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同人]反转冲动》 分卷(1) 《反转冲动》作者:你手短短 文案: 硝子人生中最成功的有两件事。 一是觉醒了反转术式,救了不少人; 二是绑定了伏黑甚尔,救了他自己。 【这本文案我是真的无计可施了,就这样吧,1v1双箭头焊死的肉食系恋爱关系】 ▼阅读指南▼ *反转冲动概念来自月姬* 1.左右无差 性转硝子 x 平行世界甚尔 2.咒回+型月+克系锈湖(比重不大 3.黑泥向,私设巨多,神经质ooc魔改预警 *文章世界线甚尔没有结婚,因为某些原因姓伏黑* 内容标签: 综漫 强强 性别转换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性转硝子,甚尔 ┃ 配角:咒,型月,锈湖,各类游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绑定肉食系甚尔之后 立意:培养契约精神,做契约的践行者 第一卷 第1章 01 铁锈混合着奇怪的腥臭涌入这片空间。 身后传来滑腻的响动,在闭塞又狭窄的通道一层又一层碾压在一起。 家入硝子在疾速逃亡中用余光瞥到不断被锈红色覆盖的巷道。 墙壁上的灰绿色苔藓被分泌着未知黏液的丑陋组织覆盖,类似于领域的东西正在不断侵蚀着这片空间。 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 他甚至没有看清怪物的样子,也没有感知到任何咒力。 这段时间的长期失眠导致他的状态相当糟糕,半夜逃亡中的剧烈的运动导致缺氧,硝子不得不张开嘴呼吸,铁锈味从嗓子眼往外冒,又被空气中的腐臭堵了回去。 手机没有信号,不管跑到哪里都没有活人的迹象,就连自己是如何从家里逃出来出现在这个陌生的街道被持续追杀也不得而知。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心头暗骂着,家入硝子又逃进一个拐角,很不幸,这是一条死路。 当他喘着粗气咬着牙想退出去的时候,带着诡异组织的猩红已经追到了这里。 心跳声不断加快,耳膜也在隆隆作响。 自己是被咒灵袭击了?还是这是诅咒师的术式? 可现在思考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硝子的双眼死死钉在被阴影侵蚀的拐角。 最开始他看见了一根涌动着触须,接着是触须拽着的没有皮肤肌理的腐肉。这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黏合在一起的恶心生物逐渐堆高,直到挡住了昏黄的路灯,也挡住了仅剩一半的缺月。 散发着比下水道泔水更恶臭气息的怪物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它慢吞吞地展露全貌,却又在一瞬间探出一根触手。 当黏腻的触感顺着脚踝向上攀附的时候,家入硝子只觉得悚然感将他沿着后脊骨像上拽,被冷汗浸湿的手心开始酝酿着咒力。 「■■,■■■■■」怪物一张一合的口器发出让人生理性反胃的震响。 *** 然后咧?你就被吓晕过去啦? 这句稚童般好奇的话让家入硝子抬起眼皮,他看向趴在病床边上侧着头的白发青年,琢磨着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下去需要多大的力气。 站在椅子后的黑发青年轻踢椅子腿,警告道:医院不要喧哗,悟。 这两位在病床边上听着来龙去脉的青年是硝子在高专唯二的同学,五条悟和夏油杰。 硝子动了动手指,静脉输液针在血管里轻微的撞上血管壁,他看也没看,抬手勾住轨管绕了两三圈就往外拽。 血被拉出一条细线,家入硝子手背上的针孔在反转术式的治疗作用下瞬间愈合,同时痊愈的还有在掌心处被处理过的刀伤。 刀伤? 我怎么会有刀伤?他眯起眼,静脉注射速度过快导致手上青色血管微凸,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有些狰狞。 硝子疑惑的眼神慢慢转向两名同学。 这一眼看得五条悟像只炸毛的猫,后倒靠着椅背开始抗议:难道是我和杰趁你躺着的时候给了你一刀吗!真是 胡搅蛮缠。夏油杰接话。 没错!胡搅蛮缠! 硝子心想你们想象力倒是挺丰富,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因为联系不上你的直系亲属,医院找到我们头部有撞伤,准确的说是轻度脑挫伤、硬膜外血肿、颅骨轻微骨折这些你都自己治好了。 夏油杰手搭在椅背上,露出一点笑容,悟拦住医生不让给你做手术,医院差点报警。 家入硝子瞥了眼正一脸得意的五条悟,点点头:的确,如果因为手术并发症而一直陷入昏迷才是最糟糕的情况,谢啦。 夏油杰继续向前补充:早上晨跑的大学生看见有人倒在街边的绿化带。你昏迷着,手上攥着水果刀刀刃的那一头,掌心的伤口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 而且很倒霉。五条在夏油说完后幸灾乐祸道,那个大学生不懂急救常识,把你扶起来晃了两下你出院去买一张loto吧,根据运气守恒定律说不定能中大奖。 家入硝子再次看向自己双手。本该横亘着深可见骨创口的地方此刻光洁一片,没有半寸伤口,也没有疤痕。 我不记得有握刀。他皱起眉,我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晕倒。 家入硝子最近的记忆越来越差了。 失眠的问题变得严重,他虚心去看医生,在得到「心理压力过大」这个结论后,硝子把从医院开的药全部扔进垃圾桶。 你们说硝子顿了一下。 什么? 他垂着眼,沉默再三后说:不没事。 你这不会是伤到了脑子还没治好吧。 五条悟的坐姿松松垮垮,在硝子即将面无表情给他一拳之前稍微坐正了那么一点。 好啦,需要什么帮助记得提。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油杰,自信道,没有我和杰厉害也是正常的,不要自卑哦硝子。 这一拳终于还是如期而至,虽然被五条悟轻而易举的用手挡住。 你手也太凉了。五条看向没什么表情的病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感叹道,硝哥这不是还在害怕嘛。 他凑近了,好奇地问:真的很可怕吗,那个怪物? 家入硝子拍开五条的手,垂下眼,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被那东西追杀的感觉。 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话,「压抑」要比「可怕」更恰当一点。 生物组织盘根错节的相互碾轧,滑腻触手温吞地进犯,怪物发出的令人呕吐的震响 出院之后我会继续调查。硝子掀开床单,开始解病号服的纽扣,至少要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晕倒,记忆也模糊不清。 病号服脱去后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背心,比起套上衣服时的单薄体型,他其实并不干瘦。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轮廓,胳膊线条也相当流畅。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硝子将病号服叠好放在床头,接着才去找自己的衣物。 别找啦,你的衬衣在医生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直接被剪烂了,裤子倒是还在。 五条悟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上下打量着同学的身材,不过你真的好瘦,刚入学的时候你还没这么瘦啊。 夏油杰也赞同的点头。 这次硝子没接话,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观望了很久。最后他坐床上探出手,指尖捏住夏油杰的外套边,盯着他冷酷道,谢谢你,夏油。 五条悟瞬间明白了家入硝子的意思,直接转身兴致勃勃地开始扒夏油的外套,谢谢你,杰! 夏油杰: 穿上大了一点的外套后,家入硝子提出要回一趟家收集线索。两名同学点点头,打算前往路人找到硝子的地方展开调查。 三个人在病房暂时分开了。 硝子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他接了一捧水拍在脸上,在这股凉意中,被暖气烘得有些飘的意识迅速冷却下来。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被水打湿的几缕耷拉在额前。暖棕色的瞳孔有些散开,没什么神采,眼底的乌青比平时更重了。 想起五条悟太瘦了的评价,家入硝子下意识按住自己眼下的泪痣。 他无法对值得信赖的同学直白地寻求帮助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帮不了他。 作为能治疗别人的反转术式的拥有者,硝子要直面整个咒术界的伤病与死亡,再加上从小就伴随着自己的那些事情,压力对他而言基本是无法调和的。 你这不是还在害怕嘛。他轻声说。 *** 离开医院后,家入硝子开始往家里走。 他垂着头跟着人群穿过马路,左手掏出烟盒,再次抬头的时候面前居然是一家彩票店。 硝子突然想起五条悟在医院玩笑性质的那句话。 运气守恒吗? 他将烟盒放回口袋,走了进去。 日本人似乎格外钟情博.彩,这个店面不大,人却很多,电视和人声混在一起格外嘈杂。 在一堆中年男人中,十六七岁的青年显得格格不入。 这还是硝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环视了一圈,视线在掠过一个男人的时候突然顿住。 这里不得不说到咒术界的常识,即使是普通人身上也有咒力,只是微弱与否的区别而已,但绝不可能是绝缘体的「零」。 拖怪物的福,家入硝子现阶段对零咒力十分敏感,而恰好那是一个丝毫探知不到咒力的男人。 他穿着宽松黑色卫衣,头发是利落的短发,眼皮懒散地半耷拉着,神色恹恹没什么精神。 接着硝子注意到他嘴角的那道疤,竖直又锋利,颜色比周围的皮肤要深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硝子在恍惚间觉得自己见过那道疤。 沉思了几秒,出于某种目的地,他挤开人群靠了过去。 和周围两三结伴高声讨论的人不同。男人一个人靠在橱窗边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神在店里唯一悬着的那台电视上停了几秒后就没再抬头。 您好。 听到声响后男人合上报纸。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让男人连眼皮也不用抬。对视中,硝子发现他的虹膜并不是自己最初以为的黑色,而是比墨绿更沉一点的颜色。 您是店长吗?硝子明知故问。 这个有些蠢的问题让嘈杂环境下这一角的气氛有些凝滞。接着,硝子看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笑起来。 他一笑,嘴角的疤也跟着上移了一点,带着懒散的戏谑感扑面而来。 高中生,你这搭讪的技术不太行。他评价道。 第一卷 第2章 02 「高中生」 家入硝子眨眨眼,以前翘课在街头吸烟区的时候,也有成年人这么称呼他。西装革履的男人用轻蔑又居高临下的口吻,给这个称呼赋予上被点评的糟糕意味。 但都没有从眼前男人嘴里说出口来得奇怪。 这种微妙的分寸感让硝子移开了双眼。 视线下移后,家入硝子发现他手上还攥着几张马票,之前在看的报纸块版面是赛马专栏。 原来这里不止卖彩票,还是赛马售票点。 思绪飞了一圈,抬头再次和男人对上视线后,硝子问了一个比之前直白得多的问题。 店长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他好整以暇的凑近了一点,像是在观察硝子脸上此刻的真诚是真是假。 高中生套着不知是谁的黑色外套,外套的主人应该比他高,袖口明显长了一段,挽起后露出一小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略微仰着头,露出额前碎发下深栗色的眼,被注视着也没有局促,只是很空,眼下一点泪痣反而存在感极强。 不像是来暴富的,倒像是想要买糖的倒霉小孩走错门了,男人一边打量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虽然家入硝子自己也知道自己发起的对话假得离谱,但他又是真的觉得他们曾经在哪儿见过。 假和真参合在一起让他在审视中显得既茫然又无辜。 一时之间,气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诡异的沉凝。 买哪张?男人突然问。 什么? 我不是老板吗? 这次轮到硝子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他,心想你又不是真的老板,再说了你不是说这是搭讪吗? 男人却真的开始走起了不伦不类的老板人设。他从身后架子抽出一张loto7,说了句等着,又随手摸了一支笔,咬开笔帽开始在上面涂数字。 家入硝子真的就这么等了起来,视线又落到他的手上。 他拿笔的姿势很随意,笔架在指节间,指甲修剪得工整,骨节突出,结实的手腕平稳扭转。 是一双极具力量感的手。 拿着。男人将彩票递给硝子,又重新摊开报纸,恢复了之前没什么精神的懒散模样。 此刻拿着彩票券的家入硝子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打探下去。 他握着彩票,罕见的有些迷茫。 别人买彩票买的是运气,自己买彩票买的是别人的运气? 这是您的幸运数字吗? 不是。男人头也没抬,是你的幸运数字。 那也行吧 分卷(2) 家入硝子在心里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容易紧张了,面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太正经的赌鬼。说起来自己进彩票店也只是因为五条悟一句话下的心血来潮而已。 还是早点回去算了。 打定主意后,硝子转身打算找真正的老板付款,男人却又一次开口叫住他。 高中生。他的脸被报纸挡住一大半,尾音拖得有些长,奖金记得分我啊。 家入硝子:您想的可真远。 最后他只是挥了挥彩票券,随口答道:好啊,老板先生。 走出彩票店后,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外面流动的空气将身上在店内沾上的烟味吹散,那点烦躁也跟着散开了。 他想了想,将彩票放进烟盒好歹是花钱买来的。 *** 所谓的「家」,其实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小公寓,主居室和卫生间用一堵墙隔开,勉强算两个房间。 茶几摆在房间正中央,床横在墙边,小冰箱孤独地抵在另外一个有插座的角落这就是全部的大型家具。 我回来了。家入硝子习惯性说了一句。 家里非常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它该在的位置。硝子捏了捏眉间,坐在床沿开始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他定时躺下,发呆的时候听到天花板有轻微的声响,起初硝子以为是来自楼上的噪音,没有在意。 屋内没有开灯,稍微被乌云盖住的月光稍微透过窗户钻进屋内,当乌云顺着风散开,月光也就明亮了起来。 在看清天花板上攀附的东西时,家入硝子瞳孔骤缩,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团环亘在一起的触角,触角已经覆盖了整个天花板,末端隐匿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 或许是因为显露于人前的肆无忌惮,原先还只算得上窸窣的响动逐渐变大,低沉压抑,像是某种低笑,又或是悲鸣。叠在一起呈现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令家入硝子稍感沉闷的还不是这些,虽然比不上班上两个特级咒术师,但他也不是那种看见奇怪生物就会被摄取心魂的菜鸟,让硝子感到压迫的原因依旧是 他没有在它身上感到半点咒力! 这代表面目可憎的怪物或许并不属于咒术体系,又或是以他目前的水平无法辨别怪物的本质! 回忆暂时结束在这里,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噪音将他稍微往日常这边拽了一把。 家入硝子紧攥床单,他的视线放在膝盖上,又稍微抬起一点,无意识扫向茶几。 那东西带来的不可明状的「感觉」太具压迫了。 家入硝子忽然一愣 感觉? 不知怎么的,他回想起了幼年时期。那个时候养母还没有失踪,由于工作的原因经常带着硝子出门,每次出门都会见到一些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养母带他见过一种生物,模样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那种仿佛将灵魂都拽出身躯的颤栗感。 这让当时的小硝子做了一个礼拜的噩梦。 从那以后,他的养母苍崎橙子再也没有带他出入平日的工作场所,渐渐的他也就忘了这件事,直到现在 他回想起了这种感觉! 对啊他是记得这种感觉的! 家入硝子立刻掏出手机拨给五条悟。 室内的白噪将听筒里的等待音拉长,家入硝子垂着眼,等着好友的回应。 终于,听筒哒的一声。 是五条吗?我这里有新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强制中断,却不是被外界打断,而是家入硝子在这一刻探知到了头顶上越来越明显的压迫感。 它又出现了! 硝子没有立刻抬头,他的手心攥出了冷汗,握着手机的指骨开始泛白。 将手机从耳边移开后,他瞥了一眼。果然,没有信号。 刚才哒的一声并不是电话接通的声响,相反,是缺失信号自动挂断的声音。 将手机放在床边后,他垂下头不再有动作。 天花板上的怪物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白炽灯不时被什么东西遮挡,在地板上透出交错着的黑影。 硝子盯着地面的影子,这团影子在涌动中像是在泥潭中的水蛇,将「家入硝子」困在泥潭深处动弹不得。 昨天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直接跑吗?不是,他在这之前还做了些什么。 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了一道尖啸的风声,像是利刃划开空气,没有任何阻塞感,顺畅得会令人心生痛快。 家入硝子很熟悉这个声音,是手术刀,或者比手术刀更锋利的东西挥舞着的声音。 对的,是刀。 他手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刀伤! 那不是为了抵御怪物给他的伤害,当然他在逃亡途中的街道也尝试着使用这类有些可怜的冷兵器裹挟着咒力进行攻击,但是没用,不论是正向还是反向输出的咒力,对怪物都毫无效果。 那把刀不是用来攻击怪物的。 床边坐着的身影几乎是弹射一般扑向茶几,这像是一个信号,天花板上的蜿蜒着的巨大身躯突然绷直,观望中的触手狠狠地超他卷来。 家入硝子比它们动作要来的快,他在茶几二层抽出夏油杰送给他的刀具套。 这个像厨师的套装曾经让五条悟嘲笑了很久,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能派上用场。 水果刀的位置是空着的,硝子握住旁边另一把细长的利器。 怪物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他的心跳声也越来越重,混在一起像是死神传来的恶劣示威。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手即将触及他脖子的瞬间,家入硝子和记忆中一样狠绝地用左手用力握住了刀刃! 鲜血四溢,血液从手心顺着刀刃向下淌,第一滴血溅落在木质地板上。 哒的一声。 一切归于沉寂。 淤泥下的水蛇消失了,阴影褪去,白炽灯还在滋滋作响。 硝子!你没事吧!房门被暴力推开,锁芯被这股力道崩出来远。 五条悟踏进房间,一眼找到坐在地上的家入硝子,他跑过去蹲下:电话突然你 他不说话了。 夏油杰跟在他身后,确认人没事后就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异常。房间没有任何异样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五条悟站起来,拿胳膊撞了撞夏油杰的肩,硝子他 硝子?他怎么了? 夏油杰朝家入硝子看去。 他坐在那里,还穿着那件有些长的外套,注意到夏油杰的视线之后稍微抬起头,额前碎发下的眼神透亮。 家入硝子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眼下的泪痣跟着肌肉的牵扯上移了那么一点,他在笑。 我想起来了,我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他右手拿着那把细长的刀具,左手还在淌血,但本人似乎目前并没有用反转术式治疗的打算。硝子甚至抬起手,摊开了自己掌心的伤口。 痛感可以驱散怪物,伤口是我自己造成的。他笑着说。 第一卷 第3章 03 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眼里的凝重后重新看向家入硝子。 和平时相比,他有些过于亢奋了。 刀刃嵌进肉里很深,家入硝子摊开左手的时候造成创口的二次撕裂,血疯狂外涌。 手掌几乎被割断的感觉很痛,这种痛感从皮肤和血肉钻进骨髓,依附着神经向大脑发出警报,但同时也让一些记忆变得鲜活。 痛苦与畅快交织,扭曲成另一种近乎诡谲的感受。 我想起来了,他语速很快,我很早以前就见过这种怪物。 家入硝子想立刻和他们分享自己从记忆深处刨出来的东西。在这之前,夏油杰先一步打断了他。 先给自己治疗伤口,硝子。 伤口? 他低下头合拢手掌,再次摊开的时候,反转术式已经将掌心的伤口完全治好。 不必在意,小伤而已。他活动了一下掌心示意。 在他说小伤的时候,夏油杰皱起眉,但没有继续说什么。 夏油杰的打断让硝子持续上扬的情绪陡然平缓,他看上去正常了许多,甚至有兴奋之后的疲惫感逐渐涌上眼尾。 硝子拿来茶几上的抽纸,一边擦拭手上的血渍,一边大致将目前已知的信息同步给两个人。 有关那个怪物的已知情报,以及他两次利落给了自己一刀的原因。 五条悟听完之后眨眨眼,这就说得通了。 什么? 我和杰想办法调取了你昨晚能追溯到的所有行动路线,路上很干净,杰用探查型咒灵没有得到单一咒灵的连续反馈,六眼也没有看见带轨迹的咒力残秽。 因为那不是咒灵。夏油杰若有所思地补充,所以,它是属于魔术侧的东西?就是你那位失踪的监护人一直不让你触及的那个魔术领域? 硝子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痛觉会驱散怪物」也是在以前橙子告诉我的。 两个人暂且没有对这个听起来就很不对劲的设定提出质疑,五条悟在家入硝子旁边盘腿坐下。 可这样的话事情就越来越麻烦了。他侧着头看硝子的表情,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你的监护人吗? 不太可能。 苍崎橙子是个很干练的女性,她做事情快、狠、准,不管是当初收养他还是突然离开他,这位女性似乎都干净利落得近似毫无感情。 换言之,如果橙子不想见他,那他大概率是找不到人的。 但是怪物的事情又必须尽快解决 硝子只能勉强道:我会试着联系她。 对了。五条悟突然换了个话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他的好坏一向做不得准,家入硝子干脆转头去问夏油杰:什么消息? 夏油杰这次站在了五条悟这头,笑着说:那先选坏消息吧。 好!坏消息!五条悟打个响指。 他们的对话衔接毫无间隙,硬是没让硝子插上话。 五条坐直了身体,他拍了拍手掌,相当兴奋地公布这则噩耗。 虽然我有绕过高专处理医院的事情,但是很可惜,反转术式的拥有者住院这种事不太能瞒得下来 所以,家入硝子打断了他,是夜蛾知道我进医院的事了吗? 五条悟眯起眼,附送了一条额外的情报,估计上面也知道了。 的确算坏消息。 或许是反转术式这种并非生得术式无法稳定遗传的缘故,咒术高专乃至咒术总监部都对目前的独苗格外上心。 好的,我知道了。硝子没所谓地点了点头,我最近没打算惹事,让他们观察吧。 五条悟问:你不问问好消息吗? 那好消息是什么? 聪明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贴心地替家入硝子想出了一个毫无死角的完美方案! 请说。 聪明的五条悟露出一口利索的白牙,身体微微前倾,道。 我们三个同居怎么样,硝子! *** 强降雨和九级强风会从今晚持续到明天中午,东京都台东区、东京大手町等地区降雨量将会突破100mm/h,东京江户川区危机管理室请各单位预先做好防范 播报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伏黑甚尔听了个大概后转头看向窗外。 他在医院的三楼,窗外密集的雨点让能见度变得很低。但甚尔的视力已经强到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能将楼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次的委托里受伤了。 你这是在讹诈吗?穿着得体正装的孔时雨从身后靠近,语气里除了嫌弃外还有微妙的试探,伤口不深的话,放着不管也能好吧。 甚尔抬头看了眼给自己介绍委托的中介商人。 伤口的确不深,「天与咒缚」收回了伏黑甚尔成为咒术师的所有可能,却给了他破格的诅咒抗性,和能抵御住绝大部分的普通攻击的强劲肉.体。 甚尔甚至对自己腹部的伤口没太多的感觉,就如同孔时雨说的,对他来说伤口放着不管也能好。 他来医院不是为了治疗。 我记得雇主有提委托范畴内的赔偿,开张报告单去谈,到手的钱你三我七。甚尔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外套拉链。 他里面穿着和颓唐气质完全不符的轻便黑色短袖,短袖在被雨水浇湿后完全贴合这具贲张的健硕体格,伤口在之前就简单处理过保证不会渗血就够了。 伏黑甚尔掏出一张单子,两指夹着横在孔时雨面前:已经开好了,作为劳工费,你二我八。 分卷(3) 伏黑甚尔有多狠孔时雨自诩还算了解,但能疯到拿伤换钱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孔时雨接过那张未被水渍浸湿的单子,想看看是多大一笔巨款才能让业内的暴君动心。 胰腺爆裂,十二指肠破裂,总胆管部分断离哈?这么刁钻的腹部创伤你是怎么搞出来的? 孔时雨挑起右眉,妥帖的收起这张再正规不过的报告单,但金额不算高,这不像是你的胃口啊。 赌马赔光了行不行?甚尔轻笑一声,别婆婆妈妈的。 见他不想谈,孔时雨点点头:钱到账我再联系你。 离开前,中介人突然想起一件事:中午的消息,有雇主想对高专那个会反转术式的一年级动手,你有兴趣吗? 伏黑甚尔对高专不算熟,也懒得再转头看他,挥挥手:佣金定下来再说。 孔时雨干脆地离开了。 电视里的播报员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天气状况,伏黑甚尔听见里面说明天中午雨会转小。 正好,剩下三个委托在雨停之前一起解决得了。 他重新拉上拉链,翘起一只腿,手支起脸,无名指恰好搁在嘴角竖起的那道疤上。 这个姿势很容易挤压到腹前的伤口,但他不在意这些,墨绿色瞳孔被半垂的眼皮遮挡了一大半。 孔时雨说的对,那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用特级假想怨灵全力一击来换肯定是不划算的。 这其实算个意外,伏黑甚尔漫不经心地想,是这次简单到无聊的委托里唯一的意外 咒灵幻化出的「诱饵」。 「诱饵」是个不过六岁的男孩,在巷道深处有些可怜的站着。 他穿着鼠灰色的浴衣,垂着头,深栗色的头发有些长。暴雨凶狠得像是要把他纤细的脖颈砸断,雨水顺着贴在皮肤上的发梢灌进衣襟。 「流浪?」男孩说。 咒灵这点把戏他懒得搭理,在特级咒具万里锁即将蛮横地将男孩脖子绞断的时候,「诱饵」突然抬起头。 撕裂黑夜的闪电下,他的脸色惨白一片,暴雨把他眼下的泪痣洗涤得愈发干净。男孩表情很淡,歪头轻轻开口:「店长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孩手里攥着一张被雨水泡涨的彩票券。 哈,这可真有意思。 伏黑甚尔改变了主意。他姑且收回了万里锁,上前两步站在男孩面前。 你倒是让我想起来了。甚尔抬起手轻轻扣住男孩的脖子,我过去可真是善良啊,还怪恶心的。 他的手很大,绕脖颈一圈以后四指恰好搭住男孩的咽喉。伏黑甚尔慢慢收拢了五指,无比脆弱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攥在手里。 男孩被迫仰起头,表情依旧跟雕塑似的冷漠又平静。伏黑甚尔的脸近在咫尺,嘴角像是勾着笑。 他抬手像是要去够那道嘴角的疤,但由于身高的原因,最后却只能落到甚尔的前胸。 在触及到胸膛的瞬间,指尖化作锋利的尖刺,但甚尔懒得躲。 死不了,有钱拿,想干的事还没干完,为什么要躲? 伏黑甚尔手下用力,甚至还有闲工夫回想白天给那张彩票上涂了什么数字。 右上腹血花溅开的同时,男孩乖巧又安静地死在了他的手里。 一声惊雷炸开,雨更大了,尸体化作黑雾碎了一地。 失去「诱饵」的咒灵痛嚎着扑面而来,伏黑甚尔啧了一声,觉得后续发展无趣极了。千里锁腾飞将咒灵捆缚,再稍微用力,一切在瞬间结束。 在搭讪上,你的确是没什么天赋啊。 他的这句话被雨和血一起冲散在黑夜里。 第一卷 第4章 04 在三个人抵达五条悟在千代田区的公寓的下一秒,暴雨贴着他们脚后跟泄下来。 阔气的房东列出五六家晚餐餐厅以供选择,被其他两个刁钻住户两票否决掉所有。 家入硝子给出理由:雨太大了。 此外,仗着无下限淋不到雨的猖狂模样真的很可恶。夏油杰从另外一个角度补上了硝子没有说出口的台词。 五条悟垮下脸,肩膀也塌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和小伙伴住一起的快乐也被这场雨浇灭了。 晚餐的角逐最终以外卖草草了事。 雨还在下,三个人围着茶几坐在地毯上,棋牌游戏和一堆蓝光影碟被五条悟推到旁边。在雨声中,他们简单地将整件事从头到尾重新复盘了一遍。 故事简单又荒诞。 这个不属于咒术领域的怪物衍生出的麻烦还不少,家入硝子陷入危险,同时被高层盯上。 而这两个问题目前根本没办法从根本解决。 家入硝子端着热牛奶,他本人倒是不急。怪物来了给自己一刀完事,而高层的凝视久了也就习惯了。 还是早点睡觉。他吹了吹杯面的奶泡,你们昨天还在札幌吧,前天我记得是福冈。 札幌和福冈几乎在日本的两头,如果不是因为人员调动的确困难,这样的任务安排就像是在把特级咒术师当狗遛,更别提现在还是在假期。 硝子甚至可以想到辅助监督拿到任务安排和咒术师联系方式的时候绝望的脸。 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提议道。 话虽如此,直到凌晨三点,家入硝子还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失眠这件事果然是无解的。叹了口气,硝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他现在有点后悔答应五条悟的同居申请了。 很后悔。 这股悔意在他半夜去阳台上正面撞上夏油杰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阳台外没有开灯,夏油杰背靠在栏杆上,散着头发,外面暴雨扬起的水汽将他的发梢浸湿了一部分。他不说话,只是掀开眼皮,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看着硝子。 这个眼神让家入硝子缩回去的脚步顿住,他迟疑了一下,将烟盒塞进睡裤口袋,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你的睡眠很糟糕。夏油说。 硝子没有否认,他在站定之后想了想,挑选出一句比较得体的回答,或许是最近情况比较特殊。 夏油杰笑了一声。 这个借口很烂吗?硝子手指不自然的摩挲了几下,还是忍住了没有把烟盒掏出来。 夏油杰缓声道:有点。 硝子没有立刻接话。他凝视着栏杆外被暴雨撞碎的灯光,这是他从观布子市搬到东京之后第一次观察它。 东京的市区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整座城市像洗涤中的浮世绘,在狂风暴雨下获得片刻的喘息。 是挺烂的。出乎夏油意料的,他居然松口了,用半敷衍般真挚的口吻解释,不过我很惜命,去看过医生,也有相应的举措,你们不用太在意。 是担心。夏油杰指出他措辞中的偏颇,不是在意,是担心。 家入硝子又想点烟了。 你找过心理医生。并在诊断后要求医生销毁有关档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在硝子斜眼看过来之前,夏油杰补上一句,好吧,告诉了我,就在刚刚。 家入硝子含糊地唔了一声。 悟和我抢先接下了高层下达的监视你的任务,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是保护。他也学着夏油杰之前的句式,笑说,不是监视,是保护。 阳台上水汽氤氲,夏油杰看着隔开室内与阳台的落地窗,现在几乎没有照明,他的脸色在无机质的玻璃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死灰。 看在担心和保护的份上,我想问 夏油杰看起来像是准备说一些家入硝子绝对不会喜欢的话,他忽视了护栏上沾上的水渍,舒展肩胛骨后靠在上面,稍微后仰侧过脸看向硝子。 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夏油杰看着硝子始终平静无比的双眼,直言不讳道,失眠和压力导致的神经错乱,或者是 神经出现紊乱的患者以更接近他们心理预期的结果来反向暗示自己,纹状体多巴胺含量异常,心理与生理双重作用下笃定自己的幻觉是现实。简言之 精神出现问题之后产生了幻觉。 夏油杰被他这一段话顶得有点懵,什么? 你以为你和五条出双人任务的时候我在高专干什么?家入硝子轻笑一声,第三次压住自己想掏烟盒的想法,虽然我平时都直接用反转术式治疗,但别小看一个医学生的努力啊。 夏油杰提出他描述的怪物可能并不存在,是他虚构出来的东西。 家入硝子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疼痛下会骤然消失的怪物有多么可疑。再加上唯一算得上线索的是自己失踪很久的养母 「因为想找到苍崎橙子而出现的,逼迫自己展开行动所产生的幻觉。」 这才是正常逻辑下最合理的解释。 我还得坦白一件事。夏油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份报告,报告单上镀了塑膜,雨飘进来溅在膜外,被夏油拿大拇指抹开,这是上学期末放假前的体检报告,悟把它从夜蛾老师的档案室偷了出来。 他的声音意外地有些愧怍。 高专每年都会给学生体检,一般只会出一个体检结果,具体的报告则会封存在档案室。 体检单上相关的反馈可以作为家入硝子大致状态的判断依据。 算算时间,五条悟应该是在从医院出来,调查完现场之后回到高专开始他的偷鸡摸狗行为。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就开始有了家入硝子可能不太正常这个假说,并试图去证实同时对高层掩盖。 你打算用我领域的知识告诉我:家入硝子是个疯子吗?硝子接过报告单。 他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自嘲,夏油杰试图去判断这句话是否已经带上了攻击性,未果。 于是他没有回答,从兜里又掏出来一个东西,是打火机。 那点在风雨里飘忽不定的火苗将彼此的脸照亮了那么一点,夏油隔着光,问:要火吗? 一支烟的时间结束后,硝子活动了一下脖子,打算继续回房间和失眠做抗争。在他离开阳台前,状似无意问了一句:所以你们相信我说的吗? 夏油杰仍然靠在栏杆上,仰着头,下颌延伸出凛冽的直线,他没有和硝子一起抽烟,却像吐烟雾一样呼出一口气,话里微妙的带上了薄荷和焦苦的味道。 硝子。 硝子背对着阳台,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咒术师都是疯子。 *** 在天即将蒙蒙亮的时候,家入硝子终于睡着了。 按照经验来说,他接下来就会面临一些没什么逻辑且对人类毫无怜悯心的糟糕噩梦。理智会敦促他醒来,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缺眠将他按死在这里。 硝子开始做梦。 他穿着鼠灰色的浴衣游走在黑色土地上,世界空荡得让人不安。他赤着脚,走到一半突然下起了雨。 雨越来越大,自黑暗中狂泻而下。硝子低头去看打在手心的雨滴,雨滴也是黑色的,从指缝漏下去和土地搅合在一起成为淤泥。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亮光。 光源是一家有些破旧的便利店,他走近了瞧。这是一家很廉价的便利店,店面小到只能容纳下一位顾客,连外面的屋檐都是由带破洞的塑料布搭建出的。 便利店门口蹲着一个小孩,他抱着腿,缩起头,一言不发地像是在等雨停。 家入硝子看着和自己幼年时期一模一样的小孩,愣在了雨中。 这居然不是个噩梦,而是被他遗忘了大半的童年回忆。 自己六岁的时候和苍崎橙子爆发过单方面的争吵,橙子不理会他的质问,耐心又克制地将他推出魔术的大门。 「别想了,对你而言,魔术是绝对禁止的事。」苍崎橙子告诉他,「忘了你父母的事情,去咒术师那边吧。」 父母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我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吗?为什么橙子不告诉我? 她说过我有魔术回路,但为什么不教我魔术? 她觉得收养我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吗? 用作屋檐的塑料布被暴雨击打得哗哗作响,积雨从破洞漏下来,离家出走的小孩仍然在思考这些问题。 突然,地面上微弱的光在眨眼间变亮了许多,便利店的塑料门帘被谁掀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卷起了一股暖气。 雨中的硝子和蹲在地上的小孩在这一刻突然同步了,一齐看向从店里走出来的人。 对方穿着松垮的黑色浴衣,平而宽的肩架起有些旧的麻纹付羽织,他垂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扎进衣领,腕间挂着塑料袋。 在看了看天气后,这个十来岁的少年似乎骂了一句什么脏话,也不重新走进便利店,只是靠着店外的扶手,双手合在袖中,不动了。 面前人的面容在暴雨带来的水汽和塑料门帘透出的暖光中有些模糊,家入硝子站在雨中,视野晕得有些看不太清。 等那人又一次侧过头掀开眼皮看这糟糕的天气时,闪电在黑暗里撕开一瞬的白昼。 家入硝子看见他耷拉着的嘴角竖有一道疤。 第一卷 第5章 05 家入硝子站在雨里观看这一段自己已经忘掉的童年记忆。 观布子市偏僻的街头,便利店。 一场暴雨将六岁的小硝子和陌生少年困在同一个屋檐下。 便利店很快熄灯,店长从后门顶着伞急匆匆地离开,雨夜就此失去了它唯一的光源。 小硝子蹲在角落,他昂着头,用自以为毫无痕迹的视线扫过少年。对方的表情和身后的雨一样,在黑暗中显露出无趣的特质,但不冷。 饥饿和疲惫让他的视线下意识停在了对方腕间的塑料袋上。 暴雷炸开,风一吹,硝子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他捂住嘴想压住喷嚏,而在这之前,肚子先传出咕咕的声音。等他又去压住肚子后 分卷(4) 阿啾!喷嚏声冒了出来。 站着的少年发出一声嗤笑。 这是今晚他第一次拿正眼瞧蹲在边上的男孩,他的目光完全不含探索,仿佛硝子只是路边的石头,或是随处可见的什么花花草草。 饿得盯着别人的东西看的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很快移开了目光,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有些迷茫的思考着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 在他用这个古怪又好笑的姿势思考的时候,一个阴影贴着墙壁蹭了过来。 阴影用沾着水汽的头顶了一下小硝子的腿。正处于发呆状态的小孩本来就饿得没什么力气,一下被撞得跌坐在地上。 罪魁祸首是一只虎斑色的中型犬,看起来酷似柴犬,但要凌厉一些。耳朵耸起,眼睛不大,眼尾稍微斜吊,脖子上套着咖啡色的项圈。 这应该是一只家养犬。 在拱了一下这个挡路的花花草草之后,它反而不急着走了,蹲在小硝子面前立起上半身,用黝黑的眼珠盯着他。 你找错人啦,我没有吃的。小硝子含糊着嘟囔,我也正可怜着呢,目前还在 在什么?少年突然插话。 在小硝子的视线移向他,迟疑了片刻,轻声道,在流浪? 六岁的小孩穿着虽然不算华贵,但也工整,狼狈和窘迫没盖过本身较好的教养。可以看出他的确是有被家里好好养着的那一类男孩。 他蹲着说出「流浪」这个词的时候,不像是在描述自己的处境,更像对着词典上的词汇念了出来,涌出了带着天真的点评感。 听到硝子的回答后,少年虚了虚眼,又重新耷拉下小半眼皮。 小硝子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开口,又在得到答案之后反而一副稍显不耐烦的样子。 你饿了,它也饿了。 硝子点点头。 少年嘲笑:活该。 硝子: 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小硝子歪着头,下意识观察起对方的表情,这是在长期的寄人篱下中无师自通的本领。 少年这次的嘲笑里带上了恶意,稍微收敛的下颌让整张脸露出得更多了些,他的笑在嘴角的疤处咧开,与年龄不符的血腥气息就这么融进雨中。 为什么要生气?硝子不解道,流浪这个词汇冒犯到您了吗? 问完后他的眼睛咕溜溜转了一圈,似乎理解了什么,回过头重新看向安静的中型犬,不再开口了。 这场对话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很突兀。 雨像是一辈子也停不下来,但比之前要小上许多,偶尔的两下轰轰雷声也显得有些虚张声势。小硝子在和面前的犬类对视中不自觉走神。 他老气横秋地想,现在日本未成年人离家出走的事例还不少,这都能被他碰到一个。 还是个脾气不太好,会对着小孩撒气的未成年。 这是四国犬。他突然开口,给。 硝子还在胡思乱想,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他说的,隔了两三秒硝子才眨了眨眼:Shikoku? 他缓慢地偏头看向刚才态度恶劣的少年。 对方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饭团,正伸着手递向自己。 这个举措让小硝子决定和他冰释前嫌,但他在原地蹲着没有动。直到少年有些不耐烦皱起眉,他才抿了抿嘴,小声询问:您能递到我手上吗? 少年盯住他,挑眉,那需要我拆开包装喂你嘴里吗? 不是。小硝子仰头真诚地解释,我蹲太久了,腿麻了。 少年脸上的表情让硝子以为他会又扔下一句活该,没料到这次他居然慢悠悠的晃了两步,用另一只手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拽的同时还顺手把饭团塞到他怀里。 嘶腿在瞬间传出的像被蚂蚁啃咬的充血感让小硝子倒吸一口气,他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面前少年的羽织,另一只手还不忘把饭团捂着。 谢谢您。 道谢之后硝子就开始拆饭团的包装,因为已经彻底凉掉,塑膜和干海苔几乎分不开,廉价饭团的米又很松散,稍微一扯就裂成两瓣。 他想了想,仰头问身边的人:狗能吃饭团吗? 少年稍微垂头瞥了他一眼:它不需要。 说完这话,四国犬呜咽了一小声,有些可怜地蹭了蹭硝子的小腿。他立刻向后稍微退了点,隐约有向少年身后躲地趋势。 别,别蹭,我腿还麻着呢。 饭团不大,即便小口的吞咽也会很快吃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至少现在硝子没有刚才那么饿了。他收起包装袋,四周看了看,小跑向便利店左后侧角落的垃圾箱。 等他再跑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很小了,少年蹲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四国犬的下巴。 您的右手是不是受伤了?硝子站在他面前,视线差不多和他齐平,我刚才看见了。 少年闻言抬起右手,袖口顺着小臂向下滑了一段,被衣料裹起来的铁锈味明显了些。 伤口在小臂内侧,创面长而深,延伸至手腕,创口处的肉微微外翻,像是被大型猛兽的利爪用力来了那么一下。 你刚才看见了,然后呢?少年问。 如果是普通的六岁孩童,大概会移开视线,露出惊恐一类的反应。但硝子表情不变,反而凑近了一些,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伤口。 他想了一下自己还没能完全掌握的反转术式,指着创口,问:如果我说我能让您好上一些,您相信吗? 他没有直说诸如咒术这类的东西,一方面是不想让眼前的人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一方面是他自己也还一知半解。 少年没所谓道:随便。 得到首肯后,硝子伸出双手,在少年有些意外的目光下缓缓握住了对方右手的手掌。 他动作很小心,双手的大拇指搭在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手掌的掌心,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术式为对方治疗。 小孩子的手很凉,又很软,他相当专注,但运气很不好,术式很干脆地失败了。 硝子觉得不应该轻易放弃,于是也没松手,就这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起来。少年也不管他,自顾自用左手挠中型犬的下巴。 你该回家了。少年突然在寂静中开口,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说雨怎么还没停一样平淡。 硝子一愣,还没想好自己要回什么,嘴巴却已经开始动起来:可我已经 你连100円的饭团都买不起,还满脸贴满了我很好下手的标签。他掀开眼皮,瞥了眼面露难色的小硝子,就连便利店的狗都知道不能离狗绳太远,你倒是比狗肉值钱一点。 四国犬讨好般的叫了两声。 硝子没想到他上一秒还一副还算好相处的模样,下一秒就地取材开始骂起人来。 结合他开完嘲讽后投食的前科,硝子勉强认为这姑且算是变相的劝解吧。 其实少年说得没错,自己的年龄甚至够不到雇佣童工的标准。 在思考半天之后,小硝子有些沮丧地垂下头,看着温顺的中型犬。 它很可爱,我很喜欢它,但是我连饭团都不愿意分给它一点。他说,我本来想流浪,但是又觉得流浪很可怜我大概会和挣脱项圈的离家小狗一起冻死在街边吧。 少年搭在四国犬头顶的手一顿,觉得这个小孩还真的有点意思。 挣脱项圈的离家小狗这个形容童真又残忍。 从小用绳子系住的家养猎犬在外也只会摇尾乞怜,带着项圈离开居所,像面前这只狗一样温顺地在雨夜里等待着幸运送来一个廉价的冷硬饭团。 项圈是束缚,是不属于自己天性的基准。 他说离家要挣脱项圈,他也说这样的结局只是冻死在街边。 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小硝子换了个话题,您的右手有感觉好点吗? 原本冰凉的手终于被捂出了点热度,太多次的尝试后,硝子自己都不清楚反转术式有没有成功,那伤口似乎依旧狰狞,暴露在空气中沾上了些水汽。 少年没再管脚边的那只狗,温热感源源不断地从手掌相贴的地方传来。他看了眼伤口,又抬头看了眼屋檐外。 雨彻底停了。 有好上那么一点吧。他低声说。 * 梦在这里戛然而止。 枕边的手机响起闹钟铃声,家入硝子醒了。 他在床上躺着,看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 硝子下意识去够在床头的烟盒,他看着那张彩票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 或许是因为在白天和孩童时期遇见的那个人的意外重逢,又或许只是因为昨晚的雨实在是太大了。 他将彩票和烟盒都放回床边,手撑在床沿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来。 硝子揉了揉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随手拿起手机,却在看见屏幕的那一刻彻底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那是一条来自苍崎橙子的简讯。 第一卷 第6章 06 家入硝子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简讯。 现在是早上七点过一点,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的他有些轻微的晕眩,硝子推测大致是大脑供血不足导致缺氧,不过并不严重。 他坐在床沿,用科学解释来说服自己并不是因为收到苍崎橙子的简讯才产生异样,但握紧手机的力度和泛白的指骨都在辩驳这一点。 房间的窗帘拉得死死的,没什么光线,硝子从缝隙中窥到一点点亮。 他站起来,赤着脚去拉开窗帘,昨夜的天气播报说今天中午雨会转小,但事实上现在天空就已经放晴了,打开窗,雨后的新鲜空气涌进来。 阳光淌下,给家入硝子蒙上一层虚假的血色。 他点开了简讯。 【残暑の候、】 标准的信件开头的格式让硝子一愣,他下意识向后翻,果然,下一句又恢复了苍崎橙子自己的风格。 【其余的寒暄就省去了,虽然偶尔会忙到忘记,但我的确有一直观测你,家入。】 没错,苍崎橙子一向只称呼他的姓氏,当有人对此存疑的时候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硝子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了,我不习惯。」 可在办理领养手续时,工作人员含蓄询问信息是否有误,有误的话可以修改,苍崎橙子相当肯定地回答:「没有出错,家入硝子,男,录入吧。」 硝子继续向下看。 【联系你代表着观测中途出了一些意外,你也清楚周围有一些「异常」发生吧。咒术和魔术带来的威胁不同源,前者你应该能自行解决,有关后者,我只能违规提出以下建议】 【直面不可直面的,不要让祂们把控你。仅此一点。】 【近期你会收到一笔款项,一些必要的花费请不要省去。怎么做是你的事情,希望有能见面的那一天。】 简讯的最后一行写着硝子小时候就听过的那句话。 【记住,只有魔术是绝对禁止的事。】 *** 家入硝子在早餐后将手机递给了夏油杰。 在看完这条简讯之后,夏油杰诚恳地向硝子说了一句抱歉,说完还不忘在餐桌下踢了五条悟一脚。 本想装作与自己无关的五条将桌上的热牛奶推到对面,对上硝子的视线后放软了语气:我们只是在排除其他的可能性嘛。 对外嚣张乖戾的五条悟在撒娇上可以说是天赋值拉满。 如果说夏油杰是近乎日本传统武士的那种在大事上板正得苛刻的性格,五条悟就是全然的无赖。 而这一点在他在试图道歉的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身体前凑的同时大声说:下次不管杰再怎么鼓动我,我也不会站在他那一边了!可恶,是我心智不坚定,实在可恶。 夏油杰觉得刚才那一脚还是轻了。 家入硝子熟练地伸手把五条悟冒出来的头按了回去。 我没有指责的意思。给你们看这条简讯只是想同步事情的进展。而且他顿了一下,在橙子的警告下,我重新梳理了一下所有的线索,我认为你们的推测方向没有出错。 什么? 这份报告。 硝子将昨晚在夏油杰那里收到的报告推到桌子中间,用食指在上面点了点:各项数值你们应该还没来得及找人看吧。 对,我们原本打算去东京医科大学,是冥小姐介绍的教授,但在这之前悟接到了你的来电。夏油杰盯着那份报告,又看向硝子,你看过了? 我看过了。家入硝子垂下眸子。 他双手捧起五条悟推给他的热牛奶,玻璃杯的温度刚刚好,触及指尖的时候有不明显的温热。 不算正常。他淡淡道,单看的话没有脱离「健康」的范畴,但结合心理问询的结果的话指向性就会非常明显,高层目前姑且同意你们执行对我的监视任务应该是还没想起有这份报告的存在。 家入硝子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在精神上可能出现了某种问题。 夏油杰一怔,举起手机:可你不是收到了 我知道了。五条悟将手机拿来搁在报告单上,他苍蓝色的眼睛眨了眨,用综艺节目里经常出现的quiz手势敲了敲桌面。 已知:一、硝子的精神不太稳定;二、怪物是真实存在的;三、他的攻击目标暂且只有硝子,硝子出现痛觉后怪物会消失当当当当!求问!这是个什么怪物? 这三点的联系依旧不大,但咒术师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 家入硝子自顾自的喝起牛奶,夏油杰的视线从他看不出端倪的脸上移开,又皱起眉,顺着五条悟给出的条件进行推测。 分卷(5) 一个能对个体造成精神攻击的无实体怪物?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 无实体这一点还不能确定。硝子抿了一下唇,补充道,前两次我都在袭击命中前成功逃脱,所以不知道这类的攻击是否会对我造成身体上的真实伤害。 他将空杯子放回桌上,思考的同时推理:橙子的意思不像是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她的说法很奇怪「观测」,你们觉得什么时候才会用到这个词? 在五条悟的抢答突然中断,他闭上嘴。 硝子点点头:对,「观测」是有具体目的和有计划的知觉活动。简单来说的话,可以将其视作一场长期实验,我就是那个实验品,而我的养母是负责记录的实验人员。 五条悟: 夏油杰: 两个人对这对养母子之间的关系不算太了解,而他们各自的家庭也几乎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一时之间,那些能说得出口的安慰的话居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他们甚至连家入硝子此刻是否需要安慰都不知道,硝子现在表情平淡,眼里没什么突出的情绪,嘴角平直,和平时并无半点差别。 夏油杰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昨晚那场暴雨里的家入硝子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一夜过去,天气放晴,他的坦诚和那句背对着问出口的所以你们相信我说的吗一起被留在了暴雨中。 他稍微有些后悔,昨晚应该把藏在阳台角落的五条悟拉出来的,至少这家伙会插科打诨着用他的方式问清楚,或许是赖着不让硝子离开阳台,或者只是走过去给他一个勒住脖子的拥抱。 但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做。 家入硝子还在对事实进行理性的分析。 但她做出了干涉,并且「违规提出了一些建议」。他指出,假设她没有撒谎,那么在「观测」我的人就不止有她,甚至可能和她并不属于同一阵营,否则她为什么要违规提醒我? 此时的他看起来又有些不近人情了,仿佛早上那个被朝阳挥洒下来的温度包围着才能点开简讯的胆小鬼不是他一样。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把那句或许是关心你呢问出口。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五条悟捂着头,隔了半天才想起简讯里提到的另外一个重点:近期你会收到一笔款项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硝子缓缓地说,银行汇款太容易查了,她不会那么做。我的账户只有一个,和高专绑定,用来收取平时任务的报酬的那个。 如果有大额汇款,关注你的高层很有可能会立刻知道。夏油杰盯着硝子的眼睛。 所以她不会那么做。硝子回答。 对话又中断了。 放心吧。打破安静的还是五条悟,他们不会对你太过火,你还在高专上学,处于所有咒术师的视线中,咒术总监部没那么蠢。 家入硝子突然笑起来。 五条悟出自御三家,虽然他也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会嚷嚷着我可是五条家的家主,为什么要帮你们跑腿买饮料啊,但他的确是他们三个人里对高层最了解的一个。 压在体检报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简讯的铃声。 这件事我也想了一下,硝子拿起手机,按了两下,嘴上说这自己的想法,我打算 他的话断在这里,表情也变得很奇怪。硝子又按了两下手机,确认自己看到的没有出错。 在其他两个人有些疑惑的表情里,他抬起头,有些不确切地问:彩票开奖的时候会短信通知吗? 可能是垃圾短信你真的去买彩票啦!五条悟兴冲冲地拿出手机蓄势待发,买的什么彩票!我查一下! 见话题已经暂时跑偏,硝子也不着急,他从睡裤里摸出烟盒,掏出彩票递给五条悟。 接过彩票的五条动作很快地登入loto7的页面,一边找中奖号码的公布窗口一边感叹着:奖金池居然累计了这么多了,一等奖都够去禅院的忌库转上一圈诶,找到了! 他摊开彩票券,念念有词地逐个数字进行比对。 家入硝子靠在椅背上,见他半天都没反应,夏油杰也觉得他太慢了,凑过去和五条悟一起比对。 半晌,五条悟抬起头,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彩票券,用活见鬼的语气说:你好像中奖了,硝子。 多少?家入硝子有些吃惊的挑眉,想起这张彩票还是那个和他有点缘分的男人随便涂的。 还说了什么中奖之后得分他奖金来着。 五条悟将彩票和手机一起放到硝子面前,声音有些飘。 一等奖,60亿。 第一卷 第7章 07 家入硝子没有第一时间去核对彩票上的数字。他盯着五条悟漂亮的苍蓝色双眼,想在里面找到一丝平日里开玩笑时的蠢蠢欲动。 没有。 他没有在开玩笑。 家入硝子将椅子向前挪了一点,垂下头拿起彩票,大概扫了一眼数字,再对着手机进行比对。 确认了一遍后硝子放下了手机,三个人的表情都有点迷茫。 因为同学一句话路过彩票店而被强塞了一串数字,结果中了大奖 这是发到2ch论坛上会被嘲讽异想天开的程度吧,绝对的吧?五条悟一拍桌子站起来,别的不提,我认为这个时候五条悟应该收到表扬!快!表扬! 夏油杰把人按回去,恭喜,硝子。 我等会儿去核实这件事的真伪。硝子收起彩票,轻松道,你们要跟着一起吗?还是说其中一个人一起,另外一个去找高层述职? 你自己去啦。五条悟瘫在椅子上,头向后仰,没力气地嘟囔着,我好困,睡个回笼觉之后再回高专敷衍一下那群老头子好了。 你们的任务不是保护我吗?硝子故意板起脸。 夏油杰点头:手术刀多带几把,你现在可是亿万富翁,不出点事情有点配不上这个身份。 硝哥本来就很有钱啦。五条悟说,那群家伙怕死怕得要命,治疗的酬金高得让人怀疑我们日常任务的报酬是不是被克扣了大半。 硝子一边起身一边嘲笑:这就是你想学反转术式的理由吗?为了酬金替高层治疗? 打住打住!光是想想都要吐啦! 硝子笑了笑,不再继续瞎聊,他拿起手机,回房间换好外出的衣物之后就打算出门。 玄关外传来响动,咚的一声后,门内外三个人同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五条悟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口中发出了无意义的唔声。 在彩票中奖金额过大的情况下,奖金会按月定时汇款到指定账户,不会特别巨大,但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金额似乎恰好在高层不会特别注意到的限度内。 彩票的奖金? 不,这摆明了就是苍崎橙子简讯里提到的那笔钱! 夏油杰慢慢开口:看样子硝子打算把我们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硝哥这个习惯自己解决事情的习惯真的很差劲啊。五条悟抱怨,认识他快一年了还是这样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呢? 前提是我们能帮得上忙。夏油杰的视线在那张报告单上一直没移开,他说。 或者是硝子相信我们能帮得上忙。 *** 「五条悟和夏油杰不适合参合进来。」 这是家入硝子在确认自己中奖后立刻产生的念头。 这笔奖金是苍崎橙子的手笔已经是板上钉钉。当然,他没有怀疑五条悟当初提那一句彩票的目的,也没有怀疑彩票店里见到的「熟人」是不是收到了魔术师的指示。 毕竟这样的不可控性太高了,不像是橙子会拟定的计划。 她应该是顺着事态的发展,见缝插针地做出了安排。 这样的话,不能再把五条和夏油拖进来,他们随时都可能成为魔术师手上的棋子。这两个人在咒术领域或许是无敌的,但涉及到魔术的话 别说他们,就连硝子自己也是个纯正的菜鸟。 等到正式开学后,两名特级咒术师还会更加忙碌,要他们一边忙任务一边还要考虑到自己那未免也太牵强了。 家入硝子一路上都在思索,不知不觉晃到了彩票店外。 他先是盯着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手指在兜里的彩票券上摩挲了几下才推门进去。 店里依旧挤满了人,烟味很重,硝子下意识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熟悉的人影。 他今天不在吗? 这个念头出来后,硝子自己反而愣了一下。 我找他做什么?难不成还真的要给他分一半的奖金吗? 也许是昨晚的梦将他的存在感拔高了很多,硝子想,但现在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家入硝子开始套起彩票店老板的话来。 两三句寒暄后,硝子可以确认老板完全不记得他昨天用假的住民基本台账卡购入过彩票。 他声称是替家里人询问兑奖事宜。硝子这一张高中生的脸显然很有说服力,老板挥挥手,说大数额的话按照彩票券上的说明就行。 对话差不多就这么点儿,走出彩票店后,硝子看了眼时间。 他在店里只逗留了十分钟不到,比起「核实真伪」更像是在走流程,为他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做铺垫。 临近中午,写字楼里午休的白领们陆续涌上街边寻找午饭场所,硝子顺着人流慢吞吞地走了会儿,然后拐进一个仅有一米五左右宽的巷道。 整条巷道略微呈梯形,走得越深,左右两边越宽敞,但光线依旧欠佳。两侧的高楼似乎是搭建了什么花草外棚,阳光被割裂开,在巷道中投射出交错的光影。 他很耐心,步履轻快,悠闲得像是那些正浪费着青春无事可做的普通高中生。 等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后,硝子站定,转身倚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中午好,夜蛾老师。 嗯那头回应道。 硝子没有多言,作为自己的班导,夜蛾正道可能比五条悟还要更清楚高层的某些决断。 双方都清楚这通电话的起因。 您现在空闲吗?有件很重要的事得告诉您。 什么事? 关于我打算休学的事。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动静。半晌,夜蛾比平时低沉一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如果是因为那件事对你造成困扰他说,我会向校长提出抗议,作为你的班主任。 家入硝子勾起一点笑,夜蛾这句话简直和「包庇」无异。 但硝子认为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影响到这位敬职敬业的老师,这一年他给班里三个人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 其实是因为我想暂停掉咒术师的工作。家入硝子半真半假地说,或许五条还没来得及给您反馈我彩票中奖的事,我想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休息一段时间。 这个理由听起来像是宽松一代中那些垮掉的青年,只瞧内容的话还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 中彩票是真的,没有经济压力也是真的,核心原因却不是这些。 家入硝子需要投入精力来处理魔术师的事情,而这些事在咒术界的框架中寸步难行。 离开高专的框架,束缚或许会直接化作危险,但敞开手脚总比束手束脚要方便。 您在高专吗?稍晚我可以来找您办理手续,辛苦您了。 他说得很坚决,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就结束了通话。 家入硝子将手机塞回兜里。 不知道是哪只可怜的鸟失误降落到巷内的棚上,怎么飞也飞不出去,翅膀挥舞着将阳光搅碎,碎光时不时晃人眼。 硝子稍微垂下头,感知了一下四周咒力的流动。 终于,那只鸟找到了绝佳的逃离路径,挥着翅膀冲向高空。就在它离开巷道的瞬间,家入硝子的指尖出现一道寒光那是一柄手术刀。 刀柄在指骨上划了个小圈,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在此刻被拉长,家入硝子的动作很轻,你甚至看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出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 你跟了我一上午,我想着去高专的话你就不会再跟了,觉得有些可惜,所以就先打个招呼。 硝子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他朝巷子更深处走,在一道阴影前站定。 一个男人跪坐在阴影里,他忍住了哀嚎,额头冒汗,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那柄被注入咒力的手术刀割断了他的跟腱,而他的任务对象正站在面前,没什么精神地睥睨着他的惨状。 家入家入硝子是吧,你身上有我 啊,是的,我差点忘了。 硝子的指尖又闪出一道寒光,他举起手,手术刀在自己左颈动脉量了一下位置,在男人惊恐的视线中毫不犹豫的用力一划。 男人的脸上被对方喷溅出来的血液染上了惊惧的色彩。 颈动脉被割破后动脉压力过高,普通人基本在几分钟内就会因为恐怖的出血量休克致死,但家入硝子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毕竟是反转术式。 硝子丢掉了手术刀,改用手指探进持续淌血的伤口处摸索着,他很快捏住了什么东西,等这个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棱锥体被他取出来后,家入硝子脖侧的创口也完全愈合。 他用两根手指捏着这个金属体,半个身体都被自己的血染红,在寂静的阳光下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 分卷(6) 男人的视线被汗水浸湿,他快把自己嘴唇咬烂了,疼痛和恐惧让身体不停的颤抖。 没人告诉他一直被保护着的咒术师是个割自己喉咙都毫不留手的疯子啊! 接着,男人看见这个疯子露出了礼貌的浅笑,指尖寒光涌现,但这次手术刀的刀锋指向的是地上的自己。 家入硝子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平静口吻问。 好了,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第一卷 第8章 08 谈谈什么? 不如从你是哪儿来的谈起吧。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家入硝子蹲下来,他稍微垂着头,处于背光状态有些苍白的皮肤像是山涧铺上了初雪,睫毛抖动下窸窣抖落下刚才溅上的血滴和两三点漏光,眼底的泪痣浓又冷。 他身上带着画家喜爱的带着死亡的空白感。 我其实不想蹲下,失血之后保持长时间蹲姿,等我站起来又得面临眩晕等症状,我很不喜欢 他语速不慢,但咬字很清晰。男人听得有些呆滞,不知道他这是属于单纯的抱怨还是什么。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我个人很不喜欢反转术式这一点,也或许是我的水平还不够吧,举个例子的话就是 家入硝子捡起地上拿把沾上血和泥的手术刀,高碳钢和沙砾摩擦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用握拳的手势将它握住,刀尖朝下。 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利刃穿透血肉时那种特殊的声音。 听觉之后涌上来的才是痛感,男人甚至被吓得忘记哀嚎。 他颤抖着低头,家入硝子的手还握着刀柄,而刀片贯穿了他撑着地用来保持身体平衡的的手背,因为力道过重,刀身插入地面至少3厘米。 他的右手被钉穿在地上。 放心,不会感染。家入硝子缓声安慰道。 血从创口出溢出,同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伤口处的痛楚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痒。 创口出快速形成新的神经与毛细血管,新生的肉芽组织被这柄刀隔开,维持在一个「恢复中」的状态。 这就是反转术式吗? 身体机能会出现恢复的滞后性。硝子利落地拔出刀,扔到一旁,疼吗,这股疼会一直延续到你的身体机能恢复到最初,我就是很讨厌这一点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 公开术式后术式的效果提升,很感谢你,我现在好多了。 借用现场教学公布了自己术式细节后,家入硝子觉得刚才失血的后遗症几乎已经完全消失。 这个还给你。硝子轻托起男人还在颤栗的手,翻过手掌,将沾着血的锥状体放在他的手心,又合上他的手掌,微笑道,所以,我们继续最开始的话题吧,你是从哪儿来的。 男人几乎是立刻交代:是是有人雇佣我黑市有老板在悬赏反转术式拥有者,我只是被想对你下手的人找来展开调查!我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说得像模像样,就像之前用术式在硝子身上植入定位装置的人不是他一样。 带定位作用的棱锥被一层咒力包裹着,在术式的作用下缩小,只要术式的主人撤掉术式,或者这层咒力消失时,棱锥就会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是致命的大小。 他大概是抱着自己捡漏的打算吧,硝子也不管这些地方撒些无伤大雅的小谎,继续问:悬赏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昨天。男人结结巴巴地回答,昨天中午出现的匿名委托,因为你的档案被高专藏得很好我被接下任务的人委托来 硝子打断他:委托你的人是谁? 男人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犹豫,他像是正在硝子和雇佣他的那个人之间权衡,但比的不是利益,是谁带给他的恐惧更深。 是他做出了决定,男人嘴唇歙动了几次,最后吐出那个名字,暴君 什么? 是天与暴君。他脸色灰败着说。 *** 夜晚。 东京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有例如咒术高专这样的近似于青森那样原生态的郊外,也有硝子现在所在的小酒吧下面宽敞隐蔽的地下室。 这里丝毫没有整饬的痕迹,往来的人也毫不在意环境的糟糕,在隔开的小桌上三三两两凑做一团。 这个地方是夜蛾正道介绍的,三个小时前,收拾好自己的硝子在高专和夜蛾走完了休学的所有流程。 除了相关的手续之外,他还需要将这一年的医疗记录档案和解剖记录档案同步给夜蛾正道,以及就之前治疗过的高层的健康问题签订保密层面的「契约」。 全部搞定之后,夜蛾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你这样很危险。 硝子不知道夜蛾知道了多少,但他相信五条和夏油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夜蛾正道。 最后,夜蛾给他介绍了据说是咒术师会进行私下委托的地方。 给自己雇佣一个保镖吧。他这样说。 家入硝子在地下室晃了一圈,强烈怀疑夜蛾正道以前是混诅咒师的,这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咒术师丝毫没有那种社畜的气息。 很快就有眼尖的中介商主动向前,热络但不谄媚地打听他属于委托人还是来接活儿的。 我想雇佣一个咒术师,24小时贴身保镖,具体要求面谈,待遇可以另提。硝子说,中介提成也可以另提。 中介是一个不太高的中年人,穿着熨贴的西服,长相很普通,属于放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的那类人。 中介提成这个词明显是他们最喜欢听到的东西。 在人选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性别,年龄,或者是信仰这一类的要求。您也应该了解,咒术师的性格通常都比较个性,提前说明的话会比较容易融洽相处。中介搓了搓手。 一定要说要求的话硝子想了想,希望胆子能大点吧,其他的没有了。 中介把他这句话当成了调节气氛的玩笑。 咒术师常年和诅咒打交道,在外接委托的更甚,哪有胆子小的呢。 您这边的需求急切吗?中介意有所指,我可能需要三到五天确定适配的咒术师,当然,这些也可以谈,如果您这边要加急的话 今天可以吗?硝子打断他。 中介挂着营业微笑,心下了然,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人可能是最近摊上什么事了。 摊上事儿好啊,没事他怎么赚钱呢。 只要您这边愿意支付加急的手续费。他比了个数字。 按照要求,硝子很快和一个咒术师联系上了,据说对面原本是御三家那些珍贵的少爷小姐身边当护卫,因为一些原因辞职。 咒术师叫松下,或许是大家族出身的原因,可以说是没什么突出的个性。中介笑着说因为御三家那群小孩子平时玩得都很疯,松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那一类,应该符合他的要求。 合同很快签署好,相应的「契约」也立下。 你知道你的工作内容吧。硝子和他并肩向电梯走去,松下比硝子要高上不少,和他说话需要稍微仰起头,我最近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我给你自主解决的权限,唯一的要求就是尽量不要打扰到我。 明白。松下吝啬地回答。 硝子也没有继续在工作上和松下啰嗦,走出小酒吧后便打车回了之前的小公寓。 在车上还顺便给夏油杰发简讯说明自己要搬回去这一打算。 公寓的被崩掉锁芯的大门已经联系人修好,硝子另外抱了一床被褥出来。 明天我会去找另外的房子,今晚辛苦你先暂时在这里休息。 松下接过被褥,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家入硝子完全没有另外一个陌生人在场的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对接的内容了,坐在床边开始捧着雷打不动的热牛奶开始发呆。 收到怪物伤害后会不会反馈到身体? 精神上的损伤能不能用反转术式治疗? 以及他还是很介意苍崎橙子的说法,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会找上门的感觉。不是指怪物,而是一种大的变动,一种足以改变他所有生活习惯的冲击。 在假寐前,家入硝子突然问松下:你知道天与暴君吗? 松下难得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简短回答:知道。他迟疑了几秒,还是将这段话补足:我之前的雇主有找过他麻烦。 你没说反吧? 没有。 家入硝子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这一晚他都睡得很浅,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在恍惚中听见谁在耳边说话,那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硝子隐约听见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又想到了每年生日都会给自己买的蛋糕,蛋糕永远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没有蜡烛,也没有人给他唱生日歌。 他用塑料刀将蛋糕切成很多块,将小叉子插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之后家入硝子就仿佛完成了仪式,可以正式步入新的开始。 等闹钟响起,硝子立刻睁开眼,他坐起来,视线还处于模糊状态。 等到视野恢复清晰,家入硝子赤脚下床。 松下先生,早上他愣在了原地。 他昨天刚雇佣来的保镖先生正侧翻在茶几边,床褥和他缠绕在一起,大部分已经浸上了红色,他的发梢还在滴血,在木质地板上慢慢摊开。 松下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像是钢笔管里用尽了墨水,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松下先生? 第一卷 第9章 09 家入硝子快速的跨步到松下跟前,他半跪在地板上,稍微伏下身体去判断保镖先生的生命迹象。 还有呼吸! 硝子立刻开始拨打119,电话很快接通。 您好,不是火灾报警,是急救。他皱起眉,用反转术式吊着松下的命,我的朋友受了伤,现在处于半休克状态,希望能尽快救援。 将现场情况和地址大致讲清楚后他挂断了电话。 手下脉搏的跳动逐渐稳健了一点,呼吸也没有之前那样若有若无,硝子迅速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将事情快速划分了优先级。 他必须将松下送去医院,自己的反转术式不能暴露,「伤」只能是由医院治好的,这是他需要让保镖先生知道的事情。 但他又要稍微对松下进行治疗,不是直接治好,要维持在一个不会让医院联系警方的程度。 松下清楚咒术师的规矩,即使后续会对他展开调查,他应该也会将事情含糊过去。 接着家入硝子开始观察起自己的房间。 房间没有大范围打斗的迹象,仅仅是在松下四周有些狼藉,这点痕迹仅仅属于重伤后的挣扎,四肢无力后虚弱的求生。 有两种可能,硝子想。 第一,那个有触手盘根错节的不详怪物。 首先是怪物的行动模式目前完全没法判断。 现场看起来非常像是之前他遭遇过的那样,精神层面的凌虐无法反映在现实层面,无法逃脱又无法反抗的挣扎 像极了怪物的精神攻击作用在人体上的一种体现。 第二,术式的作用。 昨晚有特殊术式拥有者找上门来,被松下拦住了。 这个可能性几乎是立刻被硝子否定了。 这说不通,人类不是怪物,一定是根据某种准则展开行动。 在保镖失去行动力之后离开,自己安然无恙到早晨醒来这不是有智商的入侵者会做出的事情。 家入硝子的眉头越来越深,开始观察起昏迷中的松下,他轻轻地挪开被角,发现松下衣服血色较重的几处都看不清伤口。 还在沉思着,硝子又隐约瞥见被子下的一抹反光。他呼吸轻了些,轻轻捻起那截被子。 在看清那抹反光的时候,家入硝子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一柄沾着血的手术刀裹在里面。 几乎是下意识,硝子掏出一把干净的手术刀,他轻轻地试着挑开松下衣服上血迹较深的几处有破口。 他又做了比较,破口的宽度基本与手术刀的刀片宽度一致。 家入硝子有些神思恍惚,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一个事实,这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松下身上的伤口是他干的。 松下先生的呼吸越来越平稳,伤口状态保持在施加反转术式的瞬间。他的伤口都不致命,位置没有目的性,硬要说的话就跟开盲盒似的,伤口随机出现在身体上。 分卷(7)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的念头转来转去。他想了很多,比如模糊不清却又在偶然间变得清晰的过往,又比如那张体检单。 他又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夏油杰轻描淡写的那一句「咒术师都是疯子」。 咒术师是疯子没错,但是自成逻辑的疯子。 沉默了会儿,硝子拿起手机拨出了另外一个号码,电话很久都没人接通,但他不急,敛下眼眸静静地等着。 等到令人烦躁的等待音终于骤停,家入硝子开口。 早上好,冥小姐。他寒暄道,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休息。 是硝啊,很罕见呢,你会联系我~电话那头是一位带着笑意的女声,我和歌姬刚出完任务回到京都,不过硝的话,休学了也可以叫我学姐哦。 电话那头是京都咒术高专一级咒术师冥冥,除了实力很强之外,还是一位消息灵通得不像话的咒术师。 由于经常前往京都为伤员疗伤,家入硝子和京都高专的咒术师们相处得都还不错,其中和庵歌姬与冥冥熟悉一点。 冥冥喜欢称他为「硝」。 我想拜托您帮我调查一个人的详细资料。硝子垂眸看着保镖先生,是一名叫松下的咒术师,以前在御三家任职,照片和较为详细的信息我会简讯传过来学姐的银行账号没变吧? 冥冥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依旧破天荒地问了一句:这个人得罪你了吗? 不,没有,是我得罪他了。硝子淡淡地说,所以我现在在找原因,我为什么会得罪他。 我知道了。冥冥笑着说。 *** 当天下午,小酒吧地下室。 中介人在桌间穿梭着,脸上堆着笑。 如果有送上门的生意那再好不过,没有也无所谓,昨天那一单足够他一个月吃喝不愁。谁让事情就有这么巧呢,一个加急找保镖的阔佬,一个刚和禅院解除雇佣关系的老实咒术师。 在他还在为这一场交易得意洋洋的时候,一个穿着宽松卫衣的身影拦住他。 关于昨天的交易,我们谈谈? 在得知松下重伤送去医院后,中介第一反应是赶紧撇清关系:这是他的能力问题,可不算我的职业失误。这种情况他是需要赔偿你全款的,责任可不在我啊。 找上中介的正是家入硝子,他耐心听完了中介的屁话,将手机推向他:我理解您,中介只负责事先的情况调查,您先看看这个吧。 中介狐疑地接过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松下雅人,禅院家臣,是嫡子禅院直哉的护卫,因为一些小事被禅院直哉踹走,后离开了禅院。到这里为止是您告诉我的内容,看看后面? 后面 中介视线下移,快速地阅读起来,而只需两三行,他眼眶逐渐被惊讶撑大,冷汗滴了下来。 松下雅人受禅院议事的举荐进入咒术总监部,直到现在都是现在是在职状态,换句话说,他目前依然是咒术高层的公务员。 这是冥冥查到的东西。 简言之,咒术高层派了他们自己的人来到自己身边。 在医院收到资料后,硝子立刻毫无顾虑地将松下治好,在对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抢问:昨晚你做了什么? 即使自己不太正常,在无意识的状况下主动对别人下手这种事,他也还是干不出来的。 更何况如果硝子有在梦里乱来的习惯,和他一起居住过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也会最先知道。 在两三轮的试探和威胁后,松下松口了。 我们想让您回去,用一些咒术师的手段。他对硝子的态度比昨天要拘谨很多,仔细看的话还能在他眼底看到几丝恐惧和茫然,但被您察觉了。 松下回忆起昨晚的诡异场面还是有些后背发凉他靠近了睡眠中的家入硝子,术式还没准备好便看见眼前的人突兀地睁开眼。 在他打算用一些借口糊弄过去的时候,家入硝子突然用无比生硬的语气说:【你们想控制他。】 他的眼里隐约有灿金色涌出,像是富士山喷发的岩浆,又像是在寒夜悄然显露的诡谲魔法。 松下心狂跳不止,等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是错觉,家入硝子的双眼依旧是缺少亮光的冷棕色。 他后退几步,跌坐在茶几边,浑身无法动弹,和手术刀一起到来的是家入硝子的最后一句话:【放心,他不会想要你死的。】 松下雅人的话让硝子将信将疑,他讲述出来像是自己已经精神分裂了一样,且不说这是不是真的自己并不具备什么让人无法动弹的能力。 家入硝子没有继续深究,他其实不相信这幅说辞,和松下雅人定下保密的「契约」后就离开医院,找到了中介。 当然,以上的事情中介不需要知道。 放心,您没有做什么会被咒术高层盯上的事,恰好,我也不想,所以可以麻烦您替我换一个人选吗?硝子想了想,加上了个条件,和御三家有过节的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刁钻的要求让中介人迟疑了很久。 那种一般都是诅咒师。中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我的从业经历都很干净,但是人总会有几个误入歧途的朋友,对吧,诅咒师那边我也有点关系,只要您 家入硝子稍微撤开一步无声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心想,你要是知道是谁介绍我来这里,就绝对不会在我面前提诅咒师这个词。 那也有一个人选不属于咒术师也不属于诅咒师,立场完全中立。但是和他相熟的是另外一位中介,我可以将中介介绍给您,是一位韩裔,叫做孔时雨。 哦?硝子挑眉。 中介擦了擦汗:虽然风评不太好,但只要报酬给到位就会很好说话 我要怎么联系呢? 您稍等。 中介在手机里查找了一下,又去打了几通电话,最后回到家入硝子面前,低声骂了几句什么该死的意外赔偿,骂够了之后摆出一副比刚才更加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在医院。他干巴巴地说,在医闹呢。 第一卷 第10章 10 听到中介的话之后,家入硝子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说什么?医闹? 勉强算作「医生」的家入硝子觉得代入感极强,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窒息。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出了口:您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武力上能替我解决掉大部分咒术师的麻烦这是我的要求没错,但前提是人不能太 硝子想了一下措辞,狂野? 中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 毕竟大多数雇主的协议都是半保密的,协议中的「意外赔偿方案」通常是那些人傻钱多的富翁们搞出来的东西,情报只是在中介商人之间流通而已。 等您见到他大概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中介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张便签,从西服口袋里掏出笔,在上面写了快速写几行之后将便签递给硝子。 黑色外套,宽松的白色长裤,脸上有一道疤,你见到就能认出来。 硝子扫过便签,上面是医院的地址。 这件事情说来也巧,他一开始被路人送进的医院,松下雅人进的医院,和中介人给他指路的这家医院居然是同一家。 小酒吧离医院不算远,打车的话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这是家入硝子今天第二次踏入这里,他轻车熟路地前往急诊室。 硝子越来越怀疑这个中介的职业水准。 介绍的第一个保镖拿着双份工资差点对他出手,被莫名其妙重伤后一口咬定是他干的。 第二个保镖是在急诊室医闹的绝对中立人士? 家入硝子进了电梯,在心里犯嘀咕,自己真的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吗? 电梯门打开,比外面浓一点的消毒水味道涌上来,急诊室比其他科室要稍微嘈杂一些,来往的医生和护士动作迅捷,几乎没有空闲下来的人手。 硝子走出电梯,开始没有目的的开始闲晃,眼神四处张望着。 黑色外套白色长裤脸上有疤痕 找到了。 那个男人背对着他,正和身边另一个满脸写着不耐烦的西装男人交谈,他递给西装男人一张叠起来的纸。 虽然看不见脸上有没有疤,但穿着是能对上号的。 在家入硝子打算上前询问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他。 家入桑? 硝子闻声转头,在走廊边上看见了早上才被他送进医院的松下雅人。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处理好医院的事情了正打算离开。 松下雅人向前两步走到家入硝子身边,顺着硝子刚才的方向看过去,您是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中断了,同时下意识后撤一步,表情僵硬着躲回了拐角。 怎么了?硝子问。 您之前问我「天与暴君」。 嗯? 松下的脸色不太好,眼珠子像是凝滞般盯着家入硝子的脸。 硝子见过这种表情,就在那个巷道里,被他按着逼问的诅咒师也是这样吞吞吐吐,一副与恐惧做挣扎的溺水者模样。 昨天我告诉您,我之前的雇主有找过他麻烦。 禅院直哉,对吧。 是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男人松下看向走廊的墙壁,或者说他只是在望向那个方向而已,他就是您问的人。 什么? 硝子花了两秒来反映这件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头转了过去,站在原地没有动,表情依然平静,心跳和呼吸都和之前无异。 家入硝子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么混乱的现状,目前丝毫不想被男人盯上。 但即使这样还是被那个男人察觉到了什么,侧身轻飘飘地瞥了过来。这一眼,让两个人都一愣。 【黑色外套,宽松的白色长裤,脸上有一道疤。】 硝子怎么也没想到中介说的那句脸上有一道疤,指的是男人嘴角的那一道竖疤。 在听到自己要找的保镖就是要对自己下手的人的时候,硝子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内心没多大波动。但在看清男人脸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上涌。 这俨然是那天在彩票单给他涂了中奖彩票的那个假老板! 是那个在他六岁离家出走的时候拿街边流浪狗骂他的刻薄少年!! 是那个接了诅咒师的悬赏,等待时机对他下手的「天与暴君」!!! 见鬼了。 家入硝子自认自己算是感情起伏不激烈的人,现在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上一句:这他妈到底是什么要命的巧合? 对方在瞬间就恢复了常态,甚至完全转过身朝硝子走来。被他丢在原地的西装男人朝他小声嚷嚷了两句,没得到回应后收起那张纸走了。 家入硝子盯着他的眼睛。 他和前两次看起来都不太一样。如果说硝子以前见到的都是一只打盹的狼,那现在这只成年的孤狼像是处于捕食刚刚结束的状态,比墨绿更深的瞳孔投射着杀戮后的余韵。 家入硝子闻到了血腥味。 中奖了吗?这是硝子听到的第一句话。 什么? 那张彩票。 硝子觉得这个场面哪里不对,但很诡异的,他逐渐平静下来:中了,一等奖。 我运气果然不错。对方咧开一个笑。 在硝子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有了动作。他的动作快到家入硝子完全无法捕捉,隐约只是有一个他动手了的概念,呼吸只有一半,心跳也没走完一个节拍。 没看到我们还在闲聊吗?伏黑甚尔嘴角上勾,声音却没什么笑意。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家入硝子瞳孔瞬间放大。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硝子的鼻尖可以说是轻贴在伏黑甚尔的前胸,迎面稍微传递来人体的温度,之前闻到的血腥味化作不伦不类的拥抱将硝子包裹起来,带着热气的铁锈味直接压过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当伏黑甚尔开口的时候,硝子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低颤。 悬赏时间还很长,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硝子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稍微侧头,伏黑甚尔的右手穿过他肩上,手掌正扣着身后一个陌生人的脖子。 那个陌生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家入硝子身后的,他丝毫没有察觉。 还有一点,他们三个现在的姿势相当怪异,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普通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他们的位置这只能是术式的作用。 加上身后那个陌生诅咒师突兀的接近,不难猜测他术式的大致效果。 硝子又重新转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侧身出去会不会走出术式的效果外,所以也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伏黑甚尔比他高一些,导致硝子不得不抬起头去看他。 他们像是在拥抱。 您救了我两次。硝子说。 早在诅咒师离家入硝子大约五六米远的时候,伏黑甚尔就看出了他的打算。 那个时候诅咒师还没使用术式,带着恶意和目的性的气息能轻易被五感捕捉。 甚尔想了想悬赏的金额和要求,觉得还真有不少人会为了这笔钱前仆后继。 当然,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委托目标是半个熟人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新鲜事,特别是前几天还刚被脑子不太好使的咒灵提醒了一番,而咒灵造成的伤口因为一些特殊的效果至今未能痊愈。 分卷(8) 伤口每裂开一次他就会想起那个雨夜里可怜巴巴的蠢小孩。 啧,谁能想到他就是咒术师藏得严严实实的宝贝呢,早个一天接到委托,说不定在彩票店他就能把人逮住。 不过现在也不晚。 放放开。诅咒师双手攥住伏黑甚尔的胳膊,但他那点力气对天与暴君而言或许就和风吹过一样,他哑着嗓子叫骂着,你不过也只是拿钱买命的野狗,放开。 伏黑甚尔第一次正眼去看诅咒师。 哦?怪不得这么有底气,这不是前老板嘛。 他想了想自己刚交给孔时雨的医疗诊断单,有些遗憾,看来这笔外快是赚不到了。 看诅咒师还打算开口,甚尔也觉得烦了。他利落地松开手,后退一步:算我白送你一条命,下次要收费了啊,老板。 诅咒师捂着自己喉咙,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恨恨地滚了。 中介商人介绍我来找你。 伏黑甚尔看向突然开口的家入硝子。 他很平静,比刚开始看见自己的时候平静不少。一股飓风刮过也只能让海面稍微掀起一点波澜,等飓风离开就什么都不剩了。 但他和在彩票店里近乎死寂的平静又不一样,他的眼神比之前亮了一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什么起伏的表情隐约带上了一点兴奋。 伏黑甚尔认为他在笑。 一份工作。 工作? 我会给您相应的酬劳,以及治疗,作为交换家入硝子眼睛眯起来,深栗色的瞳孔荡开笑,泪痣点缀成星河的一处。 伏黑甚尔听见他礼貌地问 您能成为我的いぬ吗? 第一卷 第11章 11 伏黑甚尔站在家入硝子的面前。 学得倒是很快。他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你知道我的价格吗? 家入硝子老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提? 可我现在很有钱。硝子想了想自己的存款以及那笔奖金,稍微仰头,用市场价的话大概可以请两到三个一级咒术师。 伏黑甚尔挑眉,又听见面前的高中生继续平稳说:可我不想要他们,我只想要您。 这话让伏黑甚尔拉直了唇角。 他笑起来的时候像个社会经验老道的混蛋,当笑容褪去那么一点的时候,凶相就透出了一些。这让硝子想起他填写彩票的时候自己观察到的那双手。 是一双杀人的手。 那可太好了,硝子这么想。 他向前一步,这个角度暴露出白皙的脖颈,是稍微用力就能捏断的脆弱程度。家入硝子像一个极其大胆的猎人,他不仅将财富展现给了贪婪的孤狼,他还把自己袒露了出来。 硝子端着筹码,毫无踌躇地进行自己并不擅长的豪赌。 您找不到比我更阔绰的买主,除了报酬外,我会承担您的衣食住行他看向伏黑甚尔,工作内容就是字面意思,您必须听从我的一切命令。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他也上前一小步,弓着腰凑近去看家入硝子的表情,声音轻得有些危险:是项圈的意思? 他这话没头没尾,家入硝子却听懂了。 对。硝子一字一句地说,是最适合您的项圈。 两个人的对话在这里停顿了很久,来往的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陆续有人用好奇的眼神望过来。 伏黑甚尔的视线将硝子从头扫到尾,硝子大概能知道那是略带侵略的考量,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拆开,抽丝剥茧看清每一寸价值所在。 伏黑甚尔。甚尔站直了说。 家入硝子点点头:那我就叫您甚尔,可以吧。 随你。伏黑甚尔卸下劲,又变回了那副悠闲懒散的模样,你就打算在医院谈接下来的事? 不,那些都不急。 伏黑甚尔退到了一个不近也不远的位置,但他没想到家入硝子突然向前走了一小步,稍微侧头将鼻尖贴近他的前腹,两秒左右就退了回去。 你的腹部有伤口。硝子盯着他的腹部,没有再用敬语,血腥味很明显。 甚尔问:所以呢? 家入硝子抬起眼,像是挑衅一样说出了那句话 如果我说我能让你好上一些,你相信吗? *** 按照原计划,家入硝子按照原计划先去看了房子,在有些偏的地方定下一间宽敞的双居室。 当场交完半年地租金后,硝子问站在旁边的甚尔:你有要收拾的行李吗? 甚尔爽快回答道:没有。 房子的事情很快处理好,伏黑甚尔本来以为家入硝子会回原先的住处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想到他在街上晃了一圈,然后在一栋高楼前站定。 硝子率先走了进去,在前台一边登记一边提出需求。 前台服务生扬起标准的商务微笑:早上五点半到九点半可以在三楼餐厅享用早餐,退房时间是次日中午十一点。 她递给家入硝子一个信封:这是房卡,电梯在左侧。 谢谢。硝子拿起信封边拆边走向电梯。 伏黑甚尔慢悠悠地抬脚跟上他。 从电梯出来后硝子径直走向房卡上印着的房间,滴地一声刷开门。 等到伏黑甚尔跟着进去并带上门时候,家入硝子已经打开灯,站在浴室的门口等他了。 硝子将袖口向上挽,侧身让出了位置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我之前的公寓太小了,加上要退房,不太好收拾血迹。 如果是普通的伤口,硝子可以看也不看,直接治好。但如果是术式,或者是咒灵造成的特殊伤口,他必须要先检查一下创口的情况。 硝子还在考量着伤口,伏黑甚尔越过他,调子拖长之后天生带上了些讥笑的味道:我还以为你来酒店开房是为了验货。 硝子一愣,明白他在说什么之后挑眉道,服务范围倒也不用这么广泛。 因为钱砸得够足,这件浴室很大,里面干湿分离,一个长一米九的浴缸嵌在边上。 家入硝子环视了一周,他指向浴缸:就这里吧,好收拾一点。 伏黑甚尔配合地跨了进去,坐在浴缸里看着硝子,像是在等着看他能干出点什么来。 浴缸的出水口在缸壁内,开关在稍微高一点的墙上,硝子顺着向上看,发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还有个小型花洒。 确认好这些后他开口:外套脱掉。 伏黑甚尔闻言先脱掉了外面一件有些厚度的黑色外套。 他在里面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黑色弹力短袖,腹前的伤口似乎没有完全结痂,血将衣服贴合在他的肌肉上,每一次呼吸都会加大创口的摩擦。 硝子居高临下地打开了花洒。 伤口会感染。 伏黑甚尔说出这话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同时没什么羞耻感的抬手打算将被淋湿的短袖脱掉,黑色的衣料掀开一半的时候被一双手摁住。 硝子没用什么力道。 甚尔侧了下头,与那双淡薄的浅棕色眼眸对上。 硝子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重新低头盯着创口的地方,伸手稍微在边缘处按了一下。 他拿出刚才带进浴室的剪刀,从甚尔小腹的位置开始剪开短袖,剪到前胸上的时候停手,放下剪刀后用双手攥了两圈布料,然后用力撕开。 男人的身躯比医学解剖里的示例图还要标准,紧实而光滑,肌肉走势顺沿出遒劲利落的线条。 伤口在左腹,是一道八厘米左右的横切口。由于这具身体实在太过于强悍,自主恢复下,周围已经留有稍微稍微深一点的疤。 由于甚尔率性得过分的躺姿,硝子站在浴缸外的话要弯着腰才能够到他的腹部,这个姿势其实很累,但如果蹲下的话又会离得太远。 在他还在琢磨什么姿势比较便于动手的时候,甚尔又开口:坐进来。 什么? 甚尔没再回答,干脆地侧身把蹲在浴缸外面的家入硝子一把捞进浴缸。 天旋地转下硝子一个踉跄,跌进浴缸后有些打滑,下意识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等硝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半环着甚尔肩膀,跨坐在他腿上,额头抵住男人宽厚的肩。 湿掉的上衣和裤子包裹在身上,花洒的水流填补了他们之间的空隙,伏黑甚尔的鼻息打在后颈,像是在笑。 本来想骂一句你在发什么神经,但硝子突然发现这个姿势的确要方便上不少。 他皱着眉,干脆就坐着不动,一边把人向后推一边命令道:现在躺下别乱动。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笑出了声。 反转术式的准备步骤这么长吗。伏黑向后靠,双手架在浴缸边上,一副等候安排的模样,还是你在高专的时候也要先把那些咒术师洗个干净?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硝子将衣料撕碎之后结团扔出浴缸。 拜托我治疗的人本质上与我是雇佣关系,话普遍比较少,有两个笨蛋除外但是甚尔你不一样。 伏黑甚尔不回话了。 伤口处有残存的咒力一直向外腐蚀。我要割除掉这一圈的肉,包括你新长出来的这一块,清创之后再用反转术式。硝子抬头问,没问题吧? 甚尔敷衍的嗯了一句。 硝子将衣料撕碎之后结团扔出浴缸,他关掉花洒,伸手贴在伏黑甚尔腹下一点测量温度。 刚才花洒放出的是凉水,但甚尔的体表温度仍然保持在一个偏高的正常范畴。 因为是咒力侵蚀过的伤口,应该会留疤,不想要疤的话需要剜得更深不过我看你不像是在意这个的样子。 家入硝子随身携带着手术刀,他下手很稳,划开血肉的速度快得像是在切割尸体。伏黑甚尔脸色不变,甚至有些懒懒地想:都是雇佣关系,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创口很快处理干净,接着就是简单粗暴的恢复环节。伤口几乎是在施展术式的瞬间愈合,如家入硝子之前说的那样,留下了一道新鲜得违反正常生理现象的疤痕。 硝子将手术刀搁在浴缸边上,撑着膝盖站起来:这样就好 这句话还没结尾,在硝子站稳前,突然被甚尔抓住了右手向前拽。 失重的同时,他听见了擦着自己耳边穿过的破空声。 家入硝子左手扶住浴缸边,右手抵在伏黑甚尔胸前,本来就有些湿气的栗色头发被溅起的水打湿成几缕,一些贴在额角,水从鼻梁侧滑下。 他的余光看见有血液淌进冰水里。浅红色很快加深,诡异的给人带来冰水正在升温的错觉。 家入硝子不明所以地抬头,只看得见伏黑甚尔的下巴。 别动。甚尔将手搭在他的后颈,稍微用力把人向下扣。 家入硝子被束缚在伏黑甚尔胸前,对甚尔而言只是很小的力道却让硝子根本挣脱不得,他被完全圈住,两个人的体型差在此刻突显的淋漓尽致。 他能感知到的只有男人平稳的心跳声,和比自己高上一截的体温。烟草味与铁锈味纠缠在一起,每一次呼吸中都会直接涌入肺部。 他们实在贴得太近了,当甚尔开口的时候,硝子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你的麻烦还真不简单。伏黑甚尔低笑着说。 第一卷 第12章 12 什么?家入硝子试着掌握现状,发生什么了,甚尔。 伏黑甚尔稍微垂下头,下巴抵在家入硝子头顶:穿墙后没有减速的.50BMG尖头子/弹,真是稀奇,你有感知到咒力吗? 他低头看了眼被洞穿的手掌,隐约有出现空腔效应。 伏黑甚尔依然时刻感知着四周的变化,刚才如果不是敏锐地捕捉到风速不太正常,现在可能就不是他的掌心被洞穿,而是家入硝子的整个头被炸烂了。 硝子懂了他的意思:你松开一点。 在禁锢感消失后,硝子没有立刻起身。 他贴着伏黑甚尔的前胸缓慢向下滑,尽量减缓吐息,确保自己不会暴露在浴缸外,直到脸贴到甚尔小腹的位置才停下。 停下后,硝子察觉到伏黑甚尔小腹肌肉收缩了一下。 嗯?硝子稍微仰起头,疑惑道,伤口有针对神经的特定作用吗? 甚尔下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眼神。 你往旁边躺。他声音有点哑,你压着我不好起身。 分卷(9) 他将原先稍微支起用来当作掩护的腿放平。 他说的有点道理,按照现在的姿势他想要起身绝对会连带着把家入硝子也一起掀起来。这么想着,硝子轻撑着他的小腹,从他的腿间翻了出去。 他的后背贴着浴缸壁,稍微侧身蜷缩:手给我。 伏黑甚尔将鲜血淋漓的左手递给他。 不是术式造成的。硝子在创口出仔细检查了一圈,又问,正常情况下,.50BMG尖头子/弹的伤害有多高?拿你做例子的话。 正常情况下它不可能在穿墙后命中我。甚尔回答。 家入硝子耷下眼皮,眼底晦暗不明。 威力和速度都不符合常理的大口径子.弹,没有咒力却能将天与咒缚的肉.体击穿 反转术式下,伤口愈合瞬间愈合,伏黑甚尔稍微捏了捏拳,除了指尖残留的些许麻痹感外,其他全部恢复正常。 家入硝子在浴缸摸索了一下,在伏黑甚尔的腿边摸到一个金属物,他拿到面前看了眼,是子.弹头没错。 子.弹似乎是在穿出甚尔的掌心后就失去了动力,撞上浴缸壁的力道很轻,甚至不足以造成破坏。 它尖头和柱体的衔接出有轻微挤压的痕迹,尖头应该是发生过微型的二次爆炸后才得以穿透伏黑甚尔的掌心。 硝子将它塞到甚尔掌心,自己则干脆放松了侧躺。他的视线落到伏黑甚尔的腰侧:找到那个人需要多久,甚尔? 没等伏黑甚尔回答,硝子又快速补充:我会在你离开之后一直对自己施展反转术式,半小时,抓到他。 家入硝子在做这类决策的时候一向果断。 就像他在怪物面前会毫不犹豫给自己一刀,在收到橙子短信之后会立刻搬出五条悟的公寓,在医院见到伏黑甚尔之后会立刻把人绑在身边。 就像他现在以自己为诱饵,放出己方最强有力的「武器」采取进攻。 在伏黑甚尔套上自己丢在地上的外套,计算着弹道准备出门时,硝子又叫住他。 有一口气我就能治好,你明白我的意思,甚尔。 伏黑甚尔头也没回,挥挥手离开了。 房间门关上后传出自动落锁的声音。 浴缸里有很浅一层凉水,刚才贴着甚尔还没觉得,当热源离开之后,有些令人打哆嗦的凉意逐渐攀附上来。 湿冷的长袖贴着皮肤不断吸取热量,硝子想了想,将手机摸了出来。 他抹开表面的水渍,发现手机没有被水浸坏后先看了眼时间,然后小心探出手,将手机放在了浴缸边上。 接着,硝子按开了浴缸内放水的按钮,热水注在壁内慢慢流出,在水位上升了大概二十厘米后,他停止了注水。 半个身体浸泡在热水里,水流从袖口和裤脚灌进去,将肌肤从布料上轻轻剥开,紧绷着的肌肉在温水安抚下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他在保证自己随时运行着术式的同时开始整理头绪。 咒术师和诅咒师对他下手的前提是保证他不会有生命危险,比起「消抹」,他们更需要的是「把控」。 但按照刚才伏黑甚尔掌心的血洞,和他在被按倒前听见的呼啸而过的声音这是冲着他脑袋来的。 那是一枚能将天与咒缚的肉/体洞穿的子弹,如果打中毫无准备的自己可能连施展反转术式的意识都不会有吧,大口径子弹会将被没有被咒力强化的头直接炸烂。 要说还有谁能做到这种违反物理学的袭击以他目前的线索,唯一的怀疑目标只有一个。 魔术师。 袭击者是魔术师。 橙子警告的「异常」到底指的是什么?这点可能只有伏黑甚尔回来之后才有答案。 硝子还在想着,突如其来的铃声在安静的浴室响起。 他稍微坐起来了一点,摸索到手机后拿到面前,手机震动着,来电人的名字在此刻看上去有些气势汹汹的感觉。 五条悟。 算一下时间,离他给夏油杰简讯说明情况大概过去了一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任务耽搁,现在才回电。 家入硝子!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生气地叫他的全名,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这是很严重的瞧不起我和杰的歧视行为! 硝子眼睛也不眨,答道:特级咒术师大人,您在说什么? 哈?你听到了吧,杰!家入硝子这个人还反过来阴阳怪气!五条悟的声音离远了那么几秒,然后又贴近,你是不是在特意避开我和杰?! 硝子向来不把五条悟装模作样的生气放在眼里,他要是真的气得不行,这个时候就应该满东京找人,想尽办法直接杀到他面前质问了。 现阶段只是火大了那么一点而已。 对啊。他爽快承认,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来,或许。 住口啊你个笨蛋,这不是典型的在给自己立flag吗!收回,那句话给我收回! 他的语气让画面感变得极强,硝子几乎可以想到五条悟现在的臭脸,以及身边夏油杰悠闲看戏的模样。 你这算是在诅咒我吗?硝子问。 呸呸呸,你又开始乱推责任了是不是,我五条悟 硝子。夏油杰夺过手机,你自己注意安全吧,有事联系我们。他顿了一下,不想联系悟的话联系我就可以。 听筒里还传来五条悟嚷嚷着想抢回手机的声音,五条的声音有些嗡,硝子猜他被夏油一手按住,说不定挂掉电话还会打起来。 没看出来,你在你前同学面前还挺活泼。 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声音让硝子一愣,他从水里坐了起来,看向浴室外。 伏黑甚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单手拎着一个穿着风衣的人,正倚靠在门框上斜睨着他。 硝子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离甚尔离开只过去了十五分钟不到。 我还有事,下次联系。硝子利落地挂掉电话,视线移到风衣男人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风衣男人垂着头,金发有些凌乱地扎在脑后,露出来的颈侧有一块淤青。 他的穿着其实很讲究,除开身上有些脏之外是个相当体面的打扮,胸前还挎着一个小提琴盒,应该是甚尔嫌不太好拖给他胡乱挎上的。 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这话是对甚尔说的。 伏黑甚尔慢悠悠地把男人拖到了靠窗的角落,顺便把小提琴盒扔到一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打开窗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圈吐了几个来回,家入硝子终于从浴室出来了。 他脱掉了完全湿透的衣物,披着酒店的浴袍。浴袍对他来说有点大,胸口露出了一大片,但硝子显然不怎么介意,一边扎着腰间的束带一边向外走。 伏黑甚尔胳膊撑在窗沿,夹着烟的手搁在窗外,他偏着头,眼皮半耷拉着,墨绿的眸子盯着硝子的下一步动作。 他只是晕过去了,对吧。硝子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问。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家入硝子慢吞吞的蹲下,抓起男人垂落在额前的金发,迫使他抬起头。 吃痛下,男人逐渐转醒。 他应该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眼里生理性出现了迷茫,等他看清面前人的脸后瞬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要后退,又因为被紧拽着头发,只能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家入硝子松开他,双手交叉搭在自己膝盖上,他挂上了礼貌的浅笑,像是在某次联谊会上和刚认识的朋友打招呼般开口。 为什么对我动手?他问。 风衣男人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狼狈现状,他额间迸出几条青筋,看上去没有因为处于弱势而害怕或是窘迫。 硝子有些诧异的发现,他居然是在生气。 这该死的男人先是嘟囔了一句,接着,他很匪夷所思地用指责的语气质问起来,你们这群野蛮人,君主怎么会派我来接洽你这么一个 他看了眼窗边的伏黑甚尔,似乎对这个人还残存着下意识的恐惧感。在硝子有些不耐烦,打算不那么礼貌的和他相处的时候,他的身上又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丝倨傲。 感激吧,家入,我是在激活你被苍崎橙子封印的魔术回路。 第一卷 第13章 13 用击毙的方式激活魔术回路吗? 家入硝子像个诚心发问的好学生一样,目光诚恳又真挚:既然你知道橙子和我的关系,那也应该知道她不允许我学习魔术的吧? 这是君主巴鲁叶雷塔的「类感弹」,只要击中拥有魔术回路的生物,会根据同类互相感应的特性瞬间激活回路,你让我浪费了一颗「类感弹」在完全没有魔术天赋的普通人身上。魔术师嗤笑了一声,至于苍崎她算什么? 可为什么要激活我的魔术回路? 我这辈子没有听过比这更愚蠢的话了,难道你想凭着那点治疗的能力通过这场「观测」吗?苍崎就是为了你这么个蠢货 他不再说下去,面部肌肉上拉,表情像是某种蛇类一般阴狠又刻薄。 烟草的味道从窗外钻进来几缕,天色暗得很快,整个房间只有浴室那头开着暖色的灯光。 角落的两个人在谈些什么伏黑甚尔并不在意,他叼着烟,像看热闹一样看着家入硝子仔细端详金发男人的脸,半晌后,硝子突然开口。 他是不是还有顶帽子?这句话是对着甚尔说的。 伏黑甚尔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楼顶把他掀翻在地的样子:大概吧。 家入硝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多次提及苍崎橙子后我就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硝子说。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视线自上而下睥睨,棕色的瞳孔没有倒映出任何影子,像在打量一个什么十分无趣的东西。 家入硝子说:橙子书房的书架边上摆着你们当初在时钟塔一起学习时的合影先生,你不戴帽子的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 魔术师在听到一起学习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冷,幽蓝色的瞳孔比人偶眼眶离无机制的玻璃珠还要死气沉沉,他死死的盯着硝子。 她对你提过我?魔术师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傲慢又卑劣的骗子向你诋毁过柯尼勒斯阿鲁巴?就像她一直做的那样?! 除了诋毁这个词太过于严重了些外,你说的没错。家入硝子没所谓的点点头,不过现在我已经更新对你的看法了,比如依赖于枪械的低能魔术师? 被一个连魔术回路都处于封印状态的「普通人」嘲讽这件事显然让柯尼勒斯阿鲁巴相当难以接受。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自学生时代以来一直记恨的对象苍崎橙子的养子。 硝子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在一个紧绷着的时机迅速下令:击晕他 烟草的味道顺着扬起的风袭来,眼前黑影晃过,一声闷响后,柯尼勒斯阿鲁巴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家入硝子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再次晕过去的魔术师,伏黑甚尔两次下手都在同一侧,那片淤青加重了不少,大片的乌紫看上去十分狰狞。 打晕他的原因很简单,硝子有预感,刚才柯尼勒斯阿鲁巴是在准备吟唱。 不能让他放出魔术,仅此而已。 看来对话是完全继续不下去了啊。他轻轻地说。 但是家入硝子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因为他对这位金发魔术师所说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编的。 当然,在书房看见照片这件事是真的,但橙子并没有对照片上除她外的另外两个男人做出任何评价。她只是在埋头整理自己的文件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是我曾经的同学。 都已经死了。她补充道。 所以,柯尼勒斯阿鲁巴是一个已经在多年前死掉的魔术师,性格或许相当自傲,并且对自己的魔术很自信。 他会这么恨苍崎橙子的原因也可能就在这里他在相近或者相同的领域比不过她。 而苍崎橙子最擅长的则是人偶技术。 这样想着,家入硝子再度蹲在柯尼勒斯阿鲁巴的身边,他将手捂在柯尼勒斯的颈侧,隔了两三秒之后移开。 果然,反转术式无法治疗那一块淤青。 这样一来,家入硝子可以确认四点。 一、时钟塔的君主巴鲁叶雷塔和苍崎橙子是「观测」他的两个派系,前者想要激活他的魔术回路,后者警告他不要使用魔术。 二、柯尼勒斯阿鲁巴早就死了,这个被君主指派来的魔术师其实是被苍崎橙子动过手脚的人偶,所以他几乎是在下意识中回答了自己的所有问题。 三、接下来的「观测」是一项会以危机形势到来的近似于考核之类的东西,尚且不清楚和那个触手怪物有没有关系。 四、伏黑甚尔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强,这让他觉得单纯的将甚尔拿来对付那些咒术师是一种浪费。 稍微梳理了一下现状后,家入硝子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上不少,他看向甚尔:把他扒光了扔出去,甚尔,等你回来我们谈「束缚」的事。 伏黑甚尔顺手将烟头在窗台上碾灭:还真是会是使唤人啊。 嘴上虽然懒懒地抱怨着,但甚尔的行动效率其实相当的高,等硝子将柯尼勒斯的衣物差不多调查完毕后,伏黑甚尔刚好回来了。 他终于想起打开房间的灯,等光线变充足,硝子将刚才找到的信封放在床头,抬头时突然发现伏黑甚尔的裤子还湿着他从浴缸出去后一直穿着湿透的长裤行动。 家入硝子突然有些心虚。 怎么显得自己这么像个无良资本家似的。 你先去洗个澡吧。硝子指了指浴室,换洗衣物我会托人买来。 分卷(10) 伏黑甚尔抬起眼皮看了眼盘腿坐在床上的家入硝子。 他还是没有把前襟拉拢,因为坐姿的缘故膝盖露在外面,白色的绵软布料挡住了大部分肌肤。他一抬手,布料跟着向上走了一截,脚趾便露了出来。 不急,可以先谈完。甚尔挑眉,我听听划不划算。 束缚的内容很简单,和之前他们默认的一样,伏黑甚尔听从家入硝子的一切指令,家入硝子则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现在他们要谈的就是这笔代价。 硝子预期的酬金被魔术师的到来完全搅乱,如果要将伏黑甚尔拉入接下来的「观测」里,他所要支付的报酬就绝不止那点。 在仔细思索后,他下了个决定。 那笔奖金将会按月打款,你是要我按月支付还是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一起支付? 见他没有说具体金额,甚尔有些好笑地问:奖金的一半? 不。家入硝子双眼清澈而明亮,是所有。 奖金的所有? 不。硝子前倾道,是我能给到的所有。 伏黑甚尔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个人的打算就和房间里的灯光一样敞亮,他将诱饵轻轻放在自己面前,诱饵的名字叫做家入硝子。 自己原来也会看走眼,他想,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一个在搭讪方面毫无天赋的人呢? 家入硝子。沉默半晌后,伏黑甚尔问他,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硝子静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甚尔缓缓道,所以你要不要赌一把。 双方的赌注在顷刻之间不断加码,伏黑甚尔对自己的赌运心知肚明。但有的人就是这样,对不确定的结果投入,用贪婪浇灌出巨额回报。 谁能拒绝这样的诱饵呢? 将那笔奖金,以及我想要的东西,在一切结束之后一起给我。 伏黑甚尔笑了:敢赌吗? 第一卷 第14章 14 他没有在挑衅,家入硝子很清楚这一点。 独自支付起生存代价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吃亏。这看上去很贪婪,也很得寸进尺,但很神奇的,他居然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态。 在一段付出中一定要抓住点什么东西的心态。 好啊。硝子答应他,只要是我有的。 「束缚」就此定下。 伏黑甚尔转头去了浴室。 听到浴室花洒的水声后,硝子先是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然后将视线挪回到床头的那个信封上。 信封没有封口的信戳,但是打不开,硝子试了一下,靠撕扯也无法将信封拆开。 应该是魔术的效果。 柯尼勒斯阿鲁巴完全是个工具人偶,他来日本的目的除了那一发未遂的「类感弹」外,应该就是这封信。 打开信的前提不可能魔术回路的激活,苍崎橙子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所以现在还是只能等了吗? 家入硝子后仰躺在床上,天花板很高,灯有些晃眼,他将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光线。 在对所有完全未知的时候,他的状态一直时好时坏,现在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后,家入硝子的心反而宁静了下来。 除了已经尽可能地做好准备外,可能还因为她确定了苍崎橙子是拥有立场的。 不管对他是好是坏,她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涉及到他的过去和将来。 就像一个真正的监护人一样。 像是被锁在海底铁盒里的脆弱的软体动物突然离开了铁盒,他全身心浸泡在海水里,摊开四肢,在被海底的压强碾成肉泥前也要畅快大笑。 硝子又在心里嘲笑自己像个软弱又可怜的小孩,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觉得记忆里橙子的脸都要柔和了许多。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只有在带上眼镜的时候会稍微有人情味那么一点。 酒店的床很软,和五条悟公寓的那张昂贵的大床不相上下,按理说现在是一个他绝对无法入睡的时间段。 但出人意料,在几个呼吸循环之后,家入硝子挡住光线的手逐渐跌到脸旁,胸前的起伏逐渐变缓。 他进入了梦境。 *** 苍崎橙子推开有些挂着调查室金属标志的玻璃门,掠过起身想要阻拦她的所谓调查员助理,目不斜视地向里走。 苍崎小姐?有人喊她。 屋内的陈设一板一眼,简单的长桌隔开两边的靠椅。一明一暗的环境下,光照给不同座位上的两个人带来天然的强弱差。 当高跟鞋的声音和助手小姐苍崎小姐,您稍等一下的低声叫喊离他们越来越近时,座位上的两个人问询者与被问询者同时抬起头。 特意在我不在的时候带走这孩子,他只有五岁。顺带一提,你知道这不符合程序规定的吧? 啊,这个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闪烁其词,作为官方菁英事故调查员的他在面对苍崎橙子的时候突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家入,他都说了些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男孩抬起头。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耷拉着的上眼睑没什么精神盖住了大半部分瞳孔。当睫毛稍微掀开轻飘飘的弧度后,男孩眼底有些浓郁的金色一晃而过,或许是光线带来的错觉,等再看的时候就能发现那其实是冷栗色。 他右眼下有一颗泪痣。 被称作家入的男孩用平淡得有些诡异的视线在调查员与自己的收养人之间来回转了个圈。 他其实并不理解调查员所说的话,但还是如实转述道。 检察方打算起诉日航,日航希望由我出面证实空难的结果大半是搜救的自卫队的责任,大概就是这些。 瞧您说的,我只是调查,绝对没有半点倾向性调查员余光瞥见苍崎橙子变得不耐烦的表情,立刻起身,家入君,您可以跟苍崎小姐离开了,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在场的人谁也没觉得一个公职人员对一个五岁的小孩用这么讲究的说辞有什么不对,人们甚至认为应该再给他更多的怜爱与包容。 鉴于他在这场巨大空难灾害中唯一的幸存者身份。 你是故意跟他走的,为什么? 苍崎橙子在走廊里就开始发难,她的问询和高跟鞋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又与心脏跳动的节奏保持一致。 所以当她停下来站定的时候,家入硝子的心跳也在那一刻骤停。 他站在收养人的背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坠毁的铁盒子里,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会被一辈子留在这里直到窒息。 我他的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干,嘴唇微动,上下开合几次都没能说出一个像样的理由,但苍崎明显是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结果,硝子只能垂下头,说,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飞机起飞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在长达半分钟的寂静后,高跟鞋的声音重新在走廊响起。家入硝子闻声抬头,小跑着跟上自己收养人的步伐。 走出事故调查局,家入硝子爬上苍崎跑车的后座,抬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飞机失事后,你的父母当场死亡,而你碰巧觉醒了反转术式咒术师的那东西救了你一命。 苍崎橙子从后视镜里看注视着他,她的语气生硬,酒红色的眸子锐利无比:很多人都在找你,幸好今天是这群普通人这次就当是托管。记住,家入,下次即使要跟人走也必须先联系我。 为了开车,她戴上了薄片眼镜,等她绑好头发重新抬头抬头看向后视镜时,酒红色的眼眸软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柔和的笑容。 不要让我担心。 *** 冲完澡之后,伏黑甚尔先是在浴室给孔时雨打了个电话,很有良心的告知: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有活儿,如果不是报酬丰厚到让魔鬼都从地狱爬出来的话就不要联系他。 孔时雨有些诧异:你被包养了? 伏黑甚尔抽出架子上的浴袍,唔了一声: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那之前说好的那几单 没空。甚尔侧着头,用脸和肩夹住手机,他瞥了眼地上堆成一团的衣物,光着身体套上浴袍,又没收定金,干我屁事。 你是白痴吗?!那是因为我在垫付 电话被伏黑甚尔挂断了。 等他系好浴袍的带子推开门的时候,有些诧异地发现家入硝子光着脚,垂着头站在门外。 伏黑甚尔本以为他是要用浴室,侧身让开之后也就没管。等到他赤着脚走到床边的时候才发现不太对劲。 家入硝子跟在他身后。 还有事?伏黑甚尔坐在床边,抬头看他。 在看清他的表情之后,甚尔一怔,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毫无反应。 甚尔失笑骂了一句:你要找的是保镖还是保姆。 不知道是不是对声音有反应,家入硝子歪了歪头,双眼微微撑开了一点,但瞳孔无神,视线没有焦距。 他嘴角抿直,眼下的乌青在背光的情况下更明显了,脸上是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有些呆的表情。 有点像一只没睡醒的小熊猫。 在甚尔琢磨着这要怎么收场的时候,硝子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越过甚尔,直接爬上床,双手合拢放在胸前,躺下了。 你这梦游还挺潦草。 房间的顶灯打在家入硝子的眼皮上,他像是在做梦,眼珠有些不安地打转。 甚尔还没见过睡姿这么端庄的人。 他看了眼时间,平时这个时候他可能还在外面赚钱,或者在某家店玩柏青哥。 但现状是他的衣服烂糟糟地堆在浴室,浑身上下除了浴袍外连条内裤都没穿,怎么看都是没办法出去找乐子的状态。 伏黑甚尔啧了一声,到另一张床上躺下了。 他刚把被子拽起来,突然感到手肘边的床垫似乎陷下去一块,还没等他扯下被子看是什么情况,一个身影直接钻了进来。 伏黑甚尔必须要承认,自己很少在这么短时间内失语两次。 家入硝子也是个奇人,平时冷静的发疯也就算了,梦游居然他妈的也能阶段性的分成两批。 甚尔侧躺着,被子半掀,而刚才被评价为睡姿端庄的人正在把自己缩成一团往里拱,也不知道是在往被子里拱还是在往他胸前拱。 或许是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姿势,家入硝子终于消停了一点。因为身体蜷缩着,硝子的额头拱开浴袍前襟后抵在甚尔胸前,脚贴在他的大腿上,额头和脚都很凉。 伏黑甚尔用一分钟思考能不能强行把梦游的人叫醒,又觉得万一出了点什么毛病,自己这笔买卖还有点难以继续。 他原本还在琢磨,结果家入硝子像是在表达不满似的,又动起来。 别拱了。他叹了口气,干脆地把人圈起来。 大幅度动作把双方的浴袍都扯得松松垮垮,肌肤的接触面积更大了些。在伏黑甚尔胳膊的禁锢下,硝子像个八抓鱼一样贴近热源,在暖烘烘的怀抱里终于彻底安分了。 他的鼻息打在自己胸前,被捂暖的小腿和脚掌肌肉松软下来,无意识地蹭了几下。 伏黑甚尔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等到阳光隔着窗帘将室内染亮,门外响起敲门声,甚尔猜应该是送衣服的人来了,他掀开被子起身,打着哈欠去开门。 刚拉开一个门缝,外面的声音就钻了进来。 说什么搬出去,搬家还能搬到酒店吗,你要两套 这个声音戛然而止。 伏黑甚尔靠着门框,他的浴袍勉强算是挂在身上,健硕的肌肉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又因为一夜都没怎么睡,脸垮着,整显得格外低气压。 甚尔耷拉着眼皮,瞧见门外这个白发青年看了看他,又斜过身体看了看房间里面,重复两三次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我操。 第一卷 第15章 15 五条悟自认为自己一向不怎么骂脏话,除非忍不住。 他开始反思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最近处境危险的同学在休学后搬出了自己家,半夜发简讯寻求帮助,等他到了现场却发现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男人。 而那个给自己传简讯的前同学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一半,旁边的空缺和床单的褶皱就跟填空题似的,而标准答案就站在他面前。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五条悟九点整还要在高专和夏油杰集合一起去京都,他只是顺道过来送东西。 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场面。 五条悟,你好惨。 家入硝子,你好野。 他没花多少功夫就把硝子叫了起来,伏黑甚尔在一旁拨开袋子瞥了眼,自顾自的开始换上。 五条悟又想骂人了。 我就直说了。五条目不斜视地看着硝子,表情有些僵硬,你是怎么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做到这一切的? 硝子很久没像昨晚一样睡个安稳觉了,他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浑身没什么力气,在听到五条悟的问题后破天荒地先是反应了很久他说了些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后问。 做到什么? 他。五条悟指着套裤子的伏黑甚尔,苍蓝色的漂亮眼睛眯起来。 你在哪儿找的人,我从来不知道「家入硝子的休学野望」里有这么狂野的内容硝子你该不会是认命了吧,准备在生命的尽头干一点出格的事,诸如此类? 夜蛾介绍的。硝子仰着脖子,将衬衫的最上面一颗扣子扣上,总而言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会保证我的安全。 分卷(11) 这倒也不算说谎,只不过省掉了中间一大部分内容而已。 就算五条悟真的跑去问夜蛾,也只能得到没错,的确是我推荐的。这样的答复。 五条悟有些头皮发麻。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在离开房间之前,五条悟心情复杂地开口:硝哥。 什么? 五条悟叹了口气,又迟疑了片刻,最后自暴自弃道,不,没事,你开心就好。 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的去解释,一解释就会扯出一大堆他不想让五条知道的东西来。 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被诡异的怪物追杀的问题了,五条悟和夏油杰更不应该牵扯太多。 硝子会拜托五条也只是想让他姑且知道自己已经做好准备了,仅此而已。 在离开的时候,五条悟嘴里还在一直嚷嚷着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硝子依旧坐在床边,目送他离开。 在踏出门前,五条悟突然转过头,半抱怨半耍赖道:先说好,等你回来得请我吃喜久福。他竖起手指,要一年的量。 你这难道就不算flag吗?硝子反问。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被男人把钱骗光啦! 五条悟走后,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硝子和倚在墙上听他们胡言乱语的伏黑甚尔对上视线,盯了看了好久也没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自己睡着之后是怎么了。 甚尔很直接:你梦游了。 硝子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我有哪里不对劲吗?比如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又或者是有一些攻击性的举动? 家入硝子在心头警醒,他想起松下雅人曾经说过的那个听上去有些虚假的故事。 之前他认为这是推脱责任的谎言,但现在看来似乎 如果我说是跟小孩似的梦游,你会不会很失望?伏黑甚尔说,除了爱乱动之外,没了。 硝子微微睁大双眼,似乎不是很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所以就是单纯的梦游? 你对单纯的定义还挺有意思。 家入硝子不理会甚尔的取笑,他站起来,视线在扫过小提琴盒子的时候顿住,又看向床头那封信,突然改变了话题。 忘了问,昨天那家伙被扔到哪里了? 伏黑甚尔耸耸肩:忘了,某个垃圾桶吧。 你会使用枪械吗?家入硝子若有所思道,他的枪械不知道需不需要魔力,但如果是在子弹上动手脚的话,应该是不需要的吧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有关魔术师的事情? 魔术师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相当复杂。虽然说这是和咒术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个复杂体系,但好在家入硝子对魔术其实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他只用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同步给伏黑甚尔就行了。 他们离开了酒店。硝子在路上边走边讲,甚尔单肩挎着小提琴盒走在他旁边,稍微压下脖子才听得清内容。 等走到昨天租下的房子的时候,他们的对话也差不多结束了。 宽敞的房子被打扫得很干净,该有的家具也都采购完毕,对于不讲究生活气息的人而言,是可以直接入住的程度。 大致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硝子脱掉鞋,越过玄关走进客厅。 客厅偏向于日式,正中央是一张方桌,周围散放着蒲团,家入硝子找了个方向坐下。 没什么问题。甚尔跟着他找了个位置也做了下来,他把小提琴盒随便扔在旁边,盘起腿,手肘搭在桌子上撑起下巴,眼皮也半耷着,没什么精神,我不是听你的指令就行吗? 那首先我想拜托一件事。 什么? 家入硝子侧身打算去够小提琴盒,甚尔瞥了一眼,顺手勾起背带提上桌。 硝子将琴盒打开,推到甚尔面前。 子弹拆出来,在必要的时候瞄准我。他相当冷静,几乎算得上残酷,虽然橙子警告我不要使用魔术但我希望有条后路。 琴盒里除了拆开的枪械外还有一个复杂纹路的方形小铁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三枚.50BMG尖头子/弹,应该就是柯尼勒斯阿鲁巴说的「类感弹」没错。 你不相信她?甚尔挑眉,按照你的描述,我以为你对她是抱有信任的。 听到这句话后,家入硝子将视线从子弹上移开,转而盯着甚尔的眼睛。 硝子似乎在说话的时候很喜欢注视着别人的双眼,他像是将此理解为一种交换坦诚的方式。 我不知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得这么做。他说着又掏出之了另一样东西,是昨晚还令人一筹莫展的信封,早上我收拾的时候意外发现信封可以拆开了。 硝子将里面对折起来的类似于邀请函一样的硬卡抽出来,摊开之后递给伏黑甚尔。 在甚尔撑着下巴一目十行扫着内容的时候,突然听见家入硝子笑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又想到了刚才那个话题。硝子心情很好的问,你知道我现在最信任的是谁吗? 伏黑甚尔其实现在还有点困,卡片上的内容不多,他垂着眼看到结尾的署名,嘴里还敷衍着:谁?五条? 不。家入硝子缓缓道,是你。 第一卷 第16章 16 伏黑甚尔听不出感情地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本说点什么,忽然看见家入硝子半靠着桌边,他背对着阳台,身后的阳光像是金色的细沙铺平开。 或许是因为睡了场好觉,家入硝子比昨天要放松不少,常年蒙在脸上的礼貌疏离感淡了一些。 看完了吗?硝子问。 甚尔将卡片抛回桌上,敞开的硬纸上,「邀请函」这个词用特殊材料描绘成了花体,格外显眼。 挺贴心的。他说,还让你自己填参与人和开始时间。 伏黑甚尔值指的是邀请函上空出来的地方。 他的语气平实到不像是在嘲讽,硝子重新拿起邀请函,手指摩挲着纸页,视线停在需要填写补充的地方,应和着:是啊,挺贴心。 邀请函是用特殊材质制作的,纸张无法轻易变形损坏,上面的字是手写体,内容则是用英日双语端正的板书。 【亲爱的:家入硝子,您好。】 【恭喜您成功参与这场间隔周期为15天的「观测」,希望您能认真阅读以下涉及「观测」的相关事项、以及大致规则的内容。】 【一、「观测」的地点是结界限定下的虚数空间,与现实世界隔开,「观测」过程中无法取得与现实的联系与援助。】 【二、「观测」内容由当场抵达现场的派遣员通知,完成相应的指标后该周期的「观测」结束,虚数空间消失,直到间隔周期结束。】 【三、「观测」人数不受限制,但虚数空间只识别「家入硝子」本人的能力,不限定体系。】 【四、请在下方相应位置填写参与人与参与时间,若有空缺,则默认开启邀请函后的「第七天」,参与人固定为「家入硝子」。】 【参与人:_______ 】 【参与时间:_______ 】 看起来时钟塔给到的规则很简单。家入硝子漫不经心地想,具体的内容基本上什么也没说,在已知的情报里把一些容易钻空子的地方限制住了。 首先是没有说「观测」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单场结束后间隔15天自动进入下一场。 然后就是参与人,家入硝子可以带上别人,但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不过想想也是,他如果把班上两个同学带上的话,那破坏性也太强了些 但即使是时钟塔也没想到咒术界还会有另外一种破格又合规的存在吧。 想到这儿,家入硝子将邀请函压平,看向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挑眉:干什么,不知道我名字怎么写? 有笔吗?家入硝子问。 没有。 那有烟吗? 伏黑甚尔一点也不意外硝子吸烟这件事,但还是摇摇头:也没有。 我记得柜子里有笔,昨天签合约的时候顺手塞进去的。硝子撑着桌边站起来,走进靠墙的木柜,一层一层地拉开抽屉,你看起来看从容,甚尔。 他的说法很新颖,伏黑甚尔听到过很多评价,很少有带着正面的主观词汇。不管是「禅院的废物」还是「卑鄙的咒术师杀手」,听上去似乎都和从容这种词汇不太相配。 你打算什么定在什么时候? 明天怎么样?硝子找到了笔,重新坐回座位上。 他拔开笔帽,字迹工整的在填写姓名的空出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将邀请函和笔都推给甚尔:你自己写吧,如果是类似于约束性质的署名,应该是要自己签才有相应的效力。 等家入硝子拿着签好姓名的邀请函打算开始填数字的时候,他看着两个并排着的名字,不禁笑了一声。 【家入硝子、伏黑甚尔】 两个字迹迥然不同的名字靠在一起。 你定吧。伏黑甚尔并不在意这些,他手指搭在桌上轻敲着,百无聊赖等着家入硝子的动作。 硝子掏出手机来确认今天的具体日期,一边填写着一边轻声道:那就明天吧,拖着也挺没意思。你有需要准备的东西吗,等会儿可以一起出门去 家入硝子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甚尔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当他抬头,整个客厅只剩下了自己。 明明阳光就在身后,硝子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他周身越来越冷,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粘稠,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通过呼吸灌进他的五脏六腑,压迫着脉搏和心跳。 家入硝子开始小幅度的颤抖,同时浑身冒冷汗。 那种熟悉又令人背脊发麻的声响出现在四周,但这次不同的是,他没有看见任何触手,或是直视着就会带来极强精神压迫的怪物。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一开始像是在玄关和敞开门的卧室,不出两秒,家入硝子甚至觉得已经萦绕在了耳边。 有谁开口:「■■,■■■■■」 不能理解,无法理解。 这种语言像是根本不包含任何内容,它将所有的含义都转化为了情绪。 一种源于可悲,又十分高高在上的情绪,又因为不被理解而又开始变得愤怒。 思维能力被局限住,家入硝子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的视野变得漆黑,大脑不断发出抗议,浑身却不受控制的在颤抖中放松。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低,到最后,那股声音诡异到像是直接在大脑里回响。 那句话不断地被重复,家入硝子睁大了眼睛,感觉神经绷紧,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他依旧不能领悟这句话的意思,但却能逐步与那股感情同步。 有什么东西在令人心惊胆战地下坠。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 硝子? 黑暗中,他听见了与「此世」相连的句子。 像是洋流席卷,被巨大的恐惧挟持,被溺亡,又被这股声音拽上海面。 家入硝子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浑身的颤栗反倒在瞬间停止。 下一秒,他弓起身体,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空气重新进入肺泡,压迫着的窒息感褪去,硝子抓住身边唯一能够到的东西,力气大到手背的青筋凸起。 等视线稍微清晰一点,他才看清过来自己抓住的是伏黑甚尔的胳膊。 似乎是为了缓解他的窒息感,伏黑甚尔将硝子半揽着,将他的衣领解开后又将他下巴抬高,以保证气管的顺畅。 等到硝子能够自主呼吸,并半趴在他肩头咳嗽时,伏黑甚尔又轻轻揉着他的后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似乎被你救了家入硝子有些虚脱,他呼吸得很用力,声音也颤颤巍巍地稳定不下来,从你的视角看,我发生了什么? 甚尔依旧捏着他的后颈,语气有些捉摸不定:你突然开始颤抖,呼吸被什么阻断,瞳孔反射消失并且嘴里重复着一句话。 家入硝子一愣:什么? 「硝子,留在这里吧」。伏黑甚尔说,你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第一卷 第17章 17 整件事情是在家入硝子在那张邀请函填完日期后发生的。 等他稍微缓过来,想将具体的时刻也写上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法再在上面书写任何东西了。 硝子干脆地丢掉笔,原先用来做「观测」准备工作的一整个下午全被花在了休息上。 他闭着眼,在卧室的床上缩成一团。 松软的床褥有某种人工香氛的味道,硝子将头埋在枕头里,手在枕下紧扣着手术刀。 这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像挤牙膏一样把事情一点点挤出来,这样的情况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追击,第二次是明显出现了攻击倾向,第三次就是刚才。 伏黑甚尔在旁边侧卧着补觉,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没有和最开始打算的那样拆到两间卧室。 两个人都清楚,无法动弹和无法呼吸这种事情一旦再次发生,独处就可以等同于直接宣判死刑。 在听到硝子含糊不清的表述后,甚尔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当作回答,然后问:间隔时间呢? 第一次和第二次间隔一天不到,第二次和第三次间隔四天左右。 伏黑甚尔:没有预兆? 分卷(12) 没有预兆。硝子顿了一下,干脆把自己之前的猜测全部整理了一下,全盘告诉给伏黑甚尔。 我有猜测怪物的物理攻击会不会直接反馈到现实。精神受到的攻击反馈到肉/体一定会有某种规律,我原打算拿自己做实验,够试出相应的规律。 身后的床垫陷下去一块,硝子猜应该是伏黑甚尔翻了个身,他的声音更近了些 你害怕过头了,家入硝子。 他笃定的语气让家入硝子罕见的有些茫然。 一股冲动让硝子也翻了个身,他裹在在被子里,只露出半个头,冷栗色的眼里满是一半是疑惑一半是否认。 甚尔枕着自己的胳膊,那双深绿的的视线慢悠悠的晃了过来,视线的主人懒得给出多余的神情。 死不了,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硝子在思考了一下后回答,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在发现你的实际作用比我想象中更大之后,我想要的更多了。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又问:还冷吗? 冷。 从耳朵到脚趾都是冰凉一片。 家入硝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他没开口,这似乎是他的老毛病了。 之前五条悟也贴着他的手说太凉了硝哥你这不是还在害怕吗。 有现成的热源,又冷,但是对想要的东西就是不开口,那有什么办法。 伏黑甚尔閤眼前说了一句:那你就冷着吧。 *** 英国,伦敦,魔术协会时钟塔。 日本和英国有八小时的时差,在东京陷入沉眠的时刻,伦敦的落日还没降至时钟塔的钟塔顶端。 时钟塔创造科部长君主巴鲁叶雷塔正站在窗前。 她看着楼下三五成群的魔术师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短暂的出现了温和的神情,但这股慈祥在转头面对红发人偶后立刻荡然无存。 柯尼勒斯阿鲁巴。她叫出自己学生的名字,不必向我复命,去找橙子吧,告诉她,家入硝子的「观测」已经开始。 柯尼勒斯不情愿的点头。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已经孤身前往日本,他将作为第一场「观测」的派遣员,这样橙子就不会有意见了吧。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柯尼勒斯一时间没有将这个名字和某个魔术师对上号,但他很快想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可他的魔术水平只算末流,遇上家入硝子反而可能会被 巴鲁叶雷塔打断他:你没有激活家入硝子的魔术回路,阿鲁巴。 柯尼勒斯被这句话轻易地扼住了咽喉,极为艰难才从嗓子里拼凑出一个不那么体面的理由:有个咒术师有个男人,他 他是个没有咒力也没有魔术回路的普通人。巴鲁叶雷塔轻笑了一声,她的嗓音像缓缓拉开的大提琴,年迈但不虚弱,如果你说你被东京那几个咒术师威胁,我或许还会觉得情有可原,但显然,并不是。 不,那根本不是普通人! 柯尼勒斯想要大声告诉自己的老师那个该死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普通人! 但他知道老师根本不会听这些像极了狡辩的鬼话。 家入硝子的那双眼睛现在应该「能够看见」,或许已经「能够感知」了吧。橙子封印不了他太久。 巴鲁叶雷塔用没什么温度的双眼瞥过柯尼勒斯,然后转身继续看着窗外。 法政科今天问我,为什么在他五岁的时候没能回收那双眼睛我问了橙子同样的问题,你猜她怎么回答? 柯尼勒斯阿鲁巴保持了缄默。 太阳逐渐湮没在时钟塔的高楼下,看起来早已年过七旬的魔术师拥有一双睿智的双眼。她看着窗外的落日,像是在记录着什么事物在这片血红末日里的崛起。 亦或是什么事物的陷落。 巴鲁叶雷塔早已抵达魔术协会事实上的最高位色位(Brand),她十分欣赏作为冠位人偶使的苍崎橙子,同样也十分欣赏她的养子家入硝子。 但这和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冲突,家入硝子应该被耐心地处理,就和之前的苍崎橙子一样。 橙子以为她能赌赢,谁知道呢。 巴鲁叶雷塔在比火焰更心惊动魄的夕阳下如是说。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 门铃响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正在伏黑甚尔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状若无事的从床上爬起来。 梦游是不讲道理的。他干巴巴地解释着,可这次没有五条悟来当那个可怜的气氛调解员。 硝子倒没觉得尴尬,他只觉得买断制算是他干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看见伏黑甚尔一脸的下次这样就得加钱之后。 我去开门。 家入硝子没有看门镜直接拉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正装三件套,站姿端正,颈部搭着一条红色围巾。他的长相有些刻板,法令纹和泪沟十分生硬。 家入硝子?他盯着硝子看了很久,皱着眉地问,你没有激活魔术回路? 这个场面居然诡异的有点像教师对不成器学生的诘问,家入硝子就是那个翘课在家的倒霉学生。 硝子将这种错觉归结于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那股教书育人的气质实在是太强烈,而他本人在态度恶劣上的确和倒霉学生不相伯仲。 你们的消息似乎不是很灵通的样子。 在得到本人的确定后,男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他眉头压得更低,薄唇也绷直,突然沉默了起来。 在短时间的思考后,男人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恢复了最初的表情,开始进入正题:我是君主埃尔梅罗二世,你这一场「观测」的派遣员。 家入硝子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简单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埃尔梅罗二世说:已经开始了。 什么? 硝子抬起眼,但魔术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立刻转身走穿过玄关走向客厅,稍微拉开窗户看向窗外。 今天不是休息日,现在正是上学和上班的时间,但现在街道上空无一人,不止是人,消失的其实是一切的生物反应,就连咒灵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和伏黑甚尔在不知不觉中被转移到了与现实相隔的虚数空间! 那么现在公布你这一场「观测」的标准。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家入硝子转身便看见这个魔术师从内口袋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硝子接过折纸,展开后发现这是一张东京的地图,地图上用红色颜料圈出来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他的拇指按在红圈内,双手不自觉用力,地图边缘被他攥得有些发皱。 在给定的范围内找到「不愿离去之人」,使其同意离开虚数空间。埃尔梅罗二世一板一眼地说,这就是你们离开这里的条件。 第一卷 第18章 18 为什么会是那里? 家入硝子将地图重新折叠起来,塞进衣服口袋,他脸色不太好,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我确认一下,虚数空间里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反映在现实,没错吧? 埃尔梅罗二世回答得很果断:完全可以放心。他无视了审视的目光,用类似于讲师的口吻解释:况且 况且? 埃尔梅罗二世的架势像是打算开始长篇大论的说明,硝子盯着他的表情,想要从中获得更多的额外信息。 在他注意力正被牵扯住时,一股失重感突传来,有些熟悉的黏腻触感卷上家入硝子的腰间。那股力道没有丝毫停顿,卷着他就要向窗户涌去。 电光火石间,硝子的指尖闪出寒光,手术刀插进腰间触手的同时他高声唤道 甚尔! 原先站在魔术师身侧的伏黑甚尔提前有了动作,他隔家入硝子有三米左右,整个人蹬地后如弹射般前扑,几乎是在瞬间,他出现在了目标身边。 来得及! 硝子大概判断着甚尔的速度,他绝对来得及把自己拽回去! 但接着他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虚数空间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怪物?! 上一次怪物来袭的时候,伏黑甚尔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可现在甚尔有些低沉的表情近在咫尺。他一手拽住自己的胳膊,一手撕扯着硝子腰间的触手 无数个念头在家入硝子心头一闪而过,还没等他梳理开,从窗外涌上来更多触手将硝子整个人缠绕起来,粘腻和窒息感一起传来,不知哪个器官发出的诡异声响也越来越大。 那股力道非常强势而迅猛,触须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夸张的体积将窗户崩碎,玻璃碎片在即将溅射在家入硝子脸上时却被侧面涌上来的触手挡下。 它似乎意识到什么,在伏黑甚尔取出咒具之前撑开了墙面,覆上来成片的触手结成一面墙挡在了家入硝子前。 甚尔撕裂这片东西只需一瞬,但也就是在这微不足道的瞬间家入硝子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 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甚至没有超过半分钟。 屋内变得格外寂静,被斩断的触角还在地上疯狂扭动,比普通血液要稠得多的赤红色粘液将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浸湿。 伏黑甚尔气笑了。 储存咒具的蝤蛴状咒灵缠绕在伏黑甚尔的肩上,尾部勾住他的腰,他稍微扭动了一下脖子,斜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魔术师。 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甚尔说。 这句话没能让埃尔梅罗二世的脸色变上半分,魔术师给了一个不出错的回答:每个魔术师都知道那是什么。 属于怪物的粘稠血液在地板上缓缓地蔓延开,伏黑甚尔每走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锈红色印记,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处于微妙的恼怒中。 时钟塔为了保证每一场「观测」的绝对公平,除了基础的规则外,不会告诉派遣员其他的信息。 经历过太多大场面的魔术师依旧没什么紧张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是充当派遣员的魔术师都有各自的目的,这涉及到时钟塔里的党争,会让事情变得稍微有些复杂。 甚尔挑眉:比如你。 埃尔梅罗二世点头承认了:比如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雪茄,没有点燃,只是用手指夹着,目光一直停在面前男人身上。 伏黑甚尔身上有血和烟草的味道,和他身上侵虐性极强的气势倒是极为相配。 我欠苍崎橙子一个人情,所以来了。 苍崎托我转告你一件事。他沉声道,确切的说,是拜托你一件事。 *** 家入硝子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大脑一阵剧痛。 他是属于很耐痛的体质,平日里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会在疼痛上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现在的感觉像是大脑从内部被生硬地拆开,痛感不是源于外界的影响,而是由内自外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寸。 待他按住太阳穴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时间难以动弹。 这里大概是一条巷道,之所以说是大概,是因为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部被一种使人生理不适的器官组织覆盖。 狭窄的墙壁,高悬的空调外机,巷道尽头的消防栓全部覆盖着一层看不出原型的血肉组织。 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家入硝子在深呼吸后较为镇定地抽出手术刀。 这种景象他不陌生,正是第一次被怪物追逐的时候类似于领域一样不断侵蚀着四周的模样。 唯一的差别就是他的痛感已经无法驱散异常。 巷道外走进来一个人影。 那是个不高的女孩,墨绿色长发垂及小腿,她穿着白色的无袖连衣裙,白到有些炫目的手臂露在外面。 在周围充斥着腐臭味的环境下,她身上带着一股让人心宁的干净气味。 当在这样的环境系看见这样的女孩,家入硝子的第一反应就是「危险」。 她像是悬吊在地狱门外纯白无暇的鲜花,你要是一步踏空,下方是咒术师也不愿坠入的深渊。 在看见家入硝子手上的手术刀的时候,女孩向后稍微退了一步,但还是继续向他走来。 你叫什么名字?她脸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墨绿色的双眼好奇地看着他,看样子你也被他们扔进来啦。 硝子还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稍微思索后,家入硝子暂且没有理会她,他的头依旧很痛,但痛感没有使周遭发生任何变化,面前的女孩依旧是那副好奇的模样。 硝子看向女孩: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沙耶救下了你哦,从怪物的手里。自称沙耶的女孩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弯起来,她向硝子伸出手,这个虚数空间常会有那样的怪物。 分卷(13) 家入硝子默不作声地握住她的手,虽然沙耶力气不大,但还是借力让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说的话硝子暂且持怀疑态度。 虽说以貌取人不太可取,但这个女孩实在不像是那和触手正面交锋后还能带着他全身而退的样子。 接着,硝子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愿离去之人」,会不会就是她? 这个想法是突然出现在在脑海里的,没有任何依据。家入硝子的舌尖抵在牙齿上颚,在沙耶的打量中做出了决定。 我是家入硝子。他直接道,来这里是为了带走一个人。 沙耶像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突然被逗得笑了出来,她指着自己。 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带走她,可外面只有想杀掉她的魔术师,所以想带她走的人都被留在这里啦。 她承认了,虽然不愿意出去,但是是能沟通的状态。 我明白了。家入硝子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挪开,径直向小巷外走去。 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让沙耶有些始料未及,女孩有些茫然的追在他身后,抬手拽住他的衣摆:诶诶诶,硝子?你要去哪儿? 家入硝子慢吞吞地转过头,他在血肉交横的世界里泰然自若,脸上甚至带上了些无聊:感谢你救了我,还有什么事吗? 沙耶从对方的表情和口吻中察觉到了疏远的味道,她有些不甘心: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救你吗?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我 你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家入硝子将问句说出了陈述句的意味,在沙耶被这句话哽住的时候又拍了拍她的头:如果不愿意,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四周的环境让家入硝子的心情很压抑,他当然知道这个叫做沙耶的女孩或许是这场「观测」的关键,但那不代表他就要顺着她的意思来做事。 与其在这里和她继续没效率的胶着,还不如回去找埃尔梅罗二世把话说清楚。 他回想起自己意识消失前看见的伏黑甚尔的表情,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似乎算得上是紧张。 所以在这场再简单不过的交易关系里,不坦诚的人也不是只有自己嘛。 眼看着家入硝子明显已经开始走神,沙耶有些慌了。 我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她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脖子都红了一片,脆生生地说,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家入硝子像是被这句话从乱七八糟的思绪拽回到现实,他其实并没有逼迫的意思,但现在看来这个女孩明显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和他拆开。 他将沙耶拽着他衣角的手揉开:好啊,如果是你的请求。 沙耶看起来不太乐意自己处于这么弱势的地步,但迫于家入硝子有些不同寻常的脑回路,她还是没有反驳。 帮我处理掉一个脏东西。她仰起头,你应该能做到的吧,毕竟你是个咒术师。 被点明身份的硝子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点头同意道:你带路。 沙耶深呼一口气,朝一个方向迈步,家入硝子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快一点,硝子!她转头催促,你在看什么呀一直在走神! 家入硝子的视线从沙耶小腿上的伤口处挪开,伤口很新,是被利刃贯穿留下的创面。这个创面他再熟悉不过,不用比较也能看出是手术刀的宽度。 没什么。他笑着说。 第一卷 第19章 19 虚数空间里的东京又大又空,要在这样的城市里盲目地去寻找目标,找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伏黑甚尔也没打算去找怪物。 他的想法很简单,家入硝子不是那种被带走之后会束手无策的人,如果是的话他也活不到现在。 甚尔还注意到了另一点那个触手怪物帮硝子挡住了飞溅的玻璃屑。结合昨天硝子在遭遇异常的时候嘴里一直在说的那【硝子,留在这里吧】。 它对家入硝子没有杀意。 这样一来,伏黑甚尔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地点。 直接去家入硝子的任务地点,等着与他会合。 东京咒术高专?埃尔梅罗二世给伏黑甚尔让出一条通道,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认为地图圈出来的地方是那里? 甚尔笑了一声:你猜? 说完,他掠过埃尔梅罗二世直接出门了。 能让家入硝子露出那副表情并且反复确认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伏黑甚尔对高专不熟,上一次找相关的诅咒师了解情报还是为了家入硝子的单子,只不过做到一半任务对象变成了新老板。 他对高专的情报收集方面也仅停留在一些浅显的东西上。 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他赶到高专外时,里面巨大的爆炸声和声浪掀起的尘嚣证实这里的确正在发生些什么。 等目睹混乱的根源后,站在稍远处的伏黑甚尔停了下来,他隐蔽了自己的身型,并将跟在身后的魔术师也拽到一边。 别动。甚尔低声警告道。 埃尔梅罗二世隔着遮挡物向混乱处看去。 那恰巧是他们打算找的家入硝子。 他正手持覆有咒力的手术刀,面无表情地附身快速穿梭在飞扬的沙砾中。 埃尔梅罗二世顺着他针对的方向看去,不断退后的是一个银蓝色长发,穿着奇怪斗篷,脸上和身上有不少缝合线的男人。 家入硝子的身手很敏捷,手术刀投掷着朝向缝合线男人咽喉的方向刺入,在男人打算抬手拔出那柄刀前,又是两抹寒光闪过。 接踵而至的利器恰好将垂直插入的刀撞歪,接连两次后,缝合脸男人的头差点被直接割下来。 但还是差上一点。 这个男人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这样的伤害对他而言也不算是致命伤不,是根本不算伤害。 他甚至没有出血。 噢,还能这么使用吗,真是神奇! 在侧头感叹的过程中,男人的伤口快速愈合,他将手上一直提着的袋子扔到一旁,语气中古怪地带上了一点孩子气。 不过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吧,被五条悟发现就麻烦了。 家入硝子听见了那个名字,但这没影响他出手的速度。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割下他的头。 十五分钟前,家入硝子在踏入高专地界那一刻就深感不妙。 这里是高专没错,但是和他记忆里的有不少出入。 虽然四周还是覆盖着可怖的血肉,但诸如道路两侧的树丛、寻常设施的摆放都不太对劲。 以及沙耶正带他前往的,高专的忌库,途中本该有一道长长的鸟居,现在直接变成了一片空地。 因为那个脏东西啦!沙耶的语气变得糟糕起来,他是属于「未来」时间线的存在,但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他把虚数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入侵者身份,现在像个蠢货一样到处乱晃。 有什么影响吗?硝子问。 沙耶说:当然有啦,他就是一把刀,到处乱晃只会把虚数空间戳得破破烂烂。 彻底戳破之后就会和现实融合家入硝子是这么猜测的。 所以不想离开这里的沙耶才会对那个东西那么厌恶。 当家入硝子还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了忌库门口。 在看见忌库门口站着的身影后,硝子明白了沙耶点名他咒术师身份的原因。 那个脏东西不是别的 ,是一只外观与人类无异的特级咒灵。 高专的寺舍佛阁只有一扇门能通向忌库,天元大人的结界术每天都会随机改变那扇门的位置。 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要想在不惊动天元结界的情况下入侵忌库,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门口那个缝合脸咒灵做到了,他脚边还躺着两只已经没有生命特征的怪异生物。 他们直接迎面相撞,双方都诧异了那么一瞬。沙耶看了眼地上现状凄惨的生物后沉下脸:这种对人类毫无意义的恶劣改造 沙耶后面的话越来越小,而硝子的注意力也完全留在了前半句话中 这或许是发生在未来某一天的事。 这个咒灵改造并杀害了天元大人的守卫,从高专忌库带走了什么,但不巧刚好撞上了虚数空间与现实的交汇,于是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是入侵者,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讲,他都是入侵者。 家入硝子瞥过沙耶,视线仍然放在缝合脸咒灵身上,快速问道,你需要我怎么做,直接祓除掉吗? 沙耶松开牵着他的手,稍微后退一步,声音有些冷:我要他的头。 家入硝子心想你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特级咒灵他对付起来估计够呛。 但要问能还是不能,他的答案是,可以。 缝合脸咒灵在家入硝子的脸上左右打量,装模作样地感叹:不是说就两个守卫嘛?还是那边已经结束啦? 在四目相对中,双方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 只要杀掉/祓除对方,那就没问题了吧。 家入硝子不属于战斗系咒术师,他能参与的战斗很少,并且几乎威胁不到自身性命。 但比起很多会在战斗中思考很多的咒术师,家入硝子的想法会简洁很多。 只要自己不死,就能赢。 似乎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特级咒灵的身体不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快速复原,不仅如此,他的浑身上下都可以随意变形。 硝子发现对方似乎比他更胜券在握一点,当自己第二次将手术刀捅进他的咽喉,用力侧划的时候,缝合脸咒灵脸上挂着比「丑陋」更令人作呕的笑容,抬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想要发动术式! 同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一道锁链疾速破空而至,咒灵手臂与身体交接处被洞穿,巨大的力道将咒灵整条胳膊撕扯下来。 已经来不及了哦。被捣毁了声道的缝合脸咒灵笑起来,在破箱般的粗砺嗓音中发动了术式。 无为转变 家入硝子抬起眼,食指用力下按的同时还有空轻轻发出一声嘲讽:哦? 咒灵的得意瞬间凝固在脸上,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咒术师还能完整的站在面前。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断掉的胳膊无法重新生长,他的灵魂依旧是完整的形状,但术式被强制中断。 锁链被收回,手持特级咒具的男人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将两个缠绕在一起的咒具解开,最后将万里锁塞回了肩上咒灵的嘴里。 不要大惊小怪,只是刚好能解除术式效果而已。 伏黑甚尔手持天逆鉾笑道。 第一卷 第20章 20 作为在人类对彼此的憎恶中诞生的特级咒灵,真人还处于诞生不久的「成长期」。 他拥有改变自己灵魂,以及触碰到对方就能改变对方灵魂,从而转变肉/体的能力。 这都属于术式的不同变形。 在那个身上毫无咒力的男人突然加入战场后,真人意识到了自己无为转变失败的根源那把咒具一定有什么问题。 现场的状况并不允许他想太多,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已经在咒力的加持下快要砍断他的颈椎。在真人即将改变形态之前,一股更为迅猛的力道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斜向下瞥,脸上古怪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冷汗滴了下来。 那柄形状奇怪的短刀从脖子后方捅入,堪堪擦过那柄手术刀将整个脖子洞穿!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手持咒具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男人脸上的表情被咒具挡了一半,但真人还是感受到了那股肆意磅礴的侵略气息。 「变形」无法施展。 在那把形状奇怪的短刀被拔出的瞬间,家入硝子反手握住手术刀柄,朝原先的断口用力一划 断口变为了断面,大量的血液从断口处喷溅而出,咒灵的头被/干脆的切割了下来。 家入硝子高声道:沙耶 好哦。 白裙少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她拽着咒灵的长发,用捧着手鞠的方式将咒灵的头提起来后捧在掌心。 不要想着改造自己哦,沙耶不允许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她轻飘飘地说,你刚才是想改造硝子,对吧,你想改造我的东西。 真人只觉得自己听见了可怕的声音。那不是人类,不,那不是普通生物能发出的声音,是即使诞生于憎恶的诅咒也不愿面对的声音。 他只觉得自己被牢牢地束缚住,再也看不见任何灵魂,连思维也停滞了,他只能放任这个冰凉的东西入侵他的灵魂。 另一边,在沙耶出现的那一刻,伏黑甚尔右手反握天逆鉾,左手提起家入硝子的后领向后撤。 一会儿不见,你和这鬼东西握手言和了?甚尔说。 埃尔梅罗二世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他提醒道:那是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变株。 埃尔梅罗二世的表情及其严肃,眉头皱成深壑,嘴角也抿直: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它,这应该是被创造科销毁掉的生物。 伏黑甚尔不满道:说点能听懂的。 分卷(14) 它在吸收那个咒灵。 埃尔梅罗二世看了眼表情阴晴不定的家入硝子,硝子的牙齿咬住下唇,视线一直飘忽不定,看起来像是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时钟塔有过记录,那个生物名为「沙耶」,研究它的魔术师认为它是「意识与美」的诠释,但在研究的时候它彻底失控,逃至日本的时候被一名患上视觉失认症的日本男性收容。 意识与美?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魔术师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个触手怪物是把你们的脑子也搅了吗? 这时硝子伸出一根手指,有些嫌弃的戳了戳甚尔的胳膊。 伏黑甚尔:? 家入硝子没理他,继续问:她被一名患上了视觉失认症的日本男性收容,然后呢? 家入硝子话里「她」的用法立刻让埃尔梅罗二世察觉到了不妥,但他暂且没有提出疑惑,而是先解答了硝子的问题。 那名男性叫做匂坂郁纪,由于视觉失认症,他的感官出现异常,大脑中反馈出来的世界和常人不同,他也是因为这个才和沙耶走在了一起。 硝子觉得自己的大脑正在隆隆作响,醒来时的那股痛又开始回溯,不断地在提醒着他那些怪异的地方。 所以她你们眼中的她家入硝子轻声问,沙耶是触手怪物是吗? 埃尔梅罗二世顿了一下,肯定道,是,沙耶是触手怪物。 它和匂坂郁纪一起分食了匂坂的女友,并反转了他朋友的感官最后时钟塔介入了此事。 在埃尔梅罗二世详细的情报中,家入硝子终于将一切串了起来。 自己被触手怪物掳走,醒来之后头痛欲裂,看似是被沙耶救下,其实不是。 沙耶就是触手怪物,她腿上的伤口就是在掳走他的时候留下的。 反转感官听上去很难懂,但其实很简单。 原先是触手怪物的沙耶现在在他眼中是身着白裙的小女孩。 而原先的人类,不管是伏黑甚尔还是埃尔梅罗二世 俨然是一堆正发出难听浑声的肉块。 好在他还是能辨别出他们刺耳嗓音中阐述的内容,不然在伏黑甚尔拽住他衣领的那一刻,硝子的手术刀就要挥向他的咽喉。 她有什么弱点? 我是绝对中立的,不会 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硝子还是那种有些嫌弃和忍耐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态度。 他已经尽可能的将眼前的血肉模糊的身影和本人区分开,但生理上的反应还是没办法完全压下去。 绝对中立的魔术师是不会告诉我这么多的,那些听起来就很像笨蛋的言论就不必再说了吧。 埃尔梅罗二世确定了,这的确是苍崎橙子能教出来的人。在说话的精准度层面和那个冠位人偶师是如出一辙的气人。 虽然是让魔术师们完全束手无策的腑海林之子,但「沙耶」在变种后反而没那么难对付。 硝子将之前伏黑甚尔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说点能听懂的。 魔术师顿了一下:要么将它作为怪物杀死,要么将它作为 作为一个孱弱的小女孩? 那你只需要拧断她脆弱的脖子。 家入硝子点点头:我明白了。 但是。埃尔梅罗二世似乎已经明白了硝子的现状,他极为严肃的补充,「沙耶」死后,被反转了意识的人不会恢复之前的认知,能将这种异常恢复的只有沙耶自己。 家入硝子没太当一回事,他转头看着另外一个「肉块」,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狰狞丑恶的东西是伏黑甚尔,他反而想笑。 我这次是彻底体验到发疯的感觉了,甚尔。 是有点。伏黑甚尔的声音在失真后传进硝子的耳朵,放着养的狗不管,自己冲上去和对方互咬,挺震撼的。 别骂了。家入硝子勾起笑。 那股笑容在硝子看见沙耶后逐渐消失。 咒灵的头在她手里急剧缩小,小到只有拳头那么大,五官压缩着扭曲在一起,颤抖着还想要逃脱。 关于之前在现实世界里被我「看见」的触手怪物我有个想法需要得到证实,在那之前硝子在回到沙耶身边前对伏黑甚尔说,假如我彻底疯了,看好我。 这是主人的命令。 第一卷 第21章 21 大概是硝哥和甚尔的相处模式,硝哥对沙耶的处理上做了调整,以及减少了沙耶的具体设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少有人会将眼前这个漂亮干净的女孩和食人的诡异触手联系起来。 结束了吗?沙耶? 沙耶在开始吸收咒灵后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家入硝子和其他两个人的交谈。 那个理应很难对付的特级咒灵在沙耶手里变成了彻底的玩具,而玩具的主人现在正在把他捏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在听到自己名字后,沙耶抬起头:怎么啦,硝子? 硝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在把你从怪物手里救下来的时候。 怪物是谁? 是那个,那边那个。沙耶朝伏黑甚尔和埃尔梅罗二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不高兴,和那个魔术师走在一起的那个怪物! 硝子已经走到沙耶身边,他垂着头,伸手摸了摸沙耶的发顶:为什么把他叫做怪物呢? 少女的发丝顺柔,在被触摸的时候下意识的仰起头蹭着硝子的掌心。 那是一具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肉/体,不管怎样接触他的大脑或者灵魂,肉/体的信息都会蛮横的覆盖回来是真正的怪物! 硝子挑眉:你试过改变他吗? 不沙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说漏嘴,她看了眼手上只有拳头大的咒灵,干巴巴地补了一句,是他,我的意思是即使是这个脏东西也没办法改变那个怪物。 这段话让家入硝子平淡的脸上突兀的涌上了点笑。 沙耶其实很喜欢看他笑,他似乎每次的笑容都不太一样。但总归是双眼弯起,比古井还要死沉的眼底荡起涟漪,不同的情绪表露出来,将他身边的孤独感冲散。 这也是她把硝子从那个怪物身边抢来的原因之一。 她如此笃定这是她的同类,除去在他的身上同样有魔术师的小把戏之外,他周围的气味是那样的熟悉。 是和没有遇到郁纪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味道。 沙耶想,哪会有这样安静地将自己的欲/望打碎了往里吞咽却一声不吭的人类呢? 你说的对,这的确算得上是怪物了。 怪物的所有者这样宣告结束之后,笑容也到此为止。 放下手后,硝子用闲聊一样的口吻提到:你对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沙耶。 和之前的所有沟通一样,他很直接,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沙耶愣住了,立刻明白过来刚才他一定是和那边的怪物和魔术师交流过。 她看向家入硝子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匪夷所思。 正常情况下人类在面对污染心智的人型肉块后绝对不会心平气和的与其交流。 更别提肉块发出的含有特殊共振的声音也会不断影响到精神状态。 不知道为何,在这股算得上平静的氛围里,沙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种事态超出预料发展的惶恐,即使此刻的她身处绝对的优势地位。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沙耶开始强词夺理道,既然这里只会有你和我,难道你想和一个恶心又让人发疯的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考虑过和我一起出去。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涉算是失败了,没错吧?家入硝子淡淡地打断她,他后退了一步。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你的说法。他的视线将沙耶从头至尾扫过,接着开口,当初匂坂郁纪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听到匂坂郁纪这个名字时,沙耶的手指反射性颤动了一下。 匂坂郁纪最后是这样评价你的?恶心又让人发疯的的什么?家入硝子对因为恼怒而颤抖起来的沙耶不为所动,他还算人类吗?算的吧,我听说你从头到尾没有打过他的主意,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你想要饲养他,还是他在饲养你? 沙耶的心虚彻底变成了愤怒。 她甚至停下了吸收咒灵的行为,眼神直勾勾地剜入家入硝子堪称冷酷的表情中。 匂坂郁纪对她来说是特别的,那个人类以前和她一起的时候像是一块糖,分开之后就成了一把刀。 这把刀比任何东西都要来的锋利。 闭嘴。沙耶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风把她的长发吹散,翻飞的发梢带来类似张扬的触角的错觉。 你有被当作没有尊严和自主的个体对待过吗?实验室的灯光打在被割开的每一道伤口,我看见了很多双眼睛,每一个人都在笑。他们为我的哀嚎鼓掌,为我持续休克却不死亡喝彩郁纪郁纪是不一样的,在他眼里我从始至终是人类,我和他是平等的,我们不是那样可悲的关系! 你为什么不说话? 是你让我闭嘴的。家入硝子大概知道自己在踩雷,但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术刀,刀锋的反光让沙耶下意识退后一步。 我只是不理解你,没人能理解你,匂坂郁纪也不能。硝子有些冷的眼神带着疑惑和惋惜,唯独没有怜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当作人类呢? 沙耶愣住了。 手术刀抵住她脖子的瞬间,曾经在实验室的回忆涌了上来,魔术禁锢了她的触须,每一次接触带来的都是疼痛与恐惧。 她又想起第一次遇到郁纪,那个男人躺病床上,用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惊喜地看着她,请求想要触碰一下她的掌心。 那是沙耶唯一一次被视作「人类」。 沙耶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压制住那种带着后怕的破坏欲,但她什么也做不到。 在家入硝子眼中人类形态的沙耶就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少女,手术刀甚至不用附着咒力,只要拇指用力就能轻易割破她的动脉。 单手拿着手术刀的青年用另一只手将乒乓球大小的咒灵弹出少女的掌心。 痛苦不堪的咒灵在坠入地面的瞬间逃窜开了。 说起来你拿咒灵其实没办法的吧,你不是人类也不是诅咒,没有丝毫咒力没办法完成祓除。让我猜猜看,你是在用改造的手段将他强行吸收? 沙耶没有回答,手术刀冰凉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而家入硝子的眼神比脖子上的刀片更凉。 以防你没有弄清楚现状,我来告诉你吧,沙耶。你有三个选择。 刀片斜向上深入了三毫米。 一,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等那个咒灵将这个空间彻底捣碎,我们一起回到现实世界。 二,我直接杀掉你,等咒灵将空间捣碎,回到现实世界。 三,将我的意识反转回原样,你去追那个咒灵,我们的事之后再谈。 手术刀下渐渐有血痕溢出,沙耶知道他没有在恐吓自己,但她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你不会杀掉我的,我死了之后你的感官就会一直是这个样子。 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同类」。硝子突然笑道,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你没选错人,沙耶,你想听实话吗? 什么? 你知道咒术师的「医生」是一个怎样的职业吗? 凄厉又狰狞的各类创伤下是咒术师渴望活下去的眼泪,五官在诅咒中都已经变形,那点眼泪像是从灵魂中渗透出来的,透明的血。硝子说,这就是我原本的世界。 咒术师的「医生」,原本的世界就充满了扭曲和腐疽。 家入硝子一开始还会抱着马桶呕吐,很好笑的是偶尔还能碰到吸收了咒灵后的夏油杰。 在开玩笑说这可不能被五条悟知道后,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对彼此的那点痛苦熟视无睹。 这也不是不能习惯的事情,不论是夏油还是他。 我唯一的困扰只有一点,熟悉的那几个笨蛋可能会吵着让我不要用那么嫌弃的眼神看他们,除此之外,这个世界恶心成什么样子对我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 在愤怒、无措、茫然、惶恐、凝重后,沙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她发现了自己真正犯错的地方在哪里。 因为咒灵而头疼,在感知到家入硝子的时候立刻制定计划,将他夺来并反转成感官异常的人类,利用他解决掉咒灵,最后将他留在这里。这件事原本是没有问题的。 即使被发现了端倪,人类也会受制于永远无法恢复这一因素,而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但家入硝子本身就是「异常」的,沙耶一开始的直觉就没有出错,哪有这样的人类呢? 家入硝子根本就不像是人类。 在放弃了同伴这个选项后,沙耶很快做出了回应。 你没考虑过我将你意识反转正常后会立刻杀掉你吗?咒灵被削弱之后不再是我的对手,你如果不是同伴,对我来说就没有用了。 记得你说的那个怪物吗?硝子稍微歪了歪头,让沙耶的视角能清楚的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伏黑甚尔。 他正在和身边的魔术师交谈着什么,站姿随意,手在肩上咒灵头上拍了两下,看着懒懒散散的模样。 分卷(15) 在注意到沙耶的视线后,男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眼神。 是了,在爆发出恐怖战斗力碾压那个咒灵的时候,男人也是这个眼神。 当视线的焦距重新回到家入硝子的脸上时,沙耶又看见了之前的那个笑容,浅浅的,让整个沉寂着的灵魂溢出不知名情绪的笑容。 就假定你能杀掉我好了,沙耶,你觉得你和他对上胜算有多少? 沙耶在掳走家入硝子的时候就体验过这个男人的恐怖,那个时候的他甚至没有任何武器。 最后,她在看似自由的三个选项里做出了决定:我知道了,你站开一点。 感官反转的过程很快,大脑会涌入一股剧痛,被拆解的钝痛,被吊稍的刺痛,被碾压的窒息痛,这是一个拆分和充足的过程。 魔术师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那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和法阵的辅助,但这对沙耶而言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视野撑不住的发黑,等到能够重新看清东西的时候,家入硝子发现自己站在一堆触须里。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可怕的东西却没有半点感觉,即使比他腰还粗的触手正涌动纠缠着将他环绕在其中。 其实你这样比人类的模样要好看很多。硝子像之前轻摸沙耶的发顶一样将手搭在面前的触手上拍了拍,声音也缓和下来,去追他吧,我会来找你的。 触手发出了不明的轰鸣,转瞬间消失在了家入硝子面前。 当家入硝子又走近伏黑甚尔的时候,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对于对方露出的疑惑神情,硝子走过去,抬手贴上男人嘴角的疤,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他的脸,然后点点头:我第一次发现,甚尔君的长相其实相当帅气呢。 伏黑甚尔被他突然发神经一样的举措和称呼搞得有些无语,回了一句:你刚才也说那鬼东西好看。 被你听到了啊。家入硝子被质疑审美之后也没反驳,收回手,说,走吧,去追她。 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会出现在我之前的小公寓。 埃尔梅罗二世插上话:为什么? 先去看看吧。家入硝子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如果真的在那里等到她,那我就全都明白了。 第一卷 第22章 22 关于逃跑这个技能,真人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在高专的时候碍于天元的结界,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放出改造人,也没有开领域,接着他就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等到似乎是对方内讧的时候,真人终于逃了出来。 他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速逃亡,那个触手的气息一直追在身后,那是他无法直视的灵魂体,无法观察,所以也就无法改造。 事实上正好相反,是他被那个触手改造了,这也是他无论逃到那里都会被精准捕捉的原因。 高专突然出现的事件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夏油杰的计划内的东西,不管是突然出现的人,还是无法直面的触手。 他得立刻穿过那间公寓的门,回到那个有陀良可以筛选来客的海边,然后向夏油杰反馈计划失败的这一事实。 真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时候本应该拿着九相图和两面宿傩的手指去接应花御,但现在却自顾不暇。 而和记忆里有出入的路线,毫无残秽的干净街道,死城一般的东京,每一项都让他变得急躁起来,一时间竟然没能准确找到那间公寓的地点。 在绕了有半小时左右,真人终于逃到了比记忆中崭新得多的公寓小楼,他向上逃,通向咒灵同伴的房间近在咫尺,他却有一种越来越不妙的感觉。 更不妙的是,他现在无法立刻去复盘发生的一切,身后追上来的东西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 终于,真人来到了房间门口。 但现在他的体型已经不足以维持人形,很干脆的,他化作了一滩泥浆,从门底的缝隙里渗透进去。 我安全了吗?真人想。 这个想法没能维持几秒,在那把短刀将自己钉死在地板上时,逐渐变回丑陋球状的真人至始至终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之前那个将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那个零咒力的男人走进,蹲下来用意味不明的语气说:还真会送上门啊? 这是真人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伏黑甚尔顺手将插进地板的天逆鉾顺时针拧了九十度,地板被出一个粗糙的洞。 本身就很虚弱的咒灵被祓除了。 埃尔梅罗二世看向一旁正坐着的家入硝子,他注视着咒灵,直到他彻底消失,等到地板上只剩下被凿穿的坑洞后,家入硝子重新看向大门。 被祓除的特级咒灵只是一道预备铃,硝子还在等着自己真正等待的东西。 他在等沙耶。 半小时前。 不知道这个虚数空间的时间是如何判定的,家入硝子之前的小公寓似乎已经被房东租给了其他的租客。 在硝子打算学习之前的五条悟暴力破门的时候,伏黑甚尔用匪夷所思的优秀开锁技术咔哒一声,完美的打开了大门。 埃尔梅罗二世的眼神以及越来越奇怪,反倒是其他两人面色如常的进了门。 把门带上。家入硝子提醒埃尔梅罗二世。 公寓的住户应该是一名独居男性,房间很干净,却比硝子之前居住的时候要多了不少生活气息。 三个人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怎么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硝子正坐在软垫上,他侧头看盘腿撑着下巴的伏黑甚尔,所以你当初其实已经调查到我家里了。 伏黑甚尔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埃尔梅罗二世已经放弃去思考两个人的关系,他将话题扯回正题:你之前说的你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家入硝子看向魔术师,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非常正式的将坐姿调整向他,像极了正式的学徒向老师垂询的样子,他问:苍崎橙子让你来做些什么? 魔术师省略了之前和伏黑甚尔的那段对话,答道:来解答你会感到疑惑的一些事情。 硝子懂了,这是橙子怕他对魔术过于一无所知给他找来的一个雅虎百科。 在埃尔梅罗二世明确表态后,硝子开始向他阐述自己的想法。 之前我问沙耶,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她回答,是当着你们的面掳走我的时候。 她一直呆在虚数空间里,当然是那个时候。埃尔梅罗二世顿了一下,皱起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其实要更早,是在现实世界,并且不止一次。家入硝子伸出三根手指,三次,我在现实世界见过她,一共三次。 埃尔梅罗二世在思索中下意识移开视线,瞥到伏黑甚尔,这个人完全是一副没听他们对话的不在乎模样。 而家入硝子的声音继续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回荡:我思考了一下。魔术师先生,站在你的角度,我告诉你一些前提,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个被封印了魔术回路的人。在某一天,他看见了在未来会遇见的怪物,这个怪物只有他能看见,并且在感受到疼痛这类的刺激后会立刻消失。过了一段时间,这个人在同样的地点遇见了怪物,这次不一样的是,疼痛再也没有作用,怪物拥有实体了。 站在魔术师的角度,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这似乎是任何一个魔术师都能轻易得出的结论,埃尔梅罗二世也不例外,他试探着询问,疼痛这类刺激会驱散怪物这件事,是苍崎告诉你的吗? 是。 你在现实世界里第二次见到沙耶,是在这间小公寓。 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埃尔梅罗二世也和家入硝子一样,开始盯着那扇门,如果她真的出现在这里,那么你的猜测就没有错,家入硝子。 他现在开始逐渐明白了时钟塔的目的。也逐渐清楚家入硝子身上会令魔术师觊觎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特级咒灵的消失像是一个讯号,屋内在安静了大概五秒后,大门被一股强劲的冲击撞开。 无数的触手涌进屋内。 在感知到咒灵消失的瞬间,沙耶就想往外退,可已经来不及了,伏黑甚尔拽住了她的触手,毫无畏惧的打量着她。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物。 伏黑甚尔鲜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好奇,就像他对家入硝子和那个魔术师之间猜谜一样的对话也不感兴趣。 雇主的那点破事自己是不需要知晓的,只要没有妨害到自己的既得利益。 他现在倒是被这个古怪的东西勾起了点兴趣,假如它真的是一个自诩「人类」的怪物。 沙耶挣扎起来,触手击打着地面将地板砸开,屋内被这场肆虐横扫得乱成一团,但凡接近家入硝子的触手都会在半米内被斩断。 放在平时,沙耶已经主动断尾求生,但面前这个男人恰好抓住的是她无数条触手中的主躯干,再向内拽就会暴露出她的「核心」。 我找到它的头了,应该是头吧,藏得那么深。伏黑甚尔偏头问,要扭下来吗? 这句话再一次刷新了家入硝子对天与咒缚的认知,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还要带她出去。 听到这句话后,伏黑甚尔干脆地将手松开。在没有禁锢的瞬间,沙耶立刻扭动着消失在了房间里。 苍崎可没告诉我是这样的啊埃尔梅罗二世像是叹了一口气。 他不清楚家入硝子在进入虚数空间前的事,最多也就知道这个叫做伏黑甚尔的男人是他找来的结伴对象。 现在看来,这段时间以来困扰着家入硝子的还不止是时钟塔。 虽然听上去很乱,但如果按照时间线顺下来,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家入硝子能「看见」并「感知」到未来,他误将自己看见的未来发生的事当作此刻正在遭遇的事情。 苍崎橙子在封印他魔术回路的时候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所以告诉他,外界的刺激,例如痛觉,可以驱散异常。 他只是单纯的,看见了自己会遇见沙耶这件必然会发生的事。 他想起苍崎橙子在找到他时候说的那句:虽然知道魔术这一概念,但家入就像是只看过课本封面的那类孩子,对里面的内容其实是一窍不通的。 这位冠位人偶师在十几年前也教导过能力相当不得了的学徒,所以当时埃尔梅罗二世以为这只是谦虚的一种说法。 现在看来是真的,她没有教任何基础理论给家入硝子。 埃尔梅罗二世开始头疼起来。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始简单地介绍起来:能看见并且感知到未来必定发生的事情这是「魔眼」的一种。 家入硝子静静地看着魔术师,听着他讲这些自己不清楚的内容。 将自己的眼球变成魔术回路,可以理解为放弃吟唱的高级魔术,视线所及的范围都会受到魔术的影响,魔眼就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家入硝子用手掌轻贴在自己的眉下,这是一双能看见未来的「魔眼」。 埃尔梅罗二世:不止。 家入硝子:不止? 这类的魔眼虽然很少见,但不至于让时钟塔做出这样的决定,能看见未来应该只是你最基础的能力你还不知道时钟塔进行「观测」的目的吧。 埃尔梅罗二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更加清晰易懂的措辞。 简单的说,是和苍崎橙子的一个赌约。 赌约? 时钟塔想将你「封印指定」以保护之名,拘禁,捕捉拥有稀世才能或触犯禁忌的魔术师,将之□□一生。* 苍崎提出你的能力虽然危险,但是可控的,她主动提出了「观测」。如果你能通过,那就代表没有「封印指定」的必要,如果没能通过,时钟塔将接管失控的你。 「魔眼」、「封印指定」。 家入硝子慢慢的将这两个词汇背后的含义默念了一遍。 这就是橙子不让自己学习魔术的原因吗?他想,那可还真挺久的。 苍崎橙子从五岁开始就着手准备这一切,直到十六岁才爆发出来。 所以你不能被激活魔术回路,在不清楚解封的「魔眼」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之前,你会得越多就越危 不,正好相反。 埃尔梅罗二世愣住了:什么? 我说正好相反。 家入硝子突然做出了决定。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后,其实做事反而不用那么束手束脚。不管是可控还是失控,为什么要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呢。 不管是苍崎橙子还是时钟塔,他们做出这样决定的根本原因不外是因为目前的家入硝子还不够格。 怎样够格? 我会激活我的魔术回路。时钟塔认为我会发疯,即使发疯又怎样呢。硝子轻轻地说,我已经找到在那个时期能看住我的人了。 要么蠢,要么疯。 那我就疯给他们看。 第一卷 第23章 23 这场信息量极大的对话结束得很干净。 家入硝子的态度是罕见的强硬,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劝诫的职责,站在他的立场也没有办法给出更好的意见。 在硝子决定解开魔术回路的封印的那一刻,这场「观测」其实就可以原地结束了。 能预知的魔眼加上过于破格的伏黑甚尔,这样的搭配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无解的。 家入硝子的视线转向伏黑甚尔。他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但直到这场对话结束,甚尔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现在吗?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分卷(16) 现在。 伏黑甚尔的动作干净利落,肩上咒灵的嘴被撑大,他居然把那个小提琴盒也塞了进去。 取出零件和组装的时间没有超出三秒,等机械相互卡上暗齿的清脆响声还没在耳边散开的时候,家入硝子发现伏黑甚尔已经举着那把DSR50狙击步/枪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黑洞洞的枪/口后是伏黑甚尔稍微眯起的双眼,幽绿的光闪过,他侧头问:打哪里? 问完后又极有职业素养地补充了一句,建议四肢,这个距离击中躯干,空腔效应会把内脏都撕碎。 除了大脑和脖子,其他地方随便吧。硝子没所谓的说。 子弹很可能会击穿他后再将地板砸个洞,为了不让木屑这类的东西飞溅进伤口,家入硝子站了起来。 他还贴心的示意埃尔梅罗二世站远一点,等会儿炸开的血肉可能会溅到他身上。 埃尔梅罗二世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靠在稍远一点的墙边,安静的看着。 这个距离下,伏黑甚尔甚至不用瞄准,为了让弹道保持稳定,他用双臂和胸膛将枪卡死,平稳的视线锁定在家入硝子的左小腿上开始倒计时。 三。 二。 代替一的是一声枪响。 消声器和枪口制退器削弱了爆破音,为了尽可能的转移注意力,不被突然的疼痛影响到反转术式的施展,硝子的视线一直停在伏黑甚尔的肩上。 这一枪他开得很轻巧,后座力甚至没有使肌肉出现用力的痕迹。 在小腿的剧痛传上神经末梢的同时,硝子又回忆起,枪托抵住的那个地方,似乎是有一道疤的。 那道疤的形状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家入硝子不合时宜地想,自己的腿上说不定也会留下来一道不平的疤痕。 所幸这些想法并没有影响到家入硝子给自己治疗的速度,反转术式立刻开始起作用。 但即使术式的治疗速度很快,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他在疼痛中向前栽去,伸手想要握住枪管。 伏黑甚尔先一步把他拎了起来,□□被他随意扔到一边。 那东西很烫。他说,你的小腿已经复原了,能站起来吗? 可能不太行 并且不只是暂时无法和小腿的神经重连的问题,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开始发冷,浑身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 这种冷伴随着的是让大脑和四肢都变得僵硬的钝痛,他还是站不稳,抬手想握住拎着自己后领的粗壮手臂,却因为视线的模糊而扑了个空。 伏黑甚尔干脆把他放在地板上,自己也坐了下去。硝子还在一片模糊中想抓住什么东西,甚尔啧了一声,把右手塞到他怀里。 家入硝子很用力的抱住了。 他现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视线是一片黑,虽然清楚的感知到自己正坐在地板上,大脑却传来下坠的错觉。 那股错觉越来越真实,到了后来他甚至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风声。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将自己抱住的东西往怀里拽,但用处不大,失重感依旧包围着他。 然后,他能「看见」了。 晚风将他棕色的头发猎猎吹起,他漂浮在大楼上空,干燥的夜晚什么也没有,星星黯淡下来,唯一的亮光源于屋顶。 家入硝子「看见」了屋顶站着的,面无表情的伏黑甚尔。 【你能够飞行。】有人说。 【你要去飞。】那句话变成了这样的命令。 眨眼后,他「看见」的东西又变了。 【坠落下去。】 伴随着这样一句话,他抱着谁的手臂,又被谁紧箍在怀里。 他突然变得不寒冷,也不孤独,死亡的感觉舔舐全身,他还听见了呜咽的声音。 这不是坠落,家入硝子脑海里出现这样一句话这只是没能飞起来而已。 这种情况能算正常吗?伏黑甚尔看着陷入怔松的青年, 原本冷咖色的双眼现在是浓郁的金色,纯正又璀璨,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种倒影,像切片电影般流畅地播放着。 算正常范围,他的魔眼会不稳定一段时间,封印的副产物也会跟着一起被逐步释放出来,可能比魔眼的稳定期更长。 你之前没有提到会有副产物这么一个东西。 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埃尔梅罗二世不慌不忙地点头:如果苍崎是在他五岁那年封印的魔眼,那段时期的记忆也可能被一起封印起来,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 窗外的厚云将原本就不明亮的太阳遮盖住,房间在阴翳下有些发凉。伏黑甚尔重新低下头看家入硝子,他的脸色还是像被雪活埋了一样白。 像是错觉,又像是某种慢动作,甚尔看见硝子直勾勾地扭头转向自己。 家入硝子还抱着他的胳膊,手指深陷在肉里,指尖被挤压得发白,唇色也发白,相反的是神采奕奕的黄金瞳,流光溢彩从玻璃球一般的眼珠溢出。 我们去找沙耶吧,甚尔。他的语气缓和得有些不正常,语速比平时要慢,找到那个孩子,然后离开这里。 伏黑甚尔依旧没有意见,把人提起来:带路吧。 根本不用再另外去寻找,家入硝子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和伏黑甚尔一起居住的那套房子走去。 路上,魔术师问起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家入硝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先是指着自己的眼睛:很清晰,可以明确的分辨出现在和未来。 接着指着自己的头,这里也变得很清晰,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埃尔梅罗二世没有做出什么评价。 到了。伏黑甚尔抬头看着那堵破烂不堪的外墙,一眼就能看见屋内,我们要在里面等它? 家入硝子摇头:不,只有我。 伏黑甚尔:你现在有点像喜欢坑蒙拐骗的诅咒师了,家入。 硝子。他说,你上次叫的我硝子。 甚尔挑眉,在还没能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对方接着开口:你可以放心,我没有自毁的倾向。比起沙耶我更喜欢你一点,一定要选一个死一块的话,我也不会选她。 伏黑甚尔沉默地看着他上楼,半晌,开口问埃尔梅罗二世:你管这个叫正常范围? 除了梦游外,家入硝子是一个就算冷死在被窝里也不会动弹的人,他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轻易开口。 埃尔梅罗二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犹豫了一下,说,通常魔术师在魔眼被激活之后会有一定程度的混乱,或者是失控,但他有些冷静过头了。 说说通常情况下的混乱指的是什么? 比如想要把自己的眼珠挖出来,或者是不分场合的滥用,又或是反过来被超出控制的魔眼操控。 还真是感谢你事后的说明。伏黑甚尔短笑一声,不再理会魔术师,也跟着上了楼。 家入硝子没有想挖眼睛的想法,除了最开始无法控制的「看见」了一些东西外,也没有滥用的打算,至于魔眼有没有失控 他也不知道。 他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夏油杰描述过的,曾经喝多了的感觉,可是问题是他也没喝醉过,不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状态。 意识清晰到有些可怕,像是终于将蒙着雾气的双眼擦拭干净,家入硝子开始能看清楚很多东西,包括自己。 等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他等到了来者。 在触手试探着涌进墙角却发现屋内有人的时候,沙耶在瞬间想要逃走。 但她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屋内,那个人用和当初的匂坂郁纪相似的轻缓语气叫她:沙耶,过来。 她无法拒绝。 家入硝子和之前不一样了,沙耶能感受得到,那股同类的感觉在他的感官恢复正常之后反而加重。 她变得有些局促,即使翻滚的触手完全看不出这一点。 我们一起出去吧。他正坐在体积庞大的怪物中央,垂着头,睫毛的弧度恰好挡住大部分眼珠,眼帘微动,你躲了很久了。 ■■■■■■■ 我听不懂的,沙耶。硝子轻声说,没人能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即使是同一个物种,可以交流,可以相拥,他们也不一定能懂得彼此。 你只是一厢情愿地在寻找能填补空洞的东西,魔术师让你认为自己的意识和人类没有差别。 他有些残酷地说:可怎么会没有差别呢,人是怎样的物种?欲求可以被压制,快乐和痛苦都可以被遗忘,人类会平等的对待爱与死,接受殒命时刻的孤独你不行。 家入硝子看着触手上如撕裂肌理般生长出来的眼睛,幽绿和猩红结虬出坦然的丑恶,这份丑恶下是一个白裙女孩颤抖着的嚎哭。 你不行,沙耶,你无法面对他的爱,也不能面对他的死。 匂坂郁纪只有一个,而你已经失去他了。 ■■■■■■■ ■■■■■■■ 她重复着这样的句子,家入硝子听不懂,但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硝子,留在这里吧」她反复说着。 家入硝子站起来,余光瞥见门缝里的那个人,伏黑甚尔靠在门框边,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他看起来像是还想给自己点根烟。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错开。 不要祈求。硝子说,跟我出去吧,沙耶,去用其他的东西填满自己。 触手向上扬起,围绕在他的四周发疯似地挥舞成一个弧状的牢笼,触手挡住了外部的光线,将他困在没有光的闭塞环境里。 沙耶的声部翕动,依旧是无法理解的句子,但硝子猜这应该是个问句。 所以他也按照自己理解的回答了,声音很轻,在触手被撕裂的声响中像是在呢喃,但他确定沙耶能够听见。 要么出去杀掉那些烦人的魔术师 家入硝子站着没动,触手不断的填在空缺处,又不断被人从外部掰开,他猜自己身上应该是有伤口的,但反转术式将一切都磨平,除了掀起的发梢,破口的衣物,他干净的站在里面。 那抹光亮是突然出现的,很整齐、明亮,空间被野蛮地凿开一个口子,口子带进来一股风,风中是不那么精致的粗粝气息。 整堵触手被整齐斩断,触手在地板上狂舞,飞溅出来的汁液将面对面的两个人都浇得乱糟糟的。 伏黑甚尔抓着像已经死掉般一动不动的触须,伸到家入硝子面前。 硝子向前一步,他踏进残羹断肢中,粘腻的血液从发梢滴下,他安静地看着沙耶的本体。 要么死在这里。 他说:你选吧,我给你选择。 *** 「观测」结束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破破烂烂的房子变回了崭新的模样,街道外也开始恢复了喧嚣。 埃尔梅罗二世带着沙耶走了,按照家入硝子的要求,他会将她带给苍崎橙子,相信橙子知道该怎么做。 家入硝子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伏黑甚尔在客厅将一塌糊涂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电话响起。 【我再来重复一下苍崎的请求,希望你不要忘记,也不要告诉家入。】是刚离开不久的埃尔梅罗二世。 伏黑甚尔没有给回应。 【另外,之前你问的,家入的反常,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哦? 【有一种说法,当体内的非人类的另一半血统发作,生物最原始的渴望被放大而陷入的一种状态。接近反转时所产生的欲求。】 浴室的水声停止了,接着是家入硝子的声音:甚尔,我饿了 【当人外之血超出人的血统时,具体的表现的话,生存最基本的食欲会被强化】 我知道了。伏黑甚尔将短袖扔进垃圾桶,打算挂掉电话去洗澡。 浴室的门打开,家入硝子湿着头发,赤着脚走了出来。 水渍将地上印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如同之前所想,他小腿处留下了一道疤,在光滑的肌理中格外刺眼。 伏黑甚尔没有动作,站在原地耷拉着眼,看着敞着浴袍的人走到自己跟前。 家入硝子稍微抬起下巴,睫毛上沾染的水汽在遇冷后结成水滴,恢复了冷咖色的瞳孔看起来亮晶晶的,他依旧是有些缓慢的语速,声音很小,有些听不清。 【同样,生物原始的性/欲也会被强化。】 伏黑甚尔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掀开眼皮审视着面前这个人坦然又无辜的表情。 这次没有电话中声音的干扰,伏黑甚尔得以在安静到过分的室内听见了家入硝子平静的声音, 他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我们做吧,甚尔。 【这就是「反转冲动」。】 第一卷 第24章 伏黑甚尔向前走了一步, 他们本来就隔得不远,这一步直接让两人像是贴在了一起。 家入硝子没有动,即使刚洗完了热水澡,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温度仍然要比自己高上一点。 男人的手从他腰侧探向后开始摸索, 他的手很宽, 完全摊开的话几乎能捂住硝子的大半个后腰。 抬手。他说。 家入硝子照做了, 伏黑甚尔将垂在他腰后的浴袍系带勾起,绕到前面,低着头在他腰前打了个结。 硝子低下头,发梢的水渍沿着脖子从锁骨淌落, 沐浴露的味道和烟草以及血的味道混在了一起, 当赤着上半身的男人后退一步后,那股味道也就变淡了点。 我不和未成年人做。伏黑甚尔点了一下头算是示意,饿的话叫外卖,我去洗澡。 这句话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是拒绝, 恶劣之处在于这是属于年长者的游刃有余。 他没有束缚自己野性的姿态,却随手掰碎一块道德和法律的准则扔到你面前。 于是这其实算得上是一句轻视的话,但即便如此, 家入硝子还是平静的接受了。 分卷(17) 他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他会顺便买烟的吧。伏黑甚尔在越过他的时候想,那自己就蹭一包好了。 而伏黑甚尔没有料到的是, 在自己冲澡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浴室氤氲的热气跑出去一部分, 家入硝子走了进来。 他站在花洒淋不到的范围, 脚趾在热水的袭击下蜷缩了一下,因为身体和脸都被雾气挡住, 甚尔隐约间只听得见被压在水声下的模糊声响, 他的嘴似乎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什么?伏黑甚尔随口将身后将水龙头拧上, 问,你说什么? 我说,经你一提我发现我好像成年了。 这种事情你和我说好像?伏黑甚尔靠在浴室壁上,斜睨他,我想你应该清楚知道我调查过你的资料?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甚尔气笑了,他第一次领略到这个之前能有多前,然后呢? 在魔术回路被激活之后,我发现除了五岁空难的那一段记忆外,还少了一段。硝子抬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这里空了两年,就在我被你劝回家之后。 不是劝。甚尔说。 硝子从善如流地改了个说辞:就在我被你骂回家之后。 伏黑甚尔依旧只是垂着眼问:然后呢? 他的语气里没有别的意思,像个听故事的局外人,单纯的等待着后续。 我找不回那两年的记忆。硝子想了想,补上一句,最近应该找不回。 他向前两步:所以我想问一下,你还记得是几年前见到我的吗? 那种事情谁会记得啊?伏黑甚尔又提出,更何况你要怎么证明的确存在那两年?现阶段而言,你所有可以查到的过去可没留什么空白。 我是这么判断的。 家入硝子说完这句话后突兀地又走进了两步,在这个距离下,蒸腾的热气也再也无法挡住对方的身影。甚尔看见他把自己亲手系好的浴袍带解开。 他握住了伏黑甚尔的右手,拉到自己腰下髋骨的位置。 青年的腰腹线条流畅,一层很薄的肌肉覆盖在上面,当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皮肤的时候,他下意识颤栗了一下。 但那只是单纯的生理反射,硝子直接掠过了这种反射,依旧很冷静地继续自己的教学。 这里是髂前上棘。 家入硝子的手要小上一圈,在甚尔的手背上贴实,指引着他的食指按在髂骨翼最高一点,那里有一个突出。 硝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将重在一起的手从腰际顺着肌肤向内滑了三厘米左右,然后重重的向里摁。 再向里,体表摸不到的,是髂嵴,髂嵴的第四段骨化时期,人就不会再有明显生长16岁和18岁的骨龄是不同的。 伏黑甚尔只是在最初按到那个突出骨节时看了一眼,随后就一直注视着家入硝子因为垂头而看不太清的表情。 他判断自己身体的样子像是在对待一具尸体。伏黑甚尔怀疑,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会拿出手术刀亲手剖开内里,只为了证明给他看。 严谨的医生只为了证明这是一件事实。 没必要。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没必要证明,只要你这么说了,我就可以相信。 硝子抬起头,表情有些困惑,什么意思? 伏黑甚尔又一次环过他的腰下,将浴袍给他规矩地穿好,带子也一丝不苟的系上。 然后他弯下腰,咬住了青年的下唇。 浴室在没有热水的情况下温度降了下来,水蒸气散开后有些冷,家入硝子下意识的朝热源靠拢。 从大众层面来判断,这其实不算是一个吻,没有谁的吻会是这样带着近似同态复仇的残酷。 对于伏黑甚尔,又或是对于处于反转冲动下的家入硝子,亲吻就只是撕咬与捕食的低级化生。 是沉闷空气中淌过肩胛和背脊的,杀人盈野的原始欲求。 年长的男人揉捏着面前人细嫩的后颈,即使裹着浴袍,即使贴着热源,他的身上还是很凉。 棕发青年稍微仰着头,他似乎很喜欢龇牙去啃咬凹凸不平的旧疤,呼吸间只剩下了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分辨不出彼此。 然后家入硝子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手腕搭在伏黑甚尔的肩颈两侧,但并不是依扶,也不是拥抱。 我刚才想掐你的脖子。硝子盯着他的喉结瞧,伏黑甚尔身上很多疤,但唯独脖子一圈干干净净。 视线是有重量的,如刚染上血的手术刀般。冰冷而锋利的内里被限定温热的鲜红色包裹起来,精准又克制地贴近肌理,但伏黑甚尔对此无动于衷。 他短笑一声:现在也可以。 硝子的手指还轻搭在颈间,他能够轻易感觉到对方说话时声带的震动和肌肉的伸缩。 刚才接吻的时候也是。 那是刚才,现在又不想了。家入硝子撤下手,退后一步,抬眼平静问道,你还有多久洗完?我叫了外卖。 这句话刚结束,门铃就响了起来。 伏黑甚尔依旧贴在冰凉的浴室壁上,看着家入硝子学着之前他的样子,朝他点了一下头算作示意,然后踏着水渍转身,推开门径直离开了浴室。 沉默了半晌后,伏黑甚尔重新拧开了水龙头,花洒再次喷出水柱,只不过这次是冷的。 门铃响个不停,如果这真的是某家餐厅的外卖员,肯定会被顾客不断投诉直至辞退无疑。 门刚打开个缝隙,声音就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硝子~!我和杰来啦!是提着两大袋外卖的五条悟。 这两个人毫不见外地往屋子里走,其中比较可恶的白发咒术师还要一边走一边评价:不错,比之前的小公寓好多了嘛! 夏油杰提了个蛋糕,一看就应该是某人的主意。 家入硝子让他们自己看着办,自己则去卧室换了一套暖和一点的衣服,等他再次出来,客厅中间方桌已经围着三个人。 五条悟之前就见过伏黑甚尔,估计他也将这件事同步给了夏油杰。 这就是你点的外卖?甚尔倚在桌边,偏头问到。 对。硝子走到方桌空着的那一面,他扫了眼桌上的荞麦面和蛋糕这个久违的搭配,坐了下来,还有个原因是我突然很想见一下他们两个人。 被提及名字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了似乎有点不对劲。 家入硝子没有半点解释的打算,既然之前决定将两名同学排开,那现在也不会将现状告知他们。他只是单纯的,想见朋友们,而朋友们也单纯的来赴约了而已。 完了,杰,我觉得硝哥好怪。五条悟很明显地侧着身体小声说,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那就别看。夏油杰没有五条悟那样把事情捅开的习惯,他拆开一次性竹筷,递给五条悟:先吃饭。 这一场饭局格外安静,安静得不像是聚餐该有的氛围。五条悟隔着墨镜都能看出棕发青年现在的异常,六眼中的咒术师单在咒力这一块依旧四平八稳,但精神兴奋得有些过头了。 对,家入硝子现在看着不温不火地正挑着面,但这是五条悟见过的,他最兴奋的样子。 你们今晚回去吗?还是要留宿?硝子如往常一样问道,房间的话还空着一个,不过因为客厅很大,床褥铺开空间完全够用。 那我们就全部睡客厅吧!五条悟立刻来劲了,提议,就和之前的合宿一样,我要睡最左边! 合宿 家入硝子想了起来。 其实那不是合宿,是一次任务。只不过似乎是「窗」出了一点差错,将咒灵的等级误向上报了两级。 导致本该风声鹤唳的半夜平静无比,低级咒灵在出现的那一刻就被祓除。 外面突然下起暴雨,三个人还不怎么熟的人围在一起,五条悟没事找事一样说要培养同学感情。 最后不知道是哪里产生了摩擦,五条悟和夏油杰打了起来。他俩打起来的时候还真有特级咒术师的架势,说有分寸感其实也没有,说鱼死网破其实也没到那一步。 在家入硝子治疗范围内的打架斗殴都只能算作友好切磋,夏油杰是这么说的。 硝子想起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油杰的表情,明明是遵纪守法的优等生,却在那时泄漏出了罔顾规则的一点小苗头。 他和五条悟完全不同,又在某些层面微妙的一致。 然后,家入硝子又「看见」了。 这次他看见了老同学们。 那是穿着袈裟的夏油杰,他头发半扎着,双手合在袖口里,眼神平坦宽敞,凝视着面前青灰的墓碑。 双眼被奇怪的黑色眼罩遮住的五条悟站在他的身侧,他倒是仍然穿着高专的制服,侧着脸似乎是说了什么。 硝子听了听,他说的是:杀了他们怎么样? 这句话引得夏油杰稍微弯了弯眼,他突然看向硝子,问:你觉得呢,硝子?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催促,过了很久,家入硝子听见了自己有些冷漠的声音。 他说:在家入硝子治疗范围内的打架斗殴都只能算作友好切磋。 听见这话的两个人一愣,五条悟被这句话笑得直不起腰,这很不体面,尤其是在不知名墓碑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共犯之一这样说道。 天开始下雨,墓碑淋了雨颜色变深了些,身边有谁替他撑起了伞。 家入硝子虚着眼,他的视野还有些模糊,为了快速舒缓视神经对大脑的压迫,他将手掌按在额边轻揉了两圈。 稍微有点作用。 五条悟皱起眉:硝子? 啊,我没事。 夏油杰扫过家入硝子的脸,又瞥见伏黑甚尔正在一边事不关己地放下筷子。 我和悟明天走。夏油轻声道,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没事。 这句话意有所指的味道浓到让伏黑甚尔也抽出点注意力来。 他有些好笑的打量着两个对他而言还有些稚嫩的咒术师,心想,要是自己干的这些事说给孔时雨听,说不定还会收到一张廉价的道德标杆表彰状。 倒是家入硝子盯着夏油杰看了很久,久到被注视着的当事人都觉得有些局促。 他在想这个同学为什么会在未来突然穿起袈裟。 以及那会是谁的墓碑。 伏黑甚尔单手捂住他的眼,在他有些茫然地表情里笑说:别看了,他也没成年。 硝子没想到这个时候甚尔会突然开玩笑,顿了一下,把他手推开,我知道。 或许是因为这个气氛太过于诡异,五条悟突然提议道:喝酒吗,硝子? 这是个将诡异气氛推向更加诡异方向的提议,尤其是这句话还是一向拒绝酒精的五条说出来的。 没人回答,他也就当全体默认了。五条悟没买酒,但这个有钱的少爷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完成这个临时的打算。 他们真的开始喝酒。 酒精对家入硝子来说和带味道的白水没什么区别,他用指节敲了敲玻璃杯,多少有些嫌弃地看只是稍微抿了一口就开始发晕的五条。 他为什么要喝酒?硝子问的是夏油,是因为觉得我很不正常吗? 这问句把能回答的路子全部堵死,夏油杰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直言不讳的时候会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最后他抿着酒,把问题推回给了明显已经迷糊的五条悟。 我不清楚。他说,问悟吧。 家入硝子。被叫到名字的酒鬼小声说,你好野。 我后来去问了夜蛾,你真的好狂野哦歌姬委曲求全跑来来问我你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回答,说你现在危险但快乐,可能还有点沉迷? 这话硝子居然接上了,那冥小姐呢? 你怎么知道她也来问我啦!酒鬼说,她说联系不上你你又找她 家入硝子打断他:好了,你差不多了,去睡觉吧。 五条悟差点直接拍桌子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酒量,夏油杰一把将人拉住。 他不是看不起你的酒量,他是看不起你。 他看了眼端着酒杯一言不发的硝子,把骂骂咧咧的咒术师拖走了。 酒局开始得潦草,结束得突兀。 硝子看了眼窗外,已经稍显夜色的空中乌云开始聚集,果然,不出半小时,外面开始下起雨。 似乎每次和他俩呆一起的夜晚都会下雨,家入硝子慢吞吞地喝掉了最后一杯酒,雨飘进窗,他像是在看着窗外发呆,好一会儿才转向旁边的人,轻声说:我有点冷。 *** 飞机的坠落是没有征兆的。 一个剧烈的颠簸后,爆炸声隔着从右边传来,接着就是机身失去控制后被气流冲撞的磕磕绊绊。 家入硝子被他的母亲搂在怀里,而父亲一直在念叨着我应该知道的,我应该相信的。 硝子不明白他们的焦躁是因为什么,所以他开口问:是哪里有不同吗? 是和上飞机前,他告诉父母的画面,有哪里不同吗? 可这分明一模一样,先是摇晃,接着是轰的一声,再接着就是父亲撬开了行李架,空姐跌跌撞撞想来制止,但飞机实在是太晃了,她光是不跌倒就已经花了好大的力气。 母亲亲吻着他的额头,他有感受到有凉凉的东西滴落在脸上,母亲说:如果是真的,那就太不幸了。 但她又笑起来,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飞机里开始闪烁着危险的警报灯,混乱和尖叫中,家入硝子格外平静。 分卷(18) 他看着父亲挽起袖子,用他从行李里拿出来的材料在自己手臂上画着复杂的图案。 图案完成的下一秒,硝子觉得自己的体温开始继续下降,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橙子会明白的。他的声音有点抖,硝子,看着我,硝子。 好的,爸爸。 这不是你的错。父亲说,所以忘记也无所谓。 家入硝子和自己记忆里一样点了点头,父亲的下一句话是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这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相信你的。 【对不起,硝子。】 对不起,硝子。 没关系,爸爸。硝子抬手贴上父亲的侧脸,飞机颠簸得他有点想呕吐,但上飞机前父母说过,要乖乖的,听他们的话就好了。 在睡着前,家入硝子凑近母亲耳畔,飞机上实在是太吵了,警报一直在响,广播断断续续地卡壳,有很多人在哭,也有很多人在破口大骂。 硝子怕母亲听不见,特意用手捂在嘴边,细声细气问道:下飞机之后我想吃草莓大福,就一个,不会偷偷多吃,可以吗? 母亲挡住他的眼,说:当然可以,硝子,多少都可以。 等到家入硝子再次睁开眼,他躺在废墟中,他闻到了焦油和铁锈的味道,四周是通红一片。 他被火光晃得眼睛有些干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双眼开始疼痛起来。 以前每一次疼痛的时候他都会去找母亲,母亲会弯下腰来亲吻他的额头,稍微等一会儿后自己就会转好。 母亲 母亲呢?他的父母呢? 家入硝子站起来,火舌爬上他的裤脚,衣物被火星点燃之后开始焚烧,灼烧带来的痛感让他皱起眉。 他盯着自己被灼烤的四肢,不知道什么原因,火焰并不在他身上蔓延,但那也很疼,疼得他一直在掉眼泪,眼泪滴在手心立刻就被高温蒸发干净。 家入硝子突然就开始惶恐,有什么东西和和大颗大颗掉下的眼泪一起在火焰中被蒸发掉了。 这种蒸发是彻底消失,毫无其他可能性的从根源的泯灭,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唯一留下的只有疼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开始哭着寻找起自己的父母,但他突然想起来,在之前自己「看见」的故事里,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家入硝子愣在原地。 他想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家入硝子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要跟着父母一起去冬木市,上飞机前似乎闹了点小脾气,但父母宽容地没有计较,在飞机上,他睡着了。 在茫然中,他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家入硝子?那个女声喊他,隔着有点远,过来。 硝子转头便看见了喊他名字的女人,比火焰要暗沉一些的红发,闪烁着微光的双眼在眼镜后微微眯起,她穿着橙色的风衣,左手提着一个有些大的箱子,右手朝他打招呼。 你父亲让我来接你。 她脱下风衣,蹲下来包裹住家入硝子烘烤得发烫的身体。 硝子将快垂在地上的衣摆抱在怀里,感觉到有人在轻拍着他的背:痛吗? 那个大箱子被她放在一边,锁扣松着,家入硝子一边摇头一边盯着缝隙看,看见了一双熟悉的冷栗色双眼。 只是一个人偶而已。女人将箱子合上,又摸了摸他的头,既然你觉醒了反转术式,就用不上这个人偶了。 她沉默了一下,又说:这是好事。 他被这个自称苍崎橙子的女人抱了起来,向外走。 硝子披着长了一大截的衣服,低头来回看自己的手,手心手背干净光滑,被火苗烫到泛红的地方在转瞬间就会恢复最初的细腻。 刚才苍崎橙子提到的反转术式母亲曾经也提到过。 母亲说她会找到这样的咒术师给硝子看眼睛,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因为眼睛疼而委屈得眼泪汪汪。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岁的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分析现状,想问的事情有很多,全部卡在喉咙缠绕成一团。 硝子摸着自己的喉咙,稍微用了点力气。 他想着把那团鲠在这里的东西挤出来就好了,但没有用,这么做只会让他在窒息之余止不住的想要呕吐。 苍崎橙子一手抱着他一手提着箱子,看见他的动作后用头蹭了蹭他的脸:别这么做,家入。 家入硝子听话地松开了手,攥着身上的橙色风衣。 在离开那片像是焚化场一样的废墟后,他开始感觉到寒冷,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之前的灼烧,当周围的气温恢复正常之后反而打起哆嗦。 苍崎突然开口:别哭了。 ? 硝子有些茫然地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好像的确在哭,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好像从自己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没能摸清现状。 但是眼泪却止不住。 五岁的小孩应该是可以哭的吧,他想,母亲说,小孩子想要什么都要说出来。痛了要喊痛,饿了要说饿,难过了当然就得哭出来。 你不哭出来,谁会知道你正在难过呢。 但他没有说,他只是把眼泪抹掉之后轻轻问苍崎橙子: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吃草莓大福吗?那个女人问他。 *** 我第一次见到半夜把自己哭醒的人。伏黑甚尔半躺在床头垫上,他没睡醒,声音是哑的,嘲笑的口吻倒是相当清晰。 家入硝子坐起来,声音很稳:啊,我把你吵醒了吗? 他有些看不清东西,翻过身越过伏黑甚尔去开床头的灯。 只是又想起了刚恢复的那段记忆。他伸长手去够,指尖绷直了也没够到。 硝子也不坚持,拍了拍甚尔的肩:请帮我开一下灯,最小的那一盏就行。 室内终于亮了一点,伏黑甚尔看清了家入硝子的脸。 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不打算睡觉了。他指责道,也不打算让我睡。 虽然我认为你可能没办法给出有建设性的意见,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聊聊。硝子察觉出了甚尔想要无视他的念头,干脆地跨坐到他腰上,掰正了他的脸,慢悠悠说,是可以的吧,甚尔。 伏黑甚尔把自己砸进枕头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怎么不自己「看看」我会不会陪聊。 我不想那么做。家入硝子垂下头,半闔着眼,其实我不想「看见」。 伏黑甚尔安静地听他说。 你想要知道你的未来吗?硝子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却并不是为了得到回答,你说,如果未来是一定会发生的,那我为什么要经历三次呢? 在魔眼被激活后,家入硝子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看见」不是收集了现有情报的预测,也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标而挑选能抵达的途径。 他是真正的知晓绝对会发生的事情。 就像在上飞机前他「看见」了要发生的空难,并告诉了父母。 父母认为那是小孩子对于未知交通工具而产生的噩梦,所以也还是带着他上了飞机。 然后灾难发生了,他们也醒悟过来。 父亲害怕他活不下来,将他的魔术回路封印起来,通过魔术师的手段联系了苍崎橙子这位冠位人偶使。 只要魔术回路还在,这位人偶使甚至能将自己的意识移植到人偶里。 母亲想起了他上飞机前所说的,他在大火里什么也没能找到,大概猜到了结局。 家入硝子能活下来,那可太不幸了那可太好了。 所以我有了三段一模一样的人生,一段用来观赏,一段用来束手无策,一段用来懊丧。 这句话结束之后屋子里安静了很久,只剩下昏暗逼仄的光。 黑暗中,伏黑甚尔突然开口:你这是在撒娇吗? 这是家入硝子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这个评价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简单判断了一下,然后回答:是,请当作我在撒娇。 伏黑甚尔低低地笑起来。 家入硝子可真有意思,平时像是在发疯,真的发起疯来反倒像是恢复了正常。 这种正常下,他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因为过于坦率和直白而显露出的异质感。 伏黑甚尔不讨厌这种异质感,相反,他恶趣味地觉得现在的家入硝子和之前那个雨夜里对着小狗说你真可怜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能在于当时的他只会死盯着自己的廉价饭团,现在却嚣张到掐着他的脸痛快地说着自己的诉求。 那句你真可怜到头来成了他对着自己的自言自语罢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硝子问。 换个词。 家入硝子苦恼起来,他想半天也没能想出可以替换的、能让男人接受的词汇,所以他干脆省去了那部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除了行动指令上的服从外,伏黑甚尔一向不怎么配合他的其他行为,问话当然也包含其中。 但破天荒的,他回答了。 因为看不见。他说,和你完全相反,因为在那里我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件事倒是能看清。他咧开嘴,伸手握住家入硝子的手,像之前他在浴室做的那样,带着硝子的手指将嘴边那道疤痕向上挑起。 这不算个笑容,但他的确在笑。 能看见的只有这个,看久了就还能看见别的东西。 是什么。 是冻死在街边的样子。 硝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 他像是被这个有点冷的笑话蛊惑了,一边止不住点头一边觉得其实不对劲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家入硝子不对橙子说自己其实很害怕,也不对同学说我其实很痛苦,他的意志力薄弱到能轻易被支配,所以反过来要求自己专横。 伏黑甚尔不同情他人的痛苦,也不嫉妒他人的快乐。他干脆地丢掉社会性,丢掉尊严。赚钱是为了赚钱,花钱是为了花钱,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是那场暴雨把他们困在一起。 窗外还在下雨,风在后半夜突然变大,雨被刮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有些闷。 伏黑甚尔被咬住脖子的声音也有些闷。 他坐了起来,原先跨坐在他腰上的人被他捞起来改坐上他的大腿。 这样一来,家入硝子完全看不见他的脸。 他的下巴抵在甚尔的肩上,脸贴着他的脉搏。同时,拉近的距离让硝子能清楚的感知到男人的心脏跳动的力量感。 十五天的时间不一定够我恢复正常。硝子小声说,我也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正常,应该不算吧,五条和夏油的反应也能看出来。 甚尔问:你想说什么? 埃尔梅罗二世不会向时钟塔隐瞒我的现状,他的帮助也就终止在上一场「观测」,橙子继续拜托别人的概率不大。 伏黑甚尔说:你在害怕失控。 我必须害怕,我烦恼的是现在我还不够害怕。 硝子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我「看见」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甚尔直接拒绝道,我为什么要分担你的痛苦? 我为什么要征求你的同意。家入硝子偏过头,请不要向我撒娇。 伏黑甚尔埋在他的肩头闷笑,明天再说这些。 话题本来应该终止在这里,但在雨声中,伏黑甚尔开始提问:你还困吗? 还好。 还饿吗? 不算太饿。 还冷吗? 有一点。 行,我知道了。伏黑甚尔笑起来,那你成年了吗? 第一卷 第25章 窗户关得严实, 温度随着交替着的呼吸逐渐升高。 家入硝子撑开眼皮,慢吞吞坐了起来。 在肌肤分开的瞬间,伏黑甚尔突然睁开了眼,他用那种有些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硝子。 家入硝子半坐在床上也垂着眼看他。甚尔的眼神没有聚焦, 是有些瘆人的幽绿色, 但没看几秒那股冷意又褪去, 他重新合上眼。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硝子什么也没察觉到。 屋内那盏小灯一直没关,小灯下摇晃的影子将整个房间填满。 腰窝上的汗淌下浸入褶皱的床单,昨晚的雨声和风声掩盖住了所有不堪的声音, 例如粘稠的水声, 或是相撞的闷响。 其实他觉得那听起来更像是戏剧里,滂沱暴雨中,充斥着阴影的濒死呜咽。 家入硝子赤脚走到窗边,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有些茫然的脸, 窗沿的水滴向下滑,把模糊的表情揉开。 在他垂下头的时候后颈又传来刺痛,硝子抬手摸了一把, 是一个已经结痂的咬痕,应该是治疗后的某个时候又被咬了一口。 不过没关系, 他想,反转术式意外的好用。 家入硝子从地上的衣物里翻出昨天让同学带的烟, 很没公德心的在不通风的室内点燃。 他盘腿坐在窗边, 将烟灰缸放在手边,身下垫着不知是谁的衣服。 硝子仰头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将黑幕驱逐。 起初那抹光不如烟上的星星点点, 后来立场倒转, 屋外变得璀璨, 他隔着这一扇小窗,将柱状的沉疴抖落在烟灰缸里。 在看见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时候,家入硝子很想回高专。 五条悟提起庵歌姬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小姑娘抓着自己大骂自己两个同学是人渣的样子。 分卷(19) 抱着伏黑甚尔的时候,很奇异的,他什么也没想。 这是正确的。 因为这是一个你不会给予善意,不会给予青睐,即使直视他的死亡也可以无动于衷的人。 这么想着,家入硝子将烟摁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他重新爬回床上那个自己的位置,抬手抱住热源,直到完全贴合。 你醒了吗,甚尔?他听着心跳声,仰起头,向上挪动着和垂着脖子神色不明的男人交换了一个充满烟草味道的吻。 他在里面尝到了一点湿漉漉的血腥味。 硝子蹭了蹭甚尔的脸,陈述道:我饿了。 伏黑甚尔被指使得没脾气,被迫起床。 地上的衬衣不太能穿得出去,好在伏黑甚尔不是个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套上裤子后他打了个哈欠,走出了卧室。 五条悟和夏油杰起得要早很多。 五条悟早上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懵的。 他被夏油杰按着洗了个冷水脸,在觉得自己真的是为家入硝子付出了太多的同时,偷偷开口说。 杰,我觉得很不对劲。 夏油杰正叼着皮绳,双手向后束起头发,侧头看他,用眼神询问:怎么? 有种让我想想该怎么描述。五条有些苦恼的捏着自己下巴,好看的眉头也皱起来,你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参与感的,没错吧,不管是出任务还是其他什么事情,硝子一向像个旁观者。 他根本不会叫我们来,并且在你提出喝酒的时候就该让我们滚回高专,是这个意思吗? 五条悟狂点头。 硝子咒力的循环速度比以前快上几倍,像是随时都在无意识运转,尤其是头部。白发的咒术师回忆了一下,问,杰,你有感觉到硝子有一种二元对立的倾向吗? 这词汇真不像你平时会说的,我以为你会说得更落地一点,比如 一根筋的偏激? 夏油杰扎好头发,叹了口气:沉浸在某种特殊状态中的思维死角吧,或许是。 其实他们都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 五条悟在幼年还没办法好好控制六眼的时期也会这样,看什么都觉得枯燥、烦闷,眼睛的不适让他变得敏感,阴晴不定。 夏油杰则更直接,每一次吞噬咒灵都会积攒一定地情绪压力,他只是将这股压力转化为使命感而已。 之前你说一直觉得伏黑甚尔很眼熟 对,后来我想起来了。五条悟有些咬牙切齿,我小时候见过他,在五条家。 不愧是五条的小少爷啊。一个有些喑哑的声音插入这场谈话。 五条悟转过头,伏黑甚尔靠在门边,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地看着他:这记忆力真不错。 他的衬衣皱皱巴巴,扣子乱扣了两颗,完全挡不住身上那些糟糕的痕迹。 所以我去问了一下认识的人。五条悟只是看了一眼就掠过了,继续对自己的同伴说,禅院甚尔,自己跑出禅院家后在外混荡,几年前卖给禅院一个半大的孩子,讹诈了一笔钱后又消失了。 伏黑甚尔点点头:这么看来我还真有良心。 要说我这辈子见到的人渣,你能排上前三。 甚尔笑了一声:前三不会都站在这个房间了吧? 尽管五条悟在说垃圾话这方面着实天赋异禀,但好歹伏黑甚尔是个真正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人。一时之间竟然还能喷上几个回合。 所以。夏油杰突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他们无意义的对话,硝子找冥小姐是 应该没错。五条悟的重点被成功拽了回来,他呼出一口气,点点头。 三个人在不大的房间里谁也没说话,直到伏黑甚尔有些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敲门框:我说,要团建可不可以换个地方?不要妨碍人洗澡。 五条悟嘁了一声:怎么,我们在这儿你洗不了吗?你这种人还会有羞耻心这个东西? 夏油杰觉得五条悟的确心情不太好,放在平时他不会突然和不怎么熟的人呛上。 也不是不行。伏黑甚尔不紧不慢地开始脱衣服,他毫不羞赧露出自己劲瘦腰线,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走近了两步,给钱吗,不仅给看还给摸。 夏油杰架着骂骂咧咧的五条悟走了。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走进浴室。 虽然两个人留宿地目的是判断家入硝子的现状,但在见到硝子前,他们就离开了。 就这么放着硝子不管吗?五条问。 夏油杰罕见地没有给出确切地答复,他其实觉得放着不管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家入硝子有很清晰的,他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油避开了街边的小水沟,顺手把旁边的人也拽开,说,他调查了伏黑甚尔,冥小姐的情报很准,硝子可能比你知道的要更清楚。 我不是指这个。 其他的我们就更插不了手了。夏油杰叹了口气,除非他自己开口。 雨后的东京干净得出奇,柔软的阳光坦落在每个人的眉眼,给皱着眉的咒术师染上了一抹悲天悯人的气息。 只要他自己开口。 *** 伏黑甚尔提着袋子回去的时候没在卧室看到家入硝子。 他挑了挑眉,将快要凉掉的熟食随便搁在桌上后就开始满屋子找人。 被强化后的五感在找人这一方面颇有效果,没几分钟他就在壁橱里把人逮到。 这是伏黑甚尔第一次确切的认识到埃尔梅罗二世所说的【生物最原始的渴望被放大到接近反转】是个什么意思。 家入硝子在看见甚尔的时候意识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环手圈着膝盖,长腿有些委屈的折在一起,怀里还抱着一件不怎么干净的旧衬衫,衣物堆积着把他包裹起来,喉咙发出类似动物受伤时的低喘。 甚尔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确认不烫也不凉之后挽起袖子,硝子侧躺在壁橱里,盯着他手臂转动时虬劲的肌肉线条。 伸手。他说。 家入硝子照做了。甚尔弯下腰,一手勾着后腰一手揽过膝弯把人抱起来,为了保持平衡,硝子伸手搂住他脖子,凑近了闻了闻。 家入硝子看起来的确是处于极限饥饿状态,看见什么都想咬,他四肢没什么力气,咬人倒是相当用力,像是抱着直接撕下来一块肉的打算。 甚尔懒得去管那点痛感,先把人抱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再把人带去了客厅。 嗅到食物的味道后,硝子在甚尔将他放下来后自觉地端坐在桌前。 他们的早饭是没什么营养的饭团和味增汤,硝子很安静地把空荡荡的肚子填满,他大概吃了三人份的量,然后抬起眼开始四处寻找。 他们回去了。伏黑甚尔按着脖子说。 硝子一愣,像是第一次看见身边还坐着个人:我知道。 他犹豫了下,咬着下唇皱起眉:昨天我想,如果只是我自己察觉不到的,在思维和行动上潜移默化一样的影响,不至于让时钟塔判断为失控,但是 但是? 但是我大概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家入硝子掀起衣服下摆,他看着自己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白净的肌肤,之前的所有痕迹都在反转术式后被抹平,和伏黑甚尔脖子上渗着血的斑驳印记形成鲜明对比。 硝子抬手,指尖在自己身上四处按了按,力道像是要把自己戳出个洞才甘心。 很空,但是我不知道是哪里空,或许是胸腔,或许是胃,是一种缺少了什么东西后陷入烦躁的状态,那种烦躁会让人变得有些发晕。 甚尔问:吃饱之后呢? 吃饱之后开始可以思考。硝子干巴巴地看着桌上的熟食,说,就是有点难吃。 伏黑甚尔不听他的抱怨,把杂物全扔进袋子里,一边收拾一边问:那还想做吗? 想。 但是我不知道你现在算不算清醒。甚尔笑起来,为了防止你事后想起来气到想违约,我觉得不行。 伏黑甚尔的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至少家入硝子被说服了:不过我昨天很清醒,倒是不用担心。 他又说:而且我感觉我也没有吃亏?就算脑子昏昏地做了应该也不会生气成那样吧。 你还真有自觉啊。 这十五天我不会出门,根据魔眼的原理,视野范围外的事物不在魔术辐射到的范围,我单是「看见」自己就已经够了,不是很想「看见」别人。 那我呢? 什么? 伏黑甚尔不怎么会打扫,他勉强算将桌面清扫干净:我说,你有「看见」我的未来吗。 这句话让家入硝子有些不理解,他眨眨眼,慢吞吞道:昨天你说你不想知道这些。 对。甚尔敲敲桌子,所以我的意思是,建议你不要看我。 这可能有点难。硝子皱起眉,站在自己的角度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包括刚才你出门的时候,我得抱着点什么东西才不会太过于焦躁。 他这话说的坦荡,生理上的需求会完全压制住心理,这是完全没办法规避的现实。 和之前的夏油杰一样,伏黑甚尔感同身受的认为这类直白的话语相当难接。 我现在很期待你恢复正常之后的样子了,家入硝子。甚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既然这样的话,我去买一些囤积的食物,你自己觉得不对劲就吃点东西。 他摊开手:给多少买多少。 于是家入硝子也站起来,去卧室找了半天才从角落里翻出一张卡。 辛苦了。他对这个男人的吝啬倒没什么意见,把卡递给甚尔后又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再买一盒烟。 和コンドーム*。 在伏黑甚尔出门后,家入硝子掏出手机。 他先给冥冥回了一条感谢的简讯,将款项打过去,又编辑了一条新的简讯。 【我还想拜托冥学姐继续帮我调查,是另外一个人。】 冥冥很快有了回复,对方似乎正在忙些什么,回复的很简洁。 【谁?】 硝子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将名字输进对话框,确认后点下发送。 发完简讯后硝子就趴在桌上,像是在发呆。 这次对面隔了很久才有回应,电话响起来,是冥冥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那边迟迟没有声响,硝子贴着听筒,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问:学姐?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许是之前家入硝子拜托她调查的东西已经非常超出普通咒术师的范畴,冥冥的语气没有记忆中那么商业化。 她径直问道:没有输错名字吧,硝。 没有的,学姐。 或许这么说有些违反我的职业准则,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方便稍微告诉我一下原因吗? 可以。 硝子又开始觉得身上空落落的,他从桌子翻到地板上,身体蜷成一团,但这点难受不足以动摇理智。 他的声音平稳得要命,可以说是毫无波动:一个人如果拥有两年的空白,不管怎么掩盖,无论如何也会留有痕迹的。我希望学姐能帮我查出一点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只有一点点也可以。 冥冥的呼吸声变得轻了很多,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答应了:可以哦。 她说:还是以前的账户。 挂掉电话后,硝子打算回卧室躺会儿,或者找些其他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慢慢坐起来,盯着地板还没迈开步子,门铃突然响起来。 家入硝子一愣,现在离伏黑甚尔出门还没有半小时,按道理来讲他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硝子慢吞吞地越过玄关,他拉开门。 您好,请问是家入硝子先生吗? 门外站着一个棕红色短发的少年,棕色瞳孔,眉毛尾部折了两折像是闪电。 硝子点头:是我,你是? 少年的视线从门牌号移到门内青年身上,然后愣住了。 青年只套着一件松垮白衬衣,头发有些散乱,表情淡淡的,冷咖色瞳孔下是存在感极强的泪痣,两条腿长又直,延伸进有些透明的白衬衣下摆。 红发少年的脸变得通红,眼神躲闪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垂着眼,满脸通红又中气十足地开口。 我是卫宫士郎,因为一些很复杂的原因,即将担任您下一场「观测」的 「观测」的 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那个词汇,还是硝子好心提醒他:派遣员? 卫宫士郎抬手挠了挠头,依旧不怎么敢正视面前这位青年。 他将这句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是卫宫士郎,是您下一场「观测」的派遣员! 第一卷 第26章 伏黑甚尔提着比之前大上不少的袋子往回晃, 卡里钱不少,稍微划走一些估计家入硝子也不知道。 这种事他干得很熟练了。 袋子里是一些能存放的熟食,还有乱七八糟的零食。甚尔在压缩饼干面前站了好久, 想了想家里那个对着食物干巴巴抱怨着的脸, 还是把压缩饼干放回货架。 好麻烦。 这么想着, 在街道拐角处突然有人把他拦了下来。 一个金发青年站在伏黑甚尔面前。 我说甚尔君。他比甚尔矮一点,却不愿意仰着头看他,阴测测地将瞳孔上移, 上扬的眼尾几乎拉成一条直线。 分卷(20) 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副糟糕的样子啊。他说。 伏黑甚尔看着他半晌, 直到快把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才开口,你谁? 他的确没有刻意针对的意思, 伏黑甚尔是真的没想起来这位是谁。他自认为这场对话已经差不多可以结尾, 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这明显让金发青年相当恼怒。 他抽出刻有咒文的短刀, 有些怨毒地直接动手。高速移动像是将他的时间压缩,出现在甚尔身后的时间没超出半秒。 短刀下划,没能割开伏黑甚尔的后背,却在甚尔转身的时候将便利店的购物袋划破了。 一大堆东西咕溜溜滚落在地。 看着一地的饭团此类的东西, 伏黑甚尔叹了口气。 面前的人想要开口嘲讽, 还没开口就察觉到脖子一股窒息伏黑甚尔一手捏住他握着刀的手腕,一手攥住他的衣领将他往地上摔。 投射影法是吧,你是禅院?甚尔开口。 这话的确有些侮辱人, 毕竟被他摔在地上的人之前就已经找过他的麻烦, 还不止一次。 尽管如此, 伏黑甚尔也没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和他的脸。 青年再次发动了术式消失在了原地, 但同样, 伏黑甚尔也再次精准地把他砸在了地上。 幸而这是一条没人的小道,听见声响后即使有好心路人过来瞧上一眼也会被这个场面吓走。 这次伏黑甚尔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又攥住他脑后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声音没什么起伏,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金发青年,禅院直哉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下意识想继续发动术式时,伏黑甚尔攥住他头发的手摊开,那模样像是覆上他的后脑,手心宽厚又温热。 没等他做出反应,甚尔直接握住他的脑袋往地面撞,力道大到快把地面砸出皲裂。 禅院直哉的脸被地上的粗沙粒磨出血痕,额头已经向内磕破了,他头晕目眩,想要爬起来,抵在后背的膝盖却将依旧将他禁锢在地上。 伏黑甚尔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盯着他的后脑勺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 他的笑声有些懒洋洋的:这不是我蠢弟弟吗? 禅院直哉的短刀被他摸来,刀看起来还挺值钱,放在以前可能他会直接带走,现在的话 那把短刀斜插进地面,噌的一声,就在离直哉脖子几毫米的距离,刀锋将他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伏黑甚尔抬起头,斜瞥着将他手打偏的身影。 这个人他倒是认识,还很熟,最熟的几年似乎还跟在他屁股后面恶心吧啦的叫着大哥。 禅院没保镖了吗,要你来看住这小少爷? 禅院甚一把禅院直哉从地上拎起来,他用甚尔看不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禅院知道你现在的雇主,想和你谈谈。 他老爹也对反转术式感兴趣? 不,是议事长老的主意。 伏黑甚尔站起来,没再继续问:那这小少爷还真没脑子,不知道先去问一下自己老爹吗? 如果说是禅院的家主禅院直毘人,伏黑甚尔可能还有点兴趣,换成那批烂人后他就完全失去了交涉的意愿。 烂是真的烂,完全不懂行规试图拿禅院的姓氏和血液说话的烂。 穷就别出来派活儿,寒酸得有些丢人了。 禅院甚一没对他的言词提出什么意见。 这个弟弟在小时候更刻薄的话他也听了不少,等到后来甚尔不怎么说了,开始变得默不作声。即使是在离家的那个夜晚也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禅院甚尔知道他站在院子里,甚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但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从院落的高墙上翻了出去。 浴衣的袖摆猎猎作响,坠落的姿态像是岸上的死鱼终于翻进了水里。 东京咒术高专那个制作咒骸的咒术师替家入硝子做了担保,不过上面还是不满,现在还没出结果,禅院的议事长老提出可以承认你 伏黑甚尔超他伸手。 什么? 要么让这小少爷把东西全给我捡起来装好,要么重买。 禅院甚一沉默了会儿。 禅院直哉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把甚尔撕碎,但只要是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伏黑甚尔没对他下死手已经是看在杀他不划算的份上了。 你自己小心一点吧。禅院甚一在给了钱之后说。 伏黑甚尔将钞票塞进口袋,弯腰把地上东西全塞进破掉的袋子里,打了个结,并没有要重新去便利店的意思。 别让这小鬼再来烦我。他点了点头,直接走了。 这场意外让伏黑甚尔到家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要稍晚晚上半小时。 他在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还在想,这也不能指责他,毕竟真要追责,禅院那两个人最终的目的还是家入硝子。 打开门之后他闻到了饭菜的味道。 伏黑甚尔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但接着他听到了家入硝子的声音。 卫宫君真是了不起。硝子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些惊叹,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伏黑甚尔越过玄关,客厅里对坐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饭菜的味道源于桌上摆放着的满满当当的食物,在香软气味的熏染下,这个房间相似变成了另一副有些陌生的样子。 伏黑甚尔走过去,除了家入硝子外,另外一个看着不大的红发少年有些局促地坐着,看见他之后立刻想要起身。 卫宫士郎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一件本来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但远坂凛突然联系他,说自己在打开祖传的泽尔里奇宝箱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关进去了。 这算是远坂凛在入学时钟塔之后第一次掉链子。 一掉就掉了个猛的。 【所以时钟塔的委托就拜托给士郎了。】凛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她似乎对现状有些咬牙切齿,【我之前有告诉过你的吧,我接下的这份委托。】 卫宫士郎难得多问了一句:不能取消掉吗,就算知道大致的工作内容我也很容易出差错啊,这算是大事吧? 【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体是拜托谁制造的啊】她小声说了句,【好了,我和小樱还约好了之后的碰面,现在得尽快找能出去的方法,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他就失去了和远坂凛的联系,并在远坂家找到了时钟塔寄给凛的信件。 卫宫士郎一个头两个大。 即使在上次圣杯战争中对魔术师的事情了解得比之前要深入了一点,他也属于魔术这一行的边缘人士。 时钟塔在信件里提出:【经过上次「观测」,时钟塔将会对虚数空间进行调整,这一点请务必对被「观测」人员保密。】 这已经不是对被「观测」人员保密的程度了,他这个临时上任的代理派遣员也完全一无所知啊! 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卫宫士郎决定提前抵达工作地点,至少他不能在工作正式开始的时候还联系不上人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按响了门铃,成功和家入硝子碰面。 但在那一瞬间,他后悔了。 卫宫士郎,你不应该早到的。 家入硝子的状态和之前间桐樱魔力匮乏的样子非常相似,这几乎是肉眼能看出的事实。 是魔术师的魔术回路处于干涸状况下,需要大量体/液交换才能稍微安稳下来的不稳定状态。 但不知道他补魔的对象是谁,家入硝子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 卫宫士郎完全不敢去看硝子,只是跟着他进了门,等到客厅的时候,家入硝子突然转身。 士郎还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差点直接撞上他的后背,在退后一小步之后便看见比他高上一点的青年半垂眼皮看着他。 你要喝点什么吗?茶还是咖啡? 他回答道:茶茶吧? 硝子点头:我要咖啡,厨房就有,麻烦你了。 欸?士郎有些错愕。 家入硝子没理会他的茫然,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去了卧室。 等到卫宫士郎硬着头皮将茶和咖啡端到客厅的桌上,家入硝子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大一号的衣服,坐下来后捧着咖啡杯,盯着上面香浓的油脂发呆。 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硝子突然开口:你饿吗,卫宫君? 之前的经验让卫宫士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叫我士郎就好他挠了挠头,冰箱里有食材的话我可以用吗? 请。 然后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 卫宫士郎在看见进门的男人的那一刻,明白了家入硝子身上总是大上一号的衣服是谁的了。 这个男人走进客厅后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将大包的东西搁在桌边,非常自然的坐到了家入硝子旁边。 那个 在卫宫士郎打算自我介绍的时候,家入硝子突然歪过身体,一手扯住男人的外套,把他往自己旁边拽。 男人以为是他有什么话想说,便弯着腰,偏过头凑近低声问:怎么? 家入硝子没说话,鼻子拱进他的脖子一圈嗅了嗅。 男人啧了一声。 看着硝子威胁般打算咬他的脖子,他干脆把人抱起来搁自己盘坐的腿上,从身后把莫名其妙变得有些不爽的人摁住,又把他的碗筷挪过来:对,和人打架了,赶紧吃饭,别犯蠢。 这是下一场「观测」的派遣员,卫宫士郎。硝子说。 男人笑了一声,看向他:这是给你找了个料理人? 笑完后,男人朝他点头:伏黑甚尔。他自我介绍道。 卫宫士郎 卫宫士郎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虽然自己可能会判断错误,但就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似乎是完全不含魔术回路的普通人。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家入硝子也没办法得到魔力补充。 这种事情该不该告诉对方,卫宫士郎纠结起来。 这应该能算是午饭,伏黑甚尔没有去评价味道如何,对他来说精致的菜肴和100円的饭团其实没什么差别。 但家入硝子的确吃得很高兴,尤其是和早上的简餐相比。 吃饱喝足后,这个没什么自觉的咒术师直接把甚尔当作了沙发软垫,他终于从有些人外的状态下恢复过来,朝卫宫士郎眨眼。 抱歉,卫宫君。他说,不过你大概也明白我的情况了吧,虽然这样会有些失礼,请问,在下一场「观测」前,你能接受我的雇佣吗? 可以是可以啦 卫宫士郎盯着面前的空碗,犹豫了半天,还是将补魔的事告诉了家入硝子。 除了通过体/液交换汲取魔力外,大量的进食的确也可以补充一小部分,但效果微乎其微。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两者相比,把前者比作是一片海滩的话,后者就像是从沙漏里慢悠悠晃下的细沙。 所以家入硝子在早饭后,只是一通电话的功夫又开始被本能影响。 原来如此。硝子只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反问,所以我们就这样约好了,对吧,卫宫君? 啊,是的? 那卫宫君方便搬进来吗,家里还有房间,我最近会饿得很快,这十几天可能会麻烦你一些。他说,因为甚尔买的食物真的太难吃了。 卫宫士郎悄悄打探了一下伏黑甚尔的表情,发现这两个人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们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避讳的,单纯用让人会感到压力的眼神看着自己等一个答复。 卫宫士郎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那么,趁着我现在还算清醒,请开始另一件正事吧。 家入硝子朝他笑了一下,礼貌道:卫宫君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被指定为「派遣员」的人,恕我直言,比起上一位魔术师,你看起来要稚嫩上不少。 有这么明显吗。 是的哦。 士郎讪笑了两声,心里默念着这应该不算把事情搞砸吧。 时钟塔的魔术师似乎是内部默认了很多细则,寄给远坂凛的书信里没有任何有关细则上的事情,凛也没有告诉他额外的注意事项。 既然如此,卫宫士郎打算全部按照信件上的步骤完成这项工作,之外的情报,与其说是不能透露 其实是他也不知道啊! 下一场「观测」定下的虚数空间位于观布子市。卫宫士郎说,是基于之前巫条大厦的事件衍生出的内容,具体的要求在进入虚数空间之后就能明白 他背出信件上的内容,确定没有遗漏也没有超出能公布的范畴后松了一口气:时钟塔是这么说的。 对于语焉不详的「观测」,家入硝子倒没表露出什么意见,但在听见观布子市的时候,放在伏黑甚尔腿边的手轻颤了一下。 他好像很久都没回去了,巫条大厦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这一想就是很久,等硝子稍微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仍然窝在伏黑甚尔怀里,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卫宫士郎不见踪影。 伏黑甚尔在看电视。 家入硝子仰起头,头恰好搭在身后人的颈窝,他看着男人的下巴,问:卫宫君呢? 收拾东西去了吧。甚尔随便给卫宫士郎找了个理由,视线停在赛马频道,他说下午会回来。 时钟塔是故意的吗,这个人太好懂了,比之前的埃尔梅罗二世还要好懂。 不清楚,不过甚尔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是打算只靠进食补充魔力吗? 分卷(21) 家入硝子点头:如果不是无法思考,我根本不用补充,如果真的想探查情报的话那也是在「观测」即将开始前的事情,我不想「看见」那么多。 赛马直播快要结束,或许是因为最后一圈,现场有些嘈杂,收录在电视里也是闹哄哄的。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认为我会找魔术师补魔吗?硝子突然坐起来,转过身,比如看起来就很好骗的卫宫君? 伏黑甚尔偏过头,继续等着电视里的结果。 没有哦。家入硝子像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凑上去亲了亲他嘴角的疤,我和卫宫君没有那样疯狂的赌约,欠下人情的话事后会很麻烦。 那匹受人瞩目的黑马在最后没能夺冠,不仅如此,名次还相当的糟糕。 更糟糕的是,那是伏黑甚尔非常看好的编号。 你又想吃东西了?甚尔低下头问他。 暂时不用。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你身上的印子需要我帮你治好吗? 不用。 伏黑甚尔就着这个姿势一手按住他的腰,一手拖着大腿把人抱起来,硝子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因为困意慢慢合上眼。 卧室床褥的柔软把睡意放大,即使如此他也很强势地把热源按进床里,半压着不撒手。 晚上吃饭了再叫我。家入硝子迷迷糊糊的说。 他很快就睡着了。 当夜风穿梭过四肢,黝黑的夜空浸没着感官,家入硝子发现自己置身于高楼之上。 他漂浮在空中。 家入硝子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梦里,他先是深呼吸,发现自己在梦里思维反而更加清晰。 这么想着,硝子开始打量周围,四周是空荡荡的,唯一的光源来自和他大约相距了十米左右的屋顶,硝子垂下头,看了过去。 当伏黑甚尔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硝子突然想起来 这其实是他在觉醒魔眼时所「看见」的内容。 第一卷 第27章 这是一片被铁丝网简单围起来的平坦屋顶, 除了混凝土外什么也没有,风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单调,当世界都变得简单化的时候, 对峙的两个人就格外明显。 伏黑甚尔站在里天台边不远的位置, 手上拿着一把形状怪异的短剑, 那甚至不像是剑,剑刃处看起来像是被切割成多角面的宝石。 家入硝子对上了他有些锐利但沉寂的双眼,往日里偏向于墨绿的虹膜在现在看上去竟和夜色相差无几。 【你能够飞行。】家入硝子听见自己这样说。 随即他反应过来, 这句话并没有被说出口,而是借助于一种心理暗示这类的印象, 向对方的意识中灌输进去。 这应该是魔术的一种。 伏黑甚尔先前走了两步,视线一直停留在硝子身上, 等真正走到边缘的时候, 他停了下来。 不, 我做不到这一点。甚尔稍微抬起头,说,我没有那种憧憬,你的暗示对我没什么作用。 伏黑甚尔的这句话换来的是一声有些短而急促的命令, 还是家入硝子的声音 【你要去飞。】 硝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还能酝酿出如此复杂的情绪, 这条指令是由愤怒和惶恐组成的,前者居多。 他将这条指令重复了三次。 伏黑甚尔无动于衷,他依旧冷静, 或者说是冷漠。 【既然注定会死去, 为什么不死在这里?】依旧是家入硝子的声音, 他说, 【我看了无数个你的无数次死亡, 所有的世界里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伏黑甚尔, 你活不了多久了。】 听到这样笃定的话,伏黑甚尔反而笑了,一开始笑得很真诚,不知道是那一刻开始又带上了显而易见的虚伪,之间转变速度快得像是肉眼产生的错觉。 他朝空中的人伸出左手,也不辩解,只是说:硝子,过来。 家入硝子估算了一下他们的距离和高度差,由于周围高楼的密集和参差,依照伏黑甚尔的身手,他其实完全可以自己弹跳到自己身边,然后降落到略第一层的另一栋楼顶。 但甚尔就是站在原地,用有些轻浮的笑容等待着。 僵持了大概有半分钟,漂浮在空中的身影真的聆听了这个请求。 他开始坠落。 等他的指尖够到伏黑甚尔伸出的左手心的时候,甚尔向前半步,将他拽了过去。 伏黑甚尔给了他一个简短的拥抱,在这股暖意里,一股浓厚的快要实质化的难过突然涌了上来,家入硝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压制得无法呼吸。 这种难过是伴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当他低头,发现之前的那把奇怪的短剑正插在他的胸口。 是左心房到大动脉的中间,心脏的位置。 【疼痛会给你活着的实感吗?】他问。 不会。 【那么被需要呢?】 而伏黑甚尔只是将那柄剑插得更深了些,亲吻了他的额头:对不起啦,硝子。 疼痛只有一瞬间,接着就是无休止的空洞。 伏黑甚尔拔出了那柄短剑,没有支撑的悬浮者向后跌去。他的身体穿过了钢丝护栏,没能有半点挣扎地向酷似虚假星空的霓虹灯街道坠落。 这次换他来仰视天台边上的男人。 【那就坠落吧。】 这是家入硝子醒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硝子的意识逐渐转醒,同时,思考的能力开始被未知剥夺,行为模式开始简化。 当家入硝子睁开眼,看见半条胳膊搭在自己腰上的男人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天台上他略带轻浮的笑容和那句抱歉。 很自然的,他将男人的胳膊挪开。伏黑甚尔破天荒的没有醒,不过就算他醒了硝子还是会做接下来的事情。 家入硝子坐了起来,很熟练地跨上他的腰,稍微附身扣住伏黑甚尔的脖子。 然后开始用力。 越用力,虎口处传来脉搏的跳动感就越明显,伏黑甚尔似乎已经醒来,但他没有动,甚至躺平了让硝子坐得更稳些。 家入硝子现在处于明显的饥饿状态,在自保的渴求下,咒力自觉运转,强化了「反转冲动」下本身就加大的力气。 伏黑甚尔被他按进枕头里,身体在缺氧状态下本能的轻微仰起脖子,试图保持气管的畅通。 你会对我道歉吗?家入硝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被按在身下的男人试图敛下脖子说些什么,但喉咙被遏制,能发出的只是一些含糊不清的,快要咽气般的小声嘶鸣。 硝子稍微卸下一点力道,在伏黑甚尔反射向上呼气的时候重新掐拢,并且用可以直接捏断人颈椎的力气把他的头摁进枕头里这是作为咒术师的家入硝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力度。 床头发出一声闷响。 硝子俯下腰,在与手下力道截然相反的轻柔语气中贴近他的嘴角。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道疤,包括疤痕带来的已经成型的,稍微粗粝的触感。 是平整人生中永远充斥着血气的勃勃生机。 我绝对不会去看你的「未来」。他承诺,所以,你也绝对不要对我道歉。可以做到吧,甚尔? 伏黑甚尔从来不是体贴的人,他似乎从小就无师自通如何在糟糕的环境下让自己好过,即使在现在他也只是觉得好笑。 瞧这个小疯子是谁呢。 然而真正发疯的也不止一个。 窒息中,伏黑甚尔张了张嘴,喉咙发不出声音,唇形倒是可以清晰的读出他打算说的话。 家入硝子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松开手,向下坐了点,手顺着腹肌向下探去。 缺氧状态下的神经介质相互影响,对吧。硝子感受到身下人大腿肌肉绷紧,呼吸也变得粗重,其实我以为你会生气呢,甚尔。 伏黑甚尔觉得嘴里似乎有血腥味,不知道是从嗓子眼冒出来的还是之前被咬破的舌头还没恢复。 即使硬着,甚尔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了硝子片刻后,反问他:所以你现在需要去浴室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吗? 不用。硝子把睡衣脱掉,对方的体温逐渐升高,碾着彼此的那东西的触感也越来越明显,他垂眸清了清嗓子,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放心。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我不会道歉。 他笑:绝对不会。 *** 卫宫士郎敏锐的察觉到气氛很微妙。 与中午相比,现在坐在桌对面的两个人都不太对劲。 这具体表现在伏黑甚尔先生脖子上青紫到几乎发黑的手印,和家入硝子先生一直走神,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很好懂,从某种方面来说又很难懂。 于是士郎很机敏地以洗碗和休息为理由,离开了两个人的视线。 这种观察与被观察者的立场调换让家入硝子觉得有些神奇。 卫宫士郎为什么躲着我?硝子感叹,他完全没有「派遣员」的自觉啊,埃尔梅罗二世很不得把我拴在眼皮子底下时钟塔到底想干嘛? 你要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去掐他的脖子,他会跑得更快。 我不是道歉了吗?硝子义正词严,你也没什么意见,请不要事后翻旧帐。 说起这个硝子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在他稍微清醒之后。 按照「看见」的,不论是说着反正你都快死了那还不如死这里的家入硝子,还是说着对不起的伏黑甚尔 都不太真实。 硝子清楚自己的性格,也算是稍微了解伏黑甚尔的性格,他们两个都不像是那种人。 伏黑甚尔无论如何也会死的话,那就死掉好了,硝子不会去挽留。 家入硝子无论如何会被杀的话,那就杀掉好了,甚尔不会去道歉。 所以硝子醒了之后下意识用稍微有些粗暴的方式先确定下来,不管那个未来是不是一定会抵达,他绝对不会去看伏黑甚尔的未来。 这是前提,在这个前提下,硝子没有把「看见」的内容告诉伏黑甚尔。 就这样,十五天很快过去,幸而家入硝子有些不稳的状态在第十天左右就开始恢复,等到他们出发前往观布子市的时候,硝子基本上已经可以保证自己的正常。 重新让理智占据绝对上风的感觉让他松了口气。 顺便感叹了一下,在某种程度上,伏黑甚尔在现阶段真的是相当适合他的人。 是毫无心理压力的适合。 他们很快到了观布子市。 最先下车的是在这段时间已经锻炼出坚强心智的卫宫士郎,他对观布子市不熟,按照时钟塔的信件,似乎虚数空间的范围会扩及全市,随便哪里下车应该都可以。 而就在稍微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后,卫宫士郎发现似乎有些不对劲。 街上空无一人。 这应该是已经进入到虚数空间了吧卫宫士郎转头说,他的尾音被诧异打断,含糊地吞进肚子里。 原地只剩下他和面前神色不明的伏黑甚尔。 家入硝子不见了。 第一卷 第28章 异常的不只是家入硝子的消失。 正午的白昼突然被黑夜替代, 这一切似乎就发生在眨眼间,悄无声息得令人心惊胆战。 伏黑甚尔一边向前走一边问身边的人:你之前说「观测」的具体要求到了之后就能明白? 同样没搞清楚现状的卫宫士郎顶着视线干巴巴地回答:可能线索在家入桑那里也说不定。 这样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伏黑甚尔转回视线, 观察起四周。 这一带是之前的商业大楼区,与现代的写字楼不同, 这的高楼并排而立, 像是棺柩般散发着沉疴的气息。 老旧的玻璃反射出带着锈迹的月光, 林立在道路两边, 让人只会联想到与恶疾相关的词汇。 路边的告示牌将区域内的建筑全部标出, 告示牌后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巫条大厦是棺柩中的唯一的高塔。 而就在两人的注视中,塔尖突然有一道黑影坠落。 伏黑甚尔几乎是在瞬时有了动作,他的行动在黑夜中完全看不清, 当霓虹灯因为老旧电路闪烁两下后, 他已经出现在了巫条大厦底下。 卫宫士郎立刻跑了过去。 引入眼帘的先是从石板上缓慢外溢的鲜血,接着是浸泡在血中的棕色软发, 肢体因为冲撞已经扭曲破碎, 头部倒是保留完整。 他睁着眼, 眼里雾蒙蒙倒映着品红与冷绿交织出的廉价灯光的颜色,眼底的泪痣被血渍浸没。 看起来像是坏掉的人偶, 但这确实是人类无误。 卫宫士郎向后小退了一步,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伏黑甚尔无比平缓的背影,甚尔连呼吸都没乱,将坠楼的尸体扫过一遍后抬起头,看向楼顶。 卫宫士郎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他原本的身体在圣杯战争后被摧毁, 现在的身体是远坂凛委托人偶师替他做的高机能「人偶」。 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看清楼顶的状况, 隐约只能看见谁的身影。 伏黑甚尔倒是看得很清楚。 他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漂浮在楼顶, 正浅笑着俯瞰风景的那个人。 那是家入硝子。 什么? 伏黑甚尔没回答卫宫士郎,也没再看地上的尸体,直接朝大楼走去。 敲断铁链,当伏黑甚尔推开门,里面却不是常规的大楼内部的模样。或者说是,这根本不是大楼。 没有哪栋大楼的内部会是一片火红的森林。 这似乎是类似固有结界的东西卫宫士郎在他身后解释,是具现化自己心象风景的一类魔术。 是什么都无所谓。 伏黑甚尔走进这片像是在森林中的火海,火舌使热气上扬,将发梢烘烤得有些干燥。四周有不少炭状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燃烧成的模样。 火海里,他看见了那个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 分卷(22) 他被一群咒灵围绕着,正在朝他伸出手。 你想上楼吗?他眨了眨金色的双眼,说,我可以带你上去。 *** 家入硝子在眨眼间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他绕了两三圈也不太清楚这到底是哪里。 古朴的大庭院;井然有序的仆从;不苟言笑的身着狩衣的男人;交谈掩住口鼻,青葱指尖离鼻尖等距的女眷 四周的人目不斜视地越过他,将他当作比空气更单薄的存在。 所以这是哪里?甚尔和卫宫呢? 家入硝子不明所以的在各个庭院之间胡乱穿行。 卫宫士郎给出的情报说这次的「观测」是巫条大厦事件的衍生,一开始硝子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当时没能反应过来。 后来他想起来了,这件事橙子有提起过。 巫条大厦的多人坠楼自杀事件。因为这件事,后来大厦被拆除,周围的商圈也全部重造。当时橙子提过是和魔术相关的意外,已经彻底解决了。 但无论如何,巫条大厦也和现在的场所扯不上什么联系吧? 比起大厦,商圈这样充满现代感的词汇,这里更像是源氏物语里描绘的六条院。要展开联想的话,硝子也许只会想到五条悟曾经提过的,让他觉得无聊又死板的御三家。 这样想着,他突然在林荫下看见一群小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推搡着似乎是在打架。 头发有些长的那个男孩将比他个头大一点的孩子按在地上,不分轻重地向他脸上挥着拳头。旁边的人想要拉架又不敢向前。 最后是从屋内跑出来的看上去要更年长一点的男孩把他们拉开。 甚尔。他拎着一脸凶相的小孩,指责道,不是说好了不打架的吗? 头发稍长的小孩满不在乎地回答:放我下来,是他提出的切磋,主动送上来找打和我有什么关系。 家入硝子沉默了。 再仔细一看,除了嘴边没有那道疤以外这小孩的五官和伏黑甚尔还真的没什么大的区别,除了小上不少的骨架,还处于生长期所以身上的肉也松松垮垮。 是个比成年后的男人要漂亮上许多的孩子。 被揍的孩子很快爬起来,说了句什么狠话就跑掉了。 禅院甚尔拍了拍袖子,将稍微扎进衣领里的头发拨出来,问:你不是去测术式了吗,找我干什么,轮到我了? 禅院甚一合拢袖口,看了眼自己大大咧咧的弟弟:明天才排到你。他的视线从禅院甚尔沾上灰的袖口挪到他有些红肿起来的手背,去拿点药吧,下次不要和他们打架。 不是打架。甚尔炫耀似的说,是他在挨打。 炫耀完之后他有问:所以你测出来是什么呀? 禅院甚一只是说不是相传术式。 大哥禅院甚尔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像个普通小孩一样拖长声音称呼他的孪生兄长,不过既然你不是的话,我也应该不是吧? 说不准。禅院甚一说。 他们一边对话一边走远了。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家入硝子还是选择跟上了这个似乎是稚童版的甚尔。 没看出来他小时候性格还挺嚣张? 禅院家的小孩都住得不远,但禅院甚一没有和他们住一起。在又简单提醒了一下自己弟弟后,他就离开了庭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家入硝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一边看着这个小孩给自己手上马马虎虎的糊上一层药,一边开始思考这是个什么状况。 这里是「虚数空间」吗?如果是,为什么会和伏黑甚尔有关系? 如果不是,那这里是哪里? 天色很快暗下来,院子里一直有小孩进出,热络地讨论着似乎是术式相关的东西。 禅院甚尔趴在窗边,有些无聊地看着太阳落下山。 从他的表情看不出对术式有多憧憬。 硝子又想起之前五条悟说的,他在小时候虽然还没觉醒无下限术式,但天生的六眼就已经差不多定下来这一辈的尊卑。 他有些厌恶的用上了尊卑这个词汇。 生活在御三家的,没有术式的人是怎样的?硝子不太能想象得出来。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家入硝子注意到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有些过快,在没有特殊「事件」发生的情况下墙上时钟的指针就开始加速转动,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有仆从来为禅院甚尔领路。 术式的检查很快捷,有些类似于硝子在入学高专的时候做的测试,那个时候硝子确认了自己只有反转术式一种丝毫不带攻击效果的术式。 检查术式的人说得很含糊,也许是出于为大家族服务的职业素养,他们没有把话说死。 是属于成年人特有的,带着怜悯的含蓄。 也许是年龄没到,也或许是一些特殊原因,这位小少爷没有检查出有术式有咒力的情况。 可是他能看见咒灵。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家入硝子站在禅院甚尔边上,这里是谁也看不见他,同样,他们就像也看不见禅院甚尔了一样。 两个站在一起的人成为了类似的透明人。 这是禅院甚尔最后一次被叫做小少爷。 他搬离了那个院子,但没有和甚一住一起,而是去了一个禅院更深处的地方。 就和大海一样,越深的地方往往也更黑,潜伏着的都是不常见光的丑陋又扭曲的东西。 当天,那个之前被禅院甚尔按着揍的小孩特意绕了一大圈找到他,用有些夸张的语调说。 可惜甚尔君不是女性,不然还能排上杂役的缺空呢,不过甚尔君长得还算不错,应该不会太默默无闻吧? 说完这话他就被禅院甚尔按进了旁边的污水池。 他像是真的从之前有些恍惚的状态下清醒过来,那种恍惚就变成了愤怒。 不是愤怒自己为什么没有术式,而是愤怒这些人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咒术师也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很容易死亡。 家入硝子安静地在一边看着禅院甚尔快要把这个人溺死在池塘,又被赶来的仆役惊慌地拉开,最后大家长赶来,将袖口浸满水的禅院甚尔带去了禁闭室。 硝子依旧跟了上去。 狭小的空间没有窗户,正对着探视门的墙上贴着一面等身的镜子,镜子旁边贴着用玻璃嵌进墙中的「自省」书法字。 除了这些外,就只剩下一个马桶外和一盏忽闪忽灭的油灯。 禅院甚尔被困着双手扔了进去。 当天夜晚,有人趁着夜色往禁闭室里放入了一只二级咒灵。 特殊材料的墙面将禁闭室与这个世界分割开来,里面的声音有些失真,笔直地传出很远。 家入硝子站在探视门外,平淡地注视着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慢慢变得暗淡。 禅院甚尔死在了这个夜晚。 他的死相不怎么雅观,双手被束缚着至死都没能挣脱,咒灵将他的身体啃食得残缺不全,血淌了一地,和硝子之前解剖过的那些不幸的咒术师相差无几。 窄小空间里的味道变得很糟糕,上一位使用者留下的作呕痕迹和现在的浓郁的血腥味混在了一起。 家入硝子缄默着稍微抬起头,他的脸恰好出现在正对着的镜子里,而镜子里的人正挂着浅笑,金色的瞳孔在仅有油灯点亮的夜晚格外显著。 镜子里的人轻声问:你还要接着看吗? 家入硝子知道总算开始进入了正题,镜子里的身影依旧浅笑着,等着他的问题。 硝子问:你是谁?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他说,还拜托了冥学姐。 拜托冥冥的话 是那两年。硝子顿了一下,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现在我看到的是什么?这不可能是甚尔的过去。 是啊,因为伏黑甚尔还活着。 家入硝子不喜欢这种半蒙半猜的对话,他的余光掠过那具尸体,语气也沉下来:要说明请说明得清楚一些,现在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人稍微垂下视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禅院甚尔的尸体在镜中金瞳青年的脚边虔诚如圣徒。 时钟塔动了手脚,为了防止你预知到需要「观测」记录的内容,他们将过去与未来逆转,所以这是伏黑甚尔的过去没错,却不是你的那个甚尔。 家入硝子的眼睛沉了下来,他看见镜中人的笑容逐渐淡去。 你忘了这双眼睛真正的用法吗?镜中人轻轻叹息,你能看见的不止是现在的「未来」。 是所有平行世界的「未来」。 第一卷 第29章 天亮的时候, 有人打开了禁闭室的大门,濒死的男孩在仆从的尖叫声中被带了出去。 禅院甚一发了很大的火,并为他找来了医生,在急救后, 禅院甚尔活了下来。 家入硝子跪坐在床褥边, 这个程度的伤其实反转术式很容易就能治好, 可惜现在的他做不到这一点。 禅院甚尔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屋外的光被障子挡住大半,剩下一点有些吝啬地洒在他脸上。 硝子垂下眸,这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禅院甚尔了, 这是一条重新被引入的全新的世界线中,活过了昨晚的一个幸运儿。 【等等吧硝子,如果他能替你找回那两年。】镜中人有些惋惜地说,【你就会变成时钟塔预计的那样,一个毫无未来感可言的怪物了吧。】 【是苍崎橙子不希望你变成的那种, 需要被「封印指定」的魔术师哦。】 家入硝子觉得这个理论其实有些荒谬,就像在说你现在的状态其实是残缺的,但当找回全部自我的时候,你仍然是残缺的。 有一块东西空出来了,无法填补。 禅院甚尔的体格让他痊愈的速度是寻常人的几倍, 等到他完全恢复后, 就从禅院甚一的住所回到了自己被分到的那个院子。 家入硝子不知道之前他是怎样的性格, 但现在他开始有些沉默了,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甚尔被确定是反向「天与咒缚」最强体现的那一天。 他难得跑去问很久没见面的兄长:我不是很明白。 甚尔皱着眉:如果按照实力来排,相传术式也没有那么了不起, 十影法我不清楚, 但如果是投射咒法的话我不会输。 禅院甚一看着他半晌, 没将解答说出口。 日本的天才咒术师每年都能出几个,即使半只手摸到了天花板也不怎么受古老家族的青睐。 原因也很简单,数百年之后能剩下的,于咒术师的荒原之上只会剩下传承下来的那些东西比如御三家的根基。 但这段话一旦说出口,就约等于在告诉禅院甚尔,你是没有价值的。 可惜这句禅院甚一没说出口的话,禅院甚尔在各个禅院的口中听到了无数种版本。 有带着惋惜和怜悯的那孩子啊 有带着嘲笑和怨毒的也就是个废物罢了。 还有高高在上,意味不明的甚尔君啊。 硝子看着他不再去参加这一辈孩子的日常练习,最初他也去过,无非有两类结果。他不还手,被嘲笑,他还手,被报复。 报复成为了一种必然,大家族里那些初尝权利却没领悟「权责对等」本质的小孩,是异常刻薄的。 被打压与打压别人会逐渐成为本能。 时间在拉扯中变形,家入硝子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节。只看见往来的仆从穿上带内衬的羽织,而禅院甚一在外出任务一直没有回来。 在禅院甚尔从冷水里爬出来,胡乱擦拭几下就缩进被窝的那个夜晚,家入硝子坐在纸门边上看了他一整晚。 小孩的头发有些长了,用边缘崩断丝的皮绳扎在脑后,湿漉漉的在枕头上留下水渍的印子,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呼吸声由浅变粗,再越来越微弱。 禅院甚尔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纸门外的月亮,而坐在月亮底下的硝子安静地看着他。 成年后的天与暴君似乎拥有世界上最恐怖的肉/体,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充斥着快要爆炸开来的掠夺与侵略的气息,家入硝子对此深有体会。 天与咒缚的身体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吗? 小孩看着月亮,眼神专注平和,他很久没有这样的眼神了。家入硝子没忍住,轻声问他:好看吗? 他听不见,所以也没有回答。 是好看的吧。硝子抬起头,四方的院落将残缺的月亮装帧成了艺术品,在夜空发着冷光。有种令人心慌的感觉从骨头里钻了出来。 等你离开这里,会长高不少,人变得圆滑,名声不太好,算个人渣,但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也可能有些瞧不起廉价的月亮。硝子停了下来。 夜空本来干干净净,一股风吹来了乌云,偏白的厚实云层将残缺的月盖住,但好在没有下雨。 硝子低下头侧身看禅院甚尔,他还是盯着那片天空的某个位置,眼神专注平和。当没有月光照进眼底后,里面空洞的地方就暴露了出来。 这次看上去没那么凄惨,四肢完好,面色平稳,没有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家入硝子按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走近他,在他身侧又坐下。 禅院甚尔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冷,可能是凉水浇的,也可能是月光晒的。 他像是禅院家里最独特的蝉,在某个夜晚恰好累了,被制作成了漂亮的标本。 看着他好一会儿,硝子才继续说:离开这里吧,甚尔,赶快离开这里。 在第二天,太阳将庭院照亮的时候,禅院甚尔睁开了眼,不幸的他在昨晚死去,幸运的另一个出现在了家入硝子面前。 早上好。有人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 因为半夜发烧,小孩仍然处于昏沉的状态,他磕磕绊绊的爬起来,打算去找点自救的办法。 硝子坐在纸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被日光拉薄,又一点一点将虚弱吐出身体。 分卷(23) 从这次开始,家入硝子没再一直跟着他。 时间很快的晃过一轮,白昼和夜晚交替的时候,禅院甚尔回到了院子。 他身上乱糟糟的,手里拿着一把咒具短刀,出门前被扎起的头发散开了,头发也长一截短一截,半张脸上全是血污。 甚尔在庭院里的水池里捧着水将脸洗了个干净,然后坐在院边的木缘上大笑起来。 水洗掉了他身上大部分血渍,但没洗掉快融进头发丝的咒力残秽,不用仔细辨别就能看出咒力来源很杂,至少是两个手数不过来的数量。 同时,硝子看见他的嘴角有了那道疤。 他亲吻过那道疤,知道它在甚尔成年之后留下的痕迹有多重,这道疤经过十几年的重演,以狰狞的相貌出现在禅院甚尔的嘴角。 但他很畅快,手里握着的短刀一直没松开,手背上迸出青筋像是要杀人,或是被人杀这甚至可能已经不是早上出门的那个禅院甚尔。 至此,家入硝子现在终于能肯定有一点: 「看见」其实应该是一个中性词。 对于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劲的人而言,能看见的垃圾人生已经是最好的未来了。 家入硝子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对伏黑甚尔抱怨过。甚尔回答,你是在撒娇吗。 的确是在撒娇啊他想。 从这晚起,禅院甚尔似乎是找到了一种新的存活方式,他不再受人排挤,而是彻底沦为了透明人。 在这种透明的氛围里生存其实比被排挤更难,但甚尔终于在这潭死水里游动了起来。 某一天,他突然□□出去,家入硝子一愣,立刻跟上他。 硝子原以为他是终于要离开,结果不是。他跑去了前院。 有些戏剧化的,家入硝子在禅院甚尔的过去里,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同学,那个在以后臭屁又爱撒娇的青年还只是个看起来满脸写着我不好惹的稚童。 幼年的五条悟用他那双独特的苍天之瞳捕捉到了禅院甚尔的身影。 甚尔的透明状态在这一刻被直白地剥开。 硝子不知道他在和五条悟对视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或许是相传术式的所有者能受到的最高阶待遇,又或者是一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被看见的惊诧,以及惊诧结束后的羞耻。 等到五条悟跟着侍女离开后,甚尔在原地开始发呆,他的手脚和表情一样有些麻木。 直到护院的家臣将他从前院驱赶,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挂上平时无异的没所谓的笑容,慢慢走了回去。 家入硝子开始对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不敏感,尤其是在禅院甚尔开始蹿个子之后。 这个年纪的少年长得很快,当禅院甚尔换上那件禅院甚一送来的黑色浴衣和麻纹付羽织的时候。硝子想,是时候了。 他要离开了。 *** 伏黑甚尔没见过比家入硝子还难搞的人,但现在他发现,还真有。 就是面前这个小孩。 我说小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甚尔拎着他的后颈,在卫宫士郎极力劝阻下好歹没有直接把刀比在他脖子上。 在小孩冷静的金色眼眸中,伏黑甚尔威胁道:虽然我看得出你和家入硝子是有那么点关系,但说实话,杀掉你我还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为了区分,你可以叫我家入,橙子一直是这么叫我的。 卫宫士郎小声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区分啊 这当然算,甚尔不是一直叫他硝子吗?家入眨了眨眼,我这是在帮你,甚尔,还得感谢远坂凛突然掉链子,她要是来了,现在这场意外就不会发生啦。 卫宫士郎:什什么? 很简单啊,这栋大楼本身的时间流速有问题,楼顶还未发生的事情在楼底已经出现了结果,通常来说一件事情的发生是有先后顺序的,对吧,但这里不是,楼层之间的时间都被隔开了。 卫宫士郎:可这和你要求我们 家入感叹道:哇哦,士郎已经开始称作我们了吗,时钟塔知道可是会哭的哦。 卫宫士郎: 这真的是家入硝子先生小时候吗!怎么看也不像吧!! 完成你的四个心愿你是在耍我吗?伏黑甚尔眯起眼,先不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上楼的权限在你这里的话,可以说明很大一部分问题了吧。 家入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我不是都说了嘛,我是橙子以硝子小时候的「观测」内容为基准,设置出来的模拟人格,只在大危机的时候才能出来啦。 况且那可不是我的愿望,这些需要达成的条件只不过恰好被我解析出来了而已啦! 在伏黑甚尔又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家入竖起食指:况且现在只有三个啦,第一个,将我从森林里救出,完美完成! 卫宫士郎算是明白了一点。 苍崎橙子对小时候的家入硝子先生肯定有着相当大的误解。 要不就是家长的滤镜太厚了,不然这个性格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 家入桑,「观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所说的苍崎小姐对家入先生从小的「观测」和现在时钟塔的「观测」有什么区别吗? 家入抓着伏黑甚尔的手臂,晃着示意他把自己给放下来。 等到脚终于落地,他才清了清嗓子: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区别只在于目的而已。 「观测」就是观察记录的意思,这个没问题吧? 卫宫士郎:没问题! 家入点点头:魔术师认为人的存在是基于记录人互相的记录,环境对人的记录所以在魔术师的世界里,人类的真正死亡,是周遭的所有记录都消失的那一刻。 大概是类似于,世界上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才算是真正的死亡?士郎试探着说。 不错,不愧是失去过身体却还能活着的魔术师,士郎的领悟能力超好哦! 卫宫士郎完全没有被夸的感觉,他挠了挠头:之前有听过这个说法。 家入继续说:巫条大厦时间已经完全被打乱了,有人从楼顶坠落,在楼底呈现出死亡的状态,但在楼顶,他生前的「观测」记录没有消失,成为类似于幽灵这类的存在,所以在楼顶还算是活着。 什么!家入先生成为幽灵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家入立刻撇开关系,所以啦,你们要上楼的话最好是快一点,下一个心愿也很简单的。 虽然这个类似npc的小孩是这样说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和简单两个字似乎很难联系起来。 他们被小孩带到了新宿街头,这里就像真正的现实世界一样,人流攒动着,甚至连空气里的烟味和拥挤中的汗渍气味都一清二楚。 而在流动的人群里,唯一静止的只有正处于对峙状态下的两个身影。 卫宫士郎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他能从家入和伏黑甚尔现在截然相反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些不妙的气氛。 在这样的氛围里,家入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一下前因后果,以及他们要做的。 他似乎还省略了相当多的中间环节,卫宫士郎听得模糊,伏黑甚尔听完后没所谓的送了耸肩。 五条悟和夏油杰闹起来关我什么事?他短笑一声,像是看笑话一样,你的心愿可真敢想,拿咒术师的心肝开玩笑呢? 不是哦,这是硝子看见的东西,他看见的东西一向很杂,你也清楚的吧,很多信息是自己无意识收集在这里。由于身高原因,家入仰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些东西被翻出来了。 所以他看见了我捅死了五条然后又被五条弄死,是这样吗? 卫宫士郎:这么描述的话一下子就听懂了。 甚尔接着说:然后现在想要一个本来死了的人去解决一下两小孩快要闹矛盾这个场面? 家入点头:其实也不一定要你解决,士郎也可以哦,反正你们是一起的吧。 卫宫士郎:有人还记得我其实是替时钟塔打工的临时工吗? 他自己呢?甚尔突然问,这里的家入硝子自己呢? 家入笑了,眼睛弯起来挡住大部分金色的瞳孔:我是不是忘了说了,这是一条没有魔术师的世界线,硝子就是一个简单的,高专的学生而已。 世界线?卫宫士郎一愣,立刻想起了什么,所以凛其实 没错哦,远坂凛的泽尔里奇的宝箱和宝石剑,这两个是可以沟通平行世界的魔术礼装,对吧,时钟塔需要这个来固定这座大厦,可惜她没来,大厦被楼上那位反向控制了,将时钟塔预定好的流程全部扭曲成现在的样子。 这就是他潜意识中的,确切想要完成的心愿。家入歪了歪头,或者说是平行世界的心愿也行? 伏黑甚尔对魔术师的东西不感兴趣: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条世界线的硝子啊家入看着不远处沉默着的两个人,声音低下来,谁知道呢,一个一直旁观着的胆小鬼吧。 伏黑甚尔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们就交给你了。他对卫宫士郎说,加油吧。 家入看了眼卫宫士郎天都快要塌下来的表情,问甚尔:那你呢? 伏黑甚尔没回答,直接挤入人群中,离开了。 家入也不去追他,而是看着委以重任的卫宫士郎,轻飘飘地给他撂下重担。 加油啊,士郎,不要让甚尔失望哦。 其实伏黑先生也没有对我抱有希望吧。 但你的确比他更合适,如果甚尔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新宿会爆炸吧?家入说,不过这样的话顶楼那个大魔王可能会很生气就是了。 卫宫士郎看着他,有些不理解,大魔王? 这次反而是金瞳小孩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卫宫士郎,他把人往前面推了推:等你们上去就会知道啦! 卫宫士郎是怎样硬着头皮跟上夏油杰的,伏黑甚尔半点不清楚。 但他想也知道,自己要是出现在五条悟面前会发生什么事。 说起来也很奇怪,虽然不一定能赢过他,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死在他手里才对,在刚离开禅院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受制的情况,干不过那就逃,逃不掉的情况几乎没有。 甚尔没想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他在街上晃着,本意是消磨时间,没想到世界就是这么小,新宿的地界还没出他就看见了熟人。 熟人和一群成年人一起站在街边吸烟区,靠着栏杆稍微仰着头,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他看起来其实比伏黑甚尔认识的那个家入硝子状态要好上太多,穿着高专的制服,眼底没什么乌青,嘴角微微上扬。 没有接触过魔术,仅拥有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不管在哪里都可以过的不错。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靠着栏杆的人又点燃了一支烟,这次他咬在嘴里,垂下头。伏黑甚尔没有向前,他站在一边,靠着树荫挑了挑眉。 所以这就是另一个未来。 伏黑甚尔会因为一些滑稽的原因死在五条悟手上,夏油杰和他们闹掰,家入硝子隐约觉察出一些苗头但没有参与进去。 他们三个人甚至都在新宿,还没有人离开。 咬着烟的人接了通电话。 五条应该已经找到他了吧,夜蛾老师不用担心他们。他离开了栏杆,将烟头碾在垃圾箱上的鹅卵石上,面色轻松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有拦他,老师你是想我死在新宿街头吗?哈哈,不是哦,夏油做的出来哦。 要说为什么联系了五条没有联系老师你的话老师你觉得你会拦下他吗? 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接着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打火机,举起来看了半天后随手扔在了那堆鹅卵石上,然后慢条斯理地离开了。 五分钟后他又回来,对正打算将打火机捞走的流浪汉说: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刚才落在这里的,我给您一笔钱您去买个新的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手心的打火机发了半天呆,最后塞进兜里,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你听过三不猴吗?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和家入硝子幼年时期长得一模一样的金瞳小孩站在了伏黑甚尔身边,他和甚尔一样,站在树荫下,只是远远地看着。 可能是怕伏黑甚尔又一言不发地开溜,家入谨慎的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三不猴,《三猿像》图画里描绘的三只猴子。 不说、不听、不看。 这么比喻起来就准确得有些好笑了家入硝子不说,夏油杰不听,五条悟不看。 所以都是活该。 伏黑甚尔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也这么表达了出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嗤笑出声,用听起来就很可恶的恶劣语气说,别忘了前提,我和他完全不认识,并且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就应该呆在墓地里。他笑,如果我能有那玩意儿的话。 家入对此毫无意见,他接着问:那还有你认识的那个呢? 我认识的那个? 伏黑甚尔抬手捂住脖子,活动了一下肩颈,他漫不经心道。 我认识的那个已经什么都敢说了。 分卷(24) 第一卷 第30章 虽然嘴上说着别来烦我, 但伏黑甚尔还是被家入拉着找到了卫宫士郎。 这个魔术师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有趣,从他充当临时料理人到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身份一变再变。 但对于这些请求他都没有拒绝, 导致了现在硬着头皮和黑发诅咒师面面相觑的场面。 令伏黑甚尔稍微感到一些意外的是, 他在夏油杰身边看见了老熟人孔时雨。 孔时雨是在卫宫士郎和夏油杰交谈的时候出现的。 这个中介人属于能看见咒灵, 有那么一点咒力但没有术式, 如果想投身于咒术界混编制的话大概率只会被分到「窗」的观察员那边。 虽然平时不怎么和他联系,但甚尔和孔时雨的关系意外的还不错, 原因他记得是 在几年前伏黑甚尔因为要照顾刚出生的小孩不得以推掉很多委托的时候,这个中介去他家搭了把手。 不得不说, 刚出生的小孩是真的难搞,哭和笑都毫无道理,看到血污也不知道怕, 伸出手当颜料就开始在地上画画。 伏黑甚尔不管这些,让他自己满屋子爬,看得第一次找上门的孔时雨心惊肉跳。 我想不明白, 依照你的脾气为什么还没把这小孩丢出去。孔时雨把小孩举起来,想到旁边这个人渣小时候大概率也是这副模样, 情不自禁骂道,别告诉我你这混蛋还有父爱这种东西吧? 伏黑甚尔做出呕吐的表情,给了他一拳差点没把人肋骨砸断:别说得我们很熟一样, 怪恶心的。 光是换个尿布两个男人就差不多骂够了这辈子姑且学来的所有脏话。 所以在伏黑甚尔带着浑身血腥味回家,却发现自己儿子咿咿呀呀地和影子里地什么东西说话的时候,他觉得很可笑。 当时他站在门口, 背灯拉长了影子将小孩笼罩在阴影中, 小孩手里还抱着白色的大狗, 回头朝他摆手。 伏黑甚尔在那一刻只感受到了混乱。 禅院让他从小明白拥有才能这件事带来的不止是将来会过的更好这种肤浅的东西。 才能是他们这类人能感受到自己存在感的唯一基准。 天与咒缚将剥夺了他被诅咒和诅咒他人的能力, 又将他从普通人中拎了出来。 缺乏才能的伏黑甚尔仰视着咒术师,却又因为天与咒缚俯视着普通人类,没有人与他建立联系,他被卡在一个无法挣扎的位置,摸不到别人也摸不到自己。 惠不是。 不想承认,不得不承认,但事实如此,禅院最想要的东西正晃悠悠地向禅院的垃圾爬来。 再稍微联想一下五条悟因为六眼在五条家的地位,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他单手抱着小孩在马路上走,周围没有车,月光淋下来,安静的街道只有这孩子慢吞吞地问他:我们又要搬家吗? 差不多吧。他记得他是这么回答的,去个就算你半夜和影子里那条狗把房子拆了也没人敢说话的地方。 小孩高兴极了,催他快点。 孔时雨向他庆贺终于扔掉了个麻烦,甚尔笑说:是啊,所以你要请我吃饭吗?就在你平时招待客人的那家店。 中介又骂了他一句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混蛋。 伏黑甚尔现在觉得自己比孔时雨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没记错的话之前让我搞五条的中介就是他吧?甚尔问家入,他们报复人原来还分对象吗? 夏油杰、卫宫士郎和孔时雨三个人的梦幻队伍坐在离他们有三五桌的位置上,只有士郎避免尴尬点了一杯柠檬水,但等服务生端上来的时候,卫宫士郎觉得这场面更尴尬了。 家入坐在位置上背对着他们,自顾自地小口吃着香蕉船,头也没抬: 现在不是他们了,五条杀了你和夏油拉拢孔时雨不矛盾吧?你要是没死说不定哦那不太能,夏油估计也是想杀了你的。 对于家入和伏黑甚尔在不远处的对话,卫宫士郎并不知晓,他跟着夏油杰来到这家店面后,还没来得及主动打招呼就被人逮住,按在座位上。 简单的自我介绍只是让面前的诅咒师意味不明的嚯了一声,接着旁边又落座了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从坐下就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 士郎正打算重新自我介绍,突然听见夏油杰问:所以,是谁让你来的?夜蛾正道? 夏油杰从自己的交际圈里搜刮了一圈。 班上两个人都不是会不撒手的性格,其他人的话还要更陌生一点,一定要找一位还对他抱有希望想让他迷途知返的人也就只有夜蛾了。 在这里杀了你的话处理起来会有点麻烦。他笑得斯文,所以可以请你自行离开吗? 并不知道夜蛾正道是谁的卫宫士郎只短暂地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老实交代:是伏黑甚尔先生让我来的。 这话让一旁的西装男人先笑出了声。 那家伙现在不是被敲碎了送回禅院了吗?他摸了摸自己修剪得端正的短胡,有些好奇地问,恕我冒昧,您看起来不像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啊。 卫宫士郎忍住应和的想法,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能来做什么,可能只是单纯的闲聊两句?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聊什么? 聊卫宫士郎终于想起了主题,聊家入硝子先生? 先是伏黑甚尔,后是家入硝子 夏油杰冷下脸,怀疑这个红棕色头发的少年是不是刻意来找不痛快。 这不对。伏黑甚尔支着下巴看那桌三个人蹩脚的互动,他突然对家入说,我们把卫宫用错地方了。 什么? 夏油杰既然能和孔时雨搭上线,说明他不会回心转意。还不如把卫宫送去给家入硝子,说不准两顿饭后他自己就想开了。他像是胡乱开了一个玩笑,玩笑结束后又扯回了正题,现在这里要实现的,到底是谁的愿望? 是硝子的哦。 哪一个?只会咒术的家入硝子,我认识的家入硝子,还是甚尔眯起眼,还是楼顶的那个家入硝子? 听到他话里的区分意味后,家入停止了进食,他坐直了身体,感叹道,你真的很敏锐,我开始理解硝子为什么一定要和你绑在一起了,我觉得橙子也是这么想的。 别打岔,直接回答问题。 不清楚,都有可能。 伏黑甚尔点点头:顶楼那个和我认识的那个有什么区别? 家入伸出手,指尖正对伏黑甚尔:区别在于你,楼上的硝子当初没有去买那张彩票,也没有拉着你一起进入「观测」。 甚尔盯着他的指尖,半晌后说:我知道了。 说起来讽刺,见到孔时雨,突然想到了惠,再想起生活得轻浮无比的自己。 然后他就想明白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在一个没有魔术世界的家入硝子,他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他与人的联系可以是同伴,如果不是也无所谓。 因为他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依靠锚点来确认自身存在正当性的需求。 比如说夏油杰叛逃,他会不安,但不会因为这件事痛苦。自己性格造成的酸涩只要吞下去就好了。 而夹在咒术和魔术中间的家入硝子,他在不稳定的环境下长大,记忆的缺失让小孩变得敏感,当身为魔术师的养母将他从魔术师的世界往外推的时候,很容易造成他对自己的怀疑 「我被否定了。」 「所以我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一种溺水的人急需抓住什么东西一样的心理渴求,甚尔很清楚这种渴求,就像是最初在禅院的那几年:为什么,凭什么,我是什么? 同时,身为咒术师的他因为术式的特殊性,比起祓除咒灵带来的能解救他人的广义正义感,更多的其实是医治同伴后内心的纾解。 这是一种见效很快的药剂,会在人感激的眼神中直白的读出一点:「我正被需要着。」 「和同伴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他与人类的联系逐渐完全建立在「同伴」上,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自己价值的地方。 所以,这里的家入硝子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他们解决的难题,他拥有能自食恶果的心理状态,不能接受这一点的不是他,是顶楼那个被三方人排斥的家入硝子。 咒术师、魔术师、普通人他成了一个无法在任何一个分类里找到自我意义的幽灵,他摸不到别人,也摸不到自己。 于是他发了疯也要找到与世界的连接。 家入看着突然皱起眉的伏黑甚尔,不解问:为什么你心情突然就变差了? 因为代入感太熟悉了吧。伏黑甚尔两根手指摇晃了一下面前的水杯,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其实挺讨厌照镜子的,特别是小时候。 家入没听懂,于是换了个问题:卫宫士郎要被他们抛开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挺好办的,顶楼那位想要解决的事情是无解的,我之前就说过,夏油杰不可能回高专,而这里的家入硝子想解决的事完全不能算作问题。 解决这件事这个说法还是太宽泛了。甚尔将杯子里的凉水一饮而尽,冰块被含在嘴里逐渐将温暖的口腔冷却下来,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万一是他只是想给自己一巴掌,再走到夏油杰和五条悟面前骂几句你们两个蠢货呢? 第一卷 第31章 禅院甚尔在决定离开之后变得规矩了很很多, 这个规矩特指保证自己不会出现被关禁闭室。 这其实很容易做到,尤其是作为透明人,只要当那些阴阳怪气的嘲讽不存在就可以。 除了禅院甚一外, 还有个小孩经常跑来他的破院子。 他叫禅院直哉, 就是那个曾经被按着打, 后来觉醒了投射咒法的小鬼。 开始家入硝子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来找茬,或者是炫耀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后来发现不太对。 甚尔君昨晚是去禁库了,没错吧?禅院直哉捧着自己带来的酸梅汁,坐在禅院甚尔旁边, 像是狐狸一样上挑的眼尾在斜瞥过去的时候充满了挑衅感, 像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又不打算隐藏。 所以我托人清点了一下, 似乎里面少了不少东西。 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随口应和了一句:那真可惜。 那都是未来我的东西。直哉不高兴的语调一转,不过也不是不能给你,只要你稍微帮我点忙。 好啊。甚尔回答。 禅院直哉还有一大堆劝说的话,现在全堵在嗓子里, 他把汤碗搁到一边,开始有些兴奋地说着他的计划。 具体说了什么家入硝子没听,他看着甚尔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或许也就这个小鬼还看不出来他是在毫无愧疚地敷衍。 等到禅院甚尔自己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好啊之后,这个烦人的小鬼终于走了。 他走的时候忘了将汤碗也带走, 甚尔在起身的时候顺手就扔进了那个越来越脏臭的水池里。里面已经堆积这很多东西了, 一直没有打扫。 禅院甚尔站在水池旁边, 看着污水里自己的倒影, 敛下眼, 轻笑一声后走开了。 当天夜里,禅院甚尔久违的去到前院找到了他的大哥禅院甚一。 兄弟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甚一离他有些远,似乎是对他的到来有些吃惊。 但他们谁也没说话,在对视一眼后双方都确认了什么,禅院甚尔安静的翻过墙。 那堵墙对他来说一直太高,翻上去很容易,坠落的时候要下定很大的决心。 家入硝子早早的就站在墙外看着他,黑色浴衣和麻纹付羽织灌进夜风,他没有犹豫,抛弃意味着被迫改变,即便如此他也像赴死一样畅快地跳了下来。 禅院甚尔毫不顾忌地大笑出声。 家入硝子沉默着跟在他身后,走入了夜色里。 *** 在差不多摸清原理之后,所有的事情就和走流程一样简单。 伏黑甚尔不需要让闹崩的同学握手言和,他只需要挑开夏油杰的存在,让他不至于被当作其他两个人的顽疾被捂着发烂。 当然这件事还是卫宫士郎去做的。 他被扔到了五条悟和家入硝子面前,冒着被抓的风险向他们传话,那句话是士郎向夏油杰问来的。 如果要好好道别,您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呢?他在夏油杰离开前问。 黑发的诅咒师听见这个问题后顿了一下,站直了之后认真打量他老半天,然后露出了礼貌又温和的微笑,和之前嘴里挂着打打杀杀的气质完全不符。 他点头:恭喜毕业。 当卫宫士郎被揪着领子没头没尾地说出这句话后,五条悟一愣,然后将人放开。他扭头和家入硝子交换了个眼神,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他这是在挑衅吧,硝子? 家入硝子倒是没这么大的火,只是把烟头掐灭,打了个哈欠后慢悠悠地评价:嗯,是个人渣。 面前的场景慢慢消失,巫条大厦的电梯出现在他们面前,家入抬手按亮了上楼的按钮,回头朝卫宫士郎竖起大拇指: 这就是正义的伙伴吗,太强了! 我完全搞不懂啊。卫宫士郎跟着他们走进电梯,他们没有人按楼层,但电梯自己动了起来,他盯着电梯上楼的层数提醒,直到现在还是很茫然。 就这样就可以了? 家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士郎是想要把夏油扭送回去才甘心吗? 卫宫士郎:我不是那个意思! 分卷(25)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了。家入打了个响指,士郎你会投影魔术对不对!橙子替你做身体的时候有提到,是可以连同物质在内一同进行武器复刻的完美投影。 算是吧? 所以也能投影出宝石剑。 卫宫思考了一下,之前在圣杯战争中,他依靠凛的图纸和伊莉雅的帮助的确投影出了宝石剑,但是权能不全,似乎只是有部分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 现在能投影吗?时钟塔不会限制派遣员的魔力。家入说,宝石剑交给甚尔,他只有普通咒具吧,那东西对大魔王没什么大的作用哦。 对于家入把贵得要死的特级咒具当作垃圾的态度,甚尔没有表露出其它想法。 但家入带有预言性质的话让他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 这个人造人格为什么就像作弊器一样,他自称是在大危机的时候才会出现,然后将复杂又繁琐的事情化为让卫宫士郎也觉得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的小事。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吧? 电梯在十楼停下的时候,伏黑甚尔拿到了那柄外观奇特的宝石剑,这柄剑其实不太像武器,他没有刃,只有尖端稍微的有些硌手,整体看上去就只是粗略打造成剑状的宝石而已。 伏黑甚尔将它收了起来。 在电梯门打开后,狂风将雨点吹了进来,外面一片漆黑,不时有暴雷炸响。 这个场景相当怪异,本来是主体的电梯反而带上了浓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家入径直走进雨中,其余两人也没什么意见地跟了上去。 如果说下面那层发生的事情还有迹可循,那这一层就完全是毫无叙事的意图。 三个人走在黑夜的暴雨里,无论哪边都看不到光线,世界空荡得让人不安,松软的土地渗入水分后成为有些粘着的淤泥。 在看见亮光的时候,家入一言不发,卫宫士郎松了口气,而伏黑甚尔啧了一声。 那是个便利店。 我就不过去了,不然看起来就太惊悚了。家入抬起头,暴雨把他淋得很狼狈,只要一张嘴就有雨点打到嘴里,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水渍,打劲道,加油啊,朋友们! 廉价的便利店,几乎挡不住雨的塑料屋檐,还有那个蹲在那里的穿着鼠灰色浴衣的小孩。 结合一下之前的心愿,以及这栋大厦被打乱的时间,现在处于哪个节点就在清楚不过了。 伏黑甚尔没什么心理压力的直接上前,他没有躲进屋檐,而是就站在雨里,站在小孩面前。当这孩子察觉到有人靠近而茫然抬头的时候,他开口。 你在这里干什么? 甚尔的语气过于熟稔,就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但小孩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他的印象。 这使小孩有些迟疑,视线在伏黑甚尔脸上停了好久,期间无数次扫过他嘴角那道疤,就像找到了他凶恶的铁证。 卫宫士郎跟在他身后,视线在和家入一模一样的小孩身上扫过,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雨里的家入正在捏着拳头给他加油打气。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伏黑甚尔推到了小孩面前。 卫宫士郎:??? 你去问。甚尔说,和小鬼打交道太麻烦了,你搞快点。 卫宫士郎: 这真的不是对我的「观测」吗,为什么我一无所知但是参与度会这么高啊? 他这么想着,却还是蹲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题: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换了个狼狈但长着好人脸的大哥哥,那孩子没那么紧张了,拧在一起的双手也松开了一些。 他像是被问住了,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在躲雨吧。 伏黑甚尔在士郎身后插话:雨停了之后呢? 小孩向后缩了缩,不是很适应这种被追问的场合,他隐约感觉伏黑甚尔不像是什么好人,至少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人。 卫宫士郎亲眼见证刚冒出一个头的小孩又缩了回去,心想说伏黑先生您还不如回那边去和家入呆在一起呢! 在这里吓唬小孩干什么! 这小孩似乎是直接把两个人拖入了对话黑名单,低着头不再回答。 在士郎思考着要怎么将对话继续下去的时候,便利店的灯突然熄灭了,店长从后门顶着伞急匆匆地离开。 伏黑甚尔向已经变黑的室内看了眼,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大概明白了什么。 此时,家入在身后喊他:甚尔! 他回头,家入没有靠近,他指着身边突然出现的打开着的电梯,里面昏暗的灯光将家入有些惨白的脸映出了些血色。 他仍然在原地大声喊:电梯!电梯开了!!你快过来!! 而等到两个人走到家入旁边的时候,电梯门重新合上了。 伏黑甚尔用手贴着金属门,想了会儿,开口对卫宫士郎说:你去那小鬼旁边呆着试试。 家入立刻反应了过来:他需要人陪着一起躲雨?或者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去试试吧。甚尔不确定,如果门打开了那就是这个意思。 果然,在卫宫士郎钻进屋檐下的那一刻,电梯门重新打开了,士郎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呆在这里还是怎么办。 而令他更懵的是,伏黑甚尔就这么走进了电梯! 他和电梯外的家入说了句什么,接着电梯门就合上了,整扇门都消失在黑夜里。 只剩下家入依旧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和之前一样握拳给他加油打气。 你在看什么?旁边蹲着的小孩突然问他。 卫宫士郎一愣:你看不见吗? 刚才他就好奇,家入声音喊得很响,但这孩子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看见什么?他问。 啊,没什么。卫宫士郎磕磕巴巴回答,我在我在看雨什么时候停 进入电梯的伏黑甚尔这次直接来到了顶楼。 家入说一共要完成四个心愿,但目前看来,即使把楼下那个莫名其妙的便利店小孩算进去,满打满算也才三个。 那四个应该就是指的这一位 漂浮在半空中,浅笑着用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身影。 被家入称作大魔王的幽灵。 第一卷 第32章 和下面每一层楼都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同, 巫条大厦的屋顶就是一个简单的屋顶。 裸露的平坦混泥土,充当防护栏的铁丝网,秃瘠的老旧建筑弥漫着古旧的气味。 穿着白衬衣的「家入硝子」漂浮在半空中。 伏黑甚尔见过家入硝子的各类表情, 有平淡的, 压抑的,发火的,眼尾染上红仍然克制的。 拥有类似模糊不清的朦胧笑容的「家入硝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笑容让他变得离人类更遥远了一点。 伏黑甚尔踏上高台, 他先是活动了一下关节, 肩上缠绕着的咒灵代表他没打算好好沟通。 这个距离是万里锁能缠绕上的距离,甚尔在夜空里捕捉对方的身影如果说普通咒具对他没用的话, 卫宫士郎给他的宝石剑呢? 具有扰乱平行世界能力的那把宝石剑, 能不能针对从平行世界误入的「家入硝子」? 动手之前不先试探一下彼此底细吗, 甚尔? 好吧。 伏黑甚尔收回了随时打算进攻的状态, 想, 看来他打算先说一些废话,就像日剧快要结束的时候反派的总结陈词。 居然还有人在伏黑甚尔面前担任反派这一角色。 我和你有什么好试探的。甚尔面无表情,我又不认识你,也不用认识。 半空中的「家入硝子」稍微向下沉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有变化:我们却想要认识你。 你们? 他捂住自己胸口, 用受害人的姿态和口吻:所有平行世界中被「封印指定」的家入硝子。 别蠢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甚尔不耐烦道,寒暄还要继续吗, 我其实赶时间。 伏黑甚尔表达了自己不想要再继续对话的态度,但「家入硝子」明显不这么想,他像是太久没能和人沟通, 一定要将憋在肚子里的话掏干净才罢休。 你不好奇吗, 你认识的家入硝子去哪儿了?楼下带路的小家入一直含糊其辞, 他说的四个心愿充其量也就两个,一个将幼年的硝子救出火场,一个将夏油杰叛逃的暗疮挑开。 空中的棕发青年笑起来,这次是类似于胸有成竹的微笑,他带着些许恶意开口。 时钟塔原先的安排很简单,让家入硝子见到不同世界线中自己毫无幸福感可言的人生空难下的火灾,他重视却成为死敌的伙伴,永远也等不到人的屋檐,你瞧,想要他失控再简单不过。 甚尔不为所动:你浪费这些事件就是让我听你骂魔术师的? 我得一点一点掰碎了说,这样你才他顿了一下,接着开口,但是来的人不是远坂凛,巫条大厦启动的前提缺了一环。 小家入是怎么骗你的?这栋大楼被我控制了?「家入硝子」嘲弄说,其实没有哦。 他压低了嗓音,怜悯和恶意一起在干净澄澈的夜空里回响。 我和楼下你们遇见的所有家入硝子一样,只是数万条世界线中的一个可能,真正控制大楼的是小家入才对,将你认识的硝子捆在过去的人也是他哦。 伏黑甚尔: 说起来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他是不是自称苍崎橙子创造出来的人格?胡扯,他就是家入硝子无法找回的那两年,无法找回的理由也很简单,苍崎橙子将他们完全分裂开了。 伏黑甚尔眉头一挑,但空中的青年完全没有顺着应有的逻辑线来叙述,他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 是理智已经绷得很死,稍有不慎就会爆发的程度。 恰好,我是没有被苍崎橙子分裂开的「家入硝子」,我比较倒霉,离家出走没有遇见能劝我回去的人,离开了观布子市的范畴也就是离开了苍崎橙子的结界,就算被时钟塔抓去也没人知道那几年可有意思了,沙耶,你还记得沙耶吗? 伏黑甚尔:记得。 可惜你应该没听过沙耶说过什么,她问过我你有被当作没有尊严和自主的个体对待过吗?实验室的灯光打在被割开的每一道伤口,我看见了很多双眼睛,每一个人都在笑。他们为我的哀嚎鼓掌,为我持续休克却不死亡喝彩。 棕发青年轻笑一声。 我当然有过,谁能比我更清楚那群魔术师呢现在你知道小家入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吗? 伏黑甚尔明白了。 所以时间顺下来应该是这样的,当初家入硝子离家出走,在回去的时候被时钟塔的人找到。 实验进行两年后,他被苍崎橙子救了出来,苍崎为了将他稳定下来,用了什么方法将那两年和硝子本人隔开了。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甚尔用有些刻薄的话将当初那个小孩骂回家的基础上,当家入硝子离开观布子市,苍崎橙子找不到他的痕迹,事后也就 甚尔的视线留在空中青年的身上。 他的确不太好,连想要逃走都找不到目的地,只能毫无根据的漂浮着。 事后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卫宫士郎一开始的情报没有问题,只要他们进入大厦内部就会接触到平行世界里那些糟心的事情,时钟塔借由这些事情来刺激硝子现有的较为稳定的状态。 按照原先的时间线,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苍崎橙子的空难现场 没有人让他滚回家的雨夜 即使没有魔术的影响也注定散伙的同班同学 那个漂浮在空中的注定被「封印指定」的自己。 但巫条大厦的异常是由无数个意外导致的。 第一个意外是卫宫士郎,他的到来扭曲了这里的时间。 第二个意外是小家入,他被时钟塔错误地当作了家入硝子过去的一部分,成为了上楼的一环,获得了大厦的权限,并基于卫宫导致的意外将硝子关在了某个过去的时间内。 第三个意外是面前的「家入硝子」,他只是单纯的,因为「看见」了所有未来,而开始发疯而已。 我最开始打算听你的废话是因为你说,你知道硝子在哪儿,还记得吧。甚尔冷静地说。 在得知了大部分事实后的伏黑甚尔也没能有半点共情,他分得很清楚,如果是卫宫士郎可能会开始好心肠泛滥,甚尔不会。 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他动了动手腕,我可不想事后被指责消极怠工。 可即使家入硝子和卫宫士郎成功离开这里,你也不一定能离开啊,甚尔。 哦? 只有在这里,小家入能被看见,能被接受,他不想和家入硝子融合,也不想再被永远压制。他的心愿不就是这样吗?小孩在雨中等,直到等到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 说到这里,「家入硝子」的瞳孔稍微放大,嘴角的笑也压了下去:你没有留在楼下,为什么能够上来? 「家入硝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重复着这句自称矛盾的话:你没有留在楼下,为什么能够上来?! 伏黑甚尔在心里笑了一声,心想楼下那小孩真缺德,把卫宫士郎的价值都快榨光了。 他不光上来了,还带着小孩给他搞来的宝石剑。 不是所有人都会抱着虚无缥缈的心愿固执的停在原地。 分卷(26) 想要在楼下把所有人困住,对小家入而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在中途改变主意了,让用卫宫士郎投影出宝石剑,又用几乎算是卡bug的手法把甚尔送上楼顶。 他想要被接纳,想要将家入硝子接受痛苦和残缺。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解决掉你,再返回去问他也是来得及的吧。伏黑甚尔向前走了两步,看见漂浮着的人后退了些,嘲笑道,你在害怕?为什么?是看见被我杀掉的事实了吗? 这句话精准命中了死穴,小家入半真半假说了很多,至少有一点是真的,坠落的人就是他没错,漂浮在空中的只是因为时间扭曲下还未发生坠楼事件而已。 说起来我还不清楚你的需求,告诉我一大堆事情不会真的只是因为临死前想多说点话吧?甚尔回想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想要认识我。 楼顶在很长时间里都保持着寂静。 伏黑甚尔对待他毫不在意的对象立刻失去了成年人的圆滑,甚至将场面变得难堪也觉得无所谓。 「家入硝子」讨厌这种差别对待,这种讨厌还伴随着不甘。 凭什么呢? 伏黑甚尔,你会想要定好自己的死因吗?「家入硝子」突然问。 伏黑甚尔将宝石剑反握在手里,即使灯光偏暗,宝石剑依旧折射着璀璨的光彩。 他掀开眼皮,像终于受够了冗长的对话:你太傲慢了。 「家入硝子」分不清他眼底是墨绿还是漆黑,总之是无法探测的幽深,他浮在空中睥睨他,却感觉自己才是仰视的一方。 你能够飞行。 这句话让伏黑甚尔的头眩晕了那么一秒,但在向前踏出两步后,那种眩晕感被他甩在身后。 「家入硝子」恐慌了起来。 伏黑甚尔应该是和他一样的,被抛弃又抛弃所有,漂浮在人类之上想要逃离。 是漂浮,也是飞行。 所以按理说,甚尔绝不可能无视这类暗示。 此时伏黑甚尔已经走到了大楼边缘,他停了下来,抬起头:不,我做不到这一点。我没有那种憧憬,你的暗示对我没什么作用。 这不可能。 抛弃过去、抛弃姓氏、抛弃了自尊的人在这里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那种憧憬。 那漂浮着的自己不就完全沦为可笑又可怜的存在了吗?! 愤怒和惶恐将「家入硝子」包围,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海里,每一滴海水都想要挤进肺泡将他溺亡。 他加深了暗示,声音说出口后变成连他自己也觉得陌生的语气。 你要去飞! 而站在屋顶的男人只是看着他,神情冷漠到令人恐惧。 既然注定会死去,为什么不死在这里?「家入硝子」无法理解,我看了无数个你的无数次死亡,所有的世界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伏黑甚尔,你活不过多久了。 被判定死期的伏黑甚尔笑了出来。 所以,这就是那天下午家入硝子在睡醒后想把他掐死在床上的原因,他「看见」了,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自己将要面对的。 不愿意接受这结局,那就干脆将现实在那一刻掐断。虽然抱着这样的想法,硝子在最后还是松手了。 并提出了我不看你的未来,你也不要向我道歉这种自欺欺人的逃避方法。 从某个角度来说,他还真是将坦诚和不坦诚都做到了极致啊。 当视线再次在空中的身影上凝实的那一刻,伏黑甚尔觉得磨蹭得差不多了。 家入硝子是真的会在事后指责他消极怠工,说不定又要开始莫名其妙地做出一些让人为难的举措。 那会让人很苦恼。 伏黑甚尔露出了职业假笑,是被孔时雨指责说你这敷衍得有些太可恶了吧的营业笑容。 他伸出手:硝子,过来。 卑鄙的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选择了最快捷的一种方式,既然空中的人想要锚点,想要自己活着的证明,想要替代无数个世界线里最幸运的那一个。 那甚尔认为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基于虚伪之上的最快捷手段而已。 他伸出了手,对方就一定会想要握住。 这是双方都知道的事情。 于是漂浮在空中的人开始坠落。 他很犹豫,但伏黑甚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对方指尖触及自己手心的那一刻,伏黑甚尔将人拽了下来。 「家入硝子」并不像远远看上去那么冰冷,至少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的身体是暖的,呼吸是暖的,甚尔猜,他的灵魂也应该是暖的才对。 毕竟挣扎是自焚的一部分。 伏黑甚尔将青年半抱在怀里,宝石剑准确的刺入了对方心脏的位置。 「家入硝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疼痛会给你活着的实感吗?对方的口吻很平静。 不会。 那么被需要呢? 伏黑甚尔低头看他,和硝子如出一辙的脸,不论是五官还是声音都一模一样。 甚尔突然觉得他有些惨,他只是千万个世界线中,运气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运气这东西才是真正公平的,谁也摸不准,猜不透。它不会因为你生来狗屎就给予你敞亮的未来没有术式,没有咒力,被当作垃圾,生的小孩偏偏和自己截然相反,据说自己还会死在不远后的未来。 即便如此,伏黑甚尔还是认为运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平。 所以「家入硝子」只是运气稍微不好了那么一点而已,没什么可抱怨的,抱怨也无济于事。 伏黑甚尔将宝石剑插得更深了些,宝石剑的特性让创口没有血溅出,但身体的各项机能却在迅速流失。 伏黑甚尔虚伪的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像是好心肠的死神在收割人类生命前试图满足对方弥留之际的心愿。 他恶劣且毫无诚意地说:对不起啦,硝子。 当那柄剑□□的时候,「家入硝子」的身体像失去重量一样向后倒去,他越过了钢丝网,缓慢没入被霓虹灯烘烤得暖洋洋的街道。 那就坠落吧。 黄金瞳重重的飞向了地面。 宝石剑将被打乱的秩序恢复了一些,巫条大厦传出轻微的摇晃感,伏黑甚尔将宝石剑收回,他仍然站在边缘,向下看去。 巫条大厦处于这片区域的最高点,在这里可以清楚的认清世界离自己到底有多遥远,俯瞰下的辽阔风景将自身存在感压到最低,这是个近乎神明俯瞰世人的角度。 伏黑甚尔却只感觉到了无趣,就和他平日里游荡在街边没什么差别。 他的确没有什么外的憧憬,他甚至不需要活着的实感,只需要活着这一事实,仅此而已。 按照巫条大厦设定的机制,四个心愿,现在已经达成了三个,还有一个就在楼下。 于是电梯在「家入硝子」坠楼之后重新出现。 伏黑甚尔朝电梯口走去,他啧了一声,按亮下楼的按钮:还有那个麻烦的小鬼啊。 电梯门再次打开,雨飘了进来,麻烦的小鬼就站在电梯门外。 卫宫士郎还在远处的屋檐下和身边那个幻影一样的存在说着话,这一层真正需要实现心愿的对象正站在自己面前。 楼上那个的长篇大论我已经听烦了,你不会也要先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吧? 家入摇摇头。 反正你也早就发现我不对了吧。他说,四个心愿倒是真的,我的心愿,喏,那个小孩就是我,说起来还有些羞耻我想要遇见你。 他盯着屋檐下的小孩,像是在叹气:只要能遇见你,他就会被橙子救下来,然后从硝子的记忆里将我剔除,他才能成为数万个世界线里唯一的奇迹,但同时 同时你达成了心愿,然后重新和硝子融合,你会彻底消失。甚尔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这家伙还真是冷酷啊。家入笑起来,我可是真的有过把你留在这里,将士郎单独送出去的打算哦。硝子现在仍处于魔眼被逆转的过去里,大魔王也说了吧,这栋楼归我管。 甚尔敷衍回了一句:是嘛,大家全都陪你过家家这个意思? 家入撇嘴:你给我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只要我不让他回到自己的世界线,他就会沉浸在错误的世界线里,从过去走到未来也无法逃脱的! 伏黑甚尔斜瞥他一眼:你这不是已经改主意了? 伏黑甚尔。家入也抬头注视了回去,金色的瞳孔里是有些刺眼的,充满期待的东西,他问,你会想要决定自己的死因吗? 伏黑甚尔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会。 不是因为「看见」才决定,而是决定才「看见」我得要让那个笨蛋知道这一点。所以,家入露出了家入硝子本人绝对不会拥有的那种灿烂笑容,硝子就拜托你啦。 说完这句话后,像是被雨点打散开,他和电梯一起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当雨下得越来越大,视野都快被完全浸没的时候,伏黑甚尔晃到屋檐下。在小孩警觉的目光中,他靠在了另一边的围栏边上。 卫宫士郎抬起头,有些疑惑,问:家入桑呢? 甚尔朝他扬了扬下巴:不就搁你身边吗? 卫宫士郎:? 这又是什么谜语?! 从一开始就处于迷茫状态的卫宫士郎觉得头快秃了,他不懂魔术师,也不懂咒术师,他现在好像连普通人也不太懂了。 这样想着,他们谁也没再说话,雨声压住了小孩肚子咕咕的叫声和一切别的声响。 等远处的人影离他们只有五米左右的时候,卫宫士郎才陡然惊觉。 他有些惊讶的望着站在雨里的棕发青年,和对方冷栗色的瞳孔:家入硝子先生? 雨中,禅院甚尔和屋檐下的小孩对上视线。 同样相遇的还有跟着禅院甚尔的家入硝子和陪着小孩的伏黑甚尔。 「观测」在这一刻结束。 甚尔。家入硝子开口叫他的名字,硝子的表情介于纠结和无奈之间,第一句话是一句叹息。 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一个奇迹啊。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他从屋檐走进雨中,走到硝子面前。 因为「观测」的终止,虚数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巫条大厦如它原先的历史一样,即将坍塌,被推平,又被重建。 屋檐下的禅院甚尔和鼠灰色浴衣的小孩开始断断续续的交谈,卫宫士郎终于接到了远坂凛的通讯。 我已经出来了!士郎,你那边结束了吗? 结束了可是 结束了就赶紧回冬木市!真是的,原本只是我和小樱旅游吧,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你啊可恶! 卫宫士郎听见电话那头间桐樱小声的前辈,又抬眼看雨中交谈着的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叹了口气:知道啦,我尽快回来。 家入硝子将甚尔腰后的宝石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现在还是有些不解:所以我这是莫名其妙地被放过了? 也不算莫名其妙吧,你现在还没想起来? 伏黑甚尔这句话让硝子意识到了什么,结合之前在禁闭室里他得知的内容 我感觉再出去之后我可能会变得和之前差不多硝子皱起眉,原理应该和之前魔眼解封后想起那场空难一样,融合那两年也需要一个过程,「反转冲动」是吧至少这次你记得让我把你身上伤治好啊。 他瞥向卫宫士郎:我觉得我肯定被卫宫君当作变态了。 可以。伏黑甚尔想了想,说,那我还需要答应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吗?比如掐着脖子那 停一停吧,甚尔。硝子将宝石剑扔还给他,我的要求都是合理的,不是吗? 伏黑甚尔握着维持不了太久的魔术礼装,想起了自己将它刺入「家入硝子」胸前的那一刻自己毫无波动的内心。 小家入有一点说的对,他是数万个世界线里唯一的奇迹。 一个来自对方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过去,一个来自对方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未来。 他们终在雨中达成数万个世界里特殊的相遇。 这是唯一的奇迹。 第一卷 第33章 家入硝子站在窗前发呆。 今天天气很好, 晴天但没有大太阳,是很适合咒术师出任务的天气。 高专现在没什么人,涩谷东急百货店附近出现了半径约为400m的「帐」, 因为牵涉进的普通人太多,大量咒术师被派遣现场。 嘛, 虽然说是大量, 但其实也就还是那么一拨人。 不过这都和她这个高专医生没什么大的关系,老一套,她留在高专,等伤员和尸体。 原本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家入硝子打算回椅子上补个觉的时候,搭在窗户上的手指突然感受到了震动,不只是窗户, 是整栋大楼一起在轻震。 天空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类似于瀑布一样的光束从天空的漩涡中倾泻而下。 光束中站着两个人影,只需一眼, 家入硝子就愣在了窗后。 她和光晕中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原本很远的距离在咒力对视觉的强化下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样的棕色头发,极其相似的脸,连眼下那颗泪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但那是一名男性。 电话的响声将家入硝子从有些恍惚的状态里唤醒, 她仍然盯着楼下,讲电话贴在耳边。 【硝子,涩谷这边需要你过来一趟。】是夜蛾正道的声音, 【需要人来接你吗?这边情况有些不对劲。】 分卷(27) 电话里说了什么内容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下面的两个人相互交谈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走来了。 好的。她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然后才反应过来, 我自己过来吧, 是怎样的程度?我需要带大型器械吗? 【尽可能的带上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房间门也被敲响。 您好。门外是一个略冷淡的声音,是家入硝子吗? 她有些后悔拒绝夜蛾正道派人来接的提议了。 外面的异变没有惊动高专的结界,而异变中突兀出现的人长着一张和她相似的脸,能够短时间出现在门外证明他对高专明显很熟悉,才能这么准确地出现在门外。 并且清楚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门没有上锁,自然的,门外的来客在敲门示意之后就自顾自地推开了门。 在距离拉近之后,家入硝子心里的那种诡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虽然明显年龄不同,因为男女的差异骨架也不同,脸型也有差,但是面前这个人不论是五官还是能感受到的咒力都 确定了,的确是世界线错乱。面前这个青年稍微皱起眉,朝身后的人说,不清楚卫宫士郎是不是也在这边,初步看来这边里应该是没有魔术这类东西我没有在她身上看见魔术回路。 他身后的男人低声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找我有什么事吗?家入硝子没有去问其他,明智的选择直接用结论式询问来开启对话。 只是恰好看见。面前的青年摆出了礼貌的浅笑,你似乎并不是很吃惊,我原以为你看见我之后至少要问一句你是谁的。、 那么,你是谁? 家入硝子。青年说。 硝子一愣,又听见面前的人接着说,你可以叫我硝(sho)。 这个发音其实有很多字可以对上,但家入硝子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名字里的那个。 她不清楚刚才他说出的名字是在自我介绍还是在叫她,于是依旧没有继续追问,盯着对方微微弯起来的双眼,开口道:所以,你的目的是? 自称硝的青年在她身上扫过,视线从她手心的手机挪到了指缝夹着的手术刀上。 学生和老师都不在学校,现在的时间不是姐妹校交流会的时间,所以大概率是是有优先级较高的任务你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身着白大褂的高专医生没有回答,她还在等着自己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要寻找一些「异常」。硝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辞,可能和咒术相关,也可能和咒术毫无关系。其实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恰好看见你所以来打个招呼顺便确认一些事情。 我不出门。家入硝子将手机握紧,随时能掏出的手术刀仍然被藏在指尖。 他们交叉着回答对方的问题,并且互相隐瞒着一部分。 硝点点头:是这样的,能够让高专整体出动,并且还联系医师待命的事件,其实很好查,甚至都不用查,随便在推特上搜索一下现在的热点事件就能得出答案吧? 然后,他做出了一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走进房间,拿着这个休息室里的座机拨出了一串号码。 那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还站在门口,家入硝子稍微判断了一下,得出了自己无法从这里逃脱的结论。 她后退了两步,靠着沙发站着,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在手机上滑动。 硝的第一通电话没能打通。 他也不气馁,似乎是换了个号码继续拨打。 家入硝子只差一点就能拨出紧急拨号键。 对方还是没能联系上,然后他再换了个号码。 这次几乎是在拨出的同时电话就被接通,硝开了免提,被电流影响到失真的声音被外放了出来。 【硝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家入硝子放弃了还差一点就碰到的紧急拨号键。 夜蛾正道她正打算联系的人,他还在询问着:【还是派人来接你吧?】 家入硝子在两个人的目光中镇定回答:不用,我自己过来就好,我只是确认一下,新宿区没错吧? 电话那头传出短暂的白噪,像是信号不稳一样:【硝子?硝子你有在说话吗?】 我确认一下,是新宿区没错吧? 【没错。】那边用终于听清了内容一样的口吻肯定道,【不过还需要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去忌库帮我取一件东西吗?我会和那里值班的咒术师说好,你直接去就好。】 我知道了。 对话结束后,硝才慢吞吞地挂掉了电话。 在他脸上原来礼节性的微笑带上了点真诚,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说:那你们就自便吧。 门口的男人并没有阻止她的离开,等人已经消失在楼道后,屋内的泪痣青年才开口:我好久没听过这么标准的应急处理对话了,之前夜蛾和我商量的时候我还觉得这样很傻呢。 站在门外的男人对应急处理对话不感兴趣,他看起来对什都不是很感兴趣,急促道:还要不要跟上去,你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吧? 不是你,是我们。硝,也就是刚从「虚数空间」出来的家入硝子指出了他话里错误,走吧,不管怎样先去看看。 在主要成员都不在校的情况下,能让家入硝子出外勤,这件事看起来还真的挺符合「异常」这一点的。 第一卷 第34章 夜蛾正道在接到电话后立刻联系了相关人员, 务必确保将高专的医生安全送至涩谷边线,同时让留守高专的为数不多的咒术师加强对结界的监测。 但可惜, 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不论在咒术高专晃荡多少圈都触发不了高专的结界。 因为硝子的咒力是早已被纳入结界的允许范畴,而甚尔根本没有咒力这东西。 跟着兜了几个圈子后,像在自己老家后花园散步的家入硝子看着终于打算前往目的地的咒术师们,抬眼道:走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涩谷。 在抵达东京地铁涩谷站外后,硝子没有再跟着那个眼底乌青赶往现场的医生,她应该是会直接去找夜蛾正道, 硝子认为她会将现状全部告诉夜蛾,自己也没必要多跑一趟。 假如这个世界的「家入硝子」是男性,他现在应该就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高专的面前了, 虽然年龄对不上, 但顾虑也比现在少。 他站在稍微外围,贴近明治神宫前站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 硝子看了眼时间, 大概在21:00左右。 他站在高一点的位置。 「帐」内的情况还不清楚,但外围似乎也不太平静。 你打算怎么办?甚尔问他。 在家入硝子回答之前,他的手机先一步响起来, 铃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突兀。 两个人对视一眼,硝子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好久没见到的联系人, 他清了清嗓子, 按下通话键。 【好久不见,家入。】 是戴着眼镜的苍崎橙子的声音。 硝子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之前那次单方面的联系也只是简讯。但意外的是, 他似乎对她的声音依旧相当熟悉。 熟悉到甚至能直接区分开她戴眼镜和不戴眼镜的两种状态。 隔了几秒, 硝子才开口, 声音和往常无异,听起来有些冷淡:您是来处理我现在的状况的吗? 【不是处理,是提示。】她说,【这是时钟塔的失误,整场「观测」都是,我的老师可是气坏了,可惜远坂家的小姑娘有两位君主担保总之,我的介入不会造成影响。】 硝子假笑了一声:那可真是太好了。 【长话短说,你需要制造「特异点」与正常时间轴不同的特异世界。但是我不建议你直接用魔眼去看,至少在时钟塔对你的「封印指定」撤销前尽量不要主动使用。】 可我并不知道原有的轨迹,我要怎么 【你对世界线有什么误解啊,家入。】 家入硝子:什么意思? 【对于你现在所处的世界来说,你的存在已经是一种异常了,除了虚数空间或是英灵这种特殊的存在外,没有一个世界能同时容纳两个「家入硝子」。】 所以不管我干什么,都是在对这里造成破坏,只不过破坏还不足以影响到未来大方向的进展,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当你制造的偏移足以让天体科探测到,阿尼姆斯菲亚可以将你们转移回来。】 家入硝子没有去询问情报中出现的陌生名词和人名,在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很快结束了通话。 他盯着黑掉的屏幕,手握紧了一些,又很快松开。 硝子本来以为要在所有结束之后才能联系上橙子,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联系的必要,作为接手好友遗孤的魔术师,她已经做了很多。 多到不太像是魔术师。 而且他也已经成年,找回了遗失的过去,再磨磨蹭蹭也不太像话。 我们进去吧。硝子将手机放回兜里,他看着底下的「帐」,将苍崎橙子给出的解决方案给到伏黑甚尔,然后说,能影响到世界线走向的最快的方式我只想出了几种。 伏黑甚尔挑眉,不怕事大地开口:比如制造战争? 或者相反。硝子盯了他一眼,说,比如结束战争。 听起来都很不划算。甚尔笑他。 「帐」没有制止他们的进入,里面和外侧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要说的话就是在街上还能见到零星的正在找地方躲起来的普通人,还有就是,这里太空了。 人流量不可能就这么一点。硝子朝地铁站底下走,这可是涩谷,现在又是青少年正满脑子宣泄青春的时间点。 听起来你很懂。 我的两个同学很懂。 你继续。 你听见刚才那个人说的了吗?硝子抬头看了眼b3f的标识,继续往里走,他拉着旁边的人问,五条悟到底来了没有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你想找到那个小鬼。 按照年龄来看,可能你们现在差不多哦。 伏黑甚尔边走边从胃里挤出咒灵,并从它嘴里随便拿了把顺手的咒具,嘲笑道:那真正的小鬼不就只剩下你了吗? 家入硝子: 他稍微后退了点,离伏黑甚尔大概有半步的距离,等前面的咒灵被直接横向切开之后才重新和他并肩向前走。 下次动手可以慢一点,我总感觉这些咒灵行动的目的性很强,不像是单纯的在攻击。 话还没说完,他被旁边的人一把拽到另外一侧,沾染着腐蚀液体的枯截手指□□脆地斩断。 这只突然袭击的咒灵的血似乎也具有腐蚀性,将伏黑甚尔左胳膊腐蚀出一个有些深的大洞,创口还在不断向外溃散,类似于蚂蚁啃噬的形状。 伤口周边未被波及的血肉一起被手术刀割开,家入硝子处理这类伤口非常熟练如果是咒术师被腐蚀还要更麻烦,这类咒灵大多是通过啃噬咒力入侵身体系统。 这不是巧了吗,伏黑甚尔刚好没那东西。 伤口处理好之后硝子朝地下瞥了眼:你不祓除它吗?他指的是被割成几块还在苟延残喘的咒灵。 啊!家入先生? 突然的声音让硝子抬起头。 不远处的站台外站着一个一脸震惊指着他的粉发少年,他似乎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喊出了这个名字,挠了挠头,想要走进一点。 然后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虎杖,这可不是硝子啊。抓住他衣领的是一个长发束成辫搭在脸上的女性咒术师。 恰好,这个人硝子也认识,一级咒术师冥冥。 家入硝子用灌入咒力的手术刀将咒灵彻底毁坏,被祓除掉的咒灵化作黑焰,彻底消失了。 我找五条悟。硝子直接开口道,夏油杰也行。 冥冥露在外面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虎杖小声问:夏油杰是谁啊?没有得到回答。 家入硝子觉得奇怪,这个小孩对五条悟这个名字习以为常,但是却没听过夏油杰? 这不应该,即使他是一年级新生,三个特级咒术师唯一可能会比较不被人知的也只有九十九由基,因为她不出任务,也不怎么出现在人前。 更何况五条和夏油基本上经常是一起被挂上功勋墙,或是耻辱柱。 突兀的,家入硝子有种不好的感觉,是在之前他试图给五条悟和夏油杰打电话都没能接通的时候就隐约出现的,有些不妙的预感。 他说:我要找到五条悟,现在。 在冥冥的默认下,虎杖开口:五条老师在副都心线b5f,我们现在正要赶过去。 甚尔。 知道了。 在再简短不过的对话后,面前的两个人同时消失在他们面前。 虎杖悠仁瞳孔在瞬间放大了些。 他只大概看见了站在酷似家入小姐的那个青年被他身边的那个人抱起来,接下来的动作就已经完全无法捕捉到。 他们也是咒术师吗? 不知道。冥冥沉下眼,走吧虎杖,总觉得事态越来越复杂了。 第一卷 第35章 不同世界的走势其实差别是很大的。 所以按理说, 在这个「家入硝子」是女性,并且没有魔术痕迹的世界, 他的发展轨迹其实和硝子自己的世界肯定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出入。 分卷(28) 你在担心这里的夏油?伏黑甚尔有些好奇,我以为你是不会在意不是自己世界里的人,毕竟你认识的不是他们,他们知道的也不是你。 家入硝子没回答。 这很难分清楚,比如之前看着很多世界线的禅院甚尔艰难的从禅院家里离开,如果人的大体经历是一致的, 那他的性格组成部分也就是一致的。 他和自己记忆里熟知的存在,也就只差共同回忆了。 那个叫虎杖的孩子提起了五条老师。硝子提起另外一点,并且他们似乎还要赶向五条在的地方, 这很矛盾。 五条是不太需要别人辅助的类型, 如果一定要辅助的话,一定是和他实力差不多, 并且不会影响到他自身的发挥比如夏油那种咒灵操术咒术师, 即使是夏油,他们在出同一个任务的时候也习惯分两路快速行动。 话音结尾,他们此刻差不多已经到了b5f, 在楼梯阶上,硝子被放了下来。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关节, 很有自知之明的站到了伏黑甚尔身后。 这里比上面来说要热闹多了, 也要诡异多了。 咒灵和人类混在一起, 处于一种有些麻木的僵直状态。 而一个黑影在人群中飞速移动,他所途径的地方迸射出大量的鲜血, 人群中的咒灵被毫不迟疑的祓除。 不要下去。硝子立刻做出了判断, 那是五条吧?我看不太清。 是他。 那就暂时不要下去, 他疯起来谁也拦不住, 只会被牵连。 伏黑甚尔嚯了一声,顺手将卡在楼梯边上的咒灵扔了下去,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行为让下面的人稍微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但他似乎没有改变自己原先计划的打算,暂时没有抽身过来探查。 135s。 198s。 289s。 299s。 在数到第299秒的时候,下面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肉/体被破坏的声音消失了。 五条悟停止了近似身体反射行为的,对咒灵的祓除。 接着,家入硝子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狱门疆。是夏油杰的声音,开门。 家入硝子涌生出强烈的不妙感,是结合了之前有目的性的咒灵,不被五条的学生得知的夏油杰,以及现在出现的大量咒灵和夏油的声音。 伏黑甚尔站在比他靠下一点的位置,被换层挡住的视线范围更少,看了一眼月台上的情况后露出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 这可真是稀奇,你该下去看看,硝子。 硝子在要不要使用魔眼上犹豫了有几秒,最后还是决定听之前橙子的意见,朝甚尔示意后跟在他身后向下走。 月台上的情形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和甚尔说的一样,这可真是稀奇。 拥挤的人群空出了一大块,在空出来的地方,两个人站在一起。 一个是看起来比学生时期要成熟了那么一点的五条悟,一个是穿着奇怪袈裟的夏油杰。 这个站在一起可能描述得还不够贴切,准确的说应该是五条悟背对着夏油杰站着。 五条悟的面前有一个正方体,像是咒具一样的东西。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五条悟愣在那里,从硝子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四肢的僵直程度来看,表情也一定不算好看。 几乎在两三秒之间,地上的正方体裂成四块中间像是被粘泥和纤维混搭着东西相连,摊开成了一个「面」,「面」的正中央有着一只被扯开的眼睛。 硝子在那只硕大的眼睛里看见了五条悟的脸。 错愕的,震惊的,试图做出判断着的。 夏油从稍微靠进人群的地方走出来,笑着对五条悟打招呼。 在那瞬间,咒具散开,又围绕着五条悟重新粘合,那双大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束缚在中间的六眼男人。 甚尔。硝子无暇去思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快速又简洁地下达指令,把五条挖出来。 挖这个动词有些过于形象,让伏黑甚尔一下子笑出来,嘲笑并不影响他的动作。 肩上丑陋虫形咒灵的口中吐出一把形状奇怪的短刀特级咒具天逆鉾,视线稍微扫过现场,甚尔顺路将挡在路线中可能会危及到家入硝子的火山头咒灵挑飞。 不用管其他!快点! 知道了。甚尔啧了一声,下一秒他出现在了五条悟的面前。 好快 这是五条悟的第一反应。 伏黑甚尔?他露出比之前要鲜活上一点的见鬼表情,难以置信地骂道,今天是什么鬼日子? 感激的话记得留在后面说。甚尔先是一刀刺入困住五条悟的那层物质上,没能捅穿,他将刀短抛起来,反手握住后狠狠地刺入边缘方块处,你不会等着我把这东西剥干净了才屈尊出来吧? 这句话说的倒是很对。他们身后的夏油杰敛去了笑容,用有些阴冷的视线注视着两个人,今天是什么鬼日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五条悟突然开始发怒,你不是夏油杰,但这的确是他的身体和咒力,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在夏油回答之前,伏黑甚尔突然有了动作,但他不是朝向夏油,也是快速移动到了接近楼梯的位置。 炽热的岩浆喷射而出,恰好将他纳入攻击范围,或者说,他就是看准岩浆喷射的前一刻主动踏进这个范畴中。 瞧,这就是你不让我补刀的结果。 岩浆之后,原地并没有如咒灵预料的那样是一片黑炭或者是灰烬,那个男人只是被烧破了上衣,身上的焦黑印记正迅速消退,露出原有的,带着凶狠疤痕的健壮体魄。 他将咒灵原定的目标圈在怀里,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只要咒具失效五条悟就能自己能挣脱出来,不能的话他也太废物了。伏黑甚尔大致检查了一下家入硝子有没有被波及,得出没什么事这样的结论后,他才转身面对火山头咒灵,轻松地问,现在你要怎么做? 夏油那个人是谁? 五条正在问,你也要去听? 解决掉那个咒灵,然后来找我。硝子快步跑下阶梯,速度快点,甚尔。 甚尔对硝子这种把特级咒灵当作普通歪瓜裂枣的行为不以为然,肩上的虫型咒灵吐出另一把稍微长一点的咒具,显而易见,它比天逆鉾要锋利上不少。 火山头咒灵早已不在原地,他迅速靠近了夏油杰的位置,但在中途就被原本在身后的伏黑甚尔拦下,甚尔的行为很粗暴,用来打招呼的方式是直接斩断了它的一条胳膊。 虽然失去的手臂在瞬间重新长出,但咒灵在原地警惕地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面前的男人没有咒力,但是他比自己之前见到的除五条悟之外的咒术师都要来得恐怖,有种带有目的性的强烈压迫感从他身上传出来。 好久没干这种事了。男人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我应该不会太手生的吧? 此时,家入硝子已经跑到了月台前。 天逆鉾将狱门疆的效果压制到最低,就如同甚尔所言,五条悟能很轻易的从中挣脱出来。 他浑身迸发出侵略性极强的咒力,这股咒力掀起不小的飓风,将周围的普通人掀得更远,原地留下的三个身影也就越来越明显。 天逆鉾。夏油杰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这东西不是被毁掉了吗? 家入硝子没有和五条悟站在一起,他的位置恰好在五条和夏油的中线上。 你到底是谁?五条先是问了夏油,又转过头问突然出现的棕发青年,以及你,你又是谁? 家入硝子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面对着夏油杰。 那条缝合线。硝子盯着觉得最为违和的地方,问,缝进去的是什么? 第一卷 第36章 b5f月台上的气氛越来越紧绷。 三个人周围空出来一个大圈, 普通人还处于五条悟之前短暂的领域影响中没有知觉,只剩下不远处的男人与咒灵交战的巨大声响在这个地下空间不断回荡。 五条悟完全不清楚在那个被称作「狱门疆」的咒具出现后的接连几个人是什么情况 有在去年被他亲手杀死的夏油杰。 有在十几年前被他亲手杀死的伏黑甚尔。 还有一个不论是长相还是咒力都和家入硝子无限接近,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青年。 他有种荒谬感, 像是在十几年前就埋下了一颗毫无质量感可言的种子, 不急不躁的在某一个特殊的节点破土。 这种感觉的存在感是如此昭著, 之前如鲠在喉的那些日子全化作了它的养分, 就只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将五条悟停滞下来的这一刻。 夏油杰,不,应该是那个似乎是夏油杰的陌生人突然收起了之前因为狰狞而略显狼狈的表情。 他看了眼地上显然已经损坏,至少短时间不可能再使用的狱门疆它被天逆鉾卡住, 接而被五条悟的咒力破坏掉了。 而这一切意外产生的原因, 就是突然出现的伏黑甚尔, 或者说,让伏黑甚尔出面帮五条悟脱困的青年。 这个青年甚至看出了自己的「大脑」存在问题。 你猜猜看呢?他恢复了之前游刃有余的笑,双手拢在宽袖里,视线盯着棕发青年,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谁, 在我和悟的记忆里可没有你这号人物,对吧, 悟? 别用哪种叫法恶心我。 五条悟的心情已经跌到最低,他浑身的低气压, 声音也冷得掉冰渣:和能沟通的特级咒灵联手的诅咒师就是你,包括操控这些咒灵袭击人类你是想封印我?哈,我的存在让你寸步难行吗? 寸步难行到不至于, 好歹我们同学三年, 你的能力我都很清楚嘛。他故意用这样的说辞, 只是有些碍事好吧我承认, 是相当碍事。 所以你是用了某种方法控制了夏油杰的身体,以此限制住五条,如果没有能中断术式效果的天逆鉾,五条悟就会被封印在那个东西里面。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头顶缝合线的夏油用饶有兴致地眼神打量着棕发青年。 不太准确。他带着恶意开口。 家入硝子虚起眼。 他没有六眼,没办法用最直白的观察咒力和术式的方式来判断,但他也为夏油杰治疗了整整一年。 即使这不是他的世界,出入也不会大到离谱。 他得出的结论和五条悟一样,毫无疑问,这是「夏油杰」,但同时,这不可能是夏油杰。 重逢的话题就说到这里吧,真可惜,果然没有真人和九相图还是会造成一些影响啊。他后退了两步,从他身后出现咒灵操术的黑色裂缝,大量的咒灵被释放出来,那么,下次再见了。 他彻底消失在咒灵中。 五条悟没有阻拦。 咒灵将人群冲散,不远处的战局也步入尾声,直到伏黑甚尔将咒具塞回肩上咒灵的嘴里,朝硝子走来的时候,五条悟在原地还是没有动作。 他盯着伏黑甚尔,六眼像是要把这个男人精密地割开,在血肉中每一寸每一缕地观察、审视。 这家伙认识我?甚尔走到硝子身边,有些好笑地看着五条表露出来的杀意,这可稀奇,我可没什么能和这少爷存在交集的地方啊。 他想了想,用指节擦了擦鼻尖:嘛,如果是暗杀任务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当初对家入硝子出手的黑市委托,他是将五条悟和夏油杰的风险也算进去的,当然,主要是五条悟。 你不是小时候和他见过吗?硝子随口应和,看五条的反映来讲,是有仇。 你是谁。五条悟突然开口,不是问甚尔,是在问家入硝子。 硝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用问题堵了回去:他说不太准确,什么意思? 五条悟:伏黑甚尔在十几年前已经死了,他是谁?是降灵召唤出来的式神? 家入硝子:你的学生为什么不知道夏油杰这个名字? 五条悟:你和硝子有什么关系? 硝子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好吧,好吧。五条悟重复了两次这个词,然后重新带上了眼罩。 他藏起了之前失态的表情,轻描淡写道:我一向拦不住夏油杰,我只能杀了他,但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再这么做。 你杀了叛逃后的夏油,结果他现在重新出现在你面前,还差点将军,就这么回事呗。开口的是伏黑甚尔。 对家入硝子突然望过来的视线,甚尔耸肩,之前你错过的巫条大厦的剧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而已。 你还真敢说啊,伏黑。五条悟假笑一声,不过我现在没空管你这边的破事,等涩谷这边结束之后我会弄清楚的。 这句近似于威胁的话让家入硝子皱起眉,在他印象中的五条悟绝对没有这么沉重,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妥协。 最强这个名号对五条悟从来不是束缚,也不带责任感,更像是冕冠,有它没它都不丝毫不影响他的位置。 这是高专毕业后几年?十年有吗? 在五条悟去解决外面的烂摊子后,家入硝子站在原地好久,他的余光是仍然处于古怪状态下的普通人,五条离开的时候没有检查他们的状况,所以这种情况多半就是他造成的。 在稍微结合他之前在299秒内歼灭所有咒灵这件事,不难还原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如果五条原先的轨迹是被封印,我觉得我们做到这一步绝对足够了。 分卷(29) 毕竟那是可以影响到整个咒术界结构的五条。 硝子在说完这话之后发现伏黑甚尔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家入硝子:? 看起来你对夏油杰死在五条悟手上这一点没什么想说的。甚尔凑近了看,的确只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思考之余的平静,他笑了一声,单纯地疑问道,是因为这边的人的确不关你事吗?可之前你赶过来的时候又很急切。 我发现你突然对我很感兴趣。硝子回望他墨绿近黑的双眼,在以前你是不会在意我是怎么想的,只是单纯地按我说的做。 甚尔不在意地点头:是有那么一点,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行,我就当他很有意思好了。 家入硝子跳过了这个话题,接着之前的问题说:因为五条说的没错,夏油的确不是能被拦下来的人,就算是我遇见了下定决心叛逃的夏油,我也不会去阻拦他,充其量给五条打电话通知一声而已,至于会不会追上去,那是他的事情。 因为你认为他们两个人关系会更好一些? 为什么会这么想?硝子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开始慢吞吞地朝楼上走,当然是因为我打不过夏油杰,既然叛逃了,那么他杀了立场相对的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吧?更何况我的定位是医生,如果不能纳入自己阵营,当然第一时间就要废掉敌对方的医生啊。 家入硝子理所当然的神态突然让伏黑甚尔想起了在巫条大厦里花钱捡回打火机的那个青年。 的确,他没有阻拦,而是给五条打了电话,在吸烟区点烟,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在夜蛾正道打电话询问的时候给出我可不想被杀啊的回复。 这不是相当有意思吗? 到b2f的时候,硝子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那个火山头咒灵呢? 跑了。 跑了? 伏黑甚尔没说什么因为你不是在和两个特级僵持着吗,我真要追上去回来的时候你人都没了这类的正当理由,他只是点点头:让它跑了。 抵达一楼的时候,伏黑甚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听见五条悟说我死了。他半耷拉着眼皮,但是一点都不吃惊? 啊,这个啊。硝子露出和之前伏黑甚尔敷衍他的时候如出一辙的态度,耸肩道,你死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吃惊,相反,你能活下来才算是一种意外吧? 你还真是了解我。 还行吧。 外面比之前他们下到地铁站之前要混乱不少。至少最开始在外流窜的大多是咒灵,而现在居然是诅咒师居多。 硝子看了眼时间,现在接近十点了。 街头的混乱没有影响他原本的打算,祓除咒灵和驱逐诅咒师这种事有一堆人去做,况且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他认识的咒术师之前说要找五条悟的冥冥和虎杖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硝子扫视了一圈,看见不远处一个拿着喇叭对普通人不断重复指令的咒术师,这个距离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但能大致看见他脸颊两侧对称的纹路。 应该是某种咒纹。 你是有相当高的诅咒抗性的,对吧甚尔? 伏黑甚尔也看见了那个穿着高专校服的咒术师,侧头问:想干什么? 我要直接去找「家入硝子」,她肯定和夜蛾正道呆在一起,就算夜蛾之前没有这个打算,在知道我的存在后他也肯定不会放心留「家入硝子」一个人,即使有咒骸也不行。硝子朝那个咒术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请他给我们带路吧。 咒术师还在敬职敬责地完成自己的疏散工作,半点没有被盯上的意识。 在伏黑甚尔没所谓的打算开始干活时,硝子拉住他的胳膊,加上了一句:他还是学生,下手不要太重了。 甚尔瞥过一眼:行。 第一卷 第37章 你是东京校的还是京都校的? 正在疏散着普通人的狗卷棘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有些惊悚的转身, 那个出声询问的男人已经到了离他不出三米的距离,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明太子 对方显然是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咧开嘴角的疤, 按着自己的脖子又问了一遍:你是东京校的还是京都校的? 按照下午的天气来看, 晚上应该有一片闪烁的星光,但此刻涉谷最外圈的「帐」还没有放下, 明明很宽广的空间被诅咒的气息浸泡着, 给人心理上无处可逃的闭塞感。 狗卷棘觉得面前男人的到来加重了这种感觉。 他稍微退后了一点, 警惕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男人站直了些, 眼神随意的飘忽了一下:好吧,该问的我都问了,这下怪不到我头上了。 什么?什么怪不到他头上? 伴随着困惑同时到来的是男人挥舞着三截棍的攻击。 狗卷棘:?! 这是游云?! 他能看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禅院真希在姐妹校期间被特级咒灵入侵时候使用过的咒具。 狗卷在事后有些好奇地找真希借来观摩了一下,最后以不会三截棍这种容易把自己敲伤的武器告终。 狗卷棘认为自己绝没有认错。 理所应当地, 他判定面前这个嘴角带疤的人属于诅咒师那方。 但除了在交锋最开始思考出的这一点结论外,狗卷逐渐开始无法顾及其他。 因为这个男人像是个一旦启动就不会停止的凶狠野兽,武器只算得上是他的爪牙,而他本人的每一次动作都是一次充斥着暴力气息的入侵。 狗卷的三次咒言, 除了第一次警告性质的停下让对方稍微顿在原地有五秒左右外, 后两次都几乎完全失效。 但他没有感受到咒言反噬的感觉。 对方的肉/体蛮横的拒绝了被命令,他的身体在逐渐适应被下达指令的过程。 狗卷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做好了立刻撤离的准备, 他在判断周围没有普通人后快速后退, 但他很快也发现, 自己算得上优异的体术在男人面前很不够看。 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比禅院真希, 不, 禅院真希也没办法和他相比, 用咒力强化后也无法只凭□□强度做到这一点。 狗卷棘开始冒冷汗。 在逃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的时候,狗卷发现自己被追回了原先的地方。 高速移动中,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路边青年的身影,下意识地,他开口朝青年下达指令:【快离】开! 这句简短的音节甚至没完全说出口,他被从后面伸出的胳膊压进地面。 那只手直接张开摁住他的脸,这使得狗卷棘的脸没有直接和地面接触,反倒是男人的手背砸进了地里。 但他无法再张嘴。 咒术师还真是容易出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个男人的语气很轻松,像是手上根本没使什么劲,连肌肉线条都没绷直,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的后一句明显是对着别人说的,狗卷后知后觉的想,原来那个青年是和他一起的。 他被男人追着跑了一大圈,最后被堵在这里。 我没弄懂你和他运动这么久是要干什么?一个很平淡的声音,语气里带着轻微的疑惑,这不是可以一瞬间结束的事情吗? 别催,在想对哪里下手比较合适。伏黑甚尔盯着被他按住这个学生的后脑勺,我对他的术式也挺感兴趣,只不过现在还处于有些弱的阶段。 哦?什么术式? 你是能「看见」。甚尔把人拎起来,他是能「创造」。 狗卷棘透过男人的指缝看见了青年的脸,然后愣住了。 家入硝子皱起眉:你能换一个稍微尊重人一点的手法吗?他指着伏黑甚尔的手,这孩子都快被你捏傻了。 胡扯什么?他不是看见你才傻了吗? 家入硝子不和伏黑甚尔在这些小事上磨嘴皮子,他看不见被挡住的狗卷棘脸上的咒纹,甚尔看起来虽然松了一些力道,但仍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我相见夜蛾老师一面。硝子蹲下来对他说,你穿着高专的制服,看你现在的反应是东京这边的? 也不太对,京都那边的人家入硝子应该也挺熟悉回归正题,你知道夜蛾老师在哪儿吗? 狗卷棘无法相信他们。 不论是身后男人手上的游云,他极具攻击性的举措,和面前的热对话的内容,以及他们闲聊时表露出的信息。 他们像是涩谷这场意外之外的另外阵营。 其实你不用那么抵触。家入硝子抬起手,他沉稳地替被制住的学生整理了一下制服,整理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腕处有几道明显的划痕。 应该是被甚尔追着跑的时候从高处跳下时蹭到的。 硝子食指按在伤口旁边,轻微的向内挤压了一下,在再次抹过那几道划痕的时候伤口就已经完全愈合了。 还有哪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找到其他伤口后看向伏黑甚尔,所以你们真的就是单纯的在赛跑啊? 嘴巴或者喉咙吧,也许。 家入硝子: 追着跑的伤口为什么能出现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在硝子打算让伏黑甚尔别欺负小孩了把人放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破空声。 伏黑甚尔单手提着狗卷棘,另只手把家入硝子一把按低,等划破空气的锐利声响渐远,他带着两个人已经将三个人的位置完全改变。 家入硝子被他提到身边考后的地方,狗卷则还是被拎在前面,但这次甚尔没再捂着他的脸其实是嘴。 他被提着后领,原本前伏着的姿势改为了略带茫然的半坐。 甚尔的速度很快,在其余两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完了这一切。 那柄飞过来的短刀堪堪隔断了他侧额的一头发,咒具上附着的咒力加强了它的尖锐,伏黑甚尔嚯了一声,确认手上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之后抬眼看去。 一个穿着高专校服的海胆头少年警惕地盯着这里,在偷袭失败之后,他出声询问:狗卷前辈,你没事吧? 海带海带。狗卷棘回答。 他侧头看着家入硝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那是反转术式,这一点绝对没错。 而被他盯着的青年却一改之前平淡又无所谓的态度,神情有些奇怪。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熊猫看见乙骨忧太在纯体术的比拼中被禅院真希按着打的时候的表情。 感兴趣,充斥着好奇,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家入硝子的确也是这个心态,他见过伏黑甚尔的幼年、青年以及成年,自然也能看出刚才对他们出手的少年在长相上和伏黑甚尔有多相似。 他笑出来,拿胳膊肘去撞了撞伏黑甚尔的前胸。 我猜你不记得他的名字了。硝子说,问题不大,我查过,还记得,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甚尔你说 他是伏黑惠,还是禅院惠? 第一卷 第38章 御三家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就读咒术高专, 这是公认的事情五条悟这种谁也拦不住的人除外。 所以惠有没有呆在禅院家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伏黑甚尔还是回答了一句:说不定姓其他呢。 硝子笑道:那打个赌,你要是被五条悟杀了的话我赌他姓伏黑。 我还以为你要说赌他姓五条。 可以,这个笑话很好笑。家入硝子又伸手拍甚尔拎着狗卷棘的手背, 你自己解决这边, 我要问他点事情。 解决? 伏黑甚尔将人松开,他看着站在对面的海胆头少年警惕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即使看见了家入硝子那张熟悉的脸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或者说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这些反应。 甚尔认为这有什么需要解决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不管他是伏黑惠还是禅院惠, 这个少年都完全没认出他来。 就这一点来看还真是父子,一个记不住对方名字,一个记不住对方长相。 不,说不定惠连他名字也一起忘了。 你和惠都是东京这边的,没错吧? 硝子带着狗卷走到一边,咒言师犹豫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 你不太方便说话的话我干脆一次性说清楚, 我们对高专没有恶意, 你应该也清楚,伏黑甚尔想杀掉你是很简单的事情。 伏黑? 狗卷棘顺着家入硝子的视线看向路中间对峙的两个人,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有些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这个男人和伏黑惠,从五官上看真的很像,尤其是在知道他们都姓伏黑之后,大脑下意识的暗示将这种相似拉得更近。 涩谷这边闹得很大, 从五条悟差点被封印来看这就是针对他的一次行动他被封印的后果你们清楚,我要找夜蛾老师问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带路。 家入硝子省去了所有的反问, 直接用最简单的语句摆出了现状:当然, 你不愿意也可以, 甚尔会让惠带路的虽然可能伴随着一些不愉快。 狗卷棘无法反驳。 硝子靠在电线杆旁边,有些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咒言师乖乖呆在他旁边,即使看见面前两个人的气氛已经有些不对他也没有动作。 一时间,两个人居然就这么等着路中间的父子结束他们的僵持。 其实也算不上僵持,伏黑甚尔在最开始的大量打量之后就没怎么搭理对面的少年硬要算的话,他也不算是自己儿子。 分卷(30) 你们在对狗卷前辈做什么?他问。 这句话让甚尔觉得高专的教育不太行,至少在这一辈不太行。 虽然有点嫌弃,但甚尔还是嗯了一声不知道在回应些什么,然后向前两步靠近了一些。 他觉得还是得找点东西作为他们的开局,于是选了一个自己很想知道的问题:你在禅院吗? 不关你的事吧? 不会真的姓五条吧。伏黑甚尔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不过是十影,不去禅院不是很亏吗。 所以说。地面的影子里突然弹出一把有些宽的短刀,少年在握住这把咒具的同时超他冲了过来,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叮 是咒具相撞的声音。 这不是认出来了吗?伏黑甚尔压低自己手腕,随手掏出的咒具将对方的短刀完全压制住,他甚至没出什么力气,脸上是有些促狭的笑,不过体术是真的烂,比那边不说话的小鬼还烂。 惠的视线游移到甚尔脸上,很冷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松开手,想要稍微后撤一点,同时开始结印。 伏黑甚尔没有给他结印的机会,要是对待别的通过结印来召唤式神的咒术师,甚尔会在交锋的第一时间砍断对方的双手。 但对面前这个少年,他更多的是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的没所谓态度。 顺带一提,这种死鸭子嘴硬的风格还真的有点像是五条悟那个混蛋。 「浑」! 那只颜色奇怪的玉犬听从主人的命令凶狠的扑了上来。 如果对惠伏黑甚尔还稍微有些克制,对影子里出来的式神他是完全没有什么顾虑。 甚尔对十影唯一的了解是自己儿子在小时候像个弱智小孩一样对着影子咿呀的叫,和一黑一白两只狗。 以及禅院那群人对此的痴迷嘴脸。 啊,这样的话就稍微有些讨厌起来了。 惠看着还想放出其他的式神,但伏黑甚尔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十影的价值可能需要一个完全成长起来的咒术师才能体现吧不然那可就太可笑了。 在打定主意后,伏黑甚尔的动作快了不止一倍,他的速度和在短暂停滞间嘴角的笑让惠眼皮直跳,感受到的压力不亚于之前面对花御。 或者更为恐怖。 诶,伏黑? 还有不知名先生们! 别过来虎杖!伏黑惠立刻喝止住他的同学。 虎杖悠仁并没有听他的指令,反而小跑过来:啊,狗卷学长也在! 见他们短暂的交手被叫停,家入硝子看了眼虎杖身后。 冥冥没有跟着。 这边的任务差不多已经结束了,五条老师刚才让我们立刻回高专。 伏黑惠: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你在和这位先生干什么啊?虎杖还很开朗地朝硝子挥了挥手,您见到五条老师了吗? 家入硝子慢悠悠地走过来:见到了。 那太好了。虎杖说,那另一个呢夏油夏油杰? 在虎杖说出夏油杰这个名字的时候,狗卷棘的身体突然绷紧,松懈下来的神经又开始警惕起来。 也见到了。硝子点头,他注意到了狗卷的异常,视线瞥过之后还是问虎杖,五条呢? 好想是去处理那个长得像章鱼的咒灵了吧,刚才咒灵和诅咒师一下子全都变得很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回高专吗? 没错。 那干脆一起吧。家入硝子走到伏黑甚尔旁边,看了眼仍然在一旁发出威胁地低吼的玉犬,惠站在虎杖旁边,脸上的表情在他眼里和玉犬查不了多少。 我觉得我赌赢了,这不是禅院的孩子会摆出来的表情。硝子说。 而伏黑甚尔稍微向旁边挪开,把位置留了出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惠是不是禅院关他屁事的表情。 他根本就没打算沟通,也不需要沟通。 伏黑惠,是吗?家入硝子对上少年依旧警惕的双眼。 他和虎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看虎杖对他的称呼,多半还都是五条悟的学生。 伏黑甚尔的儿子,五条悟的学生说实话,有点惨了。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家入硝子,夜蛾正道的学生,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老同学只不过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 在听到最后半句的时候,伏黑惠抽出一点余光去看旁边的男人。 他完全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姿态,这种要了命的熟悉感横跨了早就模糊不清的十几年,心脏跳动着保证着血液的循环,而与他流着相似血液的,消失了十几年的人应该就站在面前。 只不过不属于这个世界。 伏黑惠觉得胃里翻滚着有点想吐。 而他面前的两个大人丝毫没有应该照顾小孩的心态,家入硝子为了让他们以后不对这里的高专医生产生ptsd,已经很尽力地将自己和那位女性隔开。 他用相当冷淡的口吻说:必要的和不必要的沟通都已经结束了,走吧。 第一卷 第39章 直到他们抵达高专, 伏黑惠和狗卷棘仍然是一副警惕的态度。 虎杖悠仁稍微好一些,不知道他天生是这样的性格,还是冥冥之前说过些什么。 等家入硝子下了车, 抬头就看见五条悟正靠在门边幽幽地看着自己和伏黑甚尔。 高专的时候五条就有一米八五左右,那个时候已经是他们三个最高的个头, 在那之后他又向上蹿了一些, 这让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和别人呼吸的甚至不是同个纬度的空气。 在硝子看过去的时候, 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冷的笑容,没有带高专时期不离身的墨镜, 苍蓝的六眼在夜晚的灯光下像蓝色的磷火。 五条悟的那副样子没有让他的学生们看见,那副模样像月光下仅维持一秒的海市蜃楼,等三个学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五条又变回来那个一看就不可靠的率性模样。 该去休息啦!他拍了拍虎杖悠仁的后背,把人拍得向前一个踉跄, 明早上课时间别忘了教室集合,打架和上课不冲突的哦! 然后又转向伏黑惠:你准备好吗? 伏黑惠没有回答。 准备什么?什么什么?虎杖悠仁凑过来, 用有点像排挤到一边的可怜小狗的表情看着对话的师生,对了, 钉崎呢? 钉崎已经去休息啦,你们也快去, 晚上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噢。 他直接把伏黑惠推向虎杖悠仁,笑眯眯地说:下次吧,惠, 等你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这小子这十几年是干脆直接疯了吗?伏黑甚尔环胸在一边点评,他没有压低音量的意思, 家入硝子闻言直接抬手拿胳膊肘给了他一下。 棘, 你跟我们一起来。五条悟看了他们一眼, 招手把二年级的狗卷棘叫过去,真希和熊猫他们都在,走吧。 硝子也跟了上去。 罕见的,聚集起来的地方是三楼的医务室。 这里比家入硝子记忆里的医务室还要大上不少,似乎是将左右两个教室直接打穿,然后合成了一个大的房间。 在家入硝子打量的时候,五条悟突然开口:从去年的百鬼夜行后扩建的。 硝子自然地问了下去:百鬼夜行? 诅咒师夏油杰策划施行的一次针对高专的大规模恐怖袭击,我方死伤大量咒术师。 对方呢? 对方策划者被祓除。 家入硝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试图在有些冰凉的蓝色里找出一点柔软,或者说是软弱的东西。 但伏黑甚尔也许说得没错,他像是很干脆地直接疯了。 就在晚上看见了被他亲手祓除的夏油杰还活着这一事情之后。 所以你得对此负责。硝子说。 其实他有些饿了,虽然比上次要好上很多,但其实在饿的时候他的行为依旧与平时有些差距。 比如在平时他是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一些算是补刀的话。 伏黑甚尔能看出这一点,但他没什么反应。 我得为此负责。 五条悟在医务室里慢慢地重复了一下这句话。 他的语速有些慢,每个发音都一清二楚,几乎整个医务室的人都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也能听懂他语气里有些不正常的笑意。 都随便你吧。硝子直接将这个话题潦草结束,继续说,我想要了解一下与这件事所有相关的情报,比如夏油口中的真人和九相图,包括之前发生了什么得到五条悟被封印之后的严重性。 在场的相关人员相当多,家入硝子环绕一圈也只看见了夜蛾正道、「家入硝子」、以及五条悟这么三个熟人。 京都的人都不在,而其他穿着正装的应该都是辅助监督,或者是高层派来沟通消息的人。 在看见夜蛾正道身边的那个人正装男人的时候,硝子补上一句:当然,那不是夏油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那个西装男人,也就是咒术总监部的松下雅人立刻开口:你是怎么确认这一点的? 你问错人了吧?硝子有些奇怪地看他,这话你应该去问五条悟,问他,你当初是不是欺瞒了高专,糊弄了咒术总监部,刻意放走了造成极大损伤的诅咒师夏油杰。 硝子朝五条悟抬了抬下巴,他不就在这里吗? 松下雅人不敢开口。 怼完五条悟又怼完咒术总监部派来的人后,夜蛾正道终于开口。 伏黑在简讯里有将他知道的情报告知我们,不过要怎么证明你们说的是真的。就和夏油那个顶着夏油杰身份的诅咒师一样,你和你身边这位的身份也没办法确认吧? 「家入硝子」不是在吗?硝子慢条斯理地将袖口挽起来,夜蛾老师不要小看医务人员啊,验血也好,骨髓检查也好,咒力分析也好,有反转术式在,解剖都可以,至于他 他指了指伏黑甚尔,他只是跟着我来的,确不确认身份都无所谓。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会听从我的一切指令,你在调查伏黑惠的身份的时候会连同他召唤出来的那只狗也一起调查吗? 伏黑甚尔在众目睽睽下终于开口,但说的内容却和现在的氛围不是很搭:你饿了。 有点。硝子点头,不过不急,这边解决的差不多了再说。 他要知道五条悟没有被封印这件事会不会彻底影响到这个世界未来的发展。 虽说有些夸大,但五条悟的确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所有事,不用硝子做那些检查。五条悟短笑了一声,他直接忽视了夜蛾正道,以及在场记录着他言行的高层的那些人。 但我要单独和你谈。他盯着伏黑甚尔,话却是对着硝子说的,选择权看你。 家入硝子自然没有拒绝。 在跟着五条悟到隔壁的空房间的时候,硝子捂着自己的腹部,他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快,因为空洞造成的不适感压迫着这具身体想要寻找着什么。 硝子将门边上的灯打开这个教室他很熟。因为就在医务室的隔壁,他以前会经常在这里吸烟,偶尔夏油杰也会在,五条悟在满学校找不到他们俩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抓人。 就是不知道这边他们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 你想知道真人和九相图。 五条悟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了上去,脚踩在椅子上,白炽灯从上向下打,透过睫毛在眼下投射出深色的阴影,阴影将苍蓝色藏匿了起来。 他问:为什么?因为那道缝合线? 家入硝子:什么缝合线?夏油杰头上那个? 五条悟:叫做真人的特级咒灵浑身都有缝合线。 硝子顿住了。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在五条悟旁边的座位拖开椅子坐下,在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 缝合线特级咒灵? 高专在之前有入侵的痕迹吗?在忌库外面。 五条悟似笑非笑:你知道这件事,那个缝合脸咒灵的咒力残秽一直延伸出高专,然后就在门外突兀的直接消失了。 本身有些停止运转的头脑在瞬间被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刺激到完全清醒。 那是比惊惧要远一点,领悟要近一点的感觉。 家入硝子的语速开始变得飞快,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真人的术式是通过改变灵魂来对人类进行改造。 对。 九相图是他当时想要从忌库偷走的东西。 对。 这种命运带来的恍然大悟感甚至压抑住了他此刻的空洞感,家入硝子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不太好看,因为连面前的五条悟的眼神都没有之前那么锋利。 突然消失的缝合线咒灵,本来被他偷窃却没能带出高专的九相图,和夏油杰口中的可惜。 没人比家入硝子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沙耶干的。 就如同沙耶在让他去高专解决咒灵前所说: 分卷(31) 【他是属于「未来」时间线的存在,但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他把虚数空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时与虚数空间快要融合的世界居然就是这里。 真人从高专的忌库里出来,可能是因为结界的冲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当时的高专和虚数空间直接混在一起。 但那个时候融合的地方仅限于高专,当真人逃到东京的其他地方的时候,他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其实他早就做出了某种无法预知的影响,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一些端倪。 他做出的所有事情,都在未来,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未来给出了反馈。 是他的魔眼能「看见」的反馈,但他没有去看。 他正在经历。 家入硝子咬住下唇,过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问:如果真人和九相图在那个人手里,今晚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五条悟回答,唯一的大的区别就是我又没有被封印而已。 那么,你当时觉得你会被封印吗? 会。 为什么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你应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五条悟的语气倒是依旧毫不客气,冷硬中带着一些幸灾乐祸,家入,这么叫你没问题吧?我得把你和硝子区分开。 家入硝子冷淡地表示无所谓。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是在 硝子。门被敲开。 伏黑甚尔居然还会敲门。 他叼着烟,但没有点,硝子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从位置上站起来。 等他把打火机递给伏黑甚尔的时候,却被他捏住了手腕。 硝子带着疑惑抬头。 伏黑甚尔问:你在哭什么? 第一卷 第40章 家入硝子抹了一把脸, 指尖的湿感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应该是生理反应。他捻了捻手指,没忘记将打火机塞到伏黑甚尔手里,类似打哈欠之后会溢出一点眼泪那种。 五条悟在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笑。 在伏黑甚尔转身打算跟着硝子一起出去前, 五条悟叫住他。 伏黑。他站起身扭了扭脖子,问,你认识天内理子吗? 伏黑甚尔对五条悟的印象其实停留在有些乖戾的大少爷这一形象上。总之,是不会将锐气和锋芒往内吞,大大咧咧地把尖锐的地方彰显出来,能接受的就接受,接受不了的就滚远点这样的性格。 结果没想到五条悟成年之后变成这幅样子。 不过似乎他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这些。 不知道。甚尔随口回答。 是不知道这个人,还是不知道自己记不记得。 有什么区别吗?甚尔的语气懒洋洋的, 说出来的内容像是挑衅, 怎么,是我一定得认识的意思? 五条悟却点点头:要是你活到现在, 可能也是这个答案, 毕竟是个人渣嘛。 不过。他话音一转,用不知道算是隐晦还是讥讽的低声说,最好还是记住这个名字。 他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疯, 说的话比时钟塔的魔术师还要神棍几分。伏黑甚尔觉得再说两句对方可能会挂着有些毛骨悚然的大笑和他打起来。 也不是不能, 只不过没什么意义。 所以伏黑甚尔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五条悟,直接离开了。 家入硝子在门外和夜蛾正道刚结束了两三句话的交涉, 他合理地拒绝了夜蛾替他安排住宿的打算。 虽然方便监视,但校舍还是算了吧。我们和学生接触太多对他们没好处。硝子侧头透过窗去看医务室的二年级。 灯光下, 「家入硝子」正在一个一个的给他们做检查,那个叫狗卷棘的学生用完全信赖的姿态朝她多角度展示了自己的咒纹, 然后被摸了摸头顶, 拉上高领的拉链乖乖站到一边。 五条悟将一年级赶去睡觉应该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减少和可疑人员的接触,夜蛾老师,他的做法是对的。 夜蛾正道默认了这个说法。 硝子收回视线,余光瞥到甚尔已经跟上,朝他点头告别。 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如果还有事情我会再来联系您的,期间监视这类的尽量少一点,我对这类的有些超敏。 两个人最后来到了熟悉的高楼,伏黑甚尔依旧跟在后面,看前台说完注意事项后递给硝子一个信封。 从电梯出来,刷卡,进房间,带上门,进浴室。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伤口需要治疗,也没有魔术师在不远处的高楼狙击。 就像历史重演,浴缸里的男人把自己身上属于之前咒灵的血渍冲掉,花洒的水从他头顶浇下去,把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 家入硝子站在浴缸边上居高临下的看他。 这次没有伏黑甚尔的拖拽,硝子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他岔腿坐在甚尔大腿上,先去够浴缸内壁的出水口,确保有持续的温水后才满意的开始脱掉衣服。 我还以为你会先去找点东西吃。伏黑甚尔手靠在浴缸边缘,侧头盯着他的动作,先说好,半夜起来喊饿我是不会管你的。 家入硝子有些嫌弃地瞥他一眼:你话好多。 硝子的指腹刚才蘸了水,不算软,又很凉,两人温度的差异在他拇指按在伏黑甚尔嘴角的时候非常直白的显露出来。 我没在你儿子面前干些什么已经很克制了话说回来,我赌赢了,他的确姓伏黑。 他自认自持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伏黑甚尔没感受到自持,他只觉得明显陷入半懵状态的家入硝子此刻的语气就和指尖的触感一样,又冷又硬。 都是半懵,人前和人后差别还挺大。 他挑起眼皮去看硝子的表情,隐约逆光的环境下首先印入视野中的是对方越发浓郁的浅金色瞳孔,以及眼下存在感十分突兀的黑痣。 在视觉和触觉的互相作用下中,伏黑甚尔感受到一股有些空的酥麻感不受控制的从脊椎窜上大脑,像是身体里储存激素的塑胶小球被一双手缓慢捏破,溢出足以淹没理智的黏液。 你不是不看吗?他抬手去触碰对方眼睛眼下的泪痣,硝子将脸放在他手心,歪头去亲他的掌心。 没有看,记忆融合的症状吧,我现在脑子里闪过的是被时钟塔按着的那两年呢。 甚尔点头:除了那些呢?这次没看见其他东西? 你还没有回应我上一句话,我赌赢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硝子都听不进去伏黑甚尔认识到这一点。 行。他顺口往下接,我们赌什么了? 家入硝子整个人压下来,头抵在甚尔的肩窝,胳膊叠在前胸,指尖从对方嘴角下划到锁骨上方。 这个位置硝子闭着眼睛也能准确的摸到,在解剖的时候,将手术刀竖着插进胸锁关节就能用最小的成本撬开。 向上是咽喉,向下通心脏。 哈,这个问题你问我吗?不是你提出来的吗?他贴在甚尔肩上,声音像是由嘴唇和皮肤的接触震动传导,硝子问,你觉得我要什么? 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家入硝子,别耍赖。 伏黑甚尔当然记得这番对话,就是这番对话把他绑在他旁边,然后越缠越紧,直到有些过于失控的地步。 回应甚尔的是牙齿咬进肉里的感觉,不是很痛,但因为位置离大动脉太近,他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伏黑甚尔将手扣入家入硝子后脑勺的棕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水温将他们的体温同步,当肌肤的接触没有明显的体温差之后,家入硝子的动作明显要用力起来。 他像在用力道来补足能从温度差里汲取到的接触的实感。 饥饿感让大脑里的回忆上浮,血液却快速的流窜,他的心跳声很稳,和大脑中叶的活跃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口腔里已经只剩下铁锈的味道,他这一口咬得很狠,像是和那两年中的实验时期重复了,得将力气灌注在什么上面才能熬过去。 魔眼可以移植,可以改造,但苍崎橙子在空难后的封印让这对魔眼变得不可操作。 时钟塔对橙子的封印束手无策,只能通过一些另外的刺激试图让他自己恢复记忆,冲破封印。 他能听到伏黑甚尔的喘息声,混合着脑子里计时器的滴答作响,水渍声则是和血肉被划开的沉闷混在一起。 疼痛和快//感无法被区分,体温升高让水温显得有些凉。 家入硝子从那场火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很怕冷,怕到几乎要把自己和面前的热源完全被同一片泥沼粘黏才甘心。 过了很久,他再一次咬上伏黑甚尔肩膀靠近咽喉的那个位置,刚刚止血的表皮重新被牙齿碾开,他在伏黑甚尔的伤口里闻到了安全感。 而伏黑甚尔无视了这股恶意,展开胳膊把他圈起来。 家入硝子突然有了一瞬间的间隙问自己:你要怎么做?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改变了五条悟被封印这一点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脉络,橙子早晚会联系他。 从多个世界线来看,夏油杰叛逃,立场相对的两拨人会开始变成你死我活的关系这一点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要怎么做? 你在之前看见了穿着高专/制服的五条悟,穿着五条袈裟的夏油杰,和有人撑着伞的家入硝子,他们站在某个墓碑面前宣誓成为共犯。 你要怎么做? 接下来的「观测」基本上对魔眼影响不大,时钟塔的目的无非是转移魔眼和干脆的「封印指定」。 你要怎么做? 水声响起。 家入硝子突然问:我要是给不出你要的东西怎么办? 他撑起上半身,看着伏黑甚尔嘴角那道疤,钱还是可以全部给你,其他的说不定什么都不剩下喔。 这个时候还要挑衅一下吗?伏黑甚尔又一次抬手按住他眼下的痣,家入硝子眼睛已经恢复了熟悉的冷棕色,就和在那家彩票店里看见他的时候一样。 像是想要买糖的倒霉小孩走错门了。 家入硝子不解:什么? 没什么。甚尔松开手转而扶住他的腰,咧开笑,也咧开疤,问,现在你是要出去吃东西,还是继续? 第一卷 第41章 结果伏黑甚尔还是半夜被推了起来。 饥饿的人是不讲道理的, 要么俩个人谁都别睡,要么就出门觅食。 家入硝子还拒绝了甚尔单独出门购入食物的方案,原因也很简单。 我不要饭团。他直截了当, 还一直把伏黑甚尔往床下推, 如果你去买的话, 应该还是那些半成品食物, 我不要那些。 甚尔皱着眉打哈欠, 打完哈欠慢悠悠地套裤子:你是要再去街上抓个卫宫士郎? 家入硝子有些茫然:能抓到吗? 这是已经饿傻了吧? 等家入硝子几乎把不远处便利店的关东煮扫荡一空后,两个人终于想起一件致命的事情。 主要是伏黑甚尔想起来的, 这个时候硝子还鼓着腮帮子往嘴里塞东西。 你带钱了吗?他问。 家入硝子不急, 把有些偏烫的食物咽下后才理直气壮的摇头:没有, 我只有卡,这里刷不了。 即使是伏黑甚尔这种混子也没有买关东煮还逃单的经历, 看向硝子他还在自顾自的吃东西,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甚尔丝毫不急, 他就等着家入硝子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再自己解决。 原本是这么想的。 在便利店碰到同样出来觅食的高专学生完全是个意外,尤其是这里其实离高专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在中气十足的女声出现的时候, 店里的两个人还毫无动作,直到伏黑惠的声音从也从门口那边传过来。 赶快买完东西就回去。他说,被发现就完蛋了。 虎杖悠仁在旁边问:什么完蛋?被谁抓?不是说五条老师今晚不会在校吗? 当然是真希姐他们啊你个白痴。橘发女声给了虎杖肩膀一拳, 你知道现状吧,现在还往外跑被抓住肯定死路一条。 虎杖被她一拳锤退了两步,把走在最后的伏黑惠也撞得踉跄。 他捂着肩申诉:可不是你说要出来的吗, 钉崎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我搞不懂了! 诺,送钱的来了。家入硝子用关东煮刷下来的细签指着高专一年级三人组, 这我可真没想到, 我当年也没 他用食物把后半句话塞回了肚子, 等伏黑甚尔将实现从三人组身上挪回来的时候,家入硝子又跟完全没说过之前那句话一样了。 看来是醒了。 找谁要钱,三个我都不认识。 你心虚什么,这不是来了吗。家入硝子坦然地朝走过来的虎杖打招呼,晚上好,虎杖君。 他将签投垃圾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肉粉色头发的小孩像刚刚确认自己遇见的人的确是他们没错,也很惊讶:好巧!五条老师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来着唔,伏黑你干嘛?! 伏黑惠收回拳头,中肯地说:他也叫你不用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你怎么不听这一句? 虎杖悠仁的那句伏黑让伏黑甚尔也下意识看了过去,他当然知道不是在喊他。 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是或许已经将名字已经改回禅院的惠无法带给他的那种别扭。 伏黑本来就是他在赌场赢来的姓氏,是在荷尔蒙、酒精以及赌/博的孤注一掷下换来的他的东西。 我说你们啊,又是在哪里去认识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敢在这里自顾自的对起话橙发女学生看起来又要给两个人一人一拳,至少拳头已经攥紧了,给我稍微也有点为人处事的意识吧! 分卷(32) 虎杖悠仁:至少这一点,我完全不想被钉崎批评。 伏黑惠:赞同。 虽然看起来是一副要斗殴的样子,但关系其实不错嘛。 硝子侧着头看他们,等争吵差不多平息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所以虎杖君可以借我一些钱吗?当然不一定能还上。 他把威胁说得很坦然:不然我就只能联系我唯一熟悉一点的五条求助了。当然,我猜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那个烦人的家伙通话吧? 而很巧的是,钉崎野蔷薇也是因为这家店的关东煮才从高专跑出来的。她基本把剩下的全部捞走,然后看向虎杖。 既然你要付款的话,那不如 虎杖悠仁的钱包就此被瓜分,三个学生坐到了硝子和甚尔的对面。 除了伏黑惠拒绝在半夜进食外,其他两个人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竖起大拇指。 不过我有听真希姐说,说是多亏了你们才没出什么大的岔子。钉崎发出感叹,不过这真的也太像了吧? 家入硝子不知道她说的太像了具体指的是什么,是说自己和「家入硝子」太像了,还是伏黑甚尔和伏黑惠太像了。 也可能两者都有。 虽说刚找人借完钱就赶人走有些太屑了点,硝子还是随便点点头:你们早点回去。他想了想,补了一句理由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一些,涩谷那边逃掉的诅咒师还在外面。 说完这话之后硝子发现伏黑惠的视线一直盯着伏黑甚尔,准确的说,是盯着他宽松卫衣没能遮住的脖子上的咬迹。 惠一言不发,甚尔也不管,就坐着让他看个够。 啊,对了。虎杖悠仁突然握拳一拍手掌,家入先生之前找的人也安全撤退了吗? 家入硝子: 我现在要是说我找的人就是搞事的诅咒师是不是不太好? 最后他找了个折中的说法:这个问题你可以找个时间问五条,或者问二年级,他们应该会告诉你的。 是夏油杰?问出这句话的是伏黑惠。 在其他两个同学不虞的表情望过去的时候,惠解释说,去年「百鬼夜行」之后我有听他们讲过叛逃了数年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是五条老师和家入小姐之前的同班同学,也是夜蛾校长的学生。 虎杖又偷偷回头看硝子,但没再问其他问题。 倒是家入硝子开口了,是朝着伏黑惠的:所以,你想问甚尔什么? 伏黑惠: 这是硝子第一次和惠对话,之前他试图把这小孩交给甚尔解决,但伏黑甚尔明显分得很开这小孩就不一定了。 他甚至没有找五条悟问这件事。 但既然甚尔分得很开,那也就很好办。 他们知道也没关系吧?硝子指着他的两个同学,事后觉得难为情的话也请不要将责任推给我哦。 伏黑惠:是,没关系。 那好,要说被遗弃这件事你不如问我,我比甚尔熟,更何况你也应该清楚,他不是你父亲,他们年龄对不上。 对。 家入硝子笑了一下,放在一个月前他绝对不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但现在似乎可以很平静的说出口。 是这样的,家长自以为是的遗弃,还有自以为是的人生安排,和因为以上举措导致接下来的人生不得不遭遇困境的现状惠,我叫你惠可以的吧?叫伏黑总觉得有些奇怪。 伏黑惠咬住下唇:可以,您随意。 硝子敲了敲桌面:我的结论就是:这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 什么? 因为我在能对自己负责之后,主要的追求目标不是和家长和解。他说,会觉得心里复杂是正常的,如果试图去理解家长心态的话会更复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之前有考虑过我吗?我们之间有感情在吗?惠君,你在平时会经常思考这些吗? 伏黑惠摇头:不会。 我也不会。所以是这样的,如果你本身不在意,他是怎么想的其实和你就没什么关系,和你有关系的只有他具体做了些什么,以及你要为他干的事情做出什么反馈。 家入硝子说:而这些是不需要和家长沟通的,这是你自己的事。 那如果。他顿了一下,重申了一遍,我是说如果,我有一些在意呢? 硝子笑道:那你就可以去找五条了。 在一通话疗把三个小孩送出去之后,家入硝子仍然在座位上没动,他盯着门的方向,先是目送三个学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接着再迎接一个穿着风衣的身影。 那是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提着一个褐色偏橙的箱子,红色的长发扎在脑后,眼镜后的红色双眼稍微弯起。 她直接坐在了之前虎杖悠仁的位置。 我都不知道你是那样想的。她说。 硝子平淡地点头:因为也没有机会给你说这些。 那还真是不凑巧。女人毫无诚意的感叹了一句,然后打开了随行的箱子,里面只有一份文件,或者说,里面只有一张纸。 她将纸拿出来,贴在桌上推向家入硝子。 这份协议已经不起作用了,时钟塔撤回了对你的「封印指定」,所以我才可以来见你。 硝子扫了一眼,那是写着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名字的,在「观测」正式开始前签署的文件。 所以这也代表着 「观测」就这样结束了? 女人问:你似乎并不高兴? 因为这不对劲,没道理在可以收获成果的时候撤手,如果我是时钟塔的人就不会在现在收手。 女人摘下了她的眼镜。 她的气质也随之变得凌厉起来,嘴角的弧度也带上了攻击性,赤色的瞳孔毫无保留的暴露出它原有的冷酷感。 这么看来其实你还挺适合时钟塔。她说的话也变得嘲讽意味十足,与其说是撤销和我的协议,不如说,时钟塔要撕破脸皮了,他们觉得这是可以放手一搏的机会。 家入硝子安静的等对方的阐述。 你是从「虚数空间」来的,所以即使满足了回去的条件,你也得从「虚数空间」回去,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想要回去就必须经过「虚数空间」,时钟塔甚至不用给双方下达公平的制约,因为他不得不进去。 所以他们是想直接在这一趟回去的路上解决掉自己了,要么取走眼睛,要么把人捞回去这个意思吧。 我依旧不能和你一起,不过你应该也不希望我跟着你。女人又将箱子推过去,这个箱子给你,里面算是你的老朋友吧,需要她的时候叫她名字就可以,她不会拒绝你。 家入硝子收下了箱子,清楚里面多半是沙耶。抬头的时候硝子发现她还没走,问:还有要说的? 女人重新戴上眼镜,笑着问他:不和我拥抱道别吗?好歹也是久别重逢吧? 没必要,这也只是个简略的一次性人偶吧。他冷淡地拒绝道,拥抱就留给下一次见面吧,再见,橙子。 苍崎橙子在走之前看了眼坐在硝子旁边的不吭声的男人,也向他点了点头。 他们的视线可能只对上了一瞬间,但双方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苍崎橙子在得到自己想确认的事情的结果之后就离开了。 在她走后,硝子也站起来,他讲桌上的文件折叠起来随手塞进某个口袋里,然后将箱子扔给伏黑甚尔提着。 在便利店的门口,他突然抬头对甚尔说:不要答应她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家入硝子的半张脸在光线中,半张脸已经隐入户外的黑夜里。光线差让他双瞳的瞳色似乎都产生了冷暖的区别,当这眼睛同时注视着伏黑甚尔的时候,甚尔想起他之前说的。 因为她是怎么想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不,我其实很感激她家入硝子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黑夜。 我只是觉得如果实在要划分阵营的话,你应该「完全」属于我。 第一卷 第42章 成功把自己塞饱又和伏黑惠随便聊了些东西, 还从橙子手里拿到沙耶。 这一晚上干的事情比白天加起来还要多。 回到酒店之后,家入硝子终于可以安稳入睡。 第二天他起得很晚,脑子又变成了晕乎乎的状态, 睁眼后硝子发现伏黑甚尔没有边上。 也没有在房间里。 他有些茫然地起身, 室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被子被掀开后冷气吹到皮肤上引起一股寒颤。 硝子将空调关掉, 捂着又变得空荡荡的肚子,在房间环视一圈之后视线落在房间角落的箱子上。 箱子的扣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 稍微露出了一个缝隙。 硝子从床上起开,赤着脚走到角落里, 然后蹲下。 刚起床后猛然起身又猛的蹲下让他的头有些晕,不知道是因为饿的还是低血糖。他尽量眨了眨眼,让视线变清晰一点, 然后把箱子打开。 这个箱子的内里是空的,就和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一样,而家入硝子敲了敲外壳, 轻声说:沙耶? 箱子纹丝不动。 家入硝子低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手术刀, 他握住刀柄, 没有丝毫犹豫的钉向箱子的内里。 在刀尖即将插入表皮的前一秒,突然出现的肉色触手将他的整条手臂缠绕着向后拽。触手的动作很轻, 尖端是一个圆润的拱型, 贴在他的手背上慢吞吞地碾转着。 就像是在讨好一样。 硝子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 很神奇的, 在被触手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 以及情绪的起伏。 你知道甚尔去哪里了吗?硝子问。 当然也不能指望沙耶做出回答, 非人形状态下她的一切声音都被模糊成令人恐惧的回响。 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今的沙耶异常安静。 她还是那副看着让人生理不适的模样,不管是肉色的滑腻触手,触手内侧撕裂开转动着的眼睛,还有盘亘着的肉块里大大小小嵌入了利齿的开口,大部分缠绕成团缩在箱子里。 唯一的变动似乎就是她能从箱子里无视体积限制自由进出。 在硝子的注视中,缠绕着的触手突然刺往一个方向 接着是一声轻笑。 伏黑甚尔还对你说我疯了,我看不一定。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那个人颇为不客气道,清晨对着这玩意儿问伏黑甚尔去哪里了,是被吞了当养料了吗? 是五条悟。 硝子侧头看过去,房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倚靠在门框上,正笑着看着自己。 你对他真的有很大的意见。硝子客观陈述,你来找我干什么? 五条悟走进房间,脚尖顺便把门带上。他走进,粗壮的触手挡在他和家入硝子之间。 你昨天补充的那句话,我觉得有点意思,所以来问问你。 哪一句? 那不是夏油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家入硝子拍拍触手,示意沙耶先回到箱子里。接着他撑着膝盖试图站起来,视野变暗的瞬间,眩晕感依旧笼罩了上来。 硝子闻到了很淡的甜味,他朝扶住他隔壁的五条客气地道一声谢,然后反过来问了他另外一件事,如果夏油杰没有死的情况下,有一天,你,夏油,还有家入硝子你的那个校医同学。 你们三个同时站在一块墓碑前面,说着一些被其他人听见会当作诅咒师处理的话,你觉得会是基于什么情况? 五条悟嚯了一声,说:夏油杰已经是诅咒师了。 对,即使是这样,你们依旧因为某个原因站在一起了。硝子按着肚子看他,也没更多的选项了吧。 五条悟刻在脸上的笑浅了不少。 他话里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家入硝子自称是其他世界来的,把他很有可能知道的不止那么一点。 同样,他对大概方向的把控没什么问题,所以他提防着的事情自己稍微注意一点也没错。 而他们三个在闹掰之后还能有的交集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五条悟转过头,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但被注视着的感觉依旧可以清晰地传递给硝子,他看着自己,虽然在笑,声音却没什么温度。 我会查出来的。他说,虽然之前就有听说那群老橘子对咒骸很感兴趣你怎么和伏黑甚尔搞在一起的? 五条悟的问题就跟他这个人性格一样捉摸不定,上一秒还在说咒术总监部那群杂碎,后一秒又跳回到了他一直看着很不爽的伏黑甚尔。 有仇也就这样了吧? 硝子坦然回答:他救了我几次。 哈哈哈你们可真有意思。五条悟大笑了几声,他直接拒绝将伏黑甚尔这个名字和救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带着恶意问,是救了你还是睡了你? 差不多。硝子淡淡地说,这么说起来我还挺赚的。 我想了一下,按照你现在的性格来看,其实你没比硝子好到哪里去,不如说是更糟糕了。但是你其实又还没经历很多之后的事。 就那几件事,为什么要说得像很严重,天都快塌了一样?硝子皱起眉,觉得自己再不吃饭可能就要干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了,他想起来什么,问面前的人,你带糖了吗? 分卷(33) 那种甜到腻的巧克力也可以。 虽说很不情愿,五条悟还是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糖:昨晚三点多才吃了一顿吧?你这胃里是有咒灵吗? 他在监视着自己,不过无所谓。 硝子心想,这种不是很可控的状态和咒灵相比,那我宁可有咒灵。 在家入硝子在那几款糖里挑剔的看来看去的时候,伏黑甚尔回来了。 他提着便利店的袋子,看见五条悟在房间里也不是很惊讶,给家入硝子递的依旧是带着热气的廉价饭团。 像是你哪来的钱这种话硝子当然不会去问,他拆着饭团开始赶人。 你不是说今天还有课吗?赶紧走吧。嘴里包着东西让家入硝子的声音有些含糊,对了五条,别忘了你要查的,事后发疯这种事不可取。 靠在墙边的伏黑甚尔听了这话后嗤笑了一声。 五条悟没理他,也没有和家入硝子道别,在走之前又从兜里摸出来一把糖塞到硝子手里。 那就再见了。五条悟意有所指地说。 他出现得很突然,离开得很迅速,在硝子咬着饭团发了会儿呆之后,房间里就完全不剩下五条悟的任何痕迹除了那把糖。 他应该是对昨晚硝子对待咒术总监部有些敏感的反应有些在意,以及替夜蛾和他撇清干系的那几句话。 包括后来拒绝了夜蛾的安排,把自己扯出高专。 怎么说呢,怀疑和在意各占一半的话,情绪就会变成这样的复杂啊。 有水吗?硝子突然开口,他吃完了饭团,开始慢条斯理的用酒店的湿巾擦拭着手指,所以昨晚开房间的钱也是从某个好心人那里拿的吧,我居然没太注意,后来在便利店也忘记这回事了,虎杖君真惨。 那种状态下你能注意到什么?甚尔在袋子里翻找。 硝子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两口,他倾斜得很猛,小部分撒了出来直接浸湿了衣领。 大脑终于变得清晰了一点。 那我不是一直注意着你吗?家入硝子如愿以偿的让伏黑甚尔无话可说。 他晃了晃自己被打湿的衣领,抬了抬下巴示意角落里的箱子,沙耶就交给你了,虽然我感觉她很怕你。 甚尔没所谓的挑眉。 这不是废话吗,之前把好端端的触手生物剁得七零八落,又揪住本体一顿威胁,不怕才怪了。 伏黑甚尔看向箱子,在被他幽绿的瞳孔注视着的瞬间,箱子居然在原地抖了一下。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硝子站了起来,他示意甚尔提上箱子该走了,又在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转身,在伏黑甚尔身上翻找着。 你再摸下去上午就走不了了。甚尔低声警告他。 终于从对方的裤子兜里找到新买的烟后,家入硝子毫无诚意的致歉:不好意思,下次你记得多买一包我就不会这样了。 在把烟盒往外掏的时候,对方口袋里的另一张纸条也掉了出来。它被家入硝子捡起来,纸条被折了几折,手摸上去能感觉到纸的质感非常特殊。 就和他之前签署的那份文件的纸质差不多。 家入硝子什么也没问,将纸塞回伏黑甚尔的口袋里。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他隔着烟雾去看伏黑甚尔,对方也没什么避讳的和他对视。 他深吸了一口,嘴里全是烟雾,然后凑过去示意伏黑甚尔低下头,他夹着烟搭在甚尔肩上,侧着脸和他接了一个吻。 烟草的味道在交换气息的时候顺着气管钻进咽喉,带上了和口腔里的柔软截然不同的辛辣感。 伏黑甚尔能感觉到胸前的湿意那是家入硝子打湿的领口蹭过来的。 硝子掐灭了烟,没什么精神地打开门,室外的温度比室内要高许多,如果不是晚上抱着热源睡得安稳,家入硝子绝对不会在这个温度的室内呆上一整晚。 空气对流让他的精神好了一点,屋内烟草的味道也被吹散开。 走吧。家入硝子走了出去,去找回去的入口。 尽早结束所有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开始一笔一笔地清算了。 第一卷 第43章 其实根本不用可以去寻找, 在走出大厦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街道自然而然地彰显着此刻他们的处境。 天色下压,街道上开始弥漫起雾气。当大概走了五六百米之后, 四周的环境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空气的温度也随着湿度的增高而降低, 视野的可见行变得极差。 在这片浓雾中,唯一可见的是另外一栋大楼。 家入硝子仰着头观察起来。 他之前没有见过巫条大厦的外部结构,但从伏黑甚尔的反应来看,它们应该不怎么像。 其实不止是不怎么像,这栋楼仅仅是从外观来看就已经完全和其他大楼隔开,充满了诡异的感觉。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栋类似于圆柱形的高楼两幢可以完全卡合的半月型建筑物拼凑在一起, 公用的底层将他们嵌在了一起。 要进去吗?硝子站在街边的车道上, 附近的样子已经基本看不清了, 天暗得很快, 路灯滋滋作响,唯一稳定的光源只有大厦一楼, 他问甚尔,上次你是直接进楼的?卫宫士郎有没有提醒什么? 伏黑甚尔斜睨他:上次你是直接坠楼的, 倒是给了很大的提示。 好的, 明白了, 直接进去吧。 在大楼的自动门边上有一块已经生锈的铁牌,上面的字也被锈掉了不少,隐约能辨别出是「小川公寓」的字样。 进去之后,外面那股湿冷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暖黄灯光下带着平和意味的氛围。 小川公寓的内部也和传统公寓有所出入, 进门后是一道十分富丽堂皇的走廊。 两个人穿过走廊来到一楼大厅的电梯位置。 这里太干净了。 硝子环视着周围, 墙壁是完完全全的乳色, 和外部几乎快要生苔的环境相比,这里就像每天都有人清洁复原一样,墙上丝毫没有人为黑痕,即使在很低的脚踝处也没有。 他仔细看了一圈:没有管理人室。 而在大厅的中央是立柱一样的电梯,这根立柱与外围的墙壁又围起了旋转着向上的阶梯,阶梯边上的灯是昏暗的红色,将乳色的墙壁也染成同样的暗红,再向上蜿蜒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伏黑甚尔突然在家入硝子身后停了下来,他低下头。 箱子在动。他说。 硝子盯着装着沙耶的手提箱,的确如甚尔所说,它正在颤动着,但不是有东西想要逃窜的那种,更像是 沙耶这是在指路?硝子向前两步,拍了拍甚尔的胳膊,你稍微松开一点,看是不是这样。 家入硝子猜得没错,几乎是在伏黑甚尔卸下一点力气之后,箱子立刻朝着一个方向使劲,那是大厅正中央电梯的方向。 她想让我们上楼。 伏黑甚尔问:你打算怎么做? 硝子皱起眉,觉得有点奇怪,橙子把沙耶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像现在这样带路?还是给他增加物理层面的助力? 或者两者都有。 这不太好讲。 走吧,暂且按照她的提示来。硝子按亮了上楼的电梯按钮。 和室内精致的样子不搭,电梯在运行中居然发出了很明显的噪音,还不是再换层时钢索发出的一节一节的声音,是类似于机械运作缺少润滑时候的嘎吱声。 那股声响越来越近,等声音骤然停下的时候,电梯的门叮的一声开了。 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对视一眼,走了进去。 把箱子打开一点。 在甚尔照做后,一根稍微细长的触手钻了出来,它先是朝硝子的方向涌动了半米左右,被提着箱子的男人一手拽住后发出微弱的颤抖。 然后才掉转头去摸索电梯按钮。 它按亮了五楼。 电梯嘎吱嘎吱地运作起来。 它在旋转。伏黑甚尔抬手贴着圆形的电梯内壁,侧头说,半圈在二楼旋转了半圈。 我没有感觉到这一点,所以这是故意设计出来不让人察觉的?硝子觉得越来越奇怪,这是公寓,按理说两边都应该有住户,电梯不可能只通向一边另外一边的住户不会投诉吗? 你在这种地方讲居民投诉?伏黑甚尔觉得有些滑稽,这里有居民吗? 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起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设计很不合理,加上电梯本身的噪音,像我这种不敏感的人是察觉不出来电梯旋转半周的,也就是说我们出去正对着的方向不再是之前的方向这本身就是一种混淆。这对公寓的建造而言非常不合理。 电梯在此刻打开了。 家入硝子没有继续纠结电梯的事情,沙耶拽着箱子向外,他们继续按照提示行动。 电梯正对着一道不是很宽的通道,这个通道将内外圈相连,但是当硝子走出通道后发现这边只有公寓的一半要走到另外一半需要绕着电梯内圈走半圈,如果是绕着最外圈的话是无法直接走到另外一边的。 沙耶把他们领到了一件屋子前,并且在没有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扭动了门把。 门没有上锁,稍微扭动就能听见锁扣的声音。 门里一片漆黑,当硝子打算向里走的时候,甚尔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经历过巫条大厦之后他要更清楚这种不可见的本质,进入房间之后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它没动静了。伏黑甚尔提了提箱子,原先的触手也缩了回去,箱子重新合上后纹丝不动。 家入硝子想了想,干脆反圈住伏黑甚尔握着箱子的那只手的手腕,在不影响他另一只手的前提下保证自己不会又突然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走丢。 把箱子给我拿着,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你可以直接抓着我就走,箱子在你手上太碍事了。 伏黑甚尔侧着头,盯着自己的手腕,听硝子说:当然,动手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可以吧? 行。甚尔将箱子给他,硝子改为一手提着箱子一手虚握着他的手腕根本圈不住。 伏黑甚尔看向屋子里,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 果然,和之前巫条大厦很像,房间里明显是另外一类空间,虽然依旧是室内,但却是和日式公寓完全无关的房间。 是有些老式的欧式建筑,房间很高,墙纸是带花纹的浅咖是在酒店里常见的那种墙纸。 在走进去以后,硝子回头看了一眼,之前的门还嵌在墙里,虽然和这里的整体风格并不搭,但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时离开。 至少现在看来是可以随时离开。 和小川公寓楼下不同,这里倒是有前台,也有接待员,只不过 那是乌鸦没错吧?家入硝子轻声问,是戴着乌鸦头套的接待员? 伏黑甚尔在对方颈部看了一圈,又观察了一下他四肢的毛发。 他就是乌鸦。他说,穿着西装的乌鸦。 正如他们讨论的,干净的木质前台后站着一位一米六左右高,身着得体的暗色西装的乌鸦。 他的身体和四肢完全是人类的模样,少部分保留着动物的感觉,比如毛发和指甲,但头部完全是一个放大到人类头部大小的乌鸦头。 不论是黑色的羽毛,圆形的鸟类眼睛,还是尖长的嘴,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乌鸦无误。 在两个人对话的时候,乌鸦招待生默不作声地转动着眼球,它侧着头,一只眼死死地盯住了家入硝子。 这诡异的一幕让硝子微微虚起眼,但他没有避开目光,在回望过去的同时扯了扯甚尔的手腕:过去问问情况吧。 如果他能够沟通的话。他补上一句。 在他们走近前台的时候,一股铃声响起来。 是乌鸦旁边的老式电话。 家入硝子停在距离前台大概两米左右的位置,他发现即使电话的响声在整个大厅回荡,乌鸦也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那双乌黑的眼珠依旧钉在自己身上。 手里的箱子震动了一下,是沙耶在催促着他过去。 等到他走到前台的时候,乌鸦将外观有些像一次性纸杯的听筒递给他。 【请去看一下我的肖像画。】电话里一个男声说。 家入硝子:什么? 对方重复了一次:【请去看一下我的肖像画。】 家入硝子: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请去看一下我的肖像画。】 他明白了,不论自己说什么内容,对面似乎都只会回答这么一句内容就像是推动着什么的提示。 但推动着什么他也不知道。 挂掉电话后,硝子先是尝试着和乌鸦搭话:您好? 而对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家入硝子,就像是精准捕捉着他所有行为的摄像头。 接着,乌鸦张嘴了。 它发出了叫声完完全全属于乌鸦的叫声。 无法沟通,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要我们看画像,但我不知道是谁的通话。家入硝子没有急着按照对方说的去做,他重新退回到了门边,视线再次环绕了一周,你觉不觉得,和之前的那些「观测」,这次温和了很多? 伏黑甚尔笑了一下:第一次你直接被触手捆走,第二次消失后跳楼,这么看的确温和了不少。 硝子没料到这个人还能一次旧账翻两次,他强行无视了甚尔的回答,然后试着去开门,我想先去其他房间看看。 也可以。伏黑甚尔无所谓地耸肩。 但是门打不开了,虽然它还在这里,但现在像是处于上锁的状态。 同时,前台的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一声接一声,在乌鸦不带温度的视线中充斥着整个大厅。 分卷(34) 家入硝子慢吞吞地再次走向前台,乌鸦也再次将听筒递给他。 电话里仍然是那个有些低沉的男声,用之前听上去彬彬有礼,此刻却不给拒绝的余地的口气说 【请去看一下我的肖像画。】 第一卷 第44章 电话那头不知是谁, 但不论是谁,都没有给家入硝子别的选择。 因为无论如何对面都只会重复那么一句话,硝子干脆地挂掉了电话,将听筒还给乌鸦之后转身。 一个男人的自画像你有看见吗?硝子问伏黑甚尔, 估计是要我们按照他的要求做, 不然会一直卡在这里。 他有些嫌弃:就像那种没什么灵活性的密室逃脱游戏, 一定要固定的线索。 你不喜欢游戏? 我不喜欢死板。 伏黑甚尔点头,他在此之前就大致观察过四周,男人的自画像什么的没有 猫头鹰的半身像倒是有一幅。 硝子顺着甚尔的视线望过去, 就在前台的右侧,一架老式电梯左侧高悬着一张画像是身着红色礼服的猫头鹰的半身像。 电梯的右侧则是一个穿着红色侍者服的蝙蝠?和前台的乌鸦先生一样, 他也拥有着野兽的头部和人类的身体。 为什么在之前他完全没注意到蝙蝠的存在? 家入硝子皱起眉,似乎是这样, 再进来之后他的注意力全在前台,在乌鸦先生和电话上他怀疑是某种混淆魔术。 硝子走进了一些, 鉴于前台是乌鸦, 电梯侍者是蝙蝠电话那头是猫头鹰也不是不可能? 千与千寻那种全动物模式? 你还看过千与千寻?硝子有些吃惊,表情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补足骗人的吧? 甚尔有些不爽:惠看过。 硝子更吃惊了:你现在能记住他名字了? 适可而止,家入硝子。 画像的位置有些高,而家入硝子的视线顺理成章的移动到了画像下方的东西上。一个像是保险柜模样的柜子摆放在平桌上, 柜子上有着多色的奇怪图案,他稍微试了一下, 锁上了打不开。 伏黑甚尔虚起眼, 把硝子往后拽了拽,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画像上。 它手上有东西, 不是画上去的。 拿下来。 这是蘑菇?家入硝子在手上垫着一块方巾,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很普通的褐色蘑菇, 这是要干什么?收集东西? 硝子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的事情很快成了真。 在他拿到蘑菇的那一刻,电梯的栅门打开,在老式电梯口的侍者伸出手,手上是一张白色的卡片。 两个人对视一眼,甚尔拿过了卡片。 卡片上写着一道菜谱。 虽然说是菜谱,但其实也只是写着菜名和原材料,【用迷迭香和松蘑菇烹饪的鹿排】原材料:蘑菇、鹿肉、迷迭香。 三类原材料都用黑白简笔画画在了卡片上,唯独蘑菇是彩绘。 硝子有种不妙的感觉,就像之前说的,这里的前台是乌鸦,电梯侍者是蝙蝠那鹿肉会是什么? 上楼。硝子判断道。 侍者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电梯里,可以按的按钮有三层,分别是0、1、2,另外还有一层负一楼。硝子先试探着按了一个0,电梯毫无反应。 看来这一层是0层。 接着他按下1,电梯动了起来。 这里层与层之间差着相当一部分距离,按照时间和大致速度算的话可能有五六米显然不太科学。 在一阵响动后,一楼到了。 和0层的宽阔大厅不同,这一层只有一条窄小的走廊,走廊呈长方形,硝子要是和甚尔一起并肩站着都会有点挤。 除了电梯这一面外,其他三面都有一个房间,门牌上写着room1、room2和room3。 去哪个?硝子问。 伏黑甚尔用行动代替回答,他直接去开了门牌上写着room2的门。意思也很明显,他懒得选,反正都不清楚情况,随便哪扇都行。 门没有上锁,在一道齿扣声后,门开了。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了小川公寓的大厅。 家入硝子: 伏黑甚尔: 连沙耶都在箱子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这是选错了还是选对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选对的样子吧?硝子低头,蘑菇和印着食材的卡片已经不在他手里了,他看了一眼表,时间没有不对劲的迹象,所以如果进错房间就会重新回到大厅? 他走去按电梯:重新去五楼的房间看看是怎么回事。 五楼的房间仍然是只能进不能出,进去之后硝子先一眼看见了那副画像,在他打算去电梯那里前,前台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大概明白了 就和硝子想的一样,前面的所有流程全部原封不动的重新走了一遍。 接电话看画像拿到蘑菇和卡片进入电梯。 就像是没有存档的游戏全部重制了一遍。 乌鸦和蝙蝠依旧是那样毛骨悚然地盯着硝子,期间硝子甚至打算让伏黑甚尔试试能不能杀掉这两个动物,但在造成伤口前,沙耶有了动静。 她没有出来,只能通过发疯一样摇拽箱子来提出抗议。 沙耶在阻止他们这么做。 干脆连它一起宰了吧?甚尔真情实意地说,引导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我有经验了。 硝子看他一眼:你在骂我?他指的是巫条大厦的那个小家入。 或许是听到了男人的话,沙耶变得异常安静,只是在甚尔的杀气触及到侍者的时候会稍微忍辱负重地摇两下箱子,做最后的努力。 他们这次依旧到了一楼,但这次站在了room1的门外。 家入硝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开这扇门他依旧打开了room2。 伏黑甚尔:? 第三次回到公寓一楼大厅的家入硝子又一次按下电梯。 如果按照流程的话后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既然现在已经有了清除进度的方法,那我想先看看其他房间是什么样子。硝子解释说,如果每个房间都要连蒙带猜过一大段要求的话,这栋公寓这么多房间得拖到什么时候? 沙耶又开始抗议。 沙耶为什么带我们去那个房间也还不知道,姑且算是没有恶意,但不清楚目的行为我不是很放心在那个房间里她自己都不敢出来。 伏黑甚尔只是说:随便你。 依旧是五楼,硝子开始尝试着打开其他公寓的门,但除了之前那个房间外,其他门都锁得死死的,不论是用技术手段开锁还是暴力破门都没有结果。 这边是东栋。家入硝子突然想到之前电梯的问题,我想去西栋看看情况是不是一样的。 因为另外一栋没办法通过最外圈绕过去,只能返回到电梯口绕半圈,一个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短道出现在面前。 不论是外观,还是从公寓的走廊向外看的周围的风景,都和东栋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用来区分住户的门牌号。 他们走到了西栋的尽头和之前那个有着乌鸦和蝙蝠的房间相对称的房间。 这次很顺利的,门打开了。 一股恶臭的味道先于视觉传递给两个人。 家入硝子瞳孔微缩。 这里的设施可以说和之前那个房间一模一样 但里面不再是那个散发着老式熏香味道的干净大厅,前台也没有了身着正装的乌鸦。其余的设施和之前无差,但 整个大厅都充斥着腐烂的恶臭,苍蝇四处乱飞,嗡嗡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家入硝子捂着口鼻,没有再走近,而是站在原地皱着眉打量着周围。 原先的壁纸因为受潮而蜷起来一部分,上面有霉斑的污痕,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染上的污渍,木质的前台也被腐蚀得严重,台上的老式电话连着听筒的线已经断了。 而右边电梯的位置 上面挂着的东西。硝子指着之前那个打不开的柜子。 现在这个柜子被打开了,里面是空的,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柜子上画着奇怪图案的地方挂满了圆形金属挂牌,上面已经被铁锈腐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隐约能看见上面是有数字的。 这是什么? 伏黑甚尔只是扫过:是酒店房间的钥匙牌。 硝子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按照顺序把钥匙牌摘了下来,一边摘一边小声嘀咕:虽说是存在年龄这个客观事实但也不至于老到连这东西都见过吧? 听得一清二楚的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气笑了,我老不老你不知道? 第一卷 第45章 箱子拽着家入硝子把他拖得离伏黑甚尔远了一点。 硝子将房间牌收了起来,觉得有点好笑。 嫌弃伏黑甚尔的人不少,又嫌弃又怂还压根不是人的存在可能也就沙耶一个。 就目前看来,沙耶的地位还挺重要她知道很多事情,虽然不能直白的告诉他。 如果没有沙耶,硝子现在应该还在小川公寓一层一层的向上找能打开的房间。 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因为前两层的房间打不开而直接放弃开门寻找线索这样一条途径。 谁会想到能开的两扇门在五楼对称的房间呢? 你觉得这个房间牌是怎么来的?他问甚尔,这里看起来像是那边房间的已经荒废掉的版本。 伏黑甚尔瞥了他一眼,先是不耐烦地说:你一定要隔着那么远? 硝子:? 这不也就两三步吗,哪里远了? 但他还是罔顾沙耶在箱子里的挣扎,走近了两步,接着用谴责和现在你该消停了吧的眼神望回去。 甚尔忽视了谴责,同时消停。 甚尔说:霉斑和锈迹说明是未来的形式,这个房间大概率就是那个房间延续下去的最终版本吧。 硝子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两边的时间不一样?就和巫条大厦差不多? 虽然说得过去,但是硝子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巫条大厦的设计很明确,一层一层上去,时间不同是因为涉及到的内容不一样,但是一层是一个整体,没错吧?但是这里将时间分开是为什么? 甚尔挑眉:现在站在时钟塔的角度去想还太早了点,你连这栋楼基本的运作方式都还不知道。 伏黑甚尔格外的敏锐。 巫条大厦的模式如果不是遇见了小家入,也会是一团糟,加上那次的意外太多了,可以说是乱上加乱。 这次唯一的意外也许就只有沙耶,所以其实按照她的提示去做或许是最快的。 如果不想自己一点一点从头开始探索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 你扶着我一点。硝子将箱子放下。 伏黑甚尔没问什么,虽然硝子说是让甚尔扶着他,其实是自己抓着对方的胳膊,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胳膊,在眨眼间双眼由冷栗色变成了浓郁的灿金。 他开始看自己的未来。 在之前,每次家入硝子用魔眼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太好,一是因为看见的东西都邪门一样不可避免的都是一些悲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对他来说消耗很大。 但这硝子只是凝视了两三秒,可能更短。 他抬起头的时候双眼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脸色与其说是差劲不如说是凝滞。 我知道为什么了。他微微换了口气,四周的味道依旧难闻,腐臭和潮湿的味道一股又一股涌上来,而且这股味道似乎越来越重,硝子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为什么设计成这个样子了。 伏黑甚尔看他这个样子也猜到多半是和魔眼相关,果然,家入硝子的下一句话就是 这个房间的时间无限后置,我在这里只能看见「未来」的「未来」。 你看到什么了? 七十岁还在殴打老同学的校医?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起来,是明显的嘲笑。 至少证明你能活到那个时候。虽然说着类似安慰性质的话,但他的语气明显不像是在安慰,顺带问一下,你能打得过哪个老同学? 家入硝子:人身攻击可以停一停。 在硝子看向甚尔之前,他被对方一手捂住眼。 伏黑甚尔有些粗糙的掌心贴在他眼皮上,视线被挡住后硝子就只能听见他懒散的声音。 别看我的。 硝子一把拍掉甚尔的手。 我一直想说,你不要擅自立fg。他虚起眼,回归正题,两个房间应该就是针对于我的魔眼设定的机制,另外一个房间的情况要到了那边才知道甚尔! 知道。 伏黑甚尔一击敲碎了身后的身躯的颈椎。 不行,还有行动力。家入硝子后退两步,他提起地上的箱子,看着脖子已经扭曲但还在朝伏黑甚尔展开攻击的动物。 是乌鸦先生。 硝子冷静道:砍断四肢,或者砍断脖子。 分卷(35) 黑发男人用行动响应了他的指令,甚尔精准的俯身,他脊骨弯曲,肌肉紧绷,反手握住突刺。 金属扎进身体发出了有些奇怪的声响,稍微用力后,这个拥有乌鸦头的身影头身分离后轰然倒下。 没有血液刚才的声音是什么? 对于硝子的问题,甚尔先甩了甩手,他调整了握武器手柄的力度和姿势,视线从刀刃转到倒下的断头上。 身体里是机械产物,刚才的声响是刀刃和齿轮这类东西撞击的声音。他蹲下来,两根手指直接搅入创口里,从微薄的血肉组织中翻找着什么,找到了。 他拽出了一段由钢片和粗线牵连的拟态骨骼,上面还附着着一些粘稠的润滑用的凝胶。 硝子接过那块东西,在仔细观察之前突然看向进来时候的那扇门,警惕地问:什么声音? 伏黑甚尔站起身,他不慌不忙地做了个简单的肌肉拉伸,架着手臂听着关节的脆响。 那扇本应该关上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和地上的乌鸦先生如出一辙的身影密密麻麻地挤在门口,门外是乌鸦的扁平又刺耳的声响。 因为站得太挤,乌鸦的尖嘴毫无保留的插入前面、或者是周围乌鸦的头里头颅通常来说要比脖子要坚硬得多,但尖嘴刺入头颅就像叉子插进豆腐一样自然。 接下来想去哪里? 另一侧那个正常一点的房间。 好。 话音刚落伏黑甚尔就踏着地面弹射出去,之前看来还算宽阔的大厅在被乌鸦先生挤满之后略显拥挤,而男人所至之处除了刀刃刺中金属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乌鸦最后的惨叫。 和头颅掉在地上的闷响。 家入硝子打开了箱子,沙耶从里面蹿了出来,她没有妨碍到甚尔的清除计划,而是跟在他身后,将乌鸦的头全部卷起来,在硝子略带嫌弃的视线中带回了箱子里。 尽管如此,乌鸦数量依旧无休止地再不断填充。 走了。甚尔换了一把长一点的咒具,他衣服被划破了几道,有细长的血线出现在裸露的肌肤上。 硝子跟上他,顺手用反转术式把人治好。 箱子里那东西听得懂吧?甚尔问。 硝子点头,又发现伏黑甚尔背对着自己,补上一句:听得懂。 甚尔轻笑一声:行,那它要是再捡漏我就不砍乌鸦,先把它拽出来剁碎。 伏黑甚尔转身把箱子从家入硝子手里拿过来,抡圆了就往前丢。接着揽住硝子的腰把人抱起,顺着箱子的方向向外冲。 也许是他的威胁的确十分管用,箱子里的触手以极为强势的姿态涌出来,每一根触手都迅猛地攀上乌鸦先生的颈部,然后拧断他们的脖子,再将头部拖回箱子里。 沙耶的大规模扫荡还是有残余,伏黑甚尔单手垫在硝子的臀上把人固定住,另一只手抽出来用不是那么顺手的方式清理残存的乌鸦。 硝子配合地搂住他的脖子,还不忘催促:快点。 您要不自己来试一下这玩意儿有多硬? 甚尔一直用的长刀隐约已经开始卷刃,他改变了刀刃的方向,干脆就以破坏刃面的方式扩大与乌鸦脖子的接触面积。 咒具是可以报销的吧? 家入硝子: 我的钱都会给你,现在就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这些。要不是时机不太对,硝子其实想直接把卡掏出来贴他脑门上,还有,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你抱紧了。 他压低了重心,无视了挡在前面的沙耶,直接踩上触手,依靠着惊人的反射力度冲出了走廊。 沙耶!硝子喊。 触手带着箱子也迅速跟了上来,路上还不忘继续捡漏。 伏黑甚尔的重点完全在疾速冲击上的时候速度相当可怕,家入硝子一开始还只是圈住他的脖子,到后来已经不得不把他脖子以至肩膀都抱得死死的才不会被甩下去。 两个对称的房间间隔其实并不远,但路上乌鸦将穿梭需要的时间无限拉长,硝子贴着男人的脖颈,能感受到他平稳的脉动和肌肉张弛的节奏。 另外一个房间外是空荡荡的,那些乌鸦在追到这侧大楼的外围时就停下脚步,接着像是雕塑一样不再有动作,只有开合的嘴还在不断的发出令人厌恶的叫声。 伏黑甚尔没有在门外逗留,他直接打开门钻了进去,最后还善心发作没有把沙耶关在外面。 在进到房间后的那一秒,屋外的乌鸦叫声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前台的电话铃声。 家入硝子从伏黑甚尔的身上跳下来,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把箱子重新合上,递给明显不是很想接过去的甚尔。 不想接也得拿着。 他直接塞到甚尔手里,然后转身面对前台的乌鸦。 穿着正装的乌鸦先生依旧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这次硝子大概知道了沙耶之前不让他对他们出手的原因。 那是没用的,这样的乌鸦和这样的蝙蝠要多少有多少。 家入硝子没有去接电话,而是用魔眼去看乌鸦先生,在看了有三四分钟后,他眨了眨眼,金色的瞳孔变回原先的样子。 这个房间。他顿了一下,开始寻找能更清晰说明情况的说辞,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怎么了? 在家入硝子说明之前,电话铃声突然断了。 随着就是诡异的大片沉默,在这样的寂静中,乌鸦先生突然张开嘴发出叫声,在两三声之后,墙上的时钟开始逆时针转动。 这个房间有一定的触发机制,时间会回转到我们第一次进来的那个时候。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它会无限循环某一段时间,是完全的「概念」上的「无未来状态」,魔眼只能看见他循环下的无数种可能。 说完这话,电话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第一卷 第46章 现在稍微整理一下。 这栋公寓本身可以分为两侧,现阶段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可以进去。 一侧的房间里是不断刷新的看似正常的动物酒店,按照正确的步骤进行就可以不断探索,但如果步骤错误,房间就会刷新,循环,通过这样的形式来抹除了房间里「未来」的概念。 另一侧的房间里是前一个房间的老化版本,和之前的房间完全相反,这里只有「未来」的概念,而且是非常后置的未来。 两个能打开的房间都完全杜绝了家入硝子能使用魔眼的可能性。无疑,这就是时钟塔的手笔是精准的针对家入硝子做出的设置。 电话铃声逐渐成为背景音,两个人目前都没有去将循环继续下去的意思,在这种相对安静中,装着沙耶的箱子有些不安地耸动起来。 你说沙耶是时钟塔给我的还是橙子给我的?硝子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骤然出现的怀疑让箱子更加不安分了。 伏黑甚尔活动了一下关节,刚才的瞬时爆发对他来说甚至没舒展开手脚,他唔了一声,虽然一直觉得沙耶没什么用,但也没直接做出判断。 他掂了掂箱子。 别像个高中生一样,硝子。他说,少去想他们要做什么,想想你要做什么。 硝子有些意外地看他,你说这话的样子倒是像个老父亲。 怎么?你也要叫我爸爸? 哈家入硝子短笑一声,心下觉得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没什么紧迫感的模样。 不过也是,伏黑甚尔也不是单纯的肉搏机器,其实相反,他很聪明,带着脑子打架,带着目的行动,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不会对指令提出异议。 所以他现在怎么开口现场指导起来了? 铃声还在响,前台的乌鸦先生不为所动。家入硝子稍微候后撤了一步,乌鸦黝黑的视线紧跟着他一刻也未停,硝子抿了抿唇,很快做了决定。 我要先搁置这两个房间,退回到一楼,如果外面仍然全被乌鸦包围那再回来,如果没有,我想先探索一下整栋公寓。他说,公寓不可能只有这两个房间有用,那样做就失去了公寓的意义,我感觉比起房间,整栋公寓的设计要诡异得多。 比如圆柱形的设计,比如分开两侧独栋的时间关系,比如让人看了精神不适的壁纸纹路,比如隐晦着旋转上升的电梯。 当两个人再一次回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出现由血肉和机械组成的乌鸦,和之前几次一样,整栋公寓安安静静,唯一的声响来自于沙耶的箱子。 在离开房间后,箱子的动静越发明目张胆,像是里面有活物在不停的翻滚,又恰好踩在伏黑甚尔的容忍范围内不算出格。 她之前往箱子里卷入了大量的乌鸦的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家入硝子开始思考着要先从哪里下手,他又一次观察着整个大厅,包括电梯和电梯旁螺旋围绕而上的楼梯,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甚尔盯着箱子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觉得它直接把你带去房间的举措很奇怪吗。 硝子点头。 箱子被甚尔提起来,窸窣的声音已经到了没办法忽视的地步。 那如果是为了乌鸦头呢。 什么? 伏黑甚尔对打断家入硝子思路这件事没有半点歉意,他扭头看向硝子,还没开口却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若有所思转向平静。他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垂着眼盯着箱子。 扔掉它。他说。 伏黑甚尔照做了,很不客气地把箱子扔到地上,明明里面应该装满了东西,在触地的时候却只发出了有些空的响动。在那声脆响之后,箱子里原先的动静也消失了。 你说的对,行动的内驱是要看想做什么,她想要乌鸦的头,所以会带我们直接到房间里,引导我们来回穿梭房间,触发机制放出大量的乌鸦她要头干什么? 甚尔说:乌鸦的头里有机械和齿轮。 机械和齿轮? 家入硝子隐约间明白了什么:大批的乌鸦必定是受到操控的玩偶,她要的是玩偶的零件。 玩偶的零件凑在一起能干什么? 沙耶很快给了他答案。 箱子在沉寂了半分钟之后突然传出喀哒的声响,是扣带被弹开的声音。接着,手提箱被打开了一个缝,箱面被慢慢地撑起来,露出里面的样子。 里面不再是空落落的,也没有狰狞可怖的触手,柔软地翠绿色发丝铺满了箱壁,白裙下关节分明的人偶缓缓睁开眼,同时,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一开始,人偶的动作还很生硬,每一个步骤都是只是为了完成指令,但又不是机械感,是一种有些软绵绵的无力。 在滑腻挤压的声音变大了一点后,人偶的行动也变的敏捷。四肢里仿佛重新注入了灵魂,行为动作也变得符合人类的模式。 但硝子知道,人偶里注入的可不是什么灵魂那是沙耶的触手。 沙耶用收集起来的乌鸦的头给自己做了个可以操控的身体。家入硝子说,她跟着橙子这么久,学会一些制作人偶的技术也不奇怪。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对沙耶说过的【用什么东西填满自己】,她现在学会了魔术师的技术,渴望成为人类的内心有了具现化为人类的外壳的手段。 就像现在,由于材料不足而小上一圈的人偶从箱子里站了起来,白色连衣裙还是和初见时一样干净,柔软。 终于,沙耶有了她渴望的人的模样和人的内心,看向硝子的玻璃眼珠清澈透亮,灵魂折射出怪物浅淡的笑意。 从箱子里赤脚走出来后,沙耶合上了箱子自己提了起来,然后向前两步。在伏黑甚尔抬起眼皮看过来的时候微微伫足,但还是朝家入硝子走了过去。 人偶的脸上不会有太丰富的表情,她的兴奋和胆怯是依旧是从那双玻璃眼珠子里发散开的。当沙耶站在硝子面前的时候,她身上散发着的气息居然比家入硝子还要像人类。 怪物如愿以偿。 早知道你是要给自己制造身体的话,应该让甚尔多砍几个乌鸦。硝子摸了摸她的发顶,后者稍微虚起眼,配合地蹭着他的掌心。 沙耶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乌鸦只有叫声,没有说话的能力,所以她也没有。 这是好事,要是沙耶也跟乌鸦一样叫,说不定伏黑甚尔反手就是一刀把她给剁了。 硝子问:制造身体是橙子的意思吗? 沙耶先是摇头,摇了两下之后又点点头。 硝子:橙子知道你的打算,但是没有阻止。 沙耶点头。 硝子:既然你知道这里有可以回收的零件,所以你是认识这里的。 沙耶继续点头。 他不再接着问了,转头看着甚尔。男人恰到好处地问了一句:你还真懂它的意思啊? 作为知道家入硝子过去的人来讲,他这句话说得很刻意。真的要说起来,硝子和沙耶一样,都被抓起来试图在实验里得到某种结果,都逃了出来,然后都没能彻底逃掉。 但也还是有不同,即使沙耶有了人类的外表,甚尔也没有改变对她的称呼,依旧用「它」来指代。而硝子现在的立场已经可以不用指着她说你根本不是人类这种专搞心态的话了。 这是她的个体行为,和橙子无关,和时钟塔也无关,我们还是按照之前说的,重新从公寓开始查起。 再去根据现状判断各方的意图已经没有意义了,按照最正常的途径,家入硝子又一次按亮了电梯,在电梯门开之后走进去,但这次电梯门合上了很久他也没有选择楼层。 电梯只要上去就会旋转半圈,朝向发生改变,正对着那个不断刷新的房间,但如果是径直上去的话,正对着的应该是那个充满了腐烂味道的房间才对。 这种容易混淆的设计是为了什么? 正在思考着,家入硝子突然感受到身侧传来动静,他侧头,是沙耶捏住了自己的衣摆,并拽了拽,视线盯住另一侧的伏黑甚尔,并摇了摇头。 分卷(36) 嚯? 原本硝子是完全把沙耶的行为当作不影响自己的一环看待的,毕竟事实也是这样,她利用了自己,但送来了一些情报,也没有影响到后续的发展那这样就好。 什么意思?硝子问。 除了摇头外,沙耶还试图把家入硝子拉开。甚尔站在原地看他们的互动没有任何表示,拉拽中,硝子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要我做选择?他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就知道沙耶和伏黑甚尔不对付,没想到她对他的拒绝已经到了这个过程。 回答他的是沙耶冷静的玻璃眼珠,人偶没有表情,眼皮遮盖眼球的面积和玻璃眼珠折射出的微妙角度构成了她表达感情的一部分。 她指着电梯的按钮,又指着自己,再点了点头。 硝子缓声问:你可以帮我,但是不带甚尔,是这个意思吗? 沙耶点头。 好,我明白了。他笑了笑,甚尔。 伏黑甚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硝子侧身的同时,他的手也扣上了沙耶的脖子。 制造出来的身体不用呼吸,这是优点,缺点则是人偶的关节其实很脆弱,里面强健的触手起着加固的作用,但这点作用摆在天与咒缚的面前就有些不值一提。 手下稍微用力,白瓷般的「壳」便出现了裂痕。 恭喜你有了身体,是这样的,沙耶,我们的关系其实还没好到在你利用了我们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相处,你和甚尔让我选的话我肯定不能选你,对吗? 因为被捏住了脖子,沙耶被迫半仰着头,她的眼珠依旧对准了硝子,这次硝子从中看出了一些迷茫,迷茫之余,触手操控着肢体将箱子提高了几厘米。 这是橙子的意思吗?他问。 沙耶依旧艰难地点头。 家入硝子笑了一声,视线从沙耶脖子上有力的手掌顺着手腕,途经胳膊,最后落到了男人的脸上。 伏黑甚尔还是没什么意见的表情,见他看过来也只是挑眉,脸上写满了你自己做决定别看我的懒散神情。 你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我以为橙子既然拜托你一些事情,那再怎么也不会讨厌你吧。 伏黑甚尔不耐烦道:我要她喜欢干什么,她给钱还是给人? 第一卷 第47章 伏黑甚尔简单粗暴的说法让家入硝子完全没话可接。 是啊,又给钱又给人的傻子也不多,反正苍崎橙子绝对不可能算其中一个。 沙耶明显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男人收紧的虎口让曾经体验过的恐惧瞬间回笼,触须被扯断的痛苦,主干被那双手攥紧后的绝望。 她本来不该害怕的,这只是一副躯壳,填充的触手也只是可以舍弃的一部分,她的核心在箱子里,在只有苍崎橙子才知道的地方但恐惧还是从某个地方幽幽地钻出来。 她不甘心。 箱子归于重力耷拉下来,沙耶放弃了交易,她一动不动像是真正的人偶,只有眼睛还保留着「伪装成人类」的暗示,轻飘飘地一眨一眨。 负一楼。伏黑甚尔突然开口,它一直看着的偏下的楼层按钮,没去过的只有负一楼。 沙耶猛地抬起头。 家入硝子按亮了去负一楼的按钮,忍着笑说:作为怪物来讲,遇到甚尔这种人还真是不幸啊。他重点重复了一遍,非常不幸。 伏黑甚尔没给回应,他懒洋洋地盯着电梯下降的提示板,余光瞥到沙耶慢慢捏紧的拳头。 世界的怪物一向不是靠种族来划分的,可惜很多生物都不明白这一点。 负一层似乎是停车场,和上面可以称的上富丽堂皇的灯光不同,这里黑漆漆一片,当电梯合拢之后,就只能在隐约间听见若有若无的水声,和奇怪的类似于蒸气的声音。 出电梯前,沙耶最后一次拽住硝子的袖口,她低着头,看不清人偶的表情,但指节用力得像是要把脆弱的外壳捏出裂缝。 然后她松开了,抬起头,脸上还是偏木讷的死板模样。 走出电梯后,家入硝子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感到了一阵晕眩。 接着便是很诡异的,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像他已经在这片黑色的空间中呆了很久,再向前走的话就会是 温度突然升高了。伏黑甚尔说。 会是因为水沸腾而骤升的温度。 那股晕眩加深了,身体也变得沉重起来,没走两三步,甚至已经到了需要攥紧甚尔胳膊才能保持平稳的地步。 暗色隐去了硝子变得有些差的脸色,但只是再向前迈开两三米的距离,岩浆般赤红的光线便在黑暗尽头隐隐出现。 红色没能暴露他苍白的表情,但额角的汗滴毕现。 虽然不明白在这短短几步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伏黑甚尔还是站在原地等硝子的下一步动作。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硝子喘着提出询问,过了会儿,甚尔压着嗓子应道:水流,灼烧,蒸发。 不,不止。 家入硝子还听到了咔咔的齿轮声,但和之前沙耶重组身体的那股音调不同,更近,更清晰,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阻碍齿轮运转的沙粒被强硬碾平的脆响。 脑海中出现一个很清晰,清晰到有点可怖的念头 我来过这里。 就跟楼上混乱无比的时间线一样,和那个见过无数次的乌鸦先生一样。 铃声响过无数次,他通过电梯在房间中不断探索。 然后来到负一楼。 我,无数次来过这里。 站在这个大前提下,那个问题又被提出:为什么在楼上会那么顺利? 一切都像是没有阻碍似的,他和甚尔找到了正确的房间,沙耶有了自己身体,沙耶说自己知道关键,甚尔看出了关键是在负一楼。 有这么顺畅的展开吗? 在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袭来的时候,一个有些破格的猜想突兀出现在他脑海。 他走入了一个误区。 这栋公寓的设计或许会因为他而改动,比如无法使用魔眼,或是用大量的乌鸦来塑造出一个唯一的能正向推进的流程。 所以他开始思索公寓如此复杂设计的意义,以及甚尔之前说的,设计者,也就是那群魔术师的用意。 但如果其实没有意义呢? 巫条大厦的原先就一定是因为他而建立的吗? 不是。 是本身就具有一定属性的大厦,因为他的「观测」而被改造。 所以如果要站在「出题人」的角度,公寓设计得有多复杂从来不是他要探索的东西。 而真正能体现出魔术师意志的事情不一直跟在他身边吗? 一个沙耶。 一个伏黑甚尔。 如果同样出自苍崎橙子一方却诞生出两个阵营,那只会有一种可能性。 他们中有一个已经或有意或无异阻碍到「家入硝子」了,矛盾产生后诞生了立场的对立。 沙耶阻止伏黑甚尔,她是在阻止什么? 啊,啊,我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发现呢。硝子轻笑,不过这种猜想是真的会让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呢,稍微有点能体会到被魔术师操纵的绝望感了。 伏黑甚尔皱起眉:什么? 硝子捏着他胳膊示意继续向前走。 当那抹红光近了之后,被照亮的景象也就显露出来。 房间中央是一块已经烫得发红的铁板,之前甚尔听见的灼烧和蒸气声音都来源于天花板上滴落到铁板上的水。 而天花板有着粗细不一的管道,如树根般盘虬,管道将铁板上蒸腾的水汽吸收,传输至四周的壶里。 沙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出电梯,但此刻站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没在意这一点。 他们的视线放在一个壶上。 那是个透明的容器,有些像解剖之后用来分装器官的玻璃罐。 里面的透明液体也和福尔马林极为相似,浸泡在里面的那快东西正根据液体的流动轻微起伏着。 四周全是这样的壶,但家入硝子就只是定定的看着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伏黑甚尔。他叫出身旁男人的名字,语气与寻常无异,淡得没什么起伏,苍崎橙子委托你做的事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问出口。 水滴打在铁板上,发出呲的声响。 带回家入硝子的眼睛。甚尔说。 硝子笑起来:所以之前你一直没理她是因为你以为她的意思是让你找一个适合的时间砍了我。 甚尔哼哼两声:差不多吧。 伏黑甚尔。他又叫了一声男人完整的姓名,你甘心什么也得不到,重新回去当你的术士杀手吗? 你这话问得挺有意思,甘心是这么用的吗? 嘛,毕竟我个人是不想你就这么放弃掉我的家入硝子轻轻说着。 他深呼一口气,浑身仍然处于一种微妙的沉重状态,眩晕感则是转化为了有些麻木的顿感。 像是提不起劲,大脑的运转也减缓了。 咔咔咔 齿轮的声音还在运转。 硝子慢吞吞走到壶的面前,蹲下来。 透明液体里装着的是一双金色的眼睛,玻璃罐表面贴着标签,红光中,他看清了上面的标注。 【IeiriShōko】 伏黑甚尔。他第三次叫出这个名字。 男人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硝子抱着壶,抬起头。 硝子问:你有想起点什么吗? 没有。 我也没有,但我们情况应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循环,螺旋,死亡和生存交替着进行的属于我的牢笼。沙耶想要把你隔开是因为她要中断这样的周而复始。 一切都看似顺利是因为这些事早已经反复经历过很多次,我们被重置了,完整保存记忆的只有沙耶,因为箱子是另外的独立空间,无法被刷新。 她熟练到能直接带我们去对的房间,收集乌鸦的头给自己塑造身体,然后试图用能表态的身体来阻止你。 阻止我什么? 空气中的热气不断蒸腾。 硝子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甘心什么也得不到,重新回去当你的术士杀手吗? 不甘心。 你甘心带上一双眼睛离开,交给橙子,等一个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的家入硝子吗? 不甘心。 你甘心放弃和你完整度过白日与黑夜的那个我吗? 伏黑甚尔站近了些。 和体型相称的,男人很高大,视线也自然完全变为了俯瞰但他的目光不是睥睨,不带有丁点的居高临下,侵略性和潦倒、凌厉和绿色眼眸下的勾人软润杂糅在一起。 岩浆般的光线在他身侧投下偏红的阴影,他的契约对象正在阴影里抬着头,用比男人要更干净透亮的浅咖色眼睛注视着他。 抱着罐子的家入硝子像是在这片黑红色阴影中长出来的幽灵,燥热的环境也没蒸发掉他周遭湿漉漉的味道。 他亲吻过那个味道,并且稍微的,只是稍微的有些上瘾。 甚尔朝他伸出手,硝子并没有回握,而是将脸颊贴了上去,沙软的栗色发梢在掌心磨蹭出酥麻感。 伏黑甚尔突然有点想问硝子要根烟,但他没有要,他只是顺着面前青年的脸颊向下,然后用堪比温柔的速度捏住对方的脖子。 眼底有泪痣的青年说:他们想让我输,可我总会赌你赢。 男人咧开嘴角的疤:嗯?你什么时候学的赌博? 青年笑道:伏黑甚尔得负全责。 专挑这种时候表白啊,你这跟谁学的?甚尔低笑起来,行,我负全责。 他又说:我不甘心。 话音刚落,伏黑甚尔的手掌收拢,青年的颈骨发出脆响,接着是金属齿轮故障的咔咔声。 【家入硝子S9081个体意识消失,小川公寓刷新条件达成。】 【倒数三十秒开始重置】 【二十九】 【二十八】 伏黑甚尔松开手,从地上退化成人偶的个体怀中拿到罐子。 他盯着里面那双眼睛,又透过液体看见了站在边上的沙耶。沙耶提着箱子,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现在应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如果想要他拿到眼睛,就必须带他来到这里。 如果他来到这里,伏黑甚尔就不愿意只带着这双眼睛离开。 其余所有的办法沙耶都试过了,所有的结局都通向唯一的结局。 他无数次等待着刷新和重置,试图在完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闯出另外的道路,但他做不到。 沙耶也做不到。 她只能在心里祈求。 离开吧。 带着魔眼离开吧。 从踏入这里开始,魔术协会的目的就很直接。 这里是天然的牢笼,是追溯不到家入硝子失败原因,「因」与「果」直接纠缠在一起的矛盾螺旋。 和之前囚禁沙耶的虚数空间完全一个性质。 【十五】 【十四】 你说,我在之前有没有这么干过? 什么? 沙耶看着他的动作,大脑空掉的同时身体下意识行动起来。空洞的人偶没办法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惊惧,她的触手甚至撑裂了手掌,以恐怖的速度向男人袭去。 不要! 不要! 不要! 看来我是和小朋友呆久了,人都变蠢不少嘞。伏黑甚尔嗤笑一声,手上的罐子应声而碎。 【五】 分卷(37) 【四】 在触手抵达的前一秒,或许是还要更早。倒计时的声响被无限拉长,时间在男人不动声色的盛怒下都变得温顺。 那双作为家入硝子复制依据的魔眼安静躺在男人掌心,触感并不碾腻,相反,很柔软。 是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够轻易破坏掉的柔软。 一直呆在禅院家是没有路的,一直靠着苍崎橙子的保护就不会有未来。 逃出来。 破坏掉什么,然后逃出来,就像一直以来你做的那样。 这么想着,他骤然合上手掌。 【重置失败,正在排查原因】 【重置失败,原因排查失败强制重启】 【强制重启失败开启备用备用】 【管理员接入。】 停车场轰地一声被骤起的业火包围,在被波及前,伏黑甚尔被沙耶的触手紧紧裹住。 他们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一双永不熄灭的金色魔眼在「小川公寓」结界中睁开。 第一卷 第48章 伏黑甚尔睁开眼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将手腕固定在床上的束缚带撕碎。 第二件事是随手从床边的置物架上摸到一把手术刀,并拿它抵住了背对着他的女人的后颈。 第三件事是放下了刀,试着活动四肢,并打了个哈欠。 你似乎对看见我并不惊讶。红发女人转过头。 她端着咖啡,像是脑后长了双眼:或者,我以为你会直接砍断我颈椎。 差一点,然后想起来了一些事。你让箱子里的触手把我带出来了?伏黑甚尔坐在病床边,稍微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大多是淤青,应该还有一定程度的内出血,不过被止住了。 那是沙耶自己的判断,你没把家入带出来,我为什么要救你。苍崎橙子淡淡地说。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呆那儿,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也要再重复吗?甚尔活动了一下肩颈,几声脆响之后他耷下肩膀,跟没睡醒似的半阖着眼。 苍崎橙子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伏黑甚尔会这么干脆地说明。他一向是对自己欲望不加掩饰,但在一些表达感情倾向的时候又像个哑巴。 暴君只擅长说爱和死,对此之间委婉的表述一概漠视。 别着急,你弄清楚情况了吗?橙子说。 没有。 他没有除了最后一次以外其他重置的记忆,小川公寓的刷新与其说是不断将事态复原,不如说是一种覆盖,用游戏来讲的还,就是将游戏角色回到存档前。 橙子手边放着那个箱子,箱子敞开着,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扣在箱子边缘。沙耶不敢出来,只能在男人视线中稍微后退了一些,但不愿意躲回箱子里。 她还记得之前的所有,包括第十五次刷新后的家入硝子是怎么发现乌鸦的零件可以替她制作身体的。 第三十八次刷新后的硝子是怎么带着她去到了负一楼的停车场,在发现那双魔眼之后沉默很久,在让伏黑甚尔动手之前看向她。 「如果可以,请帮助我。」 第四十五次的家入硝子顺着猫头鹰先生的指令,收集食材,完成大餐,那张卡片所有的灰色都被填满,关键的食材是肉类。 而肉则来自于酒店里的客人。 于是所有参加晚宴的动物顾客都在品尝着由客人的尸体作为原材料制作的大餐。 它们吃着昨晚死去的客人的尸体,一天又一天,直到自己从顾客变成材料。 等酒店死到只剩下他们三个顾客的时候,剩下的材料也很清楚了,「人类的肉」。 起初家入硝子试着割开自己的一部分,他的反转术式可以迅速的疗伤,但厨师判定材料不合格。 厨师直直地看着伏黑甚尔,像是十分不解明明唯一的答案在这里,为什么他们还要迟疑。 但到了第二天,还是一模一样的菜品,但这个时候伏黑甚尔也已经不合格了。 同样的原材料不能使用第二次,也就是说 这里没有其他人类。 沙耶没有办法,只能还是带他去了停车场。 「如果可以,请帮助我。」 第五十次 第一百三十八次 第九百六十三次 「如果可以,请帮助我。」 那么如果我拿到眼睛呢? 沙耶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拿到魔眼之后交给苍崎小姐,冠位人偶师自然可以根据之前「观测」得到的数据重塑一个家入硝子。 人偶师不强求本我,只要拥有记忆、才能、思考的角度,数万个承载体都可以是家入硝子。 人偶师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又很困难。 小川公寓的结界源于那个男人名为荒耶宗莲的魔术师之手,或者说荒耶宗莲就是小川公寓本身,在数年之前,他用这个公寓试图直接通行根源,失败之后死在了这里。 但他作为魔术师的起源是静止,除非是直接被赋予了概念上的死,这个男人就是不死的。 魔术协会「复活」了他的身体,并许诺只要将家入硝子囚禁在名为小川公寓的虚数空间,那双眼睛就赠与他,作为研究根源的材料。 所以在硝子第一次踏入小川公寓的时候,真正的本体就被结界封印在了公寓内部,跟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的永远是某个由机械和「观测」内容所制造出的复制品。 荒耶宗莲一直在注视着,观察着,将非自然的流程一概抹去。 沙耶则是最大的非自然因素,她和伏黑甚尔不同,伏黑甚尔已经被认定为「现如今的家入硝子构成的一部分」,是被归纳进观测范围内的。 沙耶没有,她只是苍崎橙子交给硝子的微小助力,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每次刷新的时候记录下一切。 换言之,能做到无视结界接触那双眼睛的只有家入硝子和伏黑甚尔两个人。 「如果可以,请帮助我。」 沙耶在无数次的螺旋中完全看不见出路直到伏黑甚尔将那双眼睛毁掉了。 她不懂,这次和之前到底有什么区别,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但是没关系,她会帮他。 怪物有了人的心,在古怪又不讲道理的世界选择帮助另一个怪物,这是不需要太多条件的。 沙耶躲在箱子里,听见苍崎小姐对伏黑甚尔说:你得先找到五条悟。 咒术师? 是即将变成最强的咒术师。 *** 伏黑甚尔在甜品店门口找到了孤身一人的五条悟。 他鼻梁上架着墨镜,手上提着打包的甜点,看见伏黑甚尔后不善地撇下嘴。 上次见到五条还是在另外的世界,那个世界的最强咒术师像是已经坏掉了,除了在自己学生和信任的人面前,其余时候压根没打算掩盖自己的糟糕模样。 这么看的话,还是这个小少爷看着顺眼点。 你看什么?穿着高专学生制服的青年没好气道,想要打架可以直说。 甚尔破天荒没有和他飙垃圾话:暂时不想。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五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挑衅的语气说,怎么,硝子终于把你踹了吗? 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听见一声啧,黑发男人满脸不耐烦,在接触到他视线的时候叹了口气:所以小鬼就是麻烦。 五条悟沉下脸:家入硝子怎么了? 嚯,我还以为小少爷会直接动手呢。甚尔挑眉。 有空会的。 边走边说。 五条冷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不如说我完全有理由认为你已经把珍贵的反转术式持有者给卖了,你不是天生就擅长做这类事吗? 甚尔摸了摸下巴:有点道理。给句准话,走不走。 骗我就杀了你。 五条悟跟上了甚尔,后者跟讲故事似的,不紧不慢地开始叙述起来。 伏黑甚尔没有家入硝子的顾及,五条悟会不会被卷入魔术师这边的争端他半点不在意,挑挑拣拣说了大概之后,五条沉默了一会儿。 显然是对家入硝子将他和夏油杰排开在外耿耿于怀。 不管怎么看,他们也比这个人渣要好得多才对吧? 五条凌了他一眼:所以你其实是趁虚而入? 甚尔想了想,笑了: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得在你脸上打上几拳。 变懂事了,谁教的,你那个长发同学? 果然还是杀了你比较好。 甚尔无意义嗯了两声,意有所指说:要么现在动手,等那时候我可就死不了了。 五条悟: 有治疗了不起是吗? 甚尔把人带到了完全空着的魔术工坊,这里位于比郊区更偏的密林外,是橙子特意准备的,除此之外还对外施加了暗示。 合上门,将屋内唯一的灯打开,甚尔突然问:你一直在练习反转术式,会了吗? 五条猜到可能是硝子和他提过:哈?你那种描述廉价商品一样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那你得快点自学。甚尔说。 五条皱眉:什么? 伏黑甚尔从乱七八糟的桌上翻出苍崎橙子留在这里的任务书说是任务书,其实也只是大致讲述了一下原理。 五条接了过来。 那栋公寓的结界太强了,即使是苍崎也只能再次将人送进去,要摧毁结界把魔术师搞出来很难。甚尔说,但换个思路,那栋公寓就是魔术师的话 五条悟一目十行看着说明,看完之后缓缓抬头:就只需要毁掉公寓。 对。甚尔点头,思路非常清晰,毁掉公寓,让结界没有依附物,这样不管怎样,那个叫荒耶宗莲的魔术师都必须出现。 大概清楚这个人把自己叫来是当炮弹使的,五条悟姑且接受了这一点,问起另外一个问题:反转术式是怎么回事? 进入虚数空间人数不受限制,但里面只识别「家入硝子」本人的能力。最开始我以为是自动消除,苍崎说不是,是会清除其他使用能力的人。甚尔说,也就是说,如果你在里面使用咒术,你会受到让你再也无法使用能力的伤害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已经看见说明里的「基于因果上的创伤」,也就是说,是非即时性的非物理创伤。 不是无下限能拦下来的。 所以才需要他同时使用反转术式一直保持治疗,保证身体不会直接崩溃啊,这可真是 这个时候你他妈还在幸灾乐祸是吗伏黑甚尔? 我只是在想你需不需要一点额外的帮助。甚尔声音没什么干劲,他蹲下,将苍崎橙子离开之前留在这里的箱子从桌子底下翻出来。 箱子被打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有伴随着粘腻声响的齿轮转动声。 这里有个简易版的虚数空间,可以让你试试使用咒术之后被「清除」的感觉。 五条悟环胸站在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冷笑道:直接让我去挨打? 别怕啊。甚尔说,里面小怪物不会杀了你的,真有什么问题它会立刻把你扔出来。 五条悟一向不讨厌各类尝试,更何况这看起来其实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 压制住无下限之后对自我的挖掘,和生死之间可能产生的顿悟。 接着是把家入硝子找回来。 找回来之后,他肯定要摇着这个人的肩膀,得意洋洋地说,你看,还不是得靠我。 然后还得狠狠的敲诈一番,再让他说清楚,朋友和炮.友哪个更重要。 当着那个混蛋的面说! 这样想着,五条悟将脸上墨镜摘掉,也不看伏黑甚尔,直接跳进了箱子里。 三天后,浑身上下充斥着人外感的青年从箱子里飘了出来。 他头发和身上都被血浸透,眼睛却亮得出奇。 伏黑甚尔盘腿坐在边上,手撑着下巴,颇为新奇。 如果说五条悟自小就给他十足的,来自咒术界的非人感,那现在这种感觉几乎到了顶峰。 六眼慢悠悠地晃过一圈,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停住。 现在即使有硝子给你治疗我也有信心直接杀了你哦,伏黑。 伏黑甚尔站起来,从兜里摸出烟给自己点上,不痛不痒道:你这家伙还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啊,怪恶心的。 五条没觉得生气,噙着笑准备给他一拳试试,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一愣,摸出手机接通,耐心听了会儿,然后十分平静地说:对不起啊,杰,我一直没在服务区,手机没响。 过两三天吧,大概。 诶,你怎么知道的是因为硝子没错啦。 没问题~你以为是在跟谁说话呢。 挂掉电话后五条悟抹了把头发,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渍将他额发向后粘,露出了白净的额头,不知什么时候,上面出现了看起来还很新的疤痕。 他摸到了,露出了有些厌烦的表情,接着重新将疤痕的外皮组织撕开。 血向下淌,反转术式开始运作,这一次的愈合比之前的完成度要高许多,等伤口平整,额头已经没有任何疤的痕迹,光洁如初。 伏黑甚尔看着已经有些疯的咒术师在那里用孩童般的喜怒整饬自己的身体,没打算阻止。 分卷(38) 甚尔把咒灵吐出来,绕在肩上,垂头的时候绿色的眼浸在暗色中。 疯点不也挺好的,咒术师和魔术师,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两拨人脑子都挺不正常。 这么说家入硝子算是以毒攻毒了吧。 伏黑甚尔又想起陷入反转冲动时期的硝子,突然笑出来。 你笑什么?五条歪着头看他。 没什么。甚尔说,该走了。 * 该走了。荒耶宗莲说。 他仅存的半个残缺身体从无数管道和插管中衔接而出,隐匿在阴影中的漆黑眼珠凝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 青年垂着眼,睫翼挡住了眼底非人的金色,和之前的所有试验体相比,他身上活人的气息反而更淡。 毕竟在所有复制品被毁之后,所有的记忆,或者说经验都回溯至本体的大脑里。 魔术师荒耶宗莲只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加重了每一次死亡的暗示。 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听到铃声身体迅速的得到反馈。家入硝子的身体也牢牢的记住了一些东西 被扼住喉咙后窒息的痛苦。 被刺穿小腹,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的痛苦。 平静的等待死亡,那个男人不为所动的痛苦。 他记住了所有的死亡,和给予自己死亡的,荒耶宗莲需要他去憎恨的对象。 「那就是伏黑甚尔带给你的所有东西。」 他看着黑无天光的脚下,透过这片黑端详着什么。 去将那个无数次生死轮回中的意外带回来。 魔术师将附着结界的肋差交给家入硝子,姿态像是某种庄重的仪式,音调则似佛台上的苦僧。 带来,或者杀掉。 第一卷 第49章 伏黑甚尔和五条悟站在小川公寓外,虚数空间被强制入侵后时间变得不稳定,路灯一闪一闪,两个人的影子断断续续投在地上。 甚尔双手插在兜里,稍微抬了抬头:去吧小少爷。 暖光与阴影的交替中,五条悟摆出一副垮着的表情,明摆着是很不爽他的态度。 同时让他有一点点烦躁的还有进入到这里后明显的压迫。 是比之前触手小妹妹的地盘要浓厚上不少的限制感。 之前在触手小妹妹那里也是,他稍微试着用了一下「苍」 那个昼夜不分,空间感完全丧失的箱子里,投出的攻击像是骤然炸开的烟火,疾速远离自己,接着被没有边界的暗色吞噬。 几乎是在瞬间,五条悟感受到了内脏快要移位的牵扯。 触手飞速将他卷起想往外丢,五条悟拍拍比自己腰还粗的触手:嘿,没事,我还在尝试一些东西呢。 叫沙耶的小怪物就这么紧张兮兮地飘在旁边。 现在五条悟敢打赌,他如果在这里,在没有同时用反转术式治疗的情况下使用「茈」,后果绝对会比在沙耶的地盘要严重得多。 但伏黑甚尔不管这一点,他完全没把这个「志愿者」的安危考虑在内。 说得好听一点的话就是对于最强咒术师能力的信任,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他自己愿意的,关我屁事。 五条悟白了他一眼,看上去是比刚从沙耶那里出来的时候要像个人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想起还有拯救同学的重任,自己消化过来了,还是因为夏油杰的那通电话把他扯回人间。 亦或是都有点。 按照我们说好的,五条悟说,等等,我们是说好了吧? 是,是。甚尔敷衍着,你把楼轰烂结界有缺口马上混进去看情况把人捞出来。多完美的计划。 五条悟:这算个屁的计划。 伏黑甚尔啧了一声,发现这小孩怎么每次和自己说话都这么暴躁。 这想法要是被五条悟听见了,他可能会一声呸,再接一句,自家伙计被坑蒙拐骗了,不当场把你按在地上锤那一定是当时条件受限。 你等我把硝子带出去之后再试试? 两个人手腕上的腕表开始同步倒计时,六个小时,五条悟虚起眼上下端详了一下公寓的构造,天转亮又转暗,公寓的外层转快上映出不安的虹色,甚尔的提醒最后一次在耳边响起。 看清楚时间,小鬼。时间清零的时候什么也别管,直接跑。你也不想一辈子都留在这破地方吧。 五条悟咧开笑朝他竖了个中指。 没有高楼的结构图,不清楚它的承重件,同时,五条也不知道魔术结界的防御效果到底如何。 可能会爆破至中心倾斜导致整栋小川公寓的侧塌,也可能连个小口也炸不开其实或后者不太可能啦。 很快,五条悟找到了合适的靶点。 如果太低容易造成定向爆破的话,那就从高层入手好了。 他整个人腾起,上升到八十几米的高度,恰好是层高二十五上下的位置。当五条悟身处这个高度的时候,周围一切仿佛都在下坠,空间里只有公寓是唯一的制高点。 像是世界的锚塔。 咒力开始运行,同时还要留一部分针对性的对身体造成的损伤进行修护,五条悟瞄准面前这层的轴心,他甚至在这层楼看见了正在活动的居民,但六眼得到反馈,机械着运行的人型造物绝不是什么人类。 所以魔术师到底都是些什么疯子? 他领悟自己无下限术式的衍生形态的时间还不久,在使用过程中不仅是威力控制会出现差错,严重的话波及到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同样,他学会反转术式的时间也很短。 这可不是几学期的甜品就能补偿的事情啊五条悟余光瞥到活动着身体,视线紧紧锁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哼,狗男人。 指尖迸射出破格威力的「茈」,在黑洞出现在虚数空间的瞬间,排斥作用也出现在五条悟身上。 好在「茈」是有用的,就算被公寓的结界消磨掉了大部分效果,速度极快的黑洞仍然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轰上了建筑整栋楼的供电中断了那么一瞬,灯光闪灭,待重新稳定的时候,笼罩着大楼的虹色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裂口! 千里锁缠绕上来,五条悟立刻反应过来是伏黑甚尔这个狗东西把他当作了借力点。 果真,那个男人以空中的咒术师为固定点,以人类而言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弹跳性从地面迸射而出,目的十分明确那个正在不断收缩的裂口! 咒术师的谩骂被隔绝在外,甚尔把千里锁收到手上,视线和公寓里活动着的人偶对上。其实不能说是对上,应该是人偶对入侵者的捕捉。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像弓箭即将射出前绷紧的弦,甚尔压低下盘,背后肌肉隆起,脚掌紧压着地面仿佛下一刻就会化身某种迅猛的野兽。 没必要退后,如果不考虑成本,只冲着唯一的那个结果去的话,甚至连策略都不用多想。 他要对付的是批量产物,不用像对付五条悟这类烦人咒术师那样制定计划,也不用像之前和硝子呆一起的时候那样,考虑到各方面因素而尽可能的将自身损耗降低。 那个人每次面无表情给自己治疗的样子看起来没什么怨言,按照他们的约定也不应该有什么怨言甚尔只是觉得他应该更像个人,在这之前,自己也必须要更像个人才行。 现在家入硝子不在,天与暴君在失去约束完全开启为一类人形武器的时候不用那样做。 人偶的眼眶里镶嵌着的眼珠开始泛黑,在纯郁的黑里裂开一道红光,那道光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挤出了眼眶,以岩浆在大地上流淌的形态在脸上蔓延。 两秒不到,人脸被红光撕开,在会引起人生理不适的变形中,人偶变为了之前乌鸦先生的外观。 成群的乌鸦袭来。 这并不算什么大的问题,什么形态都一样。 甚尔能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能听见心脏稳固有力的跳动,能听见自己的渴望。面前的乌鸦转换了两秒,他也久违地倾听了两秒。 弦断了。 男人以暴戾恣睢的姿态冲了出去。 *** 在正对着的底层,栗发青年站在站在一楼大厅的正中央。 大楼震颤的瞬间格外明显,墙壁上金色的结界被逼显,又在运转中消隐。 青年抬着头,视线放在天花板上一点,他在等待着什么,事实也的确如此,楼上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震感也越来越明显。 到后来,几乎有灰尘簌簌向下掉。 终于,咚的一声巨响,青年一直紧盯着的天花板皲裂出一个不规则形状,裂痕一下又一下加大,加深,最后轰然下坠。 天花板的一块掉了下来,同时掉下来的还有已经无法在维持自主行动的三五只乌鸦先生,和手里握着乌鸦头骨的男人。 男人先看了一眼腕表,抛开乌鸦头的同时抬手将掉落下来的碎石挡飞,游刃有余地走向青年,最终停在了离他两三步的远的地方。 碎石被脚步碾碎的声音格外明显。 青年抬起手,指间的手术刀顺着视线钉向目标。他的双眼透亮,冷栗色平静一片,与平日大相径庭的唯一一点就是在着双眼里带着恨。 非常浓烈的,毋庸思考,仅凭身体的机械记忆就能回忆起的那些痛楚与死亡带来的强烈恨意。 手术刀撕裂绢布般的空气,在疾速中被男人稳稳当当抓在手里他甚至精确地抓着刀柄的位置。 没等青年投出第二把,前方冲出的一股力量将他重重压到墙上,握着手术刀的手被抵在头侧,男人单手抓住他,另一只手垫在青年脑后。 一小会儿不见,火气这么大?真有你的啊家入硝子。 硝子眨了眨眼,另一只手轻触男人胸口,关节用力的时候袖口的手术刀被顶出,他反手握着刀柄,顺势划向对方的咽喉。 于是这只手也被抵在了墙上。 男人将他们之间闭塞的距离再次压近,让硝子在人与墙之间根本无法动弹。热量上涌,视野被男人填满,鼻尖也只能嗅到他的气息。 伏黑甚尔。硝子慢吞吞念出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绿色的眼睛,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你? 甚尔没有在他眼里看出一丝温度,冰冷且尖锐,是家入硝子从未有过的眼神。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或许在巫条大厦楼顶的那个幽灵也曾这样看过他所以这还是甚尔第一次知道,被这个人那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是种怎样糟糕的体验。 糟透了。 甚尔瞥了眼时间:你问的什么蠢话,我为什么要站着让你捅? 大约还剩五个半小时,不知道现在硝子的情况是不是不可逆的。如果把他打晕了带出去,红发的魔术师能让他恢复正常吗? 说到底,甚尔对为什么硝子突然对自己抱有这么强烈的恨意也一无所知。 所以他直接这么问了。 你杀了我很多次这一点就很值得恨了。硝子垂下眼,提及死亡的同时大脑中涌上一片血色,数不清的尸体仅是回忆都让他绷紧太阳穴,以及 以及? 以及你完全不知晓我的痛苦这一点。 甚尔手上松开了一点力道,随着攥得更紧:可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的说法带上了点现实的残忍,一直都是你一个人。 一个人没什么指望地自己把别人带来的痛苦下咽。 硝子颤抖着睫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终于抬起头,像是点燃眼底的准星,将恨意燎原:因为我爱你啊。 所以要杀了我是吧,伏黑甚尔不躲不避,将最初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所以我为什么要站着让你杀? 是手术刀刺进血肉的声音,硝子最大程度地转动手腕,用魔术构造的投影手术刀洞穿伏黑甚尔的掌心,同时也洞穿自己被攥紧的手腕。 他们被钉在了一起,鲜血从创口涌出,混合着从小臂向下淌。 想要伤害。 想要对方也感到痛楚。 想要死。 想要爱。 伏黑甚尔没有甩开硝子,放任附着不明物质的手术刀将他们连在一起,从掌心开始传出了麻痹感。 可能是毒,大概率不是生化意义上的毒素,他身体的抗性也没办法规避的话,应该是咒术或是魔术层面。 麻痹感逐渐散开,甚尔不得不开始琢磨现在把人打晕了还来不来得及。 然后他看见对方眼里翻涌的笑,将尖锐翻转为疯狂,将恨灼烧为爱,他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因为你爱我啊。家入硝子说。 第一卷 第50章 他们之间从不谈这个。 倒不是羞赧。事实上恰好相反,如果简单的音节拼接出的词语能交换到伏黑甚尔所需要的报酬,钱、住所、食物、方便那无论多少次他都能毫无芥蒂地说出口。 但家入硝子向来慷慨,什么都能给,豁得出去,实在是一位再合适不过的雇主。 所以这个时候甚尔才想起来,他们之间是不谈这个的。 这个想法也只在伏黑甚尔的脑海里停了五秒不到,或许更短。创口将他们相连,血液交融在一起,呼吸也交融在一起,稍微有点疯过头了。 甚尔还是把人敲晕了。 甚尔稍微侧过手掌,仅靠肉与刀具间的摩擦力将末端已经钉进墙上的手术刀从墙面拉了出去,创口变大也不在意,将凶器拔出手掌,随手扔在一边。 再次抬头的时候,不知何时,甚尔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阴沉、濡湿、毫无生气的躯体,视线也藏匿在无光的眉骨阴影中,甚尔能察觉到他在打量着自己,用一种收集死亡的目光。 男人所站的地面与空间,平面与立体之间出现了暗金色的波动苍崎橙子所说的魔术师蜘蛛丝吧,三重结界的具现化,竖条组成圆的金色线条会掠夺触碰到的所有生物的动力。 名为荒耶宗莲的魔术师抬起了左手,松弛的掌心突然紧握,像是想要捏碎什么:肃。 魔术原本是会其作用的,术式会跟随使用者的目标,将伏黑甚尔所在地方的空间都捏碎。 分卷(39) 但肉眼根本无法识别的术式没能命中活物,甚至连甚尔的衣角都没能沾到。他的移动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还抱着一个家入硝子也一样。 但其实是无处可逃的,整栋楼都是荒耶的工坊,或者说他就是这栋楼本身。 一击未中,黑色的魔术师停了下来,定定地看向甚尔。 被审视的男人眼皮也没抬,正琢磨着自己是把人扛着还是背着走。 抱着不太现实,有点影响行动。 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身体虽然持续被顿感压制,甚尔虚握手掌,触觉有些失灵,但也还没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余光瞥到手腕的表,时间还剩下 两个小时不到? 伏黑甚尔确定了一下,发现事实的确如此,在他完全没意识到的时候,时间在飞快地流逝! 锐利的眼神刺向黑色魔术师,对方的面容依旧被阴影笼罩,平静如死潭,左手维持在与肩同高,摆着攻击者的架势却并没有连续展开攻击。 时间什么时候突变的黑色魔术师出现的时候吗?他刚才的攻击毁坏的是什么,除了空间之外还包括更高纬的东西? 气氛凝滞了。 你发现了啊。荒耶宗莲开口,因为家入硝子的关系,魔术中稍微也带上了一点时间的属性,不过没能控制好,原本是打算直接把你的时间全部肃正掉,不过没关系,下一次不会再出现偏差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魔术师再次发动了攻击。 张开手再度握紧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即使需要注入魔力需要一定的缓冲,但对于稍微碰到就会被割断时间的甚尔来说,这无疑是十分严重的限制。 强劲的□□可以扛住伤口,但时间快进造成的老化不可避免。 肃! 横在甚尔身前的咒具崩碎,他脚弓触底,以十分刁钻的角度侧过半身,同时从肩上的咒灵嘴里取出千里锁,锁链尖端直指魔术师。 空气被划断发出嘶嘶的声响,但锁链在离黑色魔术师三四米处完全停了下来,无法再刺进哪怕一厘米。 但甚尔也不需要依靠锁链,他只是在试探距离。 苍崎说,没有什么结界是百分百牢固的,小川大厦外的结界能被五条悟的术式轰开,那自然这里也是一样 长刀从咒灵嘴里取出,甚尔把硝子放在角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大臂,在魔术师展开下一轮攻击前消失在原地。 被限制后的速度依旧快得惊人,肉眼无法捕捉的身影带起一阵风,他压低腰,刀横在身前,右手凌起,调用浑身的力气斩向魔术师身周。 空气中突兀出现了光的反射,那是不可见物质破碎的证明,但这还不够彻底。 他可以更快,更狠,用更纯粹的压力去破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魔术师重复着,在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是苍崎告诉你关于我的事吧,包括如何战斗,如何救出家入。 漏了一个,甚尔的长刀已经砍了下去,虽然感受不到肉块的阻塞感,但刀已没入对方身体无误,还有如何杀死你。 「杀死」是完全不可能的。魔术师十分冷静地说,我曾被「杀死」过一次,但那是直死魔眼的拥有者。而你只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啧,这话说得像是在夸人。甚尔拔.出长刀,瞬身到男人身后,手肘后收,这次刀尖瞄准的是魔术师心脏的位置。 刺出! 血往外狂飙。 脏器的损伤仿佛没能给魔术师带来什么困扰,荒耶宗莲嘴角溢出血,他呼吸都没怎么变,依旧抬起左手。 一种不好的预感腾起,甚尔将刀扭了90度,让创面撕得更大。 他在魔术师的身后,那魔术师的魔术是对着谁的? 你不会对家入硝子下手,你需要他。甚尔很冷静地说。 魔术师不为所动:是吗。 不用在意,他不会真的动手。 魔术师需要家入硝子,这是这一切发生的根源。 不要管,直接按照你原先打算的做。 是骨骼连着肌肉被碾碎的声音,还有微不可查的一声闷哼。 被男人挡在背后的是稍微睁开眼的棕发青年,他的眼底还是雾蒙蒙一片,没什么焦距,甚尔能感觉到打在后颈的呼吸,甚至比浑身的痛感还要更清晰。 你不应该挡在前面的,他想,很亏,亏大了。 荒耶宗莲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他踱步到两人跟前,也不打算继续动手,甚至撤除了围绕着自己的三重结界:家入,动手吧。 家入硝子是个很合适的研究材料,他在苍崎橙子身边待过,在魔术师手底下待过,在咒术师阵营也待过,唯一和他没什么接触的只有普通人类。 这么说也不标准,按照定义的话,其实面前的这个男人理应划分到「普通人类」里,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罢了。 虹级魔眼加上在咒术界也算珍贵的术式,被这样的天赋武装起来的却是一个很脆弱的灵魂,这份脆弱在被信任的对象无数次杀害后崩坏了。 捡起那把长刀,杀了这个男人。 那如果他将这份夹杂着复杂感情的信任剔除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男人所说,硝子弯腰将甚尔丢下的长刀握在手里。 他向后稍微退了一步,刀尖抵在伏黑甚尔的后背,找了几个位置,似乎是在瞄准对方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还记得我说的吗。家入硝子轻声问。 伏黑甚尔一顿,然后低低地笑起来。刀直直地没入他的后背,很缓,刀刃和皮肤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只有少量的血液顺着刀刃,也顺着肌理淌下。 他向前跌了一步,记着呢。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盯着眼前的魔术师。 好。家入硝子将左手贴在伏黑甚尔后背,以此能更加用力将刀锋推进。 站在他们面前的荒耶宗莲脸上无悲无喜,冷酷地观测着一切的发生。 绵长的沉默后,伏黑甚尔突然又开口:还有十五分钟。 荒耶宗莲说:你不必再抱着这样的念 他的后半句没能说完,伏黑甚尔骤然如一只弹起的猎豹,一步越过两米的距离,死死的扣住魔术师的肩膀。 而那把尚未贯穿他壮硕身体的长刀在这一刻狠狠地推入一大截。在这一刻,被贯穿的不止是伏黑甚尔,还有荒耶宗莲! 家入硝子垂着眼,攥着刀柄的手更紧了一些。和之前甚尔一样用力旋转刀刃。 魔术师咳出一大口血,想要后退却被禁锢在原地:你们可这样做的话你也会 他一愣,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 反转术式。荒耶宗莲笃定道。 因为魔术师对于家入硝子的魔眼太过于在意,而忽略了他完全能当作制胜底牌的东西。 他贴在伏黑甚尔后背的手! 那是为了持续治疗!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打算的? 家入硝子抽出那把刀,十分利落地甩落刀上挂着的血渍。他笑着,抹掉眼底泪痣下沾的血点。看着甚尔一手掐住魔术师的脖子,十分干脆地拧断了。 在死斗的时候对话真的是十分傲慢的一件事,所以傲慢的魔术师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就像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拒绝魔眼,拒绝进入魔术的世界一样。那对硝子来说不是什么值得钻研的、传承的珍宝,当工具反过来限制使用者本身的时候,那就是要冷藏它的时候了。 同样,死亡对硝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难跨的坎,即使无限放大感官,放大他对死亡的恐惧他也只会想起在禅院的屋檐下一次又一次死去的那孩子。 伏黑甚尔总会活着找到他。 整栋公寓都是他自身,他死了,楼也会墙上应声出现裂缝,上方不断落下碎石,硝子抬起手挡住不让沙砾掉进眼里。 巨石下坠砸在门口的位置,更要命的是巨石上还萦绕着未能完全解开的结界,伏黑甚尔两步把硝子抱起来,在地动山摇中精准找到空中能落脚的石板向上翻跃。 硝子搂住他的脖子,抬头看向顶上光线涌进的出口,风也从那里灌进来。快些,要再快些 在即将脱离小川公寓的那一刻,风声仿佛消失了,光变得有些刺眼。 家入硝子趴在伏黑甚尔肩上,小声开口:谢谢你啊。 甚尔斜睨他一眼,笑了一半,脸色突然凝固。 下一秒,他的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 躺在底部的魔术师,理应完全死亡的荒耶宗莲正抬着手,喉咙里混杂着血沫咏诵咒文:蛇。 影子一般的东西缠绕着伏黑甚尔的脚踝,正用力地将他向下拉! 硝子的指尖抠进甚尔肌肉里。 魔术师死亡,小川公寓彻底被摧毁,留在这里的一切东西也会跟着葬身于虚数空间,而这个空间根本就是依照公寓来稳定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现在没能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 看来是要死一起了。甚尔说。 硝子咬了咬下唇:我以为你会说算了我还是先走了。 有那样的想法,但是被抓着脚踝的不是我嘛。 这种时候说点好听的也是可以的。 那好。伏黑甚尔将抱改为托举,玩笑似说道,我可以把你从这里抛出去,你不用跟我死一块这话听起来怎么样? 家入硝子皮笑肉不笑:说这种话你自己都不起鸡皮疙瘩吗。 那就没得谈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啊。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人想接着开口了,要说的话或真或假在之前已经全部说了个干净,反倒显得有些可惜。 在崩坏里,相对静止都变成了一种异常,人类在灾难前表现出的某种心惊肉跳的冷酷特质在这一刻被凸显到极致。两个人贴在一起,谁也没看对方,呼吸很平稳,对生死开始漠不关心,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一起下地狱。 然而异变再次发生了。 仿佛惊涛骇浪突然降至零下,卷动的浪,奔腾的水,实质化的死亡在那瞬间被某种强硬的事项所冻结。什么东西在刹那轰鸣,又在刹那结束。 家入硝子看见了比日光更笃实的笑容,是那个永远自傲的咒术师同学常年挂在脸上的笑。 什么嘛,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我根本搞不定~! 五条悟浮在空中,指尖涌动的是几近疯狂的实心黑洞。他在灾祸面前如履平地,明明是被虚数空间排斥的存在,却胜似这里的主宰。 外来者掌控一切。 这次一年份的喜久福也不够了,要三年,不,干脆还是五年吧。五年怎么样,硝哥? 硝子轻声说:别在这里立flag啊五条。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五条悟眨眨眼,要不我们把这个烦人的家伙丢下吧。 伏黑甚尔朝他竖了个中指。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家入硝子缓了几分钟,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当初那个只住了一晚上的三人同居公寓。 门被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端着水杯的夏油杰。 他没有穿高专的制服,宽松的卫衣,头发也没扎,胡乱被他抓了两下,露出狭长的眼。 死里逃生有什么感想吗?夏油问。 硝子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就放到床头柜上。 木质地板的凉意从脚底漫上来,他拿胳膊肘撑着膝盖,呼了口气,突兀地开口:那个时候我该骂你的。 夏油杰笑了一声:什么时候? 在阳台上吹夜风,我问你相不相信,你和我装谜语人的时候。 夏油杰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在想,要是我骂出来,你回一句,哦,这样啊我的一厢情愿不就暴露了吗。 我知道的哦。 什么? 我知道的。夏油说,悟也知道,所以他要求你醒了之后去找他表达一下至少半小时的感谢之情。 居然只有半小时硝子低低笑起来,他在哪里? 他记得五条悟似乎是进入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状态啊。 无故旷课快一个礼拜,在夜蛾那儿挨骂呢。 对了。夏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红色的信封,比寻常的信封要小上一半,巴掌大小,寄给你的信。 硝子接过来,也不避讳什么,当着夏油的面拆开了。 里面是一封信,信纸摊开有A4那么大,而正中央只写了一行字 「想吃草莓大福的话可以来找我。」 监护人真是任性的可以。 家入硝子收起信,没有问和他一起出来的男人相关的问题,他和夏油杰随便聊了两句,稍微规划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 夏油在出去前朝他确认:你已经决定了吗? 是。硝子顿了一下,突然问,你会因为一些想法的转变做出一些让我们很难接受的决定吗? 夏油杰一愣,杵在门口半晌后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眼睛笑成一条缝,硝子看着他的笑,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有些尘埃落定后的荒芜。 你就是这么做的,硝子,最后你回来了。夏油杰转过身,他背向着往外走,挥挥手,说,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休息了一周,家入硝子重新到东京咒术高专院校报道。 他仍然不怎么接外派的危险任务,如果有特殊情况一定会安排其他咒术师和他一起。 一年级的学生和他熟悉得很快,毕竟咒术师经常受伤,任务完成之后总要去医务室走一遭。学弟们偶尔会在治疗之后得到一些听起来很奇怪的建议。 分卷(40) 明天外出的时候请晚上五分钟。 如果可以,七海你们这次的任务还是找高年级的前辈一起会比较好。 不用担心,明天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京都的。 灰原雄觉得很神奇,在某个节点按照建议就能得出一个十分顺畅的,找不出什么差错的结果。他拉着七海建人,偷偷问,家入前辈不是有什么预知的术式吧? 两个月之后,在京都给庵歌姬善后的家入硝子被京都的学弟叫住。 外面有个人找您。学弟皱着眉,一脸担忧说,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脸上还有疤给人感觉也很奇怪。 硝子拍拍歌姬的肩,示意已经治疗结束了,他站起来,一边收拾手边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问:然后呢?他说找我干什么了吗? 唔学弟磕磕巴巴说,说找您,呃,找您讨债来了。 硝子点了点头。 学弟跟上他一起往外走,一路上都在担忧,这是真的吗,前辈您不是被什么高利贷讹诈了吧? 隔着五六米远硝子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男人。 他双手插在兜里,懒懒地,有些长的头发也不打理。在察觉到有人接近之后抬起眼,露出锐利的绿色眼睛。 是啊,可能被讹诈了吧。硝子将东西交给学弟,朝他笑了一下,可以辛苦你帮我寄回东京吗,我得去还债了。 家入硝子走向贪婪的流浪犬。 夕阳淌下余辉,炽日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