掩,安丘城失陷却是不争的事实,昌乐知县王鼎臣照罢软例冠带闲住,安丘知县梁聘照失事例革职为民,甚至连山东右布政李本纬也受到了处罚,只有那个戴罪立功的死囚王傕因为表现卓异而得于免于一死。 而且根据聂川的说法,除了登州府的情况稍稍安定之外,山东六府的情况都好不到哪里去。 比方说兖州府藤县有梁闯子聚众“数百人,横行青、兖、济南诸郡蒙阴、昌乐、费城等乡村,劫掠几遍,杀人拒捕,僭号称王”。 济南府则有张计绪、张文朗、周尧德等“纠聚亡命,各自头目,于泰山、历城、章丘、莱芜等出没行劫,共称周尧德为红竿大王,复改称平师王,所致焚毁掳掠,支解失主,截杀官兵,一时人情汹汹”,而济南府武定县也不太平,“地方强贼聚众行劫,拒杀成捕官孙光耀等三十余人”。 而青州府刚刚把昌乐县崇山民变镇压下去,而益都县孟祉、张田又率领流民聚集于铁山,其他各州县的情况也不好哪里去。 聂川继续说道:“实际这还是大股的流贼,至于那些百八十人的流贼那就数都数不过来了,全省不知道有多少万流民,又有多少万流民因为被迫衣食无又着变成了流贼了。” “还好咱们登州府太太平平!”庄调之反而松了一口气:“有柳少在,咱们登州府总算没出乱子。” 虽然现在青州府不太平,但是他们庄家在大店镇是聚族而居,上千族人共同生活,哪怕是刘好问这样的悍贼都不敢找庄家的麻烦。 而且由于新城王大司马的提醒,庄家早早就作好了准备,因此日子虽然非常艰难,但总算能过得去,他在登州又想方设法给老家运去了三百石粮食,因此庄家渡过这场天灾应当没问题。 因此身在登州府的庄调之反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正想到这时,却听有人说道:“谁说我们登州府太太平平,这种想法绝对要不得!” 庄调之正诧异的时候,那边聂川已经站了起来:“子杭,你怎么过来了?” 庄调之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丁子杭,虽然丁子杭在龙口的体系之中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职务,但是谁都知道他是柳鹏的文胆,比他们更接近龙口真正的权力核心,因此他当即也站了起来:“子杭哥,可咱们登州府手里有粮啊!” 山东省内之所以出现数以万计的流贼土寇,就是因为衣食无着,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很多良民先是被迫变成了流民,接着又被迫成了流贼,可是登州的情况却好得多,粮食一直能供应得上,所以没出什么乱子,现在整个山东省都说陶知府是一员“能员”。 在庄调之的想法之中,只要有了粮食一切就太太平平,只是丁子杭却是说道:“虽然咱们登州有粮食,但是粮价高啊,一石三两银子,乡下人是吃不起的!” 庄调之想说话,却是给家生子打了手势,知趣的家生子赶紧退了出去,庄调之这才说道:“子杭哥,你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丁子杭却是朝着庄调之笑了笑,虽然他的地位比庄调之高得好,但是柳鹏很看重庄调之,而且庄调之虽然年轻,但是既会做事也会做人,所以他也看好庄调之的前程:“老聂,子杭,我这次是来请你们来帮我一个忙。” “子杭哥,怎么了?”聂川当即问道:“咱们哪里不太平了?这倒是奇怪了,咱们登州粮食还是有的,不至于出这种事。” 丁子杭压低了声音:“咱们登州府不仅有粮食,而且还有闻香教!” 一听到闻香教这三个字,聂川与庄调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龙口与闻香教因为历史原因一直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因此聂川当即问道:“子杭,我明白了,现在米价这么高,确实给了闻香教机会,但是闻香教的妖人只要露头我们就把他们全弄死!” 丁子杭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一露头就弄死还要我们龙口何用?我这次是你们俩借些人手到蓬莱县走一趟。” 蓬莱县是登州府城,也是整个登州官府势力最强的地方,驻蓬莱的不仅仅有登州府与蓬莱县,还有登莱海防道、登州总兵、登州营、登州卫等诸多军政机关,而且蓬莱县既然身为府城,那么得到的赈济资源也最多,因此在聂川与庄调之眼中,登州其他州县或许会出问题,但是蓬莱县肯定是最后一个出问题的。 因此庄调之不由骂了一句:“这还能叫能员,我们接济了他姓陶的多少钱粮,结果倒是蓬莱县第一个出事!” 而丁子杭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出事好,出事比不出事更好!” 这话说得意味深刻,庄调之与聂远却是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没错,出事比不出事更好,子杭哥,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 丁子杭当即说道:“你们打井队与治蝗所的人马各借一批给我,我现在有用处。” 现在打井队与治蝗所的人在登莱两府的地位跟万家生佛差不多,走到哪里都不用带饭,直接有人接待,衣食住行都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碧霞元君的信众对这两队人马更是热情到极限,因此丁子杭觉得用好了这两支人马,自己这件事就能成了一半。 而聂川则是问了一句:“子杭哥,柳少准备怎么收拾闻香教的人马?” 丁子杭却是笑了起来:“老聂,你说错了,是怎么让闻香教把事情闹大了!” 第443章 万万不行 第443章 万万不行 聂川与丁子杭说的实际是同一件事,让闻香教把事情闹大跟去狠狠收拾闻香教实际并没有区别,而是庄调之却插嘴说了一句:“这件事的分寸可不好把握。” 要让闻香教大闹特闹才能显出柳鹏的价值,但是闻香教的“闹”又必须在可控范围之内,一旦失去控制龙口这边就要引火烧身,毕竟龙口距离蓬莱不到百里,蓬莱县的局面一旦失控,龙口也肯定会受到波及。 聂川却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件事不必太露形迹,闻香教比我们还急。” “是这么一回事!”丁子杭不由眼睛一亮:“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次闻香教派了谁回登州来?” “是谁?”聂川知道是自己的老熟人:“是咱们的老朋友吗?” “没错!”丁子杭说道:“还记得郑关涛不?” 别说是聂川,就是庄调之都听说过郑关涛的名字,没参加郑家庄之役是他们俩非常遗憾的事情,这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资历。 别说是他们,就是丁子杭自已都没有参加郑家庄之役,只是听说真正的龙口老人讲过当时的情形,这次又从碧霞元君的信众口中获得了一些比较确切的消息。 这位老仇家的能力出乎于大家的想象之外,在几个月时间之内,郑关涛已经重建了闻香教在登州的整个传教网络,并在流民之中大事传播闻香教的教义,发展了好几百名的新教徒。 但问题在于登州府米珠薪桂,郑关涛虽然在流民发展了好几百名闻香教众,却没有足够的资源供养他们。 而且他这次回到登州府是一心想搞出一番大事业好向龙口展开报复,徐鸿儒的山东闻香教也对郑关涛寄以厚望,因此郑关涛的压力非常大,他本人性子又有点着急上火,所以整个人已经处于火山爆发的边缘。 一想到这,丁子杭就改变了主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加把温火放点好消息出去,让大家知道接下去有好日子过了,顺便宣扬一下闻香教的德政。” 接下去有好日子可过确实是件好事,但对于闻香教这种教门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因此庄调之笑了起来:“没问题,我们这边和研习所无条件配合。” 而丁子杭不由得意起来:“有了两位老弟配合,我不怕那些府里的老爷还能坐得住!” 丁子杭说得没错,哪怕龙口没有煽风点火,府里的很多大老爷都已经坐不住了,何况是龙口放了不止一把火,登州府自然是鸡飞狗跳,上至知府下至经历、照磨都是人人自危。 虽然省里一致认为陶知府人才难得,在这种大灾之年仍然能把登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一致认为他是一员“能员”,随时可能会有可能再进一步,但是陶知府这段时间着实是焦头烂额,吃饭都吃不好。 今天他又被一堆事务缠住了,光是批过的公文就有上百件之多,还见了几十个缙绅和州县官员,最后才终于有机会吃个饭,可是在饭桌上还是不省心,站在一旁伺候的谢三管家小声说道:“老爷,莱州府王知府传了口信过来,说我们登州有无为教众聚集,让我们务必小心!” “什么无为教徒,根本是闻香教!”一说到这陶知府就郁闷坏了:“王之钥也是老糊涂,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无为教与闻香教是怎么回事。” 在饭桌上说一位跟自己级别相当的同僚是老糊涂自然不好,但是陶知府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这段时间方方面面都在警告他,登州境内特别是蓬莱县境随时可能爆发闻香教众为主导的民变。 如果真爆发大规模的民变,这等于是他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与业绩都一笔勾销,搞不好他还得继续在登州府这个苦地方再干一任。 只是谢三管家好象还没分清无为数与闻香教到底有什么区别,他只是说道:“老爷,王知府是一片好心!” “我知道王老知府是一片好心,但是他不知道咱们登州府的情况到底紧张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这一次闹事的是闻香教,不是无为教。” 无为教就是罗教,罗祖就是山东人,因此罗教在山东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是罗教与闻香教不同,虽然大明官府一边对佛道进行严格管制,一边又不允许任何正统宗教之外的任何教门出现与活动,凡是正统宗教之外的教门一旦打成白莲教,教众则一律被认为是白莲妖人。 但是罗教虽然很多时候被打成白莲教,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有着合法身份的教门,即使没有合法身份也有着灰色身份可以公开活动,因此闻香教很多时候就冒充罗教教众活动。 最初来登州的时候,陶知府根本没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导致吃了大亏,而现在他对两者的情况已经是了如指掌,却没想到王知府虽然是北直隶人,却没搞清楚这两个华北教门之间的区别, 只是他并不清楚,实际王知府传递的口信与谢三管家最终转达的说法有很大区别,这位谢三管家跟龙口关系良好,这一次收足了柳鹏的银子,自然是只要有机会就给闻香教上眼药。 “老爷,我不知什么是无为教,什么是闻香教,我只知道现在因为这些人的事情,登州人心惶惶,老爷若是再不出手,恐怕事情就要闹大了。” 陶知府最苦恼也就是这一点,他现在出手收拾闻香教当然是最合适的时候,但问题在于现在登州城内还没有形成共识,不少缙绅见庙就拜对闻香教还有心存幻想,甚至还有缙绅给聚集在平山的闻香教众通风报信,送去粮食与薪柴,以致流民与闻香教众在平山越聚越多。 现在他出兵平山,以登州营这些大爷杀人如麻爱财如命的胡闹性子搞不好会惹出大乱子,搞不好就是血流成河,可是不出兵也不合适。 安丘县城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案子从省里到县里弄掉了不知多少官帽子,安丘、昌乐两个知县一个冠带闲住一个削职为民,甚至连省里的布政使老爷也受了处分。 府里若是坐视不理,看着流民象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甚至树旗造反,那陶知府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尽付东流,因此陶知府不知道自己是出兵平山还是暂时等一等。 谢三管家又提了一个建议:“现在平山的流民越聚越多,总不能对他们断粮断水,我听说龙口那边设个粥场施粥,我觉得龙口这么一搞,闻香教那边能留下一半人就不错了。” 陶知府连连摇头:“这万万不行啊,绝对不行!” 谢三管家不由十分好奇地问道:“老爷跟柳巡检那边关系不错,他们到平山去开设粥场,这是莫大的好事解了老爷的燃眉之急,怎么绝对不行?” 陶知府苦笑一声:“谢三啊,你也知道,现在柳大少还是一个从九品巡检,我已经根本管不住他了,他天天都在跟人说接下去要做招远县丞,你说这像话吗?可是再不像话,我都不能说这不合适,何况是其他人!” 现在不要说是登州府,就是整个东三府的官员在计算上升途径的时候,都很清楚招远县丞这个位置早被柳鹏盯上了,谁想抢这个位置就是自寻死路,即使抢到了这个位置也被柳鹏直接从招远挤走。 对于这种情况,陶知府觉得很不合适:“现在他要拿这个招远县丞,实是太不像话,他在东良海口巡检的位置上才作了才几个月啊,现在居然又惦记上招远县丞这么重要的位置。” 县丞是县里的第二手,还是正八品的要职,从九品一步跳到正八品这根本不符合大明官场的晋升流程,更不要说柳鹏如果做了县丞,情况会跟他在黄县当典史的情况差不多,彻底把招远知县架空,就象现在曹燧曹知县被柳鹏赶到登州主持米业会馆的情况。 但是陶知府却不敢说柳鹏这么折腾不合适,而且在公开场合谈这件事的还要赞上一两句,说柳鹏有凌云之志。 屁个凌云之志!柳鹏若是做了招远县丞,那等于黄县、招远、莱阳全都成了柳鹏的地盘,大半个登州府就是柳鹏的一言堂,他这个登州知府做得肯定没滋没味。 可是现在莱州府与青州府都在附合柳鹏的建议,而且他们早就在给省里与京里的题本要求急调东良海口巡检柳鹏坐镇招远县城,负责督运登州接济青莱两府的米豆粮草。 反正柳鹏在登州府闹腾得再厉害,哪怕是全登州都成了柳鹏的地盘,也跟青州府与莱州府没有任何多少关系,说不定他们还要暗暗笑话陶知府。 因此陶知府就对谢三管家说了真心话:“不管青州府和莱州府怎么说,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宁可空缺,也绝不能交给柳鹏,所以这件事我一直在暗中顶着,可是现在柳鹏真要到平山施粥,那咱们府里有求于他,就没办法顶着柳鹏了!” 第444章 大小清河 第444章 大小清河 谢三管家是个聪明人,他明明跟龙口与柳鹏好得快穿同一条裤子,但这个时候却是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您这话不能说啊,万一传到龙口那边,那恐怕是要出大麻烦了!” 陶知府还真以为谢三管家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他笑着说道:“传出去了又怎么样,他柳鹏想当招远县丞肯定得我点头才行了,别人当县丞是吏部说了算,我说话不管用,但是他年纪太轻资历太浅而且没有功名在身,想要一步登天我不点头怎么能行!” 谢三管家深以为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既然不许龙口到平山施粥,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平山那边现在聚拢了好几千人,总不能看他们活活饿死吧!” 陶知府却是灵机一动,他说道:“有办法,当然有办法,我想了想,马上就禁止给平山送粮送柴,平山那边有几千号人,只要没了粮食与柴草,我看他们怎么办,除了散去还有什么办法?” 谢三管家下意识地觉得陶知府这主意不妥,但是他却不方便指出这其中可能有不妥之处,只是劝道:“老爷,万一要饿死人,难免就影响了老爷的官声。” “咱们山东六府九州八十县哪里不在饿死人啊,再说了,没粮没柴,流民自然就要散去了,咱们登州府虽然米价高了些,但是哪里都有粮食啊!” 听到这,谢三管家就不敢再劝了,他只能说了一句:“老爷英明!” 陶知府却是大笑起来:“我明天传令蓬莱县,平山流民意图不轨,派他们派人前去游说解散,同时禁止向平山输送米豆柴草。” 陶知府觉得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 而此时的利津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萧家的这帮亲戚已经把屋顶给掀翻了,他们大声问道:“为什么一石米只卖三两银子?一石米在登州就要三两银子,可是运到咱们利津,运进清河了怎么还只卖三两银子?” “是啊!这样亏不亏,我觉得我们至少得运费赚回来吧!哪怕不赚运费,到岸以后的脚力钱总得有人付出来吧!” “登州是一石米三两银子,我们这里不要五两六两,至少也要四两银子吧!” 大家的意见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格实在太不合适了,只是这个时候柳康杰却是说了一句:“一石米三两银子够了,若不是登州已经在卖一石米三两银子,我准备只卖一石米一两银子,我这几天出去转了一圈,利津这边有人已经卖儿卖女了,听说有些地方都饿死人了,一石银子三两银子尚此如此,如果再往上涨上去的,恐怕情况还要糟。” 柳康杰是个老好人,很多时候没有办法不够强硬,很多时候糊里糊涂,但是老好人也有老好人的好处,那就是心软。 他对于自己这辈子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年龄居然有这样的跨越,他自己混了一个盐场大使,儿子柳鹏更是了不起,做了东良海口巡检,更是整个登州府出名的大人物。 有了这样的大富大贵,柳康杰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不再追求再多的身外之物,而是考虑多积点阴德的问题:“反正我就是那句话,谁想要是想乱涨米价的话,那就回登州去!” 怎么能回登州去,大家在利津这边跟着柳康杰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可是到了龙口情况又不一样,柳鹏有自己的一套班底,自己这些亲戚过去得从头开始,因此大家一下子就哑了火,只是很快有人就想到了主意:“姐,您说说吧,现在外面米价已经是一石米五两银子起步,我们卖三两银子不是得罪人吗?”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柳萧氏是一个相当爱财的女人,明明有这样的家业还要为百八十文钱斤斤计较,而这一次可是关系到过万两银子的钱财啊! 柳萧氏不能不动心,只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柳萧氏摇了摇头说道:“我跟老头子都是一个主张,别的钱只管放心去赚,这种有伤阴德的钱我们不能赚!没错,我打听过了,现在外面一斗米是卖到了五钱银子,但这才是为什么要从登州运米过来的缘故,这不是几两银子的问题,是人命关天的问题啊!” 柳萧氏厉害起来连柳鹏都不敢多说话,但是她心软起来又可以几天几夜不碰油腥都在吃素:“你们看到的是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可是我看到的是却是几千条几万条的人命,鹏儿送来这三万石粮食是给大家做功德的,不是让大家发大财的!” 她训了一句:“再说了,一石米三两银子我们不但能赚到钱,而且赚到的钱不少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就按鹏儿说的去办,一石米三两银子放开卖,如果谁不满意就回登州去!” 柳萧氏这么一说,下面这帮亲戚才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多说话。 萧马熊是一向很佩服柳萧氏,今天柳萧氏这番话更是让他下了决心:“姐,我觉得你这事做得漂亮,咱们家现在已经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咱们得为柳少与小飞考虑才对。” 说到“小飞”两个字的时候,萧马熊刻意加重了语气,但是柳萧氏是个聪明人,萧马熊不用刻意去提什么,她都明白萧马熊想说什么。 只是她反而叹了一口气才问道:“小飞在龙口还好不?” “还好还好,我们几个人都在照顾他,柳少对小飞的事也抓得很紧。”萧马熊答道:“现在小飞的学问东西兼顾,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不少,泰西那些新玩意考场上用不上,我就担心小飞白学了。” 只是萧马熊却说道:“怎么可能会白学,咱们家这边是不用考虑科举的问题,再说了,咱们就是去拼科举,最多也就是一个副榜举人罢了!” 柳萧氏点点头:“这倒是,咱们家就没出过真正的读书种子,哎,咱们家是真没人啊!你看看今天都是什么场面,一个个见了钱连命不要了。” 她说的“咱们家”不是柳家,而是萧家,只是萧马熊却不敢接下这个话题:“姐,咱们萧家还是有人的,就是现在还没找出来,不过我觉得姐夫与姐姐这事情做得对,利津未必不能打开局面。” 柳萧氏没想到萧马熊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她问道:“可你姐夫是流官,做一两任盐大使就要离任了,我们在利津这边花的心思再多,最终还是便宜了别人。” 只是萧马熊却说道:“一两任盐大使足够了,姐你恐怕不知道,现在昌邑县都是我们龙口的地盘,没错,就是莱州府那个昌邑县,这样的话,用不了三五年时间,利津这边就可以大有作为啊!关键是得有人啊!” 柳萧氏知道萧马熊说的“得有人”并不是指什么阿猫阿狗,柳康杰自身本来就是不堪大用,自己这帮亲戚之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是柳家那边也找不出能独当一面的人选:“马熊,你帮姐姐注意一下,看看哪里能挑大梁的人才,请他到利津这边主持大局,我让你姐夫一定按他的办法来办。” 萧马熊摇了摇头道:“庄调之那样的人才不是想找就找的,咱们得用心才能找得到,而且就是找到了人也未必是自家人。” 柳萧氏早就听说过庄调之的大名:“这事情没关系!你看看那庄调之也没姓柳啊,关键是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好让我们为小飞铺路搭桥。” 萧马熊点点头道:“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我帮姐姐盯着,不过姐姐你可以在利津这边多关注一下,咱们家里还是有好闺女的。” “嗯!”柳萧氏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办法。” 而柳鹏也在与谷梦雨、江清月在谈着这次往利津运粮的问题:“三万石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但好歹是了济南府的燃眉之急,咱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这次运粮是从利津靠岸,然后利用盐船转运向大清河两岸转运,虽然只有三万石粮食,但是整个大清河两岸的米价应声而跌。 原来米价已经是至少四两起步,甚至有五两六两的情况,龙口的粮船一到,立即跌回了四两以下,小半个济南府的情况缓和下来,甚至连省里的巡抚、巡按、布政使都记住了柳鹏的名字,写信过来询问能不能继续通过大清河向济南府接济米豆。 “大清河这边是要缓一缓了!”谷梦雨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清河这边!” 沿着小清河上行,可以从青州府羊角沟一路直抵济南府章丘县,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衡王府的官校一直守在羊角沟,不允许登莱方面的粮船进入羊角沟停靠,因此江清月就问道:“要不要我们来个血洗羊角沟?玉蝉,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 在其它问题上,如果一听到“血”这个字张玉蝉就会紧张起来,何况江清月说的是“血洗”,到时候自然是尸山血海的局面,只是她是青州府人,因此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觉得夫人这办法挺好!” 第445章 出去走一走 第445章 出去走一走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办法不好,清月姐姐,你难道不知道衡王府在羊角沟那边驻有重兵吗?” 小清河是山东境内最重要的航运通道之一,因此衡王府才会在羊角沟这个入海口布置了重兵,而江清月如数家珍地说道:“衡王府在羊角沟布置了两百多名校尉,除此之外还有上百名衡王府的走狗,但总共不过是三四百人而已,徐进东征可是派了近千人过来,羊角沟之战我们有六七成胜算!” “可是我觉得羊角沟这三四百人比徐进那近千人要难打得多,论打仗十个徐进也比不上衡王府的一个小旗!” 柳鹏继续说道:“何况徐进这人不靠谱啊!” 江清月知道柳鹏能获得的情报比自己多得多,他当即问道:“徐进怎么不靠谱了,出了什么事?” 柳鹏当即说道:“德王与鲁王出面了,徐进已经顶不住了!” 现在山东境内有三位藩王,德王在济南府,鲁王在兖州府,而衡王府在青州府,至于三位藩王之间的关系,那只能用冰冷至极来形容。 不是因为利益冲突或是历史恩怨,而是三位藩王之间永远必须保持冷漠至极的关系,朝廷因为靖难之变与汉王之变的关系,一方面无条件满足这些藩王在经济上的不合理需求,另一方面总是提防这些地方上的藩王,甚至不许两位王爷擅自见面。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藩王府保持良好的关系自然是最犯忌讳的事情,何况大家都在山东地面上又都是天子骨肉至亲,平时难免就有利益冲突,所以大家的关系就更差了。 只是徐进在东三府闹得的动静太大了,以致惊动了德王府与鲁王府,虽然由于朝廷规定两位王爷不能见面,但是德王府与鲁王府把能派出来的精兵强将都派了出来,德王府甚至把王府长吏都派了出来。 徐进有趁乱收拾衡王府的决心与勇气,但是三位王爷给他施加压力,徐进就有些顶不住了,他只能坐下来跟人家好好谈,虽然这所谓“好好谈”还是耍无赖玩手段,已经吃到嘴里的利益他一分都不肯让出来,但是双方在青莱两府暂时停战。 衡王府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倒是德王府与鲁王府的这批精兵强将根本不敢放松,他们天天找徐进谈判,一定要双方维持现状罢手言和。 他们之所以这么紧张,自然是因为泾王国除以后,在东三府的不少遗地落入了衡王府的手里,而在德王府与鲁王府辖境的泾王国除遗地就落入德王府与鲁王府的手上。 而现在他们看到衡王府因为占了一百多顷的泾王遗地而损失惨重,那真是感同身受,生怕福王府什么时候就转过身来找他们的麻烦,因此一定要按住徐进要求维持现状,山东的庄田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以后也必须是这个情况,大家谁也不许翻旧账,不然三家藩王就闹到天上去。 而徐进这一次在青莱两府收拾衡王府也是收获良多,不算他个人在昌邑收获了五顷养老田,他为福王府拿下了四千多顷庄田,而福王府给他的指标只有区区六百顷而已,超过原有的计划六七倍之多。 在这种情况下,徐进自然选择维持现状,事情办得太漂亮肯定会得罪人,能给福王府弄到四千顷庄田而且青莱两府的官民都是一声叫好之声,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弄清徐进的动向以后,谷梦雨很无奈地说道:“徐进这人真没用,我还以为他还能同衡王府再好好闹腾,没想到这么快就软下去!不对,他们太监就没有硬起来的时候,还好我们下手得快,在昌邑也弄到了七百顷地!” 七百顷就是七万亩地,不管在哪个时空的中国这都是惊人的财富,虽然拿到这七百顷庄田之后很快进行了重新分配,司徒弄玉、宋子质这样的地方豪强都满载而归,但是北海钱庄却拿到了最肥美的一块肥肉,有两百顷衡王府名下的庄田在改头换面之后进入北海钱庄的名下。 而其余五百顷地虽然不在北海钱庄与龙口的名下而被地方豪强瓜分一净,但是龙口仍然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甚至可以说龙口的获利是最大的。 江清月觉得这样的结局差强人意:“哎,没想到徐进这么快就服输了,他才弄了四千顷地,我以为他非得弄个一万顷才会收手!” “够了够了!”柳鹏说道:“福王府加上我们那就是五千顷了,咱们东三府又有多少个五千顷,我估计着衡王府几代人才能弄到五千顷地,现在被我们这么一折腾几十年的经营尽化乌有。” 衡王府的损失不仅仅是丢掉五千顷这么简单,为了保住剩下的庄田衡王府还给出了许多优惠条件,许多陈年累年的债务与最近两年的田租都被尽数减免,衡王爷在算这笔账的时候都哭出声来了。 只是江清月却是意犹未尽,她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拿下羊角沟为好,虽然衡王府布置了重兵,但是若是让他们缓过气来,他们不敢打福王府的主意,可我们占了衡府七百顷地,衡王府肯定会对昌邑展开报复,我们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谷梦雨觉得江清月说得不错:“是啊,这点我倒是没想到,这可是七百顷地!” 一旦关系到七百顷地的归属,双方的关系就没办法缓和,只能决一生死,谷梦雨作为既得利益者肯定不愿意把这块肥肉让出去。 江清月已经在盘算这一仗的胜负问题:“这一仗衡王府人马不少,但是这两年我们不止重创了衡王仪卫司一次,现在整个衡王仪卫司几乎是重建了一遍,我们拿五百人进攻羊角沟即使受挫也可以把队伍拖回来。” “那是青州府,不是登州府!”柳鹏却是量敌从宽:“在登州府衡王府就是来四千人我敢打,但是离开咱们登州府,他在羊角沟布置四百人我不敢打他的主意!”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当即没话说,而谷梦雨倒是难得支持江清月一回,她说道:“可青州府都支持我们,孔推官说了,我们不管闹出多大的事情,他们青州公门都站在我们这边!”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一声:“空口无凭,孔推官就是立了字据,结果他临阵反悔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谷梦雨很不甘心地说道:“难道我们吃到嘴里的肥肉,还要让出去吗?” “寸步不让,寸土必争!”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过段时间我带李修维他们到昌邑走一趟,好好经营一番昌邑,也省得有些人缩手缩脚,明明对我有看法却不敢说开口!” “是谁?”江清月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敢跟我们龙口作对,那咱们就灭了他!” 江清月豪气冲天,只是柳鹏却是冷笑一声:“当然是陶知府,陶知府对我有看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不止是陶知府对柳鹏有看法,府里的知府、同知、通判哪一个不对龙口有看法,只是过去是龙口这边把人家伺候得很好,现在却是龙口权势滔天,府里的这些要员敢怒不敢言,生怕龙口掀桌子,只能把怨气埋到了心底。 江清月根本不跟陶知府客气:“还是为了招远县丞的位置吧!告诉姓陶的,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咱们要定,绝对不可能让给别人,在这个问题他得想清楚。” 现在招远县丞的争夺热烈程度已经超过一般的知县缺,谷梦雨也说道:“是啊,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再想拿到这个缺至少要等十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现在是几百年未遇的大灾之年,所以柳鹏才有机会从东良海口巡检一步登天强抢招远县丞的印把子,若是换了太平岁月,别说是十年,一个吏员出身的杂职花二十年时间都未必能升到县丞。 错了这次的机会,接下去只能按部就班地往上走,因此在这个问题上,江清月与谷梦雨跟柳鹏站在同一立场上,就连张玉蝉听到“招远县丞”这四个字都是眼睛一亮。 诸城张家虽然是诸城有名的豪门势族,但是一直没出什么读书种子,如果柳鹏能做上招远县丞,那还是诸城张家第一次有人做到县丞这样的高位,虽然张玉蝉也是没分没份,但就是没名没份,张玉蝉也认了。 柳鹏继续说道:“我知道陶知府在打什么算盘,他在任上的时候,肯定不同意我去接招远县丞的官印,但是等他要离任的时候多半是会松口还能卖我一个大大人的情,但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但是我留在登州府的话,陶知府对我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公开说出来!” 这就是龙口现在在登州的地位,陶朗先纵然是登州府的第一把人,也不敢在公开场合表示不满,只要柳鹏呆在龙口,他就只敢搞点小动作,不敢搞什么大动作。 江清月已经明白过来了:“弟弟这是准备引蛇出洞!” “对,引蛇出洞!我不出去走一走的话,那些想断我们后路与财路的人不会杀出来!” 第446章 金百万,百万金 第446章 金百万,百万金 谷梦雨在龙口管着钱袋子,一听有人要断龙口的后路甚至是财路,她第一时间就柳眉倒竖:“看来我们龙口最近杀人是杀得太少了,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出来想占龙口的便宜,也好,先让他们都跳出来再一口杀个干净!” 别说是江清月,就是张玉蝉也不认为谷梦雨的话有什么问题,张玉蝉虽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灈姐,但也经历过许多磨难,平时让她杀只鸡杀只猫都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群不识趣的人要断龙口的财路与后路,那不杀个血流成河绝不能收手。 江清月当即说道:“那我让巡防队准备好大开杀戒,也让陶知府知道我们龙口不是好惹的!”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让巡防队一定作好准备,但是不需要大开杀戒,这次说不定不用流一滴血!” “不用流一滴血?”谷梦雨已经听出了柳鹏话里的意思:“是辽东的米要来了,看来这一回不动刀兵却要血流成河!也让他们知道以后到登州来做买卖得到我们来拜码头。” “辽东的米?”江清月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辽东的米要到我们登州来?” 柳鹏当即说道:“是金百万搞出的事情,前次我们龙口遇到衡王府偷袭,还好在十里桥险胜,但是我当时就奇怪了,怎么我们刚从龙口杀出去奔袭高密,衡王府与临清郑家那边就得到了消息,我觉得这事有问题……” “当时这事是江纵云负责,确实是纵云把事情办砸了!”江清月想起了这件事情:“不过弟弟当时没责怪纵云,反而让他去东良海口主持巡检司的日常事务。” “但是我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金百万这人最有疑问,谁叫他这人最不靠谱,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怀疑他,派人盯上了他,结果倒查出件有趣的事情?” 江清月朝着张玉蝉打了一个眼色,平时只带嘴巴的张玉蝉赶紧问道:“少爷查出了什么?” “陶知府看到我们垄断了登州的米业,一石米能卖三两银子,和丰仓也在我们龙口的掌握之下,所以十分眼红,只是眼红归眼红,陶知府只能赚个万儿八千两的零花钱,十分心痛啊……” 江清月却是插嘴说了一句:“万儿八千两可不是什么零花钱。” “在这样的天灾之年,这就是零花钱,我曾听人说过,有两个时候最容易发财,一个是国家建立的时候,一个是国家毁灭的时候,国家初创所以发财慢,可是国家毁灭的时候发财就快了,现在就是国家毁灭的时候,陶知府当然看不上这万儿八千两……” 现在是夫妻之间的私人谈话,所以柳鹏也不怕犯什么忌讳,而张玉蝉就知趣地问道:“所以陶知府就找上了金百万?” “对,但是他们俩不知道第二天我就得到了消息,金百万准备从辽东运来大批米豆,现在登州的米价是一石米三两银子,而辽东今年丰收,市面上一石米才一两银子,他们米商采购的价格就更低了,可能只有七钱、八钱甚至更低的样子!” “这真是要断我们的财路与后路,不如我放把火,把他们运来的米豆都烧个干干净净!” 江清月这么一说,别看张玉蝉平时看起心慈手软,但是这个时候却毫不含糊地附和江清月:“少爷,这关系着咱们的生死存亡,该出手的时候就应当杀人放火,不能不动刀兵啊!” “我倒是想跟金百万好好谈,可是金百万根本不给我机会!”柳鹏说道:“他已经在辽东串联了一批大商人,又在登州找人接应他运来的粮食,所以我得出去走一走,让他有机会把第一批粮食运过来。” 谷梦雨没怎么说话,这佧时候却是问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这第一批米豆数目有多少?” “二十万石,足足有二十万石!”柳鹏这才说道:“所以我才不准备强攻羊角沟,我们攻下了羊角沟,便宜倒让金百万他们占去了!” 二十万石!是二十万石!是整整二十万石! 现在最好战的江清月都放弃了强取羊角沟的计划,很明显金百万这二十万石粮食就是来扰乱市场的,米业同行会所这边一石米卖三两银子,那么他们保证卖二两九钱,等米业同行会所这边把米价降到二两九钱,他们又把米价降到二两八钱。 虽然龙口与米业同行会馆都在这一次天灾人祸赚足了银子,可有谁嫌银子太多,更不要说二十万石粮食进行东三府,或许会引来很多变数,甚至会让龙口这边出现巨额亏损。 江清月就很敏感地说道:“现在我们三家钱庄放出去的款子可不少啊,万一这些款子流到金百万的手里,那咱们这一年就白辛苦了!” 虽然米价高昂,而且在这一波米价的疯狂上涨之中,柳鹏与龙口拿走了最大的一块利润,但是现在外面对于柳鹏与龙口都是赞好之声,大家根本弄不清柳鹏这一次发了多少国难财,只知道北海钱庄往市面上发放了多少利息低到可耻的贷款,让大家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在这二十万石辽东米到来之前,不管北海钱庄往市面放多少款子,最终这些庄票还是通过米行同行会馆的各家米铺回到北海钱庄,但是二十万石辽东米一到,情况就会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 张玉蝉已经帮自家夫人把这笔款算清楚了:“二十万石,一石按三两银子计算,那就是六十万两!” 柳鹏却是毫不客气补充了一句:“这还是第一次运来的粮食,恐怕辽东的米豆会源源不断运到登州来,把我们的财路都拿走了,金百万已经说了,要从辽东运百万石米豆过来。” 百万石米豆,这不是在辽东在救济登莱,而是在彻底破坏市场了,谷梦雨却是很优雅地问道:“柳鹏弟弟还是准备放这二十万石米豆进来?” “不,金百万既然要从辽东运百万石米豆过来,那么就让这一百万石粮食进来了,反正我们的粮食也快见底了!” “粮食快要见底”自然是一种很夸张的说法,但是现在距离明年五月还有一段遥远至极的岁月,柳鹏与谷梦雨自然要为长久考虑,为以后留足足够的粮食,因此扣除了不能动用的预备口粮之外,能够机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原来按照谷梦雨的打算是准备去辽东与淮扬、江南买米,只是实在没想到辽东的米来得这么快,而柳鹏的胃口这么好:“好,我就喜欢相公这气概,一百万石算得了什么,就是来两百万石,也叫金百万他们肉包子有来无回,笑着过来哭着回去。” 张玉蝉虽然是青州人,但是现在却站在龙口的角度看待问题,她当即说道:“羊角沟留着挺好,对了,诸城那边的米豆应当没问题吧!” “徐进既然要跟衡王府维持现状,所以高密、诸城那边短时间不成问题,而且辽东米是从渤海而来,跟胶州湾没有多大关系。” 辽东米豆是走渤海航线,如果要把这些粮食从海路运到诸城、高密去,那必须再绕一个大弯才能抵达胶州弯,而且柳鹏清楚现在可以通过高密、诸城向青州小规模输运粮食,可是金百万这些辽东商人却根本不清楚这条商路。 他们运来的百万石米豆恐怕就要在登莱内部消化,而不管是登州还是莱州现在都是柳鹏的主场,而江清月也明白过来,她只是问道:“百万石米豆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真要把这些辽东商人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柳鹏却是说道:“这之所以放这百万石米豆进入东三府,不是为了赚钱,如果说赚多少钱,我们之前已经赚足十辈子的银钱,现在这百万石米豆进来以后,我们或许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但是风险更大,搞不好把前期赚到的银子全赔进去,但是我不得不把这百万石米豆放进来,这件事利国利民啊!” “东三府有几百万生民,他们哪怕一天吃得再节俭,一天下来也要几万石米啊,现在咱们库存的米豆如果供应东三府几百万人,恐怕只够吃一两个月,所以我们必须从外面买米接济东三府,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是我们手止没钱啊……” 登莱两府的官员都认为柳鹏在这场天灾人祸之中赚足了银子,现在整个东三府除了衡王府之外没人敢说比柳鹏拥有更多的银钱,但是谁都不知道柳鹏为了应付这场天灾人祸付出了多少努力,而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来,他又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他固然是赚到了金山银山,但是这些金山银山中的每一文钱又第一时间花在对抗这场千年天灾的第一线,以至于谷梦雨虽然准备采购大量粮食,但是手上也只有两三万两银子可供调度。 而现在金百万陶知府这么一折腾,柳鹏就很自信地说道:“这得多谢金老板,替我省下百万真金白银!” 说到这,柳鹏十分嘲讽地说道:“金百万,百万金!这话说得果然不错!” 第447章 东良 第447章 东良 虽然柳鹏在商言商,句句不离金银钱谷,但是不管是江清月还是谷梦雨,或者张玉蝉,都能从柳鹏话里听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谷梦雨长长叹了一口气:“相公只管放心往莱州府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与清月姐姐,一切都可以安枕无忧……” 而这个时候张玉蝉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还有我也在等着少爷早日回来……” “柳鹏走人了?” “走了!”陶知府觉得一下子就觉得轻松起来:“准备往莱州走一趟,只是金老板你也知道他这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辽东的米什么时候能免起运?” 金百万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太好了,我马上通知辽东那边的米豆赶紧起运,原来是准备两三天之后再起运,但是有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的动作自然是会要加快了!” 陶知府却是十分稳重地说道:“放心好了,柳鹏这一趟去莱州是准备跑一趟昌邑县,如果去昌邑县的话,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所以这件事虽然得加紧办,但不能急,我已经通知登州水师,让他们派战般出去给辽东的商船引航!” 有了登州水师的战舰护般,这次辽东向登州输运米豆的行动自然是万无一失,金百万连声说道:“好好好,我已经跟佟家说好了,第一批就能运来二十万石米豆。” 一说到辽东佟家,金百万那是眉飞色舞。 而柳鹏虽然是奔着莱州府去的,但是这一次他的第一站却是在招远县的东良村。 柳鹏的本职是东良海口巡检,只是在某种意义上他这个巡检做得有些不称职,上任这么久,真正在东良村办公的时间还不到一百天,其余时间不在龙口就在黄城或是府城处置事务,而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东良村办公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 只是东良人早就清楚这种情况,他们知道一个巡检的位置肯定不能让柳鹏这样的大人物心满意足,因此东良村的几位缙绅一开口就问道:“柳少,招远县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鹏当即告诉他们:“不大顺利,但是请诸位父老帮我盯着,谁要是想断我的后路,我就白刀子进红刀子,不跟他客气什么!” 柳鹏自从到了东良海口当了巡检,就对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势在必得,而东良村附近的这些缙绅也觉得柳鹏到招远当县丞是个非常合适的选择:“柳少放心,县里有我们帮忙盯着,绝对出不了什么问题,除了您以后,谁做招远县丞我们都不认!” 旁边的江纵云也插嘴说道:“是啊,咱们东良村除了您之外,不管县里来什么人一律都不认!” 现在东良村附近十里都已经经营成龙口的地盘,县里连根针都插不进来,而柳鹏却是说道:“纵云你就说错了,我派你到东良村来,是要跟县里一起共事好好配合,不能这么胡闹。” 江纵云虽然被柳鹏说了两句,但是他却是并不认为柳鹏是在指责自己。 果然柳鹏话里有话:“当然,我如果能接任招远县丞的位置,那东良村就能跟县里更好配合了,对了,这段时间在东良村这边过得还习惯不?” 十里桥之战之后,江纵云不再负责龙口的情报侦缉业务,而是先到研习所“研习”了一段时间,接着很快他又被重新起用,而且负责的这个位置格外重要。 柳鹏虽然是东良海口巡检,但是很多时候没有时间到东良海口办公,所以就由江纵云坐镇东良村,主持东良巡检司的日常事务。 而江纵云在东良海口巡检司任上事情也做得很漂亮,他把东良村这块地盘经营得滴水不漏,现在东良名义上还归招远县管辖,但实际已经跟龙口、黄山馆与马停寨没有任何区别,柳鹏的每一道命令都在马停寨畅通无阻。 而且江纵云在东良村还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彻底架空东良海口巡检司--没错,柳鹏现在是东良海口巡检,而且江纵云平时主持东良巡检司的日常事务,但是他按照柳鹏的安排把东良巡检司彻底空心化了。 柳鹏迟早是要到招远去当县丞,而东良海口巡检这个位置不可能一直交给龙口帮,在这种情况上主持巡检司日常事务的江纵云就千方百计地挖巡检司的墙脚,能把转移出去的权力都转移给捐务局、巡防队之类的机关,甚至人财物都尽量转移出去,巡检司本身已经被彻底架空了。 柳鹏也没想到江纵云会在这件事情上办得这么漂亮,所以特意夸奖了两句,而江纵云当即说道:“东良村的父老乡亲都很照顾我,就是这一场天灾太惨了,接下去这个年还是难过啊!” 实际上东良村今年在整个东三府不但不算惨,而且绝对算是好收成好地方,但江纵云如数家珍地汇报着数据诉着苦:“今年粮产最多只有往年的七成,而我们东良村虽然是小地方,却已经收容了四百多名流民,虽然以工代赈人尽所用,但这笔开支没办法报销……” “而且咱们东良村有好多农家今年绝收了,借了北海钱庄的款子才下了种,就指望着明年的夏收还债了,但是明年夏收收成能不能还得上债,大家都心里没底……” 江纵云口才不错,很快就罗列了一大堆困难,柳鹏点点头先是答应了几个容易解决的问题:“龙口也很困难,但是东良这边有要求,龙口肯定会尽力解决,不过你们是要海获还是番薯?” 柳鹏现在这个架势是要银钱没有要庄票也没有,但是能给东良提供的只有海获与番薯,但是对于江纵云与东良村的缙绅来说,柳鹏这答复已经意外之喜:“有能吃的就好?现在海获有多余的渔获库存了?” 虽然今年是大灾之年,但是包括龙口在内的各个港口都按惯例实施了休渔,正所谓“夏三月,川泽不入纲罟,以成鱼鳖之长”,山东渔民一向很尊重古人的智慧,知道不能干断子绝孙的事情。 而且柳鹏一再督促海上巡防队在这件事不能留情面,所以查得很严,一被查到不但要被重罚而且还要打板子抽鞭子,所以过去几年虽然登州渔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是休渔制度却得到了很好的执行。 虽然七月以后灾情严重,休渔事实已经不得全面实施下去,但柳鹏也只是破例允许东良村、黄山馆、龙口诸港轮流派出三条船出港捕鱼,其余港口继续进行休渔。 而且这一命令得到严格的执行,柳鹏亲自带队巡查了好几回,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大家建立对休渔制度产生敬畏并建立信心,而且今年的休渔期由于有闺八月的缘故,事实达到了四个月之久。 一直等到九月才正式开渔,渔民纷纷满载而归,东良村的海获着实不少解决了大问题,但是捕获的海获也只够东良村自用,柳鹏当即说道:“确实多了一些库存的海获,尽量调剂给你们。”因此江纵云当即美滋滋地说道:“那就能解决大问题了,最好让打井队和庄调之再来东良走一趟,我们东良这边期待明年能有一个好收成,到时候好还清北海钱庄的款子。” 柳鹏笑了起来:“聂川与庄调之那边你自己过去沟通一下,这都是小事,我给你真解决一个大问题,你们欠北海钱庄的票子原定是明年五月底还钱吧?” 北海钱庄的庄票对于很多东良人来说是救命的钱,东良人是本分人,知道有恩必报借钱还钱,而且借钱的时候北海钱庄已经把章程说得很清楚,还不上钱就要不但收走田地、屋子,甚至还要连累担保,老婆孩子更是要吃尽苦头,所以既然借了北海钱庄的票子就一定要还上,明年收了冬小麦以后一定会还钱。 但既然对明年的夏收寄以太多太多的希望,大家就有更多的担心,毕竟收下来的小麦既要还清北海钱庄的票子,又要供全家吃喝拉撒,甚至还要把押出来的田地赎回来,大家都觉得哪怕收成再好,收下来的这点麦子未必能够还上款子。 因此一听到柳鹏这么说,东良村的父老乡亲都连连点头:“是五月底要付清北海钱庄的票子,还有一些款子是北海钱庄特别开恩,允许八月底之前还清楚!” 虽然都是到期之后支付一成的利息,但是北海钱庄特别开恩的这些借款只有东良村的缙绅才能借得到这么优惠利率的款子,而柳鹏当场拍板:“来之前我跟北海钱庄那边已经说好了,东良的父老乡亲今年都辛苦了,而且对得起我柳某人,所以得给大家过个好年,所以五月底到期的款项可以延迟到九月底还清。” 柳鹏这话一出,几个东良村的缙绅赶紧问道:“那八月底到期的借款怎么办?” 他们一下子就被乡下的泥腿子占了大便宜,而柳鹏也毫不犹豫地说道:“九月底到期的借款,万历四十四年底一定得还清!” 第448章 美缺 第448章 美缺 这些在场的缙绅一下子才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极度优越感,五月底到期的借款九月底之前还清,自然代表着乡下的泥腿子可以等到秋收之后再美滋滋地还清这笔款项。 可是他们这些乡间的大人物却获得更加优厚的待遇,九月底到期的借款再向后延期三个月,完全可以等到过年前再慢慢还清欠北海钱庄的借款。 从表面来看,延期三个月是多给大家三个月时间用来筹钱,而且这三个月时间还是无息期,但是在场的东良缙绅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知道这三个月的时间完全就决定一个家庭与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有些时候就差了三四个月的周转时间,许多家庭与家族就走不过去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因此在场的这些缙绅都齐齐站了起来:“柳少的恩德,东良的父老乡亲没齿难忘,我们还是那句话,除了柳少之外,谁也别想来当这个招远县丞!” 柳鹏一下子就变得开心起来,他大声说道:“好,大家都说得很好!那我再帮大家解决一个大问题,到时候大家可以直接到粮行卖粮还款,至于价格一律就高不就低,八月米价高就用八月的米价,五月米价高就用五月的米价,大家放心,大家都是登州人,跟我乡里乡亲,我柳鹏不会让乡亲们吃亏!” 柳鹏有这么一个表态,纵然这些东良缙绅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但是这一刻也是感动莫名,他们连声说道:“好,柳少这话事情办得漂亮,以后咱们东良就跟着柳少与龙口混了!” 他们不能不感动啊! 传统中国社会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由郡输省”,这其中的损耗大得惊人,不管是夏粮还是秋粮上市,农民都是苦不堪言,不是米价过低就是卖粮的时候缺斤少两吃了亏,或者是卖完粮以后收到了一张白条或是一堆劣钱。 而现在柳鹏给出了一套完美的解决方案,大家怎么不感动,特别是米价就高不就低这一点,那更是天赐甘霖,让大家觉得生活一下子就有了希望。 只是东良的父老乡亲后来才知道更大的幸福还在后面,并不是柳鹏又许出了什么新的福利与政策,恰恰相反,东良能享受的福利只有柳鹏给出的这几点。 但更大的幸福在于他们几乎是整个招远县内独享这种福利的群体,柳鹏虽然经过了招远县城还在那里住了一晚,但是只是跟招远县里的官员吃了一晚饭,然后答应向招远捐赠两百石粮食供他们施粥而已。 所有这些福利,招远县除了东良村之外都无福享受,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一想到自己独享这种福利,东良人个个都是趾高气扬,得意非凡。 而招远人就不平衡了,同样是招远人,怎么东良村这边就有这样的优待,不但可以多享受三四个月的免息期而且粮价还能就高不就低,要知道招远人向柳鹏借的银子也不少。 当然,招远人能理解柳鹏为什么这么干,毕竟他现在只是东良海口巡检而不是招远县丞,现在如果在招远投资太多,结果却没拿到县丞的位置岂不是亏大了。 只是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招远人的心态不由有些失衡,而接下打听到的消息让他们的心态越发失衡了。 东良人享受的超级福利招远人没享受到,可是莱阳人却享受到了,柳鹏在莱阳巡视的时候,向莱阳的父老乡亲许诺他们可以享受跟东良几乎一样的优待,只是与东良村相比多了一点附加条件而已。 莱阳人是人,招远人也是人,为什么这么好的政策招远这边没份,仔细一打听招远人才知道莱阳这边是北海钱庄负责代理县库,所以才有这样的待遇。 因此招远的头面人物当即找到了北海钱庄的招远分号,希望能获得同样的待遇,作为交换,他们也愿意也把县库交给来给北海钱庄代理,只是北海钱庄这边的回复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 “接下去暂停放款一个月?” 现在即使把县库交给北海钱庄代理,北海钱庄也不愿意干,而且北海钱庄这边告诉招远人接下去除了一部分特定方向的放款之外,北海钱庄招远分号要整理业务暂停放款一个月。 现在大半个招远县都靠着北海钱庄的放款活着,现在米价达到一石三两银子的天价,大家早已经油尽灯枯,几乎是依靠北海钱庄的贷款才能把局面维持下来,北海钱庄如果不放款的话,恐怕县内就要出大乱子。 只是跟北海钱庄的谈判非常不顺利,很快大家就明白问题的关键在哪里:“现在柳鹏柳大少还没拿到招远县丞这个位置!” 原来招远的父老乡亲对于柳鹏接任招远县丞虽然抱着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大家觉得柳鹏是黄县的过江龙,到招远来当县丞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他来了也会带来了许多问题,因此大家的态度虽然乐观却并不积极。 但是这么一对比再经过这么一折腾之后,招远的这些头面人物已经认识柳鹏必须到招远县来当县丞才行,现在招远县已经离不开柳鹏。 整个招远县上上下下都形成了共识“招远县丞非柳鹏不可”,并且马上开始了活动,四处奔走,一定要把柳鹏请到黄县来当县丞,甚至比龙口人还要积极一些。 而此刻的柳鹏已经离开登州府,他带着李修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朱桥镇。 过去这里虽然是朱桥驿,还设置有朱桥递运所,但是大家总认为这只是一个大庄子,但是现在朱桥镇的面貌却是焕然一新,大家不再叫“朱桥村”,而是把这里叫作了“朱桥镇”。 之所以有这种称呼上的变化,自然是邱云飞是仓官出身,可以说是财政与经营上的行家里手,几个月下来凭借龙口提供的资源把朱桥镇经营得井井有条。 大灾之年,朱桥村不但没有店铺关门,反而新开了二十多家店铺,而且更重要的是东莱钱庄把总号设在朱桥村,正是有了这家钱庄总号,所以朱桥人才有勇气改称朱桥镇。 这家东莱钱庄正是龙口与昌邑合作的产物,司徒弄玉原本是准备叫“海岱钱庄”,后来又觉得这名头太大不合适,所以就暂时称为“东莱钱庄”。 事实上东莱钱庄现在还没正式开展业务,只是在朱桥镇与昌邑县进行业务试点而已,但光是钱庄总号的设立就让朱桥人有了十倍百倍的信心,而现在邱云飞也是十分兴奋地迎接柳鹏。 “柳少,现在咱们朱桥镇虽然比不得府城,但是论朝气蓬勃的程度,却是胜过了府城不止十倍!” 柳鹏却是在马上提醒邱云飞:“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你的前后左右还有好几千莱州军校。” “知道知道!”邱云飞笑着说道:“我知道好几千人,但是现在巡防队已经建起来了,遇上小问题我有全胜的把握,若是遇到大问题,我也有坚守待援的决心,而且我在莱州也不是孤立无援,还有李修维李老弟跟我一起打天下!” 李修维虽然还没正式到昌邑任职,但是大家都知道没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只要李修维不犯什么致命的错误,昌邑的巡防队长肯定就是他。 现在昌邑县的巡防队虽然没有正式组建起来,但是已经从龙口挑了几个老人先把架子搭起来,而整个搭架子的工作李修维不但全程参与,而且就是总负责人,因此大家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转向了李修维。 李修维倒是会说话,他当即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事可以相互策应,只是昌邑这边不仅有巡防队,还有鱼儿镇的巡检司,甚至还可以借用百户大人的人马,只要不是莱州卫倾巢出动,我们与朱桥镇联手至少有五六成胜算。” 李修维这么一说,邱云飞不由得意起来:“是啊,形势不一样,我们朱桥镇与昌邑县东西呼应,怎么说也有过百人的武力了,而且还有柳少作我们坚强的后盾,我们不但有信心在莱州府站稳脚跟,而且还有信心打开局面!” “先把朱桥镇经营好再说!”柳鹏没说太多:“朱桥镇经营好了,自然是进可攻退可守!” “对了,我倒是想问个问题!”邱云飞催马跟在柳鹏身边:“接下来谁来接任海沧盐场大使这个位置?我得早做准备跟他好好配合。”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海沧盐场大使这个位置不但是一个美缺,而且还是从龙口走出去的第一个官身,大家一直对于这个位置非常关心,却不知道这个美缺会落在谁的头上。 从东良村一直跟过来的江纵云更是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的资历有点不够,而且在东良村这边只干了几个月,还需要继续历练,没机会出来当海沧盐场大使,但是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对这个盐场大使的位置非常关注。 第449章 眼光要放远 第449章 眼光要放远 从东良村跟过来的江纵云更是十分紧张,他知道自己的资历还有点不够,而且在东良村这边才干了几个月,还需要继续历练一番,没机会出来当海沧盐场大使。 但是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对这个盐场大使的位置非常关注。这个盐场大使虽然是不入流的杂职,但是却代表龙口在莱州官场上也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以后龙口的干部都有机会来莱州府镀金。 毕竟那可是一个正经的官身,一呼百应威风八面,足以光宗耀宗,因此最关心这个美缺下落的正是他们这些跟柳鹏打天下的那些老人。 柳鹏却是笑了:“这个海沧盐场大使的位置莱州府虽然答应让出来,却不愿意让我们龙口提名自己人,一定得双方都能接受的人选才行,因此跟莱州府争论了几回以后,我觉得陈大明陈班头是合适的人选,莱州府也觉得陈班头很合适。” 陈大明陈班头并不是龙口帮的一份子,但是却是莱州府与龙口双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他与龙口的关系非常亲密,但是却不是龙口帮的自己人,而且莱州府很清楚陈大明的这份履历,知道这只是一个急公好义的人物,却不是柳鹏的真正班底。 对于陈大明陈班头来说,这真是天降横福,本来象他这种没什么根脚的人物,一辈子都只能在吏员阶级中厮混,哪料想到柳鹏居然点了他的名字,让他到海沧盐场来当盐大使。 只是听到了陈大明的名字以后,邱云飞却是说了一句:“陈大明陈班头非常合适,但他不是我们龙口的人啊。” 过去陈大明的地位远远高于柳鹏,所以是柳鹏借了陈大明的东风才能步步高升,后来柳鹏在黄县混得风起云涌,难免就同陈大明有些矛盾冲突。 只是陈大明一直把这个问题处理得很好,即使柳鹏离开黄县的那段时间,他依旧是帮柳鹏照看马快班这支队伍,所以双方的关系一直很亲密。 只是双方的关系虽然亲密,但是陈大明一直有自己的一支人马,一直打着自己的旗号,双方只是合作关系而已,陈大明并没有完全投靠到龙口来,因此邱云飞才问了一句。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推荐他到莱州来当海沧盐场大使,他以后只能是我们龙口的人!” 柳鹏这么一说,大家恍然大悟,陈大明虽然还打着自己的旗号,但是他手下的这支人马都很识时务,大部分都已经投靠到龙口这边来,即没有投靠过来也跟龙口这边保持极其良好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把陈大明推荐到莱州当海沧盐场大使可以说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处理办法,大家都可以体面收场,而且大家都可以获得莫大的好处。 陈大明过去自己还一直打着自己的旗号,关健还是一个面子问题,他这个人自视甚高,虽然很敬重柳鹏,但是却觉得柳鹏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所以不肯彻底投靠柳鹏,为此他的家里人都埋怨了他好几回。 可是现在柳鹏都把他推荐到莱州当盐大使,这可是一步登天,绝对是天大的恩情,陈大明再爱惜自己的面子,现在也要投靠到柳鹏这边来。 何况现在陈大明到莱州府来当官,外人肯定会在他的身上贴上一个龙口帮的标签,而且他如果再不投靠龙口,他在莱州府又是人生地不熟孤立无援,这个盐大使根本没法干下去,只能彻底投靠龙口一条路。 至于他留在黄县的班底,同样只有投靠龙口一条路可走,一想到这一点,邱云飞就赞了一句:“柳少的眼光,果然比咱们高明!” “龙口的老兄弟自然是优先照顾的,但是咱们确实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只要肯真心真意地替我柳鹏办事,不管是黄县人、登州人还是莱州人,都是自己人!” 柳鹏这句说到这就足够了,大家明白柳鹏的谋划并不局限于区区一个“龙口帮”,甚至不仅局限于“黄县帮”、“登州帮”甚至是“登莱帮”,庄调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既不是登州人也不是莱州人,而是青州府莒县人,千里来投就获得了柳鹏的格外器重,所以柳鹏这一次第一个点了陈大明的名字大家都能理解。 只是柳鹏又看了江纵云一眼,他说道:“大家都别急,只要努力肯干,咱们东三府这么多官缺有的是机会,有的是官身,哪有没有合适的官身我也会想办法安排大家的位置!” 江纵云不由笑了起来:“柳少说得甚是!” 柳鹏却是意味深长地说道:“纵云,你跟我都还年轻着,等两三年等得了吧?只要两三年时间,咱们这些老兄弟怎么也要弄个实授的官身回来,没错,就是两三年时间!” 柳鹏这么一说,江纵云当然十分满意,他们这些龙口帮的老人虽然关心海沧盐大使这个位置,但是他更关心的是大家的前途问题,谁第一个拿到这个盐大使的位置实际并不重要。 他当即说道:“愿为柳少效死!” 柳鹏在朱桥镇停留了两天,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莱州府,所以跟他在东良村一带都是备足了好礼,让朱桥镇的绅民差点就三呼万岁了。 实际给出的礼包跟东良村一样,北海钱庄、龙江钱庄与东莱钱庄放出的款项多出三到四个月的免息期,让大家能有足够的时间筹措银钱,除此之外还可以直接用收获的米豆偿还借款,米价一律就高不就低。 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招远人就更难受了,他们觉得别人都享受了这样的福利,唯独招远人在夏收以后就必须立即还清所有的款项,所以一定得让柳鹏到招远来当县丞才行。 只是从朱桥镇出发到莱州府刚好是一天的路程,但是柳鹏却没有选择进入掖县,事实上柳鹏这次是过掖县而不入,直接就奔着昌邑县去了,让莱州府的官民空欢喜一场,也让莱州府的一些缙绅决定不能借过这次天赐良机。 柳鹏回登州的时候肯定还会再次经过府城,到时候一定要请他们到府城作客,他们一定要替莱州府的百万生民力争到底,也要大家享受一回免息三个月的福利。 从朱桥镇出发到昌邑县城是一百八十里的路程,一般要走三天路,但是到昌邑县境的路程就短得少,柳鹏有车马代步,所以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进入了昌邑县境,走在前面带路的司徒弄玉赶紧说道:“前面就是昌邑县了!” 柳鹏朝着前方多看了两眼,发现昌邑县的气象跟掖县这边有很大的区别,当然他具体说不出是什么,但是只觉得很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气象,但是除了这种朝气蓬勃之外,柳鹏在视野中还能发现更多的东西。 因此柳鹏不由锁紧了眉头,他正声说道:“司徒,昌邑这边灾情很重!” 司徒弄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灾情很重!” 柳鹏并不清楚,在另一个时空昌邑县是这次旱灾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康熙版的昌邑县志写到这场旱灾惊叹道:“四十三年蝗旱,至四十四春大饥,人民相食,妇女南贩以千万计,名曰贩梢,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 看到柳鹏心情有些沉重,司徒弄玉又补充了一句:“我昌邑县从隆庆年间开始就没有什么太平日子,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官无余银民无积谷,到现在已经积重难返,多亏了柳少能帮我们昌邑一把。” 从隆庆年间开始,昌邑县就进了一个长期持续的灾害期,特别是万历二十年以后更是灾害频发,先是万历二十一年”夏四月大寒,民有冻死者,六月大风拔木。夏五月至秋八月大雨,水伤田禾殆尽。八月雨雹,是年大饥。九月,有夫杀其妻并女者“,接着万历二十三年“春大饥,人相食。夏四月大疫。九月天鼓鸣”。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地震,越三日又震”,万历二十八年“夏四月,大风拔木飘瓦,有巨石移于他所。” 在这一系列的连串灾害之后,总算有了十年的缓和期,从万历二十八年开始太平了将近十年,但是万历三十八年又是“六月初四日潍河决,淹没城垣田禾,知县卜有徵申请捐免钱粮赈济谷石,民至今称颂。” 这位卜知县就是现任的昌邑知县,万历三十八年的这次赈灾他做得非常漂亮,以至于康熙十一年的昌邑县志仍然感叹“民至今称颂”,但是很多时候事物的发展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万历四十一年昌邑县又遭遇一次大海啸,“北海水溢,漂没人物,潮淹土地”。 这么一系列的天灾侵袭导致昌邑库空如洗民无积谷,偏偏万历四十三年又遇上一次空前绝后的旱灾,卜知县虽然有心救灾却只能是有心无力,以至于昌邑县“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 只是柳鹏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沉重的心情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心情为什么这么沉重,他只是感受到一种厚重无比的责任感。 第450章 史载勋 第450章 史载勋 柳鹏目光坚毅,他第一次认识从现在开始昌邑就是自己的领地了,自己得管好治好用好这块肥沃的土地,不能让曾经发生过的那眥 悲剧重演! 不知道为什么,柳鹏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在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上,接下去会有很多很多悲剧降到昌邑这块苦难深重的土地之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他却感觉得到自己必须用百的倍努力才能让这些悲剧不再重演,这就是自己在这个地空的使命。 柳鹏的感觉虽然有些莫名奇妙,并非毫无缘故,虽然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场旱灾已经是“人民相食,妇女南贩以千万计,名曰贩梢,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灾情已经是“亘古未见”的程度,但是对于另一个时空的昌邑县来说,巨大 灾害只是刚刚开始。 万历四十五年昌邑县“大蝗,奉行扑纳蝗蝻三百石,准充附学生员”,天启元年又是“地震有声”,崇祯三年“蝗蝻入城,势如水涌”,同年又遭遇了孔有德之乱“杀戮大甚”,崇祯七年更是“七月初五日潍河决,水至城下浸滩东门” 但是对于昌邑县来说,真正的大灾害还在后面,崇祯十五年十一月清兵破关南下横行于北直隶与山东,昌邑遭遇了一次跟万历四十三年不相上下的杀戮。 康熙版十一年的昌邑县志因为当时文字狱还没到极其严密的程度,对崇祯十五年十月发生的昌邑之屠说了几句大实话,“本年十二月,清兵数万围昌,至十六日破城,官民杀戮一空,尸积重叠。好义者每街二十余步即聚尸为堆,加房木引火于上,炎焰上腾,腥风捕地,惨不可言。” 而到了乾隆七年版的昌邑县志,为了遮掩这次清军的大屠杀,刻意把“祥异”、“兵氛”这些县志必备的章节尽数删去,只是在忠烈一章含蓄地承认“官绅士子烈烈而死者七十余人”,并开列出七十四人的名字。 实际这七十四名死者只是昌邑之役中殉节的官员与缙绅而已,还有死在清军屠刀下数以万计的昌邑官民被刻意略去了,。 但即便在几十年里经历了这么多的天灾人祸,面临清军的攻势,昌邑城仍然表现出极度的忠义与勇气,在清军重兵的围攻下从崇祯十五年十二月初八坚守到十六日,“城几保全”,县令李萃秀以下五名在任官员全部战死,整个昌邑县的缙绅也为之一空。 殉节者包括两名举人、四名岁贡、一名例贡、两名武进士、一名武举人、四十六名痒生、七名监生、六名武生,可以说昌邑有功名的中坚阶层尽数殉国,而他们统率的也不是经制大兵,而只是昌邑本地的地方武力与武装起来的平民,却坚守到城破的最后一刻。 五名官员加上六十九名缙绅尽数殉节,数以万计的昌邑军民战死,但这只是在昌邑县城内殉节的人数。 在昌邑县志之中还记载很多城外士绅的忠义故事,甚至不得不还记载牺牲在清军屠刀下的诸多贞妇烈女。 只是除了县志上不得不记载下来的点滴记载,具体的屠杀细节被刻意略去,更遗漏了牺牲在清刀屠刀之下的无数昌邑平民,但是光从清代县志的记载就可以想见清军在昌邑的杀戮到了何等程度。 不让这样的历史重演,这就是柳鹏在这个时空的使命! 虽然柳鹏并不明白在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之中,昌邑县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胸怀之中只有一种叫使命的责任感,他告诉司徒弄玉:“司徒你放心就是,不管有怎么样的天灾人祸都交给我就行,我能只手力挽天倾!” 司徒弄玉不知道柳鹏的内心有怎么样的激扬动荡,他只是十分开心地说道:“柳少这么说就最好了,我们昌邑现在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决,一定得柳少点头才行!” 司徒弄玉很快就把柳鹏在东良与莱阳县、朱桥镇提出过的优惠条件重复了一遍:“如果明年能多给昌邑三四月的时间,我保证昌邑这边一定能渡过难关,不敢说不饿死一个人,但我可能负责任地说,我们卜知县是个好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不用细说柳鹏都明白司徒弄玉的意思。 昌邑县这位卜知县确实是一位真正的好官,康熙十一版的昌邑县志曾经记载过“万历三十八年六月初四日潍河决,淹没城垣田禾,知县卜有徵申请捐免钱粮赈济谷石,民至今称颂”,在这一次的洪灾之中,卜知县表现卓异,以至于康熙年间的昌邑民众仍然称颂他的政绩。 在中国古代的政治传统之中,申请捐免钱粮赈济谷石对于官员的政绩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污点,代表起运的米豆必然不足额,因此卜知县虽然在万历三十八年与四十一年的两次天灾之中表现卓越,但是政绩却是好几个不合格,以至到了万历四十三年他仍然停留在昌邑知县的职位,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提拔。 但是再多的冷落也没打倒这位卜知县,而现在他发现不管是自己的力量还是昌邑的力量,或是省里府里的力量都无法帮昌邑县找出出路,因此他就默许司徒弄玉这些缙绅去跟柳鹏联络,甚至把龙口的势力引入龙口。 而现在司徒弄玉就传达了卜知县的意思:“卜知县的意思,只要柳少这一次若真能帮昌邑渡过难关,那么他不但愿意把县库交给东莱钱庄代理,而且愿意把县里六房经承的位置交出来。” 卜知县可以说是真下了决心,县里几个官身的任职权限都在吏部,知县的人事权限局限于县里几十个吏员而已,而几十个吏员里最紧要的就是六房经承的位置。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司徒弄玉,在这件事我非常感谢卜知县的开明之举,但这件事不必如此,我一向是很尊重上官,跟诸位上官合作得很好,我这次到昌邑来只有一个条件……” 司徒弄玉当即问道:“什么条件?” 柳鹏大声笑道:“为这位李修维李老弟谋一个壮班班头的缺,县里如果不便的话,给他一个马快班班头的名义也可以,除了这一点,我对昌邑没有任何多余的要求,一文不取,一个缺也不要!” 跟着司徒弄玉一起过来迎接柳鹏的一帮昌邑缙绅脸上一下子就有了笑容,他们原本以为柳鹏这次到昌邑来即使不是贪得无厌,也是会提出一大堆的要求让昌邑县里为难。 可是现在柳鹏只要一个壮班班头或是马快班班头的位置,那事情自然就好办了,何况李修维是莱州卫的小旗,来昌邑编练巡防队,让他出任壮班班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司徒弄玉有点不相信柳鹏会如此大方:“柳少,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一个壮班班头,到时候我们昌邑可以等到秋后再还清慢慢欠款,而且粮价就高不就低,你可亲口答应了!” 柳鹏笑了起来:“司徒,你好歹也是东莱钱庄的东主,有点自信好不好!” “好好好!”司徒弄玉大声笑了起来:“我代昌邑官民谢过柳少了,对了,柳少,卜知县不方便见您,史载勋史老爷却见您一面,不方便您方便不?” “史载勋?是那位举人公?” 司徒弄玉答道:“正是史老爷!” 昌邑县文脉不盛,不像黄县进士都是穷出不层,举人更是出了一大堆,在整个万历朝昌邑县只出了两位进士与几位举人,而在这些有功名的缙绅之中,在昌邑威望最高的却是两位举人。 其中一位就是现任定州知州的宋子质,正是有他的支持,司徒弄玉才有勇气跟柳鹏联系并把龙口的势力引入了昌邑,而另一位举人则是万历十九年中举的史载勋。 只是与沉浮官场几十年的宋子质不同,史载勋倒是有隐士风范,中举以后不曾出仕,而是闭门筑税仙馆读书二十余年,而这段隐居读书的经历让史载勋的声望一飞冲天,早就成为昌邑士林的当然领袖。 而且这位史载勋史老爷虽然不曾出仕,但却是贯通经史,著有《廿一史纪略》、《昌邑纲纪志》、《训儿经》等几部大书,可以说是著作等身,在昌邑缙绅之中有着极其超然的身份。 只是一提到这位史举人,柳鹏就略有些敬谢不敏的感觉:“听说史老爷书生意气挺重?” 司徒弄玉明白柳鹏话里的意思当即说道:“柳少放心便是,史老爷平时是书生气重了一些,不怎么好交代,但是这一次却是他亲自要跟柳少见一面,有些事情要跟柳少好好交代。” 柳鹏当即明白过来:“那便就最好,不知道要去哪里拜见史老爷?” 而旁边当即有人说道:“柳少不必担心,史老爷已经等在前面了,您放心,史老爷平时不好说话,今天肯定特别好说话!” 柳鹏明白这其中必有缘由,却不细问:“好,我们快马加鞭,可不要史老爷久等了!” 第451章 东莱太史慈 第451章 东莱太史慈 “柳巡检来了,柳巡检来了……” 只是集市上的男女老少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散开,这可是十天才有一次的大集市,大家都指望在这次集市上能有个好收获,所以集会并不象报信人预期中的立即结束,恰恰相反,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多大姑娘小媳妇反而嚼起了耳根。 “这柳巡检到底是真有三头六臂?不然怎么会变出那么多米豆送到咱们昌邑来?” “不仅仅有米豆,还有番薯,听说还有一种叫花生的作物,我就想不通了,大家都是人,怎么我们想不到,人家柳巡检就想到了。” “就是就是,这位柳巡检在地里是个好把式。” 大姑娘小媳妇的心底已经浮现出一个黑脸老农的形象,大家立即又想起了陈别雪的那张黑脸:“是啊,柳巡检派来的那个陈总管也是一张黑脸。” 但是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我看未必,人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下地干活,我看这位柳巡检肯定是白白胖胖,一看就很有福气才对。” 大家不由想起了几个本县有名的大地主,不由点了点头,但是又有小媳妇觉得这种说法不对:“不一定是大胖子,说不定人家还是个俊秀郎君了!” 一群长舌妇七嘴八舌地说得十分热烈,马家媳妇不由摇了摇徐巧芷的肩膀:“王家媳妇,你说这柳巡检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徐巧芷的眼里总有挥之不去的黯淡,但是她掩饰得好:“我怎么知道啊……说起来,我还欠了这位柳巡检六两银子,所以我只要知道这位柳巡检是个大善人就好了。” 六两银子就是借了两石米,只是这借来的两石米怎么也不够一家人吃到明年五月,现在徐巧芷都不知道去哪里再借几斗米回来,好让自己这个小家渡过眼下这段格外艰难的岁月。 马家媳妇没有注意到徐巧芷眼里的黯淡,她只是很当然地说道:“既然柳巡检是个大善人,我估计赵家媳妇说得不错,那肯定是个大胖子,对了,王家媳妇,怎么几天不见,你居然越来越俏了……” 哪里越来越俏了? 这几天徐巧芷为了几斗几升米的问题茶饭不思眉头暗锁,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样,但是她并不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个大美人,现在这般忧郁感伤更另有一种凄楚的风情,连马家媳妇都觉得她的容颜多了几分迷离之色。 “刘姐,你就别笑话了我……” 徐巧芷刚想跟马家媳妇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就有人嚷道:“检巡检来了,柳巡检来了!” 接着几十骑快马就驰入了马家集,只是看到乱哄哄的赶集场景之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人们的耳朵中:“停,下马!” 这个声音很年轻,马家集的人们很快把目光集中到马上人的身上,很快有人就叫道:“那便是柳巡检!没错,那就是柳巡检?” 那便是传说中的柳巡检?传说中的“黄城柳柳黄城”?这也太年轻了吧?这也长得太好看了。 在大家的猜测之中,这位柳巡检即使不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子,怎么也得是一个豪迈至极的山东大汉,但是这一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看起有些稚嫩纤细的少年书生。 这柳巡检到底有没有二十岁?大家第一时间就有这样的疑问,柳巡检实在过于年轻了,大家甚至没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点胡子,不过这位柳巡检确实是长得好看,说他是丰神如玉英姿勃发玉树临风并不为过。 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嚼起了耳根,马家媳妇就抓着徐巧芷的手说道:“王家媳妇,这柳巡检长得真好看,而且还这么年轻,又有这样的家业啊,这简直是书里的太史慈啊……” 柳巡检何止是年轻有为,徐巧芷看到柳鹏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最柔软的某些东西一下子就被碰到了,久闻的少女情怀喷涌而出,她甚至想起了因为诸多生活琐事而被遗忘的那些美梦,那些幻想海洋中的点点滴滴。 “如果我男人长这样就好了……”马家媳妇的话打断了徐巧芷的遐想,只是马家媳妇还在她耳边说个不停:“我男人为什么不能长得这么好看,又没有这样的家业啊!” 徐巧芷轻轻摇了摇头,她告诉自己:“你现在已经是王徐氏,就不要太胡思乱想了。” 柳鹏并不知道人群之中有个小媳妇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而胡思乱想,他现在正同司徒弄玉进行最后的确认:“史老爷就在前面那院子里等着我?” “对!”司徒弄玉答道:“柳少请,您放心,您对昌邑有再造之恩,就请一切放心吧!”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司徒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司徒弄玉这么一说,柳鹏还真的有些没底,隐士都是有脾气的,而这位史载勋少时贫寒吃过不少苦头,当时的脾气就不小,中了举人干脆闹性子不肯出仕而是筑馆归隐读书。 在大明体制之下,只要有个功名即使不曾出仕也能生活得非常优遇绝对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什么事情都不用求人,而昌邑官民却是经常有求于史载勋,因此这二十多年下来想要上门拜访史载勋就得认打认骂,搞不好还要被史载勋逐出门外。 这样的举人老爷真难伺候! 柳鹏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迈进了史家的别院,只是他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好好好,这便是我们的东莱太史慈啊!你们读过三国志没有,我们昌邑在汉时就是都昌之乡!” 柳鹏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整个人就如同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振奋起来:“史先生过奖了,柳鹏不过是一个小巡检罢了,不敢比美东莱太史慈。” 史载勋这么说是自然有掌故的,太史慈的名号就是“东莱太史慈”,而东莱故地就是登莱两州,而且柳鹏是黄县人,太史慈也是黄县人,史载勋现在自然是用太史慈来比喻柳鹏。 而他说昌邑是汉时是都昌之乡,那更是夸得柳鹏都要找不到北,不管是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太史慈的出场都与孔融在都昌之乡被围有关。 三国志说“时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而太史慈因故避难辽东时家中曾经受过孔融大恩,“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人讯问其母,并致饷”。 所以慈母特意叮嘱太史慈:“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见,至汝行后,赡恤殷勤,过于故旧,今为贼所围,汝宜赴之,”于是太史慈只身驰援都昌,又从都昌突围而出向刘备求援,“冒白刃,突重围”,刘备遂派精兵三千人随太史慈一起解了都昌之围。 不管是昌邑在还是黄县,太史慈的这段故事都是一段真正的佳话,现在史载勋用太史慈单骑驰援都昌故事来比喻柳鹏接济昌邑,柳鹏乐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听到如此动听的赞美之词,柳鹏不由多看了史载勋一眼,这位史载勋史举人是万历十九年的举人,而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三年,换句话说,他中举已经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而二十四岁的岁月足以让岁月印上太多的痕迹,现在史载勋已经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 而在史载勋的身侧,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眉目之间跟史载勋十分想近,必是史载勋的子侄辈。 柳鹏笑了笑:“史老爷实在过奖了,我若是太史慈,您便是孔文举啊!” 柳鹏或许有几分客气的意思在内,但是史载勋却是毫不客气:“一点不过奖,自非北海孔文举,谁识东莱太史慈!” 史载勋念的这两句诗正是苏东坡的《留别登州举人》,“自非北海孔文举,谁识东莱太史慈”,史载勋这是以孔融孔文举自居。 而柳鹏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史老爷果然贯通经史,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说我是东莱太史慈,那还是过于抬爱,太史子义那段遗言我是印象犹新啊。” 史载勋却是眼前一亮:“是那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说道:“是吴书那一段。” 他没说具体是吴书中的哪一段,但是史载勋贯通经史,而太史慈又是同郡名士,太史策传连同斐注自然都是倒背如流,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明白柳鹏具体说的是哪一段。 但正是因为知道柳鹏说的是哪一段,史载勋才不由微微色变。 可若是不是他归隐读书二十余年,已经把性子都磨出来了,或许现在就不仅仅是“微微色变了”,因此他微微面色之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但很快就大声笑了起来:“卿吾之少友也!” 史载勋这是真以孔融孔北海自居了,这是都昌解围之后孔融对太史慈所说的一段话,而柳鹏也大声笑道:“今日之事,当与卿共之!” 柳鹏这句话同样是出自太史慈传,只是这话却是孙策收服太史慈时所说的,而史载勋也大笑起来:“我已经老朽不堪了,恐怕不能跟柳巡检共事,成就一番大业,但是……” 第452章 举贤不避亲 第452章 举贤不避亲 “但是……” 史载勋的声音缓了一缓,他伸出手来向柳鹏介绍起自己身边的年轻人:“我儿史钦明现下正值当打之年,才思敏捷,贯通经史,能善能断,又是个真正的读书种子,不是老夫自夸,如果不出意外,我这个小儿子至少也是一个举人的功名!” 柳鹏明白过来了,难怪这位平时一见面要打要骂的史老爷今天对自己格外客气,原本他是有意把自己的儿子推荐到身边,而史载勋继续说道:“柳巡检如果有意做一番事业的话,我儿子正好可以替给柳巡检作个记室……” 柳鹏那是喜出望外:“那就多谢史老爷厚爱了,史老爷,举贤不避亲,我这边求贤若渴,除了钦明兄长之外,史老爷家中还有一位大兄,为什么不让他来帮我一起做一番大事!” 史载勋却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柳鹏的问题,而是给史钦明打了一个眼色。 史钦明算是全场之中最难堪的一个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父亲把自己叫过来居然是给柳鹏打下手当个记室。 虽然说是“辅佐”柳鹏,但问题在于柳鹏现在也不过是从九品的巡检,而且他还只是吏员出身,哪怕官升得再快,路子太野,终点也不过是七品官而已。 而史钦明自视甚高,而且正如史载勋所说的那样,只要不出意外,他肯定能拿下一个举人的功名,以后只要自己肯出仕,迟早也有一个知县、知州的好位置,可是现在自己父亲却让自己这个未来的举人老爷去随着这个小吏员出身的柳鹏干出一番事业。 而且史钦明现在已经年近三十,而柳鹏却看起来是连二十岁都不到,这让史钦明越发感到难堪! 老父亲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事先打个招呼让自己有所准备才好,只是现在既然事成定局,史钦明再难堪有再多的不解,还得先按照父亲的吩咐把事情办好再好:“柳少,你叫我钦明就可以了,或者呼我一声华云都可以!” 华云是史钦明的号,他让柳鹏直呼其名的举动显然是拉近了双方的关系,而柳鹏也笑道:“钦明,你好好劝劝你兄长一起帮我干一番大事,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啊!” 柳鹏所说确是实情,但是华钦明却说道:“柳少,倒不是我大兄想慢待柳少,而且我家中早有规矩,历代子弟只能有一个读书种子,还有一人必须经营家业教书授业!” 史载勋补充了一句:“对,我们家向来就是这么一个规矩,我这一代虽然家道中落少时贫寒,但仍然是各有分工,我兄长教书授课是本邑名师,他从牙缝里省下钱粮供我读书,让我有机会考中举人。” 这就是很多名门世家的自保之策,只是不同的家族各有不同,昌邑史家的政策就是一个专心教书一个潜心功名,互相扶持。 史钦明继续说道:“我大兄也是走我大伯的那条路子,而且他乐在其中,教书育人确实是一件快事!” 这其实算是史家对柳鹏还有所保留,但是柳鹏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家各有各的处世方针不能强求,而且史载勋居然把史钦明送到自己身边,那真是意外之喜。 史载勋可以说是昌邑最传统最保守的缙绅之一,而且声望极高,对昌邑有着惊人的影响力,而现在史载勋把史钦明送到自己身边的举动,代表着整个昌邑县的缙绅都达成了联盟。 因此柳鹏当即嚷了一声李修维的名字:“修维!” 李修维当即抬头挺胸站了出来:“柳少,属下在!” 柳鹏跟史钦明介绍起李修维:“钦明,这是咱们龙口接下去派到昌邑的巡防队长,你们认识一下!” 巡防队长只是龙口体系内部的职位,但是史钦明早已经了解到龙口的武力核心就是巡防队,虽然不知道龙口的巡防队如何编成,不过每一个巡防队的队长都应当是龙口的中坚力量,而且这位李修维还是昌邑的巡防队长,那更应当好好亲近。 因此史钦明当即跟李修维亲热地叫道:“修维老哥,以后我家里头就蒙你照顾了!” 柳鹏却是说道:“你们就要相互照顾了,史老爷,钦明,我得把丑话说得前头,我们龙口现在用人也有规矩,史老爷把钦明推荐给我,我不胜感激,以后钦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是我们龙口用人毕竟是要有点章法的……” 史钦明越发有些难堪,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未来的举人送到柳鹏身边当个记室,柳鹏居然还跟自己谈条件挑三拣四,但这是老父亲的安排,他即使不想干,也得先干上一段时间再说。 史载勋却是大声笑道:“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上至省郡,下至寒门之家,都得有个章法才行!” 柳鹏继续说道:“现在龙口有个规矩,要出来独当一面的人必须要在研习班研习一段时间,一期研习班刚好是三个月,只是修维这一期虽然快要结业,下一期还要等一等,所以就要委屈一下钦明。” 看到自己的儿子仍然没明白,史载勋却是走到了史钦明身边附在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翰林院!” 史钦明一开始还老大不愿意,他这个读书种子精通经史子集博物广识,根本不用进什么研习班,但是老父亲一提醒,他却是一激灵,这就是翰林馆啊! 大明自正统以后就是“非翰林不得入阁”,只有进了翰林院才有好前程,柳鹏这个“研习班”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实质却跟翰林院十分相近,都是培育核心力量的地方,只有在研习班镀过金才能在龙口真正混得开。 这研习班哪怕即便不是翰林院,那也得是龙口的国子监! 姜还是老的辣! 老父亲一提醒史钦明当即明白过来:“三个月一期?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柳少,我跟你商量一个事,我跟修维老哥一起在研习所学一学,正式研习一段时间,再读一期研习班” 进士、举人之中最常见的就是“同年”,史钦明虽然是个读种人,但是人情世故也是极为达练,他当即就看出其中的关键,不管在研习班里面有没有收获,自己至少是多上了一批“同期”的关系。 不过是三个月而已,自己在研习班里面多学三个月,那就等于又多上一批同期,这些同期的身份不管是柳鹏还是李修维都是没说清楚,但肯定是龙口的栋梁干将,跟他们攀上一层“同期”的身份,自己绝对不亏。 柳鹏当即答应了下来:“只是这样就要委屈钦明,钦明你放心便是,虽然咱们龙口用人自有章法,但是能照顾到的事情,我一定尽量照顾到!” 只是史钦明最关心的就是这个研习班的学员与学习内容,因此没多久他就找到机会逮住李修维咨询道:“老李,咱们这算是同期了吧?您跟我说一说,咱们这一期研习班到底学些什么,我前面缺了两个月的课程,肯定得补补课!” 李修维知道自己接下去要到昌邑来担任巡防队长,能不能打开局面很大程度依靠这些昌邑缙绅的配合,因此他当即就说道:“我们研习班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只有接下去独当一面的才有资格在研习班研习……” 而听到李修维讲到研习班的学员甚至还有柳飞的时候,史钦明惊喜莫名,他暗中想道:“这是詹事府与左右春坊官啊!” 史钦明虽然被认为读书种子,但是他老父亲既然是个死读书的老儒,他自然不可能一心死读书,不但精通经史子集,而且对国朝典制也是了若指掌。 詹事府与左右春坊官是什么?那自然是东宫官!这研习班就是龙口的东宫官! 大明开国以后,东宫官自来是最吃香的,当然柳鹏年纪尚轻,虽然已经结婚还有两位正妻,但柳家的嫡子真要开蒙读书也是六七年之后的事情。 现在柳飞地位特别超然,进入研习班能跟他一起读书那自然就是龙口的詹事府与左右春坊官,当然李修维这些粗人是不明白这个理由。 因此史钦明的观念一下子就转换过来,他不再认为柳鹏让他到研习班研习是挑三拣四刻意为难,恰恰相反,这是特别器重他的表现。 如果柳鹏不让他到研习班研习,而是直接派他出去独当一面,他反而感觉会放心不下,自己若是能在研习班镀上两层金,那么在龙口就没有什么人敢刻意为难自己。 不过研习班既是翰林院,又是东宫官,那么史钦明就知道自己要端正立场,不能跟柳飞太过亲近,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东宫官更要格外小心,史钦明不用翻史书,本朝就有太多太多的先例了! 而李修维就考虑起给史钦明补课的问题:“老兄,咱们研习班讲究中西兼顾,柳少定了章程,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史钦明虽然是个读书种子,但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当即问道:“咱们研习所还教西学吗?这西学是指什么?” 第453章 莫欺少年 第453章 莫欺少年 “泰西学问,气象万千,包罗万象,这其中的学问门大着!”李修维当即回答史钦明:“咱们既然是同期了,我就私下跟你多说一句,我知道老史你精通经史子集,绝对堪称大材,但是想要在我们龙口混得开,一定得多掌握几门西学才行!” 为什么在龙口混得开必须多掌几门西学才行?史钦达没问具体怎么回事,但是他明白这肯定是柳鹏的要求,或者这是柳鹏的个人喜好。 对于这一点他已经牢牢地记下来了,虽然他从来没学过什么“西学”,但是他却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且也不排斥在博物学上多精通一门西学。 他读了这么多年经史子集,博览群书目无书不阅,别说是什么“西学”,就是“北学”、“南学”也绝对不在话下。 只是这种想法他并不会说出来,他只是继续追问起了课程的安排,接着李修维就透露了一点国史教育与东三府风土教育的细节。 一听到这门课程是由丁子杭本人编写的材料而且框架是柳鹏定下来的,史钦明就后悔不已。 李修维或许不明白,他却是个明白,这就是国史啊! 当然现在龙口还非常弱小,顶多是一州之地而已,谈不上什么国史,但是他绝对相信自己老父亲的目光。 虽然自己这个老父亲一直被乡党认为是死读书的最好典范,但是他知道自己老父亲读的不是什么儒家经典,而是真正把二十一史都读通了。 既然把二十一史都读通了,那眼光自然有独到之处,在过去这些年父亲有好几次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重大选择,但是事实充份证明,不管是哪一次重大选择,父亲都是最明智的存在。 现在国史这一块,这一块可以说是被丁子杭抢占了先手,一想到这一点史钦明就是一脸悔意。 史家是经史传家,不但他老父亲是经史大家,史钦明本人也是贯通经史,若是修起国史自然比丁子杭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要强得太多。 莱州人都知道史钦明只能不出什么大的差错,至少能有一个举人的功名,而丁子杭却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甚至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没弄到手。 而龙口的国史,或者是这套“龙口创业战史”的编写看起来无足轻重,表面这只是一个真正的闲职,但是史钦明却明白编写龙口创业战史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这是意识形态上的关键大事,丁子杭只要掌握着这个位置就是龙口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只是现在既然被丁子杭已经抢了先手,那么史钦明觉得自己首先得弄清丁子杭讲授的具体内容再说,虽然他在这方面准备推陈出新,但丁子杭这套国史的框架却肯定是柳鹏自己定下来的,自己即使重写也得按照柳鹏定下来的纲架与意图写作才行。 只是所有这一切心思,史钦明都不会告诉李修维,他只是跟李修维说道:“那就多谢李队了,以后在昌邑有什么问题找我就是,即使我不在昌邑,到我家报我的名字也行,什么事情都尽力帮你办了!” 史家在昌邑虽然不是权势最重的缙绅,却是声望最高的缙绅,李修维到了昌邑能有史家的支持,那事情就等于成功一大半了,因此李修维当即喜出望外:“兄弟,那我以后在昌邑就报你的名字了!” “不不不,怎么能报我的名字!”史钦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堂堂的昌邑巡防队长,在外面报我的名字岂不是很丢脸,李队你得有这个信心,让大家报你的名字才行,只要报了你的名字,以后在昌邑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李修维越发开心起来,他连声叫道:“好好好!老史你说得有道理。” 只是这个史钦明却是问起另一件事:“李队,再打听一个事,你也知道我迟了两个月才到研习班,这两个月的课程都耽误了,恐怕得找人补课,你觉得我找谁补课比较好?” 李修维当即说道:“那肯定要找朱辉恒啊,你就跟小朱说,是我介绍你过去!” 史钦明当即又打听了一下这个朱辉恒的来历,这才发现这位朱辉恒虽然只是北山谷家的家生子,而且过于年轻了,但是以后的行情却是特别看好。 有了谷梦雨的支持,再加上研习所的出身,恐怕几年以后这个朱辉恒就能在龙口平步青云,因此史钦明当即问道:“这件事肯定要找小朱帮忙,只是小朱会不会帮这个忙?” “只能找小朱帮忙啊!”李修维答道:“一直在研习班上课的,除了柳飞就是小朱这几个孩子啊,小朱他每门课程都很漂亮,而且跟我交情很好,你就说我介绍过去的,小朱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听李修维这么一说,史钦明越发觉得这个朱辉恒了不起,象他能参加两期研习班已经是得天独厚,可是朱辉恒却等于是参加了每一期的研习班,虽然没有参加所有的课程,但是他个人的人脉关系恐怕雄厚到几乎无人能比的地步。 当然除了朱辉恒之外,还有一些龙口高级干部的子弟也在研习班就读,但是史钦明已经从李修维的口中获得了真相,这些人之中或许不乏中人之才,但是真正能同朱辉恒比美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现在史钦明已经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早点跟龙口靠拢,若是早点向龙口靠拢,说不定自己现在就是他在研习班授课了,只是虽然没赶上真正的第一期研习班,老天爷却是对他特别厚爱,让他有机会参加两期研习班的学习。 接下去的接触让史钦明更是对龙口与柳鹏的未来格外看好,他可以说是大开眼界,从来没有想到过龙口居然会拥有这么雄厚的资源,难怪司徒弄玉与宋子质看到官府靠不住就首先跑去跟龙口求援。 还好史家现在投靠过去实际也不晚啊! 因此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史钦明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跟李修维就临时充当了一回柳鹏的记室与护卫,在这方面史钦明是昌邑土著,自然有独特的优势,随时能帮柳鹏拾遗补漏。 而柳鹏离开马家集的时候,徐巧芷又同柳鹏撞了一面,只是这一回柳鹏仍然根本没注意到人群之中有徐巧芷这么一个大美人,而徐巧芷这一回看柳鹏就不仅仅是看脸了,她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小弟,柳巡检的这份恩情,你一定得记住了。” 为什么要记住柳鹏的这份人情,那当然不仅仅是徐巧芷从北海钱庄借了六两银子买了两石米,而是柳鹏与司徒弄玉刚刚公布的天降福音,跟东良、莱阳、朱桥镇一样,昌邑民众从北海钱庄借贷的款项可以延期四个月,不但可以到九月底再还清欠款,而且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昌邑民众不需要付出一文钱的利息。 所以现在徐巧芷不仅仅是看柳鹏长得好看,而是觉得柳鹏怎么看都好看都帅气,看得人赏心悦目,而他弟弟徐子尘也刚刚从娘家赶了过来,现在也是异常欣喜:“是啊,姐,柳巡检开恩,我们家都承了他的恩情,娘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所以才让我过来看姐姐的。” 徐子尘带来的不仅仅是娘家的安慰,而且还有娘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堆宝贝儿,五个鸡蛋,三个大红薯,还有一小袋米,这真是雪中送炭,让一直紧锁眉头的徐巧芷一下子就开心地绽放笑容:“小弟,等渡过了这次的难关了,姐姐一定帮你娶个媳妇!” 徐巧芷与徐子尘,恰恰是马家集内外普天同庆的最好写照,只是在欢天喜地之外,邢达的脸色却如同死了老婆差不多,他注视着远方的柳鹏:“那就是传说中的柳巡检?黄城柳柳黄城,倒是很年轻啊!” 现在这种场合周杜达根本不敢露面,衡王府的很多上层同样不敢露面,所以跟邢达一起来的是临清郑家的二老爷郑家济,现在郑家济站在楼台之上注视着柳鹏说道:“没错,那就是柳鹏,邢大侠,这件事我们王爷就交给你来办,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居然给我们与衡王府制造了那么多麻烦!” 一说到这一点,邢达越发有点愤愤不平了,他从来没想到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年轻居然会给临清郑家与衡王府制造如此惊人的损失,现在郑家每一天都在流血不止,而衡王府流的血更是郑家的几十倍甚至一百倍。 邢达却是冷笑一声:“小孩子?郑老板,你还是没摆正位置,这位柳巡检给我们几家王府带来的麻烦,宣宗皇帝东征汉王府以后只有两个人可以相提并论,莫不要小看人家,若是再小看了人家,以为人家只是一个小孩,你们衡府还会吃大亏。” 郑家济没想到一路都是好言好语的邢达说话如此刻薄起来,只是他也有些好奇:“不知是哪两位?” 第454章 邢达的底牌 第454章 邢达的底牌 邢达却是冷笑一声说出了两个名字:“邵锡、洪芳洲!” 旁边衡王府派来的一个孟典仗大吃了一惊,他重复了邢达的结论:“邢大侠,这小孩子堪比邵锡、洪芳洲这两个老贼?” 邵锡与洪芳洲都是衡王府眼中最可恨最该死的山东巡抚,邵锡在嘉靖初年出镇山东,而洪芳洲则于嘉靖、隆庆之际巡抚山东。 而这两位巡抚共同的特质都是耿直刚烈又想干出一番事业,都企图收拾山东积重难返的局面,所以一上任就对王府下了狠手,结果遭到了几家王府的报复,最终结局都是明升暗调直接就被排挤出了山东,只是在挤出山东之前,他们已经给诸家王府制造了天大的麻烦。 “孟典仗,今日这位柳巡检对你们衡王府干的事情,绝对堪比当年邵锡收拾我们德王府,洪芳洲收拾你们衡王府,你们衡王府若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怎么会找我帮你们收拾这位柳巡检……” 这下子孟典仗一下子就无话可说,而郑家济是商人,倒是十分健谈:“这话说得没错,我们若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怎么会找邢大侠出手,邢大侠有什么办法没有?” 邢达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这就看衡王府能给邢达什么好处了,我虽然是帮德王府办事,但是手下这帮兄弟不能光喝水不吃饭啊!” 这位邢达邢大侠虽然被大家称作“大侠”,实际却是一位真正的地方大豪,不但坐地分赃,而且还是德王府的一位仪宾,娶了德王府的一位县主,所以德王府有什么不方便办理的事情,都是交给这位邢大侠来办理。 在这方面就显得两家王府之间的功力差距了,毕竟是德王出自英宗,而衡王出自孝宗,德王府在山东地面多混了几十年,而且德王的脸皮比衡王府要厚得多,所以办起事也更有章法,当然德王府比衡王府也越发贪得无厌。 正德初年曾下诏王府庄田每亩征银不逾三分,也就是一亩米不得超过五升米的水平,当时的初代德王朱见潾就毫不客气地说“初年,衮州庄田岁亩二十升,独清河一县,成化中用少卿宋旻议,岁亩五升。若如新诏,臣将无以自给”。 朱见潾就直说德府庄田一亩地一年是二十升租子的水平,如果按每亩五升米的标准来收田租,整个王府就要活活饿死了,所以一定要按诏书上四倍的租额来收租子。 正德虽然是荒唐皇帝,但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立场倒还算坚定,所以没答应德王府的要求。 而德府后人继承了德王府的一贯传统,兼顾脸皮黑下手更黑两大传统,办起事来更有章法,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都是交给这位邢大侠来处置,哪怕出了事都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哪象衡王府亲自让仪卫司下场,结果事情一败露就是全面被动的局面,到现在衡府仪卫司还是不敢进入登莱两府活动,所以衡王府在登莱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 只是衡王府这两年到处吃亏处处碰壁,甚至还被徐进徐典膳猛猛刮走了五千顷庄田,已经到了德王府与鲁王府根本看不下去的地步,所以德王府才会把邢达派过来给衡王府善后局面顺便镇场子。 而现在邢达干脆大包大揽准备把衡王府的活这桩儿接下来,而郑家济当即帮着衡王府讨价还价:“邢大侠准备要多少银子?应当这么说,邢大侠您手上有多少英雄大汉,又有多少兵甲利器?” 这是临清郑家跟江湖好汉讨价还价的一贯模式,有多少人有多少兵甲利器就给多少银子,只是邢达却是大笑一声:“郑老板,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邢某为什么被人叫作邢大侠吧!” 郑家济知道这位邢达是德王府一位县主的仪宾,不但在地方乐善好施坐地分赃杀人越货,手下也有一帮靠得住的英雄好汉,当即说道:“那就请邢大侠跟我们好好说一说!” 邢达十分自信地说道:“我们邢家在青州府有一位千户老爷,在济南府有一位副榜进士,在本省营兵里还有一位哨官,当然我只能说到这里,有些事不方便说……” 郑家济实在想不到,邢达明明是德王府的仪宾,居然在地方上居然有这样的强大势力。 有明一代,地方上的有力人士最怕的就是跟王府结亲,特别是那些前途远大的家族更是担心跟王府结亲以后前途尽毁。 正统八年周王府汝阳府第五女选配开封府知府黄璿男阜,结果被朝廷发现“阜亲父璿见任开封府知府,亲兄平见任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俱为显职,今又与王府结亲,诚为不宜”,于是“璿闲住,平改外”。 就因为跟周王结了个亲家,一个省会城市的副部级一把手被强迫退休,一个原来可以一步登天的文选清吏司主事直接被降流外调到松江府当个小通判,大好的政治前途毁于一旦。 有这样的先例,大家只有还有大好前程哪敢与王府结亲。 所以大家没想到邢达本人虽然是德王府的仪宾,在地方却有如此惊人的势力,因此郑家济很快就想到了:“邢兄是军籍吧?” 邢达当即微微一笑:“在下祖上本是青州卫籍!” 邢达家族这套玩法并不少见,这就是明代卫所军官阶层最常见的上升途径。 对于世袭的卫所军官来说,手上有一个世代传承的铁饭碗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也代表很难有继续上升的途径,即使用几代人的努力,也不过是从世袭百户上升世袭千户。 如果有一个特别优越的子孙,或许能用军功从世袭千户再上升到世袭指挥使的位置,但这也是极限了,但是和平年代在卫所内部上升很难很难,而且太容易遇到天花板。 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儿子世袭军职,另一个儿子潜心读书考取功名就成了最佳选择,大家虽然走在不同的路线上,却能相互照应扶持。 卫所军官手上能占有更多的资源,所以卫籍子弟在考取功名上的可行性远远高于普通的平民子弟,有明一代卫籍进士层出不穷,李东阳、万安、刘吉、岳正、翟銮、梁储、毛纪、高拱、张居正、沈鲤的出身都是卫籍,在多数时候上,每科进士中差不多有三成出身于卫籍,远比卫所人口的比例要高得多。 而邢达家族虽然不曾出过进士,却是典型卫籍出身的地方豪强,在地方上这种家族因为文武兼备几乎是无人能敌。 就象邢达自己透露出来的信息那样,邢达族中有卫所的千户官,还有营兵系统的哨官,随时能动员上千名卫军和几百名营兵,碾压任何敢在武力抗衡邢氏一族的存在。 如果武力压服不了对方,邢氏一族就会以德服人,毕竟他们族中还有一位副榜进士,虽然不是真正的进士,却是一位最顶尖的举人,而且除了这位副榜进士以外,邢氏一族应当还有很多有功名的读书人,应当在地方上出了好些官身。 反正这种卫籍出身的大家族在地方上是近于无敌的强大,晚明归德府最强势的四大家族有三家是出自卫籍,八大家族之中有六个出自卫籍,反正文的不行武得来,武的不行来文,武力更强高的家族没有他们有那么多高高在上的文官,文官地位更高的家族又没有他们这么强大的武力。 邢达家族就是这种家族的典范,文武兼备,不但横跨青济两府而且势力根深蒂固,邢达自己干脆做了德王府的仪宾,跟德王府的强大势力结合以后更是成了一个真正没有摆不平事情的庞然大物。 直到现在郑家济与孟典仗才明白邢达的自信从何而来,也能明白德王府明明在济南府地皮刮得比衡王府还要狠,却总能摆平一切。 郑家济心底只有一点不明白,明朝藩王结亲家是讲究回避制度,衡王府在这件可是事吃过了不少亏,可邢达明明是德王府的礼宾,怎么家中有这么多实授的文武官员。 只是仔细一想,他已经明白这必然是操作上的细节问题,想必邢家几个支脉说不定表面断绝了往来,甚至看起来是出了五服的样子,实际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相互支撑,这本来就是很多家族的上升之法。 德王府果然比衡王府有章法啊! 郑家济刚刚发生这样的感叹,代表衡王府过来的孟典仗已经说话了:“邢大侠,只要灭了柳鹏这小贼,价格好说,您报个数吧!” 只是邢达却是冷笑一声:“让我报个数?你们衡王府还是把柳鹏柳巡检看得太轻了,你真以为我纠合几十几百人就能解决这位柳巡检吗?你们看轻柳鹏是要吃大亏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衡王府得把柳鹏看成邵锡与洪芳洲那样的存在,别把他看成一个小孩子!” 邢达这么一说,郑家济就不大明白了:“邢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杀不了柳鹏吗?还是想加钱?还是那句话,给个实价,我可以帮衡王爷做主把这事敲定了!” 第455章 米市之战 第455章 米市之战 “黄城柳,柳黄城,你们没听说过这句民谚吗?更可怕的是,现在柳鹏的势力不仅仅局限于一个小小的黄县,登莱两府到处都是柳鹏的鹰犬与眼线……” “登莱两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受过柳鹏的恩惠,不知有多少人会给柳鹏通风报信,不知多少人想要在柳鹏面前建功立业,你们只看到柳鹏随身带着几十号的护卫,以为他的这支巡防队最多只有几百人,所以还抱着许多幻想,在这件事你们大错特错……” “咱们到昌邑县来打探柳鹏的底细远远看一眼自然没什么问题,昌邑这边我们还是有不少朋友的,但是想要行博浪一击,或者多带人马兵器过来,不用靠近柳鹏身边就会肯定露了马脚,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柳鹏给他通风报信,我听说前次福府四路大军东征,结果人马还没出青州府,柳鹏早就得到了消息做好了布置!” 登莱两府现在都可以说是柳鹏的主场,过去衡王府对于这一点总是抱着许多幻想,但是现在邢达就毫不客气地揭穿真相:“到时候柳鹏得到消息,只要登高一呼,就能动员几百几千人前来助战,不敢我们来几十还是几百人,都是丢盔弃甲败回家去!” 孟典仗对于这一点认识还是不够清楚,可是郑家济却是连连点头,不管是石山之战、五行蚕行之战、十里桥之战还是招远之战,柳鹏的对方就是输在这一点上,明明自己这边有很多方面占有优势,但是却是不管拥有怎么样的优势,却抵不过柳鹏的主场优势。 到处都是柳鹏的眼线,不知道有多少人自愿给柳鹏通风报信,而柳鹏登高一呼,就动员起数量惊人的兵力,虽然这些乡野村夫正面交锋派不上用场,但是在双方厮杀的关键时候却是绝对胜负的关键。 因此郑家济当即赞道:“说得好,邢大侠说得太好了,我们过去就是没弄清这么一回事,所以才输了那么多次,邢大侠您现在跟我们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才能干掉柳鹏?” 邢达却是冷笑一声:“怎么干掉柳鹏?我说了,你们要把柳鹏这贼子当作邵锡与洪芳洲这两个老贼来对付,实际他比这两个老贼还要难对付,我们三家王府有通天的门路,能把邵锡、洪芳洲这样的老贼调出山东就能一百百了,可是柳鹏就是登州人,你怎么把他们调走?” 看到孟典仗脸上都是坚决不信与迷惑的神色,邢达继续说道:“柳鹏随身都跟几十骑人马,这数十精骑本身就是我们东三府数得着的武力,更不要说这数十人马都是从巡防队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力,最难对付,而且柳鹏不是文弱书生,即使不是万人敌一般的存在也绝对不能小视,你们真有信心在光天化日干掉他?” 说到这一点,不管是孟典仗还是郑家济都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柳鹏的武力问题,过去以为柳鹏就是一个半大孩子,不管考虑大兵伏击还是暗中刺杀的问题,都没有把这一点考虑进去。 可是现在邢达却是把这个问题摆了出来,柳鹏即使不是万人敌也没有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厮杀,但是龙口这么多大小战役,柳鹏都是被坚执锐亲自上阵最终还能毫发无损,这说明柳鹏本人的武力也不可小视。 这么一员战将加上身边的数十精骑以及全面的主场优势,不管是用伏击还是刺杀的办法恐怕都是事倍功半,因此孟典仗就问道:“邢大侠,按你这么说,我们就没有办法对付这柳小贼了?” “谁说没办法!”邢达吹嘘了一番柳鹏之后自然身价暴涨:“别人或许对付不了柳鹏,但是我邢达对付这么一么小贼绝对不在话下,关键是你们想怎么对付龙口?或者说,你们想要在哪方面跟柳鹏一争高低,弄清了这一点,我们才好对付柳鹏与龙口。” 孟典仗当即说道:“当然是争田,我们之所以到昌邑来,就是因为龙口抢我们衡王府七百顷庄田。” 只是孟典仗这话一出,郑家济却是插嘴说道:“应当不是争田,而是……” 可是衡王府与柳鹏真正要在哪方面一争高下,郑家济一时间也弄不明白,而邢达已经答道:“所以说你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情况,过去衡王府与龙口争的是一个蚕字,现在争的仍然是一个字,那就是米!” 邢达这话一说,郑家济只觉得拍手赞好,倒是孟典仗还是糊里糊涂,他说道:“我们跟龙口争的不是米,而是昌邑这七百顷庄田的归属,他们龙口强夺了我们衡王府整整七百顷庄田。” 现在不用邢达说话,郑家济已经作起孟典仗的工作:“今年真正我们与龙口一争高下的还是一个米字,这昌邑的庄田只是龙口使的花枪罢了!” 庄田这件事实际是福府典膳徐进搞出来的花头,只是徐进抢走了衡王府四千多顷地,衡王府不敢吱声,反而要找夺走衡王府七百顷地的柳鹏报仇。 当然衡王府除了欺软怕硬之外,一大借口就是柳鹏对徐典膳进了谗言,所以徐进才会一时头脑发热来找衡王府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衡王府一定得找柳鹏报这失地之仇。 但是直到明白,衡王府这边才明白过来,柳鹏之所以鼓动徐进跳出来跟衡王府争夺庄田,真正的原因还是掩护龙口向青州府高价输出米豆的行为。 在大灾之年,米业本来就是最赚钱的行当,何况现在龙口将米业与钱庄结合起来,利润更是成倍成倍地增长,因此孟典仗就问道:“邢大侠,那该怎么办?” 邢达冷笑一声:“既然大家真正争的是一个米字,那咱们就在米市上胜过龙口便是,对于这一点我有绝对的信心!” 邢达接着冷笑一声:“衡府的积谷足够养活全青州人啊,关键是现在青州一斗米才七钱银子,我觉得这米价太低……” 斗米七钱银子代表着一石银子差不多要七两银子,这样的米价早就是要饿死无数流民了,要知道登州府斗米不过三钱,但是登州人已经根本没钱买米,非得从北海钱庄借了款子才能有钱买米。 而斗米七钱的米价已经不能用“米价高昂”,这已经是真正米珠薪桂的价格,而且这个斗米七钱的价格还是因为龙口通过高密诸城一线向青州南部输入数万石米豆的结果,不然米价还要继续上涨。 只是邢达却觉得斗米七钱的米价还是意犹未尽,而郑家济却听出邢达话里的真意:“邢大侠,您的意思是?” 邢达大笑一声:“只要我出手,就能帮你们衡王府打胜这一场米市之战,但是斗米七钱以上的部分,我要拿走一半,一斗米的价格若是超过一两,我要拿走七成!” 邢达这是狮子大开口,但是孟典仗与郑家济却对他有着很强的信心,孟典仗当即追问:“邢大侠,您真有信心打胜这一场米市战争吗?” 邢达狂笑起来:“我弄不死柳小贼,但是在米业之上,玩死一个柳小贼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必定会让柳小贼血本无归!” 他对自己家族的势力有绝对的自信! 最近这段时间,曹知县作为登州米业同行公会的一把手行情越来越看好,登州的达官贵人有事没事都喜欢往米业会馆跑,有空没空就跟曹知县好好谈一谈。 曹燧曹知县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发现他现在这个位置不比黄县知县差,捞过手的银钱更是黄县知县的数倍之多,更不要说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段时间如此热门,不是因为米价一直平稳运行,而是最近登州米市正在发生剧烈的激荡。 米市不出点事,大家根本不理睬米业同行公会这样的组织,米业会馆这边门可罗雀,只有米市上出了大事大家遇到了大麻烦,同行会馆这边才会车水马龙。 今天他刚送走一位大人物,宇文拔都就挤了过来抓住了曹燧的手亲切地问道:“曹县,您跟我说句实话,接下去北海钱庄什么时候放款子?” 宇文拔都在府里有很硬的门路,因此曹遂平时不敢怠慢宇文拔都,只是今天这个场合,曹知县只能十分含糊地说道:“北海钱庄放款,这件事得柳少点头签字盖章才行,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柳少根本不在登州。” 过去几天,曹遂曹知县用这个借口糊弄了无数人,而现在他仍然拿着这个借口糊弄宇文拔都,只是作为登州的大粮商,宇文拔都不但在官府里有靠山来头硬而且消息很灵通,因此他马上就问道:“那柳少什么时候能回来?” 曹燧答道:“按行程,现在已经到了昌邑县,只要把昌邑县的事情办好了,他马上就能回登州!” 只是宇文拔都却是冷笑一声:“曹县尊,你跟我说句实话,柳少什么时候能回来?不会要等十天半月吧?我看柳少短时期是不会回来了。” 第456章 辽东米豆 第456章 辽东米豆 柳鹏短时期内能不能回来,曹知县当然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但是有些话他却不方便说,因此他按事先安排好的口径说道:“宇文老板,你这话就太见外了,柳少迟点回来,也不影响你们米铺做生意啊!” “就是因为影响我家米铺的生意,我才要问清楚!”宇文拔都愤愤不平地说道:“北海钱庄不对外面放款子,大家手里都没了钱票,自然没有人到我家米铺买米,现在我家米铺的生意比往常差了至少一半!” 曹知县却说道:“做生意有起有落,有赚有赔,反正今年宇文老板已经赚足了银子,何必急于一时,柳少又不是不回来!” 被曹知县这么一说,宇文拔都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好一会他才说道:“是啊,柳少迟早是要回来的,我就担心他回来迟了难免会吃亏!” “怎么会吃亏?”曹知县十分诧异地说道:“宇文老板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年柳少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咱们可不能让柳少吃亏啊!” 宇文拔都当即说道:“我听说有很多辽东米豆马上要运到我们登州来,谁都知道现在全登州就数柳少手上的米豆最多,花的本钱也最多,这么多辽东米豆运过来,米价肯定就会大跌特跌,柳少肯定会吃大亏!” 与其说宇文拔都担心柳鹏吃亏,倒不如说他担心自己吃了大亏,他跟其他米商不同,在府里有很硬的门路,前后掌管钱粮的两位通判,不管是前任的李通判还是现任的苏通判,都是宇文拔都的老朋友, 因此宇文拔都能从官仓之中获得十分廉价的米豆,而今年登州的米价高达一石米三两银子,有些时候甚至接近四两,所以宇文拔都可以说是赚足了金山银山。 但是钱赚得越多,宇文拔都的野心也越大,从官仓里流出的廉价米豆虽然为数不少,却不能满足宇文拔都现在的惊人胃口,他觉得今年的机会实在难得,于是就把全部身家继续砸进去了,准备从江南运了一批米豆过来把一辈子的钱都赚足了。 只是宇文拔都做梦也没想到,他从江南买来的米豆刚刚运到第一船,大宗的辽东米豆就要来抢生意了。 更糟的是柳鹏去了莱州府以后,北海钱庄不再对外放款,整个登州市面银根收紧,大家都没钱买米,眼见这第一船米才刚刚开卖,第二船和第三船米还没运到了登州,辽东的大宗米豆反而先到了,宇文拔都吓得天天夜里做噩梦。 只是曹知县却连连摇头说道:“多谢宇文老板,但是辽东的米豆来就来吧!我跟你说句大实话,柳少这次到昌邑县去是带了一份厚礼过去,所以北海钱庄才会暂时停止对外放款。” 过去登州这些米店、粮铺的老板觉得北海钱庄发行庄票根本就是空手套白狼,但是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已经把北海钱庄的庄票视作自己的命根子。 现在他们对北海钱庄与龙江钱庄、东莱钱庄的运作流程了若指掌,宇文拔都甚至还想搞一家自己的钱庄,因此一听到柳鹏这次到莱州是带了厚礼过去,宇文拔都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炸了。 所谓“厚礼”,必然是一笔大额的借款,只是名义是借款,实际却是要谷家粮铺把粮食运过去,借款只是走一个流程罢了。 只是过去就有惯例,每个月北海钱庄、龙江钱庄借款的总额是固定的,北海钱庄、东莱钱庄在莱州放款,就代表着登州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放款的额度。 因此宇文拔都突然一激灵,他问道:“柳少手上的米豆是不是已经出清了?” 曹燧却是连连摇头说道:“现在这种时候,谁敢把手上的米豆出清了,那是自寻死路啊,只是柳少手上能拿出去对外发卖的米豆却所剩无几啊!” 柳鹏至少要供养好几万张嘴,所以他一定要给这几万张嘴留足了一两月的口粮,但是宇文拔都一下子就上气不接下气了:“那我们该怎么办?辽东的大宗米豆马上要运到了,登州又没有额度了,我们手上的米豆可就要全砸在手上了!” 曹燧却瞪了宇文拔都一眼:“急什么,柳少手上的米豆恐怕比你多上十倍二十倍,他都不怕辽东的大宗米豆过来,宇文你怕什么,等他回来了他自有办法!” 宇文拔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对曹燧的说法半信半疑,但至少他觉得生活有了希望,他想了想,突然开口说道:“曹县,你得小心些,咱们米业会馆里面有奸细,你得提醒柳少务必小心!” 曹知县却是大大方方地说道:“这事我心里有数,这登州是登州人的天下,登州米业公会同样是登州米业同行的会公,有些人既然不是登州人,却毫无顾忌在咱们登州同业会馆里胡搞乱搞,我迟早会收拾他。” 听到这,宇文拔都就心里有底,他觉得柳树这一次肯定另有安排,他即使发不了财,也应当亏不了老本。 “那就是蓬莱水城了!” 今天的蓬莱水城难得如此热闹,一艘又一艘的辽东商船涌入了蓬莱水城,并开始卸下装载的货物了,由于来的商船实在太多,码头上力工的价格一下子就涨了三成之多,即使是价格涨了三成,依旧找不到足够的人手。 对于蓬莱水城来说,这是十分难得的景象,过去蓬莱水城是整个东三府最繁忙的港口,登州水师在这里驻扎,而从江南、淮扬和辽东来的商船,首先会考虑在蓬莱水城停靠,很多时候商船得在蓬莱水城外面等上好几天才能有泊位。 只是黄体仁当年主持的禁海可以说是让蓬莱水城大伤元气,甚至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而且过去也是年年禁海,只要禁海一过去了蓬莱水城就恢复原来的气象。 只是这一回却完全不同,龙口港趁着禁海的机会飞速崛起,把大部分商船都拉到龙口去,蓬莱水城被完全抛在了身后,而且差距越拉拉大,到现在蓬莱水城连龙口港的皮毛都比不上了。 特别是龙口有了钱庄以后,蓬莱水城跟龙口港的距离就更太大了,很多商船宁可多绕一段路也得先到龙口停靠做上一笔大生意,然后才转回身来返回蓬莱水城做点小买卖。 而今天的场景却是让刀鱼寨的水师军官想起了蓬莱水城的全盛场景,一艘又一艘的辽东商船在水师快船的指引下驶入了蓬莱水城,数目越来越多,怎么数也数不过来,而岸上的客商越来越多。 “金老板,你这次运了多少粮食过来?”有人挡住了金百万询问起具体的细节:“大家等着你的米早就等急了!” 金百万也是十分得意地说道:“二十万石,这第一波我就从辽东运了二十万石粮食过来,够可以吧?” “好!好!好!” 金百万报出来的数字获得了一片叫好之声:“太好了,你们辽东的米豆再不运过来,我们登州人非得饿死不可!” 而金百万则在询问着最关健的情况:“现在登州米价是多少?” 只是对面这帮人却有没有一个愿意如实答复金百万的,金百万问了好几回,终于有人答复道:“米业会馆挂出来的价格还是一石三两银子,但是现在在外面买米,一石米至少要三两六钱银子,有些时候要三两八钱甚至九钱,金百万金老板您行行好,这个价格实在吃不起,你能不能少赚一点!” 金百万听到这个价钱心中那是欢喜莫名:“当然会少赚,我这次奉了陶府君之命从辽东运粮那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替拯救东三府的百万黎民苍生,大家放心,能照顾我尽量照顾,绝对不发国难财,绝对不赚黑心钱。” 大家很快就明白金百万所谓“不发国难财,不赚黑心钱”是怎么一回事,那纯粹只是场面上的漂亮话,辽东米的价格还是随行就市,只是比现在登州城的米价少上一两钱罢了。 大家原本以为这么多米豆运到登州来,马上就能把高昂无比的米价打下去,至少能比现在的市价低上一二两,结果却只是比市价低一二钱银子而已。 只是失望归失望,米还是要吃的,所以大家纷纷过去恳请这些辽东来的粮商,希望他们能开开恩,这个价格实在吃不起,他们哪怕能再降个一两钱也好。 而辽东粮商很快就表示他们带来的辽东米豆比山东的粮食品质更好,所以这个价格已经非常非常合适了,没有降价的余地了。 码头上讨价还价的场面非常热烈,接着金百万当场看到了一幕哄抢米豆的场景! 码头上,几十个消息特别灵通的登州市民拿着银子、铜钱和庄票就兴高采烈地采购着新运来的辽东米,虽然他们觉得价格太不合适,但至少比城里米店的价格低了整整四钱,一石米只要三两二钱。 哎!这个米价登州人还是吃不起! 第457章 讨价还价 第457章 讨价还价 而卖米的辽东商人已经美滋滋地估算起今天的利润,今年辽东米豆大丰收,收购一石米他只用了七钱银子,而运到登州这边却能卖到三两二钱,即使扣除了中间发生的费用,这也几乎是四倍的利润。 只是交易很快就变得有点冷场了:“你们怎么不收庄票?这可是北海钱庄的庄票,在我们登州这可是等同于真银白银啊!” “是啊,北海钱庄的庄票,没加盖龙江与东莱的印记啊!” “不收庄票?那没办法,我只好回城里去买米了!” “这世上哪有人有生意不作,连北海钱庄的钱票都不收!” 情况很复杂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些辽东粮商大多数是第一次到登州来,所以他们拒收北海钱庄发行的庄票,至于加盖了龙江与东莱两家钱庄印记的庄票,那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辽东商人遇到他们到达登州以后的第一次挫折,虽然他们很快就弄清楚,这些叫作庄票、钱票的纸片在登莱两府实际跟真金白银差不多,登莱两府的老百姓甚至可以拿着这些庄票到官府解纳税银,但是他们当中的多数人仍然拒收庄票作为支付手段。 毕竟他们是辽东人,又不是登州人,收了庄票根本没处用,带回辽东这根本就是一张废纸,而码头上有人已经议论开来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北海钱庄应当到辽东开家分号啊!他们在上海在莱州都有分号,怎么不到辽东开家分号?” “不止是上海跟莱州有分号,现在北海钱庄在济南府也开了一家分号!”有消息灵通的人透露了最新消息:“现在省内我觉得就差一家临清州的分号了,省外的话还差两个地方,京师加上辽东,北海钱庄是应当到辽东开一家分号了!” “别说辽东了,现在黄县都有多家钱庄,结果县城倒还没有一家钱庄,所以辽东没开分号那也正常啊!” “正常是正常,可就是不方便啊,你看看现在这些辽东商人就不收庄票了,大家明明看到便宜的米,就是买不到手!” 在登州市面上,庄票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流通货币,特别是在这场旱灾之中北海钱庄的庄票彻底建立起了自己的信用。 现在登州市面大致是五分用票,三分用钱,两分用银的情况,庄票已经压过了铜钱占据了绝对的领袖地位,而现在这些辽东商人不收庄票,等于把过半数的生意拒之门外。 因此这些辽东商人也是十分心神不定,他们虽然不收庄票,但是看到丢掉了这么多生意,也是急在心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好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好兆头,一群又一群的登莱商人走过来问价,比起普通的登州市民,他们有着十倍百倍的购买力,一开口就是几百石甚至上千石,至不济也是几十石,不象普通的登州市民最多只准备买下几石米。 有些登州市民手头紧,他们虽然很想多买点米,但是连半石米都买不起,只能求着这些辽东的粮商卖他们一两斗米,有些登州市民甚至连一斗米都买不起,他们手上的银钱只够买半斗米。 还有这些赶过来的登州市民都是消息灵通而且脑子挺活的,所以至少能买个半斗,不至于有些贫寒至极的饥民只能拿出几十个大钱买上一合或是几合米。 所以辽东粮商虽然获得了开门红,但是也知道这样折腾下去不是办法,这一次金百万联络辽东佟家可是准备运上百万石米豆到登莱州,光是这第一波运到蓬莱水城的米豆就有二十万石,这么几升几斗地零敲碎打地散卖,天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手上的谷米出清。 还好现在终于来了大主顾,大主顾胃口很大,动不动就是几百石甚至上千石,听得辽东商人个个眉飞色舞,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只是双方虽然都有意向,但是价格怎么也谈不拢,登州实际成交的米价现在是一石三两六钱银子上下浮动,而为了拿下开门红,辽东粮商给出了一个好价钱,一石米只要三两二钱,比登州府城整整便宜了四钱米。 但是这些登莱商人既然要买几百几千石,他们不可能在这么一宗大买卖只赚个零花钱,普遍希望成交的米价能在二两以下,有些登莱商人更是狮子大开口,连一两银子的价钱都不肯给。 商场上漫天开价讨价还价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辽东粮商当然是咬紧牙关守紧自己的底线,零售价是三两二钱,那么批发价应当在三两左右,或许稍稍再让几十文钱。 双方在这个问题上还没到妥协的地步,而登莱商人很快就转换话题,仍然是辽东商人最头痛的庄票。 辽东商人事先听人说过登莱通行北海钱庄的庄票、钱票,只是对于这种说法没有清晰的认识,而这些登莱商人的条件让他们清楚北海钱庄的庄票、钱票在登莱两府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这些登莱商人都表示他们现在手上只有北海钱庄的庄票,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龙江钱庄、东莱钱庄的庄票,即使不是见票即兑,兑换的期限也非常短,还有一些北海钱庄新近的小额钱票,他们只能拿这些庄票与钱票来进行支付。 辽东粮商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要求登莱商人拿白银、黄金来进行支付,而这些登莱商人当即表示如果要支付白银、黄金的话,辽东粮商就必须接受赊欠的条件,他们手上的真金白银甚至不够支付定金。 辽东粮商再次拒绝这样极不合理的提议,而一部分登莱商人则提出了另一种选择,他们可以用黄金、白银与铜钱来支付,但是到时候得在成交价再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具体是多大的折扣,带头的吴孟辉吴老板没说清楚,但是这个“很大的折扣”绝对不是小数目,所以现在场面虽然十分热烈,但是真正的成交量并不多,只有听到消息的登州市民拿着白银、铜钱与庄票来买便宜的辽东豆,一袋米往往要卖好半天才能成交。 “亏死你们!绝对要亏死你们!” 在辽东粮商不曾关注的角落里,赵显星气得直跺脚:“好一个金百万,都不到赵爷我这拜码头,居然敢来砸赵爷的饭碗!” 作为和丰仓大使,赵显星的气愤自然是很有道理,他这个仓大使本来就是小媳妇,上有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管着,下有一群虎视眈眈的饿狼要抢肉吃,更不要说现在和丰仓早已经是龙口帮的天下,即使柳鹏没空管着他,常驻米业会馆的曹知县也对他指手画脚。 现在这种大灾之年,谁能从和丰仓弄到米实际就是弄到了真金银山,因此大家整天都盯着和丰仓盯着赵显星,一定想要挑出点毛病来,所以赵显星明明守着金山银山,却是什么都没捞到。 还好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办法,虽然在和丰仓内部很难上下其手,很快就同北海钱庄联合起来提供各种方便快捷,好不容易攒下过千石米豆的身家准备赚足一辈子的身家,却没想到一声噩耗传到了他的耳中来。 成船成船的辽东米豆还没运到登州府,赵显星已经急得跳脚,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从陕西大老远跑到登州这苦地方不就是为了多捞点银子,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弄到了一点粮食,结果这些该死的辽东人就要砸他的饭碗。 二十万石!第一波运来的辽东米豆就有二十万石,而赵显星手上才几千石粮食而已,搞不好市场就要被这些辽东人完全搞坏了,最后赵显星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五千石粮食全部砸在手里。 前几天赵显星还在盘算着,五千石粮食如果全按三两六钱的市价卖出去,他肯定能稳稳当当地做富家翁,可是辽东米豆过来以后,他手上这五千石粮食又能值几个钱? 因此赵显星赵大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听说辽东的粮船靠岸,他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嘴里骂个不停:“小心老子一把火把你们烧个干干净净!” “辽东的米豆运到咱们登莱来,这是天大的好事!赵老哥急什么!”雷初阳却是风轻云淡地说道:“真不用急!” 赵显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老雷,柳少有什么吩咐,他准备怎么对付这些可恨的辽东奸商!” 他自己就是真正的大奸商,只是现在却把这些运来大宗米豆的辽东商人骂成了奸商,只是雷初阳倒是理解他的心情:“老赵,急什么,你可是和丰仓的仓大使,他们运来了这么多石米豆,迟早要求到你这边来!” “为什么要求到我这边来?”赵显星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一拍大腿:“他们是迟早要求到我这边来的!” 他马上就想到更多的细节:“那柳少有什么安排没有?他让我准备怎么办?” 雷初阳却是笑了起来:“和丰仓是官仓,怎么能让民间粟米进来,到时候或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啊!” 第458章 庄票问题 第458章 庄票问题 赵显星立即明白过来:“柳少这话说得有理,咱们都担不起责任,就是陶知府想要让这些辽东米豆在和丰仓暂存,他也得先担起责任来,他不肯担起责任,那我只是小仓官,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也只能说声对不起啊!” 雷初阳这么一提醒,赵显得已经知道事情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现在这群辽东人确实神通广大,他们不但走通了登州府的路子,而且还走通登州总镇与登莱道的路子。 现在从辽东运米运豆可以说是无所顾忌,直接就把几十条官船停在了蓬莱水城,但是他们神通再广大,命门却在握在赵显星的手里。 这命门就是赵显星手上的和丰仓,赵显星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看他们的米豆能存到哪里去!他们这次可是运来了二十万石,后面据说还会运来上百万石!” 没错,辽东粮商的能量惊人,但是能量越大运来的粮食越多,他们需要的仓库库容也越惊人,而在整个登州境内就数和丰仓的库容最大。 和丰仓作为府仓,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登州第一仓,如果和丰仓说自己是登州第二,绝对没有第二家仓库敢说自己是登州第三,整个和丰仓位于登州府城的东部,拥有一百九十七座仓房,几乎就是一座小城市。 和丰仓的一间仓房拿到外面去至少就是一座大仓库,民间仓库里积谷能有百来石就已经很不错,哪怕是青州钟羽正这样的头等缙绅在大荒之年也只能拿出近千石积谷,可是和丰仓的一间仓房至少能存诸上千石粮食,有些大仓房甚至可以存诸几万石米豆。 现在辽东粮商运来的二十万石米豆恐怕很快就面临着如何存诸的问题,蓬莱水城根本存不下这二十万石米豆,别说是二十万石,就是十万石甚至是五万石蓬莱水城都根本存不下,只在堆在码头上任由风吹雨打。 别看蓬莱水城过去号称是东三府首屈一指的大港,但是这里的港口设施非常不齐全,仓库规模偏小而且不合理,根本存放不了多少物资,所以商船才会不断往龙口跑。 作为港口的蓬莱水城都存不下这么多米豆,何况是蓬莱府城,民间的谷仓库容太小,存个千儿八百石就是极限了,可是辽东可是一次性运来了二十多万石。 哪怕是辽东粮商即使找到了一些规模较大的民间谷仓,恐怕他们也不敢启用这些民间谷仓,毕竟这些谷仓可能设计不良通风不佳地面潮湿时常漏雨,把几百几千石的米谷存放在这些仓库之中自然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更不要说现在可是大灾之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些辽东米豆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冲上来咬上一大口,把二十万石米谷分散到几十处仓库之中,处处设防处处被动,这是对自己钱袋子的极大不负责,光是一个防盗防抢就足以让这些辽东商人疲于奔命。 在这种情况他们只能优先考虑借用和丰仓的库容,只是赵显星当然会理直气壮地拒绝这些辽东商人:“老雷,你让柳少放心,只要我在和丰仓当一天仓大使,这些辽东奸商就别想把一粒米存到和丰仓中去!” 赵显星觉得自己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而雷初阳也告诉赵显星:“老赵,你放心就是,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柳少是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等收拾了这些辽东奸商,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好处。” “我这边绝对没问题!”赵显星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预备仓那边可得小心提防着,那里的库容也不小!” 整个登州府城本来应当有三处重要仓库,除了和丰仓之外,登州府与蓬莱县应当各有一座预备仓,只是在实际操作之中,这两间预备仓却是合二为一,甚至连里面的米豆都一并合二为一,县里府里分别交上来的两份米豆最终变成了一份米豆,但一份米豆可以报两次账拿两次钱甚至应付两次检查,总而言之,这其中奥妙无穷。 但正因为这样的奥妙无穷,才让预备仓有了足够的空余库容,随时可以诸存上万石粮食,只是雷初阳却是大笑起来:“这件事柳少早有安排,老赵你也不能事事硬顶着陶府君,怎么也要给陶府君一个台阶下!” 赵显星也已经想明白了,预备仓那边虽然有着上万石的空余库容,但是对于二十万石甚至是上百万石的米豆来说,这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这怎么也算是给了陶知府一个交代。 因此他大笑起来:“好,我看这群奸商到时候是哭还是笑!” 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这群辽东粮商仍然是笑声满面,他们走路个个大步流星,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这一次登莱之行真是来对了,原来有些冷清的卖米场面突然又变得热烈赶快来,却是蓬莱水城中的军民都听到有大批价美物廉的辽东米豆运到刀鱼寨,纷纷拿着银钱前来购买。 刀鱼寨过去可是驻着备倭都司,而备倭都司就是山东行都司,备倭都司掌管着东三府境内的营兵与卫所,可以说是整个山东三府境内的海防司令部。 现在备倭都司虽然降级成了登州总镇,但是整个刀鱼寨仍然有几千号人靠着登州总镇与登州水师过着相当滋润的日子,这里的军民也比其他地方有更多的银钱。 因此他们纷纷拿出藏在箱底的银钱与庄票前去购买久违的好米好豆,只是现在辽东粮商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样打定主意拒收庄票,最终还是得先收一部分庄票进来再说。 到了蓬莱水城以后,他们得应付形形色色的费用,有的是非常合理的费用,比方说码头小工的工钱,有些却不大合理,比方说对登州总镇的打点与孝敬,有些却完全不合理,比方说某些账上没法说清楚的费用。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言而之,在发大财之前他们需要先支出好几笔数量不小的款项,而他们收购大宗米豆并把它们运到登州以后手上剩余的银钱已经不多,了还好他们发现北海钱庄的庄票在刀鱼寨是通行货币。 他们在整个刀鱼寨转了一圈,发现没有店家会拒收北海钱庄的庄票与钱票。 只是这些辽东商人仍然对于北海钱庄的钱票、庄票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仍然觉得这纯粹是空手套白狼,仍然担心自己拿到庄票回到辽东就是一叠废纸,因此他们采取一种搭收庄票的策略。 他们不但拒收庄票,只是要求支付以银钱为主再搭收庄票,一般的辽东粮商会要求七成银钱三成庄票的比例,少数比较冒险的粮商则会要求支付六成银钱,其余四成用庄票来支付。 这种策略在商业上取了巨大的成功,码头上买米的人立即排成了长队,而与登莱本地商人的谈判也因为这种策略而获得了很大的成功,码头上甚至有人干起用银钱兑换庄票的生意,好让很多手上只有庄票的登州人买米的时候能拿出应付的七成银钱。 看到米豆实实在在卖了出去,辽东粮商已经有底了,他们催促赶紧把船上的米豆卸下来,赶紧回辽东再运一大宗米豆过来发财。 只是辽东粮商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他们无法回避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到底对北海钱庄的庄票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大家拿到庄票都觉得十分烫手,第一时间就把庄票花出去,结果发现在登州府不管是升斗小民,还是百户、千户、班头这样的大人物,都把庄票当作了真金白银,庄票在整个刀鱼寨行用都是毫无阻碍,甚至可以用庄票向官府付款。 “这北海钱庄的庄票到底该不该收?这玩意不就是宝钞吗?可是不收庄票就没法在登州做生意啊!” 说这话的是佟国用,在这群辽东粮商之中他算是一个领袖人物,而且他的名字也代表着他来自是一个声名极其显赫的家族--辽东佟家。 只是辽东佟家的声名再显赫,也解决不了摆在佟国用面前的问题,那就是该不该大量收进庄票。 虽然现在每个粮商现在都开始搭收庄票,但是搭收与大量收进庄票完全是两回事,有人分析道:“如果搭收五成庄票或六成庄票的话,我估计生意至少会好上一倍,若是全收庄票的话,那生意好上五倍都没问题!” 收不收庄票,就是有着这么神奇的效应,现在登州市面上庄票占据着绝对优势,很多刀鱼寨的军民手上拿不出来白银或是铜钱,但能却拿出数额不小的庄票,他们整天询问的也就是这件事。 包括佟国用在内的辽东粮商对这个问题也是万分纠结,只是大家谈了半天,根本谈不出半点干货,因此佟国用当即说:“零售的时候收点庄票倒无关紧要,但是吴老板与狄老板都说了,他们只能付给我们庄票,我们如果不收庄票的话,那他们就只能向我们赊欠,或者让我们给他们一个很大的折扣!” 第459章 手头紧 第459章 手头紧 这是眼下最纠结的问题,零售搭收进来的庄票数额总数不算巨大,这么多辽东人吃喝拉撒肯定能花出去,但是登莱商人要用庄票支付的话,那收进来的庄票至少也是十几万两银子起步! 对于佟国用在内的辽东粮商来说,这就是眼下重中之重的大问题了,因此佟国用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朝着金百万问道:“金老板,你常驻登州,你来说一说,这庄票到底是什么玩意?” 庄票是什么玩意? 别说是金百万,就是北海钱庄内部的很多掌柜、伙计都弄不清楚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更不知道柳鹏为什么会对庄票的发行设定那么多繁琐至极的流程与那么多限制,因此金百万根本答不出这个问题,也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在座的这些辽东粮商个个都是身家丰厚之辈,他所以能把这么多辽东粮商请到登州来,不是别的缘故,就是因为常驻登莱,最了解登莱当地的风土人情,如果把庄票的底细都告诉了这些老家伙,他金百万靠什么吃饭。 因此金百万很聪明地说道:“我在辽东的时侯就已经跟大家说过了,在登莱做生意,庄票是怎么也回避不了的一个问题!” 接着金百万马上讲了一堆干货,说是干货实际就是北海钱庄与庄票的历史以及柳鹏与龙口的实力:“……本来庄票行用并不广,但是自从可以拿着庄票到官府解纳钱粮以后,庄票就在登莱两府广泛行用,特别是这一场百年大灾之中,庄票、钱票更是建立起了自己的信誉。” 佟国用当即就问道:“庄票依靠什么办法来建立起自己的信誉?” 金百万苦笑一声:“那是因为咱们登州府的上百家米铺、粮店都可以通用庄票、钱票,只要拿着庄票、钱票,你就能在登州买到米!” 佟国用原来兴趣很大,听金百万这么一说只能连连摇头:“这办法对我们不适用!” 这办法确实是屠龙术,在大灾之年能拿庄票买到米豆本来是建立信用的最好办法,可问题在于在座的诸位都是大粮商,手上有的是米豆,缺的却是银钱。 因此金百万的介绍也没解决大家的当务之急,最后大家还是决定稍稍做出一点让步,只要搭收的庄票只要不超过五成,那应当都没有什么问题。 而金百万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甚至没来得及擦把脸,就直接自己租来的小院赶了:“狄老板,劳你久等了!” 他不能不对狄老板客气些,毕竟这位狄老板手上不但有两家粮铺,而且还办了一家登州府首屈一指的客栈“常夜号”,更是登州徽宁商会的红人,他就是通过这位狄老板才跟徽宁商会搭上了关系。 而狄老板对他倒不是十分客气:“没什么,想要赚钱就不怕麻烦,我知道你们辽东人还在谈庄票的事情,所以咱们得赶紧了,趁着他们这些大老粗反应过来之前,抓紧多赚点庄票回来。” 虽然这些辽东商人对于庄票还有很多疑问,但是金百万在登州呆了这么久,对于庄票自然是没有任何疑问,所以金百万手上的米豆出得也特别快。 别人是收银收钱的同时搭收庄票,而金百万却是反过来了,是主收庄票的同时顺便搭收一点白银、铜钱,所以金百万运来的米豆销得特别快。 只是销得再快,也不过小额零售罢了,零敲碎打解决不了大问题,现在狄老板就是金百万找来的大主顾,所以金百万对他是寄以了厚望:“狄老板,我就等这句话,米我已经都给你准备了,只要你一句话,马上就能运到登州城里去!只是怎么运过去,狄老板准备好了没有?” 狄老板大笑起来:“早就准备好了,吴家车行的车马队,别人掌鞭不放心,所以这次我把吴家小吕请过来了,今天米豆就开始起运,我在登州城里已经准备好一切!” 金百万也觉得事情十分顺利,他当即说道:“吴老板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钱准备好了吧?只要钱到了,我马上就把米交给你!” “都准备好,都准备好了!”狄老板哈哈大笑起来:“这是我准备好的钱款。” 金百万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只是点过了狄老板递过来的数目之后,他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狄老板,你是不是在玩我啊?你就拿这点钱过来糊弄我?” 狄老板只能很委屈地表示:“金老板,这钱已经不少了!” “放在普通人家,这钱是不少了,三千两庄票,可是您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你这点钱连支付订金都不够!” 狄老板拿出来的是三千两银子的庄票,而且还是北海钱庄的钱票,不是龙江、东莱这两家小钱庄发行的庄票,但问题在于金百万对他太失望了。 因此狄老板只能赔笑道:“手头出了点状况,所以手上有点紧,实在没办法,老金,咱们是老朋友了,你就帮衬我一回!” 金百万连连摇头说道:“这可不成,这事绝对不成,狄老板,这米不是我的,你不拿真金白银过来,我是不会让你提走米的!” 说到这个,金百万有些恨其不争地说道:“狄老板,当初可以你向我保证过的,你说你们徽宁有的是金银珠宝,有的是人脉门路,现在登州到处缺粮,只要我把粮食运到登州来,徽宁商会立马就会全部吃下,这可你说的!” 说到这,金百万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你当时说,以徽宁商会的实力,别说是两万石,就是吃下五万石都不费吃灰之力,不管我从辽东运来多少米豆,狄老板你和徽宁商会有多少吃多少,多多益善,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都记下了,所以你现在开什么玩笑,拿三千两银票就准备拿走这几万石米豆?” 狄老板笑呵呵地说道:“事发突然,临时手头有点紧,老金你放心就是,给我两天时间,两天时间我马上就把钱给你找过来!” “两天!一天都不行,这可是过万石米豆啊!”金百万没想狄老板这么不靠谱,他知道狄老板这人向来不靠谱,但是没想到狄老板这人不靠谱到这种程度:“你三千两银票只够买一千石米啊!” 狄老板倒是还能笑着说道:“一石米三两银子,那是卖价啊,咱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价格了吗?” 金百万眉头紧锁道:“那也不过是两千石米的价格,不对,两千石都不到,狄老板,你这么坑人是要出人命的,我都愿意收庄票了!我运了两万石米到登州来,结果你倒是告诉我,只能买走两千石米?” 狄老板倒是不怕金百万的口水:“我说了,出了一点变故,临时钱不凑手,但是只要给我两天时间,我就能把钱给你找来,再说了,这钱是定金,三千两银子的定金,够有诚意吧!你就是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我们徽宁商会才行!” “好好好!”金百万终于相信了狄老板的说辞:“我就相信你们与徽宁商会一回,但是最多两天时间,两天时间你得把我钱给我找齐了,还有我这两万石……” 金百万纠结了半天,终于下了一个结论:“你先拉走六千石,后面的一万石都给你狄老板留着,我金某人够意思吧!” 金百万觉得他事情做得漂漂亮亮滴水不漏,但是他才一开始往外卖辽东米,米业同行公会内部只要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宇文拔都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气炸了:“他姓狄的迟早是要遭报应,传令下去,米价再降一钱!给我再降一钱!” 宇文拔都粮店的米价原来是三两六钱,而且不管买多买少都是这个价,但是辽东米刚一靠岸就降到了三两五钱,买多了价格还可以往下压一压,但即使如此,生意仍然是冷清得很。 在这种情况下,宇文拔都跟曹知县昨天刚刚商量好,米业会馆的牌价一定要稳定在一石三两的价位上,而实际价格降到了三两四钱。 结果今天开业还没多久,金百万的粮价就开始用三两三钱的价格往外卖,而且他虽然比蓬莱水城的三两二钱多了一钱,但是这一钱银子他却赚得理直气壮,从蓬莱水城到登州府城怎么也有一笔脚力钱! 大家才不相信从蓬莱水城到府城这么短短的一段路居然就会折腾出一钱银子的脚力钱,但问题在于直接向辽东粮商买米不但要跑一趟蓬莱水城,而且人家还不肯收庄票,求了半天人家才愿意搭收一点庄票,而狄老板却是正大光明收庄票,拿了庄票就能买到米。 因此常夜号这边生意不差,只是同行是冤家,现在宇文拔都可以说是怒极攻心,他朝着曹燧曹知县说道:“曹县,有人吃里扒外,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曹燧冷笑一声:“常夜号拉了多少辽东米进城啊?” 第460章 小伙计 第460章 小伙计 “听说是上万石!”宇文拔都擦了一把冷汗继续说道:“姓狄的今天一天可能就已经卖出了近千石米。” “近千石?”旁边的赵显星冷笑一声:“宇文,我跟你说句实话,他姓狄的今天如果能卖出去五百石米,我就把脑袋割给你!一石米三两三钱银子,咱们登州就没有几个人吃得起这米!” 赵显星这么一说,宇文拔都那真是又惊又喜,他当即问道:“赵大使,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曹知县却是插嘴说了一句:“常夜号是三两三钱,宇文你也是三两三钱,宇文你要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们还怎么跟这些辽东奸商斗到底啊?” 曹知县这么一说,宇文拔都立即明白过来,常夜号现在只是跟勾结辽东商人在扰乱市场而已,但是双方进货的价格差不多,手里囤积的米豆数量也相去不大,后台也同样很硬,最终只能在商场一较高下。 论起纯粹在商场上竞争,宇文拔都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比狄老板弱:“好,那我跟下面交代一下,让他们好好弄一弄姓狄的,哪怕是要买一合米都卖出去。” 现在米价高昂,所以米店粮铺做生意的时候是可以挑三拣四,顾客上门不但不热情接待,反而会有很多格外的要求,甚至要求他们一次性购买的米豆至少是一斗起步才行,不能按“升”来购买,如果真要按升来购买,那肯定就会出现格外加价的情况。 至于辽东商人他们的资本更雄厚,运来的米豆更多,所以卖米的时候往往是以“石”来起步,即使登州人百般求情,出售的数量也往往是要以半石米起步,格外开恩也是要求一次性购买两三斗米。 可偏偏登州的下层贫民平时都拿不出这么多银钱,何况现在是大灾之年,一次性根本找不到这么多钱,即使四处借贷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因此米业公会因为这件事在登州落了不少埋怨。 只是包括宇文拔都的米店老板却不认为他们做错了,生意越小反而越容易发生纠纷,而且十笔小买卖加起来还赶不上一笔大生意的利润,米业同行肯定会优先考虑创造更多利润的主顾。 而现在既然常夜号不顾脸面引狼入室,那么包括宇文拔都在内的米业同行直接就准备赶尽杀绝,过去至少要一斗米才起售,现在不管买一升米还是一斤米都没问题,甚至拿着一串铜钱来买一合米都没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狄老板期望已久的开门红成了真正的哑炮,情况比狄老板预计中最悲观的结局还要悲观一些,宇文拔都曾经担心常夜号这边一天就能卖出一千石米,可实际却是三天下来连七百石都没卖出去。 狄老板急得直跳脚,因为同样急得直跳脚的金老板已经催促了他六七回之久,让狄老板赶紧把尾款拿出来,可是狄老板手上只有两千两白银的庄票而已。 只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登州这种小地方本来就不存在绝对的秘密,狄老板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是宇文拔都这些同行打开粮仓不管一斗一升一合都直接往外卖。 大家原来能买一石现在改买一斗,能买一斗则只买一升,只能买赶快一升的人咬咬牙买下一合米全家掺点拉下脸面借来的番薯一块煮粥喝。 不管怎么样,辽东的米豆到了登州以后,大家对米价已经有一个大幅降价的预期,而且大家询问曹知县这个米业公会的带头人,曹知县一再明确:“我跟柳少都已经商量过,一石米三两银子才是正常合理的价位。” 曹知县的话自然就是现在的米价还没回到合理的价位上,因此大家认为现在米价不合理明显偏高,还要继续等一等,能少买点米就少买米,结果就是狄老板明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大家还是不愿意多买点米豆。 “你们这些混账,你们不但断了我狄某人的财路以后也断了你们自己的财路!” 只是狄老板再怎么暴跳如雷也怎么变不出来戏法来,更不变出上万两票子来解决眼前要应付的难关,他只能跑了一趟徽宁会馆找徽州老乡帮忙,结果却很令人失败。 虽然大部分徽州商人都借这次的机会发了大财,但是大家只是捞到了一堆宅子、田地、屋子与产业,最缺的反而是纸面富贵,一个个手头都没有余钱,见到狄老板第一件反而是找他借钱周转。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狄老板转了一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只借到七百两庄票,可是他从金百万手里拉来了六千石米,后面还有上万石米豆等着他拉回来,哪怕是支付定金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没钱了怎么办?” 虽然狄老板觉得有些难为情,但是要发财首先就得脸皮厚到金刚不坏的地步,狄老板很快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明明刚刚挖了龙口的墙脚坏了龙口的好事,但他却是面不改色地拿着常夜号的屋契与地契直接走进了北海钱庄蓬莱分号,虽然他也知道眼前这是一场赌博,但是可能赚到的利润还是让他对这次赌博充满了信心。 一个面相稚嫩的小伙计接待了他,只是接下去他听到的消息却是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什么?现在柳少去了莱州,北海钱庄还要暂停放款?继续放款得等柳少回来再说,柳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一脸稚嫩的少年伙计给出了一个很老到的答复:“对不起,狄老板,我们也不知道柳少什么时候回来,估计这两三天就能回来了,这样吧,您先留个名字,柳少若是回来了,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您过来!” 难怪整个登州市面上都缺钱,原来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只是狄老板却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服输,他看了这个专门负责他的钱庄伙计一眼:“小伙计,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常夜号的狄老板,你们掌柜当初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到你们钱庄借钱,就凭我狄某人的名字,就能借到一万两银子!” 说到这,狄老板把自己的地契与屋契拿了出来:“今天我可是把我们常夜号的地契带过来了,就是准备做一笔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向你们北海钱庄借两万两银子,这事情你做不了主,叫你们掌柜出来跟我谈!” 只是这个年轻得有些过份的小伙计却是毫不客气地跟狄老板针锋相对:“我是朱辉恒,这件事我能作主,你不必找我们大掌柜谈,找我就行了。” 朱辉恒是谁?狄老板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觉得完全莫名其妙,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小伙计这么说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他不由一激灵:“你是龙口过来的人?” 小伙计朱辉恒并没说清自己的身份,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现在柳少不在登州,他不签字我们没办法往外放款,这是柳少给我们北海钱庄定下来的规矩,请狄老板务必谅解,等柳少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朱辉恒这副公事公办的气派让狄老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小兄弟,我们这边实在是火烧眉毛了,你们北海钱庄再不放款,我就要借过一笔能赚几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了,小兄弟你得帮我一回。” 朱辉恒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狄老板,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不可能从北海钱庄借到钱!” 只是狄老板还不死心,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朱老弟,你这就不要戏弄狄某人了,您看看现在钱庄二楼三楼生意这么红火,不都是来借钱吗?” 现在北海钱庄负责放款生意的二楼三楼都是拥挤非凡,真可以说是车水马龙,随时能看到带着地契、印章和其它材料的商人进进出出,都想从北海钱庄这边借到救命的银子。 “没错,他们都是来借钱的,但是二楼三楼之所以这么热闹,就是因为大家都借不到钱,所以大家都扎堆过来。” 小伙计朱辉恒这么一说,狄老板已经明白过来了,正是因为大家借不到钱,所以才跟他一样这么着急上火冲到北海钱庄来找钱,即使现在不能借到钱,等柳鹏从莱州回来以后也能在开闸放水后第一时间借到救命钱。 毕竟北海钱庄放款是有额度的,这个月若是借不到款子,可能要等下个月甚至明年了。 可是狄老板比他们更急需钱用,因此他只能再次求助于朱辉恒:“朱老弟,我这次是把地契屋契都带过来了,你知道我们常夜号吧,光是我那宅子连同常夜号客栈还有前面几间铺子就值上万两银子啊,那么一大块地,那么多的宅子、铺子啊,更不要说这些铺子现在都能日进斗金,我拿宅子铺子当抵押还借不到钱吗?” 朱辉恒摇了摇头说道:“柳少在,你能凭你的名字借一万两,柳少不在,你有再多的宅子铺子……” 正在狄老板觉得自己会彻底失望的时候,朱辉恒却是话锋一转:“把地契和屋契都留下来,你可以借走一千五百两,但是……” 第461章 引蛇出洞 第461章 引蛇出洞 一听说自己拿地契、屋契都只能借到一千五百两,狄老板只想当场发作,但是朱辉恒一个“但是”就让他打消了一切念头,老老实实地听朱辉恒继续说下去:“但是你这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定得找我们大小姐亲笔批过才行,到黄县一来一回至少得要一天时间,你若是等不了,那就不用借了。” 狄老板知道朱辉恒口路上的“大小姐,必然是谷梦雨,只是谷梦雨结婚以后,不管是家里家外都是习惯称呼“夫人”,只有极少数从小就跟随谷梦雨的亲信才会继续称呼她一声“大小姐”,所以这位朱辉恒肯定是从龙口过来的,而且应当还是谷梦语最信任的自家人之一。 只是一想到这一点,狄老板就有些心理失衡,觉得人生奋斗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是心理再失衡,他也得先把这笔款子借到手再说,不然接下去他根本没法应付金百万:“朱老弟,一千五百两银子实在太少了,根本不够用啊,我原本是准备借两万两银子,您看看能不能先借个三千五千?要知道我这宅子铺子都能值一万多两银子。” “柳少现在不在,就是这一千百两银子都得找大小姐亲笔签字盖章才能借出来!”朱辉恒毫不客气地说道:“狄老板您如果不愿意借的话,那就算了。” 只是狄老板一向脸厚心黑,他死磨硬磨了半天,最后终于让朱辉恒答应多借给他三百两银子,把借款的额度加到了一千八百两银子,朱辉恒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北海钱庄。 他完全忘记了,他走进北海钱庄的时候原来是准备借个两万两银子,现在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借到。 不过狄老板确实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今天到北海钱庄这么多人,也只有他是借到一笔款子,而朱辉恒有些惶恐地问道:“大小姐,你看我今天表现得还行不?” “不错,很不错了!”原本应当在黄县呆着大家在黄县一直找不到人的谷梦雨笑着赞了一句:“在北海钱庄这边还习惯吧?” 朱辉恒作为谷家的家生子,一向是很得谷梦雨器重,所以谷梦雨特意让他到研习所长期进修,而朱辉恒也很争气,公认是研习所里“数一数二”的好苗子。 之所以说“数一数二”,是因为柳飞也在研习班,所以朱辉恒明明永远占据着第一的位置,但只能是个“数一数二”。 只是谷梦雨器重朱辉恒这话可不是空谈,除了在研习班的正常研习之外,谷梦雨还从多方面特意培养朱辉恒,所以这段时间朱辉恒奉命到北海钱庄帮忙,顺便好好学一学钱庄的前台与后台是怎么运作的。 当然,朱辉恒既然到了北海钱庄,打小报告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一帮北海钱庄的掌柜、主管、伙计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防不住这个明明是来镀金的朱辉恒,三五天功夫就让朱辉恒把蓬莱分号的底细给摸个干干净净。 只是在谷梦雨面前,朱辉恒现在还象是没长大的孩子,而谷梦雨倒是笑了起来:“小辉,别那么紧张,这次你表现得很棒,蓬莱分号还习惯!” “习惯,挺习惯的!”朱辉恒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小姐,我们如果再不往外面放款的话,恐怕上门来借钱的商人会把楼板都踩破了!” 北海钱庄总是用“柳少去了莱州”这个借口来进行推托,但是朱辉恒知道这纯粹只是借口罢了,只是看到登州商人手上没了银钱,整个市面都变得极其冷清起来,朱辉恒不得不提醒自家大小姐一句。 而谷梦雨却是冷笑一声:“过去让他们借钱他们还不肯向我们借,总觉得让我们把利息的钱都赚走了,现在知道下场了吧?手上不备点票子怎么应付突发的场面,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才会向咱们北海钱庄靠拢。” 只是朱辉恒越发有些不解了:“可既然全面停掉放款,为什么狄老板能从咱们钱庄借到款子?而且还是一千八百两这么大的数目。” 在朱辉恒眼中,一千八百两已经是大数目,特别是在谷家钱庄全面停止放款的现在,这个数目简直就是惊天动地。 只是谷梦雨却是告诉朱辉恒:“这是柳少的安排,我仔细想想,是要给这些辽东商人一点甜头,所以明天你去来咱们钱庄找钱的商人里面挑一挑,找几个有诚意又靠谱的出来,给你五千两的额度。” 朱辉恒知道这是谷梦雨特意栽培自己,毕竟现在北海钱庄的放款业务事实上已经完全停止,别说是蓬莱分号这些掌柜、主管、伙计,就是总号的大掌柜也没权力对外放款,而现在谷梦雨却把这份权力交给了自己。 五千两银子在平时就是大数目,何况是银根收紧市面如此紧张的现在,哪怕之前没有人知道朱辉恒是谁,谷梦雨这么一安排,朱辉恒也能第一时间在登州府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而北海钱庄的这些掌柜主管伙计也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对待朱辉恒。 因此朱辉恒就给谷梦雨跪下了:“大小姐,您这份差使分量太重了,我不敢接啊!” “有什么不敢接的,这五千两银子即使是一文钱都没收回来了,我也认了!”谷梦雨说道:“放这笔款子出去,当然是给金百万和那些辽东商人一点甜头尝尝,让他们觉得前面是金山银山。” 谷梦雨这么一说,朱辉恒就全明白了,他当即笑着说道:“大小姐您这是引蛇出洞啊……” 只是两个人的对话刚刚进行到这,门外传来了厉明海的声音:“大小姐,大小姐……我是明海啊!” 与朱辉恒一样,厉明海也是少数能继续使用“大小姐”这个称呼的人,这个称呼甚至也代表着更深的一层意味,那就是柳鹏与谷梦雨虽然成了夫妻了,但是柳鹏却是标准的上门女婿,是入赘到了谷家。 只是有资格继续使用这个称呼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厉明海本来已经是龙口的营建总管,位高权重,但是在谷梦雨面前,他却是格外低调,处处都以谷家老奴而自居。 而谷梦雨也没把厉明海当作外人:“明海叔,进来吧,怎么了?” 他知道厉明海专程跑到府城来找自己肯定是出了些事情,而厉明海当即说道:“京里已经来了消息,陈大明陈班头升任海沧盐大使!” 对于龙口来说,这自然是一件大事,把海沧盐大使拿下来以后,昌邑县、海沧盐场与朱桥镇就能形成同气连枝三位一体的局面。 因此谷梦雨真是又惊又喜:“任命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大明的任命之所以这么快就下来了,这自然有原因的。 闺八月以后,山东饥民抢掠成风,而大明提供的赈济却始终是杯水车薪。山东巡抚钱士完顾不得得罪万历皇帝的问题,再次上奏要求酌留山东布政司解部税银六万六千两以及临清关解部与解内帑的四万两税银赈济,同时罢免山东包税二万三千四百两。 可是灾情如此紧急,万历皇帝仍然要跟地方官员讨价还价,虽然同意“准将解部存贮税银,并本年临清应解部税酌留赈济”,但是内帑却是万历皇帝的命根子,依旧要求“着照旧解进,接济应用”。 在这种情况下,山东的灾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急剧恶化,因此到了九月,钱士完再次奏请再发临德仓米分赈山东各处并蠲免山东赋粮。 登莱两府连岁旱灾,输临清、德州仓粮应每石折银五钱待明年夏天解清,并缓征钱粮,输京、边钱粮先完成五分,存留粮免参罚。 钱士完的上奏实际就是帮登莱两府暂缓起运米豆的一切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因此陶知府获得了一片赞好之声,都说他有先见之明。 而到了十月,户部终于议覆山东输京边钱粮因多半是输宣府军粮,年前务必完成六分,原定的十万石平粜米也是边镇军粮,因此只准六万石改为赈济,四万石为平粜。 只是不管是户部还是山东都明白“年前务必完成六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管如何户部此举对稳定山东的局势起了一定作用。 同时,户部议覆山东巡按赵日亨所奏时再次提出免除山东包税,万历皇帝虽然极不情愿,但鉴于灾情实在太严重了,破天荒地免除今明两年山东包税。 但是所有这些赈济远远跟不上灾情的全面爆发,饥民已经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赈粮散发到饥民手中根本就是微乎其微,饥民暴动呈燎原之势。 在这个情况下,山东地方上官员极度紧缺的现象爆发出来,巡抚钱士完不得不得奏称“东民灾乱,地方缺员,乞天语叮宁,将已点用道臣未赴任者”,请严催未到任的济南兵巡道副使程启南、东昌兵巡道敛事孙振基、济宁兵巡道副使分莱莱州道张五黄等迅速赴任。 陈大明就是借这次的东风才有机会当上了海沧盐大使,只是朱辉恒却有些诧异地说道:“少爷这次还是没拿下招远县丞的位置吗?” 第462章 冷风吹过来 第462章 冷风吹过来 这段时间,朱辉恒在研习所是确确实实学到了很多极其实用的东西,特别是德蒙斯的地图教学法更是让朱辉恒一下子对东三府的地形有了极其深刻的认识。 在朱辉恒眼中,柳鹏现在争夺招远县丞的位置绝对是一手好棋,远远要比陈大明这个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要重要得多。 只要拿下招远县丞局面就能满盘皆活,黄县、招远、莱阳、朱桥镇、昌邑甚至福山就能都联成一体共进同退,这差不多是内陆一个府的地盘,只要,龙口自然处于不败之地,因此一听到柳鹏还是没拿到招远县丞的位置,朱辉恒脸上就显示出一种失落。 “招远县丞这个位置我们一定要拿到手,只是省里府里的老爷还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心,小辉放心好了,这个位置迟早是我们的!” 谷梦雨很自信地说道:“若不是为了招远县丞的位置,柳少现在怎么会专门跑到莱州去!” 谷梦雨这么一说,朱辉恒立即明白过来:“柳少这么干,确实是下了一手好棋,到时候就看什么人会跳出来?对了,等柳少回来,我们到时候不如将陶知府一军,让他在黄河营百户与招远县丞这两个位置上做个选择!” 黄河营是黄县的东大门,非常靠近蓬莱县,而且这里除了百户所之外还有一处港口,因此府里与登州总镇一直死死抓牢黄河营百户所这个位置不肯放手,去年年底的时候还在黄河营附近搞了一次清军补齐了百户所的军额,还让一名公认能打的总旗坐镇黄河营整饬兵备。 府里与黄河营这么重视黄河营自然是有原因,只要龙口控制了黄河营,那么整个黄县沿海一百二十里地就在龙口的完全控制下,巡防队随时可以越过黄水河兵临蓬莱城下,而府里控制着黄河营百户所,那么整个黄县县城以东的数十里地仍然在府里的严密控制之下。 因此登州总镇对于其它百户官与千户官都可以明码标价,唯独黄河营是一个小旗的缺都不卖,柳鹏愿意为黄河营百户出一个比千户甚至指挥使还高的价格,登州总镇仍然是严词拒绝。 只是柳鹏接着这么一摞担子,到时候一定让府里在黄河营与招远县丞做一个选择,府里肯定会选择让出招远县丞,毕竟黄河营是切肤之痛,失去招远县丞虽然让府里痛心疾首,却不象黄河营就在眼皮子底下。 谷梦雨很快就想明白这一点,她连声说道:“小辉这个办法好,到时候我们就看府里的老爷到底会选一个!” 如果让省里的老爷来选择的话,那肯定是让出黄河营这个小百户,可是让府里的老爷们去选,那肯定把招远县丞让出去,毕竟招远距离府城有近两百里路,黄河营却是近在咫尺。 谷梦雨觉得朱恒辉的主意很棒,不愧是她看好的家生子:“小辉,这办法不错,在研习班好好学,过几年我让你出去独当一面。” 而旁边的厉明海也没把朱恒辉当外人:“是啊,小辉是很不错,大小姐,过段时间让小辉过来跟我学几天。” 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偏离了陈大明接任盐场大使的事情,盐大使这个位置虽然也很重要,但跟柳鹏的招远县丞一比,却是什么都不是。 但是对于陈大明来说,这就是他人生命运中最大的转折,老天爷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曾经拼搏二十多年想换回一个官身回来,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而他对官身完全放弃的时候,他却成了一位位高权重的盐大使。 对于陈大明这样的吏员来说,盐大使可以说是最最实惠的位置,因此一听到他升官发财的消息,他在黄县的一帮朋友与徒子徒孙都跑过来庆贺:“陈班头,不,现在是陈大使了,恭喜了!” “恭喜师傅,贺喜师傅,祝愿师傅步步高升,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怎么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陈大使现在还年轻着,还有机会做到六品通判!” 之所以说陈大明有机会做到通判,自然在本朝万历年山东有一位吏员出身的前辈硬是创造了奇迹,最终超越吏员只能做到七品官的极限,成功地成为了一位六品通判,但凡是杂役、吏员出身者,无不把这位前辈视为典范,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六品通判。 陈大明这人本来就是最爱面子的,一听这帮徒子徒孙的恭喜更是找不着北:“六品通判我是不指望了,就是七品八品我估计我没机会,我只希望这辈子能做个九品芝麻官。” 陈大明说的“九品芝麻官”自然不是从九品,而是正九品,有明一代,盐大使虽然是不入流的官职,却远比一般的从九品来得实惠,因此陈大明一心期盼着他这辈子能升个正九品。 只是正在陈大明兴高采烈地的时候,却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说话:“陈大使,既然你还想做到正九品,甚至还想做到七品八品甚至是六品通判,那你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陈大明脸上一下子就有点挂不住,只是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丁宫与文秋宅过来了,只能强忍怒火说道:“丁典史,文班头,什么风把你俩把吹过来。” 虽然丁宫的资历事实上比他浅得多,但是这两年丁宫彻底卖身投靠柳鹏,所以步步高升,先是接了吏房经承的位置,接着又从吏房经承的位置上一步登天,直接升到了黄县典史,成了陈大明的顶头上司。 虽然现在陈大明也混到了一个盐场大使的官身,但是即使同样是不入流,典史比盐场大使重要得多而且显赫得多,而且丁宫比陈大明更早拿到了一个官身还在这段时间成了陈大明的顶头上司,因此陈大明虽然很爱面子,但是丁宫过来了,他还是得先客客气气过来打招呼。 现在丁宫倒没说话,只是他身边的皂班班头文秋宅却是说一句:“自然是冷风把我们吹过来,大明哥,我之所以来吹阵冷风,自然是为你好,谁叫你的才具不但能干个六品通判,就是干个五品同知都不成问题,所以要来吹阵冷风。” 文秋宅前面这话陈大明不爱听,但是最后两句陈大明不但爱听,而且觉得文秋宅说得很对,只是也有一点不对。 那就是他陈大明才高八斗名动东莱,别说是做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五品同知不成问题,就是做个四品知府甚至是道臣、布政使、巡抚巡按以至入京当个六部尚书、阁老首辅都不成问题。 只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陈大明奋斗了这么多年才只弄到了一个小小的盐场大使而已,不过文秋宅虽然低估了陈大明的才具,但是他的话陈大明听得很顺耳,所以陈大明当即说道:“文班头,咱们是老同事了,你有什么话当面说,我都听着!” 过去他的地位比文秋宅高得多,他是快班班头,而文秋宅只是皂班的一个正身而已,那个时候柳鹏甚至还只是文秋宅手下的一个白役而已,但因为这层关系,文秋宅时来运转步步高升,直接拉了丁宫的位置做了皂班班头不说,据说柳鹏下一步对文秋宅还有进一步更好的安排,位置多半要比自己这个盐场大使还要好。 因此他只能对文秋宅客气,而文秋宅对陈大明就不怎么客气了,他当即说道:“陈班头,我就问你一句,你这个盐场大使是不是全靠你自己赤手空拳打拼下来的?” 文秋宅这么一说,陈大明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很想当着大家的面子表示所有的一切成就包括这个盐场大使都是他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结果,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敢这么说结局肯定很惨。 要知道来的可不止是丁宫与文秋宅这两位,还有许多县里的头面人物也过来了,他如果说错了话那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了柳鹏的耳朵里,因此陈大明挣扎了一下终于说道:“当然不是全靠我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拼下来,多靠柳少与诸位兄弟帮忙,才有我现在这个盐场大使。” 陈大明话音刚落,那边文秋宅又问了一句:“陈大使一个人去海盐盐场,有没有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打开局面的信心?” 陈大明也很想说他朋友遍布东莱,走到哪里都有人照应,到了莱州照样能打开局面,但是他知道绝对不能说这句话。 虽然他朋友多人脉广,但是到莱州能有多少关系指望得上,他心里完全没底,马立年马经承就是最好的先例,论老谋深算,他陈大明给马立年提鞋都不配,可是马立年到昌邑当巡检却是混得灰头土脸,还好跟龙口重新搭上才能重新威风起来。 因此陈大明只能违心说了句大实话:“我到莱州当盐场大使,还得仰仗柳少与诸位兄弟姐妹帮忙!” 只是陈大明话音刚落,丁宫却是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句:“陈班头,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现在还留在黄县干什么?” 第463章 请多多关照 第463章 请多多关照 丁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陈大明接着就是一激灵,他已经明白丁宫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一盆冷水就浇在他的身上,他自己都被自己的一时糊涂吓了一大跳,马上大声叫:“备马备马,快给我备马,我要去莱州!” 不是他赤手空拳拿下得这个海沧盐大使,而且他若是敢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到海沧盐场上任,最终只能铩羽而归,搞不好连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自己能不能在莱州打开局面,能不能借着这次的东风往上走,关键就看柳鹏的态度如何了! 丁宫说得一点都没说错,到现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去找柳鹏表示表示,还呆在黄县干什么? 虽然陈大明自命甚高,但是他能做到快班班头这个位置,而且一做就是好多年,这说明陈大明是个聪明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所以才升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因此丁宫这么一提醒,他就立即明白过来,他这个海沧盐大使的位置都是柳鹏帮他跑下来,他根本没有任何骄傲的本钱,难怪丁宫会说“还傻站着干什么。” 若是继续傻站着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陈大明倒吸了一口冷气,已经不敢想象可能发生的结局,因此他吩咐着一群徒子徒孙:“快给我备马,快给我备马,我要去莱州!” 去莱州干什么? 毕竟陈大明这个盐大使是怎么来的,大家都是心里有数,因此当即有人说道:“小张,快准备两匹快马,对了,师傅,我陪你一起去昌邑。” 只是也有人搞不清楚情况,陈大明的一个表弟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说道:“表哥,你去昌邑干什么?你就是赶着去上任也不用这么急吧,大家先喝酒,好好喝两顿!” 陈大明不但没理他这个表弟的邀请,反而把这个表弟这一次的表现记在心底,而且一记就是一辈子:“我先走了!” 大家也不敢多说话,他们知道整个黄县都是柳鹏与龙口的天下,但是从这个例子他们才明白柳鹏与龙口的势力到了什么地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陈大明这么一个新任的海沧盐大使,现在连庆祝一下喝个小酒的时间都没有,一听说接任盐大使就得跑到昌邑去讨柳鹏的欢心,陈大明尚且如此,何况是其它人。 事实上,陈大明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他在登州府怎么也是一号人物,怎么能冒冒失失地跑去求见柳鹏,这跟哈巴狗差不多。 但是不喜欢不代表他不会去作,只是他心底总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只是这种情绪到了莱州境内以后就慢慢放下来了,在官道上已经有人跟他指点着海沧盐场是怎么一处大盐场,事实上,海沧盐场跟卫户一样,都可以说是莱州境内的一处独立王国,只是盐场的独立性并没有象卫所那么样强。 这就是我接下去要管辖的地方! 陈大明的心底不由泛起了一阵骄傲,接着进入昌邑之后,他心底的不平就彻底放开了。 不是因为陈大明想通了什么,而是到了昌邑境内,他发现许多地方上的头面人物都来求见柳鹏,这些人当中不仅仅有昌邑本地的缙绅,而是整个莱州府的缙绅与头面人物都来求见柳鹏,有些人的家里甚至出过好几位进士。 而他陈大明在这些大人物的面前算得了什么?若不是这次柳鹏出手,他还只是一个快班班头而已。 陈大明一下子就弄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对跟过来的两个小徒弟说道:“还好咱们来得快,应当不会耽误了正事!” 事实上这段时间柳鹏很忙,跟在登州不同,在昌邑这边柳鹏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想游山玩水也可以,想日理万机也没问题,但是他既然躲到了昌邑这边不肯回莱州,自然是要看起来忙碌至极。 何况他到了昌邑,很多莱州府的头等缙绅都带着各种各样的要求来拜访他,其中要求最多的就是希望借出去的款子与粮食的偿还期可以从明年夏收以后拖到明年秋后。 现在大家已经弄清楚了,朝廷已经免了山东今年的钱粮赋税,但是明年的钱粮赋税却没有全减,夏收之后还是要解纳钱粮,而这跟北海钱庄钱款的账期刚好撞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这些莱州府的大人物就希望柳鹏能尽量开恩。 除此之外,他们还希望能从北海钱庄借到更多的钱粮,哪怕北海钱庄借不到,也希望能从东莱钱庄与龙江钱庄借到一笔款项,而柳鹏今天几乎是喝了一天的茶,谈了一天的事。 即使如此,现在等在外面的仍然有十几位赶过来求助的莱州缙绅等在外面,所以陈大明以为自己今天晚饭都吃不上了,那边李修维已经认出他:“陈大使,陈大使,快请进,柳少吩咐过了,您若是过来的话,马上请你进去!” 听到李修维这话,陈大明却是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原来柳鹏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所以才有这样的安排,自己若真在黄县傻站着,不用说最终会是什么结局了。 他并不知道,李修维这两句话只是随口说的,他把李修维两句话完全当真了,因此显得特别紧张。 陈大明走进去的时候,柳鹏正在与昌邑姜家的几位老爷谈事,在一旁坐陪的除了史钦明这位柳鹏的记室之外,还有鱼儿铺巡检司的马立年马巡检,李修维当即嚷了一声:“柳少,陈大使来了!” 柳鹏抬起头来看了陈大明一眼,旁边的马立年马巡检倒是先笑了起来:“陈大明,你也来了,柳少,您帮大家介绍一下!” 柳鹏当即站了起来,向昌邑姜家的几位族老介绍起了陈大明:“陈大明陈班头,当初我之所以有机会进公门,就是因为陈班头与马经承帮我办下来的,我一直记着这份人情,所以几位大兄以后多多照顾陈班头与马经承。” 陈大明本来就是极爱面子的人物,而且柳鹏这几句话说得很漂亮,因此他一下子就觉得浑身舒畅,而且柳鹏这么一个表态也代表着他这次狂奔三百里来求见柳鹏不但没搞砸,而且做得很漂亮。 “不敢当,不敢当,兄弟以后到莱州府当个小官,还请几位老友多多照顾!” “我介绍下,这几位都是昌邑姜家的族老!”马经承介绍道:“姜氏在昌邑有半城姜的美称!” 姜氏在昌邑这地方称得上是郡望了,虽然“半城姜”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是整个姜家在昌邑却有好几千族人,因此影响力极大,马立年过去在昌邑明明做了鱼儿铺巡检却打不开局面,就是因为得不到这种大家族的支持。 而现在柳鹏过来给马立年撑腰,马立年一下子又神气起来,他继续介绍道:“这位是史钦明,咱们昌邑有名的读书种子,现在是柳少的记室!” 陈大明一一见过这些昌邑地面上的地头蛇,他现在越发觉得自己跑来求见柳鹏是多么正确的选择,丁宫与文秋宅的这份人情他得记着,而且还得记一辈子。 只是问题的关健还在柳鹏身上,他坐下以后就跟柳鹏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家说得太客气了,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别的本领,就是讲义气够朋友,柳少记着当年的情份所以给我安排了一个海沧盐场大使的位置,我一方面不胜荣幸一方面是诚惶诚恐,生怕把这事情办砸了,以后还请柳少与诸位老朋新知多多关照,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一定照办!” 大家都明白陈大明可是堂堂正正的海沧盐大使,不管是姜氏还是史氏想要指挥陈大明那自然都是差了点份量,他这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一定照办”肯定不是对大家说的,而是只对柳鹏一个人说的。 但是这样的发言让陈大明觉得不会太失面子,而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陈班头,你是我在公门中的老前辈,我不关照陈叔叔你,还能关照谁……关健是大家相互关照,马叔叔这得靠你出手了,陈叔叔到海沧盐场去,他那边也有巡检司啊!” 海沧盐场同时设置有盐大使与巡检司,当初柳鹏与龙口就向莱州府提出二选一的方案,让他们在海沧盐大使与海沧巡检司这两个位置任选其一,结果莱州卫这边认为一定要抓紧武力,海沧巡检司的位置无论如何不能丢,所以才把盐大使的位置让出来。 只是既然陈大明拿到了海沧盐大使的位置,柳鹏当然把得寸进尺,虽然不能把巡检司赶走,却一定把巡检司的影响力压制到最低点。 而马立年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当即笑了起来:“这个没问题,鱼儿铺这边有三十多名弓兵可以全部拉出来给陈班头助威,不过关健还是要看李队长了。” 他说的是即将到昌邑接管巡防队的李修维,陈大明对这件事还不大知情,不过他跟李修维打过很多次交道,当即问道:“修维老弟现在是?” 第464章 走一走 第464章 走一走 柳鹏也笑了起来:“接下去修维就是我们昌邑县的巡防队长,昌邑县的巡防队由修维来管,陈叔叔,有什么需要你应当第一个找马叔叔和修维。” 他现在是用当年在黄县的称呼来称呼陈大明与马立年,因此陈大明终于放心了,他当即跟柳鹏探讨起具体的细节问题:“那可要马经承与李队长多多帮忙,还有昌邑的诸位老朋友和新朋友,咱们好好合作绝对能大有作为!” 跟昌邑这边谈了几句以后,他突然发现柳鹏给他安排的这个盐大使不管大小事务都离不开柳鹏与昌邑这边的支持,特别是海沧盐大使与海沧巡检司同在一地,他这个盐大使一旦没有武力的支持,就只由任由巡检司这些土皇帝鱼肉了。 如果自己能获得李修维与马立年以及昌邑县这些缙绅的全力支持,那么海沧巡检司的几十名弓兵就成了纯粹的摆设,海沧盐场附近这近百里一切都由自己全权作主了。 因此他越谈越热烈:“行啊,卤水的事情好办,只要你们姜家说服了柳少,到时候柳少跟我说一声就行。” 看到司徒弄玉与朱子浩联手开发卤水大赚特赚,昌邑姜家也有些坐不住了,他们号称“半城姜”,在昌邑就有数千族人,称得上一地郡望。 但是另一方面也代表着他们必须对这数千族人承担起救助的义务,甚至于那些已经移出昌邑的族人前来救援,他们也要竭尽全力给予援助。 平时也就是救助三五斗米而已,可是现在这次大灾之年不但姜氏一族的家底都掏空,甚至还把族田、族产都质押出去,为了早点把族田族学族产都赎回来,姜家首先就打起了卤水的主意。 而作为海沧盐场的主管,陈大明在这件事上有很大的发言权,所以他直接就说了“只要柳少一句话”,而柳鹏倒是笑了起来:“这件事我说了不算吧?关键是司徒弄玉他们已经在弄了。” 而这个时候史钦明就站起来说了一句:“柳少您放心便是,这是笔大生意,司徒一个人是吃不下的,不如把司徒还有朱子浩都请过来,大家谈谈怎么合作?” 柳鹏毕竟不是昌邑人,对于昌邑情况的了解自然要依靠史钦明这佧本地人,他当即答应了下来:“那行啊!把司徒还有朱子浩朱老板,还有打井队的兄弟都请过来,大家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 这个时候陈大明当即说话了:“与其坐下来谈,不如出去走一走,实地走一走更好谈,到时候还请柳少帮我们海沧盐场出出主意!” 史钦明是个聪明人,当即顺着陈大明的语气往下说:“海沧盐场是个好地方,柳少是应当过去走一走,实地看一看,心里才能有数。” 海沧盐场在产量与盐田的数量上都不及莱州境内的另一个西由盐场,但是就管辖的海岸线来说却是更长一些,要从潍县东部的潍河入海口开始越过昌邑全境一直延伸到掖县,而海沧盐大使对于这段沿海地区有着很强的发言权,特别是盐场内部更是一个标准的独立王国。 只是历任的海沧盐大使即使最强势,再怎么跟县里府里别苗头,也从来没想到过要拿下这一二百里的沿海地带,但是陈大明到了昌邑以后,却觉得自己大有作为,毕竟现在龙口在昌邑境内由谁当家一直没定下来。 现在昌邑境内有司徒弄玉这样的一方大豪,有谷梦雨特意扶植起来的东莱钱庄,有李修维这样的巡防队长,还有马立年这位老对头,但是柳鹏没指定谁才是龙口在昌邑县的一把手。 但是在黄县甚至是在招远、莱阳,柳鹏都是指定了一把手具体负责,比方说杨广文在黄山馆主持局面,沈滨在马停寨当家作主,而龙口的日常事务又交给了江浩天。 而现在昌邑这边却没有结论,陈大明放下身段突然发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自己若让柳鹏再扶自己一把,做了龙口在昌邑的一把手,不敢说日子比知县老爷还畅快,普通的典史、主薄肯定是比不上自己的神仙日子。 所以陈大明才会请柳鹏到自己的盐场上走一走看一看,让大家都知道他是柳鹏柳大少的人,而且当初柳大少能进公门就是因为他陈大明扶了柳少一把,好为陈大明的下一步谋划打下基础。 当然他陈大明扶过柳少一把这件不能从陈大明口中说出来,一定得柳少自己说了才有效果,因此陈大明才会发出这样的邀请。 而柳鹏也笑了起来:“出去走一走,这几天都跟人坐着谈事情,屁股都坐痛了,还是应当出去走一走,钦明,麻烦你帮我把司徒他们都叫过来!” 只是柳鹏虽然说“出去走一走”,但是这一走就是好几天,而且陈大明一心想请柳鹏把自己的地盘都走一遍,而沿路的缙绅也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因此柳鹏的小日子过得很畅快。 只是柳鹏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在登州府内自然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蓬莱水城里倒是一片歌舞升平气象,水城的军民没想到这些辽东商人居然有这样的大手笔,他们居然一口气弄来了几十万石甚至可能是上百万石粮食,一条又一条的商船源源不断地驶入了蓬莱水城。 现在整个蓬莱水城从码头到道路上都堆满了粮食,如果不是已经有府城、登州各地的商人纷纷过来购买了,蓬莱水城早被粮食挤爆了。 蓬莱水城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的繁荣景象,上至登州总镇下至普通的升斗小民,都在这一场如梦如幻的场景中赚足了好处,哪怕是码头上的力工,现在也对辽东人赞不绝口。 而金百万与佟国用这些辽东商人也对前景充满了期望了,金百万觉得这一回自己肯定能赚到大钱了,别的不说,狄老板又送来了一大笔庄票,而来问价的商人也突然增多了。 过去只有府城的商人来问价,可是现在却是整个登州府一州七县的商人都来问价,有些小额的交易已经谈妥并开始正式交易,虽然存在一些赊欠的情况,但是整个行情看好。 来的不仅仅是登州府的商人,莱州府、青州府的很多商人都跑来问价,虽然交易没最终谈拢,但是现在辽东商人就用这一点来吓唬不肯加价的登州人。 人生在世终究是吃米的,辽东现在运来的米豆固然很多,但是登州有多少口丁? 青州府与莱州府又有多少口丁,放开肚子的话,整个东三府一天能吃好几万石,辽东运来的这点米豆还不够东三府吃一个月。 今年辽东多出来的米豆已经全部运到登州来,后面再也没有多余的米豆,你们登州人不买就要被莱州人、青州人买走了,正是因为这样的刺激,登州人的购买量一下子就增加了。 但是金百万并不知道,登州人的购买量固然有刚性需求的成份在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海钱庄与东莱钱庄、龙江钱庄一次性在市面上放出近万两银子的庄票,对于饥渴至极的登州商界来说这近万两的庄票就比润滑油一般,一下子让登州市场有了活力。 而常夜号的狄老板也把米价从三两三钱降到了与蓬莱水城一样的三两二钱,而且买得多可以送货上门上 价格还可以适当往下降,如果是老街坊的话还可以赊欠一部分。 而宇文拔都他们也同样采取促销措施,所以登州米市一下子就出现了一波小阳春行情,加上登州各地的商人听到消息纷纷赶来买米,所以最多的时候辽东商人包括购买意向在内一天卖出了近万石米,让这些辽东商人产生了错觉。 但是辽东商人或许会出现错觉,汤水建这样的登州商人却明白现在即使不是回光返照,但情况也很难称得上乐观,因此今天徽宁会馆的气氛显得相当沉闷。 徽宁会馆是一个很封闭的地方,过去只有真正的徽州商人才能加入徽宁会馆,宁国府商人一向是被拒之门外,直到二十几年前宁国府商人才有资格进入徽宁会馆,直到七八年前登州的徽州会馆才改名徽宁会馆。 但是徽宁两府之外的商人,别说登门入室,就是徽宁会馆外围的小圈子都进不去,只是今天徽宁会馆破天荒地打开大门,把汤水建、宇文拔都、吴孟辉这些登州本地的大商人和登州府的一些头面人物都请了进去。 即使打开了大门,整个徽宁会馆仍然是十分沉闷,汤水建锁紧了眉头说道:“我听说了,陈大明到了莱州府以后把柳少请到他盐场里去,你们也知道海沧盐场真要走一圈至少小半个月啊,你们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大家知道应当把柳鹏第一时间请回来,然后北海钱庄往外放十几万两银子的款子,但问题在于谁去问,大家当即把目光转向了谢三管家:“谢三管家,知府大人对这事有什么说法没有?” 第465章 力所能及 第465章 力所能及 谢三作为陶知府的大管家,很多时候说话很不方便,,摇了摇头说道:“知府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下面报喜不报忧,他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一听到谢三说这话,大家就知道事情要坏了。谢三作为陶知府身边的红人,事事都得站在陶知府的立场上说话,平时只能听到他对陶知府的一片称颂之声,而现在连他都说陶知府“还不知道问题到底有多严重”,那事情的严重性就超出大家的想象了。 当然谢三管家说什么“都是下面报喜不报忧”,大家肯定是不信的,平时或许报喜不报忧,但是陶知府在这件事投入了太多资源,跟辽东商人的成败已经绑在一起了,银根紧缩关系着陶知府日后的前程,他怎么会不关注。 多半是陶知府在这件事陷得太深了,跟金百万那些辽东商人完全混在了一起,所以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过来。 只是还有人不知死活,当即问道:“谢管家,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提醒提醒一下陶知府,请他明白现在咱们登州的局面已经是随时可能崩盘,到时候就是千家哭万家哭了,请他赶紧出面稳住局势!” 谢三管家当即摇了摇头说道:“狄老板,这件事您可以去说,我不敢说,我若是说错了话便是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大家都知道象谢三管家这样的红人在陶知府面前也只能敲个边鼓,硬让他跟陶知府对着干,到时候反而要坏事。 因此大家觉得根本找不到办法,那边吴孟辉还在苦口婆心地说道:“还是你们徽宁会馆出面跟辽东商人好好说一说,现在一天都是十几船的米运过来,把我们登州市面流通的银钱庄票都收走了,大家手上没有了银钱怎么做生意啊?” 吴老板这是根本没搞清楚情况,但是大家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辽东的米豆若是只来几船或是十几船,那就是莫大的利好,可是现在辽东的米豆那是一天就来十几船,整个蓬莱水城都装不下了,这么大的生意自然把登州市面上仅存的资金全部给吸纳走了。 因此大家把目光转向了徽宁商人这边,只是徽宁商人这边也在诉苦:“这都是金百万惹出来的事,谁能想到他居然真联络上辽东佟家,运来了上百万石米豆!” “是啊,这根本不是我们会馆搞出来的事情,现在倒好,要我们徽宁会馆给他们善后!” “我们跟佟国用他们说了,让他们停止往咱们登州运粮,他们说没法停下来,我们只能让他们往莱州与青州运粮!” 反正这帮徽宁商人都是打太极拳的高手,诉了一通苦之后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是大家都清楚金百万之所以能折腾出这么大的波澜,这些见利忘义的徽宁商人绝对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只是这话不好当面说,何况现在还在徽宁会馆里面,更不好开口说,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大家觉得只有一条路可走:“请柳少早点从莱州回来,只要北海钱庄肯放十几万两银子的庄票出来,那咱们登州府暂时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除此之外,大家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赶紧提醒陶知府与辽东粮商,大家一起想办法,不然登州的市面崩盘了,大家手上的债务没办法收回来,谁都是死路一条,即使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几年回复不了元气。 “那就请柳少早点回来,先放十几万款子出来,最好是能再多放一点!”大家很快想清楚了问题:“最好是能一口气放二三十万两款子出来,对了,谁去请柳少回来。” 大家很快就想到答案:“吴老板,你跟柳少交情最好,还是麻烦您跑下莱州府。” 吴孟辉虽然十分热情公益,但是他是个实在人,总觉得这个差使不大合适自己:“我过去?我总觉得不好开口吧?毕竟我是干车马行的,什么时候都不怕弄不到钱,不好开口啊。” 这两年吴家车行混得风声水起,手上的流动资金特别充足,吴老板确实就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什么时候都不怕弄不到钱”,只是大家很快就帮吴孟辉找到了借口:“辽东人欠你的款子结清了没有?” “还没,只结了三分之一!他们手上只有米没有银钱,所以只付了三分之一!” “那就够了!”大家觉得这个借口理直气壮:“万一市面崩盘了,辽东粮商的钱就没指望了!” 吴孟辉点点头,虽然他自己觉得这个借口的理由实际还是不大充分。 哪怕辽东粮商的钱没指望,但至少拿米来抵债,但是这件事情事关登州大局,他不得不用心去办:“我这就跑趟莱州府!” “别别别,大家帮你好好安排,你得把小吕一起叫去!” 吴孟辉人生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这样的隆重礼遇,登州府的这些头面人物与大商人派了二十多人跟着吴孟辉一起去莱州把柳鹏请回来,为此苏通判还亲自写了一封亲笔信带给了柳鹏。 而且这次出行还有登州营的马队一路护送,沿路的知县、巡检都对吴辉孟格外客气,仿佛是上官过境一般,因此吴孟辉的心情也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差使也不好办! 他们车行与柳鹏的交情绝对不坏,但是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柳鹏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这事情未必就能办好了! 只是柳鹏倒是跟吴孟辉不见外:“吴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坐坐坐,快去泡茶!” 吴孟辉还是不大放心,他开口见山就把自己的来意给说清楚了:“登州父老让我请柳少早点回登州主持大局。” “我主持大局?我主持什么大局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巡检罢了,主持不了大局,登州的大局得省里府里的老爷主持才对!” “这件事非柳少不能办!”吴孟辉硬着头皮把这件事说清楚:“……柳少,咱们登州府的父老乡亲说了,这件事非您出手不可,只要往市面放十几万两银子的款子,银根收紧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好,我这就回去,但是我必须说清楚,一口气往市面上放十几万两款子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把柳鹏请回去就行了,吴孟辉没想太多:“那您准备放多少?” “一两万两的款子应当还行,我家也没有聚宝盆,诸位老板让我一口气放十几万两的款子,我哪里变得出十几万两银子出来……” 这个时候就有人在旁边质疑了:“可是你放出去的是庄票啊?只要十几万庄票,登州的局面就能活了!” 听到有人插嘴,柳鹏看了一眼:“吴老板,这是哪位老板?” 吴孟辉赶紧说道:“刚才还没有介绍,这句是徽宁商会的艾庆海艾老板。” 这位艾庆海艾老板自称是徽州人,说着一口最标准的徽州话,对徽州的风土人情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是徽州人,而是一个标准的济南府土著。 但是有明一代,徽州人与以徽州人为核心的圈子可以说是垄断了山东商业了,以至于外人甚至是与徽州只有咫尺之隔的宁国府商人都很难挤进他们这个圈子。 所以艾庆海这么一个标准的济南府土著也只能冒充徽州商人,费尽了九牛二虎才挤进了这个圈子,不过艾庆海挤进这个圈子以后,反而是排挤非徽州人最厉害的存在。 而现在艾庆海就用一种徽州暴发户的语气说道:“柳少,你家里有北海钱庄、东莱钱庄与龙江钱庄三家钱庄,咱们登州府的银根这么吃紧,你即使不拿二三十万两银子出来,也得拿个十几万两银子出来,怎么能只拿这么万儿八千两银子来凑数?”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正因为我办了北海钱庄,东莱钱庄与龙江钱庄也有我的股份在内,所以我才要为我们三家钱庄的庄票负责,不能让三家钱庄的庄票跟宝钞一样成了废纸,我们北海钱庄的宗旨向来是库里有一两银子就发一两银子的庄票,没有银子就不发庄票……” 柳鹏继续侃侃而谈:“艾老板,如果我们北海钱庄不这么干,发出去的庄票就象宝钞一样根本就是一张废纸,所以这次回登州去,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能发多少庄票就发多少庄票,但绝对不敢滥发,不敢让大家手上的庄票成了一张废纸!” 艾庆海没想到柳鹏居然还有这么一通悲天悯人的言语,只是柳鹏这番话并没有打动他:“我倒是好应付,恐怕明府大人那边不好应付啊!” 柳鹏却是笑了笑:“那也得等我回了登州府再慢慢说,今天大家先安顿下来,明天就回登州府去。” 一听到柳鹏愿意明天回登州府去,马上就有人快马加鞭一路狂驰,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登州府,只是当艾庆海派去的信使赶回登州的时候,却被登州市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这还是登州城吗? 第466章 留客 第466章 留客 艾庆海的这个家生子跟着艾庆海在登州府混了十几年,可是除了过春节的时候,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冷清的场面、 现在登州的铺子不管是大大小小,一律都关张大吉,甚至连一些春节期间都还在开业的铺子,现在都齐齐关张。 铺子关了,但是路上的行人倒不少,只是他们看着艾庆海这个家生子的眼神,就好像是一群饿狼看着一只肥羊一般,这让艾庆海家生子的心不由自由地狂跳起来,他知道就在这三五天之内肯定发生了什么。 一路走过去,他发现情况好像还要恶劣一些,好些街区商铺与居民已经直接武装起来,戒备森严,有些房子与铺子上面还留着过火的痕迹,好不容易他碰到一个熟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狄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狄老板看到了艾庆海的家生子那真是看到救星一般,他连声问道:“柳少回来了没有?好好好,把柳少请回来就好!” 至于登州城内发生了什么情况,狄老板很快就作出了明确的说明:“还能是什么情况,平山流民闹大了!” 艾庆海的家生子觉得有些奇怪,闻香教在平山那边聚集了过千名衣食无着的流民,只是平山就在蓬莱县境,蓬莱可以说是整个登州府政府控制力最强的地方,因此大家一直认为闻香教怎么闹也闹不出名堂来。 他当即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而狄老板当即说道:“本来是闹不出什么大事,但是知府老爷命令县里给平山那边断粮断柴,那些刁民被逼急了,就把府里派过去维持秩序的几十号快手、民壮都扣下来!” 艾庆海的家生子还是理解不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咱们城里也不至于混成一团?” 事实上狄老板说得并不对,陶知府命令禁止给平山流民供给柴米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却是市面银根收紧,明明从辽东运来了上百万石米豆,但是米价还是保持在三两以上。 平山的这数千名流民原本还以为辽米南下以后,米价能返回正常的轨道上让他们能有一条活路,现在被这么高昂的米价一刺激,直接就树旗起事。 府里派到平山附近维持秩序并负责设卡检查的三十多名快手、步壮都给流民全部扣下来,而且缴械过程还有死伤,现在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三千多名流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直接就冲击了附近对他们一向不太友好的两个村庄,不但获得了不少米豆,甚至还有一些兵甲。 而这个消息传到登州城里以后,进一步引发了进一步的混乱,城里饥民跟着大闹了一回:“暴民在城里横冲直撞,光是米店就抢了八家之多……” 艾庆海的这个家生子当即说道:“登州营是干什么用?老爷们得赶紧把登州营调出来啊!” “不不不,现在城里这么紧张,就是因为登州营的土勇也闹事了!” 狄老板万分头痛地说道:“土勇为了薪饷的问题也跟着,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等柳少回来再想办法!你赶紧跟我回徽宁会馆。” 登州营是营兵,是真正用来野战机动的精锐部队,跟已经流于形式的卫所军完全是两回事,但是登州营的营兵向来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是南兵,也就是戚继光时代浙兵的遗兵,这些人大老远从浙江调来,所以每月的军饷丰厚得多,最高者可以拿到二两银子,最低者的军饷也有一两四钱以上。 而土勇则是登州本地招募的士兵,他们一个月的军饷就只有八钱银子。 原来以主事者的想法,南兵精锐而土勇只能承担守备任务,但是几十年下来积重难返,南兵实际也不堪用,不管是南兵还是土勇都是承担着同样的任务,担负一样的使命,但是军饷却有天壤之别,所以土勇们对于自己的军饷向来就有很多怨言。 而这一场大旱更是让土勇的怨言到了极点,一石米要三两银子甚至更高,而他们一个月才拿八钱银子,四个月的军饷加起来才够买一石米。 因此陶知府与登州总镇企图调动登州营平乱的时候,土勇不但不服从命令,反而起到了资敌的作用,他们甚至给平民的饥民提供了很多淘汰下来的备用兵器。 现在平山一带的流民已经有若星火燎原之势,前后聚集了四千多人,而且还拥有不少兵甲,手上还有上百号人质,其中更有几十号登州府的公人,城内饥民则是怨声深重,随时可以会再爆发一轮民变,再加上土勇不稳,局面随时可能糜烂。 狄老板这么一说,艾庆海的这个家生子这才明白过来:“好!我们马上去徽宁会馆!” 只是到了徽宁会馆,艾庆海的家生子才知道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两位高高大上的大老爷居然一直等着徽宁会馆的门口:“苏通判、李通判,艾庆海艾老板从莱州派人来报信了!这位是艾照焰,是艾老板从莱州派回来的。” 两位通判老爷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们顾不得形象,就直接上来抓住了艾明焰的手问长问短:“小艾,辛苦了,柳少准备从莱州府回来了?好好好,那就最好了!快,跟我去见陶知府。” 艾照焰觉得这件事他能记住一辈子,不过就是报个信,结果倒好,两位通判老爷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而陶知府更是亲自接见自己反复询问具体的情况,他这辈子能有这么一回,知足了! 陶知府的神情十分紧张,他听说柳鹏马上就能从莱州返回的消息以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听到艾照焰说柳鹏“最多只能放一两万两的款子”,神情又重新紧张起来:“柳巡检这眼光还是不够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比平时了,放一两万两银子的款子怎么够啊,外面这么多登州米豆过来,怎么也要二三十万两银子。” 事实上,陶知府自己也是火烧眉毛了才弄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这样的大老爷自然是一贯正确不会犯错的,因此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庄票身上。 但是柳鹏往莱州这么一走,北海钱庄根本没人肯做主,即使他派李通判威胁要关掉北海钱庄,北海钱庄也只能拿出两千两庄票应急而已。 两千两庄票平时或许能有大用,现在这个时候两千两庄票根本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勉强只能稍稍安抚登州营的土勇,但是现在登州的局面一团糟,陶知府可不愿意这样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这一次的旱灾陶知府处置得非常漂亮,大家公认陶知府是一员“能员”,只要这次的灾情告一段落,那么他陶朗先应当不是一位普通的知府,而是一位高高在上的道臣了。 可是这大好的局面马上就要毁于一旦,内外交困随时可能大开杀戮,陶知府几年的辛苦经营或许就这么毁于一旦,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柳鹏身上,哪料想柳鹏只愿意拿一两万两的款子出来:“至少也得二三十万的款子才行,等他从莱州回来,我跟他好好谈!” 只是陶知府盼星星盼月亮,还是没把柳鹏盼回来,倒是艾庆海自己亲自单骑驰回了蓬莱城,向陶知府通报了一个坏消息:“柳鹏柳巡检经过掖县的时候,被莱州王知府强行留下了!” 这次东进的时候,柳鹏只在朱桥镇停留了两日,在掖县是过府城而不入,因此柳鹏在莱州的好多优惠政策只能惠及朱桥镇与昌邑县,整个莱州府与掖县都没收到柳鹏的大礼包。 莱州府与掖县的缙绅当然不愿意凭白受到这么大的损失,何况他们听说很多莱州府下面州县的缙绅前去拜访柳鹏,从柳鹏手里同样拿到一些实实在在的优惠政策,这下子他们就越发坐不住了。 因此柳鹏过掖县的时候,就被莱州人强行留客并被迎入了莱州府城,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谁敢不认为柳鹏不应当在莱州停留。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莱州府的王之钥王知府亲自在路上挡住了柳鹏,王知府是堂堂四品的一方大员,而柳鹏只不过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巡检而已,王知府亲自挡道留客,柳鹏岂敢不从。 只是这个消息在登州城内怎么也弹压不住,到处都是一阵喧哗之声,陶知府甚至觉得流民、变民、变军随时可以合流打进府城,因此他十分急切地询问艾庆海:“艾老板,你觉得柳巡检在莱州得留几日啊?” “我估计着怎么也得三五日才行!”艾庆海十分苦恼地说道:“现在是莱州王知府留客,柳巡检只是一个九品杂职而已,哪敢不给王知府面子。” “那能不能早点请回来?跟柳巡检把我们登州这边的情形说清楚。” 艾庆海当即答道:“我觉得这件事很难办,柳巡检恐怕不知道咱们登州府的情况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而且还有王老知府亲自压着他,他就是想找借口也走不回来。” 陶知府觉得现在得给柳鹏找个借口! 第467章 库容 第467章 库容 陶知府刚想给柳鹏找个借口,艾庆海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陶府君,您得好好劝劝柳巡检,他对咱们登州现在的情形有点估计不足,以为放一两万银子的款子就能解决问题了,但是您也看到了,辽东运来了多少万石米豆……” 一两万两银子,别说是解决辽东运来的大宗米豆,就是解决现在登州府现在面临的银根紧缺都没有什么办法,因此艾庆海这么一说,陶知府越发觉得绝望。 得想个办法让柳鹏早点从莱州回来,而且还得他多放点款子,陶知府突然眼前一亮,拍着大腿说道:“艾老板,麻烦你快赶到莱州府,第一时间把柳巡检请回来。” 艾庆海却是说道:“恐怕很不好请!” 陶知府却是大笑起来:“好请,这一回很好请,你就告诉柳巡检,我要推荐他去招远当县丞,他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县丞的位置吗?现在美梦成真还不赶紧回来?他若是再不回来,恐怕招远县丞的位置就要换成别人了。” 说到这,陶知府又说道:“就是王老知府也不能挡着柳巡检赶回来了,他总不能挡着柳巡检升官发财吧!” 王知府强行留客自然有一百种不合理的理由,柳鹏只是个九品巡检而已,王老知府留客他不能到莱州府城转一圈,但是接下去这件事却是关系到柳鹏的前程理由,王老知府纵然有一百种理由都没办法把柳鹏留下来。 因此艾庆海连连点头:“还是明府大人想得周全,只是小人斗胆问一句,您这个县丞是真给柳少留着的?” 艾庆海话里是有点怀疑陶知府信用的问题,不过他这么问也是有理由,而陶知府过去大半年一直努力想要压一压柳鹏,至少不能让柳鹏这么顺利就上位招远县丞。 毕竟按照正常的升职流程,一般人从巡检升到县丞至少要经历两三考才行升转。 正常情况下从九品巡检升到八品县丞至少需要十年时间,而柳鹏是吏员出身更受歧视,一般情况到了巡检这个位置就没办法往上走,哪怕柳鹏手眼通天,照样可能是二十年原地踏步。 因此这一次几百年未遇的大旱对于柳鹏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机会柳鹏至少要再等十年,所以柳鹏势在必得,陶知府甚至已经想到柳鹏之所以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到莱州府去走一趟,关键还是自己不肯把让招远县丞这个位置让出去。 但是形势所迫,不管柳鹏想什么,陶知府都必须向现实低头:“我陶朗先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就告诉柳巡检,我已经写了好题本,府里绝对没有问题,接下去的关键在省里!” 京里也没问题,柳鹏有姚厂公撑腰,一个县丞的位置也无关紧要,关键是省里怎么想,柳鹏自己能不能做通巡抚钱士完的工作,只是陶知府以为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艾庆海却是把他的话顶了回去:“明府大人,这可不行,您必须说服了省里,这事情才能办得顺利。” 艾庆海的担心自然有情可愿民,若是陶知府表面支持柳鹏接任招远县丞实际却从中作梗,那么柳鹏还是只能看到这个县丞望洋兴叹。 只是陶知府听到这话却是勃然大怒道:“我陶某人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你告诉柳鹏,这件事我一定会尽力而为,尽力帮他办得妥当。” 艾庆海当即兴奋起来:“那好,我就去通知柳巡检,对了,我觉得过黄县的时候最好带上柳巡检的一两位老朋友,那样办起事来就更方便了!” 陶知府很关心这样的小细节,他当即问道:“是柳巡检的哪一位老朋友?说来听听,说不定我也认识。” 艾庆海当即说道:“知府大人,您应当知道柳巡检有一位正室出自北山谷氏,而北山谷氏又以谷昆林最优秀,与谷梦雨小姐的交情也最好,而这位谷昆林跟我是生死之交。” 这纯粹是一派胡说八道,谷昆林跟艾庆海不过是数面之交,但是现在陶知府把希望全部寄托到艾庆海身上:“好好好,你告诉谷昆林,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自然是让府里好好照顾他的生意!” 只是有了谷昆林助阵,陶知府还觉得不保险:“艾老板,你带多几个靠得住的老朋友过去,对了,还应当请曹知县走一趟,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柳巡检请回来,这件事事关重大,切莫不要大意!” 送走了艾庆海以后,陶知府还觉得不放心,他想了半天以后,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又命令下面人通知出去柳鹏柳巡检不日回登,北海钱庄即将全面放款,请大家务必安份守已。 光是这么说,陶知府依旧不放心,他又吩咐谢三管家一句:“告诉大家,我现在已经决定举荐柳鹏柳巡检转任招远县丞。” 谢三管家当即说道:“老爷,这是柳巡检的福份啊!” 只是陶知府对于这个消息的效力并不多少期望,只是与他的想像不同,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整个登州城内就回复了平静,数以千计的饥民暂时停止骚乱,而登州营的土勇也保持了一种观望的态度。 只有平山的数千名闻香教流民仍然在四处劫掠村庄,但是失去了城内市民与土勇的支持,他们的行动受到了很大阻碍,更让大家欣喜的是米价终于回到了一石三两银子的正轨。 之所以说回到了正轨,关键就在于米业会馆的牌价始终是一石米三两银子,只是过去这些时日这些米店、粮铺擅自加价,米价最高的时候涨到将近四两,辽东米进来以前至少要三两六钱,现在实际的成交价终于回到了正轨。 而这一场骚乱也把辽东商人吓了一大跳,他们没想到登州居然会发生这样的骚动,而且城内饥民的暴动也一度让他们蒙受了损失,虽然只损失了十几石米,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露天储存米豆是一个很糟的选择。 但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仓库,他们运来的米豆实在太多了,虽然就地销售了一部分,但是现在他们手上的米豆仍然有近百万石之多,不管是蓬莱水城还是登州的一些临时仓库都被他们挤爆。 他们临时搭起了很多防雨的大棚,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大棚虽然可以勉强遮风挡雨,但是只能作为临时的中转仓库,时间一久保存的粮食就可能尽数腐烂,现在必须找到一批合适的仓库储存粮食才行。 但是他们在城里转了半天,发现能找到的粮库最多只能储存八千石米豆,对他们手上近百万石的米豆,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些仓库分散在好几处,相去甚远,极不方便。 在登州城内最合适也是唯一的最佳选择就是和丰仓,现在和丰仓的粟米钱谷已经出清大半,库容大部腾空,正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辽东商人虽然这么想,和丰仓却不愿意这么干,他们直接跟府里干了一架,甚至把陶知府当面顶了回去。 和丰仓说得理直气壮,和丰仓不但是府仓,而且还是登州卫的卫仓,登州百万军民禄米薪饷尽数储存于此,责任特别重大,因此他们根本不敢把和丰仓的仓库交给一群商人代管。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可马虎,若是府里一定要一力蛮干的话,那和丰仓这边肯定会给府里一个面子,但是一定得府里担起责任发给和丰仓一份白纸黑字的公文,到时候在公堂之上能让和丰仓全身而退。 只是陶知府虽然很想发财,但是根本不想担起责任,跟赵显星争了几回之后,赵显星这个仓大使一定要陶知府担起责任,陶知府自然就第一时间缩了,他不再要求和丰仓接收辽东商人的米豆,而是把压力交给了预备仓。 预备仓的仓官并没有官身,实际只是一个吏员,根本顶不住陶知府的压力,当即就腾空了库容让辽东的米谷存进来。 但是他们把全部库容都腾出来也只腾出三万两千石的库容而已,根本不能满足辽东商人的需求,而辽东商人知道预备仓向来是到处滴跑漏,还得派人盯着预备仓。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辽东商人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连金百万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想到情况居然恶化得如此严重,他只能给大家打气道:“大家再坚持个三五日,陶知府已经到莱州把柳鹏柳大少请回来了,只要柳大少回来了,北海钱庄就能放出至少二三十万银子的款子,大家的米豆就能好卖了!” “就是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又怎么样,咱们手上可是有着近百万石豆米!”说这话的是佟国用,他是辽东佟家的人,因此根本不给金百万面子:“咱们想要赚钱,这位柳少得放出几百万庄票!” 当即就有人答道:“那肯定不可能,据说这位柳少一次放款最多就是十万两,这次他甚至只准备放一二万两款子,二三十万两款子的数量,现在还是陶知府说的,柳少还没答应下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第468章 万众期待 第468章 万众期待 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摆在辽东商人面前最急迫的问题,辽东商人已经开始不断尝试如何自救。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的尝试即使不是以失败告终,但也不能取得什么实际的成效。 就象他们企图亲自下场出售米豆,结果却发现虽然登州极度缺粮,但同时也极度缺钱,民众根本没有银钱购买米豆,哪怕这些辽东商人愿意降价出售,登州人依旧是买不起米。 刚到登州的时候,辽东粮商是非真金实银不肯出售米豆,坚决拒收一切庄票,而现在只要是庄票不管是北海钱庄、龙江钱庄还是东莱钱庄的庄票,不管是见票即兑还是有账期的庄票,辽东粮商都肯收进来。 但是即使如此,辽东粮商仍然不能在销售上打开出路,在最初的一波小阳春行情之后,整个销售就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大家夜里都被噩梦所惊醒。 因此现在大家不再考虑是盈利的问题,而是想为自己找出一条出路:“金百万,这主意可是你出的,你可要大家负责,别的不说,先把你手上的庄票拿出来再说!” “是啊,现在老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这次登莱之行若是赚不到钱,恐怕我们全家几百号人都要饿肚子!” “佟国用,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能有什么办法?大家已经打听过了,不管是登州府还是莱州府,旱灾过后都是赤里千里的局面,可是大家明明欠缺米豆,但手里就是拿不出银钱或是庄票出来。 之前积攒下来的银钱早就拿去买米买豆,现在完全是靠着北海钱庄放出去的借款活着,或者说,现在柳鹏与谷梦雨掌握着整个登莱两府的钱袋子。 至于原因自然很简单,在过去的一年之中整个山东境内都被这场浩劫洗劫一空,对于依靠农业生产的晚明社会来说,这样的灾害是毁灭性,即使那些看起来与农业无关的产业也遭受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所有的一切生产活动都遭遇断崖式的下跌,如果本时空存在“gdp”、“国内生产总值”之类的指标,就会发现整个山东的指标以断崖式的下跌自杀,至多只有往年的一两年,即使是黄县这样的地方因为有柳鹏拼命维持,但是最多也就是维持平时的七八成而已。 在这种坐吃山空的情况下,普通的升斗小民平时就要依赖借贷度日,现在就是想借高利贷都借不到,哪有余钱买米买豆,这正是登州面临最严重最紧张的问题,而北海钱庄暂停放款大半个月,更是把这种银根紧张推到了极限。 “我建议,我们去找柳鹏柳巡检,一定请他出手帮忙才行!” “我们跟人家没什么交情,人家未必肯帮这个忙,再说,他就是想帮忙,恐怕也帮不了这么大的忙……” 一听到这种说法,这些辽东商人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他们手上可是有近百万石米,而北海钱庄放款,一次最多也就是十万两庄票,即使他肯定放二三十万石出去,但是以市价而言,也不过是够购买十万石米豆而已。 “柳鹏柳巡检是要找的!”说话是佟国用,他是辽东佟家的代表,这次登莱之行就是他组织的,所以他也得担起责任来:“但是我觉得我们不能仅仅把眼光放在登莱两府!” 那大家把目光放在哪里?大家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而佟国用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了。 他告诉这些辽东商人:“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北海钱庄的庄票基本只在登莱两府行用,在青州府只有一部分地区行用,而且现在青州府的粮价是七两起步,最高十两……” “青州缺粮吗?” 当即有辽东商人问了一句,但是他很快就换了一个话题:“不对,应当说青州府有银钱吗?” 青州府的米价已经是一石米七两银子,甚至到了一石米最高十两银子的地步,那肯定是严重缺粮的地区。 因此大家很快就转移了焦点,而佟国用十分兴奋地说道:“青州府肯定有银子有铜钱,我派人跑了一圈,那里的灾情比登莱严重一百倍,登莱两府虽然非常严重,甚至已经出现饿死人的现象,但终究还能维持,青州府就不一样了……” 柳鹏过去两三年的用心经营现在可以说是结出了丰硕的果实,虽然衣食无着饥寒交迫,但登莱两府的多数地方还能维持着饱一顿饥一顿勉强度日。 虽然时不时出现营养不良导致死亡的现象,但日子勉强还能过得去,大家觉得前面还有点盼头,所以大家欠缺砸锅卖铁的决心。 青州府就不一样,除了诸城附近,已经完全是赤里千里生灵涂炭,民变频发到处都是不堪入目的场景,为了一升米一合米大家已经是什么顾不上了:“现在在登莱两府,米价已经不到一石三两银子,可是在青州府,一石米卖四五两银子都是轻轻松松,所以我觉得咱们要想找一条出路的话,必须把米运到青州府去!” 听到佟国用这么说,大家一下子就觉得有了希望,当然大家也听说过青州府是衡王府的地盘,他们独占了青州府这么一块肥肉,不肯让大家到青州府去发财,因此有人当即问道:“那衡王府怎么办?” “是啊,听说有船在羊角沟被扣下来了!” “扣下来怕什么,咱们拼了命闯过去,别忘了,咱们背后也有军爷!” 这些辽东商人表面来看只是一些辽东的大商人,但是他们的背后的关系却是复杂至极,甚至可以牵连到李大帅本人,现在大家处于绝境,自然要请出来这些辽东的军头。 “闯过去就是生路,咱们把队伍拉出去闯一闯,我不信他们衡王府还敢杀人!”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何况衡王府这一次可不仅仅是断人财路那么简单,因此这些辽东商人立即做好了两手准备,一面要派人过去跟柳鹏与陶知府好好沟通,请他们给大家找一条出路,另一方面则是决定强闯羊角沟,一定要给自己手上的米豆找出真正的出路。 当然这一次登莱之行实在太孟浪,大家没有打听清楚就把上百万石米豆运到登州来,结果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下场,这一次强闯羊角沟的行动辽东粮商派定一条战船加上两条商船载上一两百多名辽东亡命之徒冲一冲,他们不信衡王府真有这样的胆子。 柳鹏还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陶知府不但答应在招远县丞这个位置上做最大程度的让步,而且还让艾庆海带着谷昆林来欢迎自己。 谷昆林毕竟是谷梦雨同族,跟自己怎么也有着一层亲戚关系,何况谷昆林与谷梦雨的关系不错,因此柳鹏给足了面子:“昆林叔,别人来请我我肯定还要莱州府再呆一晚,昆林叔你来了,我现在就走了!” 只是出了莱州府,柳鹏才知道自己现在受欢迎的程度,哪怕是到了深夜,仍然有乡里的缙绅、土豪守在大道两侧,他们不敢挡住柳鹏一行人的队伍,因此都是小心翼翼地等着柳鹏的大队驰过了官马大道,然后再从边上纵马追了上来,然后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不管是莱州府还是登州府都是这样的情况,柳鹏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走,登莱两府的情况竟然到了这么窘迫的地步,他当即在马上就同招远的一个缙绅对谈起来:“柳鹏不过是一个小小巡检而已,哪敢劳动安老爷夹道欢迎一路送行?” 这位安老爷平时可是横行乡里的狠角色,手下没有一百条人命也有八十条人命,可是现在却是诚惶诚恐:“柳少您说得客气了,今年是亘古未遇的大劫,若非柳少出手我招远恐怕现在就有数万生灵死于洗劫,您现在及早西返又立时能活人数千!” “我哪有这能耐,我可是听说现在辽东粮商那边的米价已经跌破三两银子?”柳鹏问道:“据说只要二两八九钱了!” 安老爷老老实实地说道:“家业浩然无存,哪怕是一石米只要二钱三钱银子,招远县民也买不起啊,只望柳少能大人大量,给招远县民一条活路!” 听到安老爷这么说,柳鹏心中就有底了。 过了招远就是黄县,在黄县倒没有什么夹击欢迎的场景,只是龙口的几十骑马队一路护送,而跟在柳鹏身边的登莱两府缙绅、豪强倒有近百骑,他们一路紧跟着柳鹏的大队一直驶进了蓬莱。 过去的蓬莱人都有一种府城特有的骄傲自大,所以柳鹏每一次到蓬莱的时候都会收获很多敌视的目光,但是蓬莱人的目光不但找不到以往的骄傲,反而多了一种恭顺与谦逊。 只是府城终究有府城人的骄傲,他们不会催促柳鹏加快脚步或是上来自报家门或是请求柳鹏赶紧出手,只是用自己的目光激励柳鹏快步上前。 而陶知府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是在自己的知府衙门等着柳鹏的到来,只是这一次除了陶知府之外,同知、通判、推官都在等着柳鹏的到来。 第469章 提荐 第469章 提荐 别人或许不清楚登州府的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但是这些平时喜欢报喜不报忧的官老爷却是最最敏感的一群人,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把自己官帽子吹跑了。 毕竟在这一场大灾之中已经因为民变而被吹跑官帽子的苦命人可不止一两个,大家都是聪明人,都希望太太平平地升官发财,因此柳鹏才一进知府衙门,那边苏通判就迎了上来:“柳巡检回来了?回来了就就好,回来了就好了,大家都等着你一起来解决问题。” 苏通判现在分管着整个登州府的钱粮业务,这本来是个肥缺,只是现在美差却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前任的李通判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苏通判。 当时苏通判还不知情还以为自己捞到了美差,但是上任不到十天他就知道自己跳进了火坑了,而且短时间之内还没办法跳出来。 这个大火坑可把苏通判给坑苦,任他费尽千辛万苦都没办法解决实际问题,特别是最近一两个月不但没办法发财反而有可能要把自己的身家都全部填进去,而且身家全部填进去还填不满这个窟窿,而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柳鹏能出手解决问题。 柳鹏倒是对苏通判十分尊重,他一开口就说道:“通判大老爷,我过黄县的时候就已经提了五万两的庄票过来,够用不?” 五万两的庄票本来是能解决大问题,但是问题在于现在登州府的米价在一石米三两上下浮动,即使辽东商人把一石米的降价降到三两以下,但是米业会馆的牌价依旧是一石米三两银子。 这让五万两庄票的实际价值大打折扣,这让苏通判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五万两的话,平时应当是够的,但是……” “但是今天绝对不够!”说这话的是陶知府,他直接就插嘴说道:“柳巡检恐怕刚从莱州府赶回来,恐怕还不知道咱们登州府的局面已经糜烂到什么局面,现在登州府的问题非放二三十万两款子不能解决……” 柳鹏一脸诧异地说道:“明府大人,您在开玩笑吧?那可是二三十万两款子,那等于是二三十万两银子啊,您真要北海钱庄放二三十万两款子出去?我以为随身带来五万两银票已经完全够用了!” 过去北海钱庄放款,一次性最多也就是十万两上下,而且说是一次性十万两,实际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哪像今天这样马上就放二三十万两款子出去。 只是现在登州的局面已经到了糜烂的边缘,因此苏通判赶紧说道:“没错,非得二三十万两款子,换句话说十万石米不可!” 陶知府看到苏通判支持自己的建议,胆气一下子就足了,他赶紧说道:“是啊,以现在登州的米价,三十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十万石米而已,登州可有逾百万生民,五万两庄票怎么可能解决问题,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同意柳巡检去接招远县丞的位置!” 柳鹏又是吃了一惊,他说道:“我还为三万两银子足够拿下一个招远县丞了?居然要放这么多款子?” 最初柳鹏最初放话是放一两万银子的款子,现在却改为了五万两银子,这中间的差价自然是那个招远县丞。 陶知府摇了摇头说道:“这三万两银子又不是送给我的,再说了人,你就是送我三万两银子,我也不可能把招远县丞这个重要的位置交给你,柳巡检,现在机会难得,只要你帮府里把这回的局面应付过去,钱巡抚肯定会提荐你接任招远县丞,这件事我能帮你办!” 大明朝是三年一考,而巡抚这样的方面大员有“正荐”之权,甚至可以说是方面大员的一项核心权力,因为不是所有巡抚都有“准正荐”之权,象南赣巡抚这样的小号巡抚就是被明确“不准正荐”。 “正荐”自然是推荐任满三年功劳卓异的官员,这是荐举一途的正途,事实上正荐的实际要求会宽松一些,正德以后任职未及两年甚至一年的官员也能走正荐一途,而方面大员正荐的官员吏部会优先考虑。 但是柳鹏在东良巡抚任满未及一年,还属于试职,而且他是本府人任本府官,肯定不能走正荐的路子,只能走提荐、揭荐的路子。 提荐是放在“正荐”文书的前面,而揭荐则是放在正荐文书的后面,在荐举一途都已经不属正途,吏部一般也是可用可不用的态度,一般情况会给方面大员一点面子,用一部分然后其余刷下去。 但是陶知府既然说“我能帮你办”,那到时候柳鹏的提荐文书肯定放在第一位,而且巡抚钱士完还会要求让柳鹏暂时出任招远县丞直到这一次的百年大灾告一段落,不然的话多半是要求万历皇帝发内帑以解决当前的困难局面。 而内帑就是万历皇帝的命根子,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唯独内帑绝对不能商量,因此只要巡抚钱士完肯大力提荐柳鹏,那柳鹏这个招远县丞就是十拿九稳。 那陶知府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怎么让钱巡抚全力提荐柳鹏,只不过陶知府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柳巡检,你可要想好了,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你错过了这一回,恐怕再等二十年!” 错过了这一次,未必要再等二十年,但是至少要再等三年,因此柳鹏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明府老爷,我若是放三十万两庄票出去,恐怕没几天庄票就如同宝钞一样,成了一堆废纸。” 明朝的官员哪有什么维持货币信用的意识,陶知府当即就说道:“那可以分批三十万两出去,先放十万两,过几天再放十万两,最后再放十万两……” 说是分批投入,但陶知府心底实际还是一次性投放的思路,柳鹏就知道没办法跟陶知府说清楚货币信用的问题。 事实上,陶知府早就动过强行查抄北海钱庄然后将查抄出来的庄票投放到市面上的主意,只是他仔细一打探才知道北海钱庄的登州分号只是一家真正的钱庄分号而已。 登州分号虽然能开展很多业务,但是真正独立自主的财权极其有限,分号诸备的现金、庄票、钱票也其有限,大宗的银钱、米豆、庄票、银票、钱票都在总号的直接掌握之下。 即使查抄了登州分号也只能查抄出两三千两庄票,而登州分号前次拿出两千两庄票也是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 而掌控整个北海钱庄业务与现金的总号却远在龙口,如果设在黄县县城陶知府也敢打一打主意,但是听说北海钱庄的总号在龙口,龙江钱庄的总号在马停寨,东莱钱庄的总号在朱桥镇,陶知府知道鞭长莫及,只能打消了查抄的念头。 虽然陶知府打消了查抄的念头,但是他的思路仍然跟查抄没有区别,他不管北海钱庄往市面投入几十万两庄票会彻底毁掉庄票的信用,他需要的只是渡过眼下这个难关:“柳巡检,只要往市面放三十万两银子的庄票,年前咱们登州府就可以安枕无忧!” 柳鹏倒是早有腹案,他当即大声说道:“这可不行,这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通判当即问道:“柳少,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大家同舟共济渡过难关,多放点庄票又有什么大不了得?” 不管是陶知府还是苏通判对于政府信用与货币信有毫无认识,柳鹏当即大声说道:“这绝对不行,我若是放三十万两庄票,这钱马上就要让辽东人赚走了,到时候辽东人把钱赚走了,我们登州怎么办?难怪是再放三十万两庄票出去?他们来北海钱庄挤兑怎么办?” 这本来就是鸡同鸭讲的胡说八道,只是不管是陶知府还是苏通判或者是李通判,都觉得柳鹏的胡说八道很有点道理。 辽米南下最初就是陶知府的主意,辽东商人把登莱的钱都赚走了,陶知府自然也能跟着辽东商人赚到金山银山,因此前段时间陶知府在制定政策的时候总是尽可能倾向辽东商人,甚至公然派登州水师的战船去接应辽东商人运粮的商船。 只是陶知府已经是快自身难保了,所以陶知府首先考虑是把自己捞出去,至于辽东商人的利益就被他抛之脑后:“柳巡检,这事情总是筩想出办法的,肯定不能让辽东商人把钱全部赚走了,更不允许他们挤兑北海钱庄。” 而柳鹏的这套说法对于金融运作一窍不通的登州官员更是具备极强的诱惑力,他们都觉得柳鹏说的有道理,如果让辽东商人把钱都赚走了,搞不好还会把北海钱庄挤兑跨了。 到时候北海钱庄想再发三十万两庄票都没办法发出来,那么留给登州的还是一团烂摊子,最终吃亏的还是登州府,他们虽然不是登州人,却是登州官,登州府的吃亏就等于大家都吃亏。 第470章 平山的流民们 第470章 平山的流民们 因此大家很快就七嘴八舌地说道:“可不能让辽东人把钱全部赚走了!” “是啊,钱让这些辽东奸商赚走了,我们登州吃什么喝什么,除了吃西北风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对,辽东奸商就是赚到了钱,也必须留在咱们登州府才行!” 柳鹏只用了三言两语就点燃了这些官员对于辽东商人的新仇旧怨,而陶知府本来就抛弃了辽东商人,现在更是直接说了:“是啊,柳巡检,你拿个可行的章程出来,只要解决眼下的局面,大家都听你的!” 柳鹏还真没有什么真正具体可行的章程,他实在想不出在晚明社会居然会出现这种银根吃紧与通货膨胀并存的局面,而且钱荒的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外。 严格来说,现在登州的局面已经有些失控了,柳鹏都不知道登州府的局面为什么一下子就发展到这种星火燎原的地步,他总觉得或许有一只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他自己,正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数十万的人生存下来,但是现在距离明年的夏收还有整整半年时间。 在另一个时空之中,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大旱之所以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主要在于这场天灾造成的人员损失是空前绝后,根据另一个时空人口学者的估算,这一时期山东差不多有一千四五百万的人口,而在这次大灾之中,山东损失了将近一半的人员。 这种人口学者的估算属于闭门造车,不但大大低估了山东的实际人口,也大大高估山东实际的人口损失,但不管如何,在这场天灾之中,山东肯定损失了数以百万计的人口。 而东三府又属于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在另一个时空,东三府在这个时候已经损失了至少数十万的人口,在接下去的万历四十四年春天,东三府至少要损失上百万的人口。 而在本时空,由于柳鹏的苦心经营灾情要另一个时空小得多,虽然不管哪里都有营养不良死亡的现象,但是哪怕是灾情最重的青州府情况都比另一个时空要轻得多。 但是多活下来的人口也代表着需要更多的资源供养他们,在另一个时空这些人口已经是一群不复存在的亡灵,而本时空崩溃的农业生产无法供养他们,他们本来就是社会的最底层,根本没有多少积蓄,哪怕是米价再低,他们都买不起一石米甚至是一斗米。 邻里、宗族与社区微乎其微的救济同样无法养活他们,官府提供的救济更是微乎其微,他们活下来的结果反而可以造成更大的社会危机,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北海钱庄提供的贷款。 只是柳鹏并不清楚这些变故,他只是直觉地感觉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而且很难拿出切实可行的章程,在这种情况中下,他也只能摸着石子过河,看一步走一步:“这样的话,我觉得接下去可以先放二十万两款子!” 虽然没有达到三十万两银子的上限,但至少是二十万两银子的下限,因此陶知府的心情轻松起来,而柳鹏继续说道:“虽然可以放二十万两银子的款子出来,但是这二十万银子必须分成两部分才行……” 苏通判当即抢先说道:“怎么操作是你们北海钱庄的事情,我们只要市面上有钱有米就行了!” 柳鹏当即说道:“五万两银子是救济市面的放款,其余十五万两是五万石米!” 不管有怎么样的大风大浪,米业会馆的牌价始终是一石米三两银子,对于这个价格登州人与登州府的官员无视过不屑过愤怒过感激过苦笑过哭泣过,但是大家最后都不得不承认,曹知县定下来的这个价格在大灾之年可能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而现在柳鹏所谓的十五万银子,实际就是以一石米三两银子借出五万石米,而苏通判虽然不是内行人,这个时候却装起了内行人跟柳鹏讨价还价:“柳少,这批米利息几何,什么时候到期还清,我可听说了柳巡检这次到莱州去,可是给了莱州那边至少三个月的免息期?” 柳鹏却是摇了摇说道:“这批米不要利息,明年年底再还清,而且我只负责放款,具体业务与操作可以交给本府的米业公会负责,我相信米业会馆应当能筹措出五万石米!” 柳鹏说得比较复杂,但是大家仔细想了想以后,却发现柳鹏这一手玩得十分高明,一下子就解决了大问题不说,而且还给大家分肥的机会。 米业同会公会里面的米店、粮铺看起来是一群商人的产业,跟在场的官老爷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本时空没有官场上的关系就别想长期维持一家米店、粮铺,因此大家很快就想清楚了,一石米三两银子的借款到底有多大的利息。 虽然这五万石米名义上不要利息,而且账期长达一年之久,但是大家只要加入进去,至少也是一倍的利润,因此大家一下子欢腾起来,苏通判当即赞道:“柳少这办法想得周全,不过我必须多说,米业会馆那边多多考虑宇文拔都那几家米店,他那几家米店实力可不是一般雄厚,肯定能担起重任。” 看到苏通判不要颜面直接站出来替宇文拔都争取利益,而一众官老爷自然也不会客气,个个争先恐后替自己争取利益,还是陶知府想到了大问题:“只是平山的流民该怎么办?”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我觉得米业公会得多担起责任来,让曹会长与宇文拔都他们施个粥吧!” 蓬莱县平山。 现在平山已经聚集了四五千名流民,这么多流民的涌入让整个平山都变得乱哄哄一团。 事实上,想让这么多流民保持基本的秩序是不可能的一件事,还好郑关涛确实是个有些本领的人物,虽然不能把这四五千人都组织起来,但是他至少让自己的四五百名部曲维持着一种难得的秩序井然。 这四五百人就是郑关涛这一次的最大收获,虽然谈不上衣甲俱全,但个个都是流民之中精挑细选出来能打能冲的硬汉子,郑关涛尽可能用搞来的衣甲与粮食把这四五百人都武装起来,即使遇上卫所军郑关涛也敢一战。 所以郑关涛非常看重这四五百人,至于其余四五千人中的大部分属于乌合之众,但是这些流民之中也不乏一些稍有战斗力的团体,而且这四五千人的很大一部分都归属于一些有组织有首脑的流民团体,这些流民团体一旦被逼到了绝路,肯定是会暴发很强的战斗力。 所以郑关涛并不畏惧卫所军与营兵的进剿,因为他在登州城的内线已经告诉他一个明确的消息,登州营中的土勇已经起来闹饷了,甚至登州城内都有人策应平山流民的行动。 对于闻香教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这次起事还不能打出闻香教的旗号,所以包括郑关涛在内的干部都是借用了“无为教”的旗号。 无为教就是罗教,在山东这几乎是合法宗教,借用无为教的旗号自然裹胁了更多的流民,郑关涛对于一旁的何以智说道:“可惜咱们在西三府受了些挫折,不然这一次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何以智苦笑了一声:“咱们只要掌握了这一支队伍,就不怕官府!咱们得听上头的,好好保存这支队伍!” 说到这,不管是郑关涛还是何以智,这两个闻香教的首脑人物都感觉得自己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掌握这么强的一支队伍,现在在平山的这四五千流民都处于闻香教的完全掌控之下,而且只要登高一呼打出旗号,这支流民军甚至敢打进登州城去。 他们甚至不怕失败,现在整个东三府的局面虽然谈不上一片糜烂,但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流民,只要打出旗号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流民团体加入进来共襄盛举,到时候就是星火燎原的局面。 但是真正困扰他们这些流民首脑的却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四五千人聚焦在平山附近,而官府也不是瞎子,肯定会有所行动。 虽然郑关涛与何以智都说自己不怕卫所军更不怕营兵,但是他们自己都知道这种话只能安慰自己,却不能让这支数千人的流民找到出路。 现在这批流民可以说是毫无顾忌,他们甚至绑架了几十名前来平山处置流民问题的公人,还洗劫了三个平山附近的敌对村庄,把这三个村庄的一切都拿走了,但是即使洗劫了三个村庄的一切,他们仍然看不到希望。 四五千人一天下来得多少吃食,何况这四五千人当中还有很多大肚汉,虽然流民的核心是闻香教的教军,但是教军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 在这种情况下,郑关涛与何以智现在都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希望闻香教的山东总舵能给他们进一步的物质支持,并帮他们指出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第471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第471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但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事实上已经被山东闻香教彻底放弃了,或者说,山东闻香教没想到他们会闹得这么大,搞得现在无法收场,不得不暂时与这支平山流民断绝关系。 闻香教在西三府并不是因为行动受挫而暂停行动,而是闻香教发现在赤里千里的情况之下,闻香教根本不具备起事的条件,如果贸然起事就是死路一条。 灾年临时起事,固然可以裹胁很多灾民参加其中,但是另一方面灾情由于实在过于严重随时处于断粮的绝境,而且很多时候因为缺粮根本不能维持大规模的流民团体,而只能小团体活动,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成功。 因此山东闻香教最初对这次起事抱以厚望,但是发现灾情超出自己的想像之后,闻香教就立即改变了方针,决定借这次大灾的机会收容饥民积蓄力量。 只是他们没想到登州的情况比西三府轻得多,因此平山流民才会越聚越多,现在滚雪球一般聚集了四五千人,局面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而现在郑关涛与何以智还根本不知道山东闻香教已经停止支持他们的事实。 他们还在讨论着怎么样把这支流民军的骨干保存下去,郑关涛是黄县人,他当即提出了建议:“咱们往东去,回黄县去,我听乡人说过好几次,今年的黄县收成很好,差不多有平时的六七分收成,到了黄县我们就能有饭吃了,而且我这帮兄弟都是黄县人,到了黄县就跟自家一样。” 向西走回黄县去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郑关涛手下最核心的这帮老兄弟大多都是黄县人,他们当然愿意衣锦还乡龙归大海,但是何以智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回黄县,那是自寻死路!” 黄县可以说是柳鹏与龙口最核心最根本的地盘,特别是从黄山馆到黄城县城的六十里沿海地带更是柳鹏的家天下,连朝廷的号令都不如柳鹏的一道命令好使,只有黄县县城到黄河营的几十里地尚在府里的掌控之下。 在黄县柳鹏不但有几百精锐的巡防队,甚至还可以动员整个黄县的力量对抗闻香教,郑关涛如果想把这支队伍带回黄县,那自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因此何以智很明确地说道:“向东行才是一线生机!” 东面是宁海州,何以智认为宁海州地域宽阔人烟稀少,到时候把队伍往宁海州一拖自然可以与官军慢慢周旋,只是郑关涛却反对这样的看法:“如果去宁海州的话,恐怕队伍才一启程就跑了三分之一!” 何以智是闻香教在蓬莱县的总头目,过去甚至一度主持过闻香教务在登州的教务,只是近年登州教务接连受到了几次重创才贬为蓬莱县的总头目。 但是在何以智的心底却对上面的处置十分不服气,登州教务之所以受到重挫,还不是因为黄县这伙人胡闹的结果,现在反而派郑关涛过来胡闹,不但要强行树帜起事,甚至要把队伍拖到黄县去。 队伍拉到柳鹏的老巢去这跟自寻死路没有区别,即使不是自寻死路,队伍拖到黄县以后,那是黄县人的地盘,他这个蓬莱人的影响力荡然无存,手下这些老兄弟也会吃尽苦头,因此他坚决不肯西进,而是主张东进或是南下。 两个人不由争执起来,不过这样的争执也代表连这两个闻香教的大头目对继续呆在蓬莱失去信心。 虽然口口声声不畏官军进剿,但是过去有很多土豪、缙绅甚至是城里的一部分吏员同情这支队伍,所以冒着很大的风险送来了米豆与柴草,但是自从平山流民树帜起事抓了几十号公人,甚至还洗劫了几个一向敌视流民的村庄以后,这些过去同情流民的缙绅、吏员不但跟平山流民断绝了往来,甚至还组织了自卫武力对抗起事的流民。 跟这些豪强、缙绅处于对立正是郑关涛与何以智决定离开蓬莱的关键原因,但是对于下一步的具体方向,他们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观点,争执了大半天也争执不出一个结局,反而让好些重要头目都参与进来。 “往东走,回黄县老家!” “往东是死路一条,咱们往宁海州去,那里是我老婆家!” “我觉得南下比较合适!” 大家争得正热烈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大声叫道:“不好,不好,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 郑关涛当即问道:“怎么回事?是营兵出城吗?” 在郑关涛的眼里卫所军虽然谈不上不堪一击,但绝对不堪大用,流民军的真正威胁是登州的过千营兵,只是营兵内部土勇因为跟南兵待遇差距太大一直在闹个不停,所以平山流民才能安安稳稳地到坚持到现在。 只是传来的消息比营兵出城还要严重:“是柳小魔回来,是柳小魔,他带了二十万两银子与五万石回来了!” 柳鹏实际只是答应了放二十万两银子的款子而已,但是一传出来却变成了二十万两银子与五万石米,大家都觉得欢欣鼓舞,而对于这些已经举帜起事的流民首领来说,这个消息就太糟了。 “他们就是运来一百万石米又能怎么办?”郑关涛强自镇定说道:“大明的阳光雨露又不能滋润平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算是米价只要一文一斗,咱们这些人饥寒交迫,还是要活活冻死啊!” 这正是摆在平山流民面前最严重的问题,哪怕是大明官方提供再给力的政策,他们照样不能享受,没办法活下去,因此平山流民才会在郑关涛与何以智这样的流民首领树帜起事。 只是平山流民虽然已经树帜起事,郑关涛与何以智这两个流民首领只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是他们的行动却受到了下面流民团体与流民首领的抵制,虽然出现了死伤,但是死 但是郑关涛仍然非常乐观地说道:“所以我说了柳小魔对外面放了多少款子,带了几万石过来,根本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 只是这个来报信的闻香教众却是极其难堪地说道:“问题是柳小魔在蓬莱城外设了粥场,而且还派人到平山招揽兄弟们过去。” 听到这,何以智强自镇定地说道:“设个粥场又能怎么样,一天也就是一碗粥,而且稀得很,又是半生不熟,根本不能下口……” 他说得滔滔不绝,只是这个时候却有人答道:“可那是柳小魔施粥啊……” 何以智说的是普通粥场的情形,虽然龙口的粥场也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在流民中的口碑却是极好,大家都说“能喝”,看起来这样的评价很低,实际却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毕竟龙口一开粥场就要对几百几千人负责,这其中不能出现任何大问题,而且光是施粥还不行,还得给这些人找出一条活路才行。 至于龙口常施的海鲜番薯粥,说口感好那自然是胡说八道,但绝对不算太稀,而且龙口施粥不是一天只施一顿粥,而是早晚两顿,让人能看到活路。 而现在一听说龙口要在蓬莱设粥场,很多平山的流民甚至是流民首领都看到了活路,他们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朝着蓬莱城外跑去。 郑关涛转了一圈才知道事情坏了:“这都是官府的阴谋,你们都捕了公人见了血,你们现在到蓬莱城外去,那肯定会中了官府的埋伏,官府早就准备在那里把你们一网打尽!” “胡说八道!”说话是却是柳鹏与登州府派来招揽流民的信使,他在马上大声说道:“我们柳少是铁打的汉子,向来言山如山一诺万金万金一诺,他说给大家找出一条出路来,那就会给大家找出一条出路,大家请只管放心去喝粥,我们柳少说了来去自由!” 柳鹏一直费尽心机营造了“言出如山”、“一诺万金”的形象,而现在这话在史钦明的口中说出来,自然是有了极强的说服力,大家不由想到很多关于柳鹏的传说,纷纷加快了脚步。 有的流民首领半信半疑,当即问道:“我们快饿死了,走不到登城喝粥怎么办?” “柳少已经叫人路上设了凉茶摊,走不动歇一歇喝口热茶就行了!” 史钦明跟大家说道:“大家放心,只要没杀过人,柳少都能给大家找出一条生路!” 虽然最近几天的冲突之中出现过死伤,但是这些死伤都是郑关涛与何以智的闻香教骨干分子制造的,多数流民团体还是抱着重操旧业的幻想,因此一听到史钦明这么说,大家就围到了史钦明的身边咨询着细节:“如果伤到人怎么样?” “对了,我是实在没办法,女儿快饿死了,所以才抢了两升米回来!” “是啊,大老爷您跟我们说说,柳少那边对咱们这种罪人是怎么一个处置的章程?” 大家第一时间就把自己定位成罪人,而史钦明之所以带人到平山来招揽流民,就是想立个大功,因此他当即说道:“柳少说了,天灾之下难免会犯点小错,只要没杀过人,只要洗心革面,一律可以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第472章 纵虎归山 第472章 纵虎归山 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句话对于这些流民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很多流民原本觉得自己已经饿得连几步路都走不动了,可是听到史钦明说出这句话以后,他们立即大步流星地往城外走去。 大家本来只是一群老老实实的农夫而已,哪里有什么杀官造反的心思,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跟着闻香教这伙人胡闹,现在一听说有一条出路可以活下去,那自然用尽全部的力量朝着光明前行。 只是史钦明的说法并没有说服所有的流民,特别是那些抱团的流民团伙和他们当中领头的流民首领,他们当中当即就有人说道:“这位老爷,在下也想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可是您也知道,哪怕能多喝几天粥,我们这些人哪有机会回到过去啊!” 他们原本是有家有业甚至聚族而居,现在这一场旱灾把一切都毁掉了,只是史钦明之所以敢来平山,一方面是因为他在龙口这个团体中属于新人,怎么也要建功立业让老人刮目相看一回,另一方面则是他做了周密安排以后才敢来平山。 他当即说道:“你们有家有口,那更应当赶去柳少那边,你们难道不知道,柳少在蓬莱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几百石米和几百两银子的款子,只要你们按时归还,他答应借一还二,明年秋后再还钱!” 这样的利率在晚明社会并不属于高利贷,何况对这些流离失所的流民首领与流民团体来说,那简直不亚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接着史钦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若是及时赶过去,前面几个名额或许会有借一还一的特别照顾!” 现在这些流民团体与流民首领都站不住,他们围住了史钦明问道:“真有此事?” 史钦明当即自报家门:“我是昌邑史钦明,昌邑史家知道不?我父亲是举人出身,我也是昌邑公认的读书种子,我用我史钦明的名誉担保!” 这群流民之中确实有一部分是从莱州府过来的,史钦明自报家门以后,很快就有人把他认出来了:“没错,这就是史秀才!” “没错,他爹就是史举人!” “我知道昌邑有这么一户读书人!” “史秀才,柳少你可要帮我说几句好话了,我跟你家还是亲戚了!” 史钦明用自己的名声来担保,大家都信了,几个流民首领当即上去跟他交涉:“真能借一还一?能借多少?” 借一还一肯定是亏本的,史钦明当即说道:“诸位兄弟放心,柳少尽量照顾到大家,但是我也说一句,大家都知道柳少性子好,但也千万别挑战他的极限!” 史钦明这话里有话,当即有一个流民首领说道:“我明白,兄弟们,把那些公爷都请出来,史少爷,您放心,这些事情都是郑关涛与何以智这些闻香教的妖人干的,我们根本没插手,恰恰相反,我们一直很照顾这几十位公爷!” 他说的“公爷”,就是被平山流民绑走的几十号登州府公人,说这些平山流民“根本没插手”,那自然是一派胡言,但是这些平山流民确实对这几十号公人留足了情面,这几十号公人能活在现在,多半是这些平山流民的功劳。 而那边郑关涛与何以智看到这些大股的流民团体与流民首领都反水了,甚至直接把绑架来的公人都请了出去,那是齐齐色变,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们手上虽然有四五百名闻香教掌握的基本武力,大部都是衣甲俱全,其中大半还是闻香教出身的顽固分子,但是这一刻也是人心浮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而史钦明办事倒是十分漂亮,他骑马向前走了两三步:“前面可是郑头领与何头领?请两位头领带队伍快走吧,不然官兵来了,那就麻烦就大了!” 郑关涛没想到史钦明居然会给自己留了一点情面,他当即问道:“史朋友,你若是把我们放走了,恐怕你们柳少不会放过你!” “郑头领与柳少家都是黄县人,大家都是老乡了,何必这般不留情面,当初柳少对郑头领也是网开一面,放了郑头领一条活路!” 听到这,一个流民头领当即大声嚷起来了:“是啊,郑头领,你快走,你若是不走,大家都有麻烦!” 为什么说大家都有麻烦,这个流民头领就没有细说了。 但是史钦明与郑关涛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闻香教的这支队伍再不离开平山的话,恐怕这些流民团体与流民首领就要当场反水,给柳鹏递一份投名状过去了。 毕竟柳鹏那边有着借一还一的优惠条件,而且只有少数流民团体才有这样的特殊照顾,在这种情况,大家肯定要动起了心思,在这种情况郑关涛与何以智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毕竟何以智与郑关涛统率的这支闻香教众已经彻底得罪了登州官府、缙绅与豪强,现在大部分流民团体与首领都已经同郑关涛这边划清了界线,郑关涛他们再留在平山那真是死路一条了。 一想到这一点,何以智当即说道:“咱们往西走,去宁海州!” 郑关涛与他们手下的一帮黄县人原本是一条心思想打回黄县去,但是史钦明这一现身就让他们知道往黄县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西走。 不管能有多少实力保存下来,总比回黄县被吃得干干净净强! 送走了郑关涛与何以智的队伍之后,史钦明现在直接成了平山流民的主心骨,十几个流民首领围着他问东问西,不过也有流民过来唱反调:“史老爷,小人在乡里本来就是没有立足之地,不能怎么养活自己,就是借了柳巡检的米豆明年也没办法还回来,您跟我说说,我这样的人有没有活路?” 这人这么一说,不少流民就竖起了耳朵,他们原本是乡间与城间的无产者,即使是平时都是饱一顿饥一顿看不到前景,而在这样的大灾之年他们首当其冲,也是社会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往往最容易参加民变起事 只是史钦明当即笑了起来:“既然本来没有立足之地,那就更应当去投靠柳少啊!” “我知道柳少在招募有一技之长的人手!”这人倒是很直白地说道:“但是我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莫不成柳少会借钱给我学上一技之长!” 对于这样的乡间无赖,史钦明倒是很有办法:“谁说你没有一技之长,你这张嘴就能在柳少手下混碗饭吃了?想必大家也知道,柳少虽然不是贫寒出家,但是过去家业不厚,家里没有什么丫环佣人家丁家将,这一次遇到了灾年,他想做点好事,所以这位兄弟若是想找一条活路的话,可以到柳少家卖身为奴!” “好!”这油嘴滑舌的乡间无赖当即叫好:“既然柳少能给我一条活路,那我崔健崔某人卖身给柳家也无所谓!” 听说能卖身为奴,很多一无所有的流民那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样的结局很难让人接受,到了柳家以后他们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就成了柳家的家奴,但一家人能至少能活下去。 当然也有人对于史钦明的处置不满意,陶知府听说史钦明把郑关涛与何以智一伙人放跑那真是气坏了肚子:“胡闹,这伙人都到了杀官造反的地步,怎么能放跑了他们,这让我们跟省里与地方上怎么交代,到时候又如何善后?” 苏通判却觉得事情既然解决了大部分,那不必跟柳鹏再起纠纷了:“史秀才也是一片好心,希望事情能早点解决,再说了,郑关涛与何以智虽然跑了但不足为患,让宁海州出面缉捕便是!” 虽然郑关涛与何以智裹胁了七八百名流民奔向宁海州,绝对算得上一支很强的流贼,但是现在登州府的官员都不把这些流民当作一回事。 原因很简单,郑关涛与何以智在登州这么一折腾以后,地方上的豪强、缙绅都对他们百般提防,他们失去了地方上的同情者之后自然是处处破壁,府里随便派支队伍就能收拾了他们。 陶知府也知道没办法跟柳鹏撕破了脸,毕竟现在虽然是让柳鹏放了二十万两银子的款子出去,但是这笔款子根本没办法支撑到明年夏收,接下去还要有求于柳鹏:“嗯,告诉柳巡检,千万不要纵容这位史秀才,让他好好整治整治这位史秀才!” 只是龙口这边的看法却不一样,现在聂川就问起了史钦明为什么要把郑关涛与何以智放走:“史秀才,你当时完全可以把郑关涛留下来,要知道他可是柳少的仇家,对柳少一直恨得很深!” “留下来不如放走好!”史钦明当即答道:“放走了这伙妖人,府里自然知道不能太过大意,只要稍稍大意,府里肯定会出大乱子,再说了,平山流民闹得这么厉害,还不是您出手,您说是不是啊!” 第473章 粮商困局 第473章 粮商困局 聂川当即带着笑意否认了史钦明的说法:“史秀才,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研习所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就是省里府里来查我们研习所,也查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聂川虽然承认研习所办事光明磊落,却并不完全否认研习所曾经出手干涉平山民变事,因此史钦明当即笑了起来:“聂队,您就别说了,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心里自然有数,如果不是聂队你与丁子杭煽风点火,平山的流民怎么会聚集到四五千人之多,而且如果不是丁子杭特意安排,我随便过去嚷个话,几千流民怎么会突然散去!” 聂川的笑意更盛了:“可是我还是一句,就是省里府里来查,也查不出我们研习所的毛病来,我们研习所办事从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聂川说的自然是实情,虽然只是一部分的真相,但是这次平山民变幕后的最大支持者就是丁子杭与聂川、庄调之。 如果不是他们通过登州城里的缙绅、大户向平山流民先后送去了几批大宗柴米,特别是如果没有陶知府宣布对平山禁运之后送过去的三批柴米,平山流民绝不至于象滚雪球一般竟聚集至四五千人之多,最后几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但是丁子杭、聂川他们玩的是阳谋,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让一些登州出名乐善好施的缙绅、大户出面接济流民,但是即使省里府里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他们至多只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而已,根本没有参与进去。 郑关涛、何以智这些闻香教的大头目作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在平山聚集数千流民正是因为获得了龙口的支持,而他们树帜起事的举动更是帮龙口引走了几乎全部的压力。 对于现在的龙口来说,还不是与登莱官府全面对抗的时候,必须跟官府好好合作,但是以龙口现在的强势很难与官府好好合作,所以必须替登州官府制造出一个真正的强敌出来。 在另一个时空之中,平山民变至多只是一个极度激化的群体性事件而已,而在本时空,平山民变的规模与强度都到了几乎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让登州官府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可能暴发的大规模民变中去。 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大规模民变是他们遇到最可怕的局面,特别是登莱闻香教众成百上千,现在又是大灾之年,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流民变乱以至于攻城破寨,因此他们不得不跟龙口全面妥协并展开合作。 若不是这次平山民变,陶知府根本不会同意柳鹏接任招远县丞,因此史钦明并不把聂川的辩解放在心底:“聂队,你放心,你们这次事情做得漂亮,接下去招远那边还得借重你们!” 虽然这次平山民变的真相不好到处宣扬,但是聂川也觉得这事情办得漂亮,特别是推动平山民变、城内饥民相互呼应更是堪称神来之笔,龙口不仅是在其中煽风点火,还借机推波助澜把事情弄大了。 只是聂川刚才说也很有道理,即使是龙口势力从中推波助澜,但一切都是阳谋,即使省里府里来查也查不出毛病,更何况丁子杭与聂川与庄调之也没想到平山民变与城内饥民相互响应之后,登州营的土勇也跟着起来闹饷。 这件事龙口根本没有参与进去,完全是机缘巧合,但是土勇刚一闹饷,陶知府就急得跳脚,直接给柳鹏接任招远县丞铺好了路子,因此聂川心中暗暗得意,他不由问道:“史秀才,您说招远那边还要借重我们吗?” “是啊,非得借重聂队与丁子杭不可!” 说起来这件事史钦明完全可以跟丁子杭直接接触,但是现在史钦明接下去内定了柳鹏记室的位置,而丁子杭又是号称龙口的一支笔,两个人虽然没有多少正面的接触与冲突,但是文人难免相轻,所以史钦明宁可跟聂川来打交道。 而聂川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他当即问道:“史秀才,你有什么安排说来听听。” 史钦明却是笑了起来:“聂队,你应当问柳少有什么安排,接下去我们得为柳少在招远铺好路子。” 聂川当即严肃起来:“史秀才你请讲!” 对于登州的升斗小民来说,柳鹏在他们心目之中有着很高的位置,即使不是万家生佛也是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如果不是柳鹏出手,或许现在登州已经饿死了十几万人,因此不管大家对于柳鹏有多少意见,但大家一致都认为柳鹏是个好人,至少柳鹏这个人“还不错”。 但是对于现在寄居登州的辽东粮商来说,柳鹏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特别是这些辽东粮商搞清楚那二十万两的款子只是徒有其名,实际真正流通到市面的庄票只有区区五万两而已,他们更是愤怒极了。 “只有五万两,只有五万两而已!原来以为没有三十万两,怎么也有二十万两,结果左等右等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别说是二十万两,就是十万两都没有,只有五万两而已!” 另一个粮商接过了话头:“就是这五万两银票,恐怕最多只有一半用来买米,他那五万石米放了出来以后,咱们的米就根本卖不动了!” 说到这,一个辽东粮商怒从胆边生,大声说道:“他姓柳的事情办得太不地道,他敢这么玩,小心咱们辽东汉子一拍两散,直接把米价降下来,断了他的后路!” 只是听到这,佟国用却是有气无力地说道:“把米价降下来又能怎么样,我试着把米价降到了一石米只要二两银子,结果又怎么样,米还是完全卖不动!” 说是“完全卖不动”或许有些夸张,但是佟国用把米价降下来的结果却是大失所望,顾客虽然不象以前门可罗雀,但是增加的销售量实在让佟国用打不起精神。 只是佟国用这么一说,一群辽东商人就对佟国用怒目相视:“佟老板,咱们之前是怎么说,我们说了,大家不要互相拆台,要共进同退,价格如果放下去,那恐怕就涨不回来了,结果你倒好,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把米价降到了二两银子,你说大家怎么活啊啊!难怪我的米根本卖不动了!” 只是也有人同情佟国用:“别说佟老板,大家来登莱是发大财的,谁愿意降价,可是到了这一步,除了降价之外,大家还有什么法子没有?没有办法啊!我就是降到连二两银子不到,还是没人肯买我的米啊!” 吃过了这么大的亏以后,他们已经弄清楚问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登州粮食的节骨眼不在米价高昂,而是在于登州人家业荡然无存,根本买不起米,即使辽东粮商的米价降到二两以下,而柳鹏放出来的米豆价格高达一石三两银子,但是普通的升斗小民还是选择向北海钱庄借钱,因为他们手里根本没有一点买米的钱。 他们知道这样借贷下去肯定会出大问题,但是现在他们首先得活下去才能想其它问题,而佟国用倒是精神一振,他问道:“柳鹏这个小贼能把一石米当三两银子放出去,咱们能不能学他这一手?” 那边有人当即打破了佟国用的幻想:“佟老板,这个主意你想也不用想,你若是把米豆放出去,准备怎么收回来?” 柳鹏之所以敢玩这样的大放款,自然是有着方方面面的有利条件,不仅登州官府是北海钱庄的强力后盾,而且柳鹏并不直接出面放款,而是通过北钱海钱与登州的几十家米店、粮铺共同放款,跟这些登州府的强力人物共担风险共享利润。 而辽东粮商人生地不熟,在地方又没有强力人物的支持,如果学柳鹏玩这手放款借米的把戏,恐怕连骨头都被人吞个干干净净,十石米豆借出去最后能收回五斗就是老天爷开恩,搞不好连一斗米都收不回来。 分析利害的这人继续说道:“柳鹏若不是黄县的土皇帝,若不是手上有一支数百人的巡防队,而且还是登州府本地的第一号强人,恐怕也不敢做这个生意,佟老板你敢在登州放米,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佟国用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运米来登莱贩售,柳鹏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现在都没有直接出面干涉,若是对外放米借款,恐怕就要影响柳鹏手上最有利润的一块生意,到时候不用柳鹏下场自己也要死于非命。 “黄城柳柳黄城”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因此佟国用一下子就犯了难:“那该怎么办?对了,金百万,往登莱运米可是你出的主意,你可不能把兄弟们带给火坑就撒手不管了,你不是说自己跟这位柳鹏柳巡检交情还行,你应当出面跟这位柳巡检好好谈一谈,给大家找一条活路出来!” 说到这,一众辽东粮商都异口同声地说道:“是啊,到如此这个地步,我们是应当跟柳鹏柳巡检好好谈一谈了!” 第474章 始作俑者 第474章 始作俑者 别说几个月前甚至是半个月之前,就在几天之前,这些辽东粮商还是咬紧牙关,认为一定要先等柳鹏求上门来谈判,而不是辽东粮商过去找柳鹏谈合作的事情。 毕竟“合作”就代表着妥协,就代表着很大一部分利润要让给龙口与柳鹏这些坐地虎,柳鹏可能从辽东粮商手上拿走绝大部分利润。 头可断血可流,利润绝对不能凭白让出去,所以辽东粮商一直等着柳鹏求上门来,但是直到这一刻辽东粮商才真正发现大事不妙,一个个死死地盯着金百万,口口声声说“应当跟柳鹏柳巡检好好谈一谈。” 而金百万则在虎视耽耽之下说了两句真话:“诸位老朋友,你以为我没找到柳巡检谈过啊?可人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柳县丞,我找了好几回都见不着柳巡检本人……” “过去找柳鹏哪用得了这么麻烦,我跟大家说句实话吧,那个时候我什么时候想见柳鹏都可以,哪怕柳鹏没空都得先挤出时间迁就我,可是现在却是根本找不到人,最后没办法,只好先求到谷大小姐头上!” 佟国用当即问道:“就是北家谷家那个厉害女人?” 而刚才帮佟国用分析过形势的辽东粮商接着说了一句:“你只能找到谷梦雨的话,恐怕咱们的麻烦大了!” 为什么说辽东粮商的麻烦大了? 大家都没明白过来,倒是金百万继续说道:“是把大伙带到火坑里去了,我见到谷梦雨以后千求万求,她答应可以收购我们运来的米豆,但是最多只能收购三十万石,而且价格实在太低了!” 当即就有辽东粮商脱口而出:“价格到底有多低?一石米不会低于一两五钱吧?” “一石米一两银子,保本都不够!”金百万苦笑地说道:“而且谷小姐说了,最多只收三十万石米,多余的就只能说声对不起!” 这个价钱大大低于辽东粮商的心理预期,当即有辽东粮商大声叫道:“这也太低了,这要不要人活了,我还以为怎么也有一两四五钱,这北山谷家的胃口也实在太夸张了!” 他们在辽东的地头收购价就是八钱起步,而从辽东转到登州的运输成本以及各种各样的隐性成本着实不低,因此他们的成本早就超过了一两银子,至少也是一两一二钱起步,有些粮商的成本控制做得不好,甚至达成了一两三钱、四钱甚至接近一两五钱。 一石米只要出一两银子,那就代表着在场的大部分粮商都要亏本甚至严重亏本,而且那位刚才帮佟国用分析过形势的辽东粮商头脑十分清醒,他当即又补充了一句:“金百万,你不要告诉我,那一石米一两银子的价格还是用庄票支付吧?” “没错!”金百万答了一句:“曲曾仁曲老板说得没错,人家北海钱庄就是只愿意拿庄票出来,谷小姐跟我说了,我们既然到了登州,那就只能随行就市,顶多是三分支银七分用票!” 北海钱庄只肯出一石米一两银子的价钱,而且七成用庄票支付,只有三成才是辽东商人愿意接受的白银,辽东商人觉得这两点完全没办法接受:“嗯,这个价钱还不如咱们把米豆运回辽东了,现在辽东的米豆价格可不低啊!” 只是说到把这批米豆运回辽东返销,现在的这些辽东粮商都很是犹豫,把粮食从辽东运到登州,又重新把粮食运回辽东,这一来一回不知道增加了多少成本,而且除了增加成本之外,还影响到这些辽东粮商的布局。 金百万之所以能在辽东粮商之中一呼百应,就是这些辽东粮商认为在大灾之年往登莱运米有利可图,而且运一次米可以赚两份钱。 辽东米价是一石米一两银子,辽东粮商觉得这个价格还算不错,能赚点小钱,但是把粮食运到登州,运来的粮食固然可以获得两倍、三倍甚至四倍的利润,而辽东粮商留在辽东的大宗粮食可以坐收暴利。 事实证明,辽东粮商的谋划至少成功了一半,在往登州输送了百万石粮食之后,整个辽东已经处于粮荒之中,原来一石米只要一两银子,而现在已经涨到一两五钱以上,有些边远地方甚至涨得更高。 因此辽东粮商觉得如果真不行了,不如把米豆重新运回辽东销售,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必会受到了双重损失,一方面是一来一回凭白增加运输成本,另一方面却是米豆运回辽东以后辽东的米价自然也会应声而下。 因此在场的辽东粮商虽然都这么说,但始终是下不了决心,那个曲曾仁曲老板就在那里帮大家分析道:“运回辽东实际我们也能接受,就怕蚀了老本!” “嗯!”佟国用觉得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辽东粮商还有拖下去的余地:“金老板,回头把柳巡检约出来,大家好好谈一谈,我觉得我出面他应当会给我个面子,毕竟他接下去还想去招远做县丞!” 他对自己有信心,或者说,他对辽东佟家有足够的信用。 “嗯……糊涂了,真是犯糊涂了!”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就是山东巡按赵日亨,他抚摸着手上还带着墨香的题本说道:“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了,可是又不能不犯糊涂啊!” 一想自己担负的责任,赵日亨就是满脸的无奈。 有明一代,巡按只是七品官,但是这个七品跟普通七品官却完全不同,而且越到晚明,巡按的权势越重。 七品巡按的权势重到什么程度?看戏文里的剧情就知道了,公子与小姐离别以后金榜题名得中状元,然后多半是做了“八府巡按”手持尚方宝剑衣锦还乡,这个“八府巡按”就是赵日亨现在的巡按之职。 晚明巡抚、巡按并列,而且巡抚与巡按斗法往往是代天巡狩的巡按居于上风,所以在山东地面上赵日亨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几乎无所不能,但是今天他却不得不犯一回糊涂。 只是他身边的师爷却看不下去了:“老爷,您不必自责,您这为了山东千万苍生着想,所以才提荐了这位柳鹏柳县丞!” 如果说一位官员能获得巡抚的提荐,而且位列榜首,那么他的步步高升自然就稳了,何况山东巡抚钱士完提荐过柳鹏之后,现在山东巡按又提荐了柳鹏。 赵日亨性子耿直,把万历皇帝与内阁骂了一通以后直接就开出了条件,如果京师不肯让柳鹏接任招远县丞的位置,请陛下再发内帑二十万两。 内帑是万历皇帝的命根子,所以赵日亨知道万历皇帝最终会答应自己的条件,但就是因为知道万历皇帝最终还是会答应自己的条件,所以赵日亨才会万般无奈,他苦笑地说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日我把柳县丞推上去,异日不知道有多少人戳着我的脊梁骂我一辈子!” 只是绍兴师爷却不这么想:“老爷说错了,今日老爷行此善举,能活人数十万,他日登莱之民必对老爷感恩戴德,永世不忘!” “就是因为这位柳鹏能赈济灾民,所以我才能容忍这乱臣贼子到今日,甚至还提荐他一回,不然早就把他斩于剑下了!” 巡按是代天巡狩,虽然不象戏文里说的那样手持尚方宝剑,一省之内横行无忌想杀就杀谁想免谁就免谁,但是权力也是大得惊人,弄死一个小小的巡检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赵日亨看柳鹏再怎么不顺眼,现在却是只能把题荐柳鹏的文书递上去,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能为山东父老所做的事情,也就是这么多了,我这人胆子向来不小,而且是马上要滚蛋的人了,就尽可能帮后任多担待些,日后哪怕落得一个滔天大罪,能有一个问心无愧,我也是心甘情愿了……” 师爷却是小声地问道:“老爷您是真心想要辞官了吗?” “是的!”赵日亨觉得说出这句话比提荐一百个柳鹏还要痛苦,他万般无奈地说道:“我真心不愿意啊,但是这个巡按我是干不下去了!” 他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也算是皇恩深重,但是皇恩虽重,但是山东千万父老所承受的无尽痛苦却让他明白过来,只要万历皇帝还在,这天下就不会太平。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做官真难啊!” 此刻的柳鹏还不知道赵日亨已经在提荐他的文书用过印了,所以听说佟国用上门来跟自己谈米价的事情,柳鹏还是给足了佟国用面子。 毕竟辽东佟家算不上顶尖的科甲名门,但是辽东地面却是顶尖的郡望,而山东与辽东的关系又特别亲近,“山东辽东原为一省”,佟国用与这些辽东粮商即使成事不足,但坏事有余,眼下正是他升县丞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而佟国用因此有求于柳鹏,所以姿态也放得很低,他笑着问道:“听说柳少最近准备争一争招远县丞的位置了?” 第475章 大事不好 第475章 大事不好 “倒不是我想争这个位置,而是有很多人一定要我去争这个位置!” 柳鹏话里的意思佟国用自然听得明明白白,他笑着说道:“虽然我们佟家在京师没有多少朋友,但是在山东地面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柳少这个忙,我们佟家帮定了!”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大家都是好朋友,买卖不成交情在,那就多谢佟老板了!” 在佟国用身旁的曲曾仁当即问了一句:“听说北海钱庄是柳少的生意?”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内子的生意,我只是个上门女婿,做不了主!” 只是佟国用与曲曾仁来之前就把一切都打听清楚了,佟国用当即说道:“柳少就不用谦虚,谁不知道您到莱州跑一趟,结果北海钱庄一文钱都放不出来,只要您签字用过印,北海钱庄才肯往外放款!” “哎……”柳鹏也是很直接地就把真相说出来了:“我这个上门女婿哪有这样的神通本领,实际是佟老板与曲老板不给我一条活路,加上我又不喜欢金百万这人,所以就到莱州府先避避风头,没想到登州这边居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曲曾仁却是笑了起来:“这就对了,我也不喜欢金百万这小人,柳少不喜欢这小子那真是跟我情同意合。” 而佟国用就显得很难堪了,这次辽东商人之所以能抱团到登州来,一方面是追逐利润而来,另一方面却是辽东佟家出面组织了这次辽米南下的行动。 而辽东佟家对此之所以这么热心,就是金百万说服佟家几位有分量的大人物并跟他们达成了合作协议,所以别人可以抛弃金百万,佟国用却不好抛弃金百万。 只是曲曾仁这人刚才还跟金百万跟兄道弟,现在却是毫不客气地把金百万贬得一文不值:“大家都不知道金百万这人特别不靠谱,佟老板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实际我、柳少还有佟老板都不喜欢金百万这人,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是硬生生把柳鹏扯成了自己人,因此佟国用就顺着曲曾仁的口气往下说:“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您想接招远县丞这位置我们都很支持!” 而曲曾仁则是笑呵呵地说道:“柳少,过去我们相互有些误解,特别是金百万这贼子特别起了很坏的作用,但是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相互开诚布公都说清楚了,柳少您能能不能给咱们辽东粮商一条生路,大家一起发财!” 这正是佟国用与辽东粮商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因此佟国用当即说道:“是啊,大家可以一起发财,何必自相残杀,到最后谁都赚不到钱!” 柳鹏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明明是佟老板、曲老板还有金百万不给柳某人一条活路,一百多万石米豆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运到咱们登州来,这市面不崩盘才怪啊!” 曲曾仁手舞足蹈地说道:“柳少,这事情是我们办差了,我们认错行不行,但是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大家应当好好商量怎么一起发财,这样吧,我们可以把手上的米转给柳少,一石米二两银子怎么样?” 佟国用这才觉得曲曾仁果然是个毫无原则的标准辽东商人,零售价都一度降到二两银子以下,而批发价却还要二两银子,他佟国用虽然是生意人,但是这种话是绝对不敢说出口,也只有曲曾仁敢当着柳鹏的面胡说八道。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梦雨姐姐不是说了,我们登州最多能帮你买三十万石,一石米一两银子!” 曲曾仁却是个极精明的人物,他当即就问道:“三十万两白银?全支白银不支庄票?” 柳鹏知道曲曾仁是想偷换概念,当然不可能让曲曾仁如愿:“七分支票,三分支银!” “那一石米二两银子就是非常合理的价位了!”曲曾仁当即说道:“柳少,你要这么想,我们拿了庄票又用不出去,如果说往年我们还可以运点棉布、果子之类运回辽东,可是今年登州能有什么出产,您也是知道的!” 这次大旱打击的不仅仅是登州的农业生产,而是给登州的全产业链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整个社会不但缺钱也缺乏可以流通的货物,生产与流通的物资顶多只是去年的二三成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辽东粮商即使从柳鹏手里拿到庄票,却无法在登州采购足够的货物运回辽东,而柳鹏当即说道:“曲老板,我给的又不是即期兑换的庄票,曲老板与诸位老板可以在咱们登州慢慢等着!” 曲曾仁这才知道柳鹏的无耻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之外,他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柳鹏的脸皮居然到了金刚不坏的程度,敢当着自己与佟国用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把米价杀到一石米一两银子意犹不足,还要求三分支银七分支票,而现在干脆提出曲曾仁完全不能接受的条件,支付的七成庄票还不是见票即兑,而是有着数月甚至一年以上的兑换期限。 对于这样的条件,曲曾仁完全不能接受,他当即大声说道:“柳少,您得让大家一起发财啊,我们辽人不是好欺负的,真急了我们就把这些米豆运回辽东,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柳鹏对登莱两府有着赈济的义务,辽东商人却没有这样的赈济义务,到时候米豆都运回辽东,柳鹏就是会变戏法也变不出米来,只是柳鹏却是笑着说道:“曲老板说错了,难道这世界上只有辽东有粮食吗?淮扬、松江、浙江甚至两广有的是便宜的粮食!” 只是曲曾仁却知道柳鹏说这话底气不足,虽然这些地方有的是粮食,但一方面是远水难解近渴,另一方面是柳鹏手上或许有很多抵押品与田宅产业,却肯定没有足够的现银去采购粮食,因此他当即说道:“问题是,柳少这些地方的粮食都是要真金白银才能买来,您手上有一百万两真金白银吗?” 柳鹏刚想跟曲曾仁争执,那边史钦明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柳少,柳少,江夫人有急事请你过去!” 柳鹏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江清月有急事找自己过去或许是个托辞,但是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史钦明不会十万火急地把自己叫出来。 毕竟史钦明作为自己的大秘,当然知道自己跟佟国用、曲曾仁谈的是一笔怎么样的大生意,而且他这人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在这种情况史钦明还把自己叫出来,那说明肯定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因此柳鹏只能一拱手说道:“两位老板,实在对不起了,现在我家娘子有急事找我,我们回头再慢慢谈!” 史钦明已经走在前面带路了:“柳少,这边请!” 看到柳鹏突然中途离场,现在轮到曲曾仁与佟国用面面相觑,他们原本认为柳鹏的开价虽然离谱,但是柳鹏既然肯开价,那双方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东三府的灾情现在严重到这种程度,那么双方最终还是会达成妥协,哪料想柳鹏这边似乎是后院起火,谈判直接中断了。 柳鹏可以拖,但是登莱粮商却没办法拖下去了,因此曲曾仁当即问道:“柳巡检他们家里是不是真出事了?如果想用这一手来糊弄老子,小心老子烧了他家后院!” 佟国用却还算稳得住气:“谁家里没出过十万火急的事情,我看柳巡检是真心想谈,而是家里出了意料不到的大事。” “最好是这样!”曲曾仁走在路上还在愤愤不平地说道:“不然我肯定放火烧他家宅子!” 正说着,对面已经跑过了几个辽东粮商,他们满头是汗脸上都是焦急无比的神色:“曲老板,佟老板,大事不好了!” “柳少,这边!” 只是柳鹏走进小院的时候,却发现等在里面的不是江清月,而是不知如何是好俏脸雪白的张玉蝉,张玉蝉看到柳鹏脸上才欢喜起来:“少爷,这件事可就指望您了!” “是啊!柳少,您可要为兄弟们做主啊!” 柳鹏这才发现小院里不仅有张玉蝉,而且还有他兄长张艺赫与高密县有名的豪强魏举。 他知道张玉蝉虽然有过一次逃婚的经历,但是嫁到了柳家以后一直都非常本分,除了打理柳鹏后宅的事务之外,从来不干涉柳鹏在外头到底干了什么,可是现在张玉蝉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柳鹏就明白过来了:“诸城那边出了什么事?” 魏举抢先说道:“是衡王府突然动手了,我们有七八百石米被扣下来,而且还死了四个兄弟,被抓了二十个兄弟!” 而张玉蝉抓着了柳鹏的手轻声哭诉道:“少爷,衡王府还把我哥给扣下来了!” 她口中的“我哥”不是张艺赫,而是他另一个兄长,衡王府在诸城的头号桩脚张艺铭,虽然张艺铭虽然表面上是衡王府的人,但是张家两头押注,张艺铭跟柳鹏与龙口一向合作得很愉快,龙口能在胶州湾打开局面,张艺铭实在是功不可没。 柳鹏当即问道:“玉蝉儿,一切有我,那诸城与高密的粮道是断了?” 第476章 大挫 第476章 大挫 往青州运粮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但是从渤海经羊角沟的北线虽然可以利用小清河来进行非常便捷的转运,但是衡王府一直在羊角沟布置了大量军校,把这条黄金水道给彻底堵死了。 所以柳鹏与龙口一直是先把粮食运到胶州湾,然后通过诸城、高密一线向青州内陆转运粮食,虽然这条路线更费周折,但是柳鹏在这里经营已久,既有魏举与诸城张家这样的豪强接应,又有钟羽正这样的青州头等缙绅出面撑腰,所以这条路线才能一直波澜不惊地运行下去。 到现在为止,不但诸城、高密两地的灾情不算严重,而且还通过这条线路往青州内陆输送了数万石米豆,为龙口在青州获得了至关重要的利益、盟友与无数赞誉。 柳鹏原本以为这条路线会一直运作下去,没想到衡王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翻脸了,而魏举很明确地告诉柳鹏:“柳少,皇道全断了,这一次衡王府比以前更有章法一些,他们不是扣了我们七八百石粮食吗?现在把这七八百粮食都拿出来施粥装好人,真是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 一想到损失的七八百石粮食,魏举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七八百石粮食本来就不是什么小数目,更何况这还是大灾之年的七八百石粮食,越发让魏举觉得难以承受。 旁边史钦明补充了一句:“柳少,事实不仅仅是魏举魏老哥这次死伤了好多弟兄,张艺铭张老板又被衡王府扣下来了,而是我们在莱州府遭遇了衡王府的全面攻击,赵总管与叶巡检那边已经死伤了几十个弟兄!” 一口气死伤几十号人,这种情况龙口以前遇到过,但是双方还没正式交手就死伤了数十人,这还是龙口历史上第一次,因此柳鹏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这是谁干的?” 赵总管就是以前马停寨的赵百户,而叶巡检同样就是马停寨的那位叶巡检,只是自从沈滨到马停寨主持大局以后,赵百户都没办法在马停寨继续呆下去了,只不过柳鹏对他已经有了安排,让他们到北海钱庄担当起护卫之责。 赵百户干脆从柳鹏手上弄到了一个护卫总管的名义,很快北海钱庄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钱庄也从原来一家变成了三家,于是赵百户的队伍也从北海钱庄独立出来,搞了一支护卫队。 凡是巡防队干不了、没法干或是不能干的活都交给了护卫队,特别是过去王知府一再拒绝巡防队进入青州府,所以龙口的一切护卫行动都交给了赵百户的这支护卫队。 而赵百户看到生意蒸蒸日上,干脆把叶巡检的人马连同叶巡检本人也给收编过来了,叶巡检在护卫队这边混了一个副总管的差使不说,还时不时冒充起莱州卫的百户老爷跟莱州这边打公道。 这支护卫队虽然只能算是龙口收编的旁系队伍,内部有些鱼龙混杂的味道,什么人物都有,但这一年来整个队伍都算得上蒸蒸日上,加上龙口对这支队伍也狠下了血本,总体战斗力还是不错的,没想到这次在莱州竟然马失前蹄,一口气就死伤了几十人,加上诸城与高密发生的变故,柳鹏并不觉得这是衡王府惯用的手法。 “虽然这是衡王府,但带队的是德王府的人!”魏举在旁边补充道:“这次出手偷袭我们的贼子之中,也有不少是德王府那边请来的!” 柳鹏点了点头,德王就藩济南,名气比衡王府大得多,很多办事的手法也比衡王府老到得多,他当即就下了命令:“放心,我会把德王府的底细弄清楚,也会替咱们的兄弟报仇雪恨。” 他又朝着张玉蝉看了一眼说道:“玉蝉儿,你放心,我们事情打得越激烈,二兄就越稳若泰山。” 张玉蝉心里有很多话想讲,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但是那边史钦明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昌邑那边也受到了几次袭击,但是我们都是大获全胜!” 昌邑可以说是龙口开的一块分基地,在那里不但有鱼儿铺巡检与刚刚成形的昌邑巡防队,还有很多支持龙口的缙绅豪强、吏员,甚至连史钦明自己都是昌邑人,所以衡王府与德王府在昌邑发动的几次行动自然是无果而终。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咱们这一次败了就是败了,不必有什么粉饰,护卫队这次在莱州到底死伤了多少弟兄!” 魏举有些难堪说道:“光是护卫队就死了十一个弟兄,伤了二十七个弟兄,叶百户也受了重伤,现在只能先送到昌邑去,我手下还死了四个弟兄,被衡王府抓走了二十多人。” 他没说自己手下伤了多少人,只说被抓走了二十多人,柳鹏却明白魏举派出去的这支人马除了四人战死之外几乎全军尽没了,他当即说道:“我知道了,告诉赵百户让弟兄们放心养伤,现在是大灾之年,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表示的,平时发多少两银子的抚恤汤药还有奖赏,现在就发多少石粮食,弟兄们替我流血流汗,我不可能让弟兄们流泪了。” 虽然说现在登州府一石米三两银子的米价有点虚,但是现在直接用米豆来支付护卫队员的抚恤、汤药以及奖赏,自然是柳鹏这边吃了大亏,至少多增加了五成以上的支出。 但是魏举觉得自己是跟对人了:“柳少,您放心,我回高密以后继续跟衡王府这帮混账拼命,我不信我们会输,这次他们就是出手偷袭,我们也在莱州府也不过是小挫而已!” 当然魏举的说法只是大而比概之,实际在昌邑、高密以及朱桥镇这些龙口势力的优势地区,龙口占据了主场之利,所以一直只能算是小挫,而在衡王府占据优势的地方,龙口这边自然是大挫了。 但不管如此,魏举有这样的表示,柳鹏就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赵百户现在在哪里?” 史钦明答道:“赵百户现在在昌邑收容队伍,他本来是想赶回来跟柳少汇报下,但是莱州那边形势实在太紧急,叶巡检又负了重伤,他不敢擅动!” 柳鹏当即说道:“让李修维过去把昌邑的防务抓起来,赵百户带队去高密,护卫队留在登州的人手都给我们抽到莱州去,由顾山河负责!” 顾山河一直是长风队的队长,而长风队作为巡防队的机动力量,可能说是巡防队的头等野战主力,因此柳鹏虽然没明说,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柳鹏准备把长风队这支野战主力直接投入到莱州府去。 只是张艺赫却是在旁边插了一句:“妹夫,这件事恐怕有点麻烦。” “大兄,怎么了?”柳鹏当即问道:“莫不成是跟二哥有关。” “艺赫被衡王府扣下以后,衡王府立即派了一个姓邢的贼子给我们递话,让我们停止往莱州运粮,只有一粒米进入青州,他们就难以保证艺赫的安危,接着这个姓邢的贼子又跟莱州府王知府那边递了话,追问他当初对衡王府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了:“巡防队不得进入莱州府的事情?” 十里桥之战以后,王知府作为莱州府的主官,一方面坚定拒绝衡府仪卫司进入莱州府,另一方面也要求龙口的巡防队不得进入莱州府。 所以现在龙口在莱州需要动用武力的时候,多数时候是让赵百户与叶巡检的护卫队出面,只有朱桥镇与昌邑已经是龙口打下来的地盘,所以在那里设置了巡防队,算是例外。 但是这一次衡王府旧事重提,在这件事追问王知府,而王知府也受到了某些方面的压力,张艺赫说道:“我过来的时候,王知府已经递话给我,他说朱桥与昌邑这边他帮龙口顶住压力,但是他不好不给德王府面子,所以请巡防队务必不要进入莱州府,否则他对不住我们了!” “德王府?”柳鹏不由锁紧了眉头,他当即问道:“这姓邢的是德王府的什么人?回头好好查一查他的底细。” 张艺赫倒是打听过这人的底细:“听说是德王府的一位仪宾!问题是这样一来,他们在莱州府根本不受限制,出手毫无顾忌了。” 现在在莱州府袭击护卫队与龙口势力的不仅仅有衡王府的外围人员与他们花重金收买的江湖人物,还有德王府仪卫司的军校以至好些动员起来的卫所卫军与营兵,所以护卫队才会陷于被动。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这是王知府定下来的规矩,咱们又没说要遵守执行,还是叫顾山河带队过去,不过给王知府一个面子,这次过去不穿巡防队的衣服,让顾山河自己决定带多少人过去!” 在柳鹏原来的规划之中,长风队是全员出动,但是莱州毕竟不是龙口的主场,因此就变成“顾山河自己决定带多少人过去”,张艺赫与张玉蝉都觉得这样的处置不错,正在准备进一步善后的时候,柳鹏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衡王府与德王府在羊角沟那边没动静吗?” 第477章 再挫 第477章 再挫 魏举一直只盯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对于辽东商人的举动一无所知:“羊角沟?衡王府在羊角沟干了什么?” 张艺赫倒是听明白柳鹏话里的意思:“前几天辽东粮商刚弄了好几船粮食准备强闯羊角沟,我们不过是零零碎碎地往青州运粮食衡王府都急成这样了,何况这帮辽东奸商一运就是好几千石!” 水路运输比起陆路运输有着太多的优势,恐怕这次辽东粮商是讨不了好去,史钦明不由补充了一句:“柳少,前几天可是孔推官特别写信告诉我们,衡王府已经往羊角沟增兵了!” 衡王府既然往羊角沟大举增兵,那自然是不打算放弃羊角沟这个要点,堵住米豆由小清河向青州府输入的可能,恐怕辽东粮商与衡王府之间肯定要发生冲突,张艺赫不由精神一振:“妹夫,我马上就去帮你打听打听!” 而柳鹏则是牵着张玉蝉的手说道:“玉蝉儿,你放心便是,一切有我,二兄不会有事!” 而此刻的辽东粮商已经闹成了一团,大家根本没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这个样子,佟国用大声骂道:“好一个衡王府,也太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是啊!我真没想到衡王府居然这么用心恶毒,哎……没想他们朱家人都不要他们朱家的天下了!” “咱们辽东汉子可不能这么凭白吃了大亏,一定要讨还一个公道!” 这些辽东商人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被传过来的消息震住了。 他们没想到衡王府竟然这样毫无顾忌直接就袭击了他们的船队,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的船队甚至还没进入羊角沟。 虽然三条船上的辽东船员、护卫苦战了一个多时辰,但还是有一条粮船被衡王府扣下来,船上的二十多名辽东人也一并被衡王府扣下来,除此之外,逃回来的两条船上死了三人,伤了十一人。 原本以为衡王府多少会卖自己一个面子,结果倒好,双方甚至还没开谈衡王府就已经到手抢船了,这让辽东粮商愤怒到极点,纷纷表示要拉齐人马与衡王府决一死战。 但是不管是佟国用还是其它人,都知道他们这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没办法落到实处,衡王毕竟是皇亲国戚,只要大明还在就动摇不了衡王的根本,他们再怎么报复,也不过是让衡王府遭受一点小挫。 但是羊角沟这次受挫却是让辽东粮商伤筋动骨,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象曲曾仁就皱着眉头说道:“这样的话,咱们的米豆只能在登莱两府找出路了!” 佟国用当即说道:“在登莱两府是找不到出路的,即使柳巡检肯全力配合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在登莱两府找到出路,这可是近百万石米啊!” 大家之前对于形势太过于乐观了,导致出现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形,大家都很清楚,即使柳鹏全力配合,光凭登莱两府也没办法消化近百万石的米豆,一定要打开青州府的市场才行。 但是衡王府在羊角沟大开杀戒却让这些辽东粮商明白光靠和平手段是不能打开青州市场,一定要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才行。 当然,也有些辽东粮商已经打了退堂鼓,他们的经营成本更低,因此调起头来更方便,他们就说道:“既然登莱两府吃不下这么多米豆,咱们又打不开青州市场,那咱们把这批米豆运回辽东总行吧!” “是啊,和气生财,现在辽东米价又涨了一波,咱们不要全部运回去,运一部分回去总是可以的!” “衡王府既然不愿意咱们进去跟他抢饭碗,那咱们又何必跟衡王府拼命,我们在商言商,讲究一个和气生财!” “对啊,和气生财,咱们就是挑翻了衡王府,最终还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觉得还是应当跟衡王府好好谈一谈,能谈成最好,真要谈不成咱们把米豆运回辽东就是!” 虽然这些商人并不是绝大多数,但是他们数量不少,这么一折腾,连那些坚决主战的辽东商人都变得犹豫起来,而曲曾仁倒是明白过来:“咱们的米豆进不了青州府,恐怕柳鹏那边也不行,我听说他们一直通过高密诸城往青州运米,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跟柳巡检那边好好谈一谈,至少在往青州运米这件事上,我们有合作的基础!” 有合作的基础,双方自然就能好好谈判,只是谈判归谈判,双方的分歧仍然很大,柳鹏只是答应可以适当提一点价,而这个时候莱州府已经是遍地战火。 顾山河从来没有这么窝火过,他原本以为自己带队过来支援以来自然是势如破竹的局面,哪想料会衡王府居然这么不要脸,到处点火到处袭击与龙口相关的人与势力,以至于长风队一到莱州就频繁参加战斗,甚至有疲于奔命的迹象。 长风队的参战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问题更加复杂化,而且这场地下战争打到现在,龙口这边损失即使谈不上前所未有,但也已经是少有的挫折了,因此顾山河直接就朝着一边的李修维说道:“李老弟,你帮我一回,咱们一起上阵把局面扳回来!” 他不得不用请求的语气,虽然他的资历比李修维更深,地位也比李修维高得多,但是龙口在昌邑这边一向是各行其是各自为战,出事了几个首脑人物坐一起商量拿了主意就各自带兵出战。 这一次顾山河就觉得是昌邑地方上的这些人拖了自己的后腿,不然自己早就解决了问题,只是李修维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顾队,我们昌邑巡防队是怎么一回事,你心里有数,现在连你带长风队都压不住场面,您觉得我们昌邑巡防队上去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只是李修维这话顾山河并不爱听,他说道:“李老弟,我这边正面交锋可是胜多负少,只要把你们昌邑队拉上去,绝对能有全胜的把握!” 这一次衡王府与德王府的联军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追求一战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是四处点火袭击龙口有关的乡绅、势力、村庄、城镇,因此顾山河带队到了昌邑以后,不得不东奔西走,频繁参加战斗。 双方战斗的规模并不大,双方加起来也就是百来人参战,很多时候双方都只有一二十人参战,但是战斗却很激烈甚至堪称残酷,一见面就往死里干。 顾山河“正面交锋胜多负少”虽然是真相,但是另一方面却也代表着长风队与护卫队在正面交锋都遇到挫折,至于伤亡数字更是急剧增加。 到现在为止,龙口军在莱州府的总伤亡已经接近一百人,在龙口的历史上进入决战之前就有这样的伤亡,即使那些双方数百上千人参战的大战都没有出现这样夸张的大数字。 虽然伤亡主要出现在护卫队与龙口配合的莱州本地势力上,但是长风队的伤亡也不算小。 这次顾山河除了把护卫队的留守人员带上来之后,还从长风队精挑细选了二十名老兵,他以为凭借这二十名老兵就能打遍东三府,结果这二十名老兄弟现在已经是一死四重伤,或许说他从龙口带来的老弟兄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但即使损失了四分之一的人员,顾山河依旧没打开局面。 顾山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建议李修维把昌邑队一起拉上来跟衡王府决一死战,倒是一边的护卫队赵百户说了一句:“是啊,李队这话说得在理,这次跟咱们干仗的是德王府的仪宾,可是德府仪卫司的人马咱们现在见过没有?” 德府仪卫司? 顾山河很快就有点冷静下来:“德府仪卫司?咱们到现在确实是没撞到他们,照道理他们应当会出来!” 发生莱州府的这一系列战斗很激烈很残酷,双方往往是一见面就死里干,因此龙口这边抓到的俘虏数量不多,但是终究还是抓到了一些俘虏。 根据俘虏的供述,这次参与袭击龙口的人马可以说是鱼龙混合,很多是被邢达与衡王府用利益策动的本地流民、土匪、豪强,还有山东各地卫所的卫所军甚至少量营兵,衡府仪卫司也多次亲自下场,前几天顾山河甚至还砍死一个青州卫的总旗。 可惜俘虏虽然抓了一些,证据也有不少,但是却欠缺足够的铁证证明眼下莱州府眼下的这场地下战争是衡王府的阴谋好将衡王府彻底扳倒。 而且顾山河知道自己即便能拿到铁证中的铁证,到时候大明皇家还是照样会帮亲不帮理,坚决站在衡王府这边,根本无损于衡王府的根本。 因此顾山河一心就想在战场上解决对手,现在赵百户这么一提醒,他已经明白过来:“没错,这次跟我们龙口大打出手的邢达是德王府的仪宾,德府仪卫司至少有好几百人到了青州府,可是打到现在,德王府的人马根本没出手!看来这其中必有名堂。” 第478章 必胜 第478章 必胜 龙口已经在莱州府伤亡了近百人,如果再来一场大挫,恐怕是伤筋动骨的损失,一想到这,顾山河冷笑一声:“好一个狗贼,你既然想我跳火坑,我偏偏就跳进去,到时候就你能不能吃得下?我把整个长风队都调上来,看你怎么办!” 为了照顾莱州府的面子,这次顾山河到莱州府只带了二十名老弟兄,而且穿的还是护卫队的便服,只是打到现在顾山河已经顾不得照顾莱州府的什么面子,一心准备大开杀戒了:“赵百户、李老弟,麻烦你们在昌邑照看一下,我亲自要回一趟龙口!” 顾山河为什么要回龙口,那自然是向柳鹏与江浩天求援! 莱州府的战局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近百人的伤亡更是让柳鹏心痛得饭都吃不好:“咱们在莱州府的损失竟然真有这么大?” 他对面的江清月也很难受:“顾山河也是跟着我爹走南闯北拼杀几十年的老兄弟,没想到他到莱州还是打不开局面,这个邢达绝对不简单啊!” “是,不简单!”坐在下首的史钦明小声说道:“这邢达便是济南府邢家这一代的当家人。” 邢达作为德王府的仪宾,德王府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向来是他来处理,所以平时声名不显。 但是他这样的强人再怎么声名不显,柳鹏这样的强人出手以后,只要用心打听终究有迹可寻,何况在这件事上还有辽东商人的配合,因此龙口很快就把邢达背后的济南府邢家给掏出来。 从表面来说,济南府邢家并不是顶尖的豪门,家世最盛的时候也只出副榜进士而已,只是济南府长山县一地的势族郡望而已。 但是仔细往济南府邢氏几个支脉的深处查,柳鹏才明白这邢家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根本就是横跨济南州与青州府两府的第一流豪强,文武双全军政兼顾,加上德王府的背景那根本是无从下手。 从某种意义来说,邢家与现在的龙口实际是一回事,都是地方上的最顶尖势力,既在官场上有外人难以想象的人脉,家中又有一支强大到可怕的武力,只是邢家在上层建筑方面更有优势,家中不但有不少举人、监生、拔贡、例贡,而且还有德王府的支持。 弄清楚了济南府邢家的底细以后,柳鹏才能理解顾山河为什么会在莱州府打不开局面:“看来非得我亲自再跑一回莱州府,只是我这么一走,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风波来。” 前次柳鹏去莱州府那是刻意要避一避风头,只是那一走却掀起了无尽波澜,让整个登州府要应付这场大旱已经是“非柳少不可”,现在整个登州府都盯着柳鹏,生动他又跑到莱州府去,所以现在柳鹏如果想走一趟莱州府恐怕要比上一次麻烦一百倍。 只是这个时候史钦明却压低了声音:“柳少,刚才我在整理文书的时候,莱州王知府写了一封亲笔公文过来,说是招远至关紧要,请你务必坐镇招远,绝不可离开寸步。” “王知府这是什么意思?”江清月没想到王知府居然会横插一手,她当即问道:“他难道不想咱们龙口接济莱州府吗?” 柳鹏却是一伸手,制止江清月继续说下去:“不,我觉得王知府就是想我们龙口继续全力接济他们,所以才会写这么一封公文,当然,不过这封书信少不了有心人在幕后推动。” 柳鹏为什么这么说? 江浩天与江清月一时间都没明白过来,倒是一旁的杨广文想清楚了:“是啊,咱们如果运米到青州去,接济他们莱州府的份额就自然少了,所以王知府才会有动力写这封书信。” 当然给王知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龙口翻脸,他之所以敢这么写,自然是幕后黑手从中推动,柳鹏点点头说道:“衡王府在莱州府底子很深啊!” 衡王府在青州府就藩一百多年,在莱州府同样有一百多年的经营,虽然这两年他们在连受重创,特别是衡王府仪卫司不得进入莱州府以后,衡王府势力遭受到的损失更大,但不管怎么样,一百多年经营的底子毕竟在那里。 因此现在这种场合衡王府的底蕴就显现出来了,虽然莱州府的某些官吏不敢直接站在衡王府的立场上为衡王府说话,但是让他们在某些关键时刻推波助澜助纣为恶自然毫无压力,所以王知府才会写这么一封亲笔书信过来。 “莱州府是不欢迎我过去,那这事就难办了!”柳鹏觉得有些为难:“钦明,你亲自跑一趟,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江清月在旁边补充一句:“顾山河原本准备把整个长风队都带到莱州去,那该怎么办!” 柳鹏当即落了狠话:“不但长风队要全过去,让他在马队再挑二十骑过去,既然王知府这么给我面子,我怎么能不给王知府面子。” 巡防队最主要的野战主力就是长风队与从长风队里独立出来的马队,这一次长风队之所以在莱州府穷于应付,就是缺乏足够的骑兵,所以柳鹏决定不但投入整个长风队,而且把马队的一部分力量都投入进去。 江清月当即问道:“为什么不把马队全部投进去?” 只是说到这,江清月却是自己明白过来,她赶紧摇了摇头道:“我想二十骑也足够了!” 平时在莱州府投入数十骑马队都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大灾之年,搞不好一支马队出动的资源能让上千人活下来。 而且莱州是重灾区,马队想要进行就地补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搞不好马队停下来的时候还会被一群饿疯的流民盯上,所以马队出动的规模不宜太大。 现在龙口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这支马队,现在大部分都停止作战与训练,而是把大部分军马放养在养马岛等沿海岛屿上,以充分利用这些岛上的马草资源。 而这个时候杨广文提了一个建议:“长风队与马队既然要过去,那该不该换身衣服?” 护卫队穿的是便装,而巡防队现在穿着统一的黑色制式军装、军帽,而柳鹏当即说道:“不换了,咱们得给王知府一个面子,不但不换衣服,而且还得把旗号打出来。” 过去为了不刺激莱州府,巡防队到莱州府行动一向是改穿便装不打旗号,但是王知府既然拒绝柳鹏亲自到莱州府督战,那么龙口这边就必须有所反应才是。 所以长风队与马队不但要大举出动,而且要穿着制式军装打出旗号来,平时惜字如金的沈滨当即多说了一句:“得快刀斩乱麻!” 大家一听就明白沈滨的思路,杨广文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邢达在莱州府动手,是准备围魏救赵独占青州府米价上的收益。” “这吃相太难看了!”江浩天虽然做过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但仍然觉得衡王府太不象话:“这简直就是比强盗都不如。” 龙口与北海钱庄在登莱两府虽然也借着这次大灾发国难财,但好歹办事的时候有点良心,不但不吃独食,而且在大捞特捞的同时活人无数。 可是衡王府这吃相就太难看了,这几天江浩天已经打听清楚,除了衡王府与德王府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往青州府运米,衡王府已经垄断了所有的粮道。 要做到这一点不能光靠衡王府仪卫司的千余名军校以及衡王府收买的那些江湖人物,济南府邢家就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整个青州卫都跟衡王府站在一起,出动大批卫所军在大路上设卡检查,除此之外,德府仪卫司也至少有数百人进入青州府。 大家能在这上面看到邢达惯用的手法,但是既然粮道断绝,那青州府的米价自然暴涨,现在已经到了一石米十两银子的价位上,而且很多时候拿着银子都不容易买到粮食,整个青州府都成了重灾区中的重灾区。 如果说这次山东大旱只是天灾,顶多只有人祸的因素在内,那现在的青州重灾就纯粹是人祸中的人祸,衡王府为了一己之私,已经跟整个青州府都对立起来了。 这样的吃相,既然连江浩天这样的江洋大盗看不下去,更不要说是别人了,柳鹏就很直接地说了:“实际现在我们龙口往青州运米是吃力不讨好,跟衡王府在莱州府大打出手,那更是根本没什么收益,咱们龙口这个团体自从建立起来,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大亏!” “现在这一仗根本不需要掩饰什么,没打开局面就是输了,输了就输,一切责任在我身上!”柳鹏很直接地说道:“是我轻敌了,没想到衡王府与邢达还有这一手,但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一仗咱们只许胜,不许败!” “邢达与他的邢家军是我们龙口前所未遇的强敌,他们在青州拥兵数千,又有主场之利,但我们必须要打胜这一仗!” 第479章 损人不利己 第479章 损人不利己 说到这,柳鹏的眼泪都落下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动感情,但是他必须告诉在座这些龙口帮的高层:“只要我们胜了这一仗,我们至少能多救活几十万人!” 这是几十万人的生命啊! 既然是沈滨这样冷默的人现在都被这个数字所打动,整个会场都弥漫着一种悲壮至极的气氛。 这一场战斗会打得很艰难,代价很大,会付出很多牺牲,面对是前所未遇的强敌,但是龙口一定必须打胜!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龙口都必须打胜这一仗! 如果龙口失败了,那会有数十万人在这场天灾人祸之中失去他们的生命,虽然跟这些青州人素不相识,甚至相互之间还有过一些矛盾冲突,但是不管是谁,现在都明白自己肩上担负的重任。 哪怕从头再来,一无所有,但是龙口必须打胜这一仗,只有打胜这一仗,才能救下这东三府百万生灵。 江清月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件事上,我都支持你!” 说到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接着又传来聂川的声音:“柳少,柳少,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难道是莱州府的情况又发生了变故?虽然返回龙口之前,顾山河已经作了很多周密的部署,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莱州府那边如果遭遇了重大损失,对于龙口来说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只是外面的喧哗声又是怎么回事? 柳鹏大声说道:“聂川,进来吧!” 聂川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柳少,京里来了最新的诏旨,咱们东三府要禁海了!而且马上要严查禁海!” 禁海?这开什么玩笑! 柳鹏一时间就被这个消息吓住了:“你是说禁海!” “没错!恐怕是近些年最严厉的一次禁海,趁着诏旨还没到,咱们得早做准备。” 登莱与辽东之间虽然只隔着一条渤海海峡,而且“山东辽东原为一省”保持着最亲密的关系,但明中叶以来长期却是保持闭关锁国互相隔绝的禁海状况,几次开海都是辽东或是登莱发生大饥,所以才短期恢复通航,但是很快就恢复禁海。 而这一次能正式恢复登莱与辽东的航运,同样是因为山东大饥,为此陶知府还把登州水师的战船派去接应辽东来的商船队,只是连柳鹏都没想到,山东境内的旱灾还没告一段落,京师的官老爷们已经把这条海路而堵上了。 虽然这样的海运对于完全是属于私港的龙口影响不大,而且龙口除了辽东航线之外还有朝鲜、对马、淮扬与江南几条航线,现在重点缉查的是登莱与辽东之间的航运,龙口顶多是损失了两三成的生意而已,但是柳鹏还是脱口而出:“现在还搞禁海,这开玩笑啊!” 这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未遇的大灾之年,山东境内之内已经是赤地千里的局面,即使山东与辽东之间的海道不能解决大问题,但这条海道能给很多人找出一条活路。 但是现在朝廷一道诏旨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哭都哭不出来,柳鹏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说道:“真是胡闹,咱们千方百计想要挽救苍生,大明朝的这些官老爷却一下子至少让几万人都没活路啊!” “是啊!都没活路了!”江浩天苦笑道:“这大明的官府就是靠不住,希望省里能顶得住京里压力,拖一拖,至少能网开一面!” 只是史钦明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省里的这些官老爷只知道竭泽而渔,哪里懂得网开一页,他们只看到辽东有近百万石囤积在登莱,现在恐怕还在拍手称快了,唯恐下面给辽东粮商留出一条活路!” 柳鹏对于这些进来砸饭碗的辽东粮商一向持十分敌视的态度,但是这一刻他也苦笑一声:“我们日子至少还能过,恐怕佟国用他们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聂川补充了一声:“刚才那阵喧哗就是辽东人在闹腾,他们的日子确实是没法过!” 对于这些辽东粮商来说,日子何止是“没法过”,简直就是“不能过了”,现在一个个都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心想着怎么样自杀既无痛苦又能把事情闹大了。 他们是实在想不出朝廷居然会闹这么一出,虽然见惯了官府猪还没养肥就开杀的招数,可现在的问题是这场几百年未见的大旱灾根本还没过去,山东境内每天都有很多人冻饿而亡,结果朝廷就拿他们开刀了。 他们不能理解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干,现在大明朝禁海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埋怨朝廷,而是考虑自己的出路问题了。 可是想来想去,他们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绝路上了,根本无路可走,或者说,不管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越是想找出一条生路,就越发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绝路逢生。 现在辽东粮商在登莱囤积了近百万石米,以登莱两府的消费能力是根本不可能买下这近百万石米,更不要说辽东粮商跟柳鹏的关系很坏,没有钱庄的信贷支持,辽东粮商在登莱两府只能小打小闹。 原本往青州府卖米被辽东粮商看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但事实证明越是救命稻草就越靠不住,羊角沟一战打消了辽东粮商仅存的一点侥幸念头,很多辽东粮商已经考虑把手上米豆运回辽东销售,结果禁海令一出,他们的米豆就困在了登莱根本动不了。 他们第一时间就去找陶知府表示抗议,陶知府对他们的遭遇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与理解,但是也表示这是京里下的命令,省里派了道臣过来督促,抓得很严,自己也是爱莫能助。 辽东粮商当然明白省里那些目光短浅的官老爷对这件事是怎么打算。 他们显然是看到只要禁海重开,那么辽东粮商手上的近百万石粮食就被迫留在了登莱两府,而山东官府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从其它地方调运大宗米豆,现在这强行留下来的近百万石粮食就能帮官府解掉决大部分粮食问题。 省里的这些老爷闭门造车想出了关门打狗的主意,只是辽东粮商却早就清楚登莱两府的关键问题不在粮价高昂或是缺粮,根本无助解决现实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辽东粮商真是无路可走,有的粮商已经在异想天开了:“等省里过来督办的道臣到登州应当还有一两日时间,我们快走快运,应当能把粮食运回辽东吧?” 现在辽东的米价可比登莱的实际成交价还要高一些,因此一些粮商早就有了返销辽东的算盘,只是曲曾仁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来不及了,现在哪得不及,就算是能找到船,又侥幸把粮食运回船上,现在也根本轮不到咱们的船出海。” 既然海禁重开,自然就有很多神通广大的消息人士从中大发其财,而辽东粮商虽然也是神通广大,但是他们的神通广大只局限于辽东,在登莱两府却是寸步难行,大家都把辽东粮商视作大肥羊都想上来咬一口。 现在大家即使快走快运,而且还能找到一条商船并及时把粮食转运回商船,恐怕也来不及出港了,一想到这一点好多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辽东粮商都不由哭出声来。 他们走南闯北,经历无数大风大浪,但是从来没一次象这样绝望过,但是老天爷似乎与这些辽东粮商在开玩笑,有人一箭步又闯了出来,却是常夜号的那位狄老板:“诸位辽东来的朋友,你们的米豆不能再这么存放下去了,我刚才去看过了,已经有一点腐烂的迹象,你们得把仓库找好,找不到仓库也得及时把这一部分可能腐烂的部分卖出去。” 狄老板这么一说,徽宁会馆里那真是哭声中带着嚎叫声,大家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近百万石米豆困在登州找不到销路又无法运回辽东已经够让人绝望,但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仓库导致粮食变质腐烂,那这近百万石的粮食恐怕就要尽数化为乌有! 自己这些本分商人到底是得罪了谁? 一想到这一点,曲曾仁怒喝一声:“是哪个奸臣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居然要重新禁海?他既然不给我们活路,咱们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真相难寻,但是对于这些神通广大的辽东大商人来说,他们搞不清楚的真相着实不多,虽然大家都把他看作一群肥羊,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路子,不管是省里府里或是京里,他们都有人! 因此没过多久,这些辽东粮商就搞清楚谁才是罪魁祸首:“好一个衡王府,你们既不给我们辽东汉子一条活路,那就别怪我们辽东汉子跟你拼了!” 他们实在想不到,这道禁海的诏旨居然是衡王府请下来的,衡王府在羊角沟严防死守不许辽米进入青州府销售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搞出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主意,把辽东粮商逼到了绝路上了。 第480章 只能指望强盗 第480章 只能指望强盗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现在曲曾仁就朝着佟国用说道:“佟老板,大家是信得过你们佟家才跟着你到登莱来跳火坑,现在咱们想要从火坑跳出来,恐怕就只能找柳少合作了!” 佟国用都怀疑这道诏旨是柳鹏请下来的,毕竟这道诏旨对柳鹏太有利了。 但是他在省里与京里的关系都明确告诉他这道损人不利己的诏旨绝对是衡王府的手笔,既然衡王府不给辽东汉子活路,就别怪辽东汉子使下三路的招数了:“对,咱们找柳少合作,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反正已经被逼上绝路了,只要能对付衡王府,无路可走的辽东粮商打定主意要跟衡王府的一切敌人合作! 而同样被逼上绝路的还有邢达,邢达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道诏旨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他朝着身边的周杜达骂道:“你们衡王府是不是猪脑子?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办法都能想得出来,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善后!” 周杜达倒是在一旁给邢达赔罪:“邢老爷,您行行好,好人做到底,再帮咱们衡王府一回,再说了,这真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确实是请求过严查禁海,但是那可是今年八月的事情,当时不是有很多辽东的商船要来山东吗?” 周杜达苦口婆心地说着这道诏旨的前因后果:“所以我们王爷当时认为我们东三府完全可以自己应付过去,辽东的商船来了不但无济于事,而且还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所以才上了题本。” “结果王爷给司礼监上的题本一直都是音信全无,当时我们王爷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哪知道现在这道圣旨现在突然就发下来了,打得我们都措手不及!” 如果这道诏书是八月下来的,那对于衡王府来说可以说是天大的利好,可以把辽东的米豆拒之门外,可是现在时机完全不对,等于彻底抄了辽东粮商的后路肯定会把辽东粮商给逼得狗急跳墙,完全是损人不利己。 至于这道诏书为什么会拖到年底才颁发下来,邢达倒是明白官僚机构的流程到底有多么繁琐,别说是一拖几个月,就是一拖几年的事情邢达都见识过几回,估计这道诏书在司礼监与内阁、六部之间进行一段漫长的公文旅行,发下来已经是事过境迁。 因此邢达当即问道:“这道诏书既然是你们衡王府请下来的,那你们衡王府能不能把这道诏书重新请回去!” 周杜达只能摇头说道:“邢老爷,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这诏书等于是陛下金口,君无戏言,哪能朝令夕改,再说了,就是我们想把诏书收回去,恐怕省里与登州府也不同意啊!” 邢达知道省里的官老爷得到这份圣旨的时候,那真是个个欢欣鼓舞,都觉得东三府的问题可以迎刃而解,这等于是山东不花一文钱就弄到了近百万石米豆,为此省里得到诏书以后立即派了两员精干道臣到登莱两府坐镇督办禁海事关。 因此即使衡王府想把这道诏书收回去,省里肯定也不会答应,一想到这一点,邢达越发觉得吃力:“这样的话,咱们在莱州府恐怕就要真刀真枪地跟龙口干一场硬仗了!” 周杜达也知道衡王府在这件事犯了致命的问题,他只能帮衡王府尽量弥补:“我们王爷与世子都说了,只要跟龙口真刀真枪干一仗,邢老爷想要什么都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一切兵甲器械都帮邢老板备齐了!” 邢达却是摇摇头说道:“我的要求也不要高,就是下次你们衡王府再搞这样的突然袭击,好歹要通知我一声。让我有点准备好不好!” 邢达肯这么说,周杜达认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这道诏旨的时候来得太不合适,京里的官老爷也太胡闹了,别说是邢达,就是衡王爷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直接就把辽东粮商逼到柳鹏的贼路上去,因此他只能说道:“邢老爷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最好不过了!不知道您接下去怎么处置之事?” 邢达杀气腾腾地说道:“那自然是给柳鹏这贼子一个教训了!” 而这道诏旨对于青州府的官民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意味的改变。 因此作为青州府的头号缙绅,钟羽正神情严肃地说道:“用韦老弟,你觉得……” “抱薪取火,无济于事,还好赵巡按已经答应提荐柳鹏柳树县丞,咱们青州府总有点希望。” 跟钟羽正说话的这位是青州府的另一位顶尖缙绅曹珖,字用韦,是一位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曾经做过户部主事、兵部武选郎中、职方郎中,引退之前还做过一任河南参政,在登州声望虽然不如钟羽正,但就功名而言却不比钟羽正逊色。 益都曹氏曾经家道中落,被亲戚姜氏收养,所以一度改姓姜氏,但是到了万历年间,曹氏家门大兴,一门兄弟三进士成了青州府的千古佳话,所以才能改回曹氏。 他们的大哥曹璜是万历八年的进士,曹璜一中进士曹家兄弟就改回了原姓,而到了万历二十九年,曹珖与他二哥曹琏同科中了进士,青州曹氏立即成了青州府第一等的豪门势族。 只是曹珖虽然一度做了河南参政,但是官场到处都是火坑,曹珖一时不备没跳出来,被迫冠带闲住,但是他们家毕竟是一门三进士,在青州府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衡王府这一回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所以钟羽正与曹珖这两个青州府的缙绅才能谈得如此投机。 “赵巡按肯提荐柳巡检那就好!”钟羽正连连点头:“只要招远县丞的位置能跑下来,咱们青州府就能多活数万人。” 只是说到这,钟羽正又有点难堪,但是他不得不重复自己的思路:“用韦老弟,我知道你看不起这位柳鹏柳巡检,我也知道这位柳巡检横行不法,是豪侠巨盗一流的人物,但是青州赈济已经是非柳少不可了!” “用韦老弟可以看不起我这张老脸,但是咱们青州府赤地千里,数百万生灵坐以待毙,除了指望柳鹏这样的游侠儿还能指望谁!” 曹珖连连摇头道:“老前辈说笑了,您走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要多,您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现在衡王府把粮道一堵,除了官府的赈济粮食之外一粒米都进不来,确确实实是非柳少不可了,若非如此,我怎么会以同年之情请赵巡按出面提荐柳少。” 曹珖、曹琏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而山东巡按御史赵日亨也同样是万历二十九年的进士,而在大明官场最讲究同年之情,所以曹珖跟赵巡按一直有着非常亲密的往来。 今年山东赈济第一批米豆分配下来的时候居然没有青州府的份额,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衡王府在从中捣乱,但是曹珖第一时间就以同年与青州缙绅的身份写信给赵巡按,为青州府争取到了几千石米豆。 而衡王府虽然把青州府的各种粮道都堵住了,但是曹珖仍然是四面奔走,从省里先后要到了几宗赈济的米豆,而衡王府虽然到处下狠手,但是对于省里拔下来的赈济米豆却还是不敢动手,所以曹珖可以说是给青州府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而这一次赵巡按肯提荐柳鹏,同样是曹珖这位老同年出了大力,赵日亨才肯题荐柳鹏,现在曹珖虽然对柳鹏还是抱着一种猜疑的态度,但是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现在只要能把米豆运进青州,别说是柳鹏这样的不法之徒,就是乱臣贼子我都认了!” 实在是情况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程度,益都曹氏是小宗,人丁不旺,曹珖这一支一度到了改姓姜氏的地步,但是并不代表曹珧要救济的人就少了。 人生过往,谁没有一帮亲戚朋友同乡故旧,何况钟羽正已经开始收容宗族亲近逾千家,曹氏作为青州府的一流名门不能比钟羽正压过太多,因此也在收容宗族故旧。 只是衡王府把粮道都截断以后,这样作的代价就太高了,曹珖家中的存米已经荡然无存,而前来投奔的亲戚朋友却是越来越多,偏偏曹珖还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只能企图从市面弄到廉价的米豆。 但是现在青州米价是十两起步,益都曹氏一门三进士,几十年宦浮沉浮也算攒下了不少家业,但是遇到这样的米价也是痛不欲生,虽然咬着牙从市面上买了几十石,但是这米价实在太高了,曹珖现在只能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柳鹏身上了。 说到这,曹珖就是愤愤不平地说道:“现在咱们青州府一石米要十两银子,而且很多时候还不止十两银子,而在登莱两府有着数十万石无人问津的辽东米豆,结果倒好,连一粒米都没法运进咱们益都,大明法度如此,真是千古怪事,官府靠不住,王府靠不住,进士也靠不住,如今只能指望一个强盗了!” 第481章 新年礼物 第481章 新年礼物 钟羽正却是微笑道:“谁说是强盗,那是国家的经制官员,哪怕是沐猴而冠,但也是国家经制官员!” 而曹珖却不同意钟羽正的看法,他答道:“纵然是国家经制官员又如何,不过越是强盗,越容易往上升,国朝自成化弘治以来,吏员出身者不得逾七品,我看他肯定能越过这一道鸿沟!” 而此刻的登州府,辽东粮商与柳鹏的谈判已经慢慢地上了正轨。 双方在谈判中仍旧有分歧,但是柳鹏直接表示了极大的诚意:“在咱们谈好之前,你们的粮食可以暂存到和丰仓去!” 一听说自己的粮食能暂存到和丰仓,佟国用与曲曾仁这些辽东粮商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说大家的米豆既有存在蓬莱水城的,又有存在登州城内。 但是除了库容还是十分有限的预备仓之外,大家根本找不到一个真正合适的大仓库,以至于一部分露天保存的米豆有腐烂变质的倾向。 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仓库储存这些米豆,那么辽东粮商手上的近百万石米豆恐怕就要纷纷腐败变质,辽东粮商付出的惊人成本也会尽化乌有。 但是在变质之前,恐怕辽东粮商为了回笼资金恐怕是尽可能压低价格在市场上进行抛售,砸出来的大量廉价米豆会把原本秩序井然的整个登州米市直接打崩,最后柳鹏也要承受惊人的损失。 而和丰仓既然是府仓,自然就是整个登州府排名第一的大仓库,整个和丰仓有两百九十七间仓房,每一间仓房都是外面的一间大仓库,整个和丰仓实际就是一座能存诸数十万石的小城,所以辽东粮商盯着和丰仓已经很久很久。 现在由于赈济的原因,和丰仓的库容几乎是腾空大半了,在辽东粮商眼中把米豆暂存在和丰仓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是和丰仓大使却一直反对这样的提议,一再认为和丰仓既然是府仓,“官吏军士俸给尽出于此”,事关重大,怎么能跟商人的米豆存诸在一起。 即使是陶知府亲自出面跟赵显星谈了好几回,但是赵显星依旧把陶知府顶了回去,反正赵大使就是一句话:“谁要把米豆存进和丰仓,谁就要负起责任来!” 反正赵大使不愿意背这样的黑锅,直接就把责任往上推,而陶知府虽然想吃肉,但是又不愿意担责任,谈来谈去也拿赵大使没办法,最后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次,把预备仓交给了辽东粮商。 而现在柳鹏却是把和丰仓的库容腾出来交给辽东粮商,辽东粮商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粮食能进和丰仓不至于在露天风吹雨打随时有腐烂变质的问题,那至少短时间内是不用上吊自杀了,毕竟有几十万石米豆在,债主也能看到希望。 只是也有辽东粮商询问道:“柳少,您这可要跟赵大使说好了,之前陶知府跑了好几回和丰仓,都没说服赵大使。” 只是柳鹏旁边的宇文拔都赶紧说道:“这肯定没问题,和丰仓一直都是柳少的地盘。” 这些辽东粮商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和丰仓会油盐不进,他们使足了手段都没办法在赵显星那边打开缺口,原来这一切都是柳鹏的安排。 这位柳鹏从一开始就把咱们辽东人算计进去了! 虽然心底有些不服气,但是生意归生意,大家知道现在只有跟柳鹏合作这一条路可走,而且柳鹏诚意很足,直接就把和丰仓让出来了,那双方自然可以好好谈一谈。 但是在商言商,虽然双方都有诚意,但是到现在为止价格仍然是最关键而且致命的问题,曲曾仁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柳少,既然您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直接说了,您三成用银七分用票的话,恐怕一石米必须在二两二钱以上,但是您如果全额支付白银,那么我们可以把价格降到一两五钱!”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曲老板您这话说得太漂亮了,我从哪里给你们找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别说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是十五万两银子,我也得花点时间去筹措!” 现银不足这是现在庄票信用维持最大的问题,只是辽东粮商之中也有聪明人:“正因为登州缺银,而现在米豆就是真金折银,柳少您才更应当跟我们合作啊!” 这是佟国用提出的方案,在这个方案之中,辽东粮商不仅仅是向柳鹏卖米这么简单了。 他们也知道柳鹏与龙口的身家已经到了登莱两府无人能比的程度,但即使如此,柳鹏还是没办法把辽东粮商手上的近百万石米全部吃下去,即便全用庄票支付都吃不下这么多米。 何况佟国用在内的这些辽东粮商希望能在这次交易中把之前的损失都找补回来,还能再收获一份暴利。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佟国用这边才决定跟柳鹏这边展开全面的合作,共同分享这次天灾人祸带来的巨大商机与巨额利润,甚至还要准备入股北海钱庄。 当然,辽东粮商手握近百万石米豆,这样的庞然大物说是入股北海钱庄,实际却肯定是准备掌控北海钱庄,只是柳鹏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佟老板,诸位老板,北海钱庄是非卖品,这件事情我们就不必谈了!” 虽然柳鹏这么说,但是曲曾仁却是振振有词地说道:“世上哪有什么非卖品,如果说有什么非卖品的话,那肯定是价钱出得不够高,或者说柳少您谈合作的诚意不够,柳少,你就具体说说咱们怎么好好合作,我们这边是很有诚意的。” 柳鹏没想到曲曾仁说得这么直白,但正因为说得这么直白,所以柳鹏才相信辽东商人这边确确实实是很有诚意,因此他也决定把条件亮出来:“曲老板既然这么说,我也就实话实说,北海钱庄确确实实是非卖品,不可能接受外人入股,但是几位老板应当知道龙江钱庄与东莱钱庄的故事吧?” 这些辽东的大商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来到登州的时候完全搞不清楚庄票是什么东西甚至直接拒收庄票,而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跟柳鹏谈起了合营钱庄的事情:“柳少?真不考虑让我们入股北海钱庄吗?” “我还是重复那句话,北海钱庄是非卖品,这件不必谈!”柳鹏继续答道:“但是咱们可以参照北海钱庄与东莱钱庄的模式。” 对于柳鹏开出来的条件,辽东商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们之前就考虑过柳鹏这边可能做出的应对,现在柳鹏的态度虽然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坚定,但是柳鹏既然答应双方可以合营钱庄,那辽商这边自然可以争取条件。 “柳少既然您让一步,那我们这边也可以让一步,我们已经拟定了一个章程,柳少您帮我们把把关!” 说是让“帮我们把把关”,但是柳鹏拿过佟国用递过来的稿子才看了头两页就放了下来:“诸位老板,你们这不叫合伙做生意,这叫空手套白狼了!” 柳鹏说得不客气,但是辽东商人这么反而觉得可以谈,虽然他们也想掌握这家新钱庄,但是具体条件可以具体谈,若是能谈成了,不但能从登莱的火坑中成功跳出来,甚至还能利用钱庄这个工具来进行获得巨大的利润,因此曲曾仁当即问道:“那柳少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合作?” 柳鹏当即说道:“这家钱庄你们得出本钱才行,不能一文钱一粒米都不出啊!” “一粒米?”佟国用敏锐地抓到了柳鹏话里的关键词:“我们可以用米豆来充当本钱吗?” 柳鹏也很干脆地答道:“你们最近不是有一宗米豆要急着出手?你们可以将这批米豆折价出资,我们北海钱庄可以拿庄票充当资本,然后把这批急于出手的米豆放出去。” “一宗米豆急于出手”自然是粉饰之词,大家都知道是指那批在露天经受风吹雨打保存不善以至可能出现腐败变质的米豆,还好发现及时没出大问题,但是这批米豆仍然是辽东商人的心腹之患,生怕就砸在手里。 因此柳鹏这么一提,这批辽东商人就兴奋起来,他们当即问道:“柳少,我觉得这事可行啊!现在一石米三两银子,登州人根本吃不起,我们应当放一批廉价米豆出去活跃市场。” 这批米豆虽然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但现在米价都飞上天去,登州人只求有米吃不至于饿死人,已经顾不得在米质要求什么,而柳鹏当即回复这些辽商:“是啊,这批米豆是咱们这家新钱庄送给登莱民众的新年礼物,一石米只要二两银子,大家觉得怎么样?” 辽商们齐齐发出了一声解脱之后的欢呼,柳鹏继续问道:“你们想把总号放在辽东,这可不行,你们重新定个地方,但必须放在登州!” “登州?”在这个问题上辽东商人有些不解,一个辽东商人当即问道:“柳少,您恐怕不知道咱们辽东有怎么样的商机吧?” 第482章 三处钱庄 第482章 三处钱庄 柳鹏当即反驳道:“我们登州也有很多商机,但是不管是北海钱庄还是龙江钱庄、东莱钱庄,你们看看他们的总号放在哪里?” 这三家的总号都设在哪里?这个问题问得好! 柳鹏这么一问,这些辽东商人才明白过来,这三家钱庄的总号都设在官方无法掌控的地方里。即使东莱钱庄把总号设在朱桥镇,已经超过了登州府的范围,但朱桥镇有邱云飞坐镇,又有邱云飞统率的巡防队与捐务局,实际已经同马停寨、黄山馆这些龙口的基本地盘一样,莱州府根本管不到朱桥镇。 而在大明朝办钱庄一定要官府管不到才行,不然官府一道命令下来,直接把钱庄封掉了,那几十万银子的家业就荡然无存了。 辽东商人听说这次大旱灾之中,登州府陶知府就曾经打过北海钱庄和其它几家钱庄的主意,只是因为北海钱庄把总号设在龙口,而登州分号存银无多才放弃了这样的打算。 据说陶知府已经连查抄北海钱庄之后弄到的银票怎么分配都规划好,只可惜他想得再美,他还是拿北海钱庄的龙口总号毫无办法。 辽东商人刚刚被陶知府与山东官府来了一个关门打狗,还没养肥就开杀了,差一点落了一个集体自杀的结局,因此柳鹏一提他们觉得柳鹏很有道理:“柳少,你觉得总号设在黄县怎么样?” 说是黄县,实际就是黄县县城,现在黄县县城迫切需要一家钱庄,只是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我听人说了,如果北海钱庄的总号设在黄城,陶知府肯定会下手,可惜北海钱庄的总号没有设在黄城,而是设在龙口!” 柳鹏这话辽东商人还能听得进去,柳鹏跟官府不同,即使翻脸了不可能象官府这么强势,何况大家都说柳少能有点石成金的本领,跟他合作吃不了大亏,更别说柳鹏还有一诺万金的美名。 因此辽东商人觉得把钱庄总号放在龙口的势力范围之内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柳鹏继续挑着这群辽东商人的毛病:“你们是准备专注辽东的业务? “是啊!”佟国用很重视柳鹏的意见:“我们都是辽东人,肯定优先考虑在辽东发展了,再说了,我们拿了这么多庄票,得在辽东用出去,肯定要在辽东搞几家分号,柳少难道觉得不合适?” 柳鹏不停地摇头地说道:“我觉得不必专注于辽东,在金州卫放个点就行了,毕竟大家虽然都是辽东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辽东来借钱要钱的恐怕都是军爷啊!” 金州卫就是旅顺、大连,跟登莱可以说是只有一水之隔,联系最为紧密,过去登莱商民一直催促北海钱庄在辽东开办分号,但是柳鹏与谷梦雨一直没答应下来,而是潜心在登莱扩张,这一回终于松口了。 这是因为辽东的情况与山东大为不同,虽然说“山东辽东原为一省”,但是山东是标准的州县体制。 虽然在州县之中也有很多独立性相对较强的卫所,这些卫所都不是实土卫所,顶多是准实地卫所,但是这些卫所或是依附于州县,或是在州县难以治理的偏远之地虽然拥有一块方圆数里至多十余里的独立地盘,但只是州县体制的辅助而已。 而辽东就完全不同,洪武年间曾经在辽东设立州县,这一尝试以告终,最终太祖决定在辽东建立彻底的卫所制度,换句话说就是辽东并没有州县存在,而是单纯的卫所体制。 这些卫所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既是行政单位又是军事机关,整个辽东就成了一个标准的军管区,而在这种军管体制之下,辽东将门的门阀化趋势越来越严重,而且办起事来也越来越无法天横行霸道。 在设有州县的地方,卫所军官即使再毫无顾忌,终究有州县官员在旁监督,而辽东不但是纯粹的军管型政区,而且还是世代相传,辽东将门自然是把辖下的军民都视作自家奴隶,办起事来毫无顾忌。 辽民之所以不断南逃登莱,就是这些高第将门实在不把辽东军民当人看,而这些辽东大商人当中很多是靠着辽东将门的关系才能发家致富,但是另一方面却最怕这些军爷一翻脸就把自己坑进去。 自己若是到辽东大办钱庄,恐怕就成了这些军爷眼里的大肥羊,恐怕羊还没养肥,这些军爷先带大队兵马上门杀肥羊了。 内地的州县主官虽然经常胡闹,但是办事总是多多少少有些章法的,多多少少要卖自己一个面子,可是这些军爷肯定直接带着兵马上门来明抢,而且辽东是卫所体制,你就是想告状都找不到地方。 因此柳鹏这么一说,这帮辽东商人也能接受,佟国用当即出面说道:“那暂时只在金州卫设了一家分号,负责登莱与辽东之间的汇兑,只是不在辽东大搞,那又在什么地方弄一弄?” “当然是京师!”柳鹏还是分析着这家新钱庄的业务方向:“肯定是放在京师,京师的情况比辽东强太多太多了。” 曲曾仁当即追问道:“柳少为何说京师比辽东的情况强太多太多!” “我们钱庄业为什么能在登莱起来,关键是登莱有粮缺银,官府来征银的时候,父老乡亲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但是辽东却是恰恰相反,有银缺粮!” 辽东将门上百年传承下来,虽然还是武人,但是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因此他们总是尽可能多要折色不要本色,大量白银流入辽东的同时米价也一路飞涨,而这些辽东将门借机垄断辽东的米豆贸易,又能发上一笔横财。 这种情况已经形成了长期的恶性循环,即使是平常年份,辽东的米价也是一两以上,比近在咫尺的登莱高了一大截,换句话说,辽东是处于长期的通货膨胀之中,而这种情况对于钱庄业来说不但代表巨大的风险,而且非常不利于钱庄业开展业务。 “天下钱财汇聚于京师,天下英杰扎堆都往京师走,所以不管什么地方,与京师的往来业务也最多,京师分号一开自然财源滚滚而来,我觉得但凡要大办钱庄,有三家分号一定要办,而这三家分号之中,京师财源最多!” 柳鹏这么一分析,在场的辽东商人都明白过来,而曲曾仁当即追问道:“柳少您说三家分号一定要办,不知道是哪三家分号啊?” 曲曾仁这人向来爱财甚于爱面子,所以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就不耻下问,而柳鹏当即回复他:“京师、松江与广州府,这三家钱庄迟早要办,看一家钱庄的家底如何,看他有没有这三家分号就知道了……” 柳鹏的这个说法,实际是从铁路上的“三进车”引申过来,铁路内部认为一个城市的铁路地位高不高,就看他有没有“三进车”,特别是始发终到的“三进车”就一目了然。 所谓“三进车”就是进北京、上海与广州的车次,连接着中国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与外贸中心,直到二十一世纪以后个别场合才能把进入深圳的车次加进来,称为“四进车”,但多数场合仍然是“三进车”。 而现在距离“三进车”的时代有好几百年,但是整个中国的政治经济大格局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北京、上海与广州仍然是钱庄布局中最优先考虑的三家外地分号。 而佟国用当即问道:“柳少,北海钱庄在松江府已经有一家分号了吧?” 柳鹏当即答道:“已经有一家钱庄分号了,大家是兄弟钱庄,而且现在是刚起步的时候,设立分号的时候就先不必重复,而广州虽然迟早要设立分号,但现在又太早了!” 辽东商人虽然有所保留,但又不得不同意柳鹏的观点,自家钱庄在松江府设立一家分号没问题,但必然跟北海钱庄的松江分号展开同质化的激烈竞争。 而广州分号更是一块大肥肉,但是在足够的业务与分号支撑之前,贸然进入广州是一个非常孟浪的主意,随时可能会撞得头破血流。 只有京师才最合适,毕竟天下的财富最终聚集在京师,“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郡输省,省输京师”。 而且每个地方都有大批官员、商人与豪族之类的大人物在京师长期定居,这些人一直与家乡保持紧密的联系,随时有大笔银钱往来,自然需要钱庄提供汇总业务,因此在京师办钱庄根本不怕缺业务。 只是曲曾仁却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他突然问道:“北海钱庄除了松江府之外,在省外没有设置钱庄分号吧?” “别说是省外,就是省内除了登莱之外现在都只有省城济南府设了一家分号,连临清州和德州这么重要的地方都没派人去设置分号,不过你们如果要向外发展,我给个建议,第三家分号放在山海卫吧!” 第483章 拿下了 第483章 拿下了 山海卫就是山海关,从关内输送到辽东的一切陆路物资都要从山海关经过,因此山海关对于这些辽东商人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很多人都是因为山海家发家致富,现在常驻山海关的辽东商人数量极众,大量的物资汇集于此,只要这里设立钱庄,业务自然是源源不断。 而另一方面,山海关虽然离辽东只有咫尺之隔,行政上又隶属于北直隶,属于“比较讲道理的地方”,更不要说这些辽东商人在山海关一带很有门路,因此柳鹏这个建议让辽东商人纷纷兴奋起来,有人当即问道:“那第四家钱庄应当设在哪里?” 他们知道柳鹏实际是拒绝了这家新钱庄在山东省内跟北海钱庄抢饭吃,而是鼓励他们走出山东,毕竟山东属于北海钱庄的自留地,临清、德州这些大有油水的地方早就是北海钱庄碗里的肉,只是现在北海钱庄专注于经营登莱两府,所以才暂时放弃对外扩张。 而柳鹏笑了起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先把总号搞好,然后再把金州卫与山海卫这两号分号建起来,慢慢再考虑第四家分号设在哪里,现在我们连这家钱庄的字号都没想好,暂时就不必考虑第四家钱庄设在哪里了!” 他又继续说道:“这毕竟是我们几家合营的钱庄,我总不能大包大揽,钱庄分号设在哪里都来我定吧,反正钱庄的具体经营迟早是交给你们负责的,你们也可以帮我想一想,第四家钱庄设在哪里比较合适。” 对于这些辽东商人来说,这样的结果也不坏,至少他们看到了更大的商机,别的不说,北直隶那么多的州府现在都可以由辽东商人来任意选择。 但是虽然一部分辽东商人对于柳鹏的条件已经十分满意,但是曲曾仁这人的特色就是看重钱财更甚于看重面子,他当即说了:“柳少,既然你也说了,钱庄的具体经营迟早是交给我们负责的,那这事宜早不宜迟,不如现在就把这钱庄交给我们主持大局吧,你们帮忙照看就行!”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道:“现在可不行,这家钱庄我们可是砸了真金实银进去,现在交给你们负责,恐怕你们一接手就把他弄跨,我不为你们负责,也得为我投进来的真金实银负责!” 大部分辽东商人都同意柳鹏的意见,虽然这几个月功夫让他们已经成为钱庄业的内行人,但这个内行只是针对于一般的外行人而言,他们对于钱庄的具体运营终究只是雾里看花,真要运营一家钱庄的时候总是心里没底。 因此他们才会考虑找柳鹏合作,毕竟柳鹏这里的钱庄运营这么久却始终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反而是蒸蒸日上,那自然说明柳鹏这边的钱庄运营很有章法,加上现在龙口系的钱庄已经有了十几号总号、分号,跟龙口合作可以利用龙口系钱庄现有的网络,那更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是辽东商人们并不准备一直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自立门户,从龙口系钱庄里脱离出来,这么赚钱的生意为什么要跟龙口合伙还让龙口人赚走了大头的利润。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瓜熟蒂落之后才能开始操作,连辽东商人根本没想到曲曾仁这人这么着急,钱庄还没有开业他已经考虑正式接手钱庄的问题了,只是很快他就明白曲曾仁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柳少,既然现在交给我们不合适,那您说个时间,是一年还是两年?这家钱庄要迟早要交给我们辽东汉子经营,那可总不能等到千儿八百年了,您要给个具体的时间啊!” 柳鹏笑了起来:“什么时候钱庄上了正轨,什么时候就可以交给你们!” 曲曾仁摇了摇头说道:“您这话就不对了,总得定个具体的时间,不能您一张嘴说了算吧!如果您在这个问题不松口,在其它问题也应当作出让步,你应当知道,您接招远县丞的事情我们可是出了大力了,您若是当不了招远县丞,就没办法打胜现在莱州这场大仗!” “现在是合则两胜,您稍稍做些让步,比方米价啊,我们就帮您把招远县丞这事拿下来。” 虽然辽东商人没办法把颁布下来的诏旨请回去,但是他们在京师还是有不少路子,因此很快他们也在招远县丞上这件事上推波助澜。 只是柳鹏倒是很平静地说道:“不管我能不能当上招远县丞,我都要同衡王府斗到底!” 曲曾仁当即说道:“可是我听说了,这一次顾山河在莱州府跟衡王府厮杀,可是衡王府这边占了上风,这都是没能接手招远县丞的缘故吧!现在您说句话,我们一定帮你拿下这个招远县丞。” 柳鹏却是否认了曲曾仁的说法:“没错,衡王府是有段时间占了上风不假,但是我们龙口也没输!” “龙口没输就是完败了!”曲曾仁却是振振有词地说道:“您应当知道,不干掉衡王府布在莱州府的眼线,咱们俩家的米豆没法进入青州府,这一仗不完胜就是完败”。 “所以我觉得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对您与我们都是至关重要,您多作出一点让步,我们也会在京师使足十倍的力气,让您正式拿下招远县丞这个位置,这样对您对龙口对登州还有我们都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曲曾仁的说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一群辽商纷纷点头,都认为柳鹏这边必须多做出一些让步,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在京师这边多使一些力气。 这件事情慢慢成了双方谈判的焦点,眼见没法打开局面,一旁的宇文拔都十分焦急地说道:“柳少接任招远县丞这件事,钱巡抚与赵巡按都提荐过了,这是迟早的事情,你们何必拿这事做文章!” “虽然说是迟早的事情,但就怕一耽误就出大事了!”曲曾仁振振有词地说道:“正所谓夜长梦多,越早敲定越好,柳少现在虽然现在作一点让步,可是早点拿到这个招远县丞的位置就容易越支援莱州府,到时候自然就能事半功倍了!” 眼见双方又要在细节问题上扯皮了,柳鹏却突然开口说道:“谢谢曲老板、佟老板还有诸位老板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现在已经是招远县丞了,这件事就不必谈了!” 柳鹏已经是招远县丞了? 在座的辽商都算上神通广大,特别是前次那道诏旨之后更是个个成了惊弓之鸟,早就在京里省里布了眼线,但是没想到柳鹏无声无息地就把招远县丞这么一件大事给办下来了。 要知道这本可是本府人任本府官,完全违背了大明传统的地域回避原则,而且柳鹏是黄县人,跟招远县根本只有咫尺之隔,这就更犯忌讳了。 虽然不是本县人任本县官,会把本县的资源吃得干干净净,其它家根本吃不上饭,但是本府人任本府官这件事实在太敏感,也太容易在地方上形成了土皇帝了。 在另一个时空,九十年代以后特别是二零零年后,很多地方都认为外地空降的官员刮地皮刮得太厉害,一再通过人大、政协等不同形式要求本人出任县委书记或县长,在这些地方头面人物的百般争取之下,各地曾经进行过一些试点。 但是试点的结果是这些地方个个叫苦不已,特别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更是觉得没法活了,坚决要求外地空降主官,本县人做县委书记、县长,因为是本地人熟得不能再熟了,直接就把县里的资源全部搬到自己家里了,连点汤都不给别人剩下。 而本时空同样存在这样的情况,大明开国的时候甚至讲究“南人官北,北人官北”,虽然这样的地域回避制度越来越宽松,但是在辽东粮商的印象之中,本府人任本府官,而且还是县丞这样的重要位置,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佟国用就站了起来:“恭喜柳少,贺喜柳少,此事当真?” 柳鹏当即答道:“内阁拟了票,司礼监批了红,虽然六科还有封驳的可能,但是灾情如火,县丞又是个芝麻官,六科犯得着批驳吗?就因为这事已经十拿九稳,所以京里才有人特意过来给我报喜。” 柳鹏这么一说,辽东商人是真相信柳鹏在京里有硬得不能再硬的路子,硬生生把不可能办成的事情办成了。 过去听人说这位柳鹏柳大少在司礼监、锦衣卫与都察院都有路子,辽商们听过之后随意笑了笑,根本不往心里去,但是现在柳鹏说得这么自信,大家才明白柳鹏的路子到底有多野。 知道结果已经是非常可怕的事情,知道流程具体走到哪一步,那就更可怕了,大家早就听说柳鹏是因为攀上了姚厂公与韩太监的关系才能在登莱地面上呼风唤雨,特别是姚厂公在东三府地面就只认柳树一人而已,但是大家还没真往心里去,但是柳鹏的自信却证实了这种流言。 第484章 鞑军 第484章 鞑军 曲曾仁小声问道:“这是司礼监那边传来的消息?”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说不能说,曲老板,你这就犯糊涂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柳鹏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带着自信的微笑,他心头都是一片暖洋洋,这些辽商都明白柳大少对招远县丞这个位置绝对已经有十成把握。 这是姚姐姐派武星辰亲自快马加鞭传过来的消息,姚姐姐在京里东奔西走一个多月,不知费尽了多少心力,不知跑了多少衙门,不知用了多少人情,终于帮他把这个招远县丞的关键位置拿下来了。 当然,柳鹏这个招远县丞的位置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措施,按照正常情况等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一次大旱过去,他就要从招远县丞的位置上离任。 但是官府的规矩向来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柳鹏既然做了这个招远县丞,而且他这一次升得太快短期内是没法继续往上走,那肯定是要占着茅坑一直不拉屎,至少要招远县丞的位置上作满一任再考虑下一步的去向。 别想轻轻松松就让柳鹏这样的强人挪位置,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要让柳鹏动一动没问题,但下一步怎么也要安排一个更好的位置。 而且这一次柳鹏虽然再次能打破本府人不任本府官的惯例,但是下一次肯定就没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肯定要是调任外府任职。 这样的话,越发需要在其它方面加倍补偿柳鹏,所以柳鹏一定要得陇望蜀,一拿到招远县丞的位置就要考虑以后的出路问题。 姚玉兰给柳鹏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把这些考虑与细节都一一写清楚了,每一行每一句都是她的点滴深情,让柳鹏不由想起了跟姚玉兰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他的处男之身还是坏在姚姐姐的手上,一想到这一点,柳鹏浑身就洋溢着一种称为“幸福”的光泽,他必须感谢姚玉兰帮自己拿下了这个招远县丞,正如曲曾仁说的那样,有没有这个招远县丞的位置,对龙口的莱州攻略完全是两回事。 而且这一次拿下了招远县丞的位置,可以说让柳鹏在官场少走了十年的冤枉路,自然是好处无穷,而柳鹏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佟国用就问道:“柳少下一步是准备到招远指挥莱州府的用兵之事?” 柳鹏倒是没直接说清楚:“只等任职文书与勘合到了,我就到招远赴任!” “那就恭喜柳少!”一群辽东商人都站了起来,齐齐恭喜柳鹏:“这件事实在可喜可贺!” 虽然县丞只是县里的第二把手,这些辽东商人都是很有背景的人物,别说是县丞,就是知县知州他们都接触过不少,但是本府人任本府官,而且还是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大家也能举出一些设官不给禄所以能在本地任职的例子,但这些例子完全不算数,县丞可是实职中的实职,只要柳鹏到招远上任,他立即就能把招远知县完全架空了。 他们觉得自己必须对柳鹏重新估计,对龙口与柳鹏作出一个正确的估计,他们之前的考虑与计较实在太太肤浅了,因此曲曾仁马上换了一张脸:“柳少,您马上要到招远上任了,不知道您有什么需要没有?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曲某愿效犬马之劳。” 柳鹏却是微笑道:“诸位老板,柳某倒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柳鹏说“不情之请”,在场的辽东商人都知道这件事肯定难办了,但是柳鹏既然做了招远县丞,不管他提出怎么样的条件,大家都应当用心去办,因此曲曾仁第一个就跳出来:“柳少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就请讲,兄弟们一定帮你办到!” 柳鹏当即笑着说道:“那就太好了,曲老板还有诸位老板,我要向诸位打听一个人的真正底细。” 曲曾仁当即问道:“是谁得罪了柳少?” 柳鹏脸上当即浮现着神秘至极的微笑:“金百万!” 莱州府。 “你们快快停战,我们莱州府的兵马马上就到了,你们再不停战就不来及了!” “快停战,快停战,再不停战,事情要闹大!” “马上停战,你们还不停战,我们莱州府就不客气了!” 只是交战的双方都不把莱州府这位小班头的威胁放在眼里,双方的马步队猛烈地又撞击在了一起,刀尖对着刀尖,鲜血喷涌之后双方都倒下一大群人,厮杀声痛哭声惊天动地。 直到双方都确实战事不可能短时间在告一段落,而莱州派出来维持局面的大队人马马上就要到达了现场,双方才拖着伤员与尸体向后撤退。 “好一个邢达,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收拾你们这帮鞑狗!” 在夕阳之下,顾山河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很多血迹已经变成血黑色,让他的声音听得越发狰狞,而他身旁的李修维则是说道:“今天总算是挫了这帮鞑狗的士气,还算不错!” 顾山河愤愤不平地说道:“若不是这帮鞑狗,老子早就把邢达剁了,何至于要一再向柳少请兵,说起来还是多亏修维老弟你特意提醒我一句,不然这一回肯定要吃大亏了!” 说到这,顾山河心底又多了几分庆幸,他没想到莱州府的这一场地下战争会变得如此残酷。 原本他以为把整个长风队调上来就能顺顺利利地解决战斗,何况柳鹏还给他调来二十骑马队,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 邢达之前就跟龙口这边大打出手,但是德府仪卫府明明有几百军校进入了青州府,但是这几百军校从来没有出现在莱州府,所以顾山河认为这批德府仪卫司的军校肯定就是邢达的杀手锏。 只是顾山河根本没想到,邢达的杀手锏,不仅仅是德府仪卫司的这批军校,他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批鞑军。 所谓鞑军,并不是直接从关外把蒙古、女真或是其它塞外民族的兵马请过来,登莱毕竟是大明腹地,这种引狼入室的行径一被发现就是自寻死路,这批鞑军还是大明体制内的存在。 从洪武年间,大明就致力于吸引大批关外民族前来投附,并把他们单独编成鞑军,收编鞑军的历史终明一世都没有停止。 这些鞑军虽然在经历几十上百年的岁月以后已经严重汉化,但是还是保存了很多胡人风俗,骑得劣马射得硬弓,相互之间还非常抱团,在大明军兵之中是一等一的强兵,可以说是仅次大帅家丁的存在。 而这一回邢达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几十个鞑官、鞑军,准备在关键时候参战暗算顾山河,还好柳鹏给顾山河调了二十骑马队,有了马队自然是如虎添翼,顾山河一个冲锋就把邢达的底牌给逼出来。 只是逼出了邢达的底牌并不是一件事事,顾山河立即就承受着泰山压顶般的压力,邢达第一时间就使足了十二成力气,想要一个回合就把顾山河的长风队全部吃掉。 虽然顾山河也是一员身经无数恶仗的战将,而且长风队、马队都是劲旅,但衡王府这面的优势实在不小,几次恶战下来,包括长风队在内的龙口军伤亡惨重,屡屡处于下风。 光是长风队自身就死伤了二十多个老弟兄,马队的损失更掺,出战的二十骑与鞑军三次交锋下来只剩下了九骑能继续战斗,连半数战力都没保存下来,顾山河只能紧急借马抽人,甚至把长风队里仅存的五骑全部调给马队,总算让马队能维持原有的规模。 至于护卫队就更惨了,一度被迫撤下来在后面休整,而新成军的昌邑队、鱼儿铺巡检司、朱桥队、昌邑县义兵也都出现若干伤亡了,但正是因为一度处于绝境之中,顾山河在发挥主场优势的同时突然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硬生生在柳鹏支持之前把局面稳住了,哪怕邢达王牌尽出,依旧能稳稳守住了昌邑一线。 之所以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现在东三府大饥,虽然柳鹏不断在登莱两府放粮放款,但平时尚且有人衣食无着冻饿而亡,莱州境内已经出现了很多成群结队的流民团体,而现在人命实在太不值钱,甚至不用一石米,只要用几斗米就能收买一条人命了,所以顾山河一打出柳鹏的名义就收买了大批的流民与流民团伙,甚至很多良家子都主动过来投效顾山河。 邢达虽然前后出动了近千战兵,但是他战兵再多也抵不住顾山河这边变魔术一般动员起数千战士,虽然顾山河这边鱼龙混杂,很多人根本就是临时放下锄头的农夫,但是顾山河这边并非纯粹的炮灰,很多战士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邢达本来就收买了一些莱州府的流民团体,看到己方在顾山河的人海攻势下吃了大亏,也想着照样学样,也收买了一批有战斗力的流民团体为己所用。 只是邢达实在没想到衡王府的名声在莱州府已经臭到了这等程度,之前他们披着马甲出手自然是能用很低的代价收买一大批炮灰,但是他们把衡王府的旗号打出来以后,却发现要收买炮灰至少要以往十倍的代价才行。 第485章 破局 第485章 破局 事实上邢达就是付出十倍的代价都未必有同样的效果,顾山河这边只要拿几斗米出来就能让很多良家子上阵拼尽老命,可是邢达明明拿出好几石米,流民冲锋的时候还要先犹豫一下再考虑要不要冲上去。 实在是衡王府的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而丁子杭在内的文宣系统又实在太给力,更加上现在多了史钦明这么一个昌邑本地人,哪怕衡王府是一朵白莲花都要被黑成了黑乌鸦。 何况衡王府本来到处都是黑点,不用别人黑都是臭名远扬,现在又被龙口这么一折腾,邢达在莱州可以说是做什么事都是事倍功半,做什么事都是阻力重重。 有些时候邢达这边驻营的时候都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甚至是有人故意在河水里与饭菜中下毒。 而且这些针对衡王府的攻击很多时候根本跟龙口这边没关系,只是莱州民众激于义愤对衡王府痛下狠手,以至于现在邢达根本不敢打衡王府的旗号,而是直接把德王府的旗号打出手。 只是邢明哪怕打出德王府的旗号,莱州民众都不认,照旧是时不时给衡王府射个冷箭,反正在莱州人眼里天下乌鸦一般黑,不管衡王府还是德王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莱州府这些官老爷这段时间倒是真着急上火,包括王知府在内都没想到,不管是衡王府还是龙口,都根本没把莱州府放在眼里,直接就在莱州府的地面大打出手。 衡王府仪卫司虽然没亲自下场,但是却把德府仪卫司与一批鞑官、鞑军调来猛攻龙口驻在昌邑的巡防队,看现在这个架势德王府仪卫司亲自下场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龙口这边同样不给莱州府多少面子,虽然柳鹏没有亲自带兵到莱州督战,但是龙口这边却一样把王知府的严正警告当成了耳边风,直接把长风队全部和马队的一部投入到莱州府的战场上。 龙口不但投入巡防队的主力,而且还直接打出了巡防队的旗号耀武扬威,王知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当场吐血,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巡检居然就这么不把莱州官府放在眼里。 但是还有很多事情会让王知府吐血,双方把莱州府当成了自家后花园大打出手,但是一切善后事务却是完全交给莱州府负责,在这种情况下,莱州府很多时候只能充当起小媳妇的角色伺候起两个最难打交道的婆婆。 所以这段时间,莱州府的大队人马频繁出动,一再要求青州与龙口双方都不要打得太过火,但是他们到场的时候就如同警匪片里的警察一样,总是双方打完以后才过来擦屁股。 即使如此,莱州府的官老爷们仍然没有半点办法,衡王府与德王府联合起来纵然是可怕到了极点,可是龙口这边也不好得罪,现在莱州府处处都有求于对方。 因此莱州府就打成了现在这种局面,顾山河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看接下去柳少也不需要派太多人来莱州府,不如让他多送点米豆到这边来,只要有了粮食,咱们有的是肯拼命的山东大汉!” 他身边的赵百户同意顾山河的看法:“是啊,莱州府民风剽悍,我随便出去嚷一声,都有几百人过来报名加入我们护卫军!” 而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鱼儿铺马巡检却是难得热血一回:“只要有马某人在,昌邑万无一失!” 最初邢达的目标是准备消灭顾山河这一支巡防队的精锐部队,但是战斗很快就变成了消耗战,顾山河依托着昌邑这块地盘跟邢达缠斗起来,而且缠斗得越久,形势就对龙口越有利。 就象赵百户的护卫队,打到最激烈的时候,赵百户的护卫队一度失去战斗力退到了昌邑重新休整,但是他们回到了昌邑才发现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护卫队不过是死伤了几十人而已,可是昌邑这边想要加入护卫队拿一份粮饷的却有好几千人,而且很多人都是有过几次战场经验的良家子。 长风队死伤了二十多人,可是却已经补充了五六十名新兵,因此顾山河觉得只要有足够的补给,他不但能守住昌邑这块地盘,而且还能反败为胜。 只是旁边的李修维却说道:“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咱们还是小心为好,让柳少尽可能多派点援兵!” 别人的意见顾山河或许听不进去,但是之前李修维的建议却让顾山河躲过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大败,所以顾山河非常重视李修维的建议:“修维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修维答道:“现在的情况是敌攻我守,我们有主场之利,所以胜利迟早是我们的,可是万一邢达那贼子不攻了怎么办?” 之前的战局始终是邢达主攻,而顾山河利用主场之利严防死守攻守兼备,时不时还来一个以攻代守抄邢达的后路,因此才能把一场决战硬生生拖成了消耗仗,眼见时间拖得越久,龙口这边的优势越大,但是李修维提的这个问题,顾山河与在场的几个主官都没有仔细想过。 但是顾山河仔细一想,李修维说的还真有可能,邢达是个聪明人,既然久攻不下,那肯定会选择退却,毕竟这一战龙口即使拿下了,邢达还是占据了全盘主动。 顾山河很清楚邢达主动在莱州府向龙口发起攻势的真正目的,这纯粹是在围魏救赵吸引龙口方面的注意力,同时也会让龙口中断一切向青州府输送米豆的行动。 现在在战场态势上,虽然邢达可能遭受了挫折,但是他却圆满地达到了战略目的,到现在为止柳鹏没办法向青州府输出哪怕是一粒米,他随时可以放弃进攻昌邑或是消灭顾山河的计划。 如果邢达把他的人马退到潍县以西,那就远离了昌邑县这块龙口苦心经营的地盘,反而靠近青州这块衡王府经营了一百多年的基本地盘,到时候衡府军处于内线作战的有利条件,而龙口这边反而处于外线作战的不利态势。 自己手下这些刚刚补充起来的新丁在本乡本土作战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让他们越过潍县向青州府进军就成了大问题,搞不好一点小挫折就会让他们全军溃散。 可是现在的战略形势却很明显,龙口军一定要向青州府进军,必须消灭挡在路上的一切敌军再把米豆运进青州府,龙口才算是拿下了这场与衡王府的生死之战。 李修维说得确实有道理,这场莱州之战的胜负不仅仅是光靠补给能打胜的,顾山河当即说道:“好,看来这一次非得柳少亲自带队不可!” 而此时的邢达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 只是他身边的周杜达却不能理解邢达的难处,周杜达用尖锐的声音说道:“邢驸马,现在的形势非常好啊,为什么要停下来!” 邢达知道没法跟这种军事上一窍不通的阉人进行正常沟通,更何况周杜达就算是懂行的内行人,邢达也知道他照样会逼着邢达的人马猛攻昌邑,毕竟周杜达是衡王府的内使,他这次是代表衡王府到莱州来督战的。 因此邢达很干脆地就说道:“死伤的又不是你们衡府仪卫司的人,你们衡王府当然不心痛,我好不容易从德王府借出些军校,还特意花了血本找来了一支鞑军,如果他们现在都死光了,你们衡王府也不会心痛,只有我会心痛啊!” 邢达这么一说,周杜达马上就能理解邢达为什么要停止攻势了,他赔着笑脸说道:“理解理解,这两年我们衡府仪卫司也受了几次挫折,军校死伤很多,每一次受挫我们王爷都痛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之常情!” 他反过来安抚了一番邢达才继续说道:“可是这一仗打下来,我听前面的兄弟说了,龙口那边的死伤都快近千人了,而我们这边才死伤了一百七八十个兄弟,是不是一鼓作气把昌邑县拿下了,省得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虽然自己这边的伤亡小于龙口这边,但是邢达这边的损失也不小,一想到居然在莱州府死伤了一百七八十个兄弟,邢达就心痛不已,而且更让他心痛的是,哪怕死伤了一百七八十个兄弟,他也没取得什么决定性的战果。 周杜达说“前面的兄弟说了,龙口那边的死伤都快近千人了”,实际是已经打了折扣,按那帮鞑军与军校胡吹一气的说法是龙口已经死伤了上千人了,只是上千人的数字实在太大了,所以周杜达才打了个折扣。 但是龙口真要死伤近千人,邢达早就在昌邑城搂着美人儿喝酒了,真正的战果别说说近千人,就是五百人都没有,邢达估计着龙口这边的伤亡最多也不过是三四百人而已。 他把手上的王牌都打出来了却只能获得这样的战果,这自然是一件很让人心灰意冷的结果,但是他毕竟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当即告诉周杜达:“周内使,你别忘记了,龙口的马队根本没大举出动过,现在跟我们厮杀的只是龙口的偏师而已!” 第486章 请道臣来 第486章 请道臣来 周杜达满脸诧异地说道:“前两天您还不是说龙口那边主力尽出,精锐健锐尽在昌邑,只要拿下这一役龙口就要完了!” 实在没法跟这种军事上的白痴沟通,因此邢达只能用最简单的事实来说服周杜达:“您别忘记了,柳鹏柳小贼还没出场!” “那倒是!” 邢达的这种说法非常有说服力,周杜达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柳鹏没下场,这说明龙口应当还没出全力,邢驸马,您能不能加把劲,帮我们衡王府灭了柳鹏这贼子!” 邢达知道周杜达跟柳鹏过去有私仇,只是没想到周杜达为了私仇连公事都不顾了,只是这样也好,邢达当即说道:“所以我们要先退一退,暂时先退过潍河,等柳鹏带大队人马过了潍河,我们来一个半渡而击!这样就能把柳鹏彻底解决了!” “好好好!”周杜达听得那真是欢欣鼓舞,他连声赞好:“周驸马好计谋,周驸马果然本领非凡!只要能收拾了柳鹏这小贼,您只管往后退,别说是退过潍县,就是退回了青州府,我都会在王爷帮你把事情搞定了!” 邢达可不敢告诉周杜达自己就是准备一路退回到青州府,严格来说退回到青州府与莱州府的边境附近,到时候坐拥主场之利自然轻松拿下想要乘胜追击的顾山河. 只是他觉得自己应当作好万全的准备:“现在就担心柳贼来得太急,我们到时候还没做好准备就跟柳鹏撞上,那时候就被动了!” 从军事上来说,邢达的担心并没有任何意义,青州府可是衡王府的主场,而且现在邢达占据战场主动,但是周杜达完全不懂军事,因此他当即说道:“那就要想办法拖住柳小贼的手脚,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杀到昌邑支援顾山河,甚至率马队直接杀过了潍河!” 邢达连连点头道:“周内使您说得太对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万一柳贼带马队飞驰而来,那我们这近千人马就立即陷入危局之中了!” 周杜达当即十分关心地问道:“邢驸马,你觉得有什么合适的办法?” 邢达当即透露了一点内情:“我听说了,现在柳小贼接招远县丞位置的事情差不多能办下来了,他如果接手招远县丞的位置,到时候往莱州府这边调兵就方便了!” 邢达既然是德王府的仪宾,而且现在替衡王府办事,那消息自然比其它人灵通得多,更不要说德王府就藩济南,省里有什么重大消息,德王府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虽然邢达不知道司礼监已经在文书批了红,只要六科不批驳事情就能顺利办下来,但是他知道钱巡抚与赵巡按都给柳鹏写了一份提荐文书,只要不出什么差池,柳鹏接任招远县丞的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 柳鹏表面是接任招远县丞,但是按照龙口一贯以来的作风那是直接就把招远这块地盘给完全接收下来,整个招远以后就是柳鹏的一言堂,而招远被龙口收编以后,整个东三府的形势就肯定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柳鹏可以直接从招远出兵进入莱州府。 在这种情况下,邢达觉得一定要想办法拖住柳鹏的手脚才行,而周杜达听说柳鹏要接手招远县丞,那脸上是一片茫然,好一会才说道:“胡闹,真是太胡闹,柳鹏这么一个无耻之徒,怎么能到招远去当县丞,别说是县丞这么重要的位置,他这人连一个班头都当不好!” 等周杜达把柳鹏骂了一通以后,邢达当即问道:“不知道你们衡王府这边有什么办法没有?光凭我们德王府的微薄之力,恐怕拖不住柳小贼的脚步!” “我们衡王府?”周杜达也是锁紧了眉头:“光凭我们衡王府那恐怕也不行,这个这个……” 周杜达虽然在军事上不在行,但是他这个阉人自然也有阉人的长处,所以周杜达踱了一圈步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邢驸马,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临清郑家?” “临清郑家?”邢达想了一想:“是不是郑齐生那一家子!” “对对对!”周杜达当即说道:“就是他们家,他们临清郑家这两年可是被柳小贼给害苦了,至少是损失了几十万两银子,嗯,这已经拼命低估了,搞不好他们郑家都损失了上百万两银子!” 邢达当即问道:“那就是自己人了,临清郑家能帮上咱们什么忙?” 而周杜达也兴奋起来:“临清郑家在官场上已经营了几十年,在京里省里的路子可野得很,上到六部下到道员他们都有门路,我想着不如请他们派个官员到招远去拖住柳鹏!” “官员?”邢达也是眼睛一亮,他觉得周杜达这张嘴倒不是乌鸦嘴:“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官员到招远坐镇,这柳鹏不过是八品的县丞罢了!” 虽然县丞是八品官,而且还是县里的第二把手,但是在邢达的眼中八品县丞实在算不了什么,他前两年甚至逼得一个知州差点倒台,省里有太多比柳鹏品级高得多的官员了。 而以德王府、衡王府以及临清郑家的力量,三家合力,自然能从省里请出一位品级很高权位也很重的官员,到时候让这位官老爷到招远坐镇直接压住了柳鹏,到时候肯定能让柳鹏忙于自保,根本不敢到莱州来撒野。 一想到这一点,邢达就觉得周杜达这主意实在不差:“周内使,这主意不错啊,你觉得应当请谁到招远来坐镇?” 周杜达信心十足地说道:“以我看,最好能请一位道臣出来,只要道臣来了,就绝对能拖住这小贼,不怕这小贼反了天!” 邢达也是大笑起来:“一位道臣吗?那这件事情确实非得临清郑家出手不可。” 自从这场大灾全面爆发以后,柳鹏就很少回到东良海口巡检司,而是派了江纵云在东良村主持巡检司的日常事务,即使回到东良村也是只呆个一两天时间就离开。 但是现在自从姚姐姐确定了他即将接任招远县丞之后,柳鹏就长驻在东良巡检司等待任职文书与勘合的到来,也随时准备到招远接任县丞的位置,为此他不仅仅自己回到了东良村,而且还把自己的一套班都底带到了东良村。 史钦明这个大秘自然是时刻紧随着柳鹏,而研习所的德蒙斯与聂川也搬到了东良村,他们甚至准备新一期的研习班就在东良村口开班,而史钦明不但参加了上一期研习班最后阶段的学习,也在继续在这一期研习所学习。 巡防队也挑了好几十名精兵强将跟着柳鹏到了东良村,而且主管巡防队的江清月也跟着柳鹏来到了东良村,一方面准备大举出兵莱州府,另一方面却同柳鹏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 东良巡检司原本是招远县内的独立小王国,特别是江纵云代管巡检司的事务以后更是跟县里没有什么来往,但是现在局势既然开始明朗,所以很多人就来往于东良村与县城之间,而柳鹏的势力也开始向招远县内全面渗透。 “看来这个年是要在招远过了!”柳鹏放下了手上的一堆公文对江清月说道:“没法回黄县老家过年了!” “那这样不是最好吗?”江清月笑盈盈地说道:“咱们一起在招远过年,到时候庆贺柳鹏弟弟又大了一岁,不知道梦雨姐来不来招远过年?” 柳鹏明白江清月的意思,江清月的意思自然是谷梦雨最好能留在黄县或是府城过年,她就可以跟柳鹏过着幸福的两人生活。 可是虽然这段时间两个人过着很性趣的生活,但是柳鹏不敢深入谈这个话题,只能赶紧转移话题:“如果招远县丞拿下来的话,佟国用他们说了,准备把福康钱庄的总号设在招远。” 福康钱庄就是北海钱庄与辽东商人合股办的新钱庄,只是福康钱业虽然已经在登莱两府正式开展业务,总号却没确定设在哪里。 只是江清月却是幽怨地扫了柳鹏一眼,然后才说起来福康钱庄的事情:“佟国用他们想把钱庄放在招远我不管,但是玉蝉儿那种事我可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虽然柳鹏到了东良村,玉蝉儿这个女管家也应当跟过来,但是江清月却让张玉蝉带着一批精兵强将回诸城老家去了,张艺赫被衡王府软禁以后,诸城县内是风起云涌,很多人都把张家视为一块大肥肉,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甚至已经上来咬一口了。 所以江清月就打着这个借口让张玉蝉回一趟娘家,顺便让自己能快快乐乐地过两人世界的快乐生活,只是很快江清月就继续说起来钱庄的事情:“不过我觉得福康那边也应当有东莱钱庄的股份才行!” 柳鹏正想说话的时候,那外面传来了史钦明的声音:“柳少,调之来了!” 柳鹏当即答道:“调之既然来了,那请他进来吧!” 只是史钦明却是箭步走了进来:“柳少,今天调之来得跟平时不一样,所以柳少您还是准备一下。” 第487章 哭秦廷 第487章 哭秦廷 为什么史钦明说今天庄调之跟平时不一样,柳鹏见到庄调之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过来了,他才发现庄调之今天居然披麻挂孝一见到柳鹏就跪下来,他这绝对是来柳鹏面前哭秦廷的。 而他带来的六七个人同样是披麻挂孝,虽然他们都诧异柳鹏如此年轻,却也是第一时间给柳鹏跪下了。 看到他们长跪不起,柳鹏就知道事情肯定麻烦大了,他赶紧说道:“调之,快起来,咱们自己人,就别玩这一套,让大家都起来,赶紧起来慢慢说话,有事好好谈!” 只是包括庄调之在内的一帮人都是长跪在地不肯起身,只是这个时候庄调之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指着自己身边仍然长跪在地的一个青年说道:“柳少,这位是我族兄庄谦。” 柳鹏还真吓了一大跳,这位庄谦可不是寻常人啊! 他是一位举人,大店庄家历史的第一位举人,万历四十年中了举人,也开启了大店庄家在明清两朝的上升之路。 在另一个时空他还是大店庄家的第一位进士,万历四十七年这位庄谦中了进士,后来做到了陕西巡按御史,在某部知名穿越小说他也出过场。 即使现在庄谦还没考中进士,他这个举人身份仍然是州县知名的大人物,哪怕也归隐不出也足以横行乡里,只是这么一位青州府知名的读书种子,居然在跪在自己面前长跪不起,因此柳鹏赶紧过去想要扶起庄谦:“兄长快请起,兄长这是要跪杀小弟啊!” 只是庄谦却很不给柳鹏面子,他仍然是跪在地上长跪不起,只是他直接说道:“柳少,莒州大饥,生灵涂炭,求柳少尽快出手,救一救莒州数十万生民!” 庄谦说到这时已经哭出声来,而跟他一起过来莒州人士也纷纷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嚷道:“求柳少开恩!” “求柳少开恩!” “柳少开恩,现在莒州大饥至极,每日每夜都有州人冻饿而亡,求柳少快快开恩!” 柳鹏满脸诧异地问道:“青州的灾情居然到了这等地步,兄长,快快请起,有事我们可以慢慢谈,我肯定不会坐视莒州的灾情蔓延!” 只是庄谦这些人却是把柳鹏看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们围着柳鹏说道:“柳少千万别慢慢谈,只求柳少尽快出手,现在每日饿毙之数至少有数十人,莒州实在等不下去!” “好好好!都起来,都起来!”柳鹏对庄谦说道:“都起来吧,我向来视调之为手足兄弟,有调之在,大事不必担心!” 有了柳鹏的保证之后,这帮莒州乡党才总算站了起来,柳鹏当即拉着庄谦的手询问起莒州的灾情。 他实在没想到青州府的灾情已经严重到这等触目心惊的地步。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山东大旱之中,如果在东三府各举出一个重灾区,那怎么青州府肯定会拿莒州来当例子,根据万历末年的记载,万历四十二年莒州在籍应差人有74539人,土地22182顷,可是这场大灾过后,丁口减少了43000多名,土地减少1万多顷。 换句话说,莒州灾后的人口差不多只剩下万历四十二年的一半不到而已,可以想见这一场大饥对莒州造成了怎么样的影响。 而莒州人口的实际损失更不止区区四万余人,毕竟官府文书记载的是在籍应差人,而多数丁口事实是不在籍的,整个莒州府损失的人口可能达到十万以上甚至更高。 虽然这十万以上的人口损失可能包括一部分外逃人口,但大部分都是永久性的损失,对于莒州来说这是无法承受的代价。 而在青州府之外,青莱州各选一个受灾最重的灾区,莱州府必然是“亘古未见”、“人率相食”的昌邑县,而登州府则会选择文登县。 明初永乐文登县有在籍人口7万多人,正德七年户口顿减,仅剩3万余,嘉靖晚年,在籍户口恢复到5万余的水平,而万历四十四年,文登县百姓死伤逃亡,村落为墟,人口减少大半,仅存6230户251127丁,只相当于明初的三分之一,嘉靖朝的一半,考虑万历年间的人口增长,实际人口损失也应当接近三分之二。 正是这些重灾区损失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人口,所以另一个时空的现代人口学者才会估计山东在这次大旱之中大约有1482万人,而在这次大旱损失了600-700万人,也就是损失了一半的人口。 只是在本时空柳鹏横空出世,昌邑既然成了柳鹏的地盘,柳鹏自然运去了数万石米豆,所以现在昌邑县反而是整个莱州府灾情较轻的地方。 而文登县虽然不是龙口帮的基本地盘,但是文登是宁海州的属县,而宁海州是登州最早接受庄票解纳赋税的地方官府,因此宁海州早就有北海钱庄的分号,所以宁海州在这次大饥之中第一时间获得了龙口的全力支援,而文登县作下宁海州的属县,自然也分到近万石米豆。 除此之外,文登县军民还从北海钱庄以个人、宗族或地地方名义借款了近万石米豆,虽然文登县的灾情仍然相当严重,但是与另一个时空相比却无异于天堂,并没有出现“死伤逃亡,村落为墟”的情况。 但是青州府的情况却是最严重的,虽然柳鹏通过诸城、高密一线向青州府输入了数万石米豆,但这点米豆接济一个大县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接济青州这个大府虽然谈不上杯水车薪,但多数时候只能算是尽尽人事而已。 只是在邢达出手之前,青州府好歹能从胶州湾得到源源不断的米豆,大大缓解了府内的灾情,但是邢达出手以后,不管是小清河还是诸城方向的粮道都被衡王府彻底截断,现在唯一能进入青州府的就是省里下来的赈济钱粮。 但是省里这点赈济钱粮,而青州府自身的力量又弱得可怜,虽然史书上对于现任的青州知府诸多赞美,但是光从莒州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就知道这位知府老爷有多能干。 史书上赞美这位知府老爷“出罚锾数百缗,籴于南郡以济之,所存活以百万计”,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出罚锾数百缗”与“所存活以百万计”根本不是一回事,哪怕是米价再低,数百两白银顶多换回几百石米豆,绝对不可能“所存活以百万计”。 事实上,现在青州府的赈济只顾着优先保障青州府城益都县附近,而象莒州这样的偏远州县成了牺牲品,原来十分严重的问题自然被加倍放大了。 柳鹏当即问道:“府里没给你们莒州拔赈济米豆吗?” “莒州在籍应差人就有七万多人,实际丁口没有三十万也有二十万,百八十石米豆连塞牙缝都不够,何况这百八十石米豆还是分批拔下来!” 庄谦愤愤不平地说道:“现在莒州已经是生灵涂炭,几乎到人率相食的地步,每天冻毙者哪怕没有五十人也有三十人,而且现在还不是真正大饥的时候!” 为什么说现在不是真正大饥的时侯,庄谦虽然高中举人,但却是真正的贫寒出身,他幼年时是个卖烧饼的小孩,机缘巧合加上宗族的支持才有机会读书考中了举人,所以对于农家的情况了解得最清楚。 对于处于农业社会的中国来说,一年最困难的时候就是开春以后的春荒,上一年的存粮已经吃得干干净净,而冬小麦必须等到第二年的五月才能上市,庄谦幼年遇到这三四个月春荒时总是吃不饱饭,有些时候一整日都只能喝两三口粥。 平时的正常年份尚且如此,何况是灾年,更不要说今年的莒州灾情如此严重,很多莒州农民连种粮都拿不出来已经被迫放弃冬作物的种植,所以明年的本地冬小麦最多只有四五分收成。 而莒州的灾情越发严重,庄谦十分诚恳地说道:“柳少,我说句实话,我们大店庄家现在日子还能过得去,但是我们大店庄家在莒州已经住了五世,整整五世啊!既然我们庄家在莒州住了一百多年,是莒州的水土把我们养大,那我们对莒州自然就有一分应尽的责任!” 在这一场空前的大灾之中,大店庄家的小日子还是过得不错,毕竟新城王大司马派庄调之提醒过大店庄家,因此大店庄家对这次大灾提前作好了准备了。 而庄调之千里投奔龙口柳鹏这件事在庄家也引起了很多争议,最初庄家对此不以为然,甚至有人以为庄调之是自毁前程,但是却一致认为这是一手绝妙好棋,让庄家在这场大灾多了一线生机。 庄调之虽在登莱主持灭蝗所,并没有返回莒州,但是他能做的不仅仅是给庄家送给了百八十石那么简单,他不但给庄家派一队精通灭蝗治蝗的行家,而且还通过聂川与诸城张家的关系向莒州及时派去了一支打井队,帮大店庄家打出了五口大眼井。 正是依靠庄调之的支援,加上庄氏族人的相互扶植,大店庄家的日子虽然不算滋润,但勉强还能过,但是整个莒州府的日子却没法过了。 第488章 同进共退 第488章 同进共退 事实上庄谦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状况,他少时贫寒靠卖烧饶为生,曾经跟族中长辈埋怨过几句日子过得太苦,结果族中老人直接就告诉:“这也叫苦?嘉靖年的莒州大灾,那才叫真苦!” 后来长大以来他才知道“嘉靖大灾”是怎么一回事,却是嘉靖年间莒州遭遇一次大旱,据说十成人口中可能损失了七成,青州府花了二三十年才能恢复元气,莒州父老都认为嘉靖朝的这次大灾是大明开国以来莒州遭遇最严重的一场灾难。 但是跟万历四十三年山东大旱一比,嘉靖年间的这次大灾却只能算是望尘莫及,甚至不用庄谦刻意打听,就有很多惨得不能再惨的故事传入了庄谦耳中。 现在莒州实在太惨,以至于庄谦都不敢把莒州的实际情况跟庄调之讲清楚,省得庄调之受到太大的冲击,而是尽可能美化了一遍以后才告诉庄调之,即使如此庄调之仍然都被完全听呆住了。 而他跟柳鹏说的莒州实况,依旧是有着很多美化的成份,但是柳鹏也是听得握紧了拳头:“衡王府实在可恨,实在可恨,庄谦兄辛苦了,实在辛苦了,你们庄家对莒州有一份责任,我柳鹏对莒州也有一份责任!” 柳鹏对莒州有一份责任?事实上根本没有责任! 他跟莒州的唯一联系就是庄调之是莒州人,但是庄谦述说的灾情已经让他愤怒了,他才觉得自己肩上有责任。 只是这个时候史钦明却是站了出来说道:“柳少,您稍安毋躁,莒州的事情事关几十万的生死存亡,可要从长计议。” 虽然庄谦与庄调之都不喜欢史钦明在这个时候插嘴,但是史钦明说得确实没错,而庄调之也赶紧向庄谦介绍道:“阿兄,这是史钦明,是柳少的记室!” 山东虽然有几十万读书人在功名这条路上苦苦拼搏,但是这条路却是典型的金字塔,而金字塔最底层的圈子很小很小,庄调之一报史钦明的名字,庄谦已经明白过来:“莫不成是昌邑史家的二公子?你们昌邑们现在既然已经平安上岸,千万要拉我们莒州一把。” 史钦明被公认至少有一个举人的功名,而庄谦却已经是一位举人,而且正在在进士路上苦苦拼搏,因此庄谦对于史钦明是有一定的心理优势。 只是史钦明既然做了柳鹏的大秘书,有些柳鹏不方便说的话自然要从他口中说出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可是关系着十几万石生灵的大事,不得不先定个章程。” 史钦明这话说得漂亮,虽然说是要先定个章程,但是柳鹏不可以平白无故接济莒州数万石米豆,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莒州可有数十万张嘴,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 因此莒州一定得有所付出,不能让柳鹏白活一场,还好来登州之前,庄调之一行人对此有所准备,他第一时间就说道:“柳少,我已经把抵押品带过来了,而且我跟州里说好了,以后州库会交给龙江钱庄代理!” 这是北海钱庄在登州府内办事的章程,只是这个时候那边江清月开口说道:“你们州库要交给龙江钱庄代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说到这,江清风英姿勃发地走了出来,她们江家可是龙江钱庄的大股东,而庄谦当即把姿态放得很低:“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感谢柳少,所以只好把州库拿出来当个添头,这位是江夫人吧?江夫人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把龙江钱庄的莒州分号放在咱们大店庄,绝对万无一失吧!” 莒州已经是青州府腹地,这是衡王府的核心地盘,因此过去龙江钱庄虽然办了靠近诸城的高密分号,但是根本不敢公开进入青州府设置分号。 但是庄谦却敢告诉江清月与柳鹏:“请江夫人放心,哪怕是我们庄氏举族赴难,也一定会维护龙江钱庄万无一失!” 而跟着庄谦过来的几个莒州头面人物也在一旁帮腔:“我们已经与衡王府扯破脸了,您放心,龙江钱庄在莒州出不了事!” “衡王府敢来挑事,咱们就把衡王府烧了!” “柳少,咱们莒州不但可以把州库拿出来,而且还带来了足额的抵押品!” 至于是什么抵押品,那边庄谦已经掏出了一堆地契,柳鹏才看了两眼就说道:“庄谦兄,你们莒州就差把知州衙门拿出来!” 莒州这些头面人物现在绝对算得上胆大包天,他们不但把县学的学田拿出来抵押,甚至把县里的文庙地契都拿出来了,庄谦却是斩钉截铁说道:“柳少想要知州衙门抵押,那绝对没问题,我回头就把知州衙门的地契拿过来。” 柳鹏连连摇头说道:“你就是把知州衙门的地契拿过来,到时候我也没办法收走了!” “没事!”庄谦却是顺着柳鹏的语气说道:“我把我们庄家的地契都带过来,县里的公田学田柳鹏不敢收的话,就把我们的田宅收走好了!” 只是说到这时,庄谦不由觉得眼里一酸,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他们庄家移居大店到庄谦已经是整整五世,五代人辛苦经营才有了现在的一份基业,只是为了对故土的一份责任,庄谦不由不加入这一场随时可能让庄家倾家荡产的赌博。 “难得难得!”柳鹏没想到庄谦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诸位对莒州的一份关爱之心,我现在都看得很清楚!” 不仅仅是大店庄家,莒州的这些头面人物平时或许在乡间作恶多端鱼肉百姓,但是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表现出难得的 牺牲精神,他们都把自己的家产都赌在柳鹏的身上。 而旁边的江清月在看过这么多契约之后,也被莒州人的奉献精神所打动:“好,既然庄举人这么有心,那么龙江钱庄可以与诸位老爷联手办一家分号!” 江清月说的“一家分号”,而不是“一家钱庄”,自然是意味深长,而庄谦当即豪气冲天地说道:“请江夫人放心,有我等在,绝不叫龙江钱庄蚀本!” 只是说到这,庄谦却还是不知道这次赌博成败如何,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数额如此惊人的债务,他帮莒州借的这笔债务可能相当于莒州平时一年的岁入。 只是江清月却很满意庄谦的表态:“庄举人,实际柳巡检也准备出兵莱州跟衡王府这帮贼子决一死战,只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庄调之比庄谦还要关心莒州的安危:“只欠东风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江清月当即帮柳鹏说明了实际情况:“柳少到东良海口巡检司,就是他接任招远县丞的事情司礼监已经批了红,只要六科不批驳事情就能办下来,他现在在东良海口这边就等着文书勘合下来!” 庄谦已经明白过来了:“只要文书勘合下来了,柳少就准备西征莱州府,替我们青州府打通粮道!” “是啊!”柳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这件事很难办很危险,而且要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为了青州百姓,我不得不得罪一回莱州王知府了!” 而庄谦在内的这帮莒州乡党顿时对柳鹏肃然起敬,庄谦率先:“柳少大恩大德,莒州永世不忘,以后我们莒州跟……” 说到这,庄谦却是牵着史钦明的手:“我们莒州跟昌邑便是兄弟了,都是柳少的左膀右臂,大家同进退共生死,我也要学钦明兄,不准备考进士了,到柳少身边来当个跟班!” 庄谦是大店庄家第一个举人,而且他年纪还轻,还有大好前程,虽然今年进京赶考名落孙山,但是谁都知道他只要再努力一两回,很有可能考中进士。 可就是这样前程大好的举人老爷,现在居然到柳鹏身边当个小跟班,柳鹏连连摇头说道:“庄谦兄这是又要折杀我,我若是误了你的进士功名,这是误了庄谦兄你一辈子,再说了,钦明虽然到我身边当个记室,可乡试的时候还是会去考一考争一争的,我这边正缺读书人!” 柳鹏的话只说了一半,柳鹏这边缺的不是读书人,而是缺能跟上柳鹏思路的读书人,而史钦明与丁子杭之所以在龙口能混得如鱼得水,就是因为他们及时完成了转变,不但跟上了柳鹏的思路而且很多时候能给柳鹏提供很多帮助。 但是庄谦并不是什么死读书的书呆子,在另一个时空他甚至是一个不大知名的阉党外围,因此他当即说道:“柳少让我进京赶考,那我一定帮柳少考出一个好名次,只是到时候如何进退还请柳少帮我拿个主意!” 这还是彻底卖身投靠的意思,柳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事实上这个话题很犯忌讳,只是这些莒州的头面人物既然敢到招远来,自然是下定了决心,而且下决心的可不仅仅是庄谦一人,其余几个莒州的头面人物也恭手说道:“以后我们几家跟着柳少同进共退,生死不离了!” 第489章 萧夜 第489章 萧夜 江清月点点头帮柳鹏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莒州是个好地方!” 说起来,莒州离龙口实在有点远了,如果说昌邑距离龙口已经差不多有二百二十七里,而莒州远在青州府腹地,跟龙口相去差不多六百里,而大店庄家所在的莒南大店离龙口差不多有七百里的距离,龙口对于莒州几乎可以说是鞭长莫及了。 只是江清月很快就想到了虽然莒州跟龙口相去有六七百里,但是在青州府与莱州府的南部边境地带,龙口却打下了半块不小的地盘。 之所以是“半块地盘”,是因为这块地盘与黄县、朱桥镇、昌邑县这些地方不同,龙口因为顾虑实在太多,既然得罪衡王府又怕得罪莱州府,所以没有自己亲自上场经营,主要依靠于诸城张家与魏举这样的合作者在这里在经营。 所以高密县虽然有了龙江钱庄的分号,却没有设立巡防队,更不谈上进一步深入发展,只是现在既然决定与衡王府全面开战,自然不怕得罪了柳鹏,那这“半块地盘”完全可以发展成为昌邑县那样龙口的基本地盘。 如果把这块地盘经营好,那自然就能同莒州联成了一气,莱州府高密县距离莒州府不过是二百多里,而诸城距离莒州更是只有一百五十里而已,一想到莒州、诸城、高密联成一气的前景,江清月脸上就带着微笑。 这等于是小半个青州府,而且龙江钱庄与江家完全可以在这块地盘里发挥更大的作用,龙口可以在昌邑县不设具体负责的主官,暂时各行其是,但是莒州、诸城、高密这么一大块地盘,而且距离龙口这么远,那这样地盘非得老成人坐镇主持全局不可。 而龙口内部有这个资格除了江浩天没有别人了! 正是想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江清月决定在这件事再推一把:“现在就等文书勘合了,到时候龙口、黄山馆、招远、朱桥镇、昌邑联成一气,到时候一口气打进青州府!反正就是这两三日的功夫,对了,莒州灾情如此严重,莒州还能坚持得住吗?” 只是这个时候庄谦却是苦笑了一声,接着才用一种顶天立地的眼神注视着前方:“我离开家中的时候,已经盘点了我们庄家的存粮,还有两千余石,原来是家中准备用来应付明年的春荒,但是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我到登州来,柳少必能出手相助,那在柳少出手相助之前,莒州不能再死人了!” “至少是不可能再死很多人。” “所以我已经命令家中把这两千石米豆都拿来施粥了,能救济多少人就救济多少人,估计能坚持明年年初!” 庄谦这可以说是准备破家纾难,柳鹏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只是在震惊之余他不得不敬佩庄谦的非凡气概:“庄谦兄,你对我信心太足了,看来我非出兵青州府不可。” 庄家这两千余石存粮都是历年从牙缝省下来的积谷,是庄家用来应付明年春荒的全部指望。 毕竟庄家聚族而居,口丁本来就多,何况现在大灾之年自然有很多亲友过来投奔,现在整个大店庄都住得满满,这两千石存粮只能说是勉强可以供庄家渡过春荒而已。 可是庄家现在把两千余石存粮都拿出来赈济灾民,固然能让莒州的灾情在短时间内缓和下来,却也把庄家逼上了绝路,庄家这两千石余粮食最多只能撑到正月上旬,柳鹏再不想办法给莒州运去粮食,恐怕庄家自己先饿死一半人。 庄谦的建议当然是受到了大半个宗族的反对,特别是几乎所有族老都反对庄谦这么蛮干,但是庄谦这个举人的身份实在太好用,更何况他还有可能在三年之后考中进士,因此庄谦硬生生压制所有的反对意见,让家中把两千余石存粮都拿出来赈济灾民。 而跟着庄谦过来的几位莒州缙绅也是作了同样的表态:“柳少放心,我们莫家已经开仓放粮,支撑到年前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啊!我们家也已经开了粥场了,只要在年前把粮食运到我们莒州,一切都不成问题!” “柳少,一定要在过年前把粮食运到莒州啊!” 这些缙绅在另一个时空虽然也想对莒州尽一份应尽的责任,但是形势实在太过恶劣,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因此他们不是化作土豪恶绅就是做点表面功夫,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而在本时空,他们不但看到希望就在眼前,而且还有大店庄家高风亮节做了表率,而在宗族之间本来就有攀比心理,大店庄家既然能有这样的高风亮节,他们也有同样的高风亮节,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拿出珍贵至极的积谷赈济灾民。 不过大店庄家确实是准备把几乎所有的积谷都拿出来赈济灾民,而他们虽然同样高风亮节,却最多只拿出一半的存粮,但是大灾之年这么做也是仁至义尽。 事实上就在莒州府一百多里外的诸城县境内,柳鹏还在张家诸存着好几千石粮食,但是因为衡王府的拦截,这批粮食根本没办法流入莒州。 只是既然他们这么做,柳鹏当然要为他们考虑,他就告诉庄谦:“你们可以先让一批族人到诸城、高密寄食,别的不敢说,到了诸城、高密这边以后,我管吃管住!” “好!一切都拜托柳少了!”庄谦与庄调之知道柳鹏没把自己当外人:“柳少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史钦明现在看到事情已经大致敲定了,赶紧安抚了庄谦与庄调之:“既然莒州缙绅如此高风亮节,那肯定是出不了大事,毕竟柳少接手招远县丞就在这两三日之间,只要一拿下招远县,江夫人就会亲率巡防队席卷莱州府一路打到青州府!” 而一旁的江清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不过在那里之前,咱们不是先把家打扫干净!” 柳鹏十分惊喜地问道:“逮住那贼子的蛛丝马迹?” 江清月信心十足地说道:“逮住了,这一回跑不了!上一次就是去高密的路上出了事。” 很少有人知道龙口有萧夜这么一号人,更少有人知道萧夜在龙口也是总管一级的人物。 毕竟龙口的每一个总管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比方说农林总管陈别管、营建总管厉明海,或者是护卫总管赵百户,走在路上都会第一时间被人认出来。 可是没有人知道萧夜也是一个总管,而且他的权力比起这几个总管也是毫不逊色,事实就是龙口体制内部的人知道有萧夜这么一号人也很少。 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萧夜自己的决定,萧夜觉得做侦缉这种事的人还是越不知名越好,锦衣卫、东厂事情办得太张扬,结果正经事办得一塌糊涂。 没错,萧夜就是龙口的锦衣卫、东厂,只是萧夜非常低调,甚至连侦缉总管的名号都不肯打出去,对外面都说自己是侦缉队长。 虽然说是侦缉队长,但是萧夜心里却很骄傲,因为他本人就是正正经经的锦衣卫小旗了身。 虽然说锦衣卫小旗这个实在拿不出手,但是这代表着一种过去的资历,更何况他还是姚厂公的人。 没错,萧夜就是姚厂公特意推荐给柳鹏的一员干将,他过去在锦衣卫的时候就跟当时的姚玉兰有接触,而且对姚玉兰多加照顾,甚至还有一次还救过姚玉兰一命。 所以姚玉兰听说他下狱的消息以后就第一时间把萧夜从牢里捞出来,并把他推荐到龙口来。 入狱的时候萧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已经毁掉了,哪料到还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以往的无心之举不但救了自己一命,而且还让自己有了一个锦綉前程。 只是萧夜虽然得意,但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可不轻,他的前任江纵云也曾经威风八面,但是因为把事情办砸了不得不倒台,现在还呆在东海良口戴罪立功。 而姚玉兰远在京师,自己在龙口这边又算是新人,非得一鸣惊人办个大案子,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 一想到这,萧夜又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锦衣卫生涯。 严格来说,他在锦衣卫也只能算是半路出家,有一个东厂少监的侄子封了一个锦衣卫百户,只是他这个同乡被人坑了,真以为这个锦衣卫百户是实缺,就真带着一帮乡党到锦衣卫上任去了,而这个少监侄子正好是萧夜的同乡,所以萧夜才能混进了锦衣卫当了个力士。 但是进了锦衣卫才知道这是一个大火坑,外面的人都以为东厂与锦衣卫都是特务机关,大家肯定是一团和气,东厂子弟到了锦衣卫肯定会受到百般照顾。 但是事情却是完全相反,锦衣卫是勋贵子弟的天下,在里面镀金的勋贵来头个个大得惊人,而且正因为锦衣卫与东厂都是特务机关,东厂又缺乏具体的行动机构,不得不借用锦衣厂北镇抚治的官校来抓人办案,所以双方的矛盾才会大得惊人,宦官子弟进锦衣卫根本就是跳进了火坑。 第490章 大鱼 第490章 大鱼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锦衣卫强势东厂自然没好果子吃,东厂强势锦衣卫就成了摆设,两个机关之间是标准的敌我斗争。 永乐之间之所以设立东厂,就是锦衣卫历史上最强势的纪纲倒台,而东厂历史第一次真正强势是在景泰年间,同样是因为英宗北狩,代宗虽然收拾了英宗与王振留下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但对锦衣卫还是心存顾忌不敢放手使用,所以东厂才能在景泰年间异军崛起。 这些年来东厂越来越强势,挤兑得锦衣卫快没活路了,那么宦官子弟自己跑到锦衣卫来,那锦衣卫自然也不会客气,不整死你那就不叫锦衣卫。 何况锦衣卫里面见不得光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太多太多事情根本不能让东厂知情,可是东厂子弟进入锦衣卫内部,锦衣卫自然就没有什么阳光的秘密了,在这种情况下,包括那位有东厂后台的百户在内的一帮人都被整得欲仙欲死。 但越是困难的环境就越锻炼人,原来萧夜也不过是乡间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正因为四处都在为难他,硬生生让他在锦衣卫闯出一条野路子,甚至还因功晋升成了锦衣卫小旗。 包括那位韩百户在内的十几号人都被排挤出了锦衣卫,只有萧夜还坚持在锦衣卫发展,而且他不愿意离开锦衣卫。 在进入锦衣卫之前,他不过是个识几个大字的山野农夫而已,进入锦衣卫以后才知道什么叫活得有滋有味,现在离开锦衣卫他就只能回老家去做个山野农夫,所以萧夜只能加倍努力,他的业务水平一直很高,甚至比那些在锦衣卫拼搏几十年的老总旗还要强。 可惜他正因为业务太精通,甚至准备争一争总旗的位置,而锦衣卫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在东厂有关系,个个都看他不顺眼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升官,直接找了个毛病就把萧夜送进大牢准备弄死。 还好姚厂公及时出手,不但救了萧夜一条小命,而且还把他推荐到龙口来总揽侦缉业务,而萧夜原本看不起龙口这么一个小地方,但是到了龙口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可以大有作为。 但是他知道自己想这么一直如鱼得水地混下去,就必须做出点惊人的业绩出来,今天萧夜就穿了一身员外服,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还时不时跟人打个招呼:“刘老板,恭喜发财,这次的松江布让您赚了不少吧!” 对面这位刘老板对萧夜实在没多少印象,只是听到萧夜连自己进了几匹松江布都知道,赶紧客气地说道:“您老不照顾我生意,哪里发财了,要不要进去照顾一下我生意啊!” 萧夜就跟刘老板开始了讨价还价,只是他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了对面的那座马廊里。 那是金百万的马廊! 金百万为了经营辽东军马的大生意就修建了这座可以容纳上百匹军马的马廊,有些时候甚至可以临时安置两百多匹军马,只是这座马廊多数时候都是大门紧闭,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里面藏了多少人马。 虽然码头那边有大致的统计,萧夜手上也有一个手上人报上来的统计数字,但是他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因此他很快就跟刘老板谈好了价格:“刘老板,我够朋友,照顾你这么多生意吧,你得送货上门吧!” 萧夜在刘老板这边不仅是买了点一匹布,而且还买了很多杂货,加起来都有六七十斤重了,而刘老板当即答道:“行,丁老板这么照顾我生意,我没什么话说,送上门就送上门!” 他怎么也没想到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个大主顾,一笔就做成了平时三五天的生意,只是很快他就锁紧了眉头:“丁老板,你别开玩意了,你要我把货送到黄河营去?这都要送到蓬莱了!” “怎么叫送到蓬莱了,黄河营还是咱们黄县的地方吧,根本没几里地,这么照顾刘老板你生意了,刘老板你得把货送到了,不然我只能不买!” “这哪成啊!”刘老板当即摇摇说道:“这一来一回可要一两天时间了,好几十里,七八十斤货物啊!你这运费都比我的利润高得多,要么您再加点钱。” “运费会高到哪里去?您租匹骡子可能会高点,可是您旁边不是马场吗?您帮我租匹马,反正它们都吃饱了,要出去溜一圈,不如帮我送个货,到了黄河营那边吃食马料都由我来负责!” 刘老板很是犹豫地问道:“这样能成?” “绝对能成!”萧夜告诉刘老板:“给马场的管事多塞几个铜钱就成了。” “好!我帮你试试!” 只是事情并不象萧夜说的那么简单,虽然看在是邻居的份上,马场的管事还是把大门打开并把杂店货的刘老板迎了进去,但是在一听说要刘老板租马运货,而且还是去黄河营这么远的地方,马场管事就直摇其头,说马场里都是上好的口外马,并不是用来运货的。 还好萧夜的建议很有用,刘老板给马场管事塞了一把铜子,马场管事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只是接下去谈价钱的时候又重新僵持起来,虽然这位马场管事收了一大把铜子的好处,但是在脚力钱的事情上咬得很紧。 只是他虽然有三寸不烂之舌,但是刘老板不仅带了萧夜与两个伙计,他婆娘看到刘老板没把脚力钱压下来也抱着小儿子杀过来帮忙,一群人围着马场管事扯个不停,马场管事一条舌头再厉害,也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还好马场里的是人手,金管事一吆喝就有六七条汉子出来帮腔,场面更是乱成了一团粥,还好最终萧夜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金管事答应可以租一匹马给萧夜帮他把货运到黄河营,马场还要负责派出一个驭手,这个驭手的工钱连同草料钱都得由萧夜来负责。 萧夜喜滋滋地答应了金管事的条件,于是他带着辽东来的驭手牵着一匹大马载满了货物就出发了,不管是金管事还是刘老板,都觉得自己赚了不少。 只是大半个时辰之外,喜滋滋的萧夜却告诉自己的几个手下:“给我用大刑,告诉兄弟们只管用手段,如果弄出事情来,我来负责,一定要搞清楚金百万的底细!” 他的这帮手下从来没看到萧夜这么积极过,他们不由惊奇地问道:“萧总,您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这么猛啊!” “是啊,萧队,这可跟你平时的风范不一样!” “萧队,你真确定不怕弄出什么事情来?”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自从这位萧总管接手了江纵云的一摊子事以后,凡事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生怕惹出什么事来,跟江纵云的生猛风格完全不同。 江纵云在的时候,现在这支队伍可是张扬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可是萧夜却是生怕别人知道有这么一支队伍,虽然做了不少事,但从来只是无名英雄。 只是萧夜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次咱们可以捞到了大鱼,把人跟马给我看好,只要别跑了,弄死都行!” 说到“弄死都行”这四个字,萧夜的语气变得杀气腾腾,他告诉自己手下这帮人:“我去找江总长汇报!” 江总长这个称呼是江浩天的专称,虽然不知道最初是谁这么称呼江浩天,但是最近不管是不是龙口体系内外的人,都习惯用江总长来称呼江浩天。 但是江总长这个称呼却反而折射出江浩天在龙口体系内部的地位呈下降趋势,江浩天原来不但总揽龙口的一切大小事务,而且还是柳鹏的总务处长,跟内阁首辅的地位相去无几。 而这两年龙口发展得太好,柳鹏也跟着步步高升,以至于柳鹏一年之内呆在龙口的时间最多只有四五个月。 而柳鹏又是整个龙口决策的中心,他既然长期不在龙口,那么象研习班在内的很多机构与很多要员就跟着柳鹏走,江浩天的很多权力也因此转移到史钦明这种柳鹏的身边人去了。 既然大权旁落,江清月就觉得江浩天应当出去走一走,甚至考虑让江浩天去争一争青、莱交界的那半块地盘,好让江浩天能重回权力巅峰。 只是江浩天虽然有些失意,但是这两年龙口蒸蒸日上,找江浩天办事的人仍然是只能在先在外面排队等上半天再说,还好作为龙口的重量级人物,萧夜任何时候都有插队的权力。 只是萧夜并没有如此张扬,他只是派了一个手下通知了江浩天一声,接着他按照江浩天的安排,跟在陈别雪的后面走了进去了,以至于大家都以为萧夜只是陈别雪带来的跟班而已。 江浩天是江湖人物出身,对于这位出身锦衣卫的萧夜向来有些十分好奇,看到今天萧夜如此低调,那更是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萧总管,你这么小心干什么?不如你通知我一声,我直接就到你们侦缉处去!” 第491章 棋高一着 第491章 棋高一着 果然陈别雪倒是竖起了耳朵倾听着江浩天与萧夜的对话,而萧夜没有让他失望:“江总长,咱们这一次是逮住大鱼了,我往金百万的马场里走了一圈,真有大收获啊!” 江浩天当即明白能让萧夜如此兴奋的事肯定非同凡响,那肯定是收获惊人:“怎么?马场里有什么人!” “马场居然藏着女真人,平时都没出来露面,这一次我直接闯进去了,结果给我逮个正着!”萧夜毫不客气地说道:“而且还不止一个,更夸张的是,我在里面还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硫磺?”陈别雪在旁边插嘴问了一句:“金百万在马场藏着硫磺干什么?” 江浩天倒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藏硫磺当然是为了放火,这位金百万金老板果然有大问题!” 陈别雪也明白了过来,他一拍大腿说道:“对对对,应当藏着火油之类的物事,我就一直觉得金百万这人不靠谱!” 但凡是龙口体系内部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喜欢金百万的,都觉得这是一个标准的奸商,而且还是奸商中的奸商,龙口跟金百万打交道的过程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还好柳少是真正的坦荡君子,才能容得下金百万这样的小人。 如果是陈别雪当家做主,早就把金百万给收拾了,而江浩天也在庆幸:“没想到这金老贼的胆子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还好及时发现,不然咱们这一回就有大麻烦。” 龙口原本就是一片荒地,连个小渔村都不是,几乎是全无规划,到处都是乱搭乱建,虽然德蒙斯过来以后有了比较正规的规划,但规划虽然上了正轨,实际的营建之中还有很多不正规的地方,更不要说到处都是草木结构的店铺、房屋、仓库,只要一起火就能烧掉半条街。 何况金百万这边是有备而来,哪怕不烧掉半个龙口,到时候也会烧死烧伤几百几十人,烧掉无数财货,因此一想到这一点,江浩天就觉得金百万的确实是恶毒到极点,他连声说道:“萧总管,今天这件事全靠了你,你放心,需要调动什么人马你放手去作!” 对于江浩天来说,他现在已经称得上充分授权了,只是萧夜却是十分严肃地说道:“我要见江夫人!” 现在龙口没有几个人知道江清月回到龙口,但是对于负责情报侦缉业务的萧夜来说,他不知道的秘密很少,江浩天紧张起来:“情况真有那么严重?” “是的,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萧夜回答道:“您应当知道金百万的马场里平时住着三十多人,而这几天又从辽东运来了一大批马,因此他的马场至少有五十多人,而没几天就要过年了!” 一说过年,江浩天就明白了过来,他正想说话,那边有人在里面已经抢先说道:“马场的事情,你跟我仔细说说,我倒是不明白,光天化日之下,他金百万是使用了什么障眼法,把那么多纵火的物事藏在他们的马场里!”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萧夜都是大吃了一惊,他只知道为了解决金百万的问题,江清月亲自从东良海口赶了回来,却没想到本应当在东良海口等着任职文书、勘合的柳鹏也赶回了龙口。 但是光是这一点就可以知道柳鹏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而柳鹏问得很有道理、 虽然龙口是一座新港口,管理比较宽松,但是象硫磺、火油这样的易燃物资肯定是重点管理中的重点管理,柳鹏不认为龙口警备队松懈到这种程度。 只是江浩天却是代萧夜回答了这个问题:“这还不简单,肯定是蚂蚁搬家,毕竟他在咱们龙口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偶尔夹带一点违禁物资也不意外!” 说到这,江浩天突然又想了起来:“他本来就是走私违禁物资的,没少往辽东运过火药硫磺和兵甲,看起来这都是替老奴卖命啊!” 柳鹏点点头,他告诉江浩天与萧夜:“我也问过佟国用与曲曾仁这些辽东来的豪商,他们都说了,他们往登莱运粮的事情虽然是金百万发动的,但推动这件事的却是辽东佟家的佟养性。” 事实上,佟国用一说出佟养性的名字柳鹏就已经明白,这位佟养性可是明清易代史上的大人物,只是这个时候的辽东佟家事实上已经处于分裂状况。 虽然辽东佟家曾经显赫一世,甚至还出过进士举人这样的大人物,但是这个汉化的女真家族现在已经有很多成员包括佟养性在内彻底投向了建州女真,但是佟国用在内的很多佟氏族人仍然在建州女真与大明之间犹豫不定举棋不定。 至于坚定站在大明立场上的佟氏族人虽然还有一部分,但是只能说是少之又少,在另一个时空,要等到这一次辽米南下登莱的贸易彻底失败,整个辽东佟家就完全倒向了建州女真,在后金的崛起之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事实连推动这次运米行动的佟养性都没想到居然取到如此惊人的成效,原来是借这次运米的举动帮建州女真弄到一笔作战经费,但结果几乎起到四两拔千金的作用。 辽商运米南下登莱救灾,结果反而是自身难保,遭到空前的经济损失,让辽东商人对大明朝彻底失望,纷纷投向后金。 陶朗先在另一个时空的一份呈文曾经生动地描写辽商的窘迫境遇:“辽商贮粟登城,日久红腐,再欲运还故土,而海禁又绳其后。始所为慕救荒之招而来者,今且自救其身之不给矣。于是有如佟国用、沙禄、匡廷佐辈,或甘弃粟而遄归,如丁后甲、方茂、李大武辈,或至流落而难去,相率而泣控于职者,日数十百人……” 但是在本时空,虽然辽商也遭受了重大的经济损失,但是柳鹏的横空出世却让他们发现还有最后的一线希望,因此他们迫不及待地跟柳鹏合作,甚至把金百万的一切底细卖个干干净净。 这位金百万跟辽东佟家都是汉化的女真人,只是建州崛起以后就投靠了努尔哈赤,成了努尔哈赤的走狗,他之前奔走于登莱与辽东之间,就是在全力在替努尔哈赤谋划天下。 他根本就是建州女真的大豪商,别看他表面不大靠谱粗枝大叶,实际却是真正的精明人,这一次登莱南下运米就是金百万的主张,柳鹏就说道:“不论这次运米成败如何,这一次老奴棋高一招,已经胜了我一手!” 萧夜虽然是出身于锦衣卫,但是对于整个天下的大格局却了解得不够深入:“只要咱们现在把金百万拿下,至少可以拿到一百多匹马几千石米,怎么能说老奴胜了柳少一手!” 只是柳鹏却是告诉萧夜:“确实是老奴棋高一招,我本钱又少,老奴这一手棋我根本应付不过去。” 而陈别雪既然是农林总管,自然十分精通自己的本行,他当即在柳鹏面前卖弄了一番:“辽东本来就缺米,正常年份斗米尚且一钱,何况现在运到登莱的米豆何止百万石。” 辽东最关健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军事问题,而是农业问题,或者说是农业问题背后的财政问题,明中叶以后边镇粮饷就是大明始终珍业解决的大问题,或者说边镇粮饷的惊人支出让大明朝的一切努力都会成为无用功。 辽东本来就是一位极度缺米的地区,正常年份的米价都达到一石米一两银子的地步,而今年佟国用在内的辽东商人从辽东运出了上百万石的米豆,那更是大大加剧辽东的粮荒。 现在辽东的米价正如脱缰之绳一路飞涨,甚至已经涨到了一两五六钱的天价,而且看这架势年后还要继续飞涨。 如此惊人的粮荒,让一切大规模的作战行动都变得极其困难,柳鹏就说道:“看来老奴下这手棋,依我看只有一种可能!” 在柳鹏面前萧夜表示得很谦虚:“什么可能?” 柳鹏当即答道:“立国称汗!” 虽然努尔哈赤现在几乎是已经统一整个女真诸部,拥众数十万,早已经是“俨然敌国”,名号也从“聪睿贝勒”变成了“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建州等处地方国王”,甚至喀尔喀蒙古给他上了尊号“昆都伦汗”,但是他表面仍然是大明的建州卫指挥使二品都督佥事。 现在的大明仍然把努尔哈赤视为大明不管管束的一员鞍将,甚至还封努尔哈赤作了龙虎大将军,蓟辽总督在今年还说努尔哈赤对朝廷“唯命是从”。 而这个时候努尔哈赤立国称汗,肯定会让大明朝措手无备,更不让现在整个辽东处于全面的粮荒,就是有心征讨努尔哈赤也是有心无力。 而萧夜立即明白过来:“立国称汗,对于这些鞑子来说称汗就是我们中原称皇帝差不多,恐怕北夷纷纷前去归附老奴,北边又要多事了!” 第492章 分之攻之 第492章 分之攻之 “何止是北边多事,老奴必为中国之大敌!”柳鹏大声说道:“只是老奴再怎么棋高一着,但是现在金百万这贼子却是要落到我的手里了。” 对于柳鹏的说法萧夜并不以为然,努尔哈赤虽然拥众五六十万,早已经是俨然敌国,但终究只是塞外蛮酋而已,建州女真纵然立国称汗,对于大明来说也是北边多事,不至于到了“中国之大敌”的地步。 只是萧夜虽然不以为然,但是江浩天与陈别雪却不这么看,柳鹏可是被碧霞元君托过梦的人物,他既然说“老奴必为中国之大敌”,那肯定是缘故的。 就象这一次万历四十三、四年之间的大旱,最初柳鹏说碧霞元君托梦的时候,大家都当笑话看,但是现在再提这件旧事,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悔青了肠子。 特别是江浩天更是觉得痛快:“老夫等了整整三年,就是等现在这个时候,老奴既然是中国之大敌,那江某人先斩断老奴他一只手,嗯,金百万还算不上是老奴的一只手,但哪算斩掉老奴一根手指也是极好的!” 他真是被老奴坑得差一点就家破人亡,一想到死在辽东的那批老弟兄江浩天更是怒气冲天:“三年了,整整三年,终于有机会收拾老奴!” 而那边萧夜则向柳鹏请示:“既然金百万的马场里有女真鞑子,恐怕光靠萧马熊的警备队还不够收拾!” 那边江清月已经开口说道:“放心,到时候我亲自带队收拾金百万这贼子,这贼子前两天刚送了一百五十匹辽马过来,这早不送迟不送,偏偏在这个时候送到龙口来,用心实在够毒,现在不收拾他还待何时!” 现在正是龙口最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连马队自身的大部分军马不得不转移到莒岛、桑岛等沿海诸岛寄养,楞金百万仍然是源源不断向龙口输送军马,这是纯心给柳鹏添乱子,纯心要看柳鹏的好戏。 因此柳鹏也表示赞同:“既然把马送来了,那就全部收下了,让梦雨姐姐请金百万过来一趟好好谈一谈。” 现在的谷梦雨管着整个登莱两府的钱袋子,气场自然是越来越凌厉,她坐在自己的公事桌里把几个手下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顿,然后才对金百万说道:“金百万金老板,轮到你了,听说你又从辽东运了一百五十匹马过来?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啊!”金百万笑嘻嘻地说道:“柳少当初可是答应过我,不管我从辽东运多少马过来,他是有多少收多少,这话还算数吧?大家都说柳少是万金一诺,一诺万金,他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对于金百万的质疑,谷梦雨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夫君说出来的话既然算数,只是我夫君说过你从辽东运来多少就收多少,但是一切价格得随行就市,过去的那个价钱恐怕就有些不合适了!” 过去柳鹏与龙口与金百万的交易之中始终扮演着冤大头的角色,只是连金百万都没想到柳鹏这边直到才会提出降价的建议,换句话说就是柳鹏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柳鹏虽然已经仁至义尽,但是金百万却还是意犹未足:“谷大小姐,咱们是老朋友了,但别的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唯独降价这一点是万万不行,您总不能让跟我们辽商往你们登莱运米一样,明明是救济你们登州府,结果却是自身难保,连本钱都蚀个干干净净吧。” “运米的事情是陶知府操办,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金老板你的马价实在太高了,必须降一降,如果再不降的话,即使我们看得下去,金老板的那些同行也看不下去了!” 话说到这一步,金百万知道不让步不行:“降价是万万不行的,但是我们可以在其它方面可以做让一步,比方在具体的支付手段上……” 只是话刚说到这,谷梦雨已经毫不犹豫地说道:“金老板你肯答应就行,我现在就需要八十匹好马,我会用北海庄票支付,年后付款,辉恒,你就把这事情给办了!” 一直站在谷梦雨身侧不说话的朱辉恒当即箭步就飞了出去:“大小姐,我明白了,八十匹辽东好马,庄票年后付!” 金百万这才知道自己上了谷梦雨的大当,年前正是资金最紧张的时候,谁手上都没有余钱,光是年后付款这一点自己吃了大亏,他当即说道:“谷大小姐,这件事我还没答应了!” 只是谷梦语当即冷笑一声:“金百万,这么说,你是真不想在我们龙口做生意!” 自己似乎也没吃什么大亏,想到这一点,金百万这才答应:“谷大小姐,您这一回可是让金某人没办法好好做生意了!” 只是很快他就十分关心地问道:“不知道柳少这么急着要这八十匹好马有什么用处?” 金百万的马场因为临时存放着上百匹甚至两三百匹辽东好马,所以一直警备森严,什么时候都有卫士站岗巡视,只是今天这些卫士却被朱恒辉带个几个随从折腾得人仰马翻。 “快快快,柳少要八十匹马,马上就要,你们金老板答应我先牵走年后再结账,快给我准备八十匹马,先给我喂好热水,不要喂冷水!” “多喂点草料,还不赶快把豆子给我煮熟了!” “蹄铁都给我检查一遍,出了什么漏子,我让你们金老板找你算账!” 不管是在谷梦雨面前还是研习所里,朱辉恒都是一个谦逊得象个女孩子,大家都说这个少年有前途,但是这一刻他却变得十分张扬,甚至直接抽了两个护卫一鞭子:“快给我加紧点,误了柳少的大事,我让金老板开了你们,给我快点!” “还不快点喂料!” 在朱辉恒的催促之下,二十多个马夫、护卫、驭手、兽医赶着八十匹马过去交付,朱辉恒还嫌他们太笨手笨脚,又专门点了几个看起来顺眼的伙计一同过去帮忙。 整个紧张忙碌的马场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半,因为金老板与两个管事都不在家,所以马场的气氛也变得格外轻松起来,甚至连一直紧闭的大门现在都被打开了。 很多护卫、马夫、帮闲看到自家做了这么一笔大买卖,都觉得心情爽快就站在门口谈笑风生,而且更让他们放心的是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一队出来巡逻的巡防队员。 带队的官长不是别人,正是萧马熊这位负责龙口警备事务的警备队,他身后还跟着好几十号警备队员,因此马场这边的气氛更加轻松起来。 有萧马熊和警备队在这里巡逻,谁敢在太岁爷上动土,自然是一切太平,所以很多护卫干脆拿出来珍藏已久的花生瓜子开始谈天说地,而萧马熊的身影也越来越近了。 眼见出来巡逻的这支警备队就要靠近大门了,护卫当中突然有人站了起来大声叫道:“关门,赶紧关门!” 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多数护卫、马夫、伙计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这个瞬间这个护卫已经大声叫道:“来的不是警备队,是巡防队,是马队,是亲兵队,关门!” 好些护卫、马夫、伙计都迷糊着,他们知道警备队与巡防队、马队、亲兵队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巡防队的一部分,只是警备队平时专门负责龙口的治安业务罢了,但是一些头目、护卫、马夫与平时深藏不透的人物却是齐齐色变,当即就冲向了大门口。 “关门!关门!” 不管是萧马熊还是萧夜都没想到马场这边的反应居然这么快,他们甚至还没拿下大门对方已经作出了反应,但是下一刻萧夜就大声喝道:“兄弟们,看谁是夺门第一功!” “首功!” “大功!” “看谁第一个杀进去!” 正如对面这个护卫所发现的那样,萧夜带的这四十人当中只有极少数是真正的警备队员,其余都是精挑细选挑出来的百战精锐,都是巡防队各个单位最能打的官兵,本来就是战意旺盛到极点,萧夜这么随口一嚷立即就让这些将士的战意燃烧起来。 何况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很清楚怎么样在战斗中保护自己,因此他们就趁着冲出来的护卫在大门口立足未稳的机会撞上去了。 冲到门口的护卫不过是七八人罢了,而且事发突然他们不但没披甲,甚至连顺手的兵器都没有,抓到什么就拿什么,按道理不是巡防队百战精锐的对手,但是真正一交手,却是萧马熊吃了一惊。 吃惊的不仅是萧马熊,这些参战的官兵同样是吃了一惊,别看门口这才七八个,但是自动环成了一个圆环,相互形成护卫之势,他们不由惊呼了一声:“是女真人!” “果然是真鞑子!” “果然是建州的贼子!” 巡防队冲到大门口这边明明有十来人,却无法在第一时间解决守住门口的这七八个护卫,但是这个时候却有人大嚷一声:“莫忘万历四十年,杀啊!” 这是江清月的声音。 第493章 惨胜 第493章 惨胜 虽然很多人不明白江清月说的万历四十年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巡防队里面很多跟随江浩天多年的老兄弟这一刻眼都红了。 万历四十年建州女真的那一次背叛仿佛就在昨日,他们又想起那个不堪回首的深夜,又想起了那些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是江浩天这支队伍几十年来所经受的最大挫折,或者说,如果不是事后大小姐慧眼认人及时找到姑爷出手,或者江浩天这个团体就要彻底瓦解,而他们这些老人说不定现在就在建州女真的追杀之下成了一堆尸体! 新仇旧恨一下子就爆发出来,这些老人甚至忘记了怎么爱惜自己的生命,就朝着女真护卫组成的圆阵上撞上去! 跟他们一起冲上去的不仅仅是这些老人,还有这些真正老人带出来的老兵们,很多老兵也曾经听队里的真正老人说过女真人背信弃信的故事,因此他们也对于建州女真也是恨到了骨子里。 只是过去龙口与建州女真可不仅隔了一道渤海海峡那么简单,哪怕恨意就是再深,他们也拿建州女真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女真人既然敢到龙口来,那他们自然就绝会不客气了。 如果纯粹论战斗意志与战斗经验,这七八个女真护卫还是远远超过巡防队的这批精兵强将,他们甚至能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守住了大门而没有第一时间崩溃。 但现在局面变得极端残酷,巡防队的攻势如同大潮一般,一波高过一波,即使女真护卫挡住了第一波、第二波攻势,接着斗志昂扬的巡防队员就用勇气与牺牲铸就又一重血潮,在长短兵器的频繁对撞之后,门口的这道人墙已经不复存在了。 “杀啊!” 江清月大喝一声,带着巡防队员踩过一具具尸体就往马场里面冲,但是让这些马场护卫、马夫、杂役更为崩溃的是他们身后也传来了阵阵嚷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队巡防队员直接从后门无声无息地杀进来了。 “柳少办事,想活命赶紧跪下!” 说这话的是萧夜,他大声叫道:“要活命的跪下!只要跪下了,柳少饶你们不死!” 萧夜的嚷声很快就收到了效果,看到死守大门的七八个精锐护卫死伤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个身披黑甲的护卫手持长枪靠着木墙上还在与巡防队做着最后的厮杀。 但这个黑甲护卫也已经浑身是血,看起来坚持不了太久,这些护卫、马夫、杂役纷纷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下抱着头大声叫道:“柳少饶命!” “柳少,事情都是金百万办的,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柳少,小人投降了!” 瞬息之间,残存的二十多名马场护卫、杂役、马夫跪下来一大半,江清月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马场这边的问题可以解决了,只是这个时候萧夜却是大叫一声:“小心鞑子骑兵!” 正说着,江清月已经发现有三骑从马廊里冲了出来,个个都是一骑冲千锐不可挡,她不由娇颜变色,却是大声叫道:“跟我来!” 对面虽然只有三骑,却有着撞扫千军的气势,江清月没想到金百万的手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箭手!” 几只飞箭射了出来,江清月手持大枪正准备与这三骑女真骑兵正面冲撞,却见到那个倚墙死斗的女真护卫大声叫道:“快走!” 说话间,这个女真护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重新又从巡防队员的堵截中杀了出来,左突右冲,锐不可当,而那马上的三骑女真骑士反应也是敏锐得快,他们齐齐调转马头,就朝着侧门飞驰而去。 “别让他们跑了!” 江清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她大声叫道:“这是咱们龙口的地盘,不信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干掉他!” 那个打了鸡血一般的女真护卫最终还是倒在巡防队的枪林之中,但是柳鹏的脸色却有点难看,他问道:“跑了两个女真鞑子?” “是的,有三骑骑兵冲出来太快,我们来不及拦截,所以只捉到了一个虏骑,还有两骑虏骑跑了!”萧马熊第一时间就承担起责任来:“我已经让警备队前去全面追查,相信这两个鞑子跑不了!” 旁边的江清月却是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马场这边有女真人,却没把马队安排好,导致最后跑了两个鞑子骑兵,千错万错,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这一战终究是我们胜了,对吧!只是胜得有点惨而已!” 不管是江清月还是萧马熊或者是萧夜,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马场居然会让巡防队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而且还是巡防队刻意把马场敌军割裂成两部分的结果。 一想到如果马场有所准备,而已方强攻马场的结果,江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恐怕己方的损失要增加好几倍,甚至可能还会让这里面的女真人突围而走。 要知道,光是在马场这边巡防队就付出了三死十一伤的损失,而且巡防队已经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切优势,江清月实在没想到这些女真人会这么难缠。 而这个伤亡虽然让柳鹏有些难堪,但是他还是宽慰萧马熊与萧夜不要紧张:“哪怕惨胜也是胜利啊!要记住,我们的敌人是女真,就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那个女真,是天下最精锐最能战的女真鞑子,老奴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三十年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北边从无敌手,就连大明的边军遇到老奴的兵马都要望风而溃,直到……” 柳鹏把建州女真夸了一顿以后这才表扬起巡防队:“败于我们龙口之手,老奴几十年来第一次挫折就是败在我们龙口的手上!” “今日虽然只是小挫老奴,但是却是无数胜利的起点,今天斩去老奴一根小指头,明天就能斩去鞑子一整根手指,肯定没多久能斩去老奴一只手,最终我们不但要斩掉老奴的魔掌,还要扫穴犁庭,万里封侯……” 不管是萧马熊还是萧夜或是其它人,都没想到柳鹏会把一场小小的马场之战提升到这种高度,但是大家不得不柳鹏之所以能在龙口当家,就是他的水平比大家高,至少这么漂亮的话,在场不管是哪一个人都说不出来。 而柳鹏继续说道:“当然今日虽然斩了老奴一根手指头,大家也不要太过骄傲自满,老奴以十三具遗甲起兵,横卷北边从无敌手,而今日我们龙口虽然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但终究只是惨胜罢了。” 这次解决金百万龙口虽然采取了突袭的策略,但最终牺牲实在不小,总共付出了四死十五伤的代价,而真正被柳鹏重视的战果却不过是斩了五个女真人而已,除此之外还活捉了三个女真人,但都是身负重伤才成了龙口这边的俘虏。 而且更让柳鹏觉得有的难堪的是,这些女真人几乎都是出自于女真内牛录,内牛录的主体是汉化的女真人与汉化的女真人。 在努尔哈赤的八旗体制之中内牛录固然是发挥着无可代替的作用,但是若论战力,内牛录在建州女真不要说顶尖,就是连一流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准一流。 毕竟女真军事力量的核心是作为国家经制之兵的外牛录,而内牛录只是努尔哈赤与女真大贵族私人所有的牛录,论战斗力当然上不了台面,跟外牛录没法比,更要说外牛录之中最精锐的白甲兵。 但是就是这么几个内牛录的女真人硬生生让占据绝对优势的巡防队打出了一个灰头灰脸的结局,最后甚至还让两个女真人跑了,只能说明建州女真的战斗力确确实实凌驾于巡防队之上。 这个结论或许会让巡防队与龙口的干部无法接受,但是柳鹏却认为这样的交换比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龙口这支巡防队的历史实在太新了,即使是最老的老兵老将,实际也不过是在巡防队里厮杀过两三年而已,可是努尔哈赤在北边拼杀了多少年,他从二十五岁就以十三具遗甲起兵,到现在已经是三十年,这三十年经历无数腥风血雨,女真大兵是血与火厮杀出来的东亚第一强兵,在另一个时空往后好几十年的历史之中,女真兵几乎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而巡防队只能算是登莱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存在而已,事实上对上普通的地方武力、卫所军龙口自然有全胜的把握,可是遇到山东地面上的营兵、家丁、鞑军这样的明军精锐,柳鹏只能说是各有胜负,所以顾山河在莱州府才始终无法奠定胜局。 何况登莱只是一个小地方,整个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官兵人马,柳鹏现在根本没有什么跟大明相抗衡的念头。 可是以大明举国之力不但没有战胜建奴,反而被女真鞑子彻底翻盘,不得不承认女真军队从整体上是当之无愧的东亚第一强兵,现在的龙口与巡防队与女真八旗兵还有非常非常大的差距。 第494章 看你不顺眼 第494章 看你不顺眼 但是不管巡防队与八旗军有多大的差距,柳鹏却认为龙口总有一天能迎头赶上,最终能压过建奴获得最后的胜利,他可有着凌云壮志,可不愿意仅仅局限于做个乡下的土皇帝或是富家翁。 所以他才会从松江府把德蒙斯请过来来主持巡防队下一步的改编计划,接下去巡防队的战斗力必将会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快速提升。 如果现在的巡防队早已经是完美无缺,那他又何必花那么大的代价把德蒙蒙请过来还要特意供起来,正是因为巡防队有很多缺陷,柳鹏才决心把这支自己带出来的巡防队一步步打造成真正的东亚第一强军,把后金军队与那些无尽的耻辱踢进历史的垃圾桶。 自己亲手打造的这支巡防队绝对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只是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过程而已,而这一次马场之战中就有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冲出来堵住大门的八个马场护卫,最初不管是江清月还是柳鹏或者是其它人,都认为他们都是真正的女真强兵,但是伴随着审讯的逐步进行,柳鹏才弄清这八个马场护卫之中只有三个是真正的女真人,其余都是标准的辽东汉人。 只是这五个金百万的走狗既然跟着金百万认贼作父这么年,不但行为举止已经跟女真人无异,就是思维模式也慢慢女真化了,以至于他们原来只是普普通通的辽东汉人,但是现在也被女真人同化成了悍勇至极的战士。 金百万与努尔哈赤尚且有这样点石成金的本领,自己拥有登莱两府的惊人资源,手下又是群英荟萃人才济济,做得肯定会比金百万更为出色。 正当柳鹏想到这时,那边江清月特意指着萧夜说道:“对了,柳鹏弟弟,这一次萧总管的表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如果不是他一眼就看出马场里还藏着女真人,或许我们直接调警备队上来了,那样的话我们的伤亡至少要多出好几倍!” 旁边的萧马熊听到这话觉得十分刺耳,但也不得不承认江清月说的就是事实,术业有专攻,警备队专职负责龙口的治安事务,如果让他们来强攻马场,搞不好不但没拿下马场反而会被这些建奴杀得大败。 而柳鹏听到江清月特意推荐萧夜也笑了起来:“是啊,萧总管这真是火眼金睛啊!跟清月姐姐一样的火眼金睛,当初在石山之战的时候,清月姐可是一眼就把女真外牛录的那个鞑子给认出来了。” 这是江清月生平最骄傲的战绩之一,因此她听到柳鹏这么说不由脸上带着微笑:“柳鹏弟弟就别夸我了,萧总管表现确实是非常优秀,我都看在心底。” 萧夜是姚玉兰推荐到龙口来的人,跟江清月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关系,实际是萧夜这一回表现得太出色,江清月才对他刮目相看,她不由重新说起来了这一回萧夜的表现:“一看萧总管的行为举止,就知道这是真正锦衣卫出来的行家里手。” 萧夜被江清月夸得合不拢嘴,他连声说道:“江夫人过奖了,江夫人实在过奖了!” 柳鹏却是大笑起来了:“萧总管不要自谦了,你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姚厂公确实是慧眼识人,以后侦缉这一摊的事务还得萧总管多多担起责任来,萧总管,你帮我盯着建奴,别看我们跟建奴隔海相望,但建奴是你们侦缉事务重中之重中的重中之重啊!” 在萧夜原来的规划之中,建奴虽然也是重点的工作对象,但是他觉得建州女真顶多只能排到第四、第五的优先位置上,在东三府这块地盘上龙口有着太多的强敌。 但是他听到柳鹏这么说,才真正明白柳鹏确确实实是把建州女真视为“中国之大敌”,所以才让自己把针对建州女真的情报工作视为重中之重来抓。 但对于萧夜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在责任更大的同时也代表能获得更大的资源,他当即答应了下来:“柳少放心,咱们既然跟建奴已经扯破脸了,杀了建奴这么多人,我会专门带一队人马专门负责建奴这边事务!” “好!”柳鹏当即承诺下来:“要钱有钱,要人有房子,你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把建奴盯紧就行,千万别让他们在龙口惹出乱子,这一回我们若是及时不出手,让不定金百万就要看我们的笑话了!” 江清月在旁边说道:“是啊,已经审清楚,金百万确实有准备在货栈区放把大火的打算,货栈区那边可是囤积着十几万石米豆和无数货物啊!” 一想到整个货栈区火冲连天的场景,柳鹏那真不寒而栗,龙口崛起得太快,以至防火这一摊子始终没有跟上龙口的发展,金百万若是真有心放把火,那恐怕损失就要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的财货。 柳鹏因此负责特意叮嘱萧夜:“接下去辽东也得有咱们的人马才行,这样才能把建奴盯紧了,对了,萧总管,你怎么会一眼就把建奴认出来了!” 江清月一眼就把女真人认出来并不奇怪,毕竟过去江清月几乎每年都要跑一两遍辽东,她小的时候努尔哈赤甚至还亲手抱过她,但萧夜一眼就能把女真人认出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他知道萧夜是锦衣卫出身的真正行家,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萧夜怎么会有这样过人的眼光,而萧夜赶紧说道:“柳少,过去我们这个锦衣卫千户去辽东的外差,都是由我去跑的。” 对于锦衣卫来说,辽东苦寒至极,而且到辽东出差都是一些风险极高的任务,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所以锦衣卫的指挥使、千户、百户、总旗、小旗个个都是聪明人,能躲在京城过风光日子就过风头日子,实在躲不过就把任务强行推到萧夜这个外来户的身上。 萧夜在锦衣卫里根本没有根基,上峰一定要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强行交给他,他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在锦衣卫的这些年的时间,他前前后后去了七八次辽东。 而且他去辽东不但没机会花天酒地,而且每次都是出生入死惊险无比,次次要跟建州女真打交道,时间久了,他跟江清月一样都能第一时间把女真人认出来,虽然他这一回他事实上他固然是认出了两个女真人,却把一个跟着金百万多年的辽东汉人也认成女真人。 柳鹏听到这连连点头:“萧总管好身手好本领,只是锦衣卫奸人太多所以没法往上走,到了龙口就海阔天空了,你在辽东的老关系要尽快用起来!这一次抓到的俘虏,除了女真鞑子之外,是杀是放是关,就都由你来决定!哪怕是金百万也一样。” 对于现在的龙口,间谍战几乎是他们与女真八旗正面交锋的战场,柳鹏大笑起来:“把金百万押上来!” 金百万就五花大绑地被两个巡防队员押了上来,只是现在金百万脸上仍然一副十分迷惑的样子,他看到柳鹏赶紧叫着委屈:“柳少,柳少,你怎么犯糊涂了,你不是答应我,怎么现在抢我的马?这都是误会啊!误会啊!这肯有什么误会。” 柳鹏笑了起来:“我没犯什么糊涂,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所以要收拾收拾你,只是没想到会捉到一条大鱼,我真想没到金百万金老板你这个李大帅的侄女婿居然是个女真人。” 金百万的心头都要喷出火来,但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知道帮努尔哈赤办了多少难办的事情,所以他的脸上很快堆满了笑脸:“柳少您实在是误会了,你不要忘记了,辽东佟家当年也是归化的女真人,但是他们还不止出了一位进士,我这个女真人当然能做李大帅的侄女婿!” 说到这,金百万说得更流畅了,他继续说道:“柳少,大家做生意难免有些误会,但是误会过去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我祖上是女真人没错,但是您别忘记了刘基刘伯温先世也是党项人,却是我们大明的开国元勋,我对大明是一片赤诚忠心耿耿!” “柳少,只要这场风波过去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可以帮你为建州女真牵线搭桥,您应当知道,利润最高的辽东货都是出自建州女真,只能跟建州女真搭上了线,那一年至少是几十万两了!” 只是柳鹏却是大笑起来:“现在承认自己跟建州女真有关系了?哈哈哈,我不在乎你跟建州女真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你不爽,你占了柳某那么多便宜,现在都给你吐出来,不但要全部吐出来还要加倍!” 说到这,旁边的一行人都是齐齐笑出声来,实在是龙口与金百万做生意的过程吃了太多亏,而金百万又占了龙口一次又一次的便宜,看到现在金百万现在这凄惨模样那真是解气无比。 而萧夜看到柳鹏在金百万面前表现得象一个张扬恶少,那更是暗暗竖起了拇指。 前一刻柳鹏还把努尔哈赤视作中国之大敌,而这一刻他却告诉金百万这纯粹是私人恩怨,金百万根本想不到柳鹏对自己出手居然为了斩断努尔哈赤伸入登莱的魔掌。 第495章 分巡海右道 第495章 分巡海右道 唯一不明白这一点的人就是金百万,他仍在为自己苦苦争取着一线生机:“柳少,你这是又是何必,大家都是生意人,应当生气和财才对,你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最后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只是柳鹏却是大笔起来:“金老板,你以前占了我多少便宜,今天可以说是加倍吐了出来,我觉得没有比这还要痛快的事情,别的不用说,我今天才知道你这处马场里面到底存了多少好东西!” 柳鹏如数家珍地说道:“光是口外的好马就有一百八十匹,这还不算今天我弄到的那八十匹马,房间四十多间,米豆四百多石……” “金老板在马场里藏着好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啊!”旁边江清月补充了一句:“光是硫磺、火油就有好几百斤,还有一整个库房存着要运给建州女真的走私品,光是兵器衣甲还有各种器械就足以武装一支近百人的军队” “其它铁锭、火药之类的物事至少有几百石,还有金老板这两年赚了我们好些钱现在全吐出来了,现在马场里光是现银就有一千多两,庄票三千两,铜钱好几百吊!” 说到这么多战利品,柳鹏那真是神采飞扬:“金老板你放心就是,你在登州城里的店铺我也已经派人接收过来了,那里面应当也有好多好东西,说起来金老板真是大好人!” 听到柳鹏这么说,金百万那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只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有一线生机,自己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柳少,您既然看上了这些东西,那这些东西归了柳少便是,金某还有一条日进万金的财路要献给柳少!” 柳鹏笑得越发得意起来:“金老板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知道狄老板还欠着你一万多两银子,这笔银子我已经派人去向狄老板讨要,还有,你在辽东的分号我已经派人去追债,我在辽东有的是朋友,保证把你那家分号的货物与银钱都搬空了!” 金百万没想到柳鹏这么贪财,更没想到柳鹏连挖地三尺都做得如此精细,几乎是把他的家底都掏得干干净净,只是他虽然恨不得现在一口咬死柳鹏,却是咬紧牙关:“柳少,真不必如此,大家何必斗到这等地步,我不就是占了你们一点小便宜罢了,大家坐下好商好量,没什么事不可以谈!” 说到这,金百万还是决定用重利引诱柳鹏:“柳少,大家争来争去也不过是一个财字,你这么做根本就是跟钱过不去?” 柳鹏似乎觉得金百万这话讲得有些在理:“怎么,金老板你现在还有银子!” “我不是说了,柳少您不应当跟银子过意不去,现在最赚钱的辽东钱都在女真人手里,而我跟女真国主努尔哈赤是至交好友,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物美价廉的辽东货不知往哪里出手,柳少知道东珠不?知道海东青不?知道熊皮子不?” 说到这,金百万继续说道:“龙口若是打通了这条商路,一年不敢说赚百八十万两银子,赚个三五十万两银子自然没问题,我们虽然有所误会,但是只要柳少把我的家业发还回来,自然能言归于好,大家好好合作做辽东生意,一年都能分个三五十万两银子。” 金百万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考虑到柳鹏的贪婪程度,没想到这位一诺万金万金一诺的柳大少居然会为了自己手上的几万两财货出手暗算自己。 但后悔已经没用,现在怎么是保住自己的同时通知努尔哈赤出手营救自己,按照金百万对努尔哈赤的了解,这位女真八旗之主是绝对不会看着女真蒙受如此惊人的损失,必然对柳鹏发动雷霆一击。 柳鹏却是咬了咬牙说道:“辽东货,一年三五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这倒是让人为难!” 而旁边的萧马熊赶紧劝道:“柳少,别听他胡说,我们这一次都杀了他们一个人,这恩怨没法了断啊!” 而一旁的萧夜倒是流着口水说道:“柳少,这可是一年三五十万两银子的大生意!” 而江清月却是反对萧夜的意见:“纵然是三五十万两的大生意,但是一想到要同建州女真打交道,我就觉得风险太大,这些女真人向来是背信弃义,根本不值得信任。” 而金百万赶紧说道:“柳少,一条人命算得了什么,你们赔个几十两银子就行了,柳少你难怪要为几十两银子而导致每年都损失几十万两银子!” 而这个时候萧马熊又站出来反对:“柳少,我觉得一年的利润肯定没有几十万两,说不定有个三五千两就是顶天了!” 金百万赶紧说道:“一年的利润没有十几万两,柳少可以把我的人头拿去,柳少,我保证一年至少有十几万两银子!” 柳鹏脸上都是犹豫之声,而这个时候萧夜就自告奋勇站起来:“柳少,这件事交给我,我亲自问一问金百万还有他的这些伙计,看看到底这建州生意一年有没有几十万两银子!” “好!”柳鹏点点头:“萧队,这件事就交给你!” 金百万当即就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柳鹏当场就杀人灭口,现在柳鹏点头留了他一条小命,那么他就有办法跟龙口好好周旋,到时候还可以跟建州取得进一步的联系,让他们出手营救自己。 柳鹏却是交代了一句:“若是一年真有几十万两银子,让金老板给努尔哈赤写笔亲笔书信,至于内容怎么写,萧队你心里有数就行!” 这哪里是什么万金一诺万金一诺柳鹏的柳大少,根本就是一个贪婪至极的强盗,自己怎么就没看清柳鹏的真面目。 只是金百万纵然把肠子都悔青,现在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对柳鹏说道:“柳少,您如果要跟龙虎大将军写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 柳鹏却是坚定地拒绝了金百万的建议:“萧队,好好问清楚!” 把金百万押下去以后,萧夜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柳少,刚才您这话说得漂亮,到现在金百万这贼子还不知道我们想干!” 柳鹏却是催促萧夜说道:“萧总管,这一回恐怕要麻烦你亲自出手,把他肚里知道的一切都挖出来,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对建奴了解得实在太少太少了!” 别说是现在对崛起时期的女真了解得很少,就是几百年后的专业历史学者,对于建国之前的建州女真同样了解得很少,甚至连八旗的创设时间与具体的牛录数目都搞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抓到的这些俘虏每一个都是极其宝贵的情报来源,萧夜当即答道:“柳少,你放心,顶多花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把建州女真的底细弄得清清楚楚!” 柳鹏告诉萧夜:“光靠口供也不行,咱们得在辽东有自己的人马才行,这事我必须再重复一遍,建奴是侦缉这一块重中之重的重中之重,萧总管,千万别掉以轻心!” 萧夜点点头,他正想柳鹏再表示一下决心,就看到自己的一个部下十万火急地跑了过来:“萧队!” 他这个部下并没说具体的细节,但是萧夜知道自己负责的业务中肯定出了大事,他当即答道:“柳少,我先走一步,回头就给金百万这帮奸贼用刑,也让大伙好好学一学锦衣卫的手段!” 只是萧夜走了不到一刻钟,他又骑着快马赶了回来,十万火急地向柳鹏报告:“柳少,有急事?” 包括萧马熊在内的陪同人员都往后退了几步,柳鹏这才问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大事?” 萧夜略带兴奋地说道:“柳少,吏部的任职文书与勘合已经到省里了,马上就能从省里送到招远去!” 这是柳鹏这段时间最关心的问题,他不由兴奋地点了点头,但是他知道事情应当还有什么变故:“萧总管,还有什么问题?” 萧夜当即说道:“现在的问题,您接任招远县丞的任职文书与勘合刚到省里,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马道台就准备跟着任职文书与勘合一起到招远坐镇赈济事务。” 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按察佥事是这位马道台的官衔,别看按察佥事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这是一位标准的道臣,理论上直接受山东按察使领导,实际却是山东巡抚派下来的纪委巡视组,地位凌驾于知府之上。 而分巡海右道就代表这位马道臣的正式职务,海右道实际就是登、莱、青这东三府,这位马道臣负责巡视整个东三府。 在东三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这位马道台的权力大得惊人,不管遇到什么知府、知县他可以无限量地提条件挑毛病,而府里、县里对他没有多少反制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小心伺候。 只是不管是分巡海右道还是另一位的分守海右道,他们的驻地都在省城,所以即使下来巡视多数时候也是吃喝玩乐一番,省得闹大了大家都无法收场,怎么这位马道台突然提出要到到招远坐镇赈济事务。 这根本就是故意来挑事的! 第496章 招远杨氏 第496章 招远杨氏 因此柳鹏当即问道:“这位马道台是叫什么名字?” 萧夜当即答道:“是叫马杜恭,我已经让下面去盘这个马杜恭的底细了!” 既然这位马道台肯定是来找龙口的麻烦,那龙口肯定不能掉以轻心,萧夜就自告奋勇去弄清楚马杜恭这次招远之行的真正内幕。 可惜马杜恭的突然袭击还真是让龙口有些措手不及,过去龙口基本都是跟府里与州县打交道,虽然跟省里打过一些交道,但是接触实在不多,对于诸位道员的底细也不够了解。 因此柳鹏对于萧夜能盘出马杜恭的多少底细并没有多少把握,但是萧夜还是继续自告奋勇:“对了,我想了,柳少,或许这个金百万能知道些什么!” 柳鹏有点迷惑,倒是旁边的江清月补充了一句:“对,他应当知道什么,别忘了十里桥之战!” 十里桥之战的起因就是金百万向衡王府通风报信,结果让衡王府到了解龙口主力尽出的实际情况,当即纠合了大批军校企图偷袭龙口,如果不是陈别雪机敏过人,或许龙口真有可能遭遇一次大劫。 而现在江清月这么一提醒,柳鹏就让萧夜放手去干:“好!好好招待金老板,别让他日子过得太舒心!” 而江清月则是问了一句:“柳鹏弟弟,我现在先去招远县还是回东良海口?” “回东良!”柳鹏当即说道:“别看这位马道员是按察佥事,真急了我把他拉下台来!” 从龙口到东良海口不过是三十多里而已,因此柳鹏跟谷梦雨交代了一声,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着江清月和几个亲卫第一时间赶回了东良海口,准备在这里等待着这位马杜恭的大驾光临。 只是柳鹏刚刚赶到东良巡检司,那边在东良村等着柳鹏出手的庄调之带着他的族兄就赶了过来,而且还告诉柳鹏一个意外的消息:“柳少,招远杨家来人。” 柳鹏有点不解地问道:“哪个招远杨家?” 庄谦当即答道:“还有哪个招远杨家,招家只有那个杨家!”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招远确实只有一个杨家,而且这个杨家还是现在招远的第一望族,只是柳鹏做了这么久的东良海口巡检,跟杨家却只有礼节性的来往。 这种情况自然是很不正常,毕竟招远那些有名的望族名门早就跟柳鹏打得火热,也只有杨家才能这般气定神闲。 只是杨家敢这样稳若泰山,自然也有他们的底气,他们虽然是万历年间才强势崛起的望族,但却是很有点来头。 招远杨氏出自大名鼎鼎的宁波府光溪杨氏,只是洪武年间,招远杨氏的始祖杨彦通到了黄县当了教谕,不知何故留恋山东风土,便在离黄县只有一河之隔的招远居住下来。 只是当时招远杨氏寄籍于军籍强梁之徒,二世、三世因为军籍身份,整天忙于屯田与卫戎,限制他们在科举上的发展,所以四世以后又重新脱离军籍,家业因而渐渐有了起色。 但是四世的时候家业虽然有所起色,但是时运不济,正好赶上正德年间刘六、刘七起事攻入招远,四世杨允散尽家财重修城池,又身先士卒与流寇大败,虽然保全了招远,却是家财散尽,所以五世、六世只能慢慢恢复家业,渐渐在乡里名声雀起。 而嘉靖未年,招远杨家迎来了家族发展中的关健人物第七世杨梅,这位杨梅在考场上并不算是一位好手,只能“恩受贡士,入京师太学”,但是从国子监出来以后在地方有非凡的政绩,硬生生在万历元年就任盱眙知县,后来升任到了真定府同知。 杨梅以恩贡出身,最终官职居然冲到了同知的位置,可以说是真正的人杰,要知道很多时候三甲进士最终只能停留在知县、推官的位置上,很多举人甚至连知县都没升上去,杨梅恩贡出身却硬生生做到真知府同知,实在是难能可贵。 更重要的是杨梅奠定了整个招远杨氏发展的基础,招远杨氏一下就成了真正的望族,万历三十一年,杨梅的儿子第八世杨焌乡试中举,代表着招远杀入了真正的科举之途。 而四年之后,万历三十五年,他的侄子杨觐光登进士科,成了招远杨氏第一位进士,加上招远杨氏那些还在科举路上苦苦博杀却肯定能有发展的读书种子,让杨家成为真正的招远第一望族。 只是招远杨家对于柳鹏却是冷淡得很,即使柳鹏在招远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他们始终只是跟柳鹏保持着一种礼节性的来往,因此柳鹏就回复庄谦:“我接任招远县丞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勘合也要一并下来了……” “难怪他们杨家一下子变得这么热心!”庄谦已经明白过来了:“柳少了不起!” 说起来,还是柳鹏的能量太大,硬生生把本府人任本府官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都办成了,庄谦给柳鹏提了很好的建议:“要不要让他们等一等?” “先见一见!”柳鹏回复道:“现在事情还有些变故!” 庄谦当即把马杜恭的事情说了说,而庄谦当即答道:“马杜恭,我知道啊,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这人不好办!” “为什么不好办?”柳鹏当即问道:“莫不成这人是雷霆性子?” 庄谦回复道:“不不不,就因为这人办事太老成,所以才不好办,从来是滴水不漏,看起来毛病很多,但是真正要找他的毛病却很难下手!” 柳鹏已经大致明白过来:“庄谦兄跟马道台有交情没有?” “没什么交情!”庄谦倒是赶紧帮柳鹏出主意:“柳少,您赶紧把王老知府请来,如果王巡抚能来那是更好不过!” 马杜恭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现在更是分巡海右道,不管是从权势还是从品级来说,都是彻底压过了柳鹏,所以马杜恭肯定也要找援军来帮忙。 所以庄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道一王老知府,王道一不但做过知府,他致仕回乡之前还得了一个按察副使的头衔,虽然纯粹是致仕之前的安慰奖,但好歹也是按察副使,按品级比马杜恭的按察佥事高了一个级别。 而且王道一与柳鹏一直合作得很好,双方可以说是坚定的盟友,既然现在衡王府把马道台请出来,那么龙口这边肯定也要请个有份量的人物出来跟马杜恭打对台戏,虽然王道一只是个致仕的前任知府、按察副使,但是王道一说话怎么也有点份量,马杜恭肯定要听一听。 至于王继光老巡抚肯不肯出山,庄谦就没有多少把握了,但如果能把当年的王巡抚请出来,柳鹏觉得自己能多上三分胜算:“庄谦兄,这事恐怕就要麻烦您了!本来应当是我亲自上门去请王老巡抚出山,但是您现在也知道事关重大,我不敢擅离!” 庄谦点点头道:“现在柳少的一举一动身系青州百万生民,这些庶务就交给庄某便是!对了,调之,把杨家兄弟请过来!” 今日杨家来了是一对兄弟,只是这对兄弟的年龄差距有点大,兄长看起来已经是三十六七岁,眼见就要接见不惑之年,而他的弟弟年龄看起来却几乎只有兄长的一半,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过去杨家对柳鹏与龙口可以说是不冷不淡,今天这对兄弟倒还算热情,他们齐齐拱手向柳鹏行了一个大说道“小人见过柳少,恭喜柳少接任招远县丞,不但以后这黄县的事情都由柳少作主,而且柳少必能一飞冲天直上云霄!” 柳鹏也笑了起来:“多谢夸奖,多谢夸奖,多谢令昆仲,您就是杨觇光杨大哥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柳鹏对杨觇光倒不算是久仰大名,这位杨觇光现在虽然是招远杨家的当家人,但却是一个考场上的苦手,始终没考出一个功名来,但是他虽然考场受挫,却有两个好弟弟。 他的二弟杨觐光就是招远杨家历史的第一位进士,而且杨觐光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三岁,这也代表如果不出意外,在致仕之前杨觐光至少可以在官场上搏杀三四十年,前程似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只是杨觇光却是谦虚得很,他客套道:“柳少太客气,这是家弟观光,观光,快见过柳少!” 虽然杨观光已经给柳鹏行过一次礼,但是他现在又拱手给柳鹏又行了一次礼:“杨观光见过柳少!”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杨大哥的消息真是灵通得很,只是今天的事情是观光拿的主意吧?” 杨觇光作梦没想到对面这个比自己弟弟还要年轻一两岁的小县丞居然一口揭穿了今天拜见柳鹏是小弟拿的主意,只是他并不觉得难堪:“没错,正是我家小弟拿的主意,柳少从何得之!” 柳鹏倒是没回答杨觇光,只是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柳鹏之所以知道今天是杨观光拿的主意,纯粹是猜出来的,纯粹是猜出来,因为这位杨观光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第497章 杨观光 第497章 杨观光 杨观光在历史是招远杨家第二个进士,兄弟二人都中了进士,本来就是一段美谈,何况天启、崇祯年间杨家还一口气还出了三个举人,可以说是招远杨家在第八世、第九世达到整个家族历史的最高巅峰。 只是整个大明朝的进士实在是海载斗量,杨观光虽然在崇祯年间有些出名的政绩,做了很多漂亮的事情,还是个理学名家,但不足以让他成为明清易代史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 他真正出名是在崇祯十七年的北京城,在崇祯在煤山自缢的同时,杨观光第一时间“从贼”了,当然也可以说是“审时度势及时投向了农民军”。 但不管怎么样,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杨有光成了大顺朝的礼部侍郎、礼部尚书,成了新朝的当红炸红鸡,甚至还被李自成亲自接见过不止一次。 当然北京城破之后,殉节的官员少之又少,投降大顺的官员才是真正的主流,他们当中有些人又成了大清朝的开国功臣,有些人则是南朝的忠贞义士。 幸好杨观光及时死在了一六四四年,不然他不知道如何该在一群南明与大清的忠臣烈士面前如何替自己辩解,因为他作了一件漂亮的大事。 烈皇小识就特意点了杨观光的名字,说“代贼焚毁太庙神主者,杨观光也”,大顺朝的当红炸子鸡、崇祯元年的进士一把火把明朝的太庙神主烧个干干净净,幸好他死在了一六四四年任由后人评说。 偏偏杨观光又是一位天下知名的理学大师,跟李自成谈的还是天人感应的那一套,这么一个人物不但在甲申年“从贼”,而且第一个跑出来效力大顺朝,甚至李自成退出山海关前两天,他还跟着一群大明忠臣一齐劝李自成登基,为了在大顺朝升官那真是跑断了腿。 可最终他最终还是没成为大顺朝的忠臣义士,反而成为了大明朝与大顺朝的双料乱臣贼子。 对于这么一位道学先生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极为有趣的结局,不过正所谓三岁看老,柳鹏自然能猜得今天杨氏兄弟前来拜访必是杨观光的手笔。 杨氏兄弟当然搞不清楚柳鹏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今天是杨观光拿的主意,不过他们觉得柳鹏在招远神通广大,到处都是龙口的眼线,多半是杨家内部有人向柳鹏泄露了秘密。 一想到这,杨观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招远杨家之前之所以龙口保持十分冷淡的态度,也同样是他拿的主意,只是跟甲甲年一样,杨观光一听到柳鹏接任了招远县丞,就知道龙口进入招远已经是势不可挡,所以他才第一时间跟大哥杨觇光一起及时赶过来,哪料想柳鹏的神通似乎超过了杨家兄弟的想象。 一想到这一点,杨观光就着急了:“柳少,今天确实是杨某拿的主意,柳少既然做了招远县丞,那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今天我们不但是来恭喜柳少,而且还给柳少准备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柳鹏微笑地说道:“我在那里先多谢贵昆仲!” 杨观光这才变得气定神闲起来:“我听说巡防队在莱州府与衡王府大斗,衡王府甚至把德王府仪卫司都请了出来,顾队长虽然锐不可挡,但仍然不能一战而胜……” 柳鹏不由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赶回东良海口就是准备接任招远县丞第一时间出兵莱州府,打跨衡王府与德王府的联军,而杨观光继续说道:“实际顾山河顾队长之所以不能一战而胜,关健就是衡王府不但把德王府仪卫司请出来,而请来了一队鞑军鞑官!” 柳鹏听到这不由锁紧了尽头,莱州战局比杨观光说的还要麻烦一些,关健就在于邢达突然放弃进攻昌邑县的打算,而是全线撤退直接退过了潍河,主力甚至撤回了青州境内。 原本是敌攻我守,巡防队拥有内线作战的便利,所以才能跟衡王府几乎打成了平手,可是邢达把大兵撤过了潍河之后,顾山河却根本不敢出击,甚至不敢派兵越过潍河。 虽然龙口取得了昌邑保卫战的胜利,但是现在的形势对龙口反而更为不利,邢达占据主场优势堵住登莱米豆进入青州府的一切可能,柳鹏必须向莱州场投入全部主力才有获胜的可能。 他不由说道:“不知道贵昆仲有何妙策?” 虽然对杨观光在甲申年的节操有点敬谢不敏,但是柳鹏觉得对面如果来个大明朝的忠臣烈士恐怕要麻烦一百倍,龙口在招远必须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而杨观光看到柳鹏主动开口询问自己,不由得意起来,他顾不得平时说的都是道德文章,直接就说道:“柳少可知道白梅安梁?” 白梅安梁,这个名词听起来有点古怪,却是一个只有东三府人士才明白的名词,柳鹏的神情不由严肃起来:“鳌山卫的鞑官?” “对对对!”杨观光连连点头:“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既然衡王府能把鞑官请出来,我们为什么不用鞑军鞑官对付他们,在东三府地面上,又有哪一家比白梅安梁还要兵强马壮,那可是四家人!” 白梅安梁表面是四个家族,但实际却是一个大家族,以至这四个家族修族谱的时候都是合在一起修的,称为“白梅安梁四氏合谱”。 白梅安梁原来是蒙古瓦刺的四个亲兄弟,世居漠北,明英宗兵败土木堡被迫北狩漠北,不过正统皇帝虽然不擅长兵事,笼络人心却很有些本领,哄得蒙古人差点把他当神仙。 后来经过一番运作,蒙古人不但把明正统皇帝放回中原,还派了七十个军官和五百军士护卫英宗回京,这四个蒙古人就因此成了英宗的随身护卫,一直对英宗忠心耿耿。 只是英宗一回京就被代宗软禁起来,在南宫关了好些年头吃了不知多少苦头,这四个蒙古人既然是英宗的随身护卫,自然也是吃尽了苦头,等到景泰病危,这四个蒙古人就跟着英宗参加了夺门之变立下了大功。 明英宗对于这些参加夺门之变的蒙古人护卫自然是加以厚赏,就给这四兄弟分别赏姓白梅安梁,又让他们到鳌山卫当了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 这四个蒙古人就在鳌山卫定居了下来,到现在已经有六七代人,人口不断繁衍,已经成了鳌山卫与莱州府即墨本地的一个强势宗族。 与其它宗族不同,这白梅安梁因此同出一源实为同姓,相互之间跟“同姓不婚”一样不能通婚,什么时候都是同进共退,别的鞑官顶多能拉出自己的族人与部属,白梅安梁却是四家人一起出动,可以一口气拉出好几百名有战斗力的强兵劲旅,在莱州府横冲直撞从无敌手。 而且由于他们是鞑官的缘,虽然六七代人下来已经跟汉人没有什么区别,却很难在科举上取得成就,只能专心弓马骑射,战斗力并不弱。 杨观光看到柳鹏眼睛都亮了,当即就象孔雀开屏地炫耀道:“我们招远杨家与鳌山卫白梅安梁是三代世交,特别是我二哥中了进士以后,跟他们就更亲近,就跟一家人差不多,我二哥特别给我们家里留了一封书信以备不时之用,现在咱们在莱州与衡王府虽然不分胜负,但是只要让白梅安梁带鞑军出手,就能大获全胜!” 只是柳鹏却是锁紧了眉头:“白梅安梁,确实是鞑官的劲旅,但这么用太可惜了,何况现在不是胜负的问题,观光,咱们既然算是自已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杨氏兄弟听到柳鹏这么说,就知道事情有着落了! 杨家虽然说是诗书传家,但本质却是标准道学家的传承,不管是杨观光还是他那个现任兵部主事的二哥,都是喜欢时不时来一段道德文章,而且他们兄弟跟礼部的业务最对口,什么几十年一遇的大典都能办得如鱼得水。 因此柳鹏作了东良海口巡检以后,甚至明确提出接任招远县丞的位置,招远杨家都是把柳鹏视作不得不提防的猛虎野兽,始终跟龙口保持距离。 但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柳鹏的能量竟是如此惊人,硬生生把不可能办成的事情,而柳鹏做了招远县丞他们杨家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哪怕道德文章讲得越多,哪怕平时人前人后都是道学先生,象招远杨家这样大家族底下见不得光的事情实际太多了,县丞本来就是县里的第二把手,遇上杨家这样的大肥羊自然要好好敲打一番。 当然杨家既有进士又有举人,如果换了一个空降来的县丞或许拿杨家没太多办法,可是遇上柳鹏这样的灭门县丞,收拾他们招远杨家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而已,对付他们杨家根本就是牛刀杀鸡罢了。 所以杨氏兄弟明明知道现在已经不是雪中送炭,还是要来给柳鹏锦上添花:“柳少您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交给我们兄弟来办就行了,保证帮您办漂亮了!” 第498章 理学名家 第498章 理学名家 柳鹏当即说道:“恐怕贵昆仲现在还不知道,这次到我们招远来的,除了我的任职文书与勘合之外,还有一位马杜恭马道台!” “马杜恭?”杨观光当即问道:“可是现在分巡海右道的那位按察佥事?” 柳鹏点点头道:“就是这位马道台!” 杨观光当即觉得这事情有点难办,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猫,而是分巡海右道的马道台,在省里绝对是数得着的大人物,而且分巡海右道的职务让他对整个东三府有着近乎无限的监察权力。 大明官场上的规矩是越是清流权力越大,道台作为监察官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州县挑毛病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哪怕是陶朗先这样的知府老爷遇到道台大人也得小心侍候着,更不要说现在马道台特意在这个时候到招远县来,那肯定是故意来挑事的。 只是杨观光一个深呼吸以后对于这个挑战反而充满了兴趣,招远杨家诗书传家,更是有名的理学名家,开口闭口就是道德文章,具体的业务水平多数时候总是一塌糊涂,但是论官场上的权力斗争却绝对是一代宗师。 他常听自己那位进士哥哥说自己在官场如何八面风光,自己早就看着流口水,而今天这位柳鹏却是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柳少放心便是,我们杨氏是真正的招远土著,别说是来一个按察佥事,就是督粮道来了,也有办法收拾!” 整个山东境内共有六府,可不计辽东诸道,大明朝在山东总共设置了二十个道,等于二十个婆婆时刻盯着六个小媳妇,还时不时亲自下场管教小媳妇,地方上的州县只能是一个个受气的小媳妇。 而二十个道之中,其中十三个是分守道、分巡道与兵备道这样有固定地方辖区的道台,另外则是督粮道、邮传道这样管辖全省的专业道,而这二十个道臣之中又以督粮道的地位最高,是省里最显赫的大人物之一,鼎鼎有名的“粮台”是也,跟马道台这样的按察佥事分巡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马杜恭在分巡道之中也算属于比较弱势的存在,他不是四品的按察副使,而只是五品的按察佥事,因此杨观光一下子就有了信心:“柳少,这件事关青州府的安危存亡,青州府这边光有一个庄举人出面可不行,您看还能请出来谁来出来主持公道?” 听到这,柳鹏当即说道:“那当然是请钟羽正钟老先生出面,黄县这边我已经派人去请王道一王老知府和王继光王老巡抚!” “不够,这还不够!”杨观光这种未来的道学先生在权力斗争之中可以是真正的行家里手:“柳少,诸城丁家行不?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立即让丁家派人过来。” 诸城丁家也是登莱两府一个著名的大家族,不但出过父子双进士,整个家族至少有上千丁壮,虽然现在家中没有活着的进士,但是影响力极大,另一个时空甚至有人认为丁家那位刚刚过世的前兵备道丁惟宁就是传说的兰陵笑笑生,也就是金瓶梅的真正作者。 当然丁惟宁是不是兰陵笑笑生,这只能存疑,不过丁惟宁的爱子也就是现在丁家的五少爷丁耀亢倒是在清初写了一部《续金瓶梅》,公认是所有金瓶梅续著中成就最高水平最高的一部。 招远杨家与诸城丁家是通家之好,时有来往关系十分密切,因此杨观光才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而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庄谦当即插嘴说道:“还是观光老弟想得周全,诸城日照都有我们庄家的朋友,丁家更是老朋友中的老朋友。” 东三府的这些大家族之间相互之间都有交往,大店庄家与诸城丁家也是通家之好,相互都保持着极其密切的来往,只是庄谦不象杨观光这样从整个青州府的大局着眼,而是只考虑到了莒州自身的利益。 而杨观光继续说道:“庄谦大哥,莒州以州治县,不能只有你们莒州的缙绅过来,日照、沂水两县你怎么也得找几个朋友过来!” 莒州以州治县,下面还管辖着日照与沂水两个县,只是对于庄谦这样的莒州人士,现在莒州自身难保,很难顾及下辖的属县,不过杨观光这么一说,他就明白过来了:“人大力量大,咱们就跟马道台好好谈一谈!” 虽然马杜恭是分巡海右道,在东三府地面有着近乎无限的监察权力,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随口乱喷,但是他终究是凡人之身,这么多地方上的缙绅闹起来,特别是背后还不止一个进士举人,马杜恭怎么也要掂里掂量下份量。 接着杨观光继续说道:“柳少,到时候我帮你盯着马道台,我就不信他不露马脚,什么毛病都没有?” 之所以要找马道台的痛脚,关键就在于道学家既然在道德的高度上,自然是和道臣一样拥有无限开火的权力,而且道学先生还有道臣所不具备的超杀大杀器--那就是自由心证。 晚明各派清流之所以能“众正盈朝”,最大的大杀器就是自由心证,什么事都敢开喷,有证据敢喷,没有证据也敢喷,自己明白的事情敢喷,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也敢喷,反正他们站在了道德文章的高度,喷对喷错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杨观光就准备使出这个大杀器,哪怕找不到马道台的痛脚,他也要狠狠地喷上马道台几回,能把马道台喷得生活不能自理最好,喷不成功对于杨观光来说也没损失什么。 “妙妙妙!” 只要杨观光攻击的对象不是自己,那一切都好说,柳鹏当即说道:“好,那马道台就交给贵昆仲负责盯着,到时候就看观光老弟如何妙笔生花了!” “好好好!”杨观光也是十分得意地说道:“柳少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事关紧急,杨观光与杨觇光准备跟柳鹏达成共识立即返回招远县城,只是双方既然在对付马杜恭的问题上达成共识,那真是一拍即合,杨观光这个道学先生当即就跟柳鹏谈起怎么对付马杜恭。 象他这样真正的道学先生自然是整人的行家好手,别说他整口“之乎者也”,整人的点子一个接着一个,那真是让柳鹏叹为观止,连旁边的庄谦都说道:“杨老弟应当早点出去做官,以杨老弟的一身好本领,不出去做官真是可惜了。” 因此谈得实在太晚了,所以杨觇光与杨观光兄弟就在东良村口歇了一晚,只是杨观光一想到能跟一位道臣斗法,立即浑身都是斗志,天一亮就与杨觇光一起坐在马车上往回赶,在车上他还是十分兴奋:“大兄,这一回机会难得了,我们若是帮他把马道台挡住了,这辈子就不愁了!” 斗倒了马道台,招远杨家不但有了面子,而且还有里子,不管是实惠,声名、银钱、权力都是蜂拥而至,而杨觇光倒是比杨观光小心得多:“三弟,还是小心些!那可是一位道臣啊!” “道臣又怎么样,不就是比二哥早了几年中了进士,二哥只要不出意外,迟早也是个道臣。” 科举是杨觇光这个大哥一辈子的痛,两个弟弟都是读书种子,就他考场年年失意,因此他转移了话题:“那这样的话,恐怕就要得罪了马道台!” “得罪又能怎么样!道台就应当做个好好先生。” 府里与州县都有这样的共识,不管是分巡道、分守道还是兵备事,只要下来都是来挑毛病,如果他刻意挑毛病那真是火烧连营,从乡里一路烧到县里州里府里甚至是省里,让地方上穷于应付,什么正经事都不用干了。 所以一位优秀的道台就应当是个好好先生,到地方上走马观花,挑点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一问就可以告一段落,马道台这么目标明确地冲着龙口与柳小县丞动手,到时候肯定要掀起无数腥风血雨,那绝对是坏了规矩。 而杨觇光在这件事倒不象杨观光这么热心:“三弟,这件事咱们还是得量力而行,适可而止,那终究是道台大人!” 杨家终究不是王城新家,正面扛上这么一位强势的道台,哪怕这位道台不是按察副使而是按察佥事,照样也有着很大的压力,只是杨观光却是:“怕什么,反正一切有柳少在给我们撑腰,别忘了,我们背后可是有着整个东三府的缙绅在支持我们,这件事哪怕败了,我们杨家也不会吃亏。” 杨观光终究是理学名家,在他眼中成败并不重要,关键是杨家参与这件事能获得什么好处,他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杨家惨合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此杨观光才会特别兴奋。 只是杨观光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兄弟回到家还不到半个时辰,还没有全部交代下云,杨家在县里的眼线已经第一时间传来了消息 “马道台来了!马上就到招远了。” 第499章 马道台来了 第499章 马道台来了 杨觇光十分诧异地说道:“来得好快啊,看来这位马道台这次是势在必得啊!” 杨观光也是没想到马道台比自己想象中至少早来了至少两三日:“看来衡王府与德王府在马道台身上是使足了力气!我们先把马道台的底细盘清楚再说。” 杨家是整个招远县的第一望族,所以整个招远县到处都有杨家的耳目,所以杨氏兄弟从各个方面获得的信息比宋知县还要详尽一些:“什么?马道台带了一百多名家丁到招远来上任,至于这么夸张吗?” 马道台带的家丁并不是寻常的仆奴,而是营兵里的家丁,或者说是各级将领的私兵,自然也是各级将领的私人财产,所以是现在大明军队里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存在。 卫所军不堪用,营兵不足用,所以大明军队真正的核心就是将领私人所有的这些家丁,不管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的大军,绝大部分资源都被用来供养将领私有的几十几百个家丁。 吴襄曾经跟崇祯皇帝曾经有过一段对话,吴襄说自己表面拥众八万,但实兵只有三万,上阵打仗能真正有用的就是这三千名家丁,他把八万人的资源全部拿来供养这三千名家丁,“细酒肥羊”、“纨罗纻绮”把这三千家丁喂饮。 一百余名家丁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考虑天下闻名的吴襄、吴三桂父子关宁军八万之众都只有三千名家丁,而且一向太太平平的山东地面上能一下子出动百余名家丁,那简直是华丽得不能再华丽的阵容。 毕竟很多大明的参将、游击甚至是副总兵,手下的家丁少则数十人,多则也不过一二百人而已,要知道象登州营、即墨营、文登营这海防三大营,虽然都有好几千名勉强算得上精锐的营兵,但各营家丁的数目也就是一二百人,顶多也就是两三百人。 所以杨观光就觉得光靠马道台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找来这么多家丁,这肯定是德王府与衡王府帮他找来的。 但是这让杨观光感觉压力很大,考虑到家丁之外还有一些辅兵,再加上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人马,马道台这一次的阵容搞不好能挑翻半个登州府。 虽然柳鹏手上也有好几百巡防队,但是杨观光一下子就觉得没底:“马道台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家丁,德王府与衡王府既然有这么多家丁,何必自找麻烦,直接往青州府与莱州府的边境上布防不就好了!” 杨觇光倒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他当即说道:“恐怕马道台这一百多名的家丁成色不足,或者衡王府有些难言之隐,反正未必有一百多名家丁,但是以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七八十名家丁应当还是能找来的。” 杨观光听到这反而觉得越发难办了:“哪怕只有七八十名家丁,衡王府这也是势在必得,恐怕……恐怕……咱们如果挡了衡王府与德王府的财路……恐怕会有大麻烦了!” 在另一个时空他就不是什么以意志坚定而著称的人物,所以不管在大明朝还是大顺朝都成了乱臣贼子,而现在他还要更年轻一些,所以更会懂得审时度势:“大兄,反正这是龙口与衡王府在斗,我们能帮则帮,不能帮也只能暂时放手,交给龙口去办了!” 只是杨觇光却是反对这种意见,他大声说道:“这可不行,即使马道台带了三百名家丁过来,可我们还能回头吗?回不了头,别忘记了五义蚕行的事情!” 一说到五义蚕行那件事,杨观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见面以后他一直觉得柳鹏是个好好先生,但是五义蚕行那桩血案却在提醒好好先生只是柳鹏的伪装罢了。 五义蚕行跟柳鹏为了收蚕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柳鹏先是忍气吞声一个月,然后不动声色就调集人马把五义蚕行上百号人的灭门了,到现在连个给五义蚕行嚷冤的人都没有。 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这件事诸城丁家可是跟杨氏兄弟提了好几次,都说柳鹏是个笑面虎,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万一得罪了柳鹏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杨观光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就改变了主意:“是啊,哪怕马道台调来了三百家丁,上千战兵,但是招远离黄县只有一水之隔啊!” 招远杨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武力,而且招远杨家的武力在登莱两府的地方武力算是不弱的存在,可问题在于跟柳鹏苦心打造出来的巡防队根本没法比。 马道台迟早是要走的,但是柳鹏不但不走,还会继续在招远当县丞,杨家在这件事如果态度不够坚定,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柳鹏灭门了。 要知道,东三府好几个灭门大案据说跟柳鹏都有关系,而杨觇光当即说道:“咱们去迎接马道台,马道台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先记下来,到时候好帮马道台指正。”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掩饰之词,杨氏兄弟一心就准备记马杜恭的黑材料。 这位马道台这次出行更象一员武将,而不是一位清贵至极的道臣,他的身边几乎全是武人,而且家丁的数目也比杨觇光的估计要高一些。 杨觇光原来以为马道台与衡德两府只能借来七八十名家丁,但是仔细一看,马道台带来的家丁应当有近百人之多,而且全是精锐的骑兵,高头大马,锐不可当。 除了这近百名家丁之外,跟着马道台随行的还有上百名营兵,也算是勇锐之士,而马道台本人同样是轻骑快马。 只是一见面以后,大家就知道马杜恭不是什么武人,而是一位进士出身的道臣,他一开口就是今天的收成与冬作物播种情况,而且马道台对于数字有着一种异常的敏感,时不时就报出一大串数字。 但凡能中进士出来做道臣的多多少少有些本领,这位马道台办事就很老成,他跟宋知县一行人谈话的时候,虽然随口谈及柳鹏这位本府人任本府官的小县丞,但也很自然,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表须看起来根本就是关心莱州府灾情特意来招远坐镇。 杨观光拿着小本本记着了马道台大半天的黑材料,只是他发现黑材料表面看起来比比皆是,可仔细去找,又找不到多少真正可用的黑材料,马道台打太极拳的水平实在太高明。 还好杨观光是理学名家,有着自由心证的大神通,而马道台虽然没露什么破绽,但他坐镇招远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没错,大错特错! 招远杨家和其它大家族见不得光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马道台不但下来巡视还赖在招远不走了,这不是让大家连饭都吃不好吗? 所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杨观光早就拟好了腹稿,只是这第一篇他不好亲自出马,准备让人来个投石问路。 只是马道台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半天功夫就把几个招远的缙绅拉过去,而且他还把宋知县给找过去了谈话。 “宋知县,今天来得实在太急,恐怕有人觉得我是刻意针对他,实际是误会,是钱巡抚与赵巡按让我来招远坐镇的。” 虽然马道台话里有话,宋知县是举人出身,说话也有些底气:“倒不是什么误会不误会,是道台大人来得太急了。” 虽然宋知县也知道柳鹏的任职文书与勘合都到了省城,但是他没想到马道台会来得这么快,至少比他想象中要快了三五天,搞不好要比正常流程快了十来天。 而马道台来得这么快,大家自然猜到是他是刻意针对柳鹏,只是马道台却是笑了起来:“不急不急,过两天就知道我一点都不急了,宋知县,今年你已经考满了吧?” 宋一范是万历四十年来到招远县上任,按三年一考的惯例他已经一考考满,可以考虑调动的问题,但问题在于今年是几百年未遇的大旱,所以为了抗旱救灾的大局,宋一范的调动就耽误下来了。 只是宋一范却知道自己始终是要动一动的,他当即问道:“莫不成马道台知道我要去哪里?” 虽然这是吏部的权限,别说是马杜恭这样的道臣,就是山东巡抚、巡按都只有正荐和提荐、揭荐的权力,但是道台毕竟神通广大,虽然不能决定具体的人事任命,但是却比其它人更早知道具体的人事调动。 而马道台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劝宋知县接下去要跟柳县丞精诚合作,不要出什么漏子?” 马杜恭这里话里有话,宋一范没听明白,但他肯定知道大有奥妙:“还在不登州府?” 马杜恭回复了一句:“当然还在登州府?” 宋一范吃了一惊:“难道是调黄县?” 现在的黄县是个大火坑,现任的曹知县曹燧曹知县到了黄县以后投置闲散,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没有柳鹏的同意都办不了。 一个堂堂举人的知县老爷最后成了柳鹏这小典史的提线木偶,还好最后柳鹏给曹知县留了一条后路,让他去管米业会馆,不然现在曹知县绝对是没法过日子了。 只是马杜恭却给出了一个十分明确的回复:“当然不是黄县,是……” 第500章 滴水不漏 第500章 滴水不漏 只要不是去黄县给柳鹏当牛作马,去哪里都没问题,何况宋一范觉得自己在招远的政绩不错,后台与一帮朋友也靠谱,怎么也会有不错的安排,而马杜恭下句话更让他松了一口气:“是去府城蓬莱,这地方不错。” 宋一范轻松起来:“蓬莱确实不错,这地方确实不错,就是要办的事情太多了些。” 虽然说三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省城附邻,蓬莱是登州的附郭县,在刀鱼寨水城还驻有登州总镇与道臣,但对于宋一范来说,这可不是三生作恶,而是他宦海生涯之中的一大关键,他如果想继续向上发展,就必须有这么一段三生作恶的经历。 宋一范是举人出身,虽然说起点与平台都比一般人高得多,但是跟进士相比却更容易触及天花板,而现在的宋一范就是面临这么一个瓶颈期,如果不拼一把,他这辈子也只能局限于普通知县这个层次而已。 可是宋一范的人生偶像却是海瑞海刚峰--本朝在官场上混得最成功的举人!他不愿意止步于七品知县,因此马道台说的这个消息对于宋一范来说,着是实不坏。 蓬莱县作为附郭县,地位远比其它知县要高得多,只要宋一范在蓬莱任上再努力一把就能再上一个台阶,而且除了海瑞海刚峰,在招远还有一个最好的例子,就是招远杨家的七世祖杨梅。 杨梅不过是恩贡出生,硬生生超越许多举人、进士最终做到了真定府知府,他区区一个恩贡出身的小人物都能做到真定府里的二把手,自己一个举人怎么能把目光局限于七品知县上。 何况蓬莱县还在登州府内,宋一范这些经营下来的人脉都能用得着,正所谓轻车熟路做得起更方便:“多谢马道台提点!” 只是马道台马上就话锋一转:“宋知县,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估计没几个月你要到蓬莱县上任了,这几个月里你最好充分放权,能放手的事情尽量放手,都交给柳县丞处理,这样的话,对宋知县好,对柳县丞也好,对大家也都好!” 现在宋知县就完全弄迷糊了,原本他以为马道台这么气势汹汹地杀到招远县来坐镇,自然是来找柳鹏柳县丞的麻烦挑柳县丞的错,怎么变成了马道台让他全面放权给柳鹏? 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杜恭看到了宋知县的一脸迷惑,继续侃侃而谈:“实际误会的人可不止宋知县您一个,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件事跟我起了些误会,实际我到招远来,就是给柳鹏柳县丞撑腰的,何况宋知县您也知道,你在招远不过几个月的任期,与其来一场龙争虎斗,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宋知县就是到了蓬莱县,也需要柳鹏柳树县丞在蓬莱县帮衬帮衬……” “现在都说北海钱庄不肯放款,活生生把府里给急死了,蓬莱县就不用说了,以后跟柳县丞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马杜恭说起来话那真是滴水不漏:“宋知县早点放手,柳县丞那边也可以早点接手宋知县在招远的关系!” 话虽然是这么讲不错,但是这话不应当由马杜恭口里讲出来啊!马杜恭马道台应当是德王府一系的人啊! 迷惑的不仅仅是宋知县一人,县里的头面人物听到这个消息都是满脸迷惑,这位马道台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他怎么突然替柳鹏说起话来了? 别说是招远这些缙绅,就是柳鹏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吃了一惊,好一会柳鹏才说道:“马道台果然是办事老成,滴水不漏,想挑他的毛病太难了!” 而对面的庄谦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查清楚,马道台在省的时候跟德王府常有来往,应当收了德王府不少好处!”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仅仅是德王府出面的缘故,马道台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跟藩王勾结,刚刚龙口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位马道台是临清郑家的关系。” 这是萧夜这个老锦衣卫亲自下场打探出来的消息,为了弄清楚马杜恭与衡王府、德王府之间,他已经弄死了两个人,金百万也被他整得生不如死。 只是这位金百万表面十分滑头,实际却是条铁打的硬汉子,到现在还是三分半七分虚应付萧夜,只是萧夜还是从金百万的那帮手下口中获得了可靠确切的内情。 这位马杜恭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当时他进京赶考的时候在临清遇到了仙人跳,光着屁股被人堵在床上一天两夜,光欠条就写了十五六张,还好临清郑家及时出手,把马杜恭把小媳妇的床上捞了出来,所以马杜恭这些年对临清郑家向来是有求必应。 “临清郑家、德王府、衡王府,为了这位马道台请出来,还真是……” 柳鹏没有细说“还真是”什么,只是庄谦却明白柳鹏的心意:“看来这位马道台就准备在招远盯着我们的粮道了?” “盯着我们的粮道,断我们的生路与财路!”柳鹏带着恨意说道:“现在是有大麻烦了,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会咬人的狗不叫,别看马道台到了招远以后看起什么事情都没作,就是吃喝玩乐走马观花,时不时找几个缙绅过来沟通一下感情,但是他在招远一天,柳鹏就不断擅离职守,到莱州府亲率巡防队上阵。 而从县城赶过来报信的杨观光也觉得马杜恭这人太难对付,他当即说道:“柳少,我和我大哥去跟马道台见个面,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柳鹏点点头说道:“那这事就委屈观光老弟了!” 他觉得这位马道台让人太不放心,只是送走了客人以后江清月倒还是挺开心。 她看柳鹏就象看孔雀开屏一般绕了柳鹏足足十几圈才说道:“这县丞的官服可比巡检威风多了!” 柳鹏也笑了起来:“好歹是八品官,怎么也要比巡检好看些,怎么样?还算得体吧?” 江清月眼波流转:“就是显得个子矮了些,回头我们自己做一身合体的!对了,把县丞印信、勘合都拿出来再给我瞅瞅!” 柳鹏点点头,而江清月拿着县丞印、任职文书、勘合瞅了大半天才说道:“真没想到,我居然嫁了一个县丞老爷!对了,马道台不是说要宋知县早点把县里的事务交给你来办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日子,只是柳鹏却是搂着江清月的肩膀说道:“我就担心这马道台什么时候对我下了毒手,别说他嘴里说得好听,这样口蜜腹剑的人物官场上可不少啊,一不小心就中了暗算!” 江清月也被柳鹏这句话说得清醒过来,只是她眼里还是满满的愉悦:“嗯,看来得等送走马道台才能慢慢欣赏这官服,我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得穿着这身官服疼我啊!” “知道了,清月姐姐!” 只是事情的发展却与柳鹏的想象不同。 对于马道台的到来,不管是招远县还是龙口都是把心吊在了嗓子眼上,生怕马道台什么时候就来挑自己毛病,可是马道台这人到了招远以后,真是处处与人和善,到现在都没找县里的什么麻烦。 说没找县里的麻烦也不对,他还是到县衙&14657了一圈,然后挑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错,但是这些错大部份只是不小心写了错别字而已,根本无关紧要,而县里只要认个错,马道台就当这事情彻底过去了。 而且马道台对柳鹏那是堪比自家子弟,时不时把“这事你们找柳县丞来办”挂在嘴上,时时刻刻替柳鹏撑腰,遇到大事都让大家找柳鹏来办,恐怕他到招远来是替柳鹏铺路一般。 只是大家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的,现在都对柳鹏生起敬意,能把一位道台大人逼到这一步,柳鹏柳县丞相实在太不了起! 那可是一位县丞,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啊! 当然马道台对于柳鹏有些过于关心,他几乎每天都要询问几句柳鹏的下落,虽然两个人同在招远县城而且只有咫尺之隔,但是马道台与柳鹏都保持着绝不见面的默契,只是他一定要确定柳鹏还在招远境内。 在这种情况下,柳鹏也根本没办法离开,要支持莱州府的顾山河所部,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过去就能解决问题,怎么也要带巡防队的主力与大宗物资从招远过境支援昌邑才行。 只是这样兴师动众的大行动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从马道台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何况这位马道台这次可是使足了十二成力气,居然借了近百名家丁。 虽然龙口有主场之利,而且人多势众并不畏惧马杜恭带来的近百名家丁,但是这百名家丁连带其余的营兵却让龙口的一举一动都变得不方便起来,这些家丁甚至敢深入黄县与莱阳两县去追查巡防队的去向。 如果双方扯破了脸,柳鹏肯定会给马道台的这些家丁一点颜色看看,但是马道台到了招远以后根本就是没说柳鹏一个字的坏话,事事都在为柳鹏提供便利,柳鹏不但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而且连下手的借口也找不到。 第501章 落泪 第501章 落泪 他现在明白大家都说这位马道台“办事老成”、“滴水不漏”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马道台非但是一条不咬人的狗,而且还是一只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美女蛇,一心是想把自己堵在招远县城动弹不得。 现在青州府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险恶,虽然杨家跟诸城丁家打了招呼,但是大店庄家也只敢把一部分老弱妇孺从莒州转移出来,庄谦与庄调之已经到柳鹏这边跑了好几回,每次来都是找他再想想办法。 可是马道台在招远就是等着柳鹏,柳鹏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马道台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要不要射他一箭?”庄调之胆子很大:“再跟他这么耗着,恐怕我们莒州人全饿死了!” 由于包括大店庄家在内的几个大宗族都在莒州施粥赈济,现在莒州的情况可以说是有所好转,但是每天至少也有十来人冻饿而亡,更大的问题在于各个宗族的余粮本来就不多,顶多只能撑到明年年初,必须尽快向莒州输出粮食才行。 事实上莒州的情况算是比较好的,其余州县的情况还要恶劣一些,现在整个青州府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柳鹏当即说道:“是啊,我们耗不起,但是我们如果先出手,那手段自然就落了下乘,招远与登州的人心恐怕都跑到马道台那边去!” 当然有句话柳鹏并没说,那就是即使是龙口这边出手,也没办法吓走马道台,虽然自己看不起明军的家丁制度,但是也不承认现在家丁是明军中唯一有战斗力的部队,要解决马道台统率的这近百名家丁和其它人马,巡防队自身怎么也要拼个半残。 毕竟马杜恭可是实授的按察佥事主分巡海右道,在山东省内是顶尖的大人物,就连陶知府都比他低一个台阶,他若是在招远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自己还是宋知县,恐怕都是吃罪不起。 而听柳鹏这么一说,那边庄调之也是急了:“那该怎么办?两位王老先生过去跟马道台谈出了什么没有?” 这次柳鹏可是使足了力气,把王继光老巡抚与王道一老知府都请了过来,要知道这可是现在黄县最顶尖的两位缙绅,也只有他们才敢跟马道台平起平坐进行对等的沟通。 象柳鹏这样的小县丞,根本没办法跟一位道臣进行正常的沟通,毕竟道臣等于另一个时空的副省长,柳鹏至多就是一个县长,怎么跟马杜恭面对面进行平等的沟通。 若是说红脸了,两个人恐怕都很难堪都没法下台,所以到现在为止柳鹏与马杜恭都保持不见面的默契,只能把王道一老知府与王继光老巡抚请出来。 只是沟通的结果却让柳鹏有些失望,他告诉庄调之与庄谦:“马道台这人办事还是那样滴水不漏,到现在我们拿他没办法。” 马道台这人做事一向是漂亮得很,这一次王继光与王道一来找他,他也是给足了两位登州府的知名缙绅面子,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了,而且直接就答应照顾黄县王家的子弟,不管他们是太原王家还是琅琊榜王家。 除此之外,能顺手办的事情马道台都一一答应下来,只是在关键的问题上马道台却是始终不松口:“东府大饥,本道奉命分巡海右,怎么能容许辖下良民饥寒交迫,衣食无着,莱州急需转运数十万辽东米豆,而朝廷正是因为转运之需,才特意让柳鹏柳巡检转任招远县丞,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特意到招远来走一趟……” 只是马道台也作出承诺:“王老巡抚,王老知府,两位请放心便是,我在招远顶多也就是坐镇三五十日,只要东三府的灾情缓和下来了,我马上回省,绝不久留,而且我到招远只是为了督粮,绝不干涉地方行政,不管地方上有什么见不着光的事情,我全当看不见便是!” 只是这样的承诺对于柳鹏以及莒州都没有任何意义,那边庄谦就说道:“三五十日,恐怕不止三五十日,恐怕要等到五月冬小麦上市,这位马道台才会离开招远!” 而旁边的杨观光是个官场斗争的行家里手,马上就把马道台的如意算盘说清楚了:“三五十日后,马道台若是在招远坐得太闷了,可以到莱州、登州各县走一走,反正他随时都可以回招远,只要招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不堵住咱们的粮道也会断了我们的后路!” 在最关键的问题上马杜恭跟龙口这边是针锋相对,当然他还是在其它方面做了一些让步:“虽然衡王府堵住了青莱两府的粮道,但是我好歹也是分巡海右道,登莱青三府都是我的辖区,衡王府怎么也要给我点面子,粮食多了不敢说,但是两三千石应当没问题!” 只是不管是庄调之还是庄谦都觉得两三千石实在太少:“莒州生民数十万,两三千石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看来这位马道台是想我们莒州人活活饿死了!” “是啊,咱们莒州人也是人啊,马道台这算计实在太恶毒了!” 而柳鹏也是十分不满地说道:“是啊,我以为请出了王老巡抚与王老知府,这位马道台怎么也要卖我一个面子,可这是什么结果!两三千石,只有两三千石,整个青州府有多少生民?” 现在轮到庄氏兄弟心里没谱,虽然每一个版本的府志上对青州人口都有看起来十分详尽的统计,但是谁都知道官府统计的在籍人口完全统计不靠谱,最多只有实际人口的一半,搞不好只有实际人口的三分之一甚至不到三分之一。 这种情况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青州府也不例外,哪怕是象庄氏兄弟这样的缙绅也不搞清楚青州府有多少人口,更搞不清莒州有多少人口,因此庄谦只能说道:“至少有二百万生民,若是往高估的话,三百万生民应当也是有的!” 明代青州府是一个大府,府志记载的在籍人口就有一百五六十万,更辖有一州十三县,论州县数目几乎是登莱两府的总和,毕竟登州府只辖一州七县,而莱州府则辖二州五县,登莱两府加起来也不过是三州十二县,而一州十三县的数字也代表这片土地生存着数百万生民。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大明子民,但是这一场天灾人祸却给这些普普通通的大明子民带来了毁天灭地的打击,至少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不是饿死就是沦为流民,不计其数的妇女儿童家破人亡后沦为人贩子的发财工具,不计其数的悲剧就在这场土地不断上演。 柳鹏当即长叹了一声:“青州一府,生民数百万,马道台只答应我们接济两三千石粮食,我都不知道他这个进士是怎么考出来……” 说到这,柳鹏都说得动情,不知不觉间他的泪花就下来了:“他的文章是怎么读出来,他的进士是怎么考出来的!” 这位马道台读的是圣贤书,平时说出口的是道德文章,现在事情做得是滴水不漏,但越是如此越是让柳鹏觉得他可恨至极,现在柳鹏终于知道什么是人吃人的旧社会了! 平时的柳鹏可没有这么容易动情,只是一想到青州府现在发生的一切,还有刚刚看到的救急文书,柳鹏的泪花就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反倒是庄谦好言相劝:“柳少的一片苦心青州子民永世不忘,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现在就去见一见这位马老爷,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柳鹏倒是擦去了泪花,他说道:“庄谦兄不必过于激动了,稍等一两日等青州府的缙绅都到了,大家再一起过去跟马道台陈情,他是分巡海右道,登莱青三府都是他的辖地,青州人既然是他辖下的生民,他总不能看着青州人全部饿死吧!” 庄谦也明白过来了:“柳少放心,我们一起过去哭秦廷,哪怕这位马道台是铁石心肠,也会说得他回头转意。” 这一回青州府过来哭秦廷的缙绅可不在少数,除了益都县的钟羽正与诸城丁家之外,莒州下辖的沂水、日照也来了几位缙绅,除此还有听到风声赶过来的几位其它州县缙绅,而这二十多位缙绅一见到马道台就给马杜恭跪下来了:“求道台开恩,请道台开恩!” 马杜恭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他还是为这个阵容给惊呆了,这位柳鹏柳大少果然称得上手眼通天,居然一口气请来了二十多位缙绅,而且这二十名缙绅都是青州府的头面人物,随便得罪一个都有大麻烦,何况是一口气来了二十多位。 虽然马杜恭现在是道臣,可以“风闻奏事”甚至可以自由心证,但他终究是个凡人,跟这么多青州府的头面缙绅对着干即使不身败名裂,但也会臭名远扬。 到时候谁都知道他跟衡王府、德王府穿一条裤子,眼睁睁看着至少几十万青州生民饿死,这个名气一传出去,马杜恭这辈子也就是个按察佥事,连按察副使升不上去了,因此他赶紧说道:“诸位父老请起,诸位父老赶紧起来,既然诸位父老用心如此良苦,那不管有什么事,我马某人都能答应!” 第502章 无懈可击 第502章 无懈可击 看到马杜恭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在场的这些缙绅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们当中也有明白人,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恐怕马道台这满面春风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内情。 特别是诸城丁家、莒州庄家这样的家族那便是觉得马道台没有这么容易就被大家说服,莒州庄家到现在为止才出了一位举人,而诸城丁家虽然出过一对父子进士,特别是刚刚过世的丁惟宁更是做过湖北按察副使勋襄兵备道,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了。 现在马杜恭这么一位大人物什么细节都不谈就这么一团和气,不管是丁家与庄家都觉得这可能是纯心在糊弄他们,倒是钟羽正大声笑了赶快来:“好好好,马道台这么说,大家就放心了!” 马杜恭这人话说得漂亮,事情也办得漂亮,他告诉在场的诸位青州府缙绅:“我是分巡海右道,东三府正是我的辖区,所以诸位老友请放心,人心总是肉长的,我怎么会坐视青州府生灵涂炭,只是柳鹏柳县丞与一些老朋友都对马某有些误解,以为马某到招远县是故意没事找事,实际不然,马某来之前已经跟衡王爷力争过一回!” 这话大家都爱听,而马杜恭继续说道:“衡王爷说了,登莱米豆不入青州,这是一百多年来的惯例,而且还是孝宗皇帝定下来的规矩,他作为朱氏子弟怎么能逾越,但是我跟衡王爷说了,现在是特殊情况特殊照顾,青州府大饥至此,总不能看着人活活饿死吧?” 接着马杜恭就顺着之前的调子往下讲:“经过我反复力争之后,衡王爷才松了口,说是虽然这是孝宗皇帝定下来的规矩,但总有人情可讲,就象现在诸位老友来找我谈论往青州输送米粟的事情,总不能全部拒之门外吧!所以衡王爷当时就跟我说了,多了不敢说,两三千石总是能想办法的!” 只是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马道台已经热血沸腾地说道:“我当场就把衡王爷给说了一顿,说衡王爷您也是太祖子孙,天家血脉,这觉悟怎么能就这么低啊?你要想一想,整个青州有多少州县,一州十三县啊,整个十四个州县,区区两三千石能干什么?” 说到这,马道台脸上已经带着笑意告诉大家:“我这么一说,衡王府那边才明白过来,整个青州府怎么才两三千石怎么够用,这纯粹就是胡闹?就跟青州府给下面州县赈济一样,只知道照顾府城而根本不顾及下面州县的死活了。” 马杜恭这么一说,包括钟羽正在内的几个益都县缙绅就无形之间被孤立起来,这正是这一次青州赈济最严重的问题之一。 青州府实在太注意照顾府城的利益,以至于把大部分的赈济资源都放在益都县这个附郭县上面,省里拔下来十石救灾的米豆,益都县至少能留下四五石,其余五六石米豆才会由十三个州县平均分配,有些十石米豆拔下来,益都县甚至留下了至少八石。 而青州府其余府县的利益就受到了很大牺牲,即使在另一个时空益都县的人口损失虽然严重,但还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而象莒州这样的下辖州县就至少损失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人口。 所以马杜恭这么一开口,青州府的很多缙绅第一时间就同钟羽正这些府城来的上等人割裂开来,而马杜恭继续说道:“整个青州府是十四个州县,十四个州县都要雨露均沾,衡王爷当即点头说道,觉得我说得十分在理,十四州县哪怕是一个州县只有五百石,那也得要七千石啊!” 事实上,从两三千石升级到七千石还是没解决关键性的问题,顶多是从“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变成了“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因此那边庄谦当即大着嗓门说道:“道台大人,一个州县才五百石米豆,能干什么啊?我们莒州在籍口丁就有十几万人啊,只有五百石米豆的话,一个州人连一斤米都分不到!” “是啊!”马杜恭当即就把庄谦的话接了过去:“七千石不够,七千石绝对不够,虽然衡王府只许我往青州府运七千石粮食,但是今天我就跟大家承诺一句,至少得有一万石才行,没有一万石,我就不做这个道臣了!” 话说得太漂亮了,但是在场的这些缙绅觉得马道台是纯粹话说得太漂亮了,七千石解决不了问题,一万石粮食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 只是下一刻马道台继续说道:“今天来了哪几个州县的缙绅啊?青州府十四个州县应当来了一大半吧?益都县来了,莒州也来了,日照县来了,还有哪里来了?” 青州总共是十四个州县,而今天听到风声来跟马杜恭哭秦廷的总共有八个州县,因此马杜恭当即说道:“既然其它州县没来,这一万石的份额先交由你们八个州县来分,具体怎么分配,你们八个州县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虽然说一万石不多,但是接济族人赈济乡党应当能有大用处!” 马杜恭这么一说,青州府的这二十多名缙绅一下子就形成了不同立场,本来就分成益都与非益都的两派,而有些缙绅原来不抱多少希望,听说能拿到上千石米豆接济族人、乡党,那真是喜上眉梢,有些缙绅却觉得一万石由八个州县来分,一个州县才分一千二百五十石,似乎太少了一些:“一千二百石不行,我们诸城丁氏至少要两千石才行!” 还有些缙绅虽然对马杜恭的方案十分不满,又觉得这个方案至少比府里的方案更公平一些,到现在为止府里拔下来的赈济米豆总共才百八十石而已:“马道台,既然这件事是衡王府全权授权给你,那能不能再多添点米豆?一万石对于我们青州府来说实在太少了,青州府在籍就有二十余万户,一百五六十万口丁,至少也得两三万石吧?” 而庄谦在内的一部分缙绅又有不同看法:“马道台,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莒州有几十万人,一两千石粮食能派上什么用处?这是要把我们莒州人饿死一半啊!” 只是马杜恭事情办得特别漂亮,话也说得特别漂亮,现在他板起脸来说道:“大家要搞清楚一点,衡王府只答应向青州运入七千石米豆,是我擅自做主替衡王府拿了主张,多添了整整三千石米豆,至于这一万石具体怎么分配,你们可以好好谈一谈,灾情轻的少分一些,灾情重的多分一些,大家相互调剂一下!” 这当然是没法调剂,要知道整个青州府到处都在缺粮,而且缺的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即使把这一万石米豆用在一个州县的赈济上也是根本不够用的,毕竟一万石也就是一百二十万斤,青州府不管哪个县至少都有小十万人口了,而现在离冬小麦上市还有五个多月时间,一万石事实上连一个州县的粮食问题解决都不了! 但是发动群众斗群众却是缓和矛盾的一大神器,马杜恭这么一说,当即有人说道:“府里的赈济已经够了,所以益都县尽量少分一些!” “诸城灾情最轻,理应少分一些!” “我们县里口丁最多,最缺粮食,应当按口丁分配才对!” 反正现场就闹成一锅粥,当然也有一些包括庄谦的死硬派还是继续跟马道台争执起来:“马道台,一万石的话,青州府恐怕要饿死几十万人,您于心何忍,真要赈济青州府,至少要十万石,最好是二十万石!” 只是马杜恭却是懂得怎么转移矛盾:“现在是衡王府那边不肯开口,你们若是想要多弄点米豆的话,应当找柳县丞才对,让他出面跟我好好谈,然后我再帮柳县丞向衡王府争取争取,这件事他说话比你们更管用!” 反正在这个问题上,马道台是怎么也不肯再松口,他就是那句话,他的权限最多就是这一万石,如果哪怕要多添一石粮食,也得去找柳鹏,然后柳鹏再来找马道台,马道台再把压力转移给衡王府,到时候还可以商量商量。 柳鹏原来以为这些青州府的缙绅会给马杜恭增加很大压力,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引火烧身,火最后烧到自己的身上,青州府的这些缙绅看到没办法在马杜恭这边打开缺口,就转身跑过去跟柳鹏闹腾,一整个下午柳鹏都被他们缠住了,根本脱不了身。 马杜恭是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所以大家不敢得罪得太狠,明明有十分力道说出来最多只有三分力道,但是对于柳鹏这么一个招远县丞大家说话就有底气了,开价至少是三千石米豆起步,有些胆子大点的缙绅更是一开口就是五千石、七千石,反正用尽一切办法给柳鹏施加压力,逼得柳鹏去跟马杜恭妥协。 第503章 诸城丁氏 第503章 诸城丁氏 所以这个下午柳鹏也是焦头烂额穷于应付,还好庄谦与庄调之都还是站在龙口的立场上:“就是过去跟马道台服输,请马道台再拿一万石粮食出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啊,我们莒州就有二十多万人口,说不定有三十万口丁!” 在缺乏油脂的时代,正常人的饭量差不多是“日食一升”,二三十万人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哪怕节俭一些,一天只吃一斤米的话,整个莒州不包括日照、沂水这两个辖县,一天至少就要消耗二十万斤米。 当然大灾之年大家还能节俭一些,能喝粥就喝粥,能吃粗粮就吃粗粮,能省就省,但是柳鹏估计再怎么节衣缩食,整个莒州一天至少要消耗三五百石粮食,实在不能再少了。 可是现在离冬小麦上市还有五个月时间,所以柳鹏就一边紧锁眉一边对庄调之说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宗族、乡里考虑,所以看得有点浅了,不怪他们真不怪他们!” 整个州县需要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这些缙绅来说,他们实际上已经放弃对家乡州县的全部责任,而是把目标转向了保全自己所在的宗族与乡里上,一两千石粮食拿去赈济一个州县根本不够用,但是如果用来赈济自己所在的宗族、乡里,却能发挥点石成金的作用。 只是对于庄谦与庄调之来说,他们的存粮原本就足以保全自己的宗族,之所以把自己的存粮都拿出来,奔波数百里低声下气来投奔柳鹏,关键就是想要保全整个莒州。 因此柳鹏这么一说,庄谦与庄调之反而更难受了,庄调之有游侠气概,不由脱口而出:“一个个自许老谋深算,却是鼠目寸光,区区一万石用在莒州都无济于事,哎……这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庄调之气愤不平,但是他还是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现在青州缙绅自己先闹成了一锅粥,大家各有各的想法,特别是包括钟羽正在内的益都缙绅更是落了很多埋怨,所以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力。 而旁边的杨观光倒是开口说道:“虽然这件事马道台做得近于无懈可击,但是青州缺粮是事实,不如咱们把压力都转移到马道台身上,放话出去说青州之所以饿死那么多人,就是因为马道台只肯放一万石米豆进青州府,到时候马道台为了自辩,肯定会多做些让步!” 柳鹏苦笑一声:“这也是个办法,但问题是到时候马杜恭把责任往衡王府一推怎么办?反正衡王府的名声已经够臭,再说了,马道台现在是青州府争取了一万石粮食,而不是只放一万石粮食进青州府,这是两回事。” 杨观光仔细一想,柳鹏说的还确实有些道理,这位马道台事情办得确实漂亮,到了招远以后明明什么都不作,却是以一人之力压制住了整个龙口帮,逼得柳鹏也只能坐守招远,根本动弹不得。 而且他作的一切都挑不出来毛病,到现在为止马杜恭所作的一切都符合政治正确的一切定义,但马道台的事情做得越漂亮,在杨观光眼中越是可恨:“既然这样的话,咱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抹黑了马杜恭再说,反正天下乌鸦一样黑,他迟早是要出来自辩的,那么我们到时候就是过去跟马道台谈判,也能多些底牌!” “问题是这么耗下去的话,不能及时解决莱州府的问题,我们什么底牌都没有!”柳鹏却是不同意这种看法:“现在的关键还是莱州府,我与巡防队不到莱州府去,我们什么底牌都没有!” 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这是至理名言! 现在斗争的关健就是莱州府的战局,不打开莱州府的局面,那么衡王府就占据绝对主动,在战场都得不到的东西,怎么会在谈判桌上得到,何况这一次双方争夺的利益可是大到衡王府可以赌上一切的程度! 柳鹏自然就跟庄谦、庄调之还有杨观光谈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杨观光再次提起了自己的底牌:“柳少,看来这件事还是要请白梅安梁出手不可!” 柳鹏却是摇头说道:“白梅安梁虽然是强兵劲旅,但是想要在莱州府奠定胜局,还是非我莫属!” 说到这,柳鹏那真是信心十足,自有一种威严气势,而杨观光也是十分应景地说道:“这倒是,柳少一人能当千军万马,柳少不到莱州府就无法打开战局!” 这等于是一个近于无解的问题,那边的庄谦就说道:“看来还是得搬开马杜恭这块挡路石!” 正说着,那边有人来报:“柳少,诸城丁耀斗求见!” 刚才庄调之与诸城丁家闹得有些不快,一听这话不由多说了一句:“怎么丁家又回来闹事了?” 只是招远杨家与诸城丁氏是世交,杨观光当即说道:“大家都是为了地方乡里与宗族,还是听一听虹野到底有什么事情吧?” 虹野就是丁耀斗的号,现在诸城丁家的当家人。 他是湖广按察副使勋襄兵备道丁惟宁的长子,只是他祖父丁纯、父亲丁惟宁都高中进士,而丁耀斗直到万历三十三年才考中岁贡,与父兄的功业差距得实在太远,所以他虽然诰敕中书舍人,却始终不曾出仕,而是归隐于九仙山。 说起来,丁耀斗在功名上确实没法跟父祖相比,但是柳鹏还是对他充满了好感,因为在另一个时空,诸城丁氏跟昌邑史氏一样,都是出名的毁家纾难,在崇桢十五年以宗族之力对抗南下的清军大兵,结果“丁家亲属被害者数百人,丁耀斗致残,丁耀心、丁耀昂、丁耀翼、丁大谷阵亡,丁家家奴死伤亦百余人”,丁氏六兄弟,于此役战死三人,丁耀斗也因此致残。 “有请虹野兄!”柳鹏大声说道:“我们一起去迎接虹野兄!” 看到柳鹏给足了丁耀斗面子,一旁的杨观光也松了一口气,今天下午的时候丁耀斗可是据理力争,红着脖子想要给诸城丁氏多争一些米豆,差点跟柳鹏吵翻天了。 现在看到柳鹏气定神闲,杨观光当即笑着说道:“他们丁家在诸城是大族,足足有好几千人,虹野作为族长,当然要考虑这几千人的吃饭问题!” 柳鹏倒是态度好得不象话:“我当然能理解虹野兄的难处,耀斗兄,方才得罪了,回头我到九仙山给你赔罪!” 而旁边的庄调之看到柳鹏都低头了,当即说道:“虹野大哥,刚才口气重了些,回头我到九仙山的时候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大家都是东三府的头面人物,虽然一度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几句话之后局面就缓和过来了,柳鹏第一个开口说道:“不知道虹野兄有何见教啊!” 丁耀斗笑了起来:“我是过来代人传话的!” “怎么?是马道台的意思?”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不知道马道台有何见教啊?” 丁耀斗当即说道:“方才马道台把我单独请了过去,说是我如果帮话传话的话,到时候米豆过境的问题上可以多照顾一些,他跟我说话,只要柳少肯跟放下身段衡王府好好谈一谈,那么他愿意保证至少五千石的额度!” “五千石米豆吗?”柳鹏的神色严肃起来:“是五千石米豆?” “对,五千石米豆!”丁耀斗说道:“马道台说了,只要柳少说句话五千石绝对没问题,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闹得不可开交,这五千石具体怎么用,用在哪里,都由柳少一人说了算,衡王府绝不干涉!” “那总共是一万五千石啊!”柳鹏神色严肃起来:“一万五千石……” 旁边杨观光倒是懂得政治斗争的哲学,他赶紧说道:“看来柳少在马道台心中的份量很重,青州府知名的缙绅都过来求情,连钟羽正这样的老进士都亲自出面了,可是马道台都只答应一万石的份额,可是柳少还没开口,马道台就答应五千石的份额,柳少过去谈的话,应当还可以争一争!” 柳鹏却是紧锁着眉头问道:“争一争……能争到多少石?”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倒是庄谦敢说话:“柳少,至少还得再争一万石,能再争一万石的话,我们还可以想想办法!” 庄谦这一万石的说法不是说替整个青州府再争一万石,而是在五千石的基础再帮莒州争取一万石,如果短期向莒州运入一万五千石的粮食,那么莒州的局面还可以维持。 只是柳鹏一听这话不由长叹道:“光是莒州一地,这一万五千石就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哎,想做点事情怎么就这么难了!” 而丁耀斗也知道自己这个角色不讨喜,他当即说道:“是不够,柳少,我虽然是帮马道台传话来的,但是现在青州府太惨了,我觉得没有十万石绝对不行!” 第504章 龙口告急 第504章 龙口告急 柳鹏却是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以现在青州府的局面,十万石怎么够?何况虹野兄恐怕还不知道,我现在手上可囤积着几十万石米豆,虽然已经出手一些,但是至少也有六七十万石米豆……” 实际柳鹏手上的粮食还不止六七十万石,自从跟辽东商人达成合作之后,柳鹏一口气就接收了辽东运来的近百万石粮食,加上自己原有的存粮足足有上百万石。 这所谓六十万石的数字实际是指扣除登莱自身需要的粮食之后,能够对外输出的粮食。 六七十万石这个数目实在太大了,虽然龙口因为柳康杰的关系,事实上在济南府利津县还有一块地盘,一部分粮食可以通过利津经大清河向济南府输出,但相对于六七十万石粮食的数目来说,已经获得龙口多次粮食赈济的大清河沿岸顶多只能再消费掉几万石粮食而已,根本不能解决大问题。 而且柳鹏与辽东商人合作的基础就是他能帮辽东商人解决这近百万石粮食的库存问题,现在海禁复开,辽东商人运来的近百万米豆处于关门打狗的境遇,既然不能向青州府腹地销售,又不能运回辽东,哪怕是拖到五月夏收以后再卖出去也是血本无归,在这种情况,柳鹏才会同辽东商人达成合作的共识。 可是这些粮食如果卖不出去,那么柳鹏与辽东商人合作的基础也不复存在,双方到时候必然是反目成仇,柳鹏不由长叹了一声:“哎,想做点善事,怎么就这么难啊!” 只是丁耀斗还是抱了一点幻想,他对柳鹏说道:“柳少,哪怕是十万石也好,咱们青州府现在是只有一万石米的份额啊,加上您这十万石,那就有十一万石粮食,至少能过个好年了!” 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就算马道台答应十万石粮食的份额,衡王府也不会答应,十万石若是进去了这个数字肯定会严重影响到青州府的米价了!” 这正是衡王府与龙口这场战争真正的关键,龙口与辽东商人组成的联盟为了生存必须向青州府输出大宗米豆,而衡王府为了保证垄断粮食贸易的暴利,也必须把龙口与登莱的粮食拒之门外,顶多是给登莱与龙口一点小甜头,允许龙口象征性地输出少量粮食。 双方前期为这一场战争已经投入了太多太多的资源,双方光是战死战伤者已经达到六七百人之多,不管哪一方一旦认输,那么前期的一切投入都变得毫无意义,所以双方都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正是因为这一点,柳鹏才认为衡王府不可能做出这样大的让步,看着龙口把至少十万石以上的粮食运入青州府,而丁耀斗也是叹了一口气:“哎,马道台那边也是这么说,他让我劝劝柳少,说是衡王府这一回是下了血本,不可能容许柳少坏了他们的大事,所以请柳少最好把问题想清楚,衡王府最多允许龙口向青州府运送两三万石粮食。” 就短期来看,青州府增加两三万石粮食的供应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过一个好年,但长期来看,两三万石粮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 因此柳鹏就叹了一口气:“恐怕两三万石都不行,马道台的承诺并不等于衡王府的承诺,哎……这事情太难办!” 马道台在招远一日,柳鹏就不敢擅离招远,一旦他擅自离开招远,作为监察官员的马杜恭自然有无数借口可以折腾柳鹏,何况他手上有足够的力量,随时可以抄了柳鹏的后路。 因此柳鹏不由抓了抓头发,任他两世为人自许智慧无穷,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办的情况,第一次觉得完全束手无策,找不到出路。 只是正当柳鹏觉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那外边史钦明快步走了进来,他附到柳鹏耳边说了一个刚刚得到的新消息:“朱恒辉从龙口赶过来了,他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通知柳少。” 朱恒辉怎么来了? 作为北山谷家的家生子,朱恒辉自小表现就特别出色,关键时刻从来没动摇过,所以朱恒辉一向被谷梦语十分看重,因此龙口内外都公认朱恒辉必然大器早成,再过几年时间就能在龙口找准自己的位置。 柳鹏也很看重朱辉恒,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但事情确实办得挺漂亮,何况朱辉恒还是谷梦雨特别器重的谷家人,谷梦语如果有什么特别重大特别紧要的事情都会考虑让朱辉恒过来知会柳鹏一声。 朱辉恒既然是龙口赶过来的,那么肯定是谷梦语让他过来的,因此柳鹏脸上不由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诸位兄长,实在不好意思,内子有急事找我,等诸位兄长稍待片刻,我马上回来!” 庄谦赶紧说道:“柳少去吧,我们几个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想出好办法!” 虽然柳鹏是关键人物,但是不管是招远杨家、诸城丁家还是大店庄家,都是胶东名门,早已经是老熟人,至少也有一两代的交情。 就象在另一个时空,庄调之是在诸城九仙山起事抗清,但九仙山恰恰是丁耀斗的隐居之地,也是诸城丁家的势力范围。 庄调之一个莒州人能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占据诸城九仙山,如果没有象诸城丁家这样的诸城本地势力的配合是不可能。 而庄调之所部一度遭到诸城本地武装的突然袭击伤亡不小,正当庄调之率部准备出兵报复甚至准备屠村的时候,诸城丁家的丁耀亢又主动站出来调和双方的矛盾,让双方罢手言和言归于好,同样说明双方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所以哪怕柳鹏不在,大家也不会冷场,恰恰相反,柳鹏不在的时候,反而方便这几个东三府的大家族进行一些利益上的交换,只是他们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大事让柳鹏不得不暂时离开赶去处理。 而柳鹏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现在听说朱恒辉来了,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然以谷梦语的性子,决不会在这个时候麻烦自己。 那龙口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不成是陶知府想把手伸到黄县或是龙口来,那也不对,这件事谷梦语肯定是自己处理了。 只是在朱恒辉面前,柳鹏倒表现得气定神闲:“恒辉,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再说。” 柳鹏看到朱恒辉的时候他却是一脸惊惶不定六神无主,这跟平时他沉稳大方的性子可大有不同,让柳鹏越发觉得是出了大事,还好朱恒辉看到柳鹏以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柳少……。” 朱恒辉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让我过来通知姐夫一声……” 在整个龙口能叫柳鹏一声“姐夫”的人屈指可数,而朱恒辉则是这些人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但是他把柳鹏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告诉柳鹏:“姐姐说,现在北海钱庄的存银已经不到一万两了。” 柳鹏大吃了一惊,虽然北海钱庄的名下现在有着不计其数的财产,不管是粮食、物资、田宅、山塘、寺庙还是产业、铺子都应有尽有,但是不管北海钱庄名下有多少财产与产业,大明最重要的货币就是白银。 自正统以来,白银就取代了宝钞成为整个大明朝最主要的流通货币,而且在大额贸易之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铜钱只是作为小额贸易与找零的工具,特别是明朝中期以后美洲白银的大量流入,更是让白银在整个晚明社会占据着最重要的主导地位。 晚明一切社会问题的真正核心就是白银流入不足或者说是货币不足引发的一系列社会经济问题,而自从柳鹏在开设北海钱庄以来,整个登州府的经济有庄票、银票、钱票的发行而有了一日千里的飞跃。 但是庄票、银票、钱票的发行并不代表白银的地位已经被取而代之,即使是今天的登州社会,哪怕是庄票、银票、钱票最流行的龙口,白银仍然在流通中保持着十分重要的地位,特别是那些大小商人还是什么时候都离不开白银。 而在龙口与登州的对外贸易之中,白银更是有着无可替代的工作,庄票的流通范围事实上局限于东三府的二十多个州县,一旦离开东三府庄票的使用范围就受到了很大局限。 即使在东三府之外有很多地方可以使用与兑换庄票,但一方面是离东三府越远那庄票受到的限制就越多,另一方面是离开东三府以后使用与兑换的抽水也急剧变高,而且这些庄票、银票、钱票最后还是会返回到东三府的体系之内。 即使在东三府境内,庄票的流通程度也是天差地别,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拿着庄票到解纳赋税,有些地方却只能在县城附近流通,总体而言,北海钱庄发行的庄票只是东三府内部流通的一种代用货币。 第505章 决一死战 第505章 决一死战 只要离开东三府,庄票就失去了真正的流通价值,虽然包括辽东商人在内的很多商人都承认庄票在东三府的货币价值,但是离开龙口与登州的时候,他们还是要找北海钱庄和各家钱庄把庄票兑成白银运走,除非是疯子与天才才会把一张张庄票、银票与钱票带回家去。 所以登州的对外贸易根本不可能离开白银,庄票实际只起到辅助性的作用,而这场天灾人祸爆发以后登州本地的生产水平就受到致命的打击,顶多只有大灾之前两三成的水平,各项进出口都是一路暴跌到不能直视的水平,只有粮食进口则是全线暴增到了近于惊人的地步。 虽然柳鹏成功地将辽东商人的库存粮食接收过来,但是整个登州粮价飞涨的同时物价也跟着一路飞涨,所以一些商人觉得有利可图,纷纷赶来登莱参与这一场与灾害同步的大投机,让龙口呈现一种不大正常的繁荣,但是所有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白银支持。 现在北海钱庄是以自己的存银来支撑着整个东三府的对外贸易,各方商人满载而归的时候都会把手上的庄票兑换成白银,但如果存银耗尽,庄票不能兑换成白银,那庄票的信用就会受到了致命的打击。 庄票信用受到致命的打击直接结果就是全面的挤兑,一想到在外面流通的庄票数量,柳鹏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就代表着以北海钱庄为核心的龙口金融体系全面崩盘,哪怕北海钱庄手上握有不计其数的家业也无济于事。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越发镇定起来,他朝着朱恒辉问道:“前两天不是刚刚查抄了金百万的家当,我记得可是查抄了几千两银子?” 朱恒辉的神色显得很痛苦:“已经把从金百万处查抄出来的金银都算进去了,存银现在还是不到一万两,铜钱和金子虽然多一些,但即使拿出去兑换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姐姐也没想到银子兑得那么快,现在存银已经全面告急了,姐姐让我请姐夫早点拿个主意,不然事情就麻烦……” 在晚明社会中,金子只是收藏用的贵金属而不是流通货币,铜钱虽然是主要货币,在小额贸易之中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但由于面值太小携带不便,所以大宗贸易当中首选的只能是白银。 龙口的问题按现代的说法就是“外汇储备严重不足”,而柳鹏也是苦笑了一声:“我倒忘记现在快到年底了……” 中国人既然有回家过年的传统,那自然也有年前前结账的传统,每年年底的时候就是银根最吃紧的时候,柳鹏忙着对付衡王府倒是把这个问题给忘记了,只不过柳鹏又多问了一句:“有没有人故意跟我们捣乱?” “应当没有!”朱恒辉回复柳鹏:“这段时间我在北海钱庄见习,觉得除了现银兑得快一些之外,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柳鹏点点头之后告诉朱恒辉:“恒辉,你敢不敢走一趟利津?” 龙口在利津有一块地盘,而利津正是大清河的入海口,所以龙口一直通过柳康杰与利津向大清河两岸输出大宗粮食,现在还有至少过万两银子的尾款没收回,所以柳鹏准备让朱恒辉去收回这笔尾款,既能为北海钱庄增加至少几千两的现银,也能为朱恒辉的履历添上重重的一笔。 “没问题!”朱恒辉当即说道:“柳少,我可以听您的安排随时可以去利津,但是我还是想跟姐夫去莱州府。” 柳鹏点点头:“知道了,你休息下,回头我会有具体安排。” 现在青州府的情况实在是越来越恶劣了,所以包括丁耀斗在内的青州府缙绅都没走,大堂多了几位缙绅,甚至连钟羽正钟老进士都来了。 柳鹏回来的时候,大家的脸上都变得稍稍轻松起来,庄谦告诉柳鹏:“刚才钟老过去跟马道台谈了谈,马道台终于又松口了!” 柳鹏好奇起来:“马道台松口了什么?” 庄谦回答道:“钟老先生据理力争,马道台实在说不过钟老先生,只能答应这两万石的额度只限年前,年后的事情可以年后再说!” 对于龙口来说,马杜恭可以说是作出了一个很大的让步,只是柳鹏的脸色反而严肃起来:“年后的事情事后再说吗?” “是啊!”钟羽正答道:“年后的事情年后再说,反正年前龙口可以向青莱两府输出整整两万石。” “两万石粮食?” 龙口与登州的米价向来是一石米三两银子,这个价格已经稳定了好几个月。 最初米业会馆开出这个价格的时候,曹知县被骂得生活几乎不由自理,连带着柳鹏都被喷得狗血淋头,大家都觉得这个米价实在太高,大家根本没法活了。 可是伴随时间的流逝,大家纷纷觉得一石米三两银子而且还是以庄票计价,这个价格非常合理,到了后来大家甚至觉得是良心价,登州的米价虽然不能算是全省最低,但也是良心价中的良心价,特别是北海钱庄提供的贷款服务更是让很多根本吃不起米活不下去的人活下来。 而现在青州府的米价是多少?一石米十两银子,而且这个价格还是现银价,龙口若是能向青州府销售两万石粮食,马上就能创造巨额利润。 更重要的是现银收入,现在北海钱庄总号的存银已经不到一万两银子了。 虽然北海钱庄的各地分号以及龙江钱庄、东莱钱庄、福康钱庄都还有一些存银,但是柳鹏却清楚得知道,整个龙口体系的大部分存银,或者用另一个时空的说法,“大部分外汇储备”都存在北海钱庄总号,不管各地分号还是龙口体系内的其它分号拥有的现银与资源都只是龙口总号的零头而已。 这也是陶知府明明想对北海钱庄下手但最终还是没法下手的原因,他发现即使查抄了北海钱庄的蓬莱分号也无济于事,蓬莱分号别说是现银就是庄票、银票、钱票的库存都极其有限。 而现在北海钱庄总号既然只有不到一万两存银,虽然短期之内可以通过拆借等手段应付一阵子,但长久下去肯定会出大问题。 如果过年前往青州府输出两万石粮食,哪怕是一石米三两银的价钱,然后年前收回一半的货款,那也有三万两的现银可用。 只要多出三万两银子北海钱庄这边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以北海钱庄的实力加上龙口精心打造的金融体系,年前即使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出大问题,顶多是有一部分商人被区别对待,没办法在过年前用庄票及时兑换现银。 何况现在青州府的米价是一石米十两银子,以衡王府办事的风格,他不可能允许龙口把米价降到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位上,顶多允许龙口一石米卖八两银子或是七两银子,但不管怎么样,只要龙口卖的价格比衡王府低一些,还是能快速从青州府弄回一大笔现银,把年前的挤兑风潮应付过去。 而一旁的丁耀斗喜滋滋地说道:“年前若是能往青州府运两万石粮食,那青州府就能过一个好年了!” 年前两万石粮食的额度与总共两万石粮食的额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特别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管生活多么困难,大家总想吃点好喝点好的,龙口这批粮食若是输送到青州府去肯定不愁销路。 事实上根本不用销路,柳鹏只要稍稍让利在场的这些青州府缙绅就能把这两万石粮食分得干干净净,那边庄调之已经抢先说了一句:“柳少,我们莒州灾情最重而且口丁最多,您得多照顾一下我们莒州啊!” 柳鹏却是突然朝着钟羽正一拱手:“多谢钟老先生费心,实在是为难钟老先生了!” 钟羽正回答道:“不为难不为难,大家都是为了青州府的几百万生民啊!” 柳鹏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却是握紧了拳头神色越发坚毅,他告诉钟羽正与在座的诸位青州府缙绅自己已经作出了最终的决定:“多谢钟老先生,多谢诸位兄长的一片美意,但是我决心已定!” “今夜我要留客了,我龙口与衡王府既然难免一战,与其婆婆妈妈啰里啰嗦,任由玩衡王府玩这些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不如我带兵去莱州府与衡王府决一死战,这才痛快,这才是英雄气概! ” 说到这,柳鹏的气势就变得气壮山河:“我准备亲率巡防队杀过潍河,为青州府送去数十万米豆挽救青州府的数百万生民,所以今夜暂时只能留客,不便之处敬请诸位前辈、兄长见谅。” 旁边杨招光不由惊呼了一声:“柳少,现在马道台就在招远守着,您若是离开招远,他就敢向京里省里上一堆题本免了您的官职,恐怕您辛苦拿到手的县丞就保不住!”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丞罢了!”柳鹏大笑起来:“跟青州府数百万生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跟数百万生民,这县丞不要也罢,钦明,传我的命令,全军动员……” “与衡王府决一死战!” 第506章 牵马 第506章 牵马 旁边的史钦明没想到柳鹏的决心下得这么快,但是他既然是柳鹏最亲信的记室,那柳鹏下了决心他就坚决执行下去,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跟着冲下去,何况现在只不过跟衡王府决一死战罢了:“柳少,我这就去把大伙召集过来!” 而这个时候钟羽正已经把手上的手杖直接一扔大声说道:“好一个柳县丞,好一个柳鹏,果然是少年英雄,果然是英雄气概,了不得,了不得,老夫跟你走一趟,我看谁敢杀我!当年陛下都不敢杀我,我看看现在是谁要取了老夫性命,是马道臣还是衡王府!” 钟羽正削职为民二十春秋一直是深居简出,可谁也不敢小看钟羽正,当初他可是为了争国本才被万历皇帝削职为民。 当时万历皇帝当时真是恨极了这个太不识趣的吏科都给事中,一再放了狠话要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都给事中,但是万历皇帝的恨意再重,还是不敢对钟羽正真下重手,只是将钟羽正削职为民了事。 钟羽正现在可是青州府声望第一的缙绅,前任的吏科都给事中,只要衡王府不小心误伤或是杀死了钟羽正,恐怕这事情就要闹大了,因此一想到这一点,那边庄谦当即说道:“既然钟老前辈都要随军从征,我们大店庄家也愿为柳少效犬马之劳!” 而杨观光虽然对于柳鹏这一次冒然西征并不十分看好,但是招远杨家既然投靠了龙口,那现在就没有回头路,他当即说道:“我这就回去写个题本,话自然不能让马道台他一家说了,咱们也要说话,让天下人知道谁是谁非!” 柳鹏笑着说道:“只管骂,骂得越激烈越好,正所谓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者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者亡,我们得告诉衡王府,他们在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就别想靠嘴皮子拿到手。” 邢达西撤之前的莱州战局双方打成了平手,龙口这边获得了战术胜利,而衡王府与邢达获得了战略上的胜利,但从纯粹的战术层面来说获胜的还是龙口。 既然马道台开口只愿意让出至多两三万石的份额而已,那柳鹏就决定直接掀桌子,到时候在战场上决一胜负,而丁耀斗这个诸城丁家的当家人则笑着说道:“柳县丞,我也跟着你随军从征,衡王府若是想要求和的话,肯定会求到我这边!” 他这么说当然不可能是凭白无故的,衡王府的日常供给是由诸城、日照两县负责,日照、诸城每年要付给衡王府两万多两银子,衡王府为了把这笔银子如期收回来,自然就要跟诸城地方的头面人物打交道,所以丁耀斗与衡王府过去有些交情,衡王府若是要认输的话,多半还是会把丁耀斗这层关系利用起来。 正说着,那边江清月已经带着十几员战将快步冲进了大厅,江清月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朱辉恒已经大声说道:“柳少,这次东渡潍河,我给你牵马,我给你提剑!” 说是“牵马”,实际却是随身护卫,柳鹏不由笑道:“你给我牵马提剑?辉恒你恐怕还不能披甲吧?你若是个有个三长两短,你梦雨姐还不怨死我!” “不管能不能披甲,我都要跟着柳少一起杀过潍县,替青州府百万生灵讨还一个公道!”朱辉恒大声说道:“何况我第一次见到柳少的时候,柳少的年龄就跟我现在差不多,身上还不是披着一身甲把周杜达那一帮狗贼都吓跑了,柳少你当初能办得,我现在也能办得到!柳少,正等着你一声令下,我就跟着一起渡过潍河给你牵马!” “很有志气!”柳鹏看到了一圈赶过来的这一帮战将,个个都是跟随他有年的老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大小厮杀腥风血雨,现在个个都是斗志昂扬,都等着柳鹏一声令下。 柳鹏也不拐弯抹角,就跟龙口的这群高级干部说了大实话:“大家都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的局面,我们龙口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前段时间跟辽东佟老板他们谈好了一笔大生意,他们手上的六七十万石粮食我们全接手下来,原来是准备运到青州府赚上一笔横财,但是现在衡王府断了我们的财路,不许我们往青州府运进一粒米!” 说到这,柳鹏变得极度愤怒:“你们都知道现在青州府早已经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如果不能把这批粮食及时运入青州府,或许就有百万生民死在这场灾害之中,而且我们龙口手上的六七十万石粮食到时候也会尽数烂得干干净净,我们苦心积攒下来的一点本钱都丢个干干净净。” 柳鹏这么一说,不管江清月还是聂川或者是魏川还是其它人,所有的国仇家恨一下子就爆发出来,愤怒与恐惧交织着让他们充满了斗志:“打过潍河去,打进青州府!” 柳鹏继续说起了内情:“而且这一仗我们已经不得不打,不仅仅是为了青州府的生灵与我们自己的财路,而且也是为了生存,我就跟大家说句真正的大实话,也让大家知道我为什么不跟马道台继续墨迹下去,而是直接就一拳要把衡王府打翻,我们北海钱庄龙口总号的存银只有三万两了!” 说到这,柳鹏激动地就要掀桌子了:“三万两,只有三万两的存银了,马上要过年了,到处都有人来兑银子,如果北海钱庄龙口总号只有三万两银子,那可怎么办,难道承认我们发行的几十万两庄票是一张废纸吗?所以不管接下去马道台说什么废话,我们就是一条心打进青州府,给我们龙口找出一条活路来!” 柳鹏这么一说,所有的干部都已经形成了统一立场和一致意见,这一仗不得不打,而且要大打早打彻底把衡王府打趴下才行。 而柳鹏继续说道:“反正大家给我记住,不管马道台说什么都是缓兵之计,我们就是要打进青州府,全军动员,从昌邑到朱桥镇……” “从招远到莱阳!” “从黄山馆到马停寨!” “从龙口到养马岛!” “我们将把每一名战士每一匹健马每一只箭都投入进去,打到你死我活,打到尸山血海,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直接分出胜负为止,这一仗……” 柳鹏大声喝道:“只能有一个胜者!” 在这个夜里,无数的快马与使者被派了出去,派到各个方向通知龙口各个方向的负责人,向他们传达柳鹏的命令。 杨广文听到消息的时候还躺在女人的床上,只是他没想到这道命令来得这么快:“要跟衡王府决一胜负?全军动员,好,知道了!我马上就召集兄弟们,请柳少放心便是!” 旁边的女人还是死死地缠住了他:“我的大驿丞,人家升了八品县丞,你还是一个不入流的县丞,你着急什么啊?” 肌肤相触的瞬间带来了销魂蚀骨的感觉,但是现在的杨广文根本顾不得这一点刺激,他直接就推开女人开始提起了裤子,他告诉自己的小情人:“你是不明白了,我这一次若是立了功,别说是八品县丞,就是七品县令都不如我来得痛快!” 正如杨广文所说的那样,他既然是第一批投靠龙口与柳鹏的大功臣,而且那时候柳鹏与龙口还是不怎么起眼的存在,杨广文这个高高在上的驿丞就直接投靠了龙口,自愿屈居于柳鹏这个小吏员之下。 而事实证明杨广文绝对是慧眼识人见识非凡,他当初的决定现在已经获得了百倍的回报,别看他还是那个黄山馆驿站的驿丞,但是他的管辖却是整个黄山馆镇的附近一切事务,是真正的土皇帝,而且不管是府里县里甚至是省里的大人物都要对杨广文另眼相看。 而柳鹏拿下招远县丞之后,也跟一河之隔的杨广文交过底,虽然东良巡检这个位置对于龙口的发展历史有着极其重大的历史意义,但是柳鹏离任以后,这个东良巡检的位置肯定是要落到外人的手里。 虽然柳鹏还在招远县担任县丞,而且东良一带早就是龙口的基本地盘,但是一个龙口体系之外的东良巡检还是给龙口造成很多麻烦,所以柳鹏特意跟杨广文交代过以后东良村一带的事务可以由一河之隔的杨广文代管,这样一来杨广文的日子就越发畅快起来。 只是现在的杨广文眼光更高了,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一个东良村而已,他告诉自己的女人:“你要明白,现在连江浩天都准备出去走一走,我肯定也要出去独当一面。” 江浩天现在已经是江总长,可是以江总长的显赫地位还是往外发展,何况是杨广文这个黄山馆的一把手。 虽然江清月替江浩天操作的时候非常隐秘,但是杨广文已经提下得到了风声,如果这一次柳鹏大获全胜的话,龙口将在莱州府与青州府拿下一大块地盘,这块地盘包括莱州府的高密县与青州府的莒州与诸城县。 第507章 蛮干 第507章 蛮干 如果这块地盘真能拿下来的话,别说是知县,就是一般的知州都没有杨广文畅快,毕竟知州只是个风尘俗吏,时不时就有道臣下来挑自己的毛病,可是自己出去独当一面的话,那就跟现在黄山馆一样,根本就是土皇帝中的土皇帝。 即使拿不到青州府的这一大块地盘也没关系,杨广文还有第二个目标,那就是现在的昌邑县,昌邑县现在是各自为政各行其是,缺乏一个真正的统率人物,自己若是能到昌邑县去,同样是威风八面。 只是女人向来是胸大无脑,听杨广文这么一说她又问道:“那现在你这个驿丞的官身怎么办?我家当初为了你这个官身可是打点了不少!” “柳少连八品县丞都不在眼里,我又何必计较一个不入流的小驿丞!有也不错,没有也没关系,这一仗若是胜了,我也要拿个八品九品的正印官玩一玩!”说到这杨广文仰天大啸:“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杨广文的女人没想到杨广文还有这样的气概,虽然她心底觉得杨广文实是冒险了些,但又是心潮澎湃:“当家的,莱州风寒,务必小心些!” 很多人都作出与杨广文类近的判断,所以动员情况比柳鹏预想的还要好,中午时分就有七百人马在招远县城集结。 看起来七百人马并不算多,毕竟前次徐进远征龙口可是动员了近千人,而现在龙口全面动员也只是动员了七百人而已。 但是徐进远征龙口实际是借用了衡王府的力量而已,而且大部都是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衡王为了动员这近千人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而现在集结在招远的这七百人马,除了巡防队的主力之外,其余部分也是卫所军、乡兵、豪强中的劲旅,是能真正出境作战远征青州的精锐。 现在可不是在自家后花园小打小闹,如果是黄县境内迎击对手,那么柳鹏甚至可以动员上万人,但是离开故土出境作战的需求完全不同,而能动员起来的人马自然要精挑细选,不然一出了登州边境就全部散架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龙口仍然在最短时间内动员起七百人马。 何况柳鹏先期已经向莱州府投入了很大力量,现在在莱州府作战与协助作战的有昌邑、朱桥两支巡防队,长风队全部、护卫队、马队一部以及配合作战的昌邑地方武力数百人,两支武力会合起来的总兵力超过了一千五百人,甚至可能接近两千人。 江清月就喜滋滋地说道:“才一个上午,就有七百人马赶过来,明天出发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千人以上。” 到招远来参战的,除了巡防队之力,还有很多的是龙口体系内与龙口体系外的地方武装,象徐震带着几十号卫所军丁赶过来,而季进思这位黑山岛主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居然带着数十辽东流民赶来参战,江清月本来认为季进思远在黑山岛,等他率部赶到参战的时候,或许这一场大战已经结束了。 很多过去跟龙口没多少关系的黄县豪强、缙绅也带着自己一手训练的部曲、乡兵赶过来支援龙口,虽然有点各行其是的味道,但是江清月看得出他们与他们的部曲、乡兵战斗力都不弱。 崇祯十五年清军再次破关席卷山东、江淮,各地明军几乎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抗击清军的主力就只能是这些乡间的乡兵部曲,因此东三府缙绅率领自己的宗族与部曲就地组织抵抗,在山东上演了一曲曲悲歌,昌邑、平度、诸城都发生激烈的战斗…… 虽然面对精锐的清军大兵与红衣大炮,这些抵抗大多以失败告终,但是柳鹏对于这些忠于明朝的缙绅还是充满了敬意,毕竟那个时候大明官军都是望风而溃,而他们明明知道前路是九死一生家破人亡,却还是保持着对国家与民族的绝对忠诚。 而柳鹏旁边的庄谦却是乐得合不拢嘴:“是啊,人心向背啊!这就是人心向背,柳少登高一呼,就有这么多豪侠义士来投。” 庄谦虽然知道柳鹏在登州拥有很强的影响力,但是他也没想到柳鹏只不过是一声令下,一个上午就集结了七百人马,而且这七百人兵甲俱全,其中还有上百骑的马队。 有了这么一支武力,在东三府自然是来去自如,州县根本不敢过问。 当然衡王府势力更大,光是衡王府仪卫司就有上千军校,更不要说这一次衡王府还请来了德王府的仪宾邢达坐镇,据说还有鞑军鞑官助战,双方的胜负实际还是五五开。 但是与其在谈判桌婆婆妈妈地不断扯皮,看着莒州的老百姓一个个死去,庄谦还是喜欢现在这样一拳打过去解决问题。 莒州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即使大店庄家与几个大宗族全力赈济,但是州内每天至少十几人冻饿而亡,再拖下去的话灾情会出现反复,到时候莒州又是饿殍遍地。 现在还跟马道台谈判,那就是中了衡王府的缓兵之策,因此庄谦信心十足地说道:“柳少你放心,我们在青州府与莱州府有的是好朋友,有的是不怕得罪衡王府的英雄好汉,不管到了哪里都跟自己家差不多,即使进了青州府也保证跟自家差不多。” 这就是大宗族的优势,各个大宗族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有了困难又能相互同舟共济,特别地方上第一流的宗族,只要出过个进士举人,就不怎么畏惧衡王府,就敢同衡王府争一争,而现在柳鹏出兵西征,他们为了生存就敢站在柳鹏的这边。 柳鹏也同意庄谦的看法:“对,这就是天命去留,人心向背,衡王府不过是自取死路罢了,今天下午我们就进莱州!” “今天下午就走?”江清月吃了一惊:“这么快?不再等一等?” 柳鹏笑了起来:“不等了,我让辉恒先留在招远留守,负责收容还没有及时赶过来的兄弟,让他把这些兄弟带到莱州来!” 庄谦对朱辉恒印象很深,他当即说道:“他不是一再请战,想要替柳少牵马提剑吗?”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梦雨姐最疼他,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梦雨姐姐还不剁了我?” 只是说到这,柳鹏的神情又严肃起来:“别看留守危险不重,实际责任很重很重,既然大家都看好辉恒,都认为他以后能担当大任,那这一次我就好好锻炼辉恒!” 江清月已经明白过来:“那得派个人协助辉恒才行,对了,通知朱桥镇没有?晚上得给我们准备一千人的晚餐?” 既然是下午从招远出发,那么晚上肯定会在朱桥镇休息过夜,柳鹏笑了起来:“邱云飞刚刚赶回去,放心,到了朱桥镇的时候他肯定会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什么……这小巡检不想活了!”马杜恭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本道坐镇招远,他就一点面子都不给,硬要这么蛮干!” 马杜恭以为自己够重视这个小县丞,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双方才刚刚开始谈判,真正的主角甚至还没上场,这个小县丞就直接掀桌子了。 这是根本不把他这个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放在眼里,柳鹏那边甚至传过话来:“若是有人敢向青州通风报信,那就别怪不客气!” 这个“有人”自然是指马道台,虽然现在马杜恭的宅子依旧是出入自由,但是只限于普通的下人,马杜恭借来的近百名家丁连同所有的军马却被堵在了宅子里,才一出门就有人开口警告家丁,让他们不要自寻死路。 家丁们个个都是骄兵悍将,本来遇到这种场面是怎么也会斗一斗,但问题在于他们并不是马杜恭的家丁,而是马杜恭求爷爷告奶奶才借来的一帮家丁,每一个都是十分金贵,哪怕死了一个马杜恭都不知道怎么赔给人家,所以马杜恭只能低声下气地把家丁们劝了回去。 只是出去劝家丁的时候,马杜恭确认是这小县丞相真翻脸了,家丁若是真敢外面冲的话,那么一场大战立即就会爆发,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冤大头。 自己明明只是和事佬,怎么就跳进了火坑跳不出来了! 跟随马杜恭多年的老管家倒是明白马杜恭的心思:“道台,您何必跟这么小县丞动气,到时候您动动笔,就能灭了这个小县丞。” “动动笔……”马杜恭倒是一下子纠结起来了:“动动笔就能免了这个小县丞,但是不好动笔啊,人家都不把这个县丞放在眼里,我再动笔的话,恐怕真跟人家结了仇,这仇就大了!” 虽然柳鹏已经做好保不住这个县丞的打算,只要马杜恭上个题本,柳鹏即使不落职也要吃一个天大的挂落,但问题是现在柳鹏直接掀桌子就把马杜恭吓住。 第508章 月下追县丞 第508章 月下追县丞 如果柳鹏是个普通的县丞也就罢了,马杜恭有一百种手段收拾柳鹏。 但问题是柳鹏有着至少上千人的武力,手下不知道有多少亡命之徒,上个题本参倒柳鹏自然是件痛快事了,但问题是到时候柳鹏的报复也会紧随而来,到时候肯定是一波又一波的杀手蜂拥而至,到时候吃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这个小县丞太野蛮了,太不讲究,太不符合官场规矩了! 自己明明是堂堂五品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连知府大人都要来舔跪自己,不管是权势、地位还是官位都把柳鹏压得死死的,可是现在马杜恭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什么都干不了。 这事如果传出去,恐怕自己在整个东三府的威信就会大受影响,到时候哪怕是个吏员都会来看自己的笑话。 只是马道员很快就转变了观念,丢脸就丢脸! 我不信东三府还有第二个县丞敢这样野蛮敢这样不讲道理敢不把堂堂道臣放在眼里! 现在马杜恭完全是鸵鸟心态,反正自己是受了临清郑家与衡德两府的请托来帮忙而已,这件事能办成自然是最好,不成功他马某人似乎也没有多少损失。 只是马杜恭愁眉苦脸了半天,还是没想出具体的解决办法,而外面又传来了坏消息:“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马杜恭脸上的郁闷怎么也压不住:“到底出什么事了?” “柳县丞已经开始校阅人马,等会就准备率军西征,今天就要杀进莱州!听说青州府的钟老先生他们都要一并随军西征!” 一听到这个消息,马杜恭就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快晕倒了。 这实在太粗暴了,一点艺术性都不讲! 自己到招远的使命是完全失败了,把事情完全办砸了! 事情办砸了也就罢了,就怕自己会成整个山东官场的笑柄,那时候名声也坏得不能再坏,到时候整个山东的父老乡亲都知道他马某人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是受了衡德两王府和临清郑家的请托来招远坐镇,结果却被一个小县丞整得灰头灰脸,臭名远扬是免不了。 可对于道员来说名声非常重要,毕竟道臣不管归于按察使还是布政使名下,实际都是监察官,都是风宪官,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地挑大家的毛病,可是现在他的名风如果迎风臭三里的话,下面这些知府、同知、知州、知县会把他这个按察佥事当一回事吗? 一想到这一点,马杜恭不由抓了抓头发,却发现自己都快谢顶了,根本没有几根头发可抓。 只是这个时候,马杜恭却是临机一动,他朝着自己的管家说道:“备马,快给我备马!” 管家听到马杜恭这么说,腿都吓软了,他告诉马杜恭:“虽然柳县丞还在校阅他的巡防队,可是外面有一个娃娃将军守着,这娃年纪太轻特别不懂事胆子又大,一心想跟我们打一场硬仗!” 他说的正是朱辉恒,现在朱辉恒负责在招远县城留守顺便收容来不及第一时间参加西征的这些人马队伍,顺便牢牢盯死马杜恭的这两百人马,柳鹏还担心朱辉恒年纪太轻应付不过来,又派了霍虬这位巡防队的老将过去协助朱辉恒。 别看朱辉恒在柳鹏面前表现得特别恭顺,遇到这种场面就表现得特别狂野,他直接就把强弓、硬努与所有火枪拉出来,而且也跟下面的兄弟们说清楚,只要宅子里的兵马敢强行往外闯,那么朱辉恒一声令下以后,龙口这边就要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不管出了多少条人命都不收手,哪怕马杜恭亲自带队往外冲也不例外。 马杜恭这才明白柳鹏下的决心有多大,自己除非跟龙口真刀真枪来场大战,那么没有任何破局的可能! 可是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事情闹大了别说再进一步,搞不好连这个道臣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他从老家带来的管家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件事能不管就不必管太多了,老爷能拖到现在,已经能跟临清郑家交代,已经不欠临清郑家什么了!” “不!” 马杜恭摇了摇头说道:“绝不!” 老管家就给马杜恭跪下了:“老爷,这事得三思而后行,你亲自下场跟一个小县丞较量,不管胜负都已经是输了!” 马杜恭不由又抓了抓快要谢顶的头发才说道:“我的意思是备马,我有几句金玉良言想要跟柳鹏柳县丞说一说,这也是我的心底话!” 老管家没明白这个节奏,他问道:“金玉良言?” 马杜恭沉稳地说道:“对,就是万金不易的金玉良言,我相信柳县丞听了以后,肯定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虽然总数只有七百人马,但是这已经是东三府最强的地方武力,即使隔着几十丈外仍然能感受得到他们的悍勇气息。 一条条生龙活虎的山东大汉,一件件寒光闪闪的兵器,一匹匹飞驰而走的健马,再加上兵甲俱全器械精良马步并进,整个龙口军有着一种不可抵挡也无法抵挡的气势。 “快一点,快一点,兄弟们,今天晚上我们得赶到朱桥镇去,邱云飞邱驿长已经在那里替我们准备好大餐,有鱼有肉,大家只管放开肚子吃!” 虽然队伍中的多数人都有过不止一次离开登州的经历,但是强大的敌人还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还好柳鹏提到了邱云飞与朱桥镇的大餐,将士的步伐一下子就加快起来。 旁边的钟羽正仿佛年轻了十岁,十分兴奋对着柳鹏说道:“士气可用,十气可用啊!” 他是进士官出身,但是这种大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柳鹏当即笑道:“是啊,听说要打衡王府,兄弟们根本不用动员,二话没说就跟过来了!” 正说着,那后面突然传来了声音:“柳少,柳少……” “柳县丞……柳县丞,等一等……柳县丞,等一等!” “柳少,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柳鹏与钟羽正都转过头去,钟羽正突然想到了什么苦苦思索,好一会才突然说道:“刚才这好象是马杜恭马道台的声音?” 马道台?马杜恭?他来干什么?柳鹏出发之前不是特意叮嘱一定朱辉恒要看好马道台,怎么现在马道台就赶过来了。 但是柳鹏仔细一看,却发现是朱辉恒陪着马道台一起跑过来的,两个人都骑着马一路飞驰而来。 虽然是久仰大名,但事实上两个人还是第一次正式接触,马杜恭一身官袍一脸正气,正气凛然威风凛凛,骑着马一阵小跑靠近了柳鹏之后才停了下来,在马上朝着柳鹏拱了拱问道:“前面可是柳县丞!” 如果是平时,柳鹏肯定会下马给马杜恭行个大礼,但是他现在都已经掀桌子了,所以柳鹏也是神情严肃地答道:“招远县丞柳鹏见过马道台!” 他盯着马杜恭,就准备看马道台葫芦里卖什么药,即使是马杜恭把他请来的家丁与营兵都拉出来,柳鹏也敢与马杜恭一战。 马杜恭却被柳鹏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这个小县丞果然是太野蛮,一点都不给上官面子啊! 只是想到自己这一次请来的家丁与营兵,马杜恭就打消了与柳鹏一战的念头,柳鹏统率的都是自己的私兵,巡防队不管死伤多少人,只要他自己能够善后好就不会出任何问题。 但是马杜恭带来的近百家丁和百余营兵都是他求爷爷告奶奶临时借来的,正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还”,这些营兵都是别人用金山银山喂出来,哪怕是死伤了几个,马道台不但欠下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而且还得赔出去金山银山,善后起来麻烦得不能再麻烦。 一想到这,马杜恭原来威严的神情就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他十分直爽地:“我听说柳县丞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带人赶去莱州府与青州府赈济,我就知道柳县丞对我一定有所误解?” 现在不管是谁,都觉得马杜恭话说得实在太漂亮了,果然是道台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明明七百将士杀气腾腾全副武装杀往莱州府,可是在马道台的口里却变成了“赶去青州府赈济”,确实是一位道台才能有的高水平,因此柳鹏的神情也缓和下来,他问道:“灾情十万紧急,顾不得跟道台大人打声招呼就赶去青州府赈济了,不知道道台有何见教!” 听到柳鹏这么说,马杜恭大笑起来:“见教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过来给柳县丞与诸位壮士送行!柳县丞,诸位缙绅,还有诸位壮士,登莱灾情急如星火,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佥事,心头既无粮草又无银钱,虽然跟京里、省里争得面红耳赤,却不见一文钱一粒米拔下来赈济,所以只能到招远来坐镇!” 第509章 绝无此事 第509章 绝无此事 马杜恭继续一脸正气说道:“招远连接登莱事关重大,我坐镇招远并不是受了什么人或是什么势力的指使,而是抱着一片赤诚之心而来,一定要把东三府数百万生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只是我知道过去有很多人对我有所误会,有所误解,但是今天……” 马道台稍稍缓了缓,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沧桑语气说道:“今天我跟你们站在一起,跟登莱父老站在一起,我跟你们感同身受,我们一起仰望星空,有着一样的赤子之心……” 现在青州府的缙绅一下子全变傻子了,个个口呆目瞪,这还是那个他们认识的马道台吗? 他们最初以为马道台追上来是想要跟柳鹏这边讨价还价,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马道台根本就是衡王府的一只走狗,价钱一直咬得很紧根本不肯松口,完全是站在衡王府的立场上的说话。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马道台这人可恨至极,偏偏他事情办得滴水不漏,除了柳鹏蛮横地强行破局之外,找不出对付马道台的任何办法。 毕竟马杜恭是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山东省内数得着的人物,他要一心蛮干的话除了巡抚、巡按没人拉得住马杜恭,可是大家做梦也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这位马道台变完成了一次变脸大法,突然站在青州府缙绅与青州府生民的立场上说话。 原来大家以为马道台即便能转变过来,也得有一个过程才行,至少要过来跟柳鹏讨价还价一番,等价格谈崩才有可能演这么一出壮士送行的好戏,哪有马道台这样直接就变脸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马杜恭马道台吗? 只是下面的将士们却没象东三府缙绅们想得那么复杂,他们只是知道了一个很清楚的事实,那就是山东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马杜恭马道台现在也站在了龙口的立场,也开口替龙口说话了。 将士们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一次到莱州府是跟衡王府作战,那毕竟是大明的一位藩王,大家虽然不用动员就敢跟衡王府,却不知道事情闹大了以后到底该如何收场,以柳鹏的能量未必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只是现在连分巡海右道的按察佥事马道台都跟龙口一个鼻孔说话,那大家就可以安枕无忧。 所以官兵们第一时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都是叫着马道台的名字:“马杜恭……好汉子!” “马道台……了不起!” “马杜恭……正气凛然!” 柳鹏根本没想到马杜恭的变化这么快,局面突然就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 柳鹏和东三府的缙绅一样,都有些不适大合这种巨大的变化,觉得马杜恭的变化似乎过于夸张了。 这一切马杜恭都看在眼里,他越发着急起来。 他现在是按察使司的按察佥事,换句话说就是监察官,就是风宪官,是来地方上故意挑毛病的,有着近于无限的监察权力,一道题本随时可能把地方上的知县、知州参倒。 但正因为他是监察官与风宪官,所以“名声”两个字对于马杜恭来说特别重要。 现在的马道台属于清流官,可以没事找事,哪怕没有毛病也来一个自由心证到处参人,可以拿地方上的官员刷名誉刷业绩刷成就,但是一旦名声坏了,他反而要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别人也可以来一个风闻奏事没事找事,也拿他来刷名誉刷业绩刷成就。 清流官最怕的就是变成了浊流,而现在马杜恭的情况已经是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柳鹏直接掀桌子之后不管在哪一方面占着正理,而且是整个东三府的缙绅都站在柳鹏这一边,到时候大家到处帮他宣扬一下他的功业,马杜恭只能迎风臭三里了。 而且柳鹏这么折腾,马道台一时间还真拿柳鹏没办法,虽然柳鹏的大半前程握在马道台的手上,但是马道台却没有权力直接免掉柳鹏的县丞之职,他想要免掉柳鹏的县丞职务必须向吏部写题本慢慢走流程慢慢参罢柳鹏才行。 这一来一去至少也是一两个月,而有了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作为缓冲,他马道台早就臭大街了,全山东全天下都知道他马杜恭虽然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进士官,却是真正的乱臣贼子,坐视青州府的几十万生民活活饿死。 正所谓众口铄金,他这个清流再不自救就变成了浊流,到时候不用科道来参奏自己,山东省内就不知道多少想出名清流来拿自己刷成就刷业绩刷名誉,一想到自己当初纵意攻击地方官员的情况,马道台首先就决定自救再说。 反正他已经把柳鹏拖在了招远这么多天,已经还清了临清郑家的人情,已经能跟衡王府与德王府交代了,所以马道台就在马上语重心长告诉柳鹏:“柳县丞,你放心便是,你只管放心到青州府赈济灾民,什么事情我替你担着,谁敢动你县丞的位置,我马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最想把柳鹏搞下台的也是他,现在放话一定要保柳鹏的也是他马杜恭,马杜恭继续在马上正气凛然地说道:“诸位,我马杜恭现在是山东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何谓海右,登、莱、青三府是也,东三府数百万生民都是我治下的生民,柳县丞到青州府赈济灾民,或许会有小人从中中伤柳县丞,我作为分巡海右道的上官,我绝不能让柳县丞流血又流泪!” 说到这,马杜恭表现得越发激昂:“我与柳县丞同进退共生死,谁要对付柳县丞,首先得踩过我的尸体,有马某一日在,柳县丞就一定是招远县丞……” 听到马杜恭如此气壮山河的宣言,全场自然是欢腾不已,都觉得马道台说的话太漂亮了,何况马道台这漂亮话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那自然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马道台果然是一员好官啊!过去大家都误会他了。 “多谢马道台,多谢马道台赏识!”柳鹏当即跳下马来给马杜恭行了一个大礼说道:“马道台如此赏识如此厚受,柳鹏不知何以为报!” 马杜恭却不由自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甚至还想去抓一抓自己的头发,却总算想起来自己快要谢顶的事实:“柳县丞放心便是,只要我在分巡海中道的位置上一天,就保你这个县丞的位置一天!” 只是这话马杜恭刚刚说出口,那边就有一个阴柔的声音插嘴说道:“是啊……我还以为有人不把我的话放在心底,不把本监当一回事,胆敢对付本监的人,现在看来不是那么一回事,甚好甚好!” 这是谁?这个声音什么时候冒出来?而且还敢着自己的面说话! 听到这个柔媚之间又带着阴毒的声音,马杜恭很快想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脸色很快变得苍白起来,只是他的眼里又带着几分侥幸心理。 只是那边柳鹏已经又惊又喜地第一时间跪了下来,他一边跪下一边说道:“小人见过姚厂公!厂公,马道台对小人照顾有加,外面风传的风言风语并不是事实,求厂公明辨是非!” 马杜恭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传说中的姚厂公吗? 一想到对面是东厂出来的厂公,马杜恭就觉得自己在马上坐不住了,他赶紧跳下来马堆着笑脸说道:“见过厂公,这本是一场误会!” 道臣与东厂本来就是两个系统,东厂虽然无法无天,但是道臣蛮横起来本来也无惧东厂与锦衣卫,但问题是现在马杜恭自己有天大的把柄握在姚厂公的手上,一个“交通藩王”的罪名怎么也免不了。 马杜恭记得正统朝有位河南按察使因为在任上跟周王来往来太密又怕家里人乱嚼舌头,所以在家里用刑打死了知情的义女和一群丫头,结果被东厂查出来前程尽毁不说还被流放辽东去。 而现在马杜恭到招远县坐镇的行为已经不是“交通藩王”这么简单,按照东厂与锦衣卫的办案风格,怎么会办成一桩谋反大案,把无数的相关人员与不相关人员都牵连进去,而自己作为罪魁祸首,虽然肯定能逃得一死,但结局肯定是生不如死。 因此马杜恭第一时间就在庆幸自己转变地太及时,他赶紧瞄了一眼这位姚厂公,发现这位姚厂公身着蟒龙袍,面带冰霜杀气腾腾,一对素手握紧长剑随时暴起杀人,赶紧又低头说了一句:“厂公,这真是一场误会!刚才我已经跟柳县丞说清楚,只要我做一天分巡道,就保他做一天县丞!” 只是姚厂公并不容易糊弄,他冷笑一声:“可我听说有人敢无视朝廷王法交通外藩,我倒是想知道他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还是不把郑贵妃放在眼里……” “还是不把福王殿下放在眼里!” 平时不管是万历皇帝还是郑贵妃或者是福王都是清流官平时刷成就的最佳副本,但是现在马杜恭有把柄落在姚厂公手里,根本不敢跟姚厂公顶嘴:“厂公绝无此事,厂公,真得绝无此事,厂公,本道愿意……” 第510章 柳暗花明 第510章 柳暗花明 只是马杜恭的话还没说完,姚厂公用凌厉无比的目光扫了马杜恭一眼抢白道:“马道台愿意干什么?” 这话明明说得很柔很媚,偏偏又有几分阴森森的味道,恰是正宗的内臣风范,让马杜恭一下子连打了几个寒战,他不由想起了很多东厂指鹿为马的传说,赶紧说明:“姚厂公,本道愿意共襄盛举,给东府诸州县行文让他们协助柳县丞赈济灾民。” 说刚说出口,马杜恭已经有点后悔。 他本来是准备做得滴水不漏,但是具体事务上却是准备两不相帮,任由龙口与衡王府厮杀得死去活来,他在一旁隔岸观火就行了。 可是现在他不但亲自下场,而且立场还严重偏向了柳鹏这边,到时候恐怕没办法跟临清郑家与衡王府、德王府交代。 表面来看他只是帮柳鹏给青莱两府的州县行文,让他们协助柳鹏赈济灾民,实际却是代表分巡道给这些州县施压,让他们尽可能为龙口下一步的军事行为提供一切便利。 对龙口来说,这可是如虎添翼。 之前柳鹏出兵莱州、青州,完全是柳鹏私人策动的地下战争,虽然这是为了青州百万生民的莫大善举,具体行动却主要依靠着龙口以及与龙口关系亲近的缙绅、官员的关系来维持,所以不但得不到各地州县的支持,有些进修双方闹得更过火的话,各地州县还会出来干涉。 虽然得道多助,不管是州县官员还是乡绅士民,人心都向着龙口与柳鹏,多数时候还是会帮着龙口拉偏架,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有诸多不便之处。 而马杜恭作为分巡海右道,对于青莱两府的事务有着近乎无限的监察权力,只要他行文给各地州县,别说平时帮柳鹏拉偏架的州县与地方可以名正言顺地给龙口军提供一切支援,甚至直接站出来派人马支援龙口,就是那些相对中立甚至倒向衡王府的州县与地方,现在也得站在柳鹏的立场上。 只是姚厂公却还是把手按在宝剑之上,他毫不客气地说道:“马道台,你是分巡东三府的道臣,现在东三府生灵涂炭赤里千里,你分为一方道臣,除了给州县行文之外,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作的吗?你难道就想坐视百万生民活活冻饿而亡吗?你可是圣上亲点的进士!圣上对你寄以如此厚望,你就是这么回报圣上吗?” 反正姚厂公话里的意思就是“皇上都是好的,就是下面的大臣办坏了事”,而马杜恭一下子就觉得压力很大。 他没想到自己都愿意给州县行文支持柳鹏,姚厂公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这拉偏架也拉得太偏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来招远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说,都说这位姚厂公在山东地面只认柳鹏这么一个小县丞,除了柳鹏之外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就是巡抚、巡按出面都没办法改变他这副铁石心肠。 他又想起了关于姚厂公与田太监的很多传说,虽然这两位大太监最近这一两年没在山东地面上活动了,但是对于他们俩的故事与传说还是马杜恭还是记忆犹新, 不知道有过多少破家灭门的恶行,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又不知道多少豪门势族在他们手下灰飞烟灭,不知多少人到省里京里控告他们故作非为,但是都是无果而终,又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上的大小官员因为得罪了他们而倒台。 一想到这些充满血泪的传说故事,马杜恭就觉得自己应当更聪明一些:“不知道姚厂公认为本道应当如何办?” 姚厂公也毫不客气地代柳鹏开出了条件:“既然东三府的灾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那么道臣应当随柳县丞一同西行赈济灾民,用一切办法赈济青莱饥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马杜恭还是被姚厂公开出的条件吓了一大跳。 虽然姚厂公只说“随柳县丞一同西行赈济灾民”,但实际却是随军西征还要给柳鹏这个小县丞打下手,帮他调动州县上的一切资源,难怪大家都说柳鹏柳大少与东厂姚厂公好得快穿同一条裤子了。 这肯定是要跟衡王府、德王府以及临清郑家撕破脸了,以后不但做不成朋友而且一定会反目成仇了! 马杜恭刚想到这里,那边姚厂公已经开始发号施令:“马道臣怎么坐视青州府生灵涂炭?武星辰,你去把道臣带来的家丁营兵都接手过来,这次西行赈济灾民,他们肯定能助柳县丞一臂之力!” 现在马杜恭已经快哭出来了,姚厂公啊姚厂公,你能不能不要太霸道啊! 我可以给州县行文让他们协助柳鹏,也可以跟着柳鹏一边西征顺便帮他这个小县丞打下手,您老人家现在怎么连我带来的家丁、营兵都要接手啊! 那都不是马杜恭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而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各路精兵强将,所以马杜恭生怕有所损失没法交代,始终不敢与柳鹏开仗厮杀,可是马杜恭自己虽然舍不得使用,姚厂公却没有这个意识,直接就让武星辰把这支两百多人的武力接手过去。 而柳鹏也惊喜地发现了武星辰的身影:“星辰哥!” 他跟武星辰是在同一个院子里一起长大的,武星辰最得他信用也追随他最久,所以他才会把武星辰派去京城协助姚玉兰,而现在看到武星辰风采依旧,柳鹏那真是又惊又喜:“星辰哥,那都是马道臣手下的精兵强将,你要跟他们把赈济青州府的事情说清楚,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一切就好办了!” 虽然这两百家丁、营兵都是马道台千辛万苦才借来的,但人心都是肉长,这些家丁、营兵虽然平时剽悍不法,但是龙口这边只要把具体的前因后果讲清楚,这些兵将在感情上肯定会偏向龙口这边。 而现在的马杜恭就处于一种极其难堪的境地,如果早知道到招远来会遇到这种局面,他肯定会守在省城不出门,但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卖,现在他已经被姚厂公逼到绝路上。 这东厂与锦衣卫出来的人怎么就这么霸道?怎么就不给别人留条活路? 只是马杜恭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虽然接下去没法跟临清郑家交代,甚至要跟衡王府、德王府与帮过自己大忙的临清郑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事情似乎也不坏,因为他是道臣啊! 道臣是什么?道臣是清流啊! 道臣这差使向来是最轻松最省力,大家只求道臣能走马观花睁一只闭一只眼,千万不要往深处挖,只是这样一来道臣就很难刷出业绩刷出成就刷出声誉来。 作为清流,可以没有业绩没有成就但绝对不能没有声誉,有了声誉自然可能名动天,就能平步青云。 本朝李三材之所以能“倾动朝野”,不就是他在东林党这边把清名刷到了极限,东林党首甚至都说他“犯当世之忌而无其险,功足以为端人正士之伟而无其奇,风足以廉顽直懦流映千载而无其高”,简直就是圣人再世,这样的人不进内阁甚至不作首辅简直没天理了。 只是他之所以不能入阁当首辅,还不是因为毁誉参半,政敌直接说他“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差点就比作王莽了,甚至给他列了“十贪”、“五奸”的滔天罪名。 而现在衡王府与青州府却是马道台刷声誉的天赐良机,他一个道臣若是能把衡王府斗倒了,又赈济了青州府的数百万生民,再找人添上厚重的几笔,那他马杜恭立即就能名动朝野,谁都会知道他这么一位公忠体国的道臣。 何况现在还是跟万历皇帝拉近关系的最好机会,眼前这位姚厂公可是既得万历皇帝赏识,又深受郑贵妃与福王宠信的一位内臣。 万历朝的官场是一个病态的官场社会,在一个正常的朝堂之上,谁跟皇帝站在一起谁就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可是万历朝却绝对不行,谁站在万历皇帝的立场说话谁就很快臭大街了。 真正能享有清名甚至步步高升的却是那些被万历皇帝重重惩罚过的官员,若是能挨上一阵庭杖那更是立即名动天下,钟羽正之所以能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就是因为他当初为了争国本而被万历皇帝削职为民,而不是他曾经任过多高的职位。 而郑贵妃与福王殿下那更是根本碰不得,哪怕是最最正常不过的交往与接触,也会有清流给你按上一个“动摇国本”的罪名。 反正一理被安上这个“媚事君王”、“动摇国本”的罪名,除非自己是阁臣与太监,否则这一辈子的声誉与前程就毁于一旦了,但另一方面,想要快点往上爬走万历皇帝、郑贵妃与福王的关系又是最最便捷不过,只要搭上了关系自然就能平步青云。 所以过去马杜恭不知道该怎么两全其美熊掌与鱼兼得,而现在姚厂公把他逼到了绝路以后马杜恭却突然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511章 佟姐姐的事 第511章 佟姐姐的事 他现在之所以能放下身段跟姚厂公合作,不是为了个人利益得失,不是为了高官厚禄 ,而是为了赈济东三府的数百万生民不得不委曲求全,暂时与内臣合作,而且在整个合作过程中他据理力争硬是打破内臣想要从中大捞特捞的阴谋,至少多救活了几十万生民。 这个理由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哪怕是清流中的清流都不能指责自己什么,毕竟那可是青州府的数百万生民! 一想到这一点,马杜恭恍然大悟,他正声说道:“姚厂公指点得甚是,恭敬不如从命,东府数百万生民的生死存亡重于一切,我这就随柳鹏柳县丞跑一趟!” 他又对那边的武星辰说道:“这位武壮士,我从省里带来的二百名精兵强将就全部交给你了,那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勇之士,武壮士只管放手去用,不怕担心什么!刘管事,你随武壮士跑一趟,让兄弟们只管跟着武壮士走。” 这支武力握在他自己手里的时候,马杜恭那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有任何闪失,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是现在把这支武力交给武星辰的时候,他反而是彻底放开了不怕有所损失。 他得靠这支武力来建功立业,把自己的声誉刷出来才行! 因此他又交代了一句:“对了,刘管家,让他们把本道的旗号打出来,让他们知道本道这次赈济是替天行道!” 反正接下去跟临清郑家、衡王府、德王府肯定要翻脸,那不如翻脸得更彻底一点,如果能混个洪芳洲那样的名声也值了,自己这个道台的位置即便暂时丢了也能很快起复。 反正马杜恭一心是想搏一把,如果这一把搏成的话,或许巡抚、巡按这样的要职就在向他招手!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现在连柳鹏都没看得口呆目瞪,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位马道台居然又有这么大的变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相信这位道台会这样的变脸戏法。 而钟羽正与庄谦这些青州府的缙绅都是兴奋得连帽子都摘下来了,连声说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皇上实在圣明!” 皇上哪里圣明啊!你们真以为姚厂公是皇上派下来的吗?这山东的灾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万历皇帝的责任即使不是最大,也得排在前三位才行。 这明明是姚姐姐圣明才对! 只是柳鹏的脸上不由浮现了温馨至极的微笑,而他身边的江清月推了他一把,因此柳鹏笑着走向了姚厂公:“厂公,有了马道台鼎力相助,这次赈济必然能大功告成!” 只是身着蟒龙袍的姚厂公却是毫不顾忌告诉所有人他与柳鹏之间的特殊关系:“赈济能不能大功告成并不重要,我只在意福王府的庄田不能受到任何损失,还有柳少你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可是我的人,绝不能被人欺负了!” 柳鹏知道她话里有话,心中又是不由一暖,当即说道:“厂公,我出什么闪失没什么关系,这山东千万生民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嗯!”姚厂公朝着江清月招了招手道:“叫你娘子一并过来说话,我有事要交代一声!” 整支大军的西征步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变得缓慢起来,士气反而越发雄壮起来,而且整个支队伍也多了两百骑新锐,那便是马杜恭带来的家丁与营兵,他们与巡防队合流之后,现在这支武力绝对能称得上东府第一的强大武力,现在前方就是遇到莱州府内的即墨营出战双方也能一战。 而柳鹏则带着江清月上了姚厂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辆马车,才一上车,柳鹏就万分欢喜地说道:“姚厂公,你怎么来了?” 这实在想不到这个时候姚玉兰会神兵天降,硬生生把马杜恭马道台逼到龙口阵营来,而姚玉兰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用纤指指了指车门:“叫姚姐姐才对,你这么被人欺负,我怎么能不来啊!” 说到这,姚玉兰笑颜绽放:“知道你在登州府闹出这么大的名堂,还这么受人欺负,我当然不能不来!我可不能看着我的小男人被人欺负,清月妹子,你说是不是?” 江清月没想到姚玉兰会这么问自己,她当即握紧了拳头说道:“是,谁也不能欺负柳鹏弟弟,谁叫他是我男人!” 江清月一语就挑破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姚玉兰却仿佛没听到江清月话里的含义,她继续说道:“再说,谁叫我的小男人这么能干,现在连郑娘娘都知道我小男人的名字,接连赞了几回徐进的名字。” 郑贵妃夸赞徐进这位福王府,自然是因为他在山东圈占庄田十分得力,硬生生在衡王府的地盘咬下来很肥的一块,超额数倍完成郑娘娘交给他的任务。 自古慈母多败儿,郑贵妃对福王这个儿子那真疼得不得了,没把江山交给福王那已经是委屈得不得了,只能退而求次多给福王弄点田宅家业。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朝臣如此可恶,连区区四万顷庄田都不肯给,她到万历皇帝连哭了好几回,才求到区区两万顷而已,就是这两万顷庄田也是处处受阻,尤其是湖广那更是可恶之极,根本不把皇家体面放在眼里,到现在连个章程都没定下来,眼见着别说两万顷庄田,就是一万顷庄田都弄不到手。 还是徐进这个典膳最懂郑娘娘的心思,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他到了山东以后跟柳鹏柳巡检合作得十分愉快,一下子就超额好几倍完成了任务。 虽然衡王府为此热人到了御前闹过一回,但是郑贵妃并不把衡王府的哭诉放在心底,早出了五服的衡王与爱儿福王两者谁重谁轻,她自然分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才会派了姚玉兰到山东来。 柳鹏没想到郑贵妃在这方面竟是计较到这等地步:“郑娘娘的意思是不是衡王府这边还有没有潜力可挖?” 姚玉兰只能苦笑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就要为难我家的小男人了,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到山东来找你!” 柳鹏锁紧了眉头,他告诉佟玉兰:“佟姐姐,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柳鹏没想到郑贵妃的胃口竟是如此之大,但是仔细一想,他就明白了郑贵妃的思路:“郑娘娘急不急?” “什么急不急?”姚玉兰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莫不成你真有办法!” 柳鹏与徐进两个人能弄到这么多的庄田远远超出了郑贵妃的期望之外,因此她才对柳鹏抱以厚望,而柳鹏很直接地说道:“庄田可以有,但是短时间内见不到钱粮,今年不行,明年也不行,后年更不行,即使是大后年恐怕也未必得到钱粮……” 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三年的年底,柳鹏的意思就是万历四十三、四十四年、四十五年甚至是四十六年,福王府都不可能见到钱粮,要见到真正的钱钱收入非得万历四十七年才行。 而佟玉兰倒是吃了一惊:“柳鹏弟弟真能想出办法来?为什么要万历四十七年?”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男人有些时候高深莫测,说万历四十七年必定是意有所指,但是柳鹏也没跟她具体说清楚,只是说道:“这次来找我的麻烦是德王府的仪宾邢达。” “德王府?一个区区仪宾也敢找我男人的麻烦!正好没借口收拾他们,现在倒是送上门来正好名正言顺了!” 仪宾顶多是郡主的丈夫罢了,虽然邢达在济南府是数得着的强力豪门势族,但是在有郑娘娘全力支持的姚玉兰眼里,邢家也不过是乡下的土豪而已根本不够看。 而柳鹏继续说着:“如果郑娘娘能答应免粮三年的话,我应当能帮她从德王府手里弄到不少庄田……” “可是娘娘出京的时候,又说不能跟各家王府伤了和气!”姚玉兰又多说了一句:“娘娘说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柳鹏大笑起来:“那我们就要帮娘娘把事情办漂亮了,不能把事情办砸了,让外人看了笑话。” 说到这时,柳鹏突然抓住了姚玉兰的手说道:“姚姐姐,等这次的事情办好了,你就到龙口来帮我,别回京去!” 姚玉兰大吃了一惊,她问道:“这怎么能行?郑娘娘可是说过了,只要这庄田的事情办好了,就让我立即回京去!” “那就让庄田的事情永远也办不好便是!”柳鹏十分自信地说道:“我已经是招远县丞,虽然官品不高,但是我觉得等这一战结束之后,我应当有保护姚姐姐的能力,所以我不想跟姚姐姐再天各一方了!” 旁边的江清月听到这话低下头去,不知在想着什么,但是下一刻她也抓住了姚玉兰的手说道:“是啊,现在的龙口跟过去已经不一样了,就是郑娘娘怪罪下来,我们也不怕什么,姚姐姐,留下来吧,我们一起保护这个小男人,别让他被人欺负了!” 姚玉兰也是万分纠结,她想要挣开双手,却反而跟柳鹏与江清月绞得更紧了,好一会她才说道:“那好,等到万历四十七年,我就留下来跟清月一起照顾这个小男人!” 第512章 生祠 第512章 生祠 万历四十七年! 柳鹏始终没跟姚玉兰说过万历四十七年会发生什么,但是姚玉兰就是那么兰心慧质,直接就猜出来在这一年朝堂上肯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柳鹏明明不喜欢福王府在山东圈占庄田,但还是允许福王在山东圈占了不计其数的庄田,只是要求这些庄田的田租收入要等万历四十七年才能开始支付,至少也要万历四十六年才能向福王府支付田租。 别人或许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但是姚玉兰却对着柳鹏有着一种无法理解的信心,而现在她就直接指出了这个最关键节点:“在万历四十七年前,我还得保护一个不成器的男人,为他遮风挡雨……” “保护他不被人随意欺负……” “看着慢慢成长,终于有着保护自己的能力……” “姚姐姐!” 只是姚玉兰却是想要用力挣脱柳鹏与江清月的魔手,他告诉柳鹏与江清月:“除非答应我这一点,否则我现在就回京城去,再也不理你!” 只是姚玉兰怎么都挣不开柳鹏与江清月的魔手,就如同她不可能不思念柳鹏与龙口一样,江清月就代柳鹏回答道:“姚姐姐,不管你说什么,你要求什么,柳鹏弟弟都是会答应你的,毕竟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你的人,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到了万历四十七年,就回龙口永远照顾我,姚姐姐最美丽的年华我可不能错过!” 听过了柳鹏的话,姚玉兰心里就知道自己再挣不脱这越来越有力的魔掌了,她偎在柳鹏的怀里,眼里都是雾蒙蒙一片:“我也不想错过柳鹏弟弟最好的光阴,我在京里的时候我也好想你!” 柳鹏还没说话,那边的江清月已经笑盈盈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每次不能跟柳鹏弟弟长相厮守的时候,我的心底都只有无穷的思念,何况姚姐姐这次一去三千里一别一千日,柳鹏弟弟你欠姚姐姐实在太多太多了!” 听到江清月说破了自己的思绪,姚玉兰就干脆把整个身子都偎在柳鹏的胸膛里,她能感觉得到这个小男人的胸膛越来越宽广了。 只是下一刻她差一点就发出了一声尖叫:“清月妹子,你想干什么!” 江清月却是朝着柳鹏眨了眨眼:“柳鹏弟弟,姚姐姐都等你整整一千天了,你还等什么啊……她想你想得有多苦啊!姚姐姐,我和柳鹏弟弟一起来服侍你!” 姚玉兰的抵抗十分无力,却强撑着争辩道:“哪有一千天,只有……” “只有一千日,柳鹏弟弟你得给姚姐姐补足了!”江清月还是笑盈盈地说道:“柳鹏弟弟你去摸摸,姚姐姐肯定想你想得都湿了……” …… 昌邑。 姚玉兰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姚厂公,只是这两天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以至于大家难免有些风言风语,都说姚厂公在东三府难怪除了柳鹏之外谁也不认,这件事果然大有内情。 只是柳大少对姚厂公也太热心了些,甚至带着江清月一起服侍姚厂公的起居,以至于难免有些风言风语,只是想到姚厂公与柳县丞的威名以及这一次西征的重大意义,大家自然不敢多嘴更不敢多事。 只是姚玉兰的嘴角却是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这两年多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以至于她时不时扳着手指在仔细地反复计算着,计算着从现在开始距离万历四十七年到底还有多少天。 虽然多了一个羞死人的江清月,但是每个夜里都能跟柳鹏弟弟在一起作着羞羞答答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等到了万历四十七年…… 姚玉兰还是摇了摇头先把这些念头都甩到脑后去,柳鹏为了这次西征可是把所有的本钱都砸进来了,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啊! 想到这,她不由瞄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马杜恭:“马道台,过了昌邑就要过潍河了!” 现在的马道台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他到招远来是受了临清郑家与衡德两府的请托,哪料想事情的发展出于他的变化之外,现在包括他与手下的两百家丁、营兵在内,都被裹胁上了龙口的战车而且没办法下来了。 所以到了昌邑以后,一想到要把临清郑家与衡德两府彻底翻脸,马道台又变得三心二意犹犹豫豫起来,他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是啊,明天就能过潍河,要过潍河!” 那边柳鹏笑着说道:“是啊,明天就能赈济灾民,我是盼望已久了!” 马杜恭不由又抓了抓快要谢顶的头发,旁边的史载勋赶紧说道:“对,明天就能赈济灾民了,马道台,还有诸位将士都辛苦了,我带诸位去洪王二公祠走一趟。 ” 马杜恭知道这位史载勋也是一位举人,只是中了举人以后不曾出仕闭门读书,但是哪怕是最落魄的举人,在大明朝的体制下都是衣食无忧。 “洪王二公祠?” “对,这是邑人为洪芳洲、王文翰所立!” 这座洪王二公祠建于城南,马杜恭很快就明白昌邑县人为什么要为前任山东巡抚洪芳洲立起这么一座生祠,这自然与嘉靖、隆庆之际洪芳洲在山东那次不大成功的清丈庄田有关。 “我昌邑北滨大海,南绕淮河,东当登莱之冲,土狭而瘠,役繁而重。乃西近衡藩,民之土地田半为厥府官民所侵,地去税存,征输日迫,奸滑少壮者望风以投,善良与老稚者垂首待毙。当道诸公,往往处之以宽,迩来尤为恣横……” 史载勋一边指着碑文一边说道:“这是邑人御史孙梦豸为洪公所作的德政碑,当时洪公抚临东土,下车未几,即博询密访夺其侵地复归之民,累年积害不劳余力一朝剔除殆尽,虽然功败垂成未得全功,但终究为了我昌邑除一大害,至今昌邑仍受洪公恩德,所以孙御史才会不畏衡府,组织邑人为了洪王二公建了这座生祠!” 只是马杜恭听得有口无心,他觉得洪芳洲这件事虽然办得漂亮,但结局却是明升暗降太不光彩,只是下一刻他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这位王公是不是汾州王文翰?” “对,正是王文翰!”柳鹏当即开口说道:“您看,这上面不是写着吗?分巡海右啊!” 马杜恭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这可是我的老前辈啊!” 而史载勋在旁边说道:“就是知道马道台也是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而这位王文翰王公也是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所以才会请马道台过来走一走!” 洪芳洲在嘉靖、隆万之际清丈山东庄田,自然不可能赤手空拳孤军奋战,而这位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王文翰就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史载勋就指着另一块碑文说道:“这是孙御史为王道台立的德政碑,清丈衡藩庄田之事虽然未竟全功,但是县人都知道是洪王二公之功恩德无限,所以才为他们立了生祠。” 马杜恭那赶紧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着碑文,一边读一边连连点头:“果然是王文翰老道台,他离任以后作了什么官啊?” 而史载勋在旁边补充着:“这上面有写啊,关中少参,去了陕西作了参政啊!” 马杜恭那是连声啧啧赞道:“果然是先贤风范,真好,真好……” 他就差流出口水来了,当即就把这篇御史孙梦豸为王文翰写的碑文念了出来:“我西瀛王公,以臬司佥宪分巡海右,周爰咨询,稔知其害,乃闻诸抚台芳洲洪公同谋,并力执首恶,散余党,明法制,正疆界,而百年之害悉除……” “马道台,西瀛就是王公别号啊!” “知道知道,我知道……”王杜恭继续流着口水念着这段碑文:“予惟召伯之循行南国,所布者西伯之政也。而甘棠之咏,所以思召伯者不减于西伯。以我王公之分巡东土,以行洪公之令,与召伯同也,生像之立所以报之者,固以其不异于洪公也……这是把王老前辈比作召伯了,这里还有王公的生像吗?” “有有有,当然有!”史载勋大方地说道:“我们就去拜一拜!” 对于中国古代的官员来说,生祠比万民伞之类的荣誉要高出一百倍一万倍,毕竟人走茶凉,普通的巡抚、道台在任上固然是风光无限,但是只要一离任,谁又记得自己的名号,顶多在方志的职官志记上一笔。 能被立祠的官员,那自然是有德政中的德政,是要被地方传颂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真正好官,更不要说立有生祠的官员,所以魏忠贤在天启年间才会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立生祠这件事上。 而现在史载勋继续介绍道:“洪王二公德政至今传颁,而今日昌邑大饥,卜知县与诸位上官的种种德政亦能传颂千秋万代,假以时日,我作为昌邑县人,必然与父老共襄盛举建一座生祠!” 虽然这件事太犯忌讳,甚至随时可能会丢掉官帽,但是马杜恭还是拒绝不了这种诱惑:“不知道本道分巡东土赈济东民,到时候不知能否与诸公同列?” 第513章 上策 第513章 上策 只是马道台这人办事向来是三心二意,话一说出口他马上就觉得后悔莫及,这话说得太冒失了,特别是自己跟柳鹏、史载勋、姚厂公这些人都不算太熟,自己是被姚厂公强拉上车而已。 只是下一刻,马道台又觉得自己就应当这么办,人生之中能有几次立生祠的机会啊! 别说他只是个按察佥事,就算他是个按察使、布政使甚至是巡抚、巡按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人一走茶就凉,人家何必在意你的面子,机会难得难得机会,这一次错过恐怕这辈子就遇不到第二次。 而史载勋当即回复道:“只要是有功之臣,自然能得享香火,到时候还望马道台高抬贵手,别拆了我这生祠,我现在连立祠的地都已经找好了!” 因此马道台非常满意回答这个答案,他转身又朝着柳鹏问道:“柳县丞,你觉得如何?” 几天功夫下来,他已经明白柳鹏才是真正的关键人物,这么一个本府人任本府官的存在,在地方上根本就是土皇帝,不管是招远还是黄县或是昌邑、朱桥镇都是他说了算。 而柳鹏则是笑着说道:“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只建一处生祠,以我看肯定要多建几处,不仅昌邑县要建,而且黄县、招远、莱阳、高密、诸城、莒州都要建,不仅要立各位上官的生像,诸位有功缙绅也不能缺,钟老你怎么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钟羽正就有点犹豫:“这事不大好吧?” 虽然他归隐山林二十年,大家都说他早已经淡泊名利,但是他自己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而且他现在也越发看得身后名,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办,他自己都是十分纠结。 只是这个时候杨观光就当仁不让地说道:“怎么不好,一定要多建几处生祠,也让大家知晓这一次东土大灾之中,我们到底出了多少力气,不然的话我们的功劳就很快被埋没了,就算是不建生祠,怎么也编一部大书,把诸位上官、缙绅还有姚厂公的功业都记载进来!” 而那边马杜恭觉得杨观光说得太漂亮了:“是啊,立言才能传芳千古,钟老先生,我觉得我们到时候要编一部救荒书,把这些大灾的前因后果都记载进去,这编纂之功非钟老先生莫属了!钟老先生,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只管来找我,我帮你搞定!” 马杜恭分巡海右,只要他给府里打个招呼,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编这么一部救荒书自然是事半功倍,而对于钟羽正来说,马杜恭所提的这一切很有诱惑力:“好好好,就不知道姚厂公怎么看?” 说起来,在场的东三府缙绅对于姚厂公那是又敬又畏,敬的是姚厂公居然是自己这边的盟友,而畏的自然就是姚厂公的绝世凶名。 而姚玉兰却是给足了柳鹏面子:“这件事你们最好问柳县丞,这件事柳县丞说了算!” 柳鹏大笑起来:“这件事最好办,大家既然为了地方竭尽全力,那就不能让大家流血又流泪,荒书、德政碑、去思碑、生祠都要弄,一步一步来,只要在这件事肯用心的有功之臣都要名列其中千古流芳,不能遗漏一个!” 而马杜恭很敏感地说道:“什么叫肯用心?” 柳鹏继续说道:“当然是肯用心全力赈济灾民,就象当年洪王二公清丈庄田未竟全功,但昌邑县民都知道他们用尽了全力,所以不但为二公建了生祠,而且还传颂至今!” 马杜恭连连点头说道:“好,明天就过潍河!对了……” 马杜恭大声说道:“把我那两百家丁、营兵都带到二公祠来,我跟他们好好讲一讲,什么叫壶浆箪食,什么叫仁义之师!” 事实上,马杜恭统带的这些家丁、营兵并不清楚什么叫壶浆箪食,什么叫仁义之师,但是他们却能感觉得到,这场战争与他们以往经历的任何一场大小战事都不同。 天命在我! 这就是周家辉的感觉! 他从来没打过这样一场战事,不管到哪里,人们都不再畏惧他们这些时不时有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行径的官军,而是把能拿出的一切美食、大宅与一切好东西来迎接他们。 他们招待自己的时候仿佛就同自己的亲人回家一般,平时周家辉横行不法,少不了蛮横不法的勾当,可是如此无微不至的接待却让周家辉如同第一次去婆娘家的毛脚女婿一般,把平时的蛮横与霸道全部都收了起来。 人心完全站在龙口军与马道台这边,明明是大灾之年,可是灾民们却把珍藏起来的一切美食与好东西来迎接这支自己的军队,平时高高在上的缙绅们亲自出面安排他们的食宿。 因此周家辉甚至推掉了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小媳妇,而是跟打谷场上的乡亲们进行了一次男人们之间的沟通,只是听到一半周家辉就是火冒三丈。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这支队伍明明是跟着马道台来拆柳县丞的台,怎么到了现在马道台反而成了柳县丞的跟班,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马道台果然是进士出身的好人,果然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读书人,果然最通事理! 越往西走,周家辉知道的事情就越多,他明明拿过衡王府的赏奖,而且衡王府从来不曾对不起过他,但是这一刻周家辉却盼不得早点杀过潍河,杀一个痛快! 杀! 周家辉带着家丁驰过了潍河,接着传来了第一波捷报! “我师已越潍河,斩获良多,大获全胜!” 而对于登莱发生的这一切变故,邢达与周杜达还是一无所知,他们始终以为柳鹏没有破局的勇气。 周杜达就朝着邢达竖起了大拇指:“邢仪宾,你这回真把马道台请出来,这一手真是神来之笔,我觉得那柳小贼是没有办法应付这样的局面了!哈哈哈,他跟辽商合作的结果只能是亏得更惨,手上的粮食越多,到时候烂得越多,亏得也越多!” 一想到柳鹏现在已经倒了大霉,周杜达觉得自己升官发财还要爽一百倍,而邢达也对马道台充满了自信:“是啊!只要马道台在招远一日,柳小贼就不敢擅动,就是我刚刚听到了消息,马道台带着他统带的家丁暂时离开招远西行莱州了?” “这怎么回事?”周杜达当即担心起来:“莫不成是马道台在招远呆不下去了,被柳鹏柳小贼挤走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邢达对马道台还是充满了信心:“他可是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别说是区区一个县丞,就是知县、知州甚至是知府大人都别想挤走马道台,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邢达得意洋洋地分析道:“那就是马道台准备引蛇出洞,先出来走一走,等到柳小贼忍不住离开招远之后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时候他抓住了柳小贼的痛脚之后,想怎么收拾柳小贼就怎么收拾!” “高!实在是高!”周杜达连声赞道:“马道台这一手玩得太高了,他到时候以泰山压顶之势 肯定能把柳小贼压得喘不过气来!” 柳鹏不过是一个八品县丞罢了,马杜恭到时候以分巡海右道当场捉到柳鹏擅离职守的痛脚,自然能让柳鹏几年都回复不了元气。 而邢达根本没想到龙口军已经杀过了潍河,继续分析道:“是啊,马道台这一手引蛇出洞玩得高明,我下面的探子都说了,现在登州到莱州的官马大道上已经出现巡防队的马步队,那肯定是马道台故意把柳小贼放出来的……” “妙妙妙!实在太妙!”一想到柳鹏接下去又要倒大霉了,周杜达就乐开了花:“这件事实在太妙,我看柳小贼这一回是毫无还手之力,就只能等死了!” 邢达却是一个聪明人,他当即说道:“谁说柳小贼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等死了,依我看他还有上中下三策可选,但是依我看,柳小贼目光短浅,肯定会取下策而行!” 周杜达吃了一惊,他当即问道:“柳小贼居然还有上中下三策可走,不知道是哪上中下三策?” 邢达笑了起来,他很享受这种智慧时光,他告诉周杜达:“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以我看上策就是他跟我们德王府联合,化敌为友,把他手上的数十万石米豆先赊给我们德王府,到时候我们几家联手操控米价,不但不用赔本,而且还可以坐获厚利!” 周杜达在不由插了一句:“这怎么可能,我们与龙口可是势如水火,不知打了多少恶仗!” 邢达大笑起来:“前提就是他把手上的数十万石米豆借给我们赊欠灾民,谁都不会跟钱过意不去啊,到时候自然就能化敌为友,但依我看柳小贼鼠目寸光,这上策他肯定不会走!” 周杜达突然明白过来“前提就是他把手上的数十万石米豆借给我们赊欠灾民”,柳鹏若是真把几十万石米豆借给衡王府的话,那他的命运就完全控制在衡王府的手里。 第514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514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只要柳鹏答应这样的条件,衡王府想什么时候付钱就付钱,具体想付多少就付多少,想拖就拖想欠就欠,衡王府在合作中自然是占据了全盘主动,而柳鹏则是全盘被动任人摆布。 只是周杜达反而担心起来,他继续问道:“那么柳鹏既然不会走上策,那中策又是什么?他为什么不按中策行事?” 邢达大笑起来:“中策也很简单,那就是走马道台的关系,先给马道台送几万石米豆,再分别给我们各个经手人送十万八万石米豆,我就说句实话,他柳小贼如果送我十万石米豆,我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绝不会为难他,到时候大家一起发财,王爷也跟着一起发财,但我觉得柳小贼没有这样的好耐心好本领!” 周杜达没想到邢达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如果柳鹏在这个时候送自己几万石米豆,自己或许就会暂时放下仇恨与柳鹏合作一段时间,只是他对于柳鹏仍然有无法磨灭的恨意:“我觉得柳小贼也不会用这个中策,那下策具体又是什么?” “下策就是现在我们商量好的办法,柳小贼通过马道台的关系跟我们妥协,至少他能让一部分米豆找到出路,但是我们的肚量再大也大不过十万石米豆,到时候柳小贼手上照样是有几十万石米豆找不到出处,只能尽数腐败变质,把这一年多来赚下来的银子都亏得干干净净!” “确确实实,邢驸马果然高见啊!”周杜达不由发出连声赞叹:“现在柳小贼只有这上中下三策可行,但是以柳小贼的见识与局限最终只能取下策行事,最终是自寻死路,跟辽东商人打得不可开交!” 只是邢达却是说道:“实际我觉得柳小贼还有下下之策,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周杜达很聪明地配合着邢达大声说道:“还有下下之策?这又该怎么说?” 邢达当即说道:“下下之策就是跟我们衡王府与德王府决一死战,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连马道台都不放在眼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周杜达连连点头道:“柳小贼再怎么不智,也不会这么糊弄,马道台是分巡海右道,随手就能灭了他!” “是啊!”邢达很有把握:“这次我们之所以能够大获全胜,就是因为请出了马道台,马道台一出我们就有十成胜算了!” 周杜达觉得还得捧一捧邢达,只是一时词穷,只能说道:“邢驸马这一手果然是太高明了,我以茶代酒,敬邢驸马一杯!” “再来一杯!” 只是事不过三,这第三杯茶还没泡好,外面就有德王府仪卫司的小旗直接就撞开了大门冲了进去,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大声说道:“大老爷,大事不妙了,巡防队已经打进潍县了!” 刚才邢达还在说柳鹏不会自寻死路,哪料想一回头巡防队已经杀过昌邑,直接杀入潍县,邢达大吃一惊:“什么,已经从昌邑杀出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邢达做梦也没想到柳鹏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动,他不由追问道:“马道台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离开招远出来走一走就出了这样的大乱子?” 而旁边周杜孔也没想到事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赶紧说道:“邢驸马,你得拿个主意啊!现在潍县那边都是我们衡王府的队伍在那里守着!” 现在邢达统率的这支人马是衡王府与德王府的联军,只是在实际使用之中,邢达总是会把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人马混编在一起共同作战,但是既然潍县是第一线,所以队伍中衡王府的人马占了大头,德王府只是小头而已。 不过邢达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我们要相信马杜恭马道台,相信他肯定有办法拖住柳鹏柳小贼的后腿,他堂堂一个分巡海右道,难道连一个小小县丞都收拾不了吗?” 说到这时,邢达一下子就定下神来:“都别慌张,都别怕,潍县那边情况怎么样?” 而这位来报信的小旗当即说道:“巡防队的贼子是突然从昌邑杀出来,我们仓促无备,损失不小,请邢驸马尽快派兵前支支援!” “好!”邢达当即信心十足地说道:“哼哼哼……衡府仪卫司这么久没进莱州府,以至于太多人现在都忘记了衡府仪卫司的威名,现在就是衡王仪卫司风云再起的天赐良机,我会亲率衡王仪卫司驰援潍县!” 而这个时候周杜达反而有些慌张起来:“邢驸马,衡府仪卫司这个时候出动,王知府会不会不高兴啊?” “有什么不高兴!”邢达大声说道:“要对马道台有信心,他是分巡海右道,我们只要把事情办漂亮了,莱州王知府还敢多嘴!” 邢达这么一说,周杜达才松了一口气,他又问道:“那除了我们衡府仪卫司以外,还会出动什么人马?” “放心!”邢达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不但会把手下的兄弟都带过去,而且还会把鞑军鞑官也一并带上去助战,我不信了,凭顾山河长风队那点本钱,居然还敢主动开战,我会让他知道是怎么死的!” “我会让顾山河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而此时的周家辉腰间已经挂着两颗首级,这两颗首级为他收获无数的仰慕神情,他头把抬得高高,好让自己的气质看起来更与众不凡一些。 “壮士好得!” “好一位英雄!” “好!真是一位大英雄!” 这些话让周家辉听得都快醉了,什么叫“时来天地皆同力”,周家辉现在是明白过来了,这一仗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打过这么一场天地同心的战役。 之所以说是“天地同心”,那自然是人心向背的缘故,周家辉这支马队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欢迎他们的到来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热诚的乡民甚至为周家辉杀了一个大猪。 周家辉都不知道在眼下这样的大灾之年,这些灾民是怎么把这么大肥猪保存下来! 反正周家辉这一路行来,只要报出了龙口与柳鹏的名号不但能畅通无阻万事无忧,而且有人给他指路带路,而且衡王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就有乡民一路狂奔赶来通知。 家丁本来就是大明朝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何况现在周家辉他们可以说是天地同心,所以与衡王府才一接阵就势如破竹,衡王府派出来的探马与斥侯只能向后撤退。 这本来只是正常的战术撤退,但是在今天的战场就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成群结队的乡兵就在四面八方冲出来攻击这些撤退中的斥侯与探马,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他们已经帮周家辉抄了衡王府的后路。 这些乡兵当然不是纯粹自发的举动,领头的是都是莱州府里小有名气的缙绅与豪强,过去他们不敢得罪衡王府,甚至还给衡王府提供了不少帮助,但是今天他们却是毫不客气抄了衡王府的后路。 因此撤退变成了溃退,又从溃败变成了完败,周家辉的这支轻骑已经斩了六级,抓了二十多个俘虏,其余各条战线也同样是势如破竹,直接就把邢达派在第一线的兵马打得全军大溃。 过去要让周家辉上阵拼命,哪怕没有几十两银子也得有几两银子才行,可是今天周家辉虽是真心真意地替东三府的父老乡亲上阵拼杀了一回,比收了几十两银子还要拼命。 周家辉收获得不仅仅是乡民们的赞美之声,大姑娘小媳妇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而那边还有一位乡绅连声赞道:“诸位壮士真可谓是天兵天降,我们莱州府可是被衡王府害惨了,现在终于等到了你们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 周家辉都不好意思起来了,他连声说道:“是我们来晚了,确实是我们来晚了!” “不晚,不晚!”这位三十多岁的乡绅十分热心地说道:“我有个干女儿在青州府吃了很多苦了,他给我带口信过来说她一家人都快饿死了,我想给她家送几斤粮食过去却被衡王府的贼子强行没收,现在我就等着自己收拾了衡王府的贼子,把粮食给他们家送去” 周家辉不由抽出了马刀挥了挥,他告诉这位乡绅:“大哥你放心就是,你干女儿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把粮食送过去!” 这位乡绅笑呵呵地说道:“壮士,好好收拾衡王府的贼子,只要收拾了这些贼子,闺女家那边的粮食我会亲自背过去的,虽然说是干闺女,可我待雅兰那闺女比亲闺女还要亲,只要收拾了这些贼子,我当然不会看着她们一家人饿死!” 听到这位乡绅这么说,周家辉大笑起来:“了不起,了不起!这位老爷您果然是位宅心仁厚的大老爷,我周家辉服了!” 而这位壮年乡绅则笑呵呵地说道:“壮士,今天辛苦了,就到我家歇息一晚吧,我让下人都准备好了!” 第515章 风口上的猪 第515章 风口上的猪 对于这些乡绅来说,平时在自家让一支骑兵驻扎一整晚都需要付出很大代价,何况是这样的大灾之年,所以周家辉很快觉得这位乡绅确实是一位真正的豪客:“曾秀才,我再敬你一杯!咱们名字里都有一个辉字,以后就是自己人!” 周家辉到了曾秀才家住下才知道这位曾秀才本名叫曾建辉,跟自己名字中都有一个辉字,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亲近起来,他甚至多喝了两杯曾秀才家的土烧。 “是啊!”曾建辉虽然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却没有穷书生常有的酸气,却是异常豪气地说道:“周老弟,你放开喝就是,我这土烧是我亲手酿的,就是喝一整坛也醉不了,误不了你明天冲锋陷阵!” “不不不!”周家辉却是答道:“有军务在身,尽兴为止,我当初因为喝酒误了大事,所以给我自己立了规矩,上阵的时候最多只喝五杯!不过这五杯酒,我是尽兴了,曾大哥,你放心,林侄女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曾建辉虽然豪气,但终究只是普通的莱州乡绅,这样隔郡跨州的事情,怎么也比不上周家辉这样的精骑:“那就好,五杯尽兴,兄弟,你多吃点菜,我亲自叫我那黄脸婆娘做的,对了?周老弟,你跟柳少熟不熟?” 周家辉跟柳鹏熟不熟? 两个人虽然见过几面,但是根本不熟,更谈不上什么交情,要知道周家辉只是马道台请来助阵的家丁,若不是马道台及时转向,或许两个人现在还是死敌。 只是周家辉五杯水酒下肚,再加上曾建辉之前一顿恭维心已经先醉了,所以他一拍大腿说道:“哪能不熟?我就是奉了柳少的命令才杀到潍县来,曾秀才有什么事情要办?你放心便是,我帮你办了!” 曾建辉当即说道:“既然周老弟跟柳少很熟那就最好办了,你也知道今年的灾情有多重了,兄弟这边也是多多少少借了东莱钱庄的钱粮” “只是我听说了登莱两府凡是借了龙口的米豆,能都有三五个的免息期,唯独我们潍县这边因为衡王府捣乱的缘故,还是夏收以后就要还清,大灾之后仓促之间哪有可能还得出来,非得卖儿卖女不可,既然周家辉与柳少熟得很,所以这事恐怕得麻烦周老弟在柳少面前递个话了!” 这件事周家辉还是第一次听到,之前他只是沿路的乡民说过柳鹏曾经给他们免了三个月的利息,想必曾建辉说的就是这事,只是他海口既然吹出来,又多喝了两杯土烧,那自然不想吹破天了:“曾大哥放心便是,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好!”那边曾建辉当即说道:“周老弟果然是盖世英雄,非同凡人,我与家辉老弟一见如故,不如结为金兰之交如何?” “好!”周家辉知道曾建辉在本地颇有势力,自己若是有这么一位大哥,许多以前觉得难办的事情就格外好办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曾建辉大笑起来,却是朝着后院说道:“娘子,替我捉只大公鸡来,还有牛肉也给我端上来,再给我热两壶酒来!” 只是第二天周家辉醒过来的时候就突然有点明白过来了,昨天自己与曾建辉不但换了金兰谱做了异姓兄弟,而且曾建辉还把一个孀居的表妹介绍给他,自己跟曾建辉作了一家人,可问题是自己跟柳鹏柳大少根本不熟啊! 这事情如果败露了,那恐怕就没法收场,他周某人以后没办法在江湖上混了! 他不由出去走了一圈问了两句,结果发现曾建辉交给他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今年潍县灾情特重,而曾建辉这个秀才公做了族长以后还有心想争一争本社社长的位置,只是前些年几个老人把持着社长的位置不放手,曾建社始终只是无功不返。 还好今年山东大饥,这几个捞够的老人在赈济的时候各顾自家所以被社人赶下台,而曾建辉不但被推为新社长,而且还以族产向东莱钱庄借了好几百石米豆,只是现在离夏收没几个月了,大家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在夏收的时候还上这笔债务。 曾建辉可是以家产与族产作担保向东莱钱庄借了这笔米豆,到时候若是还不上钱不但家产要被收走,甚至连族产都要被东莱钱庄一并收走,难怪会求到周家辉这边来。 自己真跟柳鹏没有什么交情,更不要说什么东莱钱庄! 周家辉一下子就酒醒了,只是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在柳少身旁他隐约见到堂哥周荣的身影,只是他虽然知道堂哥周荣这一支久居登州,但堂哥好象是在登州和丰仓混碗饭吃,似乎跟这位柳大少没什么关系,所以才不敢贸然相认。 只是现在跟曾辉建换了金兰谱不说,人家还把孀居的表妹都介绍过来,这个堂哥不认都不成了! 一想到这一点,周家辉倒是灵机一动,又出去问了一句,回来的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柳少做过和丰仓的仓副使,那应当是周荣堂哥不错,好!我先把正事办好,兄弟们,咱们先帮柳少收拾这些大明朝的乱臣贼子!” 再次见到柳鹏的时候,周家辉的腰间又多了一颗首级,他生怕柳鹏记不得他的名字,首先大声叫出了自己说道:“小人周家级奉马道台之令前去讨贼,现在率队大破贼兵马步队,前来向柳少复命!” 柳鹏前几天倒真对他没有任何印象,但是现在周家辉一身征尘战袍浴血,加上腰间还别着三颗首级,柳鹏不能不印象深刻,所以柳鹏当即就赞道:“给周家辉和他这帮兄弟记一大功,回头自有重赏!” 按照家丁上阵杀敌的潜规则往往打完仗就要赏功,但是现在周家辉却是十分谦虚地说道:“谢柳少赏,柳少重赏小人永世不忘,柳少此次西征天地同力,必能救东府千万生民于水火之中!小人不才,愿为柳少冲锋陷阵踏破贼营。” 周家辉这话说出来以后,点头的可不仅仅是柳鹏一人,旁边一群人都是连连点头,都觉得这个周家辉不但仗打得漂亮,而且话也说得特别漂亮,柳鹏不由又多赞了一句:“好一员壮士!” 看到周家辉如此争气,马杜恭马道台也是笑着:“正是将士用命,柳少此次赈济现在已经成功一半!” 说是赈济,实际却是大开杀戒,不管是衡王府与德王府都没想到柳鹏的大兵会突然杀出昌邑反攻潍县,仓促不备全线受挫,到现在送到柳鹏这边的首级就多达二十多级,至于送下来的俘虏更是已经破百了。 考虑还有好些首级、俘虏、伤员没有送下来,马杜恭与柳鹏估计衡王府这边的实际损失已经超过两百人了! 虽然这支衡府军的组成特别复杂,但是超过两百人的一次性损失绝对会让衡王爷连饭都吃不好,说不定济南德王爷夜里都会做噩梦了。 柳鹏也觉得十分痛快:“是啊,都是马道台才有马到成功,所以才能天地同力州县同心,把这些土贼杀得无处可逃。” 虽然当面敌人都是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人马,但是有了马道台压阵,柳鹏这次出师自然是名正言顺,所以衡府军就变成了“贼”,甚至变成了一群“土贼”。 而旁边的顾山河被邢达压着打了这么久,今天觉得特别扬眉吐气:“土贼不足为患,现在担心的还是青州贼!” 青州贼实际是驻守在青州境内的衡德两府仪卫司军校,对于现在的龙口军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大敌,而柳鹏当即说道:“就看那邢达邢仪礼是不是个急性子,他若是个急性子,我们这两天就能解决问题了!” 而周家辉听到这话的时候赶紧远远地插了一句:“柳少,那邢达就是个急性子,他肯定会带兵来救援潍县。” 现在全场的目光又集中这个刚刚把三级首级交出报功的小军官,周荣都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平时若是遇到这样的场面他肯定会望而却步。 毕竟上官议事的时候他这个小人物哪有插嘴的资格,但是昨天他已经把牛吹到天上去,今天他若是不想把牛吹破了,那就一定得格外冒险一些。 因此周家辉鼓足了勇气地说道:“柳少,邢达这人我清楚得很,实际他这个人本来不算是急性子,可是谁叫他娶了一个郡王的女儿,别看那位县主长得不怎么样,却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一心觉得自己是天家血脉,却不得下嫁给邢达这个俗男子,所以邢达在外面是威风八面,回家的时候却整天鸡飞狗跳,为了不变猫病他变成了急性子,什么事情都是急得很。” 柳鹏不由想起了京剧“醉打金枝”里面的剧情,不由苦笑了一声,而他身旁的姚玉兰却是借机白了柳鹏一眼,而周家辉继续说道:“柳少,以邢达这些年的性子来看,他肯定会使力气第一时间救援潍县!”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位周壮士,这一次若是能一举奠定胜局,拯救了东三府的千万生民,你与马道台都是首功中的首功!” 第516章 意料之外的收获 第516章 意料之外的收获 柳鹏这句“首功中的首功”,让马杜恭马道台都快找不到北,何况周家辉这么一个小人物而去,他如同喝了一桶蜂蜜那样浑身舒爽,真是不知如何表示自己的感情,直到他堂哥周荣终于找到他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 “家辉弟,我就觉得就应当是你,你把名字报出来的时候,我是不知道有多开心啊!这一回你干得漂亮,柳少肯定记住你的名字了,以后你肯定就能发达了!咱们兄弟合力,这登州没有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他乡逢知已,何况周荣还是周家辉的亲表哥,又是柳鹏身边的人,因此周家辉一把就抱住自家的堂哥笑呵呵地说道:“我也早就看到大哥了,只是那时候堂哥你从青州搬到登州以后,我听说大哥好象是在和丰仓高就,怎么会跑到柳少身边,所以就不敢贸然相认了,没想到那真是大哥啊!” 周荣当即跟周家辉说起这两年的变故:“你难道不知道柳少曾经到我们和丰仓当过仓大使吗?那时候看我办事小心又有分寸,又立了点功劳,所以就把我从斗级提到了仓攒,平时帮他照看着和丰仓。” “而这次西征,柳少知道我是青州人,又知道我办事得力,所以特意点了我的名字,让我随军西征帮他处理随军钱粮。” 事实当然不象说周荣说的这么简单,周荣之所以能有现在这个位置,跟柳鹏当初到和丰仓的时候,周荣不但认出了柳鹏而且还知道柳鹏在青州府的丰功伟绩大有关系,而柳鹏这一次之所以点了周荣的名字,关键就是周荣这人虽然贪图蝇头小利,但是办事一向小心有分寸,知道什么地方该伸手什么地方不该伸手,所以柳鹏才会点了他的名字。 周家辉听说周荣这次负责随军钱粮就兴奋起来:“大哥,你这回可是高升了,这可是好位置啊!” 周荣脸上也有几分得意的色彩:“什么高升不高升,混口饭吃了,真不如你在柳少面前立了这么一个首功,以后前途大好,说不定就是第二个邱云飞邱驿长了!” 邱云飞邱驿长也是和丰仓出去的干部,只是现在的邱云飞可是帮柳鹏管着整个朱桥镇,前几天过朱桥镇的时候周荣还去看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结果还是因为邱云飞的无限风光吃了一惊--别说地方上的巡检、驿丞,就是一般的典史、县丞都没有邱云飞这么风光。 周家辉心里还是掂记着曾建辉交代下来的事情,他赶紧问道:“大哥,我帮人问个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周荣正觉得自己在巡防队里多个自家亲兄弟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好,五弟,你说吧,只要大哥能帮上忙的事,一定帮你办了!” 周家辉当即就把曾建辉求他办的事情说出来,只是不说他是昨天才刚刚跟曾建辉换了金兰谱:“大哥,建辉兄是我换过金兰谱的异姓兄长,可是你也知道,钱粮上的事情我根本不懂,所以这件事只能指望大哥了。” “我知道这事!”周荣已经在仔细想着这件事:“五弟,你说的这事我清楚得很,实际这件事本来早就办下来了,只是你那位结拜兄长前些年有事得罪了司徒弄玉,所以这件事才会耽搁下来!” “司徒弄玉?”周家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个名字是谁:“是不是柳少身后的那一位?好象是昌邑这边的大人物?” 周荣对于龙口体系内的英雄谱倒背如流:“龙口这边能拿下昌邑这块地盘,靠的就是司徒弄玉与史载勋这两个人,现在司徒弄玉又在柳少的支持&13312弄了一个东莱钱庄,你那位结拜大哥的钱粮就是向东莱钱庄借的啊!” 周家辉心都凉了大半:“大哥,这该怎么办啊?那可是我的兄长,我可不能看着他家破人亡!” 周荣却是很有信心地说道:“五弟,你怕什么啊!柳鹏刚才说了什么,首功中的首功,只要这一仗拿下了,你在柳少面前求个情,柳少为了栽培你这个功臣,别就是免三个月的利息,这笔钱就是拖到明年年底也没有什么大关系啊!” 只是周家辉越发纠结起来:“大哥,我现在还不是巡防队的人啊?” 现在轮到周荣没明白:“五弟,你不是巡防队的人?难道你是马道台的人?那你还不赶紧过来,柳少可是说你是首功中的首功。” 周家辉苦笑地说道:“对,我是马道台请来的人,实际是我是唐副总兵的家丁,唐副总丁把我们借给马道台,现在马道台又带我们给柳县丞卖命……” 只是周荣根本不考虑这么复杂的关系,他就是一句话:“五弟,你想不想帮你曾大哥一把,还有,我问你一句,给人当家丁有没有前途?柳少可是给了你最好的机会啊!” 周家辉不由犹豫起来,周荣话里的意思他是明白,这是让他背弃旧主投靠到柳鹏这边来,只是他一下子就纠结起来:“大哥,我跟你说句大实话,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跟着柳少干也无所谓,但是我在唐副总兵这边可管着十来个家丁,怎么也算是小头目了!到了龙口这边等于是从头再来了?” 周家辉在唐副总兵手下已经是家丁中的小头目,唐副总兵若是肯赏识的话,说不定带兵打仗的时候他也能带着这批家丁与百八十个营兵一起出阵。 只是周荣因为办事小心,所以能第一时间周家辉话里的细微之处:“有机会升官吗?不要说守备、哨官,有机会当个营官、队官吗?柳少这一次这么说,是真给你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不过来的话,就太可惜了!” “不行,我看不行……”周家辉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只是唐副总兵的家丁而已,唐副总兵若是把我们放出去当官,他之前在我们身上花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家丁是将领的私有财产,家丁出去升任队官、营官对家丁来说固然是件好事,但对于将领来说却是他的私人财产国有化受到了很大损失,而按照周家辉对唐副总兵的了解,他这位长官可不会这么好心。 周荣眼珠子一转,当即给周荣出了主意:“五弟,那你就把这队家丁都拉到龙口这边来,柳少肯定不会亏待你,反正出了事也有马道台帮忙担着,你现在过来可以说是最方便不过了!” “你既带了一队人马过来,又立了首功,柳少肯定会栽培你,就象昌邑巡队长的李修维,他原来就是一个小兵,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了,这个机会若是错过了,那真要后悔一辈子……” “这样好吗?”周家辉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帮曾建辉在柳鹏面前说几句好话,没想到最终却掀起这样大的波澜,这可是背弃故主的行径:“唐副总兵这些年在我们身上花了近千两银子,可不会善罢甘休!” 周荣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既然一辈子作不了队官、哨官,还留在那边干什么?听大哥的,能拉过来多少人过来就拉过来,龙口这边更有前途。” 周家辉不由纠结起来,他觉得自己虽然答应了曾建辉,但两个人是昨天才换金兰谱,唐副总兵似乎也没怎么亏待他们,但是他突然想到这一次西征的种种细节,想到那种天地同力的感觉,他就下了决心。 “大哥,我马上就过去帮柳少拉人,你帮我问问柳少,我若是能拉个百八十个兄弟过来,这帮兄弟是不是都归我管?” 周荣一下子就呆住了:“百八十个兄弟?” 马道台手下的这两百家丁、营兵他虽然没怎么接触,但是也知道这是山东地面上数得着的强兵,特别是那些家丁更是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营官们的心头肉,马道台可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凑齐了这支人马,可是听自己兄弟的说法,周家辉居然拉过来几乎一半人马。 他原本只是想把周家辉一个人拉过来而已! 柳鹏对这个话题也非常有兴趣:“百八十个家丁、营兵?你那个五弟还有什么条件没有?” “除了这支拉过来的人马归他管带之外,就是他与潍县的曾建辉曾社长曾经换过金兰谱,而曾社长现在欠了东莱钱庄几百石米豆,希望能按昌邑与登州这边的惯例,到明年秋后再还这笔米豆!” 旁边的司徒弄玉虽然跟曾建辉闹过矛盾,但是在这种关键场合他哪敢多事,当即说道:“柳少,曾建辉这回是立了大功,他的米豆明年年底还清都没问题,只是这件事该怎么善后?” 按照周家辉的说法,他在这批家丁、营兵之中很有威信,而这些家丁、营兵对于上官早有不满,特别是现在承平日久,一些苛刻的上官表面是把他们当自家的家丁,实际却是把他们当作自家的奴隶使用,整天打骂欺凌,完全不尊重自家的私有财产。 第517章 善后与安排 第517章 善后与安排 而且包括周家辉在内,很多家丁的家室问题始终不能得到解决,一直没安定下来。 这些大帅都觉得家丁有了家室以后就有了拖累,不但上阵牵挂太多而且平时也会因为家事所累整天跟上官谈条件,故意不给家丁解决家室问题,甚至家丁找婆娘的时候故意从中添乱子,所以周家辉才会有信心把一批没有拖累的家丁拉过来,只要柳鹏不碍着他们找老婆。 而旁边的江清月当即说道:“天塌下来有马道台顶着,再说了,东三府这么大,他们即使在陆上不好藏,也可以往海上躲一躲,风头过了再出来就是!” 虽然自己主管的巡防队已经有模有样,但是手下能多上一支百八十人的强兵劲旅江清月当然不会反对,而一旁的史钦明也觉得江清月说得不错:“没错,只要这一仗胜了,我们藏几个人算什么啊!” 柳鹏考虑的是更多是这支队伍的定位问题,现在龙口羽翼已成,别说收容个百八十个家丁、营兵,就是收容千儿八百人也不成问题,但问题在于收容了这么多家丁、营兵以后怎么给他们找一条出路。 毕竟周家辉带人投奔过来可不仅仅是为了吃饭问题,他这样的家丁头目早已经是衣食无忧了,自然为了更高的目标才投奔龙口,因此他当即又问了周荣一句:“周仓攒,你说家丁要升官很困难?” 周荣当即答道:“是啊,他们是大帅的私兵,大帅就是调走了他们也会兵随将走,可他们若是做了营官、哨官,肯定还会把手下与亲近的家丁带几个过去一起去上任,大家一起升官发财,大帅也不能挡着他们的前程,可是这样一来……” “损失最大的就是大帅,不但手下少了好些家丁,而且离任的时候,他没法把这些兄弟都带走了!” 人家都是哨官、营官,至不济也有个什长的位置,凭什么要随你一起走!所以家丁作了官以后,损失最大的却是拥有这些家丁的将帅们。 “嗯!”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他朝着一边的杨广文说道:“老杨,这一仗若是能马到功成,这帮兄弟交给你怎么样?” 杨广文是个聪明人,他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柳少是说我去莒州那边?” 为了莒州这块地盘,他与江浩天这些天一直是明争暗斗,都想把这块地盘拿到手,只是柳鹏一直没在这个问题上开口,所以杨广文才会以为这件事会继续拖下去,哪料想柳鹏直接就把这么一大块地盘让给他,他当然愿意接手这么一块地盘。 “不仅仅是莒州,还有诸城、高密!”柳鹏指着庄谦与庄调之说道:“我们在莒州,在诸城,在高密,有那么多的好朋友好兄弟,我们不能放弃他们,让他们因为我们的关系吃亏,这一次我们若是能马到功成,你又愿意过去坐镇的话,我把周家辉这支人马都交给你!对了,你升官的事情我们都会想办法,至少也有个从九品的缺!” 黄山馆本来有一支巡防队,但是杨广文到莒州、诸城、高密上任的时候却不可能把这支巡防队全部带走,顶多带走一批骨干而已,只是这样一来新官上任的杨广文或许就有无兵可用的困境。 莒州、诸城、高密这一州两县本来就是地广人众,即使不算上莒州下属的两个辖县,也至少有着六七十万人口,差不多就是小半个登州府的地盘,而杨广文顶多只能带过去三四十个班底,而且一大半还是行政人员。 所以杨广文若是多出这么一支武力,何止是如虎添翼! 杨广文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莒州、诸城、高密有一州四县,光以这周家辉区区百八十号人恐怕不能完全掌控,应当按昌邑、朱桥镇旧例各自编练巡防队才行!” 杨广文这次即使升官,顶多也就是正九品罢了,而杨广文却一心想要掌控一州四县的地盘,若是跟黄山馆一样威风八面成为真正的土皇帝,非得有一支强大的武力支援不可,手上如果没有几百人的武力,他觉得他说话都硬不起来。 “嗯!”柳鹏的看法跟杨广文很相近,他朝着庄谦为代表的几个青州缙绅说道:“只是到时候还得诸位共襄盛举,调之这样的杰出子弟不管来多少我就安排多少,一定让大家满意,绝不会让大伙吃亏。” 对于这些宗族来说,本来就有编练自卫武力的惯例,特别是近年以来山东境内很不太平,动不动就发生流民骚动与土匪过境,所以多多少少都组织了一些自卫武力,但大明朝越来越乱,他们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而现在柳鹏这支人马不但有山东境内最精锐的家丁、营兵作为基干,又有龙口的全力支持,还让他们派子弟过去充当骨干,虽然不是他们自家的队伍,但遇到大事的时候却绝对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对于他们保全身家性命的大计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庄谦、丁耀斗他们纷纷答应会派族人过来支持柳鹏。 只是说到最后,柳鹏还又朝聂川交代了一句:“聂川,这样的话研习所应付得过来吗?” 很多人一开始并不明白这跟研习所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很快就想到龙口的惯例都是提拔之前要进研习所开办的研习班受训镀金之后才能上任。 大家原来以为周家辉这批人投奔过来能直接上任,却没想到柳鹏还是决定按照龙口原有的习惯,先参加了研习班才有资格提拔任用。 只是前面两期研习班规模很小,即使是规模较大的第二期研习班也只有十几个学员而已,可是看现在这个架势,柳鹏既然要拿下莒州、诸城这么一块大地盘,那研习班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小,搞不好周家辉带过来的百倣十号家丁、营兵会全部参加研习班。。 而聂川倒是机灵得很,他当即回答道:“要提拔任用的骨干分两期参加就行,这件事我们不能太草率,太草率,杨驿丞到时候就难办了,再说了,我们可以按照昌邑的旧例,先派一支先遣队过去站稳脚跟,省得到时候打草惊蛇。” 这些家丁、营兵虽然算得上山东境内最精锐的存在,而且他们过来的时候会带着兵器、战甲、战马一起过来,但是以聂川的看法却认为这些人马存在致命的缺陷,如果不经过血与火的熔炉是没办法与龙口成为龙口的一员干将。 至少要经过研习班的长期学习与交流,这些人才能成为自己人,而江清月虽然对于柳鹏把莒州交给杨广文有些不满,却还是给出了不错的建议:“聂川的主意不错,是可以分两批,反正他们有一批到了我这边以后要结婚,结婚怎么也花上一两个月时间吧,不结婚的分一批,想结婚的再分一批就行了!” 柳鹏也同意江清月的意见:“那就这么安排吧!等这一次马到功成,广文就专心莒州这边……”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最新的情报:“柳少,青州贼大举出动,企图救援于家楼的土贼!” “好!”杨广文特别兴奋,他告诉柳鹏:“柳少,到时候让我们主攻于家楼,也让这些土贼知道我们黄山馆巡防队的厉害!” 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强攻于家楼的土贼等于是啃硬骨头,到时候肯定会有相当伤亡,就是获胜了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管是战利品还是战果怎么也比不上主力战场。 解决青州杀出来的邢达军才是真正的决战战场,能参加这次决战自然是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但是现在杨广文既然要迈出人生中最关键的一步,自然要挥一番风格,把最脏最苦的活交给自己来负责。 而柳鹏也是大声叫道:“好!于家楼就交给广文了,大家用把劲,这一仗胜了,咱们龙口可以慢下来两三年了,大家都可以好好享享福!” 对于衡府军来说,这次潍县之战是他们受到的空前挫折,原本部署在潍县的数百战兵或死或伤或是投降或是逃散几乎全线崩溃,现在于家楼已经是他们在潍县境内最后也是最大的据点了。 衡府军之所以能守住于家楼,不仅仅是这里原本就驻守着百多名衡府军,而且还是因为于家楼的甲长于安代跟曾建辉一样,都是个秀才出身的地方豪强,只是曾建辉投向了龙口,而于安代却因为靠近青州府投向了衡王府,成了衡王府的一条走狗。 就是因为于安代的支持,所以于家楼的百多名衡府军才能不但第一时间得到龙口军来袭的消息守住于家楼这个寨子,还收容了好些溃散下来的衡府军,让于家楼的衡府军总兵力一度达到了二百六七十名,而于安代也把整个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一百多丁壮都拉上了寨墙,才能挡住了龙口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坚持得越久,于安代反而越发抱有幻想,他又大声道:“衡王爷马上就派兵来救援我们了!” 第518章 死地 第518章 死地 “衡王府的大队人马马上就能杀到了!大家再坚持半天,再坚持半天!” 于安代之所以抱有这样的想法,除了上了贼船无法回头之外,主要还是因为这里的衡府军除了第二天被巡防队引出于家楼后遭受了马队的轮番冲击伤亡惨重之外,其余几次战斗之中衡府军虽然一直在吃亏,但终究是凭借着于家楼这道简陋的寨墙顶住了龙口的反复攻势。 现在不管是寨墙还是村里到处都听到一阵阵伤员与家属的哭声,到处都是来不及下葬的死者,但是于安代还是觉得衡府军应当是最终获胜的一方。 这一回柳鹏与龙口也闹得太大走得太远了吧!成百上千的士兵越州越郡拔村破寨,这也太不把大明王度放在眼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杀官造反,即使乡社一级能压下去,州县也无法坐视如此无法无天的行径,迟早会出手干涉。 于安代倒是忘记了,率先挑起这场战争的不是别人,正是衡府军自己,而他于安代恰恰就是率先挑起战事的衡府骨干人员,他手下不知欠下了多少血债, 但正因为如此,于安代刻意遗忘了这些细节,而是朝着寨墙下嚷道:“柳鹏的走狗们,别来送死了,于家楼稳若泰山,你们就是再攻一百年也攻不破!” “再攻一百年?哼!”刚刚披好两层甲的杨广文对于于安代的说法不屑:“打破于家楼,不在明天,不在后天,就在今日,兄弟们,信不信?” 整个黄山馆巡防队哪怕是到了莱州府以后才新入伍的新兵现在身上都披了至少一层甲,好些老兵都已经披了两层甲,他们对于于安代的说法同样不屑一顾:“除了今日还有哪一天……姓于的!” 一个老兵大声朝着寨墙上嚷道:“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绝对可以保全老婆孩子,你若是再犹豫,那对不起了……老子还没娶老婆!” 这个老兵这么一开口,全场都是哄堂大笑,原来凝重至极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杨广文拍着这个老兵的肩膀大声说道:“于安代听到没有?你再不投降,你老婆孩子以后就由江然来照顾,你投不投降!” “投不投降?” 黄山馆巡防队的官兵齐声发出怒吼:“投不投降?” “投不投降?” 而寨墙的衡府军已经感觉得到龙口军的这一次攻势似乎与以往大有不同,他们不敢说多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于安然,于安然倒是硬气地骂了回去:“杨广文,你若是死在寨墙下,我会帮你照顾老婆!” “好!”杨广文不由拍了拍江然的肩膀说道:“江然,等这一仗打完,他于安代的老婆交给你照顾了,若不是满意,于家楼的女人任你来挑,让于家楼永远记住今天。” “杀!” 伴随着杨广文的一声怒吼,龙口军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展开,飞矢如同雨点地射了出去,枪炮齐发,于家楼的寨墙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攻击,一时间惨叫声接连不断,不管是衡府军还是于家楼拉出来的丁壮都有一种根本无法在寨墙上立足的不同。 于安然一眼望去,已经有好些官兵倒在血泪之下,狂风暴雨的箭雨与连排枪击同时轰击,让衡府军根本没办法在简陋至极的寨墙上立足,因此他只能大声叫道:“先躲一躲,我就不信他杨广文除了这三板斧之外还有什么本领,回头就拿他人头下酒!” 只是于安然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惊呼道:“着火了,着火了!” 于安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于家楼里已经点了好几个火点,后头的老弱与妇女都大声叫道:“走火了!走火了!” 虽然火势并不算大,但是时不时有带着引火物的火箭远远地射入于家楼之内,而于家楼从来没考虑应付这种攻击,丁壮全都被拉上寨墙,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冲上去灭火,所以后方可以说是乱成一团。 火势越烧越大,寨墙上也是乱成一团,很多于家楼的丁壮见到自己的屋子着火,纷纷从寨墙上跳了下去,说都不说一声就赶回去救火。 只是于安然还没对于家楼的火情作出具体安排的时候,几个衡王府出身的小旗、总旗已经称呼道:“龙口贼上来了!” “龙口贼来了!” 而第一个登上寨墙的却是刚刚被杨广文拍过的江然,他猛不可当地从梯子上直接跳了过来:“老婆,我来了!” 或许是杨广文给出的承诺太有诱惑力,江然左突右杀猛不可当,杨广文借机亲自带着黄山馆巡防队就杀上来了,与寨墙上的衡府军展开了厮杀。 只是龙口军的枪林箭雨告一段落以后,于安然觉得自己这般兄弟又恢复了不少士气,他带着一伙小兄弟就杀了回去:“杀了杨广文,王爷赏他一个大官做!” 衡王爷从来不是一个以大方著称的人物,所以仓促之间于安然只能帮衡王爷开出这样的条件,而杨广文的黄山巡防队不但个个披着甲,而且战意异常旺盛,一下子就碾散了于安然这帮小兄弟的反冲锋。 到现在于安然才发现自己手下这帮小兄弟连枪林箭雨的局面都压不住,何况是白兵相接生死相搏,才一两个回合就被江然追得满地乱窜溃不成军。 现在寨墙上的局面已经是近于糜烂,于安然一直以为于家楼的这道寨墙是铜墙铁壁,哪料想在杨广文的攻势面前几乎就是纸糊得一样。 只是在于安然近于绝望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远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厮杀声、嚷叫声,他惊喜若狂地说道:“兄弟们,衡王府的兵马已经到了,兄弟们,再坚持最后一瞬间,这一仗若是输了,你们的老婆就保不住了!” 不管是衡府军还是于家楼拉出来的丁壮,终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对寨墙上的黄山馆开始了全面的反攻。 而在数里之外,战事同样是十分激烈。 “衡府仪卫司!” 王知府一再重复衡府仪卫司不得进入莱州府,若是擅自进入莱州府的话,莱州府绝不保障他们的安全,一切责任由他们自负,正是这样的威胁,所以在过去的一两年之内,衡府仪卫号的旗号从来没出现在莱州府境内。 而今天不管是衡王府还是德王府,或者邢达都不再考虑王知府的面子,他们直接就把衡府仪卫司的旗号打出来,而今天的救援主力同样是衡府仪卫司。 七百人马之中,衡府仪卫司的军校大约有三百六十七人,占了一半还多,还有一百多名依附于衡王府的江湖好汉亡命之徒,而邢达与衡王府的人马不到两百人,其中还有几十个是邢达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鞑官鞑军。 对于这些年屡受重创的衡王府来说,这一次行动可是下足了血本,事实上不是出发之后青州境内频繁发生针对衡王府的骚扰与袭击,这一次衡王府能拉出上千人马。 但现在这三百六七十名衡府仪卫司的军校仍然是近年衡王府一次投入正规军兵力最多的一次,毕竟衡王仪卫司本来就员额不足,这两年又屡受重创频繁伤筋动骨,这三百六七十名敢于与龙口野战的军校可以说是衡王府的大半本钱了。 只是衡王府与德王府虽然动员了上千人,但是这次救援于家楼从一开始就遇到麻烦,先是府里的孔獐孔推官故意没事找事鸡蛋里面挑骨头,让衡王府只能使上三分力,接着救援大军才一出发后方就立即生变。 周杜达真没想到青州境内居然还有这么多乱党、流贼,他们就等着大军东进的大好机会故意针对衡王府目标下手,至少有十几处衡王府的重点目标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逼得衡王府把两百多名军校调出去弹压局面。 而进入莱州府以后那更是处处都遇到麻烦,衡王府明明在潍县经营有年,但是现在连个靠谱的向导都找不到,到处都是充满敌意的土豪乡兵,甚至有些豪强统率着乡兵部曲袭击落单的衡府军,邢达统率的救援队甚至不敢单独行动。 还好衡府仪卫司过去常年在潍县活动,这条大道早已经是轻车熟路,所以邢达直接就采取猛打猛冲的策略一路杀来,眼见离于家楼没几里地,战斗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挡住邢达攻势的是他的老对手顾山河,顾山河今天不仅带了长风队、护卫队、马队出战,李修维的昌邑巡防队与马巡检的鱼儿铺巡检司也从两翼杀出来抄击。 对于邢达来说这都是老朋友,在昌邑双方至少交手了几十回合,因此邢达更关注的是于家楼的情况,当听到于家楼仍然是杀声震天的时候,邢达那真是松了一口气,他朝着对面的顾山河大声嚷道:“你们这帮龙口贼,既然今天你们自寻死路,那么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虽然顾山河的人马为数不少,但是邢达足足带了七百人,而顾山河手上才三百多人的兵力,即使算上隐藏起来的预备队,也就是四五百人而已,衡府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只是顾山河却是大笑起来:“邢达,今天是你的死期才对,里地就是你的死地!” 邢达觉得顾山河在开玩笑,他狂笑起来:“就凭你这点人马,凭什么说这里是我的死地!” 第519章 识时务 第519章 识时务 邢达觉得自己已经能猜出顾山河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他就是想玩个缓兵之策而已,尽可能拖住自己这支衡府军救援于家楼的大军,等到解决了于家楼以后再把围攻于家楼的人马调过来围攻衡府军的救援大兵。 邢达岂能让顾山河轻轻松松就达成了如意算盘,他当即喝道:“顾山河现在已是黔驴技穷,现在只能虚张声势了,兄弟们给我卖力点,咱们加把劲就能收拾了他们,我开三万两银子的赏格。” 对于承平日久的山东地方来说,三万两银子的赏格已经是丰厚得不能再存厚,何况今天出战的兵力不过是七百人而已,因此邢达这一嚷,衡府军纷纷压上前去,就想把一举击溃顾山河的队伍。 只是他们冲出去才几十步路,左侧突然杀出一支黑色大军来,不但数量众多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直接就撞进了衡府军的队形之中,造成了越来越大的伤亡,而那边顾山河越发得意起来:“邢达,我不是说了,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邢达真没想到顾山河的长风队只是偏师,眼前这支数百人的黑甲大军才是龙口军的真正杀手锏,他气得快要吐血,却是大声叫道:“鞑军!就仰仗诸位!” 对于邢达与德王府来说,这支数十人的鞑军鞑官可以说是最后的王牌,只是那边的黑甲大军却有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自报家门:“龙口柳鹏在此!” 龙口柳鹏? 龙口柳鹏! 居然是龙口柳鹏! 现在邢达只想杀人了,他只想一刀又一刀在周杜达身上扎下去,之前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马杜恭马道台究竟在哪里?现在柳鹏都杀到潍县来了,难怪自己精心布置的潍县防线几乎是不堪一击全线崩溃,原来是柳鹏亲率大军驰援的结果! 不是我的布置有问题,而是敌军太强大了! 还有就是周杜达与临清郑家办事太不给力,马杜恭马道台究竟在哪里?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说什么分巡海右道,可是这位马道台屁用都没用,反而起了非常坏的反作用,让衡府军都对他抱有侥幸心理,结果临阵吃了大亏。 一想到这,邢达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只是他仍然是十分倔强地喝道:“柳小贼,马道台是不会放心你的!你的行径已经触犯大明法度,跟树旗造反并无什么区别,你现在束手就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邢达话音刚落,对面已经有人打出了“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的旗号,接着马杜恭正气凛然在喝道:“胡说八道,本道分巡海右怎么会同你们这些青州贼同流合污,你们这些勾结土贼的青州贼还不束手就擒!周家辉,都给我全部拿下!” “杀!” 那边周家辉一马当先,带着两百家丁、营兵都杀了出来! 原来面临左右夹攻的衡府军已经是处处被动全面挨打,现在周家辉更是带着马道台好不容易借来的家丁、营兵杀出来,那真是势如破竹,几乎是马队还没杀到,衡府军已经直接溃败下来,就连准备拉上去收拾局面的一队鞑军都被溃下来的乱军冲散了。 近百名家丁几乎都是骑兵,而营兵之中也有一些骑兵,而巡防队马队的主力同时加入了这次冲击,那边顾山河带着长风队杀出来:“邢达,我就说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里就是你的死地!” “胡说八道!”邢达仍然不信邪:“天命在我不在天,今天我不会死在这里!” 顾山河看到溃不成军几乎不成队形的衡府军,觉得邢达这话纯属胡说八道:“我看你还有什么神通逃出生天!” 只是下一刻顾山河才明白邢达为什么有逃出生天的自信,邢达就在战场上大声叫道:“我投降,我愿意投降,在下德王府礼宾邢达请求停战,请求投降!在下愿意投降,柳少,你说个话!” 柳鹏当即说道:“邢达你既然愿意投降,那我就允许你降了!” “投降了,投降了!”邢达在马上大声命令道:“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柳鹏柳县丞的俘虏了,柳县丞,我可是主动投降,你可要饶我一条小命啊!” 柳鹏没想到这次神通广大曾经给自己制造了无数麻烦的邢达这么识时务,一看到战局对衡府军越来越不利,直接就率部投降了。 事实上,投降的只是邢达所领德府军的全部与衡府军的大部,衡王府在青州经营了上百年,自然还是有不少死党与没法回头的亡命之徒,他们串联着大声嚷道:“就知道邢达这小子靠不住,兄弟们赶紧杀回去报告王爷!” 只是既然邢达都投降,他们串联的举动也不曾掀起多少波澜,只是多斩杀了十多名亡命之徒又逃走了三五人,而那边邢达又把保全自己性命的希望放在了马杜恭马道台的身上:“马道台,马道台,我是听到了你的威名以后才下了断然反正的决心,你得保全我姓命啊!” 马杜恭觉得这样的结局不错,他原来还以为今天会大开杀戒,杀得血流成河,毕竟光是属于失败一方的衡府军参战兵力就多达七百人,双方的参战兵力加起来几乎有两千人,死伤几百人甚至近千人是非常正常的情况。 虽然他作为分巡海右道也能压制下来,但终究会有很多麻烦,现在的战局完全是一边倒,所以死伤者最多也不过是百多人而已,善后起来轻轻松松,因此马杜恭连声说道:“邢仪礼放心便是,本道一定保你周全!” 而柳鹏在那边说道:“邢礼宾放心,有我与马道台在,谁也不能打你的主意!” 只是邢达虽然保全了性命,这支原本有七百人的衡府军却被彻底解决了武装,那边武星辰很快就按照出身把他们区分开来,而周家辉也带了一批家丁过来帮忙,周家辉有点紧张,他问道:“武头领,这样能行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讲义气朋友多,能拉过来近百名家丁、营兵,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活动能量,虽然反复串联,但是多数家丁、营兵还是有所拖累或是不愿意过来,所以周家辉能拉过来的家丁、营兵只有五十来人,大约是二十名家丁和三十名营兵。 虽然比想象中的规模要小一些,但是对于龙口与周家辉来说,这仍然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局,龙口这边可以多出五十多名战斗骨干,而周家辉则能从一个家丁小头目变成了龙口军独当一面的主官,也是实现了质的飞跃。 只是这些家丁、营兵都属于那些大帅们的私有财产,即使营兵实际是国家经制之兵,但是大帅们仍然觉得自己在任一日他们就只能是自己的私兵,柳鹏一下子挖走这么多家丁、营兵,这些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把总肯定会来找龙口的麻烦,要求柳鹏把人还回去。 但是这些人既然过来了,那就没有回去的道理,偏偏柳鹏又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必须给这些大明将帅以足够的补偿让他们满意。 而武星辰很干脆地说道:“质量不够数量凑了,你们五十个兄弟过来,我补偿两百人过去总行吧,真不行就一赔五,再补他们五十人!” 周家辉这才放松下来:“两百五十人的话,即使有差距应当也差不多了,我想唐副总兵他们总能满意了。” 这是柳鹏拿的主意,面对这种挖人墙脚以后又不得不加以补偿的情况,不管是柳鹏还是其它人都不愿意,那么这一回投降的衡府军就是最好的补偿。 诚然这些衡府军论素质远远比不上这些家丁、营兵,而且很多人都有家室拖累不可能投向龙口,但是柳鹏既然抓了这么多俘虏以后不可能长期扣着不放,更不能纵虎归山,所以作为补偿扔给这些将领们是最好的造反,衡王府与德王府若是想把这些人要回来,肯定要大出血。 武星辰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看衡王府到时候怎么办,这一回衡府仪卫司是真正断了一只手!” 这些年巡防队与衡府仪卫司不知道打了多少交道,虽然屡次挫败了衡府仪卫司,但是始终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而现在这一次巡防队终于逮着机会给衡府军与衡府仪卫司以近于毁灭性的打击。 别看今天衡府仪卫司参战兵力不过三百六七十人而已,衡府仪卫司中能拉出来野战的人马大半都在这里,加上之前遭受到的损失,衡王府哪怕有三五年的时间重建仪卫快速 ,恐怕也没有办法恢复元气。 而周家辉附和着武星辰的意见:“是啊,过去他们还能从我们龙口尽量把俘虏赎回去,但是这次我们把俘虏转送出去,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周家辉说到这时自己都乐开花了,不是因为柳鹏的办法有多高明,而是完美地解决了他个人可能遇到的麻烦,武星辰正想跟周家辉说些什么,那边有快马传来了战报:“杨广文杨驿丞攻破了于家楼!” 第520章 赢了 第520章 赢了 杨广文率人攻破了于家楼之后,也代表着这一次西征已经彻底奠定胜局,虽然衡王府仍然在青州府拥有近千人的武力,而且他们如果临时动员还能动员起几百人的兵力,但即使是周家辉这样的小人物都知道根本不足为患,龙口军已经获得了全面告捷,所以他不由欢呼起来:“胜了!” “我们赢了!” “胜利了!” 龙口军发出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相互拥抱着、大笑、哭泣着,特别是那些参加过昌邑保卫战的官兵那更是泣不成声了。 柳鹏也大哭起来了,而且哭得比谁都厉害,他根本顾不得形象,就在马上嚎嚎大哭起来,这一刻柳鹏是如此喜悦,所以他才能哭得如此痛快。 整整三年了!这三年之中柳鹏每一天都在怎么在这一场天灾人祸拯救更多的生命,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一场席卷齐鲁大地的巨大灾难总是如同泰山一般压在柳鹏的心头,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柳鹏终于可以告诉自己,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总算做了一些无愧之心的事情,不管后人怎么评价自己,但是柳鹏可以告诉自已的内心深处:“自己没白来一趟!” 只是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柳鹏的情绪宣泄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抱头痛哭,哭得有些撕心裂肺,直到姚玉兰抱住了他:“柳少,别哭了,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只是这一刻的柳鹏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告诉姚玉兰:“我们真得赢了!” 姚姐姐的胸怀还是那么温暖,但是柳鹏一无所觉,而旁边的江清月也劝道了:“柳鹏弟弟,我们既然赢了,那还哭什么,我们应当开心才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柳鹏一边擦去眼泪一边继续落泪:“我不是哭,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姚玉兰握住了柳鹏的左手,而江清月也握住了他的另一支手,姚玉兰告诉柳鹏:“别哭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了,比方我们得把这五六十万石尽快运到青州去,我们早一天把粮食运过去,就能多救活至少几百人!” 姚玉兰的话柳鹏听得进去,柳鹏终于笑起来了,现在是他抓住了姚玉兰与江清月的手不放:“是啊,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路要一起走过!” 自己只不过是达成了一个小目标,只不过在一场天灾人祸之中救回一些不该死去的生命而已,可就在隔海相望的北边,中国的大敌却在虎视眈眈,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随时可能暴发,几千万生民将成为这场灾害的牺牲品。 正因为有这样的强敌与使命,所以柳鹏觉得不应当继续宣泄情绪,而是尽可能把青州赈济的事情办漂亮了,毕竟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等他处理。 虽然现在青州府的米价达到一石米十两银子,龙口的米豆只要送到青州,即使不卖一石米三两银子,而是卖四两银子、五两银子,照样也能获得惊人的利润,但是青州毕竟是衡王府的主场,衡王府在青州府经营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米谷,自己只要稍稍大意就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毕竟龙口的米豆进入青州府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衡王府抢在龙口米豆进入之前大量低价抛售粮食,那么等龙口的米豆运到青州府的时候说不定连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格都维持不住,这是柳鹏无法容忍的事情。 只是柳鹏刚想到这的时候,姚玉兰用手帕帮柳鹏擦去了泪珠,十分心疼地说道:“我知道柳鹏弟弟很辛苦很辛苦,所以这条路我会一起陪你走下去,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怕!” 江清月也补充了一句:“是啊,虽然很辛苦了,但是一想到能救活很多很多人的性命,我就觉得再难的路也愿意陪着柳鹏弟弟一起走完。” 整个潍县大地与青州府都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而于家楼几乎是唯一的例外。 外面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农人、富农与缙绅,不管是属于哪个阶层,他们都为这一次战役的结果而感到莫大的喜悦,但是于家楼作为衡王府的最后抵抗据点而遭受一场血洗。 于家楼原本有一百五十多个成年男子,可是村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壮年的男子,杨广文攻破于家楼的时候村里差不多有七八十多人死于巡防队的刀剑之下,而这七八十人几乎都是任何乡村都视为核心的成年男子。 剩下的于家楼男丁都成了巡防队的俘虏,十几个重伤员与几个有血债的头目直接被指认出来,当着于家楼所有人的面当场处决了,这血腥的一幕铭刻在于家楼几代人的脑海。 虽然以后若干年间,青莱之间常有骚乱,但是于家楼这个村子却始终保持着对龙口的极大驯服,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来不敢与龙口作任何形势上的对抗。 只是现在的杨广文并不清楚这一切,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说道:“这该死的于家楼,还有该死的于安然,你们敢于跟我们龙口作对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于家楼的男丁现在几乎是浩然无存了,现在出面与杨广文交涉的几个老头子还是破寨之外外面跑回来的,他们唯唯诺诺地说道:“杨老爷说得是,这都是于安然的错,我们这就去挖了于安然的祖坟!” “不但要挖了他的祖坟,而且还要挫骨扬灰!”杨广文平时都是很有风度,但是今天这一仗黄山馆巡防队死伤颇大,让杨广文心疼极了:“跟我们龙口作对,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他旁边的江然不由多说了一句:“驿丞,罪不及先人,于安然虽然罪大恶极,但何必对他先人动土!” 江然这一回不但第一个登上寨墙,而且还一口气杀死杀伤了五六个衡府军,在战斗左臂甚至挨了一剑,可以说是于家楼之战的第一名功臣,所以杨广文明明觉得江然的话说得不对,但还是听进去了:“好,不动他先人的土,但是死罪可饶,活罪难逃,江然,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什么?”江然突然明白过来:“驿丞,我那就是一句玩笑话!” “什么玩笑话!”杨广文十分严肃地说道:“江然,那都是你用命拼来了,那么一个大宅子,还有几百亩好地,你难道都不想要吗?” 江然没想到杨广文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脸不由又红了:“驿丞,我以为你是说……” “那也是你的!”杨广文拍着江然的肩膀说道:“你用命拼来的功劳,谁敢与你争!” 江然并没有听出杨广文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不由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当即见到赶过来帮忙善后的曾建辉曾社长一路狂奔过来:“江然江老弟,刚才你老婆带着你娃儿跳井了,幸亏我们盯得紧,第一时间把他们娘俩捞出来,你还不赶紧过去劝劝!” “我老婆?”江然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我娃儿?” 虽然他也是个风月老手,经常照顾土娼、私娼们的生意,但是今天早上还考虑着自己的老婆到底在哪里的问题,现在却是老婆孩子一并都有了,这个落差太大了。 “斩草要除根!”杨广文却是冷笑一声:“江然你过去劝一劝,真是执迷不悟的话我帮你处理了,于安然是死在你手上,不能给你留下后患!反正凭你的身份想找个女人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情吗?” 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江然当即答道:“驿丞大人,您千万别急,我马上过去劝一劝,她们娘俩肯定是会回头转意的!” 曾建辉插嘴说道:“江老弟,你过去的时候先别急着说话,等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她就是不帮自己考虑,这于家楼还有百来条人命捏在杨驿丞的手上,这百来条人命是死是生还不是杨驿丞一句话的事!” 杨广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否认曾建辉的说法。 只是曾建辉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实际上改变了于家楼这座村庄的命运,在杨广文原来的计划之中,虽然不准备大开杀戒,但也怎么要潍县人几十年都忘不了于家楼的下场,让莱州人与青州人引以为戒。 而现在于家楼这座村庄的命运突然有了完全不同的变化,以至于不同时期的文献对于家楼之役有不同的评语。 《在明神宗显皇帝实录》提到于家楼之役时说:“山东巡抚钱士完奏,潍县土贼数百人聚啸于家楼,昼夜出没杀人劫财,乡社大受其害,官民杀戮甚众,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马杜恭领州县兵,斩匪首于安然以下贼众百余人,乱遂平。” 而稍迟修成的《潍县志》则有不同的说法:“……当其时,土贼于安然为害州县,众至万人,全无纪律杀人盈野抢劫无遗,官民杀戮甚众尸叠如山,吾潍县受其大害惨不可言,幸柳别驾令杨广文义师破贼于家楼抚平乱事。” 第521章 同流合污 第521章 同流合污 而《山东军兴纪略》里对于《潍县志》的说法作出更合理而且更有力的说明:“……万历四十三年,潍县土贼于安然引青州贼入潍县,贼军结寨数十众至万余,柳镇守亲率义师出潍县击贼,黄山馆之师摧破七重营垒深入贼巢于家楼,阵斩于安然以下贼首,于家楼良民自此归附镇守!” 《龙口军兴纪实》的说法因为时局关系则更缓和一些:“于家楼民虽百户,实为青莱必争之地,从衡贼时则为巨寇,归附王师以来则为王师根本之地,良将强兵米谷布帛皆出于此地。” 而数百年的历史学家则认为:“于家楼虽然始终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但这个小小的村庄却不知道出了多少英雄人物,而龙口崛起的真正关键就是击败了原本占据于家楼的土贼于安然占据了这里,从此获得一个绝好的兵源地与粮产地。” 虽然这样的说法与历史事实已经相去甚远,但是还有些历史学家则作为完全相反的判断:“面对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大旱灾,以龙口柳氏、北山谷氏为首的统治阶级不但坐视不理,而且大发国难财,在这种情况下,以于安然为首的于家楼起义军揭竿而起,声势浩大!” “即使按照封建文人粉饰过的说法,起义军仍然是“众至逾万”、“为害青莱”,以至于“州县不能制反而其害”,以至于封建统治阶级不得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龙口巡防队这支反动透顶军队的身上。” “在当时的反动官僚之中,分巡海右道马杜恭是特别阴险恶毒的一个人,他虽然贵为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却因为人民群众的反抗怒火已经成了燎原之势,所以把镇压人民起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当时只是小小招远县丞的柳鹏身上!” “……马杜恭的格外举动甚至在封建统治阶级之中都有很多非议,但是马杜恭却始终认为“抚平乱事必柳氏也”,从一开始就不遗余力支持这支反动透顶的封建军队!” “……于家楼是两种命运的决战,于安然作为农民起义军的领袖,表现出一种起义军领袖特别的莫大勇气与非凡智慧,但是在他身上也有着农民起义军无法摆脱的若干问题。” “……在付出很大代价之后,龙口巡防队才把于家楼起义军镇压下去,为了防止于家楼人民再次发动起义,反动官僚杨广文甚至把他最重要的心腹江然派到于家楼主持镇压人民反抗的具体行动,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于家楼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反动巢穴,但是我们仍然能从流传下来的江然传记里看到于家楼人民的种种反抗行动!” 但不管后人如何述说,于家楼这座小村庄总算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命运转折点,而安然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问题。 对他来说,这是个大问题。 不过比起安然考虑的人生大事,现在衡王爷考虑的才是真正的大问题了。 “输了?” 衡王爷直到这一刻还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事实:“我们怎么会输!” 是啊!衡府军怎么可能会输啊,哪怕是天崩地裂,现在这支衡府军也不可能会输啊! 虽然衡王爷不得出城,但是对于这支衡府军的一切举动,衡王爷都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他甚至知道还有一支衡府军在潍县于家楼死守,而这支由邢达统率的救援大军总兵力多达七百人,他们只要与于家楼的守兵会合,自然就能反败为胜。 只是下面逃回来的残兵败将当然不可能说出全部的真相,他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了马杜恭的反水身上:“都是分巡海右道的马杜恭马道台跟柳鹏柳小贼同流合污的缘故,若不是马杜恭跟柳小贼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我们衡王府不可能输!” “马杜恭?我记住这个名字!” 现在衡王爷当然是把马杜恭记得清清楚楚,要知道衡王府在青州府就藩一百多年,从来就没吃过这样的大亏,虽然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兵力与装备,但是衡王爷觉得自己不敢仔细去数,若是数清楚的话,或许自己会心疼得几个月都睡不好觉。 只是柳鹏打胜伏尚且要善后,衡王府这一仗大输特输那更是要把问题善后好,要知道前线传来的消息可是龙口与马杜恭的联军现在大举进入青州府, 他们没有把衡王府残存的兵力作为真正的目标,而是强行占据了衡王府的诸多产业,现在衡王府不但在军事遭受了百年未遇的空前损失,在经济上同样是遭受百年未遇的空前损失。 因此衡王府真把马杜恭给恨上了,他恨马杜恭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柳鹏这个罪魁祸首:“马杜恭虽然是分巡海右道,但是他这么胡作非为,青州府不出面管一管吗?就是青州府不出面,下面的州县也要管一管吧!” 只是下面的世子当即说道:“这事不但马杜恭牵连进来,而且还有一位姚厂公在替龙口那边煽风点火,现在州县虽然敢当面斥责无视大明法度的马道台,但是遇上无法无天的姚厂公,那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世子的意思自然就是州县长官如果遇上一位马道台或是一位姚厂公,或许还敢顶一顶,但是遇到两者联手,那根本就连抵抗的勇气都欠奉。 实际这并非是事实,州县长官早就苦于无法对抗这场大灾,只是自身力量有限而衡王府又太强势,现在柳鹏横空出世,又有了姚厂公与马道台的全力支持,他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哪有可能抵制龙口西征。 真正出面抵制的是衡王府的庄头、管事和其它头目,只是柳鹏把马道台与姚厂公都一起请过来,他们顶多就是说几句怪话,然后只能老老实实地把衡王府的产业交给龙口代为管理。 而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衡王爷是第一次真正失态:“怎么可能?不是跟福王府那边都谈好了,他们怎么又回来抢我们的庄田,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衡王府恐怕就要饿死了!” 周杜达苦笑地说道:“徐典膳是徐典膳,姚厂公是姚厂公,这恐怕是两回事!” 衡王爷瞪了周杜达一眼,嫌他说了大实话,只是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祖宗若是有灵,想必一定能保全衡府安然度过这道难关!” 现在衡王爷是真正害怕了! 一个道臣算得了什么,嘉庆、隆庆之际的山东巡抚洪芳洲曾经对衡王府下手,当时洪芳洲不但是山东巡抚而且还是天下名臣,最终还不是被衡王府送到南京挂个闲职,至于另一位对藩王下手的山东巡抚邵锡下场就更惨了。 不管是巡抚、巡按还是布政使、按察使,只要跟藩王作对肯定不会落得好下场,藩王在地方上经营上百年根深蒂固,不知有多少办法可以收拾这些方面官,更不要说马杜恭不过是一个道台罢了。 可是现在姚厂公与福王府卷进来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虽然大家都是天子的骨肉至亲,但是不管是衡王爷还是衡王世子都很清楚,福王才是天家真正的骨肉至亲,若是群臣力争国本,天家早就把大明的江山都给了这位不争气的福王爷。 但正是这位福王爷没拿到江山大统,所以万历皇帝对他有一种补偿心理,不管什么样的好东西都尽可能传给福王府,而对于现在的衡王府来说,这就是最坏的坏消息了。 福王府若是对民田下手,那些文臣肯定会出来大闹特闹,但是福王府若是对衡王府的庄田与产业下手,那么这些文臣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两个王府去狗咬狗。 不管在什么层面上的较量,少了文官的牵制之后衡王府肯定是大输特输,恐怕衡王府这一百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当就要全部归了福王府,到时候姚厂公肯定会在万历皇帝与郑娘娘面前获得一个“办事得力”的评语。 这样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因此衡王爷连连摇头说道:“徐进那边有消息没有?” 他对于这个福王府的小典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但是现在他又不得不把徐进视为救命稻草,指望已经捞足的徐进能挡住姚厂公的步伐,只是衡王世子很快给出了一个让人十分失望的答案:“徐进早跑过去跟姚厂公同流合污,现在出面强占我们庄田产业的就是徐进这个狗贼!” 对于这个结果衡王爷是万分失望,他只能问道:“那我们有没有龙口那边的关系?有姚厂公与马道台那边的关系也好!” 如果只是龙口大获全胜,衡王爷自然还会坚持下去与龙口决一胜负,他们既然是天家血脉,就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信心,但是姚厂公的横空出世却把他们的所有信心都打得粉碎。 衡王爷知道这件事绝不能拖下去,一旦拖得长久让福王府把自己的庄田产业都占得干干净净,那自己就全面被动了。 第522章 缓兵之计 第522章 缓兵之计 他虽然是以已度人,但是也明白从福王府口中把他们已经吃进肚里的田宅产业弄回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那边衡王世子则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父亲还记得诸城丁耀斗不?这次龙口西征,他也跟着柳鹏一起西行,只是他办事的时候还对我们衡王府留了几分情面。” 诸城丁家?衡王府每年要从诸城、日照两县拿走两万多两银子的税银,而丁家作为诸城名门自然要跟衡王府经常打交道,时间久了就难免有了些香火情,衡王府多多少少会卖诸城丁家一点面子,顺手就把一些陈年累月的积欠抹掉。 而只是衡王府在这次天灾下了太多的血本,所以丁耀斗找到衡王府的时候衡王府并没有特别照顾诸城丁家,而是直接回绝了丁耀斗提出的全部要求,只是答应可以按成本价向丁家提供百八十石粮食。 实在是诸城丁家虽然不是诸城第一位的名门世家,也没有挂过千顷牌,只能算是诸城排名第二的世家望族,但是按宗族丁口之盛,却绝对算得上诸城第一家,堪称登莱郡望,包括奴仆在内,男女丁口实有数千口,若是照顾好了丁氏宗族,衡王府在诸城的生意就去了一小半。 因此丁耀斗向衡王府救助无果以后才转向了龙口这边,但是他与衡王府的关系没断,所以他给衡王府留了几份情面,而衡王府也给他留了几分情面。 现在衡王爷十分兴奋地说道:“诸城丁家我怎么会不知道,那可是丁惟宁的大儿子,丁惟宁当年做兵备道的时候,我们衡王府可是出了不少力,后来这丁耀斗给他老父亲立祠的时候,我们也赞助了不少银子!” 衡王世子点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现在我们已经通过诸城丁家这条线跟丁耀斗搭上了关系,丁耀斗也很客气,只是龙口那边开出的价格有点不大合适。” 衡王爷眉头一锁,他当即问道:“龙口那边开了什么价钱,我知道了……肯定是诸城张家的事,他们都是诸城老乡肯定会相互照顾,而且诸城张家把可是把嫡女嫁给了柳鹏当小妾,这件事我们可以让步,通知诸城一声,马上把张艺铭放出来。” 张艺铭是衡王府在诸城的重要桩脚,只是他所在的诸城张家采取了两头投注的策略,张艺赫跑到登州以后一直跟着柳鹏办事,甚至还依靠北海钱庄的关系办了一个龙江钱庄,而张艺铭却是衡王府在诸城本地最重要的桩脚。 可是诸城张家虽然采取了双头投注的策略,张氏兄弟表面上早已经是恩断义绝,但实际却是藕断丝连常有往来,今年山东大旱,张艺赫作为衡王府在诸城的基石,本来应当把登莱过来的走私粮食拒之门外,结果他却是监守自盗,至少从高密走私几万石粮食进入青州府,不知捞了多少银子。 因此衡王爷一怒之下就把张艺铭软禁起来,只是现在衡王府既然大输特输,衡王府就没有资格挑三拣四,只能通过诸城张家这条路子来跟龙口缓和关系。 只是衡王世子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丁耀斗根本不提诸城张家的事,他说龙口那边只有一个要求,龙口虽然不想赶尽杀绝,青州米市他们却必须有七成份额才行,若是有人搅乱市场,那别怪他们不客气了,破坏市场的罪魁祸首必须拿出十倍赔偿才行!” 衡王爷气得一拍桌子,连声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柳鹏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吗?不就是一个小县丞吗?” 实在是柳鹏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苛刻,衡王府之所以把整个山东官场与东三府甚至辽东商人都得罪个干干净净,不就是想借着这次大旱的机会在米市上大捞一笔! 为了这条生财之道,衡王府不知得罪多少老朋友与新仇家,现在山东境内根本没有什么人愿意帮衡王府说话,而且衡王府为了垄断青州米市可是真正下了血本,砸进去了金山银山,光是衡府仪卫司就死伤了多少军校啊! 至于那些依附衡王府的江湖人物更是死得死伤得伤,现在衡王爷根本找不出愿意帮衡王府干黑活、脏活的江湖人物。 可是付出如此惊人的代价与牺牲之后,龙口直接就拿走了七成,而且说是拿走七成,但由于大宗登州米豆涌入青州的关系,衡王府能拿到的利润顶多只有原来的一成而已。 衡王世子也被龙口这边提出的条件气炸过肚子,但是形势比人强,他苦口婆心地说道:“父亲,龙口那边是漫天开价,咱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如果不谈的话,恐怕他们就会对我们衡王府下了毒手!” 衡王爷气得又拍着桌子说道:“我就等着他们把刀子架到本王的脖子上,我是大明藩王,他们再怎么狠毒,都摘不去我的藩王帽子!” 而一旁的周杜达赶紧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千万小声些,千万别让这些话落入那些小人耳中去,现在是形势比人强,别忘了徐典膳与姚厂公这两个阴险小人,伊王、辽王前鉴未远,王爷你要提防小人啊!” 不管是伊王还是辽王都是囚禁高墙之后惨遭国除的结局,只是这两位藩王本来是罪有应得,周杜达却说“提防小人”,不过这话衡王爷却爱听:“是这么一个道理,我们不但要防君子更要防小人,千万小心些!只是登州米运到青州府怎么也要一段时间,我们得抢个先手才行!!” 衡王世子当即答道:“父亲,龙口那边说的就是这件事,他们在米业同业行会的内线已经发话了,登州米到来之前,谁敢擅自降价的,家里或是死了人,米仓或是着了火,店里或是遭了劫,一律与龙口没有任何关系!” 说是没有什么任何关系,但是谁都明白柳鹏话里的真正含义,因此衡王爷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强自坐下来说道:“这就是那位柳县丞的原话,欺世盗名,不外如是,马上通知各家米店的掌柜,开仓放粮,有多少粮就卖多少粮!” 只是衡王爷刚刚夸下了海口,下一刻他就缩了回去:“周杜达,你觉得各位掌柜可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连衡王爷自己都缩了回去,下面的米店掌柜哪有这样的勇气,周杜达当即答道:“王爷,小奴虽然与柳小贼仇深如海,但是现在不比以往,还是和气生财为好!” 龙口的大兵已经杀进了青州境内,现在的衡王府可以说是任人宰割,就象柳鹏之前威胁的那样,衡王府可以搞些小动作给龙口造成巨大的损失,但是龙口手上有上千人的武力,马上就能给衡王府造成十倍的损失。 衡王府在青州经营了上百年,青州府内到处都是衡王府的产业,龙口甚至不用用心去找就能找到下手的目标,而且柳鹏的后面有海右分巡道与青州府的支持,想怎么收拾衡王府都很方便。 只是这一切在衡王爷的眼里还是无足为患,衡王爷真正担心的是“小人”,也就是徐典膳与姚厂公这两个内臣,即使摘不掉他的王爷帽子,也能把衡王府上百年经营下来的产业夺走一多半,这可是有很多先例可循的。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因此衡王爷咬咬牙说道:“周内使,你亲自跑一趟诸城,让他们放人再给张家赔个不是,这都是一场误会,张艺铭是我们在诸城的干城之将,以后大家还要好好合作。” 说到这,衡王爷转向了世子:“米市的事情我们可以谈,但是青州是我们的主场,得由我们做主才行,我们可以把四成米市让给龙口,我们占六成才对,如果柳鹏还不满意……” 衡王爷咬咬牙说道:“我们可以平分青州府的市场,五五均分,嗯……就怕他少年气盛,真要谈不下去的话,我可以把六成米市让给龙口,但是龙口那边得在庄田与王府税银上作出有诚意的让步才行!” 虽然福王府现在表面还没有正式介入,但是衡王爷知道多多少少要给福王府宰上一刀,而且柳鹏现在占据了上风,那么诸城、日照两县的王府税银恐怕也要在谈判桌争一争。 诸城、日照两县每年要给衡王府提供两万多两银子的收入,过去几十年这笔税银一直是青州府最敏感的话题,而且借着这次山东大饥的机会,诸城、日照的缙绅又旧事重提要求衡王府减免这笔税银。 而现在衡王府就采取捆绑的策略,把三件事绑在一块谈,怎么也要柳鹏在某个方面作出让步。 只是衡王世子亲自找到丁耀斗并把提出条件的时候,柳鹏却笑着对姚玉兰说道:“这件事就不用谈了,现在我们既然拿下了羊角沟,那还用谈什么啊!” 姚玉兰虽然对东三府的地形不熟悉,但也知道羊角沟是小清河的入海口,而龙口既然控制了羊角沟,那就等于控制了整条小清河。 第523章 天命在谁 第523章 天命在谁 有明一代,山东境内最重要的三条通航河流就是大运河、大清河与小清河,谁如果控制这三条河流就等于控制整个山东。 只是柳鹏远在东三府,自然与关系着整个大明命脉的大运河无缘,只能考虑经营小清河与大清河的问题。 柳康杰在利津当了个盐大使,所以龙口的船队在大清河自是畅通无阻,但是小清河的入海口羊角沟既然在青州府境内,所以大灾一起衡王府就牢牢控制着羊角沟,不但不允许龙口的船队进入羊角沟,甚至不允许其它各方的船队通过羊角沟向青州府与济南府腹地运粮。 而现在柳鹏挟潍县大捷之余威,在青州府州县与缙绅的支持之下不但控制了羊角沟,而且还解决衡王府驻在羊角沟的三百人武装,把他们扣为谈判桌的人质。 衡王府可以说是中了柳鹏的缓兵之策,完全被柳鹏牵着鼻子走,现在柳鹏都拿下了羊角沟,整个青州府都倒向了龙口占据了全盘主动,衡王府根本没有谈判的本钱,所以柳鹏才会说:“那还用谈什么?” 只是江清月还是有点担心:“问题是万一衡王府开仓放粮,把价格放下来怎么办?” 柳鹏却是笑着说道:“我连羊角沟都拿下来了,现在兵威之下,还有哪个不识趣的敢与我作对!”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觉得柳鹏说得很对,她当即问道:“那么我们真不跟衡王府谈!” “谈!当然要谈,只是这场谈判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柳鹏答道:“衡王府把三件事绑在一起,以为我们肯定至少要在一个方面做出谈判,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不可能作出任何让步。” 姚玉兰在旁边问了一句:“是让我出面跟衡王府,还是梦语出面跟他们谈?” 柳鹏笑了起来:“不用劳动姚姐姐与梦语姐姐,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谁来谈判我已经想好了!” 江清月当即问道:“难怪是我去谈?也好,也叫他们衡王府知道我们龙口江家的厉害!”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清月姐那就更不用去谈了,我已经想好了,益都钟羽正、诸城丁耀斗,还有莒州庄谦,这次随军西征,实在是辛苦了,所以这一次就交给他们来谈!” 姚玉兰最初有点不明白柳鹏的用意,但是仔细一想,她就明白过来了:“柳少果然好办法!” 何止是好办法,这些缙绅出面跟衡王府谈是最合适的,他们是青州本地缙绅,一直苦于衡王府的压榨却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一定会跟衡王府据理力争到底。 柳鹏笑着说道:“反正我们制定个底线给钟羽正、庄谦他们,他们能争到多少就是多少,米市上我的底线就是我们最少也要拿下三分之二,最多让给衡王府三分之一。” 虽然有所让步,但是这个让步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让步,柳鹏现在给衡王府开出的条件是必须占据七成份额,而底线却是三分之二,换句话说就是六成六的份额,只作出了四个点的让步。 而姚玉兰星眸流光,当即答道:“确实是好办法,我回头想一想,开个底线交给徐进去谈,我相信徐进也会据理力争!” 对于徐进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只要在谈判桌多费点口舌就能捞到一个在万历皇帝与郑娘娘面前表现卓异的机会,要知道郑娘娘已经是不止一次赞他“办事得力”。 很快江清月也明白过来:“青州缙绅在王府税银这件事怎么也要宰衡王府一刀!对了,钟羽正钟老先生说过,他们益都还有一位曹珖曹参政,是兄弟三进士的名门,可以让他也过来跟衡王府谈判。” 只要参加这一次谈判,不管是钟羽正还是庄谦或是徐进甚至是与衡王府关系良好的丁耀斗,都会与衡王府闹得不可开交,因为柳鹏既然定下了底线,那么谈判桌上的双方必然有着无法调和的巨大矛盾。 但对于这些青州府的缙绅来说,他们又不得不冒着与衡王府结下大仇的风险出面跟衡王府据理力争,他们既然是青州府第一流的缙绅,那就代表着他们对青州府有着相应的责任与义务,现在青州府需要他们站出来,他们怎么能不站出来。 钟羽正虽然在野二十年深居简出,但是始终声名不坠,被公认是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不是因为他曾经担任过吏科都给事中,而是他当初力争国本得罪了万历皇帝以至于削职为民。 如果他现在不站出来跟衡王府据理力争,钟羽正的一世英名只能尽毁一旦,而好些青州府的缙绅、名门到时候会很想参与到这次谈判中去。 特别是对于大店庄家这种只出过一位举人的缙绅家族来说,能参与这样的谈判那等于家族上了不止一个台阶,已经是真正的青州第一等望族了。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就全明白过来了:“那我们只要把米豆运到青州府,然后坐等着收银子就可以了?” “都不用我们运粮!”姚厂公威风凛凛地说道:“现在青州府有名的几家粮商已经跑到我这边来报名了,说是可以自备车船到龙口运粮,而且他们已经送过来几千两白银的订金!” 大灾之年本来就是粮商赚取超额利润的最佳时机,只是今年的衡王府太强势,所以这些粮商只能跟在强势无比的衡王府背后捞点小钱而已。 而现在柳鹏干翻了衡王府,这些粮商就敏锐地发现机会来了,又发现柳鹏的真正后台是姚厂公,姚厂公在生意场上又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所以赶过来姚厂公送钱给。 而柳鹏赶紧说道:“姚姐姐,你可以说清楚,青州府跟登州府、莱州府都是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钱,只要肯按这个价钱卖米,那都是自己人!” 虽然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钱比起现在十两银子的价钱相去甚远,但是这些中小粮商跟衡王府不同,本来是准备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何况一石三两银子的价格根本不是薄利,而是暴利中的暴利,所以按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钱卖米,不但能赚取巨额暴利,而且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那边姚玉兰就说道:“我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都答应了,而且现在银子已经给北海钱庄送过去了,你看这事办得漂亮不漂亮!” 青州有相对廉价的粮食供应,而龙口这边获得了宝贵的白银收入,这次西征可以说是有了一个完美至极的结局,柳鹏一下子就乐开花了:“漂亮,姚姐姐最漂亮了!” 江清月没等姚玉兰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对了,柳鹏弟弟,你跟我们说说,你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办?刚才你可是说了这件事比我们亲自上场谈判还要重要得多!” 柳鹏笑了起来:“这件事当然最重要了……那就是!” “回家过年!” 没错! 有什么事情比回家过年还要重要吗? 不管是姚玉兰还是江清月,或者是柳鹏自己,一想到这件事内心深处都不由温暖起来。 历史又翻过一页,现在已经不是万历四十三年,而是万历四十四年,在日本国则是元和二年,在越南则是黎朝弘定十七年。 但是从今年的大年初一开始,在东亚地区又多了一个新的政权与一个新的年号,那就是大金天命元年。 天命在我不在天! 努尔哈赤曾经听明国的读书人说过这句话,而现在他是深深地感觉得到天命的力量,也感觉得到天命注定在金不在明。 从现在开始,他就不是大明的龙虎将军或是建州卫指挥使,而是堂堂的天命之汗,是“覆育列国英明汗”,从此开始可以与明国分庭抗礼。 即使脸上十分严肃,但是他的嘴角仍然掩饰不住那满脸的欢喜,从明国之臣到大金之汗这一步却是他人生中的关键跨越,可能仅仅次于他当年以十三具遗甲起兵的壮举。 三十年来,天命在我不在天,不管遇到怎么样的强敌、大敌,努尔哈赤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胜捷无数,到现在终于开国登基,建号天命,成了大金国的天命之汗,想到当年的种种往事,努尔哈赤心中充满了无限的自信。 现在的大金国虽然还属草创,却已经是拥众五六十万的强国,临战之际八旗可以出动将士六七万,所以辽东明军在努尔哈赤眼中已经是跟土鸡瓦狗没有多少区别。 天命在我,这世界就没有我努尔哈赤办不到的事情! 努尔哈赤扫了一眼下方的群臣与群子,又是大笑起来,而下面的大贝勒代善不由站了出来:“如今国家创立,是莫大喜事,只是明国是我大金心腹之患,孩儿愿代父汗领兵讨伐明国。” 只是看到这个统领两红旗的强势大贝勒,努尔哈赤反而变得有些不快起来,因为一看到代善就让他想起了去年被他下令处死的长子褚英。 纵然是天命在身,也改变不了渐渐老去的事实,更不能让这些儿子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因此他不由训斥道:“明国可伐,本汗必伐明国,但现在不是伐明之时!” 第524章 心痛 第524章 心痛 只是作为新上位的大贝勒,代善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直接提醒自己的父亲:“父汗,今岁伐明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去年辽东谷米虽然大熟,却南运登莱数百万石谷米,以至如今辽东米价飞涨,一石谷米要二两银子,军无斗志民心涣散,对于我大金来说,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说到这,代善加重语气继续说道:“而且李成梁已死,辽东诸将皆不足为患,如今国家初创人心未附,若不借机伐明何以凝聚人心!” 一说到李成梁的名字,在场的女真大臣、贝勒不由连连点头,对于努尔哈赤在内的这些女真贵族来说,李成梁就是他们一辈子的噩梦。 虽然明明知道李成梁早已经不思进取一直沉醉于锦衣玉食之中,辽东明军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只要李成梁一日不死,这些女真大臣、贵族便是一日不安。 努尔哈赤一直觉得李成梁才是谋害自己父祖的真正凶手,但是却根本不敢公开提及这种想法,恰恰相反,努尔哈赤手段百出只求讨得李成梁的欢心,处处以李氏家奴而自居,正是有了李成梁的羽翼他才能一步步发展到今日的大金天命汗,最终脱离了大明与李成梁的控制。 去年李成梁终于死去之后,努尔哈赤才最终下定决心建国称汗,李成梁既死余子庸禄无为不在话下,大明在辽东既乏劲旅又无良将已经是不堪一击,所以代善的发言获得了一片赞成之声。 只是努尔哈赤却不喜欢这样咄咄逼人的大贝勒代善,这会让他觉得自己老了,可是他根本不老啊! 努尔哈赤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按照汉人的说法就是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努尔哈赤觉得既然天命在我,那么自己就永远不会老去,会永远统治着大金国千秋万载。 现在的努尔哈赤还年轻得很,他能骑劣马能披棉甲能开硬弓,这些孩子怎么能质疑自己老父亲作出的英明决策! 他甚至觉得在代善的身上看到了长子禇英的影子,看到很多自己失去的年轻与斗志,只是努尔哈赤并没有阻止代善的发言,他还在等待时机。 “大贝勒,您说得有些道理!”说话是费英东,是跟随他多年的开国五大臣,只是费英东并没有赞同代善的意见:“只是征伐明国事关国运,必须从长计议,虽然明国无精兵无劲旅无猛将,但是我们现在仓促起兵,只不过是与明国拼得两败俱伤罢了!” 费英东不仅仅是不赞同代善的意见,而且还是因为他不喜欢努尔哈赤的这些儿子,这江山是他们几个老兄弟与努尔哈赤一起打下来的,但是现在江山却是要传给努尔哈赤的这些儿子们,而他们这些打江山的功臣除了几个世袭牛录以外,又能有多少东西能够传下来。 因此费英东的话甚至有些刺耳,他告诉代善:“大贝勒之所以主要征伐明国,不外乎是因为辽东今年缺粮,斗米二钱,军无斗志人心不定,但是辽东既然已经是斗米二钱,我在金国粮食也跟着飞涨,加上国家初创,民心尚未依附,此时出兵辽东,虽有大胜,但恐怕大贝勒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善后吧!” “明国有亿万生民,有百万将兵,虽然没有什么精兵劲旅猛将,但是他们用百万大兵来攻,我国亦难对付!” “费英东说得很对!”努尔哈赤到现在才接过了话头,他告诉代善与在场的女真贵族、大臣们:“征伐明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定要谋而后定,一举功成才行。” 说到这,努尔哈赤继续说道:“实际今天之所以能够建国称汗,除了李成梁那个老狗已经死翘翘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今年山东大饥!” “明国人说山东辽东本为一体,明人之所以能一直占据辽东,就是因为有山东一省的支援,而现在山东大旱无力自保,反而要从辽东运去百万粟石,故此辽东已成我国囊中之物,我国什么时候想取就能摘下来,到时候金子银子女子男子房子田地米谷都应有尽有,任由大家去拿去抢!” 努尔哈赤这么一说,在场的女真贵族纷纷欢呼起来,接着努尔哈赤继续说道:“征伐明国就这一两年之内,但绝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征伐明国的好时候!” 说到这,努尔哈赤跟女真贵族详细说明了他的原因:“我大多国家初建人心未附,战事一开则人心难免有所变化,而且大贝勒现在之所以主张征伐明国,是辽东缺米米价飞涨,人心不定……” “实则不然,依我看明国缺精兵缺劲族缺猛将,但唯独不缺米豆,现在只是现在辽东与山东缺谷米罢了,只要战事一开,明国就能从南国运来无数谷米支援辽东汉人,到时候我们就处于十分不利的境地,代善,你想到这一点没有?” 代善还没想过明国在全国范围内调动资源的能力,他不由低下头去说道:“明国……” 只是努尔哈赤根本不给代善继续发言的机会:“我还是那句话,征伐明国便在这一两年之内,明国有的是金山银山,有的是金银玉帛米谷钱粮,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过去去拿去取,只要时机合适,我就带大伙抢个痛快!” 说到这,努尔哈赤越发感觉得到自己是天命在身,他大笑起来:“李成梁既去,明国又有什么人载称是我大金的敌手,都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天命在我不在天,李成梁既去只余一群阿猫阿狗,这人生实在太寂寞! 而女真贵族们的兴致就更高了,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谈及大明国在辽东的那些文臣、武将们,觉得这些人都是饭桶不堪一击,顶多是一些高级饭桶能多撑一会罢了。 只是正当大家觉得明国已经是土鸡瓦狗的时候,那边突然有一个牛录章京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大声叫道:“大汗,大汗……大事不好,我们在山东吃了大亏!” 山东?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山东的布局不是天衣无缝,堪称毫无破绽,自己之所以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开国称汗,不就是山东那边的事情办得特别漂亮吗? 努尔哈赤大吃一惊,他当即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山东哪里吃了亏?” 这个内牛录的牛录章京当即答道:“是山东龙口那边,我们在龙口的马场突然受到了龙口巡防队的袭击,死伤了至少几十人,还有几十号人包括金百万在内都被龙口那边扣下来了,所有的财物也被龙口抄没了!” 对于女真与努尔哈赤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不管是人员还是财物方面,这些年来他们都是第一次遭受这样大的损失。 那下面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极就怒喝一声:“什么龙口?那是什么地方,这是怎么回事,迟早要一把火把这地方烧个干净!” 虽然皇太极也是女真皇子,但是现在的皇太极距离女真真正的核心权力圈还稍稍有一点距离,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父汗在龙口下了一手妙棋,只是这手妙棋突然就变成了莫大的败笔。 人员的损失也就罢了,虽然努尔哈赤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损失了多少人,但是派往山东的女真真鞑数目并不多,顶多是十几人而已,主力还是金百万这些年驯服的一批辽东汉人,虽然这些辽东汉人已经慢慢女真化了,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女真人。 努尔哈赤真正心痛的是财物上的损失,光是运到登莱的蒙古好马就有好几百匹之多,损失的金银财物至少是好几千两甚至上万两。 只是努尔哈赤很快就挨了迎头一棍,他不由脱口而出:“糟了?” “怎么糟了?”大贝勒代善当即追问道:“父汗出了什么事?” 虽然损失极其惨重,但是努尔哈赤就是不愿意在代善面前表现出失态,所以轻描淡写地说道:“着实损失了不少财物!这小贼可恨!” 努尔哈赤已经想起来了,龙口囤积的物资之中除了女真最急需的军国物资与从辽东运过去的军马之外,为了给辽东明军制造大麻烦,金百万还从辽东向登州运去数万石粮食。 这数万石粮食实际是大金国与努尔哈赤的财产,金百万曾经回报过这批粮食在登州找不到销处,又恰逢禁海复开无法运回辽东,处于一种十分窘迫的境地,还好金百万已经先期出手一大宗粮食,现在正准备慢慢出手。 只用调运几万石粮食,却让整个辽东明人都陷入极度缺粮的窘迫境地,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堪称神来之笔,但是现在传来的坏消息却让他明白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那几万石粮食是没办法收回来了。 那可是好几万石粮食啊!这笔钱怎么用努尔哈赤原本早有谋划,现在却全部送给了龙口。 努尔哈赤只觉得万分心痛! 第525章 轻奢 第525章 轻奢 努尔哈尔再怎么万分心痛,还是因为代善的咄咄逼人硬把即将暴发出来的情绪压制下去,那个来报信的牛录章京却不知死活,顺着努尔哈赤的语气说下去:“是啊,财物上损失极大,不但我们在登州与龙口的财货损失殆尽,而且我们在明国辽东的产业与货栈、店铺都被这些贼子洗劫一空了!” 努尔哈赤没想到柳鹏将龙口与登州这边的财货劫了一遍还不够,甚至还要找上门来洗劫第二遍,自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产业、财货,他不由怒吼了一声:“这小小巡检着实可恨,若是落到我的手里,必然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而女真贵族、大臣们也在议论纷纷,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一回事,但是从大汗的反应可以看得出,这一回大金国绝对算是损失惨重了。 那边代善就站出来追问这个牛录章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在山东的财货被洗劫一空也就罢了,怎么那狗巡检还打上门来,到明国辽东抢夺我们的财物?” 这个牛录章京当即说道:“我们的产业、店铺、货栈、财物都记在镶黄旗金百万的名下,结果这狗巡检勾结了一帮辽东商人,说金百万欠了他们好多银子,现在上门来讨债了,还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出钱来就要把产业、店铺、财物都抢走了” “下面的伙计不知道怎么办,辽东商人都给这帮贼子作证,官府又站在他们那边,结果咱们辛苦经营的这份基业就全被他们蹧踏了!” 女真贵族、大臣都知道金百万名义是明国商人,而且还是李成梁的侄女婿,实际是不折不扣的建州女真人,这些年不知道帮建州女真办了多少事赚了多少钱,替大金国采办了不知多少女真急用的物资,从来没出过差错,哪料想这一次是彻底栽了。 实际上这一次龙口在辽东捞到的财物顶多只有一成,剩下九成都作为孝敬打点送出去了,但就是因为龙口这边肯这么舍财,所以这件事情才能办得这么顺顺利利,官府办事的时候比自家的事情还要积极一些,所以女真的财物损失可以说是空前了。 费英东却第一时间问道:“是哪个狗巡检?是那个柳鹏柳小贼吗?” 牛录章京还没说话,那边代善已经说话:“除了那个柳鹏柳小贼还能有第二个狗巡检吗?不过我听说这狗巡检已经升官作了县丞,哼!不管是巡检还是县丞,只要落在我大金国的手里我让他后悔十辈子!” 代善这话说得不错,但问题在于他抢了努尔哈赤的台词,他现在所说的正是努尔哈赤准备说出口的,因此努尔哈赤被气得不说话了,倒是皇太极机灵得很,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父汗?这事情该怎么办?” 代善再怎么喋喋不休,终究只是一个大贝勒罢了,只有努尔哈赤才是大金国的开国大汗,而努尔哈赤很快就稳住气了。 天命在身! 他今年才五十八岁,而他可是至少要活八九十岁的天命之汗,区区一个小县丞又算得了什么! 努尔哈赤告诉自己的儿子、将领、大臣与贵族们:“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巡检,损失了一些财物罢了,看你们气成什么样子了?镇定,注意镇定,还记得九部联军来袭那一回,把你们吓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要记住,我们已经不是建州卫了,而是大金国了!” 这就是所谓国主气度! 努尔哈赤大声说道:“小小巡检,敢于冒犯大国之威,自然是自寻死路,他们觉得他远在山东远隔辽海,我们大金国鞭长莫及,根本没办法收拾他,他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女真贵族听说这罪魁祸首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而已,那真是气炸了肚子。 巡检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地方武官罢了,哪怕再强势的巡检也就是带着三五十个弓兵设卡巡检罢了,建州女真只要派十五六骑就把整个巡检司都吓得屁滚尿流,站不都站不稳了! 可是现在这个小小的巡检居然爬在大金国的头上拉屎,杀伤扣留了多少国大金子民,又抢夺了多少大金国的财物,这些本来应当都是他们这些大金贵族共有的财产啊! “我大金国有地方数千里拥众数十万,有八旗精兵劲旅,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灭了他,当然他在登州府,我们确确实实有些有心无力,但是我们女真汉子会永远记着今日受到的耻辱,除非这海水枯干山丘化为草原,我们才会放过这狗巡检!” 说到这,努尔哈赤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山东把这件事办漂亮了,但这事既不能太慢也不能太急,花一两年时间好好操办,把这狗巡检收拾得家破人亡肠子都悔青了!你们有没有这个信心?” 只是没等下面的臣子回答这个问题,努尔哈赤已经抢先回答道:“当然有,我大金国征伐明国都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罢了!” 下面又是一片欢腾之声,只是皇太极很想告诉大家,现在的柳鹏已经不是一个巡检,而是一个县丞。 万历四十四年的二月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虽然这次大旱还没有彻底结束,米价仍然是高不可攀的一石米三两银子,大家身上还欠着一屁股债,但是不管是走在街头还在走在乡间小道上,大家对生活与明天都充满了自信与希望,总觉得这样艰难的日子自己都能走过去,还有什么难关是自己闯不过去的。 对于姚玉兰来说,万历四十四年的这个春天更是她人心中最最难得的欢乐时光。 她从来还没想到生活居然可以如此丰富多彩,人生可以如此精彩,她现在亲身体会了什么才是蜜月。 严格来说,这个漫长的春节与她想象中的奢华生活有很大区别,她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知道宫廷生活与大明顶级权贵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但是在龙口她是享受着一种过去不曾想象的欢乐时光,把好吃好喝好玩好用有趣的事情都尝了个遍,也让她明白没羞没耻也只是生活中极小的一部分,还有更多的精彩细节在等着自己挖掘。 这跟宫廷生活完全不同,但也不是大户人家的生活,而是一种很有品质的生活。 按照柳鹏的说法这种生活就叫“轻奢”,只是在姚玉兰眼中这哪叫什么“轻奢”,根本就是有品质的穷折腾。 没错,很有品质的穷折腾瞎折腾,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几乎可以随着自己性子来,姚玉兰这段时间吃过的美食比过去二十多年吃的还要多,天南地北的水果点心形形色色山珍海味,虽然费钱不多,但确实是吃得痛快。 当然吃得痛快极子,费钱却着实不多,柳鹏和江清月、谷梦语甚至包括张玉蝉都算是苦出身,所以在吃用上太不讲究了,只求一个好吃就行了。 就象柳鹏一看到桌上有猪大肠、猪小肠就会露出了笑容,若是再来一条猪舌加上一碗猪血粉丝汤,那柳鹏已经是心满意足无欲无求,顶多要求明天加个白切鸡。 京里的规矩与京里的奢华在这个春天反正都是浩然无存,只是吃好喝好之后,柳鹏会让姚玉兰她们开始折腾,该跑就跑该跳就跑,反正得动起来,把吃下去的美食都变成了一身汗水。 这种有品质的穷折腾瞎折腾不仅仅表现在吃用上,什么方面都是如此,甚至连穿衣打扮都是如此,姚玉兰没用多久时间就攒下了大半个屋子的衣服,然后柳鹏直接给她作了一个带镜子的衣帽间。 跟宫廷用度、勋贵家族甚至是京里的大户人家相比,柳鹏的法子花钱绝对不算多,但是姚玉兰却感觉得到生活品质反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过去守着大宅子反而有种种很不方便的地方,遇到事情动不动要从东边跑到西边去,现在柳鹏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布局合理,不管做什么都方便。 比起过去表面奢迷却时不时担惊受怕,姚玉兰更喜欢现在这种穷开心瞎折腾的高品质生活,特别是这个春节假期已经过了快了两个月。 这是姚玉兰人生中最长的一个假期,只可惜这个悠长的假期也快告一段落了。 假期之所以告一段落,不是因为郑娘娘有新的令旨下来,姚玉兰自己就是大老板,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放假,就算姚玉兰不肯给自己放假,柳鹏也会给她放一个超长的假期。 真正的问题在于潍县之战过去才两个月的时间,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巡防队席卷青莱横扫千军的场景,他们不断从各个方面挑战着龙口的底线。 现在的姚玉兰一边剥着江南运来的蜜桔往嘴里递,一边问道:“这青州府又发什么疯?我们好不容易帮他们摆平了衡王府,他们现在让我们退出去,一兵一卒也不许留在青州府?” 第526章 针锋相对 第526章 针锋相对 江清月冷笑了一声:“想让我们退出来也很简单,得先把欠我们的银子还完了再说!” 只是想还清这笔欠债哪有那么简单,青州府官方向龙口借的米谷数量并不多,但是青州府的平民百姓到现在欠了十几万石的债,江清月可不问到底是谁欠的银子,都得负连带责任。 而柳鹏则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青州府的用意:“他们这是眼红了,看我们往青州府运米运豆赚足了银子,所以想抢在夏收之前把我们赶出来,最后再捞上一笔!” 过去衡王府垄断了登州米业,这些牛鬼蛇神根本不敢出来说话,生怕得罪了衡王府死无葬身之地,而现在龙口干翻了衡王府,他们反而觉得柳鹏人生地不熟软弱可欺,就纷纷跳出来想要在龙口这边占足了便宜再说。 只是为了拿下青州府的粮食市场,龙口这边付出了何等惊人的代价,姚玉兰就很干脆地回应江清月:“清月妹子说得极是,青州府不把这笔债务彻底还清,就别想让巡防队退出青州府。” “寸土必争,分毫不争!”正拿着算盘清点账目的谷梦语还要强硬一些,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青州府的米市我们花了多少代价拿下来,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出来。” 而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梦语姐,不要这么说,咱们这次固然是赚足了人气与银子,但是眼红的人太多了,盯着咱们的人也太多了,我们不得不防,你们恐怕还是不知道吧,福山县的陶县丞接下去要走了!” 一听到陶县丞要走了,江清月大吃了一惊:“那我们以后在福山县那边办事岂不是变得不大方便起来!” 陶县丞并不是龙口帮真正的核心干将,他只是亏空实在太多加上雷初阳的历史关系才跟龙口靠得很近,只是他才上了柳鹏的贼船以后就没法下去,只能给了龙口前所未有的支持,龙口在福山办事跟在黄县相去无几,所以福山县也可以说是完全纳入龙口体系。 只是陶县丞这一走,龙口这边在福山县办事肯定就不象现在这么方便,而姚玉兰却是明白过来:“看来这是有心人借机要敲打我们了,我们刚刚多了一个县丞的位置,结果他们又从我们手里拿走了一个县丞!” 柳鹏当即说道:“福山也就罢了,咱们在那里经营已久,而且与黄县咫尺之隔,不管谁来当县丞或是当县令,都跑不出我们的手心,但是现在真正的问题是莱阳县,听说有些人特别关心莱阳县,所以我们在登州府与莱州府就不得不稍稍作一点让步。” 莱阳县看起来只是一个县而已,但是在东三府却是一个超级大县,几乎是小半个登州府的地域,因此清代在莱阳县的基础上分出了海阳县,又把青山乡划给了宁海州,即使这个一分为二的莱阳县仍然是一个超级大县,以后又重新分出了莱西县。 从里社数字就可以看出莱阳县在龙口体系内的重要性,明代山东州县多数只有四五十个里,象黄县下辖就只有五十里,而莱阳下辖却有一百四十里之多,明初洪武年间就有两万五千户足足二十三万人口。 而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之后,谁也不知道莱阳到底有多少人口,虽然在籍人口从明初的两万五千户二十三万人口变成了只有两万多丁,但谁都知道这个数字不靠谱,毕竟经历了晚明几次天灾浩劫与清军入关造成的大屠杀之后,顺治年间的莱阳人口反而增长到了五万丁,换句话说顺治年间莱阳至少有十六七万人口,而从这个数字倒推,晚明的莱阳至少有五六十万人口。 所以龙口格外注重莱阳县的得失,柳鹏甚至派了江清月亲自坐镇莱阳,又许以厚利,终于让北海钱庄拿到了代理莱阳县库的权力,让龙口势力初口渗入了莱阳县。 但是莱阳与龙口体系的其它州县不同,龙口还远远谈不上完全掌控莱阳县,还有很多细致的工作要做,而现在省里府里的某些有心人既然想敲打龙口这边,自然第一时间打上了莱阳的主意。 而姚玉兰却是很不甘心找了个藤椅坐下去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拿下来的这些地盘可都不容易,就这么让出去?” 柳鹏当即答道:“要适当让步,但是让也得有分寸,有些东西绝不能让,谁敢乱伸手,我剁了他的狗腿。” 谷梦语很关心这个问题:“我们准备让什么?” 柳鹏当即答道:“首先是青州,咱们可以把巡防队撤回来,但是得夏收以后才能撤回来,夏收谁敢逼我们把巡防队撤回来,那就是我们龙口不共戴天的敌人,我们跟他决一死战。” 之所以要夏收以后再把巡防队撤回来,自然是在夏收之前垄断青州府的粮食市场,能占有最丰厚的一笔利润,谷梦语同意柳鹏的观点:“是啊,巡防队如果撤回来,我们前面的辛苦就白费了,不过巡防队如果撤回来的话,我们在青州府放出去的债务怎么收回来。” 北海钱庄、东莱钱庄、龙江钱庄、福康钱庄这四大钱庄之所以敢在青州府开展业务大事对外放款,就是有巡防队的武力支持,谁不敢不还钱巡防队随时可以找上门去。 柳鹏继续说道:“我只是把巡防队撤回来,护卫队还在青州府,而且护卫队还有自由行动的权力,谁敢反对护卫队在青州府的自由行动,我连巡防队都不撤回来!” 虽然护卫队与巡防队不同,不是龙口真正的核心武力,而是介于核力武力与外围之间,很多巡防队干不了的脏活累活都交给了护卫队,但是龙口却认为护卫队在任何地区有行动自由,巡防队可以撤,护卫队却绝对不能撤,不然龙口在青州府的既得利益就无法得到保障。 这一次北海钱庄与东莱钱庄、北海钱庄、福康钱庄在青州府放款的数字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如果连护卫队在青州府都没有行动自由,那么这笔钱款中至少有三分之一会凭白损失。 而且除了防卫队的行动自由,柳鹏还有相应的附加条件:“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日照、沂水我们可以让,莒州绝不能让。” 这一次龙口在青州府的最大收获就是拿下了莒州这块地盘,但是莒州又是一个标准的府属州,除了莒州本身之外下面还有沂水、日照两个辖县,现在柳鹏认为可以考虑放弃沂水、日照这两个州辖县,但是莒州这块地盘却不能放弃。 毕竟包括大庄庄家在内的莒州缙绅都完全倒向了龙口,龙口在莒州放款最多同样利益也最多,而姚玉兰可以说是一点就透:“那高密县也不能放弃吧!” 姚玉兰没有提及连接高密县与莒州的诸城县,但是谁都能明白柳鹏的意思,既然不能放弃莒州,也不能放弃高密县,那肯定不能放弃中间的诸城县。 柳鹏早有谋划:“对,青州府我们绝不放弃莒州、诸城,莱州府绝不放弃高密,我们在那边有很多好朋友、老朋友,我们怎么可能放弃他们,我们若是撤出来到时候怎么跟我们的朋友交代。” 至于早就落在龙口掌握并设置巡防队的朱桥镇、昌邑县那就更不能放弃了,那边张玉蝉欢天喜地插了一句:“只要不放弃诸城就好!” 这次她带人回诸城倒是经历了一番折磨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巡防队既然大获全胜,张玉蝉自然也是收获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柳鹏没说话,那边姚玉兰倒是第一个出来敲打张玉蝉:“我想柳鹏弟弟会早日让杨广文过去坐镇诸城!” 说到杨广文,江清月当即提醒柳鹏:“柳鹏弟弟,杨广文的位置还没有跑下来吗?” 按照柳鹏与杨广文的约定,自然是要莒州、诸城与高密县的范围内为杨广文找一个好位置,最好是个正八品的实缺:“还在跑,这事情之所以还没跑下来,不是因为难办,而是有人故意在为难我们。” 张玉蝉毕竟是诸城张家的闺女,她当即问道:“那杨驿丞的实缺如果办不下来 ,那该怎么办?” “顶多是直接走马上任了!”柳鹏回答道:“在其它事情上我们可以仁至义尽有理有节,但是莒州、诸城、高密事关根本,我们必须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一寸土也不能让。” 柳鹏在诸城、高密两县经营已久,只是过去没公开打出旗号而已,而因为这次旱灾的缘故诸城缙绅也及时投靠过来。 按照江清月的说法就是“人心可用”,不管是缙绅、土豪还是市民与农民,甚至包括大部分吏员和一部分官员,都站在了龙口的立场,可以为龙口所用,而且龙口在这一州两县的既得利益已经无法放弃的地步。 张玉蝉还是没明白柳鹏的安排:“那杨驿丞不如现在就走马上任,给青州府造成一个既成事实。” 第527章 师出有名 第527章 师出有名 柳鹏笑着说道:“只要巡防队不撤回来,杨驿丞就不急着走马上任,而且前两天史钦明还跟我说研习班的学习时间得延长才行,而且得更正规一些。” 史钦明接连参加了两期研习班的学习,在这个问题可以说很有发言权,他觉得在研习班收获很大,但是时间太短以至于影响学习效果,必须延长真正的学习时间才行。 现在一期研习班是三个月,理论上来说有九十天的学习时间,但由于种种原因真正的学习时间最多只有七十五天左右,个别学员由于事务繁杂请假次数多,学习时间甚至只有六十天左右,以至于学习效果大打折扣,没能真正跟上整个团体的步伐。 而按照史钦明的想法,接下去的这一期研习班由于学员众多而且绝大多数学员是刚刚从龙口体系之外投靠过来的旧家丁、营兵、缙绅子弟,属于新人中的新人,对龙口对柳鹏顶多只能是一知半解,而且从明军和江湖中带来的旧习气很重,跟龙口这边的风气格格不入。 为了保证他们真正融入龙口的体系之内,成为真正的“自己人”,史钦明认为必须延长学习时间才行,特别是“国史教育”、“山东乡土历史”与“龙口创业战史”这三部分更是加重份量,让所有学员都明白自身属于什么团体,又是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史钦明认为这期研习班至少要保证九十天的实际学习时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长能延长到一百天,但是那样的话,包括杨广文在内的这一期学员得等到夏收以后才能在新的岗位上就位。 当然现在不把这批学员派到新的岗位上,而只是向青州府派了一支先遣队,过去也是在制造既成事实的同时避免过于刺激青州府的某些大人物,到时候还可以作为巡防队撤出青州府的交换筹码。 说到这,江清月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来:“说到高密县,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前段时间魏举倒是找过我,他说他儿子想在高密巡防队谋个位置,如果柳少肯点头的话,他马上就让他们到高密巡防队去帮忙。” 过去柳鹏与龙口在高密县与莱州府需要办什么事都是由魏举出面,甚至魏举还帮龙口这边干了好多见不得光的脏活,可以说是龙口帮在高密县的核心人物 而龙口直接介入青莱两府的事务之后,魏举不但没受到冷落,反而变得越来越重要起来,他向龙口这边提点要求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只是柳鹏很快就问道:“你没跟他说过?现在咱们龙口的规矩是想要个好位置,得先进研习班修行才行?” “他跟我们是老朋友,当然知道这一点!”江清月当即答道:“只是现在我们的高密巡防队不是只有一个架子吗?人少势弱,难免就会受了人欺负,他觉得让他儿子带人过来帮忙,能帮我们解决很多实际问题,等杨广文他们都到位了,他儿子可以到研习所好好学一学本领!” “他倒是想得周全!”柳鹏笑骂了一声:“没问题,让他儿子带人过来吧,但是我到时候亲自过去跟魏举说清楚,他儿子进了研习班,也只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平台,比别人的起点更高,到时候能不能搏出一场滔天富贵,就要看他自己的本领有多少。” 姚玉兰却是笑出声来:“光有这两点就够了,难道他魏举还不满足,哪怕是京中的顶尖勋贵,也不敢说一生下就有滔天富贵,也得自己想办法搏出来!对了……” 姚玉兰又把话题拉回青州府的话题上:“对了,我们不但要把巡防队撤回来,而且还要把沂水、日照让出来,那么怎么也要在青州府留下点什么吧?” 事实上巡防队进入青州府只是既成事实,而沂水、日照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在都不是龙口的地盘,龙口作出的让步非常有限,而得到的地盘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谷梦语却也觉得柳鹏的这一次让步太大了:“是啊,除了护卫队之外,咱们得留点什么才能保护我们在青州府的利益!” 柳鹏没想到这几个女人的胃口这么大,只是他早有想法:“我们可以把羊角沟还给青州府,驻羊角沟的人马也可以退回来,但是……” 柳鹏加重语气说道:“小清河却必须是我们的!” 小清河、大清河可以说是山东境内大运河之外的通航河段,特别是小清河从羊角沟更换河舟以后可以深入青州府,甚至可以一路上行济南府,在龙口的战略布局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只是姚玉兰与谷梦语以及张玉蝉都没有想到柳鹏连每年都能产生巨额税款的羊角沟都交还给青州府,怎么还说:“小清河是我们的!” 倒是江清月有点明白,他问道:“柳鹏弟弟的意思是我们要垄断小清河的航运吗?” 相对于成本高昂而且运力十分有限的陆路运输,水路运输不但廉价便捷而且运力是陆路运输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所以龙口从一开始就堪称水路运输业的巨子,执山东航运之牛耳。 柳鹏当即给了一个很复杂的回答:“虽然是小清河是我们,但是小清河也是大家的,我们只是想要小清河的自由航行权而已,我们只要求龙口的船队在小清河内畅通无阻,不能受到任何阻碍。” 谷梦语她们是没看到垄断航运带来的惊人力量,而且受禁海政策加上通航条件的限制,东三府的内河航运可以说是极不发达,因此并不了解柳鹏想干什么。 但是江清月跟着江浩天走南闯北,来往于辽海不知道多少回,她当即明白过来:“如果我们在垄断青州府的海路之余再垄断了小清河的航运?” 柳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那我们就捏住青州府的七寸,甚至我们不用武力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明的禁海政策是非常简单粗暴而且极其失败的制裁战术,但是柳鹏手上掌握太多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如果垄断了小清河的航运,那么柳鹏完全派几个掌柜就能掌控整个青州局的局面。 而那边姚玉兰也明白过来:“那我们只是把巡防队撤出来吧?不对,是把陆路的巡防队撤回来,水上巡防队仍然留在青州府!” 柳鹏一下子就笑得很开心:“姚姐姐说得不对,我们已经把巡防队全部撤出来,现在在小清河与青州沿海只是水上护卫队而已。” 说是水上护卫队,实际是不打巡防队旗号的水上巡防队,但是跟巡防队留在青州府不同,那些挑毛病的大人物一向是鼠目寸光,即使水上巡防队常年在小清河活动,他们也是视而未见。 而那边姚玉兰已经完全明白柳鹏的战略布局:“那我们确实可以在夏收之后把巡防队撤回来,趁着我还能在山东呆一段时间,我会使足力气帮柳鹏弟弟多争取一些利益。” “嗯!”柳鹏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反正在底线之外,我们尽可能多作一些让步,让那些大人物心满意足,但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会针锋相对寸土不让,我已经准备杀人放火了!” “杀人放火!”那边江清月已经摩拳擦掌了:“这我喜欢,这一次找谁下手?或者说谁现在冒出头来跟我们作对?” 一说到这,柳鹏就大叹苦气:“现在都是些聪明人,在见过衡王府的下场之后,纷纷躲在幕后拆我们的台,却是不敢站出来公开跟我们决裂,若是有人敢公开站出来,我早拆了他的房子灭了他们满门!” 明明知道柳鹏杀气很重,但是江清月觉得这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总是有办法的柳鹏:“那我们再拿衡王府下手怎么样?” “打猫病怎么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柳鹏不大同意这种看法,他说道:“衡王府现在是一只真正的病猫,我们就是把衡王府收拾得再惨,大家也不当一回事,反而以为我们是欺人太甚,反而看轻了我们。” 现在的衡王府不管是战场还是经济上或者是威信都遭受到极其沉重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柳鹏再重创一次衡王府也毫无意义,反而可能会带来一些无法预期的风险。 “那请马杜恭马道台帮忙,我们搞一票大的?”姚玉兰当即说道:“反正我们可以借赈济的名义,一切都很方便。” 这是典型的内府思路,无中生有简单粗暴,但是柳鹏却是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确实要搞一票大的,但是我还不知道对谁下手?” 姚玉兰当即脸带微笑,看了一眼柳鹏,然后又笑了起来:“我倒是知道一个非常合适下手的对象,就是怕柳鹏弟弟师出无名!” “怕什么师出无名,只要合适我们就能找到理由!”柳鹏信心十足地说道:“说吧,姚姐姐想要收拾谁?” 姚玉兰当即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柳鹏弟弟觉得收拾临清郑家怎么样?” 一说到临清郑家,姚玉兰就柳眉倒挑,杀气腾腾,不怒自威,让一旁的张玉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姚厂公! 即使是女儿身,但这就是那个威震东三府的姚厂公! 第528章 除恶务尽 第528章 除恶务尽 而柳鹏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就给出了答复:“既然姚姐姐说要解决临清郑家,那我们就送临清郑家上路吧!” 姚玉兰对柳鹏的答复很满意,虽然她与田立年不能算是真正夫妻,田太监在很多方面也非常对不起姚玉兰,但是田立年终究是跟她做了十年名义夫妻,田立年死在临清郑家的暗算之下,这个仇她不能不报。 因此姚玉兰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这件事就要辛苦柳鹏弟弟了!” 而柳鹏想了想以后才说道:“姚姐姐可不要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我应当做,上一次姐姐回京的时候,不是嘱咐我要对付临清郑家,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给临清郑家真正的致命一击。” 姚玉兰的手指轻轻弹了弹柳鹏的额头:“柳鹏弟弟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对付衡王府这件事比一切都重要,能救活那么多生命比对付临清郑家更有意义,再说了,我们对付衡王府同时也顺便收拾了临清郑家……” “而且你前次不是说了,金百万不是交代了,临清郑家与建州女真也有勾结,金百万运给建州女真的军国物资,大半是临清郑家帮他们筹措的。” 柳鹏点了点头:“是这么一回事!” “那我们收拾了金百万,自然也等于是斩断了临清郑家的一只手掌!”姚玉兰想得非常清楚:“再说了,我亲手对付临清郑家方是真正快事!” 看到姚玉兰与柳鹏说的亲切,张玉蝉不由插嘴问了一句:“我们该怎么对付临清郑家?总不能真的师出无名吧?” 正如姚玉兰看她有些不顺眼,她也看姚玉兰不大顺眼,两个人虽然算不上针尖对麦芒,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在闹着别扭。 而江清月也站在她的立场:“对付临清郑家,我们得找出个原因来!” 原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柳鹏很快想出了什么,他当即说道:“就是姚姐姐不准备对付临清郑家,我也准备出手了,因为现在临清郑家居然在我们东三府贩卖妇女儿童。” 姚玉兰吃了一惊,她一度沦落风尘虽然最终保得贞洁之身,但是对于这种贩卖妇女儿童的事情却是恨之入骨:“临清郑家除了勾结后金之后,居然还发这种国难财” 伴随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场大旱发生了很多社会问题,贩卖妇女儿童的现象尤其严重。 如果说是穷苦百姓把儿女卖与本地富绅充当奴婢以求温饱,同时也可以解决儿女的吃饭问题,那还有一些正面意义,至少能一定程度缓解灾情。 但是伴随灾情的严重以及人口贸易带来的暴利,使得这种人口贸易很快发展成跨地区、跨省之间的贸易,规模也越来越大,特别是以贩往南直隶、浙江为多,在另一个时空“妇女流鬻,江南淮安遂为人市”,莱州府、青州府与济南府等许多地方的地方志都有万历四十三年、四十四年妇女南贩的记载。 曹县人李悦心用一首七言诗形容当时令人绝望的情形,这首诗说:“丙辰丁已俱飞蝗,结阵排空蔽日光。过处食苗复复穗,捕来盈窑复盈仓。井里十九缺晨炊,商贾百千贩女郎。” 时人甚至称“东省之妇女贩入他省直者,不啻以百万计矣”,自然也代表着上百万个家庭的彻底破碎,而且妇女输出较多的昌邑、潍县、安丘等地恰好也是万历四十四年春季瘟疫特别严重的地区,这些可怜的妇女又把瘟疫带到了南直隶,导致南直隶也发生了严重瘟疫,“客死未归者十之七”。 而在本时空由于东三府遭受的灾情比历史上不可同日而语,连带让西三府的灾情也轻得多,因此贩卖妇女儿童的情况与历史上同样不可同日而语。 不管是父母还是女儿或是妻子,他们首先考虑的就是不能背井离乡,因此固然有沦落风尘的有卖儿卖女的有自卖为奴的,但是很少人自愿离开故土成为秦淮河上的风尘女子。 而柳鹏虽然同样考虑到了很多升斗小民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甚至已经处于家破人亡的地步,一定要给他们一条生路才行,所以不得不打开了收买奴婢的方便之门。 虽然他知道他这种收买奴婢的行为或许不符合某些圣母的道德标准,但是既想要维持高昂的粮价又要让绝大多数人活下去,他就必须这么干。 虽然成为柳氏家奴之后要改名易姓,而且可以很难重新拥有自由之身,但是柳鹏还是允许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投入柳氏名下成为自己的奴婢,甚至给出非常合适的卖身价钱,到现在为止,光是柳鹏自己名下就有上千奴婢,这还不算江清月与谷梦语名下的奴婢。 柳鹏的卖身身价给得很高,很大程度推高了整个人口非法交易市场的价格了,让大多数参与其中的小玩家都无利可图,所以东三府的人口非法交易规模只是另一个时空零头的零头。 而在贩卖妇女儿童的卖家之中,临清郑家堪称真正的大玩家,特别是衡王府垄断青州府米市期间由于米价急速暴涨,临清郑家又得到了衡王府的全力支持,几乎垄断了青州府的人口非法交易市场。 根据柳鹏得到的情报,临清郑家当时是大发其财,至少向南直贩运了上千名妇女儿童,当时是马车上路的时候哭声一阵肝肠欲断,却有不少收了临清郑家好处的缙绅硬说他们是在“做好事”。 只是柳鹏强势介入青州府以后,临清郑家的人口非法交易勾当虽然不能说是办不下去,但由于米价下跌而且柳鹏开出了很高的卖身价格,不管是利润还是规模都受到了很大限制,而那边江清月想起了一件事:“现在临清郑家不但是搞贩稍,而且还直接勾结一些奸恶之徒玩起了短稍?” 根据明代地方志的记载,万历四十三、四年人贩子贩卖人口的形式有两种,一种是人贩子买入妇女然后运作目的地出卖,称为“贩稍”,另一种是不法之徒在山东到南直交界的道路上纠结多人直接抢掠流民贩卖,称为“短稍”。 “贩稍”虽然有坑蒙拐骗的成份在内,但至少表面看起来你情我愿,但是短稍就是典型的强抢民女逼得他们沦落风尘,可以说是阳光下最罪恶的勾当。 而临清郑家为了利润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借着现在秩序大乱不但到处坑蒙拐骗打着“大户收买奴婢”的名义贩运妇女,而且到处强夺民女准备运到江南卖个好价钱。 一听到这连张玉蝉都愤怒了:“临清郑家怎么能这么干?实在太过份了,太无耻了,柳少怎么不早点收拾他们?” 柳鹏苦笑一声说道:“他们虽然无法无天,但是却不在登州府与莱州府干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巡防队进入青州府以后,只要驻有巡防队的地方,他们就退出去省得被我们找到下手的机会,我们一方面是鞭长莫及,另一方面却是有太多的不平之事要我们去替天行道!等会……” 柳鹏一下子就把手掌立了起来,神情也凝重起来,他终于想到了什么,好一会他才说到:“今天李修维送过来的急报上面说,说是可能是郑家下面的走狗在昌邑做了一票,抓走了一个小妇人……” 张玉蝉不由握紧了拳头,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这下子不怕师出无名了!” 柳鹏继续说道:“当时李修维说昌邑巡防队已经派人追上去,我当时又特意跟钦明交代了一句,这件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追查到底,不获全胜绝不收兵!” 张玉蝉本来很少说话,但是听到柳鹏这么说,她眼里都是星星,她甚至想起了被自己刻意遗忘的那段不堪岁月,因此她一下子就显得有些失态,心底珍藏的少女心一下子暴发出来,她拉着柳鹏的手说道:“夫君,这件事一定要追查到底,最后结果如何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让这些恶徒逍遥法外。” 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只是那经历比姚玉兰被迫沦落风尘还要难堪一些,她那是所托非人,在发现无法拒绝父兄安排的第二段婚姻之后,他跟着人一起逃婚,却发现那并非良人,反而转手就把自己卖到青楼。 这些事被张玉蝉遗忘了许久,但是现在张玉蝉才明白过来,她一直没有遗忘这些往事,而是一直铭刻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只是希望有一个如意郎君从天而降而已。 而柳鹏当即答道:“玉蝉儿,这肯定没问题,就交给你夫君了……你终于肯叫我夫君!” 只是姚玉兰却拍了拍柳鹏的肩膀说道:“别说这么多了,这件案子光靠昌邑那边的力量未必能办得圆满,得我与你一起出马!” “嗯!”柳鹏又补充了一句:“天网挥挥,疏而不漏!既然昌邑已经是我的地盘,这些不识趣的狗贼敢跑到我的地盘作案,那么我就要除恶务尽斩尽杀绝了!” 第529章 好货色 第529章 好货色 昌邑本来是山东灾情最严重的地区,另一个时空的《昌邑县志》说“四十三年蝗旱,至四十四年春大饥,人民相食,妇女南贩以千万计,名曰贩梢,途劫杀伤之横,亘古未见”,把空前绝后的灾情用几十个字就总结出来。 而本时空的昌邑县却是东三府灾情最轻的地区之一,有了司徒弄玉、史载勋等缙绅的配合,龙口一方面源源不断向昌邑输出急需的煤炭与鱼米,一方面大力开发昌邑的盐铁矿和其它矿产,整个昌邑虽然谈不上繁华似景,但至少也算是小日子过得不错。 柳鹏不敢说自己接手昌邑以后没有人冻饿而亡,但是他敢说这个数字很少很少,至少能对得起自己接手过来的这块地盘,但是一个优秀的统治者,不仅仅要保障治下生民能解决最基本的温饱,而且还保证他们的安全无忧。 即使这次只是救出一个小妇人,而龙口与巡防队可能付出惊人的代价,但是柳鹏还是决心集中资源把这个案子办下去,给临清郑家以狠狠一击,让他们记住一辈子,因此柳鹏用一句话总结自己的决心:“犯强汉者,虽远而必诛!” 这个案子必须办下去,而且要办得漂漂亮亮 “你们是不是吃错了药?”郑希文骂了一声娘:“你们还嫌我们现在麻烦不够大,居然跑到昌邑去抢人!你们脑子是不是真进水了!” 作为郑家出名的狠角色,郑希文本来是钱来疯,只要有利可图他邮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但是手下这帮人实在太不理智了,连拥有数千之众的衡王府都败在龙口巡防队的手上,大老爷为了继续好好做生意不跟龙口起冲突,干脆下令巡防队驻在哪里,郑家就从哪里撤出来。 可是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跑到昌邑去抢人! 昌邑是什么地方,那是龙口经营已久的核心地盘,龙口在那里有昌邑巡防队,有鱼儿铺巡检司,有护卫队,甚至数以百计的乡兵,这帮混球能把人带回来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真不知道这帮混帐是混了什么浑,自己只是让他们到昌邑探个底,结果他们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个意外惊喜。 一想到这,郑希文越发觉得无力:“你们啊……” 只是郑希文却不理解刘大虎的想法,他大大咧咧地说道:“老大,这又有什么?我们把人平平安安带出来了,多做了一笔大生意,难道柳鹏柳县丞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娘们找我们郑家的麻烦吗?” 刘大虎这么一说,郑希文觉得确实有点道理,至少刘大虎是把人带回来了,难道那个李修维还会打上门来吗? 再说了,就是李修维打上门来,郑希文也不怕他,李修维虽然说是昌邑巡防队的队长,但手下不过是几十号人马罢了,自己这个人窝子可是临清郑家在青州府经营多年的一个寨子,里面驻扎百来号临清郑家与郑希文用银子喂饱的亡命之徒,而且只要郑希文只要登高一呼,整个寨子还能动员几十名丁壮。 更不要说郑希文可是跟附近几个庄子签订联庄互保的协议,县里的巡检司与三班都有郑希文的人,李修维若是打上门来,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一想到这,郑希文变得信心十足:“是啊,别说是一个李修维,就是十个李修维,哪怕是柳鹏柳小魔亲自到咱这来,我也不怕,但是大虎你们事情办得太冒失了,万一你们在昌邑县失手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我都不知道怎么把你们捞出来。” “有什么可捞的!”刘大虎张着虎口说道:“郑老大你连柳鹏柳小贼都不怕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谁叫那小娘们腰细身材好,脸更是俊俏极了,我一看就知道是小公爷最喜欢的那一种贞女烈女,而且我专门打听了一下,确实是个远近闻名的贤妻良母,小公爷最好这一口,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刘大虎口中的“小公爷”,是南京城里的一位败家公侯,平时看到喜欢的俏娘子绝对能砸出去金山银山,这些已经是整个南京城里的笑话,却是郑希文心中的好主顾。 这位小公爷照顾了郑希文好几回生意,每一次都让郑希文赚得笑逐颜开,但是这位小公爷虽然好色如命,眼光却很高,连秦淮河上烟视媚行的小娘子都不喜欢,更不要说什么扬州瘦马、大同姑娘、泰山姑子。 但是哪怕小公爷喜欢的小娘子再难找,郑希文也得帮他把事情办好了,毕竟小公爷照顾郑家的可不仅仅是一项皮肉生意,这些年临清郑家因为把小公爷哄开心了,不知道多赚了多少银子。 “大虎,你这就是有心了,实在是小公爷眼光太特别,既要这样腿长腰细的妖姬,又非得要小家碧玉出身的贞女烈妇不可,平时几年都未必碰到一个,现在碰到就是莫大的机缘,回头咱们好好喝两杯。” 刘大虎也笑得人仰马翻:“老大,事情还没办完喝啥喝,咱们得抓紧了,听说新到了一批好货色,我们赶紧把货送了,省得夜长梦多。” “对对对!”郑希文点了点头:“最近从西三府转运过来一批好货色,都准备先运到淮安,然后再送到南京去,现在咱们这里关了好几百个女人,我怕出了什么意外。” 听到这时,刘大虎不由吃了一惊:“西三府的生意不是直接走运河去淮安吗?怎么转运到我们这来了?” “还不是过庭训这老贼惹出的祸事!”说到郑希文愤愤不平地说道:“这老贼到山东赈灾也就罢了,结果办事情就是个疯子,太粗暴太胡闹,害得本家那边不敢本本份份走运河做生意,只把先把好货色转移到我们这来,可是这批女人过来我们根本没得什么好处,还要供她们白吃女喝,出了问题我还得担着。” 他们说的过庭训是原云南道监察御史,万历四十四年由于严重到中枢无法坐视甚至可以影响国运的情况,万历皇帝才派了监察御史过庭训到山东赈济灾民。 而过庭训确实不负重望,到了山东以后他首先就决定截留运河漕米四十万石赈济灾民,过去不是没人考虑过这个办法,而是运河漕米关系京师军民的生计,没人敢在这方面打主意。 而过庭训截留运河漕米四十万石的计划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是他准备截漕米的消息一放出来以后,整个运河沿线那些消息最灵通手上又屯积了海量存米的大人物就担心截留漕米以后米价暴跌,争先恐后地出售粮食。 接着过庭训沿着运河开展赈济,凭着监察御史的身份与皇帝授予的权力过庭训可以说是一路雷厉风行,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从事人口非法交易的临清郑家虽然没被过庭训点名,却仍然是心惊肉跳,他们第一时间就把手上的存货,特别是那些俏手的“好货色”转移到远离大运河的青州府来,省得被过庭训盯上以后损失惨重。 只是郑希文虽然对这批“好货色”有协助保管的责任与义务,却根本得不到什么相关的好处,而刘大虎就乐了:“既然有临清过来的好货色,咱们又只能白帮忙没好处,不如让大虎我和兄弟们先乐一乐,大虎我不讲究,只要是好货色不是黄花闺女也没什么关系。” 郑希文知道自己这个头号打手虽然是“不讲究”,但是“好货色”只要落到刘大虎肯定会被玩残玩废,能剩下三分之一的身价就不错,所以当即拍着脸说道:“这事想都不用想,临清专门派人盯着这批好货色了!再说了,我怎么说的,这是我们的职业,我们得敬业,得让那些老主顾玩得舒畅!再说了,过庭训这么一搞,我们的生意就越发难做了!” 现在不管是东三府还是西三府的米价虽然还处于高位运行,但至少有一定的合理性,而且跟前期的天价一比显得十分平易近人,所以大家都觉得有活路有生机,自然不愿意把妻子、妹妹、女儿卖给郑希文,导致郑希文原本想借着灾情大赚特赚一笔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听郑希文这么一说,刘大虎也觉得十分败兴:“行行行,知道生意不好作,都听老大安排,我去盯着那个小娘们,别看是个妖姬,却是个真正的贞女烈妇,不能让咱们白跑一趟!” “嗯!”郑希文当即说道:“软的硬的都来一遍,让这小娘们明白除了好好侍奉小公爷之外,她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刘大虎在这方面是老手,虽然他没亲自下场用刑,徐巧芏却是吃了很大的苦头。 事实上,她从来没想到过,女人对付女人居然也能下这样的毒手,几个健妇围着徐巧芷整治了她一遍,整治得徐巧芷觉得已经快是生无可恋了。 好多整治人的手法,比方说是水刑,以前徐巧芷别说是试过,就是听都没听过,虽然身体没留下什么用刑的痕迹,但是徐巧芷绝对是痛不欲生。 但是再怎么痛苦,再怎么生不如死,徐巧妙芷还是始终没松口。 第530章 魏瑜君 第530章 魏瑜君 只是刘大虎虽然真没想到这位小妇人是个真正的贞女烈妇,非常不好对付,但是这样刚烈的女子他见得不少,他总觉得自己是有办法的,因此交代了一声:“把这小妇人押下来,到时候虎爷自有一千种办法把她收拾得服服贴贴。” 对于这样小公爷可以看中的女人,刘大虎当然不能纯粹用大棒镇压,有些时候也要许以厚利拖人下水,因此刘大虎眼珠子一转,已经拿了主意:“今天虎爷开恩,赏这小妇人一顿好吃食。” 先用一顿好吃食把这小妇女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用猪一般的吃食直接把这小妇人打落谷底,然后再用上连环狠招步步紧逼,别说是这样没什么见识的小妇人,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官家小姐都能收拾得服服贴贴,一想到这一点,刘大虎不由笑得意起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只是刘大虎想得挺美,没想到现在的情况与过去大有不同,现在从临清运来了上百名“好货色”,一下子挤占了这处人窝子的大部分资源。 临清过来的人放屁尚且都要香一点,何况他们这次运来的可是千挑万选才挑出来的绝佳“好货色”,虽然郑家对这些“好货色”处处挑毛病百般凌虐,但是他们的利润既然来源于这些“好货色”身上,当然不可能让这些柔弱女子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她们在生活待遇受委屈。 按照过去的惯例,徐巧芷会单独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小单间里,到时候还会有一个婆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徐巧芷同时用尽一切办法说服徐巧芷。 但是今天囚禁徐巧芷的单间里除了一个从临清运来的“好货色”之外,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妮子,这个小妮子一看到徐巧芷被扔进了房间来,赶紧就叫道:“魏姐姐,魏姐姐,这个姐姐好象伤得很重!” 魏姐姐十八九岁,个子虽然不高却显得很有自信,即使处于这样危险仍然显得十分从容,一下子就把徐巧芷扶到床上去了:“这帮畜生对这位姐姐也用了大刑,该死,只有几个红印子,没留下什么痕迹!” 在这种地方没留下什么痕迹反而代表吃的苦头更多,而小姑娘有些慌了神:“魏姐姐,那你说怎么办?” “没事!让我来!” 徐巧芷终于就回过神来了,她凝视着自己的两个室友:“你们是?我现在在哪里?” 在酷刑的连击打击之下,她几乎是晕过去了,直到现在才活回来了,而那个小妮子赶紧自报家门:“这位姐姐,我是林雅兰,这位姐姐是魏瑜君,我们都是被人贩子抓来的!” 徐巧芷警惕着注视着这两个陌生的室友,总觉得她们可能另有目的,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相信这两个室友绝对是自己人,因此魏瑜君给她看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也是徐巧芷获救的最大希望。 她想来没想到魏瑜君身上居然藏着这么一把匕首,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短剑或是短刀了,寒光闪闪,锋利无比,一看就知道是一把杀人的利器,也是她获救的唯一希望。 事实上她根本想不出娇小玲珑的魏瑜君身上能藏着这么一大把利器,特别那两只小鸽子一般的玉乳之间居然藏下这么一把利剑,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这样的短刀如果扎在人的身上,哪怕不能一刀毙命,也能一刀就把人刺成重伤。 过去她也就是杀过几只鸡罢了,若是遇到这样锋利无比的匕首,第一直觉就是赶紧丢在地上,可是现在徐巧芷却觉得魏瑜君手上的这把短剑竟是如此可爱,如此美丽。 魏瑜君的这把短剑是哪里来的?这些人贩子难道是全瞎了吗?她们居然没发现她身上藏着这么一把匕首? 但是徐巧芷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瑜君为什么会信任我?瑜君难道不担心我是这些人贩子派来的探子?” 魏瑜君的身形显得娇小玲珑,甚至连那雪白甜美的小脸蛋都显得格外娇小玲珑格外惹人怜爱,但是这一时刻她的眼神十分锐利,手上的短剑更是为她增添了无数信心:“巧芷,你吃的这些苦头,我已经尝过一遍,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折磨你,他们可能会派探子进来,但是绝不会让探子吃这么多的苦头!” 魏瑜君并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这几天她已经看过太多人贩子稍施手段就变节的女人,这些女人根本靠不住,只是象徐巧芷这样经受了考验的贞女烈妇才帮她一起闯出去这罪恶滔天的人窝子。 说到这,魏瑜君已经把这把堪称杀人利器的短剑收了起来,但徐巧芷眼里还是只有那把短剑的寒光,她告诉魏瑜君:“瑜君,我们要冲出去!” “对!我们要杀出一条血路去!”魏瑜君一边抚摸着藏在胸前双身之间的短剑一边告诉室友自己的决心:“宁为故乡鬼,不为异乡人!” 徐巧芷快就知道了魏瑜君的来历,她不是东三府人,而是济南府沾化县人,原来是小军户家的女儿,祖上还是个百户老爷,只是传到徐巧芷父亲这一代家道中落,连个小旗都不是,只补了一个军余。 别看魏瑜君娇小玲珑,平时说话很文质彬彬,但是她身体终究还是流存着军户家的血脉,内心深处还潜伏着一种军户家族特有的刚毅之气,这才是她随身藏着一把护身短剑的缘故。 只是如果没遇到这场天灾,魏瑜君的生活会一直平静下去,相夫教子做一个普通的乡间小妇人,她已经嫁到夫家整整一年多,虽然现在没有生下一男一女,但是不出意料帮夫家传宗接代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但是这场天灾打碎了所有的一切秩序与正常的生活,沾化县就是灾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魏瑜君虽然是一脸坚毅,但是这一刻泪水就湿润了她的眼眶:“实在是没办法才出这样的下策,我心甘情愿就这么饿死了也不失节,可是我家里还有丈夫,还有年老的婆婆,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叔,我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了……” 说到这场把幸福生活打得粉碎的旱灾,徐巧芷身有同感,她说道:“我们昌邑这边也是受灾很重很重,根本没法活了,我听说县里每天都有人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就我们社里都有好几个没撑过去的!” 只是魏瑜君听到徐巧芷的话之后,却是很无奈地摇了摇说道:“我们葛家庄几乎每天都有人饿死或是冻死了,庄里原来有五百多口人,后来每天都有丧事,后来干脆没有人能做丧事,我走的时候逃的逃走的走,葛家庄只有三百人不到了……” 徐巧芷一下子就呆住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遭遇跟魏瑜君一比,几乎是幸福得如同天堂一般,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魏瑜君才好,只能握住了魏瑜君那双明明很有力量的手说道:“实际我们昌邑这边也很困难,情形应当跟你们沾化差不多,幸亏后来县里的缙绅老爷找了一位柳鹏柳巡检过来,我们日子才好过了!” 林雅兰在旁边说道:“是啊,这位柳巡检真是位好人,他到我们青州府之前,大家都说这次青州府非得饿死百来万人不可,老天爷天天在收人,到处都是哭声、嚎叫声,走在路上都能看到好多人活不下去就直接吊死在路边,等柳巡检到了青州府以后就立即运来了好多粮食,冻死饿死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很多,我爹都觉得这次的日子应当能撑过去了!” 魏瑜君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惊动了护卫,泪水却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好一会才告诉自己的两位姐妹:“咱们济南府我们滨州怎么没有这样的大善人,如果有这样的大善人,我就不用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魏瑜君继续说着自己的遭遇,她并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到这个人窝子里来,下一步更是可能被送到南京、扬州这些江南繁华之地成为夜夜做新娘的青楼女子:“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不能看着一家人饿死啊,但是城里根本没有铺保的门路,刚好有人贴了告示说府里有大户人家要招奴婢进府,只要是良家女子不要铺保,做满三年只要拿得出身价银就可以回家了,我就心动了!” 魏瑜君不能不心动了,虽然三千八百钱的身价银实在太少了一些,但是这家大户人家给出的条件太优厚,必须让全家人活下来又是个现实问题,因此魏瑜君跟公公、丈夫商量过之后,还是决定先到大户人家做三年奴婢,生孩子的事情等三年以后于慢慢考虑。 哪料想这根本就是一个大火坑,魏瑜君现在说起这件事越发愤愤不平起来:“说是三千八百钱的身价钱,结果七扣八扣,只剩下了两千六百钱,我怎么这么糊涂啊,为了两千六百钱就把自己一辈子卖了,不……我一辈子就由我自己来决定,哪怕宁可死了,也不能这么任人作贱!” 第531章 安楼寨的底细 第531章 安楼寨的底细 说到这,魏瑜君又不自由自主地用力抚过了前胸,直到摸到了藏在那里的短剑她才轻松起来,任谁都看得出她已经下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事实上,这件事是魏瑜君失算了,她虽然已经十分警惕,已经预先藏好了护身短剑,但还是一不小心就喝下了掺着蒙汗药的茶水被直接送上了马车,还好过庭训办起事来雷厉风行沿着运河大杀开戒,吓得人贩子们根本来不及细细搜身,就直接把她送到青州府来。 但是不管是有没有这把护身短剑,魏瑜君都决定要来个搏死一击,杀出一条血路来!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听说这里是青州府,而在这个人窝子里面有着至少上百个人贩子至少更多的人贩子,即使自己逃出这个人窝子,她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往哪逃,但是她除了用这把短剑杀出来一条血路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路可走了! 徐巧芷非常赞同的魏瑜君想法,因为她的想法跟魏瑜君完全一模一样。 哪怕是死了,她也不可能放弃任何逃出去的希望。 平时的徐巧芷杀只鸡都要犹豫半天,但是现在的她却是已经下了杀人的决心,只要手上有一把魏瑜君这样的短剑,只要能杀出这人窝子,不管杀多少人她都愿意。 徐巧芷用视线搜索了一下房间,整个单房里任何可能具有威胁的小物件都已经被人贩子收走了,人贩子不可能给这些可怜的女人以任何机会,但是徐巧芷却把目光转向了那张小桌子。 小桌子不大起眼,徐巧芷也说不清楚这桌子是什么材质做的,但是她的目光却凝视着桌脚,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种她记不起名字的木材可以说是既轻又硬,几年前邻村有人用这样的木棍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了,惹出了好大的风波,连平时从来不下乡的知县老爷都亲自下来查案。 这桌脚拆下来的长短分量刚刚好! 徐巧芷甚至想起了那些男人酒桌上吹大气的胡话“一个够本,两个就赚大了”,她现在第一次能理解这些男人的胡话,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魏瑜君,魏瑜君很自信地说道:“我手上有刀,到时候我们想办法把四只桌脚都拆下来就行,到时候可不要手软!” 徐巧芷很自信地说道:“这是不可能手短的!到时候我就往外冲,只要阻路的贼子,不管男子老少,我一棍子打死就是!” 说到这个,徐巧芷的心不由抖了抖了,但是下一刻她又知道自己已经是别无选择硬起心肠才能回家! 没错,回家! 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魏瑜君,她跟魏瑜君不同,家里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虽然夫家对她生了女儿很不满意,但是她这个女儿说起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只要想起自己从此可能与女儿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徐巧芷就能爆发出出百倍的力量。 除了女儿之外,徐巧芷还掂记着自己的娘家人,特别是自己那个有些不争气而特别照顾自己这个姐姐的弟弟徐子尘,到现在都还没娶上媳妇,让徐巧芷一直牵挂着他的人生大事。 至于夫家的事情,徐巧芷提得并不多,魏瑜君心知肚明也没有多问,但是也明白那终究是徐巧芷的家啊! “到时候我一手拿短刀,再背着一只桌脚,徐巧芷你如果拿得动的话,可以拿两只桌脚冲出去,对了,小雅兰,你拿得动一只桌脚吗?” 魏瑜君不由十分担心地看了一眼林雅兰,她知道这个小姑娘的遭遇跟徐巧芷,都在路上被人贩子强行绑来的,只是这小姑娘虽然可人至极,据说苏州有家青楼已经看中了她,准备用她的红丸卖个好价钱,所以林雅兰一心是想跟她们杀出去,但是她今年好象才十三岁啊! “没问题!”林雅兰鼓着嘴巴说道:“我不但能挥得动桌脚,而且我跟魏姐姐一样,藏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魏瑜君还是第一次听说林雅兰身上居然藏了好东西:“雅兰你不怎么早说!” “巧芷姐姐不是刚来吗?”小妮子林雅兰说道:“我藏了火折子!” 林雅兰可不敢说自己的老父亲曾经是位江洋大盗,因为不良于行才金盆洗手,所以她不但藏了火折子,而且还知道怎么引火起火,怎么样让火烧得更旺更猛连烧小半个庄子。 “好!”魏瑜君那娇小的身子蓄藏着无限能量:“按这些人贩子折磨人的老规矩,今天晚上会给巧芷送顿好吃的,我们现在好好休息,到时候我们跟着巧芷一起多要一些吃的,我知道在人贩子那边我们是成色最好的货,他们肯定不敢不给,等吃完了饭天色黑了,我们就……” 三双手握在了一起,三个女人发出同样的誓言:“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 “那就是安楼寨了!” 借着淡淡的夜色,李修维指着安楼寨的轮廓说着:“临清郑家在昌乐县经营了好多年,安楼寨可以说是远近闻近的人窝子,附近都知道卖人买人找郑希文就行了!” 柳鹏只说了四个字:“罪恶滔天!” 这样的一个人窝子,过去这些年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滔天罪行,而李修维愤愤不平地说道:“不止是罪恶滔天,而且还是胆大包天,敢到我们昌邑来抢人,真当我们昌邑巡防队是吃素的!” 虽然只是被劫走了一个小妇人,而且从理论上来说昌邑巡防队并不负责昌邑的所有治安问题,人丢了应当找县里的主薄、典史才行,但是对于李修维来说,这简直是最丢人至极的事情。 昌邑巡防队的经费来源理论上除了龙口提供的一部分之外,其余来源应当来源在昌邑本地收取的巡防钱,虽然现在灾情严重,巡防钱根本没办法收上来,只有一些昌邑大缙绅帮衬了一些,巡防队九成的经费都是由龙口来提供。 但是以后巡防队的主要经费应当来是来源于本地,可是出了徐巧芷这档子事以后,李修维都觉得案子不破自己不好意思向昌邑的父老乡亲收取巡防钱。 要知道这可是良家妇女在回娘家的路上直接被劫走了,这真是无法无天毫无顾忌! 只是旁边的江浩天却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光靠你们昌邑巡防队想要硬攻这安楼寨,那还真是吃素的!” 虽然被江浩天训了一句,李修维却觉得无所谓:“这一回就要要靠江总长调度了!” 虽然昌邑巡防队的力量都调出来查这个案子,特别是柳鹏下了追查到底的指示之后,整个昌邑巡防队三分之二的力量都被动员起来,但是昌邑巡防队毕竟要负责本地的治安业务,所以现在跟着李修维赶到昌乐县的巡防队员不到二十人,主力还得靠江浩天与姚厂公带来的人马。 江浩天听了李修维的话之后,不由笑了笑:“姚厂公,现在这安楼寨里面有多少人马?” “我派人以要买个媳妇的名义进去打探过了,而且还真买了一个媳妇出来,里面人马可真不少!” 姚厂公手下这帮人马可以说是人渣、恶棍、无赖与无耻之徒、亡命之徒的结合,如果说他们上阵打仗只有一股狠劲的话,那么干这种鸡鸣鼠盗的事情,那就是他们真正擅长的本行了。 他们打着买媳妇的名义把安楼寨掏了一遍,甚至还从买来的妇人口中获得了很多重要情报,连临清运来一批好货色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亲自到安楼寨走了一趟的小宦官洪盛安说道:“安楼寨原来有三百多人,护卫七十八个,还有四五十个能上阵拼命的人贩子,急了还能再拉四五十人上寨墙,真正的麻烦不是安楼寨里面,而是安楼寨跟附近八九个庄子签约了联村互保,只要一遇到事情,这八九个庄子就会都赶过来支援……” “还有……”洪盛安继续说道:“他们在昌乐县里有人,不管是刑房还是三班都有他们郑家的人,安楼寨若是遇到事情,县里的人马就会赶过来,不过既然有厂公亲自坐镇,那就不足为患了!” 别说是县里的刑房与三班有人,就是知县亲自出城救援安楼寨,姚厂公也能把他们吓回去,而柳鹏当即说道:“真是辛苦了洪内使!” “不辛苦不辛苦!”洪盛安跟柳鹏可以说是老交情了,他知道自己能步步高升就是因为柳鹏在姚厂公面前推荐了自己:“还有,前两天郑家刚从临清与运河沿岸转送了三四十辆大车过来,还有上百名漂亮女人,据说是准备卖到江南去,结果过庭训过御史巡视运河,郑家在运河沿岸的货都先临时转运到昌乐这边来,因此现在安楼寨里面比平时多了五六十人,其中护卫至少有一半!” “不好打!”柳鹏很明确地下了结论:“毕竟这是青州府!” 除了李修维的昌邑巡防队来了将近二十人,柳鹏自己带了一百人马,而姚厂公带了六十人马,加起来的总兵力不足两百人。 第532章 杀人放火一起来 第532章 杀人放火一起来 当然在野战之中龙口拉出两百人已经是非常豪华的阵容,别说打一个安楼寨,就是打翻十个安楼寨都不成问题,但是现在却是村落攻坚战,安楼寨这边不但兵力稍占优势,而且还可以据寨死守。 偏偏柳鹏来得十分匆忙,别说是攻城器械,就是攻城的甲具、火器都不齐全,偏偏巡防队在昌乐县又是标准的客场,郑家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贩卖人口的勾当却是始终安然无事,显然是与这里的地头蛇勾结得很深,一旦强攻安楼寨这些地头蛇多半会跳出来横加捣乱甚至强袭巡防队的后方,在这种情况强攻安楼寨就显得十分困难了。 只是洪盛安跑了一趟安楼寨以后,心中已经大致有底,他当即说道:“柳少,厂公,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 那边江浩天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怎么说?” 别人或许不明白这次昌邑丢了一个小娘子,怎么会劳动他这个总务处长亲自出马,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柳鹏是准备把整个莱州府都交付给他。 他原来是跟杨广文争一争莒州、诸城与高密这块地盘,结果柳鹏却把这块最大最重要的地盘交给了杨广文,不过为了补偿自己的老岳父,柳鹏前两天已经答应杨江清月,把莱州府完全交给老岳父江浩天。 现在龙口在莱州府除了诸多具体的业务之外,主要是三块主要的地盘朱桥镇、昌邑县与高密县,外加一个海沧盐大使的位置,而江浩天名义上管辖着整个莱州府,实际能管辖的地盘只有一个昌邑县而已。 海沧盐大使的地盘与昌邑县基本重合,坐镇朱桥镇的邱云飞虽然资格太浅不是江浩天的对手,但是朱桥镇显然离招远更近一些,所以肯定是直接听命于柳鹏,至于高密县虽然也属于莱州府,但是那里却已经是“高诸莒”地方的一部分,柳鹏公开向他表示高密应当“两属之”,谁能真正控制高密县,就看谁更强势一些。 若不是这次昌邑县丢了一个小娘子,或许江浩天连坐镇昌邑县的资格都没有,正是因为昌邑县这边政出多头缺乏真正的领头羊,以至于临清郑家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就劫走了回娘家的小娘子。 而为了让江浩天熟悉昌邑的人事与风土好能直接上手,柳鹏特意让他来亲自督办这案子,而江浩天也把这桩案子视为自己在昌邑的第一把火,对洪盛安的建议非常感兴趣。 而江盛安当即提到:“江总长,明后天我再带人进去买个小媳妇,然后我让兄弟们先放一把火,等火起之后就一边嚷救人一边趁乱杀人,等里面杀得人头滚滚一片混乱的时候,厂公与柳少就可以带大队人马直接打着救火的名义杀进来了!” 姚厂公这帮手下听过洪盛案的建议之后当即连连点头,他们对于这种混水摸鱼的路子熟得不能再熟,江浩天觉得这法子确实可行性,他当即朝着姚厂公竖起了大拇指:“厂公,我是小看你们这边的人才,果然藏龙卧虎,了不起啊!” 原本江浩天都觉得姚玉兰这帮手下纯属一堆饭桶,但是没想到洪盛案这些人确确实实有些办法,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只是那边李修维却不大服气地说道:“进去买个媳妇没问题,但是洪内使能带进来多少人?这事人少了可不行,还有火引子带进去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里面既然是人窝子,肯定有人盯着进去的兄弟,想放火没那么容易!” 李修维继续说起具体实施中的困难来:“再说了,就是放火之后想暴起发难也没那么容易,盛内使顶多能带点短兵器进去,长兵器没法带进去,就是短兵器也没法多带,更不要说是披甲进去!” 能不能披不披甲,有没有长兵器、重兵器,在这种村寨战斗之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完全是两个层次! 洪盛安还没想到这些问题,他不由说道:“我想想,我好好再想想,我觉得总是有办法的!” 他知道今天进安楼寨买媳妇的时候,护卫对他已经有所怀疑了,还好今天他确确实实是花了真金实银进去买媳妇的没露什出什么破绽! 明天后再进去一趟不难,难得是怎么带大批弟兄披着甲藏着长兵器、重兵器杀进去暴起发难,而那边江浩天已经询问道:“李队长,你觉得应当怎么样?” “我认为……”李修维刚想来一篇长篇结论,那边姚厂公却突然开口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被姚厂公打断的李修维十分郁闷:“出什么事?” “你们看!”姚厂公手向前一挥,朝着安楼寨里指了指:“那里是不是起火了?” “起火了?”柳鹏眨了眨眼睛:“没看到啊……咦,真起火了?洪内使,这是不是你安排放的火?” 洪盛安那是完全呆住了,他连连摇头道:“不是我让人放的火,火势起来了!” 虽然是安楼寨外面,但是柳鹏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起火的地方可不止一处,而且三个火头已经有联成一片的迹象,火越旺越火,里面已经是一片喧哗声。 “谁放的火?” 江浩天这么一问,大家都摇了摇头,那边姚厂公毫不客气地说道:“那还等什么,天赐良机,现在还等什么!” 姚厂公这当头一喝让大家都清醒过来,洪盛安当即第一时间响应了姚厂公的命令:“跟我来,我们是来救火顺便放火的,注意了,先放火再杀人!” “好!”洪盛安这帮兄弟表现得很不赖:“洪内使,这事不用你交代我们都知道,先放火再杀人,借着火势杀个痛快!” 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他们过去跟着田立年的时候不知道干过了多少,只是过去在田立年手下的时候,大家都背负很重的绩效指标,首先得在短时期内先把买缺与上贡的银子找补回来,压力特别大,办事的时候就格外简单粗暴,哪怕是好心都要办坏事,何况大家本来就是为了捞银子,所以总是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 而现在这帮兄弟既然跟着姚厂公,那就不用担心什么绩效问题,也没有什么考核与未位淘汰,而且东三府的人心民心都是朝着姚厂公这边,明明能用的手段少了很多,但事情却办得十分漂亮。 所以他们明明准备杀人放火,却是不紧不慢地往安楼寨的大门走去,而那边柳鹏已经下达了命令:“让后面的兄弟赶紧一起上来杀个痛快!” 现在跟着柳鹏一起摸到安楼寨外观察地形的不过是四五十人马而已,虽然为了避免惊动安楼寨这四五十人已经伪装成了过路的商队,但已经够显眼了,柳鹏不敢再敢往队伍加人,但是要拿下安楼寨光靠这四五十人可绝对不行。 不过在主力上来之前,柳鹏能依靠的就是只有这四五十人而已,只是越靠近安楼寨柳鹏就越发有底了。 安楼寨里的火烧得好旺好大,几个火头已经联成了一片,柳鹏骑在马上都能看到火光冲天,热浪几乎是迎面而来,而安楼寨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喧哗声、哭泣声、嚎叫声、痛吼声! 这个时候的安楼寨几乎是不设防的,那边洪盛安已经骂了一声:“这是谁放的火?是不是咱们哪个兄弟干的好事?” 没人回答他,但是洪盛案已经问道:“厂公,咱们是先放火再杀人,还是先杀人再放火!” 现在安楼寨里的情况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姚厂公第一时间给出了英明至极的答案:“咱们既然是来安楼寨杀人放火,那自然是杀人放火一起来!” “厂公英明!”洪盛安拍了下姚厂公的马屁,又问道:“兄弟们,厂公说了,杀人放火一起来!这地方可是人窝子,大家千万不要手软了!” 即使是这些手下不知有多少血债的人渣、恶棍、无赖、无耻之徒与亡命之徒听到这是人贩子经营有年的人窝子,仍然是一下子就心潮愤慨热血沸腾:“洪内使放心,兄弟们赚开寨门以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这地方全杀光了还有漏网之鱼!” 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却赶紧交代一句:“大家出手克制点,别伤着被骗来抢来的姑娘与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特别是那个被抢走的……叫什么来着……” 李修维赶紧报上了名字:“对,徐巧芷!” “知道了,柳少!”洪盛安看越来越旺的火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家下手都有分寸,柳少,到了,我去弄开寨门!” 整个安楼寨已经是一片混乱,原来时夜都有重兵把守的寨门只剩下了两个急得只知道往后看的守卫,江盛安就直接朝着寨墙上嚷话:“快把门打开,我们来救火了!” 柳鹏正在考虑如果赚不开寨门怎么强攻的时候,寨门已经直接被打开了,两个看守还在十万火急地催促道:“兄弟,快点帮忙到村里帮忙救火啊!” 只是洪盛安却是锁紧了眉头,他对着守卫问道:“你们哪来的嚷杀声?怎么回事啊!” 第533章 三个小女人 第533章 三个小女人 安楼寨里正传来了一阵阵嚷杀声、痛呼声、怒啸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杀进了安楼寨,给洪盛安他们制造了天赐良机。 而这两个守卫也是心急如焚,他们没想到有人居然在安楼寨闹腾开了,只能强自镇定道:“没事,我们郑老大见多识广,这种局面应付得过来,几位兄弟还是赶紧去帮忙救火吧……对了!” 只是这一刻这两个守卫才突然想起来洪盛安他们脸生得很:“几位兄弟是哪个庄子!” “我们是来救火的!”洪盛安手一扬,姚厂公这帮如狼赛虎的手下一下子就冲上去解决了这两个守卫,而那边姚玉兰已经吩咐道:“先杀人,再想办法放火!” 现在安楼寨已经是乱成了一团粥,这路不知从哪里来的英雄好汉把整个寨子搅得天翻地覆,正是痛下杀手屠光安楼寨的最好机会。 洪盛安当即应了一声:“兄弟们,见到男人就给我灭了,一个也别留!” 现在留在安楼寨的男人即使不是人贩子,也是人贩子的同伙,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而姚厂公十分好奇地说道:“也不知道是何方英雄,这一回是帮了我们大忙!” 只是姚玉兰怎么也没想到,她口中的“英雄好汉”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是三个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小娘子罢了,其中还有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 徐巧芷与魏瑜君的脱逃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大顺利,她们虽然吃了一顿美食又把屋子里能收集的易燃之物都用林雅兰的火折子点着了,但是她们背着桌脚从后窗跳下来的时候,院里走进来一个胖妇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她们,并大声惊叫起来:“有人要跑,有人要跑了!” 魏瑜君那个时候拿着锋利的短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几乎是动都动不了,她从来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只是这个时候徐巧芷却是提着一只桌脚直接就冲上去一桌脚砸了过去。 她已经认出来就是这个胖妇人昨天把自己整得生不如死的那个死对头,她硬按着自己的脑袋按在水里呛了不知多少水,不知说了多少恶毒的话语,把徐巧芷一家人都羞辱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还有很多徐巧芷根本说不出口的恶毒语言,因此徐巧芷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平时她杀鸡都要犹豫半天,但是让她打死这个可恶至极的胖妇人,徐巧芷却毫不犹豫! 她早就想报复这个胖妇人了,哪怕是我死了,哪怕是我下地狱,我也要拖你下地狱,因此就在魏瑜君与林雅兰反应过来之前,徐巧芷一桌脚就砸在还在大叫大嚷的胖妇人脖子上,砸得她整个人直接就失去了平衡,接着又是一桌脚再接着一桌脚,这个胖妇人直接被徐巧芷打翻在地上,别说站不起来,就是说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这胖妇人的尖叫却引来了一阵阵脚步声与质问声:“赵娘,出了什么事?” “有人逃了!” “抓住他们!” 一出门就败露了形迹,这还有逃出去的机会吗? 只是现在魏瑜君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大声叫道:“宁可死在回家的路上,也不能屈辱地活着!我们杀回家去!” 说到这,魏瑜君一手拿着锋利的短剑,一手提着桌脚已经往前冲,他虽然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但是她已经无所畏惧了! 她直接就推开了后院的院门往外冲,而徐巧芷与林雅兰也是毫不犹豫地提着桌脚往外冲! 她们没冲走多远就被几个人贩子堵住在巷子里,三男一女四个人贩子带着恶毒的笑容就挡在他们的前面,大声嚷道:“可逮到你们了,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回头就把你们卖到窑子里接客!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只是这领头的人贩子话说得太大了,他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走在最前面的魏瑜君直接就一剑扎进人贩子腰间,鲜血喷涌间魏瑜君却是不假思索地用短剑一搅一拉再用力一插才抽回了短剑,只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短剑刚刚拔出来,就被另一个人贩子抓住了握着剑柄的左手! 这人贩子没想到魏瑜君不但藏着一把短剑还重伤了自己同伙,那滔天怒火真是喷涌而出:“臭娘们,回头虎爷就叫兄弟们轮了你!” 只是虎爷话音刚落,旁边徐巧芷已经娇喝一声桌脚就带着风声直接就砸在虎爷的脑袋上,虎爷挨了这一棍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冒金星头痛欲裂,而徐巧芷没想到这虎爷脑袋这么硬,正想再来重重一桌脚,林雅兰已经抡起桌脚用力抡在虎爷的小腿上,虎爷又是一声惨叫,握住魏瑜君短剑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魏瑜君没有后退,她使足全部的力量向前一扎直接就扎在了虎爷的肋部,接着她仿佛是吃错了什么药,扎了一刀又一刀,每一刀都朝着虎爷最致命的地方扎下去! 这虎爷正是郑希文的头号打手刘大虎,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强人,可是今天却是阴沟里翻脸,一时大意就莫名奇妙地就在这小巷子翻了船倒在了血泊里! 其余两个人贩子看到虎爷都倒在地上了,一下子整个人就蒙了,可是对面这三个看起来本来柔弱可欺的弱女子却一下子变成了下山的猛虎,她们干掉了虎爷之后就用带血的短刀、短棍就朝着自己砸过来了。 连虎爷都被他们干掉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哪敢多事,因此他们尖叫着就往后退,却先被魏瑜君扎伤了一个,又被徐巧芷打翻在地,三个小女人小娘子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就知道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来。 “小雅兰,点火,把火点起来!” “该死,又撞上来找死的人贩子,杀光他们!” “巧芷,这一棍打得真漂亮,打死他!” 现在魏雅君浑身是血,他都不知道自己用手上的短剑扎死扎伤了多少敌人,而一旁的徐巧芷更是锐不可挡,她拿着两支桌脚左冲右杀,任谁都不相信就在几天之前,她们只是普普通通的良家妇女标准的贤妻良母,而她们被逼得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徐巧芷原本觉得她顶多只能拿得动一只桌脚,两只桌脚是怎么也挥不动的,可是现在她除了心中沸腾的热血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抡起两只桌脚左右开弓奋力抡出去,干翻了一个又一个人贩子。 就是年纪最轻力气最小的林雅兰表现也漂亮极了,她不但用火引子放了好几把火,而且也拎着桌脚打倒了至少三五个人贩子。 整个安寨村就被这三个小女人搅得天翻地覆乱成了一团弱,但这三个小女人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做成这样的丰功伟绩,她们只是想杀出一条回家的血路而已! 当然,除了她们已经完全打疯了以后,第一时间把虎爷刘大虎这个护卫头领灭掉了也是一个关键因素,现在在一片火光之下,郑希文已经带着整个安寨村的男女老少来追杀她们。 “就是这三个臭娘们!” “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太便宜了,把她们轮到死!” 现在魏瑜君已是一身香汗浑身是血,身上也不知道多了多少处伤痕与暗伤,但是她犹然未觉,只是用一种坚毅无比的喷火目光望着前方的人贩子们。 那是十几个拿着长短兵器的人贩子,其中一大半还是虎爷手下的专业护卫,他们用一种恶毒至极的目光看着魏瑜君这三个已经无路可走的小女人。 魏瑜君把背上背着的桌脚取了下来,她告诉身后的徐巧芷:“巧芷,我来开路!如果我死在这里了,你一定要杀回血路杀回家去,告诉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公婆还有我的丈夫……” 魏瑜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魏瑜君至死仍冰清玉洁!” 说到这时,魏瑜君也在告诉自己:“你是军户的女儿啊!你就是死了,也要让大家知道你是军户家的女儿!” 人贩子们还在嬉嬉笑笑地看着这三个小女人,但是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何止是笑不出来了,他们都快哭不出来了。 他们就见过这么疯的疯女人,明明看起来娇小玲珑一只手就能拎走了,但是现在却是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抡着硬棍就杀出来,一出手就是以命搏命以血换血! 她仿佛不知道什么叫伤什么叫伤,就是不要命地带着两个女人死命往前杀,好不容易遇到刀子卡在肋骨里的机会大家想要捡便宜,她就一记肘击轰过去! 她仿佛是天杀的女煞星!短刀、硬棍、肘击、拳头、石头、膝盖甚至是脑袋、牙齿都成了她上阵杀敌的利器!魏瑜君已经打疯了,这些人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的女人! 他们明明知道对面只是三个小女人,而且魏瑜君随时可能倒下,却还是大声呼叫着援军:“这三个女人疯了,快来帮忙,快来帮忙!” 只是来的不仅仅是援军,姚玉兰就没想到今夜安楼寨的真正主角居然只是三个小女人而已:“就是她们把安楼寨搅得天翻地覆吗?” 第534章 安楼寨的毁灭 第534章 安楼寨的毁灭 虽然现在魏瑜君与徐巧芷浑身是血看不到任何一处稍嫌白净的地方,更不要说那娇美的容颜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是姚玉兰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应当是三个原本弱不禁风的女子而已。 可就是这三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安楼寨内掀起了无数风潮,姚厂公与柳鹏亲自带着四五十人杀入安楼寨杀人放火,可制造不出的波澜却不及这三个弱女子的十分之一。 现在魏瑜君手上的短剑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她几乎连站都不稳了,浑身颤抖着不停,哪怕来一阵风都能吹倒魏瑜君,她身后的徐巧芷与林雅兰同样没有多少力气,看起来连手上的桌脚都握不住了,可是一二十个人贩子就是挪不动步子,只知道朝着柳鹏这边嚷道:“快来帮忙,兄弟们,快来帮忙啊!” 姚玉兰现在真是对这三个弱女子又敬又爱,她也有过类近的遭遇,却没有这三个弱女子的勇气! 谁说她们是三个弱女子,她们才是真正的无惧勇士! 只是看到魏瑜君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瞬间,姚玉兰越发怜惜起来,她刚想下令身边的柳鹏已经抢先下令道:“快点,救人救火一起来!” 只是洪盛安、洪浩天、李修维都知道柳鹏说的是反话,话里的意思就是“杀人放火一起来”,因此洪盛案第一个提着刀子就朝着人贩子后背砍去:“兄弟们,快救人,快救火!” 人贩子根本没想到背后来的不是援军,而是一群如狼赛虎的真正强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二十个人贩子已经有一大半倒在血泊之中。 那边江浩天已经大声叫道:“把安楼寨给我杀光烧光了!” 几乎是巡防队砍翻这群人贩子的那一瞬间,魏瑜君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一软就失去平衡朝着后方摔去,她身后的徐巧芷扔下了不知打倒了多少人贩子的桌脚,和林雅兰扶住了魏瑜君,又惊又喜地看着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援军。 徐巧芷原本已经彻底绝望了,以后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了,再也看不到那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心爱女儿了,还有总让人不放心的弟弟与娘家人,可是这群援军却是突然从天而降,在安楼寨里又是杀人又是放火! 从小到大,徐巧芷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杀人放火也是这么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听到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徐巧芷竟是若闻仙乐! 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半膝跪地扶住了魏瑜君,却是用全身的力气问道:“你们是谁!” 她这句话纵然是用遍了全身力气,可声音也是沙哑极了,但是柳鹏竟是听清了她的这一句问话:“柳鹏在此!” “柳鹏在此!”柳鹏大声说道:“安楼寨再有抵抗者格杀勿论,束手就擒者虽罪大恶极,可免一死!” 柳鹏身边的李修维大声叫道:“柳鹏在此,柳少在此替天行道!你们安楼寨竟敢在咱们昌邑强抢民女,就是不屠光你们安楼寨,我们龙口颜面何存!” 过去柳鹏自报名号,还得加上一个“龙口柳鹏”才行,有些时候甚至要自称“登州龙口柳鹏”大家才知道他是谁,可是现在柳鹏报个名字出来,大家都知道来的哪一位是杀星,个个都是胆战心惊,都只知道往安楼寨外跑:“柳鹏来了!柳鹏来了,大家快跑啊!” 郑希文几乎是只穿一条裤子往外跑,他看到柳鹏一嚷出自己的名号以后,手下已经全跑散了,只能一边往外跑一边还在大骂:“该死的刘大虎在哪里?把刘大虎给我找来,我一刀剁了他的狗头!” 只是马上就有手下回报了最坏的坏消息:“虎爷挂了,那三个疯女人冲出来的时候虎爷连兵器都不带就冲上去了,结果就被疯女人一刀砍死了!” 现在郑希文是把刘大虎恨到骨子里了:“砍得好!好一个刘大虎,这么中看不中用,回头就把你挫骨扬灰!快跑!” 安楼寨里面除了被单独关押起来的苦命女人,有好几百人贩子与人贩子的同伙,现在龙口军杀入安楼寨里一边把单独关押起来的苦命女人营救出来,一边到处杀人放火,已经至少砍翻了百八十人,只是龙口军终究是人数有限,因此郑希文趁着夜色带着几个兄弟就往村外跑。 只是刚一出村他们就撞上了赶过来支援的马步队主力,借着冲天火光龙口军就展开了追杀,直接把往外跑的人贩子与安楼寨民就堵在村口,一阵冲杀之后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火! 疯狂的杀戮还在继续进行之中,现在的安楼寨已经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只是在徐巧芷的眼里这简单就是极乐世界! 没错,这样的残酷场景更象是极乐世界了! 这就是天道报应,安楼寨这些年作了多少滔天罪恶,现在就是这血火之中百倍千倍地报应回来! 柳鹏还在大声命令道:“洪盛安,你带几个人,赶紧把那些可怜的姑娘们与孩子都带出村去,省得被大火波及!” 徐巧芷觉得柳鹏的声音有若天音,这一刻就是自己死了,能把整个安楼寨拖到地狱中去她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下一刻徐巧芷突然发现自己抱着的魏瑜君呼吸已经是微不可闻,鲜红的鲜血仍然向外渗出,她的手上与衣服上都是从魏瑜君身上涌出的鲜血,她不由尖叫起来:“柳少,柳少,求你救救瑜君吧!” “求求你救救瑜君姐姐!”旁边的林雅兰也跪了下来:“求求你救救瑜君姐姐!” “你们是谁?”柳鹏好奇地看着这三个把安楼寨搅得天翻地覆的女儿家,他问道:“你是?” 徐巧芷赶紧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徐巧芷!这是瑜君,魏瑜君!” 李修维一听到徐巧芷的名字就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小娘子的案件他可是被骂得狗头喷血,承受了不知多少的压力,甚至为了这个小娘子血洗了几乎整个安楼寨,这小娘子若是死了,至少得有几百条人命跟着她陪葬! 现在这小娘子没事,那是最好不过的结局,李修维赶紧说道:“柳少,这就是我们昌邑丢掉的那个小娘子!徐娘子,你放心就是,柳少就是为了救你才亲自远征昌邑!” 对于徐巧芷来说,李修维这话胜过了一切甜言蜜语,而一旁的姚玉兰也带着微笑说道:“你放心,你既然没事,瑜君也会没事,帮我拿棉布、伤药、针线和酒来!” 柳鹏直接从徐巧芷怀中抱起了魏瑜君:“对,黑夜会过去,明天会更好!” 而村里村外的战斗现在已经快要告一段落了,包括郑希文在内的大队人贩子刚一出村就撞上了龙口军的马步队主力,几乎是被屠戮一尽,虽然这其中或许有罪不至死之罪,却没有任何错杀的可能。 洪盛安已经把三百多个被人贩子拐来的苦命女儿家与孩子领到城外的空地上,让她们有机会亲眼看到这处人窝子的最终毁灭:“姑娘们别慌张,我们柳少与姚厂公就是为救你们才来的,迟点就送你们回家去!谁敢再乱跑再哭,那就是人贩子的同伙,我一刀就斩了她!” 江浩天看着烈火熊熊,心中也是十分畅快,他迎着热浪大声说道:“这就是敢跟我们龙口作对的下场,安楼寨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宅子有田地,还有很多金银细软,但是再多的金银财宝,我们龙口都根本不稀罕!” 说到这,江浩天霸气十足地说道:“就让大家知道恶贯满盈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知道跟我们龙口作对是怎么一个下场!” 听到江浩天霸气的发言之后,附近几个村子赶来的族老、土豪个个都是不敢开口说话,明明是热浪扑面而来,但是大家都是牙齿上下打着寒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柳鹏暴起发难就屠了他们整个村子。 这才是那个传说中的灭门破家不计其数的柳鹏柳大少啊! 青州人原本只知道这位柳大少是一位大善人,不知道在这个灾年往外借出了多少钱财,都以为这位柳大少既然和气生财那或许就柔弱可欺,有人已经打着赖债的主意。 但是现在大家才明白这位柳大少是怎么样的杀星,整个安楼寨已经是完全毁于这一场大火之中,寨里三四百男女老少几乎都被屠戮一尽,甚至连十六七岁的小人贩与刚入行做了几个月人贩生意的女人贩都杀得干干净净。 现在安楼寨可以说是直接被彻底抹去了,大家根本不敢有任何与龙口对抗或是赖账的念头,只知道长跪在地,头磕得如同捣蒜一般向着江浩天求饶:“柳少开恩,请柳少开恩!” 安楼寨的大火越烧越旺,一间间曾经富丽堂皇的宅子时不时有过火的土石掉落在地,接着整个宅子轰鸣一声直接崩解离析,而柳鹏把刚刚包扎过的魏瑜君抱上了后方的医疗马车上,他朝着一旁的徐巧芷说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长夜已经过去了!” 明天会更好! 第535章 调整 第535章 调整 柳鹏即使不说话,徐巧芷觉得自己都能明白他的全部心意。虽然她现在的情况跟魏瑜君一样也很不乐观,到处都痛得不行,整个人浑身脱力,几乎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但依旧是朝着柳鹏点了点头,又朝着柳鹏笑了笑,最后朝着一旁的姚厂公笑了笑。 只是看到姚厂公,徐巧芷就一下子红了,帮她包扎伤口不仅仅有柳鹏柳大少,还有这位传说中穷凶极恶的姚厂公,而且姚厂公不但帮她包扎了伤口,甚至还帮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柳鹏柳大少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而已。 想这么多干什么!自己与魏瑜君未必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虽然徐巧芷觉得姚厂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伤口越来越疼,但是这还是她几天来第一次有机会绽放真正的笑容。 安楼寨的火还在继续! 这一场大火让整个青州府上上下下都清醒过来了,大家终于想起柳鹏柳大少不但是位人人称颂万家生佛的大善人,而且还是一位在战场上以堂堂正正之师打败了衡府仪卫司的强人,而且大家也终于明白,传说中那些与龙口有牵连的灭门大案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管对龙口有没有想法,现在大家对龙口终于有了比较清醒而且客观的认识,即使是那些不信邪的家伙跑了一趟昌乐以后,头脑也一下子清醒过来,过去那些天天嚷着要巡防队撤回登州的官员一下子就不说话了,而是等着别人先出头。 整个安楼寨现在只剩下了一片废墟,几百号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要知道在破寨之前安楼寨至少有三四百人,而除了这片废墟和一座埋了两百多具尸体的乱葬岗之外,安楼寨存在的一切痕迹已经被彻底抹去。 光是附近几个庄子找到的人贩子尸体就有两百多具,还有更多的尸体就在这场大火成了安楼寨的陪葬品。 更可悲的是,这么一起惊天动地的灭门大案,不管是州县还是乡里都仿佛闻所未闻,仿佛安楼寨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对安楼寨发生的一切,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地采取一种只求安事无事的无视态度,顶多就说“山火过境略有死伤”,而那些侥幸逃生的人贩子也不敢到衙门报案寻仇。 他们非但有着罪恶滔天的过去,而且现在还自身难保,柳鹏虽然饶过了那几个跟安楼寨结寨联保的庄子,却是给这些庄子下了追杀令,如果这几个庄子放过安楼寨逃出来的人贩子,那么他们的结局只能是第二个安楼寨。 地方上的缙绅、豪强甚至是州县的吏员也不敢接下这个案子,过去他们觉得龙口很遥远,手不会伸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但是现在安楼寨的几百具尸体让他们清醒得认识到柳鹏近在咫尺。 而且这次安楼寨只不过是抢了柳鹏一个女人而已,他就敢血洗了安楼寨杀了几百人,自己若是敢接安楼寨的案子,岂不是自寻死路等着死于非命吗? 与其自寻死路,倒不如把上门报案的人贩子先弄死更方便一些! 因此大家都是安然无事互不得罪,灭口之后借着这个由头到招远跑一趟跟柳鹏柳大少攀个交情送份薄礼,只是打这样领头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现在的招远县丞衙门车水马龙,想见柳鹏一面很不容易。 越难见到柳鹏就越要见到柳鹏,跟他攀个交情,然后达成共识之后大家可以进行赤祼祼的利益交换。 大家虽然与龙口矛盾多多,却没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而龙口接下去要进行一轮适当的战略调整与收缩,自然就有许多地方可以好好合作,而柳鹏也重复了他的承诺:“巡防队会退回青莱两府重回龙口!” 大家也知道柳鹏口中的“退出”一字不尽不实,象朱桥镇、诸城、昌邑这些地方龙口肯定是不会退出来的,但问题在于龙口的这一次战略调整之中有太多太多的利益,光是一个羊角沟就有六七拔人有意从龙口手上接手过去。 当然和气生财共同合作只是表面现象而已,整个东三府与山东境内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涌动,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被柳鹏断了财路而对柳鹏恨之入骨,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背地里捅柳鹏的刀子。 而郑齐生现在就想一刀捅死柳鹏! 郑齐生虽然总是不动声色,好多下人跟着他十几年都没搞清他到底是喜是怒,可是现在他还是气得快要吐血,他只想把桌上的砚台砸在郑希文的脑袋上:“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为了一个女人,让我们整个宗族蒙受这样的损失!你就是想玩女人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吧!” 郑希文满肚子委屈,他哪想得到刘大虎在昌邑县抢个女人居然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现在整个安楼寨都被烧得干干净净,连他都是只穿了一条裤子狼狈不堪逃回临清,而且大家都觉得这次安楼寨的事情都是郑希文好色惹出来的乱子。 现在郑希文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因此他一下子就把刘大虎恨上了,哪怕刘大虎已经死在安楼寨,他还是非得把刘大虎这狗贼挫骨扬灰不可! 而郑齐生继续把郑希文骂得狗头喷血:“那女人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就是金子做银子打,你看一眼也够了,咱们现在不缺女人啊,你干什么要跑去招惹柳小魔又不跟主家说一声!知道不知道我们郑家这次蒙受了多大的损失啊!” 如果是三五年之前,临清郑家遭受这样的损失郑齐生自然不会象今天这样勃然大怒,可是这两三年前临清郑家流年不利,特别是作为家族命脉的东府丝上更是年年遭遇大到伤筋动骨的损失。 前两年的生丝生意被新崛起的登州商人完全压制,只能勉强守住青州市场,去年好不容易想打个翻身,又遇上几百年未遇的空前大旱,今年柳鹏直接把巡防队开进了青州府,临清郑家虽然还在百般争取,但是能守住半个青州府的蚕茧生丝生意就是谢天谢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与临清郑家合作多年的衡王府也同样遭受了连番打击,临清郑家好不容易请出了马杜恭马道台,哪料想马杜恭一回头就同柳鹏与姚厂公同流合污,气得衡王府直接就跟临清郑家翻了脸,让临清郑家凭白受了很多的损失, 前段时间又有金百万在龙口失手,更是搞出了不少烂账,直接现在临清郑家与女真人还是没办法厘清楚具体账目。 而郑希文的人口非法交易既然属于捞偏门,临清郑家过去并不重视这一块生意,但是实在是流年不利亏蚀太多,所以从去年开始郑齐生加强了精兵强将加大这方面的投入,本想借着这次的天灾人祸发上一笔横财补充一下主业上的亏损。 但是没想到横财还没开发,整个安楼寨已经毁于龙口军的血火之下,郑齐生一想到安楼寨这事就是心痛无比。 临清郑家从来没有一次性损失过这么多人手,虽然很多人已经被柳鹏杀得灭门绝户,但现在至少要发上百人的抚恤,一想到支出的巨额抚恤以及在这些人身上以及安楼寨这处据点多年来投入的成本,郑齐生就郁闷得想要吐血三升,真想就把郑希文这个罪魁祸首就地正法。 但是郑齐生骂了几句以后,神情还是缓和起来:“希文,你知错不知错?” 郑希文却是个倔强性子:“这次安楼寨的事,我郑希文有错,但是千错万错却在我识人不明,错用了刘大虎这条老狗!” 郑希文原本以为郑齐生会雷霆大怒,却没想到郑齐生却是笑着拍了拍自己肩膀:“希文,既然你没错,可是又给家族制造了天大的麻烦,但是宗族就有一桩九死一生的大事交给你!” 郑希文当即答道:“只要不逼着我胡乱认错,家主让我干什么都行!” 而郑齐生当即就问道:“敢不敢去辽东?” 郑希文当即答道:“不就是与建州女真打交道吗?我知道建州女真与努尔哈赫还欠着族中好几千两银子,我去讨便是!” 只是郑齐生却是冷笑一声:“区区几千两银子,怎么能叫九死一生!” 郑希文当即问道:“那什么才叫九死一生?” 郑齐生又问了一句:“想不想报仇雪恨?想不想一雪安楼寨的奇耻?” 郑希文的眼里都是狠毒至极的颜色,不但是对别人狠毒,也是对自己格外狠毒:“当然想,我在安楼寨没犯什么大错,只是用错了一个刘大虎而已。” “好!”郑齐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先去一趟辽东,女真人对柳小魔也很有兴趣,特地跟我们打过招呼,而且……” 郑齐生十分郑重地说道:“现在山东地面有很多朋友对柳小魔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柳小魔千刀万剐,但是大家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能孤军奋战,最终被柳小魔各个击破,成了齐鲁闻名的笑柄,你这次去辽东就是办这件事。” 第536章 回天 第536章 回天 郑齐生没具体说让郑希文办什么事,但是郑希文已经明白过来,郑齐生是让他专门组织一个对于柳鹏的反龙口大联盟。 柳鹏崛起太快太过风光,这其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又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所以也不知道多少人想在背后捅柳鹏一刀。 但是柳鹏平时太过强势,灭门绝户的手段往往吓得大家闭嘴不言不敢开口,根本不敢与柳鹏抗衡,结果就是柳鹏在东三府来去纵横,甚至敢率数百之众深入昌乐血洗安楼寨,事后州县根本不敢出头。 但这些龙口与柳鹏的敌人只是不敢公开活动而已,现在东三府早已是暗流涌动,都想等着柳鹏翻船的时候上来捡便宜,而郑希文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早就知道办了,柳小魔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仇家了,我们、建州女真、衡王府、闻香教、辽东商人……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所以现在大家都要团结起来,不把柳鹏与龙口干翻了绝不收兵!”郑齐生十分豪气地说道:“别看现在柳鹏嚣张无比,但是他根基不稳崛起太速又没有名份,迟早要栽个大跟头!” 而郑希文已经明白郑齐生的用意,虽然郑齐生让自己组织这个反龙口大联盟,但是这些年临清郑家已经是元气大伤,不合适冲在最前面,还得让其它人冲锋陷阵,到时候临清郑家再出来打落水狗。 郑希文倒是同意郑齐生的看法,他对安楼寨这一仗印象很深,觉得凭借临清郑家召集的江湖无赖根本无法跟巡防队正面对抗,纵横连横暗箭伤人才是临清郑家的长处:“家主,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但是我们郑家与建州那边的旧帐得我说了算!” 金百万落到柳鹏手里之后,临清郑家与建州女真之间的经济来往就成了一笔真正的烂账,双方已经吵了好几个月却始终没吵出一个结果来。 事实就是金百万能从龙口逃出来也没办法弄清楚这笔帐目,因为临清郑家虽然交清货物,但是因为金百万失手的缘故,很多货物直接就在金百万的仓库与运输途中全部损失了,郑齐生也对收回这笔欠款不抱太大希望,因此他当即说道:“只要能对付柳鹏柳小魔,这笔帐目怎么结,希文你说了算!” “但是……”郑齐生加重了语气:“别玩不该玩的女人!” 郑希文那真是气得吐血,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洗不清这不白之冤,那明明是刘大虎犯的事,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啊! 他甚至把徐巧芷都恨上了。 徐巧芷却不知道有人把自己恨得死去活来,事实上她现在就是知道这么一回事也不可能处理这件事,她太忙了。 虽然回程的时候经过了昌邑县,她却没机会走下那辆医疗马车一步,而是与魏瑜君一起被送回了龙口进行进一步的医疗。 一路上昌邑巡防队的队员都说:“到了龙口,魏瑜君才有可能活下去!” 对于这种说法,徐巧芷将信将疑,她觉得自己的痛苦与伤势有一大半是因为这辆上下剧烈晃动的马车造成。 但是到了龙口以后,他不得不信服这种说法,现在气若悬丝的魏瑜君只有在龙口医院才有机会活下来。 徐巧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药铺! 不对,这里既不能被称为药铺,也不能被叫作医铺,而是按照龙口直接称为医院才对。 整个龙口医院里面至少有三四十个医师、药师、稳婆与护工,徐巧芷觉得整个昌邑县的医户、医师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医院人数来得多。 龙口医院甚至有五六位女医师,看到这些女医师总算让徐巧芷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让那位姚厂公与柳鹏替自己换药换衣服,虽然她仍然觉得有些羞耻。 龙口医院拥有的医学力量超过徐巧芷的想象,到了龙口之外,那位饶院长带着几位医师给徐巧芷与魏瑜君、还有林雅兰来了一次会诊,几剂药下去以后,原本以为可能见不到明天太阳的徐巧芷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恢复,第三天她就能单独下床活动了。 只是徐巧芷虽然恢复得不错,可是魏瑜君的情况却是很糟很糟,一谈到魏瑜君的病情,不管是饶峰铭院长还是龙口医院中几位公认医术最高明的医师都只能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会尽力!” 这样的结果让徐巧芷越发不安起来,原来她恢复得很好,不用几天可以回昌邑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但是她还是自告勇勇去照顾魏瑜君。 只是当她看到魏瑜君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现在的魏瑜君可以说是瘦得可怕,她原本就是娇小玲珑可怜至极,而现在更是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至极,任谁都能看得出现在的魏瑜君即便不在弥留之际,也是气若悬丝。 只是在哭过之后,徐巧芷却变得坚强起来,她想起了自己与魏瑜君的相处时光,虽然总共几个时辰,但是徐巧芷却觉得那是她人生之中最重要的永恒光阴:“瑜君!好好养病,我们一起回家!” 她想起三个女人一起发过的誓言,因此她决定不再考虑其它事情,先把魏瑜君照顾好再说,不管前路多么艰辛,都要杀出一条血路回家去! 连根本无路可走的安楼寨都挡不住我们回家的脚步,何况现在魏瑜君只是病了而已。 只是徐巧芷很快就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魏瑜君伤得太重了,很多时候不是神志不清就是昏迷不醒,动不动就会发烧昏迷,徐巧芷除了和林雅兰一起贴身照顾魏瑜君之外,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 魏瑜君的病情实在太严重了,不管是粥还是水,几乎都是徐巧芷口对口喂下去,徐巧芷不但帮着她翻身,还帮着换洗衣物与被单。 徐巧芷只能做这些事,但是魏瑜君的病情还是越恶化。 “我家……在沾化城东……巧芷,我如果死了,我千万告诉我的相公,我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我魏瑜君哪怕就是死了,也是严守贞洁冰清玉洁!” 这低不可闻的声音,几乎就是魏瑜君的遗嘱了! 徐巧芷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哭了,明明有一千种一万种落泪的冲动,但是徐巧芷最终只是被湿润了眼眶而已。 哪怕是安楼寨那样的人间地狱,她徐巧芷都能和魏瑜君一起闯出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难以闯过去的关口! 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她不由想起了魏瑜君的许多好处,想到了魏瑜君的勇敢与坚毅,她觉得从魏瑜君那借到了很多很多力量,所以她叮嘱了女看护与林雅兰两句,终于走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的时候,她听到了很多小声议论的声音,很显然这些议论都是针对她,现在她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不外乎“红颜祸水”之类的说法,大家对于安楼寨的覆灭非常好奇,所以嚼了这么天舌头还是意犹未尽,好些人看过了徐巧芷的身材之后还用“妖姬”来形容她,甚至还流播了很多流言蜚语,让不小心听到些许流言的徐巧芷暗自抽泣了好一会。 如果不是魏瑜君的伤情太严重了,徐巧芷或许抽泣一整天,但为了魏瑜君的伤情更快康复,徐巧芷只是稍稍抽泣了一会而已。 走在这处闻所未闻的大医院,徐巧芷能感觉得到一种奇迹的力量! 这座医院能创造一切奇迹,在过去几天之中,徐巧芷已经亲眼看到了很多奇迹的发生,也知道在山东境内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医院,哪怕是水平比龙口医院差一个档次的医院都找不到。 我一定能让瑜君平平安安地回家! 龙口医院的饶锋铭饶院长第一时间接见了她,只是饶院长的神情非常严肃:“徐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应当知道,魏姑娘的伤情到底有多重!虽然医者父母心,但是有些事情我也回天无力!” 说到这,饶峰铭偷偷瞄了一眼徐巧芷,不由暗叹了一句:“果然是个妖姬,我见犹怜啊!” 这位徐巧芷可是这段时间龙口医院里的风云人物,虽然徐巧芷非常低调,但是姚厂公与柳县丞亲自带人杀到昌邑把她抢回来的事实却让她怎么也低调不起来,而且徐巧芷还是姚厂公与柳县丞亲自送到龙口医院得。 对于徐巧芷的来历,医院内部已经演化出十几个版本,毕竟安楼寨专门跑到昌邑在光天化日之下抢走了徐巧芷,而柳鹏与姚厂公又带着几百马队杀到了昌乐抢回了这个小娘子, 为了抢回徐巧芷龙口还顺手血洗安楼寨,把十几个大庄子都杀光烧光了,据说光是被马队砍死的就有千把人,加上烧死、淹死的数目,为了这个小娘子已经让三五千人去了西天极乐世界。 红颜祸水!绝世妖姬!倾国倾城! 饶峰铭暗暗警告自己:“这样的女人招惹不得,也得罪不得!” 而徐巧芷并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魏瑜君,她当即问道:“饶院长,就没有任何办法吗?” 第537章 酊剂 第537章 酊剂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饶峰铭很想这么说,毕竟魏瑜君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远远超过饶峰铭的预期了,他原来以为魏瑜君能活上一两天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没想到魏瑜君居然一直坚持到现在! 当然这要多亏了徐巧芷的精心照顾与龙口医院强大的医疗力量以及不惜代价的全力抢救,但是人力终究有穷尽,饶峰铭觉得魏瑜君现在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代。 毕竟饶峰铭虽然被称为“国手”、“大师”,但他原来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医师,完全是靠医死与医活不计其数的病号刷满了熟练度才有今天的声誉与医术,还好医生就是一个需要熟练工的工种,所以现在饶峰铭可以自负名不虚传。 但对于魏瑜君这种的重症患员,饶峰铭所能做的事情就实在没多少了。 虽然在这一年多时间他有了丰富至极的实践经验,还读了很多医书补齐了理论上的缺陷,甚至还跟魏蒙斯学了一些西医的皮毛,但是在十六世纪,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对于魏瑜君的病情都是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饶峰铭看了一眼徐巧芷以后,还是觉得自己应当更委婉一点,毕竟徐巧芷是柳鹏与姚厂公亲自送到龙口医院来的,而且昨天遇到姚厂公的时候,姚厂公还特意提了徐巧芷与魏瑜君的名字,随口询问一句她们的病情。 既不能得罪女人,更不能得罪大太监,饶峰铭转过身来,从重重上锁的柜子拿出了一个瓶子:“一小勺,喝了以后有一半的可能是直接在睡梦中去往极乐世界!要不要给魏瑜君用这药,由你来决定!”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药性越强毒性越大,何况徐巧芷看得出这小瓶子里的药液珍贵至极,显然是饶峰铭珍藏的至宝,因此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是说还有一半的可能是有机会活下来?瑜君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一半的机率对她来说是赚了天大的便宜。” 只是徐巧芷就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药有多贵?” 饶峰铭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比黄金还要贵!” 徐巧芷喂了魏瑜君一勺子带着酒味的药液之后,魏瑜君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红润,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起来,不再死死地抓着床单发出一声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她轻声地问道:“巧芷,你给我喝了什么神药?我一下子就觉得不疼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但是更大的变化在于徐巧芷发现魏瑜君怎么也治不好的腹泻突然就被治好,原本这是最最困扰徐巧芷的大问题,虽然徐巧芷不厌其烦更不嫌弃,但是谁会喜欢几刻钟就要帮魏瑜君换一床干净被子与干净衣物。 魏瑜君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没被剧烈的疼痛惊醒过来,徐巧芷与林雅兰都觉得轻松起来:“这真是神药啊,难怪比黄金还要贵!” 徐巧芷并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神药,而是一份标准的鸦片酊剂而已,魏瑜君的运气好极了,服下的这份鸦片酊剂剂量恰到好处,既没有夺去她的生命,同时也最大程度地减缓了她的痛苦。 鸦片酊剂从十五世纪开始出现,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后期都被广泛使用甚至到了极度滥用的地步,就在于它把鸦片与酒精这两种麻醉剂结合起来相互加强彼此的作用,威力甚至比鸦片还要大,也带来了更致命的威胁。 与用水提取的浸剂相比,鸦片粉末更容易溶解于酒精,两种麻醉剂混合在一起发挥出来的作用以当时的医学水平来说堪称神药中的神药,甚至还曾经成为一种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 不管是镇痛、止咳还是止淀,鸦片酊剂都有着立竿见影的作用,但这绝不是什么真正的神药或是好东西,饶峰铭就亲自用这瓶酊剂救活与夺去了若干条生命,才最终明确大致合适的剂量,最终让魏瑜君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的睡眠。 但是徐巧芷只是稍稍睡了一会就又被魏瑜君的痛苦呻吟惊醒过来,她不得不再次把希望寄托在姚院长那所谓的神药上,而姚饶峰很明确地告诉:“我不敢给魏姑娘用药了,这是柳少立下的规矩,而且我手上的药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先为其它人留着!” 柳鹏虽然让德蒙斯与研习所制取了鸦片酊剂作为一种紧急情况下不得不使用的应急药物,但是他很清楚这种药物的危险性与副作用,更清楚这种药物绝不能滥用更要严格控制。 所以鸦片酊剂的制取完全由研习所负责,饶峰铭日常能得到的份量只够他在重症患者上作点医学试验所用而已,也不知道这种药物到底是怎么制取出来的。 只是鸦片酊剂虽然带来莫大的危险甚至对生命造成威胁,但是龙口医院的医患还是很快就知道饶峰铭手上有这么一种紧急情况化腐朽为神奇肉白骨活死人的神药。 虽然饶峰铭一再严格控制用量,但是鸦片酊剂现在已经有一种滥用的剂量,不管对不对症,病人总是希望能从饶峰铭手上弄到哪怕一滴鸦片酊剂也好,所以他手上的存货永远不够用。 徐巧芷小心地询问着:“再来一勺也不行吗?我知道这药价逾黄金!我一定会帮瑜君付清这药钱,哪怕是花一辈子来还清。” “不行!”饶峰铭很明确地回复道:“龙口医院内外至少有三十个重病病人在等着用这个药,有些人已经快不行随时可能离开人世,可我最多只能满足其中五个人而已,再说了,柳少立过规矩,一次用药以后至少要等一天以后再用药,最多只能用三天!” 说到这时,饶峰铭再次加重了语气:“这是柳少立的规矩!” 徐巧芷反而看到了希望,她问道:“柳少在哪里,我想见柳少,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只是要见到柳鹏的时候,徐巧芷反而变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她与柳鹏非亲非故,两个人唯一的交集便是昌邑属于柳鹏的地盘,刘大虎不知好歹在昌邑的官道上强行抓走了徐巧芷,而柳鹏为了给徐巧芷讨还公道带着几百人马火浇安楼寨血洗人窝子,但这是两个人之间仅有的一点关系。 那神药可是比黄金还要贵啊!他凭什么帮你与瑜君啊! 徐巧芷一下子就变得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跟柳鹏开口,又怎么回报柳鹏! 她身旁的饶峰铭看到这一幕倒是轻松起来。 原来这位徐姑娘真是柳少在外面的女人,难怪现在徐姑娘情思万缕情迷意乱,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 龙口现在是蒸蒸日上,所以有很多人不是觉得饶峰铭太多事管得太多,就是觉得饶峰铭拦了自己的路,或是觉得饶峰铭不识抬举只够当个普通医师,所以不是想取而代之就是想换掉饶峰铭以后让自己人上台,他之所以能呆在龙口医院院长的位置上,完全是因为柳鹏对他的全力支持。 可是现在柳鹏呆在龙口的时间越来越少,饶峰铭与柳鹏的接触自然也越来越少,双方的关系自然就显得疏远起来,就是见了面也没机会往深处谈,所以饶峰铭才会特别珍惜这次的机会。 现在前面只有三个人在等待柳鹏的接见,饶峰铭觉得今天应当有机会跟柳鹏好好谈一谈,只是这个时候那边传来了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这不是巧芷吗?你的病情怎么样了?” 徐巧芷惊喜地叫出了来人的身份:“姚厂公,您怎么在这里?” 说到这,徐巧芷想起了那些无法启齿的事情不由满脸羞红,而姚厂公大大方方地提着马鞭说道:“我刚刚跟柳少谈了点事情?伤情怎么样了?” 徐巧芷却是直接给姚玉兰跪下来了:“姚厂公,您行行好吧!您救救瑜君吧,现在只有您与柳少能救瑜君姐姐了,求求您开开恩吧!只要能救救瑜君,不管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看到徐巧芷给姚厂公跪下来了,饶峰铭吃惊极了,他没想到这位徐姑娘居然不是柳少的女人,那柳少为什么要大动肝火,又是屠村又是放火搞得整个东三府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只是这个时候,姚玉兰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巧芷,又瞅了一眼饶峰铭:“饶院长,有这么一回事吗?” 饶峰铭只能用尽可能中立的语气说道:“大致是这么一回事,魏姑娘的病很重,我也是回天无力啊!” 徐巧芷长跪不起,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厂公大恩大德,救一救瑜君吧!只要能救瑜君,不管让巧芷干什么都行,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怕!” 这个时候姚厂公又瞄了一眼徐巧芷,她嘴角不由带着一丝诡秘的笑容:“让你干什么都愿意?有些事情可是比粉身碎骨还要难上一百倍!” 徐巧芷却是抬起头来,或许是从魏瑜君那借来了力量,她的眼神有着魏瑜君一样的坚毅:“我当然愿意,不管是什么事,不管有多难!” 这一刻她已经准备牺牲一切了。 第538章 大道 第538章 大道 万历四十四年的初夏。 对于登州的农人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夏天。 或许是因为去年的灾害太过严重,今年居然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冬小麦的收成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些,看到麦场上的好收成,整个东三府的民众脸上一下子有了笑容。 米价一下子就降了一大半,虽然比正常年份相比还处于高位,但是大家都觉得日子有奔头,所有的行当一下子又恢复了元气了,大家对于接下去的秋收越发充满了希望。 原来冷清的市面一下子就恢复了元气,买茧子、买生丝、卖布的、卖油的纷纷冒出来,虽然大家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债务,但是今年朝廷免了大部分的钱粮,让大家觉得在还清债务之外或许能扯一两尺布作件新衣。 一度冷清的龙口港又恢复原有的繁荣,从江南、淮扬、辽东、福建、朝鲜来的大商船挤满了这座新兴的港口,天南地北的商人在这里讨价还价,大家脸上都是一种奋发向上的朝气。 这一场灾害终于已经过去了,大家都有同样的共识。 庄调之走在龙口的街头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觉得自己是做出了极其正确的选择。 这个正确的选择不但改变了庄调之个人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莒州甚至是整个青州府的命运,过去出了莒州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店庄家,可是现在整个山东都知道大店庄氏是莒州第一家。 何况在过去一年多时间之中,庄调之这个千里来投的新人已经成长为龙口的一员真正干将,大家只要一提到灭蝗所那都是有口皆碑,都说庄调之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起灭蝗所这一年来的业绩,庄调之自己都有一种莫大的成就感,这非但是虎口夺食,而且还是从老天爷手上夺回无数条危在旦夕的生灵。 庄调之一想起这些事情,神色都变得意气飞扬起来:“不知道今天柳少找我,又是什么大事?” 昨天史钦明派人特意通知他一声,让他今天早点过来办事,柳鹏要准备今天第一个就接见他,因此庄调之才会特意早起赶过来。 只是他赶到总务处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柳鹏的身影,倒是看到一个意外的人选:“杨大哥,你怎么在这边?” 跟他一起等候柳鹏接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分巡莒州、诸城、高密的巡防总长杨广文,只是杨广文知道想在地方上混出局面来,离不开庄家的支持,所以才要庄调之直接叫他“杨大哥”。 杨广文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诸城那边事情办得不大顺利,所以回去跟柳少见一面。” 杨广文到莒州、诸城的时候是格外意气奋发,觉得可以掌握这么一大块地盘可以是龙归大海,但是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如果不是诸城张家与莒州庄家的配合,杨广文这个巡防总长恐怕就要遇到大麻烦了。 庄调之是豪侠气概,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他当即问道:“是省里又在胡闹吧?” “是啊!柳少屠了安楼寨,马杜恭又是我们的老朋友,所以府里州里没人敢不识抬举,可是省里的大老爷却把我们这样的不世功臣视作死敌,到现在不知道给我们制造了多少麻烦!” 杨广文虽然不是赤手空拳到青州府打拼,带了上百人的队伍,而且还得到地方上的普遍支持,但是灾情既然告一段落,省里的压力就随之而来,加上很多人推波助澜,一心想把杨广文挤出去。 结果就是过去杨广文在黄山馆,跟龙口相距不过三十里,但是杨广文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黄山馆,现在去了青州府,距离龙口有两三百里,他却是天天往龙口跑,希望柳鹏能多提供一些资源上的支持。 而庄调文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当即说道:“杨大哥,既然是省里的问题,你不如请柳少出面,想办法把省里的对头解决!” 只是杨广文连连摇头说道:“现在的问题是省里已经乱成一团粥了,我们连谁是朋友谁又是敌人都搞不清。” 山东官场在应付这一场大旱之中的应对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这场亘古未遇的大旱既可以说是天灾,也可以说成是一场人祸,而这种混乱在上个月达到了极限。 万历四十四年四月,山东巡按赵日亨任期已经到了,但是他不等后任到任办理交接手续就直接离职,留下了一团乱摊子,和河东巡按劳崇德一起创造了擅自离任的新记录。 万历一朝人事糜烂,常有官员不经批复直接离任的情况,但过去这种情况只发生在无关紧要的京官身上,而现在两位巡按却是不等后任到任就直接离职,可是开了晚明地方大员擅自弃职离任的先河。 虽然这个月新巡按毕懋康已经到任,但是因为赵日亨这一闹,省里的局面现在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而龙口就成了这些大员转移内部压力的最佳选择,炮轰一轮接着一轮,以至于杨广文根本搞不清省里到底有谁是真正支持自己的。 只是庄调之却十分豪气地说道:“这是件好事了,说明杨大哥到了青州以后已经打开局面,所以才有这么多非议,以至于省里到现在还卡着杨大哥的官职不肯松口!” 正说着,那边史钦明的声音已经传过来:“杨巡总!您要见柳少的话不早通知我一声,我肯定让柳少赶过来了,柳少马上就跑过来了,对了……调之,等会麻烦你等一等!” “调之还是别等了!”杨广文对于争取青州大族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他对史钦明说道:“让他跟我一起过去去见柳少,一起把事情办了!柳少来了!” 柳鹏一路小跑到了总务处还没开始擦汗,史钦明赶紧说道:“柳少,杨巡总回来了!” 柳鹏一边活动一边用毛巾擦去汗水:“广文,调之,稍等一会,我先换身衣服!” 在庄调之眼中,现在的柳鹏仍然是同他初见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这一年之中龙口的势力膨胀得厉害,柳鹏仍然是那么平易近人:“广文,青州那边是不是又让我们退回来?” “省里压力很大,府里州里都有很多牛鬼蛇神趁机闹事,幸亏孔推官一直站在我们这边,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拿个章程,到底该怎么办?” 杨广文说到这,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今天我找调之过来,就是想解决这件事,你过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怎么说?”杨广文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今年灭蝗所准备进驻青州?”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一个人在青州府,省里都看不顺眼,调之若是再过去的话,恐怕有些人会坐立不安,调之!” 柳鹏亲热地叫着庄调之的名字:“过去这一年是辛苦你了,原来是准备让你进研习班休息小半年,但是现在有大事要办,只能辛苦你了!” 杨广文知道进研习班绝不是什么休息,恰恰相反,普通人很难适应研习班的学习强度与训练强度,但是龙口上上下下都知道进研习班是件真正的莫大好事,恨不得早点进研习班吃点苦头,毕竟想要提拔重用首先就得进研习班镀金才行,甚至杨广文也不例外。 而庄调之当即问道:“柳少的意思是让我们离开灭蝗所?” 他对于灭蝗所与灭蝗事业有着很深的感情,柳鹏能理解他的这种情绪:“你回去尽快把灭蝗所移交到陈别雪那边代管,接下去你要办的事情比灭蝗还要重要得多,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 “怎么说?”杨广文越发来了兴趣:“得先考虑我们青州才行!” 柳鹏当即指着桌子上的东三府地图,然后在地图中间用手指从上向下划了一划,又从左到右划了一划:“真没有拿定主意!” 顺着柳鹏手指划过的方向,杨广文已经明白:“柳少这是……准备重开胶莱运河,不对……这肯定不是胶莱运河,柳少这是准备修路了?” 柳鹏点了点头说道,他在地图上指出了潍县到蓬莱的那条官马大道:“我们龙口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局面,就是依靠这条官马大道!” 这条官马大道跟另一个时空的潍烟公路几乎完全重合,在一两千年的时间之内都可以说是东三府的大动脉,东三府的大部分陆上运输都依托这条官马大道运行,而龙口崛起之后也是沿着这条官马大道不断发展,现在可以说是牢牢控制着这条官马大道的大部分路段。 但是不用柳鹏说明,杨广文也会明白这种战略布局的致命缺陷,因此他当即问道:“柳少是准备再造一条官马大道?” 柳鹏点了点,只是他看着地图的时候总是锁着眉头说道:“也不能说是官马大道,但是怎么也要跑马车吧!只是现在具体的路线还没拿定方向!” 不管是庄调之还是杨广文都被柳鹏的谋划震住了,那边庄调之脱口而出:“柳少刚才那从上往下的一指是不是从龙口到即墨?” 第539章 测绘 第539章 测绘 庄调之这么眼尖一眼就认出来具体的线路,柳鹏反而完全没多少底了:“只是一个大致的规划,具体的路线还是得调之你们来选下来,好帮我下决心!” 这条路线到底怎么定,柳鹏自己心里真没有多少底,关键在于龙口到即墨虽然可以走一条笔直的直线,与另一个时空龙青高速几乎重合,但是问题在于龙青高速的建成已经是非常非常迟的事情,所以能不能走直线,到底有没有技术难度,柳鹏完全没底。 他继续说道:“但是不管怎么样,路总是要修一修,咱们要扩大影响力,就是靠修路!” 龙口没有大义的名份,那么只能依靠巨大的利益结合才能把其它州县村镇牢牢拉入龙口的势力范围,而杨广文很敏锐地问道:“是不是还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 过去已经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马大道,龙口就是依靠这条官马大道才得以向东西两个方向不断扩展,只是现在龙口的扩张遇到了真正的瓶颈,柳鹏不得不考虑再开拓一条新路的问题。 柳鹏虽然大致拿定了主意,但还是具体的细节却还是没多少把握:“是南北走还是东西走向,关键就看庄调之怎么帮我下决心!” 说到这,柳鹏倒是变得信心十足,他告诉这两个龙口帮的核心干将:“不过以龙口现在的实力,只能修一条而已,而且还得尽可能利用现有的官道与直道,咱们龙口虽然讲究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是咱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大家都是心里有数!” 在过去的一年大旱龙口虽然收获良多,不知攒下多少家业,但是不管庄调之还是杨广文都知道修缮一条可以通过马车、牛车的官马大道到底要耗费多少成本,如果不控制支出或许这笔支出会让龙口倾家荡产。 那边杨广文已经听出味道来:“柳少的意思是我们青州与高密这边也有机会修一修道路?” 柳鹏却是指着庄调之说道:“关键是看调之怎么帮我下决心,调之,我知道莒州是你的老家,但是你这次责任重大,关系我们龙口的成败,线路的选择必须慎之又慎,要知道这条大道花的可是龙口的公中钱啊!” 虽然说要想富先修路,但是对于龙口来说,这笔投入却是短期之内只有付出却看不到回报,因此庄调之神情格外严肃,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必不负柳少重托!柳少,我还得问两句!” 柳鹏很大方地说道:“问吧!” 庄调之当即问道:“柳少,我想问一句,您说要通过牛车、马车,是单向而行就可以,还是两车交错而过?” 柳鹏当即咬咬牙说道:“当然是两辆牛马交错而过,若是单向而行,修这条路就没有多少意义!” 现在东三府境内的道路着实不少,但都是难行至极的羊肠小径,步行尚且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拿来运输大宗货物,庄调之不由为柳鹏的气概赞叹了一声:“柳少果然是大手笔!柳少,那到时候修路的时候能动员多少人?” 柳鹏告诉庄调之:“当然是会尽力支持你,至少要同时动员上千人,我是准备今年冬天农闲的时候开始先修一段做为全路的试验!” 他说出自己的具体小算盘:“你也知道现在东三府有很多人欠了北海钱庄的钱粮还不出来,到时候他们若是想还债的话,可以跟着调之去修路,冬天农闲的时候可以把这些人都拉到工地来帮忙修路!” 这是打算以工代赈,杨广文不由叹了一声:“柳少果然宽厚!” 而旁边庄调之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一千人不够,至少要两千人,而且一切钱粮器具都得备齐了才行,这才是支出的大头。” 柳鹏点点了头:“尽可能量力而行,只要调之你这边需求,我会尽量给你筹措,但是这几个月就要麻烦调之出去跑一趟了,恐怕要跑遍东三府!” 庄调之稍稍想了想,很快就问到具体的技术问题:“柳少,修路容易,但是人行车碾风吹雨打,这路即使修好了,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中国古代社会的干线道路网络大致还是维持着秦始皇时期驰道与直道的大致框架,就象相当于东三府大干脉的东西官马大道,实际是秦始皇当年出巡齐鲁时走过的那条故道,一千多年来虽然修修补补,但是这条大道与秦始皇出巡时仍然没有太大差别。 这条大道之所以保持上千年的相对稳定,不仅仅是受到政府财力的限制,也是受到技术水平的限制,哪怕是至关重要的官马大道通过能力极弱,保养起来十分困难,一遇到大雨就处于交通中断的窘迫境地,抗灾能力更是贫弱无比。 木轮大车的反复碾压与一场大雨可能会让大道难以通行,也只有秦始皇这样的绝代帝王才能开展这样的大工程。 开拓新的大路成了一种投资极大回报却极低的选择,所以地方政府会一直等到境内重要道路实在难以通行的时候才会进行一些修修补补,所以庄调之才会说柳鹏是“大手笔”。 柳鹏对这个问题早有规划,他告诉庄调之:“调之跟德蒙斯与聂川都合作得不错,以后也要跟他们好好合作!” 庄调之知道研习所一直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柳鹏既然这么说那么研习所已经有所准备:“他们已经开始试验了?” “嗯,已经开始动手试验!”柳鹏回复庄调之:“但是他们只是给你帮忙而已,你才是真正的主将,你得把队伍搭建起来!” 旁边杨广文就给庄调之出主意:“那就得从研习所那边调点精兵强将出来才行,不然光靠调之一个人恐怕搞不定了!” 说到这,杨广文不由笑了起来:“聂川再心疼,也得调出精兵强将出来,特别是会写会画会算的那几个更是绝对不能少!” 杨广文说的是德蒙斯与聂川亲手带出来的几个好苗子,不但跟着德蒙斯学过几何原本,而且还跟着德蒙斯学了点工程学与测绘学,虽然总体水平不高,顶多只能当个技术员,但在龙口这已经属于最顶尖的人才。 庄调之同意杨广文的看法,虽然他与聂川的交情非常不错,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柳少,杨大哥说得没错,术业有专攻,想抢在今天冬天之前把整个东三府都跑一趟的话,非得精兵强将。” 柳鹏不由叹了一口气:“你又要调人的话,聂川恐怕不止是心疼的问题,肯定又要跑到我这来诉苦了!” 聂川是个实在人,不管多困难他都会咬牙撑过去,不会跑到柳鹏这来大闹特闹,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什么情绪,肯定会跑到柳鹏这边拼命诉苦。 不过柳鹏也能理解聂川的心情,他辛辛苦苦这么久也不过是培养出十来个很不合格的技术员,这些技术员唯一的优点就是他们跟德蒙斯差不多,虽然博杂不精却可以当万金油来用,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派上用场,这十几个技术员也可以说是研习所真正的技术核心。 可是前次成立医研所的时候已经先调走了三个懂点化学与植物学的技术员,现在庄调之这边的胃口更大,不管是测绘还是施工,恐怕非得一次性调走四五个技术员甚至更多才行,聂川肯定会多少有点情绪。 但是这条大路不能又不修,柳鹏想了想说道:“我尽力给你解决,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方面能自行解决就尽量自行解决,嗯,既然你要了一班精兵强将,就再给你一个任务!” “柳少请讲!”庄调之却是兴奋起来:“柳少说吧,调之一定不负使命。” 柳鹏说道:“既然你手上有一批精兵强将,接下去又要跑遍整个东三府,你得给我顺便绘制一幅精确的地图,以后巡防队作战的时候就主要依靠你这张地图!” 地图在军事行动之中有着特别重要的地位,只是柳鹏手里只有一些极不精确甚至连草图都算不上的地图。 巡防队在作战之中因为这些不精确的地图可是吃了不止一次大亏,还好巡防队多数时候是主场作战,又有很多地方缙绅充当向导,所以才没因为地图上的错误输掉了整场战争。 但是柳鹏的眼光不可能局限于小小的龙口与东西官马大道,那就准备借着这次的机会把整个东三府的地形彻底弄清楚。 庄调之听到柳鹏的新任务一下子有点没底,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可是他真不知道会调多少人给他。 杨广文在旁边就给他打气:“调之,如果你真没底的话可以先把队伍到诸城来,别看我在青州府受了点气,但是我肯定给你全力支持,我保证要什么有什么,全力支持,你可以在我那边先练练兵,把队伍先练出来再到其它地方去!” 第540章 大手笔 第540章 大手笔 柳鹏也笑着说道:“关键是如果我们准备修路的话,不管是州县还是地方应当都会欢迎我们过去!” 要想富先修路,虽然这句话被说了无数遍,但却是确确实实的永恒真理。 有了一条笔直的大道,很多原本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哪怕再无知的村野乡夫也知道这个道理,哪怕没有具体的行动,杨广文也能借机打出旗号收拾人心。 杨广文自然能明白这个道理:“柳少,我要求也不高,调之这边修的是大路,如果这条大路真与青州府完全无关的话,能不能腾挪一点人力与米豆让我把莒州与诸城之间的官道修一修?你可以随口给调之一千人,我只要三百人就够了,钱粮器具再帮我解决一半,一半不行的话,三分之一也没问题!” 柳鹏却是告诉杨广文:“先别急,等研习所那边有了具体结果再动手不迟,不然这么多人力钱粮花下去就浪费了!我们既然要花这么钱粮,要用这么多人力,那得谋划得长久一些,即使不是百年大计,至少也要用个十年八年,哪怕不能支撑十年八月也要顶个三五年,总不能三五个月以后就要返工吧!” 杨广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柳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让我不要把那些灰渣倒到河里去吧?” 柳鹏点点头道:“如果研习所那边一切顺利,龙口与诸城那边就不是东西隔绝,而是东西呼应,真正是一家人了!” 对于自己的新使命,庄调之可以说是又兴奋又有些不安,离开了总务处以后,他明明是在摩拳擦掌,又在长叹短叹,旁边杨广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调之,有什么可叹气的!你现在这是彻底一展鸿图!过几天等队伍搭起来以后就到我们诸城来,我好好招呼你!” 庄调之却是苦笑道:“我是心里没底,从小到大我也就是跟着父母修过门口的石头路而已,现在让我主持这样的大工程,我真是不放心自己。” 杨广文安慰他道:“这又有什么,去年你到灭蝗所的时候,还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现在整个东三府谁不知道要治蝗虫就得找庄调之,谁不是对你有口皆碑,不懂没关系,一边干一边学就是,反正有研习所支持!” 庄调之这才真正放松下来:“没想到柳少居然有这样的大手笔!” 杨广文却是迈着大步往外走:“调之,这才说明我杨某人眼光独到,当初柳少只是一个小吏员,我已经是驿丞了,可是我与柳少一见就故,就带着整个黄山馆投靠过来,别人一直不理解我,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杨大哥果然是慧眼识人!”庄调之大笑起来:“回头我先把队伍搭起来就去投靠你!” 柳鹏准备修路的消息传播得很快,这件事引发的轰动效应甚至超出了柳鹏的预期。 但凡是东三府有名的缙绅,很快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哪怕他们不知道也有人第一时间提醒他们有这么一回事。 当然这些缙绅并不清楚柳鹏的具体谋划,但是他们很清楚一点,那就是柳鹏手上有一笔可以机动的经费准备用来在东三府修路。 这笔机动经费到底有多少,大家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也能修缮三十五里年久失修的官道,因此大家的热情一下子都就爆发出来了。 实在是东三府的交通实在太困难,特别是禁海之后更是除了一条东西官马大道之外只剩下一条条羊肠小径,虽然能勉强过人,但是让任何大宗货物的对外运输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虽然在柳鹏的努力之下,龙口重新打通了海道,但是海道至多只能解决一半的问题,陆上交通仍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所以柳鹏手上的这笔机动费就成了大家眼中真正的及时雨。 过去很多州县官员非常排挤龙口,但是为了能争取到柳鹏手上的这笔机动修路经费,他们放弃了长期的敌对立场,而是希望与柳鹏与龙口能展开长期的良好合作。 因此不管柳鹏走到哪里,求见他的缙绅、豪强始终是车水马龙,只是柳鹏也说了实话:“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不在我这边,而且就是要修路,也不是今明两年的事情!” 大家却听出了柳鹏话里真正的意思,柳鹏说“不是今明两年的事情”,那就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得一切准备周全才能开始而已。 虽然龙口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体系,但是这些缙绅、豪强路子很多,很快就打听到了更多的细节,包括这笔机动经费的大致来源,还有柳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谋划,甚至还有庄调之刚刚组建起来的那支巡防工兵队。 没错,庄调之这支人马现在是挂在巡防队的名下,军事化管理不但能带来更高的效率,而且柳鹏与庄调之都觉得打出巡防队的名义在外面办事能更方便一些。 但是事实证明,柳鹏与庄调之不必如此担心,到处都有地方人士希望庄调之到他们家乡去走一趟,哪怕今明两年没有修路的规划,三五年之内帮他们把路修好也是极好的。 这个结果让柳鹏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来以为大明这些缙绅会视修路为洪水猛兽,没想到这些缙绅竟是如此开明。 但是仔细一想就想明白,晚清缙绅之所以反对铁路与电报的进入,是彻底的现代化与几百年的代差带来了整个社会秩序的崩解离析,传统中国的一切都在汽笛之下不复存在。 而现在最剧烈的变化也不过是修了一条新的官马大道而已,除了故乡与自已凭白获得许多便利之外,整个社会还是照常运转,缙绅、豪强依旧是缙绅、豪强,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但是当这条公路修通以后,整个东三府应当会有无比惊人的变化,当然这未必是完全正面的变化,社会进步并不能让所有人都从中获益。 虽然柳鹏这么想,但是东三府的缙绅、豪强却并不这么想,他们还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来找柳鹏希望展开进一步的合作,而江浩天在昌邑、杨广文在诸城不但没被挤出去,而且都已经站稳了脚跟,其中一个重因就是庄调之已经在诸城、莒州开始地图测绘。 对于杨广文与江浩天,这支几十人的巡防工兵队绝对是起了如虎添翼的作用,整个夏天,在哪里修路就成了整个东三府最热门的话题,大家都幻想着门口就有一条笔直的官马大道,然后自己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而万历四十四年秋天的丰收更是让他们这种对幸福生活的企盼达到了极限。 虽然海禁在理论上已经“复开”,而且东三府还有很多人已经连利息都快还不起了,还有很多人衣食无着不知道冬衣在哪里,但是大家仍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原本几乎在市面上彻底消失的白银突然再次出现了,虽然不知道这些白银是从哪里流入东三府的,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一点,这代表着庄票的信用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场大旱曾经把东三府市面几乎所有的白银都搜刮得一干二净,市面甚至连铜钱都快找不到,但是现在白银又重新在市面流通起来,只是现在东三府的民众并不在意自己手上到底是白银还是庄票。 换句话说,现在庄票的影响力已经跟白银没有太大区别,流通范围已经不再局限于登州府一地,甚至连衡王府影响力最大的青州府,莒州与诸城两地都有钱庄分号,而且还不止一家。 而在其它地方的庄票流通范围就更广了,莱州府境内不管到哪里都能把庄票花出去,而在整个登州府范围之内庄票已经完全被官府所接受,登州府的每一个州县都有了钱庄分号,拿着庄票不管到哪里都可以解纳赋税。 庄票甚至可以在辽东与榆关使用,但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些白银的来源并不是大明国内,而是来自日本的对马岛,而东三府能从这场大灾中支撑过去,关键就是这些来源于日本的流入白银为了庄票提供了信用支持。 流入的不仅仅是白银,还有各种各样的货物,现在整个远东的外国商人都知道在中国的山东有么这么一座自由港口,尽管龙口港有着种种不足与缺陷,但仍然是冒险者的天堂。 现在的龙口已经从一个渔村、一个渔港发展到了一个真正的国际化港口,在这里你能看到朝鲜人、琉球人、越南人、西班牙人、荷兰人、法国人,连对马宗家也在考虑要不要直接进入龙口,毕竟龙口虽然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珍稀货物,但是也拿走他们太多的利润。 只是港口的繁荣并不是只带来完全正面的影响,作为负责龙口治安的萧马熊已经忙碌了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不断流入的人口让他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觉。 第541章 诽谤 第541章 诽谤 虽然大部分都只是鸡鸣鼠盗的小案子而已,但是萧马熊可不敢大意,他就是因为一壶酒误了大好的前程,这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现在警备队队部还关着十来个人,虽然都有专人负责审问,萧马熊还是有点不放心,又亲自一个个亲自问过去才发现不是小偷小摸就是打架斗殴的普通小案子,而且当事人双方都没有什么争议才算真正放心。 只是当他走回自己公厅的时候,却发现公厅已经守着两个人,他一眼就看出是警备队的老朋友与熟客:孙南山与孙无量兄弟。 “你们俩兄弟怎么又过来了?是不是又想来我这保人了?”萧马熊没好气地问道:“你们就是想保人,也得先把保金拿出来。” 说起孙南山、孙无量这对兄弟,萧马熊就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他们兄弟绝对是龙口老人中的老人,当初龙口连个渔村都不是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跑到龙口来跟着柳少混了,而且混得非常不错,但是现在龙口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兄弟俩却是越混越混回去了。 自己虽然觉得自己混得不大如意,可好歹也是混了一个龙口警备队长,手下好歹也有五六十号兄弟,可是孙南山与孙无量当初号称手下有近百号辽东流民,手上实际能掌控的辽东流民也有五六十号人,现在龙口的好多显赫人物都是他们手下的流民。 可是这些多年过去了,他们现在手下只剩下个三四十号辽东流民,而且就是仅存的小兄弟他们都笼络不住更不要说掌控,隔个三五天就要跑来跟萧马熊讨个人情,而且犯的都是些不不了台面的案子。 既然大家是老熟人,而且混得都不大如意,萧马熊在感情上自然是倾向于孙氏兄弟,能帮孙氏兄弟办的事情就尽力帮孙氏兄弟办了,但问题在于隔个三五天孙氏兄弟就跑来找萧马熊帮忙,偏偏他们又拿不出实实在在的好处,萧马熊慢慢得就觉得不厌其烦。 孙南山赶紧给萧马熊赔小心:“萧队长,不是我们兄弟不肯拿保金出来,实在是最近兄弟刚买了宅子手头有点紧,麻烦你再帮我们兄弟一回!” 谁信你们买了房! 萧马熊既然是警备队长,手上眼线众多,龙口的大小事务自然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萧氏兄弟最近不是买房,而是换房。 之所以说这俩兄弟是越混越回去,就是因为别人都是小房换大房,一步比一步高,他们兄弟却是大房换小房,而且之所以大房换小房,既不是为了生意场上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女人,纯粹是海吃海喝坐吃山空的缘故。 看到萧马熊脸上的犹豫神色,孙无量赶紧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萧队,你行行好再帮咱们一回,对了,我听说最近有些风言风语,对少鹏十分不利!” “什么风言风语?哪里传出来的?”萧马熊对这种事十分敏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女人的事情!”孙无量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我都看到有个昌邑来的小年轻为了这件事跟人打了一架,都打脸了。” “我知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个小年轻才刚刚被人领出去!”萧马熊已经明白过来:“但这事没什么可说道的吧,再说了,这是丁子杭管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 孙无量当即说道:“萧队,这事本来没有什么可说道的,但是有心人拿了钱推波助澜,您说这事有趣不有趣?” 萧马熊知道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传得很难听,甚至已经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但是柳鹏在这个问题却显得很大方,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 前几天的一次干部会议上柳鹏还专门提到了这件事,他是直接承认这件事做错而且是无条件地认错,但是他虽然认错但还会依旧任性下去,只是叮嘱史钦明与丁子杭不要追究外面的风言风语。 萧马熊也觉得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是少年风流,柳县丞既然已经德被三府那么犯点小错又能怎么样,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不堪入目的风言风语居然不但出自某些人授意,而且还有人拿钱出来推波助澜,那就有趣极了。 他相信孙南山与孙无量虽然是十分混帐,但不会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糊弄自己。 而且孙氏兄弟手下的辽民流民真正有本领的都已经单飞了,那个霍球现在的地位跟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有隐隐约约超越自己的迹象,孙氏兄弟剩下的那帮人都是鸡鸣鼠盗之辈,往往隔个十天半月就要到警备队走一趟。 这种阿猫阿狗让他办大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们四处打探这种消息却绝对不成问题,或许还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因此萧马熊并没有细问,而是直接叮嘱孙氏兄弟:“那回头你们先把人领回去,这件事你们要帮我好好打听打听,我会给你们尽可能提供方便。” 警备队手上的经费毕竟有限,萧马熊当然不可能拿公家的银钱交给孙氏兄弟办事,但是给不了钱却能给政策,在某些方面可以给孙氏兄弟尽可能提供方便,而孙氏兄弟得了方便自然可以发点小财。 送走了孙氏兄弟以后,萧马熊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案子。 这案子抓几个现行犯肯定没什么问题,关键是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按照孙氏兄弟的说法,这背后黑手可是专门收买好几个能说会道的人跑到龙口专门干这事,这能量可绝对不小。 只是萧马熊并没有多少时间研究这个案子,那外面已经传来了侦缉总管萧夜的声音:“马队,在不在啊!” 萧夜与萧马熊既然都姓萧,所以萧夜总是会叫萧马熊一声马队,只是这声音没有多少热情,反而有着一点冰冷的意味,让萧马熊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萧夜的突然到来或许与这起诽谤案子有关。 两个人虽然是本家,但是萧马熊并不大喜欢萧夜这个人,而是希望尽可能与萧夜保持距离,这种距离并非是因为感情、派系、出身的关系,而是因为两个单位在业务上的不断冲突与渗透。 侦缉队要具体办案是离不开警备队的支持,他们获得的大部分线索都是从警备队移交过去,而且侦缉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自身的行动部队,要抓人的话多数时候得找警备队去配合才行。 这种情况让萧夜不跟萧马熊打招呼就强化了对警备队的渗透,经常跟一些警备队员吃吃喝喝,这也正是萧马熊对萧夜不感冒的最大原因。 很多时候萧马熊是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大案子,但是案子办到一半萧夜就已经提前收网了,把萧马熊的功劳抢得干干净净,所以一听到萧夜的声音他就没生好气地答道:“夜队,请进!” 两个人的声音都欠缺了一些感情,萧夜直接推门就进来问道:“马队,你最近这边案子不少啊!” 萧马熊一听这话就觉得没什么好事,直接就把萧夜想说的话顶了回去:“萧队,你就别来我这挖墙脚了好不好,至少不能在我们警备队内部挖我们的墙脚吧?” 虽然见到萧夜之前有百般委屈,但是萧夜一推门进来,萧马熊的气势就先软了下来,外面或许不知道两个人的差距,但是萧马熊自己却很清楚,萧夜的侦缉队长只是表面名义而已,他真正的职务是侦缉总管,位置比自己这个警备队长要高得多,自己理论上有配合萧夜行动的义务。 而萧夜却觉得自己达成了自己想要的一切:“马队的意思是不是除了警备队内部之外,我们想在哪里发展线人都没问题吗?” 虽然态度软弱,但是萧马熊仍然在替警备队争取利益:“夜队,我们警备队到底不是侦缉队的下属?如果您敢说是的话,你想干什么都行,如果我们警备队与侦缉队没有上下关系的话,请你尊重一下我们警备队!” 只是萧马熊也不愿意跟萧夜把关系闹得太僵,他很快就质问萧夜道:“夜队,您过来是为了那个诽谤案子吧?你跟我扯这么多干什么?” 萧马熊的表现并没有超出萧夜的预期,不过他还是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不是为了那个诽谤案子过来的,那些风言风语柳少早有结论不作追究。” 只是萧夜并没把话说死:“只是我们侦缉队最近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萧马熊冷冷地说道:“很有趣?这件事都不有趣,他们居然敢拿银子诽谤柳少,这件事比你我的想象都要严重得多。” 萧夜跟萧马熊透露了一个他之前完全没掌握的重要信息:“他们的银子可是从临清来的!” 听到临清两个字,萧马熊一下子就有点紧张起来,只是表面他仍然是不动声色:“不就是临清郑家而已,我们早就关注这件事已经很久。” 第542章 临清会 第542章 临清会 只是他也知道侦缉队在这方面的优势在哪里,警备队毕竟是龙口警备队,只能局限于在龙口一地办案,而侦缉队的行动范围却遍布整个东三府,所以侦缉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并不意外。 而萧夜继续透露起他自己也是刚刚得到的重量级消息:“银子是从临清来的,但却不是郑家出的。” “谁出的银子?”萧马熊很快就敏锐地问道:“难道是闻香教?还是衡王府?” 萧夜这下子就得意起来:“闻香教是出了些银子,但不仅仅是他们一家两家出的银子,上个月我们的一些老朋友在临清开了一次会,搞了一个叫临清会的玩意。” “临清郑家、闻香教、衡王府这三家应当是参合在里面,可能还有德王府?” 萧夜这下子就得意起来了:“还有鲁王府,还有太子的人!” “太子的人?” 萧马熊已经明白过来了,龙口跟姚厂公靠得太近了,而姚厂公可是郑贵妃的人,在外人眼中自然就是福王与郑贵妃阵营中的一员,所以太子一党参合进来并不意外,只是萧马熊仍然是十分从容地说道:“不足为患,只是这么多家都参合在一起,确确实实是有点麻烦!” 而那边萧夜继续透露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实际这几家参合在一起,也是不足为患,虽然他们之外还有其它几家有力人物跟他们搅在一起,但实际还是无足为患,真正麻烦的只有一家而已。” “哪一家?”萧马熊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是建奴吗?” 虽然不相信女真是中国之大敌的论断,但是收拾了金百万之后,龙口与女真确实处在敌对的立场之上,而现在的建州女真已经开国称汗拥众五六十万之众,扎以萧马熊觉得“真正麻烦”的肯定就是建奴。 只是萧夜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建奴固然是参合进来了,但他们在这种事上也只是个麻烦而已,真正的大麻烦是……” “倭寇!” 萧马熊一下子就被萧夜给出的答案震住了:“倭寇,这怎么可能?咱们山东地面上已经一两百年没闹过倭寇了。” 山东闹倭寇已经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回忆,虽然大明朝的倭患一直要在嘉靖朝才达到了真正的顶峰,但是永乐之后山东沿海就基本没有倭寇的踪迹,哪怕是嘉靖朝也只是偶尔出现小股倭寇,而且根本无足为患。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是因为山东在禁海之后的全面贫困化,倭寇入境既然是为了图财而来,而禁海之后的山东沿海却是真正的穷山恶水远恶军州,没有任何有劫掠价值的目标,倭寇侵袭山东沿海自然是得不偿失,所以大明朝用贫困武器直接赶走了山东沿海的倭寇。 因此萧马熊从来没把倭寇放在龙口警备队可能面对的敌人之中,他又追问了一句:“难道是对马宗家?不对啊,现在对马宗家是有求于我们龙口!” 而萧夜很快告诉萧马熊真相:“我也不知道是哪家诸侯大名,但是这次肯定有倭寇参加了临清会,而且我们龙口现在已经富起来了。” 过去倭寇放弃山东沿岸而专事劫掠东南沿海,自然是东南富庶而山东贫困至极,劫掠山东沿海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现在龙口已经被称为“小松江”、“小上海”,萧马熊自然明白这个象征背后代表的巨大危险。 “马队,你的意思是?” “咱们得重点提防!”萧夜对嘉靖年间的倭乱印象非常深刻:“现在日本国内据说已经是天下一统,不用担心大股倭寇入寇,但就怕小股倭寇突然杀入龙口,别忘了金百万的教训!” 金百万虽然始终不肯承认他准备在龙口纵火劫掠的计划,但是他的马场里不但藏着一支以女真人为核心的强大武力,还储存了海量的纵火材料,说他没有火烧龙口港的阴谋谁也不会相信。 而这所谓的“临清会”既然与倭寇勾结在一起,背后肯定会有日本某家诸侯大名的影子,龙口虽然有重兵把守,但是谁也不敢说在倭寇的突袭之下万无一失,这可怕的场景让萧马熊不寒而栗。 他当即问道:“萧总管,你要我们这边怎么配合你?” “我们侦缉队办事不能太显眼,所以马队你不用担心我抢了你们警备队的饭碗!”萧夜回答道:“但是这案子事关重大,我们侦缉队人手又太少,所以我准备在你们警备队逮到的人犯里找一找合用的人才,希望马队你能配合一下!” 萧马熊不由松了一口气,萧夜的要求并没有超出他的底线,正如他所知道的那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侦缉队只是一个架子而已,现在虽然充实了不少人员,却要负责整个东三府几十个州县的情报事务。 偏偏整个侦缉队的专职人员只有二三十人而已,龙口的本部只有十几个专职人员,虽然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暗线,但论人员只有龙口警备队的一半还不到,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不够用的。 所以萧夜虽然是专业人士,但是很多时候萧马熊都觉得他干的活很业余,甚至连自己的行动部门都没有,遇到事得请警备队配合,因此萧马熊板着脸说道:“这事得柳少说了算!” 萧夜冰冰冰地说道:“柳少已经同意了,而且我这次是带着柳少的批复来。” 萧马熊依旧是婉拒萧夜的建议:“萧总管,我觉得你们侦缉队还是找几个能打能冲的硬汉子吧?不要每次逮人都找我们警备队来办吧。” “冲锋陷阵这不是锦衣卫与东厂应当干的事情,我们要干的事情永远见不得光!”萧夜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再说了,这次我已经跟柳少要了几个巡防队的老兵,这已经完全够用了,我们跟你们警备队不一样,人手一定得少,绝对不能太多,而且外面对我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这就是侦缉队与警备队在业务上的区别,萧马熊当然觉得自己没办法说服萧夜,他只能问道:“那下一步萧总管要在我这边的犯人里面找人?” 萧夜给出一个有点过份的要求:“接下去的一个月,我会派人进来帮着你们一起抓人问案子,如果我们觉得合适的话,就移交给屺姆岛那边交给我们好好调教!” 萧马熊不由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萧夜过来之前已经跟马队那边达成了协议,但是他仔细想了一想,又觉得马队所在的屺姆岛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不管怎么折腾都不会闹出大事。 “一个月不行,给你们侦缉队二十天!”萧马熊很无力地答应下来:“二十天之内,你们侦缉队可以跟我们一起办案抓人问案子,时间到了,不管你们有没有足够的人手都得退出警备队。” 警备队内部见不得光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而且有些事情一理落在侦缉队手里就成了把柄,所以萧马熊一直严防死守,虽然萧夜到处拉拢警备队员,甚至萧马熊很明确警备队内部绝对有萧夜渗透进来的内线,但是萧马熊的防严死守还是取得了很大成效。 但是萧马熊却必须打开大门把侦缉队请进来,恐怕到时候很多见不光的事情就要见光了,因此萧马熊也提出了反条件:“但是你们侦缉队如果进来一起抓人问案子,那么关于临清会的情报都要给我们一份。” “那你们警备队如果获得临清会的情报,也要给我们一份!”萧夜答应了萧马熊的条件:“而是要第一时间给我们一份。” 这种情报线索的交换往往是不对等而且有滞后性的,但是萧马熊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没问题,从现在开始,临清会……” 他加重了语气:“就是我们共同的第一敌人了!” 虽然还有很多日常事务要处理,但是萧马熊已经把这个临清会摆在重中之重的第一位来处理,他觉得临清会绝不是想诽谤柳鹏那么简单。 招远县城。 虽然一直梦想着富家太太的生活,但是徐巧芷从来没想到过她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过上富家太太的生活。 现在她住的地方是柳鹏买下的一处小宅子,说是小宅子其实也不小,是标准大户的宅子,为了买下这处宅子招远杨家可没少费力气,事后柳鹏还亲自带人翻修过一遍。 但之所以说是小宅子是因为现在宅子除了徐巧芷之外,还有七八个伺候她与魏瑜君的奴婢显得有些拥挤,所以在这些奴婢的眼里,徐巧芷住的只是小宅子而已。 但徐巧芷并不觉得这宅子有多小,或是住得有多拥挤,这里的宅子已经实现对于一处奢华大宅的一切梦想,而且她在这宅子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她之所以还有些不满意,只是因为自己是这处宅子的女主人而已。 而靠在藤椅上的魏瑜君却没有这样的自觉,她一边享受着秋日的暖阳一边问道:“雅兰的信上怎么说?” 第543章 小宅子里的女人们 第543章 小宅子里的女人们 一说到林雅兰的名字,徐巧芷一下子就变得笑逐颜开起来,她告诉魏瑜君:“雅兰说她家里今年至少多打了两石半麦子,而且县里下来的公人一听到她的名字根本不敢多说话,说是今年的赋税就算了,明年再说,她说等新麦磨出面粉以后,她一定要送几斤亲手磨的给我们俩个姐姐。” 三个女人是一起从安楼寨这个人间地狱里一起杀出来的,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因此听到林雅兰的小日子有滋有味,不管是徐巧芷还是魏瑜君都感觉开心极了。 魏瑜君躺在轻轻摇晃的藤椅里继续享受着秋日的暖阳,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女人曾经有过那样惊天动地的壮举,现在整个东三府不管是谁只要听到她们的故事都会肃然起敬。 她轻轻拍着手说着:“想必他们县里的公人一听到雅兰的名字就吓得半死了,生怕惹急了雅兰,所以今年就算了,等会,不是说今年山东赋税全减吗?怎么又下来催讨钱粮了?” 徐巧芷也没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说道:“想必又是府里县里的贪官污吏想着办法捞钱吧,雅兰回家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一说到“回家”这两个字,徐巧芷就觉得整个人都难受起来,而魏瑜君也能明白她的心思:“巧芷,我也想着回家啊,你可是有家的人,我那个家还不知道在哪里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好好活下去。” 说到这,魏瑜君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却是她说话的时候有些太激动了,以至于病情又变得有些反复,徐巧芷赶紧给魏瑜君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蚕丝被,用力握住魏瑜君的手说道:“瑜君,你千万不要激动,你的病情还没有大好!” 魏瑜君倒是十分坦然地说道:“我有什么可激动的,我只是有些想家罢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身子,可是比金子还贵重。” 魏瑜君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子虽然稍一用力就会全身脱力,但是却比十足真金还要金贵,这不是她说的,而是饶峰铭饶院长说的。 为了能让她活下去,龙口医院可不仅使出吃奶的力气,不知道用了多少名贵药材,甚至连医学研习所这个机构都是因为她的病情而建立起来的,但是付出最好的却是徐巧芷。 自己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极其思议,按照饶峰铭饶院长的说法就是:“为了救活魏姑娘,我的医术等于长进了十年!” 这个说法甚至得到了柳鹏的承认,这么多真金白银虽然是砸在魏瑜君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却是让龙口原来不合格的医学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在柳鹏的眼中还是不合格中的不合格,但是魏瑜君清楚徐巧芷为自己付出了全部,自己才有机会活下来。 即使不为别的,为了徐巧芷的付出,自己也得好好活下去。 徐巧芷也觉得自己的付出能让魏瑜君活下来那就无怨无悔了:“是啊,是要好好活下去,毕竟我女儿还在等着我回去。” 魏瑜君却是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跟徐巧芷说话:“对了,前次你不是托史先生打听昌邑那边的消息,现在有消息没有?” “这……” 徐巧芷犹豫了一下,只觉得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不由站了起来。 跟看起娇弱病气的魏瑜君不同,现在的徐巧芷是极美的! 秋风吹动着她完美的身形,不管怎么掩饰,那雪玉光洁的俏脸与皮肤永远是秋风最动人中的景色,而且几个月调养下来,她的身形变得越来越完美,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腰细腿长,永远是男人眼中的至爱恩物。 何况现在徐巧芷的眼神里还带着幽深至极的怨意与苦楚,只要是男人都会陷进去,她告诉魏瑜君:“今天柳少要到这边来,史先生应当也会过来吧,到时候跟他打听打听。” 徐巧芷要打听的不仅仅是女儿的消息,还有所有家人的消息,父亲、母亲、弟弟、公公、婆婆甚至是那个丈夫的消息,她已经很久得到没有他们的消息。 魏瑜君能明白徐巧芷心中的千缠万转,她轻声安尉这个小姐妹:“别担心了,肯定都是好消息,何况你纵然犯了什么小错,也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啊……只是也不知道柳少是怎么想的,巧芷你这么一个大美人跟了他,却是一直没名没份,一个月也就过来几天而已。” 只是魏瑜君的安慰却是让徐巧芷心底越发难受起来了,只是她不敢流泪不敢伤心,省得让魏瑜君触景生情伤心欲绝,毕竟魏瑜君虽然在这边调养了一个多月,但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身体还是脆弱不堪。 因此徐巧芷故作轻松地说道:“瑜君,我说了,那都是我志愿的,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真得挺好……” 现在这样好不好? 徐巧芷不知道答案,现在的徐巧芷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富家太太,住的虽然是“小宅子”,却是比自家的宅子大了几倍奢华了几倍,家里都有七八个奴婢随时侍候着,更不要说衣食住行都是最上乘的享受,过去徐巧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现在徐巧芷已经是一个失节的女人了,而且这次失节还是出于徐巧芷的志愿,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姚厂公出手拯救魏瑜君的生命而已,只要能看到魏瑜君的笑容即使已经失节,徐巧芷也觉得自己并不后悔。 那自己又为什么还是想不开?徐巧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被姚厂公强行拉郎配的缘故。 哎……现在确实是没名没份,柳鹏一个月过来也就过来几个晚上而已!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姚厂公在外面帮柳鹏养的女人吗? 哎!徐巧芷幽幽叹了一口气,那边魏瑜君却是闭着眼睛轻声笑道:“对了,柳少既然晚上要过来了,你还不赶紧打扮打扮,至少也得换身新衣服,男人总是喜欢最漂亮的女人,你若是不好好打扮自己,他怎么会天天过来!” 徐巧芷却是嗔道一声:“他算什么男人,他就是一个孩子罢吧!” 听到徐芷君这话,魏瑜君却是一下笑出声:“他怎么是孩子,是谁总想着他过来,又被他宠了一整夜……” 说起来这些荒唐事儿,魏瑜君真是越说越过份,气得徐巧芷不由跺了跺脚:“瑜君,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直接丢下你打扮去了!” 只是说起这些羞人的闺房秘事,徐巧芷那真是又是娇嗔又是期盼:“他确实就是一个没玩够的孩子,回到家整天就想着这些事情,在床上根本就是只小老虎,不知道从哪里来那么多欺负女人的花样,搞了一夜还不满足,你说气人不气人!” 可是徐巧芷的脸上没有一点气恼的样子,很显然她只是有些想不开而已,并不是讨厌现在的生活,而魏瑜君却是提醒了一句:“巧芷,咱们是自家姐妹,你别真把他当成了孩子,他只是疼你罢了……他可是柳鹏柳县丞,关于他的传说你难道听得少吗?” 柳鹏是怎么样的人? 秋风习习吹来,但是徐巧芷却有些想得痴了。 在她的印象之中,除了那从天而降救下自己的那一幕以外,柳鹏在自己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些略显孩子气。 虽然是姚厂公把自己送到柳鹏的床上,但是两个人有了第一次以后,柳鹏只敢软磨硬泡花言巧语总是想着办法得寸进尺,但自己若是使小性子,柳鹏也只是敢先占点小便宜而已,根本不敢把自己逼得太急。 但是魏瑜君这么一提醒,徐巧芷却想到柳鹏不必如此,他可是柳鹏柳大少,是做过不知多少灭门绝户大案的狠角色,自己亲眼看到整个安楼寨几百号人都被他带人屠个干干净净,又为什么这么怜惜自己。 见到徐巧芷想痴的神态,魏瑜君赶紧提醒道:“还不赶紧换件新衣服,再好好打扮一下,就这样的荆钗布裙怎么见人!” 不管穿怎么样的荆钗布裙,徐巧芷都是天生丽质,天生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位,但是自己的男人既然回来了,怎么也要好好打扮一下,一想到徐巧芷已经准备扶起魏瑜君往回走。 只是这个时候那外面的婢女却是十万火急地冲进了南花园:“巧芷姐姐,柳少已经回来了!你怎么穿这身衣服吗?” 徐巧芷不由急了,她一边扶着魏瑜君一边说道:“快把我那身红色比甲拿出来,帮帮我找找那件苏州府的氅衣……” 只是徐巧芷扶着魏瑜君没走了几步,就看到还在板着脸的柳鹏带着史钦明和几个护卫走了过来,柳鹏看到了徐巧芷没象平时没皮没脸地就抱上来,只是微微点点头露出笑容叫了一声“巧芷”,就重新板起脸来直接带着史钦明往里面走。 这是怎么回事? 第544章 徐巧芷的风情 第544章 徐巧芷的风情 平时柳鹏只要回了小宅子,一切的生活就是围着徐巧芷转个不停,整天软磨硬泡缠着徐巧芷不停,直到跟徐巧芷睡在一起才算是掀开新的篇章,只是今天柳鹏的神情也太正式也太严肃了,他甚至只是跟徐巧芷打了一个招呼。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魏瑜君已经推开徐巧芷的手:“巧芷,你赶紧去打听怎么回事!” 整个宅子的天已经塌了! 感到天塌的可不仅仅是徐巧芷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小宅子的所有人。 宅子的这些奴婢都是去年这场大旱走投无路把自己卖到柳鹏名下的奴婢,只是他们虽然已经成了奴婢,但总是期盼能在柳鹏这边混出一个名堂来,至不济也要给自家儿女铺好路,让他们能够出人头地。 他们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虽然徐巧芷没名没份,但终究是柳鹏宠爱的女人,柳鹏一个月总有几天到徐巧芷这边来。 当然大家都理解他为什么会到徐巧芷这边来,现在柳鹏的女人之中在招远有宅子的只有徐巧芷一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谷梦雨、江清月才是真正的大妇,但是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常住在黄县与龙口,在招远的时候是会跟柳县丞直接住在一起的。 她们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招远,可是柳鹏既然是招远县丞,自然是大部分时间得常驻招远,而男人自然有正常的需要,所以每个月总会有几天过来跟徐巧芷睡在一起,这些奴婢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看到了锦绣前程。 可是现在却是天塌下来了,今天柳少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徐巧芷失宠了,如果徐巧芷失宠了,那他们这些奴婢该怎么办? 整个宅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不用徐巧芷动员,他们已经开始帮徐巧芷打听起了消息,只是徐巧芷很快就知道这些下人虽然已经很用心,但是今天的情况却同以往不同。 “柳少进了书房,直接关好了房门,谁也进不去!” “我想跟小朱打个招呼好打听个消息,但是小朱却是直接摇头。” “到现在为止,柳少一口水都没喝过!” “对,平时回来了,即使柳少不吩咐,史先生也会让我烧水烧茶,可是今天一直没动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巧芷仔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都本本份份地呆在柳鹏安排的这处宅子里,似乎没犯什么错,而且她就是想犯错也没地方犯错啊。 她确实很关心昌邑的亲人,但是现在魏瑜君的身体这么差,她除了照顾魏瑜君之外,哪有精力与心情分心在其它事情上,而且她就是想犯错,这些奴婢都是柳鹏派来的整天都盯着她唯恐她走错一步路。 如果说这段时间她犯过唯一的错误就是找史钦明打听了一下老家昌邑的消息,可是这没什么问题吧! 徐巧芷心里没底,事实上她倒是早就知道史钦明也是昌邑人,也是自己的同乡,毕竟这可是史载勋史举人的儿子,整个昌邑县都鼎鼎大名的大人物,自己不能不知道。 倒是史钦明前些日子才知道自己也是昌邑人,当时的史钦明可以说是惊喜莫名,赶紧就跟自己多说了几句话。 当然这也非常正常,毕竟史钦明是柳鹏身边的大秘书,可以说是柳鹏最亲近的人之一,但是史钦明却知道眼红自己的人太多,得想办法巩固地位才行,所以才会跟徐巧芷多说了几句话。 以后见到徐巧芷的时候,史钦明都显得十分亲近,但是两个人最多就是多说了两句话,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而且徐巧芷虽然拜托史钦明打听昌邑那边的情况,但是也刻意不提夫家的事情,那今天柳鹏为什么动这么大的火气? 徐巧芷完全想不明白,但是手底下这些奴婢却是个个心惊肉跳,生怕徐巧芷在柳鹏面前彻底失宠了,一个个真是方寸大乱乱出主意:“巧芷姐姐,是不是你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出去见柳少,柳少才生气了!” “巧芷姐姐,我觉得你以前太不懂事了,所以柳少生气了。” “巧芷姐姐,求求你让柳少别生气,柳少如果生气了,我们夫妻一辈子就完了!” 现在徐巧芷也是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去柳鹏只要回来都是围着她转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所以这群奴婢也是天天围着她转,千方百计让她开心起来,但是现在柳鹏一板脸,这个看起来幸福满屋的大宅子的天就塌下来了。 这该怎么办? 只是在这个宅子里面,徐巧芷最信任的不是这些跟自己有着人身依附关系的奴婢,而是跟自己一起从安楼寨这个人间地狱杀出来的魏瑜君,因此她吩咐了一声:“把衣服、胭脂都给我准备好!我先把瑜君扶回房去再说。” “瑜君,你说这该怎么办?” 现在徐巧芷是方寸大乱,眼泪是真要下来了,而魏瑜君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巧芷你不要太紧张了,应当没什么大事,毕竟你如果是被扫地出门了,那么我也没地方可去了!” “那是怎么回事!”徐巧芷真猜不出柳鹏的态度变化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我平时太要面子太严守妇道的关系,总是逼着他围着我软磨硬泡,而且他总是有些新花样,我总是不肯配合他!” “别想太多,你就是再冷若冰霜,每天晚上过来的时候,除了你不方便的时候,哪一次最后还不是在一起了!”魏瑜君的头脑倒是很清楚,她说道:“再说了,他是柳鹏柳大少!” “怎么说?”徐巧芷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他是柳鹏啊!” “他是柳鹏,但不是一般的男人,论权势之重,家业之富,东三府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你的男人!” 魏瑜君能从安楼寨这样的人间地狱杀出来,靠的可不仅仅是勇气,她有着敏锐无比的目光:“巧芷你长得是很美很动人,但是他这样的男人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我知道前次在安楼寨他就救出了好几百个女人,其中称得上绝色的可不在少数啊,可是他一个人都没要,就要你徐巧芷一人而已。” “那是姚厂公的主意!”徐巧芷弱弱地说道:“这都是姚厂公拿的主意,他要我好好服侍柳少。” 只是说到这时候,徐巧芷却是明白了什么,别人或许不知道姚厂公的真正身份,但是她却是与姚厂公与柳鹏曾经坦诚相见过,自然知道姚厂公是一个的不折不扣的女人,为什么选择了自己服侍柳鹏,但是她还是更多不明白的东西。 “可是姚厂公挑了你,不代表柳少挑了你徐巧芷!”魏瑜君现在说起来话有些刻薄,她告诉自己的小姐妹:“巧芷你虽然长得很美,但是柳少难道想找你这样的女人只要动动手指罢了……他之所以宠着你!” “男人总是贱骨头,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又讲究什么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玩嫂子!”魏瑜君讲起荤段子那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他之所以宠着你疼着你,不就是因为你是贞妇节妇,是真正的烈女,是永远不懂风情的侠女,不管他怎么撩你,你总是不懂风情,总是不肯任由他得寸进尺……” “没错,你总是不懂风情,总是一座拒人于千里的冰山,总是左推托右推托,一言不合总是使小性子,但是她才会宠着你疼着你,总是一步步想要得寸进尺,总是喜欢围着你转,总是想要得到真正的巧芷!” 现在徐巧芷神情难堪至极,偏偏粉颈都红了,她完全没想到魏瑜君会这么胡说八道,好一会才说道:“不许说了……瑜君,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肯定有在偷看了,我不活了!瑜君……” 娇小玲珑的魏瑜君却是从容地摇了头说道:“我也是嫁过人的女人啊……我只是想说,别想太多,今天的事和你没关系,柳少会一直疼着你宠着你!” 魏瑜君既然这么说,徐巧芷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与魏瑜君都刻意略过了一件事,那就是徐巧芷在昌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两个女人开心地坐在梳妆台前,魏瑜君轻轻地拿起了梳子,帮着徐巧芷打理着一头柔顺迷人的长发,徐巧芷对着镜子细细打理着自己的面容。 只是这样和谐的场景很快被婢女的声音打破了:“巧芷姐姐,史先生过来了。” 听说是史钦明过来了,魏瑜君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徐巧芷的长发:“史先生既然过来了,那应当没事!” 事实与魏瑜君的想象差不多,现在史钦明的神情已经缓和过来,他一过来就说道:“少爷还在书房生闷气,夫人最好过去安慰下柳少,让他早点消气了!” 徐巧芷不由问道:“史先生,柳少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是不是跟巧芷有关系?” 第545章 秋粮 第545章 秋粮 看到徐巧芷这么紧张,史钦明赶紧安慰自己的这位同乡:“夫人不必紧张,柳少生气跟夫人没有半点关系,他是跟省里府里来的人撕破脸了吵了一大架,所以现在还在生闷气!” 过去一听到省里、府里的人,徐巧芷就只知道叫一声“皇上圣明”,但他从安楼寨出来跟了柳鹏以后,她的见识就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是省里、府里一起来人了?” “主要是粮道下来的人,说话太不客气!”史钦明回答道:“柳少开始还跟他们好声好气地说话,只是他们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柳少气得直接掀桌子。” 粮道就是督粮道,全山东有二十个道台,但是督粮道却是这二十个道台里面的第一人,除了巡抚、巡按与布政、按察这四位顶级大人物之外,督粮道权力最大,掌握着全省的钱粮大权,说话也最为管用。 徐巧芷不由吃了一惊:“柳少怎么跟粮道派下来的人掀桌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史钦明苦笑了一声说道:“还不是为了这次秋粮的事情!柳少据理力争了两句,粮道派下来的几个小吏就说柳少不识抬举,无法无天,柳少本来也是好性子,但是这一场大灾柳少哪怕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省里那些大人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也不得不发作。” 徐巧芷却是第一时间想起来林雅兰写来的那封信,她不由花颜失色,赶紧追问道:“史先生,省里府里的老爷不会这么糊涂吧?这灾情都没有过去,他们怎么就忙着征收秋粮,不是今年的秋粮应当全免吗?即使没有全免,也应当是至少减半才行!” 徐巧芷实在是想不到今年山东的灾情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这些省里、府里的大老爷居然还照常征收秋粮,这不是要把人逼到绝路上吗? 山东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徐巧芷可以说是亲眼所见,他们昌邑虽然说是首善之区,却也是有不少人冻饿而亡,至于魏瑜君所在的沾化县,那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都说皇恩浩荡,大家以为今年的秋粮下来以来能有一个喘息的机会,哪料官府根本不给人一条活路啊。 “是啊!” 史钦明的看法跟徐巧芷差不多,他也觉得这些省里府里的老爷太不近人情,只是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这些大老爷的本意。 不管是京师还是边镇,都严重依赖山东的起运米豆,山东的这次大灾让整个大明帝国的财政处于崩溃边缘,特别是很多边镇的粮饷已经一口气拖欠了好多个月,所以一看到今年的秋粮有所收获,京师的大人物就朝着省里施加了非常大的压力,让他们尽快如数起运米麦。 有明一代,官员最重要的政绩就是“起运米麦”这一项,哪怕其它方面办得再漂亮,“起运米麦”这一项不合格,那也照样是要倒台。 京师既然把压力直接压到省里,省里自然会把压力加倍加码转移到府里,府里又唯恐完不成上面的任务,又在省里压下来的基础上再次自我加压,再分解到下面的州县。 结果就是下面州县要征收的钱粮从理论上来说和正常年份的秋粮已经相去无几,个别州县甚至还出现了加征的现象,一想到这些乱象,史钦明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大老爷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知道咱们东三府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 用生灵涂炭,赤地千里来形容东三府甚至是整个山东现在的情况都不为过,本来这个时候应当与民休息,但是现在这种反复加压的结果却变成连点口粮都不给升平小民留下,徐巧芷一下子就觉得柳鹏变得可爱起来:“柳少是因为跟粮道据理力争最后又掀了桌子才生的闷气?” 史钦明点了点头说道:“等会夫人过去安慰一下柳少,让他别生闷气了!” “谢谢史先生,我回头先给他泡壶茶。”有了史钦明的通风报信,徐巧芷已经有底了:“真是多谢史先生了。” 只是这个时候史钦明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对了,夫人,还有件事情忘记说了,你在昌邑的家人我帮你打听过了,一切都很好,不管是令尊令高堂还是令弟,都没出什么事情,还有……” 史钦明停了好一会,终于说来一个人名来:“安长胜那人也挺好,他已经迎娶个新娘子,听说那位新娘子现在都有了身孕了。” 听到史钦明的消息,徐巧芷是满心欢喜,只是史钦明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徐巧芷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安楼寨那个人间地狱,除了在熊熊烈火杀出一条血路之外,徐巧芷已经找不出一条前路。 死死握紧了拳头好一会,徐巧芷的心情却是最终缓和下来,她能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迎娶新人,毕竟自己也在命运的安排成了柳鹏的外室,这或许是天意吧。 两个人毕竟命中注定不能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因此徐巧芷苦笑了一声,她觉得柳鹏在书房生闷气这件事似乎更重要一些:“钟长胜过得还好吧?” “应当还好吧!”史钦明也没亲自跑到昌邑了解情况:“只是听说他把那一位娶进门以后手头有点紧,现在还欠着东莱钱庄一笔银钱,我随手扫了一眼,东莱钱庄递上来的催讨名单上刚好有他,夫人如果想要善始善终的话,就在柳少面前求个情吧。” 是有这么一回事!这笔银钱还是徐巧芷离家前借下的,只是那个时候徐巧芷根本没想到命运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因此徐巧芷微笑地说道:“谢谢史先生,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史钦明始终不明白徐巧芷明明刚换过一件新衣,怎么又换回来了原来的荆钗布裙,而且还只是略施水粉,他只能把这一切归根于女人的心思天生多变。 几个卫士死死地守在书房的门口,但是他们看到提着一壶茶水的徐巧芷,他们赶紧打开了房门,一个小卫士还压低声音说道:“小夫人,少爷的气已经消了不少,您赶紧多劝几句!” 徐巧芷没有开口,只是提着茶壶就走了进去,看到柳鹏虽然生着闷气,却是锁紧着眉头坐在书桌前,书桌胡乱摆放七八本书,但是柳鹏却是一本也看不进去。 没乱砸东西,也没乱打女人,更没把火发泄到其它人的身上,徐巧芷一下子就给柳鹏找到了好多优点,她赶紧一扬手,关好了书房的房门,然后摆弄起书房里的那套茶具。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看到徐巧芷的动人身影,柳鹏的神情倒是越发缓和下来,他的脸上多了点很勉强的笑意,只是徐巧芷把茶杯送过来的时候,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巧芷,现在喝这么浓的茶,我恐怕要一整夜睡不着。” 看到他肯开口说话,徐巧芷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甚至忘记了那件不开心的事情:“柳少,今天雅兰妹妹来信了!” “雅兰妹妹?”柳鹏好半天才想起谁是林雅兰:“就是跟你与魏瑜君一起冲出安楼寨的那个小姑娘吧?” 他对魏瑜君印象很深,但是对林雅兰没有多少印象,而徐巧芷当即转述了一下林雅兰那封书信的内容:“雅兰家里今年收成不错,多打了两石半粮食,而且县里的公人下来征粮的时候,一听她的名字就转身就跑,说是秋粮的事情明年再说!” 柳鹏愁的就是秋粮的事情,他听到徐巧芷这么说不由苦笑了一声:“我这名字都不如雅兰妹妹管用,现在省里、府里甚至各个州县都当我是泥人,都忘记了我虽然与人和善,但手上也有百八十条人命!” 柳鹏手上何止百八十条人命,实际早就超过一千条人命,但是省里府里的大老爷不是不是长性,而起运米豆这件事实在关系太大,所以才会向柳鹏施加压力。 只是这些内情,徐巧芷并不清楚,她只是说道:“但是省里府里来找柳少谈这件事,就代表他们心里柳少很有份量,柳少不点头,今年东三府的秋粮没法收上来。” “就是我点头了……”柳鹏不由长叹了一声:“今年东三府的秋粮也没办法收上来。” 徐巧芷搬了张凳子,坐在柳鹏的对面说道:“那柳少就不用点头,今年东三府不能再苦下去了!” 这句话是徐巧芷心底的真心话! 柳鹏还是摇了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跟徐巧芷说起官场上的事情:“今天表面是粮道派了两个吏员下来,但是他们实际是代表巡抚、巡按与布政使、按察使下来,非要我答应不插手东三府的钱粮征收,东三府的秋粮必须与常年无异,这也太不把我柳鹏放在眼里!” 说到这,柳鹏的声音近于咆哮,他告诉徐巧芷:“我完全不插手东三府的秋粮,任由他们把秋粮收上去,固然苦了东三府的老百姓,可是他们把秋粮收走之后,我吃什么喝什么啊?我在外面放了过百万石的钱粮啊!” 柳鹏继续咆哮道:“他们捞足了赚足了,我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要我家破人亡不成!” 第546章 不能苦上加苦 第546章 不能苦上加苦 柳鹏这么一说,徐巧芷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这是最标准的断人财路甚至把人逼上绝路啊! 虽然不知道柳鹏今年向外面放了多少米豆,但是不管徐巧芷还是家里的奴婢都认为至少有几十万石,除了米豆之外还有大量的庄票与银钱,总而言之,如果没有柳鹏与龙口,整个东三府至少要多饿死几十万人。 可是这些放出去的银钱与米豆虽然多多少少有一些抵押品,但是官府要加征秋粮的话,那就代表着北海钱庄与各家钱庄的所有借贷都成了最标准不过的坏账,柳鹏辛辛苦苦好几年最后却是颗粒无收,甚至还有可能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毕竟柳鹏放出去的钱粮米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从方方面面买来借来的,柳鹏在徐巧芷这边过夜的时候,好几个辽东商人就上门来讨要这笔生意中他们应得的份额,而且他们开口讨要的数字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是如果要加征秋粮,哪怕要照以往年份的份额征收秋粮,下面的升民小民交完秋粮以后恐怕就连口粮都没有了,到了明年多半要闹春荒,更不要说还清欠龙口的巨额债务,柳鹏自然就没活路了。 也难怪柳鹏会直接掀桌子! 虽然生气的理由不再那么高大上,但是徐巧芷却觉得这样的柳鹏和自己更亲近一些,她当即问道:“粮台那边就这么不近人情?一点让步都不肯给?” “给了一点让步,粮台说我是招远县丞,招远县的情况不能太难看,所以格外开恩,今年招远县的秋粮可以减半!” 虽然徐巧芷长年呆在这处大宅子,但是那些奴婢都把徐巧芷看作自己生命中的关键转折点,因此徐巧芷对龙口的情况非常熟悉:“那么黄县怎么办?还有朱桥镇与我们昌邑县?难道这样的大灾之年还要吃这样的苦头吗?” 说到这,徐巧芷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些地方的父老乡亲跟着夫君你这么久付出这么多,你不能让他们一直吃亏,尤其不能让他们苦上加苦,就象我跟着你一样,你既然是我男人就总得有几分良心,绝不能让我一直吃苦!” “有些时候难免会过苦日子,我可以跟着你吃苦,但是你不能让一生一世都吃苦啊,更不能吃过苦头以后还要苦上加苦!” 柳鹏当即一拍桌子,他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她告诉徐巧芷:“巧芷,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这些都是咱们的地盘,咱们碗里的肉,外人别想把筷子伸进来抢肉吃!” 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很快就说道:“别的地方可以慢慢谈,但是……” 他扳着手指头说道:“招远、黄县、莱阳、朱桥镇、昌邑县不能谈,征多少钱粮得由我们龙口说了算,他们省里敢压下去,就小心下面闹起民变!” 起运米豆固然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但是民变却是一个一票否决的指标,多少地方大员就是因为民变军变而倒台,特别现在是大灾之后民心不定更是随时都可能暴发大规模大范围的民变。 而柳鹏点出来的这些地方都可以说是龙口真正的核心地盘,都已经被柳鹏牢牢控制,柳鹏说话比官府还要管用一些,当然这其中莱阳县是一个例外。 但是柳鹏对莱阳这个超级大县早已经是虎视耽耽,所以才会把莱阳特意列了进去。 而徐巧芷也拼命给柳鹏打气:“所以省里、府里才会为这事来找柳少,这事一定要柳头点头,他们才能大张旗鼓地征收秋粮,雅兰在安楼寨不过是甩了几棍子,县里的公人已经不敢多话了,柳少手上何止百八十条人命,柳少不点头,他哪敢乱来?” 只是徐巧芷心思挺细,她告诉柳鹏:“柳少虽然在莱阳放了很多很多钱粮,但是莱阳县里还有些人对柳少不服气,我觉得应当恩威并施,莱阳应当与诸城、高密、莒州这些地方并列才是!” “巧芷讲得有道理!”柳鹏点点头说道:“应当加上威海州与福山县。” 莱阳、诸城、高密、莒州、威海州、福山县这些地方又是另一个档次,龙口虽然不能彻底掌控这些地方,但是却是能在这些地方横着走,而且龙口在这些地方放款最多利益牵连也是最多,柳鹏当即就拿了主意:“诏旨上说今年秋粮减半,那这些地方的秋粮一定得减半,不减都不成!” 只是徐巧芷接下去不知道怎么办了,毕竟东三府有几十个州县,柳鹏刚才点到似乎还不到十个州县,倒是柳鹏有了主张:“我们放过大量米豆的地方,至少要减四成的秋粮,力争减半,最低程度也得减掉三分之一,剩下我们可以慢慢谈,慢慢拖!” 跟徐巧芷这么一沟通,柳鹏发现别看省里这么强硬,秋粮这件事实际是自己处于绝对主动,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致:“还有咱们一定要帮着代征秋粮,得先还清欠款再解纳赋税。” 徐巧芷过去觉得柳鹏虽然是个大善人,但是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钱实在太高,只是现在的徐巧芷却觉得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格再正常不过了,柳鹏今年代征秋粮的时候首先要求还清欠款也是再合理不过。 毕竟这些钱粮如果收不下去,那么柳鹏即使不会家破人亡也会元气大伤,自己也肯定会到牵连,吃穿用度都不会象现在这么畅快。 因此她告诉柳鹏:“夫君,这件事我跟你一条心,咱们东三府的老百姓真不能这么苦下去,哪怕压力再大,我们都要顶回去!” “是啊,一定要顶回去!”柳鹏也下定了决心:“明天就回一趟龙口,跟梦语姐清月姐她们好好说一说…… 说了这么久,柳鹏觉得自己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他重新拿起了徐巧芷递来的茶杯,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巧芷,这茶真太浓了,现在喝的话,恐怕一夜都睡不着!” 徐巧芷却是替自己泡了一杯茶,两个雪白细润的杯子碰在了一起:“咱们俩喝一杯,如果一夜睡不着,那就一起一夜睡不着吧!” 柳鹏听懂了徐巧芷话里的意思,他一把就抓住了徐巧芷的手说道:“嗯,真要一夜不睡了!” 只是这句话说出口没多久,徐巧芷就觉得这句话太轻浮了! 她怎么能说这种话! 趁着柳鹏安静下来把史钦明叫进来讨论怎么对付省里府里的压力,徐巧芷又退到外面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啊!自己不是应当不解风情才是,是不是因为史钦明带来的消息太令人伤心了! 哎,怎么也要好聚好散吧!不过柳少虽然拿定了主意,但是省里府里的压力那么大,他会不会顶不住压力? 徐巧芷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史钦明说过安长胜还欠着东莱钱庄一笔银钱,而且已经上了东莱钱庄报上来的催讨名单,他当时建议自己跟柳少求个情把这笔钱免了,当时自己已经把这件事记在心底了。 可是刚才实在太过气愤了,徐巧芷居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笔银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而且按照柳鹏的意思是一定得先还钱才可以解纳官府的赋税,不还钱的话或许有很多严重的后果。 一想到这,徐巧芷偷偷往书房那边探了探两眼,却发现书房的房门依旧紧闭,只是隐隐约约传来了柳鹏与史钦明谈话的声音,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什么时候适合在柳少面前提这件事? 他正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外面一个婢女压低了声音说道:“巧芷姐姐,曾老爷从潍县来了求见巧芷姐姐,巧芷姐姐要不要见一见。” “哪个曾老爷?”徐巧芷一时迷糊了:“今天怎么一回事,你们也知道,柳少虽然消了气,但是大家都是千万小心些好!” 这个婢女当即答道:“所以才问要不要见一见,就是潍县的那个曾老爷,还是林小姐的义父,前次林小姐写的信就是他带过来的” “当时巧芷姐姐还让曾老爷帮忙打听消息,特意跟奴婢说了,曾老爷如果过来的话第一时间通知巧芷姐姐。” 徐巧芷已经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林雅兰是有这么一个义父,还说这个义父非常照顾她,前次他这个义父到招远办事的时候顺路替林雅兰带了一封书信,双方算是认识了。 这位曾老爷听说徐巧芷已经成了柳鹏的外室,那自然是格外热情,当即就说自己是莱州潍县的一社之长,在地方上是个有力人物,没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情。 不管曾社长的说法有多少可信程度,但是在地方能做到管着上百户人家的社长的人物都绝对不简单。 徐巧芷本来不想搭理这位过于热情的曾社长,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而且也不适合跟外面的男人有太多的往来,但是曾社长这么一说却是心动了,当即托他打听魏瑜君在沾化家人的下落,今年过来恐怕是打听到确切的消息了。 魏瑜君可是济南府沾化县人,离登州府实在太远了,她家人的消息若是错过了,恐怕又要耽搁几个月,因此徐巧芷当即答道:“那就见一见吧!” 第547章 香妮 第547章 香妮 虽然只是“见一见”,但是徐巧芷一点也不敢大意。 谁叫她的身份格外敏感,家里家外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自己,稍稍有些不小心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搬弄是非,所以徐巧芷见客的时候一定要有好几个奴婢随身跟着,即使徐巧芷不让她们跟着,她们也怕出什么意外一定得跟着。 只是今天柳鹏这个男主人既然在家,那情况自然有所不同,徐巧芷不敢在中堂见客,而是花园边上的一个小厅接见曾建辉,又把柳鹏的卫士叫了一个过去作个见证。 在跟曾建辉见面之前,徐巧芷甚至已经想好了好几种应对的办法,只是见到曾建辉的时候,这所有的一切准备都毫无意义。 因为被仆人领进来的除了见过两面的曾建辉曾社长,还有一个她熟悉无比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子尘!怎么是你,你脸上这伤痕是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你?家里还好吗?” 他实在没想到曾建辉居然把徐子尘领过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她最亲的亲弟弟,这段时间徐巧芷最记挂的就是这个不有些争气的弟弟。 说是不争气,实际徐子尘挺争气,读过书能说会道会写会算,在地里也是一个好把式,但是本事既然不小自然就没个定心,到现在既没成家也没立业,而且有点往歪路上 。 但是两姐弟之间的感情向来是最好的,娘家有什么好吃食,徐子尘跑十几里路都要给徐巧芷送过来,而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徐巧芷宁可落安长胜一通埋怨也要给徐子尘留一份。 徐巧芷还清清楚楚得去年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就是自己这个又懂事又不懂事的弟弟蚂蚁搬家一样的接济,才没让自己全家人饿死,听说为了接济自己徐子尘还在外面不学好挨了一顿打。 现在看到徐子尘,徐巧芷的泪水直接挂下来,又哭又笑,而徐子尘也是笑出声来:“姐,别哭了,你没事就最好了,姐姐应当开心才对!” 只是说着说着,徐子尘的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而徐巧芷再次询问起家里的事情:“爹娘都好吗?” “都好都好!”徐子尘告诉徐巧芷:“家里都好,就是担心你出事,后来听说外面有些你的风言风语,我有些担心你,所以跑来龙口来找姐姐!” 徐巧芷知道徐子尘所说的“风言风语”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基本足不出户,但是手下七八个奴婢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所以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跟她汇报。 外面的那些段子传得实在太难听,徐巧芷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只是她没想到柳鹏这么大度,直接把所有责任揽了下来,所以这些段子攻击的主要对象很快由她变成了柳鹏,即使如此,这些段子对她来说也是十分难堪。 旁边的曾建辉补充了一句:“子尘以为徐夫人您呆在龙口,所以就跑到龙口找徐夫人,刚好我从济南府坐船回来,看到他因为别人乱传夫人的风言风语不但挨了一阵好打还被捉进了公堂……” 曾建辉这句说得恰到好处,徐巧芷原本就记挂着徐子尘,再听说徐子尘是因为她才挨了这顿打,而现在徐子尘的脸上不但还有好几处怎么掩饰不住的伤痕,她不由一下子就愤怒起来:“子尘,是谁欺负了你,姐姐帮你找她们算账!” 徐子尘赶紧摇了摇头:“姐姐,我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只是听说那几个人说姐姐的坏话乱嚼舌头,所以一时气愤才上去争执,最后还是我先动的手,多亏了曾社长把我保出来!” 曾建辉赶紧插嘴道:“千万不要叫我什么曾社长,这可担待不起,叫我一声建辉就行了!” 徐巧芷一下子就觉得曾建辉曾社长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不叫曾社长了,得叫曾大哥,子尘这一句你得感谢你曾大哥,还不谢过你曾大哥。” 徐子尘在昌邑县是小有名气的浪荡 生,但是他从小都是被徐巧芷带大,徐巧芷对他来说是亦姐亦母,因此他赶紧向曾建辉施了一个大礼:“这一回真是多谢曾大哥了,不然子尘肯定要吃大亏。” 曾辉建却是十分客气地答道:“你有那样的姐夫,哪会吃大亏啊!对了,夫人……” 曾建辉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一回徐子尘之所以跑到龙口来,是因为有不得已的难处求夫人出手。” 徐巧芷不由想起东莱钱庄的那笔债务,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他知道现在是隔墙有耳,而且他与安长胜也应当好聚好散,当即就换了一个称呼问道:“是不是安长胜那边的事情?” “是啊!”说到这,徐子尘的心情又变得万分激动,他告诉徐巧芷:“姐姐,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香妮啊!” 徐巧芷一下子就慌住了,香妮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闺女的小名,自从离家以后徐巧芷平牵挂的两个人就是徐子尘与自家这个还在牙牙学语的闺女,她只觉得天真塌下来了:“香妮怎么样了?她是不是生病了?子尘你快说话啊!她是摔着了还是受了后妈的虐待?” 徐巧芷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归心似箭,徐子尘却告诉她一个完美意料不到的答案:“安长胜把香妮卖了!姐姐,你一定要把香妮找回来啊。” 什么?这怎么可能?自己这个丈夫虽然有点嫌弃香妮是个女儿,但有时候不是蛮疼香妮吗?他怎么这样干,居然把香妮卖了! 自己都想好聚好散,安长胜怎么能这样?他是不是在新妇的威逼下才会这么干?一想到这,徐巧芷总算稍稍缓过气来,她告诉自己弟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好好说说!香妮被她卖到哪去了,是不是香妮那后妈出的主意。” 徐子尘当即答道:“姐,哪能是后妈出的主意,二月十九日你被人绑走了,三月初七他就把那女人娶回家了,而且他是在三月初三的时候把香妮卖给别人,那时候那个贱人还没过门啊。” 说到这些事情,徐子尘记得清清楚,而那边徐巧芷整个人都呆住了,徐子尘所说的这一切跟她构建出来的想象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么会是三月初七?那个时候徐巧芷还在忙着照顾魏瑜君,还是冰洁玉洁的女儿家,那个时候她自己都还病得不轻,可是那个时候安长胜就已经娶了女人进门? 那个时候离他失踪才不到二十天啊,对!就是不到二十天,那个时候就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会跟她徐巧芷有关系啊! 徐巧芷心中莫名奇妙松了一口气,虽然早已经无济于事,但或许最大的错误不是自己犯下的?不过一想起可怜的香妮,徐巧芷就不由朝着徐子尘追问:“你姐夫哪里来的彩礼,家里的情况我难道不知道吗?我被坏人抓走之前就是想去你赵姐那里借两升米。” 安家当时的家境完全可以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如果不是向东莱钱庄借了一笔银钱,娘家又时不时接济徐巧芷,外加徐子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零碎东西,徐巧芷与香妮早就饿死了,安长胜又有哪有银子娶新人? 只是徐子尘一下子就生气了:“姐,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吗?你出事以后,县里的巡防队觉得是他们的责任,给安家送了一石七斗米,你也知道二月的时候,一石七斗米是怎么样一个情形!” 徐子尘这么一说,徐巧芷就全信了,她们姐弟的情感最好,正如徐子尘说的“你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我”,她就知道徐子尘不会骗她。 徐子尘蚂蚁搬家一样时常接济她家一些东西,她追问东西来历的时候徐子尘总是千方百计转移话题,却不愿意在这件事直接欺骗这个姐姐,而徐巧芷也知道东西来路不正,但为了一家人活下去,她只能含着泪收下,后来还听说徐子尘因此犯了事挨了人一顿好打。 哎……这都怨姐姐不争气,若不是为了自己这个姐姐,子尘怎么可能往邪道上走,他怎么会在这件事欺骗自己的姐姐:“子尘,我都知道了!” 徐子尘却是继续说起这一石七斗的故事:“为了这一石七斗米,家里跟他们安家闹翻了,你知道家里也很困难,这一石七斗米又是姐姐你用命换来的,所以阿娘就跟安家说了,一石七斗里面能不能匀给我们七斗,如果七斗不成,五斗、三斗都行,结果安家都没同意!” 说到这件事,徐子尘越发激动起来:“最后我跟他安长胜说了,能不能向他们先借上三斗,等夏收了以后再还给他们三斗,他安长胜还是不肯,我没办法,只好先扶着阿娘回家,我哪里想到……我哪里想到,他会用一石七斗找了个姘头……” 徐子尘气得直跺脚一边跟徐巧芷哭诉:“而且为了找这个姘头,他居然把香妮都给卖了,他嫌弃香妮是个拖油瓶不好过日子,就把香妮卖了五斗米啊!” 徐巧芷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差点就哭出声来:“那香妮现在在哪里?” 第548章 安排 第548章 安排 徐子尘还是愤愤不平地说道:“当时那姓安把接姘头进门和卖香妮的事情瞒得很紧,可是纸毕竟包不住火,六月初我终于知道香妮成了城西一户人家的童养媳,姐姐,你知道童养媳得吃多少苦头,我过去看了两回,心疼得一出门就哭了!” 徐巧芷一听这话,也跟着徐子尘哭起来了:“那怎么能行,我们怎么能让香妮吃这么多苦啊!” 徐子尘一边哭一边说:“姐姐,我当时就想把香妮赎回来了,可是人家说他是准备把安妮养大了当她那个白痴儿子的媳妇,照顾他那白痴儿子一辈子,我要赎香妮可以,得拿三十两银子出来才能把香妮赎回来!可是我手上连三钱银子都拿不出来,而且在外还欠着十几两银子,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徐巧芷又一次擦去了眼泪:“姐姐这有银子,姐姐这几个月攒了点银子,都给你带回去!一定要把香妮赎回来!”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有点往邪路上走,但是在对待家人这件事上却是无可指摘。 不管是对自己这个姐姐还是对香妮这个外甥女都是极好有好的,而且他过去一直在走正路,是为接济家人才走上了歪路,虽然说自己手上这点闲钱攒得不容易,但是败在徐子尘手上也比其它人好。 徐子尘继续说道:“我也想把香妮找回来,后来听说姐姐安然无恙,我是又惊又喜,就跑到龙口来找姐姐拿个主意,结果就遇到曾大哥!” 曾建辉就笑着说道:“这事我交给我办就行,不用费多少银子,他们家当初买我那侄女不是只花了五斗米,我想我侄女食量小,一石米就可以赎回来了?” 徐子尘却是十分为难地说道:“曾大哥,你可别小看了人家徐家,人家家里光是儿子侄子就有七八个,而且宗族兴盛得很。” “怕什么!”曾建辉却是直接大包大揽下来:“我有个兄弟,跟着杨广文杨驿丞在诸城当巡防队长,让他出面绝对没问题,实际不用我兄弟出面,让柳少说个话也行,只是我得提醒一句夫人,把香妮赎回来以后,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徐子尘抢先说道:“姐,让香妮回家由我带着好了,如果带不过来,爹娘再帮忙带一带!” 徐巧芷明白徐子尘的意思,他是既心疼自己闺女生怕她在外面受人欺负,又担心自己因为香妮的事情在柳少面前失了宠。 可是徐子尘若是带着这么一个外甥女,恐怕他的终身大事就要耽搁,而且她既然知道香妮这几个月吃了这么多苦,怎么忍心让香妮一直苦加上苦,因此徐巧芷当即开口说道:“香妮找回来以后,送到我这来,她可是我的小棉袄,我可不想让她再吃苦!” 安长胜可以嫌弃香妮,她却绝对不行,那是徐巧芷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哪怕受多少委屈挨多少白眼,她都得把香妮带在身边。 曾建辉跟徐子尘都想劝一劝徐巧芷,可是徐巧芷的眼光却是十分坚毅,正如她从安楼寨杀出一条血路时的那种坚毅:“柳少那边我会去跟他说清楚,想必他也会明白我的心情,对了,曾大哥刚才说是从济南府海道归来才遇到了子尘?” “是的。” 徐巧芷当即追问道:“是不是帮我去沾化打听瑜君家人的下落了?” “是啊!”曾建辉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夫人,请瑜君小姐务必节哀啊!” 徐巧芷曾经听魏瑜君说过,沾化那边的灾情要比昌邑严重不止一百倍,但是不管是她还是魏瑜君都抱着几分侥幸心理,但是听曾建辉这么一说,她才明白过来这场大灾的可怕之处。 自己真是在东三府呆得太久了,以致有点不知道人间疾苦,她当即问道:“沾化到底那边怎么样?” “很惨,我以为青州府有些地方已经够惨了,但是到了沾化县才知道,青州府根本不算什么。”曾建辉说道:“整个沾化县原本有四十八里,灾后只剩下二十四里了。” “里”跟“社”一样都是明代地方上的基层单位,只是有些州县是乡下辖里,有的地方则是乡下辖社,还有地方则是社下辖里。 而沾化县经过这场浩劫之后,饿死逃亡无算,已经是“里不满三四甲,甲不满五七人,甚至全甲空矣”,原有的四十八个里只能勉强归并成二十四里,即使如此很多甲里依然是名存实存。 徐巧芷问道:“那瑜君的家人都没了?” “都没了!”曾建辉苦笑了一声:“不管是他娘家还是夫家都没了,实际是整个村子都没人在了,我亲自去过村里打听过了,真没想到那么惨,整村人连个活口都没有,或许还有些远房亲戚还在,但我来不及去找。” 徐巧芷实在没想到沾化县的情况那边会这么惨,惨到自己根本没法向魏瑜君开口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遇人不淑,碰到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已经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了,可是跟魏瑜君一比,那简直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 不管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但现在柳鹏待自己确确实实不错,除了床上象只小老虎之外,总是折腾出些羞人的新花样,自己这个小丈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即使是“不好”,徐巧芷现在仔细想想,也觉得“挺好”,甚至是“大好”。 魏博君可是夫家、娘家都没了,甚至连这两个村子都没了,而自己的父母、家人、弟弟与女儿都还好好地活着,甚至连那个不靠谱的男人都活着,她简直就是活在极乐之中。 因此徐巧芷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她告诉曾建辉:“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却麻烦曾大哥专门跑一趟沾化县,实在是太辛苦曾大哥……” 只是徐巧芷很快就话锋一转,询问道:“特别是现在是征秋粮的节骨眼,还劳动曾大哥这么东奔西走,曾大哥真不容易啊!” 曾建辉一听这话却是直接给徐巧芷跪下了:“曾某有一事相求,还请夫人能在柳少面前美言几句,请他务必帮一帮咱社里的父老乡亲,今年社里的秋粮负担实在太重了,而且官府说还要清欠,真这么折腾下去,我社里两百多户人家恐怕就成了第二个沾化县了!” 一听到曾辉建跪下了,旁边徐子尘也跟着跪了下去:“姐,你就帮帮徐大哥吧!”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说到秋粮的问题上,徐巧芷赶紧站起来:“都起来了,你们一个是我亲弟弟,一个是我兄长,还是雅兰的义父!都是自己人,我怎么能不帮你们。” 只是徐巧芷办事起来倒是毫不拖泥带水:“等会我去求一求柳少,你们先等着,对了,用过饭没有?没有的话,先别急着吃。” 曾建辉已经明白过来:“那我与子尘都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柳鹏却是被徐巧芷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自己才跟史钦明聊了这么一会徐巧芷的眼睛都哭红了,因此他首先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巧芷,你到底哭什么?是不是想家了?” “不是想家,是想女儿了!”徐巧芷知道柳鹏年纪比自己小得多,但是办事却是滴水不漏,她当即说了实话:“我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可是却被那个男人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吃了很多很多苦头,所以我想把她接回来,接回我们家来。” 说到这,徐巧芷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起来:“我既然跟了夫君这么久,自然知道夫君的心意,夫君应当也知道我的难处,如果能把香妮接过来的话,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和和美美过日子,不管什么风云变幻,哪怕你有多嫌弃我,你永远也是我夫君。” “我家巧芷这么美,怎么会被我嫌弃了,永远也不会嫌弃巧芷。”柳鹏笑着说道:“是寄养在昌邑城西于家的那个女儿吗?” 徐巧芷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怎么不早告诉我?害香妮受了那么多苦。”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姚姐姐把你送过来的时候,自然把你调查得一清二楚,当然我也就听说香妮是当了童养媳,如果真知道她吃了这么多苦,早就告诉你把赎回来。” “就知道欺负人!”徐巧芷抓住了柳鹏的手,却没舍得下手:“那香妮的事你怎么说?” “那既是你女儿,自然也是我女儿,女儿当然要跟在爸爸妈妈身边了!” 徐巧芷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大起大落过,直到柳鹏亲口答应下来了,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真担心柳鹏不肯让香妮回家来,毕竟香妮可是个被人嫌弃的女儿,而且年纪太小是个最典型的拖油瓶,等她嫁人至少还要十来年,所以安长胜才把嫌弃闺女影响到他以后的小日子,直接用五斗米就把香妮卖出去。 现在柳鹏既然答应自己可以把香妮接过来,那自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柳鹏下一句却是徐巧芷吓了一大跳:“对了,巧芷既然咱们要一起好好过日子,那你就实话实说,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的?” 第549章 信物 第549章 信物 徐巧芷完全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柳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仔细想想,却明白自己确实把柳鹏想得太简单。 虽然他一回家就喜欢围着自己转,但他既然是东三府最有权势的男人,怎么可能仅仅是一个十足孩子气的男人,所以很多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而已。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徐巧芷反而彻底想通了,她宣布自己原谅了柳鹏的知情不报:“你很多事情都知道,只是不告诉我罢了,算了,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原谅你一回!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柳鹏笑了起来:“这些天辛苦你了,天天足不出户守在家里,明天我们好好出去逛一逛,别理会那些省里府里的老爷,反正要急也是他们急!” 柳鹏这么一说,徐巧芷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守在家里,自然是不可能得到香妮的消息,可自己既然得到了香妮的消息,那说明肯定外面有人帮着自己奔走顺便通风报信。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既然给自己通风报信,再加上自己刚才哭红了眼睛必定是刚刚得到了消息,肯定是有所图谋,绝对是想通过徐巧芷帮他们办事 只是徐巧芷想起了史钦明也跟自己说了一些昌邑那边的情况,他算不算通风报信,算不算有所图谋? 反正史钦明这事不能说,徐巧芷当即说道:“是我弟弟,我让他见见你这个姐夫,还有一位潍县的曾社长也陪着我弟弟过来,你给我跟我弟弟一个面子,也一并见一见。” 徐巧芷这话说得十分通情达理,柳鹏当然不能拒绝徐巧芷的安排,他答应了下来:“你弟弟有什么差使没有?” 徐巧芷答道:“既没家也没立业,现在一个人就那里晃着,也不是个办法!你这个姐夫得想想办法” 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既然你把我当夫君,那我自然也不会委屈了你,就不知道他耐得住性子不?下个月有一期研习班要开课,让他过去好好磨一磨性子,不过我得说清楚,这一期的时间不凑巧,恐怕不能回家过年。” “不能回家过年没问题!”这是徐子尘的回答:“我知道研习所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得跟姐夫你说清楚,我从研习班出来不一定跟你干,我进去只是想认识些朋友而已,出来了自然就有办法!” 对于徐子尘的回答,柳鹏也没在意:“你有你的办法就行,反正你姐跟了我,姐夫亏待不了你,对了,曾社长,咱们见过吧!” 曾建辉笑呵呵地说道:“见过见过,见过不止几回了,今年府里县里发了疯,这样的年头还要玩加征,这不是咱们老百姓活路啊,我想了想,雅兰不是有个姐姐托我打听点消息吗?” 曾建辉倒是说了大实话:“我就一时心动跑了一趟济南府了,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子尘,知道他没搞对方向所以跑到龙口去了,还因此跟人打了一架,所以我就把子尘带回来了!” 柳鹏倒是第一次听到徐巧芷托曾建辉打听消息的事情:“是瑜君姐姐家里的事情吗?辛苦曾社长了。” “是啊!”徐巧芷在旁边帮腔道:“瑜君姐姐太惨了,不管是娘家人还是夫家人都没了,整个村子都没了,我听曾社长说了,整个沾化县原本有四十八里,而只能勉强合并成二十四里,而且还有些甲里名存实亡!” 柳鹏也是长叹了一口气:“瑜君姐姐真苦命……她知道了没有?” “现在还不敢告诉她!”徐巧芷答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太惨了,叫我怎么开口!” 柳鹏也不知道怎么跟魏瑜君说这件事,而那边曾建辉已经插嘴说道:“是啊,太惨了,可是府里县里这么玩加征清欠的话,恐怕我们社里的情况跟沾化县的情况也差不多,求柳少开开恩帮我们一把!” 柳鹏却是苦笑了一声:“现在昌邑有巡防队,可是潍县却没有巡防队啊,我能帮的事情有限!” 他继续说道:“实际也不是不能不帮,但是今天我已经省里粮道还有府里大吵了一架,甚至直接掀桌子了,我看不起这些只知朱门酒肉臭不知路有冻死骨的大老爷,但是我能力有限,不可能大包大揽……” 说到这,柳鹏继续说道:“招远、黄县、昌邑、朱桥还有诸城、高密、莒州、莱阳、福山、威海州,这些地方是我打下来的地盘,现在驻有巡防队,省里府里的老爷不敢不给我面子,可是我再往外胡乱插手的话,恐怕就是管得太宽……” “那些大老爷肯定会对我恨之入骨,肯定会不遗余力打击我,或许就是自寻死路,就是真正的取死之道了!” 柳鹏这段话说出来以后,现在曾建辉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旁边徐巧芷身份特殊,却是敢在这种场合:“柳少,难道不能帮帮曾社长吗?曾社长真不容易啊!” 而曾建辉当即说道:“我知道柳少有顾虑,但是柳少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威名响到什么程度,我只要打出柳少的旗号,县里就不敢搞什么加征、清欠,更不敢玩什么花头,至少能少交一半的秋粮。” 所谓苛捐杂税就是如此,虽然理论上的名义赋税并没有任何改变,但是柳鹏肯把自己的旗号借给曾建辉用一回,那么曾建辉就能少交一半的赋税。 柳鹏苦笑了一声:“曾社长,你既然这么有心,我哪能不把你的旗号借给你使用,但是你也知道我有我的难处!” 曾建辉当即又点头又哈腰:“知道柳少有难处!” 柳鹏却是继续说道:“巧芷,子尘,我与曾社长也不是初次见面,去年我东征衡王府的时候,曾社长帮我们大忙,以后我们龙口在潍县办事,也多承曾社长帮忙,这个忙不能不帮……” 只是曾建辉的弦却崩得很紧,根本不敢放松,果不其然,柳鹏继续说道:“但是我若是我帮了曾社长这个忙,不知东三府会有多少人借着我的旗号去对抗官府,何况我说难听一点……曾社长,我这次是不是帮了你大忙?” “自是如此!”曾建辉当即答道:“柳少以后有什么吩咐,曾某无不从命。”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曾社长当然会这么想,但是别人不会这么想,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恐怕有些地方上的缙绅、豪强没有曾社长这样的觉悟,明明打着我的旗号对抗官员,替我惹来无数仇家甚至引来了大兵进剿,但是真要大难临头的时候……” “他们不但会在我背后捅刀子,而且多半第一个利用我帮他们积攒的人力、物力讨伐我这个乱臣贼子!” 柳鹏说得完全赤祼祼,而曾建辉也听得很明白,只是他知道比起柳鹏,官府的加征、清欠是更为致命的威胁,他当即说道:“柳少,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柳少给我们撑腰,我们就对得起柳少,只要柳少一句话,要人有人,要钱要钱,要什么有什么,只要您发个话,曾某帮你把潍县拿下来!” “这就是好汉子!曾社长,别辜负我的期望!”柳鹏当即一拍桌子:“巧芷,家里是不是有几把短剑?你不是说要打着玩吗?能不能拿来当作信物” 徐巧芷当即答道:“前次我叫人打了几把短剑用来护身,用来当信物绝对没问题。” 杀出安楼寨的时候,魏瑜君特意藏起来的那把短剑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一路上左突左杀,至少斩了八九个人贩子。 徐巧芷对于魏瑜君的那把短剑真是觉得爱不释手,只是魏瑜君的那把短剑最后却是丢在安楼寨的火海之中,让徐巧芷觉得遗憾至极。 她虽然跟着柳鹏过着富家太太的生活,但内心深处仍然严重欠缺安全感,时不时就想起了魏瑜君当初用过的那把短剑,便趁着柳鹏纠缠自己的机会跟他讨了个彩头,让龙口的铁匠打造了十几把同样形制的短剑护身。 只是她与魏瑜君都用不上这么多护剑,只是随身藏了一把短剑护身,又给林雅兰送去了一把短剑,多出来十几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就一直藏在家里。 而柳鹏当即就对徐巧芷说道:“你去点一点,家里还有几把短剑?” 徐巧芷当即答道:“夫君不用点了,家里还有十四把短剑!” “好!”柳鹏当即答道:“家里既然有十三把短剑,那我就把这第一把短剑赠给曾社长!曾社长,秋事的事情县里敢办得不公道,你直接就把这把短剑拿出来,如果他们办得不公道,你就去昌邑找李修维?知道李修维是谁吧?” 曾建辉当即答道:“当然知道,昌邑巡防队的李队长!” 柳鹏继续说道:“李修维出面如果还不解决不了,你找江浩天,江浩天也解决不了,你就跟江浩天一起来找我,大家都忘记了安楼寨那把大火,我会让大家加强一下记忆!” 曾建辉现在是真放宽了心:“多谢柳少,多谢柳少,不管柳少干什么,曾某与社里两百五十户人家一定能誓死跟随柳少!” 那边徐巧芷已经把藏好的短剑拿了出来递,那边柳鹏却没把短剑递给了曾建辉:“曾社长,我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第550章 又怕又敬又爱 第550章 又怕又敬又爱 柳鹏直接说把丑话说到前头,曾建辉反而放心了:“柳少请讲,不管有什么吩咐,曾某无所不从。”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曾社长,你接了这把短剑之后,咱们就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所以我要求自然也不会太多,也就是三条而已。” 柳鹏就首先说道:“我把这把短剑赠给你,让你借用我的旗号,不是让你打着旗号无法无天杀人放火坏事做尽,惹得到处天怨人怒,到时候省里府里都会认为我故意纵容你去杀人放火,我实在担待不起这样的罪名。” 曾建辉赶紧说道:“柳少放心,曾某只是本本份份的庄稼人,我们社里二百五十户人家也都是老老实实的庄户人家,拿了柳少的短剑以后绝不敢作奸犯科,给柳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柳鹏继续扳着手指说道:“那好,你既然拿了我的短剑,得知道什么场合才把这把短剑拿出来,不要遇到娶妻嫁女打架斗殴的事情也把这把短剑拿出来胡闹,这把短剑只能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曾建辉也知道柳鹏这把短剑不好请,当然不可能遇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把这把短剑请出来,虽然能获得最大短期的利益,但是从长期看,不管是柳鹏还是自己社里的利益都会受到损害。 “柳少放心!”曾建辉当即说道:“曾某一向知道事情分寸,不得万不得已的事情,绝不会把这把短剑请出来,我想让柳少这把剑成为我们社里与我曾家的传家之宝。” 柳鹏点点头,继续说起第三点:“那好,曾社长与你们社长拿了这把短剑,自然有不少好处,但是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有得必有失,你拿了这把短剑可以少交夏赋秋粮,但是我对你们有要求的时候,你们村里社里也不能有任何犹豫,不可能把天下的便宜都给你们占尽了,而且我得说清楚,我对你们有要求的时候,虽然会给大家留给一条活路,但压力绝不会轻。” 说到曾建辉觉得自己肩头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但是他知道跟府里县里源源不断的加征、清欠相比,柳鹏交办下来的事情更好办一些,而且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自己“不可能把天下的便宜都占尽”,柳鹏至少会“给大家留一条活路”。 而且柳鹏交办的事情即使再难办,柳鹏一般也会给足村里社里休养生息的时间,不会象官府的钱粮赋税收得一年比一年高,根本就不给人任何活路。 就象这一回万历四十三、四年整个山东面临空前的大灾,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官府甚至都承诺过万历四十四年的赋税应当至少减半,可是到了现在不但不减轻赋税,反而开始加征甚至清欠。 因此曾建辉还是直接从柳鹏手里接过这把有份量的短剑,他告诉柳鹏:“柳少放心,以后咱们长原社就姓柳了!” 柳鹏大笑了起来:“好,等会你跟史先生好好谈一谈,看看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事情,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也可以直接去找史先生,史先生解决不了我出面帮你解决。” 史钦明是柳鹏的记室,可以说是柳鹏身边最有分量的人物之一,曾建辉可以直接去找史钦明办事,自然不会象以前那样根本找不到门路只能走徐巧芷这条夫人路线,而且柳鹏既然把短剑赏给曾建辉,自然也会做好亲自出手的准备。 对于这个结果,曾建辉非常满意:“柳少,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 “没有了!”柳鹏笑了起来:“先吃饭,先吃饭!先把饭吃饱再说。” 酒饱饭足之后,曾辉建与徐子尘又跟柳鹏聊了一会,徐巧芷插嘴说道:“子尘,曾大哥,床已经铺好了,委屈你们今天睡东厢房。” 曾建辉与徐子尘明白这是徐巧芷还有话想跟柳鹏说一说,当即跟着两个仆人去了东厢房,而徐巧芷把他们送走以后又赶了回来。 看到曾建辉拿着短剑欣喜若狂的样子,徐巧芷才感觉得到,柳鹏确实是个大人物,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这把短剑本来不过是她随手求铁匠打造的短剑而已,除了护身之外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因为有了柳鹏的承诺之后,这把短剑何止价逾万金,甚至能决定整个乡社的生死存亡。 因此徐巧芷不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只是看到柳鹏那明亮有神的眼睛以后,徐巧芷突然对自己又有了信心:“已经把子尘安排好了,我的小夫君。” 这个世界肯定有比徐巧芷更美更漂亮的女人,但是柳鹏心底绝对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徐巧芷,不管他在外面是怎么样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干过多少灭门绝户的大案子,回到了这个家以后,她徐巧芷就是他心爱的妻子,他就是自己的夫君。 徐巧芷或许不解风情,这世界上也确实有解语花有忘忧草,但是柳鹏就是喜欢她徐巧芷这么一个腿长腰细的刚烈女儿,明明在外面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家以后还是喜欢围着她转千方百计哄着她开心,或许这就是柳鹏特有放松的方式。 当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象过去那样几乎是单方的付出,从明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肯定完全不同,徐巧芷也会天天心疼柳鹏,也会让柳鹏跟自己在一起的日子更加快乐。 柳鹏笑了起来:“怎么突然变成了巧芷的小夫君了?” “不管夫君再怎么厉害,柳少永远比巧芷小,永远是我的小夫君,对了,巧芷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夫君帮忙。” 只是柳鹏却不嫌徐巧芷给自己找麻烦:“巧芷,有什么麻烦的事情是我办不了的?” 徐巧芷却是笑了起来:“当然是瑜君的事情,瑜君既然已经是无家可归了,所以我想好了,这里就是瑜君的家,我们俩要跟瑜君永远在一起,永远给瑜君幸福,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虽然徐巧芷没说清楚,但是柳鹏却明白她话里隐藏的真意,可是明明是个天大的美差,但是柳鹏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阵苦笑:“巧芷你确实是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要考虑什么?”徐巧芷可不给柳鹏任何犹豫的机会,她当即询问道:“你是嫌弃瑜君姐姐病得太重,还是嫌弃她长得不如我漂亮,还是担心我在故意试探你?” 柳鹏的几个女人都是各有风情,但是如果徐巧芷却是容貌与身材结合得最好的一个,可谓是天生丽质,绝对是最标准的“天使脸蛋、魔鬼身材”,所以刘大虎一看到了徐巧芷就立即起了贪念,以至于惹来天大的祸事。 与徐巧芷相比,魏瑜君却是另一种风情,但绝对也是一个可人至极的娇小美人,不比徐巧芷逊色多少,所以刘大虎才会把魏瑜君与徐巧芷关在一起。 只是一想到魏瑜君,柳鹏却是连连摇了摇头,徐巧芷当即开口劝道:“夫君,我真不是在试探你,我与瑜君都是从安楼寨一起杀出来的好姐妹,我不想她的后半辈子过得太凄惨……” 与徐巧芷不同,魏瑜君曾经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都是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她对自己家的感情也可以说是深厚到极点,所以才会在安楼寨有那样惊人的表现。 因此当初姚玉兰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略过了魏瑜君而选择了事实上已经被丈夫抛弃的徐巧芷,只是既然魏瑜君的娘家、夫家都已经不在了,徐巧芷就一定要给魏瑜君铺好一条美好的前路。 虽然她也有妒意,而且她不是一个特别大度的女人,但是她与魏瑜君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现在魏瑜君的病情还是反反复复,说不定后半辈子都会重病缠身,在这种情况一定得给魏瑜君选一个最好的男人才行,她觉得柳鹏几乎是唯一合适的选择。 只是徐巧芷作梦也没想到柳鹏居然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非常犹豫,她不由又说道:“我放下身段跟瑜君可以一起侍奉你,夫君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有什么不满意的?柳鹏不由摇了摇头,却终于说了一句大实话:“我有点怕瑜君。” 柳鹏这个答案差点让徐巧芷笑出声来,她做梦也没想到柳鹏的犹豫居然是这样可笑的理由,他可是柳鹏柳县丞,整个东三府最有权力的人物,权势滔天,不知道做过了灭人满门的大案子,怎么会畏惧娇小玲珑的魏瑜君。 只是徐巧芷很快就有点想明白,她问道:“是不是瑜君在安楼寨大开杀戒,把夫君你吓着了?”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瑜君在安楼寨的刚烈风范,只会让我对她增添了许多敬意……” 徐巧芷有点明白,但有太多的明白,她当即问了一句:“但在夫君的心底,对巧芷又是怎么样?” 柳鹏当即答道:“对巧芷自然是又敬又爱了!” 又敬又爱?徐巧芷又笑出声来,但是她已经明白柳鹏为什么这么宠着自己,回家总是喜欢围着自己转,她当即问道:“那为什么对瑜君是又怕又敬又爱?” 第551章 便宜你 第551章 便宜你 柳鹏一下子就鸦雀无声了。 他总不能说魏瑜君在他的心底与对他最好最疼他的一位老师的形象已经重合在一起,虽然两个人事实上长得不大一样,但是那位老师也跟魏瑜君一样内刚外柔爆发起来威猛无比,所以看到魏瑜君的时候,他除了敬意与爱意之外总觉得十分紧张。 只是看到柳鹏一直不说话了,徐巧芷却是笑了起来:“真是我说的这样子?你对我是又敬又爱,对瑜君却是又怕又敬又爱!” 柳鹏点了点头,徐巧芷虽然不知道柳鹏为什么会敬畏魏瑜君,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想到处理的办法。 她当即问道:“那夫君你觉得瑜君好不好?” 魏瑜君好不好?当然是极好的,光是她在安楼寨的表现柳鹏就知道她很好很好,这世界上的美人儿不计其数,但是能有几个魏瑜君这样坚贞不屈力保贞洁的女儿家? 柳鹏觉得这世界只有一个极好的魏瑜君:“瑜君很好很好!” “那瑜君美不美,夫君喜欢不喜欢瑜君。”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但是柳鹏还是开口说道:“瑜君的美与巧芷不一样,怎么说吧……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我看到瑜君既是心疼,又是怜爱,但总是怕她敬她!” “这就行了!”徐巧芷已经想到了主意,她告诉柳鹏不用担心太多:“那我们会一直跟瑜君在一起,一起照顾瑜君直到天长地久,不管榆君变成了什么样,我们要永远给她幸福……” 徐巧芷美美地想着以后的日子:“反正现在不能告诉瑜君沾化那边的消息,你抓紧机会多多照顾榆君,我会尽量给你创造机会,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就便宜你了,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我可以跟榆君一起侍奉你,对了……” 徐巧芷又想到了一点:“榆君到时候若是会反抗的话,我会直接按住你的手脚,不许你乱动!” 柳鹏觉得这个剧本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他当即问道:“为什么是按住我的手脚,不是应当按住榆君的手脚才对吗?” 徐巧芷却是开心起来,她笑盈盈地说道:“因为我们要让榆君永远幸福啊,而且榆君……” 说到这,徐巧芷的声音低沉下来了:“榆君的命好苦好苦啊,所以只能委屈夫君你了!” 我是真要让榆君永远幸福,我要照顾榆君一辈子。 只是这个时候,徐巧芷突然又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她直接就告诉柳鹏:“对了,既然便宜你了,所以还有一件小事情要你顺手办了!” “什么事?”柳鹏又好奇起来,他不知道徐巧芷还有什么事情交给自己来办。 而徐巧芷就直接说了:“我好歹曾经是安家的媳妇,今年安家借了东莱钱庄一笔款子,已经上了东莱钱庄的催讨名录,就顺手帮他延迟一年半载吧!” 本来徐巧芷是不再理会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心情好,就觉得不计较安长胜的负心薄情,只是也不能太便宜安长胜,所以才没有叫柳鹏把这笔债务抹掉,而是让他把这笔债务往后拖个一年半载。 只是柳鹏却是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插曲,他好奇地问道:“他们钟家干了什么,居然上了东莱钱庄的催讨名单?” 徐巧芷不由好奇地问道:“不是欠了钱就会上了催讨名单吗?”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与东莱钱庄虽然联手放款子,但是办事也讲究一个良心,今年大家都不容易,哪怕还不上钱,只要有足够的诚意,我们也会尽可能让大家有一线生机,或是借新还旧,或是展期,或是给个生路,只有那些表现最恶劣的家伙才会上催讨名单,让大家知道不还钱的结果……” 安长胜就是那种表现最恶劣的男人! 徐巧芷愤愤不平地想道,但是她不想知道他干了什么恶劣至极的事情,还是跟柳鹏讨了一个人情:“不管他干了什么,终究有过那么一段过往,再给他一次机会!” 柳鹏答应了下来:“我回头跟东莱钱庄说一声。” 万历四十四年的这一场加征在整个山东境内都掀起了惊涛骇浪,上上下下都在全面抵制着京师与省里的这项决定。 与以往不同,过去顶多是一些农夫与地方上的小人物、小豪强直接出面抵制,但是这一次抵制却是有很多地方上知名的缙绅,甚至象钟羽正这样进士出身的顶级缙绅都站出来公开抵制朝廷的决定。 而且抵制的不仅仅是地方人士,还有许多体制内的要人,不管是乡长、社长还是粮长,或者是一般的杂役、吏员甚至是正式在职的官员,都觉得朝廷的决定根本就是拍拍脑袋就下来了,根本没有任何可行性。 毕竟现在赤里千里生灵涂炭,朝廷的赈济根本无济于事,东三府完全是依赖着几家钱庄的借贷才能支撑下来,好不容易有个收成,朝廷哪怕再困难,也得放水养鱼,让升民小民休养生息一年半载,不能现在就把老百姓逼上反路。 虽然起运米豆是重中之重的考察项目,但是地方官员都知道把下面逼得太急了,随时就可以会闹出大规模的民变,何况现在下面的流民集团不在少数,民变、民乱此起彼伏,因为加征、清欠的决定在大部分州县都是无果而终。 特别是东三府的某些地区,别说是加征、清欠,就是减半的赋税都收不上来,但是省里对于这种情况是毫无办法,毕竟他们发现这些地区的赋税几乎到了全免的地步,而且相关的利益集团就要求对这些地区完全减免赋税。 这一次东三府的放款可是有四家钱庄同时开展业务,而这四家钱庄又与许多官吏、缙绅、豪强结成了利益共同体,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那就是先还清了各家钱庄的债务才能上解赋税,若是不还清这些债务就急着解纳赋税,大家岂不是要吹西北风去! 这些地方势力十分强势,即使是知县、知州都要考虑他们的意见,更不要说他们背后还有着柳鹏这位真正的大人物,考虑到柳鹏随时可以拉出来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武力,州县自己也不想把自己逼上绝路,因此就跟这些地方豪强同流合污。 当然在东三府的不同地方情况不大一样,按照柳鹏的说法就是一面负担与两面负担的区别,象黄县、招远、昌邑这些地方是龙口的基本区,自然就是主要偿还龙口的债务,而莒州、诸城、高密是典型的两面负担,官府的势力很大,但是龙口的势力也不弱,既然偿还龙口的债务,又要相当程度应付官府解纳赋税。 还有些地方也是一面负担为主,但大半收入却是解纳官府的赋税,剩下的才用来偿还钱庄债务,但是在这些地区之中,却出现了若干个让官府十分头痛的宗族、乡社、里甲。 虽然这些宗族、乡社、里甲为数不多,至多也不过是十来个,但是他手上都拿着柳鹏与龙口赠给的一把短剑,也代表着他们背后有龙口的背景。 所以他们虽然在很多问题上配合官府,但是在秋粮问题上却是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只答应按官面文章来解纳赋税,什么苛捐杂税之类的花头一律不予解纳。 官府很想拿曾建辉这些势力杀鸡给猴看,让下面的乡社里甲都老实下来,但是几次碰撞之后却是吃了大亏,而且柳鹏确确实实是支持这些乡社里甲与宗族,只能答应按官面文章走。 因此这些属于官府一面负担的地区又出现了十多处飞地,成为了龙口在核心区与半核心区之外的飞地,一时间他们手上的短剑成了整个东三府的热门话题。 只是很多宗族、缙绅、豪强与各处乡社里甲虽然觉得曾建辉请来的这把短剑非常好用,但是却隐藏着极大的风险,毕竟拿了短剑就要对柳鹏有求必应,柳鹏也是直接说明他如果有所要求的话,负担绝对不轻,可能需要一两年时间休养生息。 大家都觉得这把短剑应当是好东西,但要不要向龙口请这么一把短剑回来,却一直很有争议,而且现在秋粮已经解纳上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讨论这个问题。 而且他们很快就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虽然这把短剑可以少交赋税,但接下去的冬闲时节却要做好出劳力的准备,很多人就打了退堂鼓。 向这些持有信物的里社、宗族征集劳力的建议是庄调之提出来的,他现在就跟柳鹏讨论着自己的构想:“柳少,我觉得这条路线应当是最合适而且更省钱,比龙口直接连到即墨更好!” 柳鹏最初的规划是在龙口与即墨之间画一条直线,也就是龙青高速的路线,但是他自己心底也没底,毕竟龙青高速的建成已经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之前的事情,而现在庄调之就提出了一条新的合理路线。 柳鹏看过地图之后点了点头:“从黄山馆到莱阳?” “对!”庄调之十分兴奋地说道:“不能从龙口直接出发,而是从黄山馆往下走,先到招远县城,再到莱阳县!” 第552章 黄水大道 第552章 黄水大道 对于庄调之提出的方案,柳鹏并没有直接否定或是肯定,而是看着地图在仔细审视。 很显然,庄调之这次测绘的时候显然是下了很大力气,其间不知道遇到多少困难险阻,更不要说工兵队在人力还是物力上都是严重不足,但是最终庄调之还是搞出了这张相当可行的路线图。 只是对于这张路线图,柳鹏还是提出了一点小小的意见:“调之,目前终点是放在莱阳水头沟?” 现在龙口的势力还没有扩张到即墨县,所以庄调之把这条大道的终点放在了莱阳县,但是柳鹏没想到这条大道的终点不在莱阳县城,而是放到了莱阳西部的水头沟。 “对,终点放到水头沟,从哪方面都更合适一些!”庄调之仍然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不动摇:“莱阳这么一个大县,我们现在想全吃下来不可能,不如先多拿一些实实在大的利益再说,只要这条路修到水头沟,我们就可以拿下小半个莱阳县,甚至可以直接在水头沟组建巡防队。” 莱阳县就是一个典型的超级大县,但莱阳到底有多大?外人很难有直接的感觉。 柳鹏现在最核心的地盘就是黄县与招远,但是把黄县与招远两县的地盘加在一起,仍然连莱阳县的一半都不到,山东最小的地级市莱芜市,地域也不到明代莱阳县的一半。 而平度州、莒州这样的属州如果不把下面的属县加进来的话,地域照样不如莱阳县。 正因为莱阳县“地广粮多”,所以柳鹏一直都在全力开拓经营莱阳,而省里、府里都一致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认为在其它地盘可以跟龙口慢慢谈判,唯独莱阳万万不可,绝对要寸土必争寸土不让。 所以到现在为止,柳鹏开拓莱阳的计划虽然取得了很大成功,但不管是莱阳县城还是大嵩卫仍然都在大明官府的牢牢控制之下,莱阳官场柳鹏更是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在莱阳公门缺乏有力的代言人。 既然拿不下莱阳县城就不能控制整个莱阳县,因此庄调之就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水头沟是莱阳西部相当繁忙的一个大集市,因为处于大水沟的东端而得名,本身就有两三百户人家与十多家商户,而且交通条件十分便利,每逢赶集的时候至少有上千人到水头沟来赶集。 而这条大道一修通,水头沟就可以同招远、黄山馆、龙口都联成一条线,以现在龙口的资源与优势,水头沟即使不想成为龙口的基本区是绝无可能。 庄调之继续说道:“大道如果从黄山馆南下,一路修到水头沟的话,全线都有乡间旧路可以利用,我们只要依托旧路加以拓宽就可以了,投资最省最为合适,莱阳县如果想向我们靠拢的话,到时候只要再修一条县城通往水头沟的道路就行了?” 说到这柳鹏的兴趣不由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庄调之选了一条好路子。 他很清楚水头沟这个地方以后会改称水集镇,而且还是莱西县的县城,将带领整个莱西将从莱阳县分离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莱阳的地域实在太过宽广,管理十分不便,所以解体是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清代就在莱西姜山镇设置了县丞署,被称为“二衙”。 而民国的水沟头镇商业更是极其繁荣,不管是商户数还是贸易额都远远超过了莱阳县城,所以水头沟才有机会带着整个莱西脱离莱阳。 正因为莱阳县地域太广管理不便,“广袤八百里,粮多地广,颇难治理”,县城距离水头沟虽然有四十余里,但对整个莱阳西部颇有鞭长莫及之感,清朝可以在莱西设置县丞署,但明朝却没有这样的权宜体制,因此现在整个莱阳西部对龙口的攻势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而龙口却完全可以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只要掌握水头沟那么就能进而掌握整个莱阳西部,这可不是一块小地方,而是相当一整个县的地盘,这块地盘甚至比整个黄县还要大得多,因此柳鹏询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路修到水头沟以后,调之你还需要什么样的支持?” 庄调之不由用力挥了挥拳头,他十分兴奋地说道:“最好是在水头沟再开设一家钱庄?有了路又有了钱庄,水头沟即使不能跟县城打对台,也能一举控制整个莱阳西部!” 柳鹏点点头,他说道:“行,路要修过去,钱庄也要设,巡防队、捐务局都要办,这样的话,水头沟就都是我们的了!” 只是庄调之明白这件事必须一步一步来,不能太急,他当即说道:“柳少,我觉得可以分两步走,今年冬天可以先修通黄山馆到招远县城,接着再从招远修到水头沟,这样更好把握。” 这是十分稳妥的建议,柳鹏十分满意:“这样一来,咱们龙口也算是有了纵深,只要路修到了水头沟,自然是进可攻退可攻!” 他觉得庄调之确实是选了一个好地方,掌握水沟头不仅仅是多出一大块地盘那么简单,向南进攻即墨可以把整个胶东半岛彻底拦腰截断,向东可以逐步控制整个莱阳县,往东又可以考虑向平度州发展的问题。 过去是龙口的发展是沿着东西官马大道摆成了一字长蛇阵,严重缺乏纵深,随时都有被拦腰截断的危险,而现在这条大道以后龙口就有了足够的纵深进行机动。 事实上这条黄山馆到水头沟的大路与另一个时空的黄水公路几乎走了同一条重合的路线,而黄水公路事实上就是民国初年青(岛)黄(县)公路的北段,只要大道向南延伸到即墨就可以纵断整个半岛 而庄调之当即说道:“柳少,我还是必须说一句,要修通这条大道,两千人未必够!” 庄调之自身只有一个六十多人的工兵队,虽然把龙口体系的筑路大匠与工程技术人员都收罗进来,但是光靠这个工兵队甚至连全面修补这条大道都不够,更谈不上大规模的改建与拓宽。 虽然是利用县乡之间的旧有官道、乡间大道,但是柳鹏要求的标准不一样,所以庄调之必须要求更多的要求:“你就是因为要我再征集十万工?” “是的!”庄调之斩钉截铁地说道:“趁着冬闲,十万工应当没问题。” 庄调之口中的十万工不是征集十万农夫,而是十万个工日,如果有一千工人同时作业的话,那就是这一千人得工作一百天才能有十万工,对于农业社会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大数字。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十万工太多,你还是尽量利用大道沿线的人力,你也知道既然是替他们村里社里修路,他们也愿意出人出力,一个村里出个二三十人,沿线这么多村庄,肯定能有一两千人上来干活……” “至于外面额外征集的人力,我先给你准备一万工,如果不够的话,后期再补足!”柳鹏趁着庄调之抗议之前,已经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但是工兵队这边我可以给你额外的编制,与其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更方便。” 庄调之吃了一惊,他知道龙口现在越来越正规,编制一直卡得很死,他这个工兵队能有六十多人已经是法外开恩,哪料想到柳鹏宁可多给编制,也不愿意格外多调人,他当即问道:“柳少,你能给多少人?你可是一下子就扣掉九万个工日。” 柳鹏当即答道:“再增设一个筑路队交给你代管,就按照研习所搞出来的模范队编制来,全队一百人,但是我必须说清楚,筑路队这一百人得都是真正干活的,不要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塞进去!”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也得有自己的施工力量,这次修路如果修得漂亮,再考虑充实编制跟工兵队整合成一个单位。” 现在庄调之一下子就兴奋起来,现在龙口始终是队作为最重要的战斗编制,虽然一队多则百人少则三四十人,但是在诸队之上并没有更高的固定编制,临时需要几个队级单位协作作战,往往只能指定临时指挥官统一指挥,但是战斗结束就是各回各家。 但是伴随着龙口的发展,队这种编制已经不大适应大战役的需要,一场大战斗往往要出动十几个队级单位,所以研习所与军方除了进一步研究模范队的编制之外,还在考虑在队之上增设一级更高的单位,这个消息传出来以后让很多龙口老人为之欢呼雀跃。 只是庄调之虽然极受柳鹏器重,但也没指望能一步登天,直接就成为龙口军的高级指挥官,毕竟这等于手下有好几百名固定的部下。 虽然接下去修通这条大道的过程庄调之能指挥几千人,但是这几千人的大部分都是临时征集来的农夫,大道一通就跟庄调之没有任何关系。 若是能把工兵队与筑路队整合成一个大单位…… 庄调之不由笑出声来,他告诉柳鹏:“柳少放心,我绝对会争取一万工以内修通黄水大道。” 第553章 玲珑的金子 第553章 玲珑的金子 庄调之以为这个答案绝对能让柳鹏万分满意,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调之,这可不成,你也知道咱们龙口有多少人比你资格老得多,你如果想再进一步的话,非得加点添头不可!” 庄调之知道自己的资历确实有点浅,只是他对自己有信心:“柳少,在黄水大道之外我还需要什么添头?” “你得用好这一万工日再修一条大道,去玲珑的大路。” 庄调之不由叫起来来:“柳少,这可不行,能用这一万工日把黄水大道修到招远县城已经是极限,等会,您说的是玲珑?” “对!”柳鹏斩钉截铁地说道:“没错,就是玲珑。” 庄调之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不由压低了声音说道:“柳少,玲珑出金子?” 柳鹏笑了笑,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两条小金条:“所以才让你顺便把路修到玲珑去!” 庄调之却有点迷糊:“那我们不是应当把玲珑的路断掉才更好吗?” 这是明代缙绅常有的想法,谁都知道玲珑产金,而且从宋代开始,这就是整个登州府甚至是整个中国的重要黄金产地,只是在明朝的矿业政策打击之下,玲珑的黄金开采业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不管受到怎么样的毁灭性打击,玲珑的黄金矿产一直就在那里,柳鹏之所以一再力争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到了招远以后就立足于招远县丞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玲珑的这块金矿。 只是大明缙绅的想法总是想着秘而不宣,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地开采这里的金山,但是柳鹏的想法却不一样:“断路容易,可是每年要出产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金子,没有几百几千人去采金怎么能行?玲珑若是要养活几千人,路一定要通!” 而且柳鹏对此早有谋划,他告诉庄调之:“要开矿,先修路,路不通,山里哪怕有金子也不淘出来啊!而且路通了,玲珑才真正是咱们的地盘!” 黄县与招远都是龙口的基本地盘,但即便是基本区柳鹏的控制能力也有所区别,而那边庄调之已经明白:“柳少您的意思?” 柳鹏当即答道:“我已经让长风队和马队都移驻到玲珑去,清月姐姐接下去要常驻玲珑镇。” 长风队与马队可以说是整个龙口最精锐的战斗单位,江清月则负责整个巡防队体系的日常体系,柳鹏让江清月与长风队、马队从龙口转移到玲珑矿区,自然代表着战略重心的转移,也代表着接下去龙口将要完全控制着整个玲珑。 “好!”庄调之当即又叫了一声:“柳少放心,玲珑这条路绝对没问题,顶多我到时候跟江大姐好好谈一谈,她不能不帮忙啊。” 早日修通这条大道,对于江清月来说从哪方面都是最佳选择,庄调之又补充了一句:“柳少,到时候材料特别是煤渣的供应一定得不能断,我们这次修的可不是黄土路!” “放心好了!”柳鹏笑了起来:“从去年我就开始筹备修路材料的供应,不管是莱阳还是黄山馆都有足够的储备。” 庄调之又跟柳鹏聊了几句,当即兴高采烈退了出去,柳鹏觉得又办了一件大事,不由打开窗户享受一会清新的空气,正想关好房门,却看到一个小可人已经飞了进来:“爸爸!爸爸抱!爸爸!” 看到这个小可人开心果,柳鹏的心情就变得非常非常好,他直接就抱起了小香妮:“香妮儿,妈妈在哪里?” 现在柳鹏抱在怀里的这个小可人就是徐巧芷那个小名香妮的女儿,有了柳鹏发话曾建辉与徐子尘不用费灰之力就把这个闺女从昌邑找回来,母女重逢的时候让徐巧芷高兴得泣不成声。 只是徐巧芷已经做好因为这个闺女大吃苦头甚至独守空闺的心理打算,但是事实与徐巧芷的想象完全相反,她不但没吃什么苦头,恰恰因为香妮的到来而变成了柳家的红人。 不管是家里还是外面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徐香妮这可人闺女的,柳鹏两世为人都没见过这么乖巧这么可爱这么萌的女儿,更何况是其它人。 柳鹏喜欢,厉明海喜欢,江清月喜欢,谷梦语也喜欢,老的喜欢,少的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更喜欢,现在香妮真是成了整个家里的开心果。 张玉蝉原来跟徐巧芷矛盾不小,见面就总有一番龙争龙斗,但是她对于徐香妮却是疼得不得了,直接就看成了自家闺女。 所谓“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在这个小妮子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大家甚至想不通安长胜为什么要把这样可人的闺女卖给别人,谷梦语隔个三五天就会跟柳鹏聊起这个话题。 事实上,香妮儿虽然与柳鹏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她现在是柳鹏的唯一后人,毕竟谷梦语她们都还没有生养,而每次看到香妮的时候江清月总是期盼有这样的一个女儿,所以柳鹏能因此过上一个香艳的长夜。 而现在懂事的小香妮给出了一个甜甜的答案:“妈妈吗?妈妈让我吃饭,我就来找爸爸一起吃饭,爸爸不吃妮妮也不吃,对了,爸爸什么时候给香妮起名字啊!” 香妮只是这闺女的小名,原本徐巧芷是已经准备给香妮起一个美丽的闺名,但是这场大灾把一切都毁掉了。 只是香妮人小鬼大,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自己闺名的事情,已经提醒了柳鹏好几次,而柳鹏笑了起来:“回头就跟你妈好好合计,到底取什么名字更好。” 而香妮下一句话却让柳鹏乐开了花:“爸爸,那我要姓柳!” 香妮儿原来应当姓安,但是徐巧芷跟了柳鹏以后,两岁多的小香妮就随着徐巧芷姓了徐,而现在她主动提出自己的姓氏问题以后,柳鹏开心地问道:“为什么姓柳?这话是不是你娘教的?” “因为女儿跟着爸爸姓的,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跟着爸爸姓,我也要跟爸爸姓不跟妈妈!我要姓柳!” 小香妮从柳鹏的怀里跳下了来,大声宣布着她的发现:“爸爸,我一定要姓柳!” 柳鹏与徐巧芷一直在担心着小香妮的自我认同问题,所以柳鹏一听到这句话就答应下来:“你当然随我姓柳,妮妮,你跑哪里去!” 香妮儿已经搬过了一张小登子,踩着小凳子一路爬到椅子上,接着拿起了柳鹏刚刚从抽屉拿出来的两条小黄金:“爸爸,真好玩,我要玩我&15398,!” 虽然份量有限,成色不好,但是这两条一两重的金条却是货真价实的金条,柳鹏也没想到香妮的眼睛会这么尖动作会这么快,一把就把自己拿出来的金条拿到手:“妮妮,这可不是玩具!” “我要玩,我要玩……” 香妮虽然乖巧懂事,但是遇到这种场合总是第一时间晴转大雨,立即大哭大闹起来:“爸爸,我想玩,我一定要玩,我不管,我要玩,你就给我玩几天吧?” 那边徐巧芷已经跟着哭声跑过来了:“香妮,别哭了,你不是要带爸爸出来吃饭吗?夫君,妮妮怎么了?” 柳鹏苦笑了一声,对付怎么哄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他毫无办法,还好这也就是两条演示用的小金条无关大局,他就抱起了小香妮:“妮妮,给你玩,给你玩就是,只要千万别弄丢了!玩好了得给妈妈保管着!” 那边徐巧芷才看清小香妮手里抓着什么,她赶紧说道:“千万别给她玩,这太贵重了……你就是这么纵容孩子,等她大了无法无天怎么办!” 只是徐巧芷说了半天,最后她自己倒是心软了,她帮小香妮收起了两条小金条:“妮妮,娘先帮你收起来,要玩的时候来找娘要的,千万别乱丢啊!” 不知当童养媳的时候吃了一些苦头,这个女儿找回家以后就格外聪慧乖巧,还有远远胜过同龄人的智慧,虽然也会哭会闹,但是从来没丢过什么东西,也几乎没有犯过同龄人应当天天都犯的错误,特别特别懂事,让她不知道有多省心。 香妮赶紧叮嘱徐巧芷:“娘,一定要帮我好好保管!真好看,我天天会拿出来玩一玩,您千万别丢了。” 徐巧芷笑了起来:“知道你喜欢,娘会亲手帮你藏起来,等长大给你当嫁妆。” 香妮儿的头摇得象拔浪鼓一样:“娘,我才不嫁人,我要永远与爹娘在一起,好好孝敬爹娘!” 徐巧芷当即从柳鹏手里抱过这小妮儿:“你不嫁人怎么能行?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香妮儿的脸蛋儿红通通得,整个人萌极:“不嫁人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啊……大家都说爹爹是天纵奇材,迟早是做大官封侯拜相的,那么妮儿要比爹爹更厉害……” “妮儿要做女皇帝!” 徐巧芷没把小妮儿的话放在心底去,她把香妮抱在了自己的肩头朝柳鹏埋怨了一句:“你这个做爸爸有整天成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鹏张开双手答道:“这肯定不是我教的!” 小妮儿朝着自己的父母眨眨了眼睛,她脸上笑得更开心,但眼神总有几丝狡黠。 第554章 黄招大道 第554章 黄招大道 任何一个女人在教育问题上都是不大理智的,特别是香妮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童养媳的经历以后徐巧芷就更加疼爱香妮了,她马上就说道:“那肯定是你教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许乱教香妮这些东西了,我们家的香妮是要嫁个好人家,才不做什么女皇帝。” 柳鹏只能张开双手说道:“好好好,我又没让香妮做女皇帝,以后她想干什么任由她自己来选。” 徐巧芷这才满意地抱着香妮说道:“这才差不多……对了!” 徐巧芷重新又把话题引回到魏瑜君的身上:“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们跟瑜君一起吃个饭,你得抓紧点!” 柳鹏很无奈地说道:“哪有妻子这么催促丈夫去娶小老婆的……吃饭是没问题,我就是……” “别就是了,得抓紧时间,我快糊弄不住了,瑜君已经一心准备要回沾化去了!”徐巧芷一边让香妮趴在自己肩头一边说道:“这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万一让瑜君知道了真相一时间想不开,这事情就麻烦了!” 说到这种可能,徐巧芷就觉得麻烦大了,她还赶紧朝着香妮儿说了一句:“香妮,这些话不许对瑜君阿姨讲!” “知道了,娘,我又不知道你们讲什么!” 徐巧芷这才重新把话题引回到魏瑜君的身上,她的语气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气势:“你虽然没有娶了三妻四妾,但是好歹家里家外有这么多女人,怎么一遇到瑜君就象老鼠遇到猫,到现在好几个月了,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说到这件事,柳鹏也不大明白到底是一回事,他只能告诉徐巧芷:“别说了,我也很郁闷啊,我就是怕瑜君姐,一看到她很紧张,生怕说错了话,特别是你让我去追瑜君姐姐以后,那就更紧张了……” 徐巧芷真是在这方面真是拿柳鹏半点办法都没有:“我可是尽量给你创造了机会,你错过了可不能怨我,一定得加紧了!” 说到这,徐巧芷说道:“刚才庄调之过来是跟你商量修路的事情?总不能到时候路都铺好了,你还是毫无动静!” 只是徐巧芷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居然说中了,从黄山馆到招远县城的这条大道现在已经告一段落了,可是柳鹏这边还是毫无进展。 这已经是万历四十五年的五月了。 坐在马车上的徐巧芷好奇地看着这完全不一样的路面,她朝着前面马上的柳鹏问道上:“这就是煤渣路面吗?” 这一次修的路不是普通的土路,也不是徐巧芷见过的石板路或是砖石路,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煤渣路面。 说是“煤渣路面”,实际路面的构成并不全是煤渣,而是一种标准的三合土,由煤渣、黄泥、石灰配比构成,比起普通的土路不知道强上了多少。 煤渣路面的最大优点就是他的防水性,十年代的中国曾经掀起一个村村通的运动,但是历史证明最终的结果却是村村不通。 只有土路面或是少量碎石路面的简易公路抗雨性能极差,一遇到降雨不管是行人还是车辆都难以通行,而且简易路面在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难以通行的难堪境地,最终又重新搞了一个在机耕路铺装水泥路面的运动。 而在各种简易铺装路面里面,煤渣路面的抗雨能力是比较强,哪怕是煤渣路面被普遍替代以后,很多学校仍然保留着了一条长长的煤渣跑道,直到更先进的塑胶路道横空出世,学校校长纷纷铲掉煤渣跑道铺上塑胶跑道。 但是在一场场塑胶跑道引发的风波以后,又有很多学校重新铲掉塑胶跑道换回了原始落后的煤渣跑道。 这一次为了铺装这条煤渣路面,柳鹏不但把龙口这些年囤积下来的煤渣全部消耗殆尽,而且还从海上运来十多船煤渣,才勉强保证全程煤渣路面的材料供应。 龙口采购这批煤渣的价格非常低,甚至低到几乎没有成本的程度,很多地方都没明白龙口购买这么多煤渣有什么用处,他们认为龙口可能犯了失心病,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会买煤渣回家,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煤渣不仅仅是纯粹的废物,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到处堆积成山又随时有塌陷的可能,甚至可以造成严重无比的污染。 但是即使格外运来了十多船煤渣,黄招大道仍然没有足够的煤渣可用,在这种情况下,研习所与工兵队倒是想出了一个真正的解决办法。 事实上这种路面曾经在另一个时空风行过,那就是泥结碎砖路面。 与真正的“砖石路面”不同,“泥结碎砖路面”的重点在于“碎砖”这两个字,不管是碎砖还是碎瓦都可以用来铺装路面,所以是一个廉价的上好选择,而且可以就地取材,在黄招大道两侧找到足够数量的碎砖碎瓦。 特别是大灾之后很多村落出现大量逃亡现象,就更容易找到海量的碎砖碎瓦,庄调之亲自带人在废墟、水井、河沟里找出大量的碎砖、废砖来铺装路面,甚至还为修路拆除了一部分危旧老宅。 只是泥结碎砖路面虽然是比煤渣路面更佳的选择,不但有着更好的防雨能力与通过能力,而且洁净程度远远胜过了煤渣路面,但对本时空来说却是一种过于奢侈的选择,一般情况只有过村穿镇路段才能铺装一段泥结碎砖路面。 至于最最高档的选择只能是砖石路面,但是整个黄招大道六十里只有一两处才铺装了真正的砖石路面,都是镇里的大户自己先出了血本再出面筹钱筹粮的结果。 这条六十里的黄招大道虽然还有一些扫尾工程还要实施,但已经大致告一段落,全线畅通无阻。 这也是龙口与柳鹏组织过最大的建设工程,看着这条笔直的大道,柳鹏的心底也不由浮现出一种莫大的骄傲。 在修通之前这条大道之前,沿路的缙绅、百姓对于龙口虽然十分亲近,但是很多人却不敢主动靠拢龙口,也并不把柳鹏当真正的自家人,顶多是把柳鹏当作一位与本地有关系的大人物、大善人。 而在修筑这条大道的过程之中,沿线的缙绅、豪强、百姓都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真是事事不遗余力,只是希望这条黄招大道能离他们的家门口能更近一些,顺便也把柳鹏当作真正的登莱之主。 要想富先修路,很多地方路边一下子就新开了好多家骡马店、酒店、饭庄、土产店之类的店铺,黄招大道的开通带来大量的人流物流,也带来了不计其数的商业机会,现在很多缙绅过去只想着让儿孙怎么读一个秀才功名,现在却是谈论着怎么开一家真正能赚大钱的店铺。 这条黄招大道是确确实实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与人生,柳鹏一路行来都是人来车往,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小村子来到了招远县城与黄山馆,也有更多的人因此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江清月在马上也在欣赏着这条招黄大道,她很满意地说道:“这一回调之是真正立了大功!” 庄调之何止是立了大功,柳鹏没想到他真能在几个月的时间之内打通整个黄招大道,虽然这条黄招大道基本是在旧有道路的基础进行拓宽与路面铺装,但对于龙口来说这样的工程量确实是空前的,最多的时候有近四千人同时在工地上工作中。 当然庄调之干得最漂亮,也代表着这条黄招大道的支出越大,到目前庄调之报上来的初步统计是用银四千余两,用粮九千石。 但这并不代表这条黄招大道只用了这么多支出,事实上光是调拨给黄招大道建设所用的筑路材料就价值上万两银子,还有形形的隐性支出,柳鹏甚至还把武星辰这位大将派过去总揽全局,更不要说柳鹏还从各地征集大量庄调之急需的劳动力。 柳鹏的预期是除了就地利用大道两侧的人力之外,庄调之得用格外征集的一万工日完成黄招大道与招远到玲珑这两条大道,但是事实证明他实在想太多了。 光是黄山馆到招远这条大道,龙口就格外调用一万七千个工日,很多被抽调壮劳力的村社、宗族都觉得不堪重负向柳鹏提出了抗议,柳鹏不得不承诺在万历四十七年前之前完全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不再向他们大规模征集人力、物力。 柳鹏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只有秦始皇这样的千古一帝才能修通直道和驰道,以后两千多年时间的封建王朝几乎都是按照秦始皇定下来的框架来走。 实在是这条一条大道太费银子太费钱粮,谷梦语与北海钱庄已经统计出一个大致的数字,说是把那些形形的隐性成本估计在内,这条区区六十里路的黄招大道实际耗费了五万两银子,而且接下去还有很多支出款项,搞不好总支出会超出七万两银子甚至更多。...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55章 在德不在险 第555章 在德不在险 在大明朝五万两或是七万两银子已经到了几乎可以通天的地步,几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了,就是用来买官都能买一个大官回来了。 柳鹏如果拿这笔银子到省里或京师办事,已经是能卷起很多腥风血雨,甚至弄死很多条人命。 可是武星辰与庄调之用尽全部手段尽可能节省支出,现在又有这么多的便利条件,花了七万两银子也不过是修了一条六十里的大道而已。 在现在道路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尚且如此,何况是开拓一条全新的道路。 而且柳鹏手上还有一份武星辰秘密报上来的数字,在修筑这条大道的过程,因公而亡十一人,因病而亡十七人,因公负伤者四十七人,病员五十八人,每向前修通一尺路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虽然本时空人命仍然是廉价至极,但是人命就是人命,柳鹏绝不可以把他们当作数字来处理,他吩咐武星辰一定要对这些付出最多牺牲的筑路者尽可能加以照顾。 但不管怎么样,这条黄招大道终于是完全修通了,柳鹏看着这条能并排通过马车、牛车的大道说道:“调之确实是立了大功,等招到到玲珑的那条大道修通了,我肯定会论功行恩。” 江清月倒是答道:“现在倒是有人建议招远到玲珑这条大道还可以向东修一修?” “向东?”柳鹏当即询问道:“怎么一个走向?” “向东,一直修到黄县黄河营,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路把势力推进到黄河营!” 江清月这个建议自然是某些地方人士活动的结果,但是她敢这么说自然有充分的理由。 柳鹏对黄河营这个百户所可以说是势在必得,但是登州府与登州总兵都把黄河营视作真正的登州门户不容有失,在这个问题上一直跟柳鹏针锋相对,到现在都不肯作出任何让步。 因此把招远-玲珑大道一路向东北方向延伸到黄河营,对于柳鹏来说很有诱惑力,而且也具有相当的可行性,在另一个时空也确实有这条一条公路,与黄(山馆)水(集)公路一样,这条黄(河营)水(集)公路也被称为黄水公路,以致常常发生混淆。 但是柳鹏仍然是摇了摇头说道:“黄河营不在我们龙口手里,现在省里又换了一个新知县,我们又急什么?” 他心底早有全盘谋划:“接下去就要看水头沟那边的态度,若是他们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可以把黄招大道一向向南延伸到水头沟去!” 这还是柳鹏与庄调之商量好的既定战略,但是江清月并没有放弃这个向东延伸的计划,她继续说道:“但是招玲大道向黄河营延伸也很重要,毕竟黄河营对我们很重要!” 柳鹏当即说道:“那也得到黄水大道告一段落再说,咱们龙口的人力物力财力现在还没到可以修筑两条大道的程度,只能是修一条大道,实际上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开口说话的不是江清月,而是后面马车上的魏瑜君,而柳鹏当即说道:“重新把东西官马大道按黄招大道的标准修一修。” 按照黄招大道的标准来修,自然是铺装防水路面,这个投资可绝对不小,而跟魏瑜君坐一辆马车的徐巧芷不由开口多问了一句:“会修到我们昌邑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而柳鹏当即说道:“当然要修到昌邑,还要修到诸城、莒州去!” 诸城、莒州有一条通向昌邑的官道,只是这条官道年久失修,残破得厉害,但是龙口不可能放弃诸城、莒州这块地盘,所以柳鹏才有这样的谋划。 只是柳鹏觉得万无一失的规划却在魏瑜君那里得到的评价却不高:“柳少想太多了!” “怎么想太多了?” 不知为什么,柳鹏对魏瑜君总有几分敬畏与惧意,但是江清月却对魏瑜君不大客气:“怎么叫想太多了!” 魏瑜君却是放下了车帘,没理会江清月的问题,只是说道:“这煤渣路面也太脏了些!” 世界上很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确实是煤渣路面的最大缺点,柳鹏只是说道:“砖石路面就好太多了,但是太奢侈了!” 本时空的砖产量连盖房子都不够,哪有如此海量的砖瓦用来铺路面,为了修筑黄招大道,庄调之可以是把黄招大道两侧的碎砖碎瓦都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直接拆除一些危旧老房。 一想到这些危旧老房,柳鹏不由叹了一口气暗暗想道:“那都是真正的文物,为了修路也是实在没办法,还好现在这新修的房子也算是文物吧,而且还是真正的明代建筑。” 柳鹏的自我安慰取得不错的成效,从接下去的一天之中魏瑜君与柳鹏的沟通还算比较良性,只是到了黄山馆以后,徐巧芷专程把柳鹏找了出来:“夫君,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说错了话惹得瑜君这么不高兴了!” “我今天说错了什么话了?”柳鹏想了想,觉得今年没说错什么:“瑜君是怎么回事了?今年我又没惹她……算了算了!” “什么算了?”徐巧芷当即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瑜君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我们又不缺这点银子,我们就养着瑜君姐一辈子吧!” 一听到柳鹏突然打了退堂鼓,徐巧芷真是恨铁不成钢,她气得直跺脚:“你在胡说什么,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你是真心喜欢魏瑜君吗?” “喜欢是喜欢……”柳鹏摇了摇头说道:“我心底是真心喜欢瑜君姐姐,但是一见到瑜君姐姐的面便是心软了腿也软了,对她又怕又敬,甚至不敢跟她顶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是这样肯定不行,还是算了吧?” “这可不行!”徐巧芷真是恨铁不成钢:“夫君,我可是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机会,你怎么这样不争气,再说这次是真的纸包不住火,瑜君是真要回沾化去了,她已经打听过怎么坐船回沾化了,你还不加紧点!” 柳鹏说过他对魏瑜君是“又敬又怕又爱”,因此一听到徐巧芷这么说,他当即说道:“那我再争取一下,尽量鼓足勇气了,瑜君姐今天为什么生气?” 柳鹏还真没想清楚怎么到底在哪个方面得罪了魏瑜君,而徐巧芷当即说道:“瑜君姐跟我一样,是恨铁不成钢,她跟我说夫君你胸无大志,除了闭门自守几无作为,偏偏还在那里自鸣得意,让她太失望……” 柳鹏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在东三府是真正的大人物,不知道做过多少灭门绝户的大案子,也不知道从老天爷手下救下多少万条生灵,功业无限罪孽深重, 即使是仇家也不得承认他柳鹏杀伐决断,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怎么能在魏瑜君那里得了这么一个评语。 自己这个评语实在太过冤枉了!魏瑜君又怎么得出这么一个评语。 柳鹏气得抓紧了自己的佩剑:“我怎么胸无大志了?又怎么无几作为还在自鸣得意了?” 柳鹏这话刚说完,那边就有人把话接了过去:“柳少你哪里胸有大志了?万历四十四年夏收以后之后,你除了观望风色动摇不前之外又有多少作为?我实在不愿意巧芷的良人是一个凡庸之辈!”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魏瑜君,她的指责非常严厉,只是平时柳鹏见了魏瑜君总能显得很弱气,但是这一刻他却是放下了手上的佩剑,转身牵着徐巧芷的手朝着突然冒出来的魏瑜君走去:“瑜君姐,我做了招远县丞以后就在全力经营招远,如今的招远政通人和,百废俱乐,这条黄招大道到底修得怎么样,瑜君姐也是亲眼看见的。” 只是不说黄招大道也就罢,一说黄招大道魏瑜君气得转身就走,只留下了一句话:“先进房说话!” 魏瑜君这是担心隔墙有耳,柳鹏当即牵着徐巧芷的手一起走进了魏瑜君的房间,只是门刚关好,魏瑜君就毫不客气地说道:“看到黄招大道修得这么好,花在这条大道上的钱能置办多少兵甲,又能招募多少人马了?你既然胸怀大志怎么这么糊涂,古人都说了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现在就巡防队这点人马又怎么做大事。” 柳鹏当即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面对魏瑜君他一点都不紧张,而且他感觉得到魏瑜君是真在关心自己:“天下在德不在险,德业不修,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黄招大道虽然多花了些银子,但是德业莫大,人心尽附!” 只是魏瑜君却不认为自己看错了:“没错,柳少若是有十年八载用心修德用政,自然可以把整个登莱经营成铁桶江山,但是你锋芒太露,树敌太多,得罪不知多少人,他们怎么能容得你慢慢发展!” 魏瑜君是军户家的女儿,她说得很清楚:“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一旦有变,巡防队至多只有千人,就是临时裹胁民壮精壮亦不过万人,何以成事?” 魏瑜君继续说道:“纵然有姚姐姐在京中替你处处遮风挡雨,但是你现在这般守政修德,就是第二个徐偃王、宋康王,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虎视眈眈,你又这般飞扬跋扈,恐怕两三年内必然生变,到时候若无精兵劲旅,何以应变!” 第556章 为王先驱 第556章 为王先驱 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问出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有一九二八年的林副统帅,柳鹏的很多部下们有着同样的疑问,只是伴随着万历四十三、四年这场大旱的到来,龙口内部已经觉得这个问题不再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了,当时的东三府已经是“非柳鹏不可”了。 但现在已经是万历四十五年了,这一场空前的大灾害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虽然其影响尚在,但是整个山东官场针对柳鹏与龙口的小动作已经越来越多。 一些跟龙口关系十分亲密的官员不是被调走,就是遭受了定点打击,现在听说分巡海右道马杜恭马道台也要高升了,形势对龙口越来越不利了。 只要是聪明人都看得出现在登莱的局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但是柳鹏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处理问题,他甚至不惜代价修筑了这条黄招大道。 虽然这条黄招大道好处多多,但是黄招大道的建成无助于解决龙口面临的实际问题,反而会让省里府里的大老爷们觉得现在龙口已经是尾大不掉,再不解决龙口与柳鹏或许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毕竟龙口现在不仅仅是黄县的土皇帝,而是在整个东三府都有极其惊人的影响力,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让龙口这么闹下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造反! 所以现在跟龙口对着干的不仅仅有临清会,还有整个山东官场,龙口看起来是蒸蒸日上,实际却是危机四伏,只是柳鹏身边有这么多人,居然是魏瑜君第一个提出了这个问题。 柳鹏觉得自己必须感谢一下魏瑜君,他笑着说道:“谢谢瑜君姐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魏瑜君却是瞪了柳鹏一眼:“你是巧芷的良人,自古都是成王败寇,你用政修德是件好事,但现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万万不可作了乱臣贼子啊,到时候就委屈了巧芷!” 虽然龙口上上下下都对柳鹏的谋划有所察觉,但是他们都没有魏瑜君说得这么清楚,直接就说“成王败寇”,甚至说“不可作乱臣贼子”,那自然就是建议柳鹏作开国皇帝。 魏瑜君这是把事情挑明了说,而柳鹏也是十分高兴地回答道:“有瑜君姐姐在,还有巧芷在,我哪有这么大意,瑜君说得很对,这么下去的话,二三年必有大变,但是只要不是海右生变的话,自然就有人为王先驱!” 说到这,柳鹏不由笑了起来,他没想到魏瑜君的眼光这么了得,但是魏瑜君的眼光再怎么了得,终究还是有局限性,她根本没看到历史的大势所趋。 但是一个普通军户的女儿能有这样的眼光,实在太了不起了,柳鹏一下子就觉得对魏瑜君越发“又敬又爱”,但却是少了几分“又敬又怕”的意思。 而魏瑜君已经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了,虽然这一年多时间她一直躺在病床上,但还是听下人讲了不少天下的局势:“你是辽东建州女真努尔哈赤,问题是未必是他先动手吧,如果他不动手的话,柳少你这番经营就成了无用功,倒是为建奴作了为王先驱……” 只是柳鹏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瑜君姐姐放心便是,必然是老奴先动手,老奴如今都六十岁了!” 柳鹏这么一说,魏瑜君这明白过来,正所谓时间不等人,虽然建州女真可以一直跟大明对峙下去,但是努尔哈赤今年已经年近六十,他已经是耗不起等不起了。 她突然想起了徐巧芷偶尔转述的一句话:“女真能成中国之大敌吗?” 柳鹏没有直接回答魏瑜君的问题,而是用了一句孔子的话来回答魏瑜君:“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魏瑜君虽然是军户的女儿,但是也曾经读过几年书,而管仲既然成就了齐恒霸业,在山东自然可以说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女塾师当时就说了让魏瑜君印象深刻的这句话。 “好!”魏瑜君觉得自己没办法说服柳鹏,她只能说道:“修政用德自然是件好事,但是登莱一旦有变,现在的巡防队如何应变,与其指望建奴,不如指望自己!” 在魏瑜君的眼中,巡防队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一些,不足以应变,柳鹏当即就问道:“瑜君姐姐的意思是?” “卫所尚且有捕倭军机动制敌!”魏瑜君当即说道:“龙口现在只有若干支数十人的巡防队,却没有野战决胜的巡防营……” 柳鹏刚想说话,那边窗户突然被人推了进来,接着有人给魏瑜君叫好道:“瑜君这句说得太漂亮了,跟我们夫君的规划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好一个魏瑜君,果然是巾帼英雄!” 站在窗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清月,她眼里都是欣赏的目光:“巾帼英雄,果然是将门虎女!” 事实上,在巡防队各队级单位上面再设置一级单位的规划年前就已经开始研究,只是始终秘而不宣,连许多龙口的高级干部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他们一时间也看不出为什么要设置营一级单位。 甚至连江清月都一度觉得都可以用扩大队级编制的办法来解决问题,但是柳鹏却清醒得认识,即使因为跟明军的营不一回事,所以新设置的这一级别可能不叫“营”,但是营级作战单位的设置已经是箭在弦上。 只是柳鹏作梦也没想到,魏瑜君的想法居然与自己不谋而合,而现在魏瑜君就显得有些难堪了:“既然柳少已经有了全盘谋划,那么我就空作恶人了,柳少……实在是瑜君想多了!” “谁说瑜君想多了!”江清月过去对魏瑜君没有什么兴趣,现在她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人:“将门虎女啊!” 魏瑜君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告诉柳鹏与江清月:“对了,我有几句话想跟巧芷姐姐你说说,能不能麻烦柳少与清月姐回避一下?” 魏瑜君有什么话想跟徐巧芷交流? 柳鹏刚想询问这个问题,却没想到直接就被魏瑜君推了出去,接着她又把窗户重新关上了,那边江清月仍然很有兴致地谈着魏瑜君的问题:“军户家的女人,居然能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有点了不起啊!” 柳鹏摇了摇头,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江清月确实说得很好:“能有这样的见识,比我强太多了!” 虽然魏瑜君的判断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但是她一年来几乎都是躺在病床上,得到的信息零零碎碎极其有限,但是最后却是作出近于完全正确的判断。 在这一点上,柳鹏不得不佩服魏瑜君,不得不承认自己如果不是两世为人,或许会做出完全错误的判断。 而江清月却是抓住了柳鹏的手说道:“我一直以为徐巧芷是胡闹,虽然是姚姐姐拿的主意,但你养了她这个外室已经是胡闹了,她再想让你养魏瑜君这么一个外室,那根本就是胡闹中的胡闹了!” 说到这,江清月脸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她很快就继续说下去了:“但是今天听了瑜君这番话,我才知道瑜君真是将门虎女,巾帼英雄,如果我在她那个位置上,绝对是说不出这么一番话的。” 虽然江清月也可以说是将门虎女巾帼英雄,但是两个人擅长的地方完全不一样,让江清月冲锋陷阵横扫千军自然是毫无问题,但是让她跟魏瑜君这样运筹帷幄判断出天下大势,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说到这,江清月不由笑了起来:“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外室,那么再多一个外室也不嫌多,只要瑜君真能助你一臂之力,我能忍!” 说到这,江清月又不由摇了摇头,而柳鹏当即也笑了起来:“清月姐!” 江清月知道柳鹏有话要说:“怎么说?” “能不能说实话!” “说吧!”江清月当即说道:“多说些甜言蜜语。” 柳鹏当即说道:“实际你知道应当知道,我对瑜君姐姐向来是又怕又敬又爱,反正每次看到瑜君姐姐我就紧张,我就象老鼠见到猫一样,明明有些喜欢瑜君姐姐,而且巧芷也支持我把瑜君姐姐收房,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了,所以我与瑜君姐姐一直是清清白白,可是现在今天瑜君这么一番话,我心动了……” “心动了?”江清月有点明白又不明白:“你啊……就是不学好!” “不学好我也认了!”柳鹏当即说道:“反正我现在觉得好喜欢瑜君,觉得瑜君好厉害,所以就是想把瑜君姐姐追到手,就象……” 柳鹏望着蓝蓝的天空,就象:“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样,我想我是真心喜欢上榆君姐姐,想让她作我的外室……” 江清月气得想跺脚,但是听到最后她却是把柳鹏挽得更紧了:“既然这么想,那还犹豫干什么,即使失败了,也不过是我们养着瑜君姐姐一辈子!” 只不过接下去江清月也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不过瑜君进门以后,得过来帮我的忙才行,我这边有好多事情需要她过来帮忙!” 第557章 瑜君 第557章 瑜君 而现在魏瑜君的房间之中,徐巧芷却有点慌了,她不知道今天魏瑜君刚才听到了多少,她只能寄希望于魏瑜君是无意经过而已,只是她的希望并不能成为事实。 魏瑜君开门见山地问道:“巧芷,我想问你一句,你跟柳少说什么事情已经快纸包不住火了?” 这话怎么让魏瑜君听到了,徐巧芷觉得大事不妙,只是她还是第一时间镇静下来:“我是说魏瑜君你病的事情,饶院长前次偷偷跟我叮嘱了几句!” “我的病能有多大的事?”魏瑜君并不相信徐巧芷的说法,她当即追问道:“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是能走能跳了,除了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伤痕之外,真没什么事!” 徐巧芷刚想说话,魏瑜君马上就追问道:“再说了,饶院长哪怕有所交代,也跟我坐船回沾化没什么关系,巧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沾化那边出了什么事?” 徐巧芷不由一惊,她赶紧说道:“不是这样的,是柳少喜欢你想娶你进门,所以想让你在招远多留一些时日。” 这自然是半真半假,只是魏瑜君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巧芷,我已经明白了,别骗我了!我早知道了,因为女人对男人特别敏感,柳少或许喜欢我,但是怎么可能会想着娶我进门,他一见我就特别紧张……” 徐巧芷脱口而出:“那是他喜欢你……” “不仅仅是喜欢!”魏瑜君很敏感:“我不好说那是什么感觉,但我觉得应当不是他想娶我进门,是你想让他娶进门是不是?我听得出来,也看得出来!” 说到这,魏瑜君不由悠悠一叹:“沾化那么怎么样了?跟我说实话……” 只是下一句魏瑜君的声音近于撕心裂肺,她一把抓住了徐巧芷的双手吼道:“跟我说实话,求求你了,巧芷,沾化那边怎么样了?” 这一回是真得纸包不住火了,徐巧芷已经知道不说实话都不行了,她苦笑了一声:“本来我是想让夫君娶你进门,然后再慢慢告诉你这件事,都没了……” “都没了?”魏瑜君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泪水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你是说什么都没了?” 徐巧芷告诉魏瑜君:“瑜君,你要挺住啊!” “我挺得住!”魏瑜君的声音充满了凄凉:“实际我早有所准备了!只是不愿意揭穿罢了,是哪一边没有?” 现在徐巧芷的眼泪也下来了,她觉得跟魏瑜君一比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她告诉魏瑜君所有的真相:“都没有了,两边都没了,不管是你娘家还是夫家都绝户了,两个村子都没有了!” “……曾社长跑了一趟以后,我不放又让子尘亲自跑了一趟,他说他从小到大都没看到这么惨的场面,整个沾化县原本有四十八个里,可是现在只能合并成了二十四里,而且这二十四里还有一小半是名存实亡!” 徐巧芷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说着沾化县那边的灾情,她觉得难受极了,结果现在的情况反而变成了魏瑜君在安慰她:“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实际我早就明白了……” 说到这,徐巧芷泪蒙蒙地说道:“瑜君,你千万要好好活着,千万别想不开啊!不管你多难受,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她的心目之中,魏瑜君这样的贞妇烈女听到这样的消息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殉节,虽然她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不会活下去,但是她现在却是想让魏瑜君好好活下去,哪怕要跟她一起分享着幸福。 魏瑜君却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开朗一些,虽然她的神情也是十分悲痛,眼睛里都是忧伤的颜色,但是魏瑜君却是告诉徐巧芷:“我怎么会想不开,虽然家没了,不是还有你吗?还有雅兰!” 虽然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是三个从安楼寨杀出一条血路的女人却成了真正的亲人,魏瑜君又哭了好一会,这才止住了泪水,他告诉徐巧芷:“巧芷,真要谢谢你帮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没办法活下来,我这条命是你给我,你让我活着,我怎么会死!” 自己到底是怎么样才活下来的! 魏瑜君很清楚徐巧芷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她自然不会让徐巧芷白白付出:“我会争取开开心心地活着……”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魏瑜君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情绪泪流满面,徐巧芷不由抱住了她:“瑜君,你真别想不开了!” “放心了!”魏瑜君终于破涕为笑:“巧芷你对我这么好,连贞妇烈女都不做了,甚至要把那么好的男人都分给我,我才不会死了!” “才不是那么好的男人!”徐巧芷不由啐了一声:“下流无耻,乘人之危!” 魏瑜君终于又笑了起来:“但结局不是很完美吗?再说了,再下流无耻乘人之危也因为巧芷你太美了,我一直觉得柳少虽然称得上是良人,只是有点孩子气了,所以繁体违法万密一疏,但是今天他的表现却告诉我,我还是小看了他!” “小看了他什么?” “有些人天生会让我这样的女人心动啊!我对你夫君本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今天你夫君表现得太出色了,让我动了睡一睡你男人的念头!” 这个转折实在太让人徐巧芷诧异了,她知道魏瑜君是千锤百炼的贞妇烈女,在安楼寨里她为了保住自己的贞洁可是大开杀戮砍死砍伤至少十多个人贩子。 所以她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肯定是悲剧欲绝,自己最担心她随时可能想不开殉节,但是怎么一下子就把话题转移到睡男人上面去。 这个话题转移得也太快了,徐巧芷惊诧莫名,魏瑜君感觉得出她心底的无限震惊,她微笑地说道:“我说过了,我已经有所准备了,再说了,巧芷你替我做了那么多,甚至可以说是付出了一切,我除了好好活下去,和巧芷一起讨小男人的欢心,好帮巧芷固宠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徐巧芷可真想到过什么“固宠”的事情,她不由摇了摇头,而魏瑜君却是用一根手指按在她的香唇继续说道:“再说了,他们都没了,我确实应当是最伤心的一个人,但是为了他们,为了守护我的贞洁,我从熊熊烈火杀出了一条血路,从九死一生中冲出来了,我已经搏尽一切,那现在应当是我享受明媚春光的时候……” 她继续说道:“他既然走了,而且两家人都没有,我甚至连个牵挂没有,难道只能守一辈子活寡吗?” “我会记着他,会给他建坟,会为他上香,他有什么遗愿未了,我会为他完成,我想我不会毫无意义为他守一辈子的活寡,我会让以后的岁月更精彩一些” “我也想看尽天下的美景……” “我也会尝尝最美的美食……” “我会享受最美的人生……” “还想再试试巧芷你说的床上小老虎是怎么回事,试试那么多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或者说,巧芷你是吃醋了,不想我尝尝你这小男人的滋味!” 徐巧芷没想到会魏瑜君是这样的人生态度,但是这一刻她又想来了安楼寨里的那个魏瑜君,这才是真正的魏瑜君。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完美女人。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贞女烈妇! 所以徐巧芷开心得一边笑一边流泪:“瑜君你怎么睡我的小男人都行,不管什么花样怎么睡都行,哪怕是我在一边帮你侍候都可以!只要你永远这么开心就行!” 魏瑜君却是笑了起来:“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才能睡到你男人!你都给他创造那么多机会,他见了我还是象老鼠见了猫,我本来是有点觉得他太孩子气了,但是我今天明白了……” 魏瑜君笑着说道:“他就是天生的王者算无遗策,所谓成王败寇就是他这样的男人,要么在三十岁前封王,要么就是活不到三十岁!” 作为将门之女,魏瑜君的眼神多了几分迷幻,她告诉徐巧芷:“哪怕失败了也会楚霸王那样轰轰烈烈,这样的小男人我怎么能不睡一睡!” 说到这,魏瑜君继续说:“不过巧芷你放心便是,我虽然会睡你家男人,帮着你固宠,甚至帮着你男人生孩子,但是我不一定会做柳家的媳妇!” 徐巧芷对此有些不解,但是她已经知道魏瑜君的开朗大方与与众不同:“瑜君,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为巧芷活着,却未必会为一个男人活着,哪怕这个男人会有多好!”魏瑜君微笑地说道,她的眼神里有着对未来的隐隐期盼:“我曾经为一个男人付出所有的一切,那么我应当好好享受这世间美好的一切,不必再在你的小男人身上付出所有的一切,那样太辛苦了。” 说到这,魏瑜君跃跃欲试说道:“说吧,你原来是怎么让你的小男人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我要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只是她的眼角还带着泪花,她的心底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第558章 意外的收获 第558章 意外的收获 只是徐巧芷这一回还真没发现魏瑜君眼角的忧伤,她只是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下个月就是我夫君的生日,所以他会办一个自家人才会参加的家宴,我原来准备是一定要把你带过去的。” 魏瑜君微笑地问道:“柳鹏过生日了?他现在多大了?” 魏瑜君与徐巧芷都觉得柳鹏的年纪并不大,但是柳鹏到底多大,她们一时间也找不到答案,徐巧芷想了好一会才说道:“这还真不知道了,他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年纪,我想想……他好歹是万历二十七年生人,我记得张玉蝉前段时间曾经随口提过这么一句。” “万历二十七年?”魏瑜君吃了一惊,她不用算就脱口而出:“那他今年岂不是连十八周岁都不到,过了这个生日才是十八周岁啊……他这样的人,如果不在三十岁之前封王,那只能死在三十岁之前!” 魏瑜君还真没想到这个东三府最有权力的男人,居然连十八周岁都不到,在这个年纪都能取得如此惊人的功业,假以时日,他又能创造怎么样的奇迹。 而徐巧芷也被魏瑜君的话吓了一跳:“好象现在真是还不到十八周岁,难道他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实际年龄,只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什么,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但是徐巧芷听到“三十岁之前封王”这句话,心底又不由一阵小激动,如果不是魏瑜君提醒,她还真想不到这个可能。 “十八岁都不到的小老虎啊!我肯定是尝尝是什么滋味了!”魏瑜君笑颜绽放:“这次家宴我肯定要参加,只是我没那么容易就被小老虎得手了,我觉得我应当享受一段漫长又甜爱的情爱才行!” 时光流逝。 正如魏瑜君承诺的那样,柳鹏对她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得手,现在的她还享受着被小男人追求的快乐。 只是这次从龙口回来再次经过官马大道的时候,她看着大道两侧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果然是修政用德!” 大明一代,整个北方虽然有所发展,但总体上多多少少都有着一种萧条肃杀的气息,与江南经济的差距是越来越大,明中叶的一位朝鲜使者甚至说临清是他见过唯一一座生机蓬勃的北方城市。 这种说法或许有所夸大,但是南北差距在不断拉大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在魏瑜君的眼中现在的黄招大道两侧都是生机蓬勃,时不时能看到路边的店铺,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与过往的商人,到处都是即将丰收的作物,农人们见缝插针种满了每一小块荒地,好一派江南景象! 今天坐在她身边的不是徐巧芷,却是变成了江清月,江清月从柳鹏手里把她要了过去,所以她现在差不多算是江清月的记室与助手,时不时要帮江清月处置一些不期而至的事务与文书。 虽然有些忙碌,魏瑜君却相当享受这样的生活,这让她想起了卫所的管事千户与指挥使们,而她几乎拥有同样的权力,大明或许找不出多少个这样的例子。 虽然西南也有一些女将军的例子,秦良玉更是名动天下,但是在大明腹地也只有一个江清月而已,而且如果不是江清月不仅仅是柳鹏的正室,巡防队有很多人都是江浩天带出来的老兄弟,江氏父女的影响力可以说是大得惊人,或许江清月早就没有机会帮着柳鹏分管巡防队这一摊业务。 但是江清月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是个行家里手,运筹帷幄却不怎么在行,还好现在有魏瑜君过来帮她,两个人相处得不错,所以江清月听到魏瑜君的说法以后当即就说道:“何止是修政用德,只要柳少登高一呼,这黄招两县就能第一时间动员数千将士!等我们把大道修到莱阳水头沟,又能多出数千可用之兵。” 魏瑜君虽然还不是柳鹏的人,但是她已经完全进入了龙口这个体系,因此很多事情对她并不是秘密:“现在就是欠了一只捕倭军。” 走在前面的柳鹏耳朵挺尖,他当即笑着说道:“你不是帮着清月姐在筹备我们巡防队里的机动大队了,放心了,只要人心归附,我们能创造一切奇迹。” 柳鹏说的正是整个巡防军体系里面的一件大事,魏瑜君与江清月正准备与研习所合作,对整个巡防队进行一次空前规模的扩编与改编,而这次改编最重要的一点增设步兵营一级战斗单位。 只是大明营兵之中也有“营”这一级单位,容易产生混淆,而且现在明军里面的“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战术单位,而是一个标准的战役单位甚至有点战略单位的意味,象大明在山东的海防完全依赖于三个营,“登州营”、“文登营”和“即墨营”。 这三个营都有数千名营兵,还同时管辖着若干卫所军,从规模来看至少也是一个步兵旅甚至是一个步兵师的规模,所以龙口这边的战术单位也直接称为营,有些太过显眼了,也太容易暴露龙口的真正兵力,非得改换称呼不可。 因此现在的巡防队改用了武警的称呼,只是由于规模限制省去支队这一支,而是把巡防队改称巡防总队,下辖若干巡防中队、守备中队和一个机动巡防大队。 柳鹏觉得这样的编制是合适的,毕竟现在的巡防队实际还不是一支野战大军,更象是低强度作战的武警部队,只是要承担一部分野战作战任务。 这部分野战作战任务主要是新编组的长风大队来执行,这也是龙口军内部的第一个营一级单位,由原来的长风队扩编而来,下辖三个巡防中队和一个乘马中队,虽然魏瑜君觉得规模还是小了一些,但是在东三府已经是敢与任何敌对势力正面交锋的存在。 至于普通的队级单位,柳鹏也按照武警与解放军部队的经验分成了巡防中队与守备中队,巡防中队是百人编制,专门负责一定区域内的机动作战,而龙口体系的每县至少设置一个守备中队,编制人数为四十人。 象现在杨广文手上就有一个巡防中队和四个守备中队的编制,加上杨广文的直属武力,这四百名完全脱产的武装足以让杨广文在青州府站住脚跟。 只是魏瑜君还是有点意犹不足,她压低声音朝着江清月问道:“光靠这一千五百人行不行?” 一千五百人,这就是现在巡防总队的兵力规模,虽然在巡防总队体系还有数百人的常备武装,但是魏瑜君知道这一千五百人才是龙口军的战力核心,她总觉得光靠这一千五百人还是有点压不住场面。 “一千人就够了!”江清月倒是对柳鹏很有自信:“柳少手上只要一千人,天下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魏瑜君无法理解江清月对柳鹏的这种自信:“大明光是东三府就有好几万营兵与卫所军啊!” 虽然这些营兵、卫所军并不堪战,而且缺额极多,她知道卫所里的实兵也就是三成左右,但是毕竟是蚂蚁多了也能压死象,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拿下整个东三府,等到大明把精锐边军调来,柳鹏不管有多少一钱肯定要输得精精光光。 江清月却是对魏瑜君说道:“柳少自万历四十年以来算无遗策,未尝一败!” 说的未尝一败自然是夸张的说法,即使没有大败,小小挫折也不在少数,就是大挫也不止一回,但是江清月对柳鹏却是充满了信心,她总觉得柳鹏总有办法,总能创造一切奇迹。 “可是……” 魏瑜君的话还没说完,那前面有人已经大声叫道:“柳少,我陈别雪在这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农林总管陈别雪,他抢在聂川与德蒙斯大声说道:“柳少,今年的花生与红薯长势很好!肯定能有一个好收成!” 柳鹏对着后边的马车说道:“清月姐,咱们到了,都下车吧!” 甚至不用下车,魏瑜君就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一片农田,她从来没看到过长势这么好的庄稼,即使是卫所里指挥使、千户大人自己占有的良田也没有这么好的长势,更不好说这其中还有很多种她从来没见过的作物。 她一眼就盯在那几种自己没见过的作物上:“这就是花生吗?” 江清月却是告诉她:“这个是红薯,那边种的才是花生,这是玉米……” 虽然这里不算是良田,但是魏瑜君感觉得出来,这里的作物与她见过的情况不一样,产量明显要高出一大截,也不知道柳鹏在地里施了什么魔法。 她刚想到这,那边德蒙斯也带着聂川走了过来:“柳少,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头,而且我们今年还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样的意外收获?” 柳鹏不由好奇起来:“德蒙斯,我对你的意外收获非常好奇!” 德蒙斯十分郑重地说道:“柳少,您是否记得当初您曾经提过大豆榨油的事情?” 柳鹏一下子就喜形于色:“德蒙斯,您解决了大豆榨油的问题了?” 这何止是意外的收获。 第559章 邓肯 第559章 邓肯 大豆及相关制品在中国的地位实在太重要了,明朝之所以最终失去东北,主要就是因为东北农业经营的失败,导致绝大多数物资特别是军粮长期依赖于关内的支援,最后拖垮了整个大明朝。 而清朝对东北的经营就显得相当成功,而其中最大的变化就是清代在东北有了空前规模的大豆种植,从关东运入大豆相应的豆油与豆粕成为一条至关重要的航线。 清朝人曾经说过“关东豆麦每年至上海者千余万石”,每年都有数百万石甚至上千万石大豆及相关制品从关东输入,为了从关东运往豆麦直接导致了上海沙船业的崛起。 但是明清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距?这自然是因为大豆榨油效率上的技术进步与海禁的告一段落。 晚明的大豆虽然是一种相当重要的作物,但是豆油却是一种不大受欢迎的油料,天工开物直接把豆油排在最差的几种油之列,这倒不是因为豆油的品质,而是豆油榨取效率实在太低出油太少,导致经营豆油往往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而清代因为从西方传来了新式榨油法,可以从大豆这样的大径粒作物里获得更多的油脂,大豆油一下子成了居民日常食用的食用油,而副产品豆粕更是成为江南地区至关重要的肥料。 现在德蒙斯就得意洋洋地提来了油桶说道:“柳少,你看……这是刚刚榨出的大豆油,比以前至少能整整多榨出三成油,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觉得应当能多榨出四成油来!” 柳鹏连连点头,他告诉江清月:“清月姐,我们进油坊看看……” 眼见为实,旁边的聂川说道:“柳少,我都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你来验收了,至少多榨三成油。” 口说无凭,到底能榨出多少豆油来自然是得实践操作一回才行,柳鹏拍了拍聂川的肩膀说道:“你跟德蒙斯都说能多出三成油,那肯定没问题了!你们俩办事,我绝对放心。” 聂川笑了起来,却告诉柳鹏:“德蒙斯先生有事相求。” 现在的聂川可是个大人物,说话很有份量,过去大家觉得他去给德蒙斯当助手是被贬到研习所了,但是现在却没有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因为现在的研习所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庞然人物,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什么业务都要插手,甚至连这次巡防队改编,研习所这次都搞了一个模范队做为示范,论整体规模仅次于巡防队,大家对聂川看法自然就不一样了。 而德蒙斯这俩年也是十分敬业,事情一直办得很漂亮,因此他有事又从聂川口里说出来,柳鹏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德蒙斯,什么事?你放心,我是有求必应。” 德蒙斯当即答道:“现在研习所的事务是有求必应,但是事务太多,我根本分心不过来,我有个也受到了天主教教士的排斥想来投奔我,只是他的条件有点高,不知道柳少愿意不愿意接受?” 德蒙斯与聂川分别是研习所的一二把手,一般的事情他们俩就能做主了,可是德蒙斯的这位朋友却一定要柳鹏拿个主意,那他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因此柳鹏当即问道:“他有什么要求?” “他是一位优秀的雇佣兵,一位合格的炮兵军官,但是他听说现在研习所下面有一个模范队,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模范队的长官。” 这是还没来就向柳鹏要官,难怪德蒙斯觉得十分为难,模范队事实上是江清月巡防总队的地盘,虽然是双重管理,但是研习所只能对研习所进行业务指导而已,主要的权力还是在江清月手里。 江清月现在自兼模范队队长,对于下一任队长也有具体的安排,一听说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他就问道:“德蒙斯,你这位叫什么名字?” 德蒙斯当即答道:“他叫邓肯,是一位合格的炮兵军官,曾经参加了很多至关重要的战斗与战役,更重要的是,他能很好地协助我对模范队进行业务指导。” 江清月还想说话,柳鹏却是一扬手,整个人进入了长考。 好一会,柳鹏才说道:“德蒙斯,他有能力协助你吗?” 德蒙斯当即答道:“只要邓肯过来了,我就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投身研习所本身的工作。” 这实际是两回事,柳鹏问的是“能力”,德蒙斯回答的却是“时间与精力”,这显然不是一回事,但是柳鹏对于这个答案却是还算满意。 显然这位邓肯不仅一开口就向柳鹏要官,而且他的水平恐怕还不尽人如意,但是德蒙斯恐怕又离不开这么一位助手,所以才点名要邓肯过来帮忙。 现在的研习所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庞然大物,无所不包无所不揽,很多时候柳鹏发现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实际操作起来却几乎是从零开始,不但要从零开始建一个相应的试验室,甚至还要为这个试验室建立几个配套的试验室,为了配套的试验室又要建立更多的配套实验室。 因此研习所就一直不断扩大,到现在为止已经是拥有数百名雇员与数十名初级技术人员的庞大机构,虽然只是一个草班台子,但却是整个龙口体系内必不可妙的一部分。 而整个研习所本来就是围绕德蒙斯一个人建立,研习所规模越大,德蒙斯需要承担的业务也就越多,他一方面要亲自翻译拉丁文文献,还要亲自参加科研任务,一方面又要负责教学任务,每天还要参与行政管理,而且很多实际操作也离不开德蒙斯。 德蒙斯曾经对此津津乐道,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大人物,但是很快他就不断向柳鹏诉苦,他需要办的事情太多了,研习所的每一项都离不开他,他根本就是在离轴转,他往往连一个月休假一天都做不到。 最初来到龙口的时候,德蒙斯在技术上还有所保留,但是现在德蒙斯已经不遗余力想要教育出几个助手把自己的工作分摊掉一部分。 但他现在只能教育出几个勉强能用的助手而已,而且这几个助手水平参差不齐,甚至没学到德蒙斯的博杂多才,只能精通于一两项业务而已。 去年柳鹏把医学部门从研习所独立出去组建了医学研习所,原来以为德蒙斯这边肯定有所反弹,但是没想到不管是德蒙斯还是研习所,对此都是弹冠相庆,觉得自己就能轻松许多。 但是事实证明,不管是德蒙斯还是研习所都是想得太多了,医学研习所分走的业务只是很小一部分,德蒙斯肩上的担子怎么可能轻松得了。 因此德蒙斯只能考虑寻找一位可靠的欧洲人助手,只是他现在能找到的助手不但不甚可靠,而且要求很高,他不得不事先征得柳鹏的同意。 柳鹏倒是不介意有人滥竽充数,即使这个欧洲人的技术并不高明,但是在本时空能跑到远东来除了狂热的宗教信众之外就是天生的冒险家,这位邓肯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他告诉德蒙斯:“那让他过来吧,顶多模范队同时设置两位队长,但是我这里的规矩,这位邓肯先生应当清楚吧!” 德蒙斯笑了起来:“您放心就是,他即便不懂龙口的规矩,我也会让他懂规矩!” 只是柳鹏又交代了一句:“德蒙斯你觉得邓肯一个人过来不放心的话,又不能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包揽下来,可以让他多带几个人过来,不管是欧洲人还是东方人都无所谓,我这里能开得出薪饷,让他们多担待一些!” 有柳鹏这句承诺就够,德蒙斯当即笑道:“柳少的建议我完全赞同,完全可以找几个人多担待一些!” 而这句话江清月也听到了,她牵着魏瑜君的手说道:“多分担一些,可是谁愿意让人多分担一些,只是没有办法啊!” 对于江清月一语双关的这句话,魏瑜君只能故意当作听不懂了,她只能开始转移话题:“德蒙斯先生的办法真能多出三成大豆油?” 她做过家庭主妇,最清楚油脂的重要性,事实上即使到了八十年代肥肉仍然是最爱欢迎的肉类,就是为了能多得到一点油脂,而现在是一个普遍缺乏油脂的时代,家庭主妇使尽一切解数,也不能让家里多出一点油脂来。 何况油脂在军事上的意义更为重大,想要士兵冲锋陷阵就必须有足够的油脂,可是江清月却告诉:“固然是多出豆油,但也是为了多出豆粕!” 豆粕是一种神奇的玩意,晚明人已经知道不管是用来养猪还是作为肥料,豆粕都能发挥出神奇无比的效果,一斤豆粕至少等于十斤其它肥料,但是只有小康之家才能用得起豆粕。 象魏瑜君这样的普通人家只能拼命地想尽办法集肥,最终能收集到的肥料却是极其有限,根本不如人家在地里施用豆粕的效果。 魏瑜君当即小声地问了一句:“但是我听说东三府这边大豆产量有限啊!” 第560章 模范队 第560章 模范队 这个时候就是江清月卖弄的时候:“你们济南府都会两年三熟,我们登州府自然也学会了,你没看到这一路我们多种了多少大豆多少花生。” 江清月又补充了一句:“这里的花生我们也全用来榨油,一粒都不外流,榨油以后的花生饼肥在整个东三府都卖得很好。” 至于具体原因江清月就不说了,只是魏瑜君也是个聪明人,她当即就领会到江清月的意思:“咱们这种的花生跟外面不一样吗?”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最近才帮着江清月处理一些事务,但是她早就听说了花生这种新作物的大名。 徐巧芷宅子的奴婢都在说着这种跟聪明人大有关系的作物,他们都说大家对于这种作物完全没底不敢引种,结果最后是一群聪明人按照柳鹏与研习所的叮嘱种在了河边的废弃沙地上。 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的好收成,不但高产而且抗蝗能力强,成功地躲过了万历四十三年的蝗灾,一下子成为乡村里的富庶之家,而他们没这种聪明只能卖身成为柳家的奴婢。 只是花生本来就是一种高产的作物,而且还能榨出大量油粒,而江清月还第一时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比外面的花生产量要高五成!” 这下子魏瑜君就被震住了,花生本来就是一种高产作物,这里引种的花生比外面还要高五成的话,那产量会高到什么程度? 魏瑜君已经想不出来了! 兵马未动粮车先行,魏瑜君知道但凡真正的大战实际就是比拼双方的物资储备,难怪柳鹏会有这样的自信,到现在手上也不过是一千五百巡防队而已,他存有这么多肥料这么多油脂,手上又有海量的粮食与货币,一旦生变足以应变了。 看到魏瑜君一脸震惊的样子,江清月很是感觉,她牵着魏瑜君的手继续说道:“研习所里面还有好多好东西!” 接下去德蒙斯与聂川就向柳鹏展示研习所这两年来的成果,由于完全是一张白纸,所以很多时候研习所只能自力更生。 “今年我们种了三千亩大花生、八百亩小花生,两千亩红薯,红薯与花生轮作取得很好的效果,我们还种了五千亩大豆,七千亩小麦,一万亩高粱……” 汇报的农林总管陈别雪得意洋洋,他告诉柳鹏:“我们与研习所合作得非常好,产量比以往至少增加了三成,现在我们的问题是种植面积扩大以后,肥料仍然不足……” 虽然增加豆粕与花生饼肥的供应,而且伴随着龙口煤矿的开采,泥炭与褐煤也广泛用来改善土壤肥力,但是肥料仍旧严重不足,以至于产量增长受到了很大限制。 陈别雪继续说道:“现在我们连自有农庄都无法完全保证供应足够的肥料,更不要说向我们的合作伙伴提供肥料。” “他们本来对我们自有农庄的管理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是看到我们获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以后,纷纷要求我们多提供一些肥料,特别是豆粕与花生饼肥,很多人都说我们手上有多少要多少!” 柳鹏点了点头说道:“这恐怕就不能有求必应了,咱们手上的肥料也有限,德蒙斯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德蒙斯当即答道:“我们试用了鸟粪作为肥料,效果不错,但是我们研习所没有船队,也不知道哪里有大量的鸟粪……”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研习所不可能一直无限制自行扩张,因此柳鹏就对江清月说道:“这件事你催一催江纵云,让他们水上巡防队派几条快船出去找一找,尽力帮陈总管解决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陈别雪很满意地答道:“出海的时候,最好我们的人与研习所一起过去!” 辽东有大量岛屿,这些岛屿情况虽然复杂,但很多岛屿却有很高的开发价值,不管是农林总管还是研习所都很有兴趣进行一次勘探,而柳鹏也赞同这样的看法:“让庄调之那次再派几个人一起过去!” 说到这时,聂川也有了想法:“柳少,研习所这边可以派人,但是我们这边事多,希望能把研习班的学员也派出去。” 他很快就向柳鹏诉了一通苦,虽然大家都知道研习班有着镀金性质非常重要,但是开设研习所的研习所自身却留不住人。 大家都是希望在研习所学上几个月以后就出去成就一番事业,研习所本身虽然不断扩大而且很有前途,但是大家却不怎么看重。 现在的研习所虽然有几百名员工与若干单位,但是这几百名员工之中只有几十人算是初级技术人员,这几十名初级技术人员当中真正是研习所自己培养出来算得上“中学用体,西学为用”又只有十几个人而已,几乎都是德蒙斯与聂川手把手带出来的。 但就是这十几个技术人员,实际并不堪用,只能说是“勉强能用”,即使如此他们很多人都想着往外发展,毕竟到了外面凭着他们的一身所学肯定能大展宏图。 聂川继续说道:“他们虽然在这里干得不错,但是跟德蒙斯先生一样,整天都忙个不停,翻译西洋书卷要找他们,研习班上课要他们来,编写教范还是他们,实验室又离不开他们,外面有事更是要用到他们,所以他们都想到外面去。” 这有点竭泽而渔的意思,但是柳鹏知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现在的龙口对于科学知识的需求近于无限,象庄调之那边现在人才缺口极大,总是希望能从研习所再挖几个技术员过来。 因此柳鹏知道没办法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争取每年给他们每人半个月的双薪假期,让他们好好休息,关键还是咱们龙口现在还没有可用的人才啊!” 柳鹏想了想又说道:“你们研习所这些年办班,都是为外面办班,现在专门为你们自己办一期吧,学员的分配去向你来决定!” “那六个月时间绝对不够!”旁边的德蒙斯已经插嘴说道:“至少要九个月,实际九个月的时间也不够。” 这两年他一直苦于分身无术又没有得力的助手,现在研习所的这批初级技术人员又是标准速成班出来只学了一点皮毛,虽然勉强能用,但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不堪用。 只是柳鹏却是十分大方地说道:“那就一整年吧,除了国史教育不能放松以外,专业课程你们研习所来定。” 听说有一整年的教育来对这些学员进行教育,德蒙斯与聂川都觉得不错,一年时间虽然还是嫌短了一些,但已经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了,而且这期研习班完全由研习所自己来主持,那么研习所完全把一批研习所的员工招进来。 他们在研习所已经干过一段时间,多多少少懂得一点皮毛,不用从零开始培训他们,这样的话一年时间的研习班应当能培育出一批真正能用的初级技术人员。 只是这个时候聂川很快就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告诉柳鹏:“柳少,正好江夫人也在,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解决一下,就是模范队该怎么用的问题?” 整个巡防总队只有一千五百人,而模范队则是一个标准的百人编制巡防中队,占了巡防总队的十五分之一,可以说是一支重中之重的部队。 但是在巡防总队的使用之上,聂川与江清月就起了一些争执。 模范队是一支试验部队,本身就承担编制试验、兵器测试、战术演练、教范编写等诸多试验性任务,但是江清月认为模范队不但是一支试验部队,而且也应当承当战备任务与战斗任务。 如果是偶尔性质的战备任务还是战斗任务,模范队相当是乐于从命,但是巡防总队规模小,模范队又是一支编制健全装备大量新式兵器的机动中队,所以江清月对模范队的使用格外频繁,以至于模范队疲于奔命。 “每个月模范队必须要承担三到五次战备任务与两到三次战斗任务,每次出动人员一般不少于三分之一,以至于严重影响各项实验任务的完成。” 只是这不仅仅是一个任务分工的问题,事实上还牵涉到模范队这个双重管理单位的主导权,江清月当即就说道:“可是巡防总队其它单位承担的战备任务与战斗任务还要重,我已经是尽力给模范队减轻任务了。” 她继续说道:“而且模范队既然是实验队,那么实验中的编制、战术、兵器能不能取得成效,总得经过实战检验吧?” 不管怎么分配,战备战斗任务的总量是固定的,巡防总队的规模也是固定的一千五百人,模范队如果少干了活,肯定会有其它单位会多干活,而现在龙口需要保护的目标实在太多,以至于江清月不得不把模范队都拉出来执行战备战斗任务。 只是柳鹏对此有自己看法,他对江清月说道:“模范队不是这么用的,他们这边一个月执行的战斗任务减半,战备任务有一次就够了,但是……” 第561章 放火 第561章 放火 他对聂川说道:“但是模范队不但要当试验部队、战斗部队,而且还要担当起教导部队的使命,我想了想……以后研习班的军训就独立出来交给模范队负责,清月姐,你觉得军训时间多久比较合适?” “暂定一个月吧?”江清月回答道:“如果跟我们巡防总队有关的研习班,我觉得时间还要加倍!” 第一期研习班不过是三个月,事实上由于种种因素,很多学员的学习时间普遍不到七十五天甚至低于七十天,而现在研习班光是军训时间就达到一两个月,这自然代表着整个龙口越来越向正规化发展。 只是江清月觉得柳鹏的方案并没有解决她面临的问题:“现在巡防总队就这么多兵力,模范队执行的任务少了,其它部队恐怕就要更加忙碌了……” 事实上如果长风大队能成为真正的机动作战单位,这个问题也并不是问题,但是现在长风大队虽然是名义的机动作战单位,事实上却是长期驻守在玲珑矿区,平时一般只能出动一个巡防中队作为机动。 在龙口这个根本要地,柳鹏只部署了两个巡防中队的兵力,可是在玲珑矿区却集中了整个巡防总队的近半数兵力,以至于现在江清月在兵力调度只能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 “长风大队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一趟回黄县,王老知府已经答应了到玲珑坐镇,他如果过来帮忙的话,玲珑矿区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虽然王道一王老知府是进士出身,但是江清月并不认为他会那么难请:“难道王老知府还会不给我们面子不成?” 过去是龙口有求于王老知府,而现在是王家有求于龙口,特别是这些年王家在蚕茧收购上占了那么多好处,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至极,如果不是龙口帮他们遮风挡雨,或许这一块的利益早被人抢走大半。 毕竟王道一只是一个过气的致仕知府,现在龙口根本不用给他多少面子,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过去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见到王老知府的时候就知道我想错了!” “怎么了?”江清月十分关心地问道:“王老知府怎么了?” 柳鹏答道:“王老知府的身体已经不大行了,他是为了王氏子孙才答应我到玲珑坐镇。” 柳鹏把巡防队的近半兵力都布置在玲珑镇,又在玲珑矿山下了血本,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掌握整个玲珑镇,珑玲镇的地方实力人物虽然表面上表示配合,但却时不时给柳鹏找点麻烦,甚至还跟省里府里甚至是临清会有些不清不白。 柳鹏当然不能任由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所以他非得找到一位地方上的有力人物坐镇玲珑,把这些地方的大小矿主彻底压服。 实际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招远杨氏兄弟,但是他们实在太合适了,又是根深蒂固的本地土著,所以柳鹏才特意把王道一请出山来到玲珑坐镇。 只是柳鹏实在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王道一的身体就一下子大不如前了,他一开口就有点后悔,反倒是王道一直接就答应下来了,甚至不要任何好处就准备只身到玲珑赴任。 江清月已经明白过来了:“看来王老知府真是时日无多了,不过他到玲珑上任,我也就放心多了,这段时间玲珑镇那些鸡鸣鼠盗之辈没少给我添乱子。” 江清月如果来个大开杀戒,自然也能解决玲珑镇的问题,但问题在于龙口在玲珑镇投入这么多资源不是来杀人的,而是为了采金,玲珑镇的数千人口与上千名亡命矿徒本来是柳鹏规划中至关重要的资源,现在不但无法利用甚至还要把他们杀个精光,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何况事情若是闹大了,闹到省里甚至京师去,那么柳鹏也无法收场,所以江清月只能保持怀柔策略,但是直到现在江清月与巡防队还是不能彻底掌握当地的局面。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奇怪,玲珑镇的采金虽然受到了很大打击,但本地就有若干名世代相传的矿主,都是依靠玲珑金矿的金子才置办了现在的身家,这些矿主手上有着几十号甚至上百名矿徒,现在龙口强势进入即使不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也是把他们碗里最肥的一块肥肉直接拿走,这些人矿主不搞点小动作才怪了。 即使是柳鹏亲自跑了两趟玲珑镇与这些矿主达成了若干共识,但这些矿主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条件,所以柳鹏不得不把王道一王老和府请出来。 别看权势滔天的柳鹏都压不服这些人,但是王老知府过去的话,这些矿主却不得不给他这位传说中的进士老爷一个面子。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柳鹏准备运用的棋子,只要他们上贡足够的金子,柳鹏可以向他们提供一切便利,让他们不再象以前那样遮遮掩掩才能采金,一年之中顶多只有一两个月才能小打小闹地采金,其余时间都得在山上打游击。 因此柳鹏笑着说道:“王老知府可是整个登州府都鼎鼎大名的进士老爷,他到玲珑去,那帮矿主从小就听过他的威名,肯定要对他客客气气,到时候……” 只是柳鹏话刚说到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有人大声叫道:“柳少,是萧总管来了,萧队长来了!” 是萧夜这个侦缉总管来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肯定是发生了大事,第一时间就开始了清场。 即使是陈别雪这个农林总管与德蒙斯、聂川这两位研习所的大人物,现在也立即退了出去,倒是江清月与魏瑜君有机会在外面给柳鹏望风。 萧夜十万火急甚至连汗水都没来得及擦,就直接告诉柳鹏:“柳少,我是过来向你报告坏消息的,您别见怪,做我们这一行,一般报的都是坏消息!” 柳鹏倒是比较放松,他笑着说道:“你如果光报告好消息,我反而不放心,出什么事了?” 萧夜压低了声音说道:“马道台准备调北直隶,我们在官场上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马道台就是分巡海右道马杜恭,这是柳鹏与龙口在官场上最大的助力之一,虽然马道台是被迫被柳鹏拖下水的,但是他下水以后表现得比谁都要积极,以至于现在大家都认为马道台根本是与柳鹏穿同一条裤子。 正是因为马杜恭与的关系实在太亲近了,所以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这一次他们首先就拿马杜恭开刀,把他调到北直隶去,因此柳鹏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陶知府调走了,马道台也调走了,咱们在官场上是缺了几位有力的朋友了!” 只是萧夜告诉柳鹏的坏消息可不止这么一项,他告诉柳鹏:“我听说了,分守东兖道的黄道臣是准备致仕回乡了。” 凭徐光启等同年的关系,黄体仁的分守东兖道已经做了好几年,这个道臣一直做得安安稳稳。 虽然他早就不是登州知府,但是柳鹏与他的交情一直以来都非常好,时常有书信往来,黄体仁在登州府的老关系,柳鹏只要能照顾的就尽量照顾,所以黄体仁也时不时站出来替柳鹏说话。 他毕竟是一位分守道臣,说话绝对很有份量,所以龙口在省里虽然欠缺重量级的盟友,但是一直安然无事,可是黄体仁若是走了,加上马杜恭调北直隶,登州知府陶朗先调省,那么柳鹏的麻烦就大了。 柳鹏当即就问道:“黄道臣怎么突然就要致仕了?他的分守道臣不是做得挺好吗?” “是黄道臣不愿意做了!”萧夜当即答道:“黄道臣是个好人,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同流合污!”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了,黄体仁可以说是标准的一介书生,虽然他也会捞一点好处,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读书人,而这几年大明朝可以说是倒行逆差,暗无天日,象黄体仁怎么看得下去,他现在每个月都上几封言辞十分激烈的题本,只是这些题本都是泥牛入海,毫无效果。 所以黄体仁黄道臣这是心冷了,对于种事柳鹏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他只能朝着萧夜问道:“黄道臣现在就准备致仕了?” “怎么也要拖一拖,但是不会拖得太久!” 柳鹏当即答道:“那尽量拖一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登州陶朗先知府、分巡海右道马杜恭道臣、分守东兖道黄体仁可以说是柳鹏在官场上最重要的三个盟员,可是这三位盟友不是外调就是致仕,而且还是集中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这让柳鹏觉得这背后必然有人暗中推动。 而萧夜当即答道:“这应当是临清会折腾出来的事情,柳少,临清会干的事情可不只是这么简单,他们昨天夜里在玲珑那边放了一把火,烧死了十七个矿工,烧伤了四十多人,烧毁了一百多间工棚,柳少,我们要不要在临清也放这么一把火!” 第562章 普祥真人的谋划 第562章 普祥真人的谋划 柳鹏真是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临清会居然还有这样的手笔,毕竟现在玲珑是龙口布局的重中之重,投资最大,获得的回报也是最为惊人,哪料想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临清会放了一把大火,死伤了好几十人,烧毁一百多间工棚。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财物损失不大,而且死伤都是矿工,但是柳鹏仔细估算了一下,就不敢计算具体的损失了。 这损失实在太大了!恐怕矿场至少要停工半个月了。 以牙还牙!既然临清会放了这么一把火,那么柳鹏也可以在临清放一把火,到时候让临清会那些阿猫阿狗痛苦得连肠子都悔青了。 只是下一刻柳鹏就突然冷静下来,他朝着萧夜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莫不是玲珑那把火跟你们侦缉队有关系?” 萧夜连忙摇了摇头:“玲珑的火与我们侦缉队没有关系,但是临清会既然把手伸到咱们龙口来,自然难免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现在我们已经有人跟他们搭上线了,也知道他们大体的部署,甚至连临清那边都有咱们的兄弟进去了,现在就是要不要来把火的问题……” 只是柳鹏觉得事情绝对不象萧夜说的这么简单,萧夜的侦缉队即使不知道玲珑这场大火的全部情报,应当也掌握了相当一部分情报,只是萧夜没想到临清会居然玩得这么大,直接火烧玲珑导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不过这么一场大火已经发生了,关键在于怎么把好事变成坏事,虽然萧夜与侦缉队现在就可以收网抓人,甚至在临清再放上一场大火,但是这无助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此柳鹏点了点头说道:“先适当收一收网,你看看有哪些不顺眼的抓起来,临清的火现在先不着急!” 柳鹏的声音一下子响亮起来:“我们若是要在临清杀人放火,那怎么也要象安楼寨那样拿几百条人命陪葬,随便放把小火,然后杀个十个八个就太儿戏了!” 龙口在临清是客场,就是想要杀火放火也就是杀个十个八个。 而萧夜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这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了! 柳鹏继续说道:“等会我与清月姐会跑一趟龙口,先抓一批再杀一批,让玲珑人知道办事情得有分寸,跟我柳鹏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到时候你来帮忙把把关!” 临清。 “临清会”这个神秘组织的总部并不在安徽会馆,而是在紧靠着运河的一间大宅子里,从外面看这根本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大商铺,时不时有提刀跨剑的武人走进去。 只是临清会内部的人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现在周杜达就觉得好久都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了:“这把火放得漂亮,好久没有这么漂亮的事情,我估计柳小魔现在被气吐血了吧!” “是啊,烧死近百人,烧伤好几百名龙口贼!”说话的是郑希文,他把最完整的统计报了出来:“听说半里地都被烧光了,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柳小魔自起兵以来就没受到这样的挫折。” 只是他们说得兴高彩烈,却还是有人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闻香教的普祥真人直接开口说道:“可是虽然烧死柳小魔不少财物与人马,但是光是我们闻香教就有十几人陷在里面了!” 这位普祥真人也是柳鹏的老朋友,可以说是替柳鹏贡献了第一桶金,而且柳鹏可以说是踩在闻香教的尸体上一步步崛起,所以这位普祥真人奉命专门坐镇临清对付柳鹏与龙口。 对于普祥真人的说法,周杜达不以为然:“难道只有你们闻香教折损了一些人手吗?我们衡王府也有人栽了,可是这种阿猫阿狗,想招多少就有多少!” 郑希文同意周杜达的看法:“只要使足了银子,什么样的江湖好汉可以随叫随到。” 只是这个时候,周杜达身边有人开口说道:“以我看,普祥真人的意思光靠这些江湖好汉干点小案子没意思,他们闻香教想干一票大案子,甚至准备与龙口正面交锋!” 这人说话是标准的辽东汉话腔,如果有长风队的老兄弟在这里肯定第一时间认出这人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当初石山之战以猛不可当之势从柳鹏与江清月追杀之下单骑逃走的那个女真人。 现在这个女真人就奉了努尔哈赤的命令坐镇临清,准备从柳鹏手上讨还这笔血债,而普祥真人当即笑了起来:“还是金燃兄知道我的心意,我们闻香教就是想干一票大的,直接让龙口伤筋动骨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只是普祥真人的想法虽然不错,但是周杜达与郑希文都是被柳鹏杀怕了,他们与巡防队正面冲锋几乎都是完败的局面,哪有勇气“干一票大”,“直接让龙口伤筋动骨恢复不了元气”。 因此郑希文当即想起安楼寨的遭遇:“我觉得现在与龙口正面对抗不是合适的时候,要等到恰当的时机才能出手。” “是啊!”周杜达第一时间赞同郑希文的看法:“现在陶朗先调省,马杜恭调北直,现在只剩下黄体仁老儿,但是黄老儿也坚持不了多久也要滚蛋,那个时候才适合柳鹏正面冲锋!” “你们可以等,我等不起啊!”普祥真人毫不客气地说道:“等他们把玲珑的金子挖出来,我们怎么对付他们,?要知道柳小魔还有姚厂公与韩太监撑腰,就是除去黄老贼,只要他们使足了银子,在省里京里照然有人啊!” 听到普祥真人这么说,金燃当即赞同:“普祥真人,您说得很好,你们郑家与衡王府不肯干的话,咱们两家人联手干一票吧,这次我带到临清足足有六七十人,都是我们建州有名的勇士,怎么也能给柳小魔一个痛快!” 而普祥真人也是冷笑一声:“我们闻香教能出动数千壮士,但是让我们冲锋陷阵的话,你们衡王府与郑家就坐着看?” 临清会是反柳鹏势力的大集合,过去大家相互有恩怨有过解,只是因为打倒柳鹏这个目的才联合起来,现在普祥真人唱了这么一出戏,周杜达首先就激动起来:“普祥真人,你说的是真心话?你真要与龙口决一一战?” “我们闻香教与柳小魔有不共戴天之仇,柳小魔在龙口一日,我们闻香教一日不得安宁,所以我们闻香教非得除掉柳小魔不可,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兵甲不齐!” 周杜达能理解闻香教的难处,他知道闻香教在山东经营了几十年,虽然有数十万教众,但是兵甲不齐,根本没有多少有力的武力,而且龙口崛起简直就是闻香教的噩梦。 原来闻香教在东三府的发展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结果龙口崛起以后,闻香教在东三府的教务是一日不如一日、 特别是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场大旱,龙口各家钱庄几乎不向闻香教提供借贷服务,即使提供借贷服务也会有种种苛刻条件,甚至要求当场赌咒退出闻香教,闻香教在东三府的教众即使没有流失八九成也流失了至少七成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闻香教可以说是诸家势力最迫切要求对抗龙口的,因此周杜达当即问道:“你们闻香教拿了兵甲弓弩以后,是不是就去对付柳小魔!” “那是自然!”说话不是普祥真人,而是那个女真人金燃:“普祥真人,你们闻香教若是言而无信,就别怪我们女真人不客气了!” 普祥真人也当即答道:“只要你们提供足够的兵甲弓弩,我们闻香教就有把握把巡防队灭了,即便灭了巡防队,也能重创了巡防队,只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数量得够,质量也不能太差!” 郑希文当即答道:“普祥真人你放心就是,咱们郑家到处都有朋友,难道连点兵器都备不齐吗?每年营兵、卫所都有大量淘汰封存的兵器、弓努、火枪,只要你们闻香教备足了银子,你们想要多少我们郑家就提供多少!” 倒是周杜达十分慎重,他告诉普祥真人:“普祥真人,我们衡王府封存的兵器、弓弩虽然数量不少,但是能支援你们多少,得看我们王爷的意思,这件事我们王爷说了算!” 而那边郑希文也想起来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没有授权并不能做主,只是这些年临清郑家屡受重挫,已经到了只要能赚钱什么生意都敢做的程度,向闻香教出售兵器铠甲并不算什么大事:“普祥真人,这件事的关键是你们有多少银子?” 而普祥真人却是笑了起来:“我们当然有足够的银子,但是这件事我们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为了临清会与柳小魔决一死战,所以我们不但要量要足,质量不能差,而且价格一定得实惠,还得赊欠一部分款项!” 那边郑希文已经脱口而出:“普祥真人,别的事情都可以谈,唯独赊欠这件事万万不能谈!” 第563章 焦老爷的如意算盘 第563章 焦老爷的如意算盘 一提到赊欠这件事,普祥真人的头脑也变得灵活起来,他笑着说道:“我们闻香教怎么也是天下有名的教门,怎么可能一心就想着赊欠欠钱不还?” 只是接着普祥真人就转移了话题:“只是你们衡王府与郑家不能看着我们闻香教流血又流泪,虽然不能全部赊欠,但是怎么也要照顾一下我们教里兄弟的情绪……我个人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们教里的兄弟恐怕理解不了光为了这柳小魔,我们闻香教居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而在一旁的金燃也是连声叫好:“普祥真人这话说得真漂亮,我觉得他这话确实在理,咱们不能光从银子上计较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柳小魔若是成事了,咱们这些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话周杜达与郑希文都听得进去,而且金燃也发挥一番高风亮节:“而且我可以替普祥真人担保,最近我每个月都有一船货从辽东运来,我把仓单押给你,普祥真人若是还不出钱来,你们把我的货扣下来。” 周杜达点了点头,倒是郑希文格外敏感,他当即问道:“哪里的仓单?” 金燃当即答道:“当然是龙口的仓单,已经押给了北海钱庄!” 郑希文当即答应下来:“既然是龙口的仓单,那肯定没有问题。” 虽然大家都把龙口与柳鹏恨之入骨,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港口经营这方面做得最漂亮的就是龙口港,一份北保钱庄做担保的龙口港仓单虽然不是真正的现银,却有着很高的价值。 说到这周杜达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们建州人不是要收拾柳小魔吗?怎么又跑去给他送钱了?” 只是金燃这女真人却是很直接地说道:“没错,我们建州的货现在都是走龙口这条线,确实是给柳小魔送钱,但是不走龙口这条线,那是对不起自己!” 郑希文在旁边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龙口的辽东货行情特别好,至少比其它地方多了两成价!” 周杜达还是没明白过来:“就两成价吗?不至于吧!” 普祥真人倒是笑了起来:“龙口的价格如果比市价高出两成的话,那等于能多赚五成的利润。” 龙口港有着成熟的金融体系,只要货运到龙口就能第一时间变卖出去,即使一时间卖不出去也有很多办法回笼资金,更不要说龙口还向各方提供各种各样的金融支持,而金燃虽然对龙口恨之入骨,但是最后挑来挑去,还是觉得应当把货放在龙口出售是最唯一的合适选择。 郑希文也说道:“是啊,今年辽东货的行情特别,龙口辽东货的行情更是好上加好,金燃金兄弟不把货送到龙口去,那等于是把整船整船的银子倒到海里去!” 郑希文这么一比喻,周杜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现在辽东山货的行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建州那绝对是赚足了大钱。” 金燃摇了摇头说道:“谈什么赚足了大钱,现在连金百万留下的窟窿都没有填满了,就是弄点小钱,我也弄不明白,只要我们建州出产的特产,不管什么都好卖,价格一下子就上来了!” 金燃想不明白,努尔哈赤当然也想不明白,他朝着在座的这些女真贵族得意洋洋地宣布:“今年是就是天命三年了,今岁必伐明!” 努尔哈赤宣布的消息让在场的女真贵族、将领都欢腾起来了,他们期盼着征伐明国已经好些年头了,现在终于等到了今日。 自从天命元年建国称汗以来,大金国的国势一日强过一日,前来投附的人马一年比一年多,而辽东的明国兵马一年不如一年,看着这么一块肥肉却不能下口,让这些女真贵族、将领心急如焚。 代善就是第一个站出来恭贺这个决定:“父汗英明,父汗英明至极,今岁伐明,恰在其时!” “是啊,今年是个好时候啊!”另一位大金国贝勒莽古尔泰也兴冲冲地说道:“最近几个月咱们建州出产的一切特产价格都在飞涨,所以我们把一切兵甲都置办齐了,就等着父汗一声令下!” 女真是一个落后的半封建半奴隶制贵族社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经济就完全隔绝于东亚经济体系之外,恰恰相反,正因为其经济性的脆弱性,大明国稍感风寒,女真经济往往就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而最近这波建州特产的小阳春让女真贵族都是获利不少,努尔哈赤也不例外:“多备点兵甲又能怎么样?抚顺辽阳城有的是不计其数的精钢熟铁,有的是数也数不清的能工巧匠,有的是金山银山,就看你们敢不敢去拿?有没有把明国抢得精光的勇气!” 努尔哈赤这么一说,下面都是一片惊天动地的欢腾声,这群女真贵族、将领都觉得他说得太好了,明国有的是金山银山,有数不完的财富,就看自己能不能抢到手。 而下面八子皇太极就很凑趣地说道:“既然我金国物产价格喜人,或许我们可以在其中做点文章!” “哪用你来想!”努尔哈赤笑道:“我已经写信给抚顺的李永芳,要跟他互市有无,相信李永芳很快就有会回信!” 莽古尔泰大喜道:“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努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一趟互市,我们得给李永芳多送点银子才行,让他赚足才好!” 莽古尔泰还没想明白,代善已经抢先说道:“父汗高见,这回让李永芳赚足了银子,下一回咱们就能把这帮贼子这些年从我们赚走的全部拿回来!” 皇太极在旁边也说道:“是啊,这些年他们这些边将也是赚足了我们大金国的金子银子,但是现在都可以抢回来了!” 努尔哈赤大笑起来:“我只不过把金子银子交给他们保管而已,他们不但会帮咱们大金国好好保管,甚至还懂得怎么生利息怎么赚钱,你们记得不记得当初有个江浩天……” “记得!”莽古尔泰大笑道:“那老狗还真以为能凭几本破书就能从父汗骗到花不完的银子!” 只是努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江浩天送来的货物之中,就那些书还算有些诚意,至于其余的鸡毛蒜皮还能算上东西吗?所以我也只能拿他开刀了!” 说到这,努尔哈赤笑了起来:“大家都给好好准备,过两个月,我就带你们去抚顺,去辽阳抢个痛痛快快,打出我大金国的一片大好江山!” 万历四十六年的春天称得上风调雨顺,如果一直这么风调雨顺下去的话,今年或许又是丰收的一年。 虽然这场百年未遇的大灾过去两年都不到,但是很多人已经忘记那些可怕的灾害场景。 大明即墨县的大户焦文博算来算去,总觉得自己今年的支出似乎多了一些:“管家,把家里的帐薄拿过来,我再算一算。” 他家里的管家也姓焦,还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只是他这一支家道有些中落,所以才做了焦文博的大管家:“老爷,您这是又要核账了吗?去年年底不是算过吗?家里多了两百两银子,外加两座宅子与八十亩好地,还新开了一家店铺。” 焦文博的心情却是有点焦灼:“可问题是,我总觉得去年不止赚了这么点银子,怎么只剩下这点零头?拿账簿来,我好好核一核!” 只是焦管家跟着焦文博快二十年了,从刚一懂事的时候就跟着照顾焦文博,焦文博才一说话他就明白了:“老爷,不用核账,我们焦家之所以只剩下这个零头,不就是给龙口上贡了不少银子!” 他知道自家老爷的性子,即使自己把账薄拿过来他翻来翻去,但是照样不会说话,非得等到焦管家把他心底的话说出来才行。 焦文博先是迷糊了好一会,接着才是一脸恍然大悟,他一拍大腿说道:“质洪你不说我还没想清楚,去年咱们居然给他们龙口上贡了那么多东西与银子,你说这亏不亏啊……” 焦质洪作为焦家大管家,当然知道焦文博内心深处是想自己帮他说一句“亏大了”,但是他也知道这句话自己不能说,过去就是因为这样的一时口快自己就吃了天大的苦头。 但是他又不能不说,因此焦大管家当即说道:“老爷,您别忘记了,今年六月柳少又要过生日?我们要不要给柳少备一份重礼?” 焦文博一听“重礼”这两个字就炸了:“重礼?备什么重礼啊,咱们焦家既然出过举人,日子过得好坏从来就跟他们龙口没有什么关系啊,他柳鹏柳县丞比我小了快三十岁,凭什么他过生日我要亲自跑到龙口去,还给他置办一份厚礼!” 焦大管家当即连连点头:“老爷说得甚是,在这件事柳县丞是办差了,应当他亲自到即墨来给老爷过生日才对!” 说到这,焦文博不由一肚子火气:“去年我过生日,他不但自己没来,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派过来,就派了一个穷亲戚……叫什么来,对,叫徐子尘过来打秋风!” 说到这,焦文博当即又问起了自家的大管家:“质洪,你说这剑盟咱们是不是入错了?” 第564章 剑盟的得失 第564章 剑盟的得失 焦文博还没开口,大管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自家大老爷是想从自己口里获得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他还真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答复。 不管焦家是不是入错了这剑盟,或者给龙口上贡了多少银子礼物,但是有个剑盟的名义大管家办事方便多了,剑盟这个名号在外面特别管用。 不过不考虑龙口的背后支持,光是剑盟自身的实力就不算弱,最初据说柳鹏只发出十几把短剑就不肯多发,但是东三府想要跟龙口好好合作的外围村社、宗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纷纷找上门来求柳鹏多赏一把短剑。 柳鹏只能用当时定制的短剑只有十来把的借口来推托,而这些村社、宗族能量不小,很快就从铁匠铺的库房找出了二十多把当时打制出来备用的短剑,又通过种种门路来向柳鹏软磨硬泡力争多发几把。 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柳鹏终于答应把这批库存的短剑也一并颁发出去,大家拿着这把盟剑就可以用龙口与柳鹏的名义去同州县交涉,即墨焦家就是那个时候拿到这把短剑,也成了剑盟的一员。 作为龙口的外围组织,总共有三十七名成员的剑盟是有相当的力量,不管走到哪里即墨焦家都可以找到剑盟里的盟友,只是获得收益的同时,剑盟的成员自然也承担了相应的责任与义务。 即墨焦家也不例外,但是大管家总觉得这个剑盟身份对他在外面办事有利无害,因此他只能说了一句:“老爷,是利是害,小人也说不出,但是老爷这事得慎重行事,那柳大少也不是好惹!” 焦文博对于这样的说法并不满意:“那柳大少不好惹,我焦文博难道就好惹了吗?我们嫁好歹也是出过举人的。” 只是焦文博也知道这样的说法只能糊弄自己,恐怕连自家人都糊弄不过去。 即墨焦家并不是即墨县第一等的宗族,事实上连二流都有点差距,焦文博口口声声“也是出过举人”,实际焦家在大明朝的最高考场成就就是出了一个副榜举人。 副榜举人跟举人完全是两回事,所以焦家在外面说话总是差了一些底气,而到了焦文博这一代焦家一度家道中落,还好焦文博中了秀才才算是勉强缓过劲来。 但是焦文博虽然中了个秀个,却没办法在县学杀出一条血路读个贡生出来,更不要说争一争举人功名,只能走捐监的门路进了国子监读书,但是虽然勉强进了国子监却补不到官缺,只能回即墨做个乡下的土霸。 只是焦文博倒是标准的乡间土霸,即墨有很多与他家世相当的家族在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场大旱之中衰败下去了,焦家不但没有衰败,反而抓住了机会及时向龙口靠拢,发了一笔小财不说,甚至还从龙口请来了这把盟剑成为剑盟的一员。 成为剑盟的一员之后,焦家的日子越来越蒸蒸日上,眼见就成为整个即墨县的一流世家,现在焦文博却是旧事重提,焦大管家总觉得这事情有点悬。 “现在柳鹏与龙口都不行了!”焦文博看到连焦大管家自己不是一条心,赶紧说出了他刚刚打听过来的消息:“过去柳鹏靠什么在东三府呼风唤雨?不就是陶知府、马道台这些人!” 焦文博赶紧卖弄道:“陶知府调省,马道臣调北直,这也就罢了,我刚刚听人说了,黄体仁黄道臣,就是我们登州府的老知府也辞官致仕了,柳鹏能在官场上混得开,就是靠这些人的帮助,他们都走了,柳鹏在官场上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只是焦大管家却还是提出反对意见:“不管怎么样,柳大少现在还是招远的县丞大人,他手上可有着上千人马,咱们若是惹急了柳大少,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焦文博一下子就急了,他大声说道:“我知道这事情有点不地道,而且柳大少有几千人马,但是我也没提要退出剑盟,咱们只是今年先糊弄过去了!” 说到这,焦文博就觉得痛心疾首:“去年我们给他上贡了多少礼物,又派多少劳力过去,才把这盟剑借过去用一用,而且用的时候规矩特别多,什么小事不能用,只能大事用,外面的事情不能用,只能是自己家里的事才能用……这都什么狗屁规矩啊!” 只是大管家心底有一本帐,虽然这两年焦家是给柳鹏上贡了不少,但问题是焦家赚得更多啊! 前些年焦家年底核账的时候总是有赚有赔,虽然说是总体是赚得多赔得少,可终究有赔钱的年份,可是这两年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年底核账的时候自家老爷总是合不拢嘴。 当然能赚这么多银钱与家业,不仅是这把盟剑的功劳,跟焦家人的努力也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大管家只能提出了折中的意见:“老爷既然这样说的话,我们今年先糊弄过去再说,但是别的事情可以糊弄,今年六月是柳少生辰,这份礼可免不了啊!” 一说到柳鹏的六月生日,焦文博也觉得头痛,柳鹏对剑盟成员实际所求不多,但是每年六月正是他的生辰,剑盟成员非得备齐了重礼去给他庆贺,去年焦文博就为此下了一回血本,今年礼物若是比去年逊色太多的话,恐怕就要被柳鹏惦记上了。 焦文博想了想一会,才说道:“质洪,这事恐怕只能你跑一趟了,你到时候就说了我重病在床,全权交代你给柳县丞做生辰。” 大管家没想到这件事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自己的身上,他只能说道:“老爷既然交代下来,小人自然可以跑一趟,只是这事若是办砸的话,恐怕不好收场啊!” 只是焦文博倒是拍了拍大管家的肩膀说道:“质洪,这件事不用太担心,现在龙口已经不行了!” 看到大管家脸上一脸狐疑,焦文博当即说出一件事来:“前几天我到县里办事,知县老爷专门把我叫了过去叮嘱了几句,说是知府老爷都听说了我即墨焦文博的大名,让我好好安份守已,千万不要结交匪人,惹来了天大祸事,要知道这一次省里可是准备调用登州营与文登营。” 说到这,焦文博压低了声音,他的神色都有些慌张起来:“知府大人还说了,让我切莫误入歧途,到时候不但尽毁前程,还连累了整个焦氏一门。” 这是府里县里专门在敲打焦文博这样的龙口外围,焦文博不由张开双手说道:“管家,省里府里这次是一心想把柳县丞搞下去,甚至准备把登州营与文登营调出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只能麻烦你到时候走一趟龙口,把事情先糊弄过去再说。” 只是大管家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府里县里固然要搞一搞龙口,焦家作为龙口外围自然就被波及了,但是自家老爷去年从龙口回来就觉得给柳大少与龙口的上贡实在太多了,为这事不止闹了一次。 现在府里、县里给自家老爷这么一施压,自家老爷自然就是找到了借口,他只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老爷有交代,质洪自然要跑一趟龙口,只是柳少那边最好也能有所交代!” 焦文博却觉得洪质洪想得太多了:“大管家,我还是那句话……现在龙口已经不行了!” 龙口已经不行了! 如果有人敢在龙口说出这句话,恐怕会被人笑掉了大牙,谁敢说现在龙口不行了! 现在的龙口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北海第一大港,即使是蓬莱水城也比龙口逊色太多了,每天至少有几十艘商船在这里停泊,有些时候停泊在龙口的商船竟会达到了两三百艘。 最初大家都说龙口繁荣得象“小黄城”,但是很快就改称“小蓬莱”,而现在大家都说龙口是“小上海”,已经没法用“小黄城”与“小蓬莱”来形容龙口这座港口。 毕竟现在龙口的常住居民就有一千户五千多人,加上临时居住的数千名客商、水手,已经是比普通的北方县城还要繁华得多。 就商业繁华程度,现在的龙口不仅仅超过黄县县城,甚至还要超过了作为登州府附郭县的蓬莱县县城,即使是常住人口上也得是蓬莱县城加上蓬莱水城才能压过了龙口。 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说龙口不行,非得被笑掉大牙不可! 而张玉蝉也是同样的看法,她一边坐在雅阁里一边剥着松子说道:“外面的人再敢乱嚼舌头,等少爷回来肯定要收拾收拾他们。” 只是对面的魏瑜君却不同意她的看法:“现在龙口这边人敢乱嚼舌头,就是柳少爷不在龙口,柳县丞常驻招远,自然会有些风言风语。” 张玉蝉瞄了一眼魏瑜君,没好气地说道:“魏娘子,你能不能说些泄气的话,咱们是来想办法的!” “我只是说实话罢了!”魏瑜君毫不客气地说道:“少爷若是常驻龙口,江浩天怎么可能跑到昌邑去主持莱州大局?” 魏瑜君说的一点也没错,只是张玉蝉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她当即问道:“魏瑜君,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少爷丢了招远县丞的位置跑回龙口来吗?” 第565章 姐夫的旗号 第565章 姐夫的旗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玉蝉总有一点酸酸的感觉。 她就是柳鹏离开龙口的最大受害者之一,原来她在柳鹏家里就是没名没分,只是江清月房里的一个暖床丫环罢了。 虽然说柳鹏对自己的女人都宠得很,但问题在于张玉蝉原本就跟柳鹏见面的次面就不多,何况她还没办法跟江清月争宠,只有在江清月不方便或是不在的时候才能跟柳鹏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但是柳鹏自从做了招远县丞以后,他就很少有机会回到龙口宠爱张玉蝉,偏偏张玉蝉却不得不留在龙口帮着江清月照料家事,结果就是一个月时间张玉蝉也就是见到柳鹏两三面罢了。 反倒是徐巧芷与魏瑜君因为呆在招远,反而有更多的机会跟柳鹏呆在一起,可是心底纵然有再多委屈,张玉蝉还是觉得柳鹏这个招远县丞的位置不能丢,这个位置太重要,又来得太不容易了! 只是这些念头都没办法说出口,最后张玉蝉只能酸了既得了便宜又卖乖的魏瑜君一句而已。 只是魏瑜君的想法却跟张玉蝉不同,她微笑地说道:“柳少不做招远县丞,回来专心做龙口王,这个主意绝对不错,只是现在时侯还不到!等到招远到玲珑,以及招远到莱阳水头沟的大道修通了,柳少就可以回来做黄城柳柳黄城了!” 这魏瑜君都胡说些什么啊? 张玉蝉很想狠狠地瞪上魏瑜君一眼,可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太不适合。 毕竟魏瑜君是声名在外,谁都知道她手上至少有十几条甚至二十条人命,是整个东三府出名的贞妇烈女,真把魏瑜君逼急了,魏瑜君拔刀相向那就麻烦了! 虽然说魏瑜君现在跟了柳鹏,但是她夫家与娘家都在这场大灾之中死绝了,谁也不能指责魏瑜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想到这一点,张玉蝉内心深处不由开始了长叹短嘘,魏瑜君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贞妇烈女事迹,所以柳鹏才会对她高看一眼,格外宠爱她。 而自己却是一度遇人不淑,虽然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最终是交给了柳鹏,也是由他亲自验证过的,但终究有过那么一段故事,甚至一度成了整个东三府的笑柄,所以柳鹏宠爱自己的次数才会少了。 一想到这些难堪的事情,张玉蝉就提不起劲来,她甚至不愿意与魏瑜君计较太多,只是说道:“可是咱们相公为了这个招远县丞吃了多少苦头,又费了多少力气,现在若是随便交出去的话,恐怕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看中了咱们龙口这点家业就扑上来了!” 魏瑜君当即说道:“所以我才说了,一定要把这两条大道修通了以后再走,只要修通了这两条大道,招远莱阳谁敢对咱们相公说个不字,而且……” 魏瑜君继续说道:“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表面上看,我们相公是不干招远县丞相了,损失很大,实际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咱们相公手上还掌握着巡防队这支队伍,掌握龙口这块地盘,谁敢对咱们不服气,那就是自寻死路,现在相公只是大人有大量,暂时对他们不做计较罢了!” 说到巡防队,张玉蝉这才觉得魏瑜君说得不错,这支一千五百人的武力可是东三府最强的武力,五义蚕行、十里桥、昌邑攻防、潍县、安楼寨这些辉煌的战役战斗可是整个东三府的传奇故事。 只要巡防队不出事,柳鹏的地位就能稳若泰山,因此张玉蝉当即说道:“这两年时间,咱们相公是金盆洗手,巡防队也是暂时马放南山,以至于有些人都忘记了相公当年灭门绝户的丰功伟绩,可是安楼寨之役才过去才多久啊!” 安楼寨可以说是魏瑜君这辈子最辉煌的一件往事,张玉蝉一说安楼寨她就兴奋起来:“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竭,咱们相公活人数十万,功德无量,只是很多人总是只记得他一片慈心,却忘记了他还有雷霆手段。” 魏瑜君正说到这时,却听到旁边的雅阁一片喧哗之声,几个男人大呼小叫,这让张玉蝉一下子就锁紧了眉头:“汤老板这人事情做得不错,但是他做生意还是缺了点意思,这雅阁隔音也太差了!” 魏瑜君的看法却不一样:“他是做骡马店的生意,能弄个雅阁包间给咱们姐妹喝个茶看个海已经足够了,咦?” 张玉蝉正准备走人,听到魏瑜君这一声惊呼不由问道:“瑜君姐,这是怎么了?” “这是子尘的声音,徐子尘这是怎么了?” 徐子尘? 张玉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了,她当即问道:“是徐子尘?就是徐巧芷的那个弟弟?” 虽然说柳鹏的妻妾之间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团和气,但实际上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大家早就分出了形形色色的小山头。 张玉蝉既然是随着江清月陪嫁过来的暖床丫环,自然就属于江清月的小山头,而魏瑜君与徐巧芷既然是一起从安楼寨这个人间地狱杀出来的好姐妹,又一起长期住在了招远,所以又是另一个小山头。 只是招远的这个小山头现在已经被江清月分开了,江清月把魏瑜君要过来帮着处理日常事务,省得她与徐巧芷呆在招远整日一起围着柳鹏转,说不定什么时候直接就把柳鹏榨干了。 只是最近几天研习所新来了一个洋人顾问,江清月一边陪着柳鹏考校这个洋人的真正本领,一边与柳鹏过着两人生活,就把魏瑜君打发到张玉蝉这边来让她好好调教调教。 只是张玉蝉虽然管着柳鹏的家务事,仆人奴婢见到她没有不害怕的,可遇上魏瑜君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一方面是她与魏瑜君的身份都差不多,另一方面则是整个东三府都知道魏瑜君的刚烈,张玉蝉也不敢把魏瑜君给逼急了,所以只能先到汤家老店这边来喝茶看海,哪料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徐子尘。 对于徐巧芷的这个弟弟,张玉蝉知之甚少,事实上她跟徐巧芷都只见过两三面而已,只是听说这个弟弟是徐巧芷心头的一块肉,徐巧芷最怕这个弟弟受了委屈,所以直接就把徐子尘送给了研习班。 只是徐子尘虽然从研习班读出来了,却没有到柳鹏麾下去谋一官半职,而是凭借着自己在研习班经营的人脉做了点小买卖。 只是小买卖上没赚多少钱,徐子尘倒先享受起生活了,吃吃喝喝花天酒地,据说光在龙口他就找了两个女人,虽然徐子尘既没赌钱也不算太败家,但大家都觉得他有点不大争气。 只是照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来看,大家或许是低估这位徐子尘的影响力,现在他可是真正的红人。 只是隔壁的声音越来越急了,有人气得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子尘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借用一下你姐的旗号而已,可这样至少能多赚几千两银子!” “对啊,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 “子尘,你难道就看着几千两银子白白飞走吗?” “我们跑一趟琉球国的利润都没有几千两啊!” “徐子尘!你这是不给宇文老板面子啊!” 张玉蝉与魏瑜君不由相互了对视一眼,一下子就对隔壁的谈话有了相当的兴趣,而徐子尘的声音倒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宇文老板,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动气,我跟你合伙没问题,打我的旗号也没问题,我肯定帮你把事情办漂亮了,但是你说打我姐的旗号……” 徐子尘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姐的旗号有什么好打的,不就是想打我姐夫的旗号出去办事吗?这事没得谈,绝对没得谈!” 徐子尘一口回绝了宇文老板的提议,宇文老板不由怒气冲天,他当即就问道:“子尘老弟,我根本没想出去打柳少的旗号,只是想借一借你姐的名号而已,徐老弟连这都不答应的话,实在太不仗义了吧!” 说到这宇文老板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只是借你姐的旗号而已,你姐向来是最关心你的,只要你点头了,你姐那边肯定没问题!” 只是徐子尘大事上却很有分寸,他直接就顶了回去:“我姐最疼我,不管我闯出什么样的祸事都会帮我善后好一切,所以我不能让我姐没法向我姐夫交代,把我姐夫甚急了!” “……宇文老板,你口口声声说只打我姐的旗号,可是我心里有数,我姐的旗号不值钱,我姐夫的旗号才值钱。” “呸!”那边宇文老板直接就骂娘了:“徐子尘,不要给脸不要脸,老子为这事已经投了几千两银子进去,就等着你这句话了!我就问你一句,这事你答应不答应?” 整个雅间一直寂静了下来。 而徐巧芷可以说是魏瑜君最好的小姐妹,因此听到徐子尘要吃大亏就想站起来干涉,倒是张玉蝉先摇了摇头,魏瑜君当即低声问道:“这宇文老板是谁啊?” 第566章 做差了 第566章 做差了 “宇文拔都!”张玉蝉压低了声音说道:“米业会馆的新会首,若不是他在相公面前千求万求,根本当不上米业会馆的新会首,没想到一当上会首就干出这样的好事!” 说到这,张玉蝉一脸愤愤不平:“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不把咱们相公放在眼里了。” 宇文拔都的名字与事迹都非常特殊,张玉蝉一说,魏瑜君就已经想起来了这位宇文老板到底是谁。 这位宇文拔都正是米业会馆刚刚上任的新会首,只是谁都知道“北山谷,和丰仓”,整个登州米业完全被柳鹏与谷梦语垄断了,宇文拔都完全只是挂了一个会首的名头而已,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是请示谷梦语才行。 只是这位宇文拔都既然能在米业会馆挂一个会首的名义,自然算是登州府颇有点实力的人物。 魏瑜君曾经听柳鹏说过,这位宇文拔都之所以能在登州府混得风声水起,是因为他走通了登州府前后两任钱粮通判的门路,从公库里拿到的米豆都是最好的价格,有些时候跟白拿没有区别,所以他靠着这条门路才能得以起家。 而在这次万历大旱之中,宇文拔都也着实赚足了身家,只是风水轮流转,虽然他走通了前后两任钱粮通判的门路,但是柳鹏都走不通本任王通判的门路,何况是宇文拔都这么一个小人物,宇文拔都的这条财路一下子就被人拿走了。 所以这位宇文老板上跳下窜到处串联,可以说是格外活跃,现在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想从徐子尘这边打开缺口,直接借用柳鹏的旗号出去办事。 想借柳鹏的旗号出去用一用当然没问题,但是象宇文拔都这种搞法却是绝对不成,不管是张玉蝉还是魏瑜君都不可能答应。 而那边的徐子尘思索了好一会之后也做出同样的回复:“宇文老板,买卖不成交情在,你何必这么绝情!这件事情事关我们姐弟的情份,我帮你恐怕姐姐就不认我这个弟弟,我万万不能答应!” 宇文拔都还没说话,徐子尘已经直接连珠箭一般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宇文老板,我欠你的银子,我马上就去招远找我姐,跪下去跟她认错求情把这笔银子还给你,还有……不管丽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事我确实犯了大错,不管他夫家要怎么收拾我,我都认了!” “但是我是靠我姐才有今天这份基业!”徐子尘声音非常响亮:“只要我姐姐是风风光光的柳家少奶奶,我就不怕没饭吃没衣饭,不怕没银子花,不怕没女人送上床来!” “你这么干的话,是纯心让我家做不了柳夫人,也是纯心让我姐不认我这个弟弟,所以杀头的事我可以干,这件事我不能干!” 魏瑜君一直蛮,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徐巧芷的眼光独到:“巧芷是没白疼她这个弟弟,她这个弟弟靠谱啊!” 不管徐子尘外面闯出了多少祸事,糟蹋了多少银子,整天花天酒地,又玩了多少女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事情确实是办得很有分寸,而且徐子尘也看得很准。 不管徐子尘在外面闯出多大的祸事,只要徐巧芷还是柳鹏十分宠爱的女人,那么徐巧芷就能帮徐子尘把事情摆平了,可是徐子尘若是让人乱用柳鹏的旗号,搞不好会把徐巧芷都拖下水去,到时候必然是鸡飞蛋打。 而张玉蝉也同意魏瑜君的看法,她当即说道:“我去管一管,不能让子尘吃亏!” 魏瑜君既然是军户出身的穷苦之家,自然就有一大帮不靠谱的穷亲戚,而张玉蝉既然是诸城张家的嫡女大小姐,就有更多不靠谱的亲戚。 事实上,这世界上不靠谱的亲戚实在太多了,不要说魏家与张家有一大堆不靠谱的亲戚,就是柳鹏自己也不例外。 现在柳鹏手下这么多干部,姓柳与姓萧的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柳鹏宁可在利津替柳康杰谋一个盐大使的缺,也不愿意这些不靠谱的亲戚败坏自己的这份基业,现在能在龙口有个好位置的自家亲戚只有萧马熊等少数人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徐子尘的表现实在可以用令人刮目相看来形容,那边宇文拔都气得吐血,他大声喝道:“徐子尘,你敢不答应!” 几个大汉已经冲上来准备架住了徐子尘,徐子尘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现在面对的问题,只是轰得一声,包间的房门直接就被人踢开,接着一个动听的女声在门口大声说道:“宇文拔都,你真是狗胆包天!” 宇文拔脸都白了,他根本没想到精心准备好的剧本徐子尘居然不按剧本演,现在更是节外生枝,他朝着徐子尘怒喝道:“姓徐,你给脸不要脸,居然敢让外人牵扯进来!” 只是他话音刚落,脸色一下子涨得象猪肝一样,他现在才发现两个卫士身后的居然是张玉蝉。 别看张玉蝉在魏瑜君面前客客气气,但是在龙口她绝对是个厉害的大人物,帮着柳鹏管着家务事,是个特别讲“礼法”的女人。 张玉蝉既然讲“礼法”,那自然是威恩并施,收拾下人不遗余力,更不要说象宇文拔都这样的外人,那真是毫不客气,说翻脸就翻脸。 过去倒没有多少家务事由张玉蝉负责,可是万历大旱之后,光是投入柳鹏名下卖身为奴的奴婢就有上千丁口,钱粮田地产业不计其数,而这些家务事柳鹏全部交给张玉蝉负责,而张玉蝉也成了龙口数得着的大人物。 现在的张玉蝉虽然没名没份,但是若是惹急了张玉蝉,绝对能叫宇文拔好看,何况今天确实是宇文拔都做差了,而且还被张玉蝉抓了一个现形。 因此张玉蝉这一露面,宇文拔都真是大惊失色,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而徐子尘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道这女人突然冒出来是什么来路,还好魏瑜君从张玉蝉的身后走了出来:“子尘,这件事你放心便是,柳少会为你主持公道!” 一看到魏瑜君,徐子尘已经明白过来了,他赶紧就给张玉蝉施一个大礼:“见过瑜君姐,见过玉蝉姐,玉蝉姐,这件事不怪宇文老板,是我先做差了!” 只是徐子尘这句话一出口,宇文拔都就觉得事情要完了,果不其然,那边张玉蝉面如冰霜:“使这样的小手段暗算柳少,难道还真是子尘先做差了!子尘,我们走!宇文老板,你跟柳少解释吧!” 一听到这话,宇文拔都那真是肝胆俱裂,只是张玉蝉已经带着卫士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宇文拔都。 宇文拔都平时觉得很有办法的人,这一刻却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他不知道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张玉蝉说得很清楚,“你跟柳少解释吧”,那事情自然不可能象现在这么就告一段落,而且直接把问题交给柳鹏来处理,那事情就是天大的麻烦。 “是我做差了,是在下做错了,千错万错!”宇文拔都只能带着两个得力的手下追了上来,只是他既不敢走得太快,又不敢拉住张玉蝉与魏瑜君的手,只能在后边讨饶:“子尘,你帮我一把,求你拉我一把,我不拉我一把,我全家都只能上吊去了!” 只是徐子尘并没有开口,而魏瑜君倒是直接拔出短剑回头瞪了宇文拔都一眼:“还不滚!” 魏瑜君身材娇小,平时看起来可人至极,但是这一刻却是威风凛凛,一下子就把宇文拔都吓得连退了两三步。 等宇文拔都缓过劲的时侯,魏瑜君一行人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现在他全身都是惧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好那边有人送过来一条毛巾:“宇文老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开个雅阁与徐子尘谈事?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情?” 宇文拔都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一身冷汗,自己却是浑然未觉,只是他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水,呼吸反而变得十分急促起来:“汤老板,求你行行好,救救我全家十七条人命吧!” 宇文拔都这么着急,汤水建就知道出大事了:“宇文老板,你是又干了什么伤天败理的好事?”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宇文拔都直接就把毛巾挂在自己肩上,接着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我居然一时鬼迷心窍,跑去威胁子尘,更错的是被玉蝉夫人在这抓了现形!” 汤水建没想到事情居然闹得这么大,他不由补充了一句话:“不仅仅是玉蝉夫人,还有瑜君夫人!” “瑜君夫人?魏瑜君?”宇文拔都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汤老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而这个时候魏瑜君还握着护身用的利剑,她告诉张玉蝉:“这件事不能这么了了,我们得让夫君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张玉蝉也赞同魏瑜君的看法:“子尘,你敢不敢跑一趟招远去跟你姐夫跟你姐姐认错?” 第567章 生辰 第567章 生辰 “有什么不敢的!” 徐子尘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首先是我先做差了,所以才让宇文拔都找到了机会!不管姐夫姐夫在这件事上怎么责怪我,我都认了!” 魏瑜君跟徐巧芷交情最好最深,她当即说道:“这件事上你没做错太多,是宇文拔都故意设局,你再怎么提防只要一不小心他还是会趁虚而入,你放心,我会好好跟你姐姐说清楚,你姐姐有你这么一个弟弟,我也很开心!” 张玉蝉也是同样的看法:“不管局面会怎么变化,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地告一段落,一定得让夫君知道前因后果!” 她知道宇文拔都的打算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时候她与魏瑜君应当能得到不少好处,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大家都这么打龙口的主意,柳鹏这个一家之主就绝对没法当了。 只是徐子尘还是抱定最初的看法:“瑜君姐,玉婵姐,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承当我应当承担的责任,我做错了很多事才让宇文老板有机可趁,还有……宇文老板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他想到硫球国做生意的打算却是还算靠谱。” “子尘这话说得有章法!” 张玉蝉对于徐巧芷没什么感觉,但是她没想到徐家还真是出人才,不但徐子尘这人办事有点章法,而且徐巧芷从昌邑带来的那个拖油瓶特别特别可人,让张玉蝉总想着也生这么一个可人的女儿。 “那好,我跟玉蝉都陪你跑一趟招远,帮你把事情说清楚了,咱们柳家的人不能这么凭白受人欺负!” 只是她们还没商量好怎么去招远县城跟柳鹏告状,那边已经有人在那里快步走过来通知她们:“两位夫人,两位夫人,柳少正在找你们啊,快点过去吧……子尘也在啊!” 徐子尘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柳鹏除了史钦明之外的另外一个记室杨观光,只是大家都知道史钦明是大记室,而杨观光是小记室,但不管如何,杨观光在柳鹏面前都是个要角。 只是杨观光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徐子尘吃了一惊:“我姐夫回来了?” “回来了!”杨观光答道:“柳少回来了,正在让两位夫人过去,没想到两位夫人刚好跟子尘在一起啊!” “我刚好有事要跟姐夫说一声,到时候……” 徐子尘的话只能说到这,但是他知道杨观光是个聪明人,应当能懂他话里的意思,而张玉蝉也在旁边帮着杨观光敲着边鼓:“应当是我们俩有事想跟夫君好好谈一谈!” 杨观光心领神会,他当即答道:“柳少今天的心情特别好,正好适合谈事情,两位夫人还可以先把香妮儿抱过来。” 跟史钦明这个大秘书不同,杨观光虽然表面上天天谈道德文章,但却是很懂得做人的一个人,虽然谈不上处处有求必应,但是经常透露了一些内情出来,对于魏瑜君与张玉蝉她们更是如此。 因此魏瑜君不由一喜:“巧芷与香妮儿都来了吗?那最好不过了。” 本来她还有点没底,但是听说徐巧芷与香妮都到了,她就觉得有底了,而那边张玉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好久没看到香妮儿了!” 实际徐香妮现在已经有一个正式的闺名叫易容,而且自愿跟着柳鹏姓柳,只是她可是柳家全家人真正的心肝宝贝,可以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过去柳鹏每个月都要询问弟弟柳飞在研习班的具体成绩,现在他半年都未必关注一次。 而张玉蝉也不例外,虽然柳易容不是柳鹏的亲生骨肉,跟张玉蝉更谈不上什么血缘关系,但是柳易容实在太懂事太可人了,所以张玉蝉每次都要给柳易容带上一大堆零食,柳易容也会时不时给张玉蝉通风报信,所以在张玉蝉的心底,柳容易几乎是自己的半个闺女。 反正不管闯出多大的祸事,有柳易容这闺女在肯定出不了大事,没看柳鹏多疼这闺女,甚至连“易容”这名词都是让香妮自己拿着字书取的。 只是回家以后,张玉蝉与魏瑜君才知道杨观光说柳鹏“心情特别好”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俩跟柳鹏相处这么久,一眼就看出来柳鹏今天的心情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平时逢节过年或是有天大的喜事柳鹏才会这么开心,张玉蝉不由嘀咕着柳鹏是不是又要娶新人了,那边柳易容已经扑过来了:“蝉娘,蝉娘……我给你带了一堆好吃的,你看你看!” 还是闺女贴心啊!张玉蝉觉得自己就应当有这么一个暖心的闺女才行,可是谁叫柳鹏最近这段时间龙口来得的次数少,自己肚子又有些不争气! 她刚想到这,那边柳鹏已经叫着她的名字:“玉蝉儿,玉蝉儿,过来吃桃子,我亲手摘的桃子……” 听到柳鹏这么说,张玉蝉已经美滋滋地从柳易容手上抓过一把零食,然后又跑过去从柳鹏手里接过了桃子:“夫君,你怎么突然从招远赶回来了,招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邓肯那厮干活还是挺卖力的,而且他还带着了一帮人过来。”柳鹏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详细说明:“玉蝉儿,坐啊!” 那边徐子尘已经看到了柳鹏身边的徐巧芷,也从柳易容手上拿过一小把零食,直接就走过去跟徐巧芷与柳鹏认错:“姐姐,姐夫,今天我做错了事,是来给您与姐夫认错。” 在徐子尘的的预期之中,自己这么一开口虽然会掀起很多波澜,虽然有魏瑜君与张玉蝉替自己说话,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如何处理,只是他根本没想到柳鹏却是笑了笑:“知道错了就好,有问题你找你姐姐聊一聊,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谈这些无聊的事情。” 说到这,徐巧芷也笑了:“是啊,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姐夫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什么重要的事情?”徐子尘不由脱口而出,那边史钦明已经走了进来:“汤水建汤老板来了,他还带了宇文拔都宇文老板,一见面就直接给我跪下了,说是有要事情想见一见柳少,柳少您看要不要见一见?”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汤老板是咱们的老关系了,原本就是没事,我回龙口也是肯定要见一见,但是今天情况不一样,有事情要先办了,你回复汤老板一句,过两天我亲自上门去拜见。” 徐子尘还真心没想到宇文拔都来得这么快,自己刚才若是不肯主动认错被宇文拔都抢了先手的话,或许就处于全面被动了,还好柳鹏今天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因此等史钦明走开了,他不得不再次开口:“姐夫,宇文老板过来这事跟我有关系。” “你到时候跟你姐好好说一说!”柳鹏却是兴致很高,直接打断了宇文拔都的话:“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张玉蝉当即问道:“要夫君专程赶到龙口来?” “过些日子就是玉蝉儿的生辰吧?”柳鹏笑了起来:“我回来是准备好好办一办玉蝉儿的生辰。” 柳鹏这么说,张玉蝉一下子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小感动,她问道:“我过生辰?” “是啊……你跟着我也算是有年头,但是这俩年是委屈你了!”柳鹏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特别是我到招远当县丞以后,连见你的机会都少了,更不要说关心你,是着实委屈了玉蝉儿,我想来想去,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办一办你的生辰,算是补偿你。” 张玉蝉完全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可是……” 她是诸城张家的嫡女大小姐,但是张家重男轻女的风气很重,所以她在诸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大操大办生辰,打个鸡蛋多做两个菜也就是过去了,可是按照柳鹏今天的意思,这是要大操大办的节奏了。 所以好一会,张玉蝉突然想到该说什么了:“真是要办我的生辰……” 柳鹏点了点头:“委屈你了,借着这个机会可以好好办一办!” 张玉蝉知道柳鹏说“好好办一办”,那就是大操大办震动整个东三府的节奏,毕竟现在离她的生日差不多还有半个月,虽然现在有点山雨欲来的味道,但是柳鹏还是那个东三府的第一号大人物,他开口的话,到时候至少要摆个上百桌,甚至摆个两三百桌都不成问题。 因此张玉蝉心里一肚子的疑惑与欢喜,她问道:“夫君这是有什么讲究,还是有什么缘故……不是哄我开心吧!” 柳鹏笑了起来:“主要是玉蝉儿这两年太辛苦了,太委屈,刚好也有这么一个机会,顺便看咱们东三府这么多打着我们龙口旗号的人,会有几个人听到消息却不来替玉蝉儿作生辰。” 虽然柳鹏说清楚了原因,但是张玉蝉真是欢天喜地:“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夫君什么时候回招远?” 第568章 生辰引发的风波 第568章 生辰引发的风波 柳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回去?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给玉蝉儿你做生辰,其它要办的事情刚才也都办妥了!等玉蝉儿生辰过好了,我才准备回招远!” 张玉蝉听到这话,已经是只知道抓住柳鹏的手说道:“夫君,这段时间就由玉蝉儿贴着侍候您吧!” 平时她一个月时间也不过与柳鹏见上两三面而已,有些时候连两三面都见不到,柳鹏说委屈她了确实是千真万确,但是这一刻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接下去的半个月,张玉蝉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柳鹏。 柳鹏也笑了起来:“玉蝉儿,接下去这半个月你你最大,由夫君来侍侯玉蝉儿!” 这是他补偿给张玉蝉的蜜月。 而百多步之外,宇文拔都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如果在这件事上不能取得柳鹏的谅解是怎么一个下场,他只能放下身段跟汤水建诉苦:“汤老板,打听到消息没有?你千万可要帮我一回啊!柳少若是不肯原谅我的话,兄弟全家十几口人,外面几十号伙计都要上吊的上吊,跳海的跳海,根本找不到活路了!” 汤水建到现在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宇文拔都事情办得太不靠谱,而且还被张玉蝉与魏瑜君抓了现形,柳鹏不好好收拾他一顿,以后都没人把柳鹏当一回事了。 但是这件事太难办了,特别是陶知府现在调省高升以后,汤老板在登州府失去了最得力的后台靠山,但是他与宇文拔都是合作多年的老伙半,实际不愿意宇文拔都就这么彻底跨台,因此他只能苦笑一声:“刚才我跟招远的杨观光见了一面,杨观光告诉我,柳少这次回家是给张玉蝉办生辰的?。” 宇文拔都有点不屑地问道:“诸城张家的那个大小姐?” 张玉蝉在东三府可以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那件事实在太有戏剧性,所以大家都是记忆犹新,以至于张玉蝉只能到龙口当一个没名没份的暖床丫环。 而且按照宇文拔都的观察,张玉蝉虽然帮柳鹏管着家里的家务事,但是不怎么得宠,不然柳鹏肯定会把她带到招远去随身怜爱着,哪料想汤老板的下一句让他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什么?柳少放下了那么多大事,就是为张玉蝉办个生辰吗?” 这也在太夸张了吧?而且还是柳鹏专门花半个月时间呆在龙口替张玉蝉办生辰,这张玉蝉怎么一下子母鸡变凤凰,突然飞到天上去了? 但是汤水建的话却一下子让他看到了希望:“既然徐子尘还没机会跟柳少讲事情讲清楚,那咱们就有机会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对对,绝对有机会!”只是宇文拔都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既然柳少办这么一场生辰是为了讨张夫人的欢心,那咱们就要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帮他把生辰办漂亮了,对了,我想到了……我有一件绝佳的礼物!” “别打送女人的主意!”汤水建骂了他一句:“这件事不能一错再错了!” 只是宇文拔都却是笑着说道:“放心好了,这件事不但张夫人会非常满意,柳少也会绝对满意!” 他已经看到了一丝生机,还看到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源。 大家最初并不把张玉蝉的生辰记在心底,甚至连他的两位兄长张艺赫、张艺铭都没刻意去记张玉蝉的生日是哪一天,但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东三府的大人物之中,不管他们对龙口与柳鹏是抱着怎么样的立场,他们都知道张玉蝉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有些人迷惑不解,有些人大骂柳鹏完全是在胡闹,还有些人觉得柳鹏办事太不靠谱,更有人在幸灾乐祸,普祥真人就一脸笑咪咪地说道:“他们龙口是想钱想疯了,你们去打听打听,这位张小姐是不是属牛的?到时候要不要给这位张小姐送一头金牛过去?” 只是那下面就有闻香教在登州的香主回答道:“倒没有这么一回事,柳县丞已经不做生日了,他已经放出话来了,今年他的生日与这位张夫人的生日放在一起办,大家只要送一份礼就够了,只是大家都猜不准这位柳大少到底是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如果不是为了钱财,那么柳鹏又是想干什么,现在大家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这次张玉蝉的生辰是东三府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普祥真人就问道:“那龙口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一位奉命潜伏在龙口的香主答道:“巡防队没有任何动作,其它队伍也没有动静,长风大队还是驻守在玲珑没动,嗯……现在只知道玲珑镇新组建了一个警备中队,据说几乎有一半都是玲珑当地人。” 玲珑镇一直是闻香教传教的重点,只是最近几个月闻香教在当地的传教网络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甚至连仅存的情报网络都损失了大半人手。 龙口对于闻香教与衡王府联手放的那把火展开全面报复,闻香教就受到了致命打击,苦心经营多年的传教网络瞬间崩溃,甚至连当地的具体情形都不甚了解 现在普祥真人只知道现在的玲珑镇已经是龙口的核心区,龙口甚至在当时组建了警备队来负责治安问题,好让长风大队能从龙口的治安业务中解放出来,重新担当起机动打击的重任。 除此之外,普祥真人还知道庄调之的工兵队已经开始修建招远到玲珑的大道,玲珑地方人士不但被柳鹏杀怕了,而且对于这条大道也抱有很大的希望与期望,纷纷投工投料,不再抵触与龙口展开全面合作。 但是眼见龙口把玲珑镇牢牢地控制在手里,柳鹏却突然下了这么一手莫名奇妙的棋,让所有人都在费心猜测柳鹏的真实用意,普祥真人只能胡思乱想:“看来柳鹏手头可能有点紧,他原来是六月底的生辰,今年又有一个闺四月,所以他要提前把礼物收回来兑成银子。” 只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柳鹏手头再紧也不至于动这样的歪脑筋,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北海钱庄与谷梦雨最近有什么动作没有?” 那位潜伏在龙口的闻香教香主办事非常用心,当即答道:“最近就是他们收售辽东货的价格又提了半成之多,大家都觉得龙口这是疯了!这样的价格,生意没法做长久!” 龙口辽东货的价格本来就非常高了,何况柳鹏还把价格又提高了半成,只是普祥真人最近跟建州女真派出来的那位使者金燃经常接触,也无意中从金燃口中获得了一些内幕,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那张玉蝉是四月二十五日的生辰吗?” “对,四月二十五日!”马上就有人回答普祥真人:“真人,怎么了?” 普祥真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看来咱们能多点闲钱了!” 但是普祥这话只有普祥真人自己才明白什么意思,大家都没明白他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普祥真人的“多点闲钱”可不仅仅是多上一点闲钱而已。 张玉蝉的这个生辰把曾建辉的生活节奏完全打乱了,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到柳鹏会把生辰提前到四月来。 从表面来看,柳鹏只是将生辰提前了不到两个月,但问题在于今年有闺四月,实际就是柳鹏的生辰几乎提前了几乎三个月,让曾建辉原来的全盘谋划尽付流水。 但是不管柳鹏有怎么样的过份要求,曾建辉认为自己都应当尽量满足,何况柳鹏只是把自己的生辰跟张玉蝉放在四月份而已,这并不是什么过份的要求,只是柳鹏偏心罢了。 曾建辉自己也很偏心,特别宠小老婆和小儿子,能理解柳鹏的想法,何况依托着龙口与柳鹏这颗大树,曾建辉着实是落了不少好处赚了不少银子,这些好处他当然不能独吞,得拿出相当一部分上贡给柳鹏。 虽然现在加入剑盟的好处不象当初那样一本万利,但绝对也是好处多多,曾建辉因为是第一个请到盟剑的成员,自然也就成了剑盟的主事者之一,获得的好处自然就更多了,所以他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奔走。 只是曾建辉怎么也没想到,剑盟这个组织的凝聚力怎么就这么差,他有些恼火的说道:“明年就是柳少与张夫人的生辰,咱们剑盟三十七把盟剑,怎么三分之一都没到!” 对面的一位焦管家当即就开口反驳了:“怎么叫三分之一都没到?咱们剑盟的成员今天已经到了一半还多,明天肯定能全到了。” 只是曾建辉看了一眼焦管家就直接质问道:“即墨焦家?派个小管家过来就算应付过去了?焦文博在哪里?” 曾建辉之所以与焦管家起了争执,就是双方有着不同的计算标准,焦管家的标准自然是只要派人过来参加,那就算是到了。 可是曾建辉却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非得社长、族长、掌柜这样的领头人物赶到龙口才算到场,随便派个小管家过来应付一下根本不叫已经到了,那还不如不到场! 第569章 琉球海道 第569章 琉球海道 可是曾建辉却知道过去或许可以这么糊弄,他大可以闭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与人方便也与自己方便,但是这一回却不能再这么随便糊弄。 因此他当即就喝道:“焦管家,你现在赶回即墨去还来得及,你们焦家再这么胡闹,谁也保不住你!” “我怎么回去?”焦管家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跟焦文博有过全面的交流与沟通,他一脸清清白白地说道:“我就是赶回即墨去,我们家主重病在床,也没办法赶过来啊!” 焦管家这句话马上获得了一片同情之声:“是啊,我们大掌柜不是不愿意过来,是到淮扬去进货了,你得体谅体谅我们大掌柜手下有多少生意,临时奔波在外也是有的!” “是啊!我们家主是要嫁女儿,总不能让这个时候跑到龙口来吧!” “我们家里前段时间遇到土匪攻寨,死伤了好几个族人,他没法走开啊!” 当然也有相对中立的看法:“曾社长,他们好歹是派了代表过来,你得考虑现在还有几家连一个代表都没派过来,这几家是真正的大问题。” 反正不来的各有各的理由,只是曾建辉却知道这一回办生辰跟过去完全不同。 柳鹏亲自让徐巧芷给他带话来,说是剑盟现在是泥沙俱下,有很多不够格的成员混进来,所以这一次要借着这一次张玉蝉的生辰好好清理清理一下,那些没什么诚意的家伙以后就不用参加了剑盟。 曾建辉听得出柳鹏话里的关键就是“诚意”,虽然他不知道柳鹏的“诚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家主、大掌柜、社长之类的首脑一定要到,连这样的领头羊都不到场,那就不能叫有诚意。 因此曾建辉冷喝了一声:“不管有什么理由,兄弟只知道一点,那就是参加了剑盟就得遵守咱们剑盟的规矩,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从棺材里爬出来赶过来,不然没法收场!” 曾建辉又说了一次狠话,只是焦管家并不把曾建辉这话放在心底,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看法:“曾社长,我还是那句话,让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剑盟恐怕还不够格!” 既然焦管家都说了这样的狼话,曾建辉只是答复他:“以后你们即墨焦家好自为之!” 既然是话不投机,焦管家带着一帮人拂袖而去,他一边走一边说:“什么好自为之,我看曾建辉这么上跳下窜,才是自寻死路,现在道臣、府里、县里都不是龙口出来的人,我看龙口能神气多久!” 龙口能神气多久?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虽然柳鹏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但是一直到中午,送过来的拜帖都不够有份量。 “没想到我柳鹏做人比较失败,省里府里的老爷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柳鹏朝着今天的主角张玉蝉说道:“到现在还没有大人物过来捧场!” 只是张玉蝉却对今天的局面已经非常非常满意了,她告诉柳鹏:“夫君,您德泽海右,现在东三府的大人物都过来给我捧场了,我已经是非常非常满意了。” 两个人看问题的出发点与观点不一样,对于张玉蝉来说,已经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的时光了。 这半个月的时光之中,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与柳鹏度过一个完美的蜜月,几乎是如胶似漆,一刻也没有分离过,而且柳鹏说到做到,还真是亲自宠着她疼着她,小日子过成这样,张玉蝉不能不满意。 而且张玉蝉觉得今天过来捧场的大人物已经够多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辰会办成现在这个规模,现在与龙口有关系靠着龙口混饭吃的头面人物即使没亲自到场,也是派了使者过来送来了一份礼物,张玉蝉觉得自己太有面子了。 看现在这个局面,今天的晚宴恐怕是两百桌都不够,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之中有这么一场盛宴,她这辈子都记住这次生辰。 只是柳鹏始终不大满意,她对着张玉蝉说道:“今天是玉蝉儿过生日,省里的道臣、府里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甚至是县里的知县、县丞、主簿一个人都不到也就罢了,甚至连个帖子都没有递过来,这也欺人太甚了!” 柳鹏所谓“欺人太甚”一直要等到了这一天的下午,外面突然是欢腾一片:“是孔推官来了,老爷,青州府的孔推官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州府推官孔獐,他这个非进士出身的推官与龙口勾结得很深,现在也成了攻击龙口的重点打击对象,但是孔獐这人素来有点无赖之徒的心态,别人越是这么折腾,他就越发要同龙口保持一种特别亲密的关系。 “孔四府驾到,柳鹏不胜欢迎!”柳鹏笑着迎了出去:“四府大人难得来一趟龙口,可在咱们龙口多呆两日!” 孔獐笑呵呵地说道:“可不敢多呆两日,我是青州府的官儿,在你们龙口呆得这多么天,恐怕有些无耻之徒就要狗急跳墙了!” 只是孔獐既然与龙口是真正的自家人,因此他很快单刀直入地询问道:“现在这帮无耻之徒上跳下窜,什么时候叫韩太监与姚厂公出手整治一下他们!” 柳鹏却笑咪咪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时候不到啊!等到了时候,他们自然有苦头可吃!” 而孔獐很快就提到了剑盟与某些龙口外围团体的问题上:“听说这次你给玉蝉夫人办生日,有些不识趣的家伙不给面子,我要不要敲打敲打他们!” 柳鹏笑了起来:“这件事也不着急……” 正说着,那外面已经传来了响亮的报喜声:“苏通判到了……” 虽然本府的知府、同知老爷还有登州总兵都一致表示不会参加张玉蝉的这次生日宴,他们的说法都很一致:“柳鹏自己过生日我未必会去,何况他帮一个小妾过生日,这是把本官看作了什么了!” 只是下面的通判、推官意见就不大统一了,大家都看出这一次柳鹏替张玉蝉办生日宴意味深久,但对于柳鹏真正的用意琢磨不透,而且登州很多事情又是“非柳县丞”不可。 这位苏通判虽然只是诸位通判的一位,但是也算是很有份量的大人物,他原来只准备派一个家人过来凑个趣,哪料到生意场的多年老朋友宇文拔都却突然求上门,而且一见到他就抱住了苏通判的大腿。 苏通判这才知道最近宇文拔都犯了大错把柳鹏往死里得罪,除了自己之外已经没人能救得了宇文拔都。 宇文拔都只求一件事,那就是柳鹏过生辰的时候苏通判能出面替他争取一线生机,为此他愿意把一条财源滚滚的海路拿出来与苏通判共同分享。 苏通判与宇文拔都过去只能算是酒肉朋友,但是大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也有些感情,何况即使苏通判不再分管钱粮,宇文拔都的上贡也是没中断过,因此苏通判只能带着宇文拔都与汤水建跑一趟龙口。 虽然本府有五六员通判,但是苏通判亲自过来,这可是给足了柳鹏面子,柳鹏带着孔推官就往外走:“孔四府,咱们一起去把苏通判接进来!我听说这位苏通判可是一位趣人啊!” 实际苏通判是不是趣人并不关健,但是他既然过来给柳鹏捧场,那么柳鹏肯定要给足他面子,而孔獐也笑了起来:“是个妙人!我也听说过苏通判的大名,都说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孔獐也觉得轻松起来,毕竟他来给柳鹏捧场是冒着相当的风险,特别是龙口远在登州府,那更是不符合官场规矩,但是登州府的苏通判既然都过来,那自然就给他转移了相当的压力。 只是柳鹏真没想到苏通判后面居然还跟着宇文拔都与汤水建,苏通判牵着宇文拔都就直接说道:“我是过来恭贺玉蝉夫人的生辰大典,又听说拔都最近不小心得罪了柳少,我与宇文是多年的老朋友,就把他拖过来给柳少赔罪了。” 原来以宇文拔都办砸的那件事情,柳鹏怎么也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但是现在宇文拔都居然把苏通判请出来,而且还是现在这种场合,柳鹏怎么不可能给苏通判面子,他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拔都这是好心办坏事,本意并没错,只是手段太简单粗暴,这件事我们就此揭过了,以后还是好朋友!” 只是柳鹏虽然愿意把这件事就此揭过了,苏通判却还是要帮宇文拔都说句话:“柳少,我说得拔都这去往琉球国的海道生意大有前途,可以让拔都去试一试!” 对于宇文拔都这件事情的具体经过,柳鹏只是略有所知,所以听苏通判说起他吃了一惊:“拔都居然想做琉球国的生意?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啊!” 他还真没想到宇文拔都这番折腾居然是想经营一条去琉球国的海上贸易路线。 第570章 抚顺堡 第570章 抚顺堡 虽然琉球国相当靠近日本,但是现在的琉球国却始终是大明朝贡体系的一员,对大明的朝贡始终没有中断过,所以苏通判与孔推官都不觉得跟琉球国做生意有什么问题。 孔推官也是很有兴趣地问道:“这位宇文掌柜既然是准备做琉球国的生意,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孔某帮忙,缺不缺钱?” 宇文拔都没想到自己把苏通判请出来帮自己认错,居然是因祸得福,不但柳鹏愿意放过自己,甚至连这位青州府的孔推官也很想介入这个生意,他当即答道:“孔四府当然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虽然是万事俱备,却是只欠东风了!” 什么叫只欠东风?柳鹏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了,这位宇文拔都这些年在米业会馆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是实力还是有些不足,所以他才想借柳鹏的旗号一用。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你回头去找子尘认个错,让他帮你弄一把盟剑,剑盟你知道吧?” 宇文拔都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虽然他把徐子尘得罪了惨,但是两个人虽然是撕破脸了,但是徐子尘的事情比柳鹏好办一百倍,连柳鹏愿意就此揭过了,他有一百种给徐子尘赔罪的办法。 原来宇文拔都对于剑盟这么一个龙口的外围组织并不怎么看重,但是最近他一心要经营去琉球国的航线,才发现不借用柳鹏的旗号在龙口虽然不是寸步难行,但绝对是阻力重重。 别的都不说,象他这种海上贸易的新手一般情况很难拿到北海钱庄的放款,没有北海钱庄的放款,他独力经营琉球国的海运生意,光是一个资金压力就能把他压垮了。 他事先估计过,如果不能借用柳鹏的旗号,自己在成本至少要多出三成甚至更多,所以才会把主意打到徐子尘身上,现在虽然说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但是接下去就能一帆风顺了,他当即答道:“在下当然知道剑盟是怎么一回事,以后我便是剑盟的一员干将!” 柳鹏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话:“琉球国这事你一定要加紧办了,如果有什么搞不定的,你让子尘来直接找我,我会帮你们去问一问。” 宇文拔都作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柳鹏居然反过来催促自己把这件事加紧办了,虽然会让徐子尘介入其中,但宇文拔都觉得完全能接受,要知道柳鹏居然开出了如此诱人的条件。 虽然柳鹏只是说“让子尘直接来找我”,但问题是柳鹏直接就承诺了“帮你们问一问”,那等于柳鹏直接介入了这条琉球国的贸易路线。 因此宇文拔都满心欢喜:“柳少放心,柳少放心,我回头就把这件事办了……不对,现在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只要北海钱庄那边能把款子批下来,随时就可以出海了。” 说起来,龙口这边也有琉球国来的商船,往往一年半载才能来一艘,不象宇文拔都是一心想要经营琉球航线。 当然经营琉球航线是个借口,实际货物真正的目的地还是日本,但是现在还是处于长期的禁海状况,只能走琉球转口,而那边柳鹏还想跟宇文拔都交代几句,就看到萧夜一脸严肃地走了进去,接着他顾不得孔推官与苏通判就在柳鹏身边,直接附耳过来就说了几句话。 孔推官与苏通判都觉得萧夜有点不够礼貌,但是他们就看到了柳鹏脸上面带严霜,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那边苏通判觉得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就不用顾忌太多,他当即问道:“柳县丞,是不是有人不给你面子?我回头就帮你收拾他!” “不是,不是!”只是柳鹏的脸色有点难堪:“只是生意场出点事而已!” “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交给汤某人来办就行了!”说这话的是汤水建:“柳少,汤某人办事大家都知道靠谱!” 本来这个级别的对话,汤水建是有点不够资格介入的,但是谁叫他背后还有一位道臣老爷,因此汤水建这么说,柳鹏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先进屋说吧,出了点大事,大家先有点心理准备……” “是出了什么大事?”孔推官十分好奇地问道:“莫不成是有人不给柳县丞面子?我来收拾他。” 他是主管刑名的推官,给人穿小鞋可以最最方便不过,只是柳鹏坐下以后却是长叹了一口气:“哎……咱们东三府恐怕又多事了,刚刚传来的消息,女真兵攻破了抚顺堡!” “山东辽东,本为一省”,虽然海道断绝多年,但是山东与辽东的联系最为紧密,所以一说“女真兵”、“抚顺堡”大家都是一脸震惊,那边宇文拔都就问道:“抚顺堡被女真鞑子攻破了?那损失不小吧?我们米业会馆里好几位同业在抚顺堡都有生意。” 抚顺堡本来是千户所城,现在历经上百年经营事实已经与内地县城没有太大区别,可以说是一个繁荣所在,只是柳鹏很快就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是损失不小的问题,是全没了……抚顺堡一带的堡寨被女真鞑子尽数攻破,守兵非死即降,一切人畜财物都被女真鞑子劫走了,据说现在女真鞑子还占着抚顺堡!” 那下面汤水建听得肝胆俱裂,他呼吸一下子上气不接下气:“这不可能吧?抚顺堡一带可是有重兵把守。” 这些年辽东多事,哪怕是李成梁出镇辽东都是如此,官军与堡寨受到袭击并不是什么新闻,但是抚顺堡可不是什么普通地方,那可是有着数千官军重兵把守驻有逾万商民的地方,结果却被女真兵直接攻破了。 辽东之前甚至有着副总兵被鞑兵俘虏后虐杀的记录,但情况从来没有这么恶劣过,毕竟那些攻堡破寨一般也是就是虐杀俘虏数百官军商民而已,哪有象这一回直接就把整个抚顺寨一带尽数攻破了。 柳鹏却是神情凝重地说道:“听说连抚顺游击李永芳从贼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但是现在建奴破边,恐怕辽东自古多事了!” 一听说是抚顺游击李永芳从贼,大家反而能接受这个结果,觉得就是因为李永芳通贼,所以抚顺堡才因此失守。 孔獐是个爱卖弄的性子,他当即说道:“何止是辽东多事,恐怕是天下都多事了,现在的建州女真可跟过去的虏寇完全不一样,已经是称汗立国,国中有军民数十万,又有十万劲旅,现在又尽获抚顺兵甲人畜财物,朝廷若不派大员镇边,恐怕又是一个金国鞑子!” 他说的是灭亡北宋的那个金国,一说到这个金国苏通判也觉得以后事情会越发难办,因此他再次向柳鹏追问消息的确切:“柳县丞,你这消息是真是假?千万可别糊弄咱们!咱们可是自己人啊!” 他心底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柳鹏当即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大事我怎敢糊弄大家,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大家千万要守口如瓶!” 宇文拔都第一时间回答道:“柳少放心,这个消息价逾万金,宇文拔都怎么会让上万两银子白白飞走!” 对于十分封闭的大明朝来说,信息就是商机,宇文拔都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朝着自己招手,而苏通判也明白过来,他当即说道:“柳少这消息确实是价逾万金。” 虽然他在辽东没有产业,但是他私下经营的生意却同辽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既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那就要及时进行处置,不然到时候损失就大了。 而那边孔獐却是多问了一句:“柳县丞刚才让拔都加紧把琉球国的事情办了,是不是就是担心辽东以后要多事了?” 柳鹏苦笑了一声:“我当初原来是准备在辽东办一家钱庄,严格来说是一口气办十几家钱庄,那可是坐着就可以收钱的生意,但是后来听说建奴已经建国立汗,就知道辽东那边风险太大,咱们小本生意不适合这么胡乱折腾。” 柳鹏说自己是“小本生意”,这自然是过于夸张的说法,但是大家也知道辽东生意虽然利润大,但是风险更大。 现在女真兵已经攻破了抚顺堡,收降了抚顺游击李永芳,而且还尽获抚顺堡人畜财物与兵甲器械,那就不是普通的边寇,而是真正的敌国了,在辽东经营的风险一下子就加大了何止十倍。 宇文拔都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居然会遇到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当即说道:“柳少请放心,琉球这条航线绝对赚钱,即使不能赚钱,也不会让大家亏了本钱!” 柳鹏点了点头,又跟苏通判与孔推官说了两句,正说着,那外面有人回报:“柳少,蓬莱宋知县过来了!”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黄县与招远两县的知县老爷都没过来,倒是曹知县有心了!” 第571章 共襄盛举 第571章 共襄盛举 蓬莱宋知县原本就是招远知县,柳鹏到招远上任的时候他还在任好几个月,当时跟柳鹏合作得特别愉快,几乎是把县里的事务全交给了柳鹏,后来才调到蓬莱当了首县知县。 虽然说“三生作恶,知县附郭”,但是蓬莱既然是附郭县,地位自然与普通州县又不一样,大家都很看好他能再进一步,所以柳鹏根本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 而孔推官与苏通判今天都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本来就做好了官场之中只有自己独行特立的准备,哪料想了除了对方居然还有宋知县赶过来,孔獐就喜滋滋地说道:“既然来了都是朋友,苏通判,咱们一起去接一接宋知县。” 苏通判也知道宋知县这人或许有许多毛病,但是在对待老朋友这一点上绝对没说话,他在招远离任这么久,但是招远父老有事找他,他还是会象在招远那样帮老朋友把事情办漂亮了,他也愿意在官场上结交这样的朋友:“别人可以不去接,宋知县那是不能不去接!” 说到这,苏通判多问了一句:“生意场上的事情,宋知县是不是也应当知道?” 他说的正是抚顺堡的事情,而宋知县听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问道:“辽东货的价格涨了没有?” 听到宋知县这么说,大家都恍然大悟,那边苏通判是个极爱钱的人,他第一时间就说道:“以后辽东的生意,恐怕要赚大钱了,可惜不好作了!柳少,你觉得涨几成价比较合适。” 柳鹏一拍大腿:“若不是宋知县提醒,一时间还没真想到这件事上,我觉得至少能涨三成价,但是这件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说到这,柳鹏笑了起来:“宋知县,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您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听一听,说不定大家都能一起发财了。” 宋知县也真没想到自己跑一趟龙口居然能有这样的收获,虽然女真兵只是攻破了抚顺堡而已,但是却代表着整个辽东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段时间整个山东官场上对于柳鹏是一片嚷杀嚷打的声音,但是辽东这事一闹,恐怕大家先要把柳鹏安抚好再说,不然真要把柳鹏逼急了整个山东一片糜烂,大家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这位柳鹏柳县丞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吧? 因此宋知县第一时间就问道:“敢问柳县丞一句,下一步您有什么谋划没有,我今天既然过来了,那都是真正的老朋友了,您不用顾虑什么,想要争什么就争什么,只管说出口,大家帮你参谋参谋!” 柳鹏倒是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就朝三位上官问道:“我倒是想问一句,我这一任县丞如果坐满的话,是不是不能在登州任职了?” 任官自然是有个地域回避制度,柳鹏是登州人却做了登州官,而且还是县丞这么重要的位置,自然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还是因为万历四十三、四年的这一场空前大旱机会才有机会做了一任招远县丞。 只是这个时候宋知县就有些吃惊了:“柳县丞那真是好气魄,招远那么多金子银子,你居然都放得下?” 虽然柳鹏对于玲珑镇的金山始终严格保密,但是在曾经的招远宋知县眼里,这一切都不是秘密,他在招远任上可不止一次收到了各方上贡的招远特产。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机会难得,我当然也不能光吃老本,诸位兄台也是知道小弟的出身,若不努力终身只能止步七品,可是小弟觉得这辽东若是闹得不可收拾,小弟又好好努力的话,一不敢说多大的职位,但是一个通判总是有希望的。” 通判是正六品,虽然没有定员,一府之中往往有五六员通判,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而柳鹏既然是吏员出身,那就是浊流中的浊流,那按照官场规矩一般情况是做不到通判。 但是一切规矩本来就有特例,就是万历年间山东就有一位吏员出身的前辈做到了通判,而整个山东吏员出身的官员都以这位前辈做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柳鹏也不例外。 而孔獐跟柳鹏关系最为亲密,因此他第一个就替柳鹏参谋起来:“以柳县丞的功业,一个通判应当是有希望的,特别是现在辽东多事,朝廷用人肯定与以往不一样……” 他开始谋划起来:“现在柳少是正八品县丞,又是万历四十三年底授职,差不多也是到了三年一考的关键时候,若是往上走的话,知县、知州恐怕都不行……我觉得经历、判官比较合适,当然最好能一步升到知县那是最好,但是京里省里的庸碌之辈恐怕不会答应。” 听到孔推官这么说,大家立即明白过来了,柳鹏不是想放弃玲珑与龙口的基业,而是想替龙口再打下一块地盘。 过去柳鹏羽翼未成,所以怎么也不肯离开龙口与登州府,当时曹燧曹知县与衡王府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操作,一心想把柳鹏调出登州与黄县,最好终于让柳鹏升官做了巡检。 哪料想柳鹏来了一个接木移花,直接调到了东良海口当了巡检,离黄县只有一步之遥,气得曹知县以后几乎自暴自弃,黄县的县政几乎都由柳鹏主持。 可是现在柳鹏的情况又不一样,现在龙口已经是羽翼已成,整个东三府到处都是柳鹏与龙口的自己人,即使官府百般打压,但依旧对柳鹏没有多少办法,柳鹏给小妾办个生日宴,结果直接摆了好几百桌酒,东三府有头有脸的地方实力人物至少来了一半。 在这种情况,柳鹏根本不用考虑自己离开龙口的善后问题,也不考虑地域回避的问题,他到哪里任职,哪里就是龙口的地盘。 特别是现在辽东大变,女真攻破了抚顺堡,哪怕是道臣都拿柳鹏与龙口毫无办法,何况是下面的州县,因此苏通判不由赞了一句:“柳少今日的格局与过去又完全不同,我觉得出去争一争知县应当没问题,但是成不成恐怕不好说。” 他知道孔獐的意思,知县是最佳选择,但是知县对出身要求太严格,即使不是进士也得是个举人才行,招远杨家的先祖杨梅以岁贡出身,硬生生做到了知县,后来又升了一府同知,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而柳鹏吏员出身想当上知县是千难万难,苏通判隐约记得张居正当国的时候,山东提拔了两个吏员出身的知县震动天下,都认为破格用人。 事实上,若不是辽东即将多事,苏通判认为柳鹏连判官、经历都不必争,州里的判官与府里的经历都是七品要职,柳鹏这等吏员出身的浊流哪有机会争夺这样的实缺。 只是既然辽东既然多事,那柳鹏就有很大机会在这样的竞逐之中胜出,一想到那边宋知县也来了兴趣:“柳少真要争一争经历、判官的位置?那我们可以帮忙啊!但是我们如果有事,柳少也要帮忙!” 虽然任官的权限在吏部,象他们这些地方上的中层官员理论完全不能干涉,但是辽东既然多事,宋知县就隐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柳鹏当即答道:“这当然是要大家共襄盛举,我若有机会向上走一步,自然要百倍回报诸位兄台……” 孔獐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在在场诸人之中,他觉得自己最难升迁,谁叫他只是个副榜举人,能升到青州府推官已经是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往上走了,如果不行搏浪一击,这一辈子的成就也就局限于这个推官。 因此他脱口而出:“柳少你这事我帮定了,不过这件事若是办下来,我若是想谋一个通判或是同知的缺,那你一定得帮忙!” “没问题!”柳鹏已经答应下来:“只要我能办得到,孔推官只敢开口!” 孔獐固然是遇到了天花板,而苏通判与宋知县也不是进士官,特别是苏通判更是心急如焚:“柳少,登州府里的事情我都帮你盯着,到时候你得记得我这份人情!” 他的情况跟孔獐差不多,孔獐固然只是副榜举人,而他可是正正经经的举人,但是举人既然已经做到五品通判,再往前走一步都是千辛万苦,苏通判又没有海瑞海刚峰的神通本领,一直以为自己这个通判就是到顶了。 可是柳鹏的决心却让苏通判不由心潮沸腾起来,柳鹏这么一个吏员出身的浊流官都把目标定在通判上,而且看柳鹏的意思,他的最终目标恐怕还不是这个通判。 而自己可是正正经经的举人出身,官路的终点怎么可以局限于一个小小的通判,至少也得弄到一个大府知府或是道臣才能算是圆满的结局。 人生就应当这么搏一搏! 苏通判的信心甚至感染了宋知县,做为附郭首县的知县,宋知县有很有机会往上再走一步,但是他觉得连孔獐、柳鹏这样经历的人都准备全力向前冲,他这么好的条件不谋个道臣、巡抚回来那真是太委屈自己。 第572章 余波 第572章 余波 因此宋知县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辽东大乱杀戮四起,这固然是一件天大的坏事,但是却让我等海右官佐看到了绝好的机会!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只是普祥真人的看法却与宋知县完全不同,他觉得辽东变乱对于闻香教来说那真是绝妙的大利好。 虽然这种利好现在还没有全面显露出来,但是现在闻香教至少多了购买几百副兵甲的银钱:“辽东货又涨了不少!” 他对面的郑希文却是锁紧了眉头:“我知道辽东山货海货都涨了不少,但问题是辽货生意不好做了。” 过去若干年间,临清郑家一直在经营辽东商路,虽然利润不够丰厚,却胜在细水长流,对于临清郑家来说可以不无小补,可是这几个月的辽货行情让临清郑家的主事人完全看不懂,等到郑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郑家在辽东又遭受了一次重创。 虽然辽东的秩序没有彻底崩溃,但是与郑家有来往的好多商号在这一次抚顺堡之役损失惨重,他们的资金链出现问题以后,郑家的辽东生意就完全撑不住,很多还没有结算的钱款眼见短时间内就收不回来了。 至于在路上的货物损失也是一塌糊涂,表面来看郑家凭着存货是赚了不少,但实际的损失到现在还没有盘点出来,但郑希文知道肯定不是一个小数字。 还好这一次临清郑家没有货物放在抚顺堡,不然货物丢了都不知道找谁索赔,要知道在抚顺堡女真人可以俘虏了“人畜三十万”,战利品搬了整整五天五夜都没搬完。 普祥真人却是笑逐眼开:“我们闻香教又不做辽东生意,管他辽东生意好不好做,现在只要把这批辽东货出清了,至少能赚上千两银子!” 只是郑希文却是锁紧了眉头问道:“普祥真人,我且问你一句,金燃这人该怎么办?” 建州女真攻破抚顺堡,甚至还把前来救援的总兵官都给杀了,这完全出于郑希文的意料之外。 虽然临清郑家胆大包天,什么不要命的生意都敢做,但是现在女真已经不是杀官造反的问题了,而是标准的敌国,若是被人查到临清郑家与女真勾结得这么深,临清郑家恐怕就是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但是临清郑家又不愿意放弃与建州女真的关系,放弃与建州女真有关的利益,特别是抚顺之役以后辽东大乱,谁都明白只要跟老奴勾上关系,那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山银山。 普祥真人对于郑希文的心态看得很清楚,也知道不仅仅是郑希文这么想,恐怕整个临清郑家都在这么想。 只是他倒是一个标准的亡命之徒,直接就说道:“咱们为什么要搞临清会?不就是想干翻柳小魔,郑希文,你好好想一想,女真人与柳小魔这两个人你更恨哪一个?哪一个又是你们临清郑家真正的生死大敌!” 普祥真人这么一说,郑希文立即明白过来,他当即说道:“我们临清郑家与他们女真人算是老朋友了,女真人在辽东再怎么杀人越货,想杀到山东来那也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可是柳小魔……” 一想到安楼寨那一战的情形,郑希文几乎连牙齿都咬碎了:“柳小魔是我们郑家的生死大敌,柳小魔一日不除,我们郑家就是一日不能安枕无忧!” 普祥真人连连点头:“你们郑家能这么想,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郑希文很快就想到了新问题:“现在衡王府还是我们临清会的成员,周杜达已经因为这事追问了我五六次了,我该怎么答复周杜达与衡王府?” 衡王府与临清郑家在这件事的立场完全不同,临清郑家与建州女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可是衡王府既然是大明朝的藩王,哪怕他们与柳鹏有再多的矛盾,但是建州女真现在是大明的真正敌国,他们自然就不能与女真人保持来往。 普祥真人当即笑了起来:“那就把金燃赶出临清会,以后由我来联络金燃与女真人,一切风险都由我们闻香教来承担,你看这样如何?” “好!”郑希文觉得这普祥真人看起来精明,大事却是糊涂得很,居然把最危险的事情直接揽过去了:“以后联络建州女真的事务就交给你们闻香教了!” 只是普祥真人也是十分得意,这等于他独占了与女真人的联络渠道,任何人想要与女真人打交道都要通过闻香教。 当然闻香教这么干,自然是风险重重,但问题在于闻香教现在干的事情,本来就是天下间风险最大的一件事--造反! 而作为即墨焦家的家主,焦文博没想到事情突然起了这样的变故。 只是边墙失守,蒙古人与女真人进来杀人越货的例子多了,他也不觉得大管家到底作错了什么。 如果他猜得不错,女真人只是“攻入”了抚顺堡而已,而不是攻破了抚顺堡,顶多是斩杀俘虏百八十名军民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可是焦文博真正去打听以后,却是越打听越是心惊,事实正如龙口所说的完全一样,是整个抚顺堡都被女真兵攻破了,严格来说是抚顺一带的所有堡、寨都被女真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 上万军民商人以及不计其数的财物都成了女真人的战利品,大明在北边已经多少年没遭受这样的损失,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边境冲突,而是两个敌国交兵的架势了。 而且焦文博也听说建州女真已经建国称汗好几年,据说努尔哈赤连年号都起好了,说今年是大金国“天命”三年,以后恐怕辽东就绝要要多事。 辽东若是多事,山东这边就绝对不能有事,焦文博唯一的希望就是努尔哈赤不能再闹下去了,只是很快他就绝望了,因为接下去传来的消息更让他震惊莫名。 这一次女真兵不仅仅是攻破了抚顺堡那么简单,事后辽东出兵上万大兵救援抚顺堡,结果救援不成反而跳进了女真大军的包围圈,上万大军全线崩溃官兵死伤无数,据说还有一个广宁总兵官死在了里面。 辽东已经多少年没有总兵官战死过了? 那可是总兵官啊!焦文博听老辈人说过,嘉靖未年,辽东副总兵黑春出战受挫,不但全军大挫而且还成了鞑子的俘虏,最后被俘的黑春被鞑子虐杀,这件事震动辽海, 但那都是嘉靖朝的事情了,而且那一次黑春也不过是带了几百人出阵而已,万历朝李成梁主持辽东,虽然有过不少挫折,但是象这样的大挫从来没有过。 要知道,两次抚顺之役虽然不知道死伤了多少将士,但是已经有逃出生天的残兵已经一路南逃,一路逃到了即墨县,焦文博亲口问过那个惊惶不定的逃兵,逃兵给出了一个让焦文博大吃一惊的结果:“至少有几万官军死在了抚顺堡内外!” 虽然这人只是普通一兵,未必知道整个战局的变化,但是焦文博却很清楚,这次大明在辽东恐怕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上一次这个级别的大挫,恐怕还是土木之变的时候。 焦文博心底原本是有很多美好的谋划,但是确定这个消息之后,他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他只能把大管家找过来细细询问:“那次张玉蝉的生辰,质洪你真得没到场?” 大管家一脸委屈地说道:“这都是老爷你交代过的事情,当时曾建辉那个小人仗着有柳鹏撑腰,四处煽风点火,一只只暗箭就朝着我们焦家射来,我发现根本没办法辩解,而且老爷也交代过了……” “哎哎哎……”焦文博当时确实有交代过大管家有机会就尽可能直接退场好省去一份厚礼,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质洪,你应当先到场然后慢慢退走也不迟!” 大管家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有这样意料之外的演变,只是他得为自己辩解:“他们龙口与剑盟又能拿咱们焦家怎么办?没有剑盟支持,咱们焦家在即墨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再说了,咱们现在还拿着盟剑,龙口与剑盟未必敢轻举妄动!” 话是这么说,但是焦文博还是有些没底,毕竟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实在太多了,剑盟这块招牌也突然变得值钱起来,很多人知道他是剑盟的成员都过来跟他打个招呼,想跟龙口与柳鹏攀点交情。 但问题在于,现在焦家非但不是剑盟的核心成员,甚至连边缘成员都未必是,因此焦文博只能安慰自己:“质洪,我去打听打听,那一天有几个人退场还是根本没到的?我们这次多多少少吃了亏,以后得相互联络感情。” 剑盟有什么了不得! 焦文博听大管家说过了,当时没到场或是头号人物没来的剑盟成员差不多有一半,只要把这批剑盟成员组织起来,到时候即使不能与剑盟平分秋色,怎么也是东三府数得着的强力组织。 第573章 退盟的严重后果 第573章 退盟的严重后果 一想到这一点,焦文博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大管家却不同意焦文博的看法:“老爷,这件事或许可以搞,但是您不适合出面,你若是亲自出面的话就是把龙口往死里得罪了!” 大管家这么一说,焦文博才突然回过味来,以他现在的身家与实力,如果想要出面搞这么一个团体的话,那绝对是柳鹏首先打击的目标。 一想到柳鹏直接出手的下场,焦文博就觉得自己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柳鹏是什么人! 是不知道做过多少绝户灭门大案的强人,别的不说,五义蚕行与安楼寨都是几百条人命死得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州县完全无视了,地方上也当他们不曾存在过,即墨焦家若是活腻了,倒是可以搞这么一个组织出来。 别说是出面组织,就是加入这样的反剑盟组织,说不定巡防队的大队人马就杀上门来,因此焦文博马上换了一种说法:“你去打听打听,这一次剑盟里面有多少家直接退场,他们又是准备怎么应付过去?柳鹏对这件事又有什么看法!” 只是大管家还没把这些事情打听清楚,柳鹏与剑盟已经作出了反应,曾建辉直接带人上门来通知焦文博最后的结果:“焦族长,咱们剑盟这个组织本来就是各有各的路子各走各的路,焦族长有想法,我能理解,所以焦族长请把盟剑交还给我,以后咱们各奔东西,自行其是……” 旁边还有一位柳鹏派来坐镇的代表补充了一句:“是啊,以后你们即墨焦家想干什么都可以,也不用再为给我们龙口上贡什么而苦恼了!” 在剑盟的时候,焦文博觉得剑盟这不好那不好,但是现在要退出剑盟,焦文博又觉得剑盟其实很不错,至少打着剑盟的旗号很多事情办起来事半功倍,因此他当即站了起来:“这位先生是?” “在下是周荣!柳少手下的一个小人物,不劳焦族长记挂!”周荣告诉焦文博:“剑盟是来去自由,请焦族长把盟剑交回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把盟剑算什么?怎么能要收就收,要赏就赏,这好歹是我们焦家花了很大代价请来的好不好,因此焦文博当即说道:“两位朋友,能不能给个面子,给我几个月时间再说!” 只是曾建辉摇了摇头,而代表柳鹏过来的周荣特别强硬,他直接说道:“现在剑盟这一批走掉的成员有两种结局,一种是主动退出,另一个是革除出盟,焦族长,我们柳少已经给了你面子!” 焦文博听得出周荣话里的意思,不管他之前作了什么事,至少现在柳鹏给他留了一个“主动退出”的名义,以后大家就当是陌生人,这段历史不复存在。 可是被革除出盟的下场恐怕就不一样了,大家谁都知道这是柳鹏与龙口的敌人,谁都会过来咬上几口。 他只能再次开口求情:“那半个月行不行……” “一天都不行!” 曾建辉与周荣既然是代表柳鹏与剑盟过来,他们背后就有着巡防队这支强大的武力撑腰,焦家虽然力争了几句,但是最终还是把这把盟剑交了出去。 焦文博只是觉得以后不在剑盟,办起事来恐怕有些不方便了。 只是对于赵主薄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什么,焦家已经是退出剑盟了?好好好!” 赵主薄一直苦恼的事情就是即墨的粮赋特别难以征收,到处都是奸民滑吏,只要说征粮一群牛鬼蛇神就冒出来大闹特闹,偏偏大明官员考核官员的第一标准就是起运米豆,赵主薄觉得自己为了征粮至少少活了十年。 但是现在这个消息却让他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他们焦家去年少交了不少粮食吧?” “七成定例!”户房刘经承笑呵呵地说道:“比往年少交了整整三成,谁叫他们是剑盟的成员,现在他们既然退出去了,那就是按照县里的定例来,今年的夏粮收成不错!” 焦家即使不算第一等的大户,但是这两年下来也是第一等与第二等之间的大户,只要搞定了焦家,大户的征粮就能搞定了一大半,赵主薄笑呵呵地说道:“就按你这个章程办!” 而刘经承在叮嘱下面的时候特别交代了一句:“去年他们焦家少交了三成的粮食,他们既然退出了剑盟,那今年除了交齐历年的定例之外,怎么也要多加两成吧?” 下面的书办当即明白过来:“经承老爷说得甚是,去年少交,今年怎么也要补回来,经承宽厚,只要让他们多交两成的定例!” 只是几位书办在跟书手与快手交代的又有了新的想法:“既然焦家退出了剑盟,那么今年在历年定例的基础多加五成吧!谁叫他们去年前年少交了三成,今年就得把他们去年与前年少交的份额补齐了,嗯……没补齐,看他们比较困难,只让他们加了五成!” 只是经手的书手与快手却知道上面的意思,不管他们能征到钱粮,反正几位书办都要求至少征出一倍半的定例,反正征得越多越好,经手人就依靠这点吃饭。 因此最终焦文博看到官府递来的揭贴时,那真是肝胆俱裂,他几乎要疯掉了:“我操……这是不是写错了,这可是去年的三倍啊!” 去年焦家只交了常年定例的七成而已,这是因为加入剑盟的关系足足减了三成,可是今年却变成了常年定例的整整两倍,如果以去年作为基础的话,那就是去年的几乎三倍。 大管家苦笑地说道:“县里送揭贴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老爷要仔细看一看,说是绝对没写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焦文博勃然大怒:“过去我们就是不加入剑盟,也只是这个数字的一半而已,现在县里把我们焦家当作什么,当作任人宰杀的肥羊吗?哼,事情没那么容易!” 只是大管家却是提醒焦文博:“老爷,我听人说了,今年县里准备拿咱们焦家作为重点,听说三班六房都在翻找着咱们焦家的黑材料!” 焦文博一听这话就有点胆战心惊了,象他们这样的大户,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过去县里故意不查或者说不想查,所以才能糊弄过去,真要查办起来,焦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那接下去该怎么办?” 焦文博首先想到这个问题:“那不能一口气涨个三倍吧?这么涨的话,家里根本没法没活路!” “县里的公爷来送信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说是给我们留了一条活路,只要我们照章纳赋,一切都好办!” 问题是以大明朝的体制,照章纳赋根本没有任何活路,现在收的还只是夏粮,赋税的大头可是秋粮,秋粮又是整整三倍的话,那焦家又该怎么应付。 而且今年上解整整三倍赋税或许还能有活路,问题是今年如果交上去,那么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这一次交了三倍,恐怕以后一辈子都要交三倍。 因此焦文博只能说道:“我们去找找县里,他们不能这么胡闹,我们一退出剑盟就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了,我们向来照章守法,一口气涨三倍绝对不行。” 只是大管家却不看好焦文博的这种想法:“老爷,求县里恐怕是没用的,县里既然准备拿我们开刀,哪有我们活动的余地啊!我们还是在其它方面上想办法吧!” 焦文博也觉得十分头痛:“先准备交个历年的定例,其余的加征先不用交,我会尽力想办法!” 只是焦文博很快就发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出的办法根本任何意义,县里就把刚刚从剑盟里面被踢出来的焦家作为重点打击对象,而且打击还是一轮接着一轮,根本不给焦家任何喘息的机会。 过去县里多多少少还卖焦家一点面子,但是他们已作做好焦家不把钱粮交上来那么就把焦家的几件旧案子查办到底的准备。 焦家做为乡间数得着的豪强,最怕的就是县里要下力气查办焦家,毕竟不管焦家有没有违法乱纪的过往,可查可不查的灰色地带实在太多了,就象焦家田地里的赋税,诡寄、飞洒与其它花样都不少,即墨县要求在定例的基础上加倍是很有道理的。 而且即墨焦家受到的打击可不止这么一件而已,不管是州县还是地方的豪强,甚至是过去的朋友,现在都说焦家已经不行了,不是过来讨要债务就是暂时断绝往来,有些人甚至还趁机落井下石,直接就对即墨焦家的家业下手。 即墨焦家的底蕴本来就不够,顶多算是整个即墨县的二流家族,这两年依托剑盟的关系才算是准一流的家族,现在这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下来,甚至连二流世家都保不住了,眼见就要成为第三流中的第三流。 而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更是让焦文博怒急攻心:“什么?他们许家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出退婚啊?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影响有多大吗?他们是纯心让女儿嫁不出去吗?” 第574章 求一个送礼的机会 第574章 求一个送礼的机会 只是许家派过来退婚的中人也振振有词地说道:“女儿哪怕是嫁不出去,也比嫁到你们焦家吃一辈子苦强。” 焦文博听得那真是怒火中烧,他气得就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喝道:“嫁到我们焦家怎么会吃一辈子苦了?再说了,他们许家的女儿嫁不出去的话,在家里要守一辈子的活寡,也是吃一辈子苦!” 只是许家的代表也振振有词地说道:“那也只是许家小姐一个人吃一辈子苦,不用连累整个许家吃一辈子苦!看看你们焦家干的好事,他们许家宁可把女儿嫁给穷苦人家吃点苦头,也不能象你们焦家加入了剑盟又退出去,这样的鼠目寸光才是吃一辈子苦,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你说什么!”焦文博气得就想拿起剪刀扎人:“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扎死你!” 只是许家派过来的代表却是半个亡命之徒,他根本毫本无视了焦文博的愤怒:“有本事就敢老子身上扎啊,扎啊!你们焦家明明长了猪脑袋,怎么不许我们说了!进了剑盟又退出来,这种好事都能办得出来,老子佩服得很!” 现在焦文博那真是一脸委屈,只觉得自己百口难辩。 在剑盟这个问题上自己有所反复,不就是因为他们许家吗! 至少在这件事上,许家得负至少一半的责任,可是大家现在却觉得这全是焦文博一个人的责任。 焦文博之所以跟不把剑盟与龙口放在眼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攀上了许家的关系。 如果说焦家是即墨县内介于一流与二流之内的宗族,那么许家绝对是即墨第一流的名门世家,只是许家跟龙口一直矛盾很大,过去发生了好多次冲突,甚至有许家子弟死在巡防队手里。 因此许家对龙口与柳鹏很不满意,经常在焦文博面前发牢骚,说柳鹏“目光短浅”,必定“不能长久”,甚至还说“身败名裂只在三五年之间”。 因为未来的亲家对龙口与柳鹏非常不满意,所以焦文博才让焦家跟柳鹏与龙口刻意保持距离,哪料想这一次直接玩砸了,直接就被挤出剑盟,只是焦文博原本还指望未来的亲家能替自己主持公道,哪料想许家来了一个落井下石。 许家这么一折腾,那即墨县内谁还敢替焦家说话,谁还敢与焦家站在同一立场上。 因此焦文博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面临的问题,他只能说道:“这……这…………他们许家不能这么干啊!” 这样下去的话,不用两三年好不容易恢复元气的即墨焦家又会重新衰败下去,成为第三流中的第三流,一想到这一点焦文博马上催促自己的大管家出去善后:“快去帮我打听,那几家到底是怎么应付局面的。” 大管家打听到的消息让焦文博越发觉得焦头烂额,他原本以为有将近一半的剑盟成员被革除或是退出,实际情况却是只有六家而已。 这六家都是因为没参加张玉蝉的生辰,连个代表都没到场,所以直接就被要求退出或是革除,盟剑被直接收回了。 除此之外还有五家受到了暂停剑盟盟员资格的惩罚,至少在一两年之内不得借用柳鹏与龙口的旗号行事。 至于这五家受到惩处的原因则是虽然参加了张玉蝉的生日宴,第一号大人物没赶来亲自参加或是礼物不周的原因。 其余二十六家盟友才是现在剑盟的真正核心,焦文博发现自己确实低估剑盟这个组织的向心力,柳鹏那么胡闹,居然有二十六家盟友跟着他一起胡闹。 好几家盟友原来跟即墨焦家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但是最后他们的第一号人物不但亲自赶到给张玉蝉捧场,而且还给张玉蝉送了一份重礼,却把即墨焦家给卖个干干净净。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即墨焦家都已经被踢出了剑盟,一想到这一点焦文博只能先把大管家恨上了,如果大管家能到生日宴上哪怕是露个面,结局也比现在强太多了。 毕竟暂停剑盟资格这种事是对内不对外,虽然会蒙受很多损失,但好歹也是保留了剑盟资格,结果焦质洪跟曾建辉吵了一架以后,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跑回来了! 如果焦质洪当时不跑回来那有多好! 越想到这一点,焦文博的恨意就更重,但是恨归恨,他觉得自己得找个解决办法,不然他焦文博不但是即墨焦家的千古罪人,而且自己也要跟着焦家陪葬。 想清楚了这一点以后,焦文博决定得把自己捞上来,他当即就找人打听:“柳少喜欢什么?他过生日的时候送什么礼物比较好?今天他生日会在哪里过?” 既然是因为张玉蝉的生日宴才被踢出了剑盟,那么焦文博就决定在生日宴实现自己的彻底翻身,他甚至连三倍的夏粮都直接交了,只求能有一个参加柳鹏生日宴的机会。 虽然过去觉得柳鹏拿得太多,特别是每次办生日宴都要他们这些剑盟的成员割肉出血,但是现在焦文博只怕柳鹏不肯办生日宴! 柳鹏的生日宴就在六月! 到时候焦文博亲自去负荆请罪,然后送上一份重重的重礼,把这个剑盟的资格夺回来。 而与痛苦不堪的焦文博不同,女真人金燃现在是处于痛苦与快乐的交织之中。 他从来没想到做生意还有这么多花样,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要把货物送到登莱,然后凭借着垄断辽货源头的优势就可以坐享巨额利润了。 事实证明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太美好了,女真以七大恨起兵以后,固然是势如破竹,可以说是接连摧毁了明军的两个重兵集团,但是辽海贸易却出现了极其复杂的局面。 辽东货,或者说是建州特产一直在暴涨,特别是那些无法替代的货物可以说是涨飞了,但问题是金燃发现现在存在一个有价无市的情况。 同样的货物,不同商号开出的价格完全是天差地别,金燃最初想得太简单了,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价格还是就高不高低,结果连个问价的都没有。 通过普祥真人仔细一打听才知道,现在辽东秩序大乱,很多商号即使在抚顺堡没有直接利益,但是由于合作伙伴的关系,损失也是极其沉重,根本拿不出大额现金。 而且现在登莱的诸家钱庄又在收紧银根,凡是跟辽东有关系的放款几乎都停掉了,所以很多经营辽建州特的商号只是表面光鲜,让他们高价全款拿货,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建州特产的销售情况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金燃贪图高利,把货物卖给了几家出价最高的商号,结果人家拿到货物以后一直不肯支付款项,有两家干脆就直接倒闭跑路了。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金燃虽然又借着价格上涨的机会赚了不少,但是亏损的次数也不少,更糟的是,价格波动实在太大了,大到金燃一不注意就损失了大半的利润,或者是好不容易运来的货物就砸在手里。 现在到处都是投机商人,买卖辽货的花样层出不穷,金燃虽然是个精明至极的女真人,但是真是被玩得团团转,根本玩不转这样全新的商业规则。 在这种情况下,金燃只能亲自上阵,但是事实证明头脑精明的他亲自上阵的结果是亏得更多,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次谈判上。 “雷老板……你的价格虽然不错,但是条件未必太高了吧?”金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面这位雷初阳雷老板的底线:“货款延期整整一年啊!” 雷初阳却是笑呵呵地说道:“现在能帮你们天银商号借到款项的人很少很少,我就是其中之一!” 对面这位雷初阳是一位典型的掮客,只是他与龙口与柳鹏的关系很亲密,以至于他能帮金燃的天银商号从钱庄借到至关紧要的流动资金。 偏偏在现在的辽东商号资金是十分紧张的,金燃在几次折腾与亏损之后,也发现自己的流动资金近于枯竭了。 原来他根本不用担心流动资金的问题,登州的几家钱庄一直对辽货商号敞开放款,但是现在辽东战事一开,各家钱庄全面收紧相关业务,只要有“辽东”两个字就立即摇头,甚至连辽东商人组建的福康钱庄都不对自己人放款,而是把主要现金与业务转移到登州来。 在这种情况下,雷初阳就是成了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他给出的支付条件虽然苛刻,而且价格也不是最高的,但几乎是为金燃与天银商号量身定制的,让金燃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只要跟雷初阳达成了合作协议,那么天银商号现在面临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 金燃并不知道,天银商号现在面临困难的一大半就是对面这位雷初阳刻意制造出来的,严格来说,是萧夜的情报系统刻意给金燃挖的大坑。 第575章 青史留名 第575章 青史留名 特别是那两家收到了天银商号货物以后立即在第一时间倒闭的小商号,根本就是情报系统的三产。 为了最后能成功卷款潜逃,这两家小商号已经连续亏损了将近一年,几乎每个月都在给天银商号送钱,最后终于获得金燃的信任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成功翻本,却把金燃给套进去了,把金燃逼得快无路可走。 萧夜很清楚赌徒的心态,直接一个釜底抽薪就把金燃与天银商号逼到了绝路上,而且他很清楚金燃不会退场认输,而是会押上所有的本钱企图翻本。 而现在他就让雷初阳给金燃这么一个看起来千载难逢的翻本机会:“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有什么紧俏的货源尽管来找我,我能第一时间帮你兑成真金实银。” 而金燃也笑了起来:“好好好,以后肯定还得雷老板多多照顾,只不过雷老板,你门路多,认识的朋友也多,我想问一句,有些不大方便的货能不能从龙口这里运出去?”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去年有人往辽东走货,结果被查了?” 他说的正是金百万那次失手的事情,只是他现在接手金百万的这一块业务,必须要帮建州女真弄到足够多的战略物资,而雷初阳听到金燃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使命至少完成了一半。 只是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金老板,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这种钱你也敢赚,这是要掉脑袋的!若是被抓到了,肯定是一个满门抄宰的结局。” 只是金燃却是苦笑道:“本小利薄,又要养着几十号人,不做这生意还能怎么办?雷老板帮我打听打听,若是能成,咱们可以一起合伙做这个生意。” 做这种走私生意,必须有本地豪强出身的合作者才行,雷初阳虽然是陕西人,但是在登州干了十几年可以说是根深蒂固,所以金燃才想在他身上打开缺口。 而对于萧夜来说,他也同样需要在金燃身上打开缺口。 金燃的暴露是玲珑火灾的结果,虽然这场火灾给龙口与珑玲金矿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也把临清会的底细暴露出来,萧夜顺藤摸瓜很快就发现了建奴居然又在龙口办了一个天银商号。 在对天银商号的追查之中,萧夜发现这些女真人绝对是胆大包天,这个自称叫金燃的女真人参加过石山之战,在柳鹏与江清月的亲手追杀下逃出生天,可好多巡防队的老人都认得他,可是他现在居然就混入了龙口做了天银商号的大掌柜。 这何止是胆大包天,简直是不把萧夜放在眼里,因此萧夜第一时间就决定一定要玩死金燃。 只是现在萧夜虽然把金燃玩弄于指掌之间,却发现了另一个致命的大问题,那就是天银商号只是女真人在山东情报体系的一部分而已,金燃也只是女真人的一个马前卒,女真人在山东的真正部署根本没有暴露出来。 这一次女真人的部署显然是吸收了金百万被一网打尽的教训,不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金燃只是负责天银商号与相关的货运走私而已,还有更多的女真间谍藏在黑暗之中,随时可能对龙口发起致命的袭击。 萧夜特别无法忍受的是他明明知道女真人至少有一支数十人的精锐武力已经进入了山东境内,甚至直接参加了对玲珑金矿的袭击,但是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出这支武力的蛛丝马迹,金燃似乎跟这支武力并没有任何联系。 萧夜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支地下武力应当不在东三府,而是在西三府潜伏下来,随时发动攻击,而且除了这支地下武力与天银商号之外,女真人还布有其它方面的棋子,只是这些棋子还不为萧夜所知。 只是萧夜认为这绝对只是表面现象,只要他加把劲,就能把女真国派到山东的间谍一一逮出来然后尽数杀得干干净净。 在这种情况下,雷初阳就很好地执行了萧夜的意图:“金老板这话说得好,我们一起发财,但是你也要给我露个底,金老板在辽东有什么靠得住的朋友,最好是请出来一起吃个饭,咱们才好做大买卖啊!” 雷初阳的这种说法非常合情合理,金燃自然也能接受,他当即答应下来:“行,有机会咱们好好吃一顿,到时候也让雷老板见识一下金某人的实力。” 他之所以要取信于雷初阳,一定要把重量级的人物请出来,而这也是萧夜想要的。 柳鹏对于这些事一无所知,现在他心情相当愉悦,特别是手上的这份诏书让这个假期更加显得愉悦起来:“大金国主臣努尔哈赤诏告于皇天后土曰: 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 他手上拿着的这份诏书正是努尔哈赤起兵伐明的七大恨诏书,只是金国颁布这份诏书虽然有一个多月历史,但柳鹏差不多是山东第一人读到七大恨诏书的人,只是读着读着,柳鹏停了下来。 “怎么不读?”江清月有点不明白:“莫不成是这老奴骂得太难听了?” 这份七大恨诏书对于龙口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利好,甚至可以说龙口会因为这份诏书而获益良多。 大家原来或许心存侥幸,以为金军攻破抚顺堡不过是边患了,虽然辽东明军甚至丢了一个总兵官,损兵折将不计其数,但是辽东这几百年都是一边冲突一边照常做买卖,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要知道当年俺答汗都打到了北京城下,最后还不是以战促和互开边市,努尔哈赫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不自量力要征伐明国。 但是这份七大恨诏书却是直接把大明与女真之间的冲突提升到国战的地步,让大家清醒得认识这不是边境冲突,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灭国之战。 虽然江清月把努尔哈赤恨到了骨子里,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赫在辽东闹得越大,对于龙口就越有利:“老奴骂得有多难听?” 只是她身旁的魏瑜君却是说道:“能有多难听?肯定是夫君看到了天赐良机,所以才停了下来。” 魏瑜君的眼光确实不错,她跟江清月一起干活果然是天作之合,柳鹏不由笑了起来:“倒不是什么天赐良机,只是看到在历史上终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有点感想而已。” 江清月有点诧异:“这七大恨诏书上有柳鹏弟弟的名字?” “有,可惜啊……” 柳鹏把七大恨诏书关于自己的部分念了出来:“又有登州招远县丞柳鹏,无端戮我商旅,劫我财货,此恨三也……” 不管怎么样,上了努尔哈赤的七大恨诏书,柳鹏也算是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虽然青史留名,份量却有点不够,只是在七大恨的第三恨后面来个画蛇添足。 但是对于柳鹏来说,这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说明前次收拾金百万效果很好,直到现在努尔哈赤都记着自己的大名,甚至在七大恨诏书专门提到了自己。 不过努尔哈赤没把柳鹏单独列出来,还是有点不给面子,所以柳鹏决定一定要好好招待老奴帮他加强记忆:“清月姐,以后收拾老奴,还是得看你们巡防队了!” “没问题!”魏瑜君在旁边直接把话题接了过去:“巡防队什么时候都能渡海北进,关键是看女真人闹得怎么样,现在时候还不到!” 自从抚顺堡之战以后,女真军队休整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大举出动,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大战的前奏而已。 在大战到来之前,肯定会有这么一段平静,而且魏瑜君也知道现在还远不是柳鹏介入辽东战局的最佳时机。 当然,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觉得柳鹏有天命在身! 虽然她在战略判断上并不同意柳鹏的看法,但是她就是觉得柳鹏有天命在身,虽然努尔哈赤年号天命,但是真正的天命却在柳鹏身上。 如果不是努尔哈赤这么一闹腾,魏瑜君觉得局面根本没法收场,柳鹏必定是一个乱臣贼子的下场,可是女真在辽东以七大恨起兵,柳鹏的所作所为就变得无足轻重,不管是省里府里还是地方州县,现在都是千方百计哄着柳鹏,只求他千万别闹腾。 辽东已经糜烂,如果柳鹏再在山东闹腾开的话,那局面根本没法善后啊! 局面的剧烈变化让魏瑜君完全看呆了,她不得不承认柳鹏有天命在身,努尔哈赤必然是为王先驱,她现在的担心是女真会闹得多大又能闹多久? 如果金国不争气在一两年内被明国所灭的话,那么留给柳鹏的时间就不多,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巡防队直接介入辽东的时机,江清月也同意这样的判断:“辽东的战局变化现在看不准,至少今年我们不适合渡海北进……明年的话,也说不准!” “明年肯定不行!”柳鹏直接告诉江清月:“就是后年也未必有机会直接出兵辽东,但是我们得早作准备,特别是在海上一定要作好准备。” 第576章 不过生日都不行 第576章 不过生日都不行 虽然不能直接介入辽东战事,但是柳鹏觉得必须提前做好介入辽东战事的准备,毕竟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才知道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到底低迷到什么程度,必须要未雨绸缪才行。 魏瑜君没想到柳鹏对辽东战事的判断如此悲观,只是她与柳鹏既然已经是一家人,她就得替这个家的长远考虑:“那么我们应当在辽东拿下一个大岛作为基地才行,那样的话,光靠水上巡防队或许不够用!” 柳鹏点点头说道:“咱们得尽快在辽海拿下一个立足点,到时候可以进可攻退可守。” 山东沿海虽然有很多岛屿,但是这些岛屿都是标准的小岛,能有两三个平方公里就已经很了不起,最多就是四五平方公里的面积,可是在辽东却有着上百平方公里的大岛。 拿下一个这样的大岛,自然在辽东有了立足地,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还可以就地收容辽东的逃民与逃军,东江军就是依托这些岛屿才能以发展壮大。 而江清月当即提出了建议:“那把霍球派出去打前哨,他是辽东人,人地两宜!” “先不急!”柳鹏却是智珠在握:“老奴先动了,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山东与辽东之间一直是长期禁海,哪怕是山东的近海岛屿大部分也是无人岛,何况是这些辽东岛屿更是长期被辽镇反复扫荡,生怕辽东的逃军逃民在上面定居。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只要辽东局面继续糜烂下去,辽镇也不得不允许辽东的逃军逃民在这些岛屿上合法定居。 江清月也觉得柳鹏的建议很好:“嗯,拿下一个立足点以后,我们完全采取打了就撤的战术给老奴添堵!” 在这方面龙口是拥有海上机动的优势,虽然现在水上巡防队的规模偏小,但是既然要向辽东发展,那么肯定会进行相应的扩军。 只是说到这,柳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清月姐,你回头找一找德蒙斯先生,他几年前就说要研习怎么干馏柞木了,可到现在都没个回音!” 实在是这两年研习所取得的成就太多了,以至于柳鹏都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而江清月也笑了起来:“我去问一问,不过这事都好几年了吧?即使他没有研习出来,当初买下来的柞木也已经阴干了!” 江清月这么一说,柳鹏就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原来德蒙斯是玩这么一手,他倒是好心思……反正只要有足够的船用木板可用就够了!” 虽然干馏木材这门技术迟早要研发出来,但是对于柳鹏与龙口来说这不是当务之急,毕竟以现在的战事规模,水上巡防队稍稍扩大建制就足以应付辽东的小规模战斗了。 偏偏女真没有大规模的水师,在辽东只会发生的小规模水上冲突,柳鹏觉得扩编以后的水上巡防队大致够用了:“反正明年一定要在辽东拿下一个稳固的立足点,而且得是个大岛!” 大岛才能实现相当程度的自给自足,不至于什么物资都要从山东转运,魏瑜君不由翻开了辽东地图:“该拿下哪里比较好?” 柳鹏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站在魏瑜君身边看了大半天,但是最终还是没敲定目标,最后决定还是派出一艘快船实地进行侦察。 只是这个时候魏瑜君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夫君,最近好多人都在问你今年在哪里过生日?”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今年不过生日,或者说,我的生日跟玉蝉儿已经过了,大家就不用费心了!” 魏瑜君也笑了起来:“可是我闭门不出,都有好多人在问这件事,问巧芷这个问题的人就更多了,你真不过生日的话,恐怕这些人会失望。” “肯定有些人会很失望!”柳鹏收起了地图说道:“只要老奴继续在辽东折腾的话,今年肯定要加征……” 话说到就够了,既然是加征那肯定是一场真正的噩梦,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可是山东距离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大旱过去才两年时间,虽然说这两年之间稍得休息,但就是正常的纳赋解粮,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农户都解决不了,何况这次加征的规模恐怕不会小。 魏瑜君已经明白过来了:“那现在的剑盟恐怕不比过去了,我听说加入剑盟至少能减三成的钱粮?” 柳鹏点点头说道:“不管是种田的,开矿的,还是经商的,这把盟剑都是妙用无穷,而且过去这把盟剑的功用至多是只发挥出三成而已,从今年开始才是盟剑才能真正发挥出作用……” 说到这,柳鹏的声音都变得兴奋起来:“只是大家不知道这把盟剑的珍贵之处,所以我才特意敲打敲打了他们,今年这把盟剑恐怕是要价值连城,所以不能他们想让我过生日,我就要过生日!” 江清月当即开心笑了起来:“你不过生日,可以给瑜君还有梦语姐过生日啊……反正我们家里这么多人,不怕没人过生日!” 柳鹏也笑了起来:“过去我过个生日,到处有人闹腾,说我拿得太多,现在却有人想着法子让我过生日,所以就不过了……今年我生日桌上就加个鸡蛋,反正离秋收还早!” 魏瑜君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生日就在八月,到时候夫君想过生日的话可以考虑和我一起过,不但不用夫君贴身侍候着,而且我还可以好好侍候夫君,夫君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都依夫君便是!” 魏瑜君倒是大胆,只是她虽然是寡妇再嫁,现在却连个娘家人都没有,所以不用什么顾忌,张玉蝉的那场生辰确实让她十分眼红,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替自己好好争取。 而柳鹏也喜欢这样敢爱敢恨的魏瑜君:“瑜君,若是要过生日的话,肯定会优先考虑和你一起过,不过有些事你刚才可是答应过了!” 魏瑜君大胆地回复柳鹏:“夫君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魏瑜君都依夫君。” 江清月白了柳鹏一眼:“别忘了还有我好不好……我也要过生日,象玉蝉儿那样的生日!” 魏瑜君掩嘴笑了起来:“谁叫清月姐的生日那么迟,不过今年不行,明年应当没问题啊,就看到时候清月姐肯不肯事事依着老爷……还有,老奴到时候在辽东闹得怎么样!” 与魏瑜君的估计一样,东三府的聪明人都知道柳鹏的地位与女真大兵在辽东的进展关系重大,或者说,女真人闹得越大,柳鹏就越能稳如泰山。 虽然七大恨诏书已经在很多东三府的聪明人手上秘密传抄,但是大家还是抱着一定的幻想,总觉得事情没到那种程度。 虽然努尔哈赫虽然攻破了抚顺堡,收降了抚顺游击李永芳,又斩杀了来援的广宁总兵张承荫,将两路明军尽数歼灭,斩获无数,但至少在抚顺堡之后辽东战局就突然安静下来一段时间。 但是努尔哈赤的金国大兵在休整了一个多月终于发起了攻势,先是发动一系列的小规模攻势,连续夺取了十几个小型屯堡,接着就是女真大兵于七月底强攻清河堡。 清河堡与抚顺堡一样,都是辽东重兵把守的要冲之地,万历三十七年河清堡更是从守备升为游击,不但兼任巡按御史而且还增兵千余,守兵足有五千五百人,抚顺堡之役之后明军又增兵三千人,又从清河堡征集壮丁千余,守军几至万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近万人守备的要冲,在女真军的攻势只坚持了一天而已,清河堡守军全军尽没,一时间“全辽震动”、“举朝惊骇”,任谁都没想到清河堡在女真兵锋之下只守了区区一天而已。 严格来说,是连一天时间都没守到,女真兵从七月二十二日清晨开始攻击,到了当天下午女真兵就攻入了清河堡,上万军民几乎无人走脱,只有清河堡附近的一堵墙、碱城两地军民见事不可为弃城而走。 任谁都明白辽东防线已经处于崩溃状况,而且清河堡与抚顺堡的战局完全不同,抚顺堡是被女真军空袭,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告一段落,而广宁总兵张承荫则是被女真多路大兵伏击导致全军崩溃。 可是清河堡却是做好了充足的防御准备,以近万兵力据守精心构筑的连环堡寨防线却连一天时间都支撑不住,虽然女真军伤亡不小,但是辽东明军又遭遇了一次毁灭性的损失。 既然连近万兵力据守的清河堡都守不了一天时间,辽东防线上的其它堡寨又能坚持多久,而且女真在清河堡所获所多,堡中囤积的粮食、物资都便宜了女真人,让他们有了足够的物资储备。 在这种情况下,登州人的热情一下子就突然高涨起来,虽然柳鹏六月的时候躲回了黄县乡下的老家,但是清河堡失守的消息传到登州以后,大家已经一致决定一定要给柳鹏过一个生日,哪怕柳鹏与柳夫人都是属金牛的都没问题。 他们很快就打听到魏瑜君的生日就在这个八月,现在魏瑜君想不过生日都不行了。 第577章 事关重大 第577章 事关重大 如果说张玉蝉的生日宴是东三府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么现在魏瑜君的这次生日就是东三府政治生活中的第一件大事,是重中之重的重中之重,没有任何事情比魏瑜君的生日宴还要重要。 不管是女真在辽东的攻势,还是朝廷的人事任命,或者是陶朗先回任登州海防道,所有这些大事小事都比不上魏瑜君的这次生日宴,登州府大人物与那些认为自己是大人物的小人物都在谈论着魏瑜君这次非同凡响的生日。 甚至连新任的登州海防道,柳鹏的老上司陶朗先现在都特意询问了柳鹏好几次,大家都是异口同声,魏瑜君的生日宴事关重大,一定要好好操办。 所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也不过如此,只是柳鹏还是决定把这次至关重要的生日宴办成家宴,尽可能控制参加生日宴的人数,当然公开的借口是“爱惜民力”,不能大操大办,只是现在一个参加生日宴的资格已经炒到天上去了。 魏瑜君很快就发现在生日宴中获得最大的好处不是自己,也不是柳鹏身边的其它女人,而是可人的小香妮柳易容,柳易容本来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现在在柳府里更是受尽了宠爱。 而这一次生日宴事关重大,所以柳府中的其它人都知道轻重,很难被打开缺口,即便是那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徐子尘都是如此,只有不懂事的柳容易有权几乎无限制拿人礼物。 在这种情况下,香妮儿甚至收了整整两屋子的礼物,而且这可不是什么糊弄小孩子的玩意,而是各种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即使柳易容收了这么多礼物,大家也不认为她作错了什么,小孩子收点礼物很正常,谁叫香妮儿这么可爱! 连柳鹏都这么认为柳易容收礼很正常,但是能在小香妮这边打开缺口的人还是少之又少,因此大家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目标。 “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十五岁的少女林雅兰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只是为了跟着我去参加瑜君姐的生日宴就送这样的大礼?这不可能吧?” 林雅兰与魏瑜君、徐巧芷一样都是从安楼寨那个人间地狱冲出来,但是这固然是一段极其辉煌的历史,但是林雅兰也没有把这太当作一回事。 因为那已经是过去了!再说了,两位姐姐都跟着柳鹏柳大少了,林雅兰却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到底在哪里! 只是经过了安楼寨的那场厮杀之后,林雅兰的眼界也高了,而且现在父母也管不住她了,特别是瑜君姐与巧芷姐给她送来一把盟剑以后,林雅兰在家里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但是林雅兰作梦也没想到这把盟剑居然有着如此神奇的威力,先是莫名其妙地加入了一个叫剑盟的组织,接着县里为此少收了林家三成钱粮。 剑盟的其它成员为了维持剑盟的资格得到处拼死拼活,林雅兰却只需要自己活蹦乱跳地跑去龙口参加姐姐与姐夫们的生日宴而已。 事实上,剑盟成立的时候根本没想到林雅兰手上这把盟剑,还是曾建辉想得周全,直接就把林雅兰拉进了剑盟,而现在过来作中人也是曾建辉:“闺女,你放心,义父别的事情或许会坑你一回,但是这件事怎么敢坑你……不敢成不成,都是闺女你一句话,如果不成的话,我直接就把即墨那边回掉了!” 林雅兰到现在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能说道:“瑜君姐姐过生日,我不过是带个人过去参加而已,怎么能收这样的重礼?要么干爹你帮我收了吧!” 曾建辉与林雅兰家的关系确实不一样,两个人可是义父与义女的关系,而且曾建辉一直很照顾林雅兰,如果没有曾建辉接济,林雅兰全家根本撑不过万历四十三年与四十四年的那场大灾。 只是在这种事上,曾建辉可不敢糊弄自家的义女:“闺女,干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你来作主,不管你怎么折腾,义父都支持你,你恐怕不知道,他们焦家原来就是剑盟的一员……” “那他们怎么又要跟着去参加瑜君姐的生日宴?”林雅兰现在是完全不明白:“而且一出手就是这样的重礼,跟我们家里的全部家当都差不多了!” “她们焦家把柳大少得罪惨了,被强令自行退出剑盟,前次还是我和你周叔叔过去通知他们焦家退盟的!” 曾建辉笑呵呵地说道:“他们现在想重新进入剑盟却找不到门路,只好求到闺女你这边了!” 林雅兰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还是很担心地问道:“他们焦家既然把我姐夫得罪惨了,那我不敢带他们过去了!” “实际也没有什么大事,是前面玉蝉夫人办生日宴,他们焦家不给面子,虽然派了一个大管家过来,却是什么礼物都没准备,我好言相劝,他们大管家却是自寻死路,直接就跑回即墨去了,连到个场都没到!” 曾建辉笑呵呵地说道:“现在后悔了,想重新加入剑盟,可是找不到门路,求来求去,只能求到闺女你这边来!” 林雅兰这才明白自己原来以为分文不值的这把盟剑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作用,她小声地问道:“我带这位焦家主过去,姐夫与姐姐会不会因此生我的气?” 曾建辉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很有自信:“雅兰这么可爱,你姐姐与姐夫怎么生气……” “但是一直是两位姐姐在帮我,这样下去的话的,恐怕没多久人情就要用尽了!” 林雅兰锁紧了眉头说道:“我真没想到这把盟剑会有这么大的作用,但是这一切都是瑜君姐与巧芷姐在帮我,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帮衬姐姐与姐夫的地方……” “但是我与两位姐姐以及姐夫的情份也就是安楼寨那一日,我就怕再过个一两年,这份情谊慢慢就淡了!” 曾建辉没想到林雅兰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一点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雅兰,这次你先带焦文博过去,反正机会多得是……到时候你给你姐姐与姐夫补一份重礼!” 只是林雅兰却是手一扬,直接拒绝了曾建辉的提议:“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我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跟姐姐姐夫加强一下感情。” 曾建辉虽然跟徐巧芷、徐子尘的交情都不错,但是终究只是感情不错,论亲近怎么及得上林雅兰,他自然是希望林雅兰与魏瑜君、徐巧芷保持着亲密关系:“那闺女你好好想一想,需要什么就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管什么样的宝贝,我都能给你找来!” 魏瑜君的生日宴虽然说是家宴,但事实上已经是大摆大办的标准了,客人来了三百多位,而且还有新的客人源源不断赶过来。 事实上参加这次生日宴的都是东三府的头面人物,甚至连一些曾经出过举人甚至进士却一度衰败又重新中兴的家族都没有资格参加这一场生日宴。 他们原来有些怒气冲天,但是很快他们的怒气变成了一种无力感,因为参加生日宴的人来头太大了。 “登州海防道陶副使到!” “登州徐知府到!” “登州镇总兵官……” “莱州海防道……” “青州兵备副使……” 现在来的可是真正的大人物,整个登州府的官员,只要觉得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上至知府、同知、通判,下至经历,都赶来参加魏瑜君的生日宴。 四个月之前,柳鹏给张玉蝉办生日宴的时候,他们都说柳鹏是纯粹胡闹,而且张玉蝉这么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他们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能去捧场。 但是形势反过来了,大家对于魏瑜君除了一片赞美声之外就是更多的赞美之声,大家似乎忘记了魏瑜君也是没名没份糊里糊涂就跟着柳鹏,现在一群人都在围着魏瑜君转。 而且这一回是真来了一群大人物,不但东三府的三位知府到了,同知、通判到了一大堆,而且东三府最紧要的三个人物,登州海防道、莱州海防道与青州兵备道都给没名没份的魏瑜君撑腰来了。 这可是三位道臣啊! 道臣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相应事务上近于无限的权力,别说是州县就是知府大人遇到道臣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被道臣玩得团团转。 而三位道臣之中最显眼就是柳鹏的老上司,前任登州知府现任登州海防道陶朗先。 陶知府是万历四十五年调省升任驿传道,当时大家都觉得柳鹏要顶不住了,哪料想才一年时间,陶知府又杀回来了,从驿传道转任登州海防道,可以说是现在登州府真正的第一号人物。 陶朗先在登州做了三年知府,现在重新杀回来那真是人地两宜,想收拾就收拾谁,可是他现在对魏瑜君却是赞不绝口:“魏夫人果然与柳县丞是天作之合,必能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啊!” 第578章 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 第578章 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 明明知道这是恭维话,但是魏瑜君还是笑脸盈盈地说道:“陶大人过奖了,瑜君不过是个寻常的乡野村姑罢了,大人这么一夸赞,瑜君至少要折寿五年啊!” 陶朗先却是笑了起来:“魏夫人风华绝代,我这么说哪有错了……不信你问柳县丞!” 柳鹏却是笑呵呵插嘴说道:“瑜君,陶大人没说错,我娶了瑜君那是三生有幸啊……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啊!” 柳鹏在“万石君”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陶朗先当然听得出柳鹏话里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当即答道:“柳县丞太谦虚了,四十三年大饥柳县丞活人十万,功德无量,别说是一个万石君,就是十个万石君都不成问题。” 柳鹏还是跟陶朗先针锋相对:“陶大人,您把柳某看得太重了,在下功业未建,谈什么万石君。” 万石君原来是指西汉的石奋,他自己做到了两千石,四个儿子也是两千石,加起来就是一万石,所以汉景帝说“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故号万石君,本意是说人臣尊宠至极。 但是现在陶道台说的万石君不是这么一回事,却是现在山东官府也是登莱官府最关心的一件事——怎么样往辽东大量运送粮饷。 陶朗先之所以能驿传道转任登州海防道,就是因为他勇于任事,直接就提出了从登莱向辽东输送大批粮饷的建议。 万历皇帝正是觉得他的建议十分中肯而且具有可行性,而辽东粮饷又是一个不得不解决的大问题,所以才“调山东驿传道陶朗先为登莱道副使,总理海运”。 事实上陶朗先的本职虽然是登州海防道,但现在他真正的使命就是主持山东海运,权力并不局限于登州一府,而是可以直接插手整个东三府的沿海州县甚至是整个山东,毕竟现在往辽东输送粮饷已经是一件急如星火重中之重的大事。 陶朗先要升官要发财,一切都得从海运中来。 只是他到了登州以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各方面都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损,甚至连辽东方面都提出反对意见,认为输粮不如输饷,只要发给辽镇足够的白银,辽镇就可以就地采买米豆,所以今年只向辽东输送了万余石米豆。 对于陶朗先来说,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他主持山东海运,结果却只朝辽东输送了万余石米豆,这么下去怎么能升官怎么能发财,因此他就把主意打到柳鹏的身上。 只是柳鹏在这件事始终不得松口,所以今天他才亲自过来想要打开缺口。 只是柳鹏直接就把魏瑜君推了出来:“陶大人,我还是那句话,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 虽然魏瑜君觉得男人的甜言蜜语肯定靠不住,但是这一刻也是心花怒放,觉得柳鹏说得实在太好了:“陶大人,您别见怪啊……外子今天是太开心!” 陶朗先也不认为他几句话就能说服柳鹏,毕竟这十万石米豆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万历四十三、四年柳鹏经手的米豆远远超过上百万石。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掌握了米行会馆,有了现成的销售网络,完全是坐地分赃,而这一回却是冒着天大风险往辽东输送至少十万石甚至更多的米豆,有着惊人的风险。 “魏夫人,现在知道柳县丞有多疼你吧,这话听得我都心动了,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我看柳县丞肯定能步步高升,等会我们仔细聊一聊万石君的问题。” 他过来之前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手上准备了一堆好牌,不怕柳鹏不答应,而柳鹏也没有直接拒绝陶朗先:“道臣愿意指教下官,下官自然不胜荣胜。” 正说着,那下面传来了林雅兰的声音:“瑜君姐,你在这里啊……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对于一起在安楼寨共过患难的小姐妹,魏瑜君有着特殊的情感,她一把就抱住了林雅兰:“又长高了……你来了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啊!” 虽然与林雅兰的往来不多,但是魏瑜君每次看到魏瑜君总是莫名地充满了动力,因此她才会觉得林雅兰来了就行,不用带什么礼物。 只是林雅兰却咬着魏瑜君的耳朵说道:“瑜君姐,我今天带过来的礼物你肯定喜欢啊!” “什么礼物?” 林雅兰小声地说道:“我给你带了除疤去痕的药膏,我已经亲自试过了,效果特别灵,所以我特意多买了一些!” 魏瑜君还真被林雅兰感动了,她问道:“真得很灵吗?” 当初她们一起杀出安楼寨的时候,魏瑜君杀戮最多,负的伤也最重,柳鹏见到魏瑜君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血人了,如果不是徐巧芷牺牲了一切,或许今天的魏瑜君或许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即便侥幸地活了下来,魏瑜君的身上还是留下了好多处疤痕,虽然这些疤痕并不在脸上或是其它直接显露出来的地方,但这仍然是魏瑜君的一块心病,而且是魏瑜君眼下整天都记挂在心底的一块心病。 虽然当时龙口医院用尽了一切办法,但是这些疤痕还是留了下来,魏瑜君如果还有当初嫩滑无比的肌肤,柳鹏应当爱不释手才对,哪象现在上床之前一定先要灭了灯,柳鹏的很多要求魏瑜君也觉得没法配合。 幸亏有这样的小姐妹,还是小雅兰贴心,因此魏瑜君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真的很灵,你已经试过,从哪里找来的药膏?” “据说七代祖传的药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林雅兰抓着魏瑜君的手说着她的惊人发现:“瑜君姐,我亲手试过效果确实很好。” 何止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而是曾建辉发动了小半个剑盟的力量去找,最后才找到了这么一种效果极好的膏药,而且不但林雅兰亲自试验这种膏药的效果,曾建辉与焦文博还找了好几十人试验具体的效果,最后才挑出了最合适的一种。 魏瑜君的这点隐私与心思也只有林雅兰最明白,林雅兰小声地说道:“瑜君姐,你放心好了,这次过完生日以后,我就留下来帮你一起把这点伤痕完全治好了。” “我问过医家了,这药最好连用一两个月,我每天帮你按摩把药力化开,一开始有点痛,但是这样效果最好……” 魏瑜君笑脸盈盈地说道:“我记得你巧芷姐当时也留下点伤痕,你没有给她准备点药膏?” “也给巧芷姐备了一份,她前两天用了一点,觉得效果挺好!对了,姐夫去哪了?” 魏瑜君这才发现自己跟林雅兰聊天的时候,柳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大厅,还好那边江清月朝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刚才陶道台把夫君叫进去议事了,哼……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 魏瑜君被江清月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那是夫君胡说的!” “谁说夫君胡说了! 能得一瑜君,胜过万石君!”说话的是平时与魏瑜君接触很少的谷梦雨,只是她神情有点凝重:“哼,十个万石君,这位陶知府的胃口可真不小!” 而在柳鹏的书房之中,陶朗先开门见山也提到了这件事:“柳县丞,你觉得我们能往辽东运多少万石米豆……我觉得以东三府的财力,即使不能运十万石,一年三五万石也应当有余力的!” 陶道台在这件事情上可以说是热情无限,可是柳鹏却是直接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老道台,当初辽东往登州运粮是怎么一个结局,你也是知道的……” 说起当初辽商运粮登莱最终差点自身难保的结局,陶朗先不由有些难堪起来,毕竟他是甩开柳鹏单干,结果反而是吃了大亏,让现在都无法获得辽商的信任处处受挫,所以这次运粮他才不得不把柳鹏请了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 陶朗先答道:“只要能把米豆运到辽东去以供军用,一切功名利禄都不成问题!你有什么办不了没法办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办了!” 说到这,陶朗先首先说道:“现在杨广文在诸城莒州那边已经没名没分干了一年多了吧?我让他补了一个南龙湾巡检的位置可好?” 东海钱庄执海右钱业牛耳,米业同业公会又完全在龙口的控制之下,再加上柳鹏控制的地盘与船队,陶朗先知道想往辽东大举运粮,肯定不能回避柳鹏与龙口这个问题。 所以陶朗先一开始就表示了充足的诚意,南龙湾在诸城县,大明朝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巡检司,不但是沿海要冲,而且也是一个九品官。 而杨广文虽然主持莒州、诸城县的事务一年多时间,但他的本职始终是黄山馆驿丞,他升转的事情省里始终拖着不办,直到现在陶朗先终于松口了。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杨广文补一个南龙湾巡检固然是好事,但这无关大局啊!” “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啊!”陶朗先却是开出了进一步的条件:“杨广文的事情我能顺手帮他办了,可是柳少您自己能不能升转,就看往辽东运了多少万石米豆!” 第579章 海运 第579章 海运 只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陶道台很有一种挫折感,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把南龙湾巡检这个位置拿出来,柳鹏肯定就会第一时间答应与自己合作。 毕竟杨广文在诸城与莒州主持大局已经一年多时间,但是名不正言不顺,事情办起来十分麻烦,总有人不拿杨广文当一回事。 而现在他不但把南龙湾巡检这个位置让给龙口,而且龙口还可以借机把整个南龙湾巡检司的几十号弓兵接收下来,以后在莒州、诸城想干什么大事都没问题。 只是柳鹏对南龙湾巡检这个位置完全不感兴趣,逼得陶朗先不得不使出了大杀器,那就是柳鹏的升迁问题。 只是柳鹏却是微笑地说道:“陶道台,您是我的老上司,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能得一瑜君,不做万石君……如果我真把一万石米豆送到辽东,陶道台愿意不愿意给我一个万石君?” “这怎么可能!”陶朗先虽然肯给没名没份的魏瑜君捧场,但是却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柳鹏实在想得太多了:“柳少,你也知道你是吏员出身,按照国朝的规矩不逾七品,而且你才做了一任县丞!” 大明官场最讲究出身,而吏员几乎是最低的出身,几乎没有任何升迁的可能。 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典史主要是吏员出身,有人曾经统计四百八十六位山东典史的履历,结果发现四百八十六位典史只有十二位有机会继续在官路继续升迁,而这十二位得到升迁的典史还有一半还不是史员出身。 所以陶朗先觉得柳鹏这是纯粹是作白日梦,他这么一个吏员出身的小人物,再怎么神通广大,怎么可能做到万石君,就是做个通判都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只是柳鹏继续问道:“那我做个知县可好?” 陶朗先却是直接摇了摇说道:“柳少若是有个功名,现在正好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弄个知县或许有几分可能,可惜……” 这还是出身的问题,虽然进士知县比较少见,但是举人知县是主流,至不济也要个贡士、监生出身,山东上一次有吏员出身能做到知县还是万历初年张居正当国的事情,当时都说是张居正破格用人的大手笔。 要知道知县与普通的官员不同,明朝是独官制,不管是知府还是知县都是一官独大,下面的县丞、主薄、典史顶多是一个分管副县长,完全无法对抗知县。 知县如果想要蛮干,他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所以知府、知县都是真正的要缺,除非现在还是张居正当国的时代,否则柳鹏是没有什么机会作知县的。 因此柳鹏满脸失望地说道:“所以我说了,不做万石君,只求一瑜君,既然做不了知县,那还不如抱着老婆在家里好好呆着!” 陶朗先觉得自己最清楚柳鹏的心思,他来之前就有了全盘谋划,他当即说道:“虽然做不了知县,但是做经历啊!” 经历也是七品官,而且掌管文移,跟办公室主任差不多,只是省里、府里、卫里都有经历,地位也是天差地别。 更重要的是知县是独官,经历却是僚官,因此柳鹏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可是登州府经历?那还算一个好缺啊!” 柳鹏曾经跟孔獐孔推官、登州苏通判、蓬莱宋知县等人讨论过自己的升迁问题,最后的结论是他这个县丞如果要往上走,那最好的选择就是两个,一个是府里的经历,另一个则是州里的判官。 对于他来说,如果能拿下登州府经历至少也是不坏的选择,只是陶朗先虽然是柳鹏的老上司,却不愿意柳鹏到登州府来做经历司的经历。 经历掌管文移,登州府的文书收纳都是经历的职责范围,一旦柳鹏做了经历司的经历,那么整个登州府的日常事务就尽在柳鹏的掌握之中,陶道台觉得以后根本没有自己多少事。 因此陶朗先当即说道:“柳少,府经历事关机务,你是吏员出身,资历又太浅,恐怕很难办,只能先谋个卫经历。” 卫经历就简单就得多了,现在的卫所虽然谈不上是名存实亡,但是实有兵数一般也就是三成左右,而且这三成兵员多数还不能上阵打仗,卫所里面还有一大堆根深蒂固的武官,经历司的经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往往既不抓着权又拿不着钱,纯粹只能磨一磨资历而已。 卫经历的唯一优势就在于卫经历是文官,而且还是全卫的唯一文官,不是武官,有明一代武官的地位不断下降,所以卫经历的地位也在缓慢上升,甚至还跟武官发生了一些激烈的冲突。 柳鹏因此有些失望:“卫经历……这个……这个……” 陶朗先当即说道:“柳少,您别忘了金通判的例子,他也是先转任卫经历……” 陶朗先说的这位金通判,就是整个山东官场上的真正传奇,本朝正统之后唯一一个明明是吏员出身却成功跨越七品鸿沟做到六品府通判的那位官场前辈,但凡是吏员出身的官员,都把这位金通判视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而这位金通判就是在县丞的位置上转任了卫经历,接着又从卫经历升转府通判,为吏员出身的官员指出了一条相对可行的官场升迁路线,只是除了金通判之外,还没有人能复制这样的成功路线。 因此陶朗先一说到金通判的例子,柳鹏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马上又问了一个问题:“卫经历的位置,能不能马上跑下来?而且陶道台有没有办法帮我办下来?” 这表面是两个问题,实质却是一个问题,毕竟陶朗先虽然是四品官,而卫经历的经历只是从七品官,但是大明连流外官的任命权都在吏部,那么陶朗先有没有能力帮他把这个卫经历办下来,自然是一个大问题。 陶道台听到柳鹏这话以后,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柳少请放心就是,我现在虽然只是道臣,却奉命主持山东海运,推荐一个卫经历应当不成问题,但前提是咱们得多运几万石米豆才行!” 陶朗先说这话的时候很有自信,他虽然好大言,但是这一次却是惊动了万历皇帝本人,据陶道台打听到的消息,他如果能把主持海运的事情办好,自然就能飞黄腾达。 谁都知道现在辽东粮饷两缺,军民衣食不给,现在稳定辽东战局的第一桩要务就是解决辽东的粮饷问题,这其中又以军食问题最为重要。 陶朗先是以登州海防道的名义主持海运,事实上这个“主持海运”的职司让他成功超过了原本与他相当的各位道台,或许只有督粮道这位粮台能与他平分秋色。 事实上,他不但拿走了粮台的很大一部分权力,而且由于辽东海运是重中之重,可以直达天听,在某些方面的权力已经压过了粮台,仅次于巡抚与布政使、按察使。 所以他觉得如果辽东海运的事情办好了,把柳鹏提到卫经历的位置不成问题,只是现在柳鹏又有话说:“几万石?到底是几万石啊!再说我可听说了,辽镇现在只要银,不要粮。” 登莱海运辽东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现在的利益格局触动太大,以至引发各方面的反弹,陶朗先之所以来捧魏瑜君的场,甚至愿意推荐柳鹏去做卫经历,就是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万历皇帝与内阁已经决定暂停本年的登莱海运。 至于借口则是十分可笑,辽东声称登莱米价只比辽东低了一钱而已,而登莱起运辽东,一石米要加二两银子的脚力钱,得不偿失,所以要求登莱往辽东输运白银,而不是直接运送米豆,到时候只要有十几万两银子,自然可以就地征收上来几十万石粮食,这样的举动对于登莱还是辽东都是两便。 话虽然说得振振有词,但是陶朗先却明白这是触动既得利益阶层的缘故,所以他们才会有这样可笑的托词。 因此他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柳少,登莱迟早是要给辽东输运米豆的,不能不送啊……” 他当即说道:“辽东本来就是缺粮的地方,难以自给自足,历来是登莱向辽东运粮,而抚顺堡、清河堡之后,辽东不但多了数万客军,用粮与平时相比何止逾倍,而且战事频发,农夫疲于奔走,收成能有平时的一半就不行了。” 由于战争的直接影响,辽东粮食肯定大幅度减产,而军粮的需求何止加倍,在这种情况下在辽东就地低价采买粮食已经成了不可能的一件事:“辽东那边说米价不过数钱,比登莱输送更为经济,但是他们拿十几万两银子去市面上买米,还是这么一个价钱吗?” 虽然辽东也是产粮区,但是市面流通的商品粮有限,辽镇采用就地征收的策略以后米价必然一路暴涨,而柳鹏也补充了一句:“陶道台说得没错,我觉得为了维持辽东米价的稳定,哪怕脚力钱再贵,也得考虑从我们登莱运米的问题!” 第580章 百剑盟 第580章 百剑盟 陶朗先很满意柳鹏的这个回复,他甚至有点愤愤不平地说道:“哎……当今朝堂诸公个个都是鼠目寸光,论见识还真不如柳经历啊!不过我实话实说,不管朝堂再怎么胡闹,登莱海道还是必须重开,要平定建奴,非得从登莱运粮不可。” 他这句话说得很漂亮,但是话说得再漂亮,也解决不了眼下的问题,柳鹏就问道:“陶道台,在下想请教一句,您觉得往辽东运粮具体应当是怎么一个章程?” “从登州与龙口出港,在盖州登陆,这是最方便的一条海道!”陶道台对于这一点早就是胸有成竹,他不假思索说道:“我估计着,每年往辽东运送的米豆,五六万石起步,最好能有十万石!” “那就有一个大问题。”柳鹏当即就提出了一个问题:“登州所产米豆不足,十万石米豆肯定完不成的。” 这就是一个大问题,虽然说“米豆”、“米麦”,但是事实登州出产的粮食没有几十种也有十几种,“米豆”二字所能概括的范围很小。 事实上,在柳鹏普及两年三熟制之前,登州的豆类种植范围非常有限,即使柳鹏不遗余力地推广两年三熟制,很多地方仍然保持着传统的一年一熟制。 至于“米”那就困难,东三府种植的大米非常少,而小米产量同样不多,如果纯粹以“米豆”这个标准来进行海运,哪怕征购三五万石米豆仍然会引起发剧烈的粮价波动。 “嗯……”很显然陶朗先向来好大言,所以在这个问题他显然是欠考虑,但是他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你放心便是,只要是入口的粮食,我都能让辽东认账!” “是我们不管运到辽东什么样的杂粮,辽东都得认账!”柳鹏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不管运多少石,他们也都得认,不然我们运出去五千米好米,辽东只认三千石米,我们这些经手的商家岂不是要家破人亡!” 这就是一个话语权的问题,不管是陶朗先还是柳鹏对此都有清醒的认识。 明代是传统的农业社会,所以“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由郡输省,由省输京师”,每经过一次中转都会有一次巨额的损耗,特别是征粮征银的过程那更是上下其手,至少有一大半的米豆要被仓官与仓官的靠山们落袋为安。 而陶朗先之所以主张登莱向辽东输送米豆,就是看到从登莱向辽东输送现银存在着巨额损耗,至少要经达“以粮易钱”、“以钱易银”、“由县输郡”等诸多复杂程序,而在大灾之后登州的农业又恢复得非常好,所以不若直接向辽东输出米豆更为合适。 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掌握话语权,因此他直接就答复柳鹏:“柳县丞放心就是,我陶某办事一向对得起朋友,不能让朋友家破人亡!这件事得我们说了算,不能让辽东说了算,,我们说多少石粮食,辽东就得认,我们这么辛苦,即使吃不到肉,也不能连口汤都喝不到吧!” 这就是他的真心话,在辽东海运这件事上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以说是把人情都用尽,自然为了升官发财。 海运这事办漂亮了,升官自然就不用说了,但是发财又是另外一回事,办这样的大事自然需要一批柳鹏这样大商人帮衬,只是他与这些商人的关系肯定是良性互动,他帮这些商人拿到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这些商人给他的上贡也不能少。 因此他可以保证运到辽东的粮食大致能够足额,但是这件事的话语权必须在掌握自己手上,保证自己与这帮朋友有大钱可赚,这样既可以利国利民又方便了自己与朋友。 不然明明运过去一千石豆子,结果辽东说只收到八百石甚至是七百石,那陶朗先就没法活了,最理想的情况是登莱运过去八百石,辽东承认收到了一千石。 “好!”柳鹏当即答应下来:“为了这个登州卫经历的位置,下官愿意搏一搏。” 只是陶道台却是锁紧了眉头说道:“卫经历肯定是卫经历,但未必是登州卫经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山东沿海卫所甚多,对于现在的柳鹏来说,登州卫经历可以说是最有油水的一个,他若是在登州卫经历司任职,可以说是人地两宜最方便不过。 因此陶道台觉得自己必须打消柳鹏这个极不合理的念头,他继续说道:“对了,今天来庆祝尊夫人生辰的,听说很多都是剑盟的成员?” “对,剑盟的成员!”柳鹏没想到陶朗先会问起剑盟的问题:“实际是我与内子闹着玩而已。” “剑盟我都知道!”陶朗先当即说道:“听说剑盟最近开革一批鱼目混珠之辈,如此甚好,我觉得剑盟就控制在现在这个规模就好了。” 对于陶道台来说,组织辽东海运与控制剑盟的规模同样都是当务之急,毕竟下面的州县都在诉苦,举出了很多活生生的例子,说是但凡只要拿到了剑盟的盟剑,税赋至少要少收五成,有些地方连往年的三成都收不上来。 如果要大量向辽东运粮,那必须首先解决剑盟的问题,至少剑盟的规模不能控制扩大。 只是柳鹏却是笑着说道:“陶道台说笑了,百剑盟怎么可能扩大,就是想扩大也打造不出更多的盟剑……” 陶朗先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他当即说道:“哪里来的百剑盟,我听说剑盟也就是二三十家盟员而已!” 严格来说,剑盟最初是三十七家,而现在剑盟的正式成员只剩下了二十六家,还有五家盟员虽然没被开除出盟,但是也被禁止在外面使用盟剑或是打出柳鹏的旗号。 但是即使加上这五家,也不过是三十一家而已,而现在柳鹏明确给出一个数字:“百剑盟!” 柳鹏在这个问题上却是针锋相对:“陶道台是我的老上司,所以我肯定要给您面子,我原来是准备八百家剑盟,您看看今天晚上,这么多朋友赶来给瑜君庆祝生辰,不就是为了一把盟剑吗?我不给他们盟剑,是对不起朋友啊!” 只是柳鹏很快话锋一转:“但是您是我的老上司,一直对我百般照顾,您到登州来主持大局,我不给您面子,所以就决心只搞一个百剑盟,总共只有一百家,以后出一家才进一家,绝对控制在一百家的数字上,您放心就是,东三府的格局不会大变!” 但是这样一来就是东三府境内多了一百个抱团的不稳定因素,陶道台当即说道:“一百家实在太多了,五十家可好?” 柳鹏在这个问题毫不让步:“陶道台,一百把盟剑不能少,不然我拿不出盟剑,到时候大家太失望就下不了台,再说了,东三府这么大,一百把盟剑算得了什么,您与其打剑盟的主意,不过把主意打到王府身上!” “王府?”现在陶朗先已经明白过来:“我听说王府庄田的田租好象是免收到今年甚至明年?” 这是万历四十三、四年大旱与衡福两府斗争的结果,柳鹏又借机放了一把火,到处都是王府佃农的抗租斗争,结果就是衡福两府的庄田从万历四十五、六年才慢慢开始征收一部分田租。 而柳鹏当即说道:“这世上就是老实人吃亏,您看看湖广那边的福王庄田现在还没落,福王府这边已经答应减半了,但就是减半湖广那边都不答应,而我们山东这边这么老实,就吃了大亏,没有百剑盟,谁帮我们敲打衡王府!” 会闹的孩子有奶吃,这是不争的事实,不管是本时空还是历史上,在福府庄田上山东因为太老实所以吃了大亏,而带头抵制福王庄田的湖广却占了大便宜。 陶道台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是借粮?” 柳鹏当即把压力转移到衡福两府的头上:“这是他们朱家的江山,现在大明的局面糜烂到这种情况,他们朱家怎么也要尽点力吧?今年衡王府与福王府名下要拿走那么多田租,与其交给他们花天酒地,不如用来接济国用!” 陶朗先觉得柳鹏的建议非常合理,虽然与王府作对的官员一般没有什么下场,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他把海运的事情办好了,哪怕得罪了再多的藩王都可以飞黄腾达,万历皇帝为了辽东战局已经急红了眼,哪顾得什么骨肉至亲。 而且衡王府与万历皇帝的血缘关系已经非常遥远了,几乎是出了五服,根本谈不上骨肉至亲。 万历皇帝倒是对福王特别偏心,但是现在是急如星火的时候,陶朗先当即说道:“福王府应当才是借粮才对!” 这就是区别对待了,虽然从福王府征收粮食或许有许多名义,甚至还有很多相应的承诺,但是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有去无回,衡王府最终只能白白吃亏。 第581章 蚩尤旗 第581章 蚩尤旗 而万历皇帝既然对福王特别偏心,那么陶道台只能是“借”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不管怎么样,今年的庄田田租已经被柳鹏与陶道台盯上了,而柳鹏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若是想向王府借粮的话,不好让官府的人出面,最好还是用百剑盟出面!” 陶道台不由将信将疑:“百剑盟?” 陶朗先还是第一次对百剑盟这个组织感到有兴趣。 很多事情官府不适合去做,但是让百剑盟出面却没有任何问题,特别是对待衡王府和福王府的问题上,百剑盟更是最为合适。 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福王府与衡王府马上就要开始征收田租,陶道员如果要让朝廷同意借用庄田田租的话,至少要个把月的时间才行,在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人出面做恶人,先把福王府与衡王府的田租借出来再说。 只要造成了既成事实,那么事情就会办起格外顺畅,不管是上面还是地方上都不会有太多阻力,哪怕是衡王府还是福王府考虑的也是怎么尽可能挽回损失,尤其不能让这样的借粮成为一种定例,年年都借。 一想到这,陶朗先不由陷入了深思之中,好半天他才说道:“这种得罪人的事百剑盟敢出面吗?” 柳鹏当即答道:“既然加入了我们剑盟,那么就得有得罪人的准备,总不能他们提个礼物过来以后就可以坐享好处了!” 柳鹏这么一回答,陶道员倒是明白过来,百剑盟一方面是龙口的外围组织,另一方面却是龙口的打手,柳鹏有很多不方便办的事情,都要交给百剑盟处理。 但是百剑盟带来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尤其是这个组织完全在柳鹏掌控之下,外人完全不能插手,只是一想到这,陶道臣就突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他当即说道:“百剑盟的盟剑给我十把!” 十把盟剑?这位陶道员好大的胃口,更大的问题是这十把盟剑发出去以后,陶道员就在百剑盟内部有了一大帮自己人,这帮人既然可以打着龙口与柳鹏的旗号在外面办事,而且还可以在百剑盟内部挖柳鹏与龙口的墙脚。 柳鹏稍稍犹豫了下,却是答应下来:“陶副使要十把盟剑,这绝对没问题,我回头就把盟剑送过来,但是我得说清楚,百剑盟有百剑盟的规矩,他们既然进了百剑盟,也得遵守百剑盟的规矩……” 陶朗先却是这个问题顶了柳鹏一回:“他们既然是我推荐过来,那肯定是最懂规矩的,柳县丞,你觉得明年能往辽东运几万石?” 柳鹏当即小心地说道:“今年登莱两府是一万两米豆外加近四万两白银,明年的话,五万石应当是起步。” 陶朗先当即拍板:“嗯,五万石是起步,最好能有十万石,我估算过,十万石应当是办得到,当然不能局限于米豆,这件事我会跟朝廷好好争取!” 最后他还是不忘吩咐柳鹏一句:“柳经历,这件事好好办,我保你一个卫经历的缺。” 卫经历这个位置有点难堪啊,特别是这个卫经历还不是登州卫经历,只是柳鹏稍作思索以后就决定先把陶道臣应付过去,只是他刚刚想到这时,就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尖叫。 不管是柳鹏还是陶道臣大吃了一惊,他们实在想不到是这个关键时刻还有谁跳出来捣乱,要知道今天同知、通判、推官都来了一堆,东三府三个知府来了两个,三位兵备道、海防道都来了,怎么会这样喧哗,是谁在闹事! 因此柳鹏直接就提刀冲了出去,看到外面仍然是一片喧哗,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现在魏瑜君变得十分紧张,林雅兰正在旁边安慰她。 “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啊!”陶朗先陶道员也站了出来质问大家:“是怎么回事!” “是彗星!”说话的是蓬莱县的宋知县,他十分紧张地说道:“今夜天变!” 彗星?天变? 陶道臣有些不大明白这些人这么紧张干什么,毕竟彗星虽然被称为“扫把星”,十分不吉利,每一次天变都会引发朝堂一片振荡,但是区区一个彗星应当不会让大家惊慌失措。 只是当他抬头一看就明白了,这彗星不是一般的彗星,不但异常明亮,而且非常非常长,还拖了一面如同旗帜的慧尾,所以这颗彗星的星象非常不吉:“这个是蚩尤旗啊……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战,利蛮夷而不利中国。” 因为每一次星象变化都会引发朝堂的剧烈波动,古代中国对于星象与天文学有着特别兴趣,象陶道员这样的进士官多多少少都懂一点星象,而这次的星象居然就是传说中的蚩尤旗。 正所谓“五星出利中国”,而蚩尤旗却是利于蛮夷而不利中国,一般认为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战,因此被认为“妖星”,吕氏春秋说“有其状若众植华以长,黄上白下,其名蚩尤之旗”,《晋书&8226天文志》也说:“﹝妖星﹞六曰蚩尤旗,类彗而后曲,象旗。” 因此陶道臣不由有点心惊肉跳:“自此恐怕辽东多事,就怕杨经略把事情搞砸了。” 只是陶朗先自视颇高,虽然星象十分不吉,但是他却相信人定胜天,何况大明国甲兵百万,生民兆亿,怎么可能败给一个丁口不过百万的蛮夷。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啊!万历三大征过去还没有几年,连日本都败于大明之手,何况是小小建奴。 一想到这,陶朗先心情稍定,但还是把莱州海防道、青州兵备道两位道臣一起先叫过去在小房间里议事,至于下面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知县之类都是风尘俗吏,还不够格参加这样的重要会议。 虽然彗星还是那么显眼,但是大家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魏瑜君的生日宴继续举行,大家既然备好了礼物自然要送出去,柳鹏也给足了魏瑜君面子,就一直守在魏瑜君身边帮她接待八方来客。 只是正当柳鹏又一次展现笑容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接着说道:“柳县丞,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柳鹏看了一眼,却发现是本府的徐应元徐知府,当即客客气气地说道:“下官见过明府,明府,咱们到下官书房可好?” 等进了书房,徐知府的声音就变得有些急促起来:“道臣刚才找柳县丞,是不是为了海运的事情?” 柳鹏苦笑了一声:“除了登莱海运辽东,道臣还有什么事情要找下官下办……哎!” 一听柳鹏这么说,徐知府也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说起来这位徐应元徐知府并不是崇祯年间十分出名的那个大太监,那位徐应元是崇祯在信王府时的潜邸旧人,这位徐应元却是进士出身,而且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是北直河间府出身。 只是他仕途不顺,陶朗先只是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现在已经做到了登州海防道主持海运,几乎是山东诸位道臣中的第一人,而徐应元宦海沉浮二十年,现在勉强混了一个登州知府,陶朗先这位道臣发话,他不敢不听。 可是海运却是一件苦差使,因此在一阵长叹短叹之后,徐知府还是问了一句:“柳县丞对海运怎么看?” 柳鹏答道:“只有一句话……” 徐应元没好气地问道:“是哪一句?” 柳鹏当即答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徐应元被柳鹏这话吓了一跳,但是下一刻他就大起知音之感:“柳县丞这话说得太好,说得太对了,这真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说到这,徐应元的话匣子怎么也控制不住,他马上就开始跟柳鹏诉苦:“道臣哪里知道我们下面人的难处,以为几句话就能变出几万石米豆来,哪知道一石一升都是民脂民膏,都要落在我们登莱两府的名下,非得一石一升地催上来!” 在这个事情上,徐应元作为登州知府与陶朗先有着不可避免的冲突,陶朗先主持海运,自然希望多运粮,而徐应元作为莱州知府,自然希望是运的粮食越少越好。 道臣是清流官,高高在上,只要下了决心就能让府里州县执行他的命令,而且陶朗先奉旨主持山东海运,权力更是大到几乎无限的权力,压得登州府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但问题在于不管命令多么不合理,最终还是要由登州府来执行,而且陶朗先直达天听,登州府还不能不执行。 平时增加几千石米豆,登州府与下面的州县已经是叫苦叫天,现在陶朗先一口气要压下几万石的任务,登州府上上下下一下子就觉得生无可恋,万一激起民变,板子还是打在登州府的队上。 徐应元继续说道:“万历四十三、四年,山东大饥人率相食,本府缙绅都说千古未见如此大灾,好不容易四十五年有一个收成,但是百姓生民未得之机,现在又要海运辽东,这不是给人活路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582章 不得不闹 第582章 不得不闹 登州府本来就是远恶军州,徐应元二十年的老进士被扔到这种苦地方当知府早已经是满肚子的火气与怨恨,现在陶朗先又把这样的重担压到他的身上,这不仅是不给下面的升斗小民活路,也不是给徐应元一条活路。 只是柳鹏却是苦笑一声:“知府您还是没想明白,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您要想登莱一年得海运辽东多少万石?” 徐应元越听越觉得不对:“道臣是说至少得有三五万石,难道不止三五万石?” 柳鹏冷笑一声:“辽东现在新到了多少兵马,至少十万!可辽东战乱之后几乎连一半的收成都没有,怎么可能接济得上,道臣刚才跟我说了实话,他希望明年能运十万石到辽东。” 十万石粮食就是一个大数字,虽然要交给登莱两府来进行分配,但是徐应元一下子就觉得头大无比,觉得自己若是催得太急,搞不出就要闹出民变。 只是柳鹏下面的话让他更加无法接受:“只是道臣是清流官,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既然有了十万石,为什么不会有二十万石,若是有了二十万石,为什么不会有三十万石?朝廷向来是不把山东人当人,前次山东大饥,朝廷都干了什么,想必明府也是清清楚楚。” 前次山东大旱,朝廷的赈灾力度总是慢了一步,一想到这一点,徐应元就觉得头大无比:“你是说朝廷真要从登莱两府运走二三十万石?” 柳鹏冷笑一声:“道臣总以为十万石就是上限,可是朝廷会把他的想法作当一回事吗?说不定完成了三十万石,朝廷又觉得我们登莱每年粮产不计其数,让他们运个六十万石甚至是一百万石……” 一说到这,徐应元觉得自己郁闷得快要自杀了,三十万石还不够,六十万石、一百万石,这是要在登州直接引发大规模的民变啊! 而且柳鹏似乎还嫌麻烦不够大,继续说道:“道臣觉得这件事很好办,登莱两府能给辽东接济十万石米豆,这样是最完美的情况,可是海运既开,辽东粮饷几乎完全依靠登莱接济,在这种情况,恐怕连巡抚大人都说不上话,何况他只是一个道臣罢了!肯定是不断加压再加压,说不定朝廷有人以为一百万石都不够。” 柳鹏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但是说得却很有道理,别说陶朗先只是一个道臣,就算他是一个按察使、布政使甚至是巡抚,在这件事也缺乏足够的发言权。 辽东之战关系国运,大明朝肯定会赌上全部手上拥有的资源,至于地方官员的抗议,朝廷只会当作杂音来处理,因此徐知府一下子就着急了:“柳县丞,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柳鹏很干脆地说道:“一边糊弄,一边抗议,这事得王老巡抚出面。” 王老巡抚自然就是前任四川巡抚王继光,跟柳鹏都是黄县人,而且两家交情相当不错,柳鹏要打大眼井与方唐,王家是第一波过来邀请打井队的,而且王继光的份量也足够。 “嗯,在乡与在朝堂的山东官员,我们都要动员起来,但这样还不够啊!”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为了完成辽东海运,道臣可是给我许诺了一个卫经历,不知道明府能有什么好处?” 徐应元已经明白过来,这正是事情的另一个关键,不管是朝廷还是山东巡抚或是诸位道臣,不能让登莱官员与地方连口汤都喝不到,至少要有所补偿。 象这样柳县丞明明是吏员出身,但是现在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做到了黄县县丞,升官的速度比一些贡士还要快,而且道臣还许诺只要海运的事情办好了,就给他一个卫经历的位置。 卫经历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位置,而且一群武官很难打交道,终究是进了一大步,一般吏员出身的官员因为不逾七品,又不能做知县这样的正印官,升官的终点往往也是经历,可是柳鹏才二十多岁就要做了卫经历,而且以他升官的速度,肯定会象金通判突破七品,可以做个六品甚至五品官。 说到这,徐知府就不由同情起自己,他明明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官,出身非同凡响,但是二十年宦海沉浮才做了个小知府,现在的顶头上司居然还是个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一想到这徐知府又是委屈又是怨气重重。 他当即说道:“柳县丞说得好,这件事到时候肯定是上下不讨好,上面觉得我们征的米豆太少,下面却觉得我们把口粮都拿走了。” 从理论上来说,登莱的粮产总数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一年的粮产大约是六七百万石,若是遇到灾年,或许会在五百万石的数字上浮动,若是遇到丰年,全年粮产会达到八百万石甚至更高,到时候朝堂上的高人觉得不管是拿走十万石、二三十万石或是六十万石甚至是一百万石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根本不影响大局。 但问题在于,这个数字纯粹是纸面上的数字,就象大明朝的户口数只具有纸面意义一样,虽然有着七八百万石的粮产,可交公的交公,交租的交租,归王府的归王府,还得出售粮食维持日常的家用,所以农夫自己能留下的粮食可以少之又少,很多时候遇到春荒还要拿出银钱去市面购买粮食。 而除去口粮与种粮以及起运米麦之外之外,市面流通的商品粮也就是百来万石。 东三府还是一个陆上交通极其不便的地区,局部区域内的流通物资极其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征购三五万石米豆都会引发粮价的剧烈波动,更不要说以接济辽东军食的规模,登州市面上的商品粮完全被一洗而空。 当然,陶道台之所以全力支持登莱海运辽东,也不是纯粹出于私心,现在由于东三府交通不利,万历四十五年、四十六年都是一个大灾之后的丰年,“粟积如山”,有大量的粮食无法运出,导致米价大跌,很多民户因为交不出应当解纳的赋银被迫逃亡,在陶道台的设想之中,海运辽东应当是官民两利的方案。 但正如柳鹏说的那样“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陶道台想得太简单,却给登州府与莱州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徐应元甚至觉得自己搞不好要骂一个千秋骂名,甚至因为民变丢了官帽甚至性命,就是把事情搞好了,也就是原地踏步,顶多是把自己从登州知府调到莱州府或是青州府当知府,还是要被若干个道臣婆婆管着, 一想到这些事,徐应元就是满脸不平,他觉得自己太委屈了,所以在这件事上必须争一争,不争一争闹一闹上头还以为自己是个泥人,可以随便捏,若是闹一闹,自己就有希望再进一步,说不定致仕之前还能弄一个道台当当。 “是应当闹一闹,府里要闹,州县也要闹,不闹的话说不定连汤都喝不着,闹一闹说不定就能吃到肉,柳县丞当了卫经历以后可以到府里来当通判啊!” 这就是那位前辈金通判的升迁路线,先当卫经历,在卫经历上混足了资历以后再去当府里的通判,现在徐知府为了争取柳鹏的支持,也不得不给足了优惠。 “还有一件事也必须争一争,闹一闹,不闹都不行!”柳鹏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得不闹!” “怎么说?”徐知府觉得柳鹏说得都很有道理:“是什么事情不得不闹一闹?” 柳鹏当即说道:“当然是米豆数目上的问题,道臣想得很好,我们运八百石到辽东,然后辽东那边应当会承认收到一千石,这两百石大家都有好处,但是辽东那边的想法肯定不一样,他们觉得应当是我们运过去一千石,他们承认收到八百石,这两百石他们可以落袋为安,他们若是胃口大的话,搞不好我们运个两千石,他们才承认收到一千石。” 在这个问题登莱与辽东的矛盾永远都无法缓和,即使双方都是实打实地发出与收入,但是中间总有损耗与误差,何况这可是登辽海运,不知有多少人想在分肥,到时候肯定会因为这个问题而撕得不可开交。 所以柳鹏觉得登莱这边必须早作准备,不然运一千石辽东只承认收到八百石甚至是五百石,登莱这边根本没法活了,而也徐知府也明白过来:“这件事是不得不争,不得不闹,最好一开始就给辽东那个一个下马威,若是不给辽东一个下马威,他们还以为我们好欺负。” “争一争闹一闹,大家都有好处。”柳鹏很坦然地说道:“陶道台总不能把这两百石都独吞了吧,府里县里总要留一点吧?再说了,府里欠了那么多款子,总要找机会还上!” “对对对,府里欠了那么多款子!”说到这徐应元就笑开花了:“这件事还得多亏柳县丞,不然就要吃大亏了。” 第583章 花光用光 第583章 花光用光 前面几任登州知府一心想刷政绩,都说府里有足够的存银,但是从陶道台任知府的时候开始,登州府就说自己在外面只有欠款,没有盈余,而且对外的欠款是越来越多,但是知府想用款的时候反而更方便了。 现在辽东战事一开,户部与内阁直接就盯上天下府卫州县的盈余与存银,一道诏书第一时间就下来了,要登州府把历年的存银都上解户部,但是派下来催办这件事的户部主事很快遭受了迎头一击。 不管是登州府还是下面的州县现在手上都没有多余的现银或是黄金,只有极少量的铜钱,和丰仓手上除了米豆就是登州诸家钱庄的庄票,但是这些庄票在东三府之外并没有太大的流通价值,而且更糟的是,登州府与下面的州县都及时拿出了账目,结论就是登州府不但没有盈余,反而有着巨额的债务。 京里省里要拿走这些看起来跟废纸差不多的庄票也没有问题,但首先得帮登州府与下面的州县把诸家钱庄垫支的款项还清了再说,结果这位户部主事看了一眼要偿还的数目,只能转身就走了,不敢再跟登州府的钱粮通判纠缠下去,省得引火烧身。 从万历四十三年开始,整个东三府的州县,特别是登州府与莱州府下辖的州县几乎都从诸家钱庄借用不小数目的款项,而且有若干个州县因为还不出本钱甚至利息,不得不在北海钱庄的安排下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债务整理,结果是债务越整理亏空越多,好些州县不得不让北海钱庄、东莱钱庄、龙江钱庄来代理州库、县库。 只是有了钱庄代理州库县库,甚至直接取代了登州钱粮通判的作用,现在登州府钱粮通判还不如谷梦雨说话管用。 不过赤字财政的结果就是地方主官反而能从钱庄弄到相当数目的款项来搞经济建设,陶知府如此,徐知府也是如此。 当然徐知府是进出出身,所以只是修庙、修学宫、修书院,严格来说只能是文化建设,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建设,但是这些营建让徐知府在获得了士林一片好评之外,也逃过了一劫。 毕竟登州府原本在账上有两万多两银子,如果不是钱庄这么一折腾,或许这两万多两银子就直接被京里的诏书提走了,连一文钱都不给登州府留下了。 而现在徐知府用这两万多两银子加上从柳鹏这借来的款项大事进行营建,上上下下都是有有口皆碑,最后还让京里来的户部主事一无所获,可以说是这段时间徐知府最得意的一件事。 柳鹏也笑着说道:“随手之劳,随手之劳,明府大人,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我们北海钱庄,保证最优惠的条件……” 说是最优惠的条件,实际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北海钱庄的借款利息不低,而且有一堆苛刻的附加条件,甚至还要求府里提供足额的抵押品,但是对于徐知府来说,京里根本不准备让他留下一文钱,他何必替大明朝省钱,反正要还债也是下一任知府来负责,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现在“讨债”这两个字已经成了柳鹏对付登州地方官员的绝好利器,不管他们态度如何坚决,又对柳鹏与龙口如何敌视,柳鹏只要提到“讨债”两个字,这些地方官员立即软了下来,不但如此,他们不但不愿意还债,甚至还要求继续举债,为此他们就差把衙门与大印都抵押出去了。 反正债务越滚越多,几家钱庄看起来是被官府拖欠了巨额债务,但实际上却是赚足了金山银山,所以徐知府一听到柳鹏这句话就格外激动起来:“好好好,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柳县丞,你也知道府里比较困难,最近还准备把府里驿路好好修一修,不然粮食没法运出去,你们不是准备把黄招大道修到水头沟去吗?你们在水头沟想要什么名义都可以,府里直接就帮你们把事情办了。” 现在招远到玲珑的大道已经告一段落,接下去就是招远到水头沟的这条大道,只要把路修到水头沟,龙口就能完全控制整个莱西,但是龙口既然有这么大的投资,那就是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的投资不受损失,所以非得在水头沟有个名义办事才行。 现在徐知府主动提出,柳鹏当然答应下来了:“明府要把驿路修一修,那是最好不过了,这驿路是非修不可了,我会让北海钱庄尽量给徐知府行个方便!” 既然要向辽东海运,那么首先得把海量的粮食从陆上运到各个港口才行,但是对现在的登莱两府来说,这个问题近于无解,不管是官马大道还是驿路,虽然可以勉强走马,但是马车、牛车行驶起来就是十分困难,有些年久失修的路段甚至无法通过牛车。 而徐知府就笑着说道:“我听说柳少有心想修一修官马大道?” 东向相向的这条官马大道是龙口的命根子,只是这条官马大道最初就是秦直道,标准并不低,现在虽然年久失修,但是要修复重建,耗费的钱粮与人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因此柳鹏苦笑了一声:“不敢全修,也就是想修能用得上的一两段,明府应当知道,如果重修官马大道的话,肯定是按照黄招大道的标准来,不管煤渣路还是砖渣路都是投资浩大,我手上余钱不多啊。” 柳鹏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徐知府却笑了起来:“你肯修一两段就行,府里也可以修一两段,地方上再负责一两段,这条大道不就修好了,不过煤渣路与砖渣路是怎么回事要怎么修,你得派两个人过来指导一下。” 柳鹏已经明白了徐知府的意思,徐知府这是准备一鱼三吃,既然解决登州府内的交通问题,又能捞到很多好处,修路可是一个大工程,特别是把官马大道的标准提升到煤渣路与砖渣路的标准以后,那其中的油水就更多了。 而且徐知府之所以要忙着修缮驿路,就是趁着海运重开之后,把府里与州县仅存的盈余全部用掉,还要尽可能多欠一些债务,制造出库空如洗的局面 不然京里省里的压力下来以后,为了解决海运所需的米豆问题,府里与州里也同样会欠下一大堆债务,,与其把海量的米豆砸到海里去,道路修缮至少能留下若干条高标准的官道驿路,还可以藏富于民,对下面也多多少少有个交代。 只是柳鹏并没有反对徐知府的提议,他只是说了一句:“这事情一定要快,如果道臣反应过来要硬插一手的话那就麻烦大了。” 陶朗先虽然有着近于无限的权力,但他的本职终究是登州海防道,军事使命更重于行政职能,所以徐知府才敢虎口夺食:“好,回头我们加紧把这事情办漂亮了,对,这事我们绝对能干得很漂亮了!” 跟徐知府达成了协议之后,柳鹏今天的谈判并没有告一段落,很快他又面临新的谈判对象,而且他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些人都是东三府数得着的大人物,即使不是大人物,他们的背后也有着很有来历的大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谈判真正告一段落已经是子夜时分,柳鹏擦去了汗水,又来了一个深呼吸以后,才对着一直等在一边的魏瑜君与徐巧芷说道:“今天是辛苦你们了,我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会借这个机会来找我谈事,再加上天上有妖星现世打扰了兴致,真是对不起瑜君,回头再好好补偿你们。” 只是魏瑜君却是笑颜绽放:“能有这样纸醉金迷的场面,我已经很满意了,我能与你一起厮守清贫岁月,也能享受这样的繁华胜景,今天有这样的大场面,有这么多大人物过来,还有这么多的礼物,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要补偿不如今天夜里补偿我们!” 说到这,魏瑜君搂过了徐巧芷,眼神变得异常大胆而娇媚:“真正辛苦的倒是夫君了,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与巧芷一起侍奉夫君,到时候会使尽十八般解数咬死夫君,把夫君吞到肚子里去,一点一滴都不给夫君留下!” 听到这,柳鹏不由激动起来,他没想到魏瑜君居然放得这么开,一想起她与徐巧芷一起侍奉自己的场景,柳鹏不由心先醉了。 即使已经是万历四十六年的九月了,那颗明亮无比的妖星还挂在夜空之中,不管是被叫作彗星还是蚩尤旗,或者是妖星,焦文博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吉的征兆。 都说蚩尤旗一出,必有大战到时候必定是血流成河,而现在辽东已经厮杀得天下震动,如果这还不算大战不算血流成河,那真正血流成河的大战又会多残酷。 妖星还是如此显眼,以至于焦文博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这颗传说中带来无数灾害的妖星,这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第584章 辽饷 第584章 辽饷 事实上,这是今年连续三颗彗星中的第二颗,只是明朝人并没有观察到之前的第一颗彗星,但是这第二颗和接下去的第三颗彗星却形成了一种明显的奇观,将从八月到十一月一直占据着中国的夜空,代表着一种极其不祥的征兆。 对于欧洲人来说,一年之中出现在三颗彗星,这更是一种不祥至极的征兆,事实也是如此,一六一八年捷克发生了“扔出窗外”事件,这也是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开端,而且这三颗彗星甚至还引发了伽利略与天主教士之间的争论,让伽利略与天主教教士之间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没有决定性会战却带来空前杀戮的三十年战争可以说是欧洲近代史上最残酷的战争之一,但是对于中国来说,一六一八年显然更为残酷,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明金战争爆发,这场似乎永远都无法结束的残酷战争要等三藩之变结束才最终告一段落,差不多持续了前后七十年,整个中国都卷入无穷无尽的血火之中。 焦文博虽然不知道这场长期战争的残酷性与持续性,但是看到如此诡秘的妖星,他心中总是惊惶不定:“这妖星到底是不是真得利于蛮夷而不利中国?” 直到他的手碰到了腰间的盟剑,焦文博的焦灼才告一段落,他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管下面的族人与族老有多少怨言,现在的焦家终于又成为了百剑盟的一员,焦文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拿到了这把盟剑。 当然焦家虽然已经是百剑盟的盟员,但现在还不是正式盟员,由于是曾经被命令自动退出的缘故,所以现在焦家还处于考察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允许拿出盟剑或是对外打出柳鹏与龙口的旗号,但是对于焦家来说,能重回百剑盟并拿到盟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何止是最好的结局,一听说焦家重回百剑盟,而且百剑盟从原来的三十七家盟员扩充成了一百家盟员,那些来打秋风的小人都不敢上门来了,县里的公人也是客客气气,都说秋收的时候要特别照顾焦家,请焦家千万别因为夏收的一点小事情记仇。 反正现在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焦博文觉得自己不管办什么事情都是一帆风顺,县里府里都没人敢小瞧焦博文与即墨焦家。 柳鹏与龙口的旗号是如此好用,而且以前焦文博根本不知道剑盟居然有这么多的福利,比方说北海钱庄对于剑盟成员有专门的“剑盟贷”,甚至不用任何抵押就可以借到款子,诸如此类的福利不计其数,如果把这些福利用好了,那么焦家的巨额投入完全可以直接回本。 弄清了这些事情以后,焦文博真是后悔莫及,不过正因为失去过才懂得珍惜,现在他已经把胸中这把盟剑视作自己的传家宝。 只是焦文博正在神驰意往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声,焦大管家一路狂奔满头大汗就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只是手上有这把盟剑,只要不被开革出盟,焦文博心中就有底:“质洪出什么事,不必这么惊慌,不必这么惊慌。” 可是焦大管家还是心神不定,他告诉焦文博现在何止是大事不好,简直是晴天霹雳:“老爷,辽东战事不利,朝廷下令征辽饷,听说今年的赋税至少要涨两三成,搞不好要涨三五成甚至更多……” 从表面来说,今年的第一次辽饷征收总额不收,全国加起来才两百万两银子,分摊到每亩地并没有多少,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为了征收这两百万银子,实际的损耗何止五百万两银子,京里压省里,省里压府里,府里又压州里、县里,而知州、知县为了保住自己的政绩,马上又把压力逐层下移,最后落实下来的结果就是征收起运的钱粮至少要有三五成的增长。 别说是普通的升民小民,就是即墨焦家这样称得上地头蛇的强横之家,也能感受得到征收辽饷带来的惊人压力,如果在原来的体制之下,大家还觉得日子还能过,但是一下子增加两三成甚至三五成的赋税,甚至不止三五成,这根本没法活了。 焦管家这段时间已经是焦头烂额,如果再增加三五成的钱粮赋税,那焦家不用三五年就要家破人亡了。 只是焦文博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怕什么怕什么,我已经把盟剑请回来了,现在我已经是百剑盟的一员了,有百剑盟给我撑腰,谁敢多征我们焦家一文钱。” 可是焦大管家却没有这样的自信,他压低声音说道:“可是我听说我们焦家现在还不是百剑盟的正式盟员,得等柳少点头了我们才算是正式进了百剑盟!” “没事!”焦文博自信满满地说道:“前段时间那几位族老是不是都在埋怨我办百剑盟的事情,钱用得实在太多,下面怨言很多,现在他们总该知道我是实心实意地替我们焦家办事!” 说到这,焦文博的信心越来越足,他笑着说道:“即使我离百剑盟的真正盟员还差了那么一步,但是我已经拿到了盟剑,谁敢不服就让他上门来!” 不过焦文博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对了,质洪,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你一定要给我办好了!” “请老爷吩咐!” 焦文博当即说道:“这件事情非常紧要,你一定要用心去办,绝不能马虎,你应当知道,柳少现在已经着手在修招远到水头沟的大路,而且还是煤渣路、砖渣路,比寻常的土路不知道高明了多少,我想……这条路虽然是准备修到莱阳水头沟,但是既修到了莱阳水头沟,应当还会往南修吧?” 焦文博这么一说,大管家就已经明白过来了:“路修到了水头沟,完全可以一路南下,那么肯定修到我们即墨来,纵穿了整个登州!” “对对对,还可以联通两条海道!”焦文博这段时间跟着曾辉建跑重新入盟的事情,钱花了不少,苦头也吃了不少,但也认识不少朋友,增长了不少见识,现在他说的就是这段时间的收获:“你到时候先带一批人去帮柳少修招水大道,到时候好好打听这条到底到不到要到即墨,能不能咱们家门口路过!” 大管家一听说明白了,现在虽然没有“要修富,先修路”的说法,但是象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物已经有了类近意识,毕竟相近的例子太多太多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晚明开南阳新河直接导致一大批城市与城镇的衰败,又让一大批城市与城镇依托南阳新河崛起。 而从黄山馆到水头沟,大致都有旧有驿路、乡间大路可以依托,为了节省投资,庄调之基本是依托旧道进行拓宽改建,但是从水头沟南下,中间虽然有若干驿路、乡间大路可以利用,但是需要新建开拓的线路很多,而且还存在多条线路的选择问题,而现在焦文博就是准备把焦家的利益最大化。 “这条新路对于我们焦家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必须争一争,即使不从家门口经过,也是尽可能靠近咱们焦家村,实在真不行,咱们就把整个村子搬过去!” 对于这条新路,焦文博已经是势在必得,而焦质洪也明白过来,他当即说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关系到咱们焦家的百年大计,我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只是我想问一句,我一个人恐怕办不了这样的大事。” 焦文博当即说道:“质洪,你只管去办,不管要用什么人,要花多少钱,或是有些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都可以答应下来,只要大路能从我们焦家村过境,要用多少好田,要搬几座坟,你都可以答应下来,我去帮你办了!” 说到这,焦文博又想到了一件事:“还有,这不仅仅是我们焦家村一个村子的事情,你出去好好联络联络,跟我一条线一条心的朋友我都好好争取争取。” 听到焦文博这么说,大管家就心里有数:“老爷放心,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把这条大路争回来。”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焦家这边欢天喜地,而在十几里之外,即墨的另一个大家族安家却是一片惊慌失措:“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回事?为什么咱们安家今年要交的钱粮突然多了三成?” 安家原本是卫籍,也就是著名的白梅安陆四氏之一,他们的祖先原来是漠北的蒙古人,而且是四个亲兄弟。 土木堡之变英宗北狩又被送回了中原,这四兄弟就被赠与英宗充当护卫,结果当时是代宗独掌大权,英宗被囚禁于南宫吃尽了苦头,他们四兄弟既然是英宗的蒙古护卫自然就吃尽了苦头。 还好时来运转,英宗南宫复辟,他们四兄弟也跟着英宗皇帝出生入死立了大功,所以才被分别赐姓白梅安陆,又封到了即墨螯山卫做了世袭武官,在即墨定居已经是差不多十代人了。 第585章 挤进去 第585章 挤进去 而现在这一支温泉安氏则是安氏大宗分离出来,虽然还保留着卫籍身份,实际却是与民籍无异,过去光是靠着大宗在卫所里的权势就能一直混得不错,更不要说白梅安梁本来就是一个家族四位一体,连族谱都是四个家族联合起来一起修谱,有这四家宗亲撑腰,温泉安氏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怕。 直到今天突然接到了这样的晴天霹雳,安家家主安伟诺就直接说了:“我也不管什么辽饷不辽饷,只知道多加三成赋税的话,咱们安家不用三五年时间就要完了!” 下面的族人已经炸窝了,当即有人问道:“这么大的事情,得请大宗出面才行,只要大宗出面了,事情就好办了。” 当即有人回答道:“这件事大宗根本办不了,这是京里压下来的事情,听说京里已经派了钦差大臣拿着尚方宝剑专门催办辽饷事务见谁斩谁,何况大宗是自身难保了。” 虽然温泉安氏与螯山卫的大宗虽然已经分居两地,但是一直保持着极其亲密的关系,大家有什么不方便办的事情往往都交给对方来处理,可以说是表里一体还是一家人,哪怕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因此一听说大宗自身难保,当即又有族人问道:“怎么回事,大宗怎么自身难保了?到底是回事?” 安家可是螯山卫的世袭千户,这个旗号非常好用,帮温泉安氏解决了太大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身为族长的安伟诺不由苦笑了一声:“现在辽东战事紧急,有小人说大宗是世代鞑官勇锐至极,想把大宗全调到辽东去。” 一听到这话,温泉安氏的族人已经紧张了:“这怎么能行?” “是什么小人在上官面前诬陷大宗?” “大宗绝对不能去辽东啊!” 现在辽东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温泉安氏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现在的辽东恐怕不是什么建功立业的地方,大宗总共也就是几十个子弟与家丁,哪怕全填进去了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毕竟建奴可是真正的悍贼,抚顺堡、清河堡这些大明边军损失上万人的战斗,女真人都是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解决了战斗,大宗哪怕能建功立业,恐怕也要把一大半的子弟填进去。 因此下面的风向一下子变了,有人当即提出:“大宗那边要不要我们帮忙?” “是啊,大宗那边绝对不能出事,大宗若是出事,那我们温泉安氏就有天大的麻烦了!” “大宗如果有事的话,能不能找白家、梅家与梁家来帮忙?” 白梅安梁四位一体,虽然大宗现在自身难保,但是其它几家应当能出面帮安家解决大问题,只是安伟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大宗既然自身难保,其它几家宗亲也是已经接到驰援辽东的风声,他们得先把这件事给解决。” 谁都明白驰援辽东大事不妙,即使能活下来也能损失很多宗亲子亲,可是鞑官又是卫所军中内部少数有战斗力的单位,所以现在白梅安梁的大宗正在全力解决这个问题,因此下面有人脱口而出:“可是我听说即墨焦家今年还是按照去年的规矩来征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按去年的章程来征粮?去年即墨焦家可是少交了整整三成钱粮!” 大家既然都是本乡本土的大家族,自然在私下打听过境遇与自己相当的各个家族实际承受的负担,去年他们恰好打听到了即墨焦家少征了三成粮。 因此下面当即有人不服气起来:“是啊,即墨焦家现在都退出百剑盟了,他们怎么能按去年的章程征粮?这是县里搞错了吧!” “不不不,焦文博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已经重返了百剑盟,只是听说他虽然拿到了盟剑,但是柳县丞还是有点嫌弃他,所以暂时不允许他们焦家用百剑盟的名义。” 这世界最怕的就是攀比,温家焦家原本就觉得县里办事不公了,现在听说焦家实际还是比往年少收了三成,而温泉安氏却必须多交三成钱粮,声音不由一下子响亮起来:“这样怎么能行啊?加入了百剑盟就了不起吗?居然能有这样的好处。” “我看即墨焦家这是自寻死路,百剑盟可不是那么好入的,我听说哪怕是柳鹏小妾过生日都要跑过去备份重礼。” “是啊,百剑盟内部有事的话,盟员都要跑去帮忙,更不要说柳县丞发话了,那简直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气。” 大家说来说去,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只是这个时候有人却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可是我们不是百剑盟的盟员,今年要多交三成钱粮,这该怎么办?” 县里名义上要多交三成钱粮,但是温泉安氏都很清楚,到时候交粮的时候肯定要吃点苦头,要交的钱粮很可能不止三成,那样的话,温泉安氏的麻烦就大了。 因此这话一出,全场就鸦雀无声了,好一会才有人说道:“一把盟剑的作用应当没有那么夸张,他们即墨焦家不过是出过一个副榜举人,而且还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咱们安家不管怎么样,有过真正的举人女婿,而且咱们跟招远杨家关系很好啊,招远杨家可是出过真正的进士,而现在杨大哥在京里前程锦绣,而杨观光杨三哥又跟着柳县丞呼风唤雨,难道这点小事都办不了?” “办不了!”家主安伟诺很苦恼地说道:“这事都真办不了,我亲自去跑过了,县里都说了什么举人女婿、进士朋友都顶不用,除非你自己家里出个进士举人,至不济也要一个贡士,不然一切白搭……” 说到这,安伟诺继续苦笑了一声:“然后我又找了一趟招远,找了杨观光杨三哥,杨家跟我们白梅安梁一直是至交,所以杨观光直接就跟我说实话了……” “他说了什么?” 安伟诺觉得现在的问题近于无解:“他说只要进了百剑盟,一切都方便,一切都好办,别说是钱粮这点小事,就是再大的事情都能帮我解决了,可问题是我们怎么到现在还不进百剑盟,他早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可是我们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啊……” 这显然是在转述杨观光的原话,实际安伟诺原本是想加入百剑盟,但是这帮族人宗亲都不同意,所以这事情安伟诺也有怨气,就把杨观光原话转述出来发泄一下。 而在场的一帮安家族人也明白过来:“这件事杨观光杨三哥也办不了吗?” “办不了,除非我们能入百剑盟,不然他也会非常为难!”说到这安伟诺越发头痛:“更麻烦的是,怎么进百剑盟?杨三哥很明确地告诉我,今年是肯定没机会了。” “啊……”下面一群族人宗亲吓得连牙齿都掉了,当即有人问道:“不就是一把盟剑吗?真有这么俏手吗?柳大少小老婆过个时辰,都要亲自赶过去,还得带一份厚礼!” 安伟诺又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上个月柳大少在外头有个没名没份的女人要办生辰,想要参加这次生日宴的至少有三五百家,最终能混进去也就是三五十家罢了,最后还来了三位道臣和两位知府,你们说说,这事情麻烦不麻烦。” 别的事情安家人或许不懂,一听说来了三个道臣和两个知府,大家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那这么说的话,不管怎么样都要加入百剑盟了,为什么今年没机会了?” “百剑盟有规矩,严格来说是柳少有规矩,百剑盟总共是一百把盟剑,进一家退一家,总数就是一百家,今年有好多新盟员,哪怕他们再不争气,柳少也要给他们一次机会,所以我们安家想要加入百剑盟,只能等明年再说了。” 安伟诺继续跟这些族人交代清楚:“明年不管怎么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们都要挤进百剑盟,你们也知道百剑盟是退一家进一家,既然有这么多好处,恐怕那些已经加入百剑盟的宗族世家肯定也不愿意退出去,所以我们必须加倍用心,你们回去以后就要在这件事情格外用心,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不管如何,这个百剑盟的资格我们必须争到手!” “你们好好打听,柳大少最喜欢什么?不管女人金子银子还是奇珍异宝,只要他能想得到,我们就要弄到手。” 这件事显然是在为难人,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是现在温泉安氏反而觉得看到了希望,官府要征的钱粮会一年比一年多,永远无穷无尽。 而柳鹏的条件虽然极不合理,大家平时怨言多多,但是大家也知道柳大少办事有规矩有章法,向来主张“不让老实人吃亏”、“量力而为”,大家只要用心替柳大少就不用吃亏。 想明白这一点,大家不由宽心了不少:“族长放心便是,不管前面有多少难办的事情,我们就是死了也要挤进百剑盟,不然没法跟后人交代……” 第586章 不踢人不行 第586章 不踢人不行 类近的对话在整个东三府的宗族世家中不断发生,所以谷梦雨颇有点怨言:“现在见个人都是帮人带话说是要进百剑盟的,我都说了百剑盟的名额已经满了,结果人家说了,知道今年的名额已经满了,但是明年能不能优先考虑他们,他们也知道退一家才能进一家的规矩,但是他们会全力争取,保证自己绝对有入盟的资格。” 说到这,谷梦雨都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想不明白,这百剑盟至于这么俏手吗?不就是一把盟剑,夫君想要发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江清月却是笑了起来:“梦雨姐,你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你知道不知道为了辽饷的事情,咱们登州抓了多少人?没有三千也有两千啊!又有多少人为之破家,多少人被迫沦为流民?” “过去家里只要捐个监生,或是有门举人亲戚,随随便便就能应付过去,但是今年是完全不行了,京里省里下来那么多催饷的,说是辽饷的事情办不了就直接革职,府里、县里的压力多大啊!所以今年已经抓了好几千人,而且抓的大都是县里的体面人物,一抓到人就用大刑,都不知道打残打废了多少体面人物。” “打残打伤人都不算什么,现在咱们登州府就弄死了好几十人,牢里牢外都有,本来这种事很难善后,但是现在省里府里已经完全被逼疯了,只要不搞出大规模的民变就当没事,只要是催辽饷弄死的,省里就当这人还活着。” 谷梦雨一直是在蓬莱、黄县、招远三地来回跑,其它州县虽然有去,却只是算是走马观光,而黄县、招远是柳鹏的核心地盘,蓬莱又是登州首县,所以情况好得多:“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地步?现在光是为了催办钱粮的事咱们登州府都弄死好几十人了?” “咱们登州府还算是少的,我听说莱州府与青州府的情况更恶劣,谁叫这是无中生有,突然之间多征这么多钱粮,就是变戏法都变不出来,地方上哪能承受得住,而且最怕就今年征了明年又征,明年征了后年还要加征。” 东三府的豪门世家之所以拼足老命都要往百剑盟里面挤,就是这个缘故,虽然官府说的比唱还要好听,说是辽饷只是特例中的特例,只要平定了建奴就立即停征辽饷,但问题是大家都觉得建奴不是一个短期内能够解决的问题,辽饷会源源不断地一直征收下去。 何况就是平定了建奴,辽饷也未必会停征,官府言而无信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了,而江清月苦笑道:“现在到处都在骂官府,出了黄县招远的局面真得很难堪,都说道臣、知府是一帮饭桶,别的不说,整个登州府完全是苦乐不均,苦的苦死,乐得乐死,我听说文登最苦怨言最重,知县都要快被逼疯了。” 只是谷梦语听到这话却是笑出声来,她直接掩住了江清月的小嘴:“清月姐姐,别说什么苦乐不均,你不是把夫君都骂进去了吗?” “夫君?怎么这事夫君也有份?”江清月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我只是听人说文登县没分清大亩小亩,直接按小亩数征收大亩钱粮,多征了上万两银子的钱粮,现在是民意沸腾,知县都快干不下去了?” 听到这,柳鹏不由苦笑了一声:“文登是苦了一点,但是文登不苦的话,咱们黄县招远怎么能轻松下来,更不要说昌邑、诸城与莒州那边。” 就今年的辽饷加征来说,黄县、招远、莒州、高密、朱桥镇、昌邑这些龙口的核心地区加征幅度几乎是最低,虽然一府加征钱粮的总数大致是不变,但是在府里的分州分县数据之中却可以玩一玩动态平衡,而北海钱庄等诸家钱庄作为大债主,自然就有这方面指导业务的需要,尽可能减轻龙口核心区的负担。 结果就是原来就苦乐不均的局面变得越发苦乐不均,黄县、招远基本没出什么大问题,虽然有相当程度的加征,但总算能应付过去,而文登这样的地方就吃尽了苦头,小亩数变成大亩数,导致一年至少加征了上万两的钱粮,而且还会一路加征下去。 柳鹏这么一说,江清月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没到夫君是一片苦心,可是今年也就罢了,年年如此,那该怎么办?” “所以百剑盟的每一把盟剑才会越来越俏手,官府再这么胡闹下去,我除了百剑盟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说起来明年这百剑盟的事情还不好办了,越来越多的新人都要进来,老人肯定不愿意退出去,现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起百剑盟,谷梦雨就是一肚子怨气:“哎……百剑盟虽然我们也就是落了一个好名声,今年新进来的盟友,省里、道臣还有知府占走了快三十个名额,结果我们自己想推荐个人进盟都不方便。” 谷梦雨这话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百剑盟这事龙口与北海钱是获益最大的,现在百剑盟的旗号已经是好用得不能再好用,一打出百剑盟的旗号,别说是地方州县,就连省里府里都觉得十分头痛 她之所以有怨气是因为今年总共才有六十多新盟员,结果省里、道臣加上府里县里推荐的名额占了几乎一半,而这三十个推荐进来的三十个盟友积极性既不如一般的老盟友,更不如一般的新盟员,让龙口损失了很大一块利益。 而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这三十个盟友倒是可以踢七八个出去,不然明年就完全没法安排新盟友了。”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百剑盟的盟剑如果发得多了,那就不值钱,而且在加征辽饷的局面下,官府也绝不允许盟剑泛滥官府颗粒无收,现在能允许百剑盟的公然出现已是官府最大程度的容忍,而且这还是因为官府有求于龙口的缘故,不然早发兵剿灭了百剑盟 说到踢人出去江清月就来了兴趣:“我也看这伙人不顺眼,踢七八个人出去应当不错,这样一来至少百剑盟也有点活力,让他们办什么事也不敢推三阻四。” 谷梦雨不由有点担心:“那么道臣会不会觉得我们不给他面子?” 她直接就说“道臣”,自然是指登州海防道陶朗先,因为陶知府一口气拿走了十把盟剑,事后又推荐了三四个盟友进来,几乎占了一半的推荐名额,而且陶道台推荐的盟友可以说是滥竽充数的最多,还到处在挖柳鹏与百剑盟的墙脚,大家都觉得这批盟友完全不行。 柳鹏回答得很干脆:“我能允许他们进百剑盟已经是给足道臣面子,道臣对我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要也是他推荐的盟友不争气,再说了,不把道臣推荐进来的人踢一批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跟道臣一团和气,这就不好了。” 陶朗先与柳鹏是老上司与老下属的关系,关系特别特别亲密,有些人甚至觉得柳鹏与陶道台根本就是穿一条裤子,陶朗先一调省,很多人就觉得柳鹏与龙口不行了,想要借机出来打龙口的落水狗。 而陶道台重回登州以后,大家更觉得柳鹏与陶道台就是一回事,但是柳鹏却知道双方根本是两回事,而且几个月相处下来矛盾越来越大,特别是登莱海运这件事上,柳鹏与登州府立场几乎一致,认为在辽东海运的事情应当量力而行,与陶道台的矛盾自然越来越激化。 但是双方又不合适扯破脸,所以柳鹏还是觉得百剑盟这个问题上好好敲打敲打陶道台推荐进来的这批人:“反正道臣推荐进来那几位的表现,能留下一半我已经是给足道臣面子了,不过我现在想的是,海运马上要重开了,我们首当其冲,还不知道应当怎么应对……” 不管柳鹏与登州府、莱州府在辽东海运这件事上有再多的怨言,但是海运辽东必然会变成既定的国策,“国是已定”,那么登莱两府的官民就要承担着最大的压力。 江清月当即问道:“这事没法糊弄过去吗?” “完全没办法糊弄过去!”谷梦雨直接答道:“我们虽然准备了不少存粮与货船,但是这件事情真得没底,完全不知道是赚是赔,一年好几十万石。” “好几十万石啊!”柳鹏长叹了一声:“国运所系,不得不运,不能不运啊!” 而普祥真人的想法却完全不同,他兴高彩烈地说道:“辽东海运马上复开,一年至少十几万石啊!” “高兴什么啊!”金燃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高兴地:“明国边军多了十几万石粮食,对我们大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普祥真人笑了起来:“对于我们闻香教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没看到整个山东已经因为辽饷闹翻天了吗,现在再来一个海运辽东,我们闻香教再点一把火,那大明的天就要塌下来一半……” 第587章 诸城臧氏 第587章 诸城臧氏 只是金燃却是冷笑一声:“那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我们大金国接下去就要跟明国决一死战了,你们明国征收的钱粮越多,对我们大金国来说压力越大。” “那只是你们大金国的事情!”普祥真人冷笑一声:“对我们闻香教是天大的喜事,你们大金国要不要拿点钱财帮我们闻香教庆贺一下?” 听说普祥真人这么说,金燃还真是被气歪了,只是他也知道普祥真人肯定是话里有话:“普祥真人,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话什么意思?”普祥真人这就笑开了花:“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大金国如果能多赞助我们闻香教一点金子和银子,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事情。” “问题是你们闻香教到底什么时候杀官造反?我觉得还是遥遥无期!” 金燃很清楚这一点,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止被闻香教坑了一回,普祥真人总是说闻香教马上准备杀官造反,然后这个“马上”就变成了“很快”,“很快”变成了“即将”,结果就是大金国的金子银子完全扔到海里去了。 现在明金之间的决战一触既发,大明至少调了十几万大兵出关,努尔哈赤感觉压力很大,闻香教起事对于大金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但问题是闻香教到底在什么时候起事,这似乎是一个永远无解的谜。 只是普祥真人却是笑了起来:“我们中原有句话,不见免子不撒鹰,你们跟大明边军决出胜负之前,我们闻香教不可能跳出自寻死路,但是……” “别说但是了!”金燃这一回是真怒了:“有再多的但是也没用,别想从我指缝拿走一文钱!” “但是我们闻香教想对付百剑盟的话,你们大金国支持不支持?” 金燃这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支持,当然支持,对付柳小魔的话,算我一个!” 对于闻香教起事,金燃有相当的激情,但是跟对付龙口与柳小魔相比,这只能算是一点点激情而已,金燃可是把柳鹏恨到骨子里了,而且他现在早就听说柳鹏在替大明朝张罗着登莱米豆海运辽东的大事,柳鹏柳小魔不除,始终是大金国的莫大祸害。 金燃很快就问到了关键问题上:“你们对付柳小魔要多少金子,多少银子?” 普祥真人正气凛然地说道:“不要金子,不要银子,只要借你们大金国勇士一用!” 在东三府,柳鹏是不是一个不面临的问题,即使你有怎么样的权势与门路,但是生、死还有柳鹏是一个人人生中无法回避的三件事。 诸城臧家也是如此,他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要与柳鹏打交道。 诸城有很多传承已久的名门世家,比方说丁家、王家以及最近崛起的诸城张家,但是说明诸城的第一名门,就非诸城臧家莫属。 虽然在明清两代屡经风雨甚至一度家道中落,但是臧家始终是诸城五大家中的第一位,而且没有任何诸城人质疑这一点。 虽然臧家发迹的时代并不算太久,在明中叶的时候,臧家始祖还因为做了黄家人的上门女婿而一度改姓黄氏,但是很快臧家就得以崛起,直接挂出了千顷牌。 一个拥有上千顷良田的地主本来就是极其可怕的存在,何况这个大地主的功名层出不穷。 而在嘉靖四十四年,臧惟一中了臧家第一个进士,后来甚至做到南京兵部侍郎,又赠工部尚书,人称“大司空”,所以臧家得以恢复原姓。 虽然臧惟一已经死于万历三十五年,但是他的次子臧尔劝又在万历十六年中了进士,万历四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四子臧尔令又中了举人,其余儿子如尔用尔动尔寿尔昌都有功名在身,甚至连四个女儿都嫁得很好,都是数得着的豪门世家,二女儿更是嫁了万历进士王化贞。 这样的名门不怕在地方上可以横着走,就是遇到知府、道臣都不怕,要知道现在二兄臧尔劝可是奉命巡抚宁夏,是天下间有数的重臣,所以大兄臧尔用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臧家要跟龙口这帮乱臣贼子搭上关系:“四弟,我们就是没有百剑盟的盟剑,官府也不敢多收我们一文钱的税。” 臧家可以说是整个诸城最大的大地主,早在他们的父亲臧惟一中进士之前,臧家已经早早地推出了千顷牌,要知道千顷牌可以说是一个地方宗族能获得的至高荣誉,一旦挂出千顷牌就会引发很多故事与有心人的关注。 但是哪怕臧惟一中进士之前,地方上仍然不敢对臧家有任何冒犯,这就是臧家的底气。 而现在二兄臧尔劝巡抚宁夏,连山东巡抚都要来拉拢臧家,所以臧尔用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臧家要跟龙口搞好关系,如果提出这一看法的臧尔令不但是他的亲四弟,而且还是今年的新举人,或许臧尔用会直接下令把提出这一意见的人打出家门去。 只是臧尔令既然是新举人,那自然就有说话的底气:“我不在乎什么百剑盟还是千剑盟,咱们臧家办事不用外人指指点点,但现在的关键是,咱们臧家已经不得不跟龙口打交道。” “那也不必直接跟龙口打交道,我们跟妹夫说一声,他与柳县丞关系极好。” 臧尔用说的妹夫不是赫赫大名的进士王化贞,而是臧家的三妹夫丁耀斗,他们的父亲臧惟宁与丁惟汾是同窗同乡加同年进士的关系,所以臧家的三女儿才会嫁给了诸城丁家这一代的家主丁耀斗。 而前一次柳鹏西征的时候,丁耀斗随军从征可以说是卖力至极,所以跟龙口与柳鹏的关系也非常非常亲密,所以臧家始终觉得不急着跟柳鹏拉关系,有什么问题通过丁耀斗居中联络就行了,毕竟臧家是忠义仁孝之家,不能与柳鹏这样的乱臣贼子不清不白。 只是臧尔令这位新进士却有着自己的看法:“我也觉得柳县丞即便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迟早也是个大大的祸害,但是我谈的不是国家,是家事!我们臧家立家之本,不就是忠义仁孝四字,但是不能光讲忠义,忘记了仁孝二字!” 这话大哥臧尔用就特别不爱听了:“什么叫忘记了仁孝二字,我知道柳大少在咱们诸城施了不少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虽然迟早要变本加厉,但既然对乡里大有好处,所以我才没挡着!” 三哥臧尔动也觉得大哥说得不错:“是啊,他替咱们诸城办好事,我们臧家不但没挡着,反而顺手推了一把,这已经够意思了。” “是够意思了!”臧尔令答道:“但是我前段时间亲自跑了一趟龙口,才知道实际并不够意思,我臧家忠义持家,不及仁孝。” 臧尔用已经听出意思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臧尔动也问道:“是啊,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们好好说一说,是不是这一次辽饷的事情,说起来,咱们诸城是多亏了柳县丞与杨巡检,不然今年县里起运的米豆肯定会多上多少。” 说是“多亏了柳县丞”,但是臧家有臧家的底气,不但没直接跟柳鹏打交道,而且杨广文前段时间就任诸城南龙湾巡检,臧家照样是连个道贺的人都没派过去,只是让三妹夫丁耀斗代为转达恭贺之意。 但是臧家就是有这样的底气,毕竟臧尔劝可是二十多岁就做到了提学副使现在实授宁夏巡抚的大人物,区区一个小巡检的感受又何必在意。 只是臧尔令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有缘故的:“当时把百剑盟的事情传得很邪,我觉得百闻不如一面,刚好举人考出来没什么事情,就托了妹夫的关系过去走一走,虽然没见到柳县丞,但是杨观光陪了我走了好几天,大有收获啊。” 诸城杨家也是登莱名门,而且杨家也有一个进士兄长,因此臧尔令这么一说,臧尔用已经明白过来了:“杨观光怎么说?” “杨观光说的天花乱坠,但他说的是都是道学文章,不得要领!”臧尔令毫不客气地就把杨观光贬得一文不值:“他这人虽然落水了,但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不干不脆,所以话都没说到点子上,但是我到龙口的地面上走了一圈,收获良多。” 虽然臧氏兄弟都是读书人,但是臧家挂出千顷牌已经是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可以说是“耕读传家”,对于产业经营很有心得,特别是臧尔劝中了进士以后,除了公认是读书种子的臧尔令一心用功继续读书之外,其余几个兄弟都在尝试着用心经营产业。 因此臧尔令这么一说,大兄臧尔用已经明白过来了:“莫不成龙口的田地真有那么好的收成?我还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始终觉得是胡说八道,咱们东三府的地面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收成。” “我亲眼见过,亲手摸过,最后亲口问过以后不放心又杀了一个回马枪,总算是弄明白了,龙口的地里现在用豆粕、花生饼肥、泥炭还有飞粪,因此增产至少在五成以上,最高者可以翻倍。” 第588章 回避不了的问题 第588章 回避不了的问题 “翻倍?”这下子臧尔用震惊了:“用了这些肥料,产量真能翻倍?” “至少五成以上!”臧尔令答道:“我仔细问过了,现在登州那边不管是用豆粕,用花生饼肥还是泥炭、鸟粪的,都能大幅增产,如果几种兼用的话,产量几乎能加倍。” “了不起,了不起!”臧尔动拍着大腿赞道:“不管是翻倍还是多产五成,这非常很了不起!” 诸城臧家既然早就挂了千顷牌,自然就拥有海量土地需要经营,而且臧家既不象诸家王府与孔家那样拥有数万顷土地,可以完全不用考虑生产效率,又不象普通的中小地主,既缺乏抗风险能力又缺乏足够的资金,那么对农业经营就特别用心。 十几万亩地,一亩地哪怕多收十斤粮食,一年下来也能多出一万石来。何况按照臧尔令的说法是至少五成甚至翻倍,虽然要与佃户分成,但是真有这么神奇的话,一年下来就能多出三五万石粮食甚至更多的余粮。 虽然臧家是诸城排名第一的名门世家,但是一年能多出三五万石这个结果仍然让他们激动无比,这可不是三五百石的小数字,臧家一年辛辛苦苦下来,富余下来的钱粮都未必有这个数目。 二兄臧尔劝现在已经做到宁夏巡抚这样的高官,但是宁夏是个苦地方,一年需要开销的地方又实在太多,最后算下来的富余一般还不到一万两银子。 而臧家一年若是能多出三五万石的钱粮,什么地方都派得上用场,不管是救济族人还是造富乡里,还是兴建族学或是给二兄铺桥修路再进一路,都可以派得上大用场。 那可是三五万石钱粮,而且还不用杀人放火就能赚到这么一笔钱粮! 因此臧尔用做为长兄也不敢相信这个问题:“这些肥料得花不少钱吧?不对,即使多花钱也值了。” 而臧尔令也接过了话题说道:“不止是增产的问题,龙口那边的农业跟我们诸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臧尔用的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莫不成是说两年三熟制?这本来就不是龙口那边的创造,龙口也是从其它地方学来的,龙口搞了两年三熟制以后,我们也跟着他们弄两年三熟制,确实不错,等于白收一季豆子。” 多收一季豆子看起来不起眼,可是对于拥有千顷牌的臧家来说那就是多收了逾万石豆子,虽然豆子的价钱远远不如粮食,但也是真正的好东西,正是因为有了三年两熟制的成功经验,所以臧家兄弟才会对臧尔令龙口之行的收获很感兴趣。 而臧尔令笑了起来:“多收一季豆子算什么?龙口那边施肥,用的得最多的是豆粕,大家也知道大豆榨油费时费力出油又少,所以我们这边豆粕用得很少,可是我在龙口那边看到,农人用得最多的就是豆粕,哪怕是贫寒之家,也要拿钱出来买一点豆粕。” 一个自给自足的传统小农社会,可以抵御大多数外来商品,但是唯独对于“肥料”这样的生产资料是没有抵抗能力,大户人家有足够的人力与物力,可以玩精耕细作,所以会将豆粕与多种肥料联合起来施肥。 可是贫寒的小户人家既没有足够人力去收集肥料,也没有足够的银钱到市面购买多种肥料,已经顾不得长期一直施用豆粕可能造成的地力下降,只能从市面先购买一点能够立竿见影的豆粕来增加今年的粮食产量,毕竟用一点豆粕就能让地里的收获立即增加好几成,这笔帐谁都会算。 臧尔用已经明白过来了:“看来龙口的榨油之法肯定不同凡响,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豆粕,这点甚好,搞了两年三熟制以后,我们家里每年多出了上万石豆子,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卖个好价钱。” 龙口这边有同样的苦恼,两年三熟制的结果就是多出太多的豆子,虽然大部分都转换成豆粕与豆油,但是还有很一部分豆类找不到合适的销路,在这个情况下,龙口最出名的特产龙口粉丝得以提前横空出世,并在相当短的一段时间内风行起来。 对于龙口粉丝的诞生,柳鹏并没有进行任何推动或采取相应的措施,但是龙口粉丝还是成了登州人重要的日常食物之一,有些时候物质条件一旦达成,让人眼前一亮的新玩意就会自然而然地脱颖而出。 因此臧家听说了龙口掌握了全新的大豆榨油技术以后,第一时间就达成了跟龙口进行交往的共识,只是臧尔令马上就继续说道:“不仅仅是榨油,大家知道花生与番薯吧?” 臧尔动当即问道:“花生与番薯怎么了?” 花生与番薯都是从龙口流传出来的新作物,加入百剑盟的代价与好处就是必须引种花生与番薯,而臧家虽然不是百剑盟的成员,但作为诸城第一名门势族,第一时间就获得了花生与番薯的种子并开始试种。 事实证明,花生与番薯都是一种不错的种物,可以对臧家的作物品种起到补充作用,特别是花生能在河边的废地种植变废为宝,而番薯又是一种难得的备荒作物,更重要的是这两种作物可以提供大牲畜急需的枝蔓。 在这种情况下,臧家已经小规模引种了花生与番薯并取得极好的成效,只是臧家也发现花生与蕃薯的收益虽然不错,却还是有着一种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并不适合两年三熟制的种植,在山东只能是一年一熟作物,种植花生与番薯等于损失了一季的豆类收成,所以才没大规模推广。 而现在臧尔令就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我问过龙口那边的农夫,他们现在是花生与蕃薯轮种,两种作物可以相辅相成很好地保持地力,而且花生油在龙口卖得非常好,而且我偷偷地杀回马枪的时候,龙口的农夫偷偷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天大的秘密?”大哥臧尔用的呼吸急促起来:“会让老四你这么激动?” 只是臧尔用自己都很激动,而臧尔令当即答道:“我请龙口的农夫喝了两杯酒,又给他打了一刀牛肉,他偷偷告诉,龙口种的不是我们引种的小花生,而是柳鹏柳大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大花生……” 三哥臧尔动一下子就迷糊起来:“大花生?小花生?” “对,龙口那边的说法,大花生要比小花生整整多五成产量,所以一粒种子都不许流出来,只许榨成花生油饼!”臧尔令很确定地说道:“百剑盟内部恐怕拿不到这种大花生的种子,只有一些最核心的盟员才能拿到大花生的种子,但也是严禁外流,一旦外流要严厉追究责任。” “比小花生多五成产量?” 这下子是轮到臧尔用激动了:“是比我们种的小花生多整整五成产量?” 臧家引种的小花生差不多有二百斤不到一点的产量,普遍产量一百八十斤左右,至少也能有一百五十斤,这可以说是一种高产作物,更不要说花生能食用能榨油,收益要比种植粮食要得多,如果产量再多五成的话,那么就是接近三百斤的亩产量,对于臧家这简直是想象不到的高产,想象不到的高收益。 而且花生是一种很好的油脂作物,在柳鹏引种花生之前,东三府最主要的油脂作物是芝麻,但是才几年功夫芝麻的种植就处于全面衰败的境地。 毕竟芝麻对地力的要求实在太高而且特别废地,种一季芝麻以后往往要休耕两三季,更不要说芝麻产量很低,芝麻香油又不是一种特别好的食用油。 所以在几年之内,花生油与大豆油就替代了芝麻油成了东三府市面最主要的食用油,而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他们都极度缺乏油脂,对于物美价廉的植物油没有任何抵抗力。 现在臧尔动不由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难怪龙口那边的大豆油与芝麻油会保持这个价钱,我们臧家油坊这两年行情始终不大景气,原来是有这个窍门啊,老四,你有没有把大花生的种子带回来。” “带回来我也不敢种!”臧尔令当即说道:“别忘了,断人财路有若杀人父母,咱们在院里种几株玩玩没问题,但是如果是一口气种下去几十亩几百亩,以那位柳大少的性子难道会看着我们发财吗?” 听臧尔令这个新举人这么一说,臧氏兄弟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了,虽然大家都说这位柳鹏柳县丞向来是好性子最好说话,但是他不知道干了多少破家灭门的大案子,手上的人命没有一万条也有几千条,臧家虽然是东三府最顶尖的豪门,但也不敢在这个问题孟浪。 万一把柳鹏惹急了,那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况臧尔令继续大声说道:“而且我走了一遍龙口,发现他们那边的农业不仅仅是多了些肥料或是作物,跟我们诸城这边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上,所以我得说,不管留下多少骂名,咱们臧家必须跟柳县丞直接打交道……” 第589章 肥料革命 第589章 肥料革命 臧尔令所说的实际就是在龙口农田里发生的一场小型变革,以新肥料与新品种以及西洋新技术为起点给农业带来了全新的变化,农业种植的面容为之焕然一新。 这种变革本来要等到康熙晚年直到乾隆年间才逐步推进,李伯重等一部分学者将其称为“肥料革命”,或者是一场微型的农业革命,虽然学术界对于是否存在这么一场微型农业革命或是“肥料革命”存在争议,但是至少在太平天国起事之前,清朝的土地上确实是养活了数亿人口而且长期维持着相对稳定的局面。 而现在臧尔令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小型变革的威力,从肥料到作物品种到农具以至耕作方式,他能明白一些变化的深层原因,但很多变化却只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还有更多的变化他完全一无所知,甚至觉得这些变化明明应当是错的,龙口人却当成了成功的经验加以推广而且确实取得了成功。 这一切都是农林总管陈别雪与研习所合作的结果,一系列新技术、新品种、新农具的开发与普及给龙口的农业带来了全面变化的同时,也让臧氏兄弟极为心动。 臧尔用就总结道:“四弟说得不错,我们臧家立家之本是忠义仁孝,不能光讲忠义而忘记了仁孝二字。” 臧家既然挂出了千顷牌,那自然有数以千计的族人、仆人与佃户靠着臧家吃饭,臧氏兄弟自己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不愁吃不愁穿,却不代表着下面的这些人同样也是衣食无忧。 事实上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依附于臧家的小户人家就随时有破产的可能,臧家兄弟讲的“仁孝”就是针对这些被臧家视为根本的小户人家,这些佃户、族人如果家破人亡崩解离析,那么臧家也有可能不复存在,所以臧家必须尽可能照顾他们的利益,对他们多讲一点“仁孝”。 而且臧家既然挂了千顷牌,那么肯定就要对地方对诸城县对青州府有应尽的义务,所以臧家现在已经不得不与龙口打交道,臧尔令这位新举人就建议道:“我们不急着去找柳县丞,现在杨广文就是本县南龙湾巡检,我们完全可以跟杨巡检好好谈一谈,跟他一起去找柳鹏柳县丞事情肯定能办得顺利。” “不必了!”这就是大哥臧尔用的声音:“我们臧家既然要找柳鹏柳大少合作,就不必玩什么手段,直接找上门便是,我们臧家千顷之家东莱世族,根本不需要什么人引荐!” 这就是诸城臧家的底气! 诸城第一家的说法可不是空谈,臧尔劝的宁夏巡抚也是实打实的实授,而那下面有人站了出来:“那就让我过去找柳县丞,我最方便了!” 臧尔令不由吃了一惊:“小弟?你怎么能去?” 说话的是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臧家六弟臧尔昌,只是臧尔昌年纪虽小,但下了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我年纪最小,而且已经过继出去,哪怕事情办砸了也不会牵扯到咱们兄弟们身上。” 臧尔昌虽然是臧惟一的小儿子,但是因为他叔叔臧惟几膝下无子,所以就过继给臧惟几当续子,从理论上来说已经跟臧氏兄弟确实不是一家人,哪怕他跟着柳鹏做了乱臣贼子也不致于牵扯到臧家兄弟。 而且臧尔晶还有更多的理由:“而且我与柳鹏年纪相当,最适当与柳鹏这种小魔星谈正事!” 说到这,臧尔昌不由笑了起来:“诸位兄长,就让我去吧!咱们臧家的仁孝二字,就由我来扛起来。” 在东三府这块土地之上,有很多人因为柳鹏的崛起而获得上升的机会,也有很多人因为柳鹏的横空出世而不断沉沦,而这些不断沉沦的例子之中又以衡王府最为典型。 衡王府曾经整个东三府最为风头最为耀眼的存在,很多时候那里十乡八里最有见识的老人觉得给衡王府当个仆人往往是最好的结局,可是现在这些老人提到败家子,往往会把这一任的衡王爷专门提出来。 而更让衡王爷愤怒的是就是关于臧家的这个消息,他作梦也没想到以忠义仁孝传家的诸城臧家也跟柳鹏这个奸贼勾结起来。 虽然臧尔昌不是诸城臧家的嫡子,而且早早就过继给臧惟几,但是聪明人都知道臧尔昌去拜访柳鹏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障眼法对衡王爷完全无用。 原本衡王爷还觉得诸城臧家会出来替自己主持公道,毕竟臧尔劝是堂堂宁夏巡抚,他说话特别管用,过去柳鹏与杨广文气焰再嚣张的时候,诸城臧家始终是抱定“忠义仁孝”的方针,从来不附和柳鹏。 可是现在臧尔昌居然跟柳鹏勾搭在一起,这让衡王爷郁闷得快要吐血了,他不得不对衡王世子说道:“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世道……难道这上万石米豆的田租,我们就要不回来了吗?” 虽然衡王府这些年来可以说是流年不利,屡屡遭受了挫折,但是瘦死的骆驮比马大,衡王府的家业仍然称得上是东三府第一,诸城臧家这样的地方豪门再用一百年都追不上,所以衡王府的田租也是一个巨额数字。 所以衡王府被柳鹏干翻以后一直是在舔着伤口,指望着细水长流,只要田租收入不断就能不断招兵买马干翻了柳鹏与龙口,毕竟不管吃了多少败仗,衡王爷还是大明的藩王,除非柳鹏杀官造反,谁敢彻底掀翻了衡王府!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田租又出了大问题,这次出手的倒不是柳鹏,而是作为柳鹏与龙口外围的百剑盟。 百剑盟自称“忧心国事”,听闻登莱要接济辽东钱粮米豆,唯恐登莱官府手上无粮无饷辽东官军因而挨饿受冻 诸城,因此他们直接就把衡王府应收的田租扣下来很大一部分。 到现在为止统计出来的结果就是他们至少扣了上万石米豆的田租,而且很多奸滑佃户一看到百剑盟这么胡闹,也一并跟着抗租,把衡王府折腾得家宅不宁。 衡王府原本以为这纯粹是柳鹏在支持这些百剑盟的盟员胡闹,因此马上就跟柳鹏打起了笔墨官司,只是官司一打起来场面就完全失控了,而且衡王府也很快搞清楚了问题的关键。 百剑盟与柳鹏只是摆在棋面上的棋子,不管是县里府里都是支持百剑盟把衡王府的钱粮先扣下来,只是他们不好直接出面,所以才让百剑盟站到了前台。 这件事的幕后元凶就是那位主持山东海运的登州海防道陶朗先,没有他首肯与支持,柳鹏与百剑盟绝对不敢这么胡闹。 如果是过去,一个登州海防道敢这么胡闹,衡王府有一百种办法让他直接滚蛋,但是现在陶朗先主持山东海运,可以说是全山东最受人瞩目的一位道臣,可以直达天听,衡王府还真拿陶道臣没有任何办法。 而大家反而对陶道臣暂扣衡、福两府的本年田租大为赞赏,都觉得陶道臣很有办法,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糟的就是连山东巡抚李长庚都是这样的看法,虽然李长庚不好直接出面支持陶朗先,但私下他赞了不止一回陶朗先,认为“与其千家哭不如一家哭”,大明养了这些藩王近两百年,现在也是这些藩王为大明奉献的时候。 何况打压福王可是大明朝的政治正确,因此现在衡王府可以说是有冤都没有伸张,这明明是衡王府该得田租,现在陶朗先虎口夺食怎么还有理了! 所以衡王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诸城臧家的身上,哪料想诸城臧家根本就是一只纸老虎,现在居然跑去跟柳鹏同流合污。 衡王世子没说话,他当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衡王爷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福王府身上:“福王府赵内使那么怎么说?” 徐进徐典膳因为福王府田的事情办得漂亮,所以早就被召回了福王府升官发财,福王府另派了一位赵内使来主持山东的局面。 这一回百剑盟扣下的不仅仅有衡王府的田租,也有福田府的部分田租,只是衡王府被扣下了上万石,福王府却只被扣下了几千石,待遇完全不同,但不管怎么样,百剑盟敢对福王府下手,这自然是在太岁爷上动土。 只是下面周杜达苦笑地说道:“我去找过赵内使了,赵内使说这事好办,这山东地面上的事情没有姚厂公办不了的,柳鹏更是姚厂公一手扶起来的,他现在已经决定请姚厂公出面把这事办了,,只要姚厂公一到,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姚厂公?”一听到这个名字衡王爷只能苦笑了:“这真是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周杜达小声地问道:“要不要让临清会出面收拾一下残局?” 衡王爷摇了摇头说道:“临清会?现在连山东巡抚都指望不上,还指望他们干什么?哎,咱们朱家的事,还是找朱家人才能办,你想想办法,让咱们世子跑一趟济南与兖州。” 德王在济南就藩,鲁王在兖州就藩,现在衡王府这事情除了朱家的自家人之外,没人能办得了。 第590章 挖朝廷的墙脚 第590章 挖朝廷的墙脚 臧尔昌前来拜访柳鹏这一消息引发的后继效应比双方当事人的估计还要强烈一些,在臧尔昌正式拜访龙口之前,已经有几十个东三府数得着的名门望族跑来龙口说是要拜访柳鹏,至于加入百剑盟的请求那就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那可是诸城臧家啊! 臧尔劝可是在任的宁夏巡抚,而且以臧尔劝崛起的势头即使不能入阁做个阁老,也能在六部谋一个好位置,臧家的六少爷都要去拜访柳鹏,大家如果还是以原来的眼光来看待柳鹏,那肯定是吃尽苦头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还不向柳鹏低头或者完全无视龙口与柳鹏存在的地方势力,都是东三府最根深蒂固的名门望族或是巨商大豪,他们不但自视甚高,而且在地方上的势力大得惊人,根本无需加入百剑盟借重柳鹏的力量,所以才会无视龙口崛起的事实。 但是不管他们是怎么样的名门望族、巨商大豪,难道还能强得过臧尔劝吗?那可是在任的宁夏巡抚,虽然只是个边镇巡抚,比不得山东巡抚这样的地方大员,但也是天下数得着的重臣,臧家都开始跟龙口勾勾搭搭不清不白,他们再继续在这条路走到底就是自寻死路了。 虽然柳鹏看起来性子温和很容易说话,但是柳鹏到底做了多少灭门绝户的大案子,大家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抢在臧尔昌拜访柳鹏之前赶到龙口去,或许接下去自己就成了龙口的重点打击对象。 而臧尔昌对龙口的拜访,可以说用“隆重而热烈”来形容,虽然臧尔昌只是以个人名义对龙口进行拜访,而且他已经过继给臧惟几,但是柳鹏却是用最顶级的资格来接待臧尔昌。 即使是他兄长臧尔劝到访龙口,恐怕也没有这样隆重而热烈的欢迎,龙口体系中的每一个要角,只要能挤得出时间,现在都赶回来参加这次高规格的会谈。 臧尔昌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是自己应当是个大人物,但是他的人生经历之中还是第一次经历马队开道、步队操阅、全民列队欢迎的架势,以至现在他心头还在呯呯直跳。 对于他这个年轻人来说,这样的接待规格实在太刺激了,他不由偷偷地朝边上问了一句:“我觉得以后就是我二哥到访龙口,也不会有这样热情的欢迎吧?” 丁子杭当即笑呵呵地说道:“臧少,您说得太对了,臧巡抚哪能有这种规格,你与柳少意气相投,年龄相当,所以柳少才特意交代我们好好接待臧少。” 明明知道丁子杭纯粹在胡说八道,柳鹏纯粹只是在千金市马骨收买人心而已,但是这一刻臧尔昌仍然乐得找不到北:“柳少实在太客气了,确实是实在太客气了!” 丁子杭当即答道:“不管气,一点都不客气,柳少久仰臧少英名,知道臧少是海右英豪,他这人最是仰慕英豪,臧少这样的绝世英杰怎么能不好好交一交,所以吩咐我们一定要让臧少满意,臧少若是不满意,咱们这些人恐怕明天就要连降三级了!” “是啊!”杨广文在旁边说道:“臧少若是不满意,我这个巡检恐怕就要做到头了,臧少,杨某人今天这事办得还算漂亮吧?” 听到杨广文这么说,臧尔昌不由不好意思起来,这次臧家与龙口谈判是越过了杨广文这个当事人直接与柳鹏谈判,但虽然说是跟柳鹏直接谈判,但是以臧家的家世不可能冒失地直接找上门来。 结果还是通过丁耀斗这位诸城丁家的家主来进行居中联络,结果杨广文杨巡检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乐疯了。 杨广文是负责经营高密、诸城、莒州这块地盘,重点放在了青州府南部的诸城、莒州两地,但是这块地盘太大人口太多,地方势力又太复杂,偏偏杨广文手上的本钱又有点少,所以一直难以打开局面,直到最近几个月才慢慢打开了局面,但是杨广文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无法完全掌握局面。 这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除了丁家、张家、庄家之外的很多地方缙绅连柳鹏都放不在眼里,怎么可以会把杨广文放在眼里,所以杨广文这一两年一直拼得很辛苦。 但是现在连臧尔昌都来拜访柳鹏,你们这帮牛鬼蛇神再不识趣的话,就别怪杨某人不客气。 别看杨广文手上只有几百人的武装力量,可他真要发怒的话肯定会血流成河,只是在成为青州王之前杨广文得把臧尔昌侍候好,所以他亲自跑过来给臧尔昌当个小跟班,事事都侍候周全。 只要这事办好了,以后在青州府杨广文就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了,而臧尔昌虽然年轻,却也被族中老人提点过:“杨巡检说得太客气了,您这事如果办得不漂亮,这世界上还有天理在吗?” 杨广文笑呵呵地说道:“臧少,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话,吩咐杨某一声,杨某尽力替你争取。” 这次臧尔昌来拜访杨广,固然是替臧家与诸城地方争取利益,但是这实际也是替杨广文争取利益,所以杨广文这方面积极性特别高,臧尔昌不由说道:“行!我说不动柳少的话,杨巡检你帮忙在旁边在敲个边鼓!咱们争取把事情一次性就办妥了。” 只是事情顺利地超过了臧尔昌的意料之外,柳鹏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臧尔昌要求提供良种、新农具、技术支援等方面的要求他都答应下来不说,还对旁边的杨广文说道:“广文,臧少这么有诚意,我们不能让朋友吃亏,你帮我盯着,一定尽可能照顾诸城这边,研习所与陈别雪那边有什么困难的话,你们一起来找我!” 本来有柳鹏这话承诺已经足够了,但是在来龙口的路上臧尔昌收获很多新知识,很多诸城父老也特意反复提醒过他:“本来柳少帮我们臧家这么大的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也不敢多提什么要求,只是这听说现在黄山馆到水头沟的大道重新修了一遍,而且还全是煤渣路与砖渣路,有些地方甚至是真正的砖石路面……” 说到这,臧尔昌的语气不由激动起来:“而且我听说在登州地方已经开始全面修缮路面,这都是柳少一人之功,而我们诸城地方虽然在海上有水路可以通行,但是陆上的驿路、官道都是年久失修,不知道能不能按照黄山馆到水头沟的标准重修一条大道。” 这本来是临时增加进来的请求,柳鹏自然大吃一惊,他朝杨广文说道:“广文,你不是刚把诸城到高密的驿路修了修?” 杨广文就是依靠修缮诸城到高密的驿路才得以在青州府站稳脚跟,因此他赶紧说道:“柳少,您是拔了不少钱粮下来,但是那点钱粮连拓宽路面都不够,更不要说是修筑煤渣路面与砖渣路面了,只能挑了几段最紧要的重新修一修,臧少这事如果要办的话,非得您出手支援不可。” 柳鹏当即苦笑一声说道:“臧少,是这么一回事,招远与黄县这边情况特殊我不就说了,您知道不知道现在登州境内为什么要急着修缮拓宽甚至是改建官路、驿路与乡间大道?” 臧尔昌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来龙口的路上他亲眼看到有路面铺装的煤渣路面、砖渣路面有万般好处,完全超越了诸城那些连路面铺装都没有的乡间土路,运输能力成倍成倍地增长,可以说是有了质的飞跃。 哪怕这些煤渣路面、砖渣路面有很多缺陷与不足,但是与土路一比却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造物,所以臧尔昌自己也好,诸城乡党也好,都是强烈主张诸城也应当修一条真正的大路,而且登州府已经全面动起来了,青州府这边怎么能比登州府比过去。 因此臧尔昌直接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柳少,您说说,登州为什么急着修缮拓宽改建这些驿路、官路,这修路的钱粮从哪里来?” 他原本以为柳鹏会说“钱从牙缝里省出来”,但是柳鹏说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是借钱修路了,得先把登州府的钱粮尽快花完了才行,臧少,你知道不知道登莱马上就要海运辽东了!” 臧尔昌有点不明白:“这跟修路的钱粮有什么关系?”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当然大有关系,如果不修路,这些钱粮恐怕就要全归了朝廷,朝廷虽然下令海运辽东,但是按朝廷的德性,这钱恐怕是地方州县来负责垫支,但是州县为了国家垫支了这么多款项,朝廷什么时候能够偿还。” 臧尔昌听得傻眼了,他听出了柳鹏话里的意思:“海运辽东这事现在只限于登莱两府吧?”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是现在只限于登莱两府,但是将来如此,臧少你能保证海运辽东的事情只有登莱两府吗?” 听到柳鹏这么说,臧尔昌不由点了点头,但是他又犹豫起来:“如果把诸城、莒州的盈余都用完了,这不是挖朝廷的墙脚吗?” 第591章 问罪 第591章 问罪 杨广文在旁边插嘴道:“臧少,这怎么可能是挖朝廷的墙脚?您听说过郑国渠的故事吗?” 一听说郑国渠故事臧尔昌就明白,柳鹏这是给朝廷吊命啊! 诸城、莒州修通了煤渣、矿渣大道以后,以后自然可以源源不断地给朝廷提供大量粮饷,朝廷也就是这一两年会困难一些而已,天下粮饷如此之多,哪怕就缺了诸城与莒州这万把两吗? 而这个时候柳鹏又透露了一点重磅量的消息,他压低声音说道:“臧少,实际陶道臣已经拟定海运辽东的章程,您要不要听一听?” 臧尔昌当即说道:“听一听也无妨,是怎么一个章程?” 万历四十六年的登莱米豆召买,主要是动支拖欠辽东军饷、泰山香税银和赃罚银,而其中大头则是泰山香税银。 与武当山香税银一样,泰山香税是大明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原来一年约有四五万两的收入,除本地各种费用支出外,每年还有一万六千两解交户部。 但自万历四十年以后,年荒盗起,香客稀少,山东地方说每年所入尚不足应付各款正项支出,所以自四十二年冬季以来山东并无解部银两,所以户部认为山东有银不解,而山东地方认为这是无银可解,但不管如何,户部都要山东变戏法一样把这批拖欠的泰山香税变出来。 而山东罚赃银数量极少,无济于事,至于拖欠辽东军饷,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万历四十三年前拖欠无几,四十四、四十五年未完部分是压征惯例造成,所以户部与山东地方反复扯皮以后,同意万历四十五、六年所征辽东军饷,西三府部分起运解送户部,东三府则直接截留这批充作辽东军饷的银两用于就地召买米豆。 总而言之,召买米豆的这批银钱实际还是得山东自己来出,在万历四十六年登莱共向辽东运送了米一万三千石,银三万五千两,被称为“头运”。 因为万历四十六年登莱收成甚好,户部根据山东司的报告主张重开登莱海运,正在走内阁拟票司礼监批红的程序,准备下令四十七年二运、三运继续进行,而登州道陶朗先已经提前定下了大致章程。 “登州府额解辽东银一万七千两,莱州府额解辽东银两万四千五百两,按……每石米三钱八分计算。” “一石米三钱八分?”那边臧尔昌已经接过话题:“这价钱怎么说,应当是更高一些才行,陶知府准备召买多少万石。” 这价格跟登莱市面的米价差不多,但是问题这是官府的召买价,升斗小民能到手多少银钱谁也能不能保证,何况大规模强制召买米豆必然引发米豆价格的上涨,而柳鹏继续说道:“按应征辽东银数计算的话,登州大致是四万五千石,莱州是六万四千五百石。” “陶道台觉得为了防止米价暴涨,觉得在应征这十一万石上的基础直接先行征收两年之石,除了登莱二府部分州县离海遥远免议,合计两年登州府应完米六万石,莱州府应完米十万石。” 臧尔昌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数量还能接受,可是他仔细想了想,猛得一拍大腿问道:“等会,脚力钱谁出?” “是啊……道臣没说脚力钱谁出!现在我们登州徐知府还有莱州府正在跟道臣打官司,快打出人命来了!” 为什么要打出人命来,自然是因为海运运价的问题,陶朗先作为主持海运的道臣,自然希望运往辽东的米豆越多越好,所以就故意无视了海运运费的问题,可是登州府与莱州府却不能做冤大头。 柳鹏当即说道:“徐知府已经说了,登辽两府应解的辽东银,他都认了,问题是米价固然是一石三钱八分,豆价一石二钱,可运价这事地方早有定论,一石米豆的运价应当是二钱三分,这笔银子不可能让登州府与莱州府来出。” 臧尔昌突然笑了起来:“那就恭喜柳少发点小财。” 柳鹏既然经营龙口港有年,自然拥有一只规模相当大的船队,到时候他每年都能捞到上万两的运费,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辽东战火紧急,我才不愿意接这活,替官府干活天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钱,我估计这海运恐怕要赔。” 而臧尔昌倒是又笑了笑,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如果米价一石三分八分,运价二钱二分,那每石就是六钱一分。” “对,六钱一分!”柳鹏回答:“这样的话,登州府当运辽米两万八千石,莱州府当运辽米三万八千六百石。” “总共是不到七万石,倒不是大数目!” 诸城臧家挂过千顷牌,自然不会把七万石不到的数目放在眼里,只是臧尔昌突然想到了一点:“柳少,登州府与莱州府认为应解辽米还不到七万石,道臣认为一年当解辽米大约是十一万石,那省里认为多少?” “李巡抚还是站在咱们登莱立场上,应当不会比道臣说的数字多出太多。”柳鹏当即说道:“只是……” 只是柳鹏这个“只是”还没有说完,那外面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萧夜直接推开房门:“柳少,道臣马上就到了!” “道臣怎么又来龙口了?” 柳鹏没想到陶朗先身为登州海防道又一次亲自跑到龙口来,他当即问道:“臧少,恐怕道臣是来者不善,恐怕要麻烦你稍稍回避一下。” 臧尔昌想了想说道:“这就不必了,我刚好有好多事情要向道臣请益,道臣既然来了,我就柳少敲个边鼓如何?” 诸城臧家自然有这样的底气,柳鹏当即答应下来:“如此甚好。” 只是跟陶道台一接触,柳鹏不由庆幸自己把臧乐昌带过来镇场子,不然陶道台的冲天怒气他绝对压不住。 臧尔劝好歹也是宁夏巡抚,虽然就实惠来说不如他这个主持山东海运的登州海防道,但人家终究是巡抚一方,因此在柳鹏在介绍过臧尔昌之后,陶道台总算没拉下脸来当场跟柳鹏吵起来,而是向柳鹏兴师问罪:“柳县丞,听说你借了一大笔银子给登州府修桥造路?”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是啊,登州府徐知府亲自找上门来,我在徐知府下面混口饭吃,总不能将明府大人拒之门外吧?实际也没借多少,好象是一万多两银子吧?怎么了,有人想打这笔银子的主意?” “没人敢打这笔银子的主意!”陶朗先脸色铁青,他根本不给柳鹏面子:“柳县丞,我好歹是登州海防道主持山东海运,这么大的事情你得跟我说一声,不至于搞成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陶道台这么说,柳鹏是完全莫名其妙:“道台,你这就冤枉我了,这修路造桥的事情谁都看得到啊。” “可是你得跟我说一声!”陶道台这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倒好了,投进去好几万两银子,完全骑虎难下了!” 整个登州府都在大事修缮驿道、官道与乡间大道,投资浩大而且完成了大半,根本没法下马,特别是几条重要的驿道、官道现在都准备按照黄招大道的标准改建成煤渣路面、砖渣路面甚至是砖石路面。 对于登州府民众来说这是极大的利好,不管是有力缙绅还是升斗小民都为此出钱出力,只是对于陶知府来说却是最坏的坏消息。 这些工程现在已经完成大半甚至到了基本完工的地步,根本无法停下来,也把登州府仅有可以用来机动的银钱都花得干干净净。 他扳着指头说道:“你借给了登州府一万多两银子,登州府自己又筹措出一万多两银子,下面的州县也想方设法弄了一万多两,登州官民又至少捐了一万多两银子,这四个一万多两银子原来都是有用处的,现在几乎全花出去了,你叫我怎么办?” 臧尔昌不由一惊,他已经听出陶知府话里的意思,很显然这四个一万多两银子是陶知府准备腾挪出来用于召买转运辽米的。 他当即问道:“道臣可是为了海运辽东的事情为难,可不是有辽东银用来召买辽米吗?” 臧尔昌虽然是宁夏巡抚臧尔劝的亲弟弟,但是在陶朗先眼中他的份量还远远不够,因此他没好气地说道:“辽东银能买几石米?本道当初曾经向朝廷保证一年至少十万石绝对不成问题。” 按照登莱两府的核算,如果加上运价的话,登辽两府每年的辽东银只够召买与运输六万八千石辽米,连七万石米都不够。 而且更糟的是去年的头运已经用掉了大部分截留下来的辽东银,按登莱两府的算法他们只需要运个三五万石辽米今年就可以应付过去。 而臧尔昌看到陶朗先这话觉得心先凉了一大半,而那边柳鹏却是笑呵呵地说道:“道台,你先别急啊!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我这里早就叫百剑盟替你备了两万石米。” 第592章 缘木求鱼 第592章 缘木求鱼 “两万石米哪填得上这么大的亏空,一石米三钱八分,也就是七千六百两银子!”陶朗先一不小心地说了真话:“原来我可是指望着能腾挪出三五万两银子出来,你这两万石米也就是比九牛一毛稍强一点!” 柳鹏赶紧陪笑道:“道台,我知错了,我再想想办法,让北海钱庄再筹万儿八千两银子,帮你把眼下的难关应付过去如何?” 陶朗先当即瞪了柳鹏一眼:“就只有万儿八千两的借款吗?” 对于能借到一万两银子,陶道台倒是松了一大口气,有这一万两银子,他就能想办法腾挪出三万石米豆来。 毕竟一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在万历四十三、四年的时候,北海钱庄一次对外放款往往是三五万两银子,但是这所谓放款实际却是用粮食来支付,而不是真金白银。 而那时候的米价是一石米高达三两银子,而现在召买的米价却是一石米三钱八钱,几乎只有十分之一,现在的一万石银子差不多相当于那一年的十万两银子。 而在陶朗先的威逼之下,柳鹏很无奈地张开了双手,好一会才说道:“那行,我在龙口还囤着几千石粮食,道台既然需要的话,就先全部借给道台了!” 听说柳鹏愿意再借几千石粮食,陶朗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仍然意犹未尽地问道:“柳县丞,除了几千石米之外,你难道不能再做些别的事情吗?龙口有的是商船啊!” 柳鹏又苦笑了一声:“虽然有的是商船,但那都不是我柳家的商船啊,这样吧……我出面帮道台找几条船来,只要道台一声令下就能起运,运费我先垫着,三月一结如何?” 柳鹏始终不肯承认这些商船是他自己家的。 说起来商船的事情陶朗先也是十分郁闷,他原本以为整个登州府到处都是港口,想找船自然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可是他真正想要找船的时候却是千难万难,这些原本到处都是随处可见的船只突然就完全不见,甚至连蓬莱水城的登州镇总兵在这件事都百般推托。 实在是大家都觉得大明官府已经很不靠谱了,而陶道台这人更不靠谱,万历四十三年辽商响应他的号召运粮登莱,结果却是自身难保家破人亡,如果不是柳鹏出手恐怕就有几百号辽商要跳海自杀。 这件事虽然不是陶朗先的责任,但是大家却把帐记在陶朗先的头上,大家都觉得替陶知府运粮能保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不要说这一石米二钱三分银子的运价恐怕还要很多官府中人一一分肥。 陶道台手上又没有足够的银钱,大家拼死拼活把身家都押进去,最终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拿到第一笔款子。 所以陶道台只能寄希望于柳鹏,而柳鹏也答应下来:“道台大人,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可是我的卫经历在哪里啊……你总得给个指望吧!” 说到这,陶道台不由有点难堪起来,他只能答道:“行行行,我会尽力帮你把卫经历的差使办下来,不过我得说一声,到时候虽然是实授的官职,但是柳县丞恐怕还是要暂时署职招远县丞!” 这是陶道台实在对柳鹏放心不下,虽然知道卫经历是个鸡肋职务,整天要跟一群世袭武官打交道,很多时候里外不是人,但问题是柳鹏不是普通人,而是过江龙,真要让他掌握了一个卫所与下面的卫军、屯田,那他这个道臣就没法混了。 所以他认为柳鹏可以实授卫经历,但是必须继续署职招远县丞,这纯粹就是解决了一个行政级别的问题,而柳鹏当即苦笑了一声:“问题是卫所与州县不是一个系统,这怎么署职啊?” 有明一代,卫所是军事管理体系的独立行政系统,与州县并不是一回事,这等于跨系统了署职,自然就有很多纷争与大麻烦,而那边陶道台当即说道:“我自然会有办法……” 他哪里有什么办法,纯粹是给柳鹏挖个大坑跳进去,如果柳鹏跳出来了那就是祖先保佑,若是跳不出来那就在火坑里慢慢熬一熬,等个十年八年总能熬出头。 柳鹏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那这件事就要麻烦大人了!” “把海运辽东的事情办好了,朝廷是不会亏待你的,李巡抚已经好几次跟我提起你了!” 李巡抚就是现任山东巡抚李长庚,他好几次提起柳鹏的名字自然就代表柳鹏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只是柳鹏却还是那句话:“道台,我是小吏员出身,能有什么样的前程我清楚得很,能谋个卫经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若是别人陶朗先还可以糊弄糊弄,但是柳鹏的出身太低,他还真找不到糊弄的好办法,只能答应下来:“好,这卫经历的事情我全力替你办了,到时候你也是个七品官了!” 只是才一送走了陶道台之后,臧尔昌直接就站了起来说道:“柳少,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修路,把诸城历年的积余赶紧都用完再说,再不用完,恐怕陶道台就打我们诸城的主意了,我们这点积存恐怕就全都落他手里了!” 他二哥臧尔劝是在任的宁夏巡抚,因此他并不怎么畏惧陶朗先,而柳鹏也笑了起来:“想通了?” “想通了,全想通了!”臧尔昌答道:“修路造桥,怎么也给老百姓点实惠,但是登莱两府一年只肯出七万石,陶道台要十一万石,省里肯定觉得一年至少要十五万石,京里的话恐怕至少要二十万石,最后谁说了算,是京里啊!” 在这种关系国运命运的大事上,京里的大人物自然是不会把地方上的强烈抗议放在心里,即使不当屁放了也会当杂音来处理,最后肯定是京里说了算,顶多是地方上在执行中多多少少打点折扣。 柳鹏笑了起来:“臧少果然是聪明人!” “我二哥信里常说这些事,他巡抚宁夏尚且在大事做不了主,何况是陶朗先不过是一个按察副使,若不赶紧修路造桥再在外面欠点钱,恐怕咱们诸城人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一点民脂民膏就要被陶道台搜走了,何况陶道台现在谋划这十一万石米豆的数目,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 “怎么说?”柳鹏一下子就好奇起来:“怎么形容?” 臧尔昌不由大笑起来了:“缘木求鱼,刻舟求剑!” 柳鹏的神情不由凝重起来,他问道:“你也觉得今年登莱海运的数目不止十万石吗?” “绝对不止!”臧尔昌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柳少,咱们赶紧把修路的事情定下来,你准备怎么修这条路?” “这事倒是早就定下来!”柳鹏答道:“去年就定下来了!” 旁边的杨广文也补充了一句:“是早就定下来了,所以我当时修补的驿道、官道特别避开了这条大道!” “我怎么不知道?”臧尔昌大吃一惊:“这么大的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调之亲自带人到诸城测绘出来的线路!” 柳鹏从身边的柜子亲自取出了庄调之测绘的结果:“大致是这条线路,先修莒州到诸城这一段!” 臧尔昌作为臧氏子弟,见识自然不凡,他看到地图以后就是眼前一亮:“这线路还可以不可以调整一下?” “要调整也是小细节上的调节,框架已经是定下来了!除非你们臧家肯多拿钱出来,不然框架没法大变了,这是最省钱的方案。” 而臧尔昌很快就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看这地图,这条大道似乎还要继续向北修,越过安丘直抵潍县?” 柳鹏点点头:“是有这么一个计划,但肯定不是现在。” 事实庄调之测绘出来的这条大道大致是与抗战前修筑的台(儿庄)潍(县)国防公路北段重合。 抗战前山东交通的轴心就是津浦、胶济两条铁路与台潍、烟潍两条公路,台潍公路发挥着特别重要的作用,虽然相隔数百年,但是不同时代的人还是做出相近的选择,只是柳鹏只能控制莒州与诸城,这条大道只能成为断头路。 虽然是断头路,臧尔昌还是觉得柳鹏的规划十分宏大而合理,而诸城与臧家肯定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一边点头问道:“现在主要问题是卡在安丘县吧?我尽力想想办法。” 这条莒潍大路经过诸城、安丘一路向北直抵潍县以后就与东西相向的官马大道连接在一起,而江浩天常驻昌邑县,到潍县不过一日路程,如果能打通安丘这个缺口,龙口的各个核心地盘就能彻底联成一气。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看法:“这件事先不急,怎么也要把诸城、莒州的大道修通再说,安丘这边的事情可不简单!” 臧尔昌也明白过来,他笑着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心急了,不过我有个不大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柳鹏当即答道:“臧少请讲。” 第593章 联姻 第593章 联姻 臧尔昌却是脸一红,甚至有点害羞起来,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种话题有点不合适,但是他还是直接开口说道:“我这话说得恐怕很肤浅,柳少若是有心的话,咱们哥俩自己关起门好好说!” 这是要往外面赶人了,即使是杨广文杨巡检恐怕不适合在场,柳鹏却是当即答应下来:“咱们哥俩关起门慢慢聊,咱们可以秉烛夜谈!瑜君,玉蝉儿,帮我好好招待广文贤弟,清月姐,帮我泡壶茶,我跟臧少要谈点家事!” “行,咱们秉烛夜谈!”臧尔昌越发害羞起来:“咱们谈点家事,柳少知道我们诸城臧家吧!” “当然知道了!”柳鹏笑着说道:“诸城第一家,就是放在咱们东三府甚至整个山东都数得着,也就是新城王家能稳稳地压过了你们臧家。” 这个赞誉很高,但是臧尔昌却是直接接受了这样的赞誉,他笑着说道:“实际我们臧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父亲到嘉靖四十四年才中了臧家第一个进士,但是我父亲中了进士以后有一点就特别好,凡事不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吗?我们几个兄弟都娶得不错,几个姐姐也嫁得也好。” 臧惟一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而臧尔劝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父子双进士本来就是很高的成就,今年又有四哥臧尔令中了举人,在另一个时空,臧尔令会在天启二年高中进士,父子三进士可以说是科举时代的一种传奇。 但是臧尔昌现在说的是另一段故事:“我二哥高中进士,又娶了王氏妇,是高密县嘉靖庚戍科进士山西布政司参议乔年公女,我三哥娶韩氏妇,是安丘县隆庆戊辰科进士陕西巡抚必显公女,我四哥今年中了举人,娶阎氏,是高密县万历甲戍科进士湖广布政司参政芹公女,我五哥娶杨氏妇,是沂水县陕西布政司参议东野公女。” 说到自家兄弟的婚姻情况,臧尔昌只是略过了长兄与自已的情况,因为他长兄娶的是附生王氏女,但是他长兄与王氏妇可是青梅竹马,而且娶王氏过门的时候臧家又没到真正大富大贵的程度,所以臧家才会同一个县里的附生作了儿女亲家。 至于臧尔昌自己也是娶了高氏妇,是胶州万历辛丑科进士河南驿传道按察使司副使锵公的女儿,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六个兄弟娶了五个进士家的媳妇,而且这五位进士至少都是道臣一级的大人物,所以臧尔昌才会说“我们兄弟娶得不错”。 而臧尔昌对此还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我大姐嫁给了光禄司丞张允綮,二姐嫁得最好,是我们诸城老乡,万历癸丑科进士王化贞,三姐嫁给了恩贡生内阁中书丁耀斗,这人柳少熟得很,就不用介绍了,四姐嫁得一般,姐夫是个廪膳生。” 说到这,臧尔昌真是眉飞色舞,这是臧家极为显耀的一件事,光禄司丞是六品官,大姐自然是嫁得不错,而二姐嫁给了诸城同乡的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王化贞,自然是“嫁得最好”,只是在柳鹏的眼中,这句话未必能当真,王化贞的下场他心底有数。 而丁耀斗虽然是个恩贡生,只弄了一个内阁中书的名目,但他父祖都高中进士,自然可以说是进士家的女婿,而且臧惟一跟丁惟宁还是同窗同年同乡的至交,也算是门当户对。 只有四女嫁了个廪膳生,这本来是州县中极显赫的大人物,但是臧尔昌只敢说嫁得一般,话里实际的意思实际却是“嫁得很不好”。 不管怎么样,这就是臧家现在真正的实力,本来就是是父子双进士,五个进士家出来的媳妇,一个进士女婿,一个进士家出身的女婿。 虽然进士之间有着同窗、同乡、同年、同僚的诸多亲近关系,但是这些关系都比不上姻亲结成的血缘网络,诸城臧家就是通过这种姻亲关系不断向外扩展,不断与门当户对的老牌世家与科举新贵联姻。 现在臧家几乎与诸城附近所有的科举望族都结成姻亲关系,而这些与臧家有姻亲关系的名门望族还与更多的老牌世家、科举新贵联姻,最终形成了一个以臧家为核心、名门望族为主体的姻亲集团。 这个姻亲集团有着非凡的影响,对付一个臧家差不多要与几十个进士家族对抗,所以臧家才能在很长时间无视百剑盟与柳鹏的存在与崛起。 而柳鹏一下子就明白了臧尔昌话里的意思,他笑着问道:“倒不知臧家的女儿是何等国色天香。” 臧尔昌当即回复柳鹏:“我父亲只有这四个姐姐,但都已经嫁人了,我们臧家的旁支庶女虽然不少,但是既然要嫁到龙口来,至少也得有个嫡女名份才不能受了委屈,既然是臧家的嫡女,肯定是要做正室的,不可能给人做小,可柳少偏偏最爱美人,不可能让丽人伤心欲绝,在这一点上恐怕柳少办不到吧!” 现在柳鹏这边江清月与谷梦语都算是大妇,如果再纳一个臧氏大妇,恐怕柳鹏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而臧尔昌年纪轻所以说话也特别直接:“而且柳少虽然是盖世英雄,但是我们臧家是以忠义仁孝持家,不可能因为一个庶女牺牲整个家族。”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了,臧尔昌这是觉得与柳鹏直接联姻风险太大,搞不好会让整个诸城臧家都载进去,只是臧尔昌既然已经提出联姻的建议,现在又这么说,柳鹏就搞不明白了:“不知道臧少是怎么一个主张?” 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现在与诸城臧家联姻并不合适,但是臧家提出联姻的建议就是极大的善意,自己自然不能错过。 而臧尔昌就笑了起来:“柳少应当有兄弟姐妹或是其它亲戚至爱,好象还有一个女儿,跟我们臧家的庶子庶女联络,应当不算太委屈吧。” 柳鹏笑了起来,只是他很快就说道:“我闺女不行,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舍得她嫁出去,但是除了我闺女之外,臧少不管想让谁过去当媳妇或是女婿,我们都可以慢慢谈,好好谈,至少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柳易容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年龄还小,实在是她太可人了,所以柳鹏一直特别宠着她,总是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待,认为柳易容的婚事应当她自己来作主,而不是成了政治婚姻交易的牺牲品。 而臧尔昌也很满意柳鹏的这个答案,他来之前已经作足了功课,知道柳鹏有一个弟弟与一个女儿,但不管是这个弟弟柳飞还是女儿柳易容,都跟柳鹏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因此臧尔昌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有足够的选择余地,而且这事不能急,急了反而不好:“那便好,让我在龙口慢慢挑,千万别挑花了眼!” 对于龙口来说,万历四十六年底与四十七年初的第一桩大事,并不是辽东海运的复开,也不是那两枚占据了夜空足足三个月的妖星终于离开了,更不是登州陶道台与登莱两府之间的剧烈争议,而是诸城臧家可能会与柳氏联络。 诸城臧家本来就是挂了千顷牌的名门望族,更不要说他们通过姻亲关系在青莱两府建立起了一个有力的姻亲集团,这个姻亲集团可是有至少十几个进士家族,而臧家恰恰是这个姻亲集团的核心成员,可以说是整个东三府最顶尖的几个名门望族。 而现在诸城臧家既然要与龙口联姻,那也代表着柳鹏与龙口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被这些世家望族与科举新贵视为与自身平起平坐甚至需要仰望的存在。 大家只是在好奇,虽然柳鹏自己不能做臧家的女婿,那谁能有机会娶到臧家的媳妇? 因此万历四十七年的新年刚过没几天,萧玉书已经为这件事张罗开了:“机会难得,小飞在这件事情不能放弃,他今年十六岁,做臧家的女婿最合适不过了!” 而他的本家兄弟萧马熊也是抱着同样的看法:“是啊,娶个臧家媳妇,对小飞来说很有好处。” 而坐在他对面的柳飞却是一言不发,他身旁的白斯文已经急了:“小飞,你说个话啊……你不说话,我们不好帮你操办这桩婚事,你有没有这个意思啊?” 柳飞仍然是没开口,既没答应也没有不答应,萧玉书已经急了:“小飞,这个机会我们不能放弃啊,这件事只要你爹你娘说话了就能办下来,我们绝对不能放弃啊……” 这一两年来围绕着柳飞柳鹏这个没有实际血缘关系的弟弟已经在龙口内部建立起一个小集团,不但有萧玉书、萧马熊这样的萧氏族人,而且还有白斯文这样想要抓住机会搏一搏的老臣子。 大家都知道柳鹏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柳鹏平时对这个弟弟特别关心,哪怕是百忙之中都要关注柳飞在研习所的考试成绩,至于教学内容更是柳鹏亲自定下的纲架,只要柳飞长大成人,肯定是有机会大用,所以围在柳飞身边转的人越来越多,白斯文也不例外。 第594章 求情 第594章 求情 要知道白斯文可是柳鹏手下老人的老人,如果一直跟着柳鹏那自然是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当初柳鹏全力往龙口发展的时候,白斯文却贪图安逸,觉得龙口未必有多少前途,所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回县城呆了大半年时间,就是这大半年时间的安逸时光让他后悔莫及,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借过柳飞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了。 眼见柳飞年龄越来越大,这个小集团的潜势力也越来越强,但是现实却给这个小集团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柳飞突然在柳鹏面前失宠了。 严格来说不算失宠,但过去柳鹏隔个一两天就要过问柳飞在研习所的成绩,很多时候要亲自组织针对性的考试,至于各方面的待遇也是最好的。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柳易容来,虽然不是柳鹏的亲生闺女,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爱车见车载,柳鹏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把柳易容当亲闺女来看待。 柳鹏更是如此,现在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到柳易容的身上,都说柳鹏再怎么生气,只要把柳易容抱到他身上然后绕着柳鹏转两声叫声爹爹,柳鹏就一定会消气。 而柳鹏对柳飞的关心一下子就冷却下来,虽然衣食住行上的待遇还是依旧不变,但是柳鹏十天半月都未必过问一次柳飞在研习所的成绩,虽然两个人见面还是一样亲热,但是白斯文与萧玉书、萧马熊这些柳鹏小集团的干将却是一下子慌了神,千方百计地替柳飞张罗着这门婚事。 只要柳飞跟臧家结成了姻亲,那么柳飞的背后就有十几个进士家族给他撑腰,到时候说话肯定就会管用起来,到时候柳飞就能在龙口拿到个绝好的位置。 而在萧玉书的催问下,柳飞犹豫了大半天才说道:“这件事,我看关键得是我哥的意思。” 听到柳飞这么说,萧玉书真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件事上你哥说话未必管用,只要你爹你娘说话,事情一定能办下来,虽然人家是诸城臧家的闺女,但终究是个庶女,你爹好歹也是个盐大使,不比人家差不多,只要你爹你娘说话了,柳少那边绝对没问题!” 只是柳飞却是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哥不点头,这事有点难办!” 白斯文已经急了:“别管柳少,婚姻大事得由父母来作主,飞少爷如果放心不下的话,那我们直接去利津把老爷与夫人请回来操办婚事,到时候老爷与夫人一锤定音,柳少自然就没话可说了!” 柳飞有点犹豫:“这样办真行吗?” 而在徐巧芷的闺房里,柳易容已经抓住了徐子尘的衣角问道:“舅舅,舅妈在哪里?我要见舅妈!” 虽然声音还有点奶声奶气,但是徐子尘却是一边叫着柳易容的小名,一边苦笑起来:“香妮儿,这事八字还没一撇,都是外面在乱传,舅舅我都不知道你舅妈在哪里!” 说到这,徐子尘不由长叹了一声。 他也觉得这是个很好很好的机会,自己已经是柳鹏的小舅子,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如果再娶到臧家的媳妇做了臧家的女婿,这辈子又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但问题在于这个机会竞争太激烈了,臧尔昌把联姻的条件说得很清楚,大家都知道这几乎是诸城臧家对龙口释放的最大善意,但问题是有资格出来争一争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别说柳鹏表面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亲戚至交,但是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以后,想跟臧家结个姻亲的人实在太多,甚至连一些龙口的重臣、老臣都突然冒出来了,即使他们自己没资格,也可以为兄弟姐妹儿女子侄争一争。 而徐子尘唯一的优势就是柳易容这个妮子在柳鹏特别受宠,他姐姐徐巧芷虽然是柳鹏的外室,却几乎是没名没分,而且还是二婚,在外人眼中这不但不是优势,反而是莫大的劣势,所以徐子尘虽然动过这个念头,却始终没把这事太放在心底。 毕竟他的家世与诸城臧家根本没法比,如果不是自己姐姐跟了柳鹏柳县丞,自己连提这个事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小孩子蛮不讲理起来徐子尘半点办法都没有:“舅舅,我就是想要小舅妈疼我,我都听说了,你已经看上了臧家姐姐,马上就要娶过门来了,到时候我要帮舅舅去接新娘子!” 这柳易容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好不好! 徐子尘只能一拍额头,这件事他已经打了退堂鼓,没想到柳易容不知道从哪里胡乱听来的消息:“易容,你可不能乱说啊……舅舅真没有这么一回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舅舅,这好象是爹爹说的吧?反正你让我娘还有瑜君阿姨跟我爹好好说一说,这事肯定能成。” 这是柳鹏说的?徐子尘半信半疑,如果柳鹏属意自己的话,他机会还是很大的,更重要的是她姐支持不支持他。 徐子尘仔细想了想,觉得徐巧芷在这件事是肯定是支持自己的,因为他姐是最疼自己这个弟弟的。 现在的徐子尘跟过去的那个乡间无赖子已经截然不同,他好歹是柳鹏柳大少的小舅子,又是从研习班出来,到处都有人脉,大伙儿都把他当一号人物,在跟宇文拔都在琉球国的事情上合作以后,也捞到了不少外财,而且也亲自跟宇文拔都跑一趟琉球国增长不少见识。 至于这件事只是柳易容胡说八道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毕竟这件事只有他这个舅舅得了最大的好处,柳易容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既然柳鹏在这件事情上属意自己,那自己就应当好好争一争:“易容,你真想要个小舅妈?” “真想要,我会帮舅舅在爹爹说话的,而且我还想要个弟弟!” 还是这孩子最懂事,徐子尘很快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找你娘好好说一说!” 徐子尘直接就走出房门找到了还在缝补衣物的徐巧芷:“姐!在帮姐夫缝衣服?” “嗯!”徐巧芷倒是挺开心地:“你姐夫根本不会照顾自己,衣服破了都不知道找人好好补一补,对了,子尘……” 徐巧芷十分郑重地问道:“你今年都这个年龄了还没娶上媳妇,都是因为姐姐才耽误了,现在家里总算安定下来了,姐姐得帮你张罗张罗了,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 徐子尘一下子就变得欢天喜地:“有啊!姐夫不是说要跟臧家结个姻亲吗?我想臧家的姑娘不管是家世人品还是相貌,都是上上之选啊!” 徐巧芷一下子诧异起来了,她没想到自家弟弟的眼光这么高,居然直接看上了臧家的姑娘,虽然那是庶女,但是徐家过去是想都不敢想啊! 现在的徐子尘如果要娶臧家的旁支庶女,应当也是高攀吧? 何况她听说臧家嫁过来的肯定是旁支庶女,但肯定要给个大宗嫡女的名义,那嫁给徐子尘就是百分百的下嫁,她很想说一句:“臧家的小姐子尘你是娶不到的,你还是换别家的姑娘吧,不管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没问题,保证你能挑花眼了。”。 只是徐巧芷一抬头就看到了徐子尘的满脸期盼,这些想法就不翼而飞了,诚然徐子尘有很多很好的选择,但是有比臧家小姐更好的选择吗? 徐子尘对她对柳易容都没说话,而且在外面还特别争气,前面宇文拔都要拖徐子尘下水,结果徐子尘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意拖累自己这个姐姐,这样的弟弟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再说了,我这个弟弟长相不错,人品更不错,真正的一表人才,怎么就配不上臧家的小姐了,而且这个小姐还是名义而已,因此徐巧芷当即脱口而出:“好,我帮你求一求你姐夫,只要你姐夫点头,这事应当能成!” 徐子尘却是多说了一句:“姐姐,最好让瑜君姐也帮我在姐夫身边说一说。” 一说到与魏瑜君一起向柳鹏求情,徐巧芷就莫名想到自己那次与魏瑜君一起手口并用侍奉柳鹏的情形,脸上不由一阵羞红,但是很快又点了点头,只要能给子尘找个好媳妇,这些事算不了什么! 现在就怕魏瑜君不肯答应! 只是她与魏瑜君既然都是从安楼寨那个地狱杀出来的好姐妹,魏瑜君怎么可能不答应她的请求,只是魏瑜君很快就说道:“这事我可以跟江清月好好说一说,如果江清月肯点头的话,事情就成了一半,对了,子尘跟朱辉恒一起在研习班呆过一段时间吧?” 徐巧芷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朱辉恒就是那个小朱吧?他们不但是同学,而且交情还不错,怎么了?” “他是谷夫人的家生子,谷夫人对他特别器重,你和子尘可以一起出面,请朱辉恒出面向谷夫人求个情,我们姐妹加上两位夫人,这事哪怕再难办都能成啊!” 徐巧芷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重关系,但他还是有点疑问:“谷夫人那边有的是自家亲戚啊?” 第595章 大战在即 第595章 大战在即 说到谷梦语那边的自家亲戚,魏瑜君不由冷笑了一声:“谷梦语那边的自家亲戚若是靠谱,哪里会有子尘的机会,只要朱辉恒不出来争一争,这事就好办了!” 说起来,魏瑜君更担心的是朱辉恒来争这个联姻的机会,而徐巧芷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咱们家里还有过这样的家事?” 魏瑜君当即把当年周杜达的旧事说了一遍,然后叮嘱道:“江夫人这边虽然有些自家亲戚,但大都是武人,不会争这个资格,真正要担心的是谷夫人这边的朱辉恒出来争而已!” “成!我与子尘一起去找朱辉恒。” 朱辉恒这边还是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朱辉恒对于这次联姻的机遇是可有可无,对于他来说这事纯属锦上添花,并不特别在意,但是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徐子尘,他又觉得有些可惜。 只是既然徐子尘与徐巧芷一起来找自己,朱辉恒又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他争执了几句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巧芷姐,子尘哥,这件事就交给我办,但是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争一争位置,还望你们帮我一把。” 徐巧芷点了点头,她又问了一句:“朱小弟要争什么位置?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我一定帮你注意下。” 朱辉恒当即答道:“这事先别急,过段时间巧芷姐和子尘哥可一定要帮忙啊!” 别看朱辉恒是家生子出身,但是龙口他属于是真正的根红苗正,而是第一批接受研习班多年正规教育出来的柳家军,因此他对自己的起点要求很高。 当然可以选择的位置就那么几个,竞争特别激烈,而且这其中还有柳飞,与他这个家生子不同,柳飞可是柳鹏的弟弟,优势特别明显,所以朱辉恒觉得自己必须在联姻问题做出让步,才能在任职问题得到徐巧芷的支持。 谁叫他的眼光太高,总觉得光一个谷梦雨的支持还是不能达到目标,非得借重徐巧芷与柳易容不可。 他说服谷梦雨倒是没费多少口舌,谷梦雨觉得自家的靠谱亲戚不多,还是朱辉恒这样的家生子靠得住,这个联姻的机会本来就是替他留的,现在朱辉恒既然愿意把这个机会让出来,那么谷梦雨自然在这个问题支持徐巧芷一回。 而魏瑜君也费了好几天的功夫终于说服江清月,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以才以江清月与谷梦雨的机会搞了一次家宴,准备在家宴把这件事彻底敲定。 毕竟连张玉蝉都默许了这件事,柳鹏的后宫达成一致之后吹起枕边风威力自然了不得,更不要说柳易容还自告奋勇说要替舅舅争一争这个位置。 只是柳鹏回家的时候,看到他一脸灿烂的笑容,徐巧芷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应当好办,或许不用女儿出面就能把事情办了,而那边江清月已经迎了出去:“夫君,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是我爹我娘要从利津回家省亲了,听说是顺便要把小飞的婚事办了。” 一听到柳飞的婚事,徐巧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那边江清月倒是笑了起来:“谁家的姑娘?” “还不知道,不过既然是我弟弟,那许配的人家应当差不到哪里去?我没想到小飞年纪这么小,对谈婚论嫁的事情却这么热心,跟两个舅舅跑到利津去直接把我爹我娘搬回来,算了,小飞终究是要长大的,就让他找个好姑娘吧。” 在柳鹏的心底,柳飞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弟弟,在这个年纪结婚还是太小了些,但是大家都说柳飞要娶个媳妇,那随他去吧。 只是这个时候魏瑜君却是直接站了出来:“这确实是喜事,只是家里还有件喜事!” “什么喜事?”柳鹏当即问道:“总不是臧家突然改主意了吧?问题是即使臧家答应了,我也答应,你们几个还不是要闹一闹。” 魏瑜君胆子倒是大得很:“倒跟这个有些关系,前次臧少爷不是谈联姻的事情,所以徐巧芷就让子尘跑了一趟诸城,结果……” 魏瑜君没说下去,柳鹏却是想差池了:“看对眼了?好事好事,是臧家哪一支的小姐。” 魏瑜君却是摇了摇头:“还纯粹是一箱情愿的事情,夫君觉得这事能不能成?子尘觉得他的身份配不上人家,虽然看中意了,却不敢登臧家的大门。” “随缘吧!”柳鹏笑了起来:“一切随缘,怎么也是我家的小舅子,让子尘再跑一趟诸城,告诉人家这可是我柳鹏的小舅子,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让子尘跟人家姑娘好好谈一谈,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用太委屈!” 柳鹏虽然同意联姻这种形式,但总体上持着一种自由恋爱的态度,因此他的态度才会这么开放,只是那边徐巧芷觉得开心死了,她知道自己的小姐妹替自己争取了一个多好的机会:“夫君,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啊……”柳鹏倒是直接说道:“这事能不能成,得靠子尘自己……还有小飞这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不说了……我倒想起来了,回头得给玉蝉儿……” 只是柳鹏刚说到这,那外面史载勋已经嚷了一声:“柳少,萧总管来了!” 萧夜负责情报业务,现在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肯定有大事发生,因此柳鹏朝着外面嚷了一句:“好,让萧总管稍等片刻!” 说到这,柳鹏朝着魏瑜君与徐巧芷眨了眨眼,叮嘱了一句:“让子尘快点,别让其它人抢了先,你们三个跟了我这么久,但是连个进门的仪式都没有,本来是给你们慢慢分别补一个,但是子尘觉得臧家姑娘挺好的话,巧芷总得有个名份才行,那就找个时间一起办了吧!” 说到这,柳鹏已经转身出去,但是魏瑜君却是明白过来:“夫君这应当知道大致的情况,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偏心巧芷?” 柳飞这么着急地把柳康杰夫妇从利津请回来,明眼人自然都有眼,可是他最终还是站在徐巧芷这边,徐子尘占了不小的便宜,而柳飞无形之中就吃了一个闷亏。 只是徐巧芷却顾不得这么多,她告诉院里的女人:“谁叫我是她女人,现在总算是有个名份……” 说到这,不管是张玉蝉还是魏瑜君还是徐巧芷都开心起来,虽然她们有人未必太重视这名分与仪式,但是跟了柳鹏这么久,终究是要个名份才行。 而那边江清月却是一边摇了摇头一边说道:“你们还是早点通知子尘吧,让他快点启程!” 柳鹏原本以为萧夜也是因为利津的这件事来求见自己,但是他一见到柳鹏就笑呵呵地说道:“恭贺柳少,贺喜柳少!” “有什么好事吗?”柳鹏既然知道与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无关,自然也开心起来:“老萧,你不是跟我要开门红包吧?” “柳少!姚厂公要回山东了!”萧夜喜滋滋地说道:“既然姚厂公回来了,那么柳少的经历之职就稳了!” “怎么叫我的经历之职稳了?是因为姚厂公回来了吗?” 萧夜是姚玉兰推荐到龙口来的,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是姚玉兰的人,因此姚玉兰回来对他来说是好处多多,只是萧夜却笑着说道:“辽东杨经略已经跟道臣催了三次粮,但是陶朗先神通再广,也变不出这么多粮食来,所以姚厂公才能有机会回山东,柳少的经历之职自然也稳若泰山。” 这段时间登莱正在向辽东输送大量米豆,只是双方始终都是扯皮,山东方面希望运出八百石,辽东到时候能收到一千石,而辽东的想法则是山东运出一千石,到时候帐上记载实收八百石。 而辽东的经略、巡抚、道臣、将领纷纷宣布辽东的官军数量已经成倍成倍地增长,需要补给的粮饷也得成倍成倍地增长,他们同样希望手上有八百人马,能从粮官手里领到一万人的军饷。 正是因为这样的扯皮持续不断,所以登莱这次海运登莱的速度进行得很慢,到现在为止各方都缺乏配合的意识,在这种情况辽东经略杨镐自然是急出火来。 不但杨经略急出火来,内阁比杨经略还要急,十几万大军在关外集结却似乎无所事事,每天的人吃马嚼都是天文数字,大明的财政本来就难以支持,再这么下去非得彻底拖跨不可。 因此内阁与兵部都是用尽一切催促辽东速战速决,但是对于辽东明军来说,缺粮是摆在面前最现实而且无法解决的问题。 在解决粮饷问题之前,明军别说与女真军展开战略决战,就是战术机动都成了问题,萧夜说道:“杨经略把户部、兵部与李巡抚都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们是纯心饿死辽东十几万将士,李巡抚没办法,又跟杨经略、户部、兵部一起来找陶道台的麻烦,说陶道台全权主持山东海运,现在辽东大战在即,这辽东的军粮军食一定得解决了才行!” 第596章 盖州 第596章 盖州 说到这,萧夜不由笑出声来:“实际陶道台这人是有点不厚道,但上面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也不得不多说了几句实话,说登莱海运的问题恐怕非得柳少您出手不可!” 柳鹏也笑了起来:“我又有什么办法,陶道台与其指望我,还不如等着新上市的夏粮!” 萧夜又笑了起来:“可是夏粮五月才有收成,现在才是正月啊,这四个月辽东的十几万大军吃什么喝什么,更不要说咱们登州明明有这么多万石粮食,就是没法运出去!” “现在是杨经略、兵部、户部外加山东、辽东两巡抚都在等着您出手。” 现在辽东的军粮问题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辽东本来就是一个缺粮缺饷的地区,辽东战事爆发以后辽东管粮的情况就更严重了,辽东管粮郎中冯汝京早在万历四十六年就说“臣窃见辽士居恒谋生亦最穷蹙,侯领本月之饷而不得,候领导上月及上季之饷而又不得,借贷而食,典衣甲弓矢而食,甚至鬻儿女而食”。 所以到四十六年十一月,经略杨镐议定军饷画工之法,不分南北援兵行月粮饷,总以一两五钱为则,马料则为豆三升、草一束以十四斤为例,折银则日给三分,但是虽然有了大致章程,辽东镇米价却在不断上涨,江西道监察御史唐世济称,“山海关米价,闻斗米值钱数钱”。 虽然斗米数钱是有所夸大的说法,但是现在辽东援军云集,军马多达数万匹,每天消耗的豆料数量惊人,形成了豆价上涨幅度远高于米价的奇怪现象。 在大明多数地区,米价几乎是豆价的一倍,象登莱召买米豆,米一石三钱八分,豆一石只要二钱银子,可是现在辽阳、广宁豆每斗一钱六分,粟米一斗二钱四分,豆价差不多是粟米价格的三分之二,实际还要更高一些。 所以对于现在的辽东来说,需粮饷甚急,尤其需要本色粮料,当年熊廷粥曾在当地建常平仓积谷备荒,但是真需要积谷备用的时候,这些积谷已经不翼而飞颗粒无存。 当然追究责任的时候,地方官员总能神奇无比地找到动用常平仓的合法记录,大明朝还需要这些地方官员办事,所以也没能继续追究,但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从登莱海运米豆。 但是万历四十六年的登莱海运却受到既得利益者的攻击处处受阻,辽东巡抚李维翰甚至说从登莱海运米豆,合计海运陆运费用大约费银二三两才得粮一石,不若于当地直接召买为便,户部也说登莱海运得不偿失大费周章,所以万历四十六年只海运辽东一万三千石米豆。 但是既得利益者势力再大,也无解辽东的粮荒问题,现在辽东明军已经因为缺粮到了度日如年的地步,而就地召买造成了更大的问题。 开原道潘宗颜提及召买说:“铁岭一带,居民百十为群,或三十为伙,无论五六十起,纷纷遮告泣称,草豆寻买不出,地方所产已尽,兼称春种俱绝,现今各民糊口无粒,哀号撤价”。 如果继续实施召买的话甚至可能导致官逼民反,直接把他们逼到建奴与蒙古那边去:“至今而法无所施矣,再迫之则民有驱而逃耳,西走憨东走奴。” 而召买政策的失败导致部队战斗力大受影响,开原道不得承认:“计今未完豆尚三万四千石,不敷草尚七十五万束,主客诸兵见民间寻买甚难,喂马艰难,日费银五六分不能饱一马,或买草不得而街头大号、相率南逃,日报数次。地方之物价人情即此可知。” 在这种情况下,姚厂公才有机会重回山东,而柳鹏才能有机会抢下卫经历之职了,柳鹏不由笑了起来:“卫经历虽然不是什么要缺,可是我既然是吏员出身,这事未必能十拿九稳,我不如帮陶道台再加一把火。” 辽东盖州。 赵经历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对付这些登莱蛮子就是要用点手段,不用点手段,他们怎么能服软!” 说起来他的压力也很大,因为身为盖州卫经历是登莱海运的主要责任人之一,所以经略、巡抚、道臣几乎是隔个三五天催促赵经历加快接收登莱来的海运米豆。 现在辽东明军既缺口粮,又无马料,十几万大军都等着赵经历在盖州接收过来的登莱米豆接济,只是沈经历一个贡士能虎口夺食抢到如此紧要的位置,自然是路子很野靠山很硬。 只是为了抢到这个位置,赵经历可是打点进去几千两白银,他手下这帮官员、吏员也指望着登莱的这批米豆上发一笔大财,因此与登莱方面就起了激烈无比的冲突了。 登莱方面觉得他们代垫了这么多费用,登莱运出八百石盖州得按一千石来接收,而沈经历代表盖州方面做出斩钉截铁的回答,这样绝对不行,按规矩登莱运到辽东一千石,盖州只承认收到七百石,这多余的三百石自然就是海上的漂没。 登州方面对这一点当然有看法,但是沈经历也是振振有词,这三百石的漂没可不是他一个人全拿,上至经略、巡抚以至六部内阁,下至下面办事的仓官、斗级都有一份好处,三百石如果不拿的话,恐怕局势的发展会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双方在这个问题扯皮了很久,但是辽东杨经略一心想要与女真大兵决战,不断向山东与登莱方面施压,虽然山东李巡抚仗着自己是一省巡抚跟杨经略不断扯皮,但是登州海防道陶朗先却顶不住了,过了元宵节一口气开来了十几船米豆。 这十几船米豆的交付过程都在赵经历的预测之中,实收一千石米豆的话盖州这方面就当收到七百石,到现在为止已经卸下来两千多石,而赵经历手上待分配的飘没数额也有七百多石,但是最重要的就是开了这么一个先例,以后的财源就能源源不断滚滚而来。 登莱海运一年至少是十万石,那么一年下来的漂没至少就是三万石,发粮饷的时候再想办法克扣一点下来,说不定能再落两万石的好处,这个经历的位置实在太好太妙了! 一想到这一点,赵经历觉得自己必须想使足劲往里捞,这样有油水的位置自己顶多能做到一任而已,一任作满肯定会换人,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赵经历觉得不可能再弄到比这个位置更好捞的位置。 当然自己经手援辽粮饷,不但可以发财还可以升官,看到十几艘登州粮船抵达盖州他就有数了,赶紧向杨经略与辽东巡抚报喜,现在盖州已经运到军粮万石,而且后续粮船源源不断,辽东十几万大军的粮饷问题不用几天就能彻底解决了。 这样的业绩即便不能连升三级,怎么也能让赵经历换个六品的好位置! 一想到这一点,赵经历就越发得意了,他对几个负责接收的斗级、仓攒说道:“反正登州人不按规矩来的话,咱们卡死他们,只要卡死他们,咱们就能立足不败之地了!” 这么多条海船在海上风吹雨打,而且船上的米豆却没办法卸货下来,着急自然的是登州人,而不是辽东这边,而有个聪明的斗级当即问道:“经历老爷,万一登州人急了怎么办?” “他们急了有什么处?经略大人可是拿着尚方宝剑,想斩谁就斩谁,登州海防道都不敢多事,何况下面这些小卒子!” 正说着,那外面已经有人来报:“经历老爷,雷初阳又来了!” “让他等一等!”赵经历的嘴角不由翘起来了:“又有人给咱们送银子来了,兄弟们,别着急,慢慢等!” 这雷初阳只是登州派来的一个掮客罢了,但是他若是认为靠着在登州官场上认识几个人就能上下其手捞足好处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这是辽东的地盘,登州人说话不管用。 因此赵经历足足让雷初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出来,他哼了一声,十分傲慢地说道:“雷老板,你说什么都没用,这规矩不是我定下来的规矩,而是上面定的规矩,一千石一定得备足了三百石的耗米,这三百石耗米都是被上面的大老爷收走的,根本与我们盖州没有关系!” “何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这三百石的耗米,我做这个经历恐怕还得赔进银子。” 平时这位雷初阳雷老板都是一团和气,只是今天他却是一脸凶相,毫不客气地说道:“赵经历,我得说一句,我们登州也得有漂没,也得有耗米,大家都得靠这点漂没这点耗米才能活命,赵经历若是不给面子的话,别怪我们柳少翻脸了!” “柳少?” 赵经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他很快就大笑起来:“我不管你后面有什么柳少还是柳长,反正咱们辽东咱们盖州就是这规矩,你若是不拿出三成的耗米就别怪有些预期之外的事情发生!” 第597章 失控 第597章 失控 不给足这三成耗米的话,赵经历作为负责接收登莱米豆的长官,自然有一百种完全合法的方法收拾登州人,而且这一百种完全合法的方法会让登州人的损失远远超过这三成应交的耗米。 只是雷初阳没象前几次那样又点头又赔罪,而是直接说了一句话:“那恐怕就只能得罪了,赵经历若是想明白了,可以过去给柳少赔罪!” “那就不送了!雷老板若是想明白了,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次碰面自然就是不欢不散,赵经历觉得雷初阳折腾不了多久,他当即把下面的大使、斗级、仓攒都找过来:“我还是那句话,我得让这些登州蛮子懂点规矩,这规矩就是……” 只是赵经历正说着正高兴的时候,那外边已经有人飞奔而来:“经历老爷,经历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建奴又不可能杀到盖州来!别急别急!”赵经历稳若泰山:“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登州的粮船起锚,他们要回登州去了!” 赵经历还是那样气定神闲:“起锚就起锚,随他们折腾,咱们有规矩在,不怕他们玩出什么花样,等会……” 赵经历突然变得慌张起来:“你是说那十几艘还没卸货的粮船吗?” 赵经历不能不慌,现在虽然有十几艘粮船抵达盖州,但是只有四艘粮船答应按照辽东的规矩来办事,交足了三成耗米才把船上的米豆转运上岸,至于其余的粮船还停泊在海上,一直为了耗米的问题跟盖州这边扯皮。 可最大的问题是赵经历已经把牛吹出去,不管是辽东杨经略还是辽东巡抚,都知道盖州已经运到了上万石米豆,所以辽东明军才准备大举出动与建奴决一死战。 在这种情况下,登州船一走那就是釜底抽薪,赵经历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是朝廷的粮船,这上面装的是朝廷急需的粮食啊,他们不能走,绝对不能走,谁敢走,朝廷就砍谁的脑袋!” 可惜赵经历的反应实在是慢了一大步,在他下达命令之前,十几艘粮船已经无影无踪,现在赵经历手上也只有运上岸的两千多石米豆,其中还有七百石是属于还没有分配的耗米、漂没。 只是即使把这批耗米与漂没全部算进去,离他跟经略、巡抚等诸位大人许诺过的数字还是天差地别。 至于这批粮船突然起锚离港的原因,现在也问出来了:“这是我们登州北海船行的粮船,他们一直是垫钱替登莱两府海运米豆,但是登州海防道与登莱两府一直拖欠着他们应得的运费不给,连去年的运费都还没结算过,因为拖欠太多,他们实在难以维持,所以只能跑回登州去了!” 登州方面说的是振振有词,但是谁都知道这纯粹只是借口而已,就算登莱两府拖欠北海船行的运费,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都跑回登州去,却把赵经历放在火上烤。 因此赵经历急得汗水都出来了,他大声叫道:“把雷初阳那小子叫来,本官有话问他!” 只是下面的斗级、仓攒虽然找到了雷初阳,但是雷初阳却不肯过来,经略署和巡抚衙门催粮催饷的文书倒先到了,语气十分严厉。因此赵经历那是怒了:“不就是一小掮客,什么时候轮到他对上官指手画脚了,罢了,先去见他一面再说!” 雷初阳在南面租了一个房子,只是今天他房子外面居然还有几十号全副武装的大汉,让赵经历一下子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雷初阳,你怎么能这么胡闹,还好我把这事遮掩下来,不然经历、巡抚追究起来的话,你肯定是要被诛九族的下场!” 现在辽东军粮可是重中之重的重中之重,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雷初阳居然下令把十几船粮船撤回登州,这恐怕是有九条命都救不回雷初阳。 只是雷初阳冷笑了一声:“经历、巡抚要追究这件事?好事好事,我也想呈个文书上去,说明你们盖州怎么胡闹处处为难,逼得我们登州把几万石粮食都运回登州,您瞧我连题本都写好了!” 一听雷初阳这么说,赵经历不由觉得事情越发不妙,这雷初阳太不讲规矩,哪有一见面就玩玉石俱焚,事情闹大了登州那边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盖州这方面恐怕也要跟着一起陪葬。 “雷初阳,你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不是我不识抬举,是你不给我们柳少面子,我们柳少何必给你面子!” “柳少?” 现在赵经历不由有些胆战心惊起来,他过去并不把雷初阳口中提到的那位柳少当作一回事,作为负责全权主持盖州接收米豆事务的经历老爷,在这件事他有近于无限的权力。 但是这位所谓的柳少直接就把盖州的十几条粮船撤走之后,赵经历才终于托人打听这位柳少的底细,越打听越是心惊,这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品级比赵经历还低了一级,而是真正的登州土皇帝,手上至少有几千兵马,而且有小半个登州完全就控制在这位柳县丞的手上。 现在运来的米豆,虽然是登州和丰仓的库存米豆,但和丰仓却几乎是柳家的私家仓库,运粮的粮船是北海船行的粮行,而北海船行也是柳家的产业,甚至连登州府买粮运粮的经费也是从柳家的北海钱庄借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位柳县丞根本就是一位海运巨子,他围绕着登州海运打造了一条十分完整的产业链,自己拿走的耗米越多,这位柳县丞的损失就越大。 而且这位柳县丞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根据赵经历打听到的消息,这位柳少仗着自己有着两三千人的武力在东三府横行无忌,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甚至还跟衡王府仪卫司展开几场数千人的大厮杀,最后都是这位柳鹏柳大少大胜特胜,而衡王府输得一塌糊涂,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反正这位柳鹏柳大少神通广大无法无天,不管是司礼监、内阁、六部、锦衣卫还是大理寺、按察院,他都有办法,更可怕是这位柳大少心狠手辣,至少做了几十起破家灭门的大案子。 一想到“破家灭门”这四个字,赵经历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虽然不怕这位柳鹏柳大少,但万一柳鹏柳大少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下手那就是防不胜防了。 再说了,哪怕这位柳少人畜无害人见人爱,现在他把十几艘粮船全部撤走,赵经历就被架在火上烤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知道柳少的威名,但我们都是替朝廷办事,既然你们柳少出面要办这事,我不能不给面子,这样吧……” 赵经历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别人把米豆运到盖州来,肯定是要收三成的耗米,但是既然柳大少说话,你们北海船行运粮到盖州的话,我只收一成的耗米,只要一成耗米就够了!” 只是这个时候雷初阳却是笑了起来:“只要一成耗米就够了?赵经历,我得提醒一句,我们柳少虽然使了点小性子,但是他没有太生气,虽然您这句话传到他耳朵里的话,恐怕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赵经历觉得雷初阳是夸大其词,但是他又想起了柳鹏确实有很多破门灭家的传说,他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雷老板,您说局面很难控制,到底怎么是一个很难控制?再说了,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何必这么大动肝火,有事可以好好谈!” 而雷初阳就笑了起来:“经历大人,您多半以为我是危言耸听,但是我得提醒一句,哪怕是你收了三成耗米,最终的结果还是会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您作为盖州卫经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敢负起责任来了!” 赵经历确实听说了不少柳鹏的恐怖传说,现在听到雷初阳这么说就慌了神:“柳少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大家都是同僚,都是替朝廷办事!再说了,这样的惊天大案谁都遮掩不住啊!” 雷初阳笑了起来:“那就让倭寇来干就是了,反正不管真倭假倭,盖州卫的这点人马都是不堪一击,到时候先放把火,接着再来点助兴的东西,你这个盖州卫经历是怎么一个下场……” “嘻嘻嘻……”雷初阳已经冷笑出来:“盖州卫的事情,可是你做主啊!” 赵经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盖州卫的兵马早就只有额定的三成,这三成之中能真正上阵打仗的更是一半都没有,而且建奴起事以后,盖州卫里真正能打仗的人马都被抽调一空了。 在这种情况下,雷初阳说盖州卫不堪一击,还是在赞美盖州卫,真实的情况比这还难堪一些,恐怕是敌军一入袭整个盖州卫就轰然而溃了。 而盖州如果失守,他身为经历自然是承担起首要的责任来,到时候不是杀头就是绞刑,说不定还有更残酷的结局在等着他,而且这位柳鹏柳县丞心狠手辣,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情了。 因此他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第598章 分赃 第598章 分赃 虽然他有点觉得这位雷初阳纯粹只是危言耸听,但是他却不敢赌这位柳鹏柳大少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何况这位柳鹏就算宅心仁厚不玩火烧盖州卫的大戏,随便派一帮人马当街杀人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因此他觉得自己这个卫经历恐怕不太好干。 所以犹豫了好一会,赵经历终于说道:“这样的话,你们登州府运到多少石,我们就实收多少石如何?” 这等于把耗米与漂没这一块的收入完全放弃了,赵经历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但是雷初却是不愿意这么简单就放过赵经历:“赵经历你还是跟我过海去跟柳少赔罪吧,这件事柳少说了算!” 登莱与辽东如果顺风的话,几乎只有一日行程,而且这一次赵经历更是心中焦灼,虽然顺风顺水还是觉得这船跑得太慢了,他朝着身旁的雷初阳问道:“这船能不能跑得更快一些!” 雷初阳回答他:“登州很快就到了!” 只是到了登州之后,他才明白这位柳鹏柳大少在东三府有着怎么样的权势,即使不到处打听,大家也会明白这位柳鹏柳县丞说的话比知县、知府还要管用,甚至连主持山东海运的登州海防道陶道台都不得不借重柳县丞。 自己怎么不打听打听,直接就撞到了这位柳县丞的手里,一想到这一点,赵经历可以说是后悔莫及。 权势滔天,无法无天都不能形容这位柳鹏柳大少,因此赵经历跟着雷初阳到了龙口以后总有些心神不定,只是他没想到柳鹏跟他的第一句居然让他有些暖心:“赵经历实在辛苦了,大家都是为朝廷干事,何必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柳鹏这么说就最好不过了,赵经历知道现在是柳鹏的主场,自己非得服软不可:“柳县丞说得太对了,大家都是为朝廷干事,过去有些误会,但是误会终究只是误会,以后咱们盖州与龙口就是一家人了!” 说到这,赵经历就说得滔滔不绝:“不管龙口运到多少石米豆,我们一律按实收,绝不多收一石耗米!柳少,您觉得这么干怎么样?”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他满面春风地说道:“这事怎么能叫赵经历这么辛苦了?雷初阳,总共是两百石耗米吧?咱们登莱分一半,再拿一半交给辽东,这样大家办起事来都能有点好处,万一出事也能应付过去!” 雷初阳一听就觉得有点不对,他很快就想到了关键问题上:“两百石?” “没错!莫不成赵经历大公无私,一点耗米都不想要了?这可不行,需要应付的场面可多着,上上下下都要打点,若是没有这一百石耗米,恐怕赵老哥的经历差使都干不多久,再说了,这一百石耗米恐怕也不是赵老哥一个人全拿了,恐怕大家都要分一分!” 赵经历已经听明白了,最初登莱方面就提出这样的方案,登州运到八百石米豆,辽东方面按实收一千石来报账,只是这样一来盖州方面根本没办法把少掉的两百米耗米变出来,恰恰相反,他们还想借着耗米与漂没的名义发一笔发财,提出登莱方面得多备三成耗米才行。 现在柳鹏这是旧事重提,只是这两百石的耗米之中有一半归了盖州而已,只是赵经历却觉得这事办不了:“柳少,这可不成,这等于一千石米豆之中就少了两百五十石耗米,我们神通再大,也变不出这二百五十石耗来,到时候经略、道臣、总兵、副总兵、参将追究起来,我们怎么办?” “这事好办啊!”柳鹏笑呵呵地说道:“难道你们支粮是按实额给付的吗?我自己做过和丰仓的仓副使,最清楚里面的花头,只要给个六七成绝对没问题,赵经历你也知道现在辽东的兵额都快二十万了,真有那么多主军与客军吗?” 现在辽东的各员边将都是在兵力数字上拼命注水,正如柳鹏说的那样,实兵可能就是兵额的五六成而已,很多部队的实有兵力可能连一半都没有,到时候不怕得罪人的话,只要使点花头,哪怕库里的实有数字不过是账目数的七成五也能应付过去。 但问题是这么干肯定得罪很多人,因此赵经历当即犹豫起来:“柳少,这样真要得罪人啊!”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赵经历,这话就不必说了,真要怕得罪人的话,你那一百石耗米收回来给辽东将士用来发饷行不行?” 赵经历前头还是觉得千难万难无路可走,可是柳鹏一提到这个话题他就改变了主题:“不行,绝对不行,这一百石耗米若是收回来了,恐怕朝廷会找个贪官过来随便应付一下辽东将士,辽东的局面恐怕就完全失控了!” 他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还是按说好的章程来办,这两百石的耗米,一半归登莱,一半归辽东,这样是最公平的!” 虽然辽东与登莱各拿走一半的耗米,实际却是辽东吃了大亏,可是赵经历已经想清楚了,柳鹏在这件事情上势在必得,自己如果不答应柳鹏的条件,恐怕盖州卫经历就要换人了,自己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得逃得一条小命。 与其狼狈不堪,不如先把这点好处捞足,至于粮饷至少亏空了两成半那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天下间的库房哪一个没有粮饷亏空,总有应付过去的办法! 就象熊廷粥在辽东建常平仓以备急用,结果去年真正需要动用常平仓的时候却是米豆荡然无存,只是最终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上上下下都当常平仓里不翼而飞的数十万石米豆根本不存在过。 一想到这一点,赵经历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他觉得保住这个经历的位置才是眼下最关键的位置,他很快就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柳少,我倒想问一句,这两百石耗米既然在途中就已经漂没,那该怎么分配啊?” 按照赵经历原来定下来的章程,这三成耗米不但他会专门记在一本账上,而且还有实物运到盖州入库。 可是柳鹏答应的这一百石耗米并没有实物运到盖州,赵经历就在心底细细计算了一下,实际是每一千石共有两百五十石的耗米,登莱与辽东各得一半。 只是这笔耗米根本不曾运到辽东,所以他现在关心起具体支付的细节来,柳鹏当即答道:“当然一季一付,赵经历,你是想要哪一家庄票与银票?北海?龙江?东莱?还是福康?” 一说到庄票赵经历就明白过来了,毕竟盖州虽然没有钱庄,但是在旅顺有着福康钱庄的一家分号。 过去很多人都觉得福康钱庄这帮辽商办事太糊涂,既然在辽东办钱庄,怎么只在山海关与榆关设了两家分号,根本没有深入辽东腹地,导致金山银山明明就在眼前,现在却被同行拿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建奴起事以后,大家都觉得福康钱庄才是真正的眼光独到,其它同行因为旅顺、清河堡之役损失惨重,而福康钱庄不但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反而赚足了几辈子的银子,而且更重要的是福康钱庄的庄票、银票也第一时间成了辽东的重要通用货币。 过去大家对福康钱庄的庄票、银票接受程度很低,总觉得这只是花纸头,没有什么用处,但是现在大家都清楚福康钱庄的庄票、银票可以与北海、龙江、东莱诸家钱庄通存通兑,不管是京师还是上海,只要拿着福康钱庄的庄票都能兑成现银,更重要的是,能在登莱当真银实银来用。 而辽东与登莱之间一直有着特别亲密的关系,现在辽东战事一开,很多人怕受到战火波及就打定了南逃登莱的主意,但是又有太多的财产无法带走,只能通过福康钱庄在山海关与旅顺的两家分号来进行汇兑,让福康钱庄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大家都知道想要在登莱过个舒舒服服的日子,非得跟福康钱庄搭上关系不可。 只是赵经历却觉得福康钱庄的规模还是小了点,而且旅顺、山海关两家分号随时可能面临风险,他当即答道:“那给我北海钱庄的庄票,这事咱们得好好合作!” “是啊,一年替朝廷运送几十万石米,咱们担着多大的风险啊,手里得多备点钱粮,才能有备无患啊!” 一听到“几十万石”这个数字,特别敏感的赵经历不由竖起了耳朵,他当即问道:“一年能有几十万石?即使按陶道台的章程,一年才十一万石,而且按你们登州府与莱州府的算法,一年恐怕才往辽东运个七万石吧?”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这是我们府里还是陶道台的意思,问题是京里会听咱们府里还有道台的意思去办事吗?现在辽东兵额都快二十万了,除了指望登莱海路之外,就只有从山海关走陆路了,可是赵经历你也知道那条陆路的消耗有多大,辽东近二十万的兵额,难道一年就指望这区区十万石米豆吗?” 说到这,柳鹏又笑了起来:“咱们兄弟俩好好干,只要帮朝廷解决这几十万石米豆的问题,肯定能升官发财啊!” 第599章 机会来了 第599章 机会来了 对于柳鹏的说法,赵经历还是半信半疑:“真不止十万石?” 柳鹏很肯定地说道:“赵经历真不想升官发财吗?” 柳鹏这么一说,赵经历就明白过来了,不管是上面还是下头,原本都指望着这三成耗米来升官发财,可是现在被柳鹏这么一折腾以后,这笔耗米就完全没希望了。 不但这笔耗米完全没希望,而且还得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龙口只送来八百石米,而辽东这边必须当一千石来接收。 虽然以后发出的时候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克扣军粮,而且柳鹏还额外提供了一成二的回扣,但是这距离上上下下的预期实在太遥远,大家能捞到的银钱顶多是原来的三分之一,搞不好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而且过去是成千上万石的米豆可以直接入库,而现在这笔回扣却完全掌握在柳鹏的手上,柳鹏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想发多少就发多少,对于盖州与辽东方面来说这样的条件即使不是屈膝投降,也跟死无葬身之地差不多。 恐怕自己回到盖州以后,日子恐怕就没法过,得拿这每年至少经手几十万石的说法糊弄下面的兄弟,哪怕一年只有二十万石的流水,但是至少能给下面这帮兄弟一点念想。 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经历当即必变了主意:“柳少说得非常好,我就觉得一年若是不可能少于二十万石,对……一年应当不少于二十万石!” 对于这种说法,盖州的这帮仓官、斗级、仓攒都是半信半疑,但是他们很快就变得悲剧起来,因为事情的变化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杨经略现在是觉得盖州这边有着无穷无尽的米豆,全力催促登州向盖州输送米豆的同时,也从盖州把运到的所有米豆都全部调走,现在盖州这边的账目已经出现大量亏空。 出现亏空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龙口这边每一千石实际只给八百石而已,虽然在发出的时候可以作些手脚,但是接收的武官个个都是老油条,一般的手法根本糊弄不过去,所以盖州的这些仓官们只能玩起了数字游戏,只要米豆一上岸就立即发出去,但是账目上还有很多存库待发的米豆。 但是这些米豆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现在这些仓官、斗级生怕事情败露,已经把柳鹏恨到骨子里:“这位柳鹏柳大少,是根本不给咱们活路啊!” “是啊!这样下去纸包不住火,与其咱们全完了,不如同归于尽!” “是啊,他们登州是捞足了赚足了,可是咱们账上这么多亏空该怎么办?” “哎……现在亏空越来越大,可是他们答应的回扣在哪里?赵经历,是不是都给你私吞了!” 赵经历的汗水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没想到才一两个月时间,他在盖州卫就成了千古罪人,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冤枉他了:“几位同仁,我哪有胆子私吞大家的银子,当初柳鹏答应我一季一结,现在还不到一个季度!” 只是下面的斗级闹得更凶:“说起这笔回扣的事情,经历大人你对不起大家啊!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说说吧!” 说到这,大家看着赵经历的眼神就变了,要知道赵经历答应登州人的条件跟丧权辱国没有任何区别,盖州这边只要脑子稍稍清醒一点的人都会痛心疾首。 按照辽东原本的规划,十成米豆之中会有三成的耗米,可是跑了一趟龙口之后,这三成耗米不但全部不翼而飞,而且还要拿出两成半的耗米交给登州人,虽然事后登州人会相应返还一成耗米,但是这批回扣就完全控制在登州人手里,而盖州这边就要完全任人宰割。 何止是任人宰割,简直是放弃一切抵抗任人屠戮,一想到这一点大家对于赵经历越发怀疑起来,总怀疑他是不是与登州人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看到这么多怀疑甚至带着杀气的目光,赵经历也不由吓了一大跳,但是他很快强自镇静下来:“兄弟们,兄弟们,你们放心,老赵亏待不了大家,只要……” 只是赵经历话音刚落,那外面就传来了惊慌至极的声音:“经历大人,经历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现在赵经历也变得六神无主,他觉得万一事情闹大了,自己还是到龙口躲一躲为好,如果这个经历真干不下去了,到时候也可以借龙口的巡防队回盖州来一番杀戮。 只是事情比赵经历想象的情况严重还要,下面报来的情况简直是晴天霹雳:“经历大人,经历大人,经略杨大人统兵二十万出师萨尔浒,五路大军突遇建奴大兵伏击,全军大溃,死伤无数,死伤无数啊……现在已经有败下来的溃兵逃到盖州附近了!” 什么?杨镐杨经略的兵马已经败下来了?这怎么可能? 杨经略统带的一二十万人马可是天下精锐,而且杨经略命令辽东主客军精锐尽数出战,而且把叶赫与朝鲜的大兵都拉出来了,大明已经找不出比这更精锐的部队,而且统军大将也是上上之选,怎么可能就败下来了? 自从土木堡之变以后,大明多少年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败仗,哪怕是也先入寇,也没有象这样的直接全面崩溃,因此有人当即怀疑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不可能吧?杨经略的大兵哪有可能这么容易跨下来?” “不是跨下来,是全军崩溃!”来报讯的仓攒回答道:“我亲自抓住逃下来的溃军问了,他说这一仗大明至少损失了五六万兵马,就是逃出来的人马也应当不能再战了……” 损失了五六万兵马?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冷气,之前的两次抚顺之役与清河堡之役,大明损失很重,但是一次性损失也就是军民逾万,是军民加起来才逾万,而现在却是一次性损失了五六万兵马,比之前所有的损失还要严重。 大明一次性损失这么多人马,这建奴已经不是塞北的普通敌酋,而是真正的敌国了! 所以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这个时候赵经历却是大笑起来:“好好好,这太好了……” 大家看着赵经历都觉得他疯了,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大明打了这样的败仗,他居然还叫好,而且还说太好了! 这人简直是个疯子,只是这个时候赵经历却是一边大笑一边说道:“赶紧给我把账目做平了,现在是死无对证了!先搞清楚是哪几路大军全军大溃,然后把账目做平了!” 大家一听才觉得赵经历实在太明智了,实在是棋高一着,难怪人家能当经历老爷! 这萨尔浒之战折损了至少五六万兵马,据说好几路大兵都是全军尽没,连个活人都没逃回来,而现在盖州的账上已经有很多遮掩不住的亏空,不替这个机会填平了,恐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填平了。 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当即有人就说道:“不但要借这个机会填平了,而且备足盈余!” 而现在赵经历就神气起来:“我告诉你们,好好跟我干,现在看准了吧?咱们这位置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肥缺,至少能干个三五年,而接下去辽东一年几十万米豆,指缝里流的都是金山银山,只要跟着我干,保证你们发财!” 大军在萨尔浒大败特败,但是盖州的这些官吏们却一下子都充满了斗志,他们就很快从批量制造文书变成批量制造官印,而且他们不仅仅局限于米豆本身的不翼而飞,而是考虑既然有一批米豆既然不翼而飞,那么他们从盖州到辽阳的那笔脚力钱哪里去了? 没错,盖州到辽阳的陆上运费可是堪比米豆本身的价值,既然有大宗米豆只是存在于账目之上,那么能不能大家一起把这笔运费也赚到手。 而接下去的消息更是让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就是大明设置了一员专职督饷的户部侍郎,俗称“饷臣”,专门坐镇天津督促军饷军粮的运输,更让人放心的是这位饷臣不是别人,就是前任山东巡抚李长庚。 没错,就是这位饷臣在山东任上强烈抵制大规模从山东调出米豆支援辽东,而中枢发现自己既然说服不了李长庚之后就决定给李长庚换个位置。 而且李长庚过去是山东巡抚,要站在山东的立场上拼命抵制朝廷对山东各种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对于山东有多少粮饷多少小金库多少潜力可以挖掘最是了如指数,现在让他去当饷臣催饷,对山东的底细了若了掌,又有绩效考核的重重压力,那真是最最适合的人选。 而饷臣李长庚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定核定每年登莱海运辽东的米豆数量,按照登莱两府的如意算盘,一年往辽东运七八万石就能应付了事,而李长庚与陶朗先过去保持着一致立场,那就是登莱一年海运十万石应当是上限,而且要形成定例。 第600章 不欢而散 第600章 不欢而散 而今年辽东有司早就核算过,登莱须运米豆十五万石方可足当地之用,而李长庚在山东巡抚任上的时候曾经说过“如必足十五万之数,仍须动别府银两代为协济”,还是坚持登莱只应运辽东粮料十万石,结果他转任饷臣之后,就完全改变了原来的看法。 表面上李长庚依旧认为登莱每岁应运辽东粮料十万石,但是他认为今年辽东情况特殊,所以请求户部把今年的登莱召买数目先暂时增加到二十万石,以后再慢慢通融处理。 虽然饷臣嘴上说得非常漂亮,但是赵经历这伙人已经看得很明白了,今年登莱海运至少也是二十万石起步,只要好好经营,这确实是一座金山银山。 而对于万历四十七年的山东文坛来说,今年确实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因为今年三月的进士榜已经出来了,山东一口气考中了二十八个进士,大家都说今年东省是文曲省下凡。 当然文曲星下凡云云都是恭喜的话,大家在说今年山东高中二十八个进士的同时,特意遗忘万历四十四年山东可是一口气考中了二十九个进士,但是大家不会说这么无趣的话,而是恭喜起今年的新进士们。 新进士也是个个春风得意,二十年寒窗苦读今年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从此人生跟人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的起点至少也是一个知县、推官,而且还跟普通的知县、推官不同,他们下去当知县的话,那就是市委常委兼任县委书记,不是一般的强势,事实上他们不管做什么官都是平步青云,只要足够年轻可以慢慢磨资历,不犯大错在三品京官之前没有太大的障碍。 而今天山东的新进士们在山东会馆摆三桌酒,酒桌上真是意气飞扬,几杯水酒入肚以后,新进士什么话都敢说了,掖县的新进士毛九华就把话题引到了饷臣李长庚的身上:“哎……这人真是在什么位置上说什么话,你看看李长庚李侍郎,最初在东抚任上,说登莱一年运粮十万石当为永例,可是现在一到了户部督饷,就说今年登莱得运二十万石!” “是啊!”旁边有新进士附和他的看法:“登莱苦寒,一年十万石都有点都快应付不过去,何况现在是增加到二十万石,饷臣这屁股真是……” “更要命的今年登莱又遇到旱情,恐怕收成不会太好!”毛九华苦笑一声:“收成不好,这海运反而加到二十万石,这叫老百姓怎么办啊!” 万历四十六年是一个好年头,登莱收成极好,可以说是粟积如山,可是四十七年却遇到一次旱灾,虽然不是象万历四十三、四年那样的千年一遇大旱,但这次旱情仍然是十分严重,只要聪明人都看得到今年登莱会有点难过。 当即有精通计算的新进士扳着手指算起帐来:“实际就是十万石也是太多了,米豆召买海运是用新旧辽饷银,登莱两府总共八万三千两,表面上够买十万两,问题是这八万三千两已经解部两万八千两,剩下只有五万四千六百两银子……” 说到这,这位新进士继续算起来:“这五万四千两还得除去脚价并解海盖道外,依据题定的召买则例,只能召买八万三千六百石,得按登莱加派银数核定应当召买的米豆。” 这件事与山东地方利益关系十分密切,旁边几个进士连连点头:“是啊,今年大旱,这件事恐怕无解!” 但是毛九华这位掖县新进士倒是苦笑起来:“谁说这件事无解了?登莱两府父老都说了,这件事除了柳县丞之外没人能办!但是现在柳县丞想谋一个经历的闲职,朝廷拖着不肯办,你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有人当即替柳鹏打抱不平:“不就是一个经历吗?朝廷也对不起我们山东了,柳鹏柳大少三年前就应当升经历了。” 他说是万历四十三、四年的旧事,只是这个时候有人嗓门响亮起来:“胡说八道,什么非柳鹏柳县丞不可,都是一派胡言,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就吃不到猪肉了!” 看到这位激动得当场站起来的新进士,当即有人劝道:“这位同年,您恐怕不了解情况吧,这位柳县丞虽然是吏员出身……” 只是大嗓门却是怒喝一声:“我怎么不清楚情况,我就是黄县人!” 他一说自己是黄县人,在场的人想起来他是谁,这位是三甲第二十一名进士范复粹,字玉坡,号清六,早在万历三十七年就中了举人,拼搏十年现在又中了进士,与柳鹏都是黄县同乡。 但是不知道柳鹏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范进士,现在这位范复粹似乎跟柳鹏势如水火,根本不把柳鹏放在眼里。 现在他横眉怒视,就想跟人开仗,只是这个时候那个刚才替柳鹏打抱不平的新进士却是也站了起来:“你是黄县人又怎么了?还不是睁眼瞎一个,嗯,别忘了,今科状元还不识字。” 万历四十七年的状元是福建人庄际昌,他是会试、殿试都拿了一个第一,本来是成色很高的状元郎,但问题是他刚一中状元就传出了大问题。 大家都说他的廷试考卷上写了别字,还有洗补字,而且科臣杨涟当时已经看出来了,说“以状元而别字,必全榜皆不识字人乃可,以状元而洗补,必全榜皆白乃可”,话说得很重,但是最终还是中了状元。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现在是满城风雨,有人甚至说是出自相国方从哲的授意,但是庄际昌这个新状元却被这件事搞得狼狈不堪,而现在范复粹对面这位进士就拿这件事来比喻范复粹。 范复粹气得快要吐血了,他当即一拍桌子问道:“足下是哪一位?” “哼!”对面这位新进士也是冷笑一声:“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是莒州大店庄谦字含光,我还是那句话,朝廷对山东太苛刻了。” 一听说对面是莒州大店的庄谦,范复粹有再多的怨气与愤怒都觉得无法开口,这何止是班门弄斧,简直是太岁爷上动土。 谁都知道莒州庄家跟龙口柳鹏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特别是他堂弟庄整庄调之也可是柳鹏手下数得着的一员大将,而这位庄谦庄含光也是时不时就给柳鹏出谋划策。 万历四十三、四年的时候,柳鹏可是借给大店庄家至少数万石米豆,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当时庄谦这个举人干脆从贼跟着柳鹏西征衡府,可是现在这个从贼的举人又中了进士,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所以范复粹面色铁青,直接就喝道:“嗯,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一个卖烧饼的在我屁股后面胡叫乱嚎。” 范复粹这话可以说是话里有话,庄谦幼年丧母家道中落,一度靠卖烧饼为生,但是他聪慧好学,所以塾师勉强入教,到了万历四十年中了举人,这一次又中了三甲二十五名进士,而范复粹是三甲二十一名,所以才骂他“在我屁股后面胡叫乱嚎”。 只是庄谦还没当场发作,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有人站了起来:“诸城吕一奏请范同年慎言,范同年还是跟庄同年认个错吧。” 又有人站了起来:“诸城张廷箴也请范同年慎行慎言,还是跟庄同年认个错。” 诸城与莒州就有一尺之隔,现在由于开修了诸城到莒州的大道,两地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而且现在龙口可以说是跟诸城臧家结成了联姻关系,而臧家在诸城有着特别超然的地位,诸城出来的进士自然是把柳鹏当作了自己人。 只是那边也有新进士站起来支持范复粹:“范同年何错之有?那柳鹏若是这般无法无天,迟早是一个乱臣贼子!”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柳鹏的所作所为,这太不象话了,这样的人哪能去做经历啊!” 本来是恭贺山东同年新进士的联欢宴,现在因为柳鹏的问题局面却乱成了一团粥,站出来支持柳鹏的新进士有六七个,而反对柳鹏的新进士也有五六人之多,大家在酒桌当场就吵起来了,还有半数进士只能临时充当起了劝架的角色。 大家对柳鹏有着完全不同的评价,眼见就要吵翻天了,那边庄谦却是冷笑一声:“范同年,你说说饷臣一上任就把登莱海运加到整整二十万石,咱们登莱两府的老百姓该怎么办,除了柳少谁能解决这个问题?谁有办法的话就来筹措这二十万石。” 说到这,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范复粹怒拂长袖转身就走:“告辞!” “告辞!” “先走一步!” 联欢宴变得不欢而散,只是因为柳鹏的问题,这二十八个新进士已经无形分成了三个小团体,支持柳鹏的,反对柳鹏的,当然数量最多的还是保持中立态度的。 但是庄谦都没想到柳鹏居然能在这二十八个新进士获得四分之一的支持者,要知道这可都是新进士啊! 第601章 对得起朋友 第601章 对得起朋友 连今年的新进士都有差不多四分之一站在支持柳鹏的立场上,何况是下面的升斗小民,庄谦根本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局。 原来他以为今年二十八个新进士之中能有两三个人站出来支持柳鹏就不错了,他甚至做好自己面对众怒的悲剧结局,而现在居然有七位进士公开站出来支持柳鹏。 庄谦甚至觉得有更多的新进士实际是站在柳鹏的立场上,只是他们有顾虑,不敢公开站出来支持自己而已,毕竟有一半的进士是保持着一种中立态度。 因此他大声笑道:“不管如何,朝廷对不起山东,我们山东人不能对不起山东,咱们找个地方聚一聚,商量个办法出来!” 而范复粹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他从来没想到连今年考中的山东新进士都有四分之一站出来支持柳鹏,要知道这可是万历皇帝亲点的进士,可以说是普天下受皇恩最重的一批人。 可是连四分之一的新进士都站出来支持柳鹏,而敢于怒斥柳小魔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场的进士包括自己在内总共只有六人而已,比庄谦这边还少了一个。 虽然可能有帮亲不理帮理的存在,但是刚才范复粹想要邀请盟友的计划完全失败了,证明大多数进士是不敢与柳鹏翻脸。 骑墙派固然不愿意支持庄谦他们,但是也不愿意支持自己这一派,因此范复粹只能长叹一声:“世风日下啊,没想连新进士都是如此不知廉耻!” “谁叫咱们这一科点了一个别字状元!”说到这,另一个进士苦笑了一声:“现在的问题就是登莱海运上了,饷臣真把米豆加到二十万石的话,恐怕柳小贼的气焰是越来越嚣张!” 范复粹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二十万石啊,这可不是小数字,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 “现在的办法也只能是指望王巡抚了,王巡抚是咱们山东人,他们总不能让我们山东人吃这样的大亏吧!” 他们口中的王巡抚就是王在晋,也就是新城王家当代最杰出的人物,而是鲁人任鲁抚,而范复粹也突然燃起了希望:“我也听说王巡抚正在运筹帷幄,希望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对于这一点,在场的人都听说过,王在晋一方面拿着李长庚在山东巡抚任上的题本作为利器还击李长庚的催粮催饷请求,另一方面他希望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王在晋希望从山东与辽东两方面的实际情况着手,请通融核定山东召买本色额定数量,即不能拘于户部核定二十万之额,亦不能限于原议十万之数。 这就是和稀泥的办法,范复粹对于寄以很大的希望:“王巡抚此议必能成功!” 只是和稀泥只能糊弄一时,长久是糊弄不过去的,现在才是四月时分,李长庚一道又一道催饷催粮的命令不断向山东与登莱施压,而登州海防道陶道台也是被逼急了,只能把压力转移到下面的登莱两府。 而柳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威海卫经历?这朝廷真是好算计,明摆着我不能到威海卫去上任了!” 而坐在下首的新任干部处处长徐震也笑了起来:“是啊,柳少怎么可能放下龙口与招远的基业去威海卫上任,这朝廷就是帮柳少解决了一个品级的问题。” 威海卫经历与其它卫经历一样,都是从七品,但问题在于柳鹏的基本地盘不管是黄县、招远还是莱阳,都是在登州府西部,而威海卫却是在登州府的最东部,柳鹏如果跑到威海卫去担任卫经历,那么他对于龙口、招远与莱阳的控制肯定就会出问题。 只是柳鹏却笑了起来:“徐震,你挑几个人有空跟我走一趟威海卫把经历司的事情抓起来,柳鹏以为我不会到威海卫上任,但是他忘记了,龙口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 虽然说威海卫的军事力量有点名存实亡的意味,一个沿海卫所理论有五千六百名官兵,但是现在在册的官兵不到一千五百名,而且整个卫所里面能够机动作战的捕倭军也就是两三百名而已,其余都是打酱油。 但是威海卫手上可是有着数量惊人的屯田,而这些屯田都是卫经历的管辖范围,控制这些屯田对于柳鹏来说好处极大,只是徐震倒是犹豫了一下:“柳少,陶道台不是希望您不要到威海卫就任,专心在龙口招远这边催办米豆召买吗?”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是啊,陶道台是这么想,但是一个卫经历他都办了这么久,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意见,我觉得威海卫我们即便不能拿下来,怎么也要派些人过去经历司这一块抓起来,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龙口一点影响力都没有,甚至连黄河营这么一个小地方都不肯让出来。” 说到黄河营徐震就明白过来了:“柳少,要不要我亲自跑一趟威海卫?” 说起黄河营徐震就有气,黄河营是百户所,黄县境内有两个百户所,东部是属于登州卫的黄河营百户所,西部是属于莱州卫的马停寨百户所,而徐震是黄河营百户所里的总旗,跟着柳鹏以后可以说是水涨船高,也立了不少功劳,接任这个黄河营百户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登州海防道与登州总兵、登州卫都认为其它条件可以谈,唯独徐震接任黄河营百户所这件事不可以谈,甚至把黄河营百户看得比千户都要重要,唯恐黄河营落入龙口的控制之中,甚至完全卡住了徐震的晋升。 结果这么多年徐震虽然在龙口体系不断上升,算是数得着要角,但是在卫所体系还是一个总旗而已,始终是原地踏步。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现在既然拿到了威海卫经历的位置,就不能任由陶道台与登州总兵摆布,即使不能把威海卫这块地盘全部吃下去,也要把手伸进去,他甚至自告奋勇,想署理一回卫经历。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徐,别人或许能走得开,你是绝对走不开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位置,有可能走得开吗?” 说到这,徐震也不由笑了起来:“还真走不开,不过咱们龙口现在有人,我这就给柳少调一批精兵强兵!” “威海卫那边倒不急,不能太急,吃相不能太难看!”柳鹏说到这倒是笑了起来:“而且只要饷臣拼命催饷催粮,咱们什么都不用怕。” 粮饷可以说是一个近于无解的问题,原来李长庚在担任山东巡抚的时候,是一再主张登莱一年海运十万石粮料并为永例,但是他转任饷臣,永例就变成了常例,又从常例变成了暂例,发过来的一道道题本真是跟催命差不多。 现在才是四月份,今年的夏粮都还没上市,现在登莱两府海运辽东的米豆已经快接近十万石了,若是夏粮上市恐怕又是一个小高潮。 而且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整个东三府始终在与旱灾做着生死搏杀,州县都说米豆筹措不易,“田间无米,市籴难招,昔日以米豆多而忧腐烂,今以年岁歉而窘征收,即仍前以充十万犹或难之”,现在要增加到二十万石更是难上加难。 在这种情况柳鹏自然是如鱼得水,甚至连今年的新进士也有四分之一站在柳鹏的立场上,而徐震也接过柳鹏的话题:“幸亏柳少前次收拾了盖州那伙人,至少减下了一半米豆,不然这局面不知道怎么应付,对了……盖州那边昨天可是派人给我传话了,说是既然时间到了,这一季的耗米是不是该给了!” 说到收拾赵经历,柳鹏也是笑了起来:“倒没省下一半,我估计也就是省下三分之一的米豆,盖州那边递话给你了?” 徐震当即笑了起来:“本来应当这事是北海钱庄与谷夫人全权负责,但是盖州那边不知道找谁传话,只能找了我几个的最好朋友让我传话,而且他们还让我问一问,一季一结实在太慢了,能不能改成月结!” 柳鹏不由又笑了起来:“既然盖州那边这么着急,我们也不能对不起朋友,再过十几天,我们就把上季的耗米跟他们结算一下,不然就显不出我们的诚意,然后一月一结,分三个月付给他们便是!” 徐震已经听出名堂了,既然就显示出来龙口与柳鹏的诚意,那么这笔耗米的结算就要再拖十几天,而且从原来的一季一结,变成了结算以后再分三个月慢慢支付。 这样下来,柳鹏手上可以拿住了盖州那伙人的把柄,只要辽东那帮人敢稍稍动点心思,龙口这边就能扣住四五个月甚至更多数目的耗米不予支付。 一想到这一点,徐震不由笑出声来:“柳少这办法甚好,我也算对得起朋友了,跟朋友有所交代。” 既然柳鹏一路拖欠,那么徐震的朋友以后肯定要隔三差五就要请徐震帮忙催讨这笔耗米,次数多了徐震自然会让朋友能有个交代,不过徐震很快就提到另一件事:“对了,柳少,还有一件大事一定要请你拿个主意啊。” 第602章 辽海布局 第602章 辽海布局 “什么事?” 柳鹏一听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毕竟徐震作为新任的干部处长,又是柳鹏这边的老人,很少有值得他如此慎重的问题:“是不是有人为难老徐你?” 徐震苦笑了一声:“是因为飞少的事情。” “胡闹!”柳鹏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你是干部处处长,我已经说过了,干部处的运作必须不能不受外界干涉,谁都给你打招呼提要求,那还成什么话了,前次因为你们干部处的事情我已经狠狠地说了一顿瑜君,说那不是她应当管的地方,小飞也是一样!” 说到这,柳鹏不由叹了一口气:“小飞是准备给谁打招呼?算了,我尽力安排吧!” 不管柳鹏对柳飞有多少批评,但终究有一分兄弟情谊在这里,但是徐震却是苦笑了一声:“柳少,飞少找我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自己的任职事项,他是想出去当个巡防中队长,我说这事不行,他就直接跟我吵起来了。” 事实上象巡防中队长这样的重大人事任命连徐震自己做不了主,多数时候都是由柳鹏自己来选定,徐震只有建议权而已,而现在柳鹏脸色也变得诧异起来:“这真是胡闹,这件事不是他应当能插嘴的!再说了,他这个年纪出去做巡防中队长,有些不合适啊!” 只是徐震脸上越发难堪起来,他说道:“可是飞少拿柳少当例子,说柳少在他这个年纪统领何止千人,他做个巡防中队长有什么了不起的,让我一定给他安排个巡防中队长的缺,我觉得办不到,也不能办!” 在这件事上徐震还真是不敢擅自作主,按照任免权限,象柳飞这种初级任职的干部,起步应当是见习排长才合适,就算徐震可以给他大开方便之门,但是绝对不适合安排巡防中队长这样的主官职务。 毕竟这不但是公事,而且还是柳鹏的家务事,万一领会错了柳鹏的意思,徐震这个干部处处长就别想干得长久,而柳鹏也觉得家务事实在太难断了:“小飞前次想跟诸城那边联姻没搞成功,所以这次心思急了些,我会跟他好好谈一谈!” 徐震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在这件事上已经下了决心,因此他当即说道:“我们干部处这边一切都服从柳少的安排。” 而此刻的萧马熊家,柳飞这个小集团现在又在讨论柳飞任职的问题。 白斯文就很直接地说道:“我就不信了,他徐震徐大头敢不给飞少面子,他真不要给飞少面子,我直接过去砸了他的公事房!” 说出这话的时候,白斯文已经把外衣解了下来露出了一身精瘦的排骨,而另外一边的萧马熊则说道:“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为好,象上次联姻的糊涂事我们不能再犯了。” 他说的是前次与诸城那边联姻的事情,萧飞这边打了一手如意算盘,甚至亲自跑了一趟利津把柳康杰夫妇请了回来,以为觉得这件事已经是十拿九稳。 哪料想到徐子尘这小贼实在太滑头,趁着萧飞一帮人离开龙口直接就把生米煮成了熟饭,直接就打着柳鹏的名义跑到诸城把联姻的事情敲定,等到萧飞等人把柳康杰搬回龙口的时候却发现事成定局,徐子尘都差把新娘直接娶进门了,甚至柳鹏都点头同意了。 即使是柳康杰出面,最终还是事成定局鸡飞蛋打一无所获,而这次柳飞争取职务也是同样慢了一大步,因此柳飞也有看法:“我就不明白了,他朱辉恒不过是一个家奴罢了,一出去就有资格一出来就做中队长,我柳飞哪一点比朱辉恒差了,徐震居然拿一个见习排长来糊弄我!” 他说的是现在巡防队内部发生的一件惊天震动的大事,严格来说是巡防队的新一轮扩编。 虽然是整个巡防队虽然维持着一千五百人的总数不动,但是庄调之连同辖下的工兵队、筑路队都被调出了巡防队,转而改称筑路大队,直接隶属于营建主管厉明海指挥。 只是表面上调整隶属,但是巡防队内部仍然是庄调之的筑路大队视为巡防队的一支后备力量,筑路支队事实上还是按照巡防队的编制来编制训练,事实上筑路大队的每个中队都可以承担起一部分低强度的战斗任务。 而且现在筑路大队的调出纯粹只是个数字游戏,只是为了不至于突破巡防队一千五百人的编制总数而已,江清月仍然对筑路大队有着直接指挥权。 但是让巡防队真正内部议论纷纷的是筑路支队的这次改编让庄调之一步登天,从中队级别的基层指挥官一步成为了巡防队体系最重要的几位干部之一,虽然他之前同时管理着工兵中队与筑路中队两个中队,但仍然只是中队级别的基层指挥官而已。 而现在他可是龙口仅有的三个大队长之一,超越不知多少巡防队的老人,毕竟整个巡防队之前只有一个长风大队,大家还没什么念想,可是现在一口气变出三个大队编制来,而庄调之虽然名义不在巡防队体系内,却占走了一个大队长的位置,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当然对于另一个大队长武星辰大家就不敢发表什么意见,毕竟人家武星辰的资历和战功摆在这里,而且他还是跟柳鹏在一个院里一起长大的,这两年若不是柳鹏让他帮姚厂公办事,早就升级成大队长。 只是大家很快就把武星辰与庄调之进行对比,武星辰这样的资历与战功,虽然做了大队长,但名下只有两个巡防中队而已,而庄调之手下却有整整三个筑路中队的编制,这让很多人都动了心思,而柳飞这个小集团尤其觉得愤怒至极。 这次改编他们根本没有得到消息,等到柳鹏命令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现在柳飞之所以到处活动就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机会了:“庄调之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朱辉恒凭什么直接出去就当了筑路中队长?” 这次筑路大队不仅仅是柳鹏一个人的主意,而是龙口几个小集团合作的结果,象朱恒辉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甚至请出了魏瑜君给柳鹏吹了一阵枕头风。 虽然柳鹏因此说了魏瑜君几句,但是最后朱恒辉还是直接出任了筑路大队的筑路中队长,起点比其它人都要高一些。 一说起朱恒辉的事情,萧玉书也觉得这件事必须争一争:“真不行把小飞的爹娘请回来,小飞出去只能做个见习排长,就实在太委屈了!” 白斯文振振有词地说道:“是啊,凭什么便宜都给外人占去了!” 一群人正说着萧飞的事情,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杨先生来了,杨观光先生来了!” 白斯文一听到是杨观光这个柳鹏的小记室来了,当即一拍大腿说道:“这就对了,飞少,你不闹一闹,有人还当我们是吃素!这闹一闹就对了!” 杨观光神情倒是十分严肃,只是他向来都是这番道学作态,一见面就说道:“都在啊?飞少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直接跟柳少谈一谈,何必到处折腾,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杨观光这么一说,在场的人反而觉得这事有戏,那边萧马熊直接就问道:“观光先生,那现在柳少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啊?” “经历叫飞少过去,他要跟飞少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一听到杨观光这么说,萧玉书直接站了起来:“小飞,咱们一起过去跟柳少好好谈一谈!” 只是杨观光却是神情凝重地说道:“柳少是跟飞少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这就是嫌弃有闲杂人等在场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萧马熊笑呵呵地说道:“那好,小飞,你跟你哥好好谈一谈,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只是一个时辰以后萧飞的神情就变得十分犹豫起来:“我哥说了,朱辉恒是因为下去愿意吃苦搬砖挖沙子,所以才有机会到筑路大队当个中队长,我如果直接出来当中队长,也得一样作个表率,到辽海的话可以直接担任巡防中队长,若是留在登莱只能担任见习警备中队长。” 这就是一道让人难以选择的选择题,巡防中队是机动作战的主力,每个巡防中队都是一百人的大编制,而警备中队则是分散部署的治安部队,一个警备中队才四十人而已,但问题在于如果担任巡防中队长的话就前出辽海风险很大,而出任见习警备中队长可以留在登莱。 对于柳飞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说,这个问题太过于艰苦了:“我看我得走一趟利津,听听爹娘的意见!” 只是柳飞并不知道,此时的辽海却已经是一片火热。 广鹿岛这个沉寂已久的岛屿现在已经涌入了好几百人,这其中既有从登莱越海而来的江纵云水上巡防队一部以及霍虬率领的一个巡防中队,也有从广鹿岛休整的渔民与船队,还有一些从大陆逃亡而来的辽民,而且伴随着辽东战事的发展,广鹿岛上的人口还在不断增长,随时有可能会突破一千人。 第603章 广鹿岛 第603章 广鹿岛 江纵云乘船绕岛走了一圈,在船上笑着问道霍虬:“对这地方有信心没有?” “当然有信心了!”霍虬很是得意地说道:“我已经在逃亡的辽民精挑细选了好几十人,准备向柳少要求再编一个警备中队的编制,对了,纵云,你们水上巡防队是不是也要扩编了?” 巡防队里原来只有一个长风大队的时候,霍虬已经考虑怎么往上走的问题,现在虽然没回辽东陆上,但是广鹿岛这里就有足够的发展余地,让他不由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江纵云显得有些得意:“柳少已经跟我谈过了,我们水上巡防队现在本来就不止一百人,如果要兼顾登莱与辽东的话,现在这点人马肯定不够,倒是你们这边的编制不大好解决!” “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霍虬大笑起来:“有广鹿岛这么一块地盘,什么都能解决了,顶多学庄调之筑路大队的办法,把我们水陆两支巡防队独立分开,然后你们多出来的编制留给我们,咱们这广鹿岛可是一块宝地啊!” 霍虬这么说,自然有些道理的,广鹿岛这块地盘何止是一块宝地,简直就是宝地中的宝地,在登莱沿岸很少能找到这么大的岛屿,即使在辽东沿海之中,广鹿岛也称得上一座大岛。 整个广鹿岛总共有二十七平方公里,如果把附近的几个小岛都算进去则有三十一平方公里之多,在另一个时空在这里专门设置了一个广鹿乡,即使在是霍虬与江纵云介入之前,广鹿岛就有二三百名逃军、逃民在此定居。 如果不是大明的禁海政策,广鹿岛的居民至少是这个数字的几倍甚至是几十倍,毕竟这可是一座二十七平方公里的大岛,很多方面都能自给自足。 而现在霍虬与江纵云占据了广鹿岛之后,直接就收编了这些辽东逃军、逃民,而且这些逃军、逃民收编以后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霍虬自己就是辽东人,而且他们不是辽东都司的兵马,而是登莱方面的人马。 虽然建奴崛起辽东,但是大明仍然严格维持着禁海的体制,即使从登莱运输米豆都被六部与内阁视为一种权宜之计,只要辽东米豆价格下跌,就要停止从登莱向辽东运送米豆。 而且因为努尔哈赤的大规模叛乱,辽东方面甚至强化了禁海体制的管理,严格禁止辽人辽军南逃,这些辽人、辽军虽然逃到广鹿岛上安居,但是还是胆战心惊,生怕辽东出动兵马把他们抓回去充当奴隶与炮灰。 现在登莱柳经历的人马到了广鹿岛,他们就不再是逃军、逃民,霍虬与江纵云不但给他们安居乐业的机会,还给他们弄了一个新名义“义民”、“义军”。 而辽东方面也发现了这一变故,有一支登莱来的兵马不经请示占据了广鹿岛,因此第一时间就过去跟登莱方面交涉。 只是登莱方面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登莱运船船队要在广鹿岛稍加休整补充淡水修理船只,所以暂借广鹿岛一用,如果不能借用广鹿岛依靠船只,恐怕登莱米豆的海运会出大问题!” 登莱方面不但是暂借了广鹿岛,而且还在上面驻扎了大量强兵与战船,这本来是辽东方面无法容忍的结果,但是辽东方面又发现现在登莱卡着他们的脖子,甚至把广鹿岛的问题与辽东海运联系在一起。 海运可是辽东的命根子,所以辽东方面也在与登莱在不断扯皮,企图在谈判桌上把霍虬与江纵云挤走了,只是江纵云与霍虬既然把肥肉吃下来,怎么可能会把这块肥肉吐出去。 江纵云却不象霍虬想得这么简单:“我们不仅仅是占住广鹿岛这么简单,占住广鹿岛只是一件小事,谁都能做得来,关键是咱们得做好介入辽东的准备,就凭你一个巡防中队外加几百义民、义军就有那样的信心?那可是女真的数万金国大兵啊!” 说到这,霍虬也有些没底:“我这边大致是可以扩编一个大队的兵力,你那边还有一个大队的兵力,但加起来顶多就是一千人,守住广鹿岛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介入辽东似乎就单薄了些,再说了……大明虽然输了旅顺、清河堡、萨尔浒,但是辽东失守没那么快吧?” 江纵云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江总长可能要来我们广鹿岛,而且是带人马过来!” “江总长?”霍虬的嗓门不由大了起来:“柳少这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龙口体系之内能被称为“江总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曾经担任总务处长的江浩天,也就是柳鹏柳经历的岳父大人。 即使江浩天现在常驻昌邑主持莱州大局,但是大家仍然是习惯称呼江浩天一声“江总长”,只是霍虬实在没想到柳鹏会这么重视辽东的布局,毕竟江浩天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说是龙口体系中的第二号人物。 江纵云压低了声音:“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只是霍虬却不觉得江纵云是道听途说,毕竟江纵云可是真正的江家人,这件事肯定是十拿九稳:“那江总长什么时候能过来?” “短时间应当过不来了,毕竟杨经略虽然在萨尔浒大败而败,但还不是安安稳稳地做他的经略老爷,战场局势如果不能有所变化的话,恐怕辽东那边也不愿意我们继续占着广鹿岛!” 霍虬当即明白过来了,大明虽然输掉了萨尔浒之役,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辽东的局面看起来还可以维持下去,江浩天如果现在进驻广鹿岛,恐怕会有些小人说起闲话,到时候反而有点不美。 可是他却清楚得知道辽东的局面已经不可能继续维持下去了,这是问过岛上那些义军、义民得出的结论。 而且现在岛上的义军、义民是越来越多,根据他们的说法,不管辽东的主军还是来援的客军都不断出现逃亡,而且逃亡的数字甚至比战场上的伤亡还要大,特别是辽东新组建的几支部队,刚刚组建起来没多久就有大半人逃亡而走。 这样的部队怎么可能挡得住女真军的攻势,那么江浩天进驻广鹿岛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情,因此他改口问道:“江总长若是过来的话,那我们扩编的事情是不是十拿九稳了?” “应当能排上日程了!”江纵云当即答道:“我们可是在辽东最前线,咱们不扩编怎么能行啊!哎,只是我还是真心希望不要扩编最好!” 霍虬明白江纵云的意思,不要扩编自然代表着辽东的局面平稳下来,虽然他们俩可能因此吃亏,但是辽东就不必现在这么多灾多难了。 他是辽东人,对于这一点感触最深:“我也一样,如果能太太平平,我宁愿做个小农夫吧!” 只是事情发展的总是情与愿违,不管哪个方面都是一样,虽然辽东的局面平稳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就传来了晴天霹雳! 万历四十七年六月十六日开原失守,铁岭也处于危在旦夕的局面! 虽然开原总兵官、副将于化龙尽数战死,但是开原并没有形成十分有力的抵抗,而是仓促迎战全军崩溃,而铁岭卫出兵三千救援开原也是以失败告终,反而影响了铁岭的守备。 现在铁岭卫已经处于随时可以失守的地步。 而到了这个地步,杨镐这个辽东经略已实在没办法做下去了,而柳鹏也终于迎来了自己最希望看到的人儿:“姚姐姐,你回来了真好!” 现在姚玉兰也是一脸轻松,但是在表面的轻松之余,也还是承受相当沉重的压力:“这次我到登州来,就是来为难你了!” “姚姐姐能为难我们夫君,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说这话的是谷梦雨,她笑脸盈盈地说道:“是不是为了辽东米豆的事情,我们夫君已经说了,只要姚厂公回来了,不管运多少米豆他都不在乎!” 姚玉兰没想到柳鹏会这么安排,因此就开心起来了:“那就最好不过了,只不过这次出京之前,陛下亲自接见了我!” 万历皇帝亲自接见了姚玉兰?现在的姚厂公居然得到了万历皇帝的承认,而不是郑贵妃一人承认的西贝货?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不知道陛下有什么交代?” 姚玉兰当即说道:“陛下虽然宅心仁厚,但是……但是……” 说到这,姚玉兰只能苦笑了:“他说宫中用度很大,户部、太仓也很困难,召买用银恐怕一时难以筹措,让我到登莱之后,看看能先多筹措点银子出来,等户部有办法了,再慢慢拔银子下来。” 这是让柳鹏大额垫款的意思,只是柳鹏笑了起来:“也算是难为皇上,听说两位王爷都要大婚了,用度实在不小!” 一说到亲王大婚的事情,姚厂公反而下了决心:“咱们才是自家人,他们朱家的事情我觉得我们还是量力而行吧!” 第604章 倾城又倾国 第604章 倾城又倾国 柳鹏说的是惠、桂二王婚费的事情,这件事闹得很大。 万历皇帝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不管姐妹儿女出嫁都是尽可能往高标准走,比方万历二十三年长公主出嫁,户部直接说“帑金既竭,珠宝难市”,几乎与万历皇帝撕破了脸,万历皇帝才不得已“减三之一”,即使如此这次婚礼所费也高达白银十二万两。 万历三十二年,福王结婚所费银三十万两有奇,创造了当时婚礼的最高记录。 万历四十三年山东大旱尸横遍野,也正是瑞王结婚的好时候,主持婚礼的太监“用费估至二十万,而仪仗锦绮不与焉”,工科给事中何士晋、户科给事中韩光祐等先后请减,明神宗一律不理睬,最终瑞王的婚礼前后用银达十八万两,仅略少于福王。 而万历四十七年的七、八月间正好是惠王、桂王结婚的大好时候,为了惠王、桂王两王的婚礼,群臣与万历皇帝从四十五年一直吵到四十七年正月,由于辽东战事爆发急如星火,万历皇帝才不得不答应“减杀成礼”,但是他的方针政策仍然是能多花钱就尽量多花钱。 当时户部“酌议惠王、桂王婚礼各计七万金,以东事军典烦费节物力也”,结果万历皇帝直接拍板决定“上命每王办进十四万金,不得借言迟缓致误大典”,不允许户部在这件事讨价还价。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 柳鹏心底对这事也有无尽怨气,直接就把这首春香传的名诗念了出来。 念完诗,他继续说道:“辽东新军因为缺粮缺饷逃亡大半,抚顺、清河堡尸骨未寒,可是陛下一心只想着能给两位殿下从户部抢到了二十八万两银子的婚费,如果我们登莱能有这笔银子,至少能往辽东海运四五十万石米豆,这可是二十八万两银子啊!” 一位亲王十四万两银子,两位亲王加起来就是二十八万两银子,而且这已经是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二十八日的事情,距离杨镐誓师出兵萨尔浒都没有几天时间了,万历皇帝在这件事或许是一位好父亲,却绝对不是一位合格的皇帝。 姚玉兰也有点激动,她刚想说什么,但是柳鹏下一刻说出的话让她万分诧异万分感动:“但是我心底有再多的怨气,有再多的委屈,只要为了姚姐姐什么事我都愿意,姚姐姐,你还记得万历四十三年的事情吗?” “记得!”姚玉兰不由笑了起来:“是说咱们一起东征收拾衡王府的事情?就是因为那件事陛下才承认了大内有我这么一位挂名的厂公。” 万历皇帝是个某种意义上的好父亲,姚玉兰当时在登莱两府闹出天大的风波来,却帮福王府抢到几乎比原额多十倍的庄田。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万历皇帝,只是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万历皇帝不但没埋怨姚玉兰事情办得太急,反而觉得她替福王赚足了实惠,干脆直接承认了姚玉兰这个西贝货厂公。 而这次姚玉兰之所以能重返东三府,其中一个问题就是因为福王府被扣了几千石应得的田租,而且这还是万历四十六年的部分田租,万历四十七年福王府将会成倍成倍地增长,他让姚玉兰到山东来除了催办登莱海运,就是希望福王府的田租能尽入福王府。 而柳鹏也笑着回忆着万历四十三年东征青莱的情形:“当时跟姚姐姐手牵手的感觉真好,不过那一次东征青莱两府,我确实是狠狠发了一笔国难财,所以得何止十万石,现在为了姚姐姐我愿意都拿出来!” 柳鹏与各家钱庄放款放米无数,活人以百万计,但是也借机大发其财所获无数,这都是事实,柳鹏继续说道:“朝廷与皇上既然让姚姐姐来催办这件事,我就把当时发的这十万石国难财拿出来,让姚姐姐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伺候我!” 姚玉兰不由想起了当时与柳鹏的三年之约,脸不由微微一阵,嗔怒道:“谁要永远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我可不是给你当丫环来的!再说这种没大没大的话,小心我转头就走回京城去,只是你真准备垫十万石粮食出来!” “嗯!”柳鹏点点头说道:“当然不能叫姚姐姐难做了,何况在我心底,姚姐姐倾城又倾国,,既然倾城又倾国,十万石又算得了什么?” 姚玉兰被柳鹏这话说得心都醉了,只是她却是故作严肃地说道:“话说得再好听都没用,反正就不伺候你给你伏低做小,对了……柳鹏弟弟对姐姐有什么安排没有?”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接下去先给姚姐姐接风洗尘,陪我好好睡几觉,然后麻烦姚姐姐坐镇莱州一段时间!” “明明是柳鹏你陪我睡几觉才对!”姚玉兰心中一阵甜蜜:“为什么让我坐镇莱州!” 这件事柳鹏与江清月与柳鹏有过共识,因此江清月当即开口说道:“因为我爹要去坐镇广鹿岛,我们在莱州府在昌邑得有人总领全局,我想来想去,还是姚姐姐最合适!” 江浩天出镇辽海以后,龙口这边还缺少重量级人物坐镇莱州,姚玉兰的回归倒归帮了柳鹏的大忙,虽然从某种意义来说她这个厂公坐镇莱州是大材小用,但是没人敢在莱州敢同姚玉兰对着干。 姚玉兰已经明白过来了:“巡防队现在就准备介入辽东了?” 柳鹏摇了摇头说道:“今年还是小打小闹,先站稳脚再说!姚姐姐,昌邑和整个莱州府就交给姚姐姐你了!” 昌邑县。 江浩天的离任显然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昌邑县的顶级缙绅来说,他们已经从方方面面得到了消息,而且他们与龙口有着很好的沟通途径。 司徒弄玉就对徐子尘说道:“子尘,我知道你姐与谷夫人来往并不多,但是这件事事关咱们昌邑的大局,还非得麻烦你去做不可啊!” 徐子尘抓了抓头发,还是觉得有点为难,他企图在坐在上首的史载勋那里获得另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史老,实际这件事让钦明大哥出面最合适,前次瑜君姐因为帮我姐问个话,可是被我姐夫地训了一顿!” 史载勋的二儿子史钦明是柳鹏的大记室,可以说是柳鹏身边极其亲近的人,所以他觉得还是通过史钦明的关系来进行沟通比较合适。 毕竟这是公事,不是私事。 只是史载勋这位老举人却是苦笑了一声:“钦明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办下来,这笔钱款子关系到本县能打多少口大眼井与方塘,关系重大啊,若是办不下来影响很大!” 徐子尘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龙口与招远,所以对于昌邑的情形不大了解,他只能问道:“现在昌邑打井的事情居然紧急到这种程度了?” 司徒弄玉非常细心地跟他解释:“本来是不怎么着急的,但是今年朝廷在登莱两府召买米豆海运辽东,咱们昌邑虽然因为你姐夫格外受了点照顾,但是数额仍然是大得惊人,偏偏遇到了这场大旱!”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讲昌邑县现在的情形,因为这次召买昌邑县格外要加征上万石的米豆,而粮食产量因为这场旱灾造成大幅减产了。 只是这次召买与旱灾却在昌邑县内造成了一个奇怪的情形,那就是不管大家人户还是中等人家,都是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打大眼井、方塘,甚至连一些原本无力打井的小户人家也是集合几家人甚至是一个村落与或是一个宗族的全部力量准备打一口大眼井或方塘出来。 明明是大旱与召买面前大家只能勉强糊口,但是大家还是以极高的热情投入到打井积肥之中,至于原因却是对于生活充满了希望。 有些时候对生活充满希望是因为对比的结果,诚然现在的昌邑县已经是十分困难,但是再困难也比其它地方强太多了,比方文登县大小亩折算的问题多征了几倍辽饷,已经快接近人间地狱,到处都是逃亡现象,而文登县这边即使遇到这样的双重打击却依旧能够勉强糊口。 而且昌邑对于打不打大眼井有一笔账,大眼井、方塘虽然一次性投入大,但不但可以长期保持效益,而且还能立竿见影的作用,保证当年投产当年就大幅提升亩产。 就象昌邑农户现在对于龙口来的各种肥料没有抵抗力一样,明明知道豆饼、花生饼肥、泥炭不便宜,但是看到亩产能有五成甚至一倍的提升,投入虽多但马上就能有高额回报,农户们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借钱一点豆饼施在田地。 而今年的这次大旱与召买更是很好地教育了昌邑,凡是打过大眼井、方塘,并使用龙口新肥料、新农具的那些大户,粮食产量照样成倍增长,日子都用得非常不错,甚至有大量余粮可以作为商品粮出售,不打大眼井不用新肥料的农户却只能勉强度日甚至处于破产边缘。 第605章 没完没了 第605章 没完没了 因此昌邑人对于建设自家能用而且能够快速见效的农田水利设施充满了积极性,在很短的时间就有几百个大户、宗族、村落在准备自家田里打井的事情。 但是这场大旱却对打井造成了很多困难,毕竟县里真正的头等大户在万历四十三、四年已经打过一轮井了,现在这些准备打井的人家顶多只能算是昌邑县的二流人家,在这个大旱时期他们手上能用来打井的机动资金十分有限。 而司徒弄玉的东莱钱庄就决定及时抓住这个机会,准备发放一批专门用来打井的贷款,而且跟普通贷款不同,这样的放款甚至可以不经过农户之手而是直接跟打井队进行结算,而且又有打井队打出来的大眼井、方塘作为担保品,风险甚小利润又大。 只是司徒弄玉算盘珠子算得最精,却是低估昌邑人对于打井这件事的热情,东莱钱庄的机动款项只够打三五十大眼井,更不要说打大型方塘的放款。 而东莱钱庄既然与北海钱庄、龙江钱庄、福康钱庄有着特殊关系,放款总额是控制在北海钱庄的手里,小额超标或许没问题,这么大额的超额放款,却非得龙江钱江与北海钱庄同意不可,甚至还得柳鹏与谷梦雨一齐点头。 龙江钱庄江清月那边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北海钱庄这边却是直接告诉司徒弄玉北海钱庄已经没有额度了。 至于额度用光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今年辽东额外召买的缘故,不管是登莱两府还是地方州县,手上连召买的本钱都没有,不得不向北海钱庄频繁借款,以至现在北海钱庄自身也没有额度了。 听到这个消息司徒弄玉就急了,对于东莱钱庄来说这可是近年的最大一笔放款,而且利润丰厚风险又小,现在放弃就等于是白花花的银子直接流走了。 而且这笔放款对于昌邑地方也能起点石成金的作用,只要打好这几百口大眼井、方塘,整个昌邑的面貌就能焕然一新,只要不遇到百年大旱都能安枕无忧。 因此他只能把前因后果都跟徐子尘说清楚了,可是徐子尘还是有点不放心:“打井队都联系好了吗?” “已经跟研习所的德蒙斯、聂川两位老爷都谈好了,他们派来的打井队已经在咱们昌邑县内开始挖井!” 说到这,司徒弄玉拍着胸膛让徐子尘放心:“子尘,实在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才要双管立下,钦明老弟那边肯定能会帮忙,你也让你姐姐帮忙吹吹风,这事若成了,享福的是咱们的昌邑父老乡亲!” 说到这,徐子尘已经大致明白过来,但是他这人虽然平时胆大得很,但是大事上却是一向慎言慎行,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拿定了主意:“司徒先生,我觉得这件事你找我可以,找史老先生也没问题,但是关键你得找江浩天江总长才行!” “可是江总长这不是要离任了吗?我若是找江总长敲定这笔贷款,恐怕就要得罪了姚厂公。” 说到这,司徒弄玉不由有点急了,他跟江浩天、江清月的关系向来是极好的,所以司徒弄玉这笔放款的提议早已经得到了龙江钱庄的同意,但问题在于这笔款项太大,龙江钱庄没法拆借出来,而且江浩天离开昌邑以后,他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大靠山。 因此他忧心忡忡地说道:“这笔放款真不是什么小数目,江总长若是擅自帮我决定了,姚厂公那边恐怕就不好交代了!” 司徒弄玉与姚厂公还真是很不熟,既想在江浩天离任之前把这件事敲定,但是又觉得姚厂公这人不好打交道,不想在这件事跟江浩天靠得太近以至于把姚厂公也给得罪了,因此可以说是蛇鼠两端。 而听到司徒弄玉这么说,徐子尘当即说道:“姚厂公那边应当好办,交给我来办便是!” 虽然不认识姚厂公,也没跟姚厂公手下打过交道,但是徐子尘听自家姐姐私下说过,姐姐与姚厂公的关系比较特殊,如果有什么跟姚厂公有关的事情可以直接找徐巧芷来办,因此徐子尘才敢在这件事这么大包大揽。 而听到徐子尘这么保证,司徒弄玉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姚厂公就交给子尘了,若是姚厂公肯点头,那可以请江总长与姚厂公一起出面解决这笔款项的问题!” 只是说到这次人事变动的时候,陶朗先却是一肚子火气:“走了一个江浩天,又来了一个姚厂公!我看柳经历这是把咱们登莱两府视为他的后花园了!” 从理论上来说,登州海防道是专管登州海防,与莱州府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他既然主持山东海运,对莱州府自然就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更重要的他原来以为自己回登州府以后绝对是人地两宜,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现在却变成了整个登州府上上下下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如果他不催一催,登州府这帮官吏根本不会出面召买一粒米一颗豆。 他知道登州府莱州府在这件事都有难处,可问题是他既然奉命主持山东海运,就得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才行,不然他这个道台就做不下去了。 而现在他实际上顶头上司不是现任山东巡抚王在晋,而是驻在天津的饷臣李长庚。 饷臣现在也是同样苦不堪言,内阁与六部在京里催粮催饷,而山东文武官员又拿饷臣以前在山东巡抚说过的话在攻击他,饷臣现在可以说是里内不是人,甚至有人把开原、铁岭失守的责任都推到饷臣的身上。 这督战官的角色实在不好干啊,里外不是人啊! 就是因为里外不是人,所以陶道台才会对柳鹏有不少怨气,而旁边的老管家谢三赶紧说道:“老爷,你要这么想,换个人在柳经历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干啊!现在柳经历也不容易啊!不管是钱还是米,他垫支的都不是小数目啊!” “再说了,虽然柳经历跟老爷闹些小别扭,但是现在登州府、莱州府谁不在与老爷闹别扭,说起来柳经历只是跟老爷闹点小别扭而已,能帮忙的事情都是尽量在帮忙了!” 说到这,谢三管家说了一句良心话:“若不是有柳经历在,老爷怎么能完成这海运二十万石的重任!” “哪有二十万石!”陶道台赶紧说道:“总共才十九万九千两百石才好!” 只是说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陶道台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因为这个数字代表着他在登州海防道的政绩。 根据陶朗先最初制定的章程,登莱每岁召买运输辽东米豆十万石永为定额不得任意增加,这件事也得到李长庚的同意,但是辽东方面提出登莱须运米豆十五万石方可足当地之用。 而户部则最终核准万历四十七年登莱海运辽东二十万石,而在饷臣与陶朗先这位登州海防道的反复催促之下,截止到万历四十七年的七月,登莱两府共向辽东运输了十九万九千两百石。 时间才过去半年,登莱两府距离全年的任务上限只差了八百石,对于陶朗先来说,这是绝对的政绩,只要不继续出差错,他就能平步青云。 “这十九万九千两百石不容易啊!虽然柳经历帮了不少忙,但都是我硬催出来的,不容易啊!” 他对着谢三管家说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们还是得争取十万石永为定额,不得任意增加,今年多运的十万石可以充当明年的运输正项,脚价等各种费用多系州县挪借别项,请户部通融处理一下。” 说到这,陶道台不由笑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就在眼里,只是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大声说道:“老爷,饷臣急令!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饷臣这是又怎么一回事了? 只是匆匆忙忙翻过饷臣写来的题本之后,陶道台面色铁青,在那里大骂了一句:“狗日的李长庚!” 自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谢三管家当即问道:“老爷,饷臣这是怎么了?” “三十万石,三十万石啊!”说到这,陶道台简直要哭出来了:“饷臣说了,户部根据辽东经略的请求已经把我们山东额征数量定为三十万石,只是改由青、济、登、莱共同筹措而已,但还是由我主持山东海运。” 也难怪陶道台快要哭出声来,去年这个时候辽东宁可是要银子不要粮食,年初登莱两府认为七八万石就能应付过去,他与李长庚觉都得十万石应当差不多了,就是辽东方面也不过是提出要十五万石米豆。 李长庚转任饷臣的时候,户部也不过是核准了二十万石,可是现在费尽千辛万苦眼见离二十万石的全年目标只差八百石了,户部与饷臣又提出来要把额征数量提升到三十万石! 这让负责主持海运的陶朗先到底怎么办?难道把山东的官员都得罪干净吗? 这到底有完没完啊! 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看来这事非柳经历不能办了!” 第606章 白日梦 第606章 白日梦 如果陶道台是被户部与饷臣的命令差点气哭了,那么昌邑知县周学闵就觉得自己快没活路了。 他对着匆忙赶来的司徒弄玉说道:“真要继续加派的话,咱们昌邑县没活路了!” 说到这周知县已经开始算账:“我们昌邑新旧辽饷加上脚价加起来七千一百五十九两,今年除解过辽东银两千外,实际剩余银是五千一百五十九两,可是本县已经收过米豆两万一千二百米,加上脚力等价共计一万一千五百五十余两……” 这等于是昌邑县已经为登莱米豆垫支六千多两银子,这六千多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财政亏空,因此周知县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中不足数俱系挪借应起运户部银两,再无余银用于召买米色!” 事实上,昌邑县的财政情况并不象周知县所说的这样困难,虽然这中间的差额是直接挪借起运到京的六千多两户部银,但是他通过东莱钱庄借了一笔银子,至少今年之内昌邑县的财政不至于直接破产。 但是这次加征却是直接打破了周知县要跟龙口保持距离的如意算盘。 昌邑是柳鹏与龙口多年经营的一块地盘,江浩天更是常驻昌邑县主持龙口在莱州的大小事务,光是在昌邑县就有多达数百人的各色武力,其中直接属于巡防队系统的精锐武力就有近两百人之多。 而多数昌邑缙绅也是站在江浩天的立场上,因此周知县在昌邑一直处于十分弱势的地位,但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朝廷委任的正印官,龙口再怎么嚣张猖狂,终究是城狐社鼠而已,一定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所以他绝不与柳鹏同流合污。 哪怕是辽东生变,周知县仍然是自许出污泥而不染,可惜周知县算盘打得再怎么如意,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难受。 特别是辽东海运开始以后,他就开始了度日如年的岁月,甚至不得不很大程度修正了自己的看法:“柳鹏与龙口贼虽然终究不能长久,但是三五年之内,恐怕还是会仗势欺人,事情得从长计议!” 可是他百般盘旋的结果最终却又被朝廷浇了一盆冷水,现在朝廷可是一口气把每年辽东海运的总额从二十万石增加到三十万石,看起来只增加了十万石,分派到昌邑县头上顶多也就是万把石,问题这是额征之数,每年都是这么一个天文数字。 今天县里因为垫支了六千多两,而且还是从户部起运银里挪借出来,所以现在户部一直不肯通融处理,快把他逼疯了,明年垫支的数目更大,那该怎么办? 年年都是这样的大额亏空,周知县觉得自己不如一头撞死好了,他转身朝着司徒弄玉问道:“司徒先生?不知道地方上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没有?能不能请史举人或是本县其它缙绅出面?” 史载勋虽然只是举人,但是自从他儿子史钦明做了柳鹏的记室以外,大家就公认他是昌邑县的第一位缙绅,只是司徒弄玉却苦笑道:“这件事恐怕连王巡抚都挡不住,史举人又有什么办法?”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鱼儿铺马巡检商量过这事,这事恐怕得从两方面入手不可!” 一听到马巡检周知县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位马巡检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己一直就怕被这位马巡检牵连进去,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借重这位马巡检的力量:“马巡检是怎么一个看法?要借重哪两方面的力量。” “第一肯定是借重江总长,虽然他不在咱们昌邑了,但是他在昌邑呆了这么久,总有几分香火情在,我们出面求个情,他肯定会帮忙!” 周知县叹了一口气以后说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是人走茶凉,他未必能帮上忙,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司徒弄玉继续说道:“还有一条路子是最重要的,除了姚厂公之外,恐怕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们昌邑县!所以县尊一定要请姚厂公出面。” 周知县这是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晚节不保,毕竟他在昌邑坚持了这么久,却没想到最后会是在朝廷的压力向龙口靠拢。 原来他以为江浩天调走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机会,毕竟江浩天不但自己调走了,而且还把整个昌邑的巡防队近百人都带走了,他觉得是时来运转拨云见日。 至于新来的姚厂公,他毫无惧意,县官斗倒内府出来的权阉是士林最喜闻乐见的故事,自己作为地方官跟宦官斗法绝对处于不败之地。 哪料想这根本不是拨云见日,而是乌云压城城欲倾,可是周知县想来想去,还当真只有这无法无天的姚厂公出面,才能保得昌邑县一方平安。 这年头居然只有厂公靠得住! 现在的周知县已经顾不得士林议议了,他只能抓了抓头发问道:“但是县里的缙绅都跟姚厂公不熟吧?宇文先生和姚厂公交情如何,您知道谁与姚厂公是旧识?” 宇文弄玉这就得意起来:“我与姚厂公也不熟,但是知道本县是有人能在姚厂公面前说上话,而且说话挺管用!” 周知县当即问道:“是哪一家缙绅?还是请他们出面吧。” “徐家,就是徐巧芷、徐子尘家。” 周知县终于想到这两位到底是谁,只是没想到才一两年时间,过去自己可以随时过去直接找柳鹏谈事,而现在只能转弯抹角地找柳鹏小妾的弟弟出面办事。 这真是世风日下啊! 跟周知县一样,徐应元也同样有一肚子委屈,只是他对面倾诉的对象却是蓬莱县的宋知县。 “自海运以来,我们登州府已经运输米豆十一万余石,但这批米豆绝非一时措办,而是穷尽搜刮所得啊……” 登州阻山环海,本来就是远恶军州,说起这十一万石米豆徐应元也是说不出的辛酸:“这十一万米豆,本来就不是一年能办下来的,州县已预支两三年之银,本府亦耗尽了数十年之蓄,方能及此!何况登州一府之所入不过七万余两,除应解兵部与工部银两之外,应解户部银只不过三万三千四百两而已……” 说到这三万三千四百两的解部银两,徐应元突然就怒火滔天:“如果一半买米,一半买豆,那么也不过是六万石而已,三十万石应当从哪里去办!” 当然徐应元这话也有夸大的成份,除了应解户部的三万三千两银子之外,登州府还有新旧辽饷要用于辽东海运,但是加上这笔银子也变不出三十万两银子来,而对面的宋知县更是苦笑道:“是啊……今年只办一年海运也就办了,现在户部与饷臣都说这是额征之数。” 额征数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按照户部与饷臣的意思就是山东每年要海运辽东三十万石,而且更重要的是户部与饷臣把任务压下来了,却没有对应的经费拔下来。 结果就是登州府现在之所以没到油尽灯枯完全是因为有北海钱庄的存在,只是徐知府却是越想越气,甚至说了句狠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是柳鹏当初评价陶道台的,而作为陶道台管着的小媳妇,徐知府本来是不应当说这话的,但是被逼到这一步他已经不得不说了,而旁边宋知县也在附和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户部一直不肯通融处理啊!” 登辽两府一年的新旧辽饷才八万多两,而且还已经解部两万多两,能用来召买海运的辽饷只有六万两,而现在户部的策略就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不肯给马儿吃草,根本不肯通融处理。 登州府与莱州府都直接把应当起运的户部银扣下来用于召买与运输米豆,但是户部坚决认为专款必须专用,应当起运的银两一文钱也不能少,应当下拨的白银一文也没有,反正户部是完全不管登莱两府的死活,宋知县满脸委屈地说道:“说起来还是明府大人棋高一着啊!” 徐知府何止棋高一着,若不是他之前把登州府的历年积蓄都花光用尽,还借了一大笔银子与州县一起修缮道路,或许户部与饷臣还会有更高的指标任务压下来,反正府里与州县有钱,就由府里与州县先全部垫支,等个三五十年再慢慢结算。 现在至少修缮了些官路驿道又欠了一屁股债务,登州府才不至于油尽灯枯,只是一想到这三十万的额征之数:“那也是把今年应付过去,明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知县当即问道:“陶道台应当拿个主意啊,这桩祸事是他惹出来的,他应当负责善后啊!” 他话里的意思还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而徐知府现在对陶知府看得很轻:“他能有什么办法,还是在作他的春秋大梦,现在还一直在作白日梦!” 宋知县立即明白过来:“道臣具体是怎么一个章程?” 第607章 得陇望蜀 第607章 得陇望蜀 徐知府当即说道:“他倒是想得很美,一年三十万石的额征之数不是由青济登莱四府负责,他主张登莱两府依旧以十万石为永制,而青济两府负责二十万石,问题是青济两府会答应吗?” 不用宋知县回答,徐知府愤愤不平地回答道:“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会这三十万石的大头还是会落在咱们登莱两府的头上。” 宋知县不由苦笑了一声:“别说是饷臣与户部那边能不能通过,这件事巡抚大人那边就绝不可能通过啊!” 现任山东巡抚王在晋是济南府新城人,出身于著名的新城王氏,也就是著名的“半朝王家”,不管他在这件事上怎么为山东力争,但绝不可能把额征米豆的大部分摊派到自己的故乡济南府与新城县。 因此徐应元才会说陶道台纯粹是“春秋大梦”,甚至是“白日梦”,事实上陶道台这么一闹,反正会引发一场山东内部的大规模内战,对于登莱两府来说反而十分不利。 只是徐应元很快就说道:“但是陶道台也只有这点办法可想了,听说他除了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之外,就是整天跑到柳经历那边去折腾,估计是要柳经历一定多借我们府里几万两银子与几万石米豆,让他能够升官发财。” 功劳都是上级的,黑锅都是他们这些风尘俗吏来背的,也难怪徐应元会这般怨气冲天,而宋知县也在旁边说道:“柳经历那边我们也得多跑跑,反正这黑锅不能完全由我们来背吧?升官发财也不能由陶道台一人来升官发财吧!” 宋知县这话说到了徐应元心底去了:“是啊,宋知县,道臣办事一定得公平才行!” 而姚玉兰也没想到她接手昌邑县居然是这么顺利,不但江浩天没有什么阻碍,而且昌邑县民几乎是敲锣打鼓把姚厂公请了进去。 她可是臭名远扬的权阉啊! 不是说地方都是万分讨厌权阉吗? 现在姚玉兰在昌邑可以说是独掌大权,独当一面。 这跟过去她的出巡完全不是一回事,过去她虽然也是威风八面,但是根本不曾在地方上扎下根来,在每个地方停留个十天半月就要离开,就象一群飞蝗一般居无定所。 而现在她就常驻昌邑,昌邑县与莱州府事无巨细都要姚厂公点头才行,因此她朝着下面的心腹宦官洪盛安问道:“这江浩天是不是留了一手,或者是他们昌邑县里有什么阴谋?” 洪盛安当即笑呵呵地说道:“厂公,你放心便是,以后昌邑就是您的天下,您让兄弟怎么干,兄弟就怎么干!” 这两年洪盛安与姚厂公手下这帮人马的作风已经大有改观,不但是以前那样飞蝗过境寸草不生,而是在武星辰的统率讲究一个“有来有往,收钱就办事”。 而现在姚厂公既然坐镇昌邑主持莱州大局,洪盛安作为一个机灵人就知道虽然可以上下其手,但是绝对不可以象朝廷那样竭泽而渔,把周知县都逼到姚厂公这边来,捞钱一定要有分寸,得作长久打算。 因此洪盛安说得滔滔不绝:“厂公,我跟兄弟们都交代过了,收钱一定得办事,而收了钱得把事情办好了,事情办不好得把钱退回去,更重要的是不能什么钱都收,咱们搞不好这辈子都要呆在昌邑县这地方了,不能死后让人把坟给掏了!” 听洪盛安这么说,姚玉兰稍稍安心,只是她还是不明白:“可问题是现在昌邑知县过来求我一定要尽可能无法无天,不管是省里府里还是户部下来的人,一定要直接打回去,不听话就直接弄死了,这也太太古怪……” 姚玉兰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反正她总觉得这种话不应当从一位地方官说出来,只是洪盛安却给她吃了定心丸:“厂公您放心好了,周知县也是没办法才这么说!再说了,这件事还是徐子尘徐小弟经手的,你不放心周知县,对徐小弟总放心吧!” 一说到徐子尘的名字,姚玉兰就想到了她姐姐徐巧芷,不管怎么样,徐巧芷与魏瑜君某种意义上是被她送到柳鹏床上去的,所以某种意义都是她的人,所以都对她服服帖帖,一直都被她随意拿捏着,因此姚玉兰一下子就放心起来:“看起来周知县是真急了!” 她很快就想到另一件事:“这样的话,小洪啊……你觉得潍县那边急不急?” 洪盛安完全没想到姚玉兰的想法变得这么快,刚才还在犹豫能不能掌握昌邑,现在已经拿下潍县的问题,只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听说徐小弟认识曾建辉曾社长,曾社长就是潍县人,而且还是百剑盟最核心的盟友!” 姚玉兰不由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让曾建辉来拜见我!江浩天既然留下这块地盘,咱们不能坐吃山空。” 广鹿岛。 如果说今年年初的广鹿岛还只是龙口在辽东的一个前进据点,而现在的广鹿岛则是代表了龙口的一个关键战略方向,柳鹏甚至把江浩天调到广鹿岛亲自来主持大局。 与昌邑县相比,广鹿岛只是一块很小的地盘,现在岛上民不过千人,兵不过五百,但是据有广鹿岛之后龙口就能直接介入辽东战事。 现在江浩天就是一脸兴奋地说道:“建奴自攻克开原、铁岭之后就一心准备全取辽东,一两年肯定咱们有仗要打,咱们一定得早作准备!” 而旁边的霍虬听到这话当即说道:“可是现在我们这两个大队都只有两百人的编制,建奴即使没有十万人的大军,八九万人也是有的,咱们这五百人的兵力纵然是能够力挽狂澜,也是迟早被建奴的人海尽数淹没!” 霍虬说的正是广鹿岛目前的现实,伴随着江浩天坐镇广鹿岛,巡防军又完成了新一轮的改编,将水陆两支巡防队彻底分开,水上巡防队现在被改称水上巡防大队,不再占用陆上巡防队一千五百名兵员的名额。 霍虬所在的巡防中队因而得到扩编大队的机会,只是江浩天从昌邑也带来了一个李修维的巡防中队,同样也同亲被扩编为大队编制。 两个大队都是最标准的简编大队,如果说武星辰的银河大队只辖两个巡防中队,总兵力不到三百人已经是十分寒酸,广鹿岛这两个大队就只有两百人的编制兵力,可以说是简编中的简编。 而整个广鹿岛除了这两个简编大队,还有一个警备中队和一个水上巡防中队,总兵力不过五百多人,对于总兵力达到数十万的辽东战局来说,这点兵力实在是有点单薄了。 更让霍虬失望的是李修维居然异军突起,居然与他这个真正的龙口老人几乎平起平坐,虽然昌邑大队的主官名义上是江浩天,但是江浩天可是方面大员,要负责的事务数不胜数,昌邑大队的日常事务都是由李修维这个副手来主持。 江浩天却是理解霍虬的情绪:“五百人是少了点,但是我们想搞大还不容易,关键是我觉得现在那位熊经略有点章法,短时期我们还是无法直接介入,现在不合适搞得太大了!” 说到这江浩天继续说到:“现在辽东这局面真要招兵买马还不容易,你出去转一圈保证能招几百人回来,就靠这些乌合之众就能对抗建奴吗?别说两个满编大队,就是再多两个满编大队都不行,所以咱们得聪明点!” 霍虬不由问道:“怎么一个聪明点?” 江浩天笑着说道:“现在广鹿岛是五百人不假,但是经历特意跟我交代过,一旦辽东有变,广鹿岛除了应有的留守兵力,要随时准备出动八百人甚至一千人!” 霍虬已经明白过来:“莫不成是咱们岛上的义民吗?” “寓兵于民,使民皆战!”江浩天回答道:“广鹿岛至少要准备出动七八百人甚至一千人,到时候经历还要亲自率军跨海来援!再说了,咱们广鹿一岛已经占了全军三分之一的军力,但是短时间内只能看到米豆与银子白白砸进辽海之中却没有什么收益,还有什么不满足!” 霍虬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总长说得甚是,只是总长真觉得熊经略有些章法?辽东诸军之前可是一触即溃啊!” “熊经略肯定是有些章法的!”江浩天却考虑另一个问题:“我就担心他太有章法了,一口气把建奴灭了,那咱们龙口那么多投入就全部打水漂,我就没办法斩下老奴的狗头了。” 霍虬知道江浩天与努尔哈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到广鹿岛一方面是柳鹏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他主动要调到辽东与老奴决一死战。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江浩天比他更想与努尔哈赤决一死战,因此他放心不少,当即询问起:“江总长,咱们两个大队现在只有两百人,到时候怎么能拉出七八百人甚至一千人?还得扣除岛上的留守兵力?” 江浩天笑着说道:“这件事经历已经有了章程,别看咱们这两个大队是简编中的简编,但是经历已经特许平时寓兵于民,而且我们每个大队的战时编制参照长风大队!” 第608章 六十万石 第608章 六十万石 说到自家女婿对于辽东的具体安排,江浩天那真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而旁边的李修维当即说道:“咱们这两个大队的战时编制都可以参照长风大队?” 虽然新建了不少大队级别的单位,但是长风大队仍然是龙口最精锐的战略机动打击单位,总兵力超过五百人,装备最好马匹最多,广鹿岛这两个大队的兵力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长风大队。 如果广鹿岛的战时编制可以参照长风大队的话,那自然是好好多多。 “放心便是!”江浩天向李修维和霍虬保证绝对没问题:“如果这件事出问题的话,我亲自找我女婿去谈。” 江浩天不仅仅是龙口的第二号人物,而且还是柳鹏的岳父大人,因此霍虬一下子就放心了:“江总长,那我们就放心了,现在就看这位熊经略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 龙口什么时候能介入辽东,就看这位熊经略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 江浩天也是信心满满:“就看熊经略本领如何,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说这话是金焰,从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女真人,只是跟负责情报与商业部门的金燃分工不一样,金焰是负责女真派驻山东的这支精锐武力,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普祥真人居然会把这队精锐的大金勇士用在这种地方。 不过他现在却觉得普祥真人确实用对了地方,自己这半个牛录发挥的作用可能胜过了几十个牛录:“普祥,你们什么时候动手!” 普祥真人没有了平时的谦逊,而是直接拿着快刀向前一步挥了一个刀花,冷笑一声:“那就看我们王狐仙什么时候能下决心了!” 王好贤被普祥真人吓得连退了数步:“普祥,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他作梦也没想到普祥真人居然跟女真人勾结起来,接着利用徐鸿儒布置在石佛口的内应直接就杀了进来,在护卫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控制了整个教都,也把主持着闻香教教务的王氏子孙全部控制起来。 过去普祥真人代表徐鸿儒到石佛口都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对于掌握闻香教教务的王好贤更是客气得不能再客气,可是现在却是钢刀在手就随时准备把王好贤的狗头剁头下来:“王狐仙既然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送好贤兄上路,我们换一任狐仙便是……我就不信了,石佛口王氏没有真狐仙。” 普祥真人杀气腾腾,王好贤还是差点被吓得直打摆子,他不由拼命挣扎起来:“普祥真人,普祥真人,你这也太过份了,老神仙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你居然勾结女真人杀上门来,你想干什么?” 普祥真人冷笑一声:“谁说老神仙过世了?老神仙只不过是尸解罢了,迟早重回人间!我现在就是不知道王氏哪一位是真狐仙,谁得了老神仙真传!所以要用这把破刀来试一试谁是真狐仙。” 闻香教的开山祖师,那位传说中遇狐得香的老神仙王森前不久刚刚死于诏狱之中,所以闻香教就借机为王森制造了很多传说,但是王氏子弟作梦也没想到,他们的造神运动刚刚开始,这边普祥真人已经带女真人杀上门来。 普祥真人暴起发难里应外合,而且他又从女真人这边借到一支上百人的精锐武力,石佛口这边又是仓促无备,结果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石佛口控制在普祥真人的手上,王氏子孙一个也没跑掉。 而现在王好贤已经明白普祥真人到底是打着什么念头:“普祥小贼,老神仙饶不了你,咱们教里迟早要收拾你这个叛徒,你别激动!你先别激动,你先把刀子放下来再说!” 看到普祥真人的刀子随时可能扎进来,平时刀枪不入神通无穷的王好贤一下子就慌了神,他平时装神弄鬼胆大包天,但是他这种人最清楚装神弄鬼背后的真相,普祥真人这一刀下来,王好贤肯定就活不了。 现在普祥真人冷笑一声:“王狐仙还是现在没想明白?干不干!” 王好贤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到这一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生死关头:“普祥,你何必步步紧逼,大家原来日子不是过得很好吗?何必做这等死无葬身之地的事情。” “你不干,有人干!”普祥真人直接把寒光闪闪的钢刀直接架到了王好贤的脖子上:“到底干不干?” 旁边的金焰不得不为普祥真人的布局暗暗叫好,他原来对于普祥真人与山东闻香教并不看重,毕竟闻香教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数目虽然众多但是连兵甲不齐全,仓促起事虽然能给大明朝制造很多大麻烦,但是闻香教缺马少粮连武器都备不齐,金焰并不认为山东闻香教的起事会引发怎么样的波澜。 而普祥真人直接拿下石佛口之后,金焰才真正重视起闻香教来,徐鸿儒攻取石佛口之后可以说是收获良多,别的不说,光是窖藏的白银就有数万两之多,除此之外还有米豆逾万豆,良马数百匹,兵甲逾千件,教众数千人。 当然所有这些收获加起来还不如王好贤一人的价值,虽然山东闻香教尾大不掉,甚至可以说是山东香教徐鸿儒一系的教众占了整个闻香教的一半还多,但是控制了石佛口,就至少多控制了十几万教众,这一次闻香教起事的规模与范围必然会成倍增长。 对于大金国来说,这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金焰不由笑了起来,笑得有点狰狞:“王教主,您是不想活了还是不想干了?” 对于王好贤这种装神弄鬼的神棍来说,无胆鼠辈是最好的形容词,明明知道这是一条死无葬身之地的死路,但是现在只要能活下来,张好贤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我干,我干……这可是杀官造反啊,这是要掉脑袋!” 普祥真人却是冷笑一声:“小神仙,你不干的话,现在就要掉脑袋了,你放心,你就是掉脑袋了,我们闻香教中还是会有老神仙转世!” 说到这,普祥真人格外得意起来。 在另一个时空,闻香教纯粹是徐鸿儒一系的独立行动,以王好贤代表的闻香教主流并没有参与其中,虽然闻香教同样受到了徐鸿儒起事的波及受了相当打击,但是大部分教门组织仍然是保存下来,在整个清朝不断暗中活动,甚至连王氏家族的教门传承都一路传承到乾隆、嘉庆年间。 可是现在普祥真人既然控制了石佛口,就等于控制了整个闻香教教门,这次起事的规模必然成倍扩大,也难怪他一脸喜气,而一旁的金焰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普祥,你们什么时候动手,我们大金国可是提供了一切便利,甚至借了半个牛录的精锐给你,你该动手吧?” 普祥真人却是笑着说道:“别急别急,你总得让我们把石佛口整合好再慢慢动手吧!还有,我还得借用你这半个牛录的精兵对付柳小魔!” 说到这,金焰就冷笑一声:“你也说要对付柳小魔,结果却到了石佛口,这回对付柳小魔,不会让我们杀到紫禁城吧?” 普祥真人大笑起来:“这一回是真要对付柳小魔,不要太着急,我有一百种收拾柳小魔的办法!” 金焰看了一眼普祥真人:“好!需要动用我们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们,你知道怎么找我们!” 对于普祥真人与女真人的谋划,别说是柳鹏,就是萧夜这位侦缉总管现在都是暂昌一无所觉,毕竟现在龙口的情报方向首先放在了辽东,其次也是山东省内,根本没想到北直隶石佛口发生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幕。 事实上,就算龙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很难出手干涉,毕竟龙口的势力主要局限于山东省内特别是东三府境内。 现在柳鹏正在与谷梦雨谈论着另一件大事:“王老知府的身后事准备怎么安排?我是不是要在那边多呆几个晚上?” 他说的是黄县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那就是万历进士、致仕知府、按察副使王道一仙逝了。 王道一与琅琊王氏对于龙口来说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虽然双方的矛盾这些年来就没停过,但正是有了王道一的支持,龙口能才走到这一步,而且王道一的最后岁月都是呆在玲珑帮着龙口镇守这座金山。 只是谷梦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你连一个晚上都呆不了,刚才姚姐姐刚刚跟我说了一件大事,非得你出面主持不可!” “怎么了?”柳鹏觉得谷梦雨的神情太严肃了点:“不会朝廷又准备加辽饷了吧?” “比那个还要糟一些!”谷梦雨告诉柳鹏:“不但要准备加辽饷,而且熊经略还提出山东海运额征至少要增加到六十万石!圣上与郑娘娘对姚姐姐寄以厚望,希望她能把这件事办好。” 虽然有所准备,但是柳鹏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蒙了:“加了辽饷还不够,还要把山东每年额征加到六十万石?” 第609章 顶一顶 第609章 顶一顶 “没错,整整六十万石!” 谷梦雨苦笑道:“当初夫君说陶道臣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当时真有点不信了,可是现在来看,陶道臣真是遗祸无穷啊!” 这何止是遗祸无穷,简直就是罪恶滔天! 去年一年山东海运是一万三千石,年初登莱两府认为七到八万石就足够了,甚至十分乐观地认为不到六万石就够了,当时陶道臣与山东巡抚都认为登莱每年海运十万石并为永制,就是辽东方面也认为十五万石就够了。 到了李巡抚转任饷臣,也不过是把海运指标提升到二十万石,接着户部加码到三十万石,但是好歹是分派到青济登莱四府,可是现在这三十万石的指标还没完成,户部又根据辽东熊经略的要求把山东每年海运增加到六十万石。 这可不是六千石,六万石,而是整整六十万石啊! 而且按照过去的经验羊毛出在羊身上,户部与饷臣根本就是把任务压下来,根本不考虑地方州县的承受能力,甚至连地方州县挪借户部起运银两的问题都强调专款专用,绝不肯通融处理。 一想到这一点,柳鹏只能苦笑了:“皇上对我们登莱的信心太足了吧?” 虽然说是山东全省海运额征之数,但问题是这六十万石的主要任务还是会分派到登莱两府,毕竟登莱两府跟辽东只有一海之隔,交通最为便利。 “这已经不是信心太足的问题!”谷梦雨苦笑了一声:“恐怕明年为了争一把盟剑会闹出很多条人命来。” 六十万石加上加征的辽饷简直是泰山压顶,让柳鹏都觉得承受不住,他只能苦笑一声:“本来还想好好把王老知府的后事办一办,我过去多呆几天,现在的话恐怕不行了,咱们得先找王老巡抚出面把这事顶回去。” 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都是龙口的有力盟友,只是琅琊王氏与王道一与柳鹏历史最久,双方反而时时都有利益冲突,而太原王氏与王继光却与龙口没有太多利益交集与冲突,所以双方的合作反而更为愉快。 就象柳鹏出面请王继光先把这件事顶回去,这件事对地方对缙绅还是升斗小民都是好好多多,虽然肯定不能成事,但是这么出面顶一顶,王继光绝对愿意配合柳鹏。 何况与在利益上斤斤计较上的王老知府,柳鹏觉得王继光更高明一些,自己在龙口不管推广什么东西,太原王家总是第一时间配合甚至主动提出要求。 就象前次的百剑盟,王老知府自视甚高,根本不谈百剑盟的事情,而王继光王老巡抚一听说有百剑盟这么一回事,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前任四川巡抚,直接就亲自找上门来要一把盟剑。 只是他虽然敢上门来要盟剑,柳鹏却不敢给,毕竟这可是前任四川巡抚,东三府排在第一位的头号缙绅,自己必须弄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才行。 不过这六十万石对于龙口来说,既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因此柳鹏当即又问道:“对了,姚姐姐去哪里了?” 谷梦雨当即答道:“姚姐姐已经帮我抢米去了,机会难得,怎么也要前面垫支的款项赚一部分回来!” 只是说到这,谷梦雨有点迷惑不解地说道:“这朝廷真以为我们登莱是大白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啊!” 柳鹏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多难兴邦,反正这事得尽量拿出办法才行,这可是一年六十万石啊!” 一年六十万石,三年就是一百八十万石,十年就是六百万石,而且这还是考虑朝廷不继续加征的情况,如果朝廷加征的话,或许会一路加征到百万石以上,反正按照朝廷的办法,羊毛出在羊身上,根本下拔银子,而是由山东自行解决这批米豆的召买本金问题。 而徐应元现在听到风声的时候就直接炸了:“老子真不干了,老子这就找陶朗先这贼子,问问他闯下这么天大的祸事该怎么收场!” 徐应元作梦也没有想到这三十万石的指标还没有完成,朝廷已经直接压下来六十万石的任务! 他觉得连三十万石的任务都办法没完成,何况是接下去的这六十万石,这是根本不给人活路,只是宋知县却是第一时间冲上去拖住了徐知府:“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这事得长计议,这又不是道臣决定要海运六十万石米豆。” “可就是他开的头!真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说不定朝廷觉得他陶某人办事得力,要继续给我们登莱加担子,觉得六十万石还远远不够,一百万石才好!” 宋知县只能拖住了徐知府说道:“可是您就是砍了道臣,也没办法解决这六十万石的重担,而且还是年年六十万石啊!” 比起来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大旱来说,宋知县觉得这一次的六十万石之数至少能勉强应付的任务,但问题是一年征六十万石也就罢了,年年征六十万石就太可怕了。 年年征六十万石就等于年年遭遇一场空前大旱,因此宋知县这话徐知府能听得进去,他当即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宋知县当即说道:“现在的关键是召买的价钱与本金应当怎么办?” 这实际就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也是登莱两府到目前无法解决的问题。 万历四十七年朝廷与山东有司达成了一致,一石米银三钱八厘,一石豆银两钱,除此之外每石米豆额外加脚力等价二钱三厘,但是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强制召买,这个价格已经与市场完全脱节,以致召买必须变成了强征。 所以宋知县觉得米豆召买的价格必须进行调整,除此之外召买的本钱来源也是一个大问题,现在登莱两府能动用的就是东三府的新旧辽饷,除去已经解部的两万两白银,只有六万多白银的份额用于召买。 但是这批辽饷事实只存在纸面上,所以只能用召买的名义强征米豆,但是空额依旧很大,只能把应当起运户部的起运银强行扣下来,但依然是严重不足,只能继续向北海钱庄借款。 但是北海钱庄的政策性贷款现在是卡得越来越紧了,眼见这条路也走不通了,徐知府就觉得朝廷与户部在这件事必须通融处理才行:“米豆价钱得涨,朝廷也得拿出真金白银才行!” 而宋知县倒是说了一句:“实质我觉得数字既然达到六十万石,那有些事朝廷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放宽才行!” 徐知府突然明白过来:“宋知县,你是说盖州那边?” 宋知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对,盖州与北信口!” 盖州套。 赵经历现在得意洋洋,所谓春风得意就是形容他现在的情况,他告诉手下这帮兄弟:“朝廷已经根据熊经略的要求下部令了,登莱每岁海运辽东六十万石,这六十万石大部分都归我们盖州,只有一部分会运到北信口,兄弟们想不发财都行!” 只是下面还有人说酸话:“经历老爷,若非你当初那么一折腾,咱们现在就能发财了,不要六十万石,不要三十万石,二十万石就能发财了!” 原本按照赵经历与盖州这些仓官的谋划,哪怕是一年只海运二十万石米,光是收取耗米每年就能拿到四五万石,然后发放的时候又能拿到上万石。 可是被柳鹏折腾一番以后,现在耗米全部落到了柳鹏的手里,然后他慢慢返还给盖州这边,最后大家计算了一下,哪怕这六十万石全部运到盖州套,盖州这边能得的耗米也只有六万石而已。 可问题在于还有大量米豆运到北信口,因此大家都觉得赵经历办事太蠢,甚至连北信口那边的仓官都在埋怨赵经历办事不靠谱,只是赵仓官却是笑了起来:“你们我是瞎折腾的话,可以找柳经历去谈一谈!” 一说到这,在场的仓官齐齐闭嘴不说话了,大家都是明白人。 过去一时嘴快龙口或许会大人有大量,可是现在就在盖州没有多远距离的广鹿岛可是驻着好几百龙口人的巡防队。 虽然这支巡防队多数并不上陆,但是他每次上陆都会弄死不止一条人命,北信口那边之所以认输同意按照盖州这边的规矩来办,就是因为龙口的巡防队公然在北信口弄死了十几条人命。 因此一提到要跟柳经历亲自重开谈判,这群仓官就全部鸦雀无声,而赵经历也得意起来。 虽然收益率比当初的预期低得多,而且耗米给多少什么时候给完全都在龙口的操控之中。但是他却是借机捞了一大笔。 柳鹏是将两成半的耗米分了一半给他,而他却跟盖州的仓官们说只有一成的耗米,这中间的差额就全部落入自己腰包,加上他其它方面捞到手的好处,一年哪怕没有三万石,两万石落袋而安也是不成问题。 因此他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头脑简单,你们或许比我聪明,比登州柳经历精明,难道会比熊经略更精明吗?” 第610章 威海卫 第610章 威海卫 赵经历说得一点也没错,现在山东的一切问题都源于万历四十七年十一月经略辽东熊廷弼的这份题本: “今议用兵十八万、马九万匹。……每兵一名岁计饷银一十八两,兵十八万名,该饷银三百二十四万两。” “内每军月给本色五斗,该粮一百八万石。又每马日给豆三升,九万匹该豆九十七万二千石,草重十五斤,日给一束,岁除四个月青草不计外,计八个月该二千一百六十束,小束倍之。” 根据熊廷弼的核算,辽东本色米豆至少要达到二百万石,“通共岁计船费几何、车牛人工各费几何,此皆一毫裁削不得者。” 不到半年时间,辽东岁用米豆数量即增加了一倍有余,督饷大臣李长庚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以摊派手法筹措这二百万石。 按照饷臣的看法,一百万零八万石米的任务可以分解给几个方面,天津原有截留漕米二十万石,登莱召买三十万石,山海关存米十五万石、蓟州召买五万石米、天津召买六万石米,还有三十万石缺额则于淮安截运漕米,直接海运辽东。 至于豆料召买,饷臣认为原定辽东召买三十万石的基础上,永平十万石、蓟州五万石、密云三万石,天津十万石、真定保定近河地方十万石、山东三十万石,其价即以留用各州县辽东新饷充之,不足者户部补发。 饷臣的建议对于山东来说几乎是釜底抽薪,不但要求山东召买米三十万石、豆三十万石,而且真正的关键是“留用各州县新饷充实”,不但不愿意通融处理,甚至继续要求辽东旧饷继续起运解部,只是把这两年加征的辽东新饷拿出来凑数,至于“不足者户部补发”,谁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户部对于李长庚如此合情合理的奏议当然是第一时间作出答复,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在二次加征辽饷的同时决定由山东负责召买米豆六十万石。 而现在柳鹏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用心学习着这些各处抄来的题本、奏议,即使是张玉蝉种对政治的残酷性欠缺认识的女人仍然多说了一句:“山东六十万石米豆,这也太多了吧!” “天下不过二百万石,山东六十万石独占三分之一!”谷梦雨给出了明确答案:“三分之一由山东负责,而整个山东的三分之二又由登莱两府来负责。” 她拿着熊廷弼与李长庚的题本第一时间就计算出答案,只是柳鹏却是冷笑一声:“是山东几当天下之半才对。” 柳鹏说“几当天下之半”自然是另一种计算标准,从表面来看,辽东米豆二百万石,由山东负责六十万石,山东几乎占了三分之一,但是去掉截留的五十万漕米与山海关的十五万存石,新增的召买数目之中山东几乎占了一半。 不管是截留漕米还是存米都只是改换一个使用方向而已,并不增加地方负担,可是召买如此之多,对于地方来说就难以承受,而山东召买的数目又是最多的,特别是米召买上,山东必须负担三十万石,其它方面却只要召买五六万石就够了。 谷梦雨甚至不用拨算盘珠子就给出了答案:“如果单以召买数目来计算,山东应当占天下百分之四十三。” 而那边魏瑜君也把题本放了下来:“更致命的是留用各州县辽东新饷充之中的辽东新饷四个字,这是要命啊!” 辽饷有旧饷与新饷之分,旧饷是指万历四十六年战事爆发之前诸省接济辽东的饷额,新饷则是指万历四十六、七年两次加征的饷额。 现在户部与饷臣就是要求山东这六十万石米豆的召买只准动用加征的辽东新饷,辽东旧饷依旧解部,这比今年召买的条件还要糟得多。 万历四十七年虽然东三府的辽饷全部解京,但是西三府的辽饷不管是新饷旧饷都留在登莱本地负责用来召买米豆,但即使如此远远不够,导致地方州县只能挪借应当起运户部的银钱来进行垫支。 本来地方州县还以为户部能通融处理,直接把这笔账抹平了,结果现在户部与饷臣不但不认账,该起运的钱粮一文钱一粒文都不能少,反而进而要把辽东旧饷全部拿走,只给州县留下了辽东新饷,至于“不足之数户部补发”这几个字,大家认为就纯属画蛇添足。 但问题是辽东新饷纯粹是巧立名目用来搜刮地方的,征收难度本来就很大,州县即使留下辽东新饷也只有说不尽的难处,何止辽东新饷跟六十万石米豆相比几乎是九牛一毛。 那边徐巧芷就说了一句:“这叫作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哎……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这是国家大事啊!” 她不由又想起了万历四十三、四年家里一度揭不开锅的那些日子,而坐在她身边的魏瑜君却是直接说道:“照我看辽东钱粮或许会是这么一个章程,但是熊经略肯定干不长远!” 听到魏瑜君的发言,柳鹏不由眼前一亮,他发现魏瑜君的眼光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明一些:“为什么熊经略会干不长久?” “应当说熊经略是很有办法的一个人,一心想让辽东兵强马壮,所以全力在添兵增饷!”魏瑜君首先夸了一通熊经略:“按熊经略的谋划,辽东有十八万大军,九万匹马,楼寨城池修缮一新,兵器枪炮一应俱全,即使不能与建奴平分秋色,也能先把局面稳住。” 柳鹏不得不承认魏瑜君说得没错,在诸位辽东经略之中,熊廷弼确实算是比较能干而且比较有办法的一位,但是接下去魏瑜的批评就比较严厉了:“但就是因此这样,所以熊经略必然不能长久!” 即使是张玉蝉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熊廷弼的办法归根到底就是一个添兵加饷把这场明金战争拖下去,直到把女真最终拖垮为止。 但问题在于熊廷弼需要的钱粮实在太多,别的不说,光是十八万将士一年的军饷就需要三百二十万两,日常食用米豆需要两百万石,但这仅仅是维持部队日常生活的基本粮饷,如果进行军事行动数量恐怕还要成倍地增长。 何况除了粮饷之外,熊廷弼在辽东的军事行动还需要更多的支出,光是消耗的武器恐怕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如此惊人的支出,最终的结果却是不能解决女真问题,顶多与建奴平分秋色而已,任何一个皇帝与内阁都不会这种情况允许一直延续下去,唯恐先把大明拖垮了。 熊廷弼除非能取得一次决定性会战的胜利,否则时间拖久了很有可能首先会把自己拖垮,但是以辽东的糜烂局面这样的胜利将是非常遥远的事情,至少一两年内是见不到。 柳鹏突然想起五年复辽的豪言,大明近于崩溃的财政已经不允许如此长期的拖延战术,所以熊廷弼换马是迟早的问题,但问题在于魏瑜君居然能清醒得看到这一点,这就实在太不容易了。 要知道,他已经知道熊廷弼的悲剧,但是魏瑜君根本不知道,恰恰相反,魏瑜君能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但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让他刮目相看了。 “瑜君说得对,熊经略肯定不能长久,但是这六十万石却肯定长久下去!”柳鹏相对谨慎地表示自己的看法:“瑜君,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借用这次的机会怎么把好处捞足!” “既然朝廷都可以强令山东召买六十万石,那么我们做得过份一些也没问题,我记得夫君现在的本职是威海卫经历!” 柳鹏已经明白魏瑜君的意思,他做直接做了一个手势问道:“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吃干抹净!”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魏瑜君给出了很明确的答案:“夫君现在不到威海卫走一趟,以后肯定会后悔!” 而旁边的江清月也觉得威海卫是一个很容易下手的目标:“现在整个威海卫城只有几百城守军而已,甚至不用调顾山河的长风大队出去,直接把武星辰的银河大队调就可以了!” 对于柳鹏来说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威海卫虽然经过两百多年的历史已经是积重难返,龙口随便出动一个巡防中队和几百名乡兵都能攻城了整个威海卫。 但是这可是一个完整的卫所理论上,应当拥有五千五百名卫军,即使现在已经积重难返,但是名册上还有着一千多名城守军、屯田军、捕倭军,有着一座独立的卫城,更不要说不计其数的屯田独立于州县之外。,拿下来以后好处多多,至少巡防队装备的一切兵铠火器都有合法的名目。 而江清月对这件事也是很感兴趣:“既然要拿下整个威海卫,不如顺便把黄河营一并拿下!” 魏瑜君却不同意江清月的意见:“黄河营得给登州府的大老爷们留着,毕竟黄河营近在眼前,而威海卫却远在天边,得让登州府的老爷晚上能睡得着觉!” 第611章 孙昌龄 第611章 孙昌龄 黄河营只是一个百户所,威海卫却是一个标准的沿海大卫, 但是对于登州府的大老爷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黄河营这个百户所控制在谁的手里,一旦威黄河营失守,柳鹏的龙口巡防队随时可能兵临登州城下,而黄河营控制在登州卫手里,那么黄城以东则尽在府里的控制之下。 至于远在宁海州、文登县的威海卫他们本来就是鞭长莫及,柳鹏跑去威海卫折腾,他们说不定还会求之不得,至少不会管得太宽。 一想到这一点,江清月不由笑出声来:“恐怕陶道台怎么想不到他好不容易硬把威海卫经历的位置塞给柳鹏弟弟,最终居然是这么一个局面吧!” “是啊!陶道台以为给我挖了一个大坑,没想到是他自己跳进了火坑!”对于这件事柳鹏很无奈:“只是拿下威海卫还是于事无补,你们觉得这六十万石该怎么应付?” “闹!”谷梦雨当即答道:“让州县好好闹一闹,事情只有闹大了才是唯一的出路!” “没错,让他们闹,我们看看能不能借机把垫支的钱粮找补回来!” “什么?柳经历带着巡防队主力往威海卫方向去了?”陶朗先听到这个消息那真是大惊失色:“我不是一再叮嘱他,他这个威海卫经历并不是实授之官,不能到卫管事,他怎么能不听劝阻这么胡闹!他这几乎是杀官造反,再这么胡闹,谁也保不住他。” 前几个月柳鹏就跑了一趟威海卫把小半个经历司接管过来,强行任命了一堆书吏,但是他当时还只是插手经历司内部的事务而已,陶道台又有求于他,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事情都没生过。 可是现在柳鹏居然带着巡防队的几百名精锐直接一路杀到威海卫,那绝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让陶道台的如意算盘成了梦幻泡影,气得陶道台直接就站了起来:“把登州总镇给我找过来,这事不能就这么任他胡闹!威海卫是朝廷的威海卫!” 陶朗先是登州海防道,负责登州防备,威海卫本来就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登州总兵更是登州方面的军事主官,柳鹏既不请示他又不请示登州总兵就想接管威海卫这件事是万万不能。 只是这话刚说出口,下面的徐知府徐应元当即就说起怪话:“胡闹的人实在太多,道臣你怎么只盯着柳经历一个人!再说了,道臣你还是先把这六十万石变出来再说!” 陶道台一听到六十万石的数字就觉得威海卫的事情纯粹只是小事,这六十万石才是真正的泰山压顶,现在登州府与莱州府的地方官员直接就把他看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以至于他在登莱两府可以说是步履维艰。 就是因为登州总兵都觉得这六十万石的任务根本办不到,一再表示最好能尽量减一减,现在找登州总兵议事,恐怕登州总兵在这个事情也不会太配合。 他只能苦口婆心地说道:“徐知府,您先消消气啊……这六十万石的数字又不是我定下来,是饷臣与户部定的章程啊!” “是啊,这事是饷臣与户部定下来的章程,可是这祸事是谁先惹出来的?” 徐应元自己也是进士出身,现在更是放开毫无顾忌地问道:“是谁第一个主张山东海运辽东?道臣你知道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您的?” “知道知道!”陶道台原来是怒气冲天,可是现在一折腾他却是十分无奈地说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可是我真心没想到十万石居然会变成六十万石,算了算了,只要柳经历能多垫付点钱粮,就先暂时不加追究,交给王巡抚处理便是!” 威海卫是卫所体制,属于兵部、都司体系的辖下,即使陶朗先是山东海防道,仍然很难插手威海卫的内部事务,所以在这六十万石的压力面前,陶道台还是暂时决定牺牲威海卫,把皮球踢给山东巡抚处理。 只是一说到这六十万石的事情,徐应元就当即向前走了一大步,他告诉陶朗先一个天大的坏消息:“道臣,真正的问题就在于这里,北海钱庄已经通知我,咱们府里根本靠不住,接下去北海钱庄坚决不肯帮登州府垫支一应钱款!” 看到徐应元都想要打人了,陶道台只能先把徐知府安抚下来:“徐知府,不要担心,只要柳经历从威海卫回来,垫支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当初柳经历去过一趟莱州府,结果整个登州府都在闹钱荒,回来了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只是徐知府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问题是户部不肯通融处理,甚至连辽东旧饷都要照旧解京,区区一点辽东新饷怎么召买六十万石米豆?换了我是柳经历,也不会继续在这个无底洞里垫钱,这真是无穷无尽的无底洞!” 虽然召买价格远低于市场价格,而且召买应付的款项未必会落到升斗小民的手中,但是召买毕竟要向被强征米豆的农民与小地主支付一笔相应的银钱,现在户部与饷臣把辽东旧饷强行拿走,登州府自然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陶道台当即答应下来:“辽东旧饷必须留在登莱,如果户部连辽东旧饷都一并拿走的话,那陶某也不干这个破海防道!” 虽然天天逼得登州府与莱州路找不到活路,在这件问题他却是跟登州府达成一致共识。 京边旧饷必须留在登州府才行!户部必须在召买本金上通融处理! 柳鹏没想到自己还没到威海卫,才一进文登县就有很多文登本地的知名缙绅前来拜访,个个都是热情沸腾,甚至自带乡勇、家丁过来助战,只要柳鹏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马当先打破了威海卫的卫城。 来的甚至还有文登县官面上的吏员与个别重要官员,但是对于他们现在提出的问题,柳鹏也觉得不好解决:“大亩小亩的问题,真不是我能解决的,你们应当找知府大人,找陶道臣,找王巡抚,甚至找户部来解决这个问题,唯独不能找我解决啊!户部又不是我家开的。” 如果说山东召买六十万石已经是一场灾难中的灾难,那么现在的文登县就成了十八层地狱,原因自然是因为辽饷加征的缘故,但问题在于其它州县加辽饷是一亩一亩地加,而文登县则是五亩五亩地加辽饷,加的辽饷比税赋原额都要高了。 “这件事实在不好办,您都办不到,我一个小经历有什么办法?”说到柳鹏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孙推官,您真不能找我啊!这事我不办了!” 对面这位孙推官也是同样苦笑:“正因为我办不到,所以只能找您来办,大家都说了,这件事普天下只有您能办!” “您可是新进士啊!一出来就是府里推官,再看看我,吏员出身,只是小小的卫经历,实际连八品官都不如,你这是太抬举我了!” 对面这位跟柳鹏说客套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登州府推官孙昌龄。 这位孙推官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新进士,三甲第二十六名,直接外放了登州府推官,只是到了登州府推官任上,道臣陶朗先与知府徐应元都让他先到文登县来代理知县。 至于原因非常简单,就是现在文登县知县出缺,但是没有人人愿意接这个位置,偏偏文登知县又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绝对不能缺人,所以孙推官只能新官一上任就到文登县来作一任代理知县。 但是到了文登县以后,他才知道文登县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事实上,文登县现在没有人揭竿起事,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 这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问题是度量衡不统一引发的遗留问题,正所谓“南人适北,视升为斗”,不同地区的度量衡差距很大,即使在山东省内是有着大亩与小亩的区别,都说曲阜孔氏有三千六百顷土地,实际这三千六百顷地是山东省内常见的大亩,一大亩相当三市亩,孔氏总共一百零八万亩地。 而文登县恰恰相反,这里的亩则是小亩,又多盐碱地,所以明初定法五小亩折作一亩。 而万历十一年清丈的时候,整个山东省内的州县都要按统一标准上报,而且上级催得很急,所以文登县只能先按小亩数统一上报,因此上报了“新额小地亩一万九千三百一顷“,“原额六千四百四百四十三顷销落无存”,以至万历十三年就曾经因为大亩小亩的换算出过大问题,最后才得以纠正 但是这一回加辽饷却出了大问题,不知道省里还是府里哪个书吏把文登县上报的小亩倾数拿了出来直接按照大亩来征辽饷,结果就是其它州县加征辽饷已经苦不堪言,而文登县却是直接加征三倍以上的辽饷,自然就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而孙昌龄这位进士官倒是一身难得的正气,他一心想要挽回这积重难返的局面,凭借自己是新进士与登州府推官的身份来回争取奔波了几次,却是始终不得要领,不得已有父老指点了他几句,他就只能来求柳鹏这乱臣贼子。 第612章 官不聊生 第612章 官不聊生 孙昌龄当即举出最实际的例子:“就比说现在这次加征的辽饷吧,本县本来当征一千余两,可是就因为省里府里把大亩小亩的数目算错了,变成了整整四千八百两了!” 孙推官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柳经历你这么想,本县本来是盐碱地极多,农户逃亡甚众,特别是万历四十三、四年这一次天灾,县民几乎尽为流民,现在全县在籍的丁口不过两三万人。” “一次加征就要多派下来三千多两银子,而且加征是一波接着一波,本县有些地方加征比原额都要高出不止一倍,而且每次加征都是如此情形,上面又要强行召买六十万石,这老百姓还活不活啊!” 柳鹏苦笑了一声,他知道文登这边的情况非常恶劣,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恶劣,也难怪孙推官这位代理知县直接带着文登缙绅与官吏来路上专门堵他。 “哎……”柳鹏不由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这边也是杯水车薪,孙推官,我说句大实话,不是我不出手,是这件事太难办,要得罪的人又太多,太不好办啊!我对文登是很有感情的,万历四十三、四十四年若不是我苦心赈济,文登一县恐怕多死两三万丁口!” 这说的是实情,万历四十三、四年文登县若不是柳鹏及时出手运来了大宗米豆至少要多死几万丁口,说到柳鹏不由摇了摇头:“但是这一回的事情太难办了,你也知道文登县这边若是减了辽饷,其它州县恐怕就要出来闹事了!这事太得罪人,所以我不适合出面啊!” 辽饷的总额大致是不变,文登因为以小亩折算的缘故吃了大亏,那么其它州县就多多少少占些便宜,而文登如果按实际土地征收的话,那么他们减少的这份辽饷恐怕就要由其它州县来承担。 事实上,柳鹏还真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纯是一帮省里与府里的书吏从中翻云覆雨偷天换日的结果,最后这些书官吏可以捞足了好处。 这件事柳鹏虽然没有直接介入,但是也借机推波助澜,帮招远与黄县减轻了不少辽饷上的负担,但是现在柳鹏出面帮文登县摆平这事的话,恐怕就要引起很多非议。 正所谓覆水难收,辽饷征收既然有这么一个定例,那么事情想要挽回就千难万难。 孙昌龄身为登州府推官,又是新科进士,本来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但是在这件事情他也是束手无策,实在是无可奈何用尽了一切手段还是毫无办法,只能找柳鹏这个无法无天之徒来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这不是登州府内部的小问题,而是牵扯到道臣、山东省甚至是户部、内阁的大事,只有这些衙门都同意了,文登县的问题才能得到彻底解决。 只是孙昌龄这位新进士很有正义感,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事情虽然难办至极,但是我觉得柳经历能救文登县民于水火之中,我相信在西三府,没有柳经历办不到的事情!” 这顶高帽可不好戴,柳鹏当即摇了摇头说道:“人力有穷尽,这件事实在是办不了!” 孙昌龄看了一眼柳鹏,终于下了决心:“我相信咱们登州没有柳经历办不了的事情,柳经历只是怕得罪太多人罢了……柳经历,我可以为你得罪人,我不怕得罪人!” 听到孙推官这么说,柳鹏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两个人都是七品官,但是流品差距得太远,卫经历与府推官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更不要说孙推官是新科进士,一任官就是登州府推官,前途无限光明,他只能苦笑道:“孙推官,你这是要把我架到火上烤!” 孙昌龄倒是干脆得很,他直接就问道:“柳经历来我们文登县是因为经历司的那些琐事吧?那好办,我把县衙借给柳经历,到时候我直接带三班壮勇把那帮指挥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都嚷过去,不怕他们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柳鹏这一次是带了顾山河的长风大队与武星辰的银河大队,可以说是把巡防队的机动力量都带了出来,已经做好万不得已武力解决的准备,但是还是觉得真要武力解决可能难以收场。 可是他实在没想到孙推官果然是锐气十足的新进士,直接就把最艰难最难办的事情大包大揽过去,甚至要在文登县城摆一场鸿门宴。 如果在威海卫城,自然是威海卫的这些武官们占了优势,过江龙未必能压得住这些地头蛇,而且文登县内有威海、成山、靖海三卫,还有文登营这支实力颇强的机动武力,真要把威海卫惹急了,把文登营的捕倭军都请出来了,自然就有天大的麻烦了,搞不好不但没吞下威海卫反而惹了一身骚。 可是现在孙推官不但当了带路党,而且直接帮他做了恶人,直接带着三班衙役把威海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都请到文登县城来,那自然是他占据了主场之利摆下了鸿门宴。 一想到孙推官这份天大人情,柳鹏自然不能拒绝:“孙推官,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千万别嫌弃柳某是吏员出身啊!” 孙昌龄看到柳鹏终于松口,也松了一口气,他本职是登州府推官,到文登只是代理知县而已,可是到了文登县却发现这里的情况实在太恶劣了,他觉得自己应当尽自己的一份责任才行:“柳经历客气了,吏员出身却做到了这么年轻的经历,绝对是不世之材,是朝廷不懂得用人,以至于文登县民不聊生,才不得不来请柳经历出手帮忙!” “不是民生聊生,是官不聊生!”柳鹏又扔摇了摇头说道:“官不聊生,咱们在登莱做地方官,下至流外典史,上至知府同知,谁不是苦不堪言,谁不是官不聊生!” “好一个官不聊生!”孙推官觉得柳鹏说得太好了:“柳经历果然是明白人,现在咱们登州府真是官不聊生!” 他是新科进士出身,做了登州府推官,现在下来代理文登知县,本来应当是破家知县灭门知府一流的人物,可是真正代理文登知县以后才明白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朝廷一番瞎折腾不但搞得民不聊生,而且地方官员同样是被折腾得官不聊生欲生欲死。 想办一点好事实在太难太难了! 孙推官不由又长叹了一口气问道:“文登营那里我帮柳经历打声招呼,保证他们不敢多嘴。” 山东海防主要是即墨、登州、文登三营来负责,文登营即是其中之一,位于文登县城东北十里地,管辖着成山、靖海、宁海、威海四卫,但最重要的是文登营有一千二百名从四卫抽调出来的精锐捕倭军,这几乎是四卫唯一可以拉出来野战的精锐兵力。 虽然文登营的大半兵力已经被抽调到辽东战场,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鹏当然愿意孙推官出手帮忙:“如此甚好,毕竟这只是威海卫内部的事情,文登营不应当插手太多。” 在这件事上,孙推官办起事更为方便一些,新科进士、登州府推官、文登知县这三个身份不管哪一个都能吓倒一群武官,何况孙推官兼具三重身份,文登营与文登三卫都在文登县的地盘上,很多事情需要文登县的配合。 虽然从理论上说,文登营与文登三卫都有独立的地盘,但是有明一代卫所不断行政化是大趋势,州县长官对卫所事务插手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到了晚明文登三卫虽然谈不上是名存实亡,但实际面对文登县根本强硬不起来,毕竟这可是文登县的主场。 更何况孙推官还不是普通的文登知县,他真要直接出手的话,保证文登营与威海卫里面某些威风八面的武官没几天就死于非命,即使能活下来也不能到卫管事。 而孙推官看到柳鹏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当即又问回了老问题:“柳经历,您觉得咱们文登县的辽饷该怎么解决?”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都是自家人,孙大哥叫这么客气干什么,叫我一声小柳小鹏就行了,既然是官不聊生,那自然是要民逼官反了!” 孙昌龄完全没听懂柳鹏到底在说什么:“柳少,你刚才说什么?民逼官反?” “是啊!”柳鹏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新名词:“不是我们借机要闹事,是上面不给老百姓活路,所以老百姓逼着咱们闹事,闹一闹才能让朝廷知道咱们的厉害!” 孙推官明明是新进士,但是现在他的立场已经跟柳鹏几乎一致:“闹一闹才好,不闹了朝廷还以为咱们登莱遍地金山银山,六十万石一句话就能变出来……” “对了,柳少,我想请教一下,威海卫经历司这边你准备交给谁负责?我们既然是自家人,那我可以帮着你照顾威海卫这边的事务。” 虽然孙推官只是代理知县,而且他本职是登州府推官,在任时间不会太长,但是他既然是登州府推官,那自然在文登会保持着持续的影响力,而且进士出身的推官在府里也是真正的大人物,他愿意跟柳鹏当自家人,柳鹏当然愿意好好合作。 第613章 地方宗派 第613章 地方宗派 柳鹏当即说道:“我准备让马经承负责经历司的日常事务,这位就是马立年马经承,实际他已经是马巡检了!马经承,快来见过孙四府!” 别人如果称呼马立年一声马经承,马立年肯定会跟他急,而且是当场就扯破脸。 谁叫他居然把马立年的官职叫错了,经承只是吏员,而巡检却是正正经经的官身,而且还是个九品官。 但是柳鹏叫他一声马经承,马立年反而觉得这是莫大的荣幸,觉得柳鹏这是不忘故人特意抬举他,更不要说把他介绍给孙推官。 孙昌龄可是整个登州府数得着的大人物,而且还是新科进士,马立年这么一个吏员出身的杂官平时跟他有云壤之别,如果不是柳鹏给他这么一个机会,再给他十年时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滚了出来堆着一脸媚笑给孙推官行了一个大礼:“小人马立年见过四府老爷,愿四府老爷公侯万代,以后四府老爷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上小人一声,小人保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柳鹏则在一旁替马立年介绍道:“当初我在黄县作一个小小白役的时候,就是马立年老经承一把一把地我拉起来的,饮水思源,所以还请四府大人以后多多照顾马老经承。” 马立年赶紧说道:“这是柳经历太客气了,我当初也是顺手帮了经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可是经承却是一直记在心底,实在太客气。” 那边孙昌龄笑了起来:“确实是柳经历太客气,我都叫你柳少了,你怎么还口口声声一个柳少,以后叫我孙大哥就可以了。” 说到这,孙推官又笑了起来:“马巡检,需要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吩咐您!” 文登三卫与文营县犬牙交错,平时常有利益冲突,只是卫经历虽然比不得孙推官这样的新科进士,卫里的指挥使、指挥佥事经常仗着自己就是一群武夫,很多时候并不把孙推官太放在眼里,现在柳鹏让马立年过去掌卫事,孙推官觉得对于自己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用马立年这样的小巡检,跟用一只阿猫阿狗差不多,马立年敢不给自己面子,自己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他,而马立年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孙推官之间是天壤之别,当即就退了下去:“四府大人,您与柳少慢慢聊,小人先下去了!” 虽然马立年一脸媚笑,但是眼角有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阴狠,让孙昌龄第一时间就明白这是个官场老油子,而且还是真正的积年滑吏,最滑不溜手的那一种,因此他笑呵呵地问道:“柳少,象马立年这种人你也敢用,果然有一手!” “象威海卫这种地方,还真得用马立年这种人!”柳鹏回答道:“恐怕孙大哥不知道这位老经承当初是干什么的,他当初是吏房经承,而且还是经年的吏房经承,他到威海卫自然是要上演一番好戏。” 吏房老经承马立年自然是最精通政治斗争与官场搏杀,他到威海卫去,即使不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会打破整个威海卫的权力格局,虽然引发不出惊天波澜,但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柳鹏只是需要他牢牢掌控威海卫而已替自己打好基础而已。 而且马立年在威海卫又是没根基的一个人,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威海卫这么一块复杂无比的地盘,柳鹏想用他就用他,想换他就换他,根本不需要犹豫什么。 换句话说,柳鹏派他到威海卫不是来开拓局面,是让他来当守家之犬,而马立年这种老吏在错综复杂的威海卫生存能力很强,而威海卫与龙口相去太远,如果局面搞得太出色,反而容易脱离了龙口的掌控。 孙推官当即就明白了:“柳少这手棋下得甚妙,对了,柳少,听说你搞过一个百剑盟?每个盟友都发一把盟剑,我到文登县第二天就有指点我说我们文登县有三家人入了百剑盟,能不能招惹就尽量不去招惹。” 柳鹏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实际为了我家小娘子生辰图个乐一乐,但是大家看重我柳某人,所以就当成我柳某的信物,莫不是有人拿着盟剑得罪了孙大哥?” 孙昌龄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感叹现在官不聊生的局面而已……下面的缙绅豪强可以入了百剑盟从此保得一方平安,可是朝廷又是加饷又是召买又是海运,不管是新饷还是旧饷一文都不能少,实在是官不聊生!” “上官逼得我们这些州县长官都快没有活路,所以我觉得咱们也应当抱团搞个百剑盟这样的地方互通声息交游访友,不能任由上官与吏部随意摆布!” 柳鹏一直想搞这样一个组织,毕竟现在东三府的官府内部已经有这么一个小集团,这个小集团搜罗了一群跟龙口站在同一立场的官员,上至通判、推官,下至巡检、大使,实力相当强。 但是小集团虽然一直存在,但是一直没有实体化,柳鹏也知道自己目标太大不宜出面,不想到居然孙推官这么一个进士出身的推官提出这样的提议,喜得他连连点头:“是啊……大家是需要找个地方喝喝茶,而且大家在里面喝茶没有后顾之忧!” 说是喝茶,但是却把这么一个事实存在的小集团实体化甚至有组织化,孙推官也明白柳鹏想说什么:“是啊,得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马巡检的关系还在昌邑那边?” “还是鱼儿铺巡检,但是我已经叫人署理职务。” 不管是杨广文还是现在马立年,都是不曾得到吏部的任命就在柳鹏的安排下直接赴任,而他们离任的空缺同样不曾交出去,鱼儿铺巡检这个位置柳鹏就找人署理,甚至没跟登道府与登州府打个招呼。 过去这肯定是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但是辽东战事一开中央的权威就受到了很大影响,大家连京里的诏旨都敢顶回去,何况是柳鹏这种事实上的土皇帝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事实上,龙口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任免体系,有些重要的官身干脆就长期控制在龙口的手里,哪怕已经得了户部的委任,如果没有柳鹏点头根本无法上任,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孙推官在这件事还要激进一些:“是啊,大家喝喝茶相互照应一下,不能让大家为民作主却还有后顾之忧,一定得让大家没有后顾无忧!” 柳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孙推官言重了!只是这事……” 他能明白孙昌龄话里的意思,这位孙推官真是胆大包天,他不但准备搞地方宗派小集团,甚至还要给小宗派的成员找出路,小宗派的成员如果遭受京里省里的打击报复,柳鹏负责在龙口体系给他们安排出路。 “这事确实能成!”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为民作主就不能有后顾之忧,不知孙大哥还有什么点石成金的办法!” 孙昌龄却是笑了起来:“柳少,还是把我们文登县的事情办好再说吧!” 柳鹏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解决文登大小亩折算的问题,正是孙推官提出的条件,如果不能解决这个关键问题,那什么都不用谈下去。 柳鹏不由笑了起来:“孙大哥说得好,先容我收拾一下威海卫的这些刺头。” 威海卫的指挥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现在都面面相觑站在文登县衙门,一个指挥同知大声问道:“柳经历,孙推官,你们这么十万火急找咱们有什么事吗?” 别看上面这两位一个是新科进士登州府推官,另一个是威海卫经历,但是从理论来说,他这个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武官,就是山东巡抚的品级都不如他这个指挥同知。 只是这个时候孙推官却是瞪了他一眼:“张大年,你是不是不准备在卫管事?再这么胡闹下去,你们张家再过三十年也没有一个生员功名。” 孙推官这话一出,下面就是立即安静下来,这帮武夫个个毕恭毕敬,唯恐孙推官责怪他们。 实在是孙推官这话说中了他们的要害,论品级来说,卫指挥使是正三品,指挥同知是从三品,指挥佥事是四品官,都是级别高得不能再高的高官,但是遇到正七品知县与从七品经历,这些武官品级都不管用,大多数时候都得低头。 更重要的是别看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品级高,但是武官都是世职,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而世袭的武职越来越多,天下间光在职的武官就有八万多人,导致每个卫的武官超编非常严重,所以才有管事与不管事之分。 卫里真正的管用就是区区七八个管事的武官,至于不管事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至少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人,根本不管事,国初还有一份钱粮可领,而现在连营兵都欠饷数月甚至数年,这些徒有虚名的不管事武官根本就是没落得什么好处。 第614章 兼理卫事 第614章 兼理卫事 所以一听孙推官要让他从管事变成不管事的武官,这些平时不服管教的武官一下子就变得老老实实,何况孙推官还拿张大年家里的功名来威胁他。 虽然威海卫有独立的卫学甚至固定的生员名额,但是生员的具体考取与进学向来是文登县来负责,谁能当秀才,谁名落孙山都是由县里说了算。 而这些武官家族都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世袭的武职越来越不值钱,所以都是绞尽脑汁读书考取功名,早在嘉庆、隆庆年间,山东沿海卫所已经有很多武官子弟为了考取生员而放弃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的袭职。 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是从三品、正四官的武官,但是只要不掌卫事就只能空有虚名毫无意义,这些武官子弟为了有资格考秀才宁可放弃这些三品、四品武职的袭职。 虽然他们即使放弃袭职也只是获得了一个考取秀才的资格而已,离真正的秀才还有十万八千里,但是这至少代表一件事,就是在武官子弟眼中,一个秀才功名远远强过三品、四品的武官袭职。 而万历年间这种放弃袭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几乎三分之一的进士都是出身卫籍,大家身在卫所心在功名锦绣之路,而一切功名的起点就是秀才,因此孙推官一说到功名之事,在场的武官个个毕恭毕敬。 而柳鹏倒是笑了起来:“孙四府何必讲得这么严肃,大家都是自家人,现在更有军将自愿远征辽东,您应当客气一点!” 一听到柳鹏这话下面这群武官几乎都炸窝了,只是大家虽然想炸窝,却不敢炸窝,生怕接下去就被柳鹏挑出来当鸡送到辽东去。 这位柳鹏柳经历可是登州府的土皇帝,连登州道、莱州道办不了的事情都要请柳经历来办,又是本卫经历司的经历,真要送人去辽东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而已。 可现在辽东局面到底怎么样,这些卫所武官都很清楚,根本是九死一生,从抚顺堡开始,辽东已经有数万官军战死,而且现在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建奴在辽东如入无人之境,还会有更多的官军战死沙场。 作为世袭的卫所武官,虽然承平日久,但是他们终究是吃这碗饭,战死沙场也没有多少怨言,但是他们听从辽东侥幸逃回来的官兵说虽然现在的熊经略很有些章法,但是辽东依旧是欠饷缺粮的局面,就是战死沙场也是个饿死鬼。 更不要说到了辽东以后,人家辽东的上官根本不管你是指挥使还是指挥同知,一律把人马拆散补进了营兵胡乱指挥,指挥使、指挥同知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指挥三五十人,若是运气不好,上官只会把这些卫所出来的武官当大兵来用。 至于战死抚恤更是完全指望不上,活人尚且缺饷少粮,还能指望朝廷把钱用在死人身上,所以大家觉得还是留在文登最好,即使要远赴辽东,也得死得有意义,不能拉到辽东当个毫无意义的饿死鬼。 因此一个个都变得毕恭毕敬起来,那位刚才刺头的指挥同知更是满脸堆笑道:“经历大人您说笑了,这不都是您安排吗?你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让我们远赴辽东我们就万死不辞,让我们威海卫按兵不动,我们威海卫一千多将士都会随时待命!” 平时他可真不会说出这话来,毕竟经历司是文官系统,跟武官们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朝廷之所以设立经历司就是以文驭武,控制了文书收发就拿住了武官的要害,后来经历司不断扩张权力,控制了很多原本在武官手里的权力,特别是事关钱粮的屯田事务更是控制在经历司的手里。 但经历司的权力虽然越来越大,但距离一手遮天还是非常遥远,而威海卫的武官们对于柳鹏这么一位几乎不到卫管事的经历更是采取尽可能糊弄甚至抵制的政策,即使柳鹏控制了小半个经历司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这群名义上的高级武官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得到情况不对,不但柳经历与孙推官好得快穿一条裤子,孙推官不但把自己的衙门借给了柳经历,甚至还亲自带着三班衙役把自己这批人赶到县城来,而且文登营在这件事连个屁都不敢放,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威海卫卖了。 虽然说文登营的大半将士被调到辽东作战,但是文登营可是威海卫的该管上司,他们都不敢出面,还有什么人敢管柳经历与孙推官胡闹。 更不要说现在龙口一口气出动了几百名精锐兵力,文登本地的百剑盟盟友又动员了几百名乡兵助阵,顶多半天功夫就能强行攻破了威海卫卫城。 所以现在看到柳鹏越来越无法无天,威海卫的这群武官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张同知话音刚落,几十人就第一时间跪了下来:“一切都听柳经历安排!” “是啊!柳经历让谁管事,让谁在家闲养,让谁驰援辽东,让谁在家待命,我们都听柳少安排!” 看到威海卫这边低头了,柳鹏当即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经历而已,诸位都是三品、四品的武职,这么跪下来岂不是折杀我了!” 下面的张同知抢先说道:“经历大人深谋远虑,推官大人明见万里,我等一切都听经历大人与推官大人安排!” 柳鹏大笑起来:“真听我安排?那你们把文登营的捕倭军先撤回卫再说!以后文登营是文登营,威海卫是威海卫!” 文登营与威海卫之间有上下级的代管关系,所以威海卫最精锐的一支捕倭军虽然是在威海卫地面,却是直接交给文登营指挥调动,这也是威海卫对文登营非常不满意的地方。 这支捕倭军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是不管是装备还是训练或是吃穿用度都是威海卫之最,但是威海卫全力供着这支能够野战的捕倭军,却是几年未必能用得了一次这支捕倭军,文登营直接就把这支捕倭军拿走,根本不容威海卫插手, 现在有了柳鹏的这道命令,威海卫的武官一下子就畅快起来,觉得柳鹏掌握了威海卫未必是一件坏事,当即就有人说道:“柳少,咱们卫里受的委屈实在太多了,您是不是要给咱们主持公道!” 说到这,大家都是眼睛一亮,别看大家看起来三品、四品的高级武官,而且卫所还有自己的武力,但是受委屈的事情实在太多。 卫所与卫所、卫所与州县还有卫所与道臣、省里之间的矛盾实在太多了,很多事情卫所觉得受了很大委屈又没处诉苦,现在柳鹏来了大家觉得反而有办法了。 这可是西三府真正的土皇帝啊! 而那边柳鹏笑了起来:“要主持公道还不容易,找孙推官啊!推官可是四府啊!” 推官掌刑名,虽然推官向来难做,刑名上的权力往往会被知府请来的刑名师爷分走了一大半,但那是对一般的推官来讲,现在柳鹏与孙推官既然达成了攻守同盟,等他回任推官以后在刑名这件事上肯定能说一不二。 而孙推官也笑了起来:“柳经历说得没错,如果有办不了的事情,找我便是,我一定帮你们把事情办了!对了,柳经历,把你的安排说一说吧!”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朝着一边嚷道:“老经承,这位是马立年,现任昌邑鱼儿铺巡检司巡检,我当初在黄县能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就是因为有了老经承,而现在我事务繁忙,不能天天呆在本卫经历司,所以……” “只能烦请老经承掌经历司事,兼理本卫事!” “掌经历司事”、“兼理本卫事”这两个词柳鹏不是凭白说出来的,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马立年也是笑呵呵地说道:“诸位同仁,诸位同仁,以后还大家多加照顾,有什么办不了的事,我们一起去找孙推官请他帮我们办了!” 马立年说得十分客气,但是神情却是有着阴狠之意,谁要是在这件事跟龙口作对,那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而这些武官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方面有着武官的骄悍气息,另一方面却也懂得进退之道,张同知当即说道:“马老经承,回头咱们好好喝两杯,只要喝服了咱们这帮兄弟,以后大家办事都找你来办!” 这话说得非常漂亮又很有分寸,而马立年阴柔一笑:“好啊,回头好好喝两杯,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要多多亲近亲近!” “多多亲近亲近!” “大家确实是多多亲近亲近。” 大伙总是希望万历四十七年能早点过去,万历四十八年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但是到了万历四十八年,大家才发现日子反而更难过。 有这种感觉的不仅仅是下面的升斗小民、缙绅大户以至州县官员,连山东巡抚王在晋都有这样的感觉。 现在王在晋就觉得到了万历四十八年事情越来越难办,而且事情越是难办还越得办了再说。 第615章 不得不争 第615章 不得不争 只是王在晋虽然苦不堪言,而对面的这位武官根本不理解王巡抚的痛苦,还在那里自说自话。 “抚臣,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大人你不能不管啊……他一个昌邑县的小巡检怎么能到威海卫经历司来管事,这也太不把您与朝廷放在眼里吧!” 只是王在晋心里还在想着这六十万石到底怎么解决的问题,因此随口就说道:“我回头就行个文质问登州府与莱州府,这到底是一回事!” 只是这位武官一下子就急得跳了起来:“巡抚大人,您让登州府与莱州府去办,这事肯定是石沉大海毫无结果!哪怕是登州道与莱州道去办都未必能办出一个结果。” 这位把总一说到他在登州府与莱州府告状的结果那直接握紧了拳头说道:“柳经历本来就是在威海卫本来就是一手遮天,现在更是与登州府孙推官署文登县沆瀣一气无法无天,郡府州县根本不敢过问。” “让登州府与莱州府他们处置的话,最后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根本不把大明法度当一回事。” 说到这位刘把总那真是一身正气凛然,随时就想跟人大干一架,谁叫他是柳鹏这次接收威海卫的最大受害者。 刘把总原来是文登营的一位把总,辛辛苦苦钻营才有机会脱颖而出奉命下去掌握威海卫最精锐的一支捕倭军,但是现在柳鹏接收威海卫之后,威海卫的武官们直接就把这支捕倭军抢了回去,只是他们抢队伍的时候只要军兵不要官,刘把总就是被威海卫直接扫地出地。 扫地出门也就罢了,可是刘把总想回文登营却发现文登营也没有他的位置,文登营也把他扫地出门,现在刘把总里里外外不是人,只好到处告状,甚至直接告到了巡抚王在晋这边。 若是三五年之前,王巡抚肯定是勃然大怒,第一时间就亲自出马把这起大案给办了,但是现在王在晋却是扫了一眼刘把总一眼,暗自想着:“这人在军营里呆得太多了,连脑子都呆傻了!” 只是王巡抚不会把这种情绪直接显露出来,他只是略带冷漠地说道:“你下去吧,本抚自有章程!” “巡抚大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你千万要给下官作主啊!”刘把总就差给王巡抚给跪下来:“下官太委屈了!” 可是在王巡抚心中,刘把总在这件事既无理又无好礼送上,现在山东一省比这重要的事情海载斗量,他哪有心思在这件事费太多心思,当即一拍桌子怒喝道:“这件事本官已经知道了自然会办,你敢信不过本抚!” 一说这话王在晋真是不怒自威,刘把总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小把总,跟王巡抚差得天差地别当即吓软了腿:“下官知道了,下官明白,小人我就走!” 只是赶走了刘把总,王巡抚不由琢磨起柳鹏这个名字:“好一个柳经历,好一个柳经历啊!果然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但是现今无法无天的人多了,又不缺你一个!” 这几个月山东官场已经为了辽饷与海运的事情鸡飞狗跳,虽然京里省里强行把指标与任务摊派下去,但是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现在州县都在想着办法糊弄上面,甚至敢于公然对抗府里省里,局面是一塌糊涂,省里对下面的控制力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而省里府里一方面四处灭火,另一方面却是在鼓励这些刺头好好闹一闹,不闹一闹省里也没有什么活路,至于一些小毛病现在省里根本不愿意追究,只要下面州县完成上级压下来的任务就好了。 柳鹏就是这么一个幸运儿,放在辽东战事爆发之前,他就是全家抄斩的结局,可是现在王在晋每天要听人讲起柳鹏的事情,也要跟人谈怎么借重这位柳经历的本领完成户部与饷臣派下来的不合理指标。 王巡抚也知道饷臣与户部也不是刻意为难人,他们俩也是辽东战事被逼疯了,特别是户部的压力就更大了。 户部尚书穷疯之余居然直接打起了内库金花银的主意,没请示圣上就准备把还没入库的金花银用出去,气得万历皇帝勃然大怒一心想直接收拾了户部尚书李汝华,虽然经过群臣力争李尚书仍然落了一个夺俸二月的结果,主持其事的户部主事鹿善继更落了一个降一级的悲剧结局。 但是户部与饷臣不能因为自己没法过日子就把这么不合情理的任务强压下来,一想到这一点王在晋一下子怒了,制定负责指标的饷臣可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前任李长庚。 李长庚你在担任山东巡抚,曾经力陈过登莱海运征粮、召买、籴豆、运输之艰难,当时饷臣一再表示最多也只能海运十万石,而且连十万石都很难办到。 可是李长庚从山东巡抚改任饷臣以后,就把这些他口中重复了几十几百遍的真理吞了下去,一想到这些事情王在晋一下子就怒了:“李长庚,你是在刻意为难我王某人!我非得骂死你这个老匹夫不可!” 而且与其它巡抚不一样,王在晋是山东本省人,对山东的感情更深,因此王在晋心情激动之余就开始奋笔疾书:“李氏由东抚改任饷臣后,未几而有海运二十万之疏,又未几而有海运三十万之疏,又忽加召买豆三十万共足六十万之疏,源源而来,视昔且六倍焉!” “岂昔日之难于十万者,今顾易于六十万乎?岂难于丰稔之年者,顾易于饥荒之岁乎?” 王在晋直接就把李长庚当初说出来的话喷出去:“军事大事,臣等不敢以臆见相持,第以饷臣之方还以质之饷臣,岂自言而自悖之,不过前后之时势不同耳。” “夫辽左之时势今昔虽迥不同,然山东之物力难易则非有异。且三路未败之先,兵非不众也,兵不非待食于东省也,旧抚臣所不能为者,臣等何以独能为。” 反正王在晋只有一个观点,那就是新增三十万石召买不能责于该省,应令诸东诸臣招商召买,山东只能尽力完成先前的三十万石任务而已。 骂到这,王巡抚早已经把关于柳鹏柳经历的小小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王巡抚这篇文章骂得很有力量,远在天津的督饷大臣李长庚读过这份题本之后,只能苦笑一声:“山东又在对我开骂了,可是本部院又有什么办法啊!” 现在这两百万石的米豆数量,是根据辽东经略熊廷弼疏请之数分派下去的,而海运之道更是只有淮扬、天津、山东三处,而淮扬又有成山之险只能派运三十万石。 天津如果把天津、蓟州、永平、密云附近数地算进去,米豆亦有五六十万石,而山东海道最近所以特意派了六十万石,但现在是三路海道都在闹,准安说太难,天津说一定要减,山东望少,他这个饷臣真是处于两难的境地。 他随手就在给户部的回复上写道:“饷不可减,则山东请减之数将添派于淮上乎,淮上有成山之险,现在称难矣。若添派于天津,现有五十余万之运,何以又加也。减之于此必加之彼,海运止此三运,而在在称苦,处处求减。” 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除非辽东经略能把两百万石米豆的数目减下来,否则什么事都办不到,但是熊经略绝不会自毁长城! 而且李长庚觉得山东召买数量虽然偏多,但是只要努力一把并非不能完成:“山东海运最近,脚价所省独多,若以所省之价加值籴于民间,似亦无难。” “又山东往岁登莱之米多贩于淮安,今南岸既禁,其往则以北至辽阳,亦为肯应也。况登莱之间民间有米者,每以变换银钱为难,此本部院所亲知,若将入京钱粮准改本色上纳,于民尤为两省……若云免,是在本部院之所敢言矣!” 只是饷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说了这么多有利条件,但是大家仔细去看这篇回复,只能看到两个大字:“没钱……” 没钱所以一定要省钱,从山东运粮对于户部是最省钱的办法,只是饷臣在洋洋数千字之后,终于开口朝一边问道:“登莱海运能不能借重威海卫柳经历?” 下面当即跟着他从山东出来的老人答道:“现在山东上至抚按道府,下至州县小民,都想着请柳经历出手,但是这毕竟六十万石,柳大少只是一个小小威海卫经历而已,哪担起这样的重担,所以还在一直犹豫,除非……” “除非什么?”李长庚也知道这段时间柳鹏一直在山东胡闹,但是为了完成督饷之事他不但眼不见为净,反而千方百计帮柳鹏把事情遮掩下去,只求他在海运这件事上能多出点力:“只要能把这六十万石的事情办成了,本部院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 下面这位山东通当即答道:“除非朝廷能给柳经历一个名义,如果不能给名义也要给点好处才行!” 第616章 集体罢工 第616章 集体罢工 “除非什么?”李长庚也知道这段时间柳鹏在山东绝对是胡闹,但是为了完成督饷之事他直接决定眼不见为净,反而千方百计帮柳鹏把事情遮掩下去:“只要能把这六十万石的事情办成了,本部院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 下面这位山东通当即答道:“除非朝廷能给柳经历一个名义,如果不能给名义也要给点好处才行!” 李长庚长叹了一声:“我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这名义绝不能给,但是其它方面我还能想想办法。” 只是户部得到了饷臣的回复以后如获至宝,第一时间就回复内阁与山东巡按:“兵多饷少,势必鼓噪,而封疆之利害安危所系,似难裁减。饷臣与户部均非故意多派,山东有司自当体谅委曲,按时完成六十万石之数!” “哎……”王继光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户部也是太不近人情了!这六十万石根本没法办啊!” 作为前任四川巡抚,他可以说是现在登莱排名第一位的缙绅,在这个时候他不能不站出来,而对面的诸城臧尔用也同意王继光的意见:“这六十万石实在太多了,我们登莱乡宦不能不出面,不得不站出来说话,我已经请了我二弟一并出面了。” 臧尔劝现在是宁夏巡抚,也算是天下有数的重臣,虽然这个时候出来替登莱与山东说话或许会影响他的前程,但是臧尔用觉得在这件事上臧尔劝绝不能沉默,即使影响了前程也在所不惜。 那边诸城丁家的丁耀斗也赞同意他们的意见:“是啊,咱们生于登莱长于登莱,日后还要葬于登莱,此事不得不争啊!” 王继光归隐林下三十年,现在却是不得不重出江湖:“哎……这事不能不争,我已经跟青州钟羽正说过了,这一次一定要凝聚山东人心争一争!” 虽然山东内部对于这批米豆的分配有争议,但是包括王老巡抚在内都明白首先要把上面压下来的指标降下来再说,而臧尔用当即说道:“所以才要请老巡抚出面,我二弟也一并署名。” 一位前任巡抚一位在任巡抚,再加上登莱有名的乡宦、缙绅一并出面,自然很有威力,而那边丁耀斗也说了一句:“刚才看过老巡抚亲自写定的稿子,果然是妙笔生花!” 这次登莱乡宦联名申陈是王继光亲自写的稿子,说山东筹集本色粮料有八难:粮石之难出、折色之难原、籴买之难、米粟之难措,运粮之难上、海道之难保、人心之难固。 有此八难,山东不但很难完成六十万石的召买,可能连最初额定三十万石的粮料供应都难以保证,只是王继光虽然觉得有生花妙笔,却是无力回天:“只是尽尽人事罢了,天威难测啊!” 他是万历五年中的进士,而万历二十一年就被弹劾革职身败名裂,到现在归隐林下已经有二十七年之久,平时都对万历皇帝有着几分怨气,现在说话越发不客气。 那边臧尔用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巡抚慎言,慎言啊!” 只是王继光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为你家二弟考虑,而老夫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说话自然不用顾忌什么人,再说了,既然来了这扫叶楼,还怕说些犯顾忌的事情。” 这处扫叶楼说是一处茶楼,实际却是一座龙口附近的小庄园,正是登莱在职与致仕官员聚会的地方,还有个别有地位的顶级缙绅也能有资格进入扫叶楼。 只是进入这处扫叶楼的官员即使不能与龙口与柳鹏保持一致立场,也得在关键问题站在龙口与柳鹏的立场上才行,而公开出面替柳鹏主持这处扫叶楼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登州府推官署文登知县孙昌龄。 至于扫叶楼的名称,自然是来自“校书如扫落叶”的意思,显得十分雅致,也代表着这处扫叶楼的定位与地位与百剑盟不同,如果说百剑盟是龙口的外围组织,那么扫叶楼就代表着柳鹏在官场与地方上的关键力量。 所以王继光在扫叶楼里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臧尔用却有一个现任宁夏巡抚的兄弟,说起话来只能尽量含糊:“老巡抚明见千里,晚生敬服得很。” 只是王继光却是笑了起来:“尔用你既然与柳经历是自家亲戚了,我就多劝你几句,以后多来来扫叶楼,以后登莱决断大事的地方,既不是道臣衙门,也不是知府衙门,更不要说区区总兵署,还是这扫叶楼,你多来扫叶楼肯定有大有好处!” 现在臧尔用就难堪得很,那边丁耀斗神情倒是变得很畅快:“老巡抚说得甚是,大舅哥,以后咱们在扫叶楼要多聚一聚!” 他的想法与臧尔用不一样,臧尔用的六个兄弟争气得很,一个进士一个举人,而丁耀斗虽然父祖皆是进士,但是自己却只是个恩贡生,挂了一个内阁中书的名义,可以说是功不成名不就,但是扫叶楼一开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现在王老巡抚的说法更是坚定了他对扫叶楼的信心,哪怕中不了进士、举人,只要在扫叶楼好好经营自然就会有一番事业成就。 而臧尔用对于自家妹夫的话倒是听得进去:“三妹夫既然这么说,那以后我就多来扫叶楼喝茶,只不过真是天威难测吗?” “所以我才让州县好好争一争,闹一闹!”王继光是给事中出身的老巡抚,政治斗争经验特别丰富:“不争不闹,这件事恐怕就无果而终!” 事情正如王老巡抚预期的那样,各地都希望减少召买,可是辽东又急需本色米豆,饷臣再次上奏陈述了淮扬、山东、天津的基本情况。 李长庚的意思就是请求圣裁,表面把皮球踢给万历皇帝,反正本色米豆既然不可减少,此增则彼增,饷臣无从决断,他建议命令户部与廷臣共同商讨何处可增、保处可减,除三地外是否还有别的办法筹集豆米,如果各地无须增减,则请皇帝下令尽快付诸实施。 只是万历皇帝也是聪明人,李长庚既然把皮球踢给他,当即就命令把皮球踢进门,决定维持原议不变,山东召买米豆六十万石。 陶朗先现在苦笑都维持不住了,他召集府县官员说道:“初议三万石,渐增至三十万石,又增至六十万石,圣意已断,接下去该怎么办?” 一旁的登州府推官孙昌龄当即答道:“既然召买总数不可减少,那必须增加召买价例以解民困,不能是现在这个价格!” 而下面的蓬莱宋知县当即说道:“不能绝按去年的章程走,一定要多加米价!” 孙推官如数家珍地说道:“召买自四十六年而始,当时米每石三钱八钱,豆一石二钱,但是因为召买米豆的缘故,四十六年十二月本府一石黑石已经涨到二钱五钱!” 召买事实上就是强征,而且召买价格永远是低于市场价格,而那边苏通判事先在扫叶楼已经跟孙推官特意沟通过,当即说道:“而四十七年户部依旧按四十六年的题定则例来召买,豆还是一石二钱,可是当时登州一石豆至少二钱二分,很多地方要二钱三分甚至四分以上。” 那边陶朗先当即说道:“我当时就上书饷臣与户部了,请求适当加价,不论登莱,召买并脚价在内,豆每石应当是五钱四分五厘九毫,米每石则是六钱八分五厘,如此才能地方不至于赔补!” 但是这个时候登州知府徐应元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问题是现在户部到现在还不肯通融处理,州县亏空极大无法应付,登州府更是库空如洗全靠借贷度日,而且饷臣是怎么说的?” 孙推官冷笑了一声:“当时饷臣说既然米价上涨,召买之价偏低导致无从召买,而登莱脚价较低,那么节省脚价以增加召买则例!” 饷臣这如意算盘打得太妙了,虽然表面提高召买价格,但是却要把脚力价先降下来,所谓朝三暮四不过如此,根本解决不了登州府的实际问题。 那边蓬莱宋知县更是抢着说道:“去年十一月,我蓬莱县米就已经是每石六钱,豆每石三钱,合计召买价及运价米一石超过八钱,豆一石超过五钱,本府其它州县虽然贵贱不一,但米价至少也有五钱,多至七钱,豆至少三钱,多者则四钱,即便按道臣的章程来办,户部也肯通融处理,核算下来州县亏空也无从弥补。” “而且万历四十六年户部最终核算下来的召买价格,米一石才四钱二分二厘,豆一石才二钱三分二厘!”徐知府继续愤愤不平地说道:“真要这样核算的话,本官不干了!” 这就是无从解决的问题,一石米市价平均在六钱左右,至少也有五钱,最高到了七钱,可是户部只肯出四钱二分二厘,豆一石至少三钱,多则四钱,可是户部核算的豆价才二钱三分二厘,不管地方官员如何神通广大,这个亏空是始终没办法弥补。 因此徐知府才一开口,身后的苏通判也说道:“是的,户部这么不通情理的话,本官也不干了!” “本官愿意与徐知府共进退!” “本官也不愿意干了!” 第617章 京边钱粮 第617章 京边钱粮 陶朗先向来胆大包天,但是这一刻却被吓得面色苍白。 虽然他不知道这次集体辞职是一众官员在扫叶楼串联的结果,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整个登州府的官员都在闹辞职,闹着要辞职的不是徐知府一个人,而是整个登州府都要共进退,有知府,有同知,有通判,有推官,还有下面州县的知州、知县诸官,足足二三十人。 这代表着他这个登州海防道对登州府失去了控制,整个登州府的官员都要与自己对着干,只要自己一个处置不当,全登官员必为一空。 大明朝这年头官员辞职甚至不告而别不是什么新闻,甚至有部院大臣不经请示直接离任的例子,几年前山东巡按赵日亨更是创造地方大员不经请示不与后任交接直接离任的记录,但是地方官员这么齐心一起闹着辞职,这还是第一次。 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当,这些登州府的官员自然没好果子吃,但他这个道臣却要负上最大的责任,更何况现在辽东急需钱粮,登州府一旦官员为这一空陷入瘫痪,恐怕影响极其深远。 而且这么多官员一致要求辞职,也代表自己站到了整个登州的官场对立面,自己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事倍功半,甚至花了上百倍的力气却因为下级官员的集体抵制毫无成效,必须跟登州官场缓和关系才行。 这该怎么办?还好陶道臣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突然灵机一动,大声说道:“本道也与徐知府共同进,要辞职咱们一起辞职,上面这么折腾陶某人也不愿意干下去!” 看到下面这群官员脸上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陶朗先赶紧说道:“朝廷这么胡闹,我是要与大家共进退,不过大家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我一定要替咱们登莱两府争到手,争取不到我就跟大家共进退一起辞职!” 原来是登州府的要员都要向他辞职,而现在他却已经以登州府的利益代表而自居,而那边蓬莱宋知县就站了出来:“首先召买价格一定要增加,米一石至少要六钱五分,豆一石至少要四钱五分,而且还得随行就市就高不就低,一旦召买则例低于市价,一定要及时增加,不得拖延。” 去年在这个问题上登州官场就吃了大亏,到现在户部根本不认账导致亏空到现在还没办法填上,陶道台当即说道:“行,这件事我替大家全力争取,争取不到我跟大家一起辞职。” 而那边孙昌龄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户部得答应通融处理,新旧京边钱粮必须留在登州府留用,而且去年因为召买价格远低于市价造成的巨额亏空,户部一定得认账,允许折扣解部钱粮。” 孙推官这话一出,在场的登州府官员连连点头,个个表示赞同:“没错,若开海运,新旧京边钱粮必须留用,去年的亏空户部也必须通融处理才行,户部不通融的话咱们都不干。” “这件事户部必须通融处理,不肯通融处理,咱们一起走!” “对,这件事不解决,咱们直接回家。” “这件事一定要解决,不能不解决,京边钱粮必须留下来。” 说到这件事大家都是群情激愤,在其它问题上或许可以妥协,但是在这件事上却是绝不妥协,而陶道台也是暗暗叫苦。 他觉得这件事是整个登州府在故意针对他,否则可能会有如此异口同声的反应,而且直接就说出了“京边钱粮”这最关键最要害的地方。 事实上他猜得没错,徐知府、孙推官等官员在扫叶楼商量好几天才定下来最后的方案,只是他们提出的方案也是全登官员的一致要求,京边钱粮必须留在登州。 户部的说法是“辽东新饷”可以在地方留用,而辽东旧饷依旧起运解部,因此地方与户部争执的焦点一直是辽东旧饷 而现在登州府官员却换了一个说法,变成了“京边钱粮”,看起来与辽东旧饷十分相近,还是在争辽东旧饷的起运存留问题,但实际却是有天壤之别。 京边钱粮在晚明是一个专用名词,明人也称为“京边年例银”,如果用浅显的说法就是太仓银,解到太仓的银粮统一都被称为“京边钱粮”,是晚明国家财政收入最多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虽然晚明中央财政还有工部节慎库、太仆寺常盈仓、光禄寺等收入途径,但是由于太仓负责“太仓银库百官之廪禄、九边之军需所取给也”,因此格外至关重要,导致万历年间“太仓岁入约三百七十万有奇,节慎四之一,太仆十之一,光&17973则十之毫厘耳”,至于内库金花银每年虽然从一百万两增至一百二十万两,但却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万历时人对此说得很清楚“国家内外帑藏供用自有定规,如金花子粒贮之内库专供御前之用,京边钱粮贮之太仓专备军国之需”。 虽然开征辽饷以后辽东新饷逐渐取代了京边钱粮的地位,但由于辽东海运的缘故,辽东新饷事实是留在登莱本地使用,所以登州官力争的正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京边钱粮,而不是只是京边钱粮其中一小项的辽东旧饷。 户部既然要把辽东旧饷都拿走,那么徐知府与孙推官等人都觉得来一个釜底抽薪,把整个京边钱粮全部留下来,换句话说就是起运给户部的钱粮一律改为存留,就是起运给礼部、工部的钱粮也准备留下来。 至于去年的亏空也要求户部一并通融处理,倒是大家商量出来与京里讨价还价的筹码之一,反正这件事户部必须妥协登州府才能有活路。 只是陶朗先额头上就第一时间渗出汗水来,下面的知州、同知、知县有切肤之感,敢把这件事拿出来跟省里、京里讨价还价,他却没有这样的胆量。 京边钱粮可是朝廷的命根子,“专备军国之需”、“百官之廪禄、九边之军需所取给也”,在这个问题上跟朝廷讨价还价那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问题上,他真不敢跟登州府官员共进退。 看到陶朗先一脸仓皇之色,孙昌龄孙推官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道臣,朝廷现在又加了一回辽饷,你不当机决断,恐怕是后患无穷源源不断无穷无尽!” 说到,孙推官直接把官帽举了起来:“道臣,海运之事是你始倡其议,现在你得有始有终,不可遗祸后人,现在就只要你说一句话,大伙都会与你共进退!” 说到这,在场的一众官员都把官帽直接举了起来,个个目光如电盯着陶朗先,整个会场一下子只剩下肃杀之气,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紧了陶道台。 他若是敢说不,这些登州府的官员看起来马上就要把他撕了! 为了营造这种带着冰霜的肃杀之气,孙推官可是带着大家在扫叶楼演练了不止一回,而被孙昌龄这么一将军,陶朗先真是惊惶失色。 他已经被完全架空了! 他现在是被逼宫了! 因此陶朗先的额头全是冷汗,好一会他才说道:“怎么朝廷又加了辽饷了?我怎么不知道?” 万历四十六年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朝廷已经加了两回辽饷,每次都是每亩地加三厘五毫,加起来每亩就是七厘银子。 而万历四十八年的二月,也就是现在,户部又下令了加了一回辽饷,每亩地再加二厘,三次辽饷加征总共是九厘银子,所以被称为“九厘银。” 从表面来看,一亩地加征九厘银并不为多,但问题是太仓每年的京边钱粮原本不过三五百万两,现在一下子就加征了七百四十万两,等于太仓银库一下子就多了两倍的收入。 而到了地方那就是一场真正的灾害,既有征收成本与相应损耗,又有诡寄与飞洒,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洪武二十四年江宁府上元县,也就是留都南京,有在籍人口二十七万,到了正德年间只剩下了十三万,而万历年间上元县的在籍人口只剩下了二万七千人。 这自然代表着明初二十七万人承担的赋税被转移到这在籍的二万七千人身上,现在一加辽饷,象文登县这些地方的农民负担更是突然暴增数倍,根本无法承受。 而现在辽饷的加征似乎无穷无尽,作为第一个提倡议辽东海运的地方大员陶朗先压力很大,而对面的徐知府一脸诧异地说道:“户部刚下的诏旨,每亩再加两厘银,道台怎么还不知道?” 只是徐知府的脸色看起来是诧异,陶道台仔细一品却是说不尽的同情,这么一件大事你都不知道,他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被登州府彻底架空。 但是陶道台已经顾不得自己已经被架空的事实,他必须考虑起另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加了辽饷以后,登莱还没有能力继续进行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这关系着陶道台的仕途。 第618章 言辞激烈 第618章 言辞激烈 别的地方只是加了辽饷就已经是苦不堪言,而登莱却是承受了两重天大苦处,一方面要加辽饷,另一方面又要承担起六十万辽东米豆的召买与海运。 虽然理论上辽饷还是留在登莱两府做为召买米豆的本金,但是辽饷加得越多,也代表登莱两府的民众负担越重,官府需要为召买海运垫支的银钱也越多,双重负担之下登莱似乎是走到绝路上了。 难怪自己会被架空甚至是直接被逼宫!是大家都被逼到绝路上了! 陶朗先都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他直接就吼出来:“本道愿与诸君共进退!” 既然下了决心,陶道台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当即就滔滔不绝地答应在场一众登州官员的全部条件:“户部与饷臣必须答应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使用,去年登莱垫支的银钱户部也必须通融处理,不然的话本官自动请去!” 说到这时,陶朗先不由回想起登辽的整个过程:“诸位说得甚是,是我首倡辽东海运,但是我还是那句话,登莱一年至多只是海运十万石,户部与饷臣既然要山东海运六十万石,那除了把京边钱粮留在登莱并进行通融处理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山东完成这六十万石的任务!” 而这个时候那下面知府徐应元就带着大声叫了一声好:“道台这话说得太好了,果然是敢作敢为的好汉子,等会我就代道台走一趟莱州府。” 为什么要去莱州府? 自然要到莱州府搞串联,不管这六十万石的任务怎么具体分配,但是大头肯定是分给登莱两府,现在光有登州海防道与登州全府闹事还远远不够,得把莱州府官员与莱州道也一并动员起来才行。 而那边推官孙昌龄也赞同徐知府的看法:“道台与知府明见千里,道台最好亲自跑一趟莱州府。” “我还要去一趟青州府与济南府!”陶朗先既然下了决心那就是胆大包天,直接就决定把事情彻底闹大了再说:“登莱青济四府,我都一一走过去。” 为什么是登莱青济四府? 虽然山东有六府,但是召买与海运米豆的任务却交给了登莱青济四府,虽然登莱两府是大头,青莱两府是小头,但是四府官民在这件事形成了一致立场,而且坚决要跟户部与饷臣的阴谋斗争到底。 在这件事上整个山东都是怨气深重,而现在陶道台这么一出面,整个山东省内都是一片“不干了”、“另请高明”、“户部与饷臣再这么蛮干下去,我也要辞官”的声音。 对于这样的结果柳鹏与山东民众都觉得是喜闻乐见,而对面的推官孙昌龄笑着说道:“现在终于是把道台逼出来了,他已经必须站出来了,不然就是身败名裂了!” 柳鹏也笑了起来:“是啊,道台说话比咱们都要管用,接下去就看巡抚大人怎么折腾……” 坐在柳鹏下首的庄调之跟新城王家可以说是老朋友,当即说道:“巡抚老人肯定是乐坏了,我们帮他下了一手好棋,道台可是说了,户部再不通融处理,恐怕登莱马上就要垫不出钱来,这辽东的海运米豆就要暂时中断了!” 这正是登莱两府官员敢于闹辞职的最大凭仗,别看户部管着大家的官帽子,但是现在辽东海运的事情是登莱两府具体承办,一旦登莱两府就要中断辽东海运,辽东的十八万大军没多久就要断粮了。 而孙昌龄听到庄调之这么说以后倒是问起他的来历:“对了,听说庄小弟是莒州人,不知与庄谦庄同年怎么称呼?” 庄调之当即自报家门:“含光兄长是我同族兄长,他现在跟孙四府一样,也去了河南汝宁府当推官。” 庄谦与孙昌龄都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新科进士,两个人都是一起外放出来当推官,因此感情上就比较亲近,只是孙昌龄早就知道庄调之与庄谦的关系,现在只是明知故问:“那就是自家人了,调之,有空就来文登县走一走!” 柳鹏现在心情挺好,却是直接说破了孙推官的想法:“孙大哥,你是惦记着让调之给你修一条大道吧?这事得找我办了才行,调之办不了!” 孙昌龄现在还有一个署文登县的名义,当即答道:“文登道路难行,不修条大道怎么行?这件事得先找调之办稳妥了,才能来找柳少要人要银子。” 而庄调之当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四府老爷,你既然知道我是莒州人,自然知道我刚刚修完了招远到水头沟的大道,接下去就要修莒州到诸城的大道了,分不出身来!” “所以我说了,调之你先过来再说!”孙推官倒是不跟柳鹏客气:“莒州到诸城这条大道修通还早,你先过来转一转,看走什么线路比较合适了,再说了,既然大道修到了水头沟,你们柳经历肯定要请我跑一趟水头沟,到时候我就可以让你们柳经历帮我把这事办了。” 在修通了黄山集到招远的大道以后,这条大道一路向延伸到水头沟,自然也代表着龙口事实掌握了莱阳西部,但终究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孔昌龄这么一位推官若是肯到水头沟替龙口撑起场面,龙口在水头沟折腾什么都是顺理成章了。 “成!”柳鹏当即答应下来:“回头咱们一起到水头沟转一转!” 而孙推官又把问题拉回了这一回的海运与召买:“文登这路不能不修,若是不修的话,恐怕地里的米豆都运不出去,到时候运一石米出来的脚力价说不定也能买一石米,到时候朝廷再给咱们山东加个三五十万石,我们文登县怎么办?非把路修好不可。” 登莱两府陆上交通不便一直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虽然海运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是孙推官却明白要发展海运必须先打通陆上交通,大规模召买与海运更是非打通陆上交通不可。 而柳鹏也点了点头说道:“这倒说得不错,登州若无调之修筑的这几条大道,恐怕这六十万石的海运或许有几千良善之家为之破家!” 而孙昌龄也笑了起来:“柳少,登莱若无你我从中周旋,家破人亡者何止万家!” 说到这,柳鹏也不再谦虚:“孙大哥,你我都有大功于登莱啊!” 而此时的山东巡抚王在晋也有相近的看法,虽然他口中的功臣却是另一位:“陶道台虽然是始作俑者,但是有始有终,有大功于登莱啊!” 而站在下面的诸城举人臧尔令也答道:“是啊,陶道台这么一折腾,巡抚大人的压力就轻得多,不然京里真以为这民意沸沸扬扬,都是巡抚大人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王在晋却是冷笑一声:“圣上、阁臣、户部、饷臣就是认为这些民意是我王某人一个人折腾出来的。” 虽然已经做到巡抚这样的部院大员,但是在这件事上王在晋还真是怨气深重,他桌上还有着户部刚刚写给他的答复。 在这份答复里,户部完全倾向于饷臣李长庚,根本没有考虑到地方的实际情况,甚至故意把王继光这群登莱乡绅上书的事情与他这个王在晋牵扯在一起,大有山东地方根本没有把部议放在眼里擅自减少召买米豆数量,甚至暗中支持登莱乡绅上书朝廷胡乱折腾。 王在晋觉得他真是冤枉极了,不管是王继光上书还是陶朗先闹着辞职的事情都跟他有没有任何关系。 而现在他听过了臧尔令的讲述之后,心里已经有底了:“尔令,你回去跟海右父老讲清楚,既然朝廷都以为我是不分是非站在海右父老的立场,那么我就只能站在海右父老的立场上了,你看看我这回复怎么样?” 这种写给户部的回复本来并不适合交给外人阅读,何况这篇回复的言辞可以说是激烈至极,但是王在晋知道这件事必须与登莱乡绅达成共识不可,何况诸城臧家与威海柳经历还是亲戚关系,非大家都说召买海运之事非柳鹏柳经历不能办。 臧尔令拿过王在晋的回复看了两眼就觉得有点心惊肉跳:“巡抚大人,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激烈?” 这回复还真是太激烈了:“今当事者不信臣言,并不信饷臣前日抚齐之言,而信饷臣今日督运之言。而臣等具题下部之疏,该部不自主而仍听饷臣之主议,是臣等可以不题而明旨而不必下部!” 这话里的意思简就是在询问户部到底是不是饷臣自家办的衙门,接下去的言辞也很激烈:“且臣疏发于正月初五日,而登莱乡绅之揭于二月至长安,至则部疏已覆,乃曰山东派定本色六十万,而从乡绅之请欲减一半。夫山东海运六十万,从古以来所未之事也,即三尺童子皆知其不能,岂借乡绅为提调哉!” 看到这臧尔令不由又问了一句:“巡抚大人,这文字是不是应当要改一改?” 只是王巡抚却是神色异常严厉地说道:“一字不动,户部与饷臣当真老夫是泥菩萨不成?既然陶朗先都不是泥捏的,那么老夫自然也不是泥人!” 第619章 宽恤之至 第619章 宽恤之至 听到王在晋这么说,臧尔令连连点头道:“巡抚大人果然是一片慈心,千秋万代之后,山右子民仍然会铭记着巡抚大人今日的所作所为!” 而那边王在晋也笑了起来:“你继续看,帮我挑挑这题本有没有毛病?” 臧尔令当即继续看了下去,才发现王在晋在发过一通性子之后,也提出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案。 “登莱海运可忧者有五:船只之难筹、水手之难招、船具之难办、地险之难料,不可知者有四,岁时之不可知、天意之不可知、人心之不可知,寇患之不可知,有此五可忧,四不可知,故此当恩威并施,甘甜与辛辣相参,民方将乐于趋命。” 第一点就是减少辽饷的加征幅度,他特意把宁海州与文登县的加征问题提了出来:“东省荒田最多,有五六亩折一亩征粮者,今六亩当加四分二亩,此宁登之民所以亟亟而思窜也。” “臣以为登莱二府既多任海运,须免其续加之三厘五毫;青济分任海运,则免其三次加编之二厘,而以减免而少宽其物力。此减编之当议也。” 而对于登莱青济四府来说,不断加征的辽饷正是眼下面临最大的问题,臧尔令不由赞了一句:“王老巡抚肚子果然有锦绣文章。” 接着第二就是谈到京边钱粮的起运存留问题,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即合通省旧辽饷与新编并算,不过二十九万一千九百九十余两耳。计米一石抵辽,籴价脚价约费盈两,是六十万两石之运,须有六十万金。今年岁额征未及籴运之半,则京边钱粮势不得不扣留以充籴运。此扣解之当议者也。” 来济南之前,柳鹏与臧尔令谈过几次海运问题,他也同跟东三府的官员也反复沟通过,大家都一致认为除了把解部的京边钱粮扣下来之外,今天的六十万石海运已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他当即也赞成:“部院大人这文章写得太漂亮了,但是正因为太漂亮了,我现在只看到了一身凛然正气啊!” 对于臧尔令的这番恭维,王在晋表示并不在意,他笑着说道:“继续看下去,还有什么看法没有?” 至于王在晋提出的第三点,而是援辽粮食的品种问题,事实这个问题万历四十六年柳鹏就跟陶道台反复过不止一回。 正所谓“南人食米北人食麦”,山东最重要的主粮是小麦与小麦磨出来的面粉,但是朝廷解运辽东却是要求“米豆”,登莱各植的大部分主粮与杂粮都不在内,只是陶朗先虽然向上面反应过几次,但是这件事情始终是石沉大海,从万历四十六年拖到万历四十八年,现在王在晋不得不要求“二麦兼收,以便民便。此兼民之当议者也。” 至于第四点就特别重要,就是要求拔银子下来解决召买本金的周转问题:“山右一遇饥馑,米价如金。当以丰岁之有余备馑之不足。臣以为一遇年丰即当预籴,以为明年转运之地,然后海运不因荒而废,辽兵不遇荒而馁。预籴必须多发,多银必须先发。此预备之当议。” 这摆明着是向户部和饷臣要一批用于机动周转的银钱至关重要,但是臧尔令觉得这事肯定办不到,户部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山东能把京边钱粮扣下来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想从铁公鸡身上拔毛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王在晋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只是讨价还价的筹码而已,因此臧尔令当即说道:“老巡抚果然有大智大慧……这第五条……” 第五条实际没有多少营养,就是主张辽南四卫屯田自力更生解决问题:“则今日之以重师围守、大将营屯、春秋急耕、农隙讲武,似为经久之图,可战可收。此屯种之当议也者。” 这就是属于绝对正确的废话,从理论上来讲辽南四卫屯田确实能解决问题,即使不能解决大问题,但也能解决很多关键问题,但是问题在现在的形势下辽南屯田已经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臧尔令还是看出了文字里的真意:“老巡抚真是明见千里啊!” 王在晋却是摇了摇说道:“听天命尽人事,就看户部怎么回复本部院,真要把本部院逼急了,本部院也学陶朗先去闹一闹!对了,你若是挑不出毛病,可以请大家帮着挑挑毛病!” 臧尔令也知道这是王巡抚让他故意到处传播这份奏疏,王巡抚已经决心把山东的民意给动员起来,而户部会怎么回复王在晋的这份奏疏,这件事情立即成了整个山东缙绅最关心的问题。 即使是那些登莱青济四府之外的缙绅也在关心着这个问题,毕竟如果登莱青济因为巡抚大人力争而得以获益的话,他们也能跟着一并获益,他们甚至愿意以很高的代价在第一时间读到户部的回复并作出相应的回复。 因此户部的回复刚刚抵达德州的时候,已经有人把户部的回复第一时间抄了一份出来,然后亲自乘轻舟南下又连夜弃舟上陆快马一路狂奔送到了龙口侦缉总管萧夜的手里。 而这个时候户部的这份公文甚至还没有送到济南府府城,更不要说送到巡抚大人的桌子上,萧夜萧总管第一时间就把公文收好就准备送给柳鹏处理。 只是如此高效的情报传递,萧夜却是一文钱也没花,不远千里赶来送信的这位驿丞甚至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得喝就准备趁夜赶回德州。 之前龙口的情报网络之中,从来没考虑过这么一个意外因素,也没在这位驿丞身上花费任何金钱与精力,这位驿丞是主动灌了过路的信使两壶酒,然后把封好的公文偷偷拆封抄了一份出来,又第一时间赶到龙口来。 之所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位驿丞也是登州人,所以他成了自带干粮的义勇军:“萧总管,别的就不说,请柳经历一定出手把户部这群杂种顶回去,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啊!” 柳鹏听萧夜讲过这份抄本的来历时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人心所向啊,人家连口水都不喝就赶回去,但是我们得记住这份恩情,这位驿丞有大功于登莱!” 而坐在他对面的丁宫也附和起来:“是啊,我得记住这位驿丞,萧总管麻烦你好好打听这位驿丞!” 丁宫在黄县做了好几年的典史,一直帮着柳鹏看守黄县县城这块地盘,可以说是龙口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只是静极思动,他本来就想动一动。而柳鹏也觉得他到了动一动的时候,因此就趁着招远到水头集修通的机会,安排他到莱阳水头集主持局面。 只是两个人刚刚开始谈论水头集的问题,萧夜已经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柳鹏只能暂时中断与丁宫的谈话:“对了,萧总管,这户部的回复你看了没有?” “还没有!人家要请柳少亲阅!”萧夜当即回复道:“柳少,户部到底回复了什么?” 柳鹏也很好奇户部到底回复了什么,他当即说道:“我看看,不知道户部会不会对山东有所让步……咦……” 只不过是看了几行字,柳鹏的眉头就锁紧了:“真是痴人说梦,刻舟求剑尚不至此,户部还是一心在瞎胡闹,难怪这位驿丞会十万火急地赶到龙口来,看来巡抚大人这一回要真发怒了!” 丁宫的心情本来很不错,柳鹏让他到水头集去,虽然没有官身上的变动,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不止升了一级,哪怕没有官身比他原来的黄县典史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可是柳鹏这么一说,他不由十分着急地问道:“户部对巡抚大人的五当议者是怎么回复的!” 柳鹏一边看一边说:“还能怎么办?就是一个抠字,而且抠门到极点,你看这话怎么说的……” “误饷必致误辽,误辽兼以误国,此宇内何等光景,而臣可轻启其端哉。” 户部的语气极其严重,已经把减少辽饷加征的问题扯到了“误辽兼以误国”的程度上,而后面更是苦口婆心地说了一点根本无法落实的小恩小惠:“况原议加派一年免带征一年,加派二年者免带征二年,又缓征四十五年以前拖欠。最后加派二厘,登莱为有海运减去一半,朝廷可谓宽恤之至矣。” 反正户部就是一句话“此其端不可开而臣不敢任者”,甚至把“缓征四十五年以前拖欠”都掂记在心里,明确说只是“缓征”,却硬说“朝廷可谓宽恤之至矣”。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廷宽恤在哪里,加派万万不能少,只是不考虑提前征收明年加征的问题,可万历四十五年的拖欠还在惦记在户部里的心里。 王在晋要求登莱两府免去二次加征三厘五毫及三次加征的二厘银,青济两府免去三次加征的二厘银,可是户部却同意登莱三次加征的二厘银减去一半,青济两府根本完全不能减少。 可是更过份的答复还在后面! 第620章 登莱互保 第620章 登莱互保 “真是欺人太甚!”柳鹏已经气得直拍桌子:“误辽误国者必京中主事者也!” 柳鹏为什么这么生气,丁宫才看过了户部的回复之后就明白过来了:“户部这是竭泽而渔,丧心病狂,没想到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之所以说户部,就是解部京边钱粮起运存留的关键问题上,户部的答复太过无耻了,倒是萧夜过云见惯他们平时的做派,倒是比较从容:“京官大都是这种德性!柳少与丁典史这是少见多怪了。”。 户部首先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扣留京边钱粮在地方使用这件事万万不可行:“今果扣留京边,必须挪新补旧,自此奸猾易于影冒,簿书只觉烦累,且用者取现在之逸,必妨九边年例之需,此臣等所以始终持分饷之议。” 反正就一句话,扣留京边钱粮万万不能,但是户部也得不承认新旧辽饷即使全部在山东留用,与六十万石的运额相比仍然有着三四十万两银子的亏空:“然而运事终不可废,则作籴资终不可无。查得该省有谷仓有实在仓谷七十六万石,除一半留地方备荒,尚有一半谷三十八万石,折米可得十八万石矣。” 不管是柳鹏还是丁宫,或是其它人都没想到朝廷居然会把主意打到预备仓上面去,整个山东预备仓只有七十六万仓谷而已,折米不到四十万石,如此数量的库存数稍稍遇到小小灾情就根本无法应付,而朝廷居然还是把主意打到常平仓与预备仓上面。 而且柳鹏清楚得知道,这所谓七十六万石仓谷只是名册上的数字,实际数目恐怕没人搞清楚,如果真要拿三十万仓谷出来,说不定全省谷仓直接就成了负数。 只是户部的丧心病狂可不止这一点,虽然理论上拿出了十八万石米,但是至少还有十来万两银子的亏空没办法,因此户部想出了更高明的主意:“尚欠十二万石,应用银十二万两,即将四十八年加派银内照数动支,以为籴运之费。” 户部在最后还是重申了决不能扣留京边钱粮:“其该省京边仍旧起解,则运事即襄诸边有赖矣!” 那边丁宫已经骂出声来了:“四十八年加派银,亏这些肥头大耳的官老爷能想得出来……四十八年加派银啊。” 加派就是辽饷,山东今年剩下的新旧辽饷加在一起也不到三十万两,还不够今年的六十万石运额,怎么又能从四十八年加派银里面变出十二万两银子来? 自然是户部可以接木移花,有着无比神奇的本领! 山东向来是有着带征一年的惯例,也就是到万历四十八年才征收万历四十七年的钱粮,所以万历四十三年大旱,朝廷决定是“四十二年全免,四十三年减半”,实际就是四十三年全免,四十四年减半。 而现在是万历四十八年,今年要征收的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京边钱粮与新旧辽饷,万历四十八年的加派按惯例得等到明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九年才能征收。 可是户部的大老爷对于这种惯例却是视若未见,柳鹏继续说道:“这些官老爷聪明得很,动不动就提万历四十八年加派银说事!你这后面还有。” 王在晋王巡抚曾建议户部与饷臣多发库银以备预作籴本,而户部给出一个近于完美的回复:“海运渐已就绪,辽事结局未期,一岁之输仅供一岁之食,则预为运转岂容迟缓。” 看起来是完全答应了王在晋提出的要求,实则不然:“然而预籴必须籴资,无银总属空谈。查该省有四十八年加派之银,分毫未曾起解,若尽留为预籴之用尽可充用,合听彼中动支前项加派银两及时收籴。” 这话说得特别漂亮,但问题在于四十八年加派银是等于万历四十九年才能开始征收,如果真按户部章程去办的话,等于登莱是一年至少有六次加征外加六十万石的召买。 恐怕到时候的登莱两府恐怕不是人间地狱,也不是十八层地狱,而是曹操诗中“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因此连萧夜这种人都知道结果:“柳少,户部这办法万万不可行啊!” “是啊……户部真是好意思,让我们山东把今明两年的辽饷都征上来,然后再给他们召买六十万石米豆海运辽东,他们想得也太美了。” 户部在答复可以说是几乎没作出任何妥协,反正通篇就是绝不退让。他闪认为加派是支撑辽饷的财源,绝不能轻易开启蠲免之例。京边钱粮更系九边年例额定开支,扣留京边就意味着必须以新饷补充旧饷,造成新旧混淆。 反正户部的回复很简单,不管减编还是扣留都意味户部实际收入的减少,一律要予以驳斥。 而山东遇到的问题解决就只能依赖山东自已来解决,这六十万石米的召买可以动用山东本地常平仓积谷折米十八万石,其余部分则从该省四十八年加派中扣除。 反正户部答复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召买任务必须完成,而户部原有款项不能减少。 当然他们也在其它方面作出一点小小的退让,登莱每亩加征暂减一厘,登莱这六十万石米豆的召买可以包括杂粮,在遥远遥远的将来辽南也会开展屯田,到时候就可以从山东的六十万石中进行扣减。 但是柳鹏却是决定按照最极端的方案来进行:“如果咱们换一任巡抚,户部这章程行得通不?” “行不通!还是行不通!” 丁宫虽然这些年不是作班头就是典史,业务跟钱粮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还是说道:“首先是这三十八万石仓谷的问题,哪怕常平仓真有这三十万石仓谷,磨成米要有多少损耗,到时候兑成银子又要多少损耗,到登莱重新籴买又要有多少损耗?” 这些仓谷分散在全省上百个府州县的常平仓之中,由于交通条件的限制,不管是把这些仓谷直接运到登州来,还是直接出籴折成银钱,都有着惊人的损耗,丁宫就很明确地说道:“哪怕新巡抚真能变出三十八万石谷仓来,最后送到登州也就是三五万石米罢了!” 柳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新巡抚要一年征两年的辽饷怎么办?” “也根本征不起来!特别是宁海州与文登州那边,有些民户加派比原额已经高出三五倍了,一年加征两年的辽饷,这除了逼得官民齐反还有其它可能吗?” 现在各地官员都已经是为了加征九厘银而官不聊生,如果按照户部的章程把明年的加派也在今年加征,那是官员都要被逼得裹胁民众一起造反了。 柳鹏当即考校了一回丁宫:“这么说,就是来了新巡抚,也不可能按照户部的办法来执行!” “别说是新巡抚,就是首辅来了这件事也没法办!”丁宫当即答复:“柳少,您觉得这事我们应当怎么办?” “那好办!”柳鹏笑了起来:“把子杭找来了,咱们好好借机好好搞一搞,我已经定了一个名义来作为下一步的章程……” 丁子杭是柳鹏的一支笔,虽然现在他有史钦明与杨观光这两个记者,但是在文宣这件事上丁子杭还是总负责,而且丁子杭办事特别认真负责,写出的文字都很满意。 丁宫当即问道:“不知柳少定了什么名义与章程?” “自然是登莱互保。”柳鹏笑了起来:“实际应当叫登莱青互保!” 之所以不把济南府放进去,自然是因为省城就在济南府,既然把济南府拉进来也没有多大意义:“接下去我们把户部的回复多印几份再编一部书出来,让整个东三府人人皆知。” 丁子杭曾经编写过“登莱沦陷痛史”、“龙口乡土战史”这样的大作,现在编写这样的小书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何况即使他即使不妙笔生花,户部的这份回复在登莱两府也是根本见得不光。 而经过丁子杭的妙花生花之后,户部的这篇回复那真是已经是无懈可击,根本找不到破绽——因为到处都是破绽,丁子杭更是全面普及了带征、加派、京边钱粮等概念,让大家明白若是按户部的章程来进行,以后每一年都征齐整整两年的京边钱粮与加派,还要负责六十万石的召买。 对这些问题登莱两府本来就是群情激愤,现在丁子杭不计其数的揭贴散出去以后更是一点就着,整个登莱民众都在说着一个新名词:“登莱互保!” 很快登莱互保就变成了“登莱青互保”,甚至连济南府的缙绅因为切身之痛派了代表过来探讨这件事。 现在的汤家老店之中到处都是火药味,不管是哪里来的客人肚子都是一团火气,甚至连官场中人都是一团火气,口口声声就说道:“真没活路,就跟京里省里的狗官拼了!” 有人直接就质问汤老板:“汤老板,你不是在陶道台那边有门路?这事你得管一管!汤老板你如果不管,我觉得没人能管这事了!” 第621章 龙口与失意者 第621章 龙口与失意者 汤老板平时向来是一团和气,可是现在却是直接就把肩膀上的毛巾往地上一扔咆哮道:“我管,我当然要管,这样的事情我如果不管,我汤某人就是狗娘养的,但是这件事是户部与内阁的奸臣拿的主意,现在圣上都已经用了御笔,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管!” 说到这,汤老板真是一脸阴云:“这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只是下面的客人却是不理解汤老板的满脸阴云:“汤老板,别人可以无力回天,你却是绝对不行!你不是在道臣那边很有点门路,请道臣出面说不定就能把事情办好了!” 汤老板摇了摇头说道:“道臣终究只是个按察副使,这件事圣上已经用了御笔,内阁拟了票司礼批了红,实在太难挽回了啊!” 在这种大事上,别说是一个小小道员,就是山东巡抚王在晋与前任兵部尚书王象亁都是无力回天,只能尽可能为山东争取更有利的条件,而整个骡马店里立即沸沸扬扬起来:“汤老板,既然道台都办不了,你觉得咱们登莱还有谁能把这事顶回去?莫不成是非柳经历不成?” 汤水建摇了摇头,他很非常明确地回复道:“既然陶道台都不行,那么柳经历就更不行啊……他终究只是一个七品官,我觉得啊……我觉得……” 汤水建想了半天,终于说道:“能把这事顶回去的,也只有咱们登州人与莱州人自己了,别人都靠不住,咱们就一定不惜一切,把这些奸臣的阴谋顶回去!外面怎么说的,登莱互保,还要登莱青济互保!既然要搞登莱青济互保自救,咱们就必须动起来。” 至于怎么动起来,汤水建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章程来,那边倒有人说道:“既然要动起来,那我们支持汤老板你先动起来,只是汤老板你还是得先找柳经历与陶道台,他们肯定有办法,咱们照着做就是!” 大家也拿不出具体办法,但是这六十万石加上一年六次加派辽饷的后果实在太可怕,听到有人这么说,大家当即都赞同起来:“没错,汤老板你出面找陶道台与柳经历,真不行,你可以把陶道台与柳经历一起找过来解决问题,他们一齐出面就不用怕了。” 汤水建觉得这话说得有点道理,自己如果把陶道台与柳经历请出来的话,说不定这加派与召买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那我先试一试!” “不能试一试!”大家都是异口同声:“这样的大事怎么就试一试,肯定要用十二分力气办好才行!” 大家既然这么说,汤老板就决定照方抓药,只是他到了登州海防道的公署却被直接拒之门外,接着又找了自家表妹,才知道陶道台在这件事上已经赴省跟王巡抚力争了。 “看来还得找柳经历把这件事办了再说,去龙口!” 汤家老店的总号就在龙口,这也是汤家老店诸家分店规模最大生意最兴隆的一家,只是一路走来汤老板就慢慢没有了雄心壮志,等到了龙口以后自家总号的汤老板更是隐隐觉得有点后悔。 总号这边确实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但是汤水建到现在为止赚得最多的还是这处总号地皮上带来的增值。 即使是他表妹跟了陶道台也没帮他一次性赚下这么丰厚的利润,他当初买地的时候,龙口刚刚崛起没多久,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大号的渔村或是一个新兴的小渔港,土地跟荒地没有任何区别,而汤老板因为吴孟辉吴老板的金玉良言苦口婆心才决定买下一大块地作为总号运营。 现在这笔买地起屋的钱已经全部赚了回来,但问题是当时土地极贱,汤老板手上的银钱完全可以买起好几百亩的荒地,当时的营建总监厉明海也希望汤老板的汤家老店总号规模能更大一些。 但是汤老板当时犯了迷糊,总觉得应当量力而行,明明有三百亩地却只要了区区三十亩,如果不是厉明海力争,他甚至只准备要个一二十亩就解决问题了。 当时厉明海以为汤老板手上没钱,还在向汤老板推销北海钱庄的借款业务,但是汤老板觉得用自家的银钱最安心,将借款全部拒之门外,最后只要了这三十亩地。 虽然现在龙口车水马龙地价暴涨,这三十亩地固然已经赚足了金山银山,但是一想到那遗落在外的三百亩闹市好地,汤老板就后悔极了。 那可是整整三百亩啊!自己若是在龙口的闹市区有三百亩地,现在完全可以躺在家里坐吃山空到老不用这么东奔西走了。 何况这总家的三十亩他又让了吴孟辉吴老板十亩地,真正属于他自己只有二十亩而已! 哎…… 一想到这,汤老板就不由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跟着他一起赶来的汤小五倒是不能理解汤老板,他当即问道:“掌柜怎么了?要不要回咱们总号歇一歇,明天再去找柳经历办事,这事不急,现在找柳经历办事的人太多,恐怕咱们明天未必能有机会见到柳经历!” 汤水建却是看着热闹繁华的市面问道:“小五,现在这龙口应当有一万人口了吧?” “当然有了!”跟长驻府城的汤水建不同,汤小五大多时候都驻在龙口,他告诉汤水建汤老板:“我听巡防队的萧队长说了,光是在册的人口就一万出头,掌柜你再仔细看看,这龙口至少还有两三千辽东流民找不到铺保入不了名册!” 与传统的明代城镇一样,虽然龙口是处私港,但是仍然是严格按照传统中国的规则来运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铺保。 没有铺保虽然谈不上寸步难行,但是却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哪怕是做个小伙计也会要求铺保,至于起屋开铺更是非要铺保不可。 而龙口虽然几次开放流民入籍,但是这一波辽东战乱却还是让数以千计的辽东逃军、流民涌入了龙口镇。 对于辽东流民来说,虽然弄不到铺保入不了籍,但是龙口镇是对流民最为友好的地方之一,而且这里已经有很多老辽民在这里定居,很多时候这些老辽民会对辽东流民有着一份香火之情。 因此现在整个龙口镇至少有两三千名辽东流民呆在这里,而且大家都等着柳经历开恩收容流民的时候。 根据过去的惯例,每隔一两年龙口与附近马停镇、黄山馆等龙口控制下的城镇都会破例允许一批记录良好的流民在城镇定居。 虽然每年开恩都有名额限制,而且即使有了定居资格,短时间还是拿不到铺保,但是有了定居的资格就有完全不同的生活,能找到的工作机会至少多几倍,而且本地居民对于有定居资格的辽民也会保取一种相对包容的状态。 因此现在龙口的辽东流民数目实在不少,而汤老板已经仔细算了一笔账:“那么现在龙口如果把不在册的人口算进来,差不多有两万人吧?” “应当有这个数,掌柜您看看这么多商船,这得多少水手吧,多少车马啊!”汤小五说得非常兴奋:“咱们这龙口总号生意好得现在连人都挤不下了,骡马就更不用说!” 只是汤小五越兴奋,汤水建反而越觉得失落,放在近在咫尺的三百亩也就罢了,自己怎么一时糊涂,又把十亩地卖给了吴孟辉吴老板,以至于现在店里人都挤不下去,好多老客户只能到别家去住宿了。 只是汤小五并不能理解汤老板的失落,他继续说道:“我前次遇到了吴老板,他说了幸亏掌柜你卖了十亩地给他,不然他的车队在龙口恐怕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了!现在海运辽东的米豆都从龙口发出,龙口肯定大有作为。” 只是汤小五随口这么说反而深深刺痛了汤水建,他一下子就变得有气无力:“嗯,今天先歇息下,明天去拜见柳少,看看明天有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不成就后天!” 虽然当天可能见不到,但是汤水建却有第二天就肯定能见到柳鹏并进行一番长谈的自信,而汤小五当即说道:“那好,我们好好休息下,掌柜要不要找个小娘子……” 只是他话刚说到这,对面突然有人大声叫着汤老板的名字:“汤水建,老汤,你怎么来了,你来得正好啊!” 这是谁?汤老板转身一看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老朋友吕玄水,只是这几年吕玄水每次见面都几乎是变了一个样,现在整个人更是一下子变得福态起来。 就现在吕玄水这体重就知道这几年他日子过得特别滋润,手上的家业甚至不在自己之下,这让汤水建又有些失落。 虽然自己攀上了陶道台的关系,也是发了大财,可是跟过去身边这些老朋友相比,他却又算是比较失落的一个。 吕玄水当初就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担心被吴孟辉开除回家的小伙计,可是这几年他是真发财了,据说现在都张罗着娶第四个小老婆! 所以看着吕玄水,汤水建满不是滋味,但终究是老朋友,他当即问道:“玄水啊,你们吴老板也在龙口?” 第622章 海右会 第622章 海右会 “我早就从吴家车行出来单干了!”吕玄水很是得意:“当然,有了大生意我还是帮着吴老板一起把生意接下来,汤老板你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啊?” “我都在府城呆着,龙口这边来得少!”汤水建赶紧解释道:“对了,什么时候把吴老板叫出来聚一聚,最好是你顺便叫上柳经历。” 他知道吕玄水与柳鹏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要知道吕玄水可是柳鹏的救命恩人啊,反正这几年吕玄水那是年年都能上一个新台阶! 只是这个时候吴玄水却是一脸诧异地问道:“你在府城呆了多久了?你这个时候还要柳经历出来跟我们聚一聚!” 他看着汤老板的眼神跟看着疯子没有什么区别,而汤老板也知道龙口这边肯定是出大事了:“怎么了?我这段时间生意特别忙,所以就一直呆在府城没出来。”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却是汤老板跟陶朗先陶道台可是真正的姻亲关系,他生意上需要陶道台帮衬的地方不计其数,而陶道台在地方上同样有很多不方便的事情需要他来出面来办。 按道理汤老板既然汤家老店的总号放在了龙口,那么他三分之二至少一半的时间得呆在龙口才行,可事实自从陶知府变成陶道台以后,汤老板呆在龙口的时间总共也不超过一个月,而且是越来越少。 谁叫这两年汤老板最发财的生意都是陶朗先这个道台安排下来,只是汤老板明明觉得赚钱着实赚得不少了,可是身边这些老伙计却是一个比一个发财,一个个都胜过了自己,甚至连吕玄水这样当初的苦哈哈眼见都要超过自己了,他心里自然有些失衡,龙口这边来得也是越来越少。 只是那边吕玄水却是恨铁不恨钢地说道:“汤老板汤老板,你这是又犯迷糊了!当初吴老大叫你早点到龙口再开一家骡马店,结果你一拖就是好几个月,以至于最后手上的银钱才够买三十亩,就是这三十亩的银钱你都拿不出来,还是我们吴老大从你手上接手了十亩地过去。” 说到这,吕玄水直接就抓住了汤水建的手说道:“现在你呆在府城不出来,那是又把金山银山往外推,你这么一个大老板,海右会马上要成立了,你居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你既然来了,那就跟我一起去参加海右会。” “海右会?”汤水建还是犯了迷糊,他问道:“什么海右会,这是什么东西?道台怎么没说过这海右会。” “哎!”吕玄水却是朝着汤水建旁边的汤小五说道:“小五,等会你把你们大掌柜的盯紧了,不要让他自寻死路!” 汤水建已经明白过来了,前段时间陶朗先老说自己在登州府被架空,可是具体怎么一个情形他又说不出来,只是说下面登州府的官员根本不把他这个道台当一回事。 当时汤水建觉得这纯粹只是一句气话罢了,在登州府这地方陶朗先这个按察盒使一个人说了算,谁敢架空陶朗先,这简直就是在说笑话了。 可是吕玄水这么一说,汤水建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知道吕玄水绝不是在说笑话,陶朗先就是被登州府的官员与地方势空完全架空了,即使没有架空也被架在火上烤了。 现在登州府的地方势力干脆趁着陶朗先到省公干的机会,直接搞了什么海右会的小山头,而且不管是他还是陶朗先都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虽然不知道这海右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汤水建却明白以后在登州府地方上说话最管用的未必是陶朗先这个按察副使。 这该怎么办? 汤水建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 他陶朗先这个山头冲锋陷阵的一员大将,而且跟陶朗先还有姻亲关系,可以说是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登州府的地方势力要架空陶朗先,他应当第一个跑过去报告陶朗先,但是他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现在柳鹏手上有着整整一千五百人的巡防队,还有数以千计的外围武力,可以为龙口可用的棋子更是不计其数,自己若是跑过去通风报信固然是一时爽快,但也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事实上死无葬身之地或许是谦虚的说法,谁都知道柳鹏狠下心的话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不知道干了多少灭门绝户的大案子,安楼寨更是一口杀了好几百条人命。 到时候汤家搞不好也会遭遇一回灭门绝户的惨剧,而且自己就算是及时通报了陶朗先,恐怕陶朗先虽然承了自己的好处,但未必能拿得出够有份量够有诚意的奖励,更不可能让他这个外人进入陶道台的核心圈子。 自己的表妹只不过是陶朗先一个没名没份的外室,就算汤家遭遇灭门绝户的结局,陶朗先会不会因此与柳鹏及登州势力翻脸为自己报仇,这也完全说不准,毕竟对于陶朗先来说,他只是一枚可以运用的棋子而已。 事实上,陶道台为了这六十万召买与一年两次加派的事情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在其它事情根本无力兼顾。 他汤水建虽然是一个登州府人人赞好的好汉子,办事从来绵里藏针十分有谱,只要进入了汤家老店付足了银子,一切都有他汤水建来负责摆平,哪怕是府里的大人物出面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周旋到底。 但是今天这事又不一样,关系实在太过于重大,汤水建觉得柳鹏不会允许任何人坏他的事,自己只要轻举妄动,恐怕没出龙口就直接死于非命。 毕竟龙口对于柳鹏来说可是发家之地,不管这里的居民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管是辽人还是鲁人都受过柳鹏的大恩大德,都是靠柳鹏才能有现在这碗饭吃,自己若是在这个问题犯错,恐怕汤家几代人的经营都会尽付流水。。 但是陶道台终究是自己的姻亲,自己不去报信,似乎又是太不讲道义,把自家人坑了,只是那边汤小五却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掌柜的,陶道台就是再做一任道台,在登州也就是三五年吧?” 汤小五对于自家掌柜跟陶朗先靠得太近,以至于汤家老店错过了太多机会早十分不满,毕竟他常驻龙口而汤家却同龙口保持着不冷不淡的关系导致他一并错过太多机会。 何况他说得可是大实话,陶道台就算是能再做一任道台或是直接去做山东巡抚,终究只是流官罢了,在登州府这地方顶多就是再做三五年,最终还是要被调走了。 而柳鹏却是真正的登州土著,而且大家明白柳鹏就算不是做威海卫经历,基本也不会离开东三府这一亩三分地到其它地方任官,这就太可怕了。 要知道,柳鹏今年才二十出头,他完全可以在登州地面上再干上三五十年,换句话说,陶道台即使再怎么样神通广大,在登莱地面上也就是呆个两个三五年,朝廷不可以允许主官在一个地方一干就是一二十年。 可是柳鹏这样的土著却会在登莱地面呆上三五十年,搞不好即使柳鹏不在了,登州还是柳家人的天下,因此汤小五这么一说,汤水建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好!我也要参加海右会。” “嗯!”吕玄水对这件事早有安排,他告诉汤水建:“你跟我回去好好洗个澡,再换件好衣服,这事绝对不能含糊,你是代表陶道台来参加海右会的,而且陶道台完全支持海右会。” 汤水建这下子觉得浑身都不是滋味,他跟陶朗先可以算是姻亲关系,自己若是干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跟陶朗先与表妹交代。 毕竟他挤不进陶朗先的核心圈子,只是算是核心圈子的外人,但是在大家眼里他就是陶朗先的代表,陶道台有什么不方便或是不好直接出面的事情都是交给他来办。 事实上,他对于海右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不清楚,但是吕玄水一见面就拉他下水,甚至把海右会马上成立的绝密消息都告诉他,不仅仅是逼得他落水不说,而且还准备让他以陶朗先代表的名义出面。 “这事不大好吧?” “嗯,莱州海防道都亲自来了,登州道派个代表过来当然没问题吧!”那边吕玄水却是振振有词地说道:“汤老板,机会难得啊!你忘记当初在龙口买地起屋的事情吗?” 这是汤水建一辈子的痛,明明可以三百亩甚至三千亩龙口闹市最好的好地,居然在自己指间漏过去了。 一想到这件往事,汤水建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但是他这个人小心惯了,虽然吕玄水都这么说了,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坚持:“玄水,你把吴孟辉吴老板叫出来,咱们几个老朋友一起好好聚一聚!” 这个关键的时候他还要把吴孟辉这个老朋友叫出来,自然不是为了简单的“聚一聚”,而是希望从自己的老朋友口中获得明确的承诺或是保证。 第623章 此乱命也 第623章 此乱命也 没有吴孟辉就没有现在的汤水建,汤水建能有今天这份基业,就是因为吴孟辉苦口婆心一再劝他到龙口再开一张骡马店,不然的话汤老板还只是黄县的一个小骡马店主,哪有今天这种今天坐拥七八家骡马店的局面。 因此遇到大事,汤水建还是觉得一定要有吴孟辉的保证才行,而一行人坐下来的第一句汤水建就直接问道:“吴老大,你问个事,这个海右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到底能不能成啊!” 吴孟辉却是扫了这个老朋友一眼:“你到今天还问这个问题?我倒不明白你是怎么开出来十多家骡马店的?” 汤水建一下子就萎了:“没有十多家,只有八家,总共才八家,还是把黄城老店算进去才行,我就是想问问,这海右会到底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吴孟辉却是笑了起来:“你听说一句话没有?王与马共天下,海右会就是干这个的。” “这这这……”汤水建一下子就缩了:“这也太夸张了吧?吴老大,咱们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千万别糊弄我啊!” “我糊弄你干什么?”吴孟辉笑了起来:“以前都怎么说黄城柳,龙口江,北山谷,半登莱,现在就是讲究个形式罢了!” “半登莱”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过份,特别是有了百剑盟以后,柳鹏对于登莱州县有着惊人的影响力,而这次的登莱召买更是起到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现在很多地方,州县长官的话远远不如柳鹏管用。 但过去柳鹏的这种权威是在地下操作,并没公开摆上桌面,柳鹏也无意把自己权威公然与朝廷对抗,但是现在朝廷的六十万石召买就给了他天赐良机,让他下了组织海右会的最后决心。 看到汤水建还在犹豫,那边吴孟辉就不跟他客气,他直接就说道:“老汤,你再不作决定,那只能怪兄弟对不起了,兄弟的身家性命都押在海右会了!” 汤水建看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终于下了决心:“吴老大,没你就没有现在的汤某人,你既然要我汤水建加入海右会,那汤某人就听你安排加入海右会。” 事实上,最欠缺的往往是决心,在做出决定以后,汤水建就变得积极起来,他甚至连饭都不吃了,就叫着要跟着吕玄水一起去扫叶楼参加海右会。 他对于扫叶楼那是闻名已久,但是过去他有资格进入扫叶楼的时候,扫叶楼还没有开放,而等到扫叶楼正式开放的时候,他又没有资格进入扫叶楼。 只是吕玄水直接就告诉他:“吴老板,你急什么,海右会明天才正式成立,我跟你秉烛夜谈!” 说是秉烛夜谈,实际要监视汤水建,但是汤水建能理解吕玄水这么干,他只是问道:“这扫叶楼到底是什么样?”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扫叶楼居然是一处很雅致的庄园,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只是今天的扫叶楼有些杀气腾腾的味道,顾山河亲自带着长风大队的主力负责外围警戒,这让一夜没睡好的汤老板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只是进入扫叶楼以后,汤水建就知道自己来对,因为今天登州府与莱州府、青州府的大人物几乎都赶过来了。 来的不仅仅是王继光、钟羽正这样的本地顶级缙绅,而且还有不计其数的在任官员,而且从官位来说,这些官员的品级实在不低,难怪会把陶道台彻底架空。 登州府的官员,他第一眼就把徐应元徐知府认了出来,接着他又认出了前任蓬莱知县现任登州同知的宋知,六员通判来了四员,还有大名鼎鼎的新科进士推官孙昌龄。 至于七品以下的登州府官员那就是数都数不过来了,而且登州下面的知州、知县至少来了一大半,主官以下的判官、县丞来了至少几十人。 当然巡检、典史之类的杂官来得不多,倒是不是他们不愿意来,按照汤老板的估计那是没资格来,所以自己是来对了。 来的不仅仅是登州府的官员,莱州府的知府虽然没来,但是莱州海防道却来了,来的同知、通判、推官也有四五位之多,莱州的地方官员至少有二三十位。 带头是的一位孔通判,这位孔推官据说跟柳鹏好得快穿一条裤子,原来是青州府的一位推官,由于不是进士出身,他仕途的终点几乎只能是这个推官。 结果柳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把他推到现在这个莱州府通判的位置上,而且他这个通判据说比一般府里的同知还要强势。 青州府来的官员少一些,但至少也有十来员之多,而且个个都是要角,不是府里的推官、经历就是知州、知县。 难怪会说“半登莱”,甚至还把“王与马,共天下”的例子举了出来,这海右会若是真正建立起来,谁还会在意官府! 恐怕自家妹夫陶道台不来参加这次海右会,就会真正被彻底架空了,什么大事小事都是在海右会的掌控之下。 一想到这一点,汤水建倒是下决心,自己不但要打入海右会,而且还要代表自家那个便宜表妹夫成为海右会的一位干将。 而那边吕玄水已经跟汤老板说道:“来的都是海右名士啊!汤老板,你今天若是不来,恐怕就要后悔了!” 海右原本是指整个山东地区,古人曾经“历下此亭古,海右名士多”,讲的是济南与山东的事情,但是伴随着时代的变化,海右之词慢慢就变成了东三府的专称,而今天来的几乎是都是东三府的大人物。 西三府虽然有个别人参加了海右会,但是他们的来历就更不简单了,因此汤水建连声说道:“确实是来对了!” 正说着,那边王继光王老巡抚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海右名士,大家静一静,我有几句话要说!” 王继光是东三府最顶尖的名门,父亲做到尚书,而他自己也做到了四川巡抚,虽然已经被贬近三十年,但是他开口说话,不管是在职的知府还是致仕的进士,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近两百人就等着王老巡抚说话,而王继光当即也说起了这一次六十万石召买与六度加征辽饷的事情,他讲得很快,但是神情也很激动:“吾乡四十三年已遇一场千年大劫,没想到今日复遇一惊世天劫,此劫非是天灾,实人祸也!” “朝廷籴买米豆六十万石,又要在海右加饷数十万两,而且是圣上用了御笔,司礼批了红内阁拟了票,我想问问在座的诸位老友,此事当如何处置!” 大家还没有回答,就有人大声说道:“此乱命也,吾死不受诏!” 汤水建第一时间就听出这是柳鹏柳经历的声音,柳鹏这声音响亮极了,在所有人心中都引发深深的共鸣。 这就是乱命啊! 大家就想着,汤水建第一个就嚷出声来:“此奸臣祸国祸辽诏也,登不受命!” 汤水建这么一说声,大家都把他认出来,即使不认识他的人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他到底是谁。 “登不受命”这四个字大家第一时间也理解是怎么一回事,这是登州海防道按察副使陶朗先的意思。 虽然陶朗先不敢公开跟朝廷顶着干,但是他却派了自家的姻亲过来传递他的意思:“此奸臣祸国祸辽诏也,登不受命!” 虽然说这道诏书搞得东三府民不聊生官不聊生,但是大家都没想到一向站在朝廷立场上的陶道台居然也支持海右会,情绪就一下子激动起来,那边登州府的徐应元徐知府更是大胆包天:“乱诏祸国复祸辽,臣镇守登府死不受命!” 一时间群情激愤,那边莱州府也有官员嚷出来:“乱命虽至,莱府亦不受命,登莱青互保协作!” 大家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莱州府的新任通判孔獐是也,在场的莱州缙绅看到连官员都开口支持他们更是个个响应:“登莱青三州团结一心,互保共荣!” “登莱青济互保!” 实际关键的核心却是登莱互保,而那边柳鹏就第一个开口说道:“既然我认为海右应当互保,那海右名士自当结盟上书朝廷,柳某身为海右良民更应当共襄盛举,有谁反对没有!” 在这个关键场合有谁敢出言反对,更何况大家知道柳鹏表面说的是“上书朝廷”,实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接下去的海右会就是一个小官府,就是东三府官民要公开对抗朝廷,在这种情况谁敢硬出头那是要死无葬身。 而那边孔獐孔推官更是大说道:“柳经历说得甚好,海右互保,登莱青济共荣,才能有一线生机,我支持柳经历主持海右会会务。” 他是六品通判,按品级比柳鹏还要高,但是他却是以小弟而自居,而这边柳鹏笑了起来:“我是个后生小辈罢了,怎么敢担这样的名义!我觉得我们海右会应当请王老巡抚出面主持大局为宜!” 那边王继光就当即答道:“老夫虽然已经老朽不堪,但是为海右事自然不能退让,但是……” 第624章 一万石 第624章 一万石 “但是老夫真已经老了!”王老巡抚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恐怕不能担起主持日常事务的大任,恐怕担个名义把把关就行了,日常事务还得柳经历多多担当!” 王老巡抚不但是一只老狐狸,而眼光特别老练,第一时间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他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只是海右名士不计其数,柳经历,你觉得多设几位副会长可好?” “那是最好不过了!”在这个问题上柳鹏跟王老巡抚已经有过全面的沟通:“多设几位副会长,也能帮我多分担分担!” 那边汤水建就第一个站了出来:“柳经历,老巡抚,副会长得有我一个!” 他人微言轻,本来是没有资格担任副会长,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代表登州海防道陶朗先来的,那可是按察副使,堪称真正的大人物,要分走一个副会长的名额自然不成问题。 因此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陶道台要一个副会长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大家这么一听,当即又吃了一颗定心丸,只是这样副会长虽然会多设几个,但是到场的人实在太多了,恐怕副会长不够分配,因此那边孔通判已经第一个叫了出来:“孔某也要一个副会长!还有,理事应当多设几个。” 如果他还在青州府当推官,他觉得这个副会长是十拿九稳,但是他现在到了莱州府,虽然升官而且在莱州府特别强势,但终究是新来乍到根基不稳,在这种情况孔獐最担心的就是出现什么意外让他意外落选,因此他决定抢到一把交椅到手再说。 哪怕做不到海右会的副会长,那也要弄一个理事的位置才行,他比其它人更清楚海右会是怎么一回事,海右会以后就是登莱两府的第二官府,不但会插手州县的日常事务,而且还插手州县官场的内部事务,直接就取代了吏房与户部的作用。 换句话说,海右会之所以打出旗号,不仅仅是争夺地方的权力那么简单,而是要插手到人事权与财政权中去,而那边柳鹏当即大笑道:“大家放心就是,副会长额外多设些,理事也会多设一些,而且我对海右会还有一份大礼!” 是什么大礼?汤水建不由满怀好奇之心看到柳鹏,他知道这等于柳鹏在海右会上的第一炮,绝对不可能打哑了。 而柳鹏果然不负大家的期望:“柳某准备拿米豆各一万石,白银十万两归入海右会公中之用!” 米豆各一万石本来就是一个大数字,何况柳鹏还多了十万两白银,这可是真正的大数字,即使有些虽然参加了海右会但是对海右会并不在意的人物都变得呼吸粗重起来。 那边当即有人问道:“十万两白银?真有十万两白银!” 柳鹏身边的谷梦雨当即站了出来:“请诸位海右同仁放心,我们北海钱庄名下有十万两的白银,都是历年借予登莱各地州县的款项,现在全部移交给海右会公中。” 一听到这十万两白银的来龙去脉,知道不是真金实银,大家反而更有兴趣。 这十万两白银是从万历四十三、四年开始北海钱庄对各地官府的放款,虽然现在从北海钱庄转入海右会,只是左手转到右手,但是十万两白银的数字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十万两白银已经能做很多大事了。 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但是以海右会的强势存在,肯定能用这十万两白银玩出很多花样来,即使不玩花样,这十万石白银也可以用来腾挪周转。 那边登州徐应元徐知府当即说道:“本府老了,就学王老巡抚有个名义就够了,副会长还是准备让贤!” 徐知府说话自然是特别管用,而且他与王老巡抚一起玩起滑头,由于陶道台这个婆婆近在咫尺的缘故,他加入海右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会从他手里收走一部分权力,但是他又能陶道台手中抢走更多的权力。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想到汤水建居然会代表陶朗先来参加,不然以后登州没人会把陶朗先当一回事。 而在场的登州官民现在是变得越来越热情,过去他们也算是大人物,但是只能在本乡本土威风,省里随便来个阿猫阿狗,他们必然是威风扫地,而现在海右会的建立却让他们有机会执掌更多的权力。 而那边柳鹏见火侯差不多,当即说起了自己今天杀的第一只鸡:“大家讲得都很对,但是大家既然为了京中奸臣的这道乱命会集在一起,那么对这道乱命自然要有所反应!” 大家都觉得东三府是苦恶军州,这召买与加派最好是一文钱一粒文都不加为好,至少不能双重负担甚至三重负担,因此听到柳鹏这么说,那自然是一片欢呼。 那边孔獐孔副会长就问道:“柳少,你觉得该怎么办?” “朝廷既然不发部银,那我们州县亏空太多自然无力垫支,所以夏粮上市之前,恐怕对辽东的米豆转运会大受影响!” 怎么一个大受影响法?那边徐应元徐知府很有兴趣地问道:“五月夏收之前,我们竭尽全力,每月大约能运大约多少石?” “一万石!”柳鹏当即说道:“一万石,顶多就是一万石了!这一万石是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一粒米都不能多了,我们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了!” “好!”那边孙昌龄孙推官当即握紧了拳头说道:“登莱加起来一万石刚刚好,朝廷应当体谅我们!” 接下去就是春荒时分,登莱减少对辽东的米豆输出自然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毕竟每年春荒时分就会有很多市民与农民因为去年的存米吃尽,衣食无着只能东拼西凑甚至向地方上新崛起的中小地主借高利贷。 而去年登莱两府不但承担起召买三十万石的重任,而且还遭遇了一场严重旱灾,米价已经一路飞涨,最高的地方甚至到了一石八九钱银子的地步。 这个米价虽然比不得万历四十三、四年一石米三两银子的天价,但是很多升斗小民已经难以度日,但遇到春荒很有可能卖儿卖女甚至家破人亡。 而现在减少对辽东的米豆运输,市场上的米价自然就能有机会及时回落,登州府与莱州府的升斗小民自然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对于柳鹏的决定,大家那是一致拥戴:“最多是一万石,等新粮上市了再慢慢!” “想要多运,那就是多拔部银下来,如果拔不下部银,那也得把京边钱粮给我们留下!” “反正不留下京边钱粮,今年每个月就是一万石,这事,饷臣、抚臣、道臣说了不算!” 盖州套。 “一万石?只有一万石?” 得到雷初阳通知的时候,赵经历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他作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他几乎是一把就抓住了雷初阳的衣领质问道:“今年山东米豆不是六十万石吗?怎么一个月才一万石,不对,是只有八千石!” 去年多亏了官军几场大败,所以盖州这边才能把两成半的亏空给填上,而赵经历也从柳鹏与龙口领到一笔又一笔回扣,虽然拖延相当严重,但是赵经历的日子还是过得美滋滋,他甚至玩起接木移花的把戏,把一部分米豆扣下来准备用来出售。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登莱运来的米豆突然之间就降到了一万石,而且按照他与登莱方面的约定,这一万石实际只运到了八千石。 这根本没法活了! 不管雷初阳怎么说,他就是抓住雷初阳的衣领质问道:“一个月八千石怎么可能够用,不出十天半月,我就会被这些军爷活活打死,他们若是拿不到米豆,是真要打死人的!” 而雷初阳笑呵呵地说道:“军爷要找上门来,你可以到广鹿岛借兵,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朝廷又是召买六十万石又是加派,而且是一年收两年的加派,我们怎么活,只能给朝廷来个下马威了!就看朝廷肯不肯答应了!” 赵经历已经明白过来:“如果朝廷肯答应登莱存留京边钱粮的话?” “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一年保证能有六十万石!” 赵经历当即点了点头:“好,我一定跟上面还有各位军爷讲清楚,一定要搞定你们山东京边钱粮存留的问题,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合作,这事得讲究一个细水长流,不能竭泽而渔,这样的好事得多运几年,你们有好处,我们这边也好处!” 雷初阳不由笑了起来:“这事关键就在你们辽东!” 而在天津的饷臣李长庚几乎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中央大员,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笔差一点掉在地上了:“什么,辽南四卫要断粮了?” 他作梦也没想到登莱这些地方官员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海运辽东的粮食上打主意,直接就卡住了辽东的脖子:“不是有登州海防道与莱州海防道吗?陶朗先不是还负责主持山东海运吗?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对于饷臣来说,这是最糟的结局,而下面报信的人当即答道:“部院,据说登莱两府油尽灯枯,垫支已达十数万两,无力再运了!” 第625章 善始善终 第625章 善始善终 “哎……”李长庚觉得焦头烂额,这差使他没法继续办下去了,他只能说道:“把刚刚准备发出去的奏疏追回来,这登莱两府实在太让人省心了!” 现在他何止是焦头烂额,简直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登莱一月才运一万石,而辽东额兵十八万,即使有空额之数,也应当有十万以上的大兵。 这么一支大兵区区一万石怎么可能接济得上,何况辽东还有数万军马,米豆不足是会随时可能引发前线兵变,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原来李长庚已经有全盘谋划,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推翻自己的全盘谋划重作打算,那边管家已经一路小跑走了进来:“老爷,这奏疏还没发出去,要不要改一改再发回去!” “不发了!”李长庚没好气地说道:“这奏疏留下吧,不发了!” 何止是不发了,李长庚已经决定把这奏疏直接烧了,省得流传出去得罪太多人。 他不由描了一眼奏疏上面的文字,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夫山东为本部院旧游之地,前者屡疏称海运之艰、船只之少,岂今甫离其地,遂尔求多。但此二百余万之米,系经略疏定之数,若经略肯为减兵,则本部院何难减饷。今经略尚苦兵兵少,屡疏催发。则本部院何敢为减饷之议。” 这份奏疏虽然是李长庚的自辩之词,但是话里还是带着几分威胁的意思,要山东一定要及时完成六十万石的任务,但是登莱这么一胡闹,李长庚就不敢发了。 他是督饷大臣,理论是户部的副手,普天下恐怕没有人比他经手的钱粮更多,但是因为经手的钱粮太多,他才感觉得到到处都是大麻烦,随时可能激起大规模的民变。 他已经为这个问题焦头烂额,特别是山东海运船只的制造费用无从筹集更是让他不知道找谁来解决,而山东缺少船只就代表着任务进度缓慢。 他原定准备动工部银行而工部认为这笔银子由户部来出,准备动用户部银而户部又认为这笔银钱既然与军事有关,应当由兵部来负责,结果准备动用辽东新饷上面又说这是籴粮之本,要动旧饷银又说这是解辽之物。 类近此类的麻烦之事不计其数,让李长庚不知道什么才是大麻烦,前几天登州道陶朗先甚至认为:“召买之资缺乏,借则无处借,拟以山东六府分摊六十万石,每府十万石,舍此并无他法。” 而现在登莱两府闹起罢工,而登莱海运一停,辽东兵马就会首当其冲,到时候辽东将帅就会给辽东经略施以压力,而辽东经略则会压力转移到他的身上,他没办法解放的话,只能把压力上交给户部,到时候户部若是真不肯妥协,说不定就是一个玉石俱焚的事情。 “这事情还是真麻烦!” 他正想到这时,那边已经有人报告:“老爷,登州道陶副使又递了题本过来。” 这陶朗先这个时候行文,肯定没什么好事!登莱海运暂时中断,或者说等于暂时中断,陶朗先这个登州道得负起第一位的责任。 只是打开陶朗先的题本一看,李长庚还是吃了一惊,登州道还是继续针对户部的解决方案予以严厉批评,但是批评的语气之严厉可以说是空前严厉了。 “召买缺额三十万两,户部谓京边不可动,以全省仓谷七十六万石碟一半抵之,此按图索骥之言,非躬尝甘苦之言。沿海东三府仓谷在行海运之初已经借支一空,西三府距离遥远,纵有谷可借,运送至登莱亦千难万险,脚价之筹措,收放之拢民、转送之贻害、岁月之迟误俱难预料。” “至于以四十八加派用于召买则万不可行,本省惯例,当年钱粮于次年征收,四十八加派到四十九年方才开征,若以此作为召买之本,则山东必须预征一年加派,本年征收两年加派,民必不堪其拢。” “欲成六十万石召买,则新旧辽饷当尽留登莱青济应用,不足之数再动用其它钱粮。如新旧不可动,新旧不可混,则只能以现有之银二十九万两召买二十九万石,剩余三十一万石免运。” 到了最后陶朗先直接以辞职作为威胁:“户部若坚决已见,召买必不可能少,钱粮必不能动,本道伏乞将职褫斥,以为不能海运之戒,而别选才贤以供此役,免致内残东民,外误辽事。” “好一个内残东民,外误辽事!”李长庚气得怒极攻心:“这登辽海运的章程是本部院定下来,莫不成你以为本部院内残东民外误辽事吗!本部院绝不轻绕了你!” 说到这,李长庚用力前向一推,桌上的一应笔墨纸砚连同一大叠稿本都被掀倒在地,只是这个时候李长庚又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束手无策:“若是换个时间,本部院直接就摘了你的登州道!” 陶朗先以辞职为威胁要求饷臣与户部让步,可是李长庚却不敢真答应陶朗先让辞职,现在登莱每月海送米豆仅万石,如果答应陶朗先的辞职,到时候登州肯定是秩序大乱,加上新旧交接,恐怕连每月这万石米豆都不能运到辽东,到时候辽东必然兵变纷起。 一想到这,李长庚就不能不妥协,只能随手把自辩的公文焚毁,又重新换了一个房间重写给户部的答复,虽然他这个回复不可能令山东满意,但是却是在原来的立场退了一大步:“登莱兼有召买海运之任,故三次加派二厘当免,青济有召运之任,三次加派二厘当免一厘,以苏民力。” 三次加派辽饷总共是九厘银子,原本户部与饷臣只答应免除登莱两府第三次二厘银中的一厘而已,而现在迫于形势李长庚不得不提出登莱第三次加派的二厘银子可以全免,而青州府与济南府可以免掉第三次加派中的一厘银子。 但是对于京边钱粮留用的问题,李长庚则是打了一个马虎眼:“京边钱粮或不可能动,似可酌留泰山香钱等项钱粮以备召买之需。” 但是他也知道京边钱粮是起运钱粮中最大宗的一项,三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实在太大,非得留用京边钱粮不可,只是他需要的是一个态度:“赶紧把这篇公文抄一份送到登州府去,告诉登州陶道臣,我在尽力帮他争取,但是他每个月必须保证米豆各万石,不然后果自负。” 现在是米豆加起来才一万石,对于辽东的十几万大军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所以李长庚才要求陶朗先一定要保证一万石米与一万石豆的供应,这样的话辽东即使会出问题,也不会出大问题。 而接到这份公文的陶朗先却只能在那里苦笑了:“没想到我跑了一趟省城,咱然登州府变得天翻地覆,现在已经是海右会当家了!” 那下面的汤水建只能苦笑一声:“事发突然,我也只能先代妹夫做主了,不进海右会,恐怕妹夫就彻底被徐知府他们架在火上烤了。” 陶朗先也没想到柳鹏会突然搞了这么一个海右会,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一些风声,柳鹏也亲口邀请他加入海右会,但是没想到海右会居然会搞得这么有声有色,直接就把京里与省里架空,更不要说他这么一个道臣。 因此对于汤水建的擅作主张他没有加以责怪:“这是柳经历办的好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你出面帮我抢到了一个副会长,恐怕我现在说话登州府没人肯听了,不过这样也好……” 汤水建没明白陶朗先为什么说“这样也好”,但是陶朗先身边的谢三管家问道:“老爷的意思是京里与省里还有户部、饷臣以后可以由海右会去对付,老爷这个道臣就能轻松起来!” 陶朗先点点头说道:“最头痛就是这六十万石的召买与海运啊!外面怎么说我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我首倡登莱海运,总得善始善终!现在有了海右会,一切就方便了,所以我宁可在这件事得罪户部与饷臣。” 虽然户部与饷臣都是京官,却是吏部负责三年一考九年考满,虽然户部尚书李汝华兼署吏部,所以陶朗先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闹辞职,而他身边的谢三管家就对陶朗先的决定赞不绝口:“老爷果然睿智,善始善终便是有着大丈夫的担待。” 而陶朗先则是抚平了桌面上的公文:“所以还得继续跟饷臣与户部杠上去,海右会既然帮我办了这事,我就要顺水推舟,让户部与饷臣下不了台。” 现在的户部尚书李汝华真是焦头烂额了:“什么,辽东经略又在催粮催料?我都答应饷臣与王在晋二厘银全减,山东还是闹着无法垫支,每月最多只能运一万石,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是真正的老尚书,万历三十九年就以侍郎署户部尚书掌部务,万历四十四年擢户部尚书,万历四十六年一度署吏部,四十七年复以户部尚书署吏部、工部二尚书,六部尚书他独占了三个,算得上天下间有数的重臣。 第626章 随他去 第626章 随他去 但是李汝华这个户部尚书越是越做越受气,财政上的窟窿越捅越大,甚至到了李汝华无从应付只能乱抓药方的地方,三次加派辽饷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并具体敲定的主意, 但是他实在没想到山东与登莱地方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多牺牲一点地方利益,直接就卡住了辽东米豆供应,逼得兵部、饷臣以及辽东经略一再向他施加压力。 “回头把你们的官帽子全部摘了!” 李汝华不由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但是说归说,他还没有这样的勇气,现在辽东战事可以说是急如星火,不能出任何乱子。 可是因为每个月只供应一万石米豆,辽东边军已经到了即将哗变的地步,自己再把登莱地方官员的官帽摘了,或许就会惹出大乱子来。 稳定胜过一切,和谐胜过一切! “哎……”他不由朝着身边的几个户部官员说道:“你们谁跑一跑山东,给王在晋施加一点压力,让他知道事情得有分寸才行,如果人人都这么行事,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 看到下面还是不理解,他直接就把话讲明白了:“可以适当照顾一下他们山东与登莱地方,但是辽东米豆的供应绝不能中断,而且还得继续增加,现在一个月才万多石,这么下去的话辽东肯定会出大乱子。” 在饷臣与辽东经略反复施加压力之后,登莱虽然仍然咬定银钱无足筹措一月,最多只能供应米豆一万石,但还是增加了米豆的供应。 但事实上这并不叫增加米豆供应,而是玩起了文字游戏,原来是号称向辽东供应一万石,实际运到八千石,而且现在是每个月实际供应一万石,号称运到一万二千五百石,但不管哪个数字,对辽东十数万大军都是杯水车薪。 “是啊!” 听到李汝华这么说,下面的户部官员个个都是感同身受:“人人都这么干,这辽饷还要不要征啊!这王在晋就不应当抚鲁,他是山东人啊!” “就是,王在晋绝对不适合,还有那个陶朗先,也得早点换人比较好!” “汝华,你现在是署吏部尚书,这事你得早作决定!” 只是李汝华听到大家七嘴八舌这么说,反而觉得更头痛。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现在登莱与山东就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不管怎么收拾他们肯定会被刺扎到,他原本还以为山东卫所林立是一个典型的军人世界容易收拾,所以才定下一年召买六十万石两次加派的章程。 可是现在看来会咬人的狗不叫,真下了狠手这发现山东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太不容易对付,这帮人真是一群疯子,直接就把辽东的海运停下来,逼得辽东经略给他与饷臣施加压力,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太难做了! 他现在终究只是署吏部尚书,别说是巡抚这样的地方大员,就连陶朗先这样的按察副使要不要调走,恐怕都要内阁与司礼监点头才能办了,更不要说王在晋可是出身新城王家,绝对不好欺负。 他刚想到这,那边有户部郎中推开房门十万火急说道:“兵部又在催促了,说是辽东米豆无着,将士饥寒交迫,行将哗变,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赶紧把米豆送到辽东去,不然辽东若是无法挽回,户部应当负起第一位责任!” 李汝华知道这肯定是辽东经略给兵部施加压力,只是兵部没办法解决具体问题,只能朝着户部这边施压,因此下面的户部官员急得冒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部说得轻巧,有办法他们来解决登莱的粮饷问题。” “山东那边可是要把京边钱粮全部扣下来,可山东的京边钱粮扣下来以后,九边的粮饷怎么办?” “这可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户部实在想不出办法啊!” 户部上上下下都是一个看法,这京边钱粮绝对不能留在山东本地使用,不然这其中形成的亏空无法解决,必然出现用辽东新饷填补亏空的问题。 只是李汝华虽然知道他们说得都对,但是他现在既找不到一个既治标又治本的办法,越发觉得难办起来:“诸位同仁,可有什么解决山东问题的办法?” 当即有人说道:“我听有人说过,现在登莱海道一月只肯运万余石,加之道臣辞职,都是登莱一位柳县丞折腾出来的,若是想解决登莱的问题,首先得收拾了这位柳县丞!” 这个消息已经有些落伍,现在的柳鹏根本不是县丞而是威海卫的卫经历,只是这个消息一出,有人就如获至宝:“汝华,真有此事?你现在署吏部尚书,收拾不了巡抚、按察副使,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县丞吗?” 只是他话音刚落,当即就有人笑了起来:“笑话,登莱海运何等大事,现在是山东巡按一致反对,青州兵备、莱州海防、登州海防三位道臣闹着要辞职,跟一个小小的县丞有什么关系?” 大家对于这个说法深以为然,李汝华也表示赞同:“登莱海运军国大事,岂能为一个小小县丞所败,纯属无稽之谈!” 正说到这,那边又有人说道:“山东巡抚王在晋的奏疏到部了!” 原本王在晋的公文即使到位,也不用十万火急地送到李汝华的手上,毕竟这可是户部,只是现在登莱两府暂停海运,每月只肯运一万余石,逼得李汝华不得不下令,只要山东有什么公文送到户部,不管轻重缓急,都要第一时间送到他的手上。 而现在听到王在晋已经给户部送来了答复,在场的户部官员们一下子就燃起了希望,他们一心觉得王在晋是准备向户部服软,因此有人就说道:“京边钱粮虽然不能留给山东支用,但是其它方面我们想想办法,也可以按饷臣的办法来办!” 兵部催得太急,一年必须召买六十万石这个硬指标压在户部的头上,所以这件事明明是内阁拟了票司礼批了红圣上用了御笔的圣意,但是户部仍然得在其它方面作出妥协才行,而李汝华也是满怀希望地说道:“本部也能体谅山东的难处,能方便的地方总会尽量给他们方便,哼……” 一声冷哼之后,李汝华脸色越越难看,最后直接板起脸来,一脸严肃却一个字都不说,大家就知道这事肯定坏了:“怎么,山东不同意?是巡抚还是巡按?” 山东地面权力最大的两个大人物就是山东巡抚与山东巡按,这两个人若是不同意事情就麻烦了,李汝华却是气得将书信往桌上一扔,一拍桌子道:“无法无天,心底还有没有朝廷?这个时候还敢……” 李尚书典型是被山东回复里的胆大包天吓着了,他气得都说不出话来,而大家也知道事情肯定麻烦大了:“山东怎么回复?” 很快就有眼尖的人看了一眼李汝华扔在桌上的公文,才看了两眼眼皮就跳了起来:“这也太不识大局。” 李汝华说得没错,这份公文是山东巡抚与山东巡按联名发出,代表山东最有权力的两位官员已经在这个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 山东抚抚一致认为:“最初与道府商议勉承派数,彼时只虑无船无米,不虑无银,更不知有三十四万两之银无从支借。新加辽饷原为赡辽,如山东不足以他省接济自有盈余,未知户部纸上谈兵,以山东仓谷及征收四十八年加派应对。” 接下去山东抚按说得更厉害了:“谷仓原以济荒凉非为济辽,国家即贫窘至极,决不宜夺贫民馑岁之食以充饷。户部加派则例,则一岁有三岁之叠征,三征而有六次之加派,山东实无力承担。” 说到最后,山东抚按更是毫不客气地跟户部杠起来了:“唯一应对之策,或转发别省之银,或截扣京边之数,否则只能以现在之银完现在之数,不足部分尽数免除”。 但是更可怕的就在于最后山东抚按最后学起了陶朗先的辞职手法威胁起户部来:“再不然则如该道之速请罢斥,免致误辽误国。” 山东巡抚与山东巡按一致上书户部闹起了辞职,这让户部官员们一下子都变得脸色发青,从开国以来,抚按一致上书闹着辞职的事情也没有几次,这个事情若是处理不好,恐怕真要闹大。 因此有户部郎中当即问道:“这事恐怕上廷议吧?” “就是上廷议也没用!”李汝华愤怒极了,但是正因为愤怒极了他的语气才变得缓和起来:“一个个坐井观天,目无大局,再这么折腾下去,大明的天下会折腾成什么样啊!” “那应该怎么办?”当即有人问道:“那更应该廷议才行!” “问题是兵部与辽东、饷臣都等不及廷议了,既然一个个鼠目寸光目无大局,随他去吧!”李汝华的声音变得无力起来:“都随他去吧,只能随他去了!” 他的声音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第627章 永无宁日 第627章 永无宁日 这就是一个近于无解的问题,不解决山东提出留用京边钱粮的要求,那辽东的十几万大军和几万匹马就只能衣食无着饥寒交迫,因此不管山东提出的条件多么过份,哪怕上了廷议也得尽可能给山东一个交代,尽可能予以妥协。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对山东官员进行全面的换血来个彻底清洗地,上至巡抚、巡按、布政使、按察使以及诸位道臣,下至地方知府、知州、知县甚至县丞主薄一律加以更换。 但是这样的举动不但旷日持久,而且更容易引起地方动弹,海道运粮就成了镜花水月,搞不到一个月连一万石都运不了。 因此巡抚巡按集体闹辞职,户部只能先做出妥协秋后再算账,当即就有人问道:“今年山东应解太仓的京边钱粮就这么任他们乱折腾了?” “只能这么任由他们乱折腾,他们要留用的话,只能随他们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李汝华差点哭出声来:“辽东是天下之重,辽东重于一切,不能误国误辽啊!” 下面有户部官员已经知道户部在这一役上是大输特输:“我赶紧通知山东向辽东运粮,我们已经答应京边钱粮尽数留用了,他们不能再这么卡着我们户部的脖子。” 满堂尽是唏嘘长叹。 而登莱两府甚至整个山东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却是无尽的欢腾,大家开心得跟过新年差不多,鞭炮、花炮响个不停,大家纷纷把珍藏已久的美食拿了出来,又开始杀鸡宰牛庆贺这个绝好至极的消息。 而现在的扫叶楼也是一片欢腾,东三府最顶尖的达官贵人们脸上都是喜色,柳鹏原来只准备办个小小家宴而已,但是现在得到赶过来要一起乐一乐的却是足足七八桌人,而且都是海右会里的重要成员。 时不时就有人过来跟柳鹏敬酒,谁都知道这事有多难办,这可是内阁拟过票司礼批过红皇上用过御笔的圣意,根本不是什么乱命,但就是这么一道有千重万重压力的圣旨,硬生生是被海右会与柳鹏顶了回去。 虽然六十万石米豆的召买总额没变,但是只要京边钱粮留在登莱与山东一切就好办,至少登莱两府今年的小日子即使不能过得美滋滋,但也可以过得有声有色,毕竟登莱两府这些年一般情况都不缺米豆。 柳鹏已经喝了好几杯果酒,也有几分醉意,只是这个时候那边徐子尘又拿着一个酒杯冲了过来:“姐,姐夫,这事办得漂亮,为咱们登莱的老百姓办了一件大事,我先敬你们!” 对于徐巧芷这个懂得事情分寸的弟弟,柳鹏还是觉得相当满意:“我少喝点,对了,琉球国那边生意怎么样?” 徐子尘不由笑了起来:“有姐夫你照顾,琉球国那边的生意肯定差不了!” 正如徐子尘所说的那样,由于战争的影响,龙口到辽东与淮扬的贸易都受到了很大影响,特别是去年底内阁与户部出了一个神奇无比的策略,认为登莱的米豆应当优先供应辽东,所以严格登莱向淮扬贩米,顺便把登莱与淮扬之间的一切合法与不合法海上贸易都禁掉了,折腾得柳鹏有段时间手忙脚乱。 在这种情况下,龙口与琉球之间的贸易就显得越来越重要,徐子尘在这上面也可以捞了不少好处与银子,只是今天徐子尘过来并不是想听柳鹏几句表扬,他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然把把酒杯递给了自己的姐姐:“姐,先帮我倒满了,姐夫,我想问个事情!” 柳鹏笑了起来:“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就问什么吧,你说!” 徐子尘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只是他说出来的话题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屏住了呼吸倾听着他的诉说:“姐夫,现在朝廷是答应原来解太仓的京边钱粮可以全部留在山东,海右会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但是我就是想问一句,既然这件事成了,那以后海右会该怎么办?” 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海右会的成立可以说是迫于形势,很多海右会的重要成员完全是因为朝廷做得实在太过份了才被迫加入进来,要知道他们历史上与柳鹏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是敌对关系。 现在海右会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大家自然对海右会下一步怎么走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个别海右会的边缘成员甚至认为海右会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完全可以解散了。 徐子尘就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声音,他才专门找到柳鹏问了这个问题,而柳鹏也笑了起来:“这一次朝廷之所以允许京边钱粮留用地方,完全是海右会之功,但是未竟全功……” 他扳着手指说道:“登莱虽然减去了二厘加派,仍然有两次七厘加派,朝廷仍然是强派了山东六十万石,登莱必须召买四十五万石,青济加派则只减一厘,有三次八厘之征,更需召买十五万石,而且船只水手都得我们登莱来解决。” 在户部答应地方留用京边钱粮以后,省里的官僚机构就高效运转起来,现在山东召买六十万石的任务指标已经分配下来了,登州府与莱州府各负责二十二万五千石,加起来是四十五万石,而青州府与济南府则各负责七万五千石,加起来是十五万石。 不管是登莱两府的每府二十二万五千石,还是青州府的七万五千石,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大家对于朝廷的作风心有余悸,去年从三万石提升到十万石,又从十万石突然暴增到二十万石,最后又从二十万石追加三十万石,三十万石的任务还没搞定,又突然增加到六十万石。 柳鹏说到这件事,大家都觉得今年朝廷未必不会继续玩这样的把戏,柳鹏也顺着大家的想法往下说:“今年能留用京边钱粮,又省去三十万两银的加派,皆是海右会与诸位同仁的功劳,但是大家要想一想,如果没有海右会顶着,或许奸臣乱命就得以得逞了!所以登莱青三府不能没有海右会!” 柳鹏当即说起了海右会解散的严重后果:“东三府若无海右会,恐怕会任由朝廷摆布无力应对,朝廷今日说加派十万两,明日说召买十万石,海右如何应对?但只有海右会在,朝廷就无以得逞。” 柳鹏继续说起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柴薪之银海右不与,本无抬夫之役,朝廷谓减银,硬生生把柴薪银加在登莱两府身上,当初若有海右会,这等乱命怎么可能涉及海右!” 柳鹏说的这是一件往事,明朝华北地区农民的一大负担就是每年都要组织大量人力去易州山厂充当柴夫,每个柴夫到了易县山厂得替朝廷白干三个月,而且连来回路费都是自已来解决,更可怕的是每个月都从易州山厂抬四百斤柴走几百里山路交到北京城里的惜薪司,而惜薪司还会主动给柴夫加担子,一个月实际要交的柴薪可能会达到六百斤、八百斤甚至上千斤。 去易县山厂当一次柴夫对于农民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所以朝廷决定给地方减轻负担,强征的柴夫改为折银,只是折银以后地方负担反而更重苦不堪言。 于是朝廷继续为地方减负,原本只有西三府和青州府需交柴夫银,登莱原本不需向易县山厂提供柴夫,自然不需要征收柴夫银,但是现在扩大到整个山东,登莱两府也得上解柴夫银。 西三府和青州府的农民负担稍稍减轻,但登莱的农民负担却大幅增加,每年要多交四千两柴夫银。 整个山东的柴夫银征收总数也在继续上升,而且这种柴夫银的征收持续到现在,登莱两府一直苦不堪言。。 柳鹏继续说道:“何况东府本无有养马之役,无运河之役,赋税较西府稍轻!朝中诸众恐怕早已经是虎视眈眈,今日海右若无海右之盟,恐怕是开门揖盗,后患无穷!” 柳鹏说的也是实情,东三府由于禁海政策经济贫穷落后,算是远恶军州,但正因为如此东三府的赋税相对较轻一打,所以朝廷诸公肯定会在这上面打主意千方百计创收。 因此柳鹏这么一说,大家都第一时间理解了海右会存在的意义,那边司徒弄玉就说得很直接:“只要海右会存在一日,朝廷便一日不能肆无忌惮,海右会若是不存在,朝廷必将乱命四出,永无宁日。” 司徒弄玉这话说得很好,只是柳鹏却是继续说道:“何况今日在地留用者,京边钱粮是也,山东海右解京解部之银,何止是太仓之银。” 而现在柳鹏就说破了海右会下一步的谋划:“海右本系远恶军州,却有加派有召买有海运,负担奇重,在解京解部粮钱上必须力争,也不能不争!此等重任,舍海右之盟之外还有何人?” 全场鸦雀无声。 第628章 盖州规矩 第628章 盖州规矩 虽然说解交太仓的京边钱粮是解京钱粮最大宗的一笔,但是解京钱粮却不止这么一笔,山东各地有解内府承运库、供用库的各色土贡,还有解交内库的金花银,更有解礼部光禄寺的厨料,解太仆寺的马价,以及解工部节慎库的料价,甚至还有解临清、德州的本色米豆,民众负担很重。 这还是载于大明会典、会计录的合法解京钱粮,更不要说万历登基以后不断派出税监、矿监在山东境内横征暴敛,又在一百万两的金花银之后又格外加征了二十万两,地方早就苦不堪言。 因此当即有人问道:“这样的大事,海右会真能办得吗?” “我们不办,还能有谁办得到!” 柳鹏那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我们这些海右有力人力若是不能团结起来,恐怕以后加派、召买之类的花样源源而来,那绝对是灭顶之灾啊!” “是啊!”宇文拔都当即一拍大腿说道:“柳经历说得太对了,这些银钱与其送进京去交给那些达官贵人糟蹋,不如留在登莱本乡本土多好!再怎么折腾都是用在登莱身上。” 宇文拔都这话引来了一片赞成之声,当即有人问及了关键问题:“柳经历,这柴夫银真能停征?” 柴夫银就是登莱两府与朝廷这几十年争执最激烈的一个问题,从国初到嘉靖以来,只有西三府和青州府有向易县山厂提供柴夫的义务,到了嘉靖年间改征柴夫银,全山东一年需要向工部提供六万九千两柴夫银。 而到了隆庆年间为了山东减负,全山东的柴夫银从六万九千两增加到七万两出头,征收的区域也从四府增加到六府,登莱都各自承担了一千九百多两的柴夫银,加上耗银与征收成本,实征数目都远远超过两千两银子。 而登莱民众具体计算了一下,五十多年来朝廷就打着柴夫银的名义至少从登莱两府拿走二十万两银子,诸如此类的不合理负担还有很多,但大家首先还是关注在柴夫银这个象征性的事件,毕竟柴夫银是隆庆年间才强加给登莱两府的不合法加派。 而柳鹏当即给出了明确的回复:“今年两次加派是皇上用过御笔,内阁拟过票、司礼批过红的乱命,不还是被我们海右会顶加去了,区区一个工部柴夫银又算得了什么!” 柴夫银是属于工部的收入,与辽东召买海运米豆的性质完全不同,大家听柳鹏这么一说,那边诸城丁耀斗当即就站出来了:“柳少,那青州府的柴夫银怎么办?” 青州府从国初就有向易州山厂提供柴夫的义务,而现在提供柴夫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只要海右人士团结一心,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再说了我记得嘉靖青州府的柴夫银没有现在这么多?” “是没有那么多!”庄调之同意柳鹏的看法,他说起了隆庆旧事:“隆庆年间改易银额,只有  兖州府从八千两减到两千两,济南都从两万八千两增加到三万两千两!” 说起来柴夫银这件事,山东境内哪一个州县没有一肚子的委屈,特别是济南更是一年承担着三万二千两的巨额柴夫银,青州府在隆庆这次改易柴夫银额也是吃了大亏,一年的柴夫银从两万四千四百两增加到了两万五千九百两,增加了整整一千五百两。 从数字来说,青州府负担的柴夫银是登莱两府十倍还多,哪怕是隆庆加征的数字就让青州府五十多年损失了十多万两,而这个一年两万五千九百的柴夫银也让青州府不堪重负。 而柳鹏身边的谷梦雨则是大大方方地说道:“青州府这边不能凭白受欺负,就是给省里京里交银子也得按盖州的规矩来!” 什么是盖州套的规矩,几个月之前大家或许不知道是什么一个章程,现在却是一目了然,那就是运到八十石米,盖州方面却必须按一百米来接收,而登莱多出来的这二十石米额,就可以作为回扣、利润、提成等诸多名目来使用,反正这二十石得由龙口说了算。 而按照过去的惯例,柴夫银是存在严重加征的现象,工部说是征三十万两的柴夫银,但是柴薪司的内官却觉得三十万两的柴夫银数目根本不够他们捞,至少要征收加倍的耗银,有些时候甚至要征收两倍、三倍的耗银,以至于整个山东都因为柴夫银而不堪重负。 就算是内官与工部主事特别宽宏大量,但柴夫银也得至少加征五成耗银才能应付过去,可是按照盖州的规矩实收顶多只有定额的八成而已。 因此一听到“盖州的规矩”,在场的大人物个个都是兴奋起来,个个交头接耳,那边有人站出来问道:“是咱们整个东三府都按盖州套的规矩来吗?” 谷梦雨却是冷笑一声:“现在有些人高明得很,嫌弃咱们海右会格调不高,不愿意进咱们海右会,那我们理会他们干什么?” 大家已经明白过来了,只有加入了海右会才能享受海右会的福利,至于海右会之外的州县与地方是死是活根本与海右会无关,只是大家一方面庆幸自己加入了海右会,另一方面却是在幸灾乐祸。 只是很快就有人提出另一个问题:“谷夫人,可是朝廷若是认真查办起来怎么办,我们可顶不住压力啊……” 在场的大人物之中可有不少是州县主官,而大明的政绩考核首先看重起运钱粮,起运钱粮若是不达标,其它方面办得太差考核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结果。 “今日海右有辽饷加派,有六十万石之召买海运,负担奇重,所以连京边钱粮都不得进用,这些土贡、丝棉、柴夫之贡,难道还重于京边钱粮,重于辽东二十万边军的生死存亡?谁愿意误国误辽,请他站出来便是!” 谷梦雨直接就把“误国误辽”这四个户部对付登莱两府的神器祭出来,辽东海运是现在山东第一桩要务,所以东三府暂时不挪用一部分无关紧要钱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柳鹏也说了一句:“何况我们又不是解纳钱粮,我们只是先行压征而已,压征个两三年或是三五年而已,等辽事一定,我们必然逐年解进,不至于影响宫中进用。” 柳鹏这话说得太漂亮了,所以在场的海右大人物个个都是连连点头。 正如柳鹏说的那样,压征在山东是一种惯例,万历四十七年的钱粮要等到万历四十八年才正式开征。 虽然不知道这种压征惯例始于什么年代,而且从理论上压征完全不合法,但是压征就是一种现实,如果不压征那等于是一年要连收两年赋税,这是山东地方绝不能接受,也是海右会得以建立一致对抗户部与饷臣的原因。 只是大家既然尝到海右结盟的甜头,现在柳鹏再加以发挥,大家就觉得甜头越大越好,正如柳鹏所说山东这些年多灾多难,得多恢复些元气才行,有些无关紧要的钱粮或是专供宫中享用的钱粮,暂行压征个两三年或是三五年再说。 当然压征日久,新皇上任的时候肯定会一笔抹消,而且海右会拿出“误国误辽”这面大旗,自然就可理直气壮,只是这个时候丁耀斗却问了一件事:“可是上官与仓官也有考成,既然按盖州规矩来办,又要压征两三年甚至三五年,恐怕上官与仓官不同意。” 大明朝每一个官员都有具体绩效考核的指标,大家加入海右会固然是自己一时爽快,却恐怕是苦了上级与仓官,特别是省里更应当首当其冲,他们肯定要向海右会的成员施加压力。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这件事就不必由海右会出面去办了,百剑盟是干什么的?” 听到“百剑盟”这三个字,大家才恍然大悟,柳鹏建立百剑盟这个外围组织的真正用意大家一直没搞明白,直到现在大家才明白过来,有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不必由海右会的大人物来办,而是由百剑盟的豪强大户去办。 百剑盟从某种意义来说只是龙口与柳鹏的外围组织,里面有的是亡命之徒与地方大豪,而且妙就妙在这个“外围”上,有些时候柳鹏与海右会不方便干的事情,百剑盟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作。 毕竟大多数官员是异地为官,在本地没有根基,到时候百剑盟既可以玩绑架家人、当街杀人、下毒灭口之类的恐吓手段,也可以用软玉温香金银细软加以劝解,只要是聪明人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至于那些不聪明的人百剑盟自然会及时送他们全家上路,即使不送他们全家上路,也会请他们明白现实及时弃官潜逃,以免毁了大好前程。 而这个时候谷梦雨继续说道:“再说了,只要上面的朋友们够朋友,我们临时筹措三五个月的份额捧个场也没问题! 第629章 官职分离 第629章 官职分离 这就是一手打一手拉的办法,如果有什么仓官、上官或是其它官员对海右压征拖欠解省解京钱粮表示极度不满,那么他们不但直接面临惊人的政治风险和生命危险,而且东三府还会跟他们彻底断绝往来拒绝继续解进钱粮,他们最后的考绩肯定是彻底要完蛋的。 而对于东三府压解钱粮表示谅解并愿意按照海右会规矩来办的官员,那么东三府与海右会也会格外加以照顾。 不但每季每月有固定的回扣有好处,而且东三府也不会让这些朋友太过难堪,虽然压征还是压征,拖欠还是拖欠,但是一年至少可以解进三五个月的钱粮让他们能应付过去。 一听到谷梦雨的安排,那边的新任文登知县石三畏就连声赞道:“柳经历与谷夫人果然是神机妙算,就按这个章程来办,谁不按这个章程,就是咱们海右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这位石三畏也是新科进士,他是接孙昌龄孙推官的位置到任文登知县,只是到了文登知县任上他才知道自己这差使有多难办。 由于大小亩换算的问题,文登的每一次加派都比原额还要多一些,因此跟孙昌龄孙推官一样,他直接就投靠了龙口与柳鹏,而且比孙昌龄还要没节操一些,直接就跳出来充当柳鹏的打手。 现在石三畏杀气腾腾地替柳鹏问道:“有谁反对柳少的建议?有谁敢替奸臣乱命摇旗呐喊?有谁支持在海右横征暴敛!给我站出来!我一剑斩了你!” 别看石三畏是一个知县,但是他可是新科进士出身,换句话说就是相当于市委常委兼任县委书记,特别强势,即使犯了天大的错误也不过是贬下去当典史而已。 而且进士即使贬下去当典史,实际却是能直接压制得知县老爷根本不敢说话,任由进士出身的典史在县里折腾,而且贬为典史的进士之后一般也只需要一两年时间就能官复原职。 因此现在石三畏跳了出来,在场的海右豪强哪有人敢反对,何况柳鹏提出的这个章程对于海右大有好处,虽然不知道能减轻多少负担,但是大家估计着至少能把强制召买米豆而增加的负担给解决了。 而那边倒有人抱着幻想问道:“既然这些钱粮是压征两三年或是三五年,不是以后都不征了?”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上面怎么也要应付过去,咱们海右结盟,操办这个事可是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所以以后海右钱粮要统筹处理!” 大家已经明白过来了,钱粮是重中之重,柳鹏以海右会的名义出面强行在朝廷的碗里抢饭吃,自然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所以他不可能使足了九牛之虎之力却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个“钱粮要统筹处理”就是柳鹏的真正目的。 但是对于海右的大人物来说,他们并不反对“钱粮统筹总理”,而是很快就提出了问题:“柳经历,钱粮既然要统筹处理,那由谁来统筹处理?” “是啊,这事不能由您与谷夫人一个说了算吧?” “统筹处理得集思广议,不能搞一言堂啊!” 只是下一刻柳鹏就向人群扔出一块狗骨头:“扫叶楼这地方本来是大家喝茶吃饭的地方,后来得蒙大家厚爱,推选王老巡抚担任我们的总会长,又由我主持海右会的日常事务。” “但是柳某无德无能,难担大任,海右会琐务又多牛毛,肯定是要多请贤才英杰辅佐!何况现在本会又要统筹海右钱粮的重任,所以我觉得可以参照龙口的章程,增设财务、干部两处,处理日常事务……” 过去大家对龙口的架构或许弄不明白,但是现在大家对于龙口的架构早已经了若指掌,知道财务处就是县里的户房,总管钱粮进出,而干部处则是吏房,总管人事,而更重要的接下去柳鹏开出的条件:“干部、财务两处仍需经承数名,不知道海右英才谁愿意同襄盛举!” 柳鹏没说干部处与财务处的处长是谁,但是大家却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仍然由谷梦雨总揽钱粮,只是谷梦雨一个人并不能包揽一切事务,那么这几位经承手上就有着相当惊人的权力。 因此那边丁耀斗当即问道:“柳少,这几位经承是真要共襄盛举?” “是啊!”柳鹏当即答道:“徐震徐处长不能天天呆在扫叶楼,更不能连个县里的吏员都由他负责经办吧。” 那下面更是一片欢腾,大家知道柳鹏虽然只拿了徐震这个干部处的处长做例子,可问题在于财务处肯定是这么办的,因此丁耀斗当即说道:“柳经历,我到干部处当个经承如何?如果干不了经承,干个书吏也行!” 别看他父祖皆是进士出身,但是他的科举之路走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弄了一个官荫生内阁中书的名义,所以一直不曾出仕,但是现在柳鹏这么一说,丁耀斗的心思就动了。 现在东三府官场的人事权已经不断向龙口转移与集中,且不说很多州县经承、班头的任命都要经过徐震的干部处审核报柳鹏同意才能珔式上任,而且低级官员之中甚至还出现一种官职分离的趋势。 所以“官职分离”就是授官与授职渐渐分离,朝廷授官再由龙口授职,比方说朝廷给周荣一个和丰仓副使的位置,但是由于柳鹏觉得周荣在和丰仓替自己干了好些年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让他到招远担任署理典史之职,还把朝廷派下来的招远典史调到辽东广鹿岛署职,授官与授职事实上已经分离,而且柳鹏对低级官员的这种授职得到了府里与道臣的默许。 虽然柳鹏不敢在知州、知县这样的主官与重要位置上玩这种官职分离的把戏,但是低级官员之中这种官职分离的趋势却是越来越强,完全脱离了吏部的控制,也就是这种官职分离的现象让很多东三府的重要官员不怎么考虑户部的考绩问题,而是直接加入了海右会。 而现在丁耀斗直接就看中这个重要位置,到干部处当个经承那可以是个比举人还要美的位置,而听到丁耀斗这么说,那下面已经闹成了一团:“柳少,你得按州县考虑问题!” “是啊,别忘记了黄县王家!” “我们文登县在海右会得至少有一个经承才行!” “是啊!咱们莒州得有一个钱粮经承!” 柳鹏扔出来的这块肉狗头对于这些东三府的大人物来说有着无尽的诱惑力,虽然这个经承不是官,也不是吏员,只是干部处与财务处的中层而已,但是大家仍然是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致支持由海右会总筹海右钱粮与人事,很多事情就不用受京里、省里的鸟气。 柳鹏也仔细倾听着海右会诸位会员提出的具体人选,有人比柳鹏还要着急,小声地问道:“柳少,如果财务与干部二处没有经承缺的话,书吏缺总是有的吧?” 柳鹏笑了起来:“放心,尽可能会让大家满意。” 很快就有人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这次只有财务、干部二处的经承缺放出来吗?按道理还有总务处啊!” 龙口还有总务处、巡防处等处,但是大家觉得海右会这边未必会设置巡防处这样的军事机关,但是总务处却是一定会设的,毕竟总务处相当县里的承发房,日常事务都是由总务处来负责。 柳鹏当即也笑了起来:“总务处肯定还有经承缺,只是总务处长的人选我还没定下来,所以大家不必着急。” 大家这下子就明白了,虽然龙口这边的总务处长暂时是沈滨兼任,但是听柳鹏的意思,他不准备让沈滨兼任海右会的总务处长,因此大家的心思就活了:“那柳少选定了总务处长以后,首先要考虑我家那小子啊!” “是啊,柳少,得多多考虑自己人!” “柳经历,咱们是第一次在一起喝一杯,但是我是什么样的铁汉子您应当有数,这个经承就拜托你了!” “老朋友肯定会优先考虑!” “放心,只要德才兼备,自然脱颖而出。” 这场庆功宴,大家可以说是满怀希望地尽兴而归,而柳鹏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之后,也终于随手擦去了额头的汗水:“还是够呛,我估计这六个经承根本不够分啊!” 物以稀为贵,柳鹏原定是准备东三府每府各出一个经承,干部与财务两处加起来就是六个经承,但是现在这个经承比意料之外还要抢手,恐怕这六个经承根本满足不了需要。 而那边谷梦雨当即说道:“那就酌情多设一二个,你没看丁耀斗那个热切的样子,还有经承下面还有好些书吏缺啊!” 只是那边张玉蝉却好奇地问道:“夫君,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龙口已经既有财务处又有干部处,海右会又要再设一套机构?” 第630章 邓肯的请求 第630章 邓肯的请求 对于张玉蝉的这个问题,柳鹏第一时间就给出了明确的答复:““这自然是因为内外有别,家事与公事不能混为一谈。” 旁边的谷梦雨当即也补充了一句:“没错,家事与公事真不能混为一谈,父亲不任总务处长这件事是我拿的主意。” 虽然谷梦雨与沈滨之间表面只是义父女的关系,但是张玉蝉既然是江清月房里的暖床丫环,自然知道这背后的真相,知道谷梦雨是沈滨唯一的女儿,谷梦雨这么安排必然有很深的用意。 要知道谷梦雨与徐震都是兼任两职,唯独沈滨是个例外,只是她下一刻就明白过来了:“这是夫君的安排?” “是啊!”柳鹏说得非常含蕴:“家事与公事不能混为一谈,现在龙口摊子大了,总得拿点利益出去跟大家一起分享。” 但是张玉蝉再怎么对政治不敏感,也明白事情没有柳鹏说的这么简单,柳鹏让度出去的利益可以说得大得惊人,甚至可以说龙口最大的一块大饼都让出去,一年不知道有多少钱粮多少职务要从这几个经承的手里经过。 难道柳鹏会说六个经承根本不够分,事实张玉蝉觉得自己如果说句犯忌讳的话,那就是把家天下化为公天下,而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把整个东三府都拉上了龙口的战船。 过去朝廷不能给予东三府民众、缙绅与官员的很多东西,有了海右会的支持之后,柳鹏都能给予海右会,所谓“化家为国”不外如是,只是张玉蝉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化私为公,那为什么要设立重叠的两套机构?” 柳鹏当即笑着说道:“谁说两套机构是重叠,龙口是龙口,海右会是两回事,内外自然有别。” 张玉蝉还是没听明白,只是她知道怎么找到答案,因此她拿起酒杯朝着谷梦雨说道:“梦雨姐,你就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海右会无巡防处之设,财务处虽管日常钱粮出入,却不与营建兵戎,干部处虽管官吏授职,总管县官皆不与!” 谷梦雨这么一说就明白了,柳鹏对海右会这次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把很多以前只掌握在他与龙口手里的核心权力都转移给海右会,但是真正最核心的权力却始终握在柳鹏与龙口的手里。 海右会少了一个巡防处,自然就代表着所有的军事力量仍然控制在龙口的手里,而财务处虽然管理数额惊人的钱粮,但是只负责日常钱粮的收支和一部分用来机动的财力,而财务中重要的公共基础建设费用与军事支出等主要机动经费仍然掌握在龙口手里。 而干部处也保留着州县负责人与军事干部的任免权,只要控制住这些权力,柳鹏就不怕海右会失控,因此谷梦雨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她把一杯甜甜的果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满了一大杯举了起来对着柳鹏说道:“夫君……” 柳鹏从来没看到张玉蝉的俏脸这么娇艳:“玉蝉儿怎么了?” 张玉蝉脸上越发显得娇艳了::“我是一来想要恭喜一声夫君,气度惊人,有天下肚量,敢化私为公,堪比化家为国,二来是庆贺我两位哥哥目光独到慧眼识人,终于没挑错妹夫……” 说到这,张玉蝉停了一下,但是又鼓足了勇气说道:“第三要庆贺我自己这一回得配良人,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放手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说的“再也不放手”是指什么,但是现在的张玉蝉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一把就抓紧了柳鹏那带着汗迹的手,死死地抓紧了。 她再也不放手了! 海右会这几个经承、书办的位置从理论上来说,跟州县衙门里的吏员差不多,甚至连个官身都算不上,但是竞争的激烈程度却比一般的知县、判官还要激烈一些,大家即使争不到经承缺,也要争一争书办缺。 即使是觉得财务与干部两处没机会,但是大家很快就盯上了总务处的位置,毕竟柳鹏与谷梦雨可是公开表示过总务处长人选未定,沈滨并不准备兼任海右会的总务处长,因此有很多人就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特别是杨观光更是为了这个问题跟柳鹏谈了好几回。 他不能不着急啊! 他现在跟在柳鹏的身边,等于是耽误了科举功名,虽然说柳鹏的小记室这个位置非常重要,但是杨观光这个道学先生还是有点不大习惯柳鹏身边“东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思路,希望自己能出去担当大任。 而柳鹏在这件事倒没有轻易许诺杨观光:“观光,你跟着这么些年,我肯定有所安排,但是现在海右会这边到底能不能成,还得再看两三个月再说!” 可是杨观光是真急啊,现在东三府只要是个人,不管是官是民都在谈海右会,过去海右会是地下官府,而现在海右会在很多地方已经被称为“真官府”,认为说话比官府还要管用一些。 不管是地方上的钱粮还是人事,或是一般的行政事务,海右会现在可以说是真正的主导者,而且很多时候不用海右会亲自出动,海右会只需要派出百剑盟办事就足够了。 现在海右会可以说是真正主导东三府命运的大人物,而百剑盟则成了海右会的马前卒,直接帮海右会把一切事务都押摆平了。 从东三府到省城到临清到德州,百剑盟登高一呼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别说是一般的仓大使、经历、照磨,就是通判、判官、同知之类的大员,百剑盟也敢下手,而且还敢下狠手,绑架亲近、扔死狗、门口洒鸡血之类的温柔手段层出不穷,所以连省里来的大人物都要对百剑盟敬畏三分。 现在只要拥有一把百剑盟的盟剑已经是州里县里的第一流人物,有一把盟剑在手就可以跟县里的老爷称兄道弟。 当然有的后世史书提出更尖锐的看法:“作为一个罪大恶极的封建军阀,柳鹏不仅仅掌握了一帮亡命之徒,而且还颇有政治头脑,他趁着辽东战乱组建了海右会这个反动政团,裹胁一帮封建文人与反动官员,一时间声势浩大,但是海右会这个反动政团打着登莱互保的名义大事破坏,可以说是罪行累累。” “海右会建立的第一件罪行,就是破坏了辽东抗击后金侵略者的大好局面,以留用京边钱粮的名义停止向辽东输送军粮马料,导致辽东抗敌的大好局面只能昙花一现……” “如果不是海右会实施的种种罪行,辽东抗击后金侵略军的行动必将取得完全而伟大的胜利,但是柳鹏这个封建军阀一面破坏抗战,一面却把辽东军民坚持抗战的胜利果实据有已有!” “但是海右会这个反动政团的罪行并不局限于此,他们垄断了东三府的经济命脉与地方权力,源源不断地为柳鹏这个封建军阀提供财源与兵源……” 但是邓肯作为一位历史的当事人,他的看法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邓肯是一位十分努力的模范队队长,他不但完美地完成了模范队这支教导部队的教学与训练任务,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亲自带领模范队的士兵参加一些低强度的实战任务。 除此之外,他还要帮助德蒙斯阁下翻译大量的拉丁文与法文、意大利文献,甚至还要充当科研助手与军事教官,但是他对于这一切都是无怨无悔,努力的程度远远超过德蒙斯的期望。 德蒙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老兵油子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勤快起来,但是他乐得邓肯这么勤快甚至把酒都戒掉了,毕竟邓肯和他从华南带来的几名助手让他的工作轻松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他甚至有时间有心思享受一个愉快的长假,不需要象过去那样整天连轴转,几乎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因此德蒙斯很满意地询问道:“我的老朋友,邓肯连长,对你这段时间的表现非常满意,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我没有什么多余的需求!” 邓肯的脸上带着阳光与笑容,这笑容是这么灿烂,以至于德蒙斯暗暗怀疑这样的笑容或许不属于邓肯这个好酒如命的老油条。 “我是柳鹏柳爵士忠实的骑士,我愿意为爵士牺牲一切奉献一切!” 邓肯的话说得极其流利,他告诉德蒙斯:“在我见过的国王、皇帝、女王、大主教与选帝侯之中,柳鹏殿下是最英明神勇的一位,他拥有惊人的智慧与无与伦比的决断力,我觉得他必须统治这块大地!他是如此优秀……” “停!停!停!”德蒙斯并不相信邓肯所说的这一切废话:“老朋友,这种话就不要对我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 邓肯当即很明确地说道:“我准备殿下提出庄严而郑重的请求,将我们的模范连扩建成一个完整的模范步兵营,成为整个巡防队中最精锐的象征性部队!” 说到这,邓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希望德蒙斯阁下能支持我这庄严而郑重的请求!” 第631章 历史的新一页 第631章 历史的新一页 德蒙斯没想到邓肯的要求如此明确而直接:“一个步兵营?你是说一个模范步兵大队吧?老朋友,你向殿下提出的条件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龙口虽然组建了一批步兵营级的大队单位,但是除了第一个建立的长风大队与不属于巡防队体系的筑路工兵大队,其余各个大队都是不满员的简编单位。 而模范队作为全军示范单位,不管是连级单位还是营级单位,理念上任何时候都是满编的存在,而邓肯来到龙口甚至才一年时间,他就准备一步通天,直接就担任全军第二个满编步兵营的主官。 这一步跨越得也太大了吧!他直接就超过了许多龙口的功勋旧臣。 因此德蒙斯没有直接答应邓肯的要求,而是说出了自己个人的看法:“我的老朋友邓肯骑士,你是真以为柳鹏殿下是一位优秀的统治者,还是想为自己获得一个营长的头衔与权力?” 邓肯又笑了起来:“难道这两者不能兼得吗?” 德蒙斯沉默了片刻,很快就提出了个人的看法:“两者或许兼得,但是想办到这一点非常困难,你应当知道巡防队的兵力总额是一千五百人,柳鹏阁下始终遵循着这个兵力上限。” 邓肯的模范队如果要改编成营级单位,那么总兵力既然达到满编,至少也要有四五百人,几乎占了全军的三分之一,以巡防队现有的实际情况是不可能抽出这么多的空缺编制。 只是邓肯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服德蒙斯老友一起支持我的建议,德蒙斯,如果我诚实而可靠的建议被柳鹏殿下采纳的话,模范队的兵力应当增加三到五倍吧?” 德蒙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邓肯继续说道:“而按照欧洲战争的惯例,如果战争突然爆发的话,模范队的规模肯定将继续在原有的规模上增加三到五倍,或许会达到十倍,而现在战争已经一触即发!” “德蒙斯老友,你应当理解我为什么对生活充满希望了!。” 德蒙斯一下子就理解了邓肯现在浑身的无限动力和无限干劲,正如邓肯所说的那样,如果在战争爆发之前,模范队仍然只是一个连级单位,那么战争爆发之后的邓肯仍然只是一个营长而已。 而战争爆发之前的模范是一个营级单位的话,那么在战争爆发之后邓肯即使不是一位将军,也是一位指挥着上千名士兵的高级军官。 但是对于邓肯浑身洋溢着的无限动力,德蒙斯并不看好:“邓肯老友,您应当知道巡防队一千五百名士兵的限额!” “但是现在事实上已经超出了一千五百名的编制,只是巡防队的总规模在控制在一千五百名而已。” 邓肯对柳鹏的文字游戏非常清楚,很直接地说道:“模范队既属于巡防队,但是也属于研习所!研习所名下如果有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你的地位将如同那座传说中的泰山一样,将永远屹立不倒。” 说到这,邓肯一下子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德蒙斯老友,你应当知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位统领十万名军官与士兵的伟大统帅,但是在欧洲战场,我最多只指挥过十几个人而已,而我到亚洲以后是怎么一个经历,您知道很清楚,而现在我很有把握实现我的梦想!老友,我需要你的支持!” 说到这,邓肯热诚地拍着德蒙斯的肩膀说道:“老友,帮我一回,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他的眼睛里都是闪闪发亮的星星,他告诉德蒙斯:“我们的殿下有一千五百名常备军,欧洲没有多少国王、女王与大主教能拥有这样规模的常备军,他的领地上有着数百万忠实的臣民与一群优秀的官僚,还有我们带来的新技术与新战法,我们或许能在东方实现我们全部的人生目标。” “帮帮我!”邓肯又拍了德蒙斯的肩膀:“我需要你的帮助!” 德蒙斯却是沉入了深思,他的双手捂着脑袋,他告诉邓肯:“我必须好好想一想,我的老友!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们绝对不能着急。” 绝对不能着急,必须在最合适的时机提出你的意见。 只是德蒙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但是他想了想,却提出了一个让邓肯十分意外的答案:“我的邓肯老友,你如果想要担起这样的重任,那么做出巨大的牺牲。” 邓肯犹豫了一步,但是很快就握紧了拳头:“您需要我做出怎么样的巨大牺牲。” “您虽然不必信仰现有的信仰,但是必须成为碧霞元君的忠实信众。”德蒙斯一脸虔诚地说道:“泰山女神会保佑你我。” 邓肯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天主教信徒,他的信仰并不虔诚,但是这一刻他却退缩了:“我必须考虑一下,好想一想……是碧霞元君、泰山女神吗?” 这个夏天柳鹏过得很轻松,海右会的成立不但分去柳鹏的很大一部分权力,但是也分走很大一部分事务。 事实上,海右会现在成了一个处理日常事务的机关,有点近于一个迷你的内阁,但是大事要事还是会由柳鹏来决定,但是即使如此,柳鹏仍然过了一个相对轻松而快乐的夏天。 虽然辽东的战事看起来越来越糟,但至少辽东明军还一直维持着一条脆弱的战线不至于崩溃,而在辽东明军的大崩溃之前,柳鹏无从直接插手辽东战事,而是致力于登莱内政。 但是有了海右会以后,他需要处理的内政事务少了许多,因此柳鹏也抓住这难得的悠闲时光,抓紧陪伴自己的家人。 而今天又是一个特别美好的清晨,柳鹏在朝气蓬勃中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发现张玉蝉已经贴了过来。 这玉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窍了,虽然全部的生活还是围绕着柳鹏来转,但是一下子就变得特别缠人起来,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放手”,牢牢抓住了能跟柳鹏相处缠绵的每一个机会,现在人都没醒就已经贴过来了,肌肤贴着肌肤带着无比温暖的媚。 软玉温香在怀,这自然是最美的景致,何况柳鹏睁开眼的时候,他还一眼就看到江清月就懒散地偎在自己的另一边。 江清月没有象玉蝉儿这么缠人,但是她浑身都流露着英姿飒爽的绝代风华,更不要说她两条长长的美腿都露在了薄被之外,小衣更遮不住一团美玉,真是美不胜收。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柳鹏刚想有所动作的时候,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推开门的是魏瑜君,她还披着一身睡衣,精神却是有些振奋,她压低声音告诉柳鹏:“夫君,刚才萧总管来了!他不敢进来,就让我来通知夫君一声。” 萧夜来了?这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柳鹏精神不由一振:“那我这就穿衣服去见一见萧总管!” 只是魏瑜君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萧总管已经走了,他还要去通知海右会那边,他让我告诉夫君和其余几位姐姐陛下驾崩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魏瑜君一下子变得失落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想到万历皇也会死,也会驾崩西去。 毕竟现在是万历四十八年,这位皇帝从幼年时统治了大明整整四十八年之久,而且看起来他的统治还会无穷无尽。 远远在魏瑜君出生很久之前,万历皇帝就已经牢牢统治着大明朝,事实上,魏瑜君听到最多的大明皇帝就是万历皇帝与嘉靖皇帝,他们一个统治了大明四十八年,一个统治了四十五年,而且中间只差了一个在位六年的隆庆皇帝。 因此魏瑜君整个人都变得迷芒起来,连万历皇帝都死了,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似乎完全崩溃了。 只是想起了万历四十三、四年的那场大旱灾与自己的遭遇,魏瑜君就没有哭出声来,而是第一时间赶来通知柳鹏。 听到这个消息的柳鹏倒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万历皇帝的驾崩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是活着的人还有着更多的事情要干。 远方已经传来了一阵阵哭声,大明的老百姓还是非常质朴,他们用哭声送别一位大明历史上在位最久却毁誉最多的皇帝。 而旁边的江清月与张玉蝉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并从魏瑜君口中得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她们俩甚至顾不得穿衣打扮,就在床边搜索着柳鹏的衣物,旁边魏瑜君还在说着:“夫君,陛下驾崩,朝局恐怕有所动荡不安,夫君得早作准备!” 每一位皇帝的登基都代表着一次朝堂的大清洗,魏瑜君甚至想起了万历皇帝即位头几天张居正与高拱的政治斗争。 魏瑜君总以为柳鹏接下去肯定雷厉风行作出一系列决定,或许会有一系列的应对措施颁布下去,只是她却看到柳鹏把张玉蝉送过来的衣物随手折了起来,接着他笑着告诉魏瑜君:“瑜君,不过是死了一个皇帝而已,这大明的天塌不下来,我们还有更快乐的事情要办……” 第632章 朝局变幻 第632章 朝局变幻 魏瑜君气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她重复了一遍从萧夜那里得到的情报:“皇上驾崩,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了,咱们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处理,比方说姚姐姐。” 姚厂公可是郑娘娘的人,而现在太子登基自然会引发政局的剧烈动荡,到时候姚玉兰首当其冲,只是现在柳鹏却是重新躺了回去:“一个人死了,或许会天崩地裂,但是这个皇帝死了,却绝不会天崩地裂,瑜君!先过来陪我!” 柳鹏说话的声音很有些力量,这让魏瑜君脸上一片羞红,她已经看到柳鹏的手到处乱摸,摸得张玉蝉与江清月又躲回被子里去了,她只能直接先帮柳鹏锁好了房门,然后说道:“这可是国家大事!” “可是今天我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瑜君快点,快点!你现在可比江山还重要一百倍啊!” 听到柳鹏这么说,魏瑜君心底自然是无限甜蜜,但是她还是有些放不开,因此她偷偷转过身来:“声音这么响,万一被易容听到了怎么办?那可会教坏小孩子的!” “放心好了,易容乖得很,再说了,她不是有巧芷陪着吗!”柳鹏现在是左拥右抱香艳至极:“这么好的清晨,你就愿意这么浪费了……” 这可是万历皇帝驾崩的清晨啊! 只是下一刻魏瑜君的心底突然就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愉悦,在这样的清晨做一回快乐的事情似乎是一个很美妙的事情,她快手快脚地就爬上床,嘴里却还在说道:“回头真要误了天大的事情,夫君你后悔都来不及!” 只是她已经把刚穿上没多久的比甲脱下来了。 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万历皇帝的驾崩在登莱的政治生活之中固然是一件大事,但是并没有到天崩地裂的地步,大家还没有从皇帝驾崩新皇即位的冲击走出来,另一件大事就让整个江三府重新团结起来。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辽东本色马匹料豆严重不足,辽东经略、督饷大臣日夜告急,要求追加本年的米豆召买,登州海防道陶朗先议于登、莱、青、济四府在今年原派的基础之上,再买料豆、胡秫、大麦等共计二十四万九千石。 按照陶朗先的说法,该召买之数或用作明年额运之数,或令登莱折偿还,但是谁都不相信陶 道臣的这番说辞,大家都知道这笔召买本金即使明年或是后年能部分归还,那也只是归还一小一部分。 而且由于大规模的召买,登莱今年又遇到了一场小规模的雨灾,“雨阳不时,旱涝互虐”,导致“两府米豆之价,每石腾加一钱八九分或二钱二三厘不等”,早就超过额定则例。 如果合计买价并脚价,登莱米每石需一两二分余,豆七钱五分余,比此前的米每石八钱,豆每石五钱大大增加,现在召买越多等于是亏空越多。 在这种情况下,召买之令再一下达,地方州县就向登州海防道提出了抗议,表示收成欠佳、本色难筹,而且这二十四万九千石的召买本金根本无从筹集。 但是现在陶朗先的态度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本来就是个好大喜功的人,现在新皇登基拨云见日,正是他建功立功,在新皇面前大显身手的时候。 既然京边钱粮在山东留用,他觉得地方上已经有办法应付,而且这次召买的州县很大一部分在登莱之外,所以他不再强调地方困难重重,而是要求各地州县必须如数完成任务。 对于临淄县认为格外加派二万石召买偏累该县而且拢民严重的说法,陶朗先回复:“本道原行或接作明年之数,或令登莱折价偿还,则非偏累临淄者。惟征收之不得其法,搬运或至于拢民,斯称苦耳。” 而诸城县称该县无召买资金的说法,陶道台干脆认为:“该续派豆杂粮,原意州县必有此一篇文字,该县虽循例称苦,而终之以乏价乏船,雅仞同舟之谊。” 对于诸城县的抗议,他干脆认为这纯粹只是例行文字的说法,纯粹“循例称苦”,甚至“雅仞同舟之谊”,对其它州县的态度也是相去无几,陶朗先根本无视地方州县的困难,而是强令州县必须如数完成。 九十初十日,登莱海防道陶朗先得意洋洋地向户部与兵部报告山东额派六十万石,合计济南、青州、登州、莱州四府已经运过六十二万七千石。 其后由于督饷部院催促料豆,又于八月份派征四府若干,不足一月的时间已经运输三万三千石,实际超过额派数目六万石,本年完成八十五万石的召买任务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这二十四万石九千石的格外召买任务让海右会的行情一下子紧俏起来,地方州县出面抗议陶朗先完全无视,但是海右会的经承、书办出面抗议,陶朗先不但亲自接见,而且还能听取一部分意见,而陶朗先格外召买这二十四万九千石料石也得通过柳鹏与海右会才行。 如果说东三府内部或许有很多人对海右会有不同意见,甚至连海右会内部都有一些杂音存在,而现在现实很好地教育东三府官民,让他们始终团结在海右会与百剑盟周围。 换一个皇帝并不能解决他们面临的问题,即使这个皇帝在很短的时间就废除了矿监、补齐万历年间由于神宗懒政造成的官缺,并终于发了一百六十万两内帑以供边饷,但是这个皇帝却还是遗忘了海右数百万生民,山东的加派还是从六十万石增加到八十五万石。 而陶朗先的奏疏刚刚发出去没多久,从京里又传来了让人们震惊万分的消息,刚刚登基的泰昌皇帝已经于本年九月初一驾崩了,在位才一个月! 事实上,现在京里还在为皇帝的年号争执,泰昌年号虽然是皇上的新年号,但是明年才正式改元,按道理今年还是万历四十八年,可是现在皇帝已经死了,明年已经不可能改元泰昌,那泰昌元年的年号应当安排在什么时候。 据说现在京中为了红丸与移宫的问题已经闹得不开可交了,陶朗先想在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如意算盘完全变成了媚眼做给瞎子看,大家都知道接下去京里还会有一番剧烈的官场震荡,会有很多失败者被彻底清洗出局。 但是这一切都与登莱无关,只有海右会才能解决登莱现在面对的问题。 但是柳鹏听到钟羽正的选择时,仍然还是吃了一惊:“钟老先生准备谦辞不赴任?实在太可惜了!” 钟羽正从万历二十年因为皇长子出阁豫教的事情与神宗力争,差一点就被神宗下令庭杖,经过群臣力争才得以免,但还是被得一个削职为民的结局。 这一在野就是整整三十年,虽然万历四十年吏部尚书郑特曾经上疏荐举当年因谏言被废弃大臣,请求起用钟羽正,所以万历四十五年升钟羽正为光禄寺少卿,但是钟羽正始终没有赴任。 而泰昌皇帝即位以后,自然不会忘记了当年替自己力争而被削职为民的钟羽正,他先是起用钟羽正为太仆少卿,钟羽正再次谦辞不受,就直接升钟羽正为太仆正卿,只是现在钟羽正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现在连柳鹏都有些为他挽算:“太仆正卿可是小九卿啊!” 明朝向来有大九卿与小九卿的说法,大九卿为六部尚书、督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小九卿为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府詹事、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寺卿。 太仆寺卿可以说是小九卿中顶尖的人物,放在大明官场也是顶尖的人物,只是钟羽正却是笑了:“我今年都六十七岁了,做什么小九卿,给我一个阁臣,我都未必肯离开这海右故土。” 说到这,钟羽正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今上若是在位的话,我多半还是会去的,我没想到今上走得这么快,走得这么急,他既然不在,我去了又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皇太孙的人。” 他因为力争国本以致在野三十年,虽然这三十年与今上没有一言一语的交流,但是今上却始终把他记在心底,一即位就升他为太仆少卿,听说他不肯赴任,又升他做太仆正卿,可以说是对钟羽正信任至极。 今日若是仍然在位的话,他到了京中自然可以大施拳脚,说不定还有登阁拜相的机会。 但是对于这位皇长孙,钟羽正与他的关系就浅得多,双方也没有什么历史关系,因此钟羽正才会心灰意冷,直接拒绝太仆正卿的位置却找到了柳鹏,只是他下一句就让柳鹏吃了一惊:“您要海右会那个总务处长的位置……您这是要折杀我了!” 海右会的总务处长一直出缺,柳鹏虽然对于这个位置有些想法,但是具体人选还没选定,根本没想到钟羽正会有这么一个要求:“您连太仆正卿都不愿意做,去接这么一个小小总长的位置,太委屈了,太委屈了!钟老先生,你别开玩笑了。” 第633章 一位好官 第633章 一位好官 只是钟羽正的精神却是极好:“老夫今年已经六十七岁,觉得还能为国家做点事为海右做点事,应当还能做一任总务处长,柳经历您安排吧!” 钟羽正一摆出这态度,柳鹏当然只能第一时间答应下来:“钟老,那就委屈您了!你觉得要谁当经承,要谁当书史,只管说一声便是,总务这边的事务完全由您来具体安排!” 钟羽正是什么人?现在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万历进士,当年做过吏科都给事中,为了争国本才在野三十年,泰昌皇帝请他担任太仆正卿这样的小九卿都不愿意去,却专门跑到海右会当来一个小小的总务处长。 当然泰昌皇帝既然驾崩,那他进京当太仆正卿的结局也不会太妙,即使如此光是一个小九卿的身份就让柳鹏觉得目标有点太大了,但是钟羽正一意要干海右会的总务处长,柳鹏自然是不能拒之门外。 还好之前钟羽正已经有一个海右会副会长的名义,现在以副会长兼总务处长,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钟羽正继续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把杨观光借给我当个副手,老夫今年六十七岁,不能事事亲历而为,很多事情要交给观光来负责。” 杨观光算是柳鹏的基本班底,只是他虽然是个紧跟形势的道学先生,但是在柳鹏身边却有些学无用武之地的感觉,钟羽正所以才会特意把他挑走,而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总务处怎么安排,都由钟老您说了算!” 钟羽正却是给柳鹏吃了一颗定心丸:“柳少,你放心便是,由老夫出面去应付官府,比你直接出面应付官府方便一百倍,今年的山东米豆召买只能是八十五万石,不能再多了!” 六十万石的召买任务已经让山东不堪重负,何况陶朗先这个道臣还临时加了二十五万石豆料,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就有些得意起来:“就是有一百万石的召买任务,也能应付过去,关键还是应付上面!” 额外召买首先得有召买本金,不然就变成了强行抢掠民粮,所以不管是柴夫银还是其它方面的钱粮,海右会这边是能拖就拖能欠就欠,实在拖不过去的就尽量拿若干钱粮过去应付一下,但是那边钟羽正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柳少,别的事情或许可以拖一拖,有一件事是却不绝不能拖了!” 柳鹏当即问道:“钟老说的哪一件事?” “万历一朝最大的教训是什么?是国本未立,朝野动荡,以至于引发了太多的纷争!” 说到力争国本的旧事,钟羽正的神情变得十分红润起来,他大声告诉柳鹏:“柳经历,别的事情可以拖一拖,缓一缓,但是您与诸位夫人的事一定要加把劲啊!” 柳鹏的脸一下子被钟羽正说得通红,他实在想不到钟羽正这么一位一身正气的老进士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只能说道:“钟老,我还年轻!” 钟羽正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万历一朝就是国本未定才会人心不附,朝野多少腥风血雨都是为了国本而起,而柳少你现在只有义弟义女,辽东多事经历您迟早亲历兵戈,一旦有变必生祸患。” 柳鹏听到这,只能毕恭毕敬地说道:“柳鹏受教了!” 只是他也有点郁闷,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几位娘子也够配合了,可是耕耘了这么久,怎么既不开花更不结果,直到现在都是一所无获。 还好柳鹏的脑海回想起了柳易容的身影,想起了这个可人的闺女,虽然不能担当大任接自己的班,但一想到柳易容就开心起来了。 钟羽正担任海右会总务处长的事情并没在东三府引发太多波澜,只是苦了诸位道臣而已。 钟羽正是个刚烈性子,绝对不好打交道,他不但是资格很老的进士,而且还做过吏科都给事中,万历四十五年召他任光禄寺少卿,钟羽正谦辞不赴。 而今年泰昌皇帝登基,先是升他做太仆寺少卿,接着又升他做太仆寺少卿,他照样不肯赴任,而是担任起了海右会副总长兼总务处长,光这个资历就压过了诸位道臣,更不要说省里来的那些经历、照磨。 更不要说钟羽正手上有着惊人的资源,东三府缙绅与州县官员几乎没有不支持钟羽正的,而柳鹏也是在全力支持钟羽正,在这种情况下,钟羽正已经完全掌握了谈判上的主动权。 可是再难打交道,还是必须跟钟羽正打交道,谁叫他手上有足够的资源,自己能刷多少政绩很多时候只能指望钟羽正给自己多少面子了,可是钟羽正很少给这些道臣面子,直接就顶了回去,有些时候杨观光这个副手直接就把诸位道臣顶了回去。 道臣们真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们的心再急了,也得等朝堂先稳定下来再来。 朝堂因为夺宫、红丸二案变得震荡不止,皇长孙又带来了自己的一班班底上跳下窜,而他班底中最出名的就是两个人,一个叫魏进忠,另一个是叫客氏。 虽然皇长孙已然登基成为天下共主,但是他仍然很多时候却完全依赖着魏进忠与客氏这批潜邸旧人,诸党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互攻击,不断震荡的朝堂让几位道臣都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更不要说是下面的地方官员。 道臣们只能继续保持暂时观望的态度,还好新皇已经登基,而且议定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后改称泰昌元年,明年改元天启,人心稍定。 但是没等到他们等到朝局稳定的一刻,泰昌元年十月,柳鹏亲自下令再次调整巡防队建制。 虽然巡防队的编制仍然在维持一千五百人的规模,但是谁都知道过去巡防队也是一千五百人的编制,但龙口的军事力量到现在却至少扩编了五成。 第一次扩编是把庄调之的筑路队从巡防队分离出来,归入营建总管厉明海的名下,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筑路队仍然是龙口军事力量的一部分。 接着第二次扩编又在广鹿岛扩编,却把水上巡防队独立出去,巡防队表面仍然维持着一千五百人的规模,而现在这一次柳鹏又是故伎重施,把各个警备中队独立出去,利用警备中队独立以后多出的编制扩编了好几个大队级单位。 现在从青州到莱州,都有巡防队的大队级单位,虽然都是简编大队,但仍然给了各地州县官员十足的信心,让他们敢跟道臣与省里对着干。 道臣认为柳鹏这是在趁火打劫,只有柳鹏身边的少数人才知道,柳鹏是得到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才在第一时间下达了这道调整建制的命令。 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就是朝廷罢辽东经略熊廷弼,以袁应泰继任。 熊廷弼在辽东经略固然有很多大手笔,但是金山银山花出去,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辽东战线不至于崩溃,他又是刚愎自用喜欢到处树敌的性子,所以他的敌人不仅在战场上,也在朝堂之上。 五月后金克地花岭,六月攻王大人屯,七月熊廷弼又有沈北蒲河之失,折兵七百人,给事中姚宗文借机疏陈辽土日蹙,御史冯三元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熊廷弼辽必不保,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 熊廷弼是刚烈性子,直接就说“辽已转危为安,臣且之生致死”,甚至直接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 结果等到朝议允熊廷弼去以袁应泰代,廷弼反而又上疏求勘:“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此非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然求此于今日,亦岂易言。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 但是熊廷弼这话虽然是发自内心字字血泪,却明显违背大明朝的政治规矩,于是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受命赴辽勘查。 而朱童蒙很快就作出了完美的结论:“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 所谓晚明众正盈朝,朱童蒙可谓是一个典型,他作为齐党中人痛打了楚党熊廷弼这只落水狗,偏偏“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这话说得太漂亮,太正确了。 “功在存辽”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劳,但是“罪在负君”所以“大义实无可逃”,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只是钟羽正却不这么看,他很有兴致地说道:“柳少这回把警防各队尽归于海右会名下,整军备战,是不是对袁经略没有信心?” 听到钟羽正这么说,柳鹏却是长叹了一声:“袁经略是好官,万历四十三、四年若无袁经略兵备淮徐,不知道山东会多死多少生民……真是位好官啊!” 第634章 为中国去一大敌 第634章 为中国去一大敌 柳鹏说的是万历四十三、四年的一件旧事,当时山东发生“亘古未遇”的大饥,北直隶也同时发生了大规模旱灾,百万齐鲁生民迫于生计只有涌入徐淮地区一条路可走。 徐淮地区本来就是多灾之地,大量山东饥民涌入导致土客矛盾极度紧张,以至“淮市弓刀购尽”,随时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土客械斗。 而当时身为淮徐兵备参议的袁应泰在饥民大量聚集的情况下,毅然动支当时官仓中的存粮,“发金十万二千、 稻六万四千余石、米万石”,又“搜额外税及漕折马价数万金”,不但饥民聚集地区设立粥厂赈济,甚至还在山东与南直隶边境地区设粥厂百处以待南下灾民。 同时,袁应泰还推行以工代赈,修城滩池,建设公共设施,解决了一大批饥民的吃饭问题,正是因为袁应泰的善举才救活了至少数十万山东饥民。 但是袁应泰也只能是一个“好官”,这种排除地域观念,动用本地存粮赈济外地饥民的行动必然会激起当地民众尤其是缙绅的反对,何况徐淮地区本来就是多灾之地,袁应泰等于是把徐淮地区的多年积蓄用得一干二净,下次徐淮本地一旦遇到大灾就无法应付。 按照大明体制,官仓存粮本地发生饥荒尚不得擅动,袁应泰动用如此巨额的金钱与粮食救济外省饥民,而且有借无还,势必引起本地士绅的不满,不久,袁应泰就以“擅移官廪”的罪名而被弹劾落职。 虽然柳鹏与钟羽正都不认为袁应泰当时的处置作错了什么,甚至还认为袁应泰此举利国利民功德无量德泽万世,但是在大明朝的体制下,袁应泰非但每一个处置都是错,而且他这种宅心仁厚的书生实在不能专任方面。 钟羽正也长叹了一口气:“袁应泰可惜了,他是盛世良相,可惜现在却是身处乱世,熊廷弼也可惜!” 一想到辽东局面因为袁应泰的到任而有可能彻底糜烂,钟羽正不由长叹起来了,而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钟老,你看得恐怕还没有我家的小娘子长远啊,要不要听听我家小娘子是怎么说的。” 过去柳鹏与钟羽正都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柳鹏觉得钟羽正这种满嘴之乎者也的进士相公不好打交道,而钟羽正则觉得柳鹏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乱臣贼子,只是双方相处了这些年以后,可以说是合作得越来越愉快,也越来不把对方当外人来看。 现在钟羽正甚至连三品的太仆寺正卿都不愿意去干,宁可到海右会当个总务处长,而柳鹏当然是投桃报李,不但把各支警备中队从巡防队中分离出来,而且还特意设了家宴款待钟羽正以示亲迫。 今天钟羽正固然是带儿子过来,但是魏瑜君在柳鹏身边一起款待钟羽正,钟羽正知道柳鹏家的规矩与其它人家不一样,不管是正室还是外室或是小妾,不但都有资格上桌吃饭,而且跟夫君的地位也几乎是平等。 他虽然不能理解这种规矩,却是入乡随俗地询问起了魏瑜君:“魏夫人您跟我说说熊廷弼的事情如何?” 魏瑜君当即答道:“熊廷弼固然是有些可惜,但是他罢去却是迟早的事故,钟老你看看朝廷每年在辽东花了多少军费,又运了多少米豆,可是熊经略始终只是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大明朝在辽东的支出可以用惊人来形容,甚至比惊人还要夸张,每年光是军饷就达到了三百多万两白银,军食马料要用两百万石米豆,而且这还是维持部队最基本生活的支出,如果把所有战费与装备算进去,每年朝廷在辽东的投入至少有五六百万两甚至是上千万两。 而熊廷弼经略辽东已经有一年多了,他虽然收拾人心重建防线,作了很多大事,但是到现在为止熊廷弼仍然没有取得任何辉煌胜利,只是勉强维持局面而已,保证一条脆弱的战线不至于彻底崩溃。 战局或许在慢慢好转,但是大家只看到这几个月大明在辽东吃了一系列的败仗,虽然这些败仗规模不大,而且辽东明军也不是一无所获,而是“颇有斩获”,但终究是败仗一个接着一个,战线已经一路推进了沈阳北效的蒲河一线。 换句话说,那就是谁都不知道以熊经略现在的战略战术打下去,大明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朝廷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 或许大明在获胜之前,会被熊廷弼不断追加的战费拖垮,或许脆弱的辽东防线会因为熊廷弼的一次大意突然崩溃,所以朝廷才会决定换上了更负众望的袁应泰。 听到魏瑜君娓娓道来,钟羽正不由击节长叹:“柳少能有今天的局面,果然不是侥幸,是老夫想差池了,熊廷弼虽然可惜,但也是自取败亡之道,只是辽东一旦有变,柳经历真要亲临军前?” 柳鹏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整军备武数年,皆为辽东这一战,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我手下这些巡防队的将士与建奴正面交锋的话,有没有平分秋色的把握。” 柳鹏的要求看来来很低,只是要求跟女真军队平分秋色,但是钟羽正却知道这个要求实际并不高,现在辽东经略手下二十万大军面临十万建奴始终是穷于应付疲于奔命,而柳鹏的巡防队却只有区区一千五百人而已。 因此他也把疑问提了出来:“柳少虽有终军之志,但是巡防一军只有千五百人,纵然诸队齐出,亦不过二三千人,与其越海北征,不过先观望局势,到时候自可及时勤王!” 钟羽正说得很含糊,但是柳鹏听得出他话里的杀机,什么“观望局势”、“勤王”都是起事的代名词,柳鹏作梦也没想到钟羽正这么一个进士出身的前任都给事中居然会打这样的主意。 只是想起钟羽正在青州削职三十年,浪费了人生中美好的三十年,等到有机重新会出仕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他又能理解钟羽正作出的选择:“钟老果然国士,不负吾以国士相报……” 只是接下去柳鹏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很清楚:“建奴,中国之大敌是也!不与建奴一战,则不足以聚人心正名份,不为中国去此大敌,首鼠两端瞻前顾后,纵能得意一时,终究也不过为王先驱罢了!吾必为中国伐建奴去一大敌也!” 柳鹏这话说得再含蕴,钟羽正也能听出柳鹏话里的真正意思,这位柳鹏柳经历果然不是乱臣贼子,自有王者气度,就凭他这番话就让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他可是放弃了太仆正卿这个位置都放弃了,而是到海右会当一个副会长兼总务处长,自然是所图甚大,想要远远不是一个小九卿甚至是大九卿的位置。 以他的历史资历与业绩,虽然到京以后肯定是仕途艰难,但是即使不能入阁,也有很大机会收获一个大九卿的位置,但是他还是宁愿到海右会担任一个小小的总务处长。 现在他可以告尉自己,他人生最重大的选择并没有错,恰恰相反,这个选择是如此完美。 柳鹏不但把小半个海右会与整个总务处的事务尽数相托,甚至还把所有的警备中队都归属到海右会的名下,虽然这些警备队长事实上并没有彻底与巡防队系统脱钩,但这就代表一种极大的信任。 因此钟羽正也很兴奋地说道:“魏夫人,给我倒满了!” 钟羽正举起一个大碗就笑呵呵地说道:“柳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咱们一定要喝个痛快!” 伴随这一碗甜酒落肚,代表着钟羽正正式进入了龙口的核心权力圈。 但是这次改编对于邓肯来说却不是一次好消息,虽然新组建了很多简编的大队级单位,但是模范队却是原封不动,仍然维持原有的建制不动,邓肯一下子就后悔了。 他发现居然为信仰问题而错过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不得不再次找到了德蒙斯询问道:“我如果现在成为碧霞元君的信徒,柳鹏阁下是不是会将模范队进行一次扩编?” 德蒙斯瞪了他一眼:“邓肯老友,你想得太多了,你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恐怕就要等很久很久了!” 邓肯后悔直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真是太糊弄了,我居然会为一文不值的上帝信仰而放弃人生最难得的一次机会,德蒙斯阁下……” 他已经第一时间作出了决定,他干脆利落地表示:“我从现在开始放弃对上帝耶稣的信仰,改信碧霞元君。” 德蒙斯不由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让你放弃对上帝的信仰,这是一个自由信仰的国度,你信仰碧霞元君并不代表你必须放弃对上帝的信仰……这不是改信或是改宗。” 只是邓肯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这就是改信!我已经醒悟了,我唯一的信仰就是伟大泰山女神碧霞元君,上帝与三位一体已经成为过去了,我想请你向碧霞元君的信众们宣布这一点。” 他相信自己的改信会获得足够的回报,事实也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第635章 只有一条捷径 第635章 只有一条捷径 邓肯改信的效果比他预计还要好,有明一代,泰山娘娘碧霞元君香火极盛,信众遍及整个中国,光是北京就有数十座碧霞元君的寺庙,而东三府的信众更是盛极一时。 而碧霞元君现在急需一个象征性的吉祥物,邓肯的改信很好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连金发碧眼的洋人仰慕娘娘神通改信碧霞元君,还有比这生动的广告吗? 虽然德蒙斯同样改信了碧霞元君,但是邓肯与德蒙斯又不一样,德蒙斯虽然改信了碧霞元君,但是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上帝信仰,只是关起门来作礼拜而已,而邓肯则是彻底放弃原有的信仰,成了碧霞元君的一位狂热信众。 因此他改信的第三天就有人帮忙给他介绍小媳妇,很快他就有机会进入了一个碧霞元君信众组成的核心小圈子,很多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第一时间就从方方面面转达到邓肯的手里。 邓肯第一次搞清楚龙口与海右会内部的派系分布、主要人物、历史与矛盾,一时间如鱼得水,时不时出去帮碧霞元君宣扬神威,说明自己是如何迷途知返,从邪神的魔掌逃脱出来转信了伟大的碧霞元君。 只是看到邓肯如鱼得水的样子,白斯文真是勃然大怒:“这样朝三暮四的洋人都比咱们混得开,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他对面的萧马熊却是压低声音:“白六哥,这话你千万别乱说,咱们得抓紧机会,这一回不能再错过机会。” 这一次巡防队的建制调整,他在龙口警备队长的位置苦熬许多年之后终于算是熬出头了,升格成了龙口警备队的大队长,现在手下有三个警备中队一百多名警备队员。 只是萧马熊虽然是熬出头来,但是柳飞却还没有熬出头,白斯文十分郁闷地说道:“萧队,你这次好歹是提了一大步,可是飞少的事情我们既然已经错了一次,千万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那边柳飞听说白斯文这么说,强自镇定地说道:“我没问题,错过一两次机会无所谓!” 萧马熊马上就板起脸说道:“我们错过一两次机会无所谓,但是小飞你却绝能不能错过哪怕一次机会,别说是错过机会,就是没有机会,我们也得帮你创造机会。” 说起前次运作的机会他就不由后悔极了,当时他与萧玉书都认为只要把利津的柳康杰夫妇请回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却没想到这次把柳萧氏请出来却是误了大事。 柳萧氏听说柳飞要当巡防队长就必须出镇广鹿岛随时准备厮杀,而留在登莱却可以安安稳稳地担任警备队长,第一时间就帮自己的儿子作出了选择,以至于事成定局回天无力,萧马熊与萧玉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挽回,只能让柳飞到黄山集担任警备中队长。 正是这个警备中队长的位置才让柳飞错过了这次的扩编机会,而现在他告诉柳飞:“小飞,你哥哥无人辅佐,你肯定是要担当大任,所以不能让邓肯这样的外人都冲到你的前面去。” 扩编看起来是雨露均沾,而且柳飞又是得天独厚,但是萧马熊就担心柳鹏举贤又避亲。 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现在与他跟随的武星辰、顾山河、丁子杭哪一个不是龙口数得着的大人物,只有他还在龙口警备队长的位置上苦熬,而且严格来说他还没有真正熬出头,因此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让一让无所谓,小飞不能让……实际上一回我们走错了,错得不能再错!” 白斯文锁紧了眉头听着萧马熊的诉说,他问道:“到底是怎么错了!” 而萧马熊很直接地说道:“现在在龙口,想升官,想发财,只有一条捷径可走……” 白斯文万分欢喜地问道:“是哪一条?” 萧马熊斩钉截铁地说道:“去辽东!” 辽东? 在场诸人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那边萧玉书就问道:“这事风险太大,利津那边不会同意吧?再说小飞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只是萧马熊却是十分郑重地说道:“在咱们龙口想要快速升官发财,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是的……只有这么一条捷径可走!经历已经下了决心。” 听说萧马熊这么说,那边萧玉书只能征求柳飞的意见:“小飞,这件事关重大,得你自己来决定,我们再为你争取!” 柳飞却对萧马熊的判断有点怀疑:“真只有这么一条捷径可走?” “下官见过佥宪!” 说起来这还是小半年以来柳鹏第一次与陶朗先见面,因此陶朗先一见面就诉了一通苦:“柳经历,你真是大忙人啊,想见你一面太难了,很多时候钟总长直接就替你挡驾了,有些时候我甚至连钟总长一面都见不到。” 既然连钟羽正一面都见不到,那自然是杨观光直接就替钟羽正挡驾了,但是柳鹏并不觉得杨观光做错了什么,朝廷再这么一直胡闹下去,说不定以后陶朗先连杨观光一面都见不到。 只是他脸上仍然是一脸笑意:“这下面办事的人在胡闹,道台,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若没有道臣提拔下官,下官今日还是一个小小的班头而已!他们敢不尊重道台,我回头就收拾他们去。” 陶朗先实际并不需要柳鹏去处理什么人,而且他也知道柳鹏特别护短,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因此他很快就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今天柳经历特意请我到龙口来,不是知道有什么要事相商?” 这小半年之间,他与柳鹏冲突多于合作,很多时候柳鹏虽然不出面,但硬生生把陶朗先安排下来的事情搅黄了,有些时候冲突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并不象当初那样密切,但是柳鹏既然请他过来,他觉得肯定会有好事,所以才特意过府来拜见柳鹏。 而柳鹏也笑了起来:“道台,请坐,咱们慢慢谈!道台,我是想送一场万世功业、滔天富贵给佥宪,不知道您敢不敢去搏一搏!” 正如龙口当初对陶朗先的观察,陶朗先这人是个好大喜功的性子,既爱钱又爱名,而且还爱功业,因此柳鹏这一开口就让陶朗先振奋,他十分狐疑地问道:“柳少,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哪来的万世功业?哪来的滔天富贵?” 说到这,陶朗先当即说道:“难道您这功名宝贵会强过主持山东海运这样的大事吗?” 今年山东海运已经达到了米豆八十五万石,而陶朗先既然主持其事,自然捞到了不少油水与说不完的功劳。 虽然他在京边钱粮的事情把户部顶了回去,甚至还一度闹起了辞职,但是最终还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完成额定的任务不说,还发挥主观能动性准备再向辽东运二十万石,所以户部、兵部与内阁都对陶朗先赞不绝口,有意给他加加担子。 至于陶朗先主持海运,那他自然落得了说不完的好处,只是柳鹏却是笑了:“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确实是大功,但是史记汉书,是记张良、韩信多一些?还是记萧何多一些?” 陶朗先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柳鹏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柳经历,你不是准备领兵援辽吧?” 自从辽东兵事一起,山东有战斗力的营兵几乎被抽调一空,现在整个山东只有几千名有战斗力的营兵,其余都是一些屯田军、城守军,更糟的是就是这些屯城军、城守军也是兵额不全,兵器衣甲毫无准备,朝廷却是一道接着一道急令,一再要求山东派精兵强将增援辽东。 现在山东连维持治安都不成了问题,何况不管是营兵还是卫所军都觉得驰援辽东是一条死路,个个畏缩不进,一听说越海援辽就装起病来谈条件。 现在山东已经是无兵可调,为了这个问题,上至抚按下至道臣都被兵部训了不知多少遍,陶朗先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哪料想柳鹏突然冒出自告奋勇要领兵援辽。 “有这么一个意向!”柳鹏当即说道:“功名富贵险中求,现在辽东危如累卵,最适合建功立业,可以去搏一搏,搏一个公侯万代出来!” 听到柳鹏这么说,陶朗先那真是深身舒爽! 他在登州海防道任上最担心的就是柳鹏的巡防队,巡防队说是一千五百人,但实际上却远远不止一千五百人,光是脱产的骨干武力就不下两三千人,若是包括临时动员与裹胁起来的武力,搞不好柳鹏登高一呼能聚啸起几万人。 不管是官府对着干也好,造反也好,这支武力对于陶朗先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陶朗先总是担心一觉醒来柳鹏的巡防队已经攻占了黄河营兵临蓬莱城下。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柳鹏愿意带兵援辽,那就让他带兵援辽,到时候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柳鹏固然有机会公侯万代,自己也机会有着万世功业、滔天富贵的机会。 第636章 最合适的时机 第636章 最合适的时机 柳鹏哪怕只带三五百人援辽,每个月的军饷、马料、军服等诸类支出都是一个惊人数字,何况以现在柳鹏这支巡防队的规模,怎么可能只带三五百人援辽,至少也会出动近千人与数百匹军马。 而且这等于去了陶朗先的心腹之患,到时候辽东二虎相争,自己完全可以在登莱坐山观虎斗,柳鹏若是败北受挫,那自己这个登州道就是真道臣,到时候随手就能把柳鹏的势力连根拔起。 柳鹏若是大挫建奴,那更是一件大大的美事,自己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而且还能借机大捞特捞,这样的美事从天而降,陶朗先当然第一时间答应下来:“柳经历放心援辽便是,我作为登州海防道全力支援,要调什么人,要用多少钱粮米豆,只需要柳经历说一句就够了。”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道台大人,事情如果有您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你没听说咱们山东驰援的那些兵马,一到了辽东就被上面拆散了,指挥使顶多只能管着三五十人而已,一般的军将那就更惨了,就是侥幸没被拆散了,上官也把你们当外人,什么地方最凶险就把你们派到哪里去……” 说到这,柳鹏唏嘘不已:“再说了,我虽然是威海卫经历,驰援辽东也是名不正名不顺,更不要说有机会自成一军,巡防队这支队伍是我一生心血所聚,怎么能这么任人糟蹋啊!” 而那边陶朗先已经明白过来了,柳鹏虽然准备援辽,但是并不准备毫无意义地带队援辽,甚至准备自成一军,保存自己的部队建制不被打散,更要南水北求名正言顺,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陶朗先对此表示理解。 为了能把柳鹏送到辽东去,陶朗先觉得自己可以暂时答应柳鹏一些条件:“柳经历说得好,名正才能言顺,柳经历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跟本道好好谈一谈,只要本府能解决,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说到这,他越来越觉得柳鹏援辽的计划并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很有可行性,即使遇到建奴也有机会保全队伍。 且不说柳鹏有着好几千人的常备武力,随时能拉出上千兵力越海援辽,而且他在辽东早有准备,占据了广鹿岛,在岛上布置了数百名巡防队员并收容了至少上千名辽东逃民、逃军,把这里经营成了龙口的一块飞地。 为了广鹿岛的问题,辽东方面可是不知道跟他与登州府打了多少场官司,过去陶朗先觉得广鹿岛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广鹿岛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而且今年登莱供应了辽东八十五万石米豆,这些米豆运到盖州套以后就完全脱离了登州道的控制之外,只能任由辽东胡乱折腾浪费,可是登州如果以广鹿岛为基地派出一支援军进入辽南,主持山东海运的登州道自然对这批米豆的具体使用上有充分的发言权。 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与柳鹏有着一致的立场,他并不希望柳鹏这支援辽军被辽东的大人物直接吃掉或是不堪一击上阵即溃,即使失败也要在辽东多坚持一段时间,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而柳鹏当即说道:“道台,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卫经历而已,辽东不知有多少文武官员的流品远远高于我,我在他们面前都挺不起腰杆来,何况是下面的弟兄们!” 而陶朗先已经明白过来了:“柳经历,您是想一个名义?现在的卫经历似乎是低了些!” 柳鹏点点头说道:“虽然我是吏员出身,按照吏部成制不能逾七品,但就在先皇之朝,咱们山东就有这么一个先例!” 这是来要官的! 陶朗先知道山东在万历朝确实有这么一个金通判的先例,而且履历跟柳鹏几乎一致,先做了县丞,接着做了卫经历,最后做到了府通判,虽然是张居正秉国的特殊时期,但是山东但凡是吏员出身的官员,都把这位金通判视作人生的目标。 现在柳鹏就准备重复这位金通判走过的路子,而且现在辽东大仗频发,朝廷为了打一场胜仗,不知洒出去多少金银官位,一次就发了一百八十万两的边饷,只要柳鹏能打出一个局面,区区一个通判根本不在话下。 因此陶朗先当即答应下来:“咱们登州府额外多设一员通判绝对不成问题,只要柳经历在辽东旗开得胜,别说是一个通判,就是一个同知都有机会!” 柳鹏当即说道:“我只求一个通判!还望大人成全。” 他这个年龄的通判,即使他虚报了实际年龄,仍然是天下最年轻的通判,即使是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在他这个年纪仍然在苦读功名,根本没机会出仕。 而那位陶朗先不由为这事琢磨开了:“这等于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有点难办,但是我可以向柳经历保证,只要旗开得胜,你的通判之职绝对跑不了!” “吏部不答应,陶某就捅到内阁去闹到底,还有广鹿岛的事情你也放心便是,就许他们辽东乱折腾,还不许咱们登莱帮他们善后?” “反正辽东战事告以一段之前,广鹿岛就是咱们登莱的地盘!” 陶朗先继续说道:“柳经历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陶道台,您以为什么时候发动为好?或者我想问一位,熊去袁代,你觉得这大事能不能成?” 陶朗先是浙江秀水县人,属于东林党的外围人物,跟袁应泰这个陕西人严格不算是一个派系,而且袁应泰上任尽易熊廷弼旧法,因此他对袁应泰并不看好:“熊去袁代,朝廷自然是有些失策,柳经历的意思是现在不是出兵援辽的时候?” “对!”柳鹏很干脆地说道:“现在援辽,岂不全是袁经略的功劳,而且袁经略可是个好官。” 好官这个词语有着无数种解读的方式,但是陶朗先却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嗯,现在援辽即使成功,本道的万世功业、滔天富贵自然也飞了,再说谁知道袁经略会把咱们的援辽军扔到哪里去?先等一等,在广鹿岛站稳了脚,我们就可以立足不败之地了!” 他这是不虑败先虑胜,但是谁叫现在的辽东经略是袁应泰,陶朗先主持山东海运,对这方面了解最多,很清楚这位袁应泰未必会失败,但多半不能成事。 而援辽军若是能以广鹿岛为基地,自然就能进可攻退可守,随时可以退守广鹿岛,因此他立即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广鹿岛能屯多少兵?” “如果有足够的米豆,三五千人绝对不成问题!”柳鹏却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道台,我还是得说这个时机得挑个合适的,最好您要升一升动一动的时候再动手!” “对对对!”陶朗先觉得柳鹏说得再对不过了:“一定要挑个好时候。” 虽然他在山东与登莱都是骂声一片,但是主持山东海运完成八十五万石的召买海运可以说是一件奇功,因此不管是内阁、户部还是兵部都是特别看重他这个登州海防道,根据京里同年的意思,他很有可能动一动的希望。 他如果动一动,肯定不是普通道员了,至不济也是一个按察使、布政使,而本朝道臣中的能员直升巡抚的例子也不是没事。 只是海右会拖欠解省解京钱粮的问题却让他的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过到时候若是在辽东立个大功,他升官发财的事情自然就能顺水推舟地办了。 他告诉柳鹏:“现在先好好准备,广鹿岛不会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顶回去,到时候咱们马到功成,弄一场滔天富贵回来。” 而得到了陶朗先的承诺,柳鹏就开始准备下一部的部署,只是他的部署对于盖州的赵经历来说简直是一场灾害。 他没想到这些山东人居然又变卦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改主意了,每个月只准备发米豆各万石,然后要求我们按五万石接收,这差距也太大了!” 登莱米豆额运六十万石,平均到每个月就是五万石,但是万历四十八年都已经运了八十五万石,按照赵经历的估计今年至少能运一百万石,哪料想这些登州人说翻脸就翻脸,说是过年以后每个月只能运来两万石,而且还要持续很多一段时间。 这不能让赵经历气急败坏,而他对面的雷初阳却是赔着笑脸说道:“这不是咱们柳经历突然周转不开,所以麻烦您担待一下,您放心,每个月该给的回扣一文钱都不会少,还是按五万石计算,而且我们不是替你分忧吗?您看看现在盖州囤积了多少米豆,根本没办法运到前线去。” 这确实是实情,别看山东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往盖州套运来了八十五万石米豆,但是现在有大量的米豆积压在米豆,根本及时前运到前线。 根据雷初阳的初步了解,积压在盖州的米豆至少有一二十万石,而且还在继续增加,所以柳鹏就让雷初阳过来帮盖州方面减负。 第637章 被逼就范 第637章 被逼就范 但是柳鹏虽然真心诚意地帮助盖州这边减负,但是赵经历却是一百个不愿意,他直接就闹开了:“你们龙口又在胡闹什么?去年一个月只运一万石差点把我们搞死了,不对……连一万石都没有,只有七千石,当时老子都被逼疯了,现在你们又在搞什么?”“是不是又要把老子逼疯了?回去告诉柳经历,别的事情可以谈,这件事万万不能谈!” 雷初阳不由冷笑,解开外衣露出了腰间挂着的七八把利刀:“那我就直接回复我们柳少,万事俱备,只因赵经历您不肯答应,所以这事情谈不成了!请柳少换一个人来谈便是。” 赵经历起初没明白雷初阳为什么会说“换一个人来谈便是”,但是仔细想了想,又明白雷初阳的换人不是把他自己换掉,而是把自己干掉换一个经历来谈这件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雷初阳,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本经历好歹是朝廷命官,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袁经略追究起来,别说你们柳经历,就是你们陶道台也没有好果子!” 雷初阳却是没脸没皮地说道:“赵经历,我知道你是朝廷命官,怎么会打您的主意,我提醒您一声,您若是想不开的时候自然有很多种办法自寻死路,不必硬栽到我们经历身上,我们要把人弄死也有一百种说法,不必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 说到这,雷初阳立即冷笑一声:“反正这就是我们柳少定下来的章程,赵经历你想明白了自然会有两万石,想不明白也只有两万石,就看赵经历到底有没有想明白了?当然结果虽然是一样的,过程却是大有区别!去年我们能把每个月的米豆减到七千石,今年也照样可以!” 雷初阳这话可以说是软硬兼施,赵经历不得不考虑与龙口对抗的后果,如果说过去龙口那边的威胁还比较遥远,那边现在龙口的威胁就近在咫尺。 龙口占据了整个广鹿岛,岛上有龙口的几百名精锐官兵,还收容了上千名辽东逃军与逃民,随时可以杀到盖州来,暴起发难弄死他一个卫经历自然有一百种办法。 而雷初阳看到赵经历陷入沉思当即说道:“我们柳少只是手头有点紧,周转不开,你也知道现在过年就是春荒,这个时候把和丰仓的粮食借出去会有几成利!等到五月夏收,柳少把粮食收上来,会全部还给你们盖州,柳少的信誉如何,赵经历你心里有数!” 柳鹏在东三府向来是言出如山的大人物,都说柳经历一诺万金万金一诺,而且还有活生生的许多例子,因此赵经历当即考虑起细节问题:“这两万石到底是运到两万石?或者是名义上运到两万石。” 雷初阳当即说道:“运到两万石实数,你放心便是,现在盖州积压的米豆至少有二十几万石,哪怕我们龙口不输出一粒米一粒豆,仍然能坚持到夏收之前,而且我们每个月还会运到米豆各万石。” 接着雷初阳又把龙口这边的条件重复了一遍:“何况我们每个月给的回扣是按五万石来计算,且不说您过手了多少,那两个半点您就能攒下多少金山银山。” 账面数字与运到实数之间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差距,这百分二十五的差距向来是与盖州与龙口共同分配,只是赵经历跟手下只说龙口提供百分之十的回扣,却把两个半点占为己有。 千万别小看这两个半点的数字,万历四十八年登莱运过米豆八十万五石,两个半点就是两万一千石米豆,可以说是一笔惊人的收入,今年登莱运过米豆应当超过一百万石,赵经历的收益自然就更惊人了。 听雷初阳说起这件事,赵经历当然不愿意把这笔见不得光的收入拿出来,更不要说让这笔收入搞得众人皆知:“成成成,就按你们龙口的章程来办,反正你们说了算,但是结算的时候能不能快一点,说是一季一结,现在几乎是过了四五个月才开始结算,结算过了两三个月才能拿到钱啊!” “就是因为柳少手头紧才会这样,你这次照顾我们龙口一回,以后结算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只是赵经历会相信雷初阳才怪了,他也知道柳鹏扣着钱不放就是准备在这样的关键逼得他们就范,但是谁叫他收了龙口的好处。 这位柳经历的心可黑得很,去年朝廷一说兼收杂粮,结果他第一时间就把大量番薯夹杂在杂粮之中送过来,狠狠赚了一大笔,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人物还是少得罪为好。 只是赵经历并不清楚,这笔总量可以用惊人来形容的大宗米豆并没有在这个春荒时节借给登莱平民,而是源源不断运到了广鹿岛,现在江浩天越来越有底了:“有这批米豆,哪怕天塌下来,我们也不怕了!” 虽然广鹿岛是一个大岛,驻在岛上的巡防队员与岛上的居民种植了不少作物,每天又有渔获,但是从整体来说,广鹿岛的粮食始终不能自给,必须依赖于登莱方面源源不断的输入。 而现在广鹿岛上的脱产人员越来越多,粮食始终是摆在江浩天面前的最大问题,毕竟现在逃入广鹿岛的辽东逃民、逃军越来越多,过去江浩天只需要解决千余人的伙食,而现在他必须要解决近三千人的伙食,光是岛上的军人与行政人员就有八百多人,而且战事一开,供给人员必然成倍增加。 可是现在龙口却运来了一船又一船的米豆,江浩天不得不组织岛上军民临时抢建好几座粮食仓库,而他身边的李修维十分兴奋地说道:“看来要打仗了!” 霍球摇了摇头说道:“打什么仗,建奴还在沈阳、辽阳与袁经略对峙,柳少这叫有备无患!” 江浩天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有备无患何必从盖州腾挪出这么多粮食,这可是好几万石米豆啊!修维说得没错,大家已经不远了。” 现在已经是天启元年的阳春三月,据说天启这个年号是阁臣与诸位尚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出的年号,可以说是妙笔生花神来之笔。 只是这个天启年号虽然高明至极,但是宫中却有一件令人扫兴的事情,天启年号刚刚启用几天,有一群宦官在整理内库宝库的时候,却无意翻捡出一大批天启年号的古钱来。 这批天启通钱不是新铸之物,显然是很有些年头的产物,但这批有着天启的产物又是怎么一回事,现在连天启皇帝都给搞糊涂,而阁臣们干脆装起了糊涂,直接说这批天启通宝是天降祥瑞。 还好有一个叫刘若愚的宦官会查书,确认天启这个年号前人不但用过,而且前朝梁之永嘉王萧庄、北魏元法僧并南诏国王劝丰佑,俱曾用此年号,直到当今万岁爷“共四矣”,刘若愚不得不发一叹:“此进拟年号之宰相不读书之明验也。” 实际上刘若愚查得还不全,元未红巾军首领徐寿辉也称“天启”,至此已然五见,大明宫中翻检出来的天启古钱就是徐寿辉所铸,更糟的是前面这四个天启年号居然无一善终。 只是大明朝的大人物们并不会把刘太监查书的结果放在心底,现在大明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大家都相信袁经略应当是有办法的,熊去袁代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柳鹏却是不这么看,他略带感伤地说道:“征期将至,美人恩重,真舍不得现在的安乐窝!” 江清月准备跟他一起出征辽东,因此没怎么感伤,但是对于谷梦雨她们来说,虽然不是生离死别,但是这样的场景却不亚于生离死别,那边张玉蝉已经第一个小声抽泣起来。 她不敢不让柳鹏走,又知道柳鹏不得不走,而那边姚玉兰倒是威风八面地说道:“放心去吧,有我盯着,咱们家里不会出什么大事,玉蝉儿就不用哭了,夫君要有好些天才会去广鹿岛!” “是啊!不必这么感伤,等闲下来我与巧芷一起到广鹿岛来看你。” 只是魏瑜君很快就话锋一转:“你既然说美人恩重,舍不得我们,那是怎么一个美人恩重,又怎么舍不得我们!” 柳鹏大笑起来:“就瑜君你这大长腿,当然舍不得了!” 当事人还没反应,那边张玉蝉却是破涕为笑,嗔怒了一句:“夫君真是太下流了,你倒是说说玉蝉儿有什么让你舍不得的,说不出来不许走!” 柳鹏正想回答,那边史钦明却是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柳少,女真兵已经开始强攻沈阳了!这一回绝不是佯攻。” “不是佯攻?” 柳鹏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老奴这是自寻死路,我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家人和和美美说话的机会,他又跳出来坏我大事,我回头就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只是话说到这,柳鹏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恐怕现在沈阳已经失守了,如果沈阳失守的话,不知道辽阳的情况如何?” 第638章 不翼而飞的二十八万石 第638章 不翼而飞的二十八万石 史钦明没搞明白柳鹏的逻辑,沈阳可是有袁应泰亲自坐镇,有数万精兵把守,最近又收容了大批蒙古人和流民,可以说是辽东首屈一指的大城,即使算不上一夫当夫万夫莫开,但是也算是一座坚城。 此前建奴几次杀到沈阳附近,最终却是连攻城的勇气都没有一番抄杀之后自行退去了,即使是蒲河之役大明也不过是折兵七百而已,柳鹏怎么能够沈阳现在可能失守了? 但是他虽然没搞明白柳鹏的逻辑,却认为柳鹏不是在玩笑,现在的沈阳城即使没有失守,也是危如累卵,自家的这位主公不是常人,常常有非常之语却每每料中。 就象山东纵然有千万生民,只有他得碧霞元君托梦提前泄露天机,做好万全准备才从万历四十三、四年的那场旱灾中救出数百万生民,这两年在辽东战事与山东海运上柳鹏的判断也是百发百中,因此他当即问道:“经历,既然辽沈危如累卵,我们该怎么办?” “传令下去,广鹿岛立即进入战争状态,登莱两府进入一级战略,青州府进入一级战备,所有人取消休假……” 说到这,柳鹏只能摇了摇头说道:“这辽东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只是送走了史钦明之后,张玉蝉那充满了无限弹性的肉体一下子就搂住了柳鹏不放:“夫君,你既然说了巧芷姐与瑜君姐的好处,那不如也说说玉蝉儿的好处!” 柳鹏享受着张玉蝉浑身洋溢的青春气息:“我啊……就是喜欢你的声音,就是再听十年、一百年都听不腻……” 张玉蝉才明白柳鹏说的到底是什么,她的小拳头如同雨点般砸在柳鹏的肩膀上,却没有丝毫力量,她又是害羞又是嗔怒:“夫君胡说什么啊……都羞死人了!你赔我,你赔我……我要你说说玉兰姐她们的好处,而且还得全都说清楚了!” 因为张玉蟑的这句话,小小的家宴立即人仰马翻起来,不管是徐巧芷还是魏瑜君,或是谷梦雨与张玉蝉都打闹起来,只有姚玉兰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但是她很快也被盈盈笑声与阵阵打闹波及进去。 只是在打闹够了之后,张玉蝉却是消消贴着柳鹏的耳朵说道:“夫君,就知道欺负玉蝉儿,玉蝉儿不依了……反正要你疼玉蝉儿一百年一千年,您要玉蝉儿怎么叫出声来,玉蝉儿都依你便是,让你永远听不腻了!” 这真是欢乐的一夜,这样的欢乐很快就被辽东传来的坏消息传淡。 对于辽东战局来说,天启元年的三四月份可以用崩坏来形容。 事实上,仅仅是崩坏两个字并不能形容辽东战局的全面崩溃。 天启元年三月十日,努尔哈赤亲率大军沿浑河南下水陆俱进直趋沈阳,并用浑河舟载大批攻城器械。 十二日努尔哈赤抵达沈阳城下,十三日,后金军与明军展开决战,先诱击贺世贤出战将其歼灭,继而内应发动响应一举破城,接着又在浑河一举击破川浙兵主力,一日之间击溃守军与援军七万,斩杀俘虏明军三万余,占领了沈阳。 十八日,努尔哈赫又率军南下直取辽阳,二十一日,攻占辽阳,袁应泰见城破,大势已去,自缢而死。 沈阳与辽阳两座数万大兵镇守的大兵,在努尔哈赤兵锋之下,都只坚持数天时间就告以失守,沈阳守军、援兵达七万之多,交战只一日却以明军完败告一段落。 而辽阳更是是辽东都司所在地,战略地位至为重要,所以努尔哈赤攻占辽、沈之后,立即迁都辽阳,并分兵攻占辽河以东七十余城。 整个辽河以东即使不能尽为敌有,但是在不远的将来也是尽为敌有,为此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陶朗先这位登州海防道按察副使已经连跑了三次龙口,只是现在陶朗先是疲惫之余带着一脸的精神:“柳经历,前次我们说的事怎么样了!登州额外多设一员通判绝对没问题!” 听到陶朗先这么说,柳鹏还真是一脸诧异,他问道:“真没问题?我这里随时可以出兵。” “出兵的事先不急!” 陶朗先现在精神很好,柳鹏跟他相处数年,从来没看到他的精神象今天这么振奋过:“辽东战局糜烂,辽河以东迟早尽为敌有,辽南四卫恐怕无力支撑,所以咱们得先把辽南军民与钱粮米谷撤回来,有这桩大功,我自然可以再进一步。” 柳鹏立即听出陶朗先话里的意思:“佥宪您如果再进一步的话,那就是?” 陶朗先笑了起来:“自然是巡抚,熊廷弼知道沈阳陷落,第一时间托人给我带信,说是他如果起复的话,天津与登莱都多会设一员巡抚以备御寇,登莱巡抚的人选他一定会推荐我,现在辽沈尽失,朝廷不用熊廷弼还能用谁啊。” 虽然熊廷弼是楚党,而陶朗先则是东林外围人物,但是熊廷弼与东林党中许多干将的私人关系不坏,跟陶朗先的关系更是可以说不错来形容,现在他还没起复,就已经准备把陶朗先推上来。 只是柳鹏却觉得熊廷弼这么不大合适,只是这种扫兴的话他不适合说:“是啊,熊廷弼迟早是要起复的……听说朝廷现在说了,熊廷弼若在此事不至此,熊去袁代,失城数十,折兵几十万,国家又受一大挫。” 对于大明朝来说,这是抚顺之役以来的又一次大挫,而且这一次战役不象萨尔浒仅仅是野战失利,也不象开原、铁岭只是丢失几座城池。 后金在起兵之前就有六七十万人口,可以说是俨然敌国,这两年攻城略地招降纳叛,更是消灭了死敌叶赫收降数万,人口已经增长到一百多万,但是这一系列战役所得人口远远不及这一次的辽沈之役。 辽、沈既失,辽河以东尽为敌有,陷于后金兵锋的汉民至少有一两百万人,努尔哈赤如果能顺利消化这新的一两百万人口,那就是辽金那样的中国大敌,所以陶朗先接过柳鹏的话题:“是啊,熊廷弼若在此,事情绝不至此,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现在要趁着女真兵锋未至,先把辽南军民与钱粮撤回来,广鹿诸岛能容纳多少人马?” 柳鹏当即说道:“如果不作长久之计的话,长期容纳万人甚至更多人自当不成问题,虽然事发仓促,但是我岳父已经早有准备,现在担心就是钱粮难以应付。” “钱粮的问题不用担心,盖州套现在有的是粮食,趁着还未陷敌之前赶紧让江总长把米豆运回去,不管运回多少万石,都可以交由广鹿先行使用,没想到我前后济辽一百八十万石,现在居然要扔在盖州尽数资敌。” 按照柳鹏原有的规划,从天启元年开始,每个月朝辽东运两万石米豆,到时候每个月盖州与北信口承认收到五万石,但大明官僚的胃口大得惊人,今年开春才三个月,陶朗先就要求柳鹏与海右会每个月至少给辽东运给十万石,如果能运十五万石那是最好不过。 所以每月运往盖州的米豆稍多于柳鹏预想中的米豆各万石,现在盖州纸面上的库存米豆更是高达五六十万石之多,甚至连库存实数也是一个大得惊人的数字,因此柳鹏一拍大腿说道:“佥宪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一声,辽东那边米豆催得很急,您要个每个月至少解送辽东至少十万石,我前几天刚下令往辽东解过十万石米豆,他们的船队刚刚卸完货从盖州回来,昨天才到了龙口。” 一听柳鹏这么一说,陶朗先心先凉了半截,只是他赶紧镇定下来:“就只有十万石吧?没有其它的米豆运出去吧?” 大明在辽东一直担当着运输大队长的作用,很多时候后金军是得到了大明仓库里的粮食才加速了下一步的行动,因此大明也对大宗米豆的丢失习以为常,但问题在于盖州卫丢失的这批米豆数量太多,甚至足够后金一个战略集团使用一两年。 “如果佥宪大人愿意的话,我这边可以再运一二十万石到盖州去,到时候道台大人在巡抚任上的时候用钱就方便多了。” 听到柳鹏这么说,陶朗先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对对对,是这么一回事,我们登莱奉辽东袁经略与饷臣之令,紧急向辽东解运二十八万石米豆,现在抢运回来一部分……你觉得怎么样。” 这十万石能抢回来多少万石,陶朗先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机动经费问题,虽然户部肯定能解决一部分经费,但是谁都知道朝廷的财政到底有多困难,与其指望朝廷不如指望自己能多搞一点创收。 只是柳鹏很快就锁紧了眉头说道:“道臣,我没听错吧?你说我们临时抢运了二十八万石?不是八万石!就是八万石都不好办啊!” 二十八万石可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只是陶朗先一想到这个数字就立即兴奋下来:“没错,就是二十八万石,上面若是追究起来,本抚自然会出面跟户部与兵部打官司。” 第639章 政治挂帅 第639章 政治挂帅 二十八万石?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恰恰相反,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柳鹏辛辛苦苦折腾了大半年,找了无数借口,又是生死威胁又是百般恐吓,还把盖州与北信口的提成都给足,才搞了点好处。 甚至连最后一批十万石米豆也是全部运出龙口,只是临时改到长生岛与广鹿岛卸货而已,即使上级追查起来也可以无懈可击,即使如此,弄到的好处也没有二十八万石。 可是现在陶朗先直接张张嘴皮子,直接就要柳鹏帮他替这二十八万米石作证,以现在登州的米豆价格以及脚力、海运价格,总数字已经超过三十万两银子。 这三十万两银子虽然不是真金实银,陶朗先却可以派上大用场,可以跟户部、兵部、工部讨价还价,甚至直接把解京解部的钱粮扣下来自己运用,还可以用这个名义直接支用在库钱粮。 问题是这笔米豆的数量实在太大了,因此柳鹏当即小声问道:“可是一次运过米二十八万石,数目实在大了些?八万石比较合适。” “不行,就是二十八万石!” 在这个问题陶朗先毫不妥协,他直接就说道:“二十八万石米豆均半,一石都不能少,本抚既然开镇登莱,手里怎么能少得了这二十八万石钱粮!若不是要给朝廷一个面子,本抚肯定报个三十万石的实数,这两年本抚替辽东运了一百八十万石米豆,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 现在他还不是登莱巡抚,甚至连熊廷弼都没还没有起复他就一口一声“本抚”,柳鹏只能苦笑一声:“既然道台这么说,那么恭喜就不如从命,就按道台的章程去办。” “这样最好!”陶朗先当即说道:“对了,加紧把辽南的军民、钱粮、米豆多运一批回来,绝不能为建奴所有,如果运不出来,柳经历知道该怎么办?” 这倒是大明官员一惯的思路,因此柳鹏不敢多说话以免过于触及陶朗先,他只是说道:“广鹿、长生现在都有水陆巡防队进驻,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还望抚台大人给一个名义!” 陶朗先很满意柳鹏的这个答复,他当即回复:“给个名义自然不成问题,你对外就说登州海防道派你等抢运四卫军民,这件事若是办得好,本抚的位置就稳如泰山了!” 现在辽南四卫有数十万军民,还有不计其数的钱粮米豆、军械军资,如果不及时抢运回来,自然尽为后金所有,所以陶朗先特别重视这个问题。 只要他把辽南军民与物资抢运出一部分,那么他就在两年海运一百八十万石之余又立了一件大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登莱巡抚这个位置就稳了。 而柳鹏当即答道:“请抚台大人放心,对于抢运辽南军民物资,下官已经有六七成把握。” 对抢运柳鹏早已经提前作好了万全布置,现在长生、广鹿诸岛已经部署巡防队的近半主力并囤积了大批物资,完全可以用来中转数万辽南军民。 而陶朗先又交代了一句:“那就好,接下去你全力抢运辽南军民物资,绝不可用来资敌,还有,没有本抚命令,绝不许擅自出兵上陆!” 柳鹏不由吃了一惊,他原来还准备大展掌脚,没想到陶朗先突然来了这么一道命令:“抚台,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战机稍纵即逝,恐怕你我都掌控不了前线战局。” 陶朗先笑呵呵地说道:“柳经历,我不是反对你出兵辽南,而是建议你不要擅自出兵辽南,毕竟等我上任登莱巡抚到时候再来个旗开得胜那是最好!” 他继续说道:“在我作登莱巡抚之前,辽南已有胜捷,那么这场胜捷又算在谁的名下?所以等我实任了巡抚,一切事务都上了正轨,就可以突然发动,到时候捷报送到京里,我再来一个保奏,你这个登州府通判就可以十拿九稳了!” 柳鹏心里冷了一大半,这位陶朗先陶道台虽然算得上有进取精神,但是太注重功业虚名,这样的军国大事,他都能开这样的玩笑。 只是柳鹏却不好把陶朗先顶回去,他当即说道:“抚台果然是明见千里,只是虽然不能捷报频传,但是我还是想请抚台行个方便,让诸岛派斥侯上陆,到时候想要抄袭建奴,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吃了败仗!” 说到这,柳鹏语重心长地说道:“抚台,您上任这一仗事关重大,可以打胜,可以与建奴平分秋色,但是绝对不能输!” 既然陶朗先首先从政治方面考虑军事问题,那么柳鹏也同样可以用政治方面考虑军事问题。 而且柳鹏的说法很有说服力,这让陶朗先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是这么一回事,这第一仗绝对不能输,输了本抚就不能跟京师交代,那么本抚允你便宜行事,派斥侯先行上陆打探建奴实情……” 只是陶朗先很快就给出了具体的限制:“上陆斥侯这件事,柳经历你应当心里有数,绝对不能太多,引来建奴大兵啊!” 柳鹏当即笑道:“我有水军接应,建奴大兵一来我就让他们退到海上!” “好好好!”对于柳鹏的答复陶朗先非常满意:“就这么说定了,等我实授登莱巡抚,柳经历一定要来一个旗开得胜,到时候本抚保你一个通判的实职!” 只是送走了陶朗先之后,一直坐在后面听着双方谈话的魏瑜君却开口说道:“夫君,陶道台的承诺未必可信,前次为了这个经历的差使,他拖了夫君多久啊!” 说到这,魏瑜君越发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再说了,辽南诸岛是我们打出来的地盘,他陶朗先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甚至还不许出兵上陆……” 说到这,魏瑜君直接就给出一个结论:“对我们龙口指手画脚,他即使就是实任了登莱巡抚,也没有这个资格。” 柳鹏觉得魏瑜君说得非常好:“没错,他没有这个资格,我可以给他面子,但是他能不能对我们指手画脚,要我们任由他来摆布。” 魏瑜君继续说道:“夫君以后还真得小心,特别是夫君去了辽东以后,家里就只有我们几个弱质女流留守,谁知道他会动什么歪主意。” 正说着,那边外面有人报告:“柳少,萧总管来了!” “萧总管?是不是辽东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柳鹏现在可以说是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辽东方面,即使有陶朗先阻挡,他仍然是做好与建奴大战一场的准备,因为他特意通知萧夜,如果有辽东方面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只是萧夜却说起另一件事:“倒不是辽东方面的消息,是我们登莱的闻香教最近又跳了出来,而且似乎想要大闹一场的样子。” 虽然登州闻香教屡受重创,但是自从加派辽饷、海运米豆以后,登州的闻香教就有复兴气象,整个东三府的闻香教更是变得蒸蒸日上,教众越来越多,教务也越来越发达,即使官府与柳鹏百般限制都改变不了这样的既定事实。 朝廷的加派、召买、牛运、海运对于升斗小民来说绝对是不堪重负,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闻香教,即使不是虔诚教众也想从闻香教之中获得了一些心理安慰。 只是过去几年柳鹏可以说是多次重创了闻香教,甚至在个别地区将闻香教连根拔起,所以现在闻香教都非常低调,生怕惹急了引发巡防队与官府的暴力镇压。 因此柳鹏听到萧夜的汇报不由吃了一惊:“辽东糜烂,结果建奴还没有尽取辽河以东,闻香教倒是第一个跳出来,急了点,实在是急了点。” 虽然这么说,但是柳鹏还是稳若泰山,而那边萧夜当即问道:“柳少,要不要我们抢先下手,不然的话就要被闻香教抢了先手?” “我们争取后发制人,他们即使抢了先手又能怎么样,先发者制于人!”柳鹏倒是对自己信心十足地说道:“这件事不用太着急,登莱是我们龙口的天下。” 虽然登莱两府有道臣有官府还有很多地方强人,但是柳鹏面对闻香教却敢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怕闻香教捣乱,闻香教哪怕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仍然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萧夜当即说道:“那好,我就把他们盯紧了,不过他们这么只是闹一闹,似乎没准备起事。” 他有几个打入闻香教内部的探子,知道闻香教的具体情形,知道这一次闻香教并没有做好起事的万全准备,只是准备仓促集中教众闹一闹而已。 而柳鹏当即交代道:“一定要盯紧了,不能出大乱子!” 而现在的盖州已经出了大乱子,虽然建奴的大兵还没有杀到盖州来,但是盖州已经处于不设备的状态,这里距离辽阳不过是两三百地罢了,建奴的快骑指日可到。 第640章 一个都不能少 第640章 一个都不能少 因此在沈阳、辽阳失守之后,这里的守军,不管是客兵还是主兵,全部轰然而溃,下海的下海,南逃的南逃,留在盖州的那些残兵败将也是全元战意,跟土崩瓦解没有区别。 只是对于赵经历来说,他现在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对随时准备上船的雷初阳说道:“还好你们柳经历事情办得漂亮,不然我不敢担这个责任啊!” 雷初阳却是十万火急地问道:“你倒是跟我说说,现在盖州到底有多少米豆,能运出去多少?” 赵经历还是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雷初阳才一开口他额头就全是汗迹了,只是柳鹏这大半年的运作让他的责任至少减少了一半:“不到二十万石,还好不到二十万石……” 原本按照盖州的库存,由于陆路交通极其不便,大批米豆不能从盖州及时向辽阳、沈阳前送,所以盖州的存米可以用海载斗量来形容,这里存粮最多的时候名义库存达到了五六十万石,实际库存也有四五十万石。 现在这几个月柳鹏每个月只给盖州发出米各万石,虽然由于饷臣、兵部与登州道不断施加压力,实际送到的数量稍稍超过了两万石,但是盖州这边的库存却是不断减少,到现在赵经历就跟雷初阳说了实话:“在库实数大约是十六万石多一点,十七万石不到,而且堆在码头的米豆占了一大半,很容易运走,运不走的米豆也就是六七万石!” “那就好,那就好!”雷初阳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朝着赵经历介绍道:“这是我们水上巡防队的江纵云江总队长,他就是来把这盖州的米豆尽数运走,还有运不走的米豆我们不能留给建奴……” “是不能留给建奴!”江纵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六七万石米豆,都是登莱民众的民脂民膏,怎么能留给建奴资敌,一把火都给我烧了!” 辽东的建奴大兵随时可能南下,现在江纵云必须与天争命,把盖州的米豆尽可能抢运回辽南诸岛,幸亏他在长生岛经营了一段时间,把栈桥、码头、房屋都抢修出来,不然这十来万石粮食恐怕只能先运回登州。 只是一旁的季进思对于这个问题却有不同看法:“既然距离太远,仓促之间运不走,那不如分给盖州百姓多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太可惜了!” 季退思是辽东人,在这个看法他更倾向于辽东方面,而赵经历也同样是辽东人,他当即就赞同季进思的看法:“对,季队长说得很好,与其一把火烧得干净伤了人心,不如直接把这五六万石米豆散出去,盖州百姓能拿走多少就是多少,也不至于资敌!” 季进思与赵经历这么一说,雷初阳也有点动摇了,他当即问道:“江总,您觉得是不是可以分一部米豆给盖州百姓?” “还是一把火烧了比较合适!”江纵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开仓散米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慈不掌兵,这批米豆还有留下来的盖州百姓,迟早会为建奴所用!” 季退思是奉命来负责协助江纵云撤退盖州军民与物资,与江纵云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因此听到江纵云这么说,他当即表达了自己的看法:“盖州人心在我,则盖州自然不会为建奴所用,而怎么掌握盖州人心,关健就是这批我们视为鸡肋的米豆。” 说到这,他缓了缓然后才说道:“我们迟早是要打回盖州来的,到时候盖州百姓都会记得我们今日这五六万石米豆,江总,您不必担心承担责任,这批米豆由我来开仓放粮!” “好!”旁边的赵经历不由赞了一声:“都说黑山岛季进思是咱们辽东的好汉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江总,听我说几句可好?” 江纵云知道这位赵经历是盖州卫的卫经历,自己要从盖州抢运军民物资首先要得到他的支持,因此他当即点点头:“好,赵经历,您有什么想法?” 赵经历当即胸有成竹地说道:“雷初阳雷老板,你们柳少是不是还欠了我与我们盖州好几笔提成?” 雷初阳当即答道:“赵经历,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柳少一诺万金万金一诺,你不管撤到哪里他都认这笔帐!” 柳鹏虽然是一诺万金万金一诺,但是他对于盖州与赵经历的这笔提成,却是一直卡得很死,虽然是一个季度以后正式结算,而且每个月都会结算一回,但是往往要等到四五个月后才正式进行结算,结算以后的提成又要拖延一两个月才能到账。 倒不是柳鹏不信守承诺,他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卡住盖州方面的脖子,逼得盖州方面不得不听命于他,也就是因此这笔提成赵经历与盖州方面才不得不同意柳鹏扣发了至少二十万石米豆。 而现在赵经历就重提这笔提成:“我知道柳经历一诺万金万金一诺,但是这笔没结算的提成,我不要了,交给柳少救济辽东百姓……欠我们盖州卫的那一笔提成,我也作主全部交给柳少与江总、季队,但只能用于我们盖州南渡军民的身上!” 虽然赵经历不知道这批盖州南渡军民到底有多少人,但是他知道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原来他还担心船只不足,但是江纵云与雷初阳带着大批船只赶来盖州,甚至还带来了季进思的一个巡防中队,这就让赵经历宽心了许多。 他继续说道:“你们之前少运的二十五万石,包括那批转运到长生岛的十万石,我代表盖州这边都可以认下来了,你们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盖州认下来的,我可以认下来,但是我必须多说一句,麻烦诸位多照顾一下我们盖州的南渡军民!” 说到这,这位平时捞钱捞得不亦乐乎的赵经历泪水都下来了,他告诉江纵云与季进思、雷初阳:“这都是我们大明的忠勇军民,现在建奴南下,盖州仓促无备,兵将走逃一尽,他们被迫背井离乡只身南渡,但是他们宁愿饥寒交迫永离故土风雨飘零,也不愿意剃发做建奴的顺民!” 现在盖州已经是处于不设防的情况,虽然城内有数万中心,从辽阳退下来的卫所军、营兵、浙兵、川兵以及本地的盖州卫军倒是为数不少,但是已经是军无斗志,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有力的抵抗。 当然给他们一两个月的时间进行重新收容、整理、教育,这些明军还是会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现在盖州最缺的就是时间。 现在整个盖州真正有战斗力只有季进思的这个巡防中队而已。 可是一个巡防中队怎么可能对抗从辽阳南下的建奴大军,现在只有南渡一条路可走。 说到这,赵经历动了真感情:“我知道柳经历是位神人,有通天本领,未卜先知,提前腾空了盖州仓储,所以我相信诸位在柳经历的统率下一定会打回盖州!我也愿意把我这些捞到手的民脂民膏与喝下去的兵血都拿出来以供军需,只求诸位能善待我盖州南渡百姓!” 赵经历不由泪眼蒙蒙,他是确实在为盖州与辽东的南渡百姓担心啊! 虽然奴酋努尔哈赤信口雌黄,似乎是准备按大明旧制管治辽东汉民,但是根据这几年从金国逃出汉民的说法,努尔哈赤一心想要把汉民变成女真人的奴隶,大事杀戮横征暴掠,甚至还要汉民剃发易服,永生永世都做金国的奴隶。 所以盖州军民百姓固然有很多准备人留在故土观望形势,但是更多人还是准备坚决南渡,但是离开故土之后他们却不知道前路是福是祸。 赵经历知道至少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辽民会南渡北上,他们多数人随身只携带了一点点财物,一日不作便一日无食,饥寒交迫衣食无着随时可能有千千万万人死去,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把希望寄于柳鹏与龙口的身上。 他希望自己拿出来的这笔提成,加上从盖州抢运出来的米豆与物资能让盖州军民有一个安身的地方,能吃上一口热饭能喝上一口热汤。 “好!” 江纵云第一个开口说道:“看来是江某小看辽东英雄,赵经历果然非同凡人,了不起!” 说到这,江纵云又是笑了起来:“自古在德不在险,只要人心在我,哪怕这盖州米豆军器尽数陷敌,我也能打回盖州打到辽阳去!” 他马上就作了下一步的安排:“雷初阳,你亲自走一趟,告诉下面的兄弟,我们先运人再运粮,比起些许米豆,还是这些宁死南渡都不愿意剃发易服作建奴顺民的忠勇军民更重要一些!” 他继续说道:“尽最大能力把盖州军民都运出去,能运多少是多少,不能丢下一个愿意背井离乡随我们南渡的忠勇军民!” “哪怕运不走一粒米一颗豆也在不异,最宝贵的永远是人!” 江纵云继续下达命令:“先用尽一切力量把盖州军民撤到长生岛,还是那句话,一个都不能少!对了,季队!” 第641章 突袭 第641章 突袭 季进思这个巡防中队是配属给江纵云执行掩护任务,但是他是非常老资格的巡防中队长,而这种老资格的巡防中队长是随时有机会扩充成大队一级编制,所以柳鹏才会派这么一个有战斗力的中队到盖州负责掩护撤退行动,所以江纵云会用“季队”来称呼季进思。 季进思当即答道:“江总有什么吩咐!” “你去负责开仓放粮,凡是我们不能带走的物资,哪怕是大铳大炮,都可以散给盖州百姓,他们会好好利用这批东西的。” “好!”季进思当即答应下来:“请江总放心便是,我保证物尽所用,把东西送到最需要的人手里,绝不会让它们成了建奴的战利品,以至于资敌。” 只是季进思刚说出这话,那边有人已经跑过来报告了最新的消息:“江总长,据溃散下来的沿路游骑说,建奴的大兵已经从辽阳大举南下!” 虽然不知道这所谓这支大兵到底有多少兵力,但是按照江纵云的估计,至不济也有五个牛录连同裹胁的汉兵、蒙古骑兵,若是往高估计的话,应当有一两个整旗的兵力。 现在八旗兵既克沈阳又复辽阳,可以说是锐不可当,而且盖州距离辽阳只有二三百里,即便挡住了建奴的第一波攻势也毫无意义,因此江纵云第一时间就叮嘱季进思:“老季,动作快一点,咱们不能为了救人却把自己陷进去,一切就看你的表现!” 季进思还没开口跟他表示决心,江纵云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人都出来就好,丢掉一点米谷钱粮无所谓,记住了,人比什么都重要,一个都不能好!” 季进思一脸兴奋地说道:“一切都按江总的吩咐去办,咱们走!” 柳鹏是在午夜时分被张玉蝉叫醒的,张玉蝉告诉柳鹏:“夫君,出大事了!” 不用张玉蝉说,柳鹏都知道出了大事,在这个时候还把他推醒只能是大事中的大事,因此他顾得不跟身旁的谷梦雨说一声,就赶紧穿好衣服:“好,我马上出去!” 柳鹏快手快脚地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沈滨、江清月、萧夜等人都已经等在外面了,而且一个个都是神情异常凝重,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怎么回事?难道是建奴打到我们登州来吗?不要紧张,一切都有我!” 听到柳鹏这么说,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接下去萧夜答了一句,倒让柳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建奴倒是没打到咱们登州来,可是现在闻香教的人到处在传播流言,说大股建奴已经越海而来,杀入登莱了!” “胡说!” 柳鹏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采取什么措施没有,闻香教这么干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辽阳失陷之后,整个东三府特别是登莱两府就处于高度紧张,不管是三班衙役、营兵、卫所还是巡防队员都取消了一切休假,随时都准备应战。 只是这种高度紧张的气氛却给了闻香教机会,柳鹏作梦也没想到闻香教居然会玩这么一手,而萧夜第一时间说起现在登莱各地的情形:“听说建奴要越海打过来,现在整个登莱都是人心惶惶不定,又有人推波助澜,说建奴何等穷凶极恶,现在城里的商户、良民很多都往乡下跑,乡下人则赶紧跑到山里去,甚至连衙役、卫军都在到处乱跑,秩序大乱!” 他继续说道:“闻香教这一次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很多人我们不知道是他们是闻香教众,现在都露头了,我们抓了一些人,但是仍然控制不住流言的散播。”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闻香教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连他们的组织都暴露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散播流言这么简单?” 虽然对于各种地下教门,散播流言是他们司空见惯的常用手法,但是闻香教下这样的力量恐怕不仅仅是传播流言这么简单。 而那边江清月就说道:“是啊……不仅仅是散播流言,现在连龙口这边已经是一片混乱,至少有好几百人跑回老家去,还有些无赖之徒借机出来抢劫,萧马熊萧叔叔那边压不住已经动刀子了……” “我把巡防队拉出来才勉强压住局面,但是估计其它地方的情况肯定比龙口要糟,所以才过来叫醒你!” 今天是江清月在巡防处值班,他也没想到闻香教的流言会有这样的威力,而那边柳鹏已经想到了:“恐怕要乱一乱,现在更担心的是两位道臣怎么是一个章程?哎,不用指望他们了,得看我们自己了。” 登州海防道与莱州海防道可以说是登莱两府的最高长官,不过他们既然是“海防道”,实际是跟其它地方的“兵备道”相去无几,主要负责军事事务。 不管是营兵、卫所军这种国家经制之兵还是三班衙役这样的地方武装,或者是乡兵、壮勇之类的民间武力,都在海防道的管辖范围之内,只要海防道员一道命令就能动员起来应战。 柳鹏之所以说“不用指望他们,得看我们自己”,恰恰是现在的陶朗先正在准备上位登莱巡抚,所以登莱这点出点乱子对他不是坏事,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即使没有女真大兵越海而来,光是流言与土寇的结合就能让登莱两府秩序大乱,若是真有建奴大兵越海而至,那又是怎么一个场面,所以为了军事防御需要,登莱必须设置一位巡抚镇守! 而陶朗先这位道台又是最喜欢从政治出发考虑军事问题,所以柳鹏觉得一切都要靠自己,因此他第一时间就说道:“把地图拿来,要调之亲自测出来的那一张……不好,是玲珑!这一次绝对还是玲珑!” 一说到玲珑二字在场的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虽然不知道玲珑金矿的产量到底如何,但是却是知道柳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争到招远县丞的位置,实际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县丞的位置,也是为了玲珑镇的金矿。 即使现在转任威海卫经历,但是柳鹏也没把这个县丞彻底交出去,时不时还会回招远走一趟,长风大队这支龙口最精锐的机动武力以及一部分精锐骑兵更是常驻玲珑镇,随时准备应战。 只是现在为了介入辽东战事,所以长风大队刚刚从玲珑撤回来,在当地虽然有警备中队、乡兵等地方武力,但是论战斗力却只是长风大队的零头。 偏偏前两年闻香教勾结建奴、衡王府、临清郑家等反龙口势力搞一个临清会出来,当时临清会的一个大动作就是突袭了玲珑镇,烧掉了近百间工棚,烧死烧伤好几十人,柳鹏这才把长风大队派到玲珑去常驻,莫不成今天这些人又要故伎重施了? 大家刚刚想到这时,那边已经有人一路狂奔赶来报告:“柳少,柳少,飞少让我告诉您,玲珑突受敌袭损失颇大,贼众逾百人,其中还有很多建奴真鞑,他已经带黄山馆警备中队与东良海口巡检司主力南下招远!” 一听到这个情况,人群中的萧马熊就格外紧张起来,他赶紧说道:“柳少,您得早作决断!” 而那边萧夜当即给柳鹏跪了下来:“这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只盯住了金燃与闻香教这边,没想到建奴真鞑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他知道建奴在山东有一支不弱的武力潜伏下来,但是长期以来他始终没掌握住建奴这支武力究竟在什么地方,他虽然一直严密监控闻香教与建奴在龙口的商号,但是却是一直找不到这支建奴武力的。 柳鹏却是镇静下来:“这事不怪你,如果有责任的话,那我负最大的责任!” 说到这,柳鹏当即说道:“沈叔叔!” 沈滨接了江浩天的总务处长已经一年多了,但是他在总务处长的位置却不显山不露水,很少在关键事件上发声,而是把所有的权力交给了柳鹏,但是谁也得承认他是龙口数得着的大人物,他当即应道:“柳少有何吩咐?” “玲珑那边就交给你了,沈叔你便宜行事当杀则杀,当斩则斩,谁敢不从就灭他满门!” 柳鹏带着杀气命令道:“长风大队,不对……应当是长风营现在就在龙口准备上船,既然出了这档子事,让他们回一趟玲珑,让他们表现得不要太娘们!” 在场所有人听到柳鹏这话之后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如此重大的决策就在柳鹏口中直接敲定。 因为大明营兵之中也有营一级的单位,而且一般情况下是明军最典型的战役单位,明军一个营多则三四千,少则八九百人,所以过去龙口为了与明军的营有所区别,所以在巡防总队下面特意设置大队一级的单位。 只是现在柳鹏却决定把长风大队改回了长风营,直接就代表着龙口巡防队将要在建制上独树一帜,采取与明军正规军完全不同的另一套编制。 第642章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第642章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当然不仅仅是长风大队改称长风营这么简单,象昌邑大队、银河大队这样的单位,以后肯定都要改回昌邑营、银河营,而这也代表了柳鹏的一种决心,因此江清月当即问道:“要不要我一起过去?” “有顾山河就够了!”柳鹏当即说道:“建奴可以来,也可以走,我没把他们留住的话,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辽南四卫的建奴没有几万也有几千,我会叫他们血债血偿!” “他们现在可以随便跑,可是我们打到辽南去,我看他们怎么跑!” 柳鹏继续说道:“闻香教煽动流言,建奴突袭玲珑,就是想打乱了我们出兵辽南的节奏,那我们就不能任由建奴摆布,玲珑固然很重要,但是辽南四卫才是我们接下去的重中之重!” “我们要借着建奴初入辽南四卫的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付出比玲珑这边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说到这,柳鹏又说道:“沈叔,玲珑交给你,告诉顾山河,要绝对服从命令!” 他这就是把玲珑那边的事务全权交给了沈滨,柳鹏继续说道:“清月姐,咱们一起出去走一走,我看看是谁敢不长眼!” 而萧夜当即担心起来:“柳少,万一有建奴或是邪教奸徒潜仗怎么办?” 柳鹏却是直接答道:“那么这些乱臣贼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龙口的秩序仍然显得很混乱,虽然公开的抢劫放火已经被压制下去,但是仍然有很多不轨之徒准备借着混乱搞一把。 但是柳鹏在月色下一露面,整个龙口的人心就稳定下来,有些老板已经打定主意明天绝不开门,但是柳鹏才一露面,他们已经大声命令下去道:“明天继续开业!” 龙口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移民城镇,这里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是从万历四十一年以后陆续移居龙口,虽然有些人来了又走了,但是数以万计的居民却把这座新兴的港口城镇当作自己的家。 在这个新家,他们虽然吃了很多苦头,一次又一次栽进大坑中去,但是他们实现在老家根本找不到的人生价值,他们在老家就是无人关心的存在,即使死了也没有多少人记挂,可是在龙口他们却成老板、掌柜、东家这样的大人物。 因此他们对龙口是有很深的感情,他们知道龙口若是毁于一旦,那他们之前的一切奋斗与拼搏就毫无意义,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对柳鹏的露面作出了回应:“柳少既然来了,那咱们龙口就一切太平啊!” “是啊!衡王府都没斗倒咱们柳少,何况是这些建奴!” “明天不但要开门做生意,而且还要减价大酬宾!” “是啊,我的身家性命都在龙口这边,别人可以走,我怎么走?我走了就是一无所有!” “你不过是身家性命在龙口这边,我是老婆孩子都在龙口这边!” “汤老板这话说得漂亮,你们汤家老店如果没了龙口的总号,也不过是咱们登州府的普通商人罢了!你是不能走!” 整个龙口虽然有很多人一夜未眠,但是一下子就变得秩序井然起来,而那边柳鹏已经拿定了主意:“长风营要赶回玲珑,那边只能让银河营先走,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沿官马大道走一趟!让他们知道我柳鹏既然在,那登莱绝对不会出大事!” 这个四月,在东向相向的官马大道之上,时不时就有快马驰过,快马的骑士还大声报告着最新的情况:“柳鹏到!柳经历马上就到了!” 柳鹏沿着东向相向的官马大道一路行来,随行的还有骑兵营与银河营的官兵,虽然比不得龙口最精锐的长风营,但是这两支武力仍然让登莱民众感到放心。 四月十九日闻香教发动的这场骚乱影响可以用深远来形容,从威海卫、文登县到昌邑县同时发动,登莱两府引发剧烈的骚动,逃往乡下、山间的居民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中间更是出现了许多混乱场面,许多地皮无赖趁机跑出来杀人放火。 但是柳鹏的出巡却是让这次骚乱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点,他每到一地地方上缙绅豪强都带着父老乡亲列队出迎,柳鹏与史钦明每天都是手都握痛了,但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 因为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柳经历既然来了,登莱自然无事!” 没错,柳鹏走到哪里,哪里的秩序就完全恢复,就连一些已经组织起来的土寇都自动解散,大家觉得生活一下子就充满了希望。 登莱民心可用,这是柳鹏与江清月的第一感觉,江清月说道:“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闻香教这闹一闹,把登莱人民都凝聚起来了,我觉得瑜君说得没错,即使陶道台做了登莱巡抚,这登莱也是咱们的天下!” 闻香教引发的骚乱起动了反效果,就象江清月所说的那样,现在整个登莱甚至是青州府都团结在龙口的旗帜下,海右会、百剑盟的权威在任何地方都压过了官府,大家都觉得官府完全靠不住,遇到大事还非得柳经历出面不可。 只是柳鹏却没这么乐观:“关键还是辽南四卫的战事进展如何,不过这一次终于可以把闻香教连根拔起。” 这一次闻香教引发的骚乱虽然效果惊人,但是对于闻香教自身来说却是一次性毁灭性的打击,不但把东三府的闻香教组织尽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更糟的是地方缙绅、豪强都改变了以前对闻香教的暧昧态度。 过去这些缙绅、豪强都对闻香教的传播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有些小地方甚至给闻香教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而现在他们对闻香教采取坚决的打击态度。 而且闻香教这次自坏招牌,在升斗小民的声誉也是坏得不能再坏,因此东三府的闻香教组织呈现一种土崩瓦解的形式。 光是现在关起来的闻香教头目就有三五百之多,经历这么一次重创之后,柳鹏觉得三五年之内闻香教在东三府是没办法恢复元气。 只是那边江清月却是问道:“夫君既然要把闻香教连根拔起,怎么还留着几百名教首不杀?只要人头滚滚,闻香教三五十年内都别想在东三府传教!”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几百名教首我还有用处!” 说到这,柳鹏咬牙切齿地说:“闻香教这次给咱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砍几百颗人头是便宜了他们,我们得废物利用才行,不能让闻香教占了便宜去!” 虽然是借着这次骚乱凝聚了登莱人心,但是这次骚乱带来的影响可以用惊人来形容,根据各地初步报过来的初步统计,死者三十余人,伤者逾百人,财货上的损失至少有十万两,而且这一切损失都不包括玲珑镇被劫的损失。 袭击玲珑镇的队伍有一半是真正的女真人,其余都是出名的江洋大盗,两支武力加起来有一百余人,借着处理招远驻军骚乱的机会突袭了玲珑镇。 他们已经摸过玲珑镇守军的底细,玲珑镇警备队与其它地方不同,有两个警备中队近百人的武力,但是毕竟是警备队战斗力不强,远不及巡防中队,而他们当中又有近半人是身经百战的建奴,即使不能彻底解决玲珑警备队,也能重创了玲珑警备队。 战斗的最初发展与他们想象中的差不多,面对突然来袭的强敌玲珑警备队死伤颇大,一个中队长在内的三十多名官兵非死即伤,只是这些建奴低估了玲珑矿徒的力量。 自从上次他们突袭玲珑大事杀人放火以后,玲珑矿徒心底就有一股火气,一心想找这些在玲珑无法无火的恶徒报仇,虽然他们的战斗力还不如警备队员,但是数百名矿徒奋勇杀出,把溃出本部的警备队员接应下来,并一度与这股建奴打成了对峙。 这股建奴毕竟是深入登莱腹地,打成对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失败,因此他一看到招远、黄山集、水集、龙口各地的援兵不断赶来,就决定带着抢来的黄金向西突围。 等到沈滨带着长风营赶去玲珑的时候,战局已经大致告一段落,沈滨又带着长风营追了两百多里,但是最终只抓到这股建奴的一只尾巴而已,斩首六级。 这一役斩女真真鞑十九级之外,还斩杀同行的江洋大盗十三级,活捉真鞑二人,江洋大盗十八人,但是在巡防队的重重堵截之中,这支建奴的大半主力还是成功突围而出逃入了西三府。 而龙口这边的损失就大得惊人,区区一百人兵力的玲珑警备队死了近三十人,伤者几乎与死者相当,除此之外玲珑矿徒死了二十三人,玲珑镇的平民死了三十六人,玲珑矿徒、平民的伤者更是超过百人,赶来支援的各路援军也死了五人,伤了九人,在堵截之中平民又死伤二十余人。 第643章 火不能灭了 第643章 火不能灭了 除此财物上的损失更大,光是被抢走的黄金就有三千多两,烧毁的房屋两百多间,而且因为这件事玲珑金矿至少要停产一个月,因此柳鹏才对闻香教恨到骨子里。 正因为把闻香教恨到骨子里,所以柳鹏才觉得这几百名狂热至极的闻香教头目一定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一刀斩下他们的脑袋实在是太便宜了他们。 当然,这一次真正出手的还是那批萧夜一直找不到蛛丝马迹的女真人,因此柳鹏很快就说道:“我得告诉萧夜一声,龙口这几个女真人可以暂时不动,继续放长线钓大鱼,但是玲珑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结束,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得把这班建奴还有临清会的底给我掏出来。” 说到这,柳鹏变得杀气腾腾:“反正接下去得让努尔哈赤鬼哭狼嚎,他得明白,我们的龙口可不是好抢的!清月姐,让岳父只管放开手脚,在辽南四卫便宜行事!” 而江浩天接到柳鹏这道命令的时候,却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现在派先锋队登陆上岸,有没有这个信心,现在建奴的兵锋锐利无比啊!” 从辽阳南下的女真军团在很短时间之内席卷就席卷了整个辽南四卫,严格来说,是整个辽河以东都尽数沦陷,现在金国虽然把相当一部分兵力从辽南调走。 但是他们已经占据了整个辽南四卫,根据逃民得到的消息,不管是金州复州盖州还是海州,女真每城都驻守了近千兵力,多者甚至有上千兵力,既有女真真鞑,又有跟随建奴多年已经慢慢女真化的蒙古兵、汉兵,甚至还有少量朝鲜兵。 除此之外,女真还在辽南四卫留驻了一支精锐的机动兵力,至少有数百骑满洲精骑可以随时驰援面对攻击的目标,除此之外,在盖州附近还有一支女真新军,原来足足有三四千人在盖州寄食,但是因为粮食不足的缘故大部被迫返回辽阳,只剩下了近千人在盖州套附近寄食。 对于辽南金国的兵力部署,李修维也是了如指掌,他更知道江浩天今:“建奴兵锋虽盛,但正是兵锋太盛,所以目中无人,视辽南军民为鸡犬,所以我军现在以先锋上陆,自然大有作为!” 辽南四卫虽然沦陷,但是现在给金国留下的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大明组织了一次成功的辽南撤退,光是巡防队就从辽南撤出十万军民和二十多万石米豆,还有不计其数的军用与民用物资。 由于龙口在这方面早有部署,所以无需返回登州而是直接把人员与物资转移广鹿岛、广生岛等地,所以特别方便便捷。 而登莱方面也同样撤走了十几万石粮食和五六万军民,只是他们没有龙口这边的有利条件,必须在登莱与辽南之间进行长途往返,所以他们的效率要比龙口低得多,反攻辽南的进度也比龙口慢得多。 但是大明与龙口能从辽南撤出来的人员与物资虽然数量惊人,但是与整个辽南四卫相比却只能算是一小部分而已,现在留在辽南的军民几乎有百万之数,如果金国能好好利用这百万人口与辽南四卫的丰富资源,国力完全可以提升一两个档次。 但是努尔哈赤显然是被辽阳与沈阳的胜利冲晕了头脑,虽然他也有决心满汉分治设官治理汉民,但是他对这些汉官却完全不放心,而是把新占领区视为八旗可以任意践踏的牧场与田庄,把绝大多数汉人视为八旗贵族的奴隶。 虽然设了总兵、参将、游击、备御这些汉官来治理汉民,甚至还允许汉官拥有极少数汉兵,但是连地位最高的总兵也只被允许拥有两百名汉兵,终努尔哈赤一世,汉兵的规模最多也不过是三四千人而已,甚至还不如满洲八旗内目录中的女真化汉人目录、管领来得多。 现在辽南四卫百万人口,归入汉官体系治理之内的汉民至少就是一两万人,而组织起来的新附汉兵甚至只有三四百人,分配到辽南四卫每卫甚至不到一百人,多数汉民都被直接排除出汉官治理体系之外,甚至连充当顺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充当八旗贵族的奴隶。 事实上,现在辽南汉民的待遇比奴隶都不如,至少奴隶主是把奴隶看作自己的私人财产,不会象女真贵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就横征暴掠、大事杀戮。 很多人原来是抱着侥幸心理准备充当金国的顺民,却发现他们既当不了顺民,甚至连奴隶都做不得,女真贵族不但要他们剃发易服,而且还要抢走他们的妻女,占据他们的家园与田地,甚至要夺去他们最后的口粮,然后不分昼夜地役使他们,只能被迫联合起来反抗。 现在辽南已经是暗流涌动,到处都是民众起事,而这个时候。恰恰正是龙口介入辽东的机会,江浩天很满意李修维的回答:“你是研习班出来的,跟其它人不一样!所以这次你好好挑先锋队的人选,绝不能让建奴有机会把辽南四卫的火灭下去!” 虽然陶朗先只允许柳鹏派斥侯上陆,但是柳鹏下达给江浩天的命令已经是命令组织先锋队上陆,而现在江浩天在确定辽东形势以后,已经命令黄海与渤海各组织一支精锐的先锋队上陆。 现在辽南四卫算得风起云涌,但是这些起事武装几乎都是乌合之众,顶多有一些矿徒、溃军作为义军的骨干,不管是素质还是装备都根本不是后金正规军的对手,是迫于无奈被迫起事,因此在正常情况下,这些起事武装不会坚持太久,会在很短时间被后金的精锐武力扑灭。 但是有了龙口的介入就不一样,江浩天的要求就是“不能把火灭了”,而李修维回答得很漂亮:“总长,我们肯定不会看着建奴把火灭了,而且还会添上一把柴,到时候总长与经历领兵反攻,必能势如破竹!”。 他知道自己在龙口体系之中的资历有些不够,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完全是运气好,自己又能抓住机会及时起飞,但是再往下走那就必须有战功:“不管是对面是什么贼子,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愿!” “嗯!”江浩天对建州女真恨之入骨,听到李修维真是跟喝了蜂蜜一样:“嗯,老奴听说是我坐镇广鹿岛,所以特意让他的一个儿子出镇金复,但是我既然与老奴有不共戴天之仇,当然要送他一个丧子之痛。” 李修维点了点:“总长说得甚是,区区一个皇太极,绝不是柳少的对手!” 而此时的盖州城内,阿巴泰还在生着闷气:“老八也太不知趣了,不打一声招呼把这三百甲兵借走了,而且都不说什么时期还回来!他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啊!一个小小的江浩天,居然把他吓成了这样的样子”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可以说是大金国首屈一指的猛将,这几年也着实立了不少战功,只是战功立得再多,终究无法压过庶出的身份,所以很多时候皇太极直接就越过向努尔哈赤请令,根本不给阿巴泰面子。 现在让他负责镇守盖州,既是努尔哈赤对他的一种信任,也是一种考验,看看他在盖州究竟能打出怎么样的局面,阿巴泰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那真是兴高采烈,以为自己能压过诸位兄长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 只是事情没有想象阿巴泰想象的这么简单,到了盖州没几天功夫,阿巴泰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这些辽东的奸民比他还要奸滑一些。 原来说盖州大有作为,这里屯积着至少几十万石米豆,足供一支大兵食用几个月,努尔哈赤甚至准备把李永芳的一支新军派到盖州附近寄食。 可是事实却与阿巴泰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在盖州他的六个牛录虽然都有所收获,但是总共也就是获得一万多石粮食而已,其它物资的缴获也不多,只能勉强供应自己的六个牛录而已,结果就是李永芳的这支新军因为解决不了粮食,只在盖州附近留下不到一千人。 阿巴泰自己有六个公中牛录,而且他既然是努尔哈赤的第七子,个人私有的内牛录与甲兵不在少数,加上李永芳的这支新军,现在盖州需要供应的军食马料实在不在少数,因此阿巴泰就要求盖州汉民把米豆都拿出来。 李永芳之前已经帮他打听清楚,盖州的五六十万石米豆固然被长生岛的明军搬运走了很大一部分,但是至少有十几万石的米豆与物资是被长生岛的明军分给盖州的奸民。 这可绝对不行,这些米豆都是他阿巴泰碗里的肉,怎么能分给这些下贱的汉狗!因此他不但要求这些汉狗把拿走的米豆全部交回来,而且还要求他们把漂亮的女人一并交出来,并给阿巴泰的军事行动提供大量的免费劳动力。 第644章 李永芳的妙策 第644章 李永芳的妙策 但是这些汉民太狡滑,米豆他们只交了千多石出来,夫役都拿一些老弱病残来凑数,至少女人更是一个都不肯交,而且父汗让他们剃发易服,他们还想尽一切糊弄办法,因此阿巴泰就派旗下兵丁给汉民一个狠狠的教训,杀了几百人抓了几百人,抢了几千石粮食和几百个女人回来。 原来阿巴泰以为这么一来,盖州汉民就老实下去,只是他没想到盖州的汉民太顽固不化,到处都是汉民起事对抗大金国,而且他命令李永芳带着两百满汉兵丁过去镇压的时候,对面居然有大量铠甲、弓箭、刀枪与火器的军用制式武器,完全坐实这些奸民的罪名。 你们这些奸民拿了我阿巴泰的粮食、军械、军资不肯还给本贝勒,而且还敢不知死活对抗本王,那自然是鸡蛋碰石头,本贝勒让你们肠子都悔青了,因此阿巴泰决心就带大兵出击,给这些汉狗一个教训。 只是在这个骨节眼上,负责镇守金州和复州的老八皇太极却借口江浩天驻兵广鹿岛虎视眈眈,直接就越过了阿巴泰向努尔哈赤借走了盖州的三百甲兵,少了这精锐的三百甲兵阿巴泰就觉得少了一只手臂一般。 他只能把全部火气发泄到皇太极身上:“江浩天是什么德性我难道不清楚吗?这人就是一个大傻瓜,根本不足为患,当初父汗玩弄他于指掌之间,与其担心广鹿岛,不如担心长生岛的明军!” 他可是听说长生岛不但有几百名登莱来的精锐明军,而且还收容了上万盖州汉军汉民,这才是大金国的真正大敌,他现在盖州的汉狗不但数目众多,有生员出面组织,又有矿徒、溃军作为中坚,而且装备了大量盖州库存的军用制式兵器,这才是女真独霸辽东真正的大敌。 父汗怎么能这么糊涂,又受了老八那个狗娘养的蒙骗,只是这个时候李永芳就十分亲切地说道:“阿玛不必生气,八贝勒只是心急了些,可是只要盖州这边出了大事,父汗自然就能谁重谁轻了!” 论岁数,原抚顺游击现任大金副将李永芳比阿巴泰还要大上一两岁,但是这位第一个降金的抚顺游击不但第一个剃发易服,而且第一时间娶了阿巴泰的女儿,成了大金国最忠诚的一条汉狗,女真话学得越来越熟练,现在遇到比自己年纪还轻的阿巴泰,他“阿玛”、“阿玛”叫得特别亲切。 所以李永芳的待遇与其它汉官是不一样,按照努尔哈赤定下的规矩,即使是级别的总兵官也只能领四千丁,然后以二十取一取一的比例选出二百名汉兵而已,但是李永芳的待遇却完全不一样,他虽然是大金国的一员汉人副将,但是光是手下的家丁近卫就有近三百人。 阿巴泰对于这个汉狗女婿虽然不怎么看重,但实在经不起李永芳早晚“阿玛”、“阿玛”叫个不停,而且李永芳不但娶了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有些真实本领,大金国要全取辽东缺不了这样的人才,因此他当即问道:“永芳我儿,你来说说,怎么让父汗回心转意!”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老八是不地道,但是国家大事不能玩太多花花肠子,盖州这些不知死活的反贼,都要杀个干干净净,绝不能给他们与长生岛的岛贼勾联起来的机会。” 阿巴泰是大金国首屈一指的勇将,但是论政治头脑只能用不及格来形容,只是李永芳却有办法哄着他:“阿玛想怎么收拾这些下贱的汉狗就怎么收拾,不用手下留情,但是我听说八贝勒家的福晋要去金州探亲,到时候是肯定要经过我们盖州!” 一说想这件事阿巴泰身上就象是着了火一般,为什么他也是皇子,可是皇太极是皇子,可为什么就因为庶出的缘故,皇太极能连娶好几个出身高贵的福晋,他到现在却连个贝勒的名份也没有,只能关起门来作贝勒,甚至还要把女儿嫁给李永芳这种汉狗,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只是在着了火以后,阿巴泰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我们若是泄露了风声,或是失了手,到时候让老八或是父汗知道,那就要坏了大事!” 李永芳却笑着说道:“八贝勒不但手下的公中牛录多,而且既有内牛录又有护军、包衣仆役,保全福晋自然不成问题,而现在盖州既然抽调了三百甲兵去支援八贝胃,那么我就无力顾及护送福晋过境了。” 阿巴泰手下只有六个公中牛录,而皇太极不但手下的公中牛录是阿巴泰的数倍,而且更让阿巴泰眼红的是他手上虽然有一些私人所有的包衣阿哈,却是连一个内牛录都没有,而皇太极却有两个内牛录与大量护卫、包衣,甚至可以说皇太极光是私人所有的人口与财产几乎跟阿巴泰相当。 因此阿巴泰一听李永芳觉得这么说就点了点头:“嗯,即便老八家没有派甲兵护卫前来护送,他家的福晋还有蒙古马队照应,出不了大事……当然,出了大事那是最好,具体怎么作?” 虽然他觉得李永芳的方案具体可行,但是具体操作还得询问李永芳,而李永芳则是告诉阿巴泰:“长生岛贼随时可能上陆,那么我们不如先派精兵堵住海岸,顺便搜剿沿海贼众……” 阿巴泰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李永芳这主意几乎是无懈可击:“这主意不错,反正不管出事没出事,都与我们没关系!” 他看这个女婿都变得顺眼起来。 只是阿巴泰正在思索的时候,那边有快马回报:“台吉,台吉,长生岛的明军上陆了!” “长生岛的明军上陆了?”阿巴泰不由吃了一惊:“上岸来了?看来非得按永芳孩儿的办法走,把这海口堵住再说了!” “我们回来了!” 季进思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告诉手下的官兵们:“我们打回来了!” 在广鹿岛方面派出先锋队的同时,长生岛方面也派出了季进思统率的这支先锋队。 整支先锋队由一百五十名官兵组成,大半都是辽东人,季进思可以说是把长生岛最精锐的一部分官兵都带过来,其中还有二十多人是盖州本地人,因此季进思的发言获得了他们的一致响应:“我们回来了,我们打回来了!” 虽然距离上次撤退不到一个月,但是官兵们看到带着血色的辽东故土现在却是百感交集,有些感情特别丰富的官兵干脆跪下去痛饮起故乡的甘甜,还有些人干脆趴下去抱住了故乡的土地。 “回来了,回来了!”而对面的海岸线上冲过来几百名义军,带着的生员李遇春大声说道:“咱们大明的王师打回来了!” “不!是长生岛的巡防队打回来!”季进思纠正了李遇春的错误:“我是黑山营长季进思,老朋友,还记得不记得我?” “记得!”李遇春并没有纠结具体的细节问题,他知道这与山东明军的派系斗争有关,他现在只是需要从海上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季营总打回来就好,打回来就好!” 只是他看着季进思的兵力稍稍有点失望,只是现在他不合适问出口,而是跟季进思攀起交情来:“季营总,还是多亏了你交给我们的兵器与粮食,如果不是您给足了兵器,我们还真对付不了李永芳那狗贼!” “李永芳!” 一听到这名字季进思就是来了劲头:“回头让这狗贼知道咱们黑山营的厉害!” 他原本是大小黑山岛的岛主,所以这个紧急扩编出来的营头大多也是他从黑山岛带出来的老弟兄,所以就以黑山营命名,他觉得黑山营对付建奴未必得力,但是对付小小的李永芳自然不在话下,何况现在还有盖州生员李遇春统领的数千名东山矿徒协助作战。 “有了季营总,一切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只是李遇春仍然有些担心地问道:“季营总这次可是带了精兵强将过来。” “我不但带了精兵过来!”季进思知道李遇春担心什么:“而且还带了粮食过来,而且长生岛现在有上万盖州军民,随时可都可以打回盖州来。” 他知道李遇春在担心什么,但是一百五十人差不多是他在短时间内抽调出来的全部兵力,虽然从黑山队扩统成黑山营,但是长生岛一下子涌入了上万盖州军民,他不得不一边准备扩编一边以大部兵力维持治安。 那可是上万军民,虽然从盖州运回了大批米豆与物资,但是长生岛仍然是困难重重,其中又混入努尔哈赤的奸细,而龙口占领长生岛为时尚短,岛上设施严重不足,即使是江浩天给长生岛紧急增派一个警备中队季进思仍然担心兵力不足,所以仓促之间他能派出的兵力只有这一百五十人而已。 第645章 釜底抽薪 第645章 釜底抽薪 但是他不会把这种担心告诉李遇春,而李遇春听说接下去有粮食运到就松了一口气:“只要有粮食,再有了季营总的精兵,李永芳这狗贼就拿咱们东山矿徒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季进思这个时候却是提出了进一步的问题:“那就最好不过,听说现在盖州的建奴守将是阿巴泰?我” “是啊!”李遇春当即答道:“阿巴泰这贼子实在太恨,但有勇无谋无足为患,还是金州与复州的金狗更难对付一些!” 季进思当即问道:“就是那个皇太极?” “是啊!”李遇春回答道:“就是那个皇太极,老奴的第八个儿子,不但阴险至极,而且很还有些表面功夫,辽东义军在他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金复有好几支义兵立足不足退到我们这边来。” 说到这,李遇春看了一眼季进思才说道:“季营总,这几支义兵我可是交给他了!” 他本来是盖州的生员,虽然是当地的豪强之家,但是统领大兵并非所长,能维持两三千名东山矿徒已经是极限,但是他又不愿意把手上的权力移交给季退思,所以他就决定把这几支从金复两地溃退下来的小股义军交给了季进思。 原来他是准备直接吞并这几支小股义军,但是季进思不但有大义名份,而且以后东山矿徒的生存还得依赖长生岛的支援,所以就决定拿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败军给季进思搞好关系。 而季进思大笑起来:“那我帮李先生收编过来了,到时问问这些兄弟们,这皇太极到底是怎么样的三头六臂?” 而此刻的皇太极也感觉得到形势突然起了变化:“这是广鹿岛直接介入了!” 他对面的汉人谋主笑了起来:“贝勒爷,确实是柳小贼直接派兵介入,而不是象以前那样站在海上煽风点火!这都是贝勒爷英明神武,一举扫平了金复盗贼的缘故!” 皇太极的神情却很凝重:“说什么扫平了金复盗贼这都还早,郑先生,龙口军这个时候派兵上陆,你觉得是意欲何为?” 他对面的这位汉人谋主是临清郑家推荐给皇太极,只是这人虽然姓郑,却不是临清郑家的弟子,而是登州府黄县人,与柳鹏不但是小同乡,而且还是柳鹏不共戴天的仇人,柳鹏现在黄县县城洗马巷的宅子就是夺自这位郑关涛之手。 而这位郑关涛自从被柳鹏夺走祖业之后,也是一心找柳鹏复这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投奔了临清会,只是柳鹏的势力越来越多,爪牙越来越多,郑关涛只是眼见报仇无望,就在临清郑家的帮助之下跨海来了辽东投奔皇太极。 皇太极原来对郑家涛不甚重视,但是来了金复之后发现对面的广鹿岛上驻守有上千名龙口军,除外之外龙口还收容了几万金复军民,主持这支辽东龙口军的更是老熟人江浩天。 说起来江浩天跟皇太极也不算是老熟人,努尔哈赤与江浩天翻脸的时候皇太极年纪尚小,双方没有几次正式接触,但是皇太极第一时间就感觉得到龙口军不好对付,所以就三顾茅庐把郑关涛这个最熟悉龙口军的汉人请出来充当自己的谋主,让郑关涛直接乐得跟个疯子差不多。 而现在郑关涛听到皇太极询问起龙口军的问题,那自然是乐疯了:“贝勒爷,柳小贼这当然是给你添堵来的,之前他不但派了斥侯上陆,而且处处煽风点火,鼓动金复豪强跟贝勒爷作对,结果还不是被贝勒爷一一扫平,现在只能亲自上马了!他现在不亲自上马,金复这些土寇恐怕就全被贝勒爷扫灭了!” 皇太极对这个答案还是比较满意地:“是啊,龙口军若不亲自上阵,金复的土寇已经就要全败下来,但是他们即使亲自上阵,恐怕这些土寇也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已经跟老七借了三百甲兵过来,明天我就出城一一扫平这些土寇与龙口军!” 阿巴泰这三百甲兵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三百甲兵实际都是精锐的骑兵,其中还有女真最精锐的白甲兵,而且虽然说是三百甲兵,实际数目却有近五百名,还有将近两百名不披甲或是披了点简易皮甲的步兵、杂兵。 所以皇太极直接越过阿巴泰向努尔哈赤提出借兵的请求,不打招呼就把阿巴泰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强兵调走了,自然把阿巴泰气个半死,只是正是多了这支精骑皇太极才有了大获全胜的信心。 只是对面的郑关涛却是个心思特别多的地皮无赖,他当即就说道:“贝勒爷,您不要想得太简单,不要把龙口军看成了一般的明军,上陆的龙口军至少有好几百人,都不好对付,您出师一定要慎重,何况他们在海上还有水师,随时可能抄袭大金兵的侧翼。” 这是地皮无赖惯用的手段,只有把龙口军吹得高高在上,才能显示得出他郑关涛的真正本领,若是龙口军完全不堪一击,皇太极怎么可能会把三顾茅庐把他请了出来,所以他一定帮龙口军先吹起来再说。 而皇太极就吃他一套,他当即问道:“郑先生?那您说怎么办?” 郑关涛当即就说道:“今大汗破辽沈席卷四卫,但是汉民人心不附,四卫新附汉兵不足四百人,金复之间全赖八旗兵丁镇守,八旗兵丁一去则任由土寇横行,故虽然有贝勒爷坐镇复州,金复之间土寇却是横行,实在是汉兵之数太寡,贝勒爷虽破一土寇,金复又有十土寇聚集。” 皇太极觉得郑关涛说得有些道理,自从攻克辽、沈之后,他那位父汗的信心就一下子膨胀起来,甚至连国号都从“后金国”改成了“大金国”,虽然说计丁授田,却对汉官保持着一种完全不信任的态度,完全不把汉民当人看,汉民根本没法生存,因此辽东汉民骚乱不断。 就象现在总兵官是辽东级别最高的汉官,但是总兵只能管理四千汉民,再以二十丁取一,一个总兵官只能带二百汉兵而已,下面的副将、游击更是带一百来汉兵,备御干脆带二十五个汉兵,而且这些汉兵平时都不许拥有兵器,武器平时由女真人负责保管,又以火枪、大炮为主要武器,一个总兵官平时能自由调度的汉兵才一百人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辽东新征服区的治安作战几乎完全由八旗军来负责,因此仔细皇太极想了想,告诉郑关涛:“汉人二十丁出一汉兵,这是父汗的决定,我也不好改变,但是金复情况特别复杂,每二十丁再取一杂役如何?” 实际这些汉官统治下的汉民都是被女真贵族认证过的顺民,平时都是充当八旗军的杂役,皇太极这话只是玩文字游戏,事实上还是决定扩大金复之间的新附汉兵,而且还不仅仅是扩大一倍那么简单。 他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实打实的贝勒爷,朝中有人好造反,这事就是被人告到努尔哈赤面前也是无所谓,皇太极知道这次出镇金复是他人生中的绝好机会。 诸英既死诸子争立,皇太极年纪太轻,本来未必有机会承继大统,但是现在努尔哈赤点了他的名字让他出镇金复。 金州、复州这种地方原定派个汉官镇守就足够,但是努尔哈赤把他与阿巴泰这两个皇子派了过去,自然是格外重视江浩天这个老对手与龙口军的缘故,认为金复不容有失。 他知道自己如果好好表现即使不能接继大统,也能成为大金国第二个舒尔哈齐,按汉人的说法就是一字并肩王。 正在基于这样的认识,他不但对郑关涛的建议从善如流,而且还做了一些补充:“郑先生,到时候你跟金复的土寇好好说一说,让他们切莫与龙口流贼勾结在一起,一时走错了路不知大金恩德,自然还有回头之路……” 说到这,皇太极杀气腾腾地说道:“若是执迷不悟,与岛寇同流合污,那大金绝不留情,一定会斩尽杀绝,寸草不留!” 现在龙口军上陆的几支先锋队与金复义兵不断有合流的趋势。 而且两者各有优势,金复义兵虽然数量众多而且熟悉地形,但是战斗力弱,又欠补给与机动能力。 而几支先锋队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战斗力强,可以从海上源源不断得到补给,因此皇太极就认为一定拆散两者的联系,如果离开了金复义军的支撑,上陆的龙口军也就是几百人而已,不足为患。 只是那边郑关涛却是压低声音说道:“贝勒爷此计甚妙,但还不是釜底抽薪之策。” 皇太极一下子就好奇起来,他没想到这个登州汉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滑头一些,他当即问道:“什么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而郑关涛当即说道:“贝勒爷宅心仁厚,杀戮只及土寇,实际有不少无敌土民心向明贼,不管土寇土民都应当一视同仁,杀戮之余方能对这些土民讲恩德!” 第646章 杀李永芳 第646章 杀李永芳 皇太极听到这话那真是满意极了:“是啊,不管是土民还是土寇,只要敢同岛寇同流合污,一律要一视同仁!郑先生,你这话说得太好了,回头你去领二十五个不披甲的奴仆,我再亲自从我亲管的牛录里给你挑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奴仆哪有什么不披甲与披甲的区别,实际就是给郑关涛配了二十五个汉兵,对于郑关涛来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要知道按照努尔哈赤定下来的规矩,汉人必须做到备御才能有资格配备二十五名汉兵,而整个辽东的汉人备御加起来才三五十名而已。 而且一般备御名下的二十五名汉兵不是负责担当女真人的杂役就是负责战时给女真人施放火器,真正可以由备御自由调度的汉兵连一半都不到。 而女真国又是一个标准的军事社会,手上没兵说话根本不管用,对于郑关涛来说,这二十五名战兵的配备,这等于是他在皇太极眼中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皇太极还准备让他同女真人联姻,甚至要亲自给他挑媳妇,他更是一阵欢喜,直接就给皇太极跪了下来:“大王既以国士待人,关涛愿为大王效死,扶保大王早日入继大统成为大金皇帝!” 努尔哈赤年事已高,虽然现在每战亲临前线,但是郑关涛这些汉人却看得很清楚,努尔哈赤的大金国即使能维持个一个三五年,却肯定不能再维持第二个五年,现在投靠某位皇子卖个好价钱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皇太极也没想到郑关涛会有这么一句话,但是他最终却了笑了起来:“本王如果能入继大统,对郑先生一定会有公侯之赏!不过郑先生,咱们首先得把这些金复土寇岛寇扫灭了再说!” 他的笑声有些狰狞。 “轰!轰!轰!!” “杀!杀!杀!!” “呯!呯!呯!” 现在的盖州正在展开着一场绝死的厮杀,李遇春脸色都变了,他大声骂道:“好一个李永芳!大家给我顶住,一定要给我顶住了!” 东山矿徒的主要敌手并不是八旗军,,而是李永芳统带的这支新军,特别是皇太极调走了阿巴泰三百甲兵之后,李永芳更是成了剿灭盖州义军的主力。 只是原本李永芳出战的兵力不过是二三百人而已,最多一次也不过是出动四百人,东山矿徒总兵力多达两三千人,而且占据了山地之利,足以对抗李永芳的挑战,只是今天的场面却让李遇春这个书生一下子慌了手脚。 今天李方芳出动的兵力绝对不止三四百人,而是出动了上千兵力,出动的兵力不仅仅有归附金国的汉兵,而且还有朝鲜兵、蒙古兵,甚至还有大量的女真真鞑,几路围攻过来,连大明的正军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东山矿徒这种临时组织的武装。 现在李遇春眼前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与散乱的旗帜,几路金军朝着山上猛攻过来,眼见就要全军溃散下去,李遇春觉得自己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是这个时候季进思却是拉住他的手说道:“李老先生,现在只有一条生路,想活命就要搏一把!” 李遇春一介书生,不通战事,听到季进思这么说自己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当即问道:“那该怎么办?” “女真真鞑并不多,咱们使足力气了把李永芳杀退了,今日就有一条生机了!” 李遇春看不出来战场上的具体态势,但是季进思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有一只女真真鞑负责押后镇场子,但是今天的主力军却是李永芳的这支主力。 李永芳这支兵力可以说是努尔哈赤在八旗之外精心打造的一支新军,原本有三千余人全部寄食于盖州,只是盖州没有这么多粮食,所以只留下了李永芳的近千人寄食盖州。 李永芳虽然是第一个投降女真的大明将领,而且在努尔哈赤帐下特别卖力,按照老奴定下来的规矩,汉官级别最高的总兵官只有统带两百汉兵,而且只有一百名汉兵是交给总兵自由调度,但是李永芳明明只是一个副将,手下亲领的汉兵、家丁加起来却有三四百人之多,可以说是有着特殊待遇。 但是努尔哈赤对他还是不够信任,所以现在这支负责治安的新军主力也是成分十分复杂,既有犯了大罪的女真真鞑,又有很多女真收降的蒙古骑兵,还有一部分不受李永芳控制的汉兵,李永芳只掌握一部分汉兵而已。 因此现在季进思就看到了机会,他告诉李遇春:“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不信李永芳敢把自己的本钱都拼光了!我们黑山营马上全部压上去了,就看李先生您了!” 说到这,季进思大嚷一声:“黑山营的兄弟,咱们找李永芳这贼子算帐去!” 伴随他一声令下,整个黑山营包括新收编的百多名义兵齐齐发出了一声怒吼,就冲上山去朝着李永芳的中军旗帜杀去。 李永芳不由暗暗叫苦了,虽然表面看起来女真兵占据了战局主动,但是不管是他还是阿巴泰都低估了黑山营与东山矿徒合流之后的战斗力。 今天阿巴泰派了两百女真真鞑出战,他又带了九百新军出战,总以为雷霆之下肯定就能把这些矿徒与龙口军全部扫灭,结果开战以后山上的矿徒却是越打越多。 而且更糟的是即使打败了一队矿徒之后,这些矿徒因为有黑山营压阵并没有直接崩溃,而是退下来重新收容整理,然后冲上来与李永芳厮杀。 而且东山矿徒是据山死守,不管蒙古骑兵还是八旗骑兵还发挥不出机动上的优势,越打越是无力,现在对面季进思更是集中黑山营的主力认准了李永芳就杀过来了:“兄弟们,那就是李永芳!” “杀了李永芳,为了辽东数十万军民报仇!” “这就是李永芳,兄弟们不能放过他啊!” 一听说这就是李永芳,黑山营与东山矿徒简直就是打了鸡血一样,短兵相接之余飞箭、枪弹不断射下去,李永芳看到手下的死伤越来越大,特别是他亲领的家丁、汉兵接连出现死伤,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现在黑山营完全放开了后面压阵的女真真鞑,而是认准了李永芳的中军就发起了一波波的冲击,后面的女真真鞑也想冲上来救援李永芳,但谁叫这是向上围攻山头,密集的枪炮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而现在李遇春这个老生员看到季进思冲出去之后也下了决心:“兄弟们,杀了李永芳,替辽东几十万军民复仇啊!” 李永芳可以说是罪恶深重,双方都沾满了辽东军民的血债,因此李遇春这么一嚷,东山矿徒也是杀红了眼,一下子就把李永芳的中军逼退了几十步,李永芳不由骂道:“这群疯子,这根本就是一群疯子!” 旁边有一个家丁大声叫道:“额驸,咱们先退一退,再这么下去,咱们这点实力就要在这里拼光了!” 现在东山矿徒与黑山营采取只攻一点的战术,在其它战线都采取牵制的战线,就是死命围攻李永芳的中军,虽然其它各线都取得进展,但是李永芳的局面却不大妙。 李永芳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三四百名汉兵、家丁现在已经死伤了过百名,阵前固然有很多东山矿徒、黑山营官兵的尸体、重伤员、旗帜倒下,但是李永芳这些汉兵也是死伤累累,让李永芳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都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与女真贵族斗智斗法才保存下来的本钱,现在一次性就损失了这么多,他能不心痛吗? 而且大金国是一个军事贵族统治的国度,他之所以在大金国算得上一个重要人物,不但是第一个叛明并投降女真的明军将官,而且还是因为手下这么人马。 “女真大人让我们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能扫灭了这些明军了!” 后面过来助战的女真军官给出了明确的命令,只是却李永芳显得犹豫起来,女真军官说得没错,只要他再坚持一段时间,东山矿徒与黑山营的重点围攻就会自行崩溃,战局就会获得根本性的变化,这股东山矿徒与黑山营肯定会先后崩溃。 但是在黑山营与东山矿徒崩溃之前,他的本部必须付出最大的代价,自己亲领的这三百多名的家丁、汉兵即使没有死伤殆尽,也会所剩无几,甚至连他个人都有生命危险。 他想到这个时候,那边季进思突然大嚷一声:“杀李永芳!” “杀李永芳!” “杀李永芳!” “杀李永芳!” 虽然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但是这一刻所有的官兵与矿徒都仿佛打了鸡血,哪怕付出成倍的代价他们都是始终认准了李永芳这个罪魁祸首,发疯地围攻成来。 蜂拥而来的黑山矿徒根本不畏惧死亡,直接拿着铲子、斧头就杀入了李永芳中军的队形,一把飞予就直接从李永芳身前飞过,李永芳的脸色立时大变,他大声叫道:“退!咱们先退一退再杀回来!” 第647章 重光之日 第647章 重光之日 事实上,只要李永芳再坚持一两刻钟,甚至是半刻钟,整个战局就能彻底转变,黑山营与东山矿徒即使不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也会被迫从东山大营撤走,但现在是李永芳先下令撤退。 事实上,李永芳手下的这帮家丁、汉兵早就等着李永芳下达命令了,他们当中虽然有很多亡命之徒,但多数与李永芳一样都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否则也不至于屈膝投降女真了,现在之所以不敢撤退,完全是因为努尔哈赤与李永芳血腥镇压的结果。 因此李永芳话刚一出口,这些汉兵、家丁第一时间就丢下了武器、旗帜、辎重甚至是大把金银财物,以一种快如闪电的速度向后逃去,他们甚至把重伤员都直接丢在阵地上,如同雪崩一般地退下去,黑山营与东山矿徒稍稍一个犹豫,已经是追之不及。 女真佐领作梦也没想到李永芳溃得这么快,败得这么干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李永芳的汉蒙军中军已经败下阵来,仅有十几个逃得太慢的汉兵被黑山营包了饺子,更糟的是这支汉蒙新军看到李永芳败退下来了,他们也放弃了战场上的大好局面,直接就退下来了。 既然连李永芳都坚持不住,他们还拼命往上攻干什么?说不定谁攻得最快谁就是东山矿徒的重点打击目标,因此他们也飞快地退下来。 看到汉蒙新军全线溃败,负责督战的女真牛录额真气得真跳脚,大声朝着李永芳嚷道:“你居然敢擅自退下来?回头我就向大汗和贝勒们报告你胆小怕死!” 只是李永芳很快就拉着残兵败将退下来跟这个女真牛录会合在一块。 看到一个小小的牛录额真也敢不给自己面子,李永芳却是小心地赔不是:“大人,不是胆小怕死擅自撤退,是兄弟们实在坚持不住,总共才三百五十多弟兄,现在丢在山上的就有一百七八十号人,兄弟们实在坚持不住了,没办法才退下来!” 说到这,李永芳差点就哭起来了:“我跟着大汗从征以后,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损伤,丢了这么多兄弟,这位贝勒爷,你可要帮我向大汗与诸位贝勒说清楚,我是跟这帮岛贼死战才丢了这么多兄弟!” 李永芳事实是在夸大其词,今年他带了三百六十人出击,现在丢在东山上的尸体、俘虏与重伤员大约有一百一十名左右。 除此之外跟着李永芳一起跑回来的还有三四十名轻重伤员,虽然李永芳这支人马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大部分主力还是逃了回来。 但是李永芳很清楚在女真人当中的生存哲学,他必须夸大自己的损失与战绩才能在女真人之中生活下去,所以他把自己的损失几乎夸大了一倍。 看到李永芳一把屎一把泪地哭起来,顺手又塞过来一大把碎银子,这个牛录额真也觉得一个汉官为大金国能这么卖命也不容易,当即就把这把碎银子收了起来:“知道了,李额驸,你说得对……退下来整理一下,等会再冲一冲就能拿东山夺下来!我就不信邪了,连辽阳、沈阳这样的大城我们都打破了,小小的东山我们就拿不下来。” 牛录额真想得很简单,只是这个时候李永芳赶紧就用一口熟练的女真语诉起苦来:“女真大人在上,下官倒是还能冲得动,恐怕其它兄弟们不大容易了……” 实际李永芳这支队伍是根本冲不动了,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他已经成了黑山营与东山矿徒的重点打击对象,好不容易才撤下来,现在哪有勇气再次往山上冲。 一想到一冒头就会遭受黑山营与东山矿徒的反复攻击,连李永芳这种老牌汉奸都觉得这打头阵的事情应当交给女真人来负责,而这个牛录额真却有点不信邪:“怎么可能,他们死伤又不大,怎么不愿意冲?我问问他们去!” 只是他就这个问题询问几个汉蒙新军的主要军官,这几个蒙古头目与汉官都直接跪下来,说是今天再也冲不动了,如果阿巴泰不调大兵过来支援,恐怕明天也不敢往上冲。 虽然这些蒙古兵、汉兵、朝鲜伤亡并不大,加起来也不到李永芳的一半,而且伤者多死者少,但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无法承受的损失,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而且他们亲眼看到了李永芳带头向上仰攻是怎么一个结局,连这支汉蒙新军之中战斗力最强的李永芳都丢盔弃甲跨下山来,他们怎么有继续向山头冲击的勇气。 因此他们就宁可挨鞭子,也不愿意继续向上进攻,而女真牛录额真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局面:“那该怎么办?” 这群汉蒙军官的军官们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事得看李额驸的本领!” 而李永芳当即说道:“这事要看诸位女真大人才行,不如……” 李永芳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那现在非得女真牛录冲在最前面然后汉蒙新军在后面摇旗呐喊不可。 只是这个女真牛录额真虽然跟随阿巴泰多年,把阿巴泰的蛮勇本领学了七八成,但是还知道事情轻重,知道这些汉蒙新军都被这东山矿徒吓破胆了,自己如果带头硬攻东山,恐怕就是自己这两百女真甲兵孤军奋战跟黑山营、东山矿徒死斗到底的局面。 虽然自己这个牛录出战的两百人的伤亡连兵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不管是李永芳还是其它汉蒙新附军,到时候恐怕是在一旁摇旗呐喊坐山观虎斗,搞不好自己拼死拼活他们见死不救反而等自己战败了东山矿徒才来摘桃子。 偏偏这些东山矿徒与黑山营数量极多,成百上千地蜂拥而至,自己这个牛录即使能扫灭了东山矿徒,最后也是一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下场,还让李永芳这些人占了天大便宜,一想到这一点,这个牛录额真就下了决心:“看样子咱们去找七太子,请他们出兵攻击东山,不然以咱们这千把人,根本围不住东山这么大的地盘,到时候肯定是要跑掉许多贼众!” 听到女真人都没有一鼓作气的决心,在场的蒙汉军将都松了一口气:“女真大人说得对,东山这么大,咱们这点人马怎么都是围不住的!” 而对面的季进思则是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战局实在太凶险了,如果李永芳再坚持一两刻钟,或许现在东山矿徒与黑山营就要全军大溃了。 还好李永芳不但溃下来,甚至来不及后送重伤员,扔下了近百具尸体,还有二十多名重伤员和十几名俘虏,现在不管是东山矿徒还是黑山营都是斗志昂扬,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直接就压过了山下金国将丁的怒吼。 李遇春的额头却都是汗水,他是盖州生员出身,虽然在乡间有声望,却属于“不知兵”的那种人,今天这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吓得他出了一身汗,直到现在他还是暗自庆幸。 幸亏来了季进思的黑山营,不然今天东山大营恐怕就要被建奴攻破了! 如果不是黑山营死命逮住李永芳的本部猛攻不止,东山矿徒也受黑山营鼓舞跟着一起围攻李永芳,或许现在李遇春就只能仓皇逃窜了! 他以为手上有两三千矿徒,又是盖州义兵的总首领,而且东山矿徒多系亡命悍勇之辈,就是女真真鞑前来围攻东山大营都可以稳若泰山,但是现在女真真鞑甚至还没有使足一成力气,只是派了两三百人督战,让李永芳负责围攻东山,东山大营就已经顶不住了,还好是季进思力挽狂澜才稳住了局面。 所以现在李遇春把季进思看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季营总,你觉得李永芳与建奴会不会再杀上山来?今天将士死伤甚众,李永芳与建奴若是再兴攻势,恐怕就支撑不住了!” 他已经从极端乐观变成了极端悲剧,谁叫今天建奴与李永芳顶多伤亡两三百人,而东山方面,光是东山矿徒的伤亡就达到了近五百人,黑山营也遭受了重创。 只是季进思现在信心却很足:“既然能打退建奴第一次攻山,那就能打退第二波围攻,李大哥,你放心便是,黑山营虽然伤亡颇大,但是还能顶得住场面,我已经通知长生岛那边赶紧派援军与补给过来!” 听说长生岛会派援军过来,李遇春那真是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他连声叫道:“那就好,那就好!” 季进思只带了一百五十人上陆,然后收编了一些金复方面溃败下来的残兵败将,但是今天的厮杀之中作用却堪比上千名矿徒,因此他马上拿定了主意:“季营总,以后咱们东山在用兵上就由你来全权主持,黑山营这边补充多少兵力,你作主就是!不知道建奴什么时候对东山再兴攻势?” 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个书生恐怕担当不起东山大营的军事指挥之职,而季进思当即回答道:“李大哥放心便是,现在柳少已经到了广鹿岛,辽南四卫重光之日已然不远了。” 第648章 最后一缕阳光 第648章 最后一缕阳光 过去李遇春自命甚高,以为自己是盖州卫生员出身,而柳鹏只是吏员出身,别说是功名,就是连一个童生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一个浊流人物而已,但是今天这一仗却让他清醒得认识到,辽东已经不再是用功名与拳头说话的时代,现在已经是柳鹏柳经历的时代了。 因此这个消息不由让李遇春有一种打了鸡血的感觉:“好!柳少来了就好,辽东重光之日已经指日可待了!” 只是柳鹏自己却没有李遇春这么乐观,他听过李修维的汇报第一句就是:“皇太极真有这么难以对付?” “是的,皇太极这建州狗确实极其辣手!” 说话的是江浩天:“盖州那边的阿巴泰有勇无谋容易对付,季进思只带了一百五十人上陆就稳住了局面,前几天阿巴泰要派李永芳率大兵围攻东山,但是季进思只是要求把黑山营在长生岛留守的兵力派出去,并没有我要求更多的兵力支援,但是金复就不一样了……” 说到金复两州的局面,江浩天有点难堪:“金复两州我们用心经营逾年,布局已久,而且建奴刚刚南下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了一批斥侯上陆,接着又让李修维与霍球各派一支先锋队上陆,接着我又派了第三支先锋队上陆,这三支先知队的规模都有一百五十名之多,按兵力是盖州那边的三倍还多……” 江浩天继续说起了金复两州的困难局面:“可是现在上陆的三支先锋队虽然有所发展,却有立足不住的感觉,非但在金复之间都有立足不住的感觉,很多时候完全是被建奴追着打,前次在千山村,我们一口气就损失了一百六十多名新老兄弟,金复各地的义兵损失更大。” 说到这,旁边的霍球补充了一个情况:“皇太极不但长于用兵,而且颇有手腕,眼光十分毒辣,他们威胁金复义兵与义民,谁敢与我们合作,女真兵就要斩根除草一个不剩,只要不跟我们合作,皇太极就暂时不找他们的麻烦,而是全力来找我们的麻烦!” 江浩天点了点头:“前次马山寨三百多名义士就是因为与我们合作,结果建奴集中近千兵马围攻马山寨,寨内男丁一个都没留下来……” 说到这件事,江浩天的眼睛就红了,只不过他还是用尽可能沉稳的语气说道:“现在金复义兵与义民都不敢与我军靠得太近,我军前后上陆的五百官兵,现在保存下来的最多只有三百左右,幸亏招募与收编了一些金复义兵又退入了山区,总兵力暂时维持着六七百人的样子,但坚持不了太久。” 柳鹏点了点头,开始考虑下一步作战的问题。 皇太极与阿巴泰坐镇辽南四卫出于柳鹏的意料之外,在柳鹏原来的印象之中,努尔哈赤最初对辽南四卫不甚重视,只是派汉官镇守而已,顶多就是少量女真与蒙古军督战,所以张盘才有机会收复旅顺甚至收复复州。 可是现在努尔哈赤却把两个皇子派到辽南来镇守,特别是皇太极这个强敌的出现更是打乱了柳鹏的如意算盘,但是对于这个意外之外的变故,反而激起了柳鹏的无限斗志。 不管是八旗有名的勇将阿巴泰,还是手段高明毒辣的皇太极,柳鹏自万历四十四年开始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荣耀,因此柳鹏很快就说道:“皇太极手段越是高明,辽南四卫越是心向中国,他皇太极又打又拉,可是辽南义兵谁不知道,收拾了我们广鹿岛之后就是轮到了他们。” 现在龙口军是皇太极的首要攻击目标,一些结寨自保的金复义军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谁都明白只要皇太极收拾了龙口军,肯定会回过头来收拾他们。 因此不管皇太极怎么威胁或是利诱,他们在感情上肯定是更倾向于龙口军,而柳鹏继续看了一眼地图说道:“现在我们先锋队的主力基本在复州,恐怕皇太极的主力也在复州吧?” “是啊!”李修维说起这件事还是有些遗憾:“如果没出玲珑镇那件事,风营及时登陆的话,情况就不会这么被动了,现在我们的先锋队在复州坚持得很苦!” “不!这是绝好的机会!”柳鹏指着辽南四卫的地图说道:“既然皇太极把主力都调到复州去,金州恐怕只剩下偏师弱旅,我不吃下金州都不好意思!既然如此,那就把金州的建奴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现在长风营与银河营主力都已经抵达广鹿岛,再加上近于齐装满员的两个步兵营,柳鹏手上有着足够的步兵营对金州发动攻势,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在野战决胜中压制女真军。 毕竟女真军可以说是本时空屈指可数的强兵,特别是攻克辽、沈之后,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席卷了辽河以东七十余城,几乎是锐不可当,包括柳鹏在内,都对于野战之中能不能获得全胜抱有相当的怀疑态度。 只是听到柳鹏这么说,那边银河营的营长武星辰就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要攻打金州城,那么就让我们银河营当先锋,我们银河营肯定是会第一个攻入金州城的!” 听到这么骄傲的宣言,那边顾山河没说话,而霍球却开口说道:“武营长,我们黑旗营说不定比你们还要攻进金州城。” 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却说道:“霍营长,你准备一下,去盖州增援季进思抄皇太极的后路!” 霍球吃了一惊,他问道:“收复金州这样的大战,我们黑旗营怎么连个参加的资格没有?” 柳鹏当即跟霍球解释起来:“反复金州有三营精兵已经足够了,何况盖州阿巴泰有勇无谋,不足为患,既然如此我肯定要给他添个堵,逼得他只能上跳下窜!” 说到这时柳鹏笑出声来:“何况季进思的黑山营是新编成的营头,战斗力有限,阿巴泰亲自出马的话,季进思未必能对付得了,你们黑旗营与他们黑山营不但都有一个黑字,而且营中辽东子弟最多,一起上阵肯定发挥出几倍的战斗力!” 霍球觉得柳鹏讲得很有道理,他当即又问道:“那我与季进思都是营长,那又由谁指挥谁?” 柳鹏当即说道:“你是老营长,黑山营是新营头,所以当然是你全权负责盖州军事,我给你一道书面文书。” 柳鹏知道这种事关指挥层次的大事,绝不能口说为凭,而是必须有正式命令才行,柳鹏又交代了一句:“你到盖州以后,不仅仅要考虑收拾阿巴泰的问题,还要想办法把皇太极的后路打痛了才行,我看他们兄弟未必是一团和气,绝对有机会拉一派打一派!” 霍球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完成任务。” 虽然他没捞到反复金州的任务,但是却被柳鹏派到盖州去主持战局,不但能主持整个盖州方面的作战,而且还能一并季进思的黑山营,黑山营中辽东子弟最多,正可谓兄弟营队,对他来说最适合不过。 而柳鹏转过身就对剩下的三个营长说道:“接下去我们就要反攻金州,我在陶道台面前作过承诺,这一仗我们可以胜,可以平,但是绝对不许败……” “没错,现在我们是大明仅存的一线希望,是天下的最后一缕阳光,我们这一仗的关键关系着天下的命运转折,所以这一仗绝对不能败!所以我会亲自被坚执锐,跟你们在金州与建奴决死厮杀。” 说到这,柳鹏就给三位营长施了一个大礼:“所以这一役的胜负成败就拜托诸位了,我柳鹏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诸位了!” 三位营长一起站了起来,还没等大家说话,柳鹏却是一个个抓住他们的手,一重又一重地叠上去相互握紧了,接着江浩天与霍球把手伸过叠在一起,大家的手相互扶持着,柳鹏的手反而放在最下面。 接着柳鹏说道:“大家精诚团结,自然可以金石为开,诸位可知道,自皇明开国以后,我山东军旅最有名的是哪一役吗?” 大家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柳鹏却又抢先说道:“是采淘港!皇明开国两百年,我山东军旅最有名的就是采淘一役,也是这百年来齐鲁男儿时刻铭记的奇耻大辱啊!” 说到采淘港之役,柳鹏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他告诉这些龙口军的骨干军官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这几天我天天都在作着噩梦,总是会梦到采淘港的那场大败啊……” 柳鹏的声音擅抖个不停:“六千名动天下的山东长枪手,居然被十六个倭寇杀得无路可走全军崩溃,战死溺死两三千人,光是溺死者就有上千人啊!” 说到这,柳鹏都快哭出声来了:“所以我担心极了,国家气运系于我一人之身,敌人可是天下无敌的建奴精骑甲兵,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厮杀,击破了多少大明边军劲旅,斩下多少大明边将,敌人的首领更是阴毒狠辣至极,不知道有多少阴谋诡秘在等着我们!” 说到这,柳鹏大声说道:“如果不勇敢不顽强不小心不谨慎,不准备随时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随时可能会发生第二个采淘港,你们会让采淘港的悲剧重演吗?” 第649章 悲剧不会重演 第649章 悲剧不会重演 “绝对不会!” 在场的龙口军军官高声怒吼着,直接把屋顶掀翻了:“采淘港的悲剧,绝对不会在今天重演!” 采淘港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段不想提起又无法忽略的历史,这是大明开国以来山东武人的最大耻辱,外人提起山东武人首先就会提到嘉靖年间的采淘港之战。 而且现在的局面也与当年采淘港之战几乎都差不多,当时倭寇横扫东南,往往几十名倭寇就纵横十数州县,把成百上千的卫所军打得落花流水。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见卫所军不可用,先后调集各地乡兵会集东南,但不管是广西狼兵还是河南毛葫芦兵甚至是少林僧兵在战场的表现都不佳,大家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素称悍勇的山东长枪手身上。 当六千名山东长枪手南下松江的时候,天下都觉得这一回倭寇不能再猖狂下去,六千长枪手至少也可以稳住局面,只是山东长枪手在东南的第一战就是让所有山东武人永远刻在内心深处的采淘港之战。 六千长枪手先被倭寇诱击追击到采淘港之后,由于不熟悉地形遭受了大潮侵袭全军不成阵形,而这个时候十六名倭寇又突然杀出来,六千长枪手全军大溃全线瓦解,最终死者竟达两三千人之多,光是溺死者就达上千多人。 应天巡抚为之倒台,高级将官论死者亦达数人,嘉靖年间的倭寇战争也为此延迟了数年之久才最终结束,而且这一战也让天下从此看轻了山东将士。 因此李修维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柳少,请你放心,我李修维和昌邑营哪怕是拼光最后一兵一卒,也不会给咱们山东汉子丢人!” 柳鹏也擦去了泪水说道:“我知道,只是我必须最后警告大家一句,失败可以有无数种借口,就象当年的采淘港之战一样,我们都可以为这一场失败找出无数种不利因素,可以为此找无数借口,但是失败就是失败!” “任何借口都改变不了失败的事实,这一役我柳鹏希望诸位兄弟跟我拼一把,让天下知道我海右辽东健儿绝不可轻!” “好!”一双双手握得更紧了:“让天下知道我们山东健儿的威名!” “让天下知道我们山东健儿的威名!” 丁子杭这个柳鹏的文胆也是用这个口径进行宣传,反正山东辽东本为一省,辽东官兵也是山东人,只是他不但重复了采淘港与一些屈辱与辉煌的历史,更是把很多辽东流民找出来控诉努尔哈赤与女真兵在辽东的种种罪行。 过去巡防队的思想工作虽然作得有声有色,但是大家都是抱着为柳鹏柳经历与一份粮饷打仗的想法,而现在丁子杭却提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为中国而战!” 没错!为中国而战,为中国的命运而战! 听着辽东流民泣不成声地讲述自己的悲剧故事,谈到自己的幸福生活被这一场兵灾毁于一旦,妻子儿女父老兄弟都死于刀兵之下,家园被毁大明官军不堪一击,在经历无数次逃亡之后突然逃到了海上,现在终于有一个讲述自己故事的机会,下面的官兵先是一阵阵怒吼,到了后来却是相互抱头痛哭,都想起了自己的悲剧人生,想到这一仗失败之后可能遭遇的劫难。 整个广鹿岛都被哭声笼罩,大家哭泣着怒吼着咆哮着,最后的声音却汇成了一个响亮的声音:“杀建奴!” “没错,一定要杀尽建奴!”柳鹏对上千将士大声说道:“如果我们这一仗败了,辽东现在的遭遇就会在整个山东整个天下重演,所以天下的命运就由我们来决定!” “杀建奴啊!” 只是在辽南首先遭受这种沉重压力倒不是女真真鞑,而是李永芳。 自从围攻东山矿徒失败之后,他与阿巴泰都准备再兴攻势一举攻克东山,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找东山矿徒的麻烦,新上陆与黑旗营与黑山营、东山矿徒首先找起他李永芳的麻烦,只要一逮住机会就死命围攻李永芳的本部。 李永芳成了盖州龙口军打击的首要目标,龙口军对他的重视程度甚至还在阿巴泰的女真真鞑之上,虽然李永芳自许作恶多端,但是对面的仇家也实在太多了一些,几乎是他与他的旗号才一露头,对面就集中全部主力围攻过来。 不过是几天功夫,李永芳就损失了近百兵力,虽然跪在阿巴泰面前喊了半天阿玛,终于让阿巴泰点头答应把他的缺额全部补齐,但是这些临时补充起来的新兵怎么比得上李永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保存下来的汉兵、家丁好用。 只是阿巴泰对于这种事却是喜闻乐见,他觉得既然黑山营与黑旗营把仇恨集中到李永芳的身上,那八旗军肯定能占到大便宜,他安慰李永芳道:“驸马,这事不必太担心,龙口来的岛贼弄得这么大,父汗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侯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盖州距离辽阳只有两三百里,而辽阳现在是女真的国都,努尔哈赤怎么能任由国都两三百里之外就有这么大规模的明军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活动。 只是李永芳却是一声哭一边说道:“阿玛,现在的问题不是岛贼与东山盗来找我的麻烦,而是连盖州土寇都来占我的便宜!” 原来努尔哈赤与阿巴泰的如意算盘是用李永芳的这支蒙汉新军作为维持辽南的主要力量,只是盖州缺粮所以只留下了李永芳统带的近千人,而现在李永芳都在处处挨打,其它各支汉蒙新军自然就更不敢露头了。 毕竟李永芳算是这支仆从军中兵力最多战斗力最强的一支,现在连本地的盖州义兵一听到李永芳的名字都如同打了鸡血,一定要冲上来找李永芳的麻烦。 李永芳现在上了战场很多时候却连旗号都不敢打出去,生怕遭受龙口军的重点围攻,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汉蒙新军不但在战场上损失近半兵力,而且士气低落逃亡极多,根本不敢跟龙口军硬碰硬,导致留下了阿巴泰在战场上独力奋战。 阿巴泰听到李永芳这么诉苦之后当即说道:“驸马你放心就是,我就请父汗把武尔古岱额驸的蒙汉马队调回来,再让老八把他借走的三百甲兵都还回来,盖州这边肯定就没问题了!” “若不是老八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账下最精锐的三百甲兵都借走了,盖州局面何至于现在这个地步。” 说到皇太极把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三百甲兵都借走了,努尔哈赤之前又已经调走了阿巴泰数百甲兵,以至现在阿巴泰名下明明有六个牛录,实际可以出战的女真真鞑却不过数百人而已,又缺乏军粮马料,不足以强攻东山解决盖州义兵的问题,阿巴泰就是满腔怒火:“驸马,就按你的办法,一定要给老八一个教训!” 而现在的东山之上却是一片欢腾,不管是李遇春兄弟还是季进思或是霍球,大家都是笑逐颜开:“收拾完李永芳以后,就轮到阿巴泰这个狗鞑子!” 不管是黑山营还是黑旗营,主要成份都是辽东子弟,东山矿徒与盖州义兵就更不用说,几乎百分百都是盖州本地人,因此霍球虽然拿走了最高指挥权,现在东山上的气氛却非常好非常融洽。 霍球也觉得季进思的办法不错:“把李永芳打趴下了,现在只剩下阿巴泰独力支撑,可是他一个人撑得住吗?” 现在盖州义军已经完成了一次彻底的大联合,即使是独立性最强的义兵或是那些自称保境安民任何时候保持中立的武力,现在都愿意服从霍球的调度,虽然柳鹏只是威海卫经历,不好给以大家正式名义,但是大家都清楚盖州抗金的中流砥柱是龙口军。 而朝廷虽然能给大家一个很高的名义,但是却解决不了大家眼下急需的所有问题,龙口可以从长生岛源源不断地运来部队、粮食、豆料、军械、军资、药材,大明除了一个空头头衔之外,什么都给不了。 因此阿巴泰手上除了李永芳的残兵败将,只有几百真鞑与若干护军、包衣而已,他一出战往往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至少要面临一两名千义兵的围攻,在这种情况下阿巴泰虽然以悍勇著称,却不敢离开盖州城太远,而是只能向努尔哈赤请兵支援。 “阿巴泰肯定撑不住!”李遇春很兴奋地说道:“别说一个阿巴泰,等拿下了盖州城以后,霍将军与季将军可别忘记在柳经历替我李遇春说几句好话。” 他已经下了决心,把东山矿徒与盖州义兵都全部交给柳鹏,而不是交给同为辽东人的霍球与季进思,只是季进思与霍球并没有搞明白他的如意算盘。 “李大哥,这当然没话说,咱们是自己人!” 正当气氛十分热烈的时候,那边突然有人来报告了一个情况:“霍营总、季营总,大哥,从辽阳来了一支十分古怪的建奴!” 第650章 易含之 第650章 易含之 “嗯?” 来报告情况的是李遇春的弟弟李光春,李遇春听到自家兄弟这么说,当即就问道:“莫不成是武尔古岱这贼子的兵马调回来了?” 盖州李永芳的这支汉蒙新军原来是武尔古岱为正,李永芳为副,只是柳鹏及时运走了盖州的粮食,不至于象历史上那样盖州的后金守军不但依靠盖州粮食支撑了一两年时间,而且还有数千女真壮丁依靠这批粮食建立了一支新军。 而现在盖州的粮食只能勉强养活阿巴泰与一部分汉蒙新军,所以努尔哈赤就只能把武尔古岱统率的新军主力调回辽阳,只留下李永芳带着近千汉蒙人马跟着阿巴泰维持着盖州的局面。 只是阿巴泰虽然有着骑兵优势处于攻势,但却不敢深入丘陵山区作战,也不敢离开盖州卫城过远被抄了后路,盖州的局面处于大战之前的对峙局面,而这支古怪的车队却打破了对峙中的宁静。 因此李遇春的第一直觉就是武尔古岱的那支汉蒙新军回来了。 “不是武尔古岱的马队!” 李光春告诉兄长李遇春这支车队应当与武尔古岱无关:“这支车队只有一二百人马,大半是蒙古马队,也有建奴,还有汉兵,而且还有一些披甲的建奴甲兵,但就是这么大大方方地沿着大道向南走!盖州城里的阿巴泰虽然派了人马过去联络,却也没有护送这支建奴去金州与复州的意思,只是借机带兵出城跟我们抢粮抢地盘!” 这支车队有一些披甲的建奴甲兵护送,自然就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但是阿巴泰以上千人的武力尚且不能压制盖州明军,何况是这支只有一两百人马的车队却准备强行向金复一路南行,这事情里面透着古怪。 当然只要阿巴泰使足了力气,派出两三百人一路护送的话,这支车马队即使遭受盖州义兵的围攻,还是能安全地抵达金复。 只是现在大家越来越不明白阿巴泰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霍球已经下了决心:“既然是送上门来的肉包子,那就吃进碗里再说!我不信他努尔哈赤和阿巴泰真能有三头六臂,我们一冲到阵前他们能又变出几百甲兵来!” “没错,吃下去的肉才是肉,想这么多干什么!”季进思也是一样的看法,他干脆自告奋勇主动请战:“不如我来盯住阿巴泰,老霍你负责把肉吞下去,只是这肉最后得分一半!” “没问题!”霍球当即答应了下来:“小小一个阿巴泰,变不出三头六臂来,即使他变出三头六臂,我也认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之中,易含之可以说是完全践行了中庸之道。 他是金州易家的族长,本来族长这样重要的位置是轮不到他这样的后生小子,但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借到了外面的力量,去年成功地挤掉几位老前辈执掌了易家。 他不仅仅是掌握了易家一个家族的力量,而且是掌握了整个易家庄,连金州城里的大人物都知道易含之有很硬的后台,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只是易家庄的老人对易含之如此强势的崛起颇有微词,只是现在他们对易含之的处置却是赞不绝口,在这一两个月之中易含之事情办得太漂亮了,易家庄这个小渔村没有在这场兵灾遭受大的波及。 当得到辽、沈失守的消息,易含之第一时间把村里的护村队规模扩大了整整两倍,村里的丁壮几乎都被他吸收进了护村队,接着他又打出了保境安民的旗号,收容了二十多名溃败下来的明军败兵。 只是易含之始终只打保境安民的旗号而已,金州城里的女真大人要下面剃发易服,易含之很快就答应下来,只是送了女真大人一堆礼物之后却没有什么具体行动,说是等其它村庄动手才好跟着一起干。 但是金州义兵四起的时候,易含之依旧是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义兵首领上门要钱粮,他闭门不纳还放了一阵枪炮,只是答应可以借给义兵三十石杂粮而已,金州城里的女真大人派汉兵来找易家庄的麻烦,易含之把人家解除武装以后连人带武器又给送回金州城内。 反正这一两个月易含之可以说是尽取中庸之道,谁也不得罪,始终保持观望犹豫态度,什么事情都不露头,偏偏易家庄的乡兵足足有一百多人,不但有几副战甲,而且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枪炮弓弩,因此庄里族里的老人都觉得易含之事情办得特别漂亮。 只是从昨天开始,整个易家庄的气氛就变得格外紧张起来,易含之昨天下午直接就命令不管是出海还是在地里的丁壮一律动员起来,而且这一回他不但动员了所有的丁壮,而且还要求十四以上七十以下的本村男子都直接上了寨墙,甚至连妇女都要求做好上寨墙助战厮杀的准备。 兵器直接被发出去,整个易家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而今天的情况更是不对,过去易家庄都是打着闭门自保的办法,不管什么样的武装都不许进入易家庄,可是今天却是有一支五十余人的义兵被请进了易家庄。 被请进易家庄的不仅有这支五十余人的义兵,甚至还有附近几支义兵的首脑人物,庄里的老人越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了,只是他们刚想要询问易含之,却被第一时间赶到了寨墙上负责助战。 迷惑不解的不仅仅是易家庄的老人们,这些临时被请来的义兵领导也是迷惑不解,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易含之,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是不是遇到什么天大的麻烦。” 现在的易家庄可以是一个十分富足的沿海渔村,村里有粮食有存盐腌鱼,还有一百多人的乡兵武力和大量枪炮武器,在大家眼中这根本就是一条大肥羊,只是这条大肥羊长了一对牛角,大家觉得不好下手而已。 现在既然易家庄这头大肥羊遇到了大麻烦,大家都准备上去咬一口,而易含之却是不客气说道:“我能有什么麻烦,只是诸位朋友有了麻烦而已!” 那边一个乡兵首领龙文美当即说道:“我能有什么麻烦,现在大金兵忙着对付柳经历的先锋官,根本没时间来对付我们,老子的日子爽快得很。” “可是皇太极收拾了柳经历的先锋队,自然就轮到你们龙家兵了!”易含之毫不客气地说道:“龙文美,你若是想要找到一条出路的话,还是早日投靠柳经历为好!” “你是柳经历的人?” 龙文美显然是吃了一惊,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老子可不会投靠什么柳经历,老子是登州沈有容沈总兵的人,知道不知道登州总镇?那可是总兵官,他柳鹏不过是沈总兵下面的一个小经历而已。” 自从辽、沈陷落以后,登州总兵沈有容就派水师出海接应,龙文美就同沈有容搭上了线,虽然沈有容给他的支援并不算多,但是沈有容不但给以龙文美把总名义,而且还允许龙文美便宜行事,所以龙文美就以沈有容与陶朗先的人而自居。 只是易含之却是冷笑一声:“过去不管你投靠什么总兵、知府、道台甚至是巡抚,我易某人都管不着,但是从今天开始谁敢不听柳经历的调度,谁就是自寻死路,我现在问问你们,有谁敢不服柳经历,给我站出来!” 在场的义兵首领既然有忠勇豪杰,也有亡命之徒,更有想在乱世投机捞一把的土霸,成分十分复杂,想法也完全不一样,但是这一刻却是个个屏紧了呼吸,没有敢当面站出来质疑易含之。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问道:“易兄弟,你手上才百八十人,没有资格替柳经历做主吧?也不必说这样的狠话吧?我可是听说了,柳经历的先锋队主力已经被挤到复州去了,现在留在金州的先锋队顶多只有百八十人!” “没有百八十人,只有五十七个人!”那边有人已经抢先回答道:“我们金州先锋队只有五十七个人了,现在都在易家庄!” 龙文美却是眼皮一跳,他们这些义兵首领都是带着大队护卫入庄,但是先锋队既然都在易家庄,那自然就有火并解决他们这些义兵首领的可能性,因此他第一个跳出来问道:“易含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易含之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只是告诉你们,柳经历的兵马打回金州来了,金复重光之日指日可待,你们是准备选择金光大道,还是一心想着一头撞死逢寻死路?就由你们自己来选择!” 龙文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他问道:“大明的军队打回金州了?在哪里?” 而易含之直接就拉开了窗帘,他告诉龙文美与在场的义兵首领说道:“就在眼前,他们已经来了!” 龙文美一眼就看到窗外黑压压的船队,大船、小船、商船、战船、快船、巨舰一应俱全,数十艘大小船队正驰向易家庄前方的码头,船上不知搭载了多少官兵、军马、米豆、军械军资。 北风猎猎,战船正踏破海浪朝着金州驰来。 第651章 不作不死梅大鹏 第651章 不作不死梅大鹏 看到这一艘艘战船的时候,龙文美和几位义兵首领瞪大了眼睛,个个都是震惊极了。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这位看来严守中庸之道,跟女真人与各路义兵都能应付过去的易含之居然是柳鹏柳经历早就布下的棋子。 这一手棋子布得太妙了,柳鹏即使还没上岸,易若之已经为他做足了十全准备,不但集结了好几百人的兵力,恐怕连米豆、食盐与饮水都已经帮柳鹏准备好了。 如果没有易若之的接应,柳鹏现在连个码头都找不到,恐怕要如同蜗牛一般用小船慢慢转运兵力与物资上岸。 而易家庄既然是个渔村,自然就修建了一座小码头,而且易若之做了族长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银子,又格外多修了一条栈桥。 现在大家都明白易若之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更清楚得明白从广鹿岛来的龙口军可以第一时间上陆作战,到时候兵锋可以第一时间席卷金复。 难怪都说这位柳经历神机妙算,不是一般人能及,现在这些义兵首领是真服了,这位柳经历果然是永远高人一着。 大家正想到这时,却听有人大哭起来,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却是跟易若之争执得最厉害的龙文美,他一边哭一边喊着:“大明的兵马打回来了,是大明的兵马回来了!” 龙文美现在已经是哭得不成样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这么当众失态大哭起来,毕竟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渣,很多时候没有原则,即便有原则也经常被自己突破。 但是在气节问题上,龙文美从来没有真正动摇过,他几乎是辽南四卫第一批组织义兵对抗建奴的土霸,虽然其间有过观望有过动摇,但是龙文美还是没有剃发易服,还是坚持到了现在。 但是龙文美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那位皇太极手段特别毒辣,又拉又打,在很短时间就扫灭了几股比龙文美强得多的义兵,有人甚至告诉龙文美,十几万明军都在后金军的攻势之下坚持不住土崩瓦解 ,就凭龙文美这百八十人又能搞出什么名堂。 龙文美觉得这种说法有点道理,而且建奴的绞杀一轮比一轮激烈,他这支义兵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剃发易服做建奴的顺民似乎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结局,只是龙文美不甘心啊! 他是个汉人,他家祖祖辈辈都是汉民,从来没干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只是现在柳经历打回来了,大明的兵马打回来了,这阳光竟是如此明媚,这天这海竟是这么蓝! 龙文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场就痛哭起来,而其它义兵首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段时间皇太极手段层出不穷,把他们逼得快要无路可走,而现在云破天开阳光重照大地,这些义兵首领一个个流泪的流泪,痛哭的痛哭,怒吼的怒吼,个个失态至极,个个欢喜至极。 那边有人已经嚷道:“易若之,你放心就是,柳经历既然打回来了,我们什么都听柳经历的,柳经历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龙文美的身子还在擅抖个不停,但是他还是重申了自己的原则:“我们是汉民,不是建奴的狗,我们是堂堂正正的汉家男儿,绝不会去做女真人的走狗遗臭万年,龙文美愿为柳经历效死。” 柳鹏还没登上易家庄的码头,那边易若之的一个表弟就带着龙文美等一群金州义兵首领划着小艇登上船去:“柳少,江总长,这些都是金州与复州义兵的领袖人物!” 这些金州义兵首领的脸上都带着泪水,他们并非个个都是英雄人物,有卫所里的百户,也有本地缙绅,还有象龙文美这样的地方豪强,但是他们的眼睛个个都是炯炯有神,脸上的欢喜之意怎么也压制不住。 龙文美顾不得风大浪大船上晃个不停,直接就给柳鹏跪下了:“小人龙文美拜见柳经历,我们汉家的大兵终于打回来了,小人这支人马以后就全权听从经历调度,经历指哪打哪绝不二话,有谁敢不服经历,不用柳经历,小人就斩了他!” 看到龙文美抢了先,这些义兵首领一个个便跪了下来:“小人拜见柳经历,小人愿誓死追随柳经历!” “小人拜见柳经历,有什么事请柳经历吩咐便是!” “下官全家都被建奴杀光,请柳经历替下官报仇!” 这些义兵首领之中既有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也有过曾经动摇过几乎功亏一篑险些成了狗熊的实力派,还有成事不足的旧官吏与文弱书生,但不管是谁,到这一刻他们都愿意追随柳鹏这面旗帜,仍然打着大明与汉家的旗号,没有落水成了女真人的走狗。 因此柳鹏也是非常看重他们:“原来我对这次金州之战只有九成信心,但是诸位来了,我就有十二成的信心,我们必将旗开得胜。” 柳鹏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纯粹以兵力对比,现在随柳鹏登陆的只是三个步兵营的主力而已,即使后续兵力一并上陆,集中在金州方向的兵力仍然不过是两千余人,跟皇太极手上的建奴及新附蒙汉兵相比仍然是处于相对劣势。 但是金州与建州至少有几十万汉民,还有数以千计不肯剃发易服的义兵活动,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有了这些义兵与汉民的支持,柳鹏才有信心强攻金州。 而现在看到这么多金州义兵首领过去投奔自己,柳鹏兴致自然很高:“大家都起来,起来吧!大家放心,我们这次回来了,就绝对不走了!永远也不走!” 这是给金州义兵们打定心丸,这些义兵首领最担心的是柳鹏打回来以后立足不足又从金州撤走,接着柳鹏告诉大家:“我这次回来,不但带了数千精锐,而且接下去还从登莱源源不断地运来钱粮米豆军械军资,尽复辽南四卫,大家愿意不愿意与我一起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龙文美是个知趣的人,当即答道:“我等愿意跟随经历一路犁庭扫穴,不但要尽复辽南四卫,而且还要收复辽沈,不破楼兰终不还!” 听到柳鹏与龙文美的对话之后,在场的每一名义兵首领都是热血沸腾,觉得自己之前的牺牲与付出获得了百倍的回报,现在马上就是收获的季节了,接着柳鹏又问了一句:“对了,金州地面上的义兵首领今天有谁没来?” 大家谁来了柳鹏未必能记得,但是谁没来柳鹏肯定会记得,而且接下去肯定有相应措施出台。 而上岸之后,萧夜已经亲自赶过来跟柳鹏与各位义兵首领汇报进一步的消息:“柳少,若之让梅山寨的梅大鹏过来赴会,结果梅大鹏不但没过来,而且还向金州城里的建奴通风报信,说是若之这边收容了先锋队的残部,请城里的建奴赶紧出兵扫灭了易家庄!” 柳鹏点了点头,却没理会梅山寨的结局:“建奴在城里的人马出来了?” 萧夜不由笑了起来:“已经出来了,我们的人帮忙推了一把,加上梅大鹏还自告奋勇,说是要给建奴当先锋,所以城里的建奴已经派了一支人马杀过来了!” 大家都认识梅大鹏,而且知道没不久皇太极已经诱降了梅大鹏,只是没想到这个在金州数得着的实力派居然会选择了这么一条自寻死路的路子,现在梅大鹏的结局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接着大家为了柳鹏的一句话而加倍兴奋起来。 “谁去帮梅大鹏打头阵?” 既然之前被龙文美抢了先,现在大家自然是当仁不让,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我去,我跟梅大鹏交情不错,而且前次梅大鹏想把我拉下水,还带着我去见了一回复州城里的金国八太子,只是我记着我还是汉人!” 所谓“金国八太子”,自然就是指皇太极,大家都没想到梅大鹏不但落水,而且跟皇太极搭上了关系,甚至还准备把毕连忠一并拉下去水。 如果毕连忠都被拖下水,那金州的抗金局面就彻底崩溃了,只是现在毕连忠没落水,柳鹏又打回来了,那么就是大家怎么收拾梅大鹏了,那边已经有人说道:“老毕,你负责里面的事,我负责外面!” 毕连忠与梅大鹏可不仅仅是老朋友那么简单,两个人是换过金兰谱的结义兄弟,只是在大义面前连亲兄弟都要一刀两断,何况只是义兄弟而已,既然有毕边忠混进去里应外合,梅大鹏只有死路一条。 那边龙文美已经补充了一句:“柳少,可看轻了我们金州义兵,我们对付建奴或许力有不逮,但是收拾梅大鹏这种狗汉奸却是十拿九稳,一点问题都没有!” 柳鹏也很干脆:“这话我信,那么建奴就交给我们了,梅大鹏这些汉奸就交给诸位兄弟了,等打下金州城,我亏待不了诸位兄弟!” 而梅大鹏对于易家庄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借着这一次的机会灭了易家庄,顺便捞上一大把:“赶紧催一催,金州城里的女真大人来了没有?” 第652章 第一次碰撞 第652章 第一次碰撞 只是下面的寨丁很快就给了梅大鹏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女真大人现在还没来,大寨主,您别着急,女真大人既然要把易家庄连根拔起,那易家庄肯定就活不到明天了!要知道他们收容岛贼这事可是千真万确,易若之根本洗不清这事。” “嗯!”梅大鹏还是有些失落:“实际易若之这人跟我们梅家寨也算有点交情,若不是这次晕了头自寻死路,我梅大鹏还真想拉他一把。” 说到这,梅大鹏不由发出悠悠一叹。 与柳鹏对梅大鹏的评价不同,梅大鹏是金州最早起兵对抗女真占领军的豪强,而且他也跟皇太极的女真军打过几场硬仗,至少赔进去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夫,还有一大帮亲戚也死在女真军的刀下。 但是正如他跟龙文美说得那样,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梅大鹏直接就低头认输了,连十几万辽东明军都在努尔哈赤的攻势之下土崩瓦解,他又能指望这金州仓促起事成军的百八十名义兵干什么,梅大鹏直接就投靠了皇太极,甚至还从皇太极那弄到了一个游击的名头。 对抗女真占领军的时候,梅大鹏是拼足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轮到他对付金复义军,他同样是不遗余力,又拉又打,正是有了梅大鹏,皇太极才敢把金州的建奴调走大半去复州追击先锋队的余部。 而现在梅大鹏在发现易家庄收容了龙口军上陆的先锋队余部之后,第一时间就报告金州城内的女真守军,并准备配合女真军把易家庄连根拔起。 他只是一想到易家庄将成为历史,他却发出了一声长叹,只是这阵长叹之后,那外面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毕爷来了,他说是女真大人派他助战的,准备跟咱们一起把易家庄铲平了!” “好!”梅大鹏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只要铲平了易家庄,这下子咱们金州人肯定就知道何去何从了,这次对易家庄可绝不能手下留情啊!” 毕连忠是他的结义兄弟,两个人换过金兰谱,交情相当不错,前次他甚至把毕连忠拖去复州一起去拜见金国八太子皇太极,只是这个结义兄弟一向不靠谱,居然连这样好的机会他都没抓住,到现在他还是摇摆不定,这样下去就要跟大明国陪葬。 现在可是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只要扫平了金州与复州这些不知死活胡乱折腾的盗贼,接着跟着皇太极扫平了沿海的明军残部,就可以自告奋勇渡海南征收取登莱,到时候就可以当上大金国的总兵官甚至是都堂,总管着几府几州的汉民。 只是梅大鹏想得最美的时候,一阵从天而降的厮杀声却打碎了他的美梦,接着下面有人大声叫道:“梅爷,不好了,毕连忠这狗日的反水了!” “毕连忠,你这个叛徒不得好死!” “小心毕连忠!” 在梅大鹏反应过来,毕连忠的行动已经造成了巨大的混乱,梅大鹏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结拜兄弟又彻底不靠谱了一回:“毕连忠你疯了?老子要把你的狗头剁下来当尿壶!” 只是那边杀进梅家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毕连忠,成百成百的金州义兵蜂拥而至,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龙文美在那里大声叫道:“柳鹏柳经历的十万大军已经杀到金州,你们还想执迷不悟,是想跟着金州的女真鞑子陪葬吗?除梅大鹏外,降者一律免死!” 现在梅大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做梦也没想到柳鹏居然在这个时候发起对金州的全面反攻,他第一时间就大声嚷道:“别听这姓龙的胡说八道,大汗攻势所向天下无敌,连辽东几十万明国边军都土崩瓦解,小小经历的区区几百岛兵根本不足为患,大家若是胡思乱想的话,恐怕就是被八太子灭族的结果!” 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只是毕连忠突然发动在内,诸路义兵响应在外,而且现在除了诸路义兵,易若之也杀了过来。 过去易若之与梅大鹏的交情还算可以,所以易若之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梅大鹏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只是梅大鹏既然敢捅自己这么一刀,那自然就要付出相应代价,梅大鹏当即就喝道:“柳少的几百岛兵在此!梅大鹏你现在还抱什么侥幸念头吗?还想拖整个梅家寨几百号兄弟跟着你一起下地狱吗?” 梅大鹏在梅家寨颇得人心很有威望,所以不管他不管是起兵还是投靠皇太极,都得到整个梅家寨的支持,直到现在梅家寨上上下下还没彻底放弃梅大鹏。 但是各路义兵里应外应蜂拥而至,又有易若之统带的精锐压阵,哪怕梅大鹏有三头六臂都应付不过来,何况梅大鹏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虽然他还在拼死顽抗,但是梅家子弟不能跟着梅大鹏陪葬,因此梅大鹏正准备带一队家丁冲出去做最后的搏杀,他一个表兄手起刀落,就斩下了梅大鹏的人头,接着他抱住了梅大鹏的人头,一边哭一边跪下去说道:“别打了,别打了,梅家寨投降了,你们可是答应过,梅大鹏之后降者免死!” 易若之当即大声命令道:“柳经历有令,既然已经诛杀梅大鹏,梅家寨内降者免死,咦?建奴来了!” 那边龙文美听到这厮杀声更是格外兴奋,他大声叫道:“已经打起来,是柳经历亲自带队与建奴搏杀,我们快点过去助战!快点!” 虽然柳鹏之前跟龙文美这些义兵首领承诺过,不管来多少建奴真鞑,都由柳鹏的巡防队负责,龙文美只要需要负责解决梅大鹏这样的新附汉兵就够了,但是龙文美、毕连忠他们这么卖力,可并不是只为了解决一些新附汉兵而已。 因此那边毕连忠当即站了出来:“对,我毕某人也答应过梅大鹏外降者免死,现在咱们就把梅家寨的人马先分了吧!” “赶紧分了!柳经历还等着咱们过去支援!” “对!先把梅家寨的丁壮分掉,然后把他们的老婆孩子还有老头老太太都看管起来,谁敢临阵投敌,那就要他们全家跟着陪葬!” 大家七嘴八舌就敲定了具体的章程,而那边柳鹏与金州女真军又发生了一回碰撞。 毕连忠的发动时间稍稍迟了一会,梅家寨厮杀正烈的时候,从金州城内出来解决易家庄的建奴兵马已经赶过来了。 事实上,他们若是早到一两刻钟,对于柳鹏与龙口军来说绝对是天大的麻烦,只是他们紧赶慢赶,还没赶到梅家寨就听到梅家寨那惊天动地的厮杀声。 带队的女真牛录章京虽然才二十四岁,却是经历无数场激烈厮杀的老将,虽然下面的官兵听到厮杀声都准备杀到梅家寨把梅大鹏救出来,这个牛录额真却是大声说道:“梅家寨完了便完了,咱们参领杀他们梅家寨的人还少吗?这事不对,结阵!随时准备撤退!” 顾山河没想到这支出城的女真军兵力不多,战术却是如此老道,直接就从行军队形转入了战斗队形列阵以待,更让他头痛的是这支女真兵虽然才两三百人的样子,却有上百名骑兵,现在新收附的汉人与朝鲜步兵摆在正中,女真与蒙古骑兵则处于两翼。 只是下一刻顾山河就下了决心:“全营进攻!” 长风营作为巡防队的第一个营头,从来是作为龙口军的头等野战精锐,别说前面是女真骑兵、蒙古马队、汉兵、朝鲜兵混杂而成的单位,就是一个女真甲喇压上来,长风营也必须撞上去。 而长风营压上来的时候,女真军第一时间作出正确的判断:“这不是金州土寇!这是广鹿岛的明军!” 没错,这绝不是金州仓促组建起来的反金义兵,这些反金义兵除了熟悉当地的地形之外几乎是一无是处,根本不堪一击,半个女真牛录就能击破成千上万的土寇,在几次野战之后,这些土寇根本没有跟女真兵野战的义气。 可是眼前这支步兵却排成了长长的横队,举着如林的长枪如同移动的大山一般压了过来,直接就准备跟这支女真兵马发生白兵相接的硬仗。 “一、二、三、四……” 有眼尖的建奴游骑第一时间就发现对方一口气投入四个百人级别的战斗单位,他们策动胯下的战马就飞驰出去,尖叫着,咆哮着,企图打乱这支明军的攻击节奏。 但是这支明军有着惊人的纪律,他们前进的步伐并没有被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的骚扰而打乱,他们就如同移动的高山一般碾压过来,即使还没有开始接触,在战线最中间的汉兵、朝鲜兵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这样下来绝对不行! 虽然这些汉兵、朝鲜兵跟着皇太极打了好多大小战斗,已经慢慢开始女真化,但是终究不是真正的女真兵,根本无法应付这种白兵相接血流成河的场面,如果双方直接碰撞的话,那么女真军的步兵队形会第一时间被这支明军击破! 因此很快女真军就变换了战术,左翼是成群成群的女真骑兵,右翼是呼啸而至的蒙古马队,两翼骑兵几乎第一时间发动了攻击。 第653章 大捷 第653章 大捷 飞驰的骑兵带着狂笑、马枪、马刀与排山倒海般的轰鸣而来,不管是什么人,哪怕是再怎么胆大包天的存在,在这样的山海呼啸面前都要屏紧了呼吸。 过去的一两年之间,他们就是用这样的呼啸与尖叫冲破一重又一重的明军防线,甚至只用二十名轻骑就将数千名明军彻底打垮,因此他们笑得更加狰狞起来。 在他们的想象之中,即使对面有少数家丁这样的勇士,但是多数明军步兵还是会在金国铁蹄的冲击之下胆战心惊,丢下自己的兵器转身就跑。 只是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虽然他们的轰鸣在龙口军的队形之中制造了相当的混乱,甚至有些士兵根本迈不开步子,还有个别士兵转身就走,但是紧接而来的拳脚与鞭子让他们第一时间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擅自撤退者,就地正法!” 在这样的威胁之下,龙口军完成敌前的阵形转换,在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的眼中,眼前这支敌人突然变成了一只难以下手的刺猬。 对,就是一只只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前排有长枪手,后排还有鸟枪手,更奇怪的他们摆开的方阵居然是一个四四方方中间完全却是一片空地的步兵方阵,一个又一个步兵方阵相互掩护自己的侧翼! 没错,就是四个步兵方阵,龙口军投入战场的四个连队第一时间转换出四个空心方阵,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直觉得感觉这不好惹,他们凭着直觉还是第一时间撞了上去,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根据过去几年他们的作战经验,明军的防线是很脆弱的,虽然有很多火器枪炮,但是只要女真马队稍稍靠近,对方的枪炮火器就进入了宣泄模式,企图把一切弹药都发射出去,却根本不考虑射程与有效作用的问题。 结果就是进入有效射程之前,明军往往把所有可以发射的弹丸都打出去,接着大真兵可以在白兵战轻轻松松地战胜他们。 让这些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十分失望的是眼前的这支明军没有开火,他们的脚步甚至没挪动过,只是以刺猬般的队形等着他们撞上去。 那就撞上去! 基于过去的胜利经验,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并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撞上去,双方越来越近,很快连对方鼻孔里的鼻毛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支明军仍然如同高山一般屹立不动。 直到顾山河的一道命令打破了长风营的沉静:“放!” 数以百计的火绳枪集中火力开始了射击,“呯!呯!呯!”的轰鸣之声是长风营官兵的怒吼,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围着枪林弹雨就绕着方阵边转边杀,企图直接打破明军的步兵方阵。 双方的战斗是极其惨烈的,这些明军显然有很多新兵,缺乏这种白兵相接战斗的经验,他们的动作有些变形,被女真骑兵找到了可乘的机会,他们用弓箭、马枪、长刀绕着方阵展开对战,有些大胆的女真骑兵甚至直接冲了进去。 血!到处是喷涌的鲜血,这一瞬间的碰撞制造巨大的伤亡,到处都是人仰马翻的场面,到处都是士兵们的惨叫,双方的士兵纷纷倒在血泊,一个个缺口被鲜血打开,又被鲜血淹没。 不管女真骑兵还是蒙古骑兵这一刻才明白真正的枪林弹雨是什么滋味,雨点的枪弹似乎永远不会停息,如林的长枪如在海浪一般一重一重地攻过来,过去他们也经历了许多恶战,也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场面,但是上万明军的防线仿佛都不如这四个古怪的方阵来得古怪。 带头的女真牛录额真诧异莫名地发现,他手下的骑兵已经几乎少了一半,而且很多人已经被迫下马与巡防队展开恶战。 这群明军太难对付了! 正在他想出办法之前,那后面的步兵们已经尖叫起来,女真牛录额真回头一看,却发现后方的步兵不但没有上来支援骑兵,反而陷入了明军的围攻之中。 他不知道这支明军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现在却能清楚得看到后方的步兵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 不知道冲出来围攻金国步兵的明军也是四个百人级别的单位,但是他甚至还得到骑兵的配合,而这些步兵大部分是这些年收编的朝鲜人与汉兵,虽然战斗力不算太坏,但是连女真骑兵与蒙古马队都撞不开巡防队的防线,何况是这些战斗力低了不止一个档次的步兵。 因此战场上很快就是一片混乱,带头的牛录额真马术很强,他一绕马头就大声叫道:“跟我来!” 他已经知道击败这支明军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件,现在最关键的不但要给金州城内的女真军及时传递正确的情报,而且还要把陷入苦战的步兵救援出来。 金州的女真军主力被调到建州围剿追击先锋队,留守的金国兵力相对有限,如果不把步兵救援出来跑出去,那么以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与兵力,麻烦就大了。 何止是大麻烦,简直就是大金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败仗! 因此这些女真骑兵第一时间就杀到了银河营的侧翼,迫使两个连队放弃了对金国步兵的冲击就地展开防御,而借着这个机会数以百计的金国步兵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跟直接退下去的蒙古马队会合在一起。 “女真兵就是女真兵,果然能战啊!” 在后方观战的柳鹏不由赞了一句:“没想到女真的马队也如此悍勇了!” 建州女真的马队曾经是远不如叶赫精骑与蒙古马队的存在,建州女真的崛起很大程度是依靠着重甲步兵的冲击能力,但在击败蒙古与叶赫之后,女真骑兵已经变得越强大了。 今天的女真骑兵虽然伤亡掺重,但表现得极其特色,跟一同冲锋的蒙古马队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而柳鹏身边的江清月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以前每去一次建州,他们的马队就一次比一次多,骑兵也变得越来越精锐,所以女真精骑的下坡路,必须从今天开始!” 说到这江清月不等柳鹏命令,直接就带着百余骑奔驰而出,轰鸣着冲向了撤退之中的女真军,而一旁的江浩天当即笑道:“哎……真是不放人省心的姑娘啊,经历,今天咱们怎么也要把这支建奴留下来!” 柳鹏毫不客气地说道:“对,一定要留下来,哪怕不能全部留下来,也要将他们彻底打垮!” 战斗的发展本来就如同柳鹏的预期,江清月的马队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一投入战斗就打垮了朝鲜兵的斗志,他们稍作抵抗之后就纷纷扔下了兵器,但是这个时候后方却冲出来二十余骑女真骑兵与几十名汉兵,先把跨下来的汉兵收容下来,又迫使了长风营暂停攻击重新整理队形。 接着在龙口军的攻击之下几支马队和一支步兵边打边撤,虽然连金州义兵都加入了战斗,但是这支残兵败将还是有数十骑逃回了金州城,至于步兵就遭受了近于全军尽没的结局,顶多有二三十人逃回了金州城。 对于龙口军来说,这是一个近于完美的结局,正如柳鹏事先向官兵们承诺的那样:“这一仗可以胜,可以平分秋色,但是绝对不许输!” 当然这只是开幕仗而已,接下去强袭金州城才是真正的关键之役,柳鹏趁着夜色降临之前告诉手下这些军官与义兵首领不许大意:“建奴的战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一些,我们动用上千战兵配合金州义军攻击这三四百名建奴,居然还有七十八人逃回了金州城!咱们接下心得小心再小心!” 只是那边龙文美的看法却跟柳鹏不一样,他笑呵呵地说道:“柳少您别谦虚了,这三四百名建奴平时出城的话,我们就是集中三四千名义兵也不敢跟他们硬碰硬,而且我们这边也有家丁出身的兄弟,他们都说了,这三四百名建奴,虽然大半是汉兵、朝鲜兵,但是足以敢与上千大明边军一战!” 说到这,龙文美十分骄傲地说道:“可是今天柳少只用上千人就将这支建奴尽数歼灭,而且只用了这么小的伤亡就获得了全胜!甚至连女真马队都败在经历的手下!” 今天这一仗可以说是给这些金州义兵的首脑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虽然对柳鹏估计得很高,但是最多也就是估计到明军精锐部队的水平,但是现在看来巡防队远远不止明军一流精锐部队的水平,至少是还要高上一个档次。 他们有些人甚至亲眼目睹长风营与女真骑兵对撞的那一战,女真骑兵至少丢掉了五六十骑,平时大明边军想打解决这么多骑兵的话,至少要付出四五百人的代价,可是长风营的死伤加在一起也就是三四十人而已。 连女真马队都败得一塌糊涂,在前方又有什么敌人能挡得住柳经历收复金复的步伐,因此龙文美信心很足,而江清月倒是帮柳鹏谦虚了一回:“实际有一半是蒙古马队,女真马队不好对付,蒙古马队就好付多了!” 第654章 梅家寨战死到最后一人 第654章 梅家寨战死到最后一人 只是江清月这句话如果传到霍球的耳中,那么霍球一定不会同意江清月的意见,他现在就大声骂道:“这群蒙古马队果然不好对付啊!” 与金州这边的战斗稍有不同,霍球原来是准备跟盖州义兵一起在大道上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斗,把这一两百名建奴一次性全部解决干净。 但是战斗却从伏击战、歼灭战变成了击溃战,这支建奴的车队护卫之中有一支四五十骑的蒙古马队,而且不管是骑术还是战斗力,都比霍球想象中要强得多。 因此霍球没有第一时间解决战斗,反而让这支车队、马队直接突破了盖州义兵的防线就冲出了伏击圈,一路向着南面的金州、复州奔去,甚至还向复州派去了报信的轻骑。 霍球心底那真是窝火极了,但是吃到碗里的肉不能吐出来,季进思都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他如果不能解决这股莫名其妙的建奴,那接下去在盖州说话恐怕就不大管用了。 因此霍球毫不犹豫地展开了第二次攻击,而且曾经犯了天大错误的东山矿徒这次终于抓住了建奴车队的尾巴,重住围住这支建奴。 但是这支建奴也是悍勇得很,不但有一支四处机动骚扰的蒙古马队,还有一批悍勇的女真甲兵,又有三四十名朝鲜鸟枪手以及近百名汉兵,除此之外,车队里面的数十名杂役、包衣也被第一时间武装起来,给霍球的攻击增加了很多麻烦。 “难怪阿巴泰敢放这支建奴一路南下,这支建奴确实是有点名堂!” 李遇春眉头紧锁,他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阿巴泰那边有季营总顶着,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担心复州方面的建奴会过来增援!” 说到李遇春那是懊悔极了,他原来以为这次攻击就能收拾了这支建奴车队,没想到建奴已经把包衣、杂役都动员起来硬生生逼退了东山矿徒的这一波攻势不说,甚至还临时利用马车与行李组成一道防线,。 李遇春不得不为这次战斗的最终结局担心起来,只是那边霍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这绝对不对!” 李遇春一下子就来了兴趣:“霍营总,您这话怎么说?” 霍球当即答道:“阿巴泰就是再怎么放心,也不可能任由这点人马一路南下啊!他绝对是故意的。” 李遇春在盖州与阿巴泰打交道不止一回,深知阿巴泰这人虽然算不上有勇无谋头脑简单,但确实是手段比较简单,他当即就回过味来:“没错,阿巴泰就是故意,故意把一条大鱼扔到我们碗里来!” 霍球兴趣也变得越来越浓:“是啊……可是这条大鱼到底在哪里,恐怕这支车队不简单啊!” 李遇春当即答道:“我可是逮住了好几个俘虏,只是这几个狗贼总是不肯说实话,我马上就让兄弟们上点手段,一定要弄清楚这批建奴的底细!” “不必了!”霍球毫不犹豫地说道:“马上准备明天早上进行强袭,其它事情都不必多费功夫,咱们一鼓作气,把建奴的营盘拿下了,不管建奴的嘴巴有多硬,自然就弄清楚!” 说到这,霍球大笑起来:“既然阿巴泰把这条大鱼扔到咱们碗里来,那不管这鱼有多毒,咱们一定得先把这条鱼吃下去再说,不能对不起阿巴泰的良苦用心!” 而金州卫城下已经是展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厮杀,双方的枪炮声、嚷杀声惊天动地,金州义兵与巡防队一次又一次架起云梯冲上城墙,一次又一次被建奴赶了下来。 现在龙文美满头大汗,他干脆把外衣脱了:“柳少,让我再冲一次,这一次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也要把金州给你拿下来!” “等我的大炮到了再冲!”柳鹏却是拉住了龙文美:“金州城有这么多建奴,实在是出于我的意料之外!” 前天的战斗之中,巡防队与金州义兵合作得十分完美,不仅一鼓作气解决了梅大鹏这个投靠建奴以后对付反金义军手段最最丧心病狂的地方实力派,而且还一举解决了出城准备与梅大鹏会合攻击易家庄的建奴马步队。 虽然巡防队也付出近百人的伤亡,但是建奴出城的马步队几乎伤亡殆尽,伤亡俘虏逃亡超过三百人,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因此巡防队与金州义兵合流之后开始强攻金州城。 只是从昨天开始以后,战斗就变得不大顺利,根据萧夜与金州义兵得到的情报,金州城内城外的建奴大部已经去了复州,留下的总兵力大约是七百人左右,除出城外解决的三百人之外,城内顶多只剩下四百人,可是战斗打响以后却发现金州城内的建奴是越打越多。 严格来说,城内的建奴确实是只有四百人而已,但是除了建奴之外,城内还多了一支三百余人的新附军,这支新附军以汉兵为主体,夹杂着女真人、朝鲜人、蒙古兵和其它兵员,战斗力虽然不强,但是在守城战斗却成了龙口军的强敌。 这支新附军是皇太极突击组建起来的,连派到新附军中的女真人都是犯过大罪的刑余之人,其余蒙古兵、朝鲜兵、汉兵都是一群人渣,但是他们的家属都在复州,都在皇太极的牢牢控制之下,因此他们在这场攻防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皇太极还收编了一些金州的地方实力派,作为大金国八皇子皇太极非常有手段,往往三言两语就让这些实力派死心塌地,何况他还给出实实在在的好处与承诺,所以这些降金的地方实力派也成了巡防队的新对手。 虽然梅大鹏已经被金州义兵直接灭门,但是这些落水的地方实力派有的直接退入了金州城,帮着建奴一起守城,大大增加了金州城守军的实力,有的则摇摆不定,既打着大明的旗号又打着大金的旗号,还有的给复州的皇太极通风报信,金州的局面一下子就复杂起来。 只是柳鹏说要等大炮运上来再兴攻势,那边龙文美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经历大人,请让我最后试一回,我哪怕是战死到最后一人,也要帮你拿下金州城!” 只是旁边有人冷笑了一声:“是准备让梅家寨战死到最后一人吧?” 梅大鹏死后,梅家寨的战兵与壮丁都被这些实力派瓜分得干干净净,现在龙文美虽然打得非常拼命,但是冲在最前线的却是从梅家寨收编而来的旧人,他一心准备让梅家寨流尽最后一滴血。 只是龙文美听到这样的嘲讽却毫不在意:“是啊!哪怕梅家寨战死到最后一人,我还是一定要拿下金州城!” 龙文美这句话获得了易若之的赞同:“老龙这句话说得好,我这边还有一些梅家寨的战兵,到时候全交给你,任你怎么用都行!” 别人或许与梅家寨有几分香火情,但是易若之现在只留下了满腔怨恨,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梅大鹏想勾结建奴屠灭他们易家庄。 虽然他早早就同柳鹏搭上了关系,但是他也是易氏族人,因此一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就把梅大鹏恨到了骨子里,现在龙文美的作法跟他可以是不拍而合。 而那边的毕连忠也觉得龙文美这事办得漂亮:“老龙,咱们一起并肩子上!” 别人或许与梅家寨有和解的一天,但是毕连忠却没有和梅家寨和解的任何可能,不管是梅大鹏的死还是梅家寨的毁灭,他毕连忠都要背上最大的责任。 因此毕连忠决定要和龙文美保持同样的策略,反正梅家寨的人死和是越来越好,倒是柳鹏看不下去了:“梅家寨的人赶去送死没什么问题,也不能这么毫无意义地赶去送死,怎么也要让他们死得有价值些,再说了,现在敢螳臂挡车抗拒柳某又不是一个梅家寨,何必把仇恨集中到梅家寨身上!” 柳鹏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正如柳鹏说的那样,现在摇摆不定跟皇太极眉来眼去甚至死心塌地作建奴走狗的地方实力派可不止一个,这些人都可以充当炮灰的角色。 还是柳经历想得远,不至于梅家寨的壮丁、战兵死完了就没有炮灰可用了,因此那边易若之当即说道:“柳少,请你放心便是,大炮运到之前,咱们义兵负责主攻金州城,保证不让建奴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哪怕让梅家寨战死到最后一人,也一定要打下金州城。 柳鹏很满意这个答复:“这我就放心了,你们放心,建奴真鞑永远有我们巡防队负责解决。” “明军已经攻到金州城下?来得这么快?” 皇太极没想到柳鹏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直接就打垮了外围的女真新附军直接打到了金州城下,甚至已经给了金州女真军以重创,战事的发展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 只是旁边的郑关涛却是在安慰:“贝勒爷,我觉得金州战事虽然有些波折,却没有脱离贝勒爷的掌控之外,柳小魔与巡防队死期已至。” 第655章 国事家事 第655章 国事家事 只是皇太极的脸色还有些难看:“我只是没想到柳鹏居然真能攻到金州城下,而且金州城还打得很苦很苦!” 虽然是故意把金州的建奴调到复州来围剿追击先锋队为柳鹏创造机会,但是皇太极眼光独到,自然看到金州可能面临的重重危机,因此特意作了万全准备,甚至亲自组建了多支以汉兵为主体的新军。 但是皇太极怎么也没想到形势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龙口军上陆之后以雷霆之势席卷了整个金州,第一时间就攻到了金州城下,金州城内虽然还有八九百名守军,但是在巡防队与金州义兵的围攻之下变得危如累卵。 这真是要把金州丢掉了,这玩笑就开得太大了! 自从诸英死于囚禁之后,大国的汗位继承人之争就呈现白热化的态势,他作为极受努尔哈赤器重的和硕贝勒是专门派到金州与复州来镇守辽南。 结果他不但没解决了辽南的明军,反而丢掉了金州城,把戏彻底演砸,那等于让自己退出了汗位的争夺战,这是皇太极绝对不能接受的事实,因此皇太极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看到皇太极都被柳鹏九天惊雷般的攻势吓动了,郑关涛这个狗头军师赶紧劝道:“贝勒爷不要过于紧张,现在金州城还在我们手里,贝勒爷对柳小魔突袭金州城不是早有准备吗?” 皇太极这才笑了起来:“没错,早有万全准备,我甚至还从老八那里借了三百甲兵,加上我的精锐人马,这一回一定会让江浩天有来无回,匹马不得南渡!” 在皇太极眼中,他还是更重视江浩天这个女真人的老朋友一些,他继续说道:“实际我真正担心的,不是江浩天来得太快,而是他不肯来!” 皇太极说的确实是真心话,辽南四卫海岸线几达千里,龙口军占据沿海诸岛又有水军优势,随时可以从海岸线上陆抄袭金军,皇太极只能处处设防处处空虚,最终疲于奔命,而龙口军现在强袭金州,就给了皇太极一仗打垮龙口军的绝佳机会。 为此他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才布下了现在这个陷阱,龙口军强攻金州不克,而他除了必要的留守兵力之外,已经在复州集中了三千五百名金军随时可以南下,必要时他还可以从各个牛录与随旗行走的包衣、仆役之中至少再召集出几百战兵。 而且这三千五百金军之中女真兵占了一半还多,可以轻轻松松地击败上万明军精锐,何况上陆的龙口军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人。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皇太极不由就笑出声来,而郑关涛很识趣地说道:“贝勒爷,您说得很对,江浩天与柳鹏既然来了,就别想走,想走得把命留下来!” 皇太极当即笑了起来:“你们汉人有句话,狗急还要跳墙,何况这江浩天可是老狐狸啊!” 郑关涛当即恭维道:“再狡猾的老狐狸,也斗不过贝勒爷您啊!” 正当皇太极与郑关涛谈得兴高采烈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就是一阵哭声:“贝勒爷!贝勒爷!” 这是怎么回事? 皇太极吃了一惊:“莫不成金州城出事了?我可是特意给佟世金留了一百五十人,有这一百五十人金州城应当不会出事啊!” 如果龙口军直接就把金州城夺下来,那么皇太极的一切布置就成了真正的笑话,他之前的不安就是担心局势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戏演砸了。 郑关涛倒是懂得皇太极的心思:“贝勒爷,您放心便是,金州绝对无事,您若是不放心,让奴才带手下的人马驰援潜入金州城便是。” 金州城确实无事,只是被扶住进来的内牛录包衣说出来的事情却让皇太极大惊失色:“贝勒爷,贝勒爷,快……两位福晋的车队在盖州遇袭了!现在就等着您派兵过去救援!” “老七是怎么回事?”皇太极真是被这个消息气得火冒八丈:“盖州的局面怎么糜烂到这等程度!” 报信的包衣当即答道:“我们来的时候也听说盖州道上不太平,准备在盖州歇一歇再说,或者请七爷派兵护送我们南下,结果七爷派人说了,盖州道上前段时间是有些不大太平,但是现在已经不成问题了,凭贝勒爷的绝世英名与护送的人马两位福晋完全一路畅通无阻。” 皇太极的眉头锁得很紧:“老七就没派出一兵一卒?” “七爷若是肯派出一兵一卒,情况绝不至现在这个地步!” 听到这话皇太极气得眼里带着杀气:“老七,我不过是向你借了三百甲兵而已,我只是向你借了三百甲兵啊……也罢!咱们这笔账咱们先记下了,以后跟你好好算一算!” 那边跪在下面的包衣却是一声哭一边说道:“请贝勒爷赶紧派兵去接应两位福晋,若是晚了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哎!”皇太极不由发出了一声长叹:“围攻福晋的是土寇还是岛贼?” 包衣当即答道:“既有土寇又有岛贼,足足有上千人,福晋已经决定辛者库诸人一律披甲上阵。” 车队的杂役之中有不少人属于辛者库之类的贱奴,有些人的身份甚至比辛者库还要低下只能随旗行走,现在让他们披甲上阵就等于让他们有机会抬旗编入内外牛录,但是女真贵族们付出的代价同样惊人,可以说是八旗在生死关头准备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 因此皇太极的神情变得难受起来,他又是长长一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而旁边的郑关涛却知道皇太极的心思,当即就说道:“贝勒爷,金州之役事关大金国运,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让这些岛寇占据了金州,恐怕局面不堪设想,贝勒爷切切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而误了国家大事!” “贝勒爷!”赶过来报信的包衣是大福晋面前的红人,已经跪在下面磕起头来:“现在还来得及啊!您如果去不了,就让我带一两百兵丁赶过去,只要一两百兵丁就能把两位福晋接回来!绝对还来得及。” 郑关涛已经抢先帮皇太极说了:“来不及,绝对来不及了,现在就是赶过去,两位福晋早就遭了难,贝勒爷,您千万别因小失大啊!金州战事十分火急,少了一兵一卒说不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何况一口气抽出好几百名甲兵。” 说到这,郑关涛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来得及,没有三五百甲兵根本无济于事,甲兵调得少了,完全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纯粹给盖州贼送肉去的,但是甲兵抽得太多,绝对会影响到金州那边的战局!金州一战,事关国家成败啊!” 郑关涛说得很有道理,这个包衣已经找不出更强的理由来,他只能一边哭一边说:“可是大福晋肚子还有着贝勒爷您的孩子啊,贝勒爷,求您了,您就看在夫妻情份上开开恩吧!” 皇太极却是又长叹了一气:“国家大事,岂因儿女私情而误,我会好好补偿豪格,你这段时间就跟着豪格吧!” 郑关涛却是很机灵地跪了下来:“贝勒爷,您果然是能成大事的人,金州这一战若是胜了就可以南渡登莱,一统天下了……” 只是听了郑关涛的胡言乱语之后,皇太极摇了摇头道:“我是大金国的和硕贝勒,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我岂能因为两个女人而坏了大事,汉人不是有句话……” “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是说到这时,皇太极突然咆哮起来:“命令内外诸牛录诸军,兵进金州……” “把这群明国乱党碾得粉碎,让他们知道螳臂挡车的结局!” “我操!”霍球已经骂出娘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准备的清晨突袭居然与这群建奴的突袭行动撞车了,而且最后的结局是黑山营没打进去,建奴也没冲出来,但他的这次突袭却以失败告终。 只是这次失败让霍球对包围圈里的建奴越发有兴趣了,这绝对是一条大鱼啊! 只是正当霍球准备再来一轮强攻的时候,包围圈里的建奴有人打着小旗骑着一匹小马出来谈判了:“你们谁是主事的?” 霍球倒是胆子大得很,知道这是个机会,当即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过去:“先把他的马给我牵走,我是霍球,黑山营长,盖州的事我都能做主!” 对面是个挺年青的蒙古人,长得十分俊秀,只是说话动作都太柔媚了一些:“你是龙口柳鹏柳经历与江浩天的部下?” “没错!”霍球单刀直入:“你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盖州有着十几万汉民,我们还有成百上千的援军继续赶来,你们连辛者库这样的贱奴都已经披甲上阵,赶紧投降吧!只要投降了,就可以保全性命!” 说到这,霍球加重了语气:“我可以保全你们的性命,但是换了盖州义兵就不一样了,他们跟你们女真可是仇深如海,别说是保全性命,就是想保有全尸都千难万难!” 第656章 科尔沁福晋 第656章 科尔沁福晋 对面这个蒙古青年点了点头,却是直接提出新的条件道:“我相信霍营长的承诺,但是我们身份特殊,即使是盖州义兵或是柳经历亲至,也会保全我们的性命,我还想有更多的优待条件!” 霍球冷笑:“你们想要有什么优待条件?” 这个蒙古青年却是直接解开了裹住身子的披风,整个人变得轻盈俊逸起来:“我是科尔沁福晋哲哲,四贝勒皇太极之妻,我不但要保全我自己,而且还要保全我的科尔沁部曲,我的科尔沁部曲不能被拆散了!” 霍球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蒙古青年根本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少妇,而且还是蒙古科尔沁部的大人物,更是皇太极的福晋,所以她提出要保全自己陪嫁过来的部曲。 只是一想到这份眼见红得发紫的赫赫战功,霍球就觉得自己快闪了舌头,都不知道如何说话了,那边科尔沁福晋哲哲已经继续说道了:“乌拉福晋也在阵中,她不但要保全自己的部曲,而且还要保全她自己身上的一切。” 还有一个福晋? 霍球还没反应过,那后边李遇春听到这个消息已经快疯了,他告诉霍球:“我们答应了,我可以保全你们的一切,也可以保全你们两位福晋的部曲!” 只是哲哲还是重复着自己的要求:“我要保全自已,同时保全我的部曲,而乌拉纳喇福晋不但要保全她的部曲,而且还要保全她自身的一切。” 霍球还没琢磨出味道来,李遇春已经大声说道:“这些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下来!我替霍营总做主了!” 他很快就告诉霍球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哲哲虽然是皇太极的福晋,却只是侧福晋,而那位乌拉福晋才是皇太极的正福晋,是她的元妃,换句话说,皇太极的两个福晋都要落在他们手里,柳鹏这边等于有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人质,这可是一桩惊天动地的战功。 只是霍球还是没琢磨透哲哲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得先忙着解决皇太极的包衣、护军再说。 没错,虽然科尔沁福晋与乌拉福晋都愿意保全自己与自己的部曲,但是她们只能控制自己陪嫁过来的一部分部曲,车队里的女真真鞑却是皇太极私人的包衣、护军,他们依旧不肯投降。 因此最后的战斗不但惨烈而且有点血腥,黑山营在蒙古兵和乌拉兵的策应之下从建奴真鞑的背后杀了出来,瞬间之间三十多个建奴倒在血泊之中,而黑山营这边只死了三人伤了八人而已。 只是很快霍球就知道哲哲话里的真意,他已经看到了乌拉福晋乌拉纳喇氏大腹便便地被哲哲扶了下来。 她肚里有孩子,至少有三四个月的身孕,这应当是皇太极的孩子! 李遇春已经旁边喊了一声:“杀了她!” 而此刻的金州城已经又一次面临着攻击龙口军的攻击,佟世金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本名不叫佟世金,而是叫佟世华,佟家本来是汉化程度很深的女真人,而且还是辽东大族,甚至出过进士举人,但是从万历四十年开始,整个佟家就开始全面转向了建州女真,所以佟世华也改成了佟世金。 对于治理汉民这件事,努尔哈赫与女真贵族们对于李永芳这些汉人都不放心,唯独只对同出一族的佟家真心放心,所以皇太极不但把整个金州都交给了佟世金,甚至还从自己的护军、内牛录、内管领之中专门抽调了一百五十人给佟世金。 这一百五十人都是悍勇之徒,甚至还有犯了大罪降为辛者库的白甲兵,所以皇太极特意交代佟世金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让这一百五十人披甲上阵,可是金州城的攻防战斗才进行到第三天,佟世兵已经被迫让一百五十人杀上了城头,把所有的底牌都打出去了。 这些城下的明军比他想象之中还要难对付一些,因此他佟世金在城上大声叫道:“易若之,龙文美,你们这帮无耻之徒,有可事就亲自冲上来跟我一战,派金州父老来填护城河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好意思说这所谓“金州父老”都是跟女真人走得很近勾结很深的一批地方实力派,现在却成了金州义兵与巡防队的炮灰,源源不断地战死在金州城下,也直接把佟世金的最后底牌直接逼出来了。 只是佟世金这么一嚷,下面的龙文美已经骂回来了:“我龙某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有回事就杀出城来对付龙某人,没本领就继续哭吧!” 金州城里的建奴越打越多,龙文美终究有无法逾越的底线,他虽然强驱了不少炮灰硬攻金州城,但是这些炮灰都是有确确实实的证据不但投靠了女真人,而且还帮女真人为虎作伥镇压金州的抗金义兵。 因此龙文美需要让辽南汉民永远记住这些汉奸的下场,只是这样的炮灰已经越打越少,现在不但龙文美与毕连忠要亲自上阵,许多时候巡防队也直接介入战斗。 因此龙文美已经有点想打退堂鼓,但是城下佟世金这么一嚷,龙文美一下子就活过来了,他知道金州城内的女真军已经快到极限了,自己加把劲就能把金州城拿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在骂战中输给佟世金。 佟世金没想到龙文美这么无赖,不想再这么无意义地骂下去,只是龙文美却不放过了,就在下面嚷开了:“佟世金你这个龟孙子,有本事就出城与老子决一胜负,你不敢出城就是无胆鼠辈,恐怕别人抱着你老婆操了一整晚,你还是躲在房里不敢动弹!” 龙文美越骂越难听,越骂越下流,越骂越兴奋,逼得佟世金再次上阵开骂,但是他骂了一会又败下阵去,城下的骂声越发兴奋起来。 在城下看到这一场景的柳鹏却是告诉江浩天不能大意:“金州这边的建奴差不多,所以皇太极肯定快到了!” 对于龙口来说,真正的敌人不是金州城的这批建奴,虽然他们给龙口军制造了大麻烦,但是真正的大麻烦是复州的皇太极,虽然不知道皇太极能抽调出多少野战军赶来支援金州城,但是现在金州城守军越打越多的态势,皇太极在复州组织起来的野战军绝不在少数。 江浩天倒是安慰柳鹏:“建奴守城兵多,野战未必就能有那么多!” 他与建州女真打过很多年交道,所以对建州女真的情况比较熟悉。 象皇太极这样的女真贵族往往拥有私人所有的内牛录,内牛录又可分成完全女真化的包衣牛录、半女真化半汉化的旗鼓牛录以及汉化最重女真化程度最轻的内管领,所谓管领就是辛者库,一个管领虽然辛者库众金,却只能相当半个牛录。 除了尚在编制之内的内牛录之外,女真贵族往往还拥有一些编制之外的私人部属,每个牛录还会跟上级打埋伏,往往会多出二三十名甚至三十四名能披甲作战的包衣、杂役,但是这些力量一般在守城的时候能发挥作用,野战的时候根本不能来得及披甲上阵。 柳鹏同意江浩天的观点:“皇太极虽然是我登莱大敌,但是不管金州城能不能拿下来,这一仗我们都胜了!” 拿下了金州城,自然可以依托金州城与皇太极展开攻防战斗处于主动,但是金州城如果没拿下来,怎么又能叫我们都胜了? 现在大家都有点不明白柳鹏的意思,而柳鹏当即说道:“我们不以一城一地为得失,关键是歼灭多少建奴,皇太极既然来了,那我们就一定要彻底打痛他,想办法在野战中吃掉他几个牛录,让他心痛一辈子!” 旁边的李修维已经明白过来:“柳少的意思是集中精锐吃掉他一两个牛录?” 对于李修维的举一反三,柳鹏非常满意:“哪怕是吃掉半个牛录这一仗我们都胜利了,自万历四十六年老奴起兵以来,建奴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牛录甲兵越来越多,气焰越来越嚣张,我私下说一句非常得罪人的话,边军死伤逃亡数十万,却从来没吃掉建奴一个完整的牛录!” 柳鹏说到这神情也振奋起来:“我要求不高,一个牛录吃不掉,就打掉他半个目录,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半个目录,大家有信心没有?” “有!”军官们的精神也跟着柳鹏百倍振奋起来:“绝对有信心,这一仗一定吃掉他一两个牛录,让老奴与皇太极又心痛又后悔。” 那边李修维甚至举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柳少说得对,只要吃掉他一两个牛录,建奴就不敢在辽南这样几十人甚至几人就敢单独行动,出动必须有几百几千人才行,就象这次我们围攻金州,建奴之所以只敢龟缩在城里不敢出城野战,不就是梅家寨那一仗!” 梅家寨之战不但解决梅大鹏这个金州最大的降金实力派,而且还歼灭了三百金国兵将,虽然其中建奴真鞑不过数十人,但是那一仗却是把金州建奴的野战决心给彻底打垮了。 第657章 金州地峡 第657章 金州地峡 没错,那一仗出动的建奴真鞑不到一百人而已,领头的不过是一个牛录额真而已,实际战损更是连出战兵力的半数都不到,但是这几十人马的损失甚至让金州的后金守将明明拥有近千兵力,却根本不敢出城野战。 女真真鞑可谓是建奴军队的主心骨,只要能彻底歼灭一两个女真牛录,哪怕是半个女真牛录,都能让皇太极痛心好久,因此在发现可以无法强取金州之外,柳鹏就决定转移目标,力图在野战中给皇太极以重创。 他很快就反问了李修维一个问题:“修维,你觉得在哪里痛打皇太极最为合适!” “这……”李修维显然是被柳鹏问住了:“柳少莫不成是准备在南关破敌!” “不是南关,是南山!” 柳鹏才说出南山这两个字,那边武星辰就自告奋勇:“由我来坚守南山,有我镇守,就是来一万建奴,也别想攻破南山。” 南山与南关一字之别,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区,南关指是南关岭,距离金州城大约十公里左右,这里有辽代的古长城可以就地利用,辽人将其称为哈斯罕关。 另一个时空的明军曾经依托南关岭多次抵御南下的清军,甚至提出在金州地峡挖通一条黄海与渤海之间运河的规划,把旅顺变成一座人工岛。 而南山则更靠近金州卫城,距离金州卫城不过是一公里左右,而且这里是金州地峡的峰腰地段,可以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管南下进军旅顺,还是北上夺取金州,都必须夺取南山。 依托南山布防可以展开一条四公里长的正面防线,而南山一线从大连湾到金州湾不过是四点八公里而已,或者说除了守住南山防线,除了地峡西部有不到一公里宽的极狭长海滩地带之外,敌军已经无缝可钻。 但就是这片狭长的海滩地带不但在南山的火力威胁之下,而且任何部队企图绕过南山从海滩地带通过的行动都会在行进途中遭受南山守军的侧击而以崩溃告终,而且守军还可以在后方的南关岭方面布置第二道防线,让潜越的少数敌军无隙可寻。 只要控制了南山就等于控制整个金州地峡,日俄战争第一场恶战就是在南山展开,日军在南山攻击战斗中伤亡四千余人,其中阵亡者多达一千多人,结果日军统帅部都以为前线的战报多写了一个零。 但这四千人的伤亡还是俄军战意崩溃主动撤退的结果,虽然俄军的伤亡只有千余人,如果俄军继续坚守下去,日军恐怕会直接上演二零三高地的悲剧。 武星辰也是特意考察过南山一线的地形才主动请战,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皇太极把所有本钱都押上来了,光靠一个银河营守备绝对不够,南山正面宽达十里,得靠巡防队与金州义兵一起坚守!”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让调之的两个筑路中在南山不分昼夜抢修工事。” 这一次金州之役可以说是动员了龙口军的全部主力,柳鹏甚至把庄调之的筑路中队都调上来,这两个筑路中队才一下船就奉命与金州义民一起在南山进行筑城作业。 而现在李修维倒是看出柳鹏的布置来:“咱们在南山布防的话,建奴就是守住金州城,也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守住南山就控制了旅顺与大连市区上千平方公里的地域,之前龙口最担心的是收容了十几万辽民之后,这十几万辽民根本无处安置,只能临时安置在广鹿、长生岛等诸岛,只有少量辽民转运到了登莱。 而且除了事先从辽南运走的十万辽民之外,现在由于努尔哈赤的杀戮政策被迫的南渡辽民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光靠沿海诸岛根本无法安置辽民,龙口必须在辽东陆上拿下一块地盘才行。 而金州地峡以南的旅顺地区就是最佳选择,虽然在场的巡防队军官们并不清楚终努尔哈赤之世,清军始终没有解决旅顺这个心腹之患,皇太极也是耗费数年之功未能攻克旅顺,最后还是借着东江内乱三顺王渡海来投的机遇才最终在崇桢六年夺取了旅顺,但是巡防队的军官们清醒得认识到,旅顺地区对于龙口来说绝对是绝佳的一块地盘。 旅顺虽然没有海天险阻,却有狭窄的金州地峡组织防线,女真的骑兵优势在金州地峡根本无从发挥,而且金州地峡有诸多极难攀登的大小高山丘陵,甚至有很多古代工事、长城可以直接利用,可以说是一夫当夫万夫莫开,除非女真举国来攻,否则肯定会在金州地峡撞得头破血流。 至于金州地峡以南的旅顺地区则是一块没有得到开发的宝地,在明代旅顺被称为旅顺堡,金州卫有五个千户所,其中四个千户所都在金州城内,只有一个千户所置于旅顺地区,但是却是一片肥美的土地,好好经营容纳十几万军民不成问题。 除了陆上的旅顺地区,还有三山岛诸多岛屿可以利用,一说到这一点,那边顾山河不由兴奋起来:“经历,咱们是不是要专门设置一个旅顺巡检司?” 顾山河的意思就是打着旅顺巡检司的名义自行其是,毕竟旅顺这块地盘可是龙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下的,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旅顺巡检司也太小气了,这至少可是数万军民啊!一个巡检司出面去管,谁肯服气!” 说到这,江浩天倒是有想法:“我觉得不如把金州卫经历司恢复起来!” 柳鹏名义上的职务是威海卫经历,只是谁都知道柳鹏这个威海卫经历干了太久,恢复旅顺堡这么大的战功朝廷怎么也要升柳鹏一级官,因此他觉得不如把金州卫经历司恢复起来最为合适,官位既不会高出柳鹏,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 当然这名正言顺也只是表面功夫,在辽东龙口军必须自行其是,柳鹏同意江浩天的想法:“金州卫经历司这个名义不错,如果不是不方便的话,我倒想把辽东苑马寺卿恢复起来!” 辽东苑马寺卿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从表面来看这只是一个马政官,与地方行政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从嘉靖开始辽东苑马寺卿就兼职兵备官,到了万历更是被明确为辽南金州海盖四卫的兵备官,而且寄衔山东布政使或按察使,可以说是辽南四卫的最高长官。 这次建奴席卷辽南,辽东苑马寺可以说是土崩瓦解,柳鹏如果不讲究吃相的话,完全可以直接把山东布政使辽东苑马寺卿的旗号先打出去,但是在场的巡防队军官就明白了柳鹏的意思:“经历的意思是在辽东咱们发打自己的旗号,不要理会朝廷怎么想!” 柳鹏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旅顺、金州就是我们自己打下来的地盘,朝廷到现在为止没给咱们巡防队一文钱一粒米,所以金复海盖与登莱自然不同,这块地盘绝不能让给别人,等打完了这一仗,大家都回去帮我好好想想,该怎么把我们的旗号打出去!” “好!”那边李修维已经自告奋勇:“柳少,让银河营与长风营先到南山布防,我们昌邑营负责断后!” 从军事地理角度来说,柳鹏退守南山是一个极其正确的选择,复州到金州只有一百八十里,复州的金军主力只要两到三天就能抵达,而且跟金州地峡不同,金州城附近虽然是连绵起仗的丘陵,但是金军可以选择的进攻路线非常多,而且除了沿复州南下之外,鸭绿江一线的金军也能一路西进。 这次金州之役,龙口虽然使足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即使拿下金州,现在的兵力仍然难以长期坚守金州城,退守金州地峡组织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女真人并不清楚这一点,皇太极南下的前锋几乎是一路狂奔,毫无阻碍地就杀到金州城,最终却是连根毛都没捞到:“这群无耻的明国流寇,每次都是一见面就逃之夭夭,根本不敢与我军决一死战……” 在金军骑兵展开攻击之前,李修维的昌邑营已经率领攻城的金州义兵以更快的速度退了下去,只是佟世金作为金州守将,已经被龙口军的攻势打得胆战心惊,听到牛录额真萨奇兰这么说,他赶紧答道:“大人,切莫小看这股明贼,这群明贼诡秘多端,一定要小心防备!” 说到这,他就把这些天受到的委屈和盘托出,说到最后都流下泪来:“小官就是因为小看这群岛寇,才被迫退守金州城,苦战五天,幸亏大人领兵来援,金州才幸得万全。” 虽然说是幸得万全,但是在巡防兵与义兵的围攻之中,金城州的守军死伤近半,死的不仅仅是汉兵、朝鲜兵与蒙古兵,建奴真鞑也是死伤累累,皇太极交给佟世金的一百五十名悍勇之徒死伤更是超过了三分之二。 第658章 不过如此 第658章 不过如此 听到佟世金的述说,萨奇兰更是暴跳如雷:“明贼竟是如此阴险,非得杀光他们不可,他们是退往南山驻守了?” “是啊!”巡防队后撤之后,佟世金虽然仍然困守金州,却还是派了游骑尾随着李修维追了几步,确认围攻金州城的明军已经全部退到了南山一线布防,而且根据游骑的情报,明军甚至还在后方的南关岭一线布置了第二道防线,在第二道防线的后方还可能布置了第三道防线。 对于萨奇兰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坏消息,但是他仍然信心十足地说道:“看来明国岛寇是等着我们女真劲旅强攻南山南关,那么我们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女真精兵劲旅天下无敌的本领。” 只是佟世金却是小声地说道:“大人,一定要小心为上,这些岛寇阴险得很,前次梅家寨之役,我们金州损失了上百骑!” 萨奇兰点了点头:“我知道事情轻重,现在南山的明人等着我这个牛录百多名勇士一头撞上去,我不会中了他的诡秘,佟游击,你手上还有多少人马?” 佟世金当即答道:“还有三百人可以出城与明贼一战!” 萨奇兰计算了一下答道:“我手上只有一百五十轻骑,而且棉甲未至,加起来不到也不到五百人马,不如我们甲喇额真大人到了,有一甲喇兵马,明军就是布下十万大兵都不怕了!” 而佟世金也明白过来,他对于女真兵的战斗力有近于迷信的信心:“没错,我女真一甲喇勇士,足以摧破明国十万大军!” 一个甲喇是五个牛录,理论上差不多是一千五百丁,但实际出动的人马没有这么多,也就是千人上下,不过甲喇、牛录之中又有一些随旗行走却不在牛录名册之上平时虽然能够上阵却不能披甲的包衣、仆役,一个甲喇实际可以参战的兵力大约有一千二三百人的样子。 而佟世金这段时间被金州义兵打得胆战心惊难堪至极,现在当然既然找到了机会自然是想狠狠报复一番,他当即就给牛录额真萨奇兰:“金州地方上心向大金的汉人头目为数不少,只能给我名义和一天时间,我应当能拉出三五百人,即使不能冲锋陷阵,在阵前摇旗呐喊也是好的。” 听到佟世金这么说,萨奇兰真是信心顿增:“能多出三五百汉兵,那是最好不过!沈阳那种十几万明军镇守的大城我们都只有一天时间就拿下来了,何况是一座小小的南山!” 南山虽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就高度来说只是一座小丘陵,最高点不过是一百一十六米而已,似乎只要女真兵向前冲一冲,整座南山就会被彻底推平了。 “牛录额真萨奇兰已经杀到金州,明军退守南山了?”皇太极没想到在金州城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明军没有退守海上,而是退守南山了?” 报信的包衣当即说道:“贝勒爷,明军未战先溃,退守金州南山,萨奇兰大人说了,明军在南山集结了两三千人,他手上只有半个牛录,又多是马队,得等大兵抵达之后再强攻南山。” “嗯!这是老成之见!”皇太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看来柳鹏与江浩天还是颇有章法,他是一心想把我逼回复州去!” 伴随着复州的后金军南下之后,不但复州的巡防队先锋队突然活跃起来,而且广鹿岛的明军也突然在复州登陆,甚至连长生岛明军也派了一支小分队接应巡防军先锋队。 要知道长生岛的明军虽然离复州只有咫尺之隔,但是他们之前只敢在盖州活动,从来不敢在复州公开行动,只是这让皇太极一下子就明白了柳鹏与巡防队的战略意图:“看来江浩天是想把我逼回复州!” 而这个时候郑关涛又补充了一句:“四贝勒,你不能光盯着长生岛与广鹿岛,你得注意盖州啊!” 盖州至少有近千名上陆的明军,还有数千名土寇,两者的结合是可怕的组合,甚至敢公然袭击了皇太极两位福晋的车队,这让皇太极对阿巴泰恨得咬牙切齿:“这笔账我会慢慢跟阿巴泰算清楚,郑先生,你觉得盖州的明贼会不会出兵牵制!” “我觉得强取南山,虽然肯定要女真勇士,但是也得多备枪炮。” 郑关涛没有直接回答皇太极的问题:“女真勇士长于冲锋陷阵,蒙古马队长于抄略,朝鲜兵、汉兵长于枪炮。” 虽然过去明军组织的各种防线并没有挡住女真兵的攻势,但是女真军队也充分认识攻城攻坚战斗非得有大量火器助战不可,不然女真军队会在明军的城墙堡垒与重重火力下付出成倍成倍的伤亡,现在随皇太极进兵金州的大军之中就有数以百计的朝鲜鸟枪兵、汉人炮手。 “先生说得甚好,岛贼不足为患,南山亦不足为患,南山若破岛贼土寇自然灰飞烟没,只是南山之贼既然是背水而战,那到时候就得多备枪炮以防万一,传我的命令,火枪、大炮加速前进,火枪、大炮不到金州绝不得擅攻南山。” “建奴把火枪兵、炮兵都调上来了!” 柳鹏站在南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女真人马:“皇太极来了没有?” “经历,皇太极应当没来!”旁边的李修维补充了一句:“建奴不但把火炮兵与炮兵都调上来,而且还运上来很多棉甲。” “皇太极也是有所准备啊!”江清月观察着远方的金州城与越来越多的女真营垒:“只是他们有再多的花花肠子,最后还是只有南山一条死路。” 若是在其它天险,女真军队或许有许多备用的选择,但是在金州地峡的南山防线面前,在水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女真军队却只有强攻南山这个唯一的选择,所以柳鹏不怕他们不一头撞上来。 “清月姐,是只有南山这一条死路,现在建奴差不多来了两千人,我估计着他们的第一波强攻也不会太远了!” “不管他们怎么强攻,现在的南山已经在我的安排之下成为远东最坚强的堡垒!”说这话是负责在南山筑垒并组织防线的邓肯:“不管野蛮人会来一万人还是十万人,他们终究会在南山堡垒之前头破血流!” 虽然对于南山防线与巡防队的军官有着充分信心,但是柳鹏还是决定把邓肯请出来负责南山阵地的筑垒任务。 毕竟南山防线的成败关系着整个龙口与巡防队的成败,而邓肯对自己布置的防线非常有信心:“可惜的是,您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与物资,不然我可以让女真人见识到什么是意大利式的堡垒!” “我相信会有机会!”柳鹏当即答道:“但是我们得把南山防线守住再说!” 对于蜂巢一般的南山防线,女真军也给予充分的重视,虽然不能进入南山内部一探终究,但是女真还是向着南山派出了几轮斥侯,最后佟世金根据自己在金州守城的经验给出了一个经验:“夜袭?” “是的!必须夜袭!”佟世金很有信心地说道:“即使不能夜袭,也得在清晨之前展开突袭,局面越乱,对大金勇士越是有利,毕竟现在南山的明军应当比我们要多一些,但是其中有很多是金州本地的土寇,只是把局面搅混了,这些土寇肯定会不战自溃!” 别人或许没有强攻南山的必要,但是佟世金作为金州游击却必须要拿下南山,不然他这个金州游击就干不下去了,南山离金州城只有两里路,随时可以杀出来攻击金州城,而金州城的守军刚刚经历了一次近于半灭的惨烈战斗,没办法拖下去。 而女真军官对佟世金提出的这个问题也非常有兴趣:“那哪里是由土寇来镇守?南山上面有没有我们的人?” 对于这样的乱战他们有无数的心得,而且对于怎么利用内间攻陷坚固的大城与堡垒他们也很有心得,只是佟世金却给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过去应当有一些,但是自从岛寇围攻金州以后,哪怕跟我们有联系,一般也不敢许诺太多。” “嗯!先试着冲一冲,把南山明贼的底细弄清楚,然后趁夜杀进去!” 虽然皇太极还没到达金州,但是汉人炮手与朝鲜鸟枪兵都已经到达战场,女真军官们很快达成了共识:“如果夜里不能解决战斗,那天亮枪炮齐放一举攻克南山!” 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不能攻克南山,只是考虑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拿下南山,因此这个下午数十骑马队呼啸而来,在南山西边的海滩地带绕圈子,接着汉军炮手对南山进行了试射,接着两百多名汉兵开始朝着南山前进。 很快南山上也开始枪炮齐放,这支汉兵冲了没远就被迫退了下去,但是金国的甲喇额真、牛录额真却已经有了底:“不过如此!” 虽然是第一流的明军,但是与他们在开原、铁岭、沈阳、辽阳遇到的对手并没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第659章 枪林弹雨 第659章 枪林弹雨 大金兵对付这种第一流明军守备的防线已经有无数种成熟无比的战法,这些女真军官觉得自己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攻破南山明军的这道防线。 毕竟跟几万大军镇守的开原、铁岭、沈阳、辽阳相比,南山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山头而已,最高点不过是一百一十六米,一些好战的女真军官甚至觉得自己一口气就能杀到南山山顶。 但再怎么轻视明军的战斗力,这些经历了无数次厮杀的女真军官还是第一时间作出了部署,一百名准备连夜潜入南山的先锋勇士被特意挑选出来。 这一百名都是女真军中最出名的勇士,不但悍勇无比,而且个个胆大心细,不管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而且不仅有女真人,还有好些女真化的汉人、蒙古人与朝鲜人,个个都会一些鸡鸣鼠盗的手段,每个小队至少有一个人会说一口熟练无比的汉语,而且身上穿的也是明军的战服。 他们被分成了十个十人小队分别行动,每个十人小队的首领至少也是个牛录章京,而潜入南山偷袭的行动由一位牛录额真亲自指挥。 女真军官对这十支小队的行动充满了信心,过去他们就是利用这样的小队冲破了无数道看起来严密无比的防线,有些时候这些轻兵甚至一路还会同与溃下来的明军一起横冲直撞,然后暴起发难斩杀了多名明军将官并直接占据了最重要的要害。 而接着则是牛录额真萨奇兰的整个目录,虽然这个牛录并没有直接潜入明军的南山防线,而是趁着夜色潜伏在南山脚下,等到前面十队轻兵发动的时候,这个有一百八十名战兵的牛录就要一起暴起发难,从山脚一路杀到山顶,把明军的防线搅得天翻地覆。 至于在萨奇兰的后方,则是女真军的全部主力,到时候全军紧随萨奇兰的先锋一路进攻,枪炮齐鸣马步并进。 这样的作战计划连这些经历了无数场厮杀的女真军官都挑不出毛病来,他们第一时间就趁着月色开始了部署与调动,为了迷惑南山上的明军,他们的行动几乎是沉寂无声,几乎连一点声音与亮光都没有发出去。 在本时空也只有女真军才能完成这样高难度的敌前机动,很快十个小队被派了出去,接着萨奇兰的整个牛录也在夜色的掩护下开始缓缓行动。 除了战甲摩擦的声音之外,整个夜晚是如此寂静,大家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女真军官们越来越有底了,南山上的明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时不时就有斥侯向女真将官与军官报告着最新的情况,十个十人小队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萨奇兰牛录的运动进展顺利,女真兵、朝鲜兵也大致抵达预定的方位,只有汉军炮兵的机动遇到了一些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这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瞬间,也是南山明军最疲惫、警觉性最差的一刻,因此女真军官这一刻都变得期盼起来。 天终于有点蒙蒙发亮了,女真军官的眼睛却是眨都不眨一眼,他们知道前线的十个小队与萨奇兰牛录的暴起发难正是整个战斗的关键。 突然间一声尖叫打破了天地之间的宁静,接着南山山上已经发出阵阵尖叫声、怒吼声、厮杀声,那是潜入南山的十个小队跟山上的明军接战了,所有的金国军官们都齐齐发出了一声怒吼,但是潜伏在山脚下的萨奇兰牛录反应速度比他们更快,他们已经穿好了棉甲、铁甲与皮甲怒吼着就往前冲。 虽然汉人炮手与大炮没有及时到位,但是朝鲜兵还是朝着南山上一阵乱射,接着整支金国大军就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南山飞速奔驰而去。 战斗看起来进行非常顺利,南山上的厮杀声虽然越来越激烈,但是明军的防线就跟纸糊的差不多。 “哪里来的建奴!” 李修维没想到潜伏上山的建奴先锋把昌邑营作为第一个重点打击目标,而伴随着建奴先锋冲过来的萨兰奇牛录也同样是把李修维的昌邑营作为目标,现在昌邑营镇守的防线处处受袭,到处都是穿着明军盔甲、战袍的建奴先锋。 很显然,建奴第一时间就凭借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发现昌邑营可以说是巡防队参战三个步兵营中最弱的一个,事实也正如建奴想象的那样,昌邑营虽然有所准备,但是真正遇到建奴突袭的时候,仍然过了好一会才作出反应。 只是这批建奴为了掩人耳目改穿了明军统一制式的盔甲、战袍,但是在自成体系的龙口军面前,他们独行特立的盔甲、服装第一时间就把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只是李修维实在没想到这些女真先锋的胆子这么大,而且还真让他们在昌邑营的防线中制造了相当的混乱。 战斗还在继续,与昌邑营一起的金州义兵显然有些支撑不住了,丢掉了几个前哨阵地,潜伏进来的建奴手持狼牙棒、大枪、巨斧横冲直撞,继续在昌邑营的防线制造着混乱,而后方的大批披甲建奴已经是一路冲上来了。 “这批建奴还是真是难对付啊!”李修维不由发出这样的感叹,只是他很快就抓起了手中的长枪:“跟我来!” 对于建奴发动的突然袭击,柳鹏与他都早有准备,因此他早就组织起了五十人的长枪队准备参战:“咱们昌邑营都是好汉子!” 双方白兵相接血浆喷涌,杀进昌邑营防线的建奴先锋队很快就发现他们陷入明军的长枪阵中,眼前冲出来的明军越来越多,而且即使杀败了一队也只是退下去重新组织重新杀上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明军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真正身份,组织成倍成倍的兵力对他们这些小分队进行绞杀,瞬息之间十个小队只有半数还留在战场,两支小队甚至在昌邑营的绞杀之下已经被迫合流在一起,却让昌邑营找到了真正的重点打击目标。 “这批明军有些古怪!” 在山脚下往上强攻的牛录额真萨奇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不知道古怪在哪里,但是除非是全由家丁镇守的阵地,不然前面这十个先锋小队展开攻击以后,哪怕是第一流的明军都会瞬间崩溃,可是这些明军却始终没有崩溃,而且还越打越多,越打越顽强。 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是似乎南山明军中最弱的一个方向! 萨奇兰刚想到这,却听得山上的枪炮突然响了起来,整个牛录就陷入了枪林弹雨之中。 “呯呯呯!” “轰轰轰!” 在萨奇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前,整个山头都被枪炮发射后的白烟笼罩起来,大大小小的弹丸不断地射向萨奇兰的这个牛录,很多士兵已经直接倒在血泊之中。 尖锐的枪弹,划过弧线的石弹,枪炮声似乎没有停歇过,萨奇兰大声叫道:“明贼不过故伎重施罢了,这些枪子根本伤不到手,跟我冲上去了啊!” 只是回答萨奇兰的却是一阵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他这才发现与普通明军宣泄火力却没有多大杀伤力不同,刚才这一波枪林弹雨对他的牛录造成了相当致命的打击。 明军的这一轮枪炮齐施至少打死打伤了二十多人,虽然他们穿着厚厚的棉甲、铁甲、皮甲,把自己保护得非常好,但是明军的枪炮杀伤力却大是惊人,这打死打伤的二十余人至少有一半已经倒在地上没法起来了,剩下的一半也有些人虽然能继续参战,却没有办法跟着往上冲。 更糟的是明军的枪炮射击就没断过,整个牛录就处于明军连环火力的聚焦点,固然有很多枪弹、炮弹打得完全不准,但是时不时就有一名百战余生的老兵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整个牛录的死伤越来越大,虽然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但是这一刻南山明军的枪炮还是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他们只能摘下弓来与明军展开对射,但是明军在山上,他们却还在半山腰,对射的结果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但是萨奇兰知道,现在整个牛录完全暴露在明军的枪炮轰击之下,原地呆得越久,伤亡也就越大,因此趁着明军枪炮稍稍告一段落的时候,萨奇兰怒吼一声:“先登南山者升牛录章京,次登者皆升白甲!。” 对于这些女真兵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诱惑,而且他们也看到明军的枪炮轰击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了,至少现在只听到零星的枪声。 但是杀上去山去的几个先锋小队已经陷入了空前绝后的苦战,甚至整个小队已经全军尽没,再不一鼓作气,等眼前的这支明军把潜伏进去的一百先锋尽数歼灭,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萨奇兰一声令下,这个一百五十名甲兵的牛录已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朝着山上冲去! 他们看到了山上的明军已经严阵以待,没错! 如林长枪已经严阵以待,双方马上就要发生一次激烈的碰撞,只是下一刻萨奇兰神色大变! 第660章 死者六百 第660章 死者六百 如林的长枪阵暂时收了回来,长枪兵向后退了一大步,但是数以百计的火绳枪兵出现女真兵的面前,他们第一时间把射击的目标对准了近在咫尺的萨奇兰的牛录。 萨奇兰怒吼了一声,很想加快速度就冲过这道碍眼的拒马,却发现整个牛录的行动都因为这道看起来极不起眼的拒马而变得缓慢起来! “轰!轰!轰!” “呯!呯!呯!” 萨奇兰的牛录又一次遭受了枪林弹雨的袭击,只是跟上一回不同,这一次的轰击不但近在咫尺,而且是枪炮同时对准整个牛录轰击,整个牛录完全是被鲜血淹没了。 片刻之前萨奇兰的牛录还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可是现在还能站着继续战斗的甲兵却只剩下了一百人而已! 要知道出战的时候,萨奇兰的整个牛录可是有着一百八十名甲兵,不过是一两刻钟的功夫,还没有进入白兵相接的搏杀阶段,整个牛录已经损失了一半的兵员! 但是萨奇兰作为皇太极特别看重的牛录额真,这个时候充分显示他过人的军事素质,他已经不再考虑战功与奖赏的问题,而是第一时间就大声叫道:“要活命的,跟我去跟汉人拼命,只要杀在一起,他们的枪炮就没有用武之地!” “杀!” 如同地狱中杀出来的恶鬼一般,即使是经受如此猛烈的枪炮轰击,萨奇兰的牛录仍然在昌邑营作出反应之前冲了上来,他们甚至刺死了两个来不及后撤的火绳枪手,直接就是惨烈的肉搏战。 到处都是尸体、伤员、丢弃的旗帜,现在终于进入女真军最熟悉最擅长的领域,虽然昌邑营绝对是一支顶尖的明军,但是在肉搏战之中,他们明明在兵力上占据着优势,但是仍然被萨奇幸的牛录击溃一次又一次。 双方绞杀在一起,昌邑营的火绳枪不但没有了用武之地,反而成了女真甲兵的重点攻击对象,战场越发血腥起来! 甚至连那些残存的女真先锋小队现在都重新变得活跃起来,一个消失的十人小队突然又冒了出来直扑山顶。 而后面的女真大兵也已经顶着龙口军的枪炮齐鸣压上来了,虽然他们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基于过去战斗的经验,他们仍然相信胜利永远属于女真与大金! 龙文美的金州义兵又一次到了快支撑不住的地步,他的眼前都是建奴,黑压压地一片又一片,让他手下的士兵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但是龙文美却并没有撤退,而是大声叫道:“杀建奴啊!” 萨奇兰身边的甲兵又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牛录额真以下的低级军官几乎死伤殆尽,只是现在他却觉得距离胜利已经不远了,他大声叫道:“贝勒爷的护军马上就到了,护军马上就到了!” 他很清楚皇太极还没有抵达金州,但是只要后面的女真主力攻上来,那今天的胜利就属于大金! 毕竟已经有个别腿便特别灵便的女真兵冲上来跟他一起作战,只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了对面的阵营之中发出了一声欢呼,接着是一面火红色的旗帜,还有更加响亮的欢呼与怒吼:“经历到了!” “柳少到了!” “长风营到了!”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整个战场的局面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山上的明军结成长长的横队退到一道长墙之后就等待女真甲兵撞上去。 事实上,女真甲兵往长墙撞上去的结果就如撞上礁石的海浪一般,即使能掀起巨大的浪花,最终的结果也是自己粉身碎骨。 更让女真主力感到头痛无比的是不断朝下倾泄的枪林弹雨,与明军那些没有多少杀伤力很多时候只是轻微伤的火绳枪不同,即使是披了两层甲的甲兵中弹以后也不好受,即使没有失去战斗力也难以行动。 而现在在如林长枪的上方是数以百计的火绳枪、大炮,不断地朝着涌上来的女真主力轰击,女真主力即使能顶住枪林弹雨的轰击,但是前面的如林长枪、大斧又把他们打垮下去。 现在半山腰都是女真甲兵的尸体,牛录额真萨奇兰又率队冲了一次,却被一阵排队打死,整个牛录也跨了下来。 虽然女真大军持续展开攻击,但是他们的攻击可以说是近于绝望,不管前进后退都要面临枪炮的连环轰击,而且龙口军构筑的重重防线更是让他们痛不欲生。 他们打破过沈阳、辽阳、开原、铁岭那样的大城,也攻破无数明军堡寨,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象南山让他们除了深深的无力之外还是深深的无力,明明是有十分力量,但是在南山的明军之前却是连三分力都发挥不出来,任何攻击都变得毫无意义。 而南山的明军明明只有三分力,平原野战只要三五个回合就能痛歼这些明军,现在却是发挥出十分力量,几道看起来简单的长墙、壕沟、拒马,加上上方的无数枪眼炮垒就让女真大兵的每一次攻击都变得寸步难行,每前进一步都让他们痛不欲生。 女真军官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是南山明军不计其数的重型火枪与火炮,让一场明明可以一鼓作气的作战变得死伤无数,自从七大恨起兵出来,大金兵还没打过这样难受这样看到胜利希望的战斗,因此他们只能大声叫道:“赶紧把汉兵调上来!” 有些女真兵与蒙古兵已经拿着弓箭与明军对射起来,朝鲜兵也奉令用鸟枪轰击山上的目标,但是汉军炮手到达山下的时候,女真主力已经支撑不住,如同退潮的潮水一般从南山上退了下来。 他们的退却可以用秩序井然来形容,虽然参加攻击的有蒙古兵与朝鲜兵,但是他们甚至冒着枪林弹雨把很多无法行走的伤员与尸体都带下山来,果然不愧是整个东亚首屈一指的强兵。 但是他们的撤退再漂亮,也改变不了他们掺败的事实。 现在整个半山腰都是鲜血染过的深黑色,攻上南山的女真兵扔下了不计其数的尸体、伤员、旗帜、武器、兵甲,他们甚至连很多伤员都来不及收容,就被枪林弹雨赶回山下去了。 而今天参战的每个牛录都是死伤累累,损失惨重,很多女真老兵看到这样的情景已经哭出来了。 他们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经历过无数的死亡与挫败,但是今天的战斗却让他们除了绝望之外一无所获,虽然一开始的战斗似乎极其顺利,但是很快整个战斗就脱离他们的控制,他们除了被动挨打之外还是被动挨打。 什么时候明军变得这么厉害了! 而在南山之上,龙文美已经乐得直打滚了:“太漂亮了!这一仗太精彩了,居然打死打伤了这么多建奴!” 虽然他不清楚到底打死打伤了多少建奴,但是今天的战斗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金州义兵虽然一度溃败,但最终还是被他收容起来参加了让金军彻底绝望的长墙之战。 他从来没打过这么扬眉吐气的一战,而且对手还是汉兵、蒙古兵、朝鲜兵或是其它新附军,而是货真价实的建奴真鞑。 龙文美甚至已经为今天的战斗作好了总结:“建奴败于我手!” 柳鹏同样是非常满意今天战斗的结局,虽然其间出现一些波澜,但是当他亲率长风营主力与星辰营一部参战以后,战斗就没有任何悬念了,当然他不能表现得太骄傲:“建奴还是有两手,这潜伏渗透暴起发难的本领,就比我们强多了!” 那边李修维还是十分兴奋,虽然他的昌邑营首先遭受了女真大兵的攻击,伤亡最重,一线连队已经伤亡逾半,但是他仍然一边答一边答道:“是啊,建奴毕竟比我们多打几十年的仗,我真没想到他们都快渗透我鼻子底下,打了我一个没防备,幸亏是柳少早有布置!”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建奴别想占我半点便宜了!就是再来一万建奴,我们昌邑营都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大话别说得太满,今天攻击南山的建奴总数至多不过三千人,如果再真来一万人,南山能不能守住,恐怕还是未知之数,但是……” 柳鹏变得信心十足起来:“就是建奴派了一万大军,我们也须守在南山上死在南山上,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在场军官都明白柳鹏的意思,在金州附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比南山更有利于巡防队的战场了,如果南山失守,那么对于龙口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因此李修维当即脱口而出:“李修维愿与南山共存亡!” 而皇太极得到攻击南山受挫的战报第一感觉是不敢相信:“大金兵强攻南山不利,死者达六百人?是搞错了吧,应当是死伤六百人!” 哪怕是死伤六百人,对于皇太极来说这也是无法接受的结局,自从七大恨起兵以来,大金兵在一次性死伤六百人的战斗并不多见。 第661章 意志的战斗 第661章 意志的战斗 何况仅仅是皇太极统带的牛录、部属就出现了六百人的伤亡,而且这次战斗仅仅持续了一个早晨而已。 只是下面的回答让皇太极完全心碎了:“四贝勒,今天强攻南山大金兵确实是死者六百,伤者三百!” 光是这个伤亡数字就能证明这一仗到底是多少惨烈的一役,一般情况下的战斗伤者是死者的数倍,但是现在战死者是负伤的整整两倍,只能代表着强攻南山的结局是大金兵完全被打垮,甚至连很多伤员都没有收容回来,直接就丢在战场之上变成了永久性的损失。 这样的损失让皇太极痛得撕心裂肺,比丢掉两位朝夕相处的福晋还要痛苦,只是他还是抱了一点点侥幸的心理问道:“不是这死伤的数字报反了,死者三百伤者六百吧!” 只是报信的包衣也哭了起来:“报告四贝勒,确确实实是这么一个数字,死者六百伤者三百,大金兵于南山大挫!” 这几年大金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即使攻打七万大兵镇守的沈阳伤亡也相对有限,哪料想遇到这毫无名气的龙口军与南山防线居然付出了几乎与沈阳之役差不多的伤亡,加上两位福晋遇袭的消息,让皇太极痛得只想杀人。 他只能询问起最后一个问题:“六百战死将士又是怎么一个情形?汉兵与朝鲜兵死伤多少,蒙古兵死伤多少?” 下面的包衣当即如实回答:“汉兵与朝鲜兵死者八十,蒙古兵死者约一百,其余皆是女真勇士。” 这一刻皇太极终于失态了,他拔出随身佩刀往地下一扎:“我皇太极一定要踏破南山,血洗登莱。” 他原来还抱着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希望这一仗折损的都是汉兵、朝鲜兵,至不济多折损些蒙古兵,哪料想这一仗竟有四百女真勇士战死在南山之上,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拖回来。 这就让皇太极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这差不多是两个完整的牛录丢在了南山。 汉兵、朝鲜兵、蒙古兵这些都是外族附庸,虽然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但是现在的女真贵族们并不怎么重视这些附庸,以至于现在只有大金国只有不成建制的汉兵、蒙古兵,而没有独立的汉军、蒙古军,更不要说人数更少的朝鲜兵,要一直等到天命、天聪之际才组建起独立的汉军、蒙古八旗。 汉兵、朝鲜兵、蒙古兵死伤颇大,这本来就是件有些让人痛心的事情,可是四百女真兵战死南山就是正白旗不堪承重之重。 毕竟在历朝北虏之中后金算是本部人口较少的一个,最盛时也不过是拥有七八万壮丁而已,象皇太极这样的大贵族,因为自己是正白旗的主旗贝勒,并事实上控制着镶白旗,但本部兵马只是正白旗的十八个公中牛录及作为正白旗精锐的两百五十甲兵而已,即使按照每个公中牛录都有三百壮丁来计算,整个正白旗也不足六千壮丁。 虽然加上皇太极私人所有的内牛录、奴婢、包衣以及他事实上控制着大半个镶白旗,只要皇太极使足了吃奶的力气,理论上还是能动员逾万名战兵与杂役参战,但是南山这一战却让皇太极几乎损失了十分之一的正白旗壮丁,因此现在皇太极除了想杀人之外就没有别的念头。 “息怒,四贝勒息怒啊!” 一旁的正白旗固山额真何和礼一脸严肃地说道:“四贝勒,大金兵既然在南山受此大挫,正需要贝勒爷过去好好善后,但是贸然再攻南山,未必是明智之举。” 皇太极是正白旗的主旗贝勒,也是两白旗事实上的主旗贝勒,而何和礼则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恰好是正白旗的管旗大臣,负责给皇太极办事擦屁股。 光从这个职务的设置上就知道两个人的矛盾绝对不小,何况何和礼又是大金的开国五大臣,不知道跟随努尔哈赫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反而屈居于皇太极之下,这几年事情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小,很多时候皇太极根本是把何和礼这个管旗大臣当甲嘛额真来用,只许他统带五牛录冲锋陷阵,所以何和礼虽然心痛正白旗受此重挫,却愿意皇太极栽一个大跟头。 “是要走一趟南山,见识到底是怎么样的明军,也见一见江浩天与那位传说的柳经历啊!” “皇太极来了吗?” 柳鹏没想到皇太极来得这么快,他看了一眼南山前方的正白旗兵马,现在正白旗并没有把整个固山十八个牛录的兵力全部调集到金州城下,至多出动一两个甲喇的战兵而已,按照柳鹏的观察应当只有一个甲喇作为核心,再纠集部分附庸军与新附军,以及皇太极个人私有的部分甲兵、内牛录而已。 因此柳鹏变得信心十足:“除非是老奴来了,我们的南山防线仍然可以说是稳若泰山!” 但是他旁边的邓肯却不象柳鹏这么乐观,他不得不开口提醒柳鹏:“经历阁下,你必须向你提醒一下,现在士兵手上的弹药已经不多,炮弹的损耗更大,一旦失去火力上的优势,那么接下去的战斗将很不容乐观!” 虽然攻击南山防线的纯粹是一群野蛮人,但是作为军事顾问的邓肯却必须承认这群野蛮人绝对有着莫大的智慧,他们每一个都是最好的士兵能熟练地运用手上的兵器,上一次他们的损失之所以大得惊人,完全是他们的火炮没有及时赶上来的缘故。 连柳鹏都认为如果发生白兵相接的肉搏战,那么龙口军绝不是这些女真兵的对手,因此邓肯不得不向自己的雇主与领主提出最为合理的建议。 而柳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从善如流:“我知道,我们的士兵在之前的战斗消耗了将近一半的弹药,炮弹的损耗更是接近三分之二,但是我已经派人从广鹿岛运来弹药和援军,所以在接下去的战斗之中,我不会让士兵在火力上有所节制!” 邓肯听到柳鹏的回复之后马上表示抗议:“那样的话,我们仅存的弹药可以只能支撑一两天的战斗而已,这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虽然敌军遭受了更大的伤亡,我们也已经遭受极大的伤亡,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邓肯说得非常有道理,甚至连江清月都暗暗点头,虽然龙口的兵工厂从辽东战事开始以后就在加班加点生产由研习所改进的重型火绳枪、野战炮与相应弹药,但是之前的南山攻防之战还是让龙口军的后勤官打得胆战心惊。 仅仅是一个时辰的战斗,参战部队就几乎打光了携行弹药的半数、三分之二甚至全数,至少要两三个月的紧急生产才能补充庞大的损耗数,而且在给女真军造成上千人伤亡的同时,龙口全军伤亡超过了六百人,战死二百四十人,负伤三百八十人。 这六百人的伤亡之中,金州义兵只占了七十人而已,其余都是巡防队的老兵,特别是昌邑营首当其冲损失特大,几乎每一个连队都承受了过半的伤亡,有些连队的伤亡更是超过了三分之二。 因此邓肯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即使从广鹿岛运来库存的全部弹药,仍然无法补全我们之前损耗的惊人数字,我们的火力优势应当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而且昌邑营的伤亡太大了,我认为下一次女真军仍然企图从昌邑营的防线打开缺口。” “邓肯阁下,我赞赏你的智慧,但是我必须说明的是,要守住南山除了源源不断的弹药与援兵之外,更需要在意志上压过这些野蛮人!” 说到这,柳鹏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 而那边的皇太极看着表面只是小丘陵的南山防线,也发出了与柳鹏相近的判断:“虽然说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南山明军的数目不会超过三千人,现在就看我们两白旗愿不愿意把这支明军一个不剩全部吃下来?” 当即就有牛录额真开口说道:“自七大恨兴兵以来,咱们正白旗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挫折,哪怕就是再拼掉几个牛录,也要一口气把南山拿下来,把这股明贼一个不剩地全部吃下来!” 虽然牛录额真与主旗贝勒地位相去甚远,但是正白旗只有十八个公中牛录,所以牛录额真也敢在皇太极发言,只是旁边的固山额真何和礼却是针锋相对地说了一句:“咱们贝勒爷说是两白旗!” 这一次救援皇太极带来了三千五百名战兵,金州城内还有佟世金的数百名残部和他临时召集的百多名乌合之众,但是一次攻坚就折兵近千人的结果却让正白旗的大人物清醒得认识,南山的明军实在太强悍,恐怕不是一个正白旗能够解决的事情。 正白旗总共只有十八个公中牛录及两百五十名白甲兵,即使把皇太极与女真贵族们的私兵以及依附于正白旗的附庸军加起来,至多也不过一万战兵与附庸而已。 第662章 无计可施 第662章 无计可施 一次战斗就已经让正黄旗损失了差不多十分之一的战力,而南山却仍然是屹立不动,要把整个南山拿下来,恐怕正白旗至少还要死伤一两千人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才会特意把“正白旗”改成了“两白旗”,不能为了一个南山而把整个正白旗都赔进去,至少要把攘白旗拉上来一起陪葬。 一想到前次攻击南山大败而归的场面,这些女真军官们就觉得皇太极考虑得很对:“不是我大金兵不够挫勇,而是地形所限完全施展不开啊!哪怕换一个天险之处,我们一个牛录就能踏破了明军十万明军!” “没错,不是明军太强,而是在这种地形上,大金的铁骑甲兵毫无用武之处!” “前次夜袭攻得太仓促,朝鲜鸟枪兵迟到了半天,汉人炮手根本没开一炮!” 反正失败有一千种借口,女真军官只是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已,不过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皇太极当即说道:“前次攻击南山受挫,完全是太过仓促一时无备的缘故,现在我们一方面要发挥汉兵与朝鲜兵的枪炮之用,另一方面也要向父汗及时请援!” 努尔哈赤远在辽阳,向他请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问题,何况后方的盖州、复州都有大股明军出没,皇太极之所以没参加昨天的战斗,就是被这些明军给拖住了。 他之所以不敢举全旗之力强攻南山,而是一心要把两白旗都拖下水,就是担心这些明军可能会给正白旗制造大麻烦。 “但是该怎么向大汗请援?” 固山额真何和礼当即问道:“是四贝勒亲自跑一趟,还是我跑一趟?” 他可是最早投向努尔哈赤的女真实力派之一,而且投靠的时候实力极强,号称“兵马五万有余”,所以努尔哈赤对他格外重视,甚至把极宠爱而且只有十一岁的一个小女儿嫁给了何和礼,大金建国的时候还把何和礼封为执政的五大臣。 只是女婿终究只是外人,皇太极的儿子纷纷作了贝勒,而何和礼的几个儿子不但连个统领五牛录的甲嘛额真都没有,甚至连牛录额真的位置都争不到,何和礼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第二个儿子争到了一个牛录额真的位置。 在这种情况下,何和礼自然就是时不时消极怠工,而皇太极也听出何和礼话里的怨气,只是他过去可以当作没听见,现在这个时候却必须有所交代,不然何和礼一闹腾,他汗位继承人的位置就飞了。 “还是要请额驸跑一趟沈阳,请大汗多派兵马过来,即使不能多派女真勇士,也是多派汉军炮手、朝鲜鸟枪兵多携枪炮参战,不过在驸额去沈阳之前,咱们可以再攻一次,探一探这南山的真正虚实,如果南山明贼已经无力再战,我们就一鼓作气把这股明军留下来。” 虽然刚受大挫,但是这些女真军官并没有被这场大挫打垮,而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再举攻势,只是这一回不再是女真兵主攻,而是吸取上一次进攻受挫的准备充分发挥汉军炮手与朝鲜鸟枪兵的作用,先用火力打开缺口,然后女真兵与蒙古兵蜂拥而上一举解决南山的明军。 邓肯不得不对这些野蛮人的军队刮目相看,居然将火绳枪和大炮运用得有板有眼,给明军制造了不小的麻烦。 但问题在于这些朝鲜鸟枪兵都是萨尔浒之役金军俘虏的朝鲜军俘虏,汉人炮手也是几次战役的俘虏,不但火器数量相对有限,而且不管是战术运用还是手上的火器都是朝鲜军、辽东明军的水平。 即使他们使足十二分力气,在巡防队精心打造的重型火绳枪与欧洲火炮仍然保能是班门弄斧,何况这些火枪兵、炮手中的很多人替女真卖命都是三心二意,一遇到龙口军的枪炮轰击就赶紧开火射击,几轮乱射之后完成任务就可以退下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女真军官再次确认了南山这个金州地峡的蜂腰阵地绝对是一处类近蜂巢的坚固阵地,女真过去熟悉的一切战术在这处蜂巢阵地面前毫无用武之地,不管是甲兵还是精骑都在南山防线面前没有任何意义,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人命去拼。 但是这股明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因为这场胜利而变得士气无比高涨,而且有着无穷无尽的弹药,不管大金兵从哪个方向发起攻势,他们在最致命最合适的距离往下倾泻枪林弹雨,让大金兵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且在正白旗大军的后方,还有着数以千计的明军袭击正白旗空虚至极的后方与辎重,听说连四贝勒的两位福晋都落到这些明军的手里去,难怪这几天四贝勒说话的时候就如同吃人的老虎一般。 在确认南山几乎无缝可击之后,女真兵终于决定越过南山防线,从南山西方极其狭长的海滩地带进行一次抄击。 只是他们在准备潜越抄击明军的时候却反而受到明军的侧击,虽然这队女真兵战斗力十分顽强,但是在蜂拥而来的金州义兵与星辰营官兵面前仍然是丢下了二十具尸体之后夺路而逃。 这一次失败的潜越完全击跨正白旗的全部信心,他们明确地认识想要攻占南山绝不能依靠现在金州城下的几个牛录,至少要把整个正白旗拉上来决战才有胜算,事实上,正白旗的军官们认为至少得两白旗一起上阵才能打破这道让女真军毫无用武之地的防线。 有些悲观的正白旗军官甚至是把两白旗都拉上来,攻克南山付出的代价仍然过于惊人,南山防线的可靠不在于其险峻,而是因为整个南山防线过于狭窄,过去女真大兵遇到天险可以采取迂回战术,现在却只有正面强攻一法。 但是不管从哪里方向攻击,都必须面临如林的长枪阵与无穷无尽的枪林弹雨双重打击,如果只面对一重打击,正白旗有绝对的信心冲过去将明军尽数歼灭,但是在这双重打击之下,正白旗实在想不出太多办法。 事实上办法也是有的,现在郑关涛就对皇太极说道:“南山之易守难克,在于明兵在山上布有不计其数的枪眼炮垒,我们从下至上仰攻遭受连环轰击至是不利,但是我大金只要多备枪炮,就可以有惊无险了。” 皇太极的看法跟郑关涛差不多,他当即答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们有句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哪里找那么多的炮手与火枪兵?” “贝勒爷真要找火枪兵与炮手还不简单,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过去大金火枪兵与炮手太少,只是因为觉得无关紧要罢了!” 辽东明军是一支非常重视火器的军队,但是他们手里的火器不管是威力还是保养或是使用方式,都可以用“不堪大用”这个字来评价,所以皇太极这些女真贵族对于火器也不甚重视。 只是在南山防线吃了这么一次大亏,前前后后折兵一千两百名之后,皇太极终于觉得火器能派上大用场,所以听到郑关涛这句话当即就问道:“郑备御,你这是替汉人说话了!” 郑关涛当即答道:“四贝勒,我不是为汉人说话,我是为大金国着想,想要夺取这大明的天下一定得有火枪兵与炮手才行,眼前一个南山就让贝勒爷头痛欲裂,可是大明江山万里,女真大兵施展不开的地方,又何止是一个南山!” 说到这,郑关涛就兴奋起来:“再说了,这次金州之役的结果说明汉兵可用,汉兵可恃,外有梅大鹏,内有佟世金,若无他们金州城早就丢了!我还得说不中听的话,要对付柳鹏、江浩天这样的明军,还得依赖汉兵才行!” 皇太极不喜欢郑关涛的说法,连女真兵都拿南山毫无办法,汉兵又能有什么办法,但是郑关涛说得再难听,他也得继续听下去:“那郑先生准备怎么对付旅顺与南山的明寇?” 郑关涛却是笑了起来:“如果贝勒爷不是两白旗的主旗贝勒,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可惜贝勒爷可是正白旗的主旗贝勒啊!” 皇太极不由锁紧了眉头问道:“是什么办法?” 郑关涛当即说道:“尽弃金州之地,尽迁金州之民于复盖之地,到时候看柳鹏与江浩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得不承认,郑关涛的办法非常有可行性,皇太极即使放弃了金州,但是旅顺的明军仍然不敢越过南山深入金州,毕竟复州的正白旗随时可以一路南下,在野战中轻轻松松地打垮金州的明军。 但问题在于皇太极这么干的话,在政治上就等于自杀,不但可以直接宣布自己退出汗位争夺位了,甚至连正白旗主旗贝勒的位置都保不住,要知道镶白旗的主旗贝勒阿敏对于自己不断插手镶白旗事务十分不满。 这些贝勒们可不会理会自己的处置多么漂亮多么合理,他们只会说金州是自己手里丢掉的。 第663章 胜利 第663章 胜利 这些小人肯定还会说堂堂正白旗居然被一伙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明军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甚至连自己最心爱最新近的两个福晋都给明人抢走了,堂堂四贝勒皇太极只能灰溜溜跑回了复州,在这样的恶评攻击面前,皇太极根本找不到任何辩解的机会。 所以皇太极知道现在绝对不适合放弃金州,他当即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样用汉兵对付旅顺的这些明寇?” 而郑关涛对此胸有成竹:“南山与金州卫城之间只有两三里地,明寇现在守住了南山,固然是锁住我们南下旅顺堡的道路,但是也把他们局限在小小的旅顺堡之中,旅顺堡一带人烟稀少物产不丰,柳小贼与江浩天如果有所发展的话,必须冲出南山才行,那么我大金当以一员大将统率二三牛录领以大批汉兵及蒙古马队坐镇金州,” “到时候我大金兵有马队来去如风,又有汉兵、朝鲜兵负责操纵火器,不但完全堵住了明寇北上的大道,不但可以把明寇堵在金州以南,而且为了防备我金州军奇袭南山,巡防队精锐主力必须常驻南山,片刻不得动弹。” “既然龙口军在南山动弹不得,那么我大金兵就可以从容平定辽南四卫,等扫平了辽南四卫的土寇之后,登莱岛贼只能困守旅顺毫无作为,到时候动员四卫勇士可以一举荡平旅顺堡。” 皇太极已经明白过来了,明军占据南山固然是严重威胁到金州的女真兵,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南山与金州地峡的特有地形也把明军牵制住在南山与金州地峡,柳鹏与江浩天为了守住金州地峡,必须在南山投入重兵,而且很有可能是龙口军绝大多数的精锐主力。 而过去皇太极最担心的是长生岛与广鹿岛的明军会突然集中重兵在辽南四卫突然登陆,故伎重施再重复一遍金州之战的难堪局面。 但是现在换一个思路皇太极却发现明军占据南山之后,固然是堵住金军南下旅顺之路,但是另一方面也堵住明军的北上之路,大金与明国可以共享南山之险,只需要用两三个牛录以及汉兵就能牵制住这股最难对付的明军。 一旦龙口军越过南山北上,那么金军可以轻松在野战中击败这些几乎没有骑兵的岛贼,而且在明军被牵制在南山的同时,两白旗可以集中主力收拾辽南各地的土寇,等解决了这些义兵之后,两白旗就可以裹胁辽南四卫的全部人力物力一举攻破旅顺:“嗯,不知道郑先生愿意不愿意常驻金州统带汉兵?” 郑关涛等的是就是这个机会:“愿为四贝勒肝脑涂地,四贝勒,镇守金州的主将您得一定挑好了,这个人选若是挑好,可以妙用无穷。” 金州镇守这个位置可以玩出很多很多花样来。 如果把固山额真何和礼这样的大人物派到金州镇守,那自然可以名正言顺打压何和礼,让他从固山额真降成了连甲嘛额真都不如的地位,但是金州的得失又关系着正白旗的生死存亡,所以何和礼根本挑不出问题来。 但是如果让何和礼的儿子们负责镇守金州,那又是另外一种局面,那就是重用何和礼,所以郑关涛才说“妙用无穷”。 想明白了这一点以后,皇太极当即笑了起来:“还是你们汉人主意多,这件事得好好考虑,金州可是至少要有两三个牛录才行!” 整个正白旗也只有十八个公中牛录外加二百五十名白甲兵而已,而且萨奇兰牛录在南山之战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参战的一百八十名甲兵最后只撤下三十人,皇太极还得想尽办法把这个牛录尽可能恢复起来。 而现在的南山之上,在一片欢天喜地之后,大家也是抱着几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语气说道:“还好,还好,皇太极终究不敢把整个正白旗拿出来跟我们陪葬啊!而且现在终于又运来了一船火药、铅子。” 之前的战斗之中,正白旗不断改变了战法,甚至一度采取与巡防军枪炮对轰的战术,而龙口军也没有刻意节制弹药的发射,军官们总是命令士兵尽可能最大限度发挥龙口军的火力优势杀伤建奴。 只是这样一来,龙口军本来就存量不多的弹药消耗就更大了,两天功夫下来,很多连队之间都必须相互调剂弹药才行,不然携行的弹药已经在战斗中全部耗尽。 事实上,南山守军的弹药携行量已经下降到正常情况下的两成左右,有些消耗特别大的连队甚至只有一成的弹药甚至还不到一成,根本无法应付一场激烈的战斗,而柳鹏的手上虽然还有部分弹药库存,但他手上的存量也只够一个步兵营一日战斗之用。 偏偏巡防队是一支严重依赖于火力优势的部队,一旦失去火力优势,皇太极的明军只需要用一天时间甚至半天时间就能突破南山全取旅顺,巡防队主力甚至连上船撤回海上的机会都没有,大家都觉得柳鹏这空城计玩得实在太悬了。 但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南山战斗更是一场意志上的较量,在龙口军弹药消耗殆尽之前,金军终于支撑不住被迫从攻击转入对峙,而广鹿岛的明军也把岛上的最后半船弹药送到了旅顺与南山。 “嗯,有了这一船弹药我们就有底了,但是接下去有两种可能!” 柳鹏对着手下这批军官分析道:“第一种可能是建奴举国来攻,虽然南山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兵力,但是建奴如果举国来攻的话,咱们也只能为国尽忠了!” 现在的大金国可以说是中国之大敌,差不多拥有两百四十个公中目录的兵力,内目录与女真的私兵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五六十个牛录,还有上万外族附庸,如果金军举国来攻的话,巡防队坚守的南山防线再怎么固若金汤,在十万大兵的围攻之下终究还是要被无穷无尽的人海攻势推平。 只是军官们并没有被柳鹏的说法吓倒,恰恰相反,江清月身边的魏瑜君就直接说道:“建奴四面皆敌,能把两白旗都拉到金州来再多派一些大炮、火枪支援已经是极限!” 柳鹏事实上也同意魏瑜君的看法:“只要建奴不曾倾国来攻,哪怕建奴把两白旗都拉上来,我们还是敢同建奴拼到最后一兵一卒!” 对于龙口来说,如果皇太极这次继续强攻南山防线,那么巡防队在弹尽粮绝之后可能遭受空前重创,可是皇太极命令正白旗放弃进攻,却让龙口军有足够的机会调整和重建南山防线。 诚然龙口军前后伤亡近八百人,算是空前绝后的记录,特别是昌邑营已经到了不得不退下去调整补充的时候,但是每一个连队都是士气十分高昂,巨大的伤亡没有把他们打垮,反而让他们对与建奴作战有了足够的信心。 得到锻炼的不仅仅是巡防队,金州义兵原来是一群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但是在与巡防队共同坚守南山防线的过程之中,他们同样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已经在战斗中成长起来,而且愿意编入巡防队与龙口军,并不考虑保持部队独立性的问题。 因此柳鹏明确地认识到下一步的问题不是战争问题,而是旅顺地区的经营问题,而魏瑜君也跟他想到一块了,他当即说道:“夫君,我觉得接下去要担心的问题不是怎么守住南山,而是旅顺的辽人问题!” 现在旅顺地区的辽人不多,只有几千人而已,但是很快会有数以万计的辽人转移到龙口来,怎么处理这些辽人的问题才是真正的关键。 旅顺地区虽然能够容纳新增的数万流民,但是必须为这些流民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光是住宅就需要新建数千间之多,而且旅顺地区的出产非常有限,还有大量的粮食和其它副食品、服装必须从龙口中运来。 一想到这一点,大家就不得不接下去的建设任务很重,大家正在发表意见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满脸笑意地推开了门,报告了最新的喜讯:“经历大人,季思思营长与霍球营长联合盖州义兵、东山矿徒在盖州大获全胜,尽歼正白旗主旗贝勒皇太极南行的私人车队,但凡随行护军、甲兵、包衣、奴婢尽数就歼,斩首一百五十级,俘虏正白旗主旗贝勒之福晋二人。” 这个捷报本来应当早就传到旅顺来,但是信使先从盖州赶到了长生岛,又从长生岛转到了广鹿岛,可到了广鹿岛才知道柳鹏与巡防队主力都已经到了金州,又十万火急地赶到南山。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是精神大振:“霍球与季进思干得不错!” “没错,能把皇太极这贼子的两个福晋都逮来了,还能干得差?” “皇太极这奴酋估计现在是痛不欲生,在我们经历手上打了这么一个败仗不说,而且还把福晋给丢了!” 第664章 功高不赏 第664章 功高不赏 而是来报信的使者继续向柳鹏汇道盖州方面的情报:“盖州的阿巴泰与李永芳想出城偷袭我军,结果被季营长逮住痛打了一顿,毙伤甚多,但是李遇春先生认为建奴经此大挫,必然大举南下,所以希望先把盖州义兵的家眷转移到长生岛,并希望经历对盖州义兵正式给以名义并进一步接济粮饷武器。” 柳鹏对于这个消息特别满意,甚至还超过了俘获皇太极的两位福晋。 盖州的两个营头加上义兵现在至少有三四千人,甚至比旅顺的兵力还要多一些,建奴即使准备南下,也得首先解决了盖州与复州的这些义军与巡防队才能向金州推进。 看起来声势浩大的辽南义兵本来即使不是乌合之众,也不比乌合之众强到哪里去,所以才被女真军在两三个月之内尽数击破,此后辽南汉民虽然不断起义此起彼伏,但是在军事上意义很小。 但是现在有了龙口军的介入之后,这些义兵与巡防队合流以后不但在辽南大地坚持下来,而且还快速成长起来,打汉兵、朝鲜兵不成问题,就是遇上八旗兵、蒙古马队也敢一战,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皇太极从复州带来的援兵数量并不比南山守军多上了多少。 而现在李遇春这些义军首领既然把家眷转移到长生岛,就代表着他们愿意完全融入龙口军的体系之内,李遇春除了要求柳鹏继续接济粮饷之外,甚至还要求柳鹏给以正式的名义。 “李遇春既然要把家眷转移到长生岛上去,我觉得与其转移到长生岛,不如转移到旅顺堡来!” 柳鹏当即作了布置:“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李遇春手上有两三千名东山矿徒与盖州义兵?该如何给以正式名义?” 不管是季进思还是霍球,手上控制的兵力都远远不及李遇春,所以怎么给以名义是一件很难处理的事情,江浩天倒是想了一个办法:“可以参照江纵云水上巡防总队的例子,给他一个总队队长的名义。” 龙口军内部现在是两套体系,野战部队是营连体制,治安部队是大队中队体系,但是对于李遇春来说,不管是给营长还是大队长,位置似乎都有点低,给一个治安部队总队长的名义比较合适,顾山河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经历,江总长这个办法不错。” “给他一个盖州总队的名义,但是现在季进思与霍球两营兵员不足,到时候让他们相互进行调剂,告诉季进思与霍球,要抓紧机会扩实兵力!” 说到这,柳鹏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让盖州总队调一个大队到旅顺来,旅顺这里兵力严重不足,南山防线必须加强兵力。” 不仅仅是季进思与霍球两支野战主力要从东山矿徒中调剂兵力的问题,而且柳鹏直接就向李遇春要了一整个大队的兵力,但这又是他融入龙口军体系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他必须付出这样的牺牲才成为龙口军值得生死相托的一员。 旅顺与南山防线随时可能要与整个两白旗决一死战,面临的军事压力最大,这次金州之战巡防队又付出了超过八百人的伤亡,必须好好调整才能进行下一步作战,从盖州调回一个大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嗯,要么把霍球那个营调回来,要么就从盖州总队调一个大队回来先加强南关岭。” “与其加强南关岭,不如直接加强南山防线!现在昌邑营调下去,兵力就更紧张了!” “我觉得不如在三山岛设防比较合适,必要可以直接抄袭建奴后路。” 大家的信心很都足,虽然伤亡惨重必须停下来整补,下一步的作战行动恐怕要等一两个月之后才能进行,但谁叫他们笑到了最后,而武星辰很兴奋地说道:“我觉得先加强南关岭比较合适,我们星辰营绝对没问题,就是真顶不住了!把皇太极那两个福晋把南山上一拖,看皇太极敢不敢继续攻上来!” 听到这柳鹏不得不多说了几句:“皇太极一世枭雄,怎么会为了两个女人而误了军国大事,星辰哥你就得打错了算盘,搞不好就要激怒建奴得不偿失。” 听到这,盖州信使赶紧说了一句:“经历大人,武营长,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当时福晋车队受袭的时候,她们派了轻骑到复州报信,估计复州能派几百兵来把她们的车队救回来,结果复州的建奴倾巢而出一路南下救援金州,却没有派一兵一卒北上盖州。” 听到这,柳鹏倒是来了兴趣:“皇太极那两个福晋在哪里,别看皇太极不会太在意她们的生死,这可是奇货可居啊!” 柳鹏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我,换个人的话说不定一个福晋就能换到了公侯万代啊!” 对于大明来说,皇太极的两个福晋虽然是女人,但却是大明这些年抓到最高级别的俘虏了,好好操作的话,虽然未必能换到公侯万代,但是功名富贵肯定是滚滚而来。 盖州来的信使当即说道:“经历说得甚是,她们也把自己看得很重,一路上都要说先见见经历大人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先让她们吃点苦头再说!”柳鹏却是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女人的话,我说不定先给她们来一轮杀威棒……嗯,写给道臣的捷报,要不要先把两个女人的事情写上去?” 听到柳鹏这么说,那边江浩天当即说道:“先不急着写上去,陶道臣想要的东西太多,对付起来比建奴要麻烦得多,咱们得担心功高不赏啊!” 一说到功高不赏这四个字,在场的军官们都第一时间警觉起来,自从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以来,官军胜捷之役虽然不计其数,但是论斩级之数几乎连南山之役的零头都没有。 南山一役,诸军斩级之数早就超过五百之数,这还是金军把一部分尸体与首级抢回去的结果,金军真正的战死之数可能超过八百。 而且这五百首级之中建奴真鞑占了绝大多数,如此之多的首级甚至可以换回一堆公侯之位,但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功高不赏,如此惊人的战功不能让人黑走了。 而且南山之役虽然空前的胜捷,但是大家不认为这样的奇迹会重次上演,在南山吃过这样的大亏之后建奴不会继续以人海攻势撞向南山,战术肯定会有所变化,甚至把龙口军诱出南山防线进行野战。 事实上,南山之役的第二阶段,建奴就改变了战术,结果就是击伤多斩获少,别看毙伤建奴数百,但是建奴真正的永远性损失极其有限。 既然短期不可能重复奇迹,因此那边李修维当即说道:“不要说这两个女人,就是南山之役的战功都先别报下去,我们把梅家寨与围攻金州的战功与首级报上去看看道臣的具体反应再说!” “没错,先拿梅家寨与围攻金州的战功投石问路,这样的不世战功,咱们可不能让人凭白占走了天大的便宜。” “对对对,经历说得甚是,这事最好请清月姐跑一趟,把事情跟沈总长与谷夫人讲清楚,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虽然知道柳鹏最后获得的名义最多也就是一个登州府通判而已,但是大家更关心的名义之外的实际利益。 大明为了辽东战事一年可是砸进去几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真金白银,结果都是兵败如山倒,唯一的区别只是熊经略花了大钱是接连遭遇小挫,袁经略花了大钱却是遭受了空前绝后的连环大败,但是不管如何都是失败。 现在柳鹏可以说是立下辽东第一奇功,即使得不了虚名,但是朝廷怎么也要拔下来实实在在的军饷钱粮吧! 这是龙口军的命根子,谁想动龙口军粮饷的主意,就是龙口不共戴天的仇敌! 因此大家的看法空前一致,而柳鹏也认为大家的想法非常好,他当即答应下来:“清月姐,就麻烦你们跑一趟龙口,这件事绝不容有失!” 陶朗先这几天嘴都快合不拢了,见人就笑。 因为他已经得到明确的消息,熊廷弼已经起复了! 熊廷弼是在天启元年的六月一日起复,他上的第一个奏折就提到了陶朗先的名字,而且指名让陶朗先出任登莱巡抚负责御寇,同时还要设置一员天津巡抚,京里同年传来的消息说内阁与六部都对熊廷弼的建议“从善如流”,他的登莱巡抚现在只是在还走流程而已。 巡抚是地方第一位大员,登莱巡抚更是如今大明重中之重的位置,不但负责整个登莱两府的军事防务,而且他的责任不但在于防止建奴越海而来,而且还要准备从登莱向辽东发起反击。 当然登莱巡抚与真正主管一省事务的省域巡抚还是有所区别,登莱两府事实上还是在山东巡抚的辖下,登莱巡抚只能算是一个区域巡抚,主要责任是负责御寇主管防务,“一应地方军马钱粮事宜,小则径自区处,大则奏主定夺”,军事事务不必经过山东巡抚。 但很多与防务无关的行政事务仍然控制在山东巡抚的手里,“民情事务,不必干预”,但是凡是涉及登莱两府的重大行政事务,山东巡抚首先要征求登莱巡抚的意见才能作出决定 第665章 功可掩过 第665章 功可掩过 但问题在于,现在辽东战火紧急至极,登莱两府的几乎所有的重大事务都与军事有关,即使与军事没有关系的行政事务哪怕山东巡抚已经点头同意,如果得不到登莱巡抚的支持,自然也无法在地方上获得资源,很难执行下去。 因此陶朗先第一时间就决定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方面催促柳鹏在辽东加快动作,另一方面又准备组建一支三五万人的登莱新军,只要这支三五万人的精锐军队建成,他自然就能摆脱对巡防队的依赖,甚至可借着战功再进一步从登莱巡抚这样的区域巡抚变成真正的省域巡抚。 这几天他对巡防队在辽东的一切进展格外关心,每天都要询问几遍龙口军在辽东的战报到了没有,而现在他终于获得了明确的消息:“柳经历在金州发来的战报,大捷啊……自辽东兵兴以来,少有的大捷啊!” 在他下首的登州镇总兵沈有容却有点难堪,从理论来说,登州的一切军事事务得由他这个登州镇总兵来负总责,而且柳鹏也是他的下属。 但现在巡防军与威海卫都是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根本不把他这个名义的上司放在眼里,甚至连巡防队的战报都是直接送到陶朗先的手里,然后他再从陶朗先的口里获得具体的战况。 但是他还得先忍气吞声,当即就说道:“恭喜抚台大人旗开得胜,不知道这一次威海卫柳经历在金州斩获如何?” 他着重点出了柳鹏的官衔,好让陶朗先明白柳鹏从级别上来说是他的下属,而陶朗先也明白他的意思:“斩获极大,斩级逾百,俘虏亦金,其中建奴真鞑逾半,现在这些建奴的首级都已经送到登州来,本官已经派人过去一一验看了!” 说到这,陶朗先十分得意地说道:“都是本抚费尽心机居中布置,方有此胜啊!” 看到陶朗先站出来抢功,沈有容也不得不为登州镇争取利益,毕竟首级就这么多,根本不够大家分:“抚台,这件事我们登州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我们的水师出海就是为了联络辽南义兵,结果被威海柳经历抢先一步,把辽南的义兵收编过去。” 原来沈有容是准备把盖州的东山矿徒都收编过来,他甚至连李遇春的职务都安排好了,哪料想这些辽南的实力派根本不把他这个登州镇总兵放在眼里,而是直接跑去抱了柳鹏的大腿。 沈有容觉得现在不争功的话,恐怕以后在柳鹏面前就抬不起来头,而陶朗先当即问道:“沈老兵你要多少首级?” 沈有容想了想,当即给出了一个比较含糊的答案:“柳经历既然隶属于登州镇,那么登州镇吃相就不能太难看,我觉得我们登州镇至多只能拿走三分之一。” 他这是漫天开价,一开口就要走了三分之一的首级,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说法居然得到了陶朗先的赞同:“登州镇拿三分之一差不多,我这边再拿三分之一,柳经历手上还能剩下三分之一还多的战功,反而这份战功是他们巡防队的,谁也抢不走!” 说到这,陶朗先就为自己的安排而越发得意起来。 只是当天晚上,陶朗先与沈有容的谈话内容以及陶朗先上报兵部、内阁的报捷文书就已经落到江清月的手里,江清月看到报捷文书以后,不由冷笑了一声:“虽然我肚里的文采有限,但是陶抚台这过河拆桥的意思还是看得很明白!” 而两位总务处长钟羽先与沈滨在看过陶朗先的报捷文书脸色就有点愤怒了,沈滨不由冷笑了一声:“一百零七级,只能咱们留下三分之一也就罢了,问题是建奴真鞑的斩级他们几乎全部拿走了,我们在辽东拼死拼活,死伤那么多将士,到了最后似乎连斩一级建奴都办不到!” 沈滨的愤怒还是轻的,那边钟羽先已经说了:“看了以后柳少想要升迁的话,还是千万别走陶朗先这边的路子,你看看这报捷文书上的文字,那真是字字诛心啊!” 为什么说这上面的文字字字诛心,那自然是陶朗先的文字表面是说柳鹏的好话,但是仔细去看,就知道他一个字的好话都没有:“人虽狡黠,其忠甚勇,功足掩过,值此国家用人之际,当不拘一格暂设通判一员……” 虽然是推荐柳鹏去作登州府通判,但是陶朗先不但在奏折上给柳鹏穿了小鞋,甚至还提出柳鹏的登州府通判纯系名义,专心辽东军务不必到府管事,所以登州府只是暂时多设一位通判,而这位通判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分管事务。 江清月听钟羽先这么说,就真是愤怒极了:“金州报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接下去南山的首级与报捷之事,咱们就不能通过他陶抚台向京师报捷。” 在陶抚台之外,柳鹏至少可以通过山东巡抚来向朝廷报捷,虽然登莱巡抚专管御寇,主持登莱一应军马钱粮事宜,但是登莱两府还在山东巡抚的辖下,直接通过山东巡抚报捷也未尝不可。 而那边钟羽先对江清月的意见当即表示赞同:“这首级与捷报可以暂时留在手里,我们不说话,谁敢报捷?现在陶抚台一心是想抓一支队伍甩开咱们自己干,但是咱们得让他知道,这登莱用兵之事,是咱们柳少说了算!” 虽然陶朗先自己要抓一支登莱大兵从表面来看与柳鹏的目标并不冲突,但问题在于,登莱两府的资源就这么多,不可能供养两支大兵,陶朗先如果真抓住了一支大兵,那么龙口军的钱粮供应肯定就会出大问题。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钟羽先才提出这样的意见,而这个时候江清月却是笑着问了一句:“钟老先生,我倒是想问一句,外面都说我与柳少是开夫妻店,用的都是自家人,影响很不好,而且接下去我肯定要常驻辽东,现在这个位置你觉得要不要交出去?” 对于这件事确实有着很多非议,当然大家不仅仅是说柳鹏与江清月、谷梦雨开夫妻店,而是觉得对于龙口这么一个大团体来说,百剑盟之类的外围团体应当发挥更大的作用,而钟羽先在这件事上也颇有微词:“夫妻店什么的说法,江夫人听听就算了,但是巡防处的事务,还得请江夫人请柳少找人抓起来才行。” 现在的龙口已经不是过去的夫妻店,或者说是柳鹏一家人的小团体,而是登莱两府说话最算数的存在,很多过去习以为常的架构现在已经不适合过去的情况,而且那边钟羽先继续说道:“实际江夫人能认识到这一点,是实在很不起!” 江清月倒是笑了起来:“不是我想到的,是有人提醒我的,有些时候,家事、国事,还是分开比较好。” 这即使不能算是化家为国,但是一个团体扩大的过程之中必然要走这样的历程。 哲哲有些慌了。 她已经不知道坐了几次船,也不知道被转移了几回囚禁的地方,她只知道看守越来越多,,他吃的苦头也越来越多,而且眼前这支明军似乎把她看成了奇货可居的存在,想要在她的身上尽可能压榨出最大的价值,所以这支明军的大首领一直就没有接见他。 虽然乌拉福晋才是皇太极的正福晋,天塌下来有大福晋顶着,她这个侧福晋不用太过担心,但是最近几天的情况却让她慌张起来。 不是因为明国的看守突然增加,而且派来女看守,也不是伙食突然变得恶劣起来,更不是她们突然吃了很多苦头,而是明国看守那种特有的自信,而且刚才她从一个看守的口中获得了明确的消息。 正白旗主旗贝勒皇太极在这些明军手下吃了大亏,而且按照这些明军的意思,自从大金起兵以来,正白旗第一次吃这样的大亏,至少丢掉了几个牛录。 她本能地认为这是明国人制造的流言,但是她很快就从看守的自信和其它方面证明这个消息,正白旗确确实实是打了败仗,而且是一方面打了败仗,另一方面又把她们两个福晋给丢了,同时损失的还有皇太极个人名下的两百多名护军、包衣、奴婢。 这或许是正白旗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天,但是哲哲本能地感觉到事情越发不妙。 过去她与大福晋之所以把自己看得很重,甚至要这支明军的大首领要过来拜见自己,就是因为皇太极是大金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事实上掌握着整个两白旗。 只要皇太极还能掌握两白旗,而且还宠着她们,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大事,她们两个福晋肯定会受到明国的格外照顾,大金兵在战场打得越漂亮,那么她们就会越发受到重视。 可是现在皇太极的这场失败却让哲哲觉得皇太极很有可能连自己的正白旗都保不住,甚至不断受到了他那几个兄弟的攻击,连同她这个福晋都变得分文不值。 第666章 献俘 第666章 献俘 只是正在她慌乱的时候,她又听到门外几个看守的闲聊:“皇太极的两个福晋,这回咱们经历可是要公侯万代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位女人接下去的日子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交给朝廷,然后皇上可以拿来献俘太庙,朝廷最需要这样的消息来鼓舞人心,可惜了,这两个女人长得真漂亮!” 这话是什么意思,哲哲本能地发现得到巨大的危机随时朝着自己降临:“是可惜了,不知道献俘太庙该怎么收拾她们俩,是不是千刀万剐,或者是其它的酷刑……反正这两个福晋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你要看看建奴在辽东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们杀建奴两个福晋又怎么样,我就觉得这事特别痛快,而且是痛快极了!” 有人当即争辩道:“可是祸不及家人啊!” “没错,祸不及家人是有这么一句话,可是建奴在咱们建奴干了多少事,他们记得不记得这句话,如果不是柳少有令,我估计咱们旅顺堡就有几千人想把这两个女人给斩了!” “别说他们,我就想宰了这两个女人,如果不是皇太极这贼子我还是铁岭张家的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但是柳少既然有令,我就只能按柳少的吩咐来办。” 哲哲越听越是惊人,她没想到这么汉人居然是这么看待自己这两位福晋的,她觉得只要柳鹏把她们献俘太庙,那么她们俩肯定没有什么好结局,而那外面的对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想:“你倒是真心狠,不过柳少如果把这两个人交出去,那么肯定是一个千刀刀剐的结果,你的仇也可以报了。” “可惜不能亲眼看到献俘太庙的那一幕!” “不不不,有机会,绝对有机会!弄死这两娘们以后,肯定还是传首九边,到时候就能看到了,不过你怎么这么确定朝廷不把这两个娘们供起来,而是准备一刀就把这两个娘们给宰了!” “那肯定是宰了这两娘们,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既有名又有利,要知道这人是我们柳少交给朝廷的,而朝廷把这俩娘们剁了以来,恐怕皇太极这建奴第二天就纠集整个正白旗攻过来了,朝廷正好可以渔翁得利。” “是这么一个道理,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听这时,科尔沁福晋哲哲却是灵机一动,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而这几个看守继续高谈阔论:“什么时候柳少把这两个娘们交出去?” “恐怕还有一段时间!柳少得找准时机才能把捷报递出去,我可是听说咱们在梅家寨与金州拼死拼活的战功都被登州的大老爷们抢走了,所以柳少一定要替咱们讨还一个公道,南山的战功不能让出来。” “对,这事一定得讨个公道,咱们死伤了多少兄弟才换了这点战功,不能让大老爷随便动动笔就把咱们的战功都抢走了。” 他们在这里用汉话高谈阔论东拉西扯,他们之前已经确认过正福晋是女真乌拉部,确实懂得一些汉语,而这位侧福晋出身于蒙古科尔沁,即使懂汉语也只懂三五句而已。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哲哲不但能听懂汉语,甚至还能说一口流利无比的汉语,现在哲哲就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问题,只是她很快就认为自己不能太急,首先要把这股明军的底细搞清楚再说。 而柳鹏完全不知道哲哲的如意算盘,事实上他这几天都忘记了有这两个漂亮的女俘虏,而是把全部的心思投入到旅顺的建设中去。 现在的旅顺堡一下子挤进来上万流民,而且这还是第一批抵达旅顺的流民,接下去将还会有两三万流民来到旅顺经营自己的新家,而原来规模不大的旅顺堡根本不能容纳这么多居民,因此从旅顺口到南关岭,到处都能看到旅顺的新居民们挖土烧砖伐木起屋,大家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现在正白旗的建奴大军从金州撤回复州,我们要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旅顺堡、南关岭、南山的守备部队都建起来,到时候巡防队的主力就不至于要一直常驻南山,随时监视金州的建奴。” 皇太极最终还是按照郑关涛的建议来部署金州的防备,他在金州留下了三个牛录六百甲兵,交由正白旗固山额真何和礼统率,除此之外,留守金州卫城的蒙古马队、朝鲜鸟枪兵、汉兵炮手不下六七百人,郑关涛作为汉兵总领,也奉命带了两百新募汉兵驻守金州城。 当然郑关涛只是名义的汉兵总领而已,不管是正白旗的汉军汉手还是何和礼私有的汉人火枪兵,他没有管辖权,甚至连皇太极交给他的两百新募汉兵都有将近一半交由何和礼直接管辖。 为了把这些汉兵的管辖权都拿回来,现在郑关涛在何和礼和皇太极面前表现得特别积极,甚至比一些女真人都要积极,拼命给大金国出谋划策。 但是即使没有郑关涛提出的这些建议,光是这三个牛录六百甲兵就把整支巡防队的主力压制在南山防线,一步也动弹不得,而皇太极立即转身带兵去镇压辽南各地蜂拥而起的义军。 而现在柳鹏虽然不准备组建新的野战步兵营,但是却给步兵营长一个变相扩大编制的办法,在旅顺的三个步兵营都可以组建一个配属于自己的守备大队,以守备大队专门负责防守旅顺堡,而作为野战主力的三个步兵营就可以从南山防线上解脱出来。 当然守备大队的编制稍轻,每个守备大队都由四个六十人的中队组成,加上直属队也不足三百人,但是考虑到三个步兵营本来就要补充兵员扩大建制,扩建三个守备大队的任务就变得相当艰难起来,那边李修维就说道:“柳少,建立守备大队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不管是干部骨干还是武器弹药,我们昌邑营都严重缺编,你得帮我们解决才行。” 而柳鹏笑了起来:“守备大队就是大家的兄弟部队,我知道大家都很困难,但是我能够解决的问题也不多,大家尽可能努力一把,武器弹药配不齐,前次我们在金州与南山不是还有一些缴获吗?大家都拿出先把守备大队装备起来。” 那边武星辰当即就问道:“柳少,这些缴获的兵器不是准备交给朝廷报功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柳鹏当即答道:“不能不改主意,交给陶朗先报功太亏了,不管是首级还是战功他要抽七成!” “七成?”在场的军官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我们三成,他陶朗先居然要七成?” 柳鹏当即把事情说清楚:“严格来说,陶朗先要了四成,但是他又把三成的战功与首级转给了登州镇,咱们好不容易在南山斩首五百级,这么一折腾只剩下一百五十级,你说亏不亏!” 说到这,柳鹏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说建奴斩级的话,可能连三五十级都不到!” 这何止是亏,简直是亏到吐血的程度,因此李修维当即说道:“柳少,兄弟们委屈点也就罢了,可是您用心部署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场南山大捷,这些肥头大耳的官老爷居然想要全部拿走,那是万万不能,我觉得这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咱们得讨一个公道!” 那边武星辰也附和李修维的意见:“事关重大,这事情绝不能这么算了,我就不信了,除了他陶朗先,我们还找不到报捷的地方!” 柳鹏却是借着这个机会给军官打预防针:“报捷的地方肯定不只一处,但是柳某跟大家说句大实话,接下去我估计也就是一个六品通判,说不定朝廷还只给个名义,不给实职,而大家跟着这么多年,执锐被坚,却连一个通判都混不到,朝廷到时候肯定会以官位收买人心,说不定给的名义比通判还要高得多。” 武星辰跟柳鹏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一听到柳鹏这么说他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柳少放心就是,不管朝廷怎么收买,我们都听柳少的,再说了,官衔再大能当饭吃吗?这些大老爷对付建奴毫无办法,但是对付自己人却是手段层出不穷,肯定成不了大事!” 柳鹏觉得武星辰讲得很好,但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星辰哥这句话说得实在,我再多说一句,大家立下了这么大的战功,不管上面的老爷怎么打压咱们,都是压制不住咱们的滔天功劳,我们该拿的绝对不会错过。” 柳鹏继续说到:“反正我亏待不了大家,可能给不了朝廷那样的名义,但是只要再等一两年,大家想要什么名义都可以,我给大家去争,朝廷不答应我就大闹一场。” “空有名义何用?”那边李修维当即说道:“现在柳少只是从七品的卫经历,可是谁都知道现在登莱金复,说话最管用的是柳少您,与其争这些虚名,倒不如给我们点实实在在的好处!” 第667章 皇太极的丑事 第667章 皇太极的丑事 虽然说能得一个四品、五品的官职是大家人生中的最大梦想,但是现在龙口军面临惊人的生存压力,特别是旅顺堡一带原来就是不发达地区,出产极其有限,各种物资完全不能自给,甚至连个针头线脑都要从龙口运来。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觉得官职再好,也不如朝廷多给点银钱米豆更实在。 只是武松康的想法却不一样,他兴奋得一夜都没睡觉:“沈有容真这么说?让我当海州营游击并兼任金州卫指挥使,海州卫的大小事务都由我来办?” 登州镇总兵沈有容派来联络武松康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了:“实际上我们总镇还要替武将军争取辽东苑马寺卿的位置,但是您应当知道,这个位置可不好争!” 何止是不好争,根本是办不到,虽然现在辽南四卫已经沦陷于女真之手,但是辽东苑马寺卿因为兼职金复海盖兵备道,所以会寄衔山东布政使或按察使,是大明顶级的三品官之一,位置比登州镇总兵沈有容还要高一些,如果真能争到这个位置,他自己就先去争这个位置,哪有可能轮得到武松康。 只是武松康却真信了沈有容的说辞:“那我谢过沈总镇,请你告诉沈总镇,他这份人情我记着,咱们海州卫跟金州卫、盖州卫不一样,人心是向着朝廷,是向着沈总镇与陶巡抚,不管某些人怎么拉拢,我这个立场都不会动摇。” 一个海州游击加海州卫指挥使的承诺就让武松康忘记自己到底姓什么了,他本来是海州卫的世袭百户,大金兵席金复海盖的时候他就拉起了百多人的队伍,其间打了些胜仗,但打了更多的败仗,既跟女真兵真刀真枪干过架,也火并过其它义兵,到现在已经是海州卫实力最强的一支抗金义兵,手下光是能上阵作战的军兵就有四五百人之多。 只是柳鹏柳经历根本没把他武松康放在眼里,因为李遇春是生员出身,所以这位柳经历就任命李遇春当了盖州总队的总队长,而他派过来联络的使者却只愿意给武松康一个大队长的名义。 虽然说世袭百户不值钱,但是李遇春能在盖州得了一个总队长的名义,自己在海州怎么就只有一个大队长的名义,要知道李遇春下面据说有五个大队长和不计其数的直属中队长,因此沈有容开出的条件让武松康兴奋得一整夜没睡觉,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那就恭喜武游击了!”说到这沈有容的使者也很兴奋:“勘合与印信马上就能送到,巡抚大人与总镇大人也会尽力筹措军饷军需,朝廷是不会忘记武游击的功劳!” “好好好!”武松康兴奋得已经找不到北了:“我得尽快把这个消息通知出去,有了朝廷的勘合,至少几百能有勇士投效过来。” 他觉得前面是一条金光大道。 “八阿哥皇太极到了!” 听到皇太极赶到的时候,辽阳的贝勒大臣们脸上都露出了一种神秘而诡秘的笑容,很多让他们觉得不快的事情一扫而空,甚至有人趁着皇太极还没赶到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不知道是谁在那里说了一句:“八阿哥这一回是真劳苦功高,心累啊。” “能不能心累吗?听说八阿哥的福晋都被人搞大肚子了!” “真有这么一回事啊?我还以为这只是流言?八阿哥太不容易,心太累了,父汗得让他好好歇息一阵子!” “父亲最好是帮忙挑个蒙古福格安慰下四贝勒,不过这回不能挑漂亮的福晋,太漂亮的福晋恐怕八阿哥是守不住啊!” 大家愉快地谈论着皇太极的八卦,越谈越是开心,谁叫现在皇太极是努尔哈赤面前的大红人,不但提他作了四大贝勒,而且把整个正白旗都交给他,而皇太极也特别能干,不但牢牢地控制着整个正白旗,甚至把手伸到镶白旗去。 镶白旗的主旗贝勒名义上是阿敏,只是谁都知道镶白旗的事情皇太极说了算,所以大家当然乐于见到皇太极栽这么一个大跟头,特别是阿敏更是开心极了,到处都在传扬着皇太极的两个福晋已经被旅顺堡的汉人搞大肚子。 只是交头接耳的笑话讲了大半天之后,大家的神情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眼光里到处都流露着同情的余光,时不时就有人上去拥抱不幸的皇太极,或者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用不同的形式安慰着这位努尔哈赤特别宠爱的八阿哥。 “八阿哥,这次我弄了几个漂亮的汉女,回头你到我那里挑一个。”说话的是皇太极另一个宠爱的小儿子多尔衮,刚才最开心的是他,现在拥抱皇太极抱得最紧的也是他:“只要八哥挑中意的,不管什么女人都可以随意带走。” 皇太极却是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其悲凉的语气说道:“多尔衮,谢谢了,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哥哥能顶得过去。” 只是皇太极虽然重申这是他自己的家事,但是大家还是喜欢往伤口上洒盐,能抓住机会安慰皇太极就赶紧抓住机会,就连大贝勒代善都不例外。 倒是努尔哈赤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这一回打了败仗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正白旗的主旗贝勒,继续好好努力,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大家说一说。” 皇太极当即就给努尔哈赤跪了下去,他大声说道:“阿玛,那柳鹏与江浩天在旅顺堡与广鹿岛屯集大兵逾万,到处招募流亡汉民,而且江浩天最知我建州内情,又与我建州仇深如海,日后必为我建州大敌,所以请阿玛现在就点齐八家兵马攻破旅顺堡。” 正白旗在南山大败而归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辽阳,大家也知道皇太极贝勒是怎么败下阵来,因此那边代善就开口说道:“只要父汗出手,江浩天这一回就没有当年的好运气了。” 只是努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小的一个旅顺堡,居然要八固山倾巢而出,这也太把江浩天这老贼放在眼里了吧?老八,我问你一句,你有没有信心解决旅顺的明人?” 皇太极当即说道:“野战歼敌,十个江浩天都不是我的对手,强攻南山以正白旗之力势难办到!” 旁边的阿巴泰当即插嘴说道:“得非两白旗一齐出力不可,八哥,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八哥的两位福晋,以至于他们落到明人之手,受了不知多少委屈,但是八哥你放心就是,正白旗与镶白旗是一家人,八阿哥的福晋就是我的福晋,咱们两白旗一起出手,一定打破旅顺堡帮八阿哥把两位福晋抢回来。” 阿巴泰这纯粹是伤口上洒盐,口口声声都是“两位福晋”,所以皇太极当场又哭出声来,只是那边阿敏就不愿意了。 皇太极本来就在镶白旗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而且镶白旗可以说是八旗中最弱的一个固山,正白旗好歹有十八个牛录,可是镶白旗却只有十五个牛录,只有理论编制的一半,如果让皇太极找到机会可以直接掌管镶白旗,他这个镶白旗的主旗贝勒恐怕就成了皇太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牛录额真。 因此阿敏当即说道:“两白旗出兵自然可以荡平旅顺堡,但是广宁的明军方是我大金国的真正劲敌,旅顺堡实不足为患,只是占据南山地利杀伤了我几百女真勇士罢了。” 南山一战的损失实在太大,所以皇太极也不敢如实上报,一方面赶紧把遭受毁灭性打击的萨奇兰牛录重建起来,另一面只说金州之役战死两百负伤三百,把伤亡数字缩水一半还多,战死者更是连实际数字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阿敏自然根据皇太极做出了判断:“现在有何和礼驸额镇守金州,旅顺堡的明军根本冲不出来,我觉得我大金国不如解决了广宁的明军,回头再一举扫平旅顺堡。” 努尔哈赤觉得阿敏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用在辽南只有两白旗一部而已,如果把两白旗都用在辽南方向,其它方向的兵力就要吃紧:“是这么一回事,广宁方为心腹之患,若破广宁,关外就尽为我大金所有了,现在把两白旗都用在旅顺堡,是有些不妥当。” 阿敏的意见也得到两红旗的支持,代善当即就说道:“是啊,老八,金州一役死伤虽多,但是总共才死了两百人,旅顺不足为患,等扫平了广宁,我们带两红旗过去帮你把旅顺堡扫平了。” 代善的两红旗实力最强,他的发言几乎一锤定音,只是听到代善这么说之后,皇太极当即说道:“我知道广宁是我大金国下一步攻略的重心,堪比跟今天的沈阳、辽阳,广宁一破,关外尽为我大金所有,但是旅顺堡的明军实在是阴险毒辣,非一般明军所比,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两位福晋都丢了!” 第668章 镇江之变 第668章 镇江之变 说到这,皇太极那是哭出声来,皇太极赶紧安慰道:“别哭了,大家都知道你难受,你有什么想法的,就跟大家好好说,大家一定能答应你!” 皇太极却是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泪水:“现在在辽南只有两白旗一部,父汗虽然看重辽南,派我与七阿哥到辽南去对付汉人,但是我和七阿哥对不起父汗,把事情办砸了!现在只求有一个替父汗亡羊补牢的机会。” “说吧!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皇太极当即就顺着努尔哈赤说道:“孩儿不孝,让阿玛伤心了,但是柳鹏与江浩天阴狠毒辣,孩儿与阿巴泰因此前后折损了两千将士,所以请父汗让皇太极在辽南便宜行事。” “两千人马?” 居然有这么多伤亡?这还是努尔哈赤第一次知道辽南的情况居然恶劣到这种程度,而皇太极当即答道:“新附汉蒙兵在盖州死伤最众,我过盖州的时候,驸额李永芳还跟我哭诉过一回,说江浩天专心盯着他的汉蒙兵来战。” 阿巴泰不由瞪了皇太极一眼,他没想到皇太极居然敢揭他的伤口,只是皇太极又接着说道:“女真勇士则在南山受挫最多,柳鹏的巡防队最擅火器,金州城外有着不计其数的枪眼炮垒,堪比蜂巢,大军一时无备冲入敌阵结果四面都是枪炮轰击死伤特多,萨奇兰一牛录甲兵只余三十余人。” 听到皇太极这么说,努尔哈赤第一次重视起皇太极的建议:“那怎么攻破南山的蜂巢?我前次给你的女真牛录是少了一些。” 前次努尔哈赤虽然特别重视辽南战局,所以派了阿巴泰与皇太极这两个皇子出镇辽南,但是他们带到辽南的兵力大部是蒙古兵、朝鲜兵、汉兵这样的附庸与新附军,真正的女真兵数量很有限。 皇太极除了私人所有的内牛录、包衣奴婢之外只有一个甲嘛稍多的兵力而已,带了六个公中牛录和八十白甲兵负责金州与复州,而阿巴泰干脆只带了两个半牛录去盖州,结果还被皇太极强行借走了一牛录三百甲兵,结果就是龙口军反攻以后,阿巴泰与皇太极手上的机动兵力极其有限,皇太极甚至不得不牺牲盖州的利益调走阿巴泰一的三百甲兵充实自己的兵力。 当然努尔哈赤手上能抽调出来的兵力也只有这么多,皇太极可是带走了三分之一的正白旗公中牛录,只是皇太极要向努尔哈赤请求向辽南调动更多的兵力。 “所以我要向阿玛请援,若要攻破旅顺堡,强攻南山必须多备火枪、火炮,这种时候得信用汉兵与朝鲜兵,咱们女真兵与蒙古兵可以坐山观虎斗,只是在攻破旅顺堡之前,必须要扫平金复海盖的土寇,不然我们强攻南山的时候必须担心背后的土寇,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把两位福晋丢掉。” “你要多少援兵?” 努尔哈赤当即一边估计大金国的机动兵力一边问道:“你要汉人炮手与朝鲜鸟枪兵都没问题,大金接下去要用兵广宁不容有失,所以你只管在辽南便宜行事,就是剃发易服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只要收拾了旅顺堡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皇太极都为努尔哈赤答应得这么痛快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的这位父汗这些年因为不断的胜利而变得越来越固执,特别是在剃发易服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现在却给了自己便宜行事的全部权力。 只是皇太极来不及多想,他当即说道:“扫平这群岛寇是八家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们正白旗或是镶白旗一两家的事情,虽然不能八家倾巢而出,但是扫灭旅顺堡得八家齐心协力,我要一甲喇援兵!” 一个甲喇就是五个牛录,皇太极本来在辽南就有六个公中牛录和八十白甲兵,加上内牛录以及一部分可以披甲的私属包衣奴婢,差不多有八九个牛录的兵力,现在再增调五个牛录,差不多是相当两白旗这样牛录较少的一个固山,只是努尔哈赤很满意皇太极的要求:“不错,这是八家的事情,不是正白旗的事情,每家都抽两百甲兵出来,编为一甲喇交给皇太极。” 皇太极在建州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一开口自然是一锤定音,大家无从质疑,而且皇太极说得对,这是八家的事情,不能光让正白旗一家出力,而这个时候阿巴泰也赶紧叫苦道:“父汗,我现在在盖州只有一个牛录的兵力,无从对付长生岛的岛贼与土寇,请父汗也给我三五个牛录。” 只是努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多三五个牛录,不过给不了你三五个牛录,我自己从两黄旗抽调两个牛录调给你!” 对于阿巴泰来说两个牛录那也是极好的,不至于前面那样处处依赖李永芳的新附军,因此他兴高采烈地答道:“孩儿多谢父汗。” 只是正当阿巴泰兴高采烈的时候,那外面有快马飞驰而来,接着一个先锋直接就跑了进来,大声叫道:“大汗,大汗,镇江失守!明军毛文龙攻破了镇江堡!” 镇江失守了?在场的大金国权贵都是面面相觑,做梦也没想到柳鹏在辽南大举反攻之后,镇江又告失守。 要知道柳鹏虽然在辽南折腾得天翻地覆,但也只是攻占抚顺堡并进驻南山布置防线,至关重要的金州卫城始终是牢牢地控制在大金国的手上,可是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文龙却是直接攻占了镇江城。 镇江城可不是抚顺堡那种无关轻重的地方,因此努尔哈赤当即问道:“佟养真佟游击怎么样?” “生死不明!” 下面报信的先锋当即答道:“镇江失陷,附近数堡闻风而变接连顺从明贼,请大汗早作决定出动大兵,不然结果不堪设想。” 本来这种任务是交给皇太极处理,但是现在皇太极被牵制在辽南,努尔哈赤当即对阿敏说道:“阿敏,你带三千人走一趟镇江,镇江是九连城,我军在那能发挥出十成本领,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再出南山那种马失前蹄的事情。” 说到这,努尔哈赤对着殿里的大金贵族们继续说道:“旅顺堡未破,镇江堡又先闹起来了,咱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让镇江堡的明军也站稳了脚跟,南山那样的事情绝对再出第二回了。” 以八旗全军之力,冲破南山扫平一个旅顺堡自然不成,但问题在于皇太极撞得头破血流,明军已经在南山站稳了脚一,现在放弃广宁再攻南山就有些得不偿失。 因此努尔哈赤又说道:“等破了广宁,不管是什么毛文龙还是柳鹏,都终究是灰飞烟灭的结局,七阿哥、八阿哥要吸收这一回的教训,回辽南用心些,争取尽快扫灭了抚顺堡。” 听到努尔哈赤这么安排,大家都是答应下来,只是镶白旗的主旗贝勒阿敏却是不大服气,他拉着阿巴泰的手就往外走:“阿巴泰,我倒是没想到,皇太极打了败仗,得到的好处反而最多,父汗又给他增派了一整个甲嘛的兵力,这么下去咱们镶白旗就成了他皇太极的提线木偶!” 阿巴泰却是笑呵呵地说道:“这不是父汗觉得他丢了两个福晋,有些伤心些?” “哼!”阿敏冷哼一声:“你知道不知道,他两个福晋被人搞大肚子的流言是哪里传出来的?” “哪里?”阿巴泰当即问道:“算算时间也不对,他两位福晋落到明人手上才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明人搞大了肚子,不过这消息能让老八吃这么一个大亏,倒是件莫大的好事。” 只是阿敏的笑容越来越冷:“那我就告诉你,这是八阿哥府上的包衣奴婢传出来的,或者换句话说,是八阿哥让人到处传这个消息,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既可以在辽南便宜行事,又得了一甲喇还多的甲兵,甚至还可以从父汗这边得到汉兵、朝鲜兵的支援,你说说,他为这个消息占了多少便宜。” 听到阿巴泰整个人都呆掉了,他整个人都象哈巴狗那样在喘着气,他根本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他怎么能这样啊……老八这么折腾,以后就是打破了旅顺堡,把两位福晋救回来,两位福晋恐怕也做不了福晋了!” 阿敏毫不客气地说道:“这是你阿巴泰的想法,他皇太极可不是你阿巴泰!” 阿巴泰不由苦笑了一声:“他皇太极确实不是我阿巴泰,哎……老八这个人对自己家人一向就是这么狠,这一回我可是把他得罪狠了,阿敏贝勒,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阿敏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阿巴泰的肩膀说道:“阿巴泰,这件事交给我,你只管放心,镶白旗不是他皇太极的镶白旗,他福晋被人搞大肚子的消息,他皇太极既然愿意传,我就帮他好好传播一下。” 第669章 东西呼应 第669章 东西呼应 而现在的柳鹏觉得这个玩笑似乎开大了:“毛文龙袭占镇江,擒获伪游击佟养真父子以下酋首六十余名,收降汉兵四百有奇?他在镇江发动得也太快了吧?” 虽然不知道毛文龙历史上是什么时候奇袭镇江,但是柳鹏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毛文龙奇袭镇江的时间似乎比另一个时空提前了很多,下面的萧夜当即说道:“柳少出兵金州收复旅顺堡进兵南山,王化贞与毛文龙那边也得有所动作才行!” 柳鹏却是明白过来:“难怪丁耀斗今天会过海来。” 丁耀斗在海右会干部处经承的位置一直干得有滋有味,可是现在突然请假过海来求见柳鹏,柳鹏原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但是萧夜这么一开口,柳鹏就知道肯定是与王化贞有关。 丁耀斗是诸城人,娶的诸城臧家的三女儿,而王化贞同样是诸城人,娶的也是臧家的二女儿,算起来是丁耀斗的连襟,而现在王化贞这个臧家女婿做了广宁巡抚,成了天下有数的重臣,臧家自然要为王化贞铺路修桥,所以就把丁耀斗派了过来。 萧夜当即紧张起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柳少是不是要避一避?” “不不不,我跟耀斗大哥是自家人,怎么能不见。” 他跟丁耀争的会面是在一种很愉快的气氛中进行,丁耀斗回忆了一番当年他随柳鹏大兵西征的往事,又讲了他最近在扫叶楼干部处的种种见闻,最后才说道:“柳少,这一次南山告捷足以献俘阙下,可是陶巡抚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柳少的捷报与首级啊!” 柳鹏当即笑了笑:“耀斗兄,大家都是自家亲戚,这种拐角抹角的话就不必谈了,自家人不说外话,我能帮忙一定尽力帮忙。” 柳鹏的妻弟徐子尘娶了臧家的一个庶女,从这层关系来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有点拐角抹角,但确实是自家亲戚,而丁耀斗听到这当即说道:“我也是帮我姐夫跑一趟,你也知道我二姐夫就是万历进士诸城同乡王化贞,他刚升了广宁巡抚,手上正缺着一份战功,听说你在南山大捷,斩首数百,而且尽是建奴真鞑,所以想让我问一句,这捷报能不能让他来上。” 他马上补充了一句:“我姐夫这人别的毛病不少,但是办事还算公道,你拿一百级出来,他最多拿十级走,绝不象陶巡抚那样一百级就只给留柳少留了三十级,而且建奴真鞑的首级几乎都拿走了。” 柳鹏却是觉得有点难办:“我帮姐夫一回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陶巡抚是登莱巡抚,我身为威海卫经历,按道理肯定要走陶巡抚的路子报捷才行,就是不走陶巡抚那边,也得走山东巡抚的路子,现在走广宁巡抚的路子告捷,名不正言不顺。” 柳鹏是登莱兵马在辽南四卫作战,而王化贞却是广宁巡抚,根本就不在一个战区,想要报功的话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只是这个时候丁耀斗却是笑了起来:“王巡抚已经派毛文龙收复镇江堡,镇江堡附近数百里军民闻风反正,柳少又奉王巡抚之命一举收复了旅顺堡,又在南山大破建奴,正好是东西呼应,王化贞决胜于千里之外。” 镇江堡就是丹东,刚好在鸭绿江口,与旅顺口刚好是东西呼应,而且自建奴七大恨起兵以后,官军一路溃不成军丢城失地,从来没有收复失地的记录,更不要说斩获鞑军大将, 而现在王化贞两路用兵,西路一举收复旅顺堡,又于南山斩级五百首,东路收复镇江堡,生擒伪游击佟养真、佟丰年父子以下酋首六十有奇,都是首开记录。 王化贞这道奏折如果报上来,那自然是龙颜大悦飞黄腾达,而且他这个巡抚跨战区同时发动两路攻势东西响应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镇江堡已经到了鸭绿江口了。 柳鹏不由陷入了沉吟之中,而那边丁耀斗又补充了一句:“柳少若是不放心,二姐夫的奏折可以先给柳少过目之后再上奏天听。” 只是柳鹏想的却是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是考虑起这其中的利害得失。 不管后世对毛文龙、王化贞如何评说,而且毛文龙本身也是极有缺陷的一位枭雄,但是镇江之役始终是天启初年极令人人心振奋的一役,正如丁耀斗所说的那样,大明耗饷几千万两,多少抚臣将帅都是丢城失地,连熊朝弼最好的战绩也是暂时击退了金兵对沈阳的攻势而已,大明第一次成功的反击居然是毛文龙这个书生带着两百弱兵完成的。 虽然有些人嫌弃镇江之役“发动过早”,以至影响了三方布置的方略,有些人甚至说镇江之役是毛文龙在阉党王化贞的策动之下发动的,纯属阉党的阴谋,可问题在于天启元年阉党这个山头还没有正式成形,王化贞投靠阉党那更是魏忠贤得势之后的事情,现在他是东林党的核心骨干。 毛文龙渡海北上的时候,想必认为这是一次九死无生的行动,因此柳鹏终于下定了决心:“毛文龙在镇江堡需要不需要支援,我可以借他两连人马,但是我得说清楚,有借有还,这两百人只能借他一个月。” 丁耀斗没想到柳鹏居然是这么一个答复,他居然愿意支援毛文龙两百人马,要知道毛文龙现在手下只有两百名士兵而已,攻破镇江堡之后虽然收降了四百汉兵,但这四百汉兵根本靠不住,如果能从柳鹏获得两连人马的支援,那简直是如虎添翼,肯定能在镇江坚持更多时间,他当即问道:“柳少,这奏折的事情?” “随便二姐夫怎么写都行!”柳鹏当即说道:“但凡斩一百级,得给我留下八十级才行,建奴真鞑更应如此。” 柳鹏很快就又谈起:“耀斗哥,你说得很对啊!现在我与毛文龙,旅顺堡与镇江堡可以说是东西呼应,镇江堡坚持得越久,对于我们旅顺堡就有利,毛文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一声,他想要在镇江堡运走军民物资,我都可以派船只过去提供方便,他需要军械物资,这也都没问题!” 听到柳鹏这么说,丁耀斗就有底:“柳少,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放心就是,二姐夫绝对亏待不了你!辽南四卫到时候就要拜托柳少!” 王化贞是广宁巡抚,辽南金复海盖四卫过去是辽东苑马寺卿兼金海复盖兵备道的地盘,现在是登莱巡抚的地盘,理论不是广宁巡抚的地盘,所以对辽南四卫特别大方,何况王化贞是诸城人,跟柳鹏又有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与其便宜外人,倒不如便宜自家人。 而柳鹏也十分爽快地说道:“耀斗兄,等旅顺堡安定下来,你到辽东帮我一把可好?” 丁耀斗大笑起来:“建奴既是中国之大敌,丁耀斗岂敢不从命。” 霍球想不通这个蒙古女人为什么来找自己过去,但是他既然答应过两位福晋的人身安全与部曲,自然要说到做到。 现在两位福晋被关押在一个小院子里,霍球一进院子就锁紧了眉头,这院子的环境比他想象中要差得多,虽然现在旅顺堡百废待兴,但这条件也太艰难了些,只是这件事他不方便插手太多,只能向哲哲行了一个礼:“见过哲哲福晋,不知道福晋今天找我来找什么事?” 哲哲当即问了一句:“不知道我与姐姐的那些部曲现在如何?” 霍球当即答道:“已经送到长生岛与广鹿岛妥善安置,两位福晋请放心,只要霍某人在,就一定保证保全两位福晋的部曲。” 哲哲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们都已经嫁给皇太极,但是她们陪嫁过来的部曲都是她们的私人财产,即使是皇太极都不能据有已有,所以她当初向霍球提出的投降条件,除了保全自身之外,就是要求保全这些个人私有的部曲,甚至要求霍球不能把这些部曲拆散了。 “那就多谢霍营总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与姐姐一辈子都记着。” 哲哲向皇太极施了一个大礼,只是她很快就说道:“霍营总,我记得当初您答应过优待我与姐姐,一要保全我们的部曲,二要保全我们自己。” 一听这话霍球就知道麻烦来了:“保全你们与你们的部曲,这件事我已经办到了。” 哲哲并不同意霍球的观点,他说道:“霍营总,你说得不对,我们的科尔沁与乌拉部曲是得以保全,但是我与姐姐未得保全,当然我很感谢您在李遇春手下把姐姐救出来,但是求您开开恩,让我见柳少一面!” 霍球觉得很为难,但是却被哲哲最后提出的条件吓了一跳:“您要见柳少?” 哲哲当即说道:“对,我要见柳少一面,我知道这件事霍营总已经尽力了,但这件事情一定得柳经历才能办,所以我想见柳经历,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我都会永远感谢霍营总。” 第670章 哲哲的请求 第670章 哲哲的请求 霍球觉得事情很为难:“你想见柳经历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相求,霍营总,这件事若是成不了,您也没损失什么,若是成了,你我都有莫大的好处。” 看到霍球还在犹豫不决,科尔沁福晋又说道:“而且我听说这一次南山与盖州的首级捷报都没来得及送出去,现在捷报送到哪里去,又该怎么写,都是柳少一言而决的事情!” “真等到捷报直达天听的时候,那我与姐姐献俘太庙,必定是难逃一死,霍营总,你可是答应过,会尽力保全我与姐姐。” 听到哲哲这么说,霍球终于点头了:“我去求求柳少,见一面应当不难。” 只是霍球还是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句:“我还是想问福晋一句,您想跟柳少谈什么?” 哲哲当即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自然谈搞大肚子的事情啊!” 霍球登时一脸漆黑。 只是哲哲正式求见柳鹏的时候,场面却是十分郑重,柳鹏瞄了一眼这位传说中的科尔沁福晋,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福晋来见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哲哲脸带微笑地说道:“当然不是来引诱柳经历下水,我已经跟魏瑜君魏夫人仔细谈过了,只有她点头了,我才有机会来见柳经历。” 柳鹏越发迷惑不解,现在这位科尔沁福晋穿衣打扮几乎与汉女无异,但是身上却流露着一种塞外贵妇特有的高傲气质:“福晋到底想谈什么?请只管开口便是,我一定会行个方便。” 他与丁耀斗已经就这次南山报捷的事情达成了共识,如果不出什么大事的话,不管是这位科尔沁福晋还是那位怀了身孕的乌拉福晋,接下去都会移交给朝廷。 既然双方的接触很快就要告一段落,柳鹏自然是愿意行个方便,只是柳鹏没想到哲哲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些:“柳经历莫不是准备把哲哲交给朝廷,然后献俘太庙?柳经历就舍得放弃科尔沁部与乌拉部吗?”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哲哲福晋,你不要说得这么夸大其词好不好?” 没错,科尔沁是蒙古非常重要而且强大的部落,而乌拉更是被建州强并吞并的女真大部落,但是柳鹏不认为这两个人在部落之中有多少发言权。 只是哲哲却很快就告诉柳鹏:“柳经历,您恐怕想错了!而且还是千错万错,只要我与大福晋在旅顺堡一日,您与科尔沁部、乌拉部的联系就不会断,虽然科尔沁的大人未必会重视我这么一个外嫁女人,但是柳经历想要成就大业的话,难道会无视我们蒙古诸部?” “我现在联络蒙古诸部,未必能有多少用处,可是到了关键时候,我可以替柳经历请来数万蒙古铁骑。” 听到哲哲这么说,柳鹏的神情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曾经强大无比的三十万户蒙古已经是过去时,甚至被林丹汗口中那个只有三万户的女真人干翻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蒙古诸部仍然是明清易代之际不得不重视的关键因素。 袁应泰、王化贞、袁崇焕这三任巡抚先后倒台,甚至到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真正的原因就是误信蒙古人,以至蒙古人反水的时候无从应对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但问题在于蒙古并不是天然倾向于女真人,恰恰女真过去与蒙古是有世仇。 女真人在明代遭受的第一次重击,就是英宗北狩的时候女真诸部跟着也先一并反水,在辽东杀戮汉民甚众,但是蒙古人在心理还是更亲近汉人一些,以至第二年汉使到了蒙古以后,蒙古人心花怒放,当即主动向汉使表示“我帮你绝了边患”,出动数万骑攻击背叛明朝的女真诸部,杀戮俘虏女真达数万之众,女真诸部溃不成军,以至许多女真人被迫逃入朝鲜。 明清易代之际,汉人觉得蒙古人不可恃,但是蒙古人更觉得汉人靠不住,朝三暮四摇摆不定,在女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完全只能依靠蒙古人对付女真人,甚至还一再牺牲蒙古盟友的利益,因此在空前强大的大金国崛起之后被迫不断倒向女真部。 而大金国也迫切需要蒙古这么一个盟友,毕竟在历朝历代的北虏之中,女真实际是比较弱势的一个,最强势的时候也不过是七八万壮丁,总人口不过二十余万,入关前后因为种种原因甚至一度只有五六万壮丁,如此之少的人口要征服整个中国必须借重蒙古诸部的力量。 因此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大金国都对蒙古诸部采取又打又拉的策略,结果就是不但在八旗内部有一百一十个牛录的蒙古八旗,而且在八旗之外还有规模庞大的外藩蒙古,整个蒙古的人口几乎尽为女真所用。 正是有了蒙古人的支持,女真人才有君临天下的机会。 但是现在虽然明朝在辽东屡战屡败,蒙古诸部也在感情上不断倾向大金国,甚至开始有蒙古贵族不断投奔努尔哈赤,但是蒙古诸部对于明金两国的态度仍然是摇摆不定,如果把蒙古人甚至是乌拉拉过来,对于龙口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因此哲哲这句话就说中了柳鹏的要害,看到柳鹏陷入了沉思之中,哲哲赶紧又补了一刀:“我来复州之前,辽阳已经在谈论蒙古诸部独立编旗的问题。” 过去大金只有女真军,没有蒙古军、汉军的建制,但是在攻破辽、沈之后,努尔哈赤不但开始组建了一些蒙古目录,而且一些蒙古贵族已经决定在女真身上搏一把,纷纷举部投靠,而努尔哈赤也同样投桃报李,已经准备让这些蒙古贵族独立建旗成军。 当然这些投靠女真的蒙古贵族与后来的八旗蒙古并不是一回事,在满清史料这批蒙古军被称为“喀尔喀蒙古一旗”和“乌鲁特蒙古一旗”,而且这些蒙古贵族本身以后并没有编入蒙古八旗,而是留在了满洲八旗内部。 但是在天命晚年,蒙古军事实上已经独立成军,皇太极只是努尔哈赤留下蒙古军的基础扩大编组成蒙古左右翼两旗,接着扩编成蒙古八旗,同时又收编了大批的外藩蒙古,正是有了蒙古人的支持,他才敢放手扩大汉军编制。 听到哲哲这么说,柳鹏突然笑了起来:“难怪你能过瑜君那一关,这个理由我接受,若是留下你至少可以同科尔沁蒙古搭上关系!” “笑什么?”哲哲白了柳鹏一眼:“柳经历难道以为小女子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没有什么可笑,恰恰相反,哲哲这位美人儿站在柳鹏身前,风情万种,幽香阵阵动人已极,根本不象某些故事中传说的“骚鞑子”,难怪会有洪承畴在孝庄面前把持不住的传说。 只是孝庄是这位哲哲福晋的妹妹还是侄女?柳鹏一时间已经想不起来,他只是顺着哲哲的语气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先把你留下来,不必解给朝廷了?” “不仅是我个人。”哲哲当即答道:“还有我的科尔沁部曲,您得记住我们塞北的规矩,女人哪怕嫁过去,她的部曲仍然是她与她父兄的。” 这种说法与有些难以理解,柳鹏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就象努尔哈赤斩杀舒尔哈齐之后,并没有把舒齐哈齐的实力尽数据为已有,而是交给了阿敏等舒齐哈齐诸子,原因就在于舒齐哈齐的实力并不属于他个人,而是属于舒齐哈齐的姻亲集团。 努尔哈齐可以把舒齐哈齐个人自有的部属吞并掉,但是许多女真部落砸在舒齐哈齐身上的风险投资与跟投却不敢吃下去独吞,只能转移到舒齐哈齐诸子的身上,同样诸英一系一度得到传承,也是同样的道理。 柳鹏倒是没想到哲哲居然还得寸进步:“问题是我怎么安排你的科尔沁部曲?只要安排不好肯定会出大乱子。” 哲哲当即答道:“那好办,让他们去登莱,柳经历,你这次进兵登莱,恐怕是把登莱巡防队精锐抽调一空吧?现在登莱应当是唱空城计,你可以把我与姐姐的部曲暂时调到登莱弹压,柳经历放心便是,他们与我与姐姐的部曲,而且总共不到一百人,不会出大乱子!” 柳鹏愿意留下两颗日后可以在科尔沁与乌拉部内部运用的棋子,但是不愿意把两位福晋的私人部曲成建制地保存下来:“我在登莱经营有年,不需福晋牵挂。” 只是哲哲却是微微一笑:“恐怕柳经历还不知道现在辽阳已经流言四起,而且还是我与柳经历的流言。” “什么流言?” 柳鹏突然发现跟这位科尔沁福晋见面以后,自己都不知道皱了几次眉头:“不知道是什么流言?” 哲哲微微一笑:“辽阳的女真贵人们都在说,柳少已经搞大了我与姐姐的肚子,柳少可知道这流言是谁散播的?” 不知不觉间,柳鹏又皱了皱眉毛:“是谁散播的流言?” 第671章 偷鸡不成 第671章 偷鸡不成 哲哲微笑道:“当然是我家皇太极贝勒,就因为现在辽阳流言四起不堪入耳,所以老汗对我家贝勒可是恩宠至极,已经答应向金复增派一甲喇一千六百甲兵了,还答应攻打南山的时候不管需要多少火枪大炮,老汗都可以全力供应。” 一甲嘛一千六百甲兵? 这努尔哈赤对皇太极也太恩宠有加了,一甲喇正常情况不过是五个牛录,哪怕五个牛录满员也不过是一千五百人而已,多数情况一个牛录能出战两百人就可以说是倾巢而出,老奴居然答应给皇太极增援一千六百甲兵,这辽南的局面恐怕一下子就要急转直下了。 只是柳鹏表面仍然是面不改色:“不过是一甲喇罢了,只要不是老奴亲征旅顺,我自有万全之策。” 可是哲哲却是笑脸如花:“老汗还给阿巴泰台吉增派了两牛录甲兵,又允许我家皇太极贝勒在金复便宜行事,不知柳经历有什么万全之策?” 柳鹏不由又皱了皱眉头,在他的心底,皇太极在辽南四卫获得便宜行事的权宜,远远比努尔哈赤增援一千六百甲兵更为可怕,可是哲哲这女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但是他不认为哲哲说的消息是空穴来风:“不知道福晋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看到柳鹏又皱起了眉头,哲哲很开心:“我家贝勒爷让包衣们散播流言的时候,被姐姐陪嫁过来的一个心腹家人知道,他趁着四贝勒还留在辽阳的时候,打着他的名义直接就来了旅顺堡!” 既然是乌拉大福晋陪嫁过来的心腹家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乌拉福晋失势他自然也跟着失势,所以才能当机立断投奔旅顺堡,柳鹏不由脱口而出:“这人敢是有些胆子。” 现在柳鹏心底已经开始重新评估这两位福晋的真正价值,特别是他们背后的科尔沁与乌拉两部,而哲哲已经答道:“他不仅仅有点胆子,而且还有点脑子,他如果不走的话,恐怕没法保全豪格阿哥以后的位置!” 乌拉福晋除了现在肚子正怀着的孩子之外,已经替皇太极生了一个男孩,就是皇太极的长子豪格。 只是女真没有嫡子制度,现在又出了两位福晋被明人俘虏这件事后,皇太极与豪格的感情自然就显得疏远起来,他们这些乌拉福晋一系的人马自然要闹一闹,甚至故意过来投奔旅顺堡,才能倒逼皇太极在豪格这件事上让步。 柳鹏想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更觉得是一件好事,有了这两位福晋和他们的部曲,自然可以了解大金国高层的真正内情,当即把哲哲的条件答应了下来:“好,我可以保全两位福晋,也可以保全两位福晋的部曲,让他们先到登莱休息一段时间,但是两位福晋也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在旅顺堡惹出事来。” “柳经历放心便是,我与姐姐现在都是寄人篱下,怎么敢在旅顺堡给柳经历惹出事来,只是想问一句柳经历……” 柳鹏不由又皱了皱眉头:“问什么?” “就是四贝勒爷说您把我与姐姐搞大肚子的事情啊,您觉得怎么善后啊。” 原来这女人又是故意来调戏自己,不过这句话从这么一位塞北贵妇的口中说出来,真是风情无限,只可惜柳鹏觉得这位福晋太过厉害自己无福消受,不由又皱紧了眉头。 他今天真不知道皱了多少次眉头。 陶朗先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他几乎是把桌子掀翻了:“无耻,这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徒!王化贞,你真以为我登莱无人?” 他作梦也没想到熟透的桃子居然会被王化贞强行摘走了,而且王化贞桃子摘得如此理直气壮,根本不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亏他一直还等着柳鹏把南山一役的捷报与首级送到登州来,到时候可以献俘太庙,成就陶抚台的一世英名。 但是事实证明陶朗先想得实在太多了,他在登州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柳鹏把捷报与首级送来,甚至准备派人去旅顺跟柳鹏好好谈谈首级分配的问题,只要柳鹏肯把这件加紧办了,他可以多分给柳鹏一些战功,但是他作梦也没想到,王化贞居然理直气壮地摘了桃子。 “自辽东起事以来,朝廷用兵十万耗饷逾千万,以四方宿将统之皆损兵折将丧师失地,未能复辽东寸土,今柳经历统乡兵三千越海击奴,毛都司率两百孤军奇袭镇江,东西响应同时发动……南山斩首五百,镇江获酋首六十余人……” 这上面把柳鹏与毛文龙夸成了一朵花,既然获得如此胜捷,当然就少不了广宁巡抚王化贞的运筹帷幄之功,可问题在于他王化贞把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摆在哪里。 柳鹏明明是威海卫经历,他统率的巡防队也是登莱乡兵,可是整个捷报却是只字未提陶朗先与登莱巡抚,这让陶朗先快要气疯了:“他柳通判还真以为本抚是泥人不成?我不容易从朝廷帮他请下来升任通判的圣旨,他就是这么回报我。” 旁边的登州总兵沈有容赶紧劝道:“抚台不可意气用事,柳通判虽然不仁,我等不可不义啊!” 陶朗先却是余怒未消:“巡防队精锐之兵倾巢而出,不在辽南四卫就在海上,登州镇可有把握?” 登州总兵手上可以说是手握重兵的大人物,包括卫所军在内,一次性可以出动数千战兵、辅兵,如果给足时间甚至动员起上万名战兵、辅兵,只是沈有容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最清楚登州总兵辖下的这些兵马:“自东事一开,登州精兵劲旅抽调一空,现在登州镇的情况如何,巡抚大人也是一清二楚,何况柳通判又从辽东调回了一只鞑军。” “鞑军?”陶朗先对这个问题特别敏感,他知道鞑军数目不多,但是战斗力绝对不差,很多时候大明的游击、参将们就是依靠百八十名鞑军、家丁作为核心武力:“他哪来的鞑军?” 沈有容当即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下面的兄弟实际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听说柳通判从辽东调回了这只鞑军,就纷纷打消了念头。” 他这话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登州镇下面的营兵、卫所军原本还想出来捡龙口的便宜,但是听说龙口军在南山大破建奴斩获无数,就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登莱营兵、卫所军的战斗力在大明只能算是第二流而已,远远比不上大明的边军,而建奴的战斗力不知道比辽东的明军高了几个层次,可是巡防队却在南山大破建奴,自己没事跑去找巡防队的麻烦不是自寻死路吗? 何况就算能从龙口军那里捡到了大便宜,那最终的结果可能是龙口军因此顶不住建奴的压力,到时候只能把登莱的卫所军、营兵拉上去凑数,而自己这些虾兵蟹将哪里可以是建奴的对手,到时候一不小心就全军尽没。 如果龙口军不出事的话,那么哪怕被拉到辽东去,也可以在巡防队的羽翼之下捞点战功捡到便宜,至少可以给巡防队打个下手,不至于直接面对如狼赛虎的建奴。 而且现在东三府真正说话管用的不是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更不是沈有容这个登州总兵与登莱知府,而是海右会与替海右会办事的百剑盟。 不管是营兵还是卫所的军食军需供应,事实上都是由海右会与百剑盟在负责,供应什么品种、供应多少、什么时候供应,甚至连供应的质量都是扫叶楼里的大人物说了算。 自己如果动手得罪了龙口,海右会与百剑盟立即会卡住自己的供应,自己连饭都吃不上。 正是想清楚了这一点,现在东三府的营兵、卫所军对龙口都是一团和气,许多将领甚至直接加入了海右会与百剑盟,即使加入不了百剑盟,也借这个机会跟百剑盟打好交道。 反正沈有容跟下面这些部属沟通的结果就是他们一致向沈总兵提出要对付柳鹏柳通判非得有京里来的诏书不可,没有京里的诏书的话,那就是总兵大人的私人恩怨,而柳鹏可是登州府既管天既管地的通判老爷,他们绝对不敢对柳鹏下手,只能两不相帮。 说到这个,沈有容不由转述了一下军官们的原话:“现在柳鹏可是登州府里什么事都管的通判老爷,下面的兄弟可不敢得罪他。” 按照陶朗先的安排,柳鹏这个通判只是闲职,没有具体的主管范围,根本不管事,但是在卫所军官们里的眼里却完全不一样了,柳鹏这个通判既然没有具体的主管范围,那就是什么事都能管,什么事都能插手。 陶朗先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自己居然是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只能十分无奈地说道:“实际不是那么一回事,你跟下面的兄弟说清楚了,他柳鹏什么事都不能管,他擅自插手那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第672章 当世周处 第672章 当世周处 只是沈有容却是摇摇头道:“可是下面的兄弟看到柳通判既然没有分管事务,都说柳通判什么事都能管都要管,而且看到他把鞑军调回来,就根本不敢动弹……对了,我想起来了,这股鞑军可能跟奴酋黄太吉有关?” 陶朗先听到这话简直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当即问道:“沈总兵也听到了这种说法,柳通判真把黄太吉的两位福晋肚子搞大了?” 沈有容摇摇了头说道:“空穴不来风,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黑山营与黑旗营在盖州的胜捷捷报一直没送过来,而且旅顺堡确实有那么一个大肚子的建奴妇人,很多人亲眼所见,而且异口同声都说那就是酋首黄台吉的正室。” 陶朗先连连点头:“不管是不是黄太吉的妻室,也不管是不是被柳通判搞大了肚子,反正这事是落在咱们手里了。” 沈有容不由大笑起来:“抚台大人说得甚是,确实是落在咱们手里了,咱们就参他一本,看他怎么下台。” “不不不!”- 陶朗先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事不用我们出面,让熊经略出面更适合,熊经略嫉恶如仇,岂能容忍这等无法无天的丑事,我们只需要在旁摇旗呐喊就够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出面帮柳通判说几句好话。” 熊廷弼嫉恶如仇只是借口,关键现在辽东经略熊廷弼与广宁巡抚王化贞现在势成水火相互拆台,柳鹏把南山一役的首级战功尽数送与王化贞报捷,熊廷弼能看柳鹏顺眼才怪了,肯定是抓住一切机会把柳鹏骂成了狗屎。 听到陶朗先这么说,沈有容大喜望外:“这事有熊经略出面八成能成!” 陶朗先却是神色严肃地说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柳通判之所以敢这么忘恩负义,不就是他手上有几千人的巡防队而已,这次朝廷已经答应本抚可以组建三万精兵,等练成这三万精兵,咱们何必看柳通判的脸色行事。” 沈有容当即就大声说道:“大人放心,只要有粮有饷,这三万精兵绝对不成问题。” 虽然柳鹏临时借给了毛文龙两连兵力,而且这两个连队的伤亡都超过三分之一,让毛文龙在镇江堡多支持了十余日,但是阿敏的大兵最终还是夺回了镇江堡,毛文龙带着数千逃军、难民一路逃入了朝鲜,阿敏事后对镇江堡一带进行了一轮屠杀。 但是不管是辽南四卫还是镇江堡,女真人的报复强度并不算太强,至于原因自然是巡防队崛起旅顺堡,南山一役斩获无数,迫使女真军事贵族不得不采取一些相对缓和的措施,不然义军与巡防队合流之后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是在阿敏重夺镇江堡的同一时间,努尔哈赤增援辽南四卫的援兵也抵达辽南,不管是阿巴泰还是皇太极都获得便宜行事的权限,整个辽南原来平静的战局立时就被打破。 努尔哈赤从自己的两黄旗中抽调了两个牛录交给阿巴泰,又把抽调了一千六百甲兵交给皇太极,因此辽南的金兵开始大举进攻巡防队与义兵,而且这一回阿巴泰也采取了与皇太极一样的办法:“与明国勾结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勾连岛寇必然血流成河诛连九族。” 为了重点打击上路的巡防队各部,皇太极与阿巴泰不但组建了相当数量的汉兵武装,而且暂时放过了最敏感的剃发易服问题,一心准备收拾巡防队之后再慢慢秋后算账。 因此柳鹏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收到了几十份战报,有告捷的也有受挫请求支援的,特别是复州的巡防队武力压力最大,他们直接面对着皇太极的本部攻势,到现在死伤逃亡已经达到数百人,一再要求巡防队在金州方面发动策应,帮忙他们转移压力。 “盖州方面的压力也不轻!” 魏瑜君在旁边补充道:“李遇春的盖州总队又一次差点崩溃,还好季退思的黑山营压住了阵脚,建奴这是一心要先解决了辽南各地的义军,然后回头来收拾咱们。” 那边江清月没想到自己刚回旅顺堡,辽南的局面就已经是危机重重:“我们要不要出兵金州城?金州城的建奴真鞑就有整整三个牛录,加上蒙古马队、朝鲜兵与汉兵,差不多有两千人马,而且还是由何和礼这个正白旗的固山额真亲自指挥,可不好打啊!”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现在不管是旅顺堡还是南山都是百废待兴,数万军民衣食无着露宿山间,怎么可能大举出兵金州?现在得是毛文龙帮我们卖命的时候了。” “毛文龙?”魏瑜君不由脱口而出:“就他那点残兵败将,能不能管用啊?” “能行!”柳鹏大笑起来:“我不用他与建奴死拼到底,可是我赞助他这么多粮饷军资,他总要出点力气,偶尔来个过江抄袭总行吧,鸭绿江口那么多大小岛屿,他总能占下来几个。” 魏瑜君却是明白过来:“夫君,这是准备养虎为患?” 柳鹏就特别喜欢魏瑜君的惊人洞察力:“是啊,没有他毛文龙,恐怕满朝文武都在骂我,有了毛文龙,现在骂我的只有一个熊廷弼而已。” 说现在只有一个熊廷弼在骂柳鹏,那当然不是事实,现在骂柳鹏的奏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把柳鹏骂得狗头喷血一文不值的,也只有这位辽东熊经略。 熊廷弼不但对柳鹏大事展开人身攻击,甚至还说柳鹏“其害必将更甚于东奴”,而且他还以军事权威的身份表示,不管是柳鹏南山大捷还是毛文龙奇袭镇江堡,都是发动过早,坏了三方布置的完美方案,“非为奇功实为奇祸”。 反正在熊经略的心底,不但三方布置的方案本身近于完美,而且有着近于完美的步骤,只要按照熊经略的方略一步步实施,就能轻轻松松荡平了建奴。 只可惜建奴不是泥人,不会按照熊经略的方略主动跳进火坑,哪怕柳鹏一举收复了整个辽南四卫,尽歼皇太极与阿巴泰山两军,熊经略还是会说柳鹏“发动过早”,“乃奇祸也”。 现在就是朝堂上的仁人志士也纷纷跳出来替柳鹏打抱不平,柳鹏甚至发现自己因为王化贞的关系,大半个东林党都在支持自己,一时间柳鹏一方面是禽兽不如,另一方面却是东林党人口中的“当世周处”,甚至说“不用柳别驾,则不足以破东奴”。 只是熊廷弼向来刚愎自用,人身攻击就上升到新高度,直接就拿皇太极的两位福晋说事,说柳鹏“包藏祸心,贻害无穷”,而东林党人则说柳鹏“白璧微瑕,无损名节”,还认为柳鹏既然在南山立了这样的奇功,一个小小的登州通判的位置实在太低太低了,至少也再提两三级再行。 而柳鹏说起熊廷弼的事情,江清月都不由替他抱屈:“熊经略这嘴太臭了,难怪上上下下没办法忍得了他,换了我也得临阵换将。” 而魏瑜君就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多亏熊经略这一通乱骂,让大家都知道夫君是个十足的好人。” 虽然熊廷弼把柳鹏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多亏他这番痛骂,整个朝堂的人心都向着柳鹏这边。 大家看到了金州与南山的战报之后,就担心柳鹏是个圣人没法打交道,大家虽然期盼大明能出一位圣人,但是真有圣人出世的话,大家肯定是第一时间齐心协力先把圣人弄死再说。 而现在被熊廷弼这一骂,大家都知道柳鹏绝不是圣人,而是一位有很多缺点的勇将,那就最好办不过了。 没错,他出身只是一个小吏员,但好歹是出身体制之内,这些年不但没有逾越之事,而是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升上来,他桀骜不驯,很多时候不把上官甚至是藩王府放在眼里,但是不是这样的悍勇之徒,怎么能在当今之世生存下来,怎么能在金州大破建奴万人,斩首五百级。 至于柳鹏被攻击最狠的一点,朝中除了少数道学先生之外,都是拍手称快,统兵大将好色如命三妻四妾明明是优点好不好,大家就担心统兵大将爱兵如子,象吴起那样,“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彻底跟官兵打成一体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至于擅留黄太吉妻妾二人日夜奸淫致有身孕,那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大明军民苦建奴久矣,现在柳鹏这是为辽东数百万军民报仇雪恨啊! 再说谁能没点爱好,没看到柳鹏为了黄太吉的这两个女人,甚至连盖州大捷的奇功都没有报上来。 现在兵部好些官员正在为这事着急,希望王化贞出面作作柳鹏的工作,把这次胜捷的斩获都尽量报上来。 要知道这可是兵部的政绩,少了盖州大捷这次胜捷,兵部脸上实在不好看,至于两位福晋与她们的部曲,柳鹏可以便宜行事,兵部可以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 第673章 折婉儿 第673章 折婉儿 更何况现在在朝堂之中,柳鹏可是有着真正的自家人,前任宁夏巡抚臧尔劝现在已经入京升了户部右侍郎,而且已经“署户部事”,正式代理户部尚书的位置。 柳鹏的妻弟徐子尘娶了诸城臧家的一个庶女,因此柳鹏自然就同臧家有着一层拐角转弯的亲戚关系。 现在柳鹏又是王化贞的红人,而王化贞正是诸城臧家的二女婿,这次柳鹏通过王化贞报捷的事情就是臧家负责具体操作,在这种情况下,臧尔劝自然处处帮柳鹏说话,而且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说话自然是非常有份量,大家即使对柳鹏有意见,也得考虑臧尔劝的感受。 而且帮柳鹏说话可不仅仅是一个“署户部事右侍郎”的臧尔劝,不管是齐党还是东林党,还是其它山头,都纷纷站出来帮柳鹏唱赞歌,甚至有人主张不如投其所好,建议以宗室女下嫁柳鹏,只是朝堂上对这事有所异议,这件事最终才没有落实下来。 但不管怎么样,皇太极泡制的这些流言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现在江清月就愤愤不平地说道:“根本没有的事情,亏他熊经略说得活灵活现,乌拉福晋肚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夫君的。” 她是真心替柳鹏抱委屈,这根本是没影的事情,科尔沁福晋自然就不用说了,乌拉福晋虽然有了身孕,但是一看那肚子就知道绝不可能,巡防队俘获这两位福晋才多久,肚子怎么可能那么大了。 只是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也好,熊经略这么一折腾,倒不用我自己出面自污。”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柳鹏仍然在为熊廷弼叹息,明明是当世雄才,怎么根本没法跟他好好合作。 而王化贞虽然是一个孟浪书生纸上谈兵,自己反而跟他合作得非常愉快,而魏瑜君在听到柳鹏这一声叹息之后,当即就问道:“夫君是担心广宁王巡抚不能成事?” “王巡抚能不能成事,这事我说了不算,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 江清月倒是不明白柳鹏的具体方略:“既然尽力而为的话,那为何不兵发金州?” “根本没那个本钱啊!”柳鹏苦笑道:“前回在南山已经跟建奴唱了一出空城计,现在登莱又在唱空城计,更不要说皇太极虽然变换了手法,实际还是等着我全军兵进金州,他从复州一路奔袭过来,一个猛虎下山就要我把两位福晋送还给他。” “那只能看着皇太极与阿巴泰一路风光,复盖我军一路受挫?” 江清月当即问道:“我知道旅顺堡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但就是不甘心,这事如果自己指望不上的话,怎么能指望别人!” 柳鹏当即站了起来:“清月姐这话说得好,别人是指望不上的,一切都只能指望自己了,不过前几天我问过折婉儿,她说阿巴泰与皇太极之间,一直是势如水火,所以我准备用这机会去找找阿巴泰的麻烦。” 折婉儿是科尔沁福晋哲哲给自己取的汉名,当然这也代表着她已经做好在旅顺堡长住的准备,对于柳鹏的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要求她都是十分配合。 而现在辽南战场上是负责金复战场的皇太极实力远远强过了盖州的阿巴泰,即使皇太极把金州之战暂借的三百甲兵还给阿巴泰,努尔哈赤又把两个牛录的甲兵交给阿巴泰,但是阿巴泰手上的实力仍然不到皇太极的一半。 更让阿巴泰感到雪上加霜的就是由于李永芳一露面就挨打,所以他宁可要求调往广宁前线与明军决一胜负。 少了这支数百人的汉蒙新军之后,阿巴泰只能亲自上阵,而他与皇太极之间一直是矛盾重重,皇太极之所以丢掉两位福晋,阿巴泰首先就得负最大的责任,所以阿巴泰如果挨打,皇太极也不会主动出兵救援盖州。 因此江清月立即就明白过来了:“那就咱们不从南山出兵金州,而是要打一打阿巴泰的主意?” “嗯,争取把阿巴泰打痛了,但不能把他打死!当然,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也没办法打死阿巴泰。” 之所以只准备把阿巴泰打痛,而不是把阿巴泰彻底打死,自然是因为盖州距离辽阳只有两三百里距离,如果彻底打垮阿巴泰,那自然就会逼得后金军倾巢而出强攻南山,反而不是完美的结局。 而魏瑜君的眼睛就亮了:“打痛了阿巴泰以后,再来对付皇太极?” “嗯!”柳鹏点点头:“如果阿巴泰与皇太极真当对方是自家兄弟,咱们自然是无处下手,但是他们如果相互拆台的话,我们打痛了阿巴泰以后,就可以让季进思与霍球再让皇太极记上一遍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用兵进复州,直接抄了皇太极的粮道就可以逼迫皇太极转过身来,我军主力再退回盖州慢慢发展。” 这是分而击之的战法,江清月听得津津有味,而魏瑜君当即又问道:“那后面该怎么走,往哪里发展?” 柳鹏笑了起来:“现在建奴在辽南哪里最空虚?” 江清月当即眼睛一亮:“自然是海州,我们在那里从来没有好好经营过!” 海州卫虽然有一个“海”字,但大部分地区并不临海,而是深入内陆,所以巡防队一直没有深入全面渗透海州,但是现在巡防队既然在辽南已经扎下根来,那自然就可以深入海州发展。 魏瑜君也是一脸欢喜地说道:“现在确实可以好好发展,这一套组合拳打出去,建奴别想把我们挤出去。” 只是柳鹏却是摇摇头说道:“向海州卫发展不是我的主意。” 江清月有点好奇地问道:“那是谁的主意?” 柳鹏苦笑了一声:“实际这都是折婉儿的主意,包括增兵盖州、兵进复州、再向海州发展,这都是折婉儿的主意。” 柳鹏自己都没想到这位科尔沁福晋哲哲居然会这么积极地给自己出谋画策,侍奉自己也是唯恐不用心,这样一石数鸟的主意也只有她这种深知大金国内情的人才能想得出来,莫不成是皇太极的流言真把她伤到了? 那当然不可能,象她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被流言伤到这种程度,但是柳鹏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原因,不过她不得不承认,这两位福晋留在旅顺堡比交给大明更好一些,这不仅仅是养眼与让人身心愉悦的问题。 听柳鹏这么说之后,江清月倒是摇了摇道:“她这主意确实不坏,而且我们也只需要向盖州增援个两三百人就能把整个辽南的局势扭转过来,就是受挫了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柳鹏微微一笑,并没有科尔沁福晋贴在自己耳边说的最终谋划说出来,而是微微一笑:“就看这办法能不能成,如果不成,咱们再从南山出击也不晚。” 金州卫城与南面的南山可以说是龙口军与女真军对峙的第一线,皇太极的正白旗为了攻占这座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南山曾经付出惊人的代价,而南山守军的几次北进行动也受到固山额真何和礼的重击。 因此大半个辽南现在战事频发,每天都有大小战斗,南山防线却是处于一片平静,双方保持着一种十分克制的态度。 驻守金州城的何和礼虽然不断派游骑斥侯严防死守,却很自觉地避开南山防线,而龙口向外渗透的时候,也是直接坐船从旅顺口出发在辽南各地登陆,很少直接把南山作为渗透的出发地。 而现在的柳鹏就站在南山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五里之外的金州卫城:“何和礼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李修维当即答道:“还是老样子,这老贼滑得很,想占他的便宜,真是千难万难啊!对了,这金州城的金国汉兵头目,是咱们登州人,叫郑关涛,据说还是柳少的老熟人,最是阴险狠毒不过。” “是有这么一个地皮无赖。”柳鹏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郑关涛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再阴险狠毒,对咱们旅顺堡与南山也是毫无办法,对了,现在南山只有你们昌邑营镇守,兵力单薄了一些,有没有信心?” 严格来说,南山只有昌邑营一个营是错误的,现在在南山驻防除了整补完毕的昌邑营之外,还有从昌邑营抽调骨干兵力组建的一个守备大队,以及柳鹏配属给李修维的工兵、炮兵、辎重兵、骑兵,除此之外长风营与星辰营各抽调了一个连队交给李修维作为预备队来使用。 但是从总体兵力来说,南山守备队的兵力还是稍稍单薄了一些,不过李修维信心很足:“南关岭有星辰营与一个守备大队可以增援上来,我觉得南山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柳鹏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长风营如果调回登莱,这局面恐怕就不一样了!” “柳少,您要回登莱?”李修维一下子就觉得肩子的负担变得沉重起来:“还要把长风营带回去?” 第674章 盖州与复州 第674章 盖州与复州 听到这,李修维都有点为旅顺堡的安危担心起来,长风营毕竟是巡防队实力最强战斗力也最强的一个步兵营,长风营调走以后旅顺地区就等于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和几乎一半的野战军:“如果长风营调回登莱的话,那局面真就不一样了……” 他马上就提出了进一步的建议:“长风营如果调回登莱的话,能不能从登莱调一个步兵营回来应急,还有北风守备大队能不能留下来?不然建奴一旦知道旅顺的虚实,肯定会倾巢来犯,他们现在之所以停兵金州,就是因为有长风营长驻登莱。” 柳鹏同意李修维的观点,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看法:“长风营必须回一趟登莱,现在整个东三府我们都在唱空城计,很多人对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很不满意,总想搞一搞咱们!” “咱们不能让他们这么打如意算盘,所以一定回去争一争闹一闹,不然我们在金州在南山在盖州在复州的流血就白流了。” 李修维神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是不是登莱出了什么问题?” “登莱现在还没有出大问题,但是长风营不回去的话,肯定会出大问题!” 柳鹏神情非常严肃:“现在陶巡抚正在编练登莱新军,说是准备在两淮招募一万人或两万人,在登莱就地募勇一二万人,而且兵部已经允许他编练三万人的新军,如果他这只新军真要编练成功了,那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修维马上就明白过来了:“那柳少什么时候带长风营回龙口?” 柳鹏当即答道:“现在还不急,怎么也得等到辽南四卫的局面平稳下来再说,现在天天都是义兵受挫的消息,我根本不敢走开。” 这一次龙口军可是在辽南押上了全部本钱,从表面来看,是投入了五个半步兵营,但实际上龙口的每一个步兵营与步兵连都投入了这场决死的搏杀。 即使没有整建制投入辽东战场,但是每一个步兵营都有一两个连参战,每一个连至少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兵力被调入辽东战场。 昌邑营的损失是直接用用登莱巡防队的现役装备与现役人员补充起来,为了解决南山防线的弹药问题,现在东三府巡防队各部的弹药库存已经下降到极其危险的地步。 现在登莱方面的龙口军已经是在唱空城计,而且柳鹏觉得这空城计快没法唱下去,而且他在辽南拼死搏杀得这么辛苦,朝廷怎么也得有点表示表示才行。 他继续告诉李修维:“而且这次带长风营回登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为咱们龙口军尽可能争取兵额饷额,陶巡抚现在是按一千五百人给我们龙口定的兵额。” 龙口军的实际兵力早就不止一千五百人,如果把水上巡防队、警备中队以及筑路队都计算进去,实际兵额早就高于三千人,而这次为了辽东与建奴展开殊死搏杀,龙口军更是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充。 现在辽东的龙口军如果把几个收编的义兵总队、义兵大队计算进去,兵力总数已经超过八千人,即便只算龙口军的核心兵力,实际兵力也是超过了四千五百人,这样才能顶住了女真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可是陶朗先仍然是按过去龙口宣布的一千五百人数字上报兵额。 “是辽东一千五百人,还是东三府与辽东加起来一千五百人?” 李修维倒冷了一口冷气:“陶巡抚真以为我们无所不能,对付建奴能以一当十啊!” 柳鹏当即答道:“辽东一千五百人,登莱五百人!” 现在巡防队留守登莱的兵力十分单薄,但好歹有一千人,陶朗先动动嘴皮子,就把登莱的留守兵力砍掉了一半,而辽东即使计算龙口军的核心部队,也是陶朗先上报兵额的三倍。 但是柳鹏并没有说清楚,这个数字实际是当初他提出来用来掩人耳目用的,结果陶朗先就来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柳鹏一方面十分难堪,另一方面又不好把真正原因说清楚。 但即使如此,李修维仍然感到莫大的震惊:“看来陶道台是根本不准备给咱们活路了,柳少,我支持你回一趟龙口,让大家知道您现在与过去不同了,您现在是堂堂的登州府通判。” 通判是个六品官,虽然是吏员仕途终点之上的最终极限,但是府里的通判一般情况下都有点多,少者有三四员,多者五六员,登州府也不例外。 因此明白人对柳鹏这位没有分管什么事务的通判评价得很高,而一些糊涂之辈却根本不把柳鹏这个通判当作一回事,而现在柳鹏就准备回龙口好好敲打敲打这些时不时就会犯迷糊的官场同僚。 更不要说柳鹏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念头,但是这种念头只能藏在心底才行,即使是李修维这样的自己人都不好开口,柳鹏只是说道:“修维营长,现在复盖我军接连受挫,但是我最担心的却是南山,只要你对南山防线没有绝对的信心,我便不敢带长风营回登莱去。” 南山防线,这是决定龙口军生死存在的防线,李修维当即觉得肩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他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柳少请放心便是,请务必对我与昌邑营有绝对的信心。” 没错,是绝对的信心。 辽南四卫的战事从七月下旬开始又转入了新阶段,从金军主动进攻变成了辽南各地的义军抓住一切机会痛打落水狗。 第一次被痛打的落水狗就是两黄旗派来支援阿巴泰的两个牛录,现在柳鹏向盖州战场增援了半个营与一大批武器弹药,季进思与霍球又拿出了当初痛打李永芳的劲头,只要两黄旗这两个牛录一露头,就无条件集中一切兵力围攻这两个牛录。 第一次硬碰硬的结果虽然是两败俱伤,但是两黄旗这两个牛却录因为战死三十余人而伤心得撕心裂肺,如果加上负伤者的话,他们的损失堪比萨尔汻之役,甚至这两个牛录在沈阳、辽阳大战中的伤亡还要多一些。 虽然龙口军这边的伤亡比两黄旗还要多上两成,但是才过了三五日,李遇春与季进思又再次故伎重演,专门盯准两黄旗这两个牛录一阵猛攻,一心准备把这两个牛录打出血来。 幸亏这两个牛录见机不妙及时退回来结阵坚守,所以只丢了十余人,但是看到这两个牛录缩回去了,盖州方面的龙口军反而来了劲,不管是季进思、霍球这样的老巡防队,还是李遇春的义兵总队,只要两黄旗一露面就打了鸡血一样猛攻过来。 两黄旗这两个牛录并不是阿巴泰的下属,更不属于两白旗,他们在死伤了上百人之后已经是忍无可忍,坚决要求承担起防守盖州城的任务,至于野战厮杀的任务就交给了阿巴泰。 两黄旗属于客军,现在他们的伤亡又相当大,他们要求担当比较轻松的守备任务自然是无可厚非,阿巴泰根本挑不出毛病来,只能让自己的镶白旗顶上去。 只是少了两黄旗的这两个牛录之后,即使阿巴泰肯使出吃奶的力气,镶白旗的将士也觉得应当小心谨慎些,不然被龙口军包了饺子之后,皇太极是绝不可能来来救援自己的。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镶白旗的攻势变得拖拖拉拉,甚至开始与龙口军有所默契,而这个时候盖州的龙口军就集中一千五百人的主力转身南下,趁着皇太极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接连击败了两支刚刚编成的汉兵,又逮住了正白旗的一只孤军,血战半日斩杀俘获八十人,其中更有建奴真鞑三十七人、蒙古鞑兵二十余人,把皇太极精心部署的复州局面搅得天翻地覆。 皇太极原本以为能够一鼓作气彻底解决复州的龙口义军,哪料想南山方面没出事,自己背后反而被阿巴泰捅了一刀。 正是因为阿巴泰和盖州的龙口军一团和气,所以盖州的龙口军才敢如同潮水之势奔涌而来,接连吃掉了正白旗的几支孤立小部队,甚至还截断了正白旗的后路。 在这种情况下,皇太极不得不调转马头,放弃已经处于穷途末路的复州义口军,重新回过头来解决这支从盖州南下的龙口军,在几场厮杀之后,终于把这支龙口军赶出盖州。 但是对于要不要北上盖州追击这支龙口军,皇太极仍然是相当犹豫,毕竟北上盖州对大金国来说是莫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正白旗与皇太极来说却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盖州龙口军的规模与战斗力都比复州龙口军要强太多,而且已经在盖州建立起坚固至极的巢穴。 现在北进盖州,哪怕一切顺利,恐怕正白旗也要死伤几百甚至上千将士,但是死伤了这么多将士的结果却是让阿巴泰能捡到了大便宜,因此皇太极思考再三,觉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为好,盖州的麻烦事就交给阿巴泰来解决为好。 第675章 以汉制汉 只是这样一来阿巴泰就变得特别紧张起来,盖州龙口军好不容易以主力南下复州,让他轻松了几天能抽时间好好陪伴自己的福晋与女儿,结果才过了十来天功夫,这支龙口军又杀回了盖州。 你们这些龙口军纯粹都是一群饭桶,你们应当抓紧机会收拾了皇太极才对,怎么能把皇太极这个祸害留下来贻害后人,现在居然还转过身来找我阿巴泰的麻烦。 只是阿巴泰紧张了两三天以后,又轻松起来,这只龙口军的精锐主力虽然返回了盖州,但是并没有把目标指向了阿巴泰,而是转兵海州卫,找刘爱塔的麻烦去了。 好!好!好! 阿巴泰觉得这群龙口军还算识趣,现在盖州境内虽然算不是虚应故事,但是不管是阿巴泰还是龙口军都觉得应当有所克制为好,龙口军是为了不影响向海州卫发展的大计,所以不准备与阿巴泰大打出手。 而且盖州与辽阳距离实在太近,真和阿巴泰打成了尸山血海,辽阳的努尔哈赤肯定会亲自出马。 而阿巴泰也不愿意把龙口军打得太狠,把进入海州卫发展的龙口军逼回来与自己决一死战,而皇太极看到盖州龙口军向海州卫发展,打得海州的刘爱塔欲仙欲死,也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不用担心这只龙口军突然从盖州突然杀出来,只是这么一折腾,复州与金州占领区的龙口游击队都获得了喘息甚至发展的机会,而且皇太极也不敢太于掉以轻心,专门以两个牛录的八旗军为基干夹杂七百蒙汉兵专门驻扎在盖州与复州的大道上,以防备盖州龙口军可能南下的作战行动。 而海州卫的局面又是另外一种情况,在另一个时空整个辽南四卫都是刘爱塔负责,而现在为了防备龙口军,盖州交给了阿巴泰,复州与金州交给了皇太极,只有海州交给了刘爱塔,而刘爱塔成了金军辽南四卫防线最弱的一环。 过去龙口军没有深入海州卫,并不知道海州金军的虚实,而现在他们攻入海州以后才发现这根本是一片乐土,不,这简直是天堂! 不管是金州还是复州或者是盖州,都有着两白旗的精锐八旗兵,至于蒙古马队、朝鲜鸟枪兵、汉人炮手、新附汉兵那就更不在话下,而镇守海州的刘爱塔却是汉官,而且颇受建奴猜疑,所以手上几乎都是汉兵,连蒙古兵都没有多少,女真兵更是少之又少。 所谓势如破竹、席卷残云不外如是,前段时间盖州龙口军遭受的那些损失在海州一下子就补充回来,甚至连一些被皇太极追剿得快要无路可走的复州龙口军退入海州之后没多久就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但是对于大金国来说,龙口开辟海州战场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努尔哈赤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向辽南增派了七八个牛录,这辽南的局面还是这么难以收拾,他不得不问起下面的李永芳:“驸马,我把你这支兵马从辽南调出来真有这么大的影响?” 李永芳可不愿意自己重回盖州,反正在盖州他只要一露面,这些土寇岛贼就会怒吼“杀李永芳”蜂拥而至,自己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之中捡了一条狗命。 所以他当即答道:“现在辽南四卫的问题,不是因为阿玛不够重视,也不是因为阿巴泰台吉、皇太极贝勒不卖力气,更不是因为刘爱塔他不用心……” 努尔哈赤的脸色难看起来了:“那辽南到底是怎么回事?土寇岛盗蜂拥而起,将士死伤极众,几个月下来战没的将士都能编成两个牛录了,你在盖州呆了那么久,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你给我说清楚。” 事实上,辽南四卫战没的女真甲兵数目早就不止两个满编制的牛录,加上蒙古兵、朝鲜兵与汉兵,总数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夸张的数字。 李永芳当即答道:“阿巴泰台吉坐镇盖州,皇太极贝勒在复州,刘爱塔,结果就是各行其是,这次阿玛往辽南增派大兵,本来是能一举扫灭这些土寇岛贼……” “但是阿巴泰台吉在盖州使足九牛二虎之力,刘爱塔没出动一兵一卒,等到柳小贼增援了盖州整整一营兵的时候,阿巴泰台吉战事受挫,只能退守卫城,土寇与岛贼合流对付皇太极贝勒,阿巴泰台吉也一无所知,错过了天赐良机……” “皇太极贝勒刚把岛贼赶回盖州,却忘记通知阿巴泰台吉,结果这些岛贼立即窜拢海州卫,刘爱塔毫无防备,损伤极重。” 李永芳是阿巴泰的女婿,正是因为这层丈人与女婿的关系他才能在女真贵族中勉强扮演一个小丑的角色,所以他的说法总是拼命替阿巴泰辩护,而努尔哈赤虽然明白李永芳的心思,却是并没有揭穿这一点:“你是说辽南四卫各自为战,以至于岛贼有机可乘?” 李永芳当即说道:“岛贼不足为患,但岛贼与土寇结合,那就是我大金国的心腹之患了!现在辽南岛贼土寇数以万计,又以旅顺堡与海上诸岛为巢穴,处处袭扰我大金王师,以致于大金王师顾此失彼,穷以应付。” 努尔哈赤却是冷哼了一句:“那以驸额之见,我大金应当如何应对!” “上上之策,自然是大汗点齐兵马,八家齐力出兵到时是如臂使指登莱兵无缝可击,纵然旅顺堡有十万岛贼,也不足为患!” 只是李永芳话音刚落,那边大贝勒代善就抢先说道:“何须八家齐力兴师空国而出,现在金复海盖不缺兵,不如让老八便宜行事罢了。” 上一次皇太极虽然得到了便宜行事的权限,但只局限于金州与复州,海州的刘爱塔,盖州的阿巴泰虽然地位远远低于皇太极,但是仍然可以自行其是。 虽然女真可以空国而出征伐辽南,但是对于女真来说,每一次倾国而出他们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代善觉得一个小小的旅顺堡完全没有必要,正白旗完全能解决问题,哪怕正白旗解决不了问题,两白旗并肩上也能解决问题。 而这个时候李永芳却是赶紧说道:“大贝勒说得甚是,实际只要辽南诸将共进同退,岛贼无隙可寻,区区一个旅顺堡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孩儿斗胆再说几句……” 说到这,李永芳一下子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他大声说道:“阿玛既然听人读过金史,可曾记得郭药师?” 郭药师是金史上至关重要的人物,老奴虽然是靠一部三国演义打下了几乎整个辽东,但是也知道光靠三国演义不能成就天下霸业,所以他特意让江浩天给他弄了一套金史,让人读金史里的故事给自己回味。 因此一听到郭药师,努尔哈赤就笑道:“驸额,你是不是又想让汉官们在辽南便宜行事。” 努尔哈赤凭十三具遗甲起家打下的基业,起家的过程中根本与汉人无关,所以对于汉人总是充满了猜疑,即使是汉人中地位最高的总兵官,也只许以二十抽一的比例统带两百名士兵而已,至于下面的游击备御能统带的汉兵数量就更少了。 虽然皇太极与阿巴泰、刘爱塔在辽南采取变通的策略,汉官实际统兵的兵力要稍多于努尔哈赤规定的上限,但是只要努尔哈赤不改变自己的观点,辽南的汉兵就只能起到很有限的辅助作用。 在实战上,这些新汉兵装备差素质烂,而且处处受人歧视,再把人数上限卡死以后,那根本就成了龙口军与本地义兵练兵的最好材料。 而现在李永芳就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一再要求在辽南对汉官放开限制,即使努尔哈赤当面嘲讽,李永芳仍然不放弃自己的想法。 “阿玛连四十万明军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让汉官手下多个百八十人而已!现在辽南不仅仅需要一位统筹全局的方面大员,而且更需要以汉制汉,很多时候大金兵未必方便,汉兵反而能帮上我们的大忙,就象这次龙口军兵进海州,但是还是受了明国委任的人马把岛贼挡了下来。” 说到这,李永芳苦口婆心地说道:“阿玛都说了,辽南这几个月日积月累下来,战死的将士都可以编两个牛录了,如果他们如虎添翼有了汉兵的帮助,至少能少死一半人。” 努尔哈赤虽然固执,但是李永芳这话他都爱听,只要能少死女真兵,他什么话都愿意听:“嗯,是这么一回事,金复海盖的情况与我们辽阳不一样,就让皇太极便宜行事,游击、备御能统带多少汉兵他说了算,只要不超过五百人就行了,但是这个法子只准在辽南执行。” 对于老奴来说,他可是做了很大的妥协,允许汉官统带兵力的上限从两百人提升到五百人,而过去在大金国只有佟养真、佟养性、李永芳这样的老牌汉奸都有资格统带接近这个规模的兵力。 而现在汉官都允许统带四五百人,象李永芳这样的老牌汉奸能统带的兵力自然就更多了,他不由大声说道:“阿玛放心,以汉制汉是上上之策,这一次兵进广宁就请阿玛看看我李永芳的本领。” 第676章 后院起火 第676章 后院起火 李永芳现在真是被龙口军连环重击打出了后遗症,宁可到广宁前线与明军决一胜负,也不肯重回金复海盖一露头就挨打。 而女真贵族却还真没发现李永芳的小心思,努尔哈赤告诉李永芳:“驸额,广宁那边你好好用心糊弄王化贞这个白面书生,等拿下了广宁,本汗亏待不了你!” 说起广宁,在场的女真贵族们不由发出了一阵阵笑声,他们还记得几个月前的辽沈之役,拿下了沈阳与辽阳之后,大金国可是尽取辽河以东,一口气拿下了七十余城,如果拿下广宁的话,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惊人收获。 只是这个时候努尔哈赤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问道:“闻香教那边有动静没有?柳小贼一心给我们添乱子,我们也得在他家里放一把火,闻香教与徐鸿儒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总得有点表示吧。” 既然努尔哈赤问起,下面的代善当即答道:“徐鸿儒这人可精明着,他们一心想等着我们拿下广宁再起事了,他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我觉得这事不如先放一放。” 努尔哈赤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事不能放,柳鹏这几个月给我们添了多少乱子,杀伤多少大金将士,驸额,这事你用心些,不管徐鸿儒想要干什么,尽可能多答应他,只要他肯答应在柳鹏的后院点起火来。” 虽然现在龙口军在盖州的作战行动比较节制,但是对于辽阳的女真贵族们来说,这件事仍然无法容忍,盖州距离辽阳只有一百多公里,可是盖州居然盘踞着数千明军。 因此努尔哈赤对闻香教寄以厚望,哪怕闻香教一再宣布立即起事结果是一拖再拖,但是被巡防军打痛以后,努尔哈赤还是决定不惜血本扶植闻香教。 而这个时候李永芳却是答道:“我与闻香教的普祥真人谈过几次,但是他提出的条件太难办,非得阿玛做主不可。” “额附,那普祥想要什么?” 李永芳答道:“普祥想要旗下收养的明国官兵四百人,要每家出五十人。” 分隶旗下收养是现在八旗特有的一种形式,虽然这些明军俘虏不入牛录不能披甲上阵只能随旗行走,平时只能担当杂役的角色。 但这并不代表女真不重视这些旗下寄养的汉兵俘虏,恰恰相反,这些汉兵俘虏太有价值了,但是女真贵族们又无法充分信任他们,所以才将这些明军俘虏旗下寄养随旗行走。 只是这些俘虏旗下寄养随旗行走的时间往往很久,新附察哈尔蒙古长期分隶八旗收养,等到林丹汗病死之后才正式编为牛录,大凌河一役投降的明军官兵,皇太极更是等了整整十年之久,一直到松锦之役告一段落,大明气数将尽才将这批明军官兵编入汉军八旗。 对于女真贵族来说,闻香教的要求这是非常难以答应的条件。 这些随旗行走的明军俘虏是八旗的珍贵财产,八旗在他们身上花了不小的本钱,而且闻香教最缺的就是战斗骨干,一旦让闻香教得到了这批明军俘虏,或许局面就会彻底失控,但是努尔哈赤还是作出了决定:“答应他,我给他们闻香教八百名尼堪官兵,每家出一百人,普祥可以派人随意挑拣。” 对于努尔哈赤来说,这几乎是他能作出的全部让步,因此他又补充了一句:“等徐鸿儒挑走了这批尼堪之后,我们再给他们加把火。” 不能让闻香教一直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所以努尔哈赤一定会帮闻香教把火点着了,逼得闻香教不反都不成。 想占老奴的便宜?没那么便宜! 只是努尔哈赤刚刚打好如意算盘,那外面已经有人飞奔而来:“大汗,岛贼毛文龙继袭占鹿岛、獐岛以后,又屡屡上陆袭扰大金,我大金委任的屯堡官兵被其拿获斩杀多人!” 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好一个毛文龙!又跳出来给我捣乱!” 虽然在镇江已经把毛文龙赶跑,但是退入朝鲜的毛文龙时不时就跳出来给大金国添把火,而且本时空毛文龙的处境比另一个时空要苦得多。 柳鹏这次进兵辽东的结果就是把辽东诸岛几乎占得干干净净,不管渤海的西中岛、长生岛还是黄海的广鹿岛、大小长山岛,现在上面都驻扎着巡防队,本来这些岛屿不但是东江镇的防区,而且都是东江镇的核心地盘。 现在柳鹏把东江镇的地盘至少拿走了十之七八,只给毛文龙留下了中朝边境的一些岛屿,不过他还是答应把石城岛、大王家岛、海洋岛这几座相对较大龙口又暂时无法兼顾的岛借给毛文龙,但是毛文龙如果想拿到这些岛屿,就必须对努尔哈赤发动强有力的连环攻势。 在这种情况下,穷凶极恶的毛文龙真是拼足了老命,不但频繁从朝鲜境内越江发动攻势,而且从鹿岛和獐岛出兵袭扰镇江沿海,用尽了一切下流手段。 现在努尔哈赤不堪其拢,他前次好不容易下决心亲征辽南解决柳鹏,结果人马刚一开始调动,毛文成看到有机可乘就杀上岸来捡便宜,让建奴吃了大亏。 因此努尔哈赤真是被毛文龙恶心坏了,他当即大声叫道:“再给闻香教多送两百尼堪,我也让明国与柳鹏知道后院起火的滋味。” 而柳鹏已经现在带着整个长风营回到了龙口,跟他一起返回龙口的还有各个单位的数百名官兵,他只把从长风营扩充出来的北风守备大队留在旅顺堡。 柳鹏这次回龙口并没有跟登州地方上招呼,但是他现在可以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刚到龙口不到半天时间就有人登门拜访,第二天柳鹏已经不得不闭门谢客。 现在柳鹏就在跟姚姐姐诉苦:“昨天虽然闭门谢客,却已经见了三拨人,都是来作说客的,而且都是老朋友,想拒绝都没法拒绝。” 姚玉兰饶有兴致地问道:“是哪三拨人?” “第一拔是来替王化贞当说客的,怎么也算是自家亲戚吧,而且前段时间合作挺愉快的,实在不好回绝。” “柳鹏弟弟想说的是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吧?” 姚玉兰对王化贞并不客气:“自家亲戚能照顾就照顾,但是有些时候阿斗是扶不起来的,更不要说现在是东林在扶王化贞,王化贞好打交道,东林不好打交道。” 柳鹏没想到姚玉兰对王化贞这么不客气,他只能摇了摇头说道:“王化贞这人纯属白面书生,多半不能成事,但终究是自家亲戚,就算他跟熊廷弼争得头破血流,已经扶不起来,怎么也要扶一把。” 现在王化贞与熊廷弼之间已经是彻底扯破了脸皮,双方每天至少要发出一份攻击对方的奏折,攻击对方比攻击建奴还要用力。 经略与巡抚这一折腾相互拆台,大家谁都知道不要说尽复全辽,就是维持现在的局面都是千难万难,而且王化贞权力更大责任也更大,聪明人现在都对王化贞避而远之。 姚玉兰很无奈地说道:“与其与王化贞合作,还不如跟熊经略合作,只是熊经略这人太难合作,我们若是找上门去跟他合作的话,保证他把我们骂出来。” 只是柳鹏却是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姚姐姐,你恐怕不知道,昨天来的第二拔客人,就是替熊经略当说客的。” 姚玉兰完全没想到熊廷弼也会找到上门:“熊经略居然会派人过来说客?他不是天天在骂你吗?而且骂得那么难听。”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他骂我是因为我是王化贞的人,但是他实际也知道我根本不是王化贞的人,如果把我拉过去,那么对王化贞来说是釜底抽薪,直接就断了王化贞的后路。” 这确实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现在朝中虽然看不出王化贞是个孟浪书生,但是辽东经略与广宁巡抚闹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朝廷肯定是准备换马,但是为了稳住辽东局面,经略与巡抚又必须留下一个来负责稳定局面。 熊廷弼若是能在这个时候把柳鹏拉拢过去,那么即使是支持王化贞最给力的东林党也不得不挥泪斩马谡,把王化贞牺牲掉。 姚玉兰当即问道:“那熊经略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跟王化贞的条件还要好一些,但问题是他这个人实在不好合作。” 正是因为熊廷弼太过于刚愎自用,所以他与柳鹏之间的关系才会恶化到今天这个地步,即使现在熊廷弼愿意做一些缓和双方关系的举动,但是双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互信,何况柳鹏与王化贞还有着一层小同乡外加自家亲戚的特殊关系。 “投靠熊经略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明智的举动,除了这两路人马之外,还有什么人?” “当然是我们山东同乡齐党同仁。” 柳鹏答道:“他们未必喜欢我,但是需要我替他们建功立业,所以上门来好好谈了半天,就象兵部很多人讨厌我,但是我不发盖州之役的捷报,兵部的官员比我还要着急。” 第677章 不速之客 第677章 不速之客 现在齐党的首领是亓诗教,而天启初年东林得势众正盈朝,自然对齐浙诸党痛下杀手一路追杀,连亓诗教这个齐党领袖都在天启元年三月落职回乡。 在这种情况齐党不但被迫抱团取暖,甚至还对柳鹏寄以厚望,如果不是目标太显眼,亓诗教都准备亲自跑来跟柳鹏好好谈一谈双方合作的千秋大计。 当然这纯粹是基于现实利益的结合,而姚玉兰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陶巡抚没有派人来?” 虽然陶巡抚是熊经略这条线上的人马,但是连与柳鹏势如水火的熊经略都派人联络柳鹏,陶朗先却似乎没派人过来。 “陶巡抚还在忙着编练他那支新军,听说他把我们龙口的不少仇家都招进这支新军,我就看他能不能玩出什么样?” 姚玉兰当即微笑起来:“是啊,陶巡抚对他那支新军寄以厚望了,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编练出一支强大的新军来。” 现在陶朗先手上有朝廷编练新军的许可,自己又是登莱巡抚可以便宜行事,还有相当丰富的粮饷资源,所以对于编练新军这件事格外热心,企图用这支新军脱离柳鹏的控制。 但事情并不象陶朗先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然建奴早就被大明官兵扫平了几百次,王化贞固然是白面书生纸上谈兵,但是陶朗先也强不到哪里去,据说陶朗先这支所谓的新军到现在才有千余官兵,陶巡抚却打着这支新军的名义购买了不计其数的器械,向朝廷报了至少几十万两银子的账。 柳鹏也没想到陶朗先好大喜功到这种程度:“我与陶巡抚是多年知交,所以只要陶抚台还能给我点面子,我绝不作恶人,暂时先忍气吞声。” 只是柳鹏虽然说忍气吞声,但是谁都知道她把长风营带回来,登莱的局面自然就完全不一样了,陶朗先不可能象过去那样毫无顾忌地向朝廷报账,而姚玉兰则说道:“既然柳鹏弟弟都见了三拔人马,那不如再见一路人马吧?” 柳鹏没想到有人居然求到了姚玉兰这边,他当即问道:“是谁想见我?” “魏进忠!” 柳鹏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是九千岁找上门来了,这魏忠贤的动作也实在太快了些,说不定早就派人守在龙口了。 只是他没说话,而是等着姚玉兰的下文:“是郑娘娘那边的关系,柳鹏弟弟你也知道郑娘娘这两年受了不少委屈,还是多亏了魏进忠与客氏的情面才得以保全自己,郑娘娘说只求我这一件事,她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实在没法拒绝。” 现在柳鹏才真有一种自己红得发紫的感觉,才回来两天,现在是东林党、楚党、齐党、阉党都齐齐找上门来,就差了一个浙党。 虽然与浙党没有什么过往交情,但是柳鹏觉得用不了多久,浙党也会派人找上门来,只是他刚想到这,姚玉兰就说道:“魏进忠那边派来的人说道,现在柳鹏弟弟是简在帝心,魏进忠在司礼监也是天天等着弟弟的捷报,他愿意大开方便之门,不管柳鹏弟弟谈什么条件,他会尽力满足。” “他说弟弟是当世岳飞,胜捷无数,朝廷能不能尽复辽东就全看弟弟一人了,所以他不敢有什么事情麻烦弟弟,只求弟弟在捷报的时候能提一提他魏进忠的名字,哪怕不提他魏进忠的名字,提一提他魏进忠看中的贤良名将也是极好的。” 熊经略是个难得的雄才,但是极难相处随时可能翻脸,双方根本建立不起互信,而王化贞是孟浪书生当世赵括,明明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柳鹏与他相处得反而十分愉快,如果不是王世贞出面替柳鹏报捷,现在柳鹏的战功至少要被这些大人物拿走一半。 而魏忠贤这位权阉更好相处,直接开出了柳鹏几乎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这个司礼太监可以对柳鹏有求必应,只求柳鹏在捷报上顺便提一提他魏忠贤的名字,即使柳鹏不敢明目张胆与阉党勾结,提一提魏忠贤兴荐的诸位文武官员也没问题。 因此柳鹏当即回答道:“现在人在哪里?既然魏公公这么有诚意,完全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姚玉兰是从昌邑赶过来的,她当即说道:“还在昌邑等我的消息,因为怕弟弟直接拒绝伤了两家和气,所以魏公公的人就专门守在昌邑等消息。” 柳鹏点点头:“你请人家赶紧过来,我如果不是因为诸事缠身,本来应当走一趟昌邑。” 看到柳鹏答应得这么痛快,姚玉兰也很痛快:“既然弟弟帮了姐姐这么一个大忙,那你在旅顺堡打野食的事情,姐姐不但不予追究,而且还会出面帮你跟谷家妹子她们说清楚。” 柳鹏刚想说话,那外面史钦明已经大声说道:“柳少,徐夫人来了。” 徐巧芷从招远赶过来了?而这个时候姚玉兰却是突然笑出声来:“又来了一个说客!” 徐巧芷这是替谁充当说客? 柳鹏一下子就好奇起来? 楚党、齐党、东林党与阉党都已经过来了,莫不成徐巧芷是帮浙党来当说客,但是浙党怎么找到了徐巧芷? 虽然因为柳易容的关系,柳鹏对徐巧芷有些偏心,但是在外人的眼中,徐巧芷有过前夫而且还生过一具女儿,这样的身份在柳鹏这边应当根本不得宠啊! 只是柳鹏想归想,还是开门把徐巧芷接了进来:“巧芷,易容有没有一起过来啊!” “易容正闹着要照顾妹妹!”徐巧芷倒是先笑了起来:“跟她说了多少次,那不是她妹妹,她都一定硬要个妹妹,而且除了这个妹妹之外,还要一个亲妹妹。” 柳易容天真浪漫,最得柳鹏喜爱:“易容说得一点都没错,就应当给她添个亲妹妹,这个可不是她亲妹妹。” 柳易容这个妹妹正是乌拉福晋刚刚生下来的女儿,当发现乌拉福晋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皇太极与乌拉福晋的女儿倒无所谓,掀不起太大风波,但如果这是一个男孩,又是皇太极的血脉,那肯定会在朝堂上掀起无尽波澜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弄死这个男孩,所以连柳鹏都为此松了一口气。 可是徐巧芷却是一脸欢喜地说道:“可是易容就是当成了亲妹妹,再说了,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怎么给易容添个亲妹妹,这次怎么也要多留些时日。” 姚玉兰当即在旁边说道:“柳鹏弟弟这次回来,怎么也要过了年再走,对了,巧芷妹子,想给易容添个妹妹也不用这么心急?” “倒不是心急,只是有人特意托子尘给夫君带个话来。” 听到是徐子尘要办的事情,不管是姚玉兰还是柳鹏都松了一口气。 徐子尘虽然平时有些游手好闲风流好色,办事不算特别靠谱,但是吹枕头风这件事上,他却是特别靠谱的自家亲戚,什么事情都站在徐巧芷的立场看问题,对徐巧芷不利的请托哪怕有再大的好处都直接拒之门外,甚至为此闹出过一场莫大的风波。 既然有徐子尘把关,柳鹏就知道这即使不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当即问道:“是谁托了子尘带话过来?” “子尘不肯说,他只是说肯定不会对姐夫不利,夫君若是有空的话,今天晚上就呆在宅子里等着别出门,人家半夜时分会从后门过来敲门拜访,到时候请夫君行个方便。” 柳鹏已经明白过来了,带话过来的这位恐怕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好公开上门来拜访柳鹏,现在柳鹏又要日理万机,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未必会留在自家宅子里,所以这一位首先要确定柳鹏在家才好上门拜访。 只是现在柳鹏对这位不速之客就充满了好奇,他现在好歹也是登州府的通判,连进士老爷也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访,这位却只敢半夜时分过来拜访,而且郑重其事请了徐子尘带话过来,这事情有点意思。 不知道这位不素之客到底是谁? 只是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是柳鹏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时,还是被吓了一跳,他不由脱口而出:“沈总兵,你这是吓了我一大跳啊!” 柳鹏作梦也没想到,来的这一位居然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登州镇总兵沈有容。 沈有容可以算得上一位大人物,要知道这个登州镇总兵的前身是备倭都司,而备倭都司的前身则是山东行都司,事实上负责着山东的沿海防务。 沈有容手上至少有好几千营兵、卫所军与乡兵,若是给沈有容充足的时间,他甚至能动员起上万兵马。 而现在这位沈总兵就站在柳鹏的面前,他今年已经六十四岁,却是身形健朗,目光如电,毫无老迈之态,他笑着问柳鹏:“柳通判,没想到是我吧?” “实在没想到,真是实在没想到了!” 别说前两天双方都在打笔墨官司,就是昨天还有人在柳鹏面前说沈有容如何不给柳鹏面子,可是今天深夜沈有容却亲自跑到柳鹏的家里来拜访。 第678章 分赃 第678章 分赃 沈有容精神极好,他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我来了柳通判这边,恐怕我这个总兵官也就保不住了。” 现在登州总兵是登莱巡抚最重要的下属,而登莱巡抚并不是省域巡抚,而是一个主管军事问题的区域巡抚,而陶朗先在军事上如果想要有所作为的话,用兵事务一般都会通过沈有容这位登州总兵来具体执行。 而现在沈有容深夜穿着一身道袍跑到柳鹏的府里来,不管他想干什么,都等于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会被他与柳鹏完全架空了,因此柳鹏当然领会沈有容的意思:“实是委屈沈总兵了!” 沈有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还没恭喜柳通判步步青云,这么年轻的一府别驾啊!就是少年进士都没有升得这么快啊!” 虽然从威海卫经历到登州府通判只升了一品而已,但问题是大明朝千千万万吏员出身的官员,最后升到通判的又能有几人,何况现在柳鹏才二十来岁,他的成就怎么可能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登州府通判。 更不要说柳鹏是最标准不过的登州土著,他自从进入官场以来,就把大明朝的地域回避制度视若无物,一步一步地升上来从来就没有挪过窝,根本就没离开过登州府,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整个登州府都是柳家的天下。 所以他这个通判虽然没有具体的分管范围,但是大家不但把他排到登州府七位通判的第一位,而且还把他的位次跟宋同知并列排在一起。 事实上,如果不是大明是独官制,知府又是当仁不让的一把手,很多人甚至准备把柳鹏的名字与知府大人并列排在了一起。 但即使如此,凭借南山一役的赫赫战功,还有龙口军在辽南四卫不断传来的一份份捷报,现在东三府真正能与柳鹏平起平坐的也只有一个登莱巡抚陶朗先而已。 因此沈有容的拜访虽然有所冒失,但也并非毫无缘故,而柳鹏亲自帮沈有容泡了一壶茶:“多谢沈总镇夸奖,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领,都是真刀真枪拼来的战功才升了这个小通判。” “说得好,我就喜欢真刀真枪这四个字,咱们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也是武官,只要有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战功,谁也压不住咱们。”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大明朝的文官们都不把武官当人看,处处打压处处歧视,象沈有容这样的总兵官名义上是顶级大员大军统帅,但是一个四品的道员都能把他们调来调去当家奴来使唤。 但不管文官怎么打压武官,武将用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战功是怎么压不住的,特别是辽东战事爆发以后,大明朝最缺的就是战功,最缺的就是斩级杀将收复城池的捷报。 不管熊经略把柳鹏骂得一文不值,甚至说柳鹏出兵金州的行动引来了惊天奇祸,但是整个朝堂的文武官员们仍然是坚定地站在柳鹏这边,原因就是柳鹏在南山斩级五百,自老奴七大恨起兵以来,大明朝从来没有这么多的斩级战功,而且柳鹏的斩级战功货真价实,并无半分虚假。 为了柳鹏的南山之捷与毛文龙的镇江之复,天启皇帝可是亲自献俘太庙,事后又诛佟养真以下酋首六十余人,天下军心民心皆为之一振,觉得辽东战局终于有了指望,大家甚至以为柳鹏这个登州府通判的位置给得太低了,根本不把熊廷弼对柳鹏的种种攻击放在心上。 虽然具体给柳鹏什么位置朝堂之上还有争议,但是大家觉得哪怕柳鹏有再多的毛病,只要他能源源不断地送来捷报与首级,那么这些小小的缺陷都是可以容忍的,熊廷弼这纯粹是吹毛求疵,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柳鹏。 兵部虽然有很多官员不喜欢甚至讨厌这只体制外运作的柳鹏与龙口军,但是为了整个兵部的政绩着想,天天都在等着龙口军的捷报、首级与缴获的建奴旗帜、印信。 为了吸收柳鹏不敢上报盖州捷报的教训,兵部甚至还派一位主事专门坐镇龙口,专门同龙口军柳鹏具体沟通捷报要注意到的细节问题,这位兵部主事甚至还会帮着龙口修饰捷报上的具体文字,力求柳鹏满意龙口满意兵部满意内阁满意皇上也满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大气候,沈有容才有胆子来找柳鹏,才敢说“真刀真枪的战功是压不住的”,而柳鹏听出了沈有容的弦外之音:“真刀真枪的战功与斩级既然是压不住的,沈总兵有没有兴趣跟我们龙口好好合作一回。” 沈有容连夜来找柳鹏自然是很多目的,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真是这个斩级杀将的战功。 现在柳鹏与龙口军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金矿,大家都说柳鹏在招远拥有一座大金矿,但是龙口这座大金矿跟柳鹏源源不断产出的斩级与战功一比,那根本不值一笔。 自从金州斩级过百,南山斩级五百之后,柳鹏每隔十天半月就会向朝廷上报一回捷报,虽然斩级数目都没有超过一百,但是这些斩级战功都是真刀真枪货真价实的战功,而且斩首大部都是建奴真酋,本朝武功之盛,莫若登州柳别驾。 熊朝弼全盛之时拥众二十万,可是斩级杀奴的战功却还是比不上这位柳鹏柳通判,现在不知有多少大人物都等着柳鹏在捷报上添上自己的名字。 大家都认为柳鹏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就是本朝的李成梁。 柳鹏的捷报有着一种神奇无比的魔力,已经让无数人升官发财。 而沈有容身为登州总兵,明明是近水楼台先得用,现在却眼睁睁金山银山就从自己指间滑过去,自己几乎连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因此他从愤怒变成淡定,又从淡定变成焦灼,最后又从焦灼变成了迫不及待,只能连夜跑到柳鹏的宅子来谈分赃的细节问题。 而柳鹏既然开门见山地谈到双方合作的问题,沈有容自然是方寸大乱,明明早准备好了几种腹案,现在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半会他才反应过来:“柳通判,你觉得咱们应当如何合作?”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咱们可以合作的地方太多了,不过现在有一件至关大明生死存亡的大事情要办。” 既然是关系大明的生死存亡,自然是有惊天动地的战功,沈有容当即大喜望外:“柳别驾只管开口,我一定帮忙到底。” 柳鹏当即说道:“这一次我返回登莱,不但把整个长风营带回来,而且还带回诸营诸队兵员数百人,现在旅顺堡可以说是力单难支。” 听到柳鹏这么说,沈有容当即明白过来,整个东三府的兵力实际都在他的调度之下,柳鹏话下的意思就是请他出兵相助:“不知道现在旅顺堡需要多少兵力?” 柳鹏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前几天毛文龙向我请援,沈总镇应当知道毛文龙吧?” 毛文龙奇袭镇江,立下了不世战功,沈有容怎么可能不知道毛文龙,他当即问道:“毛文龙想要什么?” 柳鹏当即说道:“毛文龙向我借粮借饷,而且还要向我借石城岛、大王家岛与海洋岛。” 这些岛屿都处于长山群岛的最北部,事实上是十几个大小岛屿,毛文龙光凭镇江堡附近鸭绿江口的几个小岛是根本养不知手下成千上万的流民与义兵,但是现在辽东诸岛都控制在柳鹏的手上,因此他必须向龙口借地。 而龙口虽然准备把长山群岛最北部的几个大岛借给毛文龙,却要求毛文龙强化对后金的袭扰力度,还准备跟沈有容好好合作,这几个大岛不一定会借给毛文龙。 沈有容一听就明白柳鹏的意思:“与其借给毛文司,不如借给我们登州镇,借给毛文龙说不定就要一借不还了,但是借给我们登州镇的话,大家都是自家人,有好处肯定亏待不了柳通判!” 沈有容从柳鹏手里接手这些原定交给毛文龙的大小岛屿,那等于登州镇打下了新的防区与地盘,而且还能在柳鹏与毛文间多了一个缓冲地带,而柳鹏可以在这些岛屿上撤收兵力调用于旅顺堡。 而柳鹏继续说道:“不知总镇能抽出多少兵力?如果如有两千人,旅顺堡就可以稳若泰山了,如果能有三千人那就更好了。” 不管是两千人还是三千人,那就大大加强了旅顺堡的兵力,只是沈有容却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柳别驾,说句大实话,现在登州镇大约能抽出四五百人。” “这么少?”柳鹏吃了一惊:“不是说陶道台足足编练了三万新军?怎么整个登州镇只能增援旅顺堡四五百人?” 沈有容脸上不由露出了苦笑,他告诉柳鹏:“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所以才会来找柳别驾好好合作,现在陶巡抚是准备编练三万新军,但是您知道现在登州到底有多少兵马?” 柳鹏当即说道:“听说登州只招募了千余新军,还有一万三千人是从淮上与福建调来?” 第679章 出门扣一半 第679章 出门扣一半 沈有容苦笑了一声:“那只是对外号称,陶巡抚报给朝廷的奏折上说登州这一千新军已经招到七八百人,实数再打个六折。” 柳鹏大吃了一惊,他知道陶朗先编练新军出了天大的漏子,但还是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七八百人的六折?” 说起到登州镇的现况,沈有容那真是有一肚子的委屈:“是啊,七八百人的六折,陶抚台太想着办大事,目标定得实在太高太高,钱花得太多太多,结果连小事都没办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找柳别驾了……” 沈有容当即讲了一大堆事情:“别的不说,就拿编练新军这件事情吧,说是山东全省编练新军五万,其中登莱先编一万四千人,然后再慢慢扩充到三万,这一万四千人又分为淮阳一万人,福建三千人,登莱本地再招一千人!” “登莱一千人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说过了,淮兵号称一万人,我特意派人去跑了一趟,结果发现连五千都没有,福建那边能有六成就不错了!” 虽然说上上下下都在吃兵血,但是陶朗先这兵血吃得太舒服了些,一万大兵实数不到五千,一个月下来就是五千人的军饷落私人腰包里,哪怕每人每月只发一两五钱的军饷,一个月下来也有七千五百两,加上军粮军需的话,至少就有上万两银子落袋为安。 更不要说兵额既然少了,方方面面的支出都能省下来,只是沈有容很不满意地说道:“我也知道咱们大明的官场规矩,出门得扣一半,但问题是陶抚台插手插得太深,事情又办得太糟。” 一万人大兵实数不到五千人,确实是出门扣一半,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刚一出门就已经扣了一半不说,陶朗先身边的这些大人物与小人物都再轮流扣上一半:“现在我不敢往深处追究,也不敢插手其中,实在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至于水深到什么程度,沈有容讲了一个很好的例子:“登州本来就有几十号水师船,陶巡抚花大钱前前后后新建了两百来艘大小船只,但是前次查验船舶实数,蓬莱水城只有不到四十艘船只停在港里,至于剩下的两百艘去哪里了?只能对上面说其余水师船与商船都是奉命出海,但这件事糊弄别人没问题,糊弄我却绝对糊弄不过去。” 沈有容是登州镇总兵,对于到底有多少水师船与商船出海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何况这种查验船舶实数的场合,都是尽可能把民船都借来凑数,再让出海的船只尽可能第一时间都赶回来,但是即使这样整个水城之中仍然连四十艘水师船与商船都凑不到。 考虑这两年陶朗先负责新造的船舶超过两百艘,这恐怕已经不是出门扣一半的问题,而是陶朗先自己先捞一半,然后陶朗先身边的大小官员再拿过五成,最后具体经办的官吏又拿走一半,七扣八扣之后,真正用在刀刃的也就是一两成罢了。 听到沈有容这么说,柳鹏突然想起昨天有人跟他说的一件事:“现在登州镇的军马不到五百匹?我听说陶巡抚可是花了三万多两银子买马” 说到军马存量的事情,沈有容的冷汗就下来了,他告诉:“现在登州镇的军马是不到五百匹,但陶巡抚到底花了多少两银子买马,我真不清楚,而且也不敢问,但上面查起来是绝对应付不过去。” 大明的马价向来是一匹马四两到六两,就算是好马也不过是八两而已,而陶朗先花了三万多两银子买马,足够买上五六千匹军马,最后登州镇的军马却不到五百匹。 事实上,登州镇原来旧营兵六千人,陶朗先又决定招募编练新军三万余人,光是军饷就花一百多万两,武器置办也花了几十万两银子,但是在另一个时空,天启二年袁可立只求登莱兵额按两万人发饷,天启三年登、莱、青三府点验兵马,实数更只有四千六七百人。 所以《明史》上虽然说陶朗先在很短的时间内编练出三万兵马,但是这所谓的三万兵马从来只在纸面上存在过,跟熊廷弼的三方布置一样都是纯粹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而沈有容跑过来找柳鹏,也是因为陶朗先现在搞出来的窟窿实在太大了,从招募兵马、造船、 买马到修造兵器以及救济辽东流民,到处都是窟窿。 好大喜功的陶朗先至少有百来万两的黑账没法核销,窟窿大到沈有容甚至不敢一起捞一笔的程度,生怕自已陷进去就捞不出来。 虽然沈有容从捞得很开心到根本不敢一起捞,但他还是怕引火烧身,担心陶朗先的事情一旦闹大会把他这个登州总兵牵扯进去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在这种情况下沈有容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先把自己捞出来再说。 而过来跟柳鹏合作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要能在辽南有百八十级的斩首战功在手,别说是陶朗先倒台了,就是陶朗先的后台熊廷弼倒了他都照样可以稳若泰山万事无忧。 而柳鹏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没事,不管登州镇有多少人马,你想办法拉五百人出来到旅顺堡去,到时候告捷京师的时候绝对亏待不了沈总兵。” 在南山大捷之前,柳鹏的捷报一定得由登莱巡抚仔细审核过具体文字与首级、缴获与战功后才能由登莱巡抚转交给兵部,登莱巡抚不点头,捷报就只能打回来重新修改。 绝对不能由柳鹏直接行文给兵部与内阁告捷,柳鹏若是敢直接行文给兵部,那么兵部与内阁一定会是从重处理柳鹏。 你一个小小的威海卫经历,从七品的小人物,何德何能敢直接上达天听,这根本就是无视上官藐视朝廷。 但是南山大捷之后,登莱巡抚、辽东经略、广宁巡抚甚至是天津巡抚都希望柳鹏的战报能通过他们来转送,即使是陶朗先与熊廷弼与柳鹏关系极度恶化,但是在向京师报捷这件事,他们仍然是尽最大努力争取柳鹏的支持。 而且现在即使不经过这几位巡抚老爷,柳鹏这个通判也敢直接向兵部与内阁发报捷报,而且兵部派到登州的那位主事就明目张胆地支持柳鹏这么干,这本来就是兵部的政绩,凭什么要把这些巡抚刮走一大半,柳鹏直接把捷报发给兵部那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沈有容等的就是柳鹏这句话:“那就说好了,我专门挑五百精兵到旅顺堡去同襄盛举,到时候写捷报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沈某的名字,还有……” 沈有容又问道:“您准备把辽东哪座大岛交给我们登州接收?” 柳鹏当即答道:“沈总兵,您觉得海洋岛怎么样?” “没问题!” 海洋岛是辽东有数的大岛,好好经营可以屯兵数千人,沈有容大喜望外:“海洋岛只要交给咱们,毛文龙就别想占便宜!” 只是跟沈有容达到深夜达成共识,柳鹏第二天却必须早起,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魏忠贤派过来的使者已经赶到龙口来,而且人家很有诚意,准备直接就把事情敲定了。 只是看到代表魏忠贤过来的这位老太监,柳鹏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韩秉笔吗?快请进,快请进,劳心韩秉笔久等了,实在太对不起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青州籍的原司礼监秉笔太监韩顺,跟柳鹏打过几次交道,帮柳鹏与姚玉兰办了不少事情,韩顺也是在柳鹏与姚玉兰的帮助下才升了秉笔太监,双方关系非常不错,难怪在这件事上姚玉兰如此热心,而韩顺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早已经不是秉笔太监了,甚至不在司礼监干了,柳少不必这么客气。” 只是韩顺说这话却是神气十足,他是神宗朝的秉太监,虽然只是几位秉笔太监中排名最靠后的一位,但终究是升到秉笔太监,因此光宗即位之后,他直接就被贬到南京司礼监。 南京虽然也有司礼监,但是这个外差是摆设,既无油水又无权力,何况南京本来就有几位司礼太监,他原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翻身,没想到光宗皇帝即位一个月就突然驾崩,现在又换上了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登基没多久,就让魏忠贤去主持司礼监的事务,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贤到司礼监没多久就搞了一次大清洗,把一帮司礼监的老太监都赶走了。 只是魏忠贤不识字,又不会是黑山会的一员,根本不了解司礼监的行政程序,也办不了司礼监的文书,所以有人特意推荐了南京司礼监的韩顺太监,韩顺这才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只是韩顺虽然咸鱼翻身,但是魏忠贤却不大信任他这个司礼监的老太监,到现在韩顺的差遣仍然是内宫监太监,而且还不是掌印太监。 还好这次他逮住了机会,而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再正确不过,柳鹏一脸笑意地说道:“韩秉笔太客气!” 第680章 诚意十足 第680章 诚意十足 韩顺当即答道:“哪里客气了,柳少能记得我韩老太监,韩某是不胜荣幸啊!” 说到这,韩顺竖起了大拇指说道:“都知道柳少办事地道,陶抚台现在这么对待柳少,柳少仍然给足了陶抚台面子,没跟陶抚台扯破脸,何况咱们是老朋友,这一回韩某人托了柳少的福,肯定能重回司礼监去风风光光一回。”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韩秉笔太客气,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你帮我我帮你,客套这些干什么。” 双方这一通对话倒是把感情建立起来了,韩太监不再跟柳鹏再多说什么废话,当即就说道:“柳少,这次你把长风营带回龙口,这件事做得太漂亮了。” 不同立场的人对于同一件事有不同的看法,对于柳鹏把长风营带回登莱这件事,大家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 有些人对此甚至甚有微词,认为柳鹏完全做错了,旅顺堡在缺少长风营之后减少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的战力,已经是危如累卵,随时可能因为建奴的一次猛攻而被攻陷,柳鹏之前在辽东的一切会尽化乌有。 即使是因为这件事而获得了绝好机会的沈有容,对此也是颇有微词,认为柳鹏应当在旅顺堡多留点兵,但是韩顺的看法却完全不同。 他曾经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而司礼监正是普天之下政治斗争最为激烈的地方,他积攒了极其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 他觉得柳鹏如果不把长风营带回登莱,或许他的一切努力真会前功尽弃:“柳少如果只身南归,而不是带长风营回来的话,或许现在登州府的局面就是陶巡抚说了算,绝对不能这么便宜陶巡抚这样小人。” 韩顺继续说道:“有些事情绝对不能放弃,柳少在辽东流血又流汗,数年心血加上说不完的苦心经营才有今日的局面,怎么能被陶巡抚的小肚鸡肠所败坏,柳少再不把长风营带回来,这登莱就是陶抚台的天下了,我到龙口来,就是帮柳少解决这个问题。” 说到这,韩顺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他告诉柳鹏:魏进忠魏公公让我告诉柳少,只要他在司礼监一天,柳少只敢在登莱与辽东放手杀奴,办什么事绝对没有任何阻碍,而且要钱有钱,要粮要粮,要官有官,不管柳少要什么就有什么。” 柳鹏不得不承认与魏忠贤打交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不管是东林君子还是楚党、齐党还是其它山头,虽然也放下身段来拉拢柳鹏,但是内心深处却是看不起柳鹏,仍然把柳鹏当作一个踩了狗屎的野蛮人来看待,觉得自己是折节下交有辱斯文。 只有这位魏忠贤魏进忠把柳鹏真正当作平起平坐的大人物来看待,直接就开出了柳鹏无法拒绝的价格,诚意十足。 当然,这也是跟现在魏忠贤实力单薄有关系,虽然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但是所谓阉党的建立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要等到东林党把一切敌对党派追杀殆尽之后,被东林党追得无路可走的诸党残众抱团取暖投靠了魏忠贤才有了阉党集团。 但不管如何,魏忠贤的开价太有诚意了,柳鹏不得不站了起来,笑着握住了韩顺韩秉笔的手说道:“韩秉笔,这些话就不必说了,咱们是多少年的老交情,如果没有你韩秉笔,怎么会有我今日的局面,我不能亏待老朋友啊! “您觉得我应当怎么做交代一声就行了,我马上吩咐下去绝无二言。” “韩秉笔您就说吧!我该怎么回复魏进忠?” 魏忠贤固然是极有诚意,但是柳鹏现在的回复更有诚意。 韩顺在司礼监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顺得的局面,他固然是魏忠贤的代表,但是柳鹏也愿意让自己全权代表龙口军回复魏忠贤,所谓如鱼得水,吃了上家吃下家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因此他心中不知有爽快,虽然知道柳鹏的回复未必是十分真情,顶多只有七八分真意,但是他作出这样的回复,韩顺也能要求柳鹏怎么样:“好!好!好!这才是老朋友,既然柳少亏待不了韩某人,韩某人也绝对亏待不了柳少!” 说到这,韩顺就说道:“柳少,现在给龙口军一万人的兵额够不够?如果超过一万人的话,我再慢慢想办法解决,先按辽东边军的标准发给一万人的粮饷与军马兵器军需如何?” 这是魏忠贤交待给他的底牌,而现在龙口军把辽东收编的义军加起来也就是九千人,还不到一万人的编制,只是柳鹏当即问了一句:“粮饷、军马、兵器、军需能不能折色?请诸位大人放心,该给的好处,我们龙口一文钱也不会少。” 龙口军兵额一万人,如果按照辽东边军的标准发给粮饷、军马、兵器、军需的话,那一年下来就是好几十万两银子,只是柳鹏第一时间就觉得应当拿折色,而不是本色。 折色发下来可是真金实银,本色却是大明工部与内府精心打造的各式兵器军械,跟陶朗先在登州采办的那些军器、军马、战船差不多。 银子还没出门先扣一半,然后陶朗先身边的人再扣一半,具体经手的小吏再扣一半,最后能花在实处的也就是一二成而已,而且跟废铜烂铁没有多少区别,在战场根本派不上用场。 柳鹏当然不愿意凭白吃这么大的亏,所以他认为必须发折色而不是本色,只是对于韩顺来说,这个条件自然无可厚非,反正这花的是都是大明朝的银钱,谁捞了不是捞,交给柳鹏捞还有一份香火情:“这事情绝对不成问题,我会跟魏公公说清楚。” 柳鹏当即又答道:“实际也不用魏公公太为难,这笔钱可以动用东三府及山东各府的起运存留米豆来,山东事山东了!” 虽然这笔银子原来是中央支出从新饷中腾挪,但是柳鹏说“山东事山东了”,显然是打动了韩顺,他知道柳鹏在这方面肯定会照顾乡亲。 而且对于魏忠贤来说,这也是一桩好事,虽然中央财源略有减少,但是无损大局,更不需要另辟财源:“好好好,那时候朝廷设一位道臣,专门负责山东接济东三府的饷银军需。” 韩顺虽然说的是“山东”,但是既然是“接济东三府”,就代表着这位道臣的主要业务范围是在西三府,而不是东三府,柳鹏在东三府的财政事务上有着更大的发言权,最多事后找这位道臣把账核销掉。 因此柳鹏对此非常满意:“成!我对青州府肯定会同登莱一样一视同仁。” 韩顺是青州人,象他这样的老太监乡土观念很重,听到柳鹏这么承诺,他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那这事就拜托柳少了。” 在这笔政治交易之中,吃亏最大就是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虽然从表面来看,这笔政治交易谈的都是财政与补给事务,跟陶朗先的军事业务毫无关系。 但问题在于,陶朗先没了银钱就什么事都办不了,柳鹏与韩顺的政治交易等于是来了一个釜底抽薪,朝廷、魏忠贤、兵部、户部还有山东巡抚直接就同柳鹏与龙口打起了交道,直接就饶过了他这个登莱巡抚,而登莱巡抚等于什么资源都没有,完全被架空了。 双方既然达成了政治交易,感情上就越发亲近起来,韩顺说话就没有什么顾忌:“柳少,听说你这回在辽东大扬国威,把酋首黄台吉的两个福晋肚子都搞大了?” 柳鹏连连摇头道:“别听这些胡言乱语,我倒是想把她们搞大肚子,可问题是朝廷与魏进忠会让我这么胡闹吗?” 韩顺大笑起来:“当然会,出京之前魏公公就专门问过我,这方面有什么需要没有?随时可以帮柳少册封几位命妇,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虽然韩顺韩太监不能人道,但是这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只有男人才能体会的笑容,柳鹏不由苦笑起来:“韩秉笔,您就别添乱了!” 韩顺却是笑了起来:“反正你有数就行,朝廷与魏公公在这件事上是支持你的,只要能再斩杀千儿八百名建奴,随你怎么搞都行,不用顾忌什么,真出了什么事,魏公公替你善后!” 柳鹏却知道这是把柄要落在魏忠贤手里,别看现在无条件支持柳鹏,那是因为建奴闹得实在太厉害了,朝廷不得不借重柳鹏,所以不管柳鹏怎么胡闹,只要他有源源不断的斩级军功,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鹏真要扫灭建奴,或是被建奴扫灭了,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到时候肯定是秋后算账,给他罗列几百条罪名,只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说出口,而是说道:“这可是您说的,而且还是魏公公的承诺,我可真信!” “这就对了,你放心,魏公公说话算数!”韩顺又试探了一句:“听说那黄台吉的大福晋现在生了一个女儿?” 第681章 金枝玉叶 第681章 金枝玉叶 柳鹏当即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幸亏生了一个女儿,不然这事情恐怕就闹大没法收场了!” 韩顺满脸腹疑地问道:“真不是你的闺女?” 柳鹏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啊!乌拉福晋落在我手里才几个月啊,时间根本对不上!不过乌拉福晋倒是个美人,幸亏生了个闺女。” 韩顺倒是听出了柳鹏话里的意思:“既然有意思那还犹豫什么,柳少,我倒是有点私事想跟你说个事,就是有些难以启齿?”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韩秉笔,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有什么不好启齿的,只要不跟我要女人,什么都可以谈!” “好!就知道柳少是爽快人!” 韩顺当即说道:“我不跟你要女人,我跟你要个女儿,让乌拉福晋这闺女过继给我如何?我知道外面应当有些风言风语,但是让她当我的闺女,那就没人敢乱嚼舌头了。” 柳鹏不得不为韩太监而拍手叫绝:“行啊,韩秉笔,你是一石三鸟啊!我原本还担心这闺女是个苦命儿,你这样一安排,这闺女这一辈荣华富贵跑不了!” 韩顺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谁叫我虽然在族中收了两个侄子当亲生儿子,但是这两个小子只知道坑蒙拐骗一事无成,我这份家业交给他们,肯定要败在他们手里。” “这一次神宗皇帝去了,我被调到南京司礼监,结果人还活着,他们倒是先准备把我卖了,想来想去,还是养个女儿更贴心。” 韩顺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大致是有这么一回事,韩顺被贬到南京司礼监以后,这两个过继的儿子担心韩顺失势以后他名下的家产就会被新崛起的达官贵人瓜分得干干净净,所以就跟韩顺闹着要分家产。 对于韩太监来说,这简直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自己人还活着,而且怎么也有二三十年好活,家产真要分掉以后,谁来照顾自己的后半生。 韩太监这些年可是见过、听过不少曾经风云一时的大太监之所以晚景十分凄凉,就是因为提前把家产分得干干净净,但是过继的儿子终究不是亲儿子,跟自己怎么都不亲近,最后衣着无着饥寒交迫,身前连个照顾起居的人都没有。 可是现在乌拉福晋的这个闺女却是奇货可居,他的生身父亲是酋首黄台吉,在伪金国也是数得着的大人物。 而她的母亲是乌拉福晋,在塞外也是大族公主,而现在应当是跟着柳鹏做了他的女人,更是柳鹏决定把这个闺女当自己亲生女儿,再加上他这个当过秉笔太监的父亲,那简直是堪称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枝玉叶。 不管是大金国胜了还是大明国胜了,不管是魏忠贤胜了还是柳鹏胜了,反正这个闺女必定是一世荣华富贵。 而且韩太监觉得柳鹏非常值得自己追加投资,双方若是能维持今天这样的感情,不管风云变幻自己都可以稳若泰山,加上女儿又比儿子更贴心,不如现在就让这个女儿过继在自己的名下,到时候不但自己的晚年就绝对有了保障。 毕竟这个女儿的身份是不一样,到时候她肯定会记住自己这个父亲,而柳鹏也笑了起来:“成,这件事我答应了!回头我跟乌拉福晋说一声把事情办了,她肯定是求之而不得。” 只是那边韩顺却是得寸进尺:“柳少你与姚厂公那边也要尽心些,争取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你若是儿子太多,过继一个给我如何?” 柳鹏没象韩顺那样勃然大怒,或是陷入了深思:“行啊,咱们多少年的朋友,我能不答应吗?” 韩顺反而是犹豫起来,他问道:“柳少,那可是你亲儿子啊!” 没错,那可是柳鹏的亲生儿子,即使是庶出,也是柳鹏的儿子,不象现在这闺女根本与柳鹏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柳鹏却有自己的想法:“那首先也得我有一堆儿子才行,韩秉笔,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也是这人说话算话,我只求你一件事。” 韩顺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说!柳少,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一百件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柳鹏也不跟韩顺的客气:“儿女的事情就尽量由他们自已作主,不必玩什么指腹为婚误了他们一生一世。” 韩顺没想到柳鹏居然这么开明:“这绝对没问题,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作主,不过柳少,你确实得努力些,得早日有个儿子才能传承你打下来的这份基业!” 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是魏忠贤的代表,而现在他在感情上已经尽可能倾向于柳鹏,尽可能为柳鹏与过继在自己名下的儿女争取利益。 金州。 郑关涛是满脸兴奋,他连声说道:“那柳小贼确实与长风营一起南渡了,同时随他南渡至少还有几百老贼,现在整个旅顺堡只有两个营头的岛贼了,一个营在南山,一个营在南关岭。” 基于过去作战的经验,大金兵很清楚长风营的实力与战斗力,现在听说长风营与柳鹏南渡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去金州地区将会是大金攻势而明国处于全面守势,而现在镇守南山的昌邑营又是战斗力较弱的一个营头,那边佟世金就已经大声说道:“得抓住机会,现在整个旅顺堡的岛贼不过千人,其余都是临时归附的乌合之众,一定得抓紧机会了!” “急什么,等一等!” 何和礼却是很沉着地说道:“那柳鹏又不会从登莱飞回来,这件事不能急,也急不来!” 佟世金的语气变得急迫起来:“可是现在旅顺堡的岛贼不过千余人,其余都是乌合之众,我现在在金州有三牛录女真大军,又有朝鲜兵、蒙古兵、汉兵两千人,此时不取更待如何?” 而那边的郑关涛也用一句成语来进行总结:“我们明国有一句话,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固山额真大人,千万不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只是何和礼却是十分沉稳地说道:“我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这正白旗的事情我说了算。” 而现在的普祥真人却急得直跳脚:“柳小魔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回来。” 他对面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却是笑了起来:“不管他回来不回来,都无关紧要!家国气运,岂会因一人而定,辽饷一开,山东生灵涂炭,军民疲于奔命生不如死,别说是一个柳鹏,只要辽饷还在不断加征,就是十个柳鹏都无力回天!” 这位仙风仙骨的中年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山东闻香教的第一号人物徐鸿儒,而自从他借用女真兵突袭石佛口控制了王家之后,他已经是掌握了整个闻香教,因此他信心十足,说话走路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龙腾虎跃”。 “何况建州已经答应借我一千辽东官兵,再加上二十年经营再加上圣教百万信众,这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一说到努尔哈赤与大金国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向闻香教移交一千名明军俘虏,而且还任由闻香教挑拣,普祥真人就不由兴奋起来:“是啊,有这一千名辽东官兵,这天下确实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万历四十三、四年的山东本来就遭遇一场千年未遇的空前大旱,死者不计其数,还没等山东军民稍稍喘息,辽东战事又开,辽饷、旱灾、召买、海运相继而来,在这种情况下,山东闻香教务发展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势头。 生不如死、官逼民反正是指现在的山东,过去闻香教起事只是教内少数人策动的秘密行动,现在时不时有活不下去的破产乡绅、土霸主动投靠过来,而且主动询问要不要一起搞一票大的。 只是山东闻香教的发展虽然蒸蒸日上,柳鹏这个名字却始终是山东闻香教高层的噩梦,即使是徐鸿儒也不会忽视柳鹏与他带回来的长风营:“只是大事既然准备发动,那就让下面的兄弟在东三府尽可能小心些,犯忌讳都尽量不要做了!反正我们这一次也不指望东三府那边。” 现在东三府与西三府的闻香教呈现完全不同的局面,东三府的闻香教在遭受几次毁灭性的打击之后,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教众虽然不能说是屈指可数,但也是为数不多,而且没有多少活动能力。 而西三府的闻香教务却是如日中天,在这种情况下,徐鸿儒并不愿意因为东三府的教务而把柳鹏逼急了:“反正柳鹏虽然是登州通判,但是他与长风营是迟早回辽东的,我们等一等,不着急,时间在我们这边!” 何况努尔哈赤虽然愿意移交一千名辽东明军过来,而且表现出极大的诚意,任由闻香教挑拣。 但是这件事毕竟要冒着极大的风险,而且得把这些旧明军官兵发展成闻香教的忠实教众以后,闻香教才敢把他们带出辽东,所以移交进行得很慢,现在转移到山东境内的旧明军官兵不过两百多人。 第682章 过年再说 第682章 过年再说 即使现在只有两百多名明国官兵出身的新信众,徐儒鸿仍然觉得自己起事成功的可能性至少能增加了五成,过去闻香教虽然有百万信众,也囤积大量的兵器战甲、粮食、军械、军服,但没有真正的战斗核心骨干。 而现在多了这一千名旧明军官兵出名的信众之后,徐儒鸿觉得自己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建立起十万横扫天下的野战大军来:“再等几个月,到时候这山东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现在龙口的重点在辽东,而朝堂也特别重视柳鹏在辽东的战功与斩级,在这种情况下,柳鹏怎么可能在登莱久留,肯定是没过多久就要返回辽南与建奴决一死战,也是因为这一点,努尔哈赤才会如此大方,一口气向闻香教提供了一千名明军俘虏。 他们指望着闻香教帮助大金国转移压力,而闻香教同样期盼着女真军在金州大兴攻势,帮闻香教转移柳鹏带来的压力,反正闻香教只要稍稍避个风头就行了,等柳鹏与长风营重返辽东,这山东还是闻香教的天下。 只是让徐鸿儒与闻香教失望的是柳鹏返回龙口已经整整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里面他可以说是吃喝玩乐,马放南山,至少见了好几百人,办了不知道多少事情,但是还是连一点返回旅顺堡的迹象都没有。 现在陶朗先这个登莱巡抚虽然不能说被柳鹏完全架空了,但是至少也被柳鹏与登莱官员架空了一半,而且架空陶朗先的可不仅仅是一个柳鹏,而且是山东巡抚、山东巡按御史以及兵部、户部、工部也直接跳过了陶朗先与柳鹏直接打交道。 至于原因自然很简单,登莱巡抚的责任是调兵御寇,主管一切兵马粮钱事务,可是现在大家发现根本这一切事务完全不需要经过陶朗先,而是可以直接跟龙口甚至柳鹏本人沟通,何必自寻麻烦再多一些变故再被陶朗先剥一层皮。 因此现在陶朗先虽然有调兵之权,但是能动用的钱粮与资源却是少之又有,而且沈有容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名义,直接就占据了辽东的海洋岛,替登州镇打下了第一块辽东地盘。 海洋岛是辽东数得着的大岛,拿下来自然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但是陶朗先却是在事后山东巡按御史发来的公文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沈有容这个登州总兵派了五百兵马赶去支援旅顺堡。 至于其它的大事小事柳鹏也着实办了不少,扫叶楼的海右盟现在是登莱的第二个权力中心,每天都能在门口听到几声欢呼。 至于辽东的兵事倒是没有什么波折,现在海州的刘爱塔成了龙口军在敌后的重点打击目标,龙口军甚至在辽河上建立起一支小规模的水师用于调度兵力。 而盖州的阿巴泰、复州的皇太极虽然几次出动大兵搜剿龙口军与义兵,甚至一度重挫龙口军,但是龙口军能在辽南四卫源源不断吸收人力资源,战局短期之内还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徐鸿儒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一心等着柳鹏与长风营北渡旅顺堡,到时候闻香教就可以在东三府重新公开活动,但是柳鹏在登莱一呆就是一个多月,甚至已经让朝廷同意他开镇金州,据说以后在辽南的龙口军会正式改称“海北军”,但是柳鹏一点挪窝的迹象都没有。 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柳鹏也该回旅顺堡去了! 只是这个时候徐鸿儒与普祥真人却获得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柳鹏要过了年再回旅顺堡?” “没错!都这么说,说是柳鹏是登州府通判,怎么在龙口过个好年再回旅顺堡!” 徐鸿儒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柳鹏,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登州传来的消息,那柳鹏要过了年才能回旅顺堡,不能再错过这样的机会了!” 郑关涛的语气都变了:“再错过这样的机会,我们要后悔一辈子,再说了,现在每拖一天,旅顺堡的实力就增强一分,不能再拖了。” 他说的是事实,现在旅顺堡与南山防线真正称得战力核心的是昌邑营与星辰营两个老营头,即使是女真营都在认为这两个营头的战斗力绝对不弱,甚至可以在野战与女真兵绝一胜负,至于其余新招募的守备大队,攻不足守亦不足,都是龙口军进军金州以后招募的新兵,战力顶多就是比新汉兵稍强一些。 可问题是,龙口军编练部队的本领即使不是第一流的也很有些手段,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几个守备大队不再是什么不堪大战的战斗单位,慢慢变得自信起来,甚至遇到女真兵的时候也敢一战甚至白兵相接。 正是这样的不断进步,所以郑关涛觉得之前已经错过机会,现在就不能再错过机会,一定要尽快攻破南山防线,再拖下去的话南山防线的守军会越来越长。 只是何和礼却是毫不客气地训斥郑关涛:“急什么?没听到登州传来的消息吗?过年了再说,没错,柳鹏要在登州过年!” 说到这,何和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样的年轻人,我实在见得太多了。” 虽然现在的何和礼已经被排挤女真的核心领导层,甚至被皇太极扔到金州城来管带三个牛录,但是他仍然是努尔哈赤的额驸,仍然是大金国的开国五大臣,仍然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他的决定在正白旗除了皇太极之外,没有人敢于质疑。 只是何和礼很快就笑了起来,他重复地说道:“过年,过年,过年……要在登州过年。” 现在的柳鹏每天都过得十分充实,事实上他就是想过得不充实都不行,别说不计其数的政务,就是家里的一堆女人都能给他很多很多的快乐,更何况现在他名下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老爷,这乌云娜取名的事情还请老爷加紧些,总得有个名字了!” 说话的是过去的科尔沁福晋哲哲,只是现在大家都叫她折婉儿:“这事情不能拖太久了!” 折婉儿对这事确实有点着急,后面的乌拉福晋更是急了,她跟着说道:“还请老爷早作决断!” 对于这两个女人来说,她们现在除了依附于柳鹏之外没有其它选择,只不过对于柳鹏来说,这两个女人确实有相当惊人的价值。 自从折婉儿来了登州以后,科尔沁部的使者就经常来往于登州路上,来的不仅仅是嫩科尔沁部,而且还有与折婉儿实际已经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阿鲁科尔沁。 虽然纯属是投石问路的性质,除了询问折婉儿现在的生活情况之外就只带着眼睛过来,什么问题都不敢说甚至不敢问,但是这代表着蒙古人已经注意到柳鹏与龙口的崛起。 在明未清初,嫩科尔沁除了一部分直接编入了八旗蒙古,大部分属于外藩蒙古,大约有七部两万余户丁口,算是蒙古人之中的超级大部落。 满清统治者一般要求嫩江科尔沁战时提供五千甲兵一同出战,如果在本土作战,嫩江科尔沁还能动员起更多甲兵,因此嫩江科尔沁的使者虽然只带眼睛过来,柳鹏仍然是十分重视,希望到时借用这些蒙古人的力量。 而乌拉部倒是没有派使者过来,但是柳鹏也不着急,乌拉部毕竟是女真大族,如果只为了一个女人就冒着天大的风险派使者到登州,女真人怎么可能有机会席卷天下,这颗闲棋现在落下去,只要自己在辽南多打几次胜仗,迟早是会有收获。 因此对于折婉儿的要求柳鹏倒是从善于流:“回头我好好想一想,肯定会想一个名字!” 乌拉福晋当即就给柳鹏跪了下来:“妾身的汉名也拜托老爷了!不过这倒是不急,请老爷一定想最好听的,到时候妾身会费尽全身解数好好报答老爷。” 这句话既有她的真心话,但也有她为自己长远考虑的念头。 自从来到登州之后,她就喜欢上这里的生活,与塞外的苦寒不同,即使手上的权势远远不如她在大金国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品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生活精致到她过去无法想象的程度。 过去她虽然是皇太极的正福晋,而且出身乌拉贵族,但是除了表面奢侈些之外,实际日子过得并不舒畅,现在的日子比那时候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再让她回大金国过那种苦寒岁月,她觉得自己怎么也适应不了。 而且过去她虽然是皇太极的正福晋,但是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不甚看重她,她唯一的希望就在豪格身上。 在女真向来是母凭子贵,女人的女儿从来只是政治交易的工具,努尔哈赤与皇太极的女儿都被纷纷安排了一场场政治婚姻,甚至成了政治婚姻的交易品,她做梦居然还有母凭女贵这种可能。 第683章 百年国运 第683章 百年国运 但是这个与柳鹏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却大大改善她的地位与生活条件,不管是身边的仆奴数目还是月银,还是其它方面的待遇,数量都几乎翻了一倍。 而且不但柳鹏已经正式承认了这个女儿,甚至还有一位司礼监的韩太监准备让这个女儿过继到他的名下,这个原来最不幸运的苦命女儿居然变成天下间最幸运的公主,甚至比豪格他们还要幸运得多。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尚且如何,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儿女,而且乌拉福晋已经搞清楚柳鹏现在只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他打下的这份基业根本没有继承人,自己若是真能给柳鹏生下个儿子,说不能当初在大金国没能实现的梦想反而在登州实现。 至于汉人提的什么贞洁之念,对她这样的塞外儿女根本是南辕北辙,现在的大金国甚至还保存着很多蛮夷风俗,弟弟娶寡嫂甚至儿子娶继母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更不要说皇太极如此绝情,她这么干根本就是无可厚非。 只是今天柳鹏的心思没在她与折婉儿身上,只跟她们温存了一会就走了出去:“要过年了!” “是啊,要过年了!”说话的是谷梦雨:“这个年要好好过一年,去年这个时候哪想到会有今天啊!只是这一回魏进忠事情办得太漂亮了!” 听到谷梦雨的抱怨之后,柳鹏只能苦笑道:“是啊,魏进忠虽然把答应我的事情都办得漂亮,但是却给我挖了这么一个大坑。” 他说的是册封命妇的事情,当时韩顺与柳鹏也是随口一说,只是一回头魏忠贤就决定帮柳鹏把这件事办了。 虽然朝廷的诏书还没有下来,但是韩顺韩太监与许多跟龙口保持良好关系的好朋友提前跟柳鹏打了招呼,请柳鹏务必小心注意,省得到时候家宅不宁。 现在得到册封的命妇只有一个折婉儿,至于谷梦雨、江清月,或者是徐巧芷、张玉蝉她们,一律成了没名没份的野女人,或者说到时候如果家宅不宁的话,肯定是魏忠贤是好心办坏事。 只是谷梦雨听到柳鹏的埋怨之后却是绵里藏针地说道:“这说明魏进忠在防着我们,实际这件事无关紧要,我与江家妹子都说清楚了,不管什么命妇不命妇,野女人就是野女人,根本上不了台面,更何况是不明不白的野种!” “关键是魏进忠会不会继续防着咱们,故伎重施用在旅顺堡!” 现在龙口的势力事实上被大海分成了两大部分,东三府是龙口军的根据地,而辽南四卫则成了龙口军建功立业的辽阔天地,朝廷很有可能针对这一点搞点小动作,让辽东与山东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远。 柳鹏当即回答:“这一手朝廷迟早要玩出来,幸亏现在我是让岳父大人坐镇旅顺堡,不然就麻烦了。” 江浩天坐镇旅顺堡,跟柳鹏就是一家人,不管朝廷用什么手段都很难拆散柳鹏与江浩天、江清月之间的关系,只是谷梦雨却说道:“还是不得不防,万一他们给下面的营长们一个道台、巡抚、经略的位置,到时候就难免难堪。” 在柳鹏这边是小营长,统带的兵马至多不过千余人,官位不过七品,可是朝廷即使不给道台、巡抚、经略的位置,给一个总兵官、副总兵的位置也是天大的麻烦,有些时候朝廷甚至还可以玩玩阳谋,先斩后奏给柳鹏手下的军官加官进爵,让柳鹏都没法开口拒绝。 只是柳鹏却是苦笑道:“这倒不是最重要的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朝廷的意思应当是长风营北渡旅顺堡,我继续留在登莱!” 龙口军是一只标准兵为将有的军队,朝廷对龙口军根本没有多少影响力,虽然谈不上“不知道朝廷,只知有柳别驾”,但是龙口军早已经是针插不进的独立国。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肯定会多动一些心思,他们希望有龙口军在辽南斩级建功就够,而柳鹏完全可以留在登州做个富家翁,有事没事睡一睡皇太极的两个福晋就够了,反正到时候捷报飞传的时候不会亏待了柳鹏。 谷梦雨已经明白过来了:“难怪现在会有海北军的流言传出来。” 现在东三府都在说接下去将要开镇旅顺堡,只是光听这个名字就有玄妙,“海北镇”、“海北军”,既然是海北军与海北镇,那么海南镇与海南军又是哪里! 而柳鹏笑了起来:“朝廷既然不愿意我去辽东,我就乐得轻松些,多陪你们几天,因为朝廷实在太聪明了。” 谷梦雨当然明白柳鹏话里的意思,既然朝廷太聪明了,那么聪明总被聪明误,柳鹏现在呆在龙口完全配合朝廷,朝廷反而会作出完全错误的判断。 她虽然不通兵事,也没有魏瑜君那样的战略分析能力,而是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了:“夫君是说熊经略与王巡抚会出问题吗?” 柳鹏苦笑了一声:“你应当说熊经略与王巡抚只有做一件事,才保证不出大问题,才能保证大明再有百年国运!” 自从辽沈失陷之后,辽河以东七十余城尽数沦陷,虽然有柳鹏与毛文龙先后出兵金州与旅顺堡,但除了一堆海岛之外,到现在也只有柳鹏收复并占据了旅顺堡。 而女真大兵并没有停下他们的步伐,而现在广宁的战局却是经略与巡抚势如水火,熊廷弼一方面大讲三方布置,另一方面主张战术防御,而王化贞嘴上主张战略进攻,实际部署却是一个攻势防御。 按照柳鹏的看法,不管是熊廷弼的战术防御,还是王化贞的攻势防御,如果坚定不移地去实施,即使实施中会出很多问题,因此损失了很多屯堡与部队,也不会出现足以致命的大问题,仍然可以勉强维持下去。 可是现在熊廷弼与王化贞相互拆台,闹得不可开交,收拾对方比对付努尔哈赤还要卖命,那么接下去的局面肯定是无法收拾。 而谷梦雨对于柳鹏话里的战略判断特别感兴趣:“熊经略与王巡抚要做哪件事,才能保证大明能再有一百年国运!” 柳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恐怕他们不敢做,也不能做!因为那是……” 柳鹏的语气变得沉重:“尽弃辽东!” “尽弃辽东?”谷梦雨已经明白过来:“不管是王化贞还是熊经略,哪怕首辅、阁臣们,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除非这是圣断!” “所以大明很难有百年国运!” 柳鹏不由长叹了一声:“天下乱源,始自辽东,辽东不平,这天下终究是要糜烂的!” 辽东的军事问题让大明的财政处于无解的地步,而谷梦雨却是问道:“可是现在不是夫君以双肩当天下之重,朝堂诸公自然以为尽弃辽东之外,还有一线希望。” “就是没有我,朝堂诸公也不敢尽弃辽东,就算圣上有意尽弃辽东,朝堂诸公也不会让皇上尽弃辽东。” 柳鹏却是笑了起来:“所以我不能去辽东,让毛文龙好好去折腾吧,我都把石城岛与大王家岛都交给他,他可以好好折腾了!” 谷梦雨当即明白过来:“那我是不是接济毛文龙一批粮饷?” “不,让朝廷去接济,我们接济毛文龙干什么!”柳鹏又笑了起来:“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逸,既是指我,也是指毛文龙,让毛文龙好好折腾一番,嗯,有什么淘汰下来不堪用的旧式兵器都给毛文龙送去。” 穷凶极恶狗急跳墙的毛文龙才是最可怕的毛文龙,荣华富贵之后的毛文龙根本不值一提,而谷梦雨已经明白:“让毛文龙拿着兵器去老奴那里抢,这个办法比直接接济粮饷更好!” 柳鹏只说了一句:“只要毛文龙不饿死就行!” 对于现在的龙口来说,多出一个东江镇与毛文龙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这能让朝廷多看到一线希望,多抱一分幻想,让朝廷觉得可以用东江镇来牵制龙口。 而谷梦雨却是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朝廷如果把我们的份额挪用到毛文龙的身上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从登莱接济毛文龙,又从哪里接济毛文龙,就是他从天津出发,也得从我们的地盘经过,即使我高抬贵手,毛文龙还是得把粮饷贡献出来,不过这一点就要看梦雨姐的本领了。” 柳鹏这么一说,谷梦雨已经明白过来了,即使毛文龙从朝廷拿到了大量粮饷接济,但是只要龙口控制着海上金融的贸易,最后毛文龙还是得把获得的粮饷贡献出来,不过这就要看龙口对辽东贸易控制的力度:“嗯,毛文龙最近势头很猛,在咱们龙口连开了五家商号……” 谷梦雨一脸微笑:“那就让他们先大赚一笔!” 要垄断辽东海上的金融与贸易,肯定得有所付出,因此在将毛文龙杀得面无人色溃不成军之前,首先得让毛文龙好好赚上一大笔。 而柳鹏当即笑道:“不不不,得让他们有赚有赔,只是赚得多赔得少,这样鱼才会慢慢咬钓。” 第684章 好年头 第684章 好年头 对于登州民众来说,虽然天启元年的辽东战局可以说是急转直下来形容,但是这个年头却是他们这些年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头。 龙口军出兵辽东,虽然海右子弟执锐被坚,死伤甚大,在登州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某个登州子弟在金州\盖州战死或是负伤的消息,但是今年的秋粮却不必起运解京,甚至连存留米也换一种更合理的方式进行征收,虽然最终的征收数量小有增加,但是和其它地方加了辽饷之后还不断加征的情况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区别。 而且登莱子弟死伤颇大,可是真正要算起来,自从金州兵兴起来,顶多是只有几百名登州子弟战死沙场而已,而且所谓这几百名登州子弟的实数是只有一两百名,龙口军中死伤最多还是生于辽东死于辽东的辽人。 而往年一场稍有影响的天灾下来,至少在东三府收走了几千条几万条人命,万历四十三、四年若是没有柳鹏柳通判,恐怕东三府要死上好几十万人,而更早没有柳通判的时候,每天登州府都有成千上万的苦命儿死于非命,那时候大家除了埋怨几句之外,又能做些什么! 所以这大半年时间东三府子弟在辽东战死不过一两百人,实际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即使有人埋怨也是埋怨建奴而已, 何况从柳鹏出兵金州以来,从西三府与其它地方运来的银钱、米豆就源源不断地运入东三府,让东三府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繁荣。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繁荣景气是不正常的,但是一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输血,却让登州人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所以趁着好年头不是多切了几刀肉就是多打几角酒,大家虽然还记得隔海相望的辽南战火连天,但是也享受着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幸福时光。 正如捕蛇者说所说的那样,大家即使享受这样带着危险随时生死搏杀偏又安逸至极的岁月,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远恶军州、穷山恶水的东三府。 一想到明天可以因为交不出钱粮而被抓进小黑牢的日子,大家都记着柳鹏柳通判的好,何况登州子弟到辽东去,固然是执锐被坚,冒着生命危险,却也拼出了真刀真枪的功劳。 过去见面谈话是说谁有希望考中秀才、贡士,谁又捐了一个监生,而现在登州人见面却是在说谁谁谁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升了一个连长,还有哪个老朋友居然做了守备大队的大队长,还有谁谁谁现在在辽东阵中,前程看好却还没娶媳妇。 虽然柳鹏的龙口军今年招募了大量辽东流民,但是军官仍然是登州人、莱州人、青州人为核心,而且辽东不仅仅需要武官,辽东四卫那么大的地盘,不知道需要多少个文官与吏员的缺。 现在汤家老店的黄县分号,一群闲汉就在谈论着龙口军的八卦:“我看星辰哥迟早是要跟着柳少的步骤,先做一任卫经历,然后再想办法做个通判、同知,然后才开镇一方!” 辽南四卫是一块很大的地盘,即使过去辽东与登莱处于禁海状况,在辽南四卫混饭吃的登州人仍然是成百上千,何况现在登州人只要去了辽东搏一把,就有荣华富贵在等着自己。 “你们说这些都还早,现在我可听说,旅顺堡又在招募新军了,既要咱们山东人也要辽东人,这样下来,武星辰手上的兵马怎么可能才一营人?” “现在就不止一个营,是一个营又一个守备大队啊!” “我是这么一个意思,既然兵马越来越多,那么以后海北军下面不仅仅只会设营,营上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头?” 听到这帮闲汉在胡说八道,汤水建不由摇了摇头说道:“玄水老弟,子尘老弟,别说他们胡说八道,要不要我把他们驱散了。” 吕玄水是老朋友,哪怕听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也无所谓,但是今天这位徐子尘却不一样,他姐姐可是柳鹏柳通判的女人,而且根据汤水建打探到的消息,别看徐巧芷带了一个拖油瓶,在柳鹏面前可以说是特别得宠,所以徐子尘也跟着一并水涨船高,怠慢不得。 而徐子尘却是平易近人,他摇了摇头说道:“咱们黄县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消息要比要府里灵通得多了!不要咱们带耳朵过来听一听就行了。” 虽然他没细说,但是汤水建却是明白过来,这些闲汉说的话虽然未必能成,但也不是捕风捉影,只是这些事倒是跟汤水建无关,他当即笑道:“开店就是这点不好,来的总是客人,总不能关起门来把他们赶出来,徐少,咱们就当没他们这些闲人,先好好喝两杯,然后再听个小曲!” “喝两杯就行了,现在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徐子尘办事一向很有原则:“哪怕想打野食也不能在登州找啊!汤老板,咱们找个包间好好聊一聊,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这么大的买卖,怎么突然就找我帮忙。” “这不是做点小本买卖,一直是多蒙柳少照顾,所以想个机会到柳少那拜个年,不知道柳少什么时候有什么时间!” 去给柳鹏拜个年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能不能见到柳鹏,能不能与柳鹏有一个单独见面的对话时间,就超过了汤水建的控制之外,而徐子尘当即就陷入了沉吟,等进了包间他突然说道:“汤老板,不必这么夸张吧?就凭您与陶巡抚的关系,你还要这么小心干什么?” 外人或许不明白这几年汤水建的生意怎么会越做越大,现在甚至在抚顺堡这种地方都开了一家汤家老店的分号。 但是徐子尘却很清楚,汤水建有个表妹做了陶巡抚的外室,跟徐巧芷在柳鹏家里的地位差不多,所以他与陶朗先算是一家人,所以很多陶朗先不方便的事情都是他出面来处理,可以说是陶朗先在登州的白手套。 只是汤老板现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徐少,我与陶巡抚关系是不错,但是现在我这个妹夫想让我跟柳少带个话,所以我得找个时间给柳少拜年。” 徐子尘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他一脸狐疑地问道:“就只有带话?” 虽然现在柳鹏与陶朗先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但是柳鹏与陶朗先的历史关系还算不错,所以柳鹏并没有正式与陶朗先撕破脸,而是帮助大家直接架空了陶巡先而已,别说陶朗先想跟柳鹏带个话,就是双方想见面,那都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 “是只有带话!”汤老板当即说道:“只是陶抚台也是帮人带话而已,而这几天柳少却不见客。” 徐子尘当即明白过来:“那是我姐夫忙碌一整年,所以要跟我姐她们过几天小日子,能不见的客人尽量不见,就连我都被我姐嫌弃,直接扫地出家到你这来混饭来!” 旁边的吕玄水也知道大致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柳少一般不见客,恐怕是过了年才肯见客!不过既然是汤老板与陶巡抚的客人,也不见也得见了!” 他知道柳鹏只是减少会客的次数而已,很多时候只是留下名刺等了过年再说,并不是不见客,而那边汤水建当即问道:“那这事能成?” “这事没问题!” 徐子尘当即就替柳鹏答应下来:“小事一桩,咱们先喝两杯,回头哪怕是再被姐姐嫌弃,我也要帮汤老板把这大事办了。” 他很清楚,徐巧芷之所以把他赶出来,并不是嫌弃他,而是现在只有柳鹏和他的女人们在过小日子,到时候肯定有很多男女之间的风流故事,他若是呆在姐姐家里,大家既不方便也根本放不开。 只是汤老板却是笑了起来:“我让他们把好酒好菜都上来,再来听个小曲!”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即使小曲唱得走调也是极动听的,而且这小姑娘人长得好,小曲也唱得好眼色更好,因此徐子尘一下子就醉,他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下面又是一阵喧哗。 这一阵喧哗倒是败了他的兴致,他竖起了耳朵倾听下面的闲汉们说些什么,却听到下面有人问道:“柳少一顿真能吃五斤白面大饼卷大葱?外加三斤龙口粉丝?” 下面当即有人说道:“柳少不是寻常人,食量大点也是正常,他一顿还能吃三斤卤驴肉,咱们黄县的卤驴肉,尤其是最爱吃驴鞭,这样才能驾驭得住他那么多位夫人,特别是那两个风骚夷女啊!” 大家一听到这,纷纷发出一声大家都懂的笑声,那边当即有人问道:“三斤卤驴肉,还真能吃啊,都顶得上我半个月!” “屁!你半个月能吃三斤卤驴肉我算服你,就是你那家底,今年过年能切一斤卤驴肉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怎么了,今年年景这么好,我切个三五斤卤驴肉又怎么了!人家柳少一顿就是三斤卤驴肉啊!” 只是听到下面闲汉的扯淡,这边汤老板却是突然动了心思:“徐少,你觉得我上门拜年的时候,是不是多带几斤卤驴肉过去?柳少若是真喜欢驴鞭的话,我去多弄几斤过来。” 第685章 美人如玉 第685章 美人如玉 徐子尘神情不由一滞。 汤水建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怎么会问出这么比较幼稚的问题。 只是他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表面:“我姐夫在吃食上向来不怎么讲究,只讲究吃得尽兴就行,虽然弄点时兴的新花样,但谈不上特别挑剔,更不谈不上食不厌精,食量也不大,驴鞭就不必了。” 他倒是还有一句大实话没说出来,汤水建也有点迷糊了,但他还是说了一句:“可是刚才说话的是白斯文。” 这就是白斯文? 这就是白斯文! 难道会说柳鹏一顿下来能吃五斤白面大饼卷大葱,外加三斤龙口粉丝,最后还要三斤卤驴肉,这是把柳鹏比作了乡间的老农,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难怪这人混了这么多年,最后混到柳飞身边去了。 一想到柳飞这个名字,徐子尘就不由皱了皱眉头。 现在他与柳飞的关系很差,严格来说,是跟柳飞身边的整个小团体关系都很差,他娶的媳妇是诸城臧家的庶女,当时这事是徐巧芷出面帮他办的,至少帮他省了十年辛苦,也让自家媳妇鱼跃龙门,成了诸城臧家的嫡女。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当时柳飞对自家媳妇也有意思,甚至还到利津去特意搬救兵,没想到被自己先下手为强直接拿下了,但这么一次竞争尚不足让双方势如水火,而是因为这一两年双方在资源上的竞争就没停止过。 柳飞身边这帮人自视很高,觉得柳飞既然是柳鹏的亲弟弟,那么一切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都应当归柳飞才是,甚至认为柳鹏现在名下既然还没有一儿一女,那么他的继承人只能是柳飞。 但是他们想争的资源也正是徐子尘想要争,他们若是拿走了就等于徐子尘一无所获,而且徐子尘也不认为柳飞真有什么名堂,不就是一个后妈带来的从弟罢了,根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现在柳鹏心里最疼的是自己的侄女柳易容,而不是这个外人柳飞。 而且柳鹏才二十出头,根本不用谈继承人的问题,以后就算要交班,那应当是把权力交给姐姐与他生的孩子,即使没有亲生骨肉,也有柳易容和女婿在,什么时候轮到他柳飞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徐子尘不断与柳飞针锋相对,甚至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专门反对柳飞的小团体,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糟,柳飞这边攻击徐子尘最力的人就有这个白斯文。 因此一听这人就是白斯文,徐子尘就说道:“他懂什么,知道我姐夫是怎么过年的?” 汤水建当即笑了起来:“那倒是要听听。” “今年过年,我姐夫亲自拿的主意,专门挑了一头小猪、一头驴、一只羊、一头牛、一只鸡,再加一尾大鱼拿来当年货过年,而且请人杀好后专门放在冰窑里。” 虽然六样年货看起来不少,但是柳鹏人口不少,而且汤水建很快就问到了另一个问题:“冰过以后的味道不比鲜肉吧?” “所以说我姐夫这人不是特别讲究,他只要吃得尽兴就行了,他在家里一向说不奢侈不浪费,这六样年货够穷人家吃一整年了,只要吃好吃得爽,那就够了。” 汤水建这才笑了起来:“那该当什么年货过去比较合适?” 徐子尘想了想,终于给出了一个答案:“与其大鱼大肉,你倒是不如弄点我姐夫平时吃得少的南货果蔬,他虽然爱吃,但是很多时候事情多,都没想到让人去买,我姐姐她们又不敢擅作主张。” 这一点是他姐姐私下跟他说起的,现在徐子尘就专门拿出来显摆,而汤水建是一个非常配合的演员,他当即喜出望外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差一点就被白斯文这厮给坑了,一定让柳少过个好年。” 过年难,年难过。 对于毛文龙来说,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曾经的白面书生,现在在鹿岛上气得要炸了:“既不给钱,也不给粮,就给这么一堆破铜烂铁?我看他柳鹏根本不给咱们一条活路,回头我就抢了长山岛。” 毛文龙不能不生气,他本来以为自己出面以后,柳鹏与龙口会尽一切可能满足自己的要求,毕竟现在毛文龙与柳鹏可以说是并驾齐驱,大家提到柳鹏的时候总能带上毛文龙,说起毛文龙也会一并说到柳鹏的龙口军。 而且过去龙口对毛文龙这边可以说是好声好气地侍侯着,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毛文龙奇袭镇江的时候,龙口军甚至还派了两百精兵过来支援,正是有了这两百人的支援,毛文龙才能在镇江多坚持了十余天,并把大部分镇江军民都撤出来。 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过去龙口对于毛文龙来说虽然不是有求必应,但是粮饷接济绝对不少,甚至愿意把石城岛和大王家岛这样的大岛都让出来给毛文龙做为立足点,哪想到现在柳鹏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毛文龙想要的粮饷直接就被谷梦雨回绝了,柳鹏就只给了一批淘汰下来不堪用的兵器,即使不是破铜烂铁也跟破铜烂铁差不多,而且柳鹏直接就把海洋岛交给了登州镇的沈有容。 毛文龙早就看上了海洋岛,这可是辽东数得着的一个大岛,而且靠近石城岛、大王家岛,毛文龙原来已经安排好岛上的所有一切,哪料想这么一个变故让他如意算盘尽付流水。 只是一阵乱叫之后,毛文龙还是想不到该怎么过年,他只能问下面这帮兄弟:“柳鹏这是什么意思?” 毛文龙军中数得着的战将张盘当即说道:“柳通判的意思是让咱们上陆去跟建奴抢粮去,咱们跟建奴拼得越猛,他给的支援也就越多,我张盘愿意领兵先登。” 只是现在的毛文龙不是那个手上只有两百孤军的毛文龙,已经有了很多盆盆罐罐,好歹也有一块不小的地盘,他当即就纠结起来:“张盘,你当真要领兵上陆?现在上次奇袭镇江已经不一样了,建奴已经早有准备了,我们这几次抄袭上陆和过江,都没占什么便宜。” “不是为了占什么便宜,是为我们能在海上生存下去,坚持到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张盘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总镇,您忘记我们是怎么奇袭镇江名动天下吗?当初我们只有两百将士,照样敢于杀出一条血路,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的深仇大恨了吗?” 听到张盘这么说,毛文龙当即一拍大腿:“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咱们既然没有出路,那就杀出一条出路来,当初我们只有两百人,何况今日已经有数千将士逾万了,为什么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说到这,毛文龙大喝一声:“拿我的大刀来,兄弟们,准备跟我上陆去,跟建奴抢粮抢钱抢女人去,才能过个好年啊!” 只有穷凶极恶的毛文龙才是最可怕,为了过个好年,毛文龙已经是穷凶极恶到极点了。 而现在的柳鹏却是幸福在享受着这个新年。 正如所说徐子尘所说的那样,现在柳鹏是个食肉动物,虽然他的食量并不大,但是他仍然享受着这种酒池肉林的生活。 用酒池肉林来形容现在的场景是一点都也不过份,特别是现在房间里温暖如春,不管是江清月还是谷梦雨,或者是魏瑜君与徐巧芷,都穿上了春装或是夏装,一起享受着美酒与美食。 特别是折婉儿与乌拉格格这两个胡女特别是穿了一身清凉至极的胡服,让柳鹏大饱一番眼福,而折婉儿看到柳鹏这么开心,干脆又秀了一把,直接就跳起来一段胡舞来。 身轻能为掌上舞! 折婉儿的舞跳得很好,一股青春脉动的气息迎面而来,看到那跳动的身影与不断跳动的胸前如雪,柳鹏不由鼓起掌来。 看到这么折婉儿这么出风头,那边徐巧芷有些不服气,但是现在是过年,柳鹏甚至破例让这两个胡女进门上桌,自己自然不能太败柳鹏的兴致,她当即说道:“我帮婉儿姑娘弹两曲!” 柳鹏还是第一次知道徐巧芷居然还能弹得这么一手好琵琶,他听得很开心:“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巧芷弹得真好……” 虽然琵琶的曲调与折婉儿的胡舞完全不同步,而且徐巧芷好几个地方都弹错了,但是柳鹏就是很开心,只要舞够美,曲儿够动听就够了,何况跳舞的与弹曲都是大美人,何必在意这么多事情。 说到这,柳鹏笑了起来:“好吃好喝,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尽兴了,真是尽兴了!” 虽然众女都觉得柳鹏的比喻有点小问题,但是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败兴,倒是徐巧芷收起了琵琶:“夫君,子尘说汤家老店的汤老板想过来跟你拜个年?而且还有要事相商。” 柳鹏觉得有点小败兴,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过来了:“汤老板?他是代陶巡抚来传话的?不对,这是有大事啊,赶紧请他过来!” 他知道这事情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