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大佬徒弟们的金丝雀[穿书]》 分卷(1) 《我成了大佬徒弟们的金丝雀[穿书]》作者:和灼 剑尊晏离舟出尘绝世,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却屡屡对门下弟子痛下毒手。 大徒弟根骨极佳,被他折断双腿,筋脉尽毁;二徒弟天生媚骨,被他剜去双目,毁了容貌;最小的三徒弟,也是这书中的男主,下场最惨,被他推入万骨魔窟生不如死。 晏离舟一朝穿书,成了这个恶毒的美人师尊。 好在天不亡他,他穿在了故事开端,还没做尽恶事的时候。 晏离舟将缩在柴堆里满身鞭痕的大徒弟搂在怀里,心疼道:怎么伤成这样,谁敢欺负你! 被师尊下令关在柴房的大徒弟: 众人发现,冷情冷性的晏离舟自渡劫失败后就变了,从不收徒的他破例收了徒,而且一破例,就停不下来。 有传言,他为大徒弟抵御妖物,亲自挡剑;为二徒弟以身涉险,千里寻药;为三徒弟坠入魔窟,以命相护。 而在每个无人的深夜,晏离舟褪去伪装,抱着他的保命剑瑟瑟发抖,哭的眼圈都红了 那、那只妖好可怕 我不想采药了,摔死我了,爱谁采谁采呜呜 * 数年后,修真界传出剑尊的风流艳史,还都是与失踪多年的几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有关 传闻,妖王曾与剑尊共赴巫山云雨,妖王腕间还留着剑尊的咬痕。 有人问起,他眉眼微垂,爱怜般轻抚那伤处,声音温柔,这是师尊赐我的印记。 传闻,鬼界之中,十里红妆铺满黄泉彼岸,三生石上纂刻剑尊与鬼王大名。 美艳无双的鬼王挑眉轻笑,宣誓主权,阿离是我的人。 万骨魔窟中,魔尊顾沉戈捏碎手中玉盏,将《离舟记》狠狠撕碎,唇角微勾,笑意蔓延,这话本上怎么能少了我,我可是师尊的心肝肉呀! 师尊,你到底选谁? 当事人晏离舟依旧抱着他的保命剑,愁得又想哭了。 表面光风霁月实则哭包怂包师尊受x前心狠手辣后偏执忠犬徒弟攻 排雷: ★有副CP★ 1.万人迷团宠受,受是弱鸡,还很会哭,切片攻,攻重生,前面对受不好,被攻略了就是无限宠 2.有时间大法,1v1HE,师徒年下,双洁,前期受无意识宠攻,后期互宠 3.内含大量狗血、修罗场,我流仙侠,格局不大,逻辑不通,文笔没有,弃文勿告知 内容标签:年下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离舟┃配角:预收现耽《我钓了渣攻的白月光[重生]》┃其它:完结电竞文《论一见钟情的下撤 一句话简介:金丝雀不想努力了 立意:在哪里都可以绽放出最好的自己 第1章 昨夜新雪,天地一片萧肃,巍峨山巅响起钟鸣之声,惊鸿穿过晨曦落于山涧之中。 半开的窗扉外响起踩雪的咯吱声,晏离舟从睡梦中惊醒,房门恰在此时被人推开。 寒剑蓦然出鞘,银白的剑身在中途就被浩瀚内力逆转,剑尖直直刺入门柱之内,银剑如有生命般,连带着剑柄一起摇晃,却挣扎不出。 无尘仙尊轻抚衣袖,弹指打在剑首上,出口便是恐吓,再闹,就把你丢进柴房里回炉重造。 银剑瞬间停下动作,剑身一弯,颇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晏离舟大脑混乱间,站在门外的男人已走到他的床榻前。 一双裹着老茧的手抚上晏离舟的额头,无尘仙尊清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今日可好点了? 晏离舟不答,无尘仙尊也不在意,他冰凉指尖划过晏离舟额中的红痕,叹了口气: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渡劫期将至,万不能离开无尘宗半步,为什么不知会我,要独自一人踏上虚渡山? 离舟,你太贪心了无尘仙尊捧着药碗就开始唠叨。 晏离舟早在男人碰上他时就清醒了。 眼前的男人体格健硕,身着一身白袍,外罩轻纱,鬓发染白,声音以及俊秀的容貌,都与那头少年白不相符。 晏离舟猜不出他的年纪,但他的重点不在这上面。 这里不是他所在的世界,眼前的男人不知姓名,男人叫他离舟,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样。 虚渡山,无尘宗 那不是他睡前看的一本修真小说的内容吗? 晏离舟是无尘仙尊从蛇窟里捡回来的,他一手带大晏离舟,虽是师徒,却一直像亲生孩子那般教养他。 谁都知道,晏离舟是无尘仙尊的心头肉,谁敢欺侮晏离舟,那就是跟修真界第一仙宗过不去。 晏离舟天赋卓绝,他虽还未到大乘境界,却是当之无愧的剑修第一人。 他十几岁便跟着师兄们出入生死之境,二十不到便修出本命仙剑千山月。 剑尊泷月君的名号响彻整个修真界,除了他的一身本事,更主要是他那出尘绝世的相貌。 晏离舟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可谁也不知,这副美丽皮囊下却有着一颗肮脏的心。 他为人善妒,品格低劣,座下三名弟子无不被他阴狠毒辣的手段给残害。 大徒弟根骨极佳,被他折断双腿,筋脉尽毁;二徒弟天生媚骨,被他剜去双目,毁了容貌;最小的三徒弟,也是这书中的男主,下场最惨,被他推入万骨魔窟生不如死。 晏离舟本身就是作者设置的一个炮灰,炮灰只为了推动剧情,让男主成长,除去男主,大徒弟和二徒弟也不是等闲人物。 他们历劫归来,将晏离舟掳走,关在魔窟里日夜折磨,当初晏离舟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他们百倍奉还。 最后,晏离舟本命剑破碎,筋脉尽断,四肢被砍,活生生被做成了人彘,在蛇潭里度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最终咽气,然,他希冀死亡,却不想他死后也不能得到救赎,迎接他的是新一轮的折磨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成了那个下场最惨的炮灰? 他才不要被做成人彘,才不要在蛇潭里苟延喘息! 晏离舟心里慌乱,却不能确定他就是那个晏离舟,他勉强稳住心神,抓住无尘的手腕,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我是谁?不、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无尘一愣,转而笑了:怎么,不过是被雷劈了一下,脑子也给劈坏了?连我都不记得了? 晏离舟:? 雷劈?! 无尘唇角轻扯,一本正经:我是你爹。 晏离舟: * 从男人的话中,晏离舟确认了面前的人就是原主的师父无尘仙尊,而他现在就是那个炮灰晏离舟。 原主本是半妖,为了脱离妖身踏上宗门禁地虚渡山,传言那座山被魔气环绕,一千零八十台阶恶念遍布,每踏一阶必被恶鬼缠身。 很多妖魔都想踏入这禁地,只因虚渡山十阶便有一煞,破一煞便能提升一阶修为。 原主年少成名,就是走得这般捷径。 前日他大劫将至,还妄想在禁地里求得一线生机,却不料报应晚来,被天雷劈中,幸好无尘仙尊及时赶到,才保住他的元神,再醒来,晏离舟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 无尘仙尊还在唠叨着家长里短,跟个念经的和尚似的,丝毫没察觉小徒弟的不对劲。 晏离舟心思不在他的话里,锦被下的手死死攥紧才没让眼泪滚下来。 晏离舟是个无忧无虑的有钱小少爷,21岁了还保持着天真纯良,这得多亏家里人的溺爱,缺点是长那么大了还喜欢掉眼泪。 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一点苦,这要他怎么办? 早知道这样,他宁愿在家补上导师打回来重写的论文,也不插科打诨看什么小说。 无尘:隔日就是弟子大选,你之前不是说闷得慌吗,想跟为师出去转转吗? 晏离舟猛摇头,他现在对这里完全陌生,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他才不要出去蹚浑水呢。 无尘叹气:罢了,你这脑子都这样了,再吹点寒风,怕是要成智障了。 晏离舟: 无尘心疼小徒弟被雷劈坏了脑子,可嘴上还是要念叨几句,他喂晏离舟喝完药,嘱咐晏离舟不要乱跑,就忙着处理宗门要事去了。 无尘前脚刚走,晏离舟还没喘上口气,一直插在门上的长剑突然开始震动,剑身入得太狠,它挣扎半天都没能把自己挣脱出来,反倒刮得满屋子木屑乱飞。 什么东西!? 晏离舟吓得浑身发抖,抱紧被子缩在角落,死死盯着门上那把作死到把自己陷进去的蠢剑。 呜呜呜,阿离救我! 剑没再继续动下去,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幅样子蠢透了,它开始向晏离舟求救,剑身一弯,剑镡直指地面,冲着晏离舟的方向,仿佛那上面长了双能视物的眼睛,寒光一闪,莫名诡异。 救、救命!晏离舟寒意遍生,掀开被子,鞋都来不及穿就追着无尘的脚步跑了。 无尘,不对仙尊爸爸,我后悔了,你带我走吧 他大病初愈,加上不懂术法,这点脚力哪比得过日行千里的无尘仙尊。 晏离舟站在空旷的回廊上,大雪与缥缈云海覆盖了整座碎雪峰,入眼只见得一片白芒,连飞鸟都隐去了行踪,哪还有无尘的半点影子。 铅灰色的天幕压下,如同晏离舟此刻的心情。 晏离舟吸吸鼻子,眼眶逐渐泛红。 有几名穿着青衣的内门弟子经过,看到晏离舟立马弯腰行礼,低头瞥见剑尊白皙如玉的脚背时,他们如被雷劈般僵硬在原地。 泷月君,您的鞋 晏离舟陡然见到陌生人,像只受惊的兔子,满身防备贴着廊柱,他搜寻记忆,印象里他见过这两人,好像是碎雪峰的管事弟子。 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晏离舟顿时松了口气,房间那把会说话的剑还没收拾,脑海便窜过什么东西,他脸色瞬间发白。 对了,无尘仙尊刚才说弟子大选,他记得原主的大徒弟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无尘宗,按照剧情,他应该是在 原主大徒弟名为祁白茶,是妖王的儿子,原身是头白狼,妖界年龄来算才刚刚成年。 祁白茶性情直爽,却很蠢笨,傻乎乎被自家哥哥忽悠来无尘宗偷宗门秘宝,恰好遇到无尘宗招收弟子,他自幼便喜欢好看的事物,被原主美貌吸引,伪装进了无尘宗,想要拜入原主门下。 祁白茶吃了丹药遮盖了妖气,入门测试时被误判根骨极佳。 原主本身没什么天赋,全靠歪门邪道,他嫉妒祁白茶天资好,假装收他是为了就近折磨他 晏离舟后背起了一层薄汗,下意识松了口气。 好在,他穿在没做恶事前,那一切就都有补救。 你听过祁白茶这个名字吗?晏离舟询问左边那位管事弟子。 他记得这个二货大徒弟上山报的是他的真名。 回禀泷月君,此人前日在碎雪峰闹事,现下正被关在柴房里 晏离舟来不及细想闹得是什么事,直接问:柴房在哪? 那人立马给指了方向,晏离舟不做思考,迅速往那方向奔去。 泷月君,等等,您还没穿鞋子! 晏离舟直奔柴房,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气便扑面而来。 柴房不大,原本捆好的柴堆倒在地上,折断的枯枝散落在地面,木窗和石灰墙满是打斗痕迹,木屑与灰尘在空中纠缠翻飞,可见此前发生了多激烈的战斗。 晏离舟挥手扫去那股恶臭,视线撞在了柴堆里被锁链捆缚住的少年脸上。 散开的暖阳穿过瓦片照在少年的眉心,琥珀色的双瞳在阳光里异常剔透,他眸底裹挟的是狂风怒浪,在对上晏离舟的刹那,那场风浪似乎更加猛烈了。 少年俊朗的五官倏地狰狞,兽纹在印着血痕的脸上逐渐攀爬,他身上满是鞭痕,透过裂开的衣服,能看到翻卷的皮肉和结痂后又渗血的伤口。 他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与兽吼,真像只无路可逃的困兽。 晏离舟全身冰冷,快要急哭了。 还是没赶上,明明是原主干的好事,为什么要他来背锅? 都打成这样了,这大徒弟就算再二,知道幕后主使是他,一定会恨死他的! 晏离舟长袖下的双手捏得发白,竭尽全力抑制自己往后退的脚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晏离舟决定实践一下学了三年表演课的成果,他深吸口气,一脸漠然地走向少年。 晏离舟蹲下身,不由分说地抱住满是怒意的少年,将他狠狠搂进自己的怀中,心疼道:怎么伤成这样,谁敢欺负你! 祁白茶原本在晏离舟怀里挣扎,听到他的话瞬间愣住。 他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美如冠玉的剑尊。 冰凉指尖轻柔地抚过他脸上的伤痕,清冷美人眸底是肉眼可见的疼惜。 疼惜?怎么会?! 晏离舟看到祁白茶的松动,觉得这办法有效,眉头微蹙,又补了一句:谁欺负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提着鞋追过来的弟子看到这幅场景,惊得瞪大双眼,听到晏离舟的话后,他只觉得不解。 泷月君,不是您吩咐霍擎,将这不要脸的小子关在这里的吗? 晏离舟心疼的表情瞬间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看文前看下排雷,若有不满意,请及时退出ovo 徒弟是一个个出现的,开马甲有限,每个马甲受都会攻略 受有一身本领但自身战斗力渣渣,金手指逆天 (如果觉得受废物弱鸡的话,设定就是这样) 感谢在20210807 00:00:00~202108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2) 第2章 晏离舟心跳如擂鼓,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这本修真小说的男主是三徒弟,两外两位徒弟和晏离舟一样都是配角,他们出场很少,作者只用少数几章介绍了他们的出场以及后续发展。 晏离舟看书囫囵吞枣,晏离舟出场后,他还没挨过过渡章,就被这与他同名的傻逼师尊气得半死,他迫不及待去评论区翻剧透,以至于脑子里只有长评剧透,而没有文里的内容。 原主什么时候下令把祁白茶关进柴房,还让人毒打他的?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祁白茶被门外弟子点拨,反应过来后继续在晏离舟怀里挣扎,你放开我。 这要真放开了,那他就更没有挽救的机会了。 晏离舟没听祁白茶的话,反将他箍得更紧,双臂特意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掌心垫着他的后脑,不让木柴的尖刺戳着他的脑袋,话里夹着不悦:你还伤着,想要让我放你去哪? 晏离舟猝不及防对上祁白茶满是怨怼的目光,他心里心虚,面上却不显,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移开了眼睛。 被晏离舟抱在怀里,祁白茶只觉得浑身不爽,他痛苦地咬着后牙,吞下喉间苦涩。 如果晏离舟此刻看过来,能看清他眼里的清明以及强烈的怨恨,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这不简单是被关柴房,挨了几顿严刑拷打能有的恨。 二师屋外弟子的喊话乍然被打断,同时也惊扰了屋内各怀心思的两人。 晏离舟闻声抬头,一抹绛红落入他的视野,突然出现的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颀长,红衣束发,五官昳丽,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在众人目光中,他抬手捞走身旁弟子手中的长靴,朝着两人走来。 晏离舟没见过这个男人,男人在他身前站定蹲下,不由分说就抓起他的脚。 晏离舟一惊,下意识就抽回自己的腿,却被男人紧紧拽住。 怎么,几日不见,离舟就和我这般生分了?男人挑眉,说话间用术法拂去晏离舟脚心的灰尘,替他穿上了靴子。 晏离舟:? 真的不认得我了?男人稀奇地打量着他。 晏离舟呆滞:你是 男人勾唇轻笑:我叫朝漉,是你的道侣。 这话一出,屋内屋外众人都震惊地瞪大双眼。 晏离舟是最吃惊的那个,作者没说原主还有个这么漂亮的男朋友啊? 配角就那么不被重视,连这点信息都要省略了?! 朝漉看清他的反应,和他手里抱着不肯放的少年,带笑的脸僵硬下来,眉头紧锁,声音也加了层哀怨:我不过下山去办个事,你就有了新欢。 晏离舟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扰乱了节奏,刚才面对祁白茶时的勇气瞬间打散,结巴了:我、我 晏离舟被朝漉拽起,整张脸都被按进怀里,晏离舟想要逃脱,却抵不过朝漉的力气。 我听人说你被雷劈了,事情都没处理完就赶了回来,朝漉难过道,你脑子坏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都不认得,却要护着他。 无尘仙尊说他脑子坏了,晏离舟还很庆幸,这样他就不用在别人面前伪装成原来的晏离舟,但一个两个都说他脑子坏了,这很不尊重人的好吗! 朝漉:你从前见到我就喊二哥哥,现在新人胜旧人,连个名字都叫不出口了吗? 晏离舟: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从前叫人家小甜甜,现在翻脸就不认人。 晏离舟勉强从朝漉怀里露出双眼睛,不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什么? 朝漉指着柴堆里的祁白茶,恨道:你忘了?这小子前几日夜闯碎雪峰,想要对你不轨,被霍擎给擒住,我原以为是个采花贼,还怜惜你被人轻薄,没想到你俩早就暗通款曲了。 晏离舟脑子和嘴巴一样结巴:误会。 朝漉:你不认得我,却认得他,要说你们没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信。 晏离舟:我、我们真的没有关系。 朝漉抓起晏离舟的手,厉声质问:没关系?那你为什么只记得他?为什么听到他被人打了,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来找他?为什么在我面前要这么护着他? 朝漉痛心疾首:离舟,你可真薄情。 晏离舟: 祁白茶一直沉默地欣赏这场闹剧,听到朝漉的这番话,他控制不住,目光不由落在两人纠缠的手上,晏离舟白皙如玉的手背被划出几道血痕,上面还沾着一些粉尘。 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天,祁白茶怎么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霍擎特意准备的荆棘刺。 晏离舟刚才搂他的时候,难道一直在护着他的脑袋? 晏离舟被朝漉质问得快要哭了,他要怎么解释,自己根本没有那种想法,也没做过那种事。 朝漉看着他渐渐泛红的眼眶,愠怒早就消失无踪,他抬手想要抚去晏离舟的眼泪,却听门外弟子高声喊道。 二师伯,仙尊听说您刚回来就来碎雪峰了,他老人家特地让我过来知会您一声,泷月君脑子本来就不好,您可别再把他逗哭了。 话落,晏离舟眼泪刚好掉了下来: 晏离舟抬眸看向一脸讪讪的朝漉,想明白后,内心被他激起的愧疚荡然无存,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人是原主的二师兄,无尘仙尊的二弟子,世人只知他叫朝歌,却不知他真名为朝漉。 他未及弱冠便结成金丹,之后修为便不再有精进。 无尘师尊总叹这位弟子性格顽劣,痴迷红尘不思进取,浪费了一身好苗子。 晏离舟只觉得无尘仙尊感叹的太对了。 晏离舟不再理会这位顽劣的二师兄,他眼下的目标是祁白茶。 还没和祁白茶对上目光,他又被朝漉抓了回去,朝漉抱起他就要往外走。 晏离舟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生怕他把自己摔了,叫道:你做什么? 朝漉一掌拍在他后背,一本正经:你小时候尿布都是我换的,现在不过是让我抱一下,还害什么羞! 晏离舟: 朝漉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妖纹露出来了,乖乖听话,被人看到可就糟了。 晏离舟一怔,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刚才他就觉得自己脸上像有冰碴子在刺他。 朝漉一直抱着他,原来是想帮他遮掩。 祁白茶静静观察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晏离舟在朝漉怀里频频探出脑袋,都被朝漉打桩般压了下去,画面异常滑稽。 祁白茶在心里嗤笑,大名鼎鼎的泷月君私底下就是这般窝囊的模样,被一个修为没他高的废物欺压成这样? 晏离舟不再挣扎,临出门前想起什么,指指祁白茶的方向,道:他、他也要跟着。 祁白茶一愣,不解地看向晏离舟。 晏离舟捂着脸,只露出一双如琉璃般通透的眼眸,像是对朝漉说,又像是在对他说。 我要带他走。 朝漉闻言,满脸戏谑:哟,你还想当着我的面红杏出墙? 晏离舟早就没了心理负担,闻言翻了个白眼。 * 祁白茶被带下去洗漱,周围没人了,晏离舟迅速挣脱朝漉的怀抱,快步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朝漉无奈地跟在他后面,看到小师弟在门口愣了下,又蹬蹬蹬跑回来,抓住他的衣袖,严肃道:师兄,你是长辈,你先走。 朝漉:? 朝漉还没跨进房门,就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传说中能一剑开山的千山月正插在柱子里,剑身弯成一道月牙,刨出的木屑被水打湿,黏黏糊糊的粘在地上,剑柄上裹满了由泪凝结的冰渣。 朝漉:你这是做什么? 哭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了人,千山月绷直身体,看到来人又蔫了下去,哭得更凶了。 呜哇哇,我不要你,我要阿离。 朝漉:怎么,我哪里比你的阿离差了。 千山月:你只会欺负人。 朝漉嘁了声,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师弟,晏离舟小心翼翼躲在他背后,就怕那神志不清的剑想不开要朝他砍过来,只差不在脸上写上别过来三个字了。 朝漉捏了捏眉心,都说物随主人,这剑一直养在晏离舟的身体里,和它的主人一样养出了一身娇气毛病。 天雷将至的时候,千山月现身帮晏离舟顶了不少伤害,让人不得不猜测,这一人一剑是不是都被那天雷给劈傻了。 如果告诉千山月,你的主人不仅害怕你还想躲你,今天这碎雪峰怕不是要改名碎冰峰了。 朝漉: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蠢? 千山月听了他的话,气没上来,就被朝漉弹指震慑住。 朝漉往旁一躲,晏离舟没来得及抓住朝漉的衣袖,一道寒芒瞬间钻入他的身体,一股冰凉在体内流窜,原本结结实实扎在柱子里的千山月没了踪影。 晏离舟瞪大双眼,摸了摸被剑穿过的胸口,胸前的布料完整,只被他抓出几道皱痕,那东西钻进他的身体里了? 那剑如果醒来了,他要怎么收拾?! 朝漉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笑道:它是你的剑,非但不会伤害你,还会保护你,你怕什么? 晏离舟想起无尘仙尊进来前,这把剑原先是陪在他身边的,原来它是要保护他? 可它一直在哭 朝漉:因为它能感知你的内心,不是它在哭,是你在哭。 晏离舟不懂朝漉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顾庆幸这剑对他没有威胁。 听师父说你又想走歪路子,你以为用煞气就能避开天劫,哪有那么容易,朝漉说回正事,冲晏离舟冷笑,师父疼惜你不舍得说你,我可不是你师父。 晏离舟浑身绷紧,眼前的二师兄瞬间变了副模样,像他的教导主任。 朝漉:现在好了,你非但没能渡劫,还把原先的妖身给激了出来,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晏离舟刚坐下,怀里抛过来一面水银镜,他低头,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朝(zhāo)漉 泷(shuāng)月 第3章 镜中的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区别在于这张脸更为精致。 他的面色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却不能掩盖他本身的颜色,鼻梁高挺,鼻尖与薄唇像是涂了粉脂,透着淡淡的绯意。 眉与眼尾自然上挑,桃花眼像是浸了一层水光,浅色双瞳似光下剔透的琉璃珠,微微眨动都有种风情万种的味道。 白。晏离舟只能用这一个字来形容。 正因为这种白,才衬托出他眉心与颧骨两边诡异的殷红。 他的双眉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红线,像是一道分界线,直直划到美人尖下方,将他苍白的面色带出了一丝人气。 颧骨两边的红与额中的红又不同,在光照下依稀能看出它的影子,像是鱼鳞,准确说,比鱼鳞要更小,一呼一吸间,那些鳞片跟着他面部的动作起伏,带起一片被冰锥刺过的麻痒。 晏离舟搜刮记忆。 晏离舟本是半妖,他是无尘仙尊从蛇窟里抱回来的 蛇。 晏离舟立马丢了镜子,恐慌中抱紧身旁的床柱,隐隐又要有落泪的架势。 他无助地看向老神在在的朝漉,唤道:二师兄。 朝漉欣赏着小师弟跳脚的模样,笑了笑:喊我也没用,走歪门邪道必定会被反噬,你做决定前就没想过会有这种后果? 这哪是他做的决定,是原主做的决定好吗? 我忘了。 朝漉嗤笑:一句忘了就能将做错的事推翻了吗,离舟,账可不是你这么算的,你没失忆前可记得师尊的叮嘱?你是不是也忘了我跟你说过,你再敢走这种路子,我一定会替师尊清理门户 晏离舟原以为这个二师兄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教育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那嘴巴简直跟无尘仙尊有的一拼,区别于,无尘仙尊比较有人味,啰嗦的都是家长里短,朝漉说得可都是大段大段的做人道理。 【他从小就这样,看上去像个二流子,本质却是刚正不二的长舌妇,我讨厌他!】 晏离舟一愣,扫视房间,没看到除了他俩以外的其他人。 那是谁在说话? 朝漉抽出袖中折扇,往桌上一拍,离舟,我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又分心了? 晏离舟立马端正坐直,只不过双手还抱着床柱不肯放手。 【是我呀!】 晏离舟抿唇,偷偷在心里问了句你是谁,那声音立马回复 【千山月】 晏离舟本能一抖,寒剑嘤嘤哭泣的模样在脑中闪现。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落到这个世界,这个观念就逐渐崩塌,直到千山月在他体内说话后,什么唯物主义,统统瞬间粉碎。 晏离舟觉得未来如果有再多诡异的事情,他应该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有什么能比一把会哭会说话的剑更加奇葩的呢? 【无尘仙尊说你醒来后也不能完全康复,我先前以为你只是生了小病,没想到你连你的命根子都忘了】 千山月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哭,晏离舟急忙打断它,这话怎么越说越诡异?什么叫我的命根子 【呜呜,你从前都是这般夸我的,你忘了吗?】 晏离舟:原主这小嘴,真是抹了蜜呢?! 晏离舟不想看到有东西比他还要会哭,更怕它会学着朝漉说一句离舟,你可真薄情,连忙哄道:我记得你,我当然记得你。 【真的吗?】 晏离舟狠狠点头,得到朝漉一个眼刀,朝漉刚要指责他分心,晏离舟立马冲他狗腿一笑。 分卷(3) 【你为什么要怕他?你修为快入大乘期,他不过是个金丹后期的废物,他敢凶你,你就上去砍他】 晏离舟: 晏离舟:我拿什么砍他? 【当然是拿我呀!你难道还有别的剑?】 晏离舟: 可以不要那么理直气壮,说砍人就砍人吗?刚才是谁被两根指头就拍晕的? 这话晏离舟当然不敢说出口,他怕千山月又要哭唧唧。 晏离舟:不可暴力。 【哦】 朝漉摇着折扇,凉风吹过他鬓边碎发,讲了半晌,他嘴唇仍然饱满红润,丝毫不见干涩。 朝漉:你的事暂且不提,柴房那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晏离舟浑身绷紧,他也搞不懂祁白茶怎么会夜袭碎雪峰,这都是书上没有的。 作者,配角的戏份就那么不重要吗,你全给省略了? 朝漉狐疑打量他:这事你也忘了? 晏离舟点点头,一脸纯真无害。 朝漉:我听霍擎说,这小子前几日偷溜进后院温泉池,想要偷看你洗澡,你一怒之下把他关进柴房,让霍擎严加审问他的来历 晏离舟瞪大双眼,实在无法想象祁白茶会干出偷窥人洗澡的事情,不过原书中他一开始就贪恋原主的美色,没想到他会冲动成这个样子! 朝漉观察晏离舟的神色,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才道:你渡劫失败,醒来后对他又是另一副态度,难道霍擎跟我说的有错,你其实早就看上这小子了? 晏离舟连忙摆手:不、不是的,只是我依稀想起师兄你教育我要有慈悲之心,我想着他也受了那么多天苦了,他不过是喜欢我而已,要不了那么严重,这惩罚也够了。 朝漉:真的? 晏离舟使劲点头:真的真的。 朝漉笑了笑,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连我们都不记得了,为什么就记得他?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子,就让你那么上心了? 晏离舟:您是筷子精转世吧,专门来挑刺的? 朝漉:离舟,你我向来知无不言,你现在对我也有秘密了? 晏离舟分神听着朝漉的训话,问千山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闭嘴吗? 【朝漉最怕你哭了,你小时候只要哭一下,他就马上闭嘴了】 晏离舟立马瘪起嘴,他不敢摸自己的脸,只能像只无尾熊般蜷缩在床边,泪眼婆娑看向朝漉:二师兄,我错了。 朝漉被他打岔,挑眉道:哪错了。 晏离舟:我错在不该忘了你。 朝漉:还有呢? 晏离舟:我再也不敢去虚渡山了,也不想什么歪门邪道。 朝漉起身走到床前,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稀罕地打量他脸上的鳞片。 晏离舟的眼泪因为抬下巴的动作滚了出来。 朝漉:我还真不知道,你失忆后这般能哭,你当你还三岁呢? 晏离舟瘪瘪嘴,想擦眼泪,又害怕摸到脸上的蛇鳞。 朝漉啧啧两声:瞧瞧你这幅样子,哭起来可真丑,你的脸我和师尊会想办法的,你这两天就别出门吓人了。 朝漉说话确实有能让人发火的本事,晏离舟却松了口气。 朝漉已经松嘴了,看来千山月的办法确实有效。 * 朝漉走前叮嘱晏离舟不要太过大悲大喜,情绪是妖纹产生的原因之一。 晏离舟乖乖点头,在房间里静坐两个时辰后,他脸上的鳞片真的淡去不少。 外面天色已黑,祁白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日里祁白茶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已经对他产生怨恨了。 晏离舟不敢亲自去找祁白茶,可把人带回来又丢在一边也不是事。 他脑子转来转去,才想起一个人。 他立马吩咐门外弟子去叫霍擎。 晏离舟在屋里翻箱倒柜,顺着千山月的指示,将从前无尘仙尊送给原主的仙药全部翻了出来。 他刚拿出乾坤袋,屋门就被人敲响了。 灯火被外间的寒风吹得四处摇曳,人高马大的霍擎踏入门内,晏离舟顿时觉得屋子空间小了不少。 霍擎长得五大三粗,眉眼里皆是戾气,晏离舟本能打了个颤,勉强稳住心神。 【阿离你别怕,看他不爽上去砍他就是了】 千山月能察觉他的情绪波动,安抚着他。 晏离舟欲哭无泪,这把蠢剑为什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难道因为原主本身是妖,妖气感染了它? 霍擎在他面前站定,冲他俯首作揖,声音粗犷:师尊。 态度恭敬,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凶悍。 原主从未收过弟子,世人都称他泷月君,只有霍擎能喊他一声师尊。 霍擎古板木讷,他是少数入门前就达到筑基后期的弟子,原主曾在山下历练时施舍过他一餐饭,从那时他便对原主忠心耿耿,跟着原主来到了无尘宗。 霍擎是晏离舟心腹,知道他的秘密,晏离舟懒得遮住自己的脸,他将满桌的药瓶塞进乾坤袋,才将袋子递到霍擎手中,轻声嘱咐:你把这个送去别院,亲手交给祁白茶。 霍擎满脸纳闷:为何要给那个小子? 前不久这小子来闹事,师尊生了好大的气,怎么现在又没事了?还要他亲自送药? 这些可都是无尘仙尊亲手炼制的丹药,万金都难求,师尊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还一送就送那么多? 【你平时一凶他,他就闭嘴了】 晏离舟面无表情,听了千山月的提醒,声音陡然加大:让你送你就送。 说完,晏离舟扫了眼霍擎,生怕面前这个壮汉翻脸不认人,一拳打死老师父。 霍擎哦了声没再多问,他一向听晏离舟的话。 他将乾坤袋装进袖中,出门前,晏离舟叫住了他。 你等等。 霍擎回头问道: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晏离舟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你送过去的时候,可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霍擎纳闷:我将药放他桌上就是了,难道还要说什么? 晏离舟点头:你当然要说,还要把话说全了。 霍擎:啊? 晏离舟:你要跟他说,这是我送的。 霍擎不懂:为何? 他才不想跟那个冒犯了师尊的臭小子说话呢! 晏离舟:要你说你就说。 搞定霍擎,就是什么都不解释。 霍擎果然没再问,关上门就走了。 晏离舟摸摸自己的胸口,他吹灭桌上的烛火爬上床,在柔软的床榻上滚了好几圈,方才松了口气。 【阿离,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好药】怪心疼的。 晏离舟:你不懂。 这叫安抚策略,借别人的手,让你知道我有多关心你,比自己亲自去送更能刷好感度。 晏离舟不会承认,他现在还没那个胆量去面对怒气上头的祁白茶。 【嗯嗯?】 等了会,晏离舟都没解释,千山月又开口 【你怎么不继续说啊】 晏离舟抱着被子闭上眼:我懒得解释啊! 【】 * 早在晏离舟开口后,祁白茶脸上的兽纹就褪去了,一路上没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沐浴完他被人带到了别院,这间小屋比柴房大不了多少,胜在干净,该有的东西都有。 那人走后就没有人过来了,迟来的疲惫席卷,睡梦中祁白茶听见了屋外的动静,坐起身的时候,屋门已经被人打开。 他抓紧枕头下的匕首,来人点亮了屋内烛火,正满脸杀气瞪着他。 祁白茶认得他,是将他打成重伤的罪魁祸首。 乾坤袋隔空甩在桌上,霍擎道:这是师尊让我给你的。 祁白茶蹙眉,他以为霍擎是来找他麻烦的。 霍擎瞪他:没听到? 祁白茶皱眉看他,满脸不悦。 霍擎谨记晏离舟的嘱咐,又强调了一遍:这是泷月君吩咐我,让我给你的仙药。 祁白茶:?晏离舟会那么好心。 霍擎见他没反应,怕他没听清楚,深吸口气,一字一字大声重复道:这是泷月君吩咐我!让我给你的仙药! 祁白茶:?他又不是聋子,为什么要强调那么多遍。 霍擎觉得这人比他还要木讷,猜测祁白茶是被他的鞭子打成聋子了,他从百宝囊中掏出纸和笔,在纸上写下什么,将它丢给了祁白茶。 祁白茶捡起一看这是泷月君吩咐我,让我给你的仙药。 祁白茶:这人是有什么病,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第4章 祁白茶目送霍擎离开房间,门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阴寒的视线。 前世梦魇还未从脑中清除,祁白茶按着眉心,想要借用这最原始粗鲁的办法将讨厌的东西从脑中摘除。 他明明身在沧州,转眼却回到了百年前。 早就死绝的晏离舟出现在他眼前,与从前不同,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根本没有偷窥晏离舟,也没被关过柴房,他是在弟子大选上被晏离舟相中,才真正和晏离舟说上话的 但,就算一些东西变了,晏离舟还是那个晏离舟,他依旧装得一副清高,背地里手段阴毒,下手丝毫没有顾忌。 嗅觉灵敏最大的坏处,便是隔了那么远,依旧能闻到乾坤袋上沾染的属于晏离舟的恶心味道。 有多久没有闻到那股冰雪消融后的雪松气息了呢,记忆不受控制倾巢而出 山风太大,吹飞了阿娘亲手编织的发带,祁白茶伸手往空中一捞,指尖只堪堪触碰到尾端的流苏,发带划开天幕与落雪,随风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缠住,白衣剑尊从他们眼前经过,金光穿过层层雾霭落在他清冷眉眼上,他启唇轻笑,天地瞬间冰雪消融。 真好看,这是你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如羊脂白玉的手心赫然躺着一根红色发带,那刺目的红打碎了那片纯净的白,也沾染上那人的味道。 他抓着那人递还回来的发带,遥望那人挺拔如松的背影,对方在与身边的仙尊说着话,谈笑间都不似世人所说的那般冷情冷性,是有温度的。 他收拢五指,将发带攥紧,掌心似乎能感觉到残留的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画面转瞬切换,他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四肢筋脉皆被寒剑挑断,他疼到全身渗汗,竭力咬破嘴唇才不让害怕的声音倾泻,他蜷缩在一角,死死盯着月光下面容冰冷的剑尊。 白衣剑尊手持千山月,一步步向他走来,鲜血滑过剑身凝聚在剑尖上,行走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破旧的屋子里,到处可见蛛网与灰尘,即便这样,那人也干净的不染纤尘。 师、师尊,我好疼他想伸手抓住那人的白衣,才想起他的手筋已被对方挑断了。 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不怀好意,入无尘宗是想盗取宗门秘宝,可后来他将这念头打消了,他只想留在师尊身边,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师尊要杀他? 你是妖,该斩。剑尊眉眼微垂,清越动人的嗓音协同利刃,直直扎入他的心脏。 祁白茶依旧抓着匕首,掌心窜出烈焰,木桌在烈火中吞噬,他的目光落在安然无恙的乾坤袋上,木桌的焦味也无法掩盖晏离舟的气味。 那人生前最后的面容似乎还残存在他的脑海里,隔了那么久,始终记忆犹新。 容颜昳丽的男人被红莲烈焰吞没,少许红莲火对即将步入大乘之境的尊者没有什么危害,而那个男人却承受不住红莲火的炙烤。 剑尊?泷月君?你终究撑不起这名号。 你是妖,该斩。 你常说正邪不两立,可你何尝不是妖? 你一身修为是怎么来的,你自己都忘了? 你自诩清高,卑劣却烂进了骨子里。 他目睹晏离舟在火海扑腾。 晏离舟终于向他伸出手,如当年的他那般,被火焰焚烧的喉咙发出粗嘎的泣音。 救我 原来,再高傲的人也会向人哀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剑尊落得如此狼狈,他本该是快意的,可心中却涌出了无数悲凉。 祁白茶踩碎烧成黑炭的桌腿,弯腰捞起灰烬中还完好的乾坤袋,他拆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火蜮丹,金灵涎,极品玉露散全是疗伤圣药。 还真舍得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晏离舟想做什么? 如今他还不是妖王,他是狼狈出逃的落魄小妖,现在的他弱小可欺,晏离舟看他不爽,大可直接了结他,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对他好? 恍惚间,祁白茶想起白日里有着古怪行径的晏离舟,琉璃双眸流转的纯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清越动听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他、他也要跟着。 我要带他走。 祁白茶随手将乾坤袋抛到角落,任凭溃烂的伤口继续折磨他。 万幸的是,前世大劫中觅得的上古妖力还在,不管晏离舟想做什么,他都不怕。 与之前一样,他要跟在晏离舟身边,看看晏离舟究竟想要什么。 窗外新月如钩,祁白茶勾起唇角,额发被夜风掀开,他打了个响指,黑夜中响起冰冷的嘶嘶声,黑雾钻出别院,徐徐往碎雪峰的仙阁游去。 月凉如水,寒气从半开的窗扉漏了进来,寒光一闪,黑头蛇从七寸处断成了两截 * 晏离舟睡觉不老实,从床头翻到了床尾,从侧躺变成了趴睡。 无尘仙尊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晏离舟修养,巳时刚过也没人来叫他起床。 晏离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锦被上趴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它腹部被利器切开,血液早就干涸了,张开的蛇头正对他的方向,隔得太近,轻易便能看到黑色的信子与肉粉的口腔。 分卷(4) 晏离舟瞬间清醒,尖叫着,连被子带蛇将它们踹下了床。 千山月被晏离舟的叫声惊醒,学着他的语气大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晏离舟惊魂未定,转头就看到那柄会说话的剑又从他身体里跑出来了。 救 千山月扑进他怀里,晏离舟一声救命卡在嗓子眼。 剑柄抵着他的肩窝,冰冷剑身摩擦着他的衣襟,锋利的剑刃特地避开他,活像个撒娇的孩子。 千山月的声音如幼童般稚嫩,出口也像在撒娇:阿离,昨晚有东西溜进你房间,我帮你杀了,我棒不棒? 晏离舟:我谢谢您送我这份大礼,哪有人把死蛇放在床上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出口了。 千山月扭着剑身,理直气壮:你以前不是说,邀功要放到台面上来,我不把它放你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晏离舟: 是他错了,千山月它根本不是人,思维也不可能和人同步。 他想起了奶奶家的狸花猫,那只猫特别喜欢他,他每次去奶奶家过夜,隔天准能收到那只猫的礼物,例如老鼠,蟑螂,或者还没吃完的鱼干 话归正题,晏离舟指着床下的东西,问道:它哪来的? 无尘宗一年到头下不完的雪,蛇群只盘踞在积雪稍化的山腰和山脚密林,怎么可能会爬到积雪皑皑的山顶? 千山月清楚个中缘由,解释道:它可能是感应到你身上的同类气息,特意来亲近你的。 晏离舟:? 千山月:此时刚入夏,正是蛇类交/配的季节,你妖身暴露,它们自然馋了。 晏离舟:我怕蛇。这个馋字也太诡异了吧? 千山月:你原身也是蛇,为何要害怕你的同类? 晏离舟: 千山月:无尘仙尊说过,他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蛇堆里抓着它们编麻花呢。 晏离舟: 千山月越说他越心慌,等于说,他现在就是一只诱人的猎物,特别招蛇喜欢。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晏离舟想起什么,立马甩开千山月,你砍完蛇后,有没有擦干净自己? 千山月横在空中,银白的剑身看不到一点污浊,它道:蛇血被我吸收了,我很干净呀。 意思就是,它根本没擦。 晏离舟迅速脱掉被千山月碰过的衣服,将它丢到床下。 他大病初愈,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这要冻着可怎么办? 千山月急了,刚靠过去就被晏离舟躲开,来回几次都被拒绝,它也是有脾气的。 千山月怒道:你嫌弃我? 晏离舟抬眸,薄薄的眼皮已经覆盖了一层红,他改抱住枕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蛇。 千山月听到他的服软瞬间消气,它想要安慰晏离舟,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恢复正常。 千山月把裹着死蛇的被子丢到外面,再将自己彻头彻尾洗了一遍才回来邀功。 晏离舟看模样已经恢复正常。 千山月:阿离,我真的干净了。 晏离舟还在消化他的招蛇体质,闻言也只是看了它一眼,哦了声就没再说话。 千山月想挤进晏离舟与枕头之间,又怕这么窄的空间会伤到晏离舟。 千山月不开心了:你抱着它做什么,你抱着我呀! 晏离舟:抱着你我嫌硌得慌。 千山月想了想,和他打商量:你抱着我,来一条蛇我就帮你砍一条。 晏离舟一听到蛇,眼眶又开始泛红。 千山月立马改口:长虫,是长虫!砍完长虫我帮你收拾,保证一点影子都不让你看到。 晏离舟眨掉睫毛上的湿润,不敢确信:真的? 千山月:真的! 千山月摆动着身体,像只邀功的小兽,他以为这次晏离舟会松口,却听晏离舟道:你身上被蛇碰过。 千山月:? 晏离舟:你早就脏了。 千山月: 第5章 晏离舟醒来后就让人去唤霍擎,他不会梳头,也不会什么术法,废了半天力气才给自己扎了个歪歪斜斜的高马尾,如墨长发只用一根白绳系着,至于匣子里的血玉簪,鹊尾冠等,全被他无视了。 素点好,反正都会乱的。 晏离舟用指尖轻触自己的颧骨,蛇鳞已经接近肤色,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那块皮肤似乎变得更加光滑,只是,那额上妖冶的红印还在。 【真好看】 千山月不喜欢待在外面,晏离舟又不肯抱它,它无奈之下只能回到晏离舟的身体里。 晏离舟得到它的夸奖,再一看镜中头发凌乱的青年,默默无语。 没有眼睛就可以乱夸吗。 师尊。霍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晏离舟走到门口,问他:你把药送到了? 霍擎点头,目光落在晏离舟乱糟糟的头发上,一时恍惚,顺口补充:弟子将话一并带到了。 晏离舟有点紧张:他什么反应? 霍擎:他没有反应。 晏离舟哦了声。 霍擎见晏离舟没什么精神,山风吹动他头顶几缕没扎紧的碎发,他看上去非常失落,还有点蔫蔫的。 五大三粗的壮汉重重咳了声,改口道:他、他虽没有回应,我看他面色红润,想必是在暗喜。 霍擎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要是师尊能关怀他,哪怕没有药,他也是开心的。 晏离舟立马来了精神,抬头仰望比他高出快两个头的壮汉。 真的?既然是开心的,那就是消气了,祁白茶应该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吧? 师尊失忆前从来不会这么仰视他,在他反应过来前,师尊总会先提醒他。 霍擎,蹲下。 霍擎受宠若惊,又觉得自己糊涂,明知道师尊脑子坏了,还站那么直干什么? 晏离舟不懂霍擎说着话,怎么突然蹲起马步来了,不过这样更方便交流,他也没问。 晏离舟:那他用过早膳了吗? 霍擎:他一早就被仙尊叫去了应炔峰。 晏离舟眉头紧蹙:发生什么事了? 霍擎:仙尊知道了他冒犯你的事,说是要严惩他。 晏离舟面色陡然发白,无尘仙尊又不是朝漉,他肯定能看出祁白茶的真实身份。 师尊是怎么知道的? 霍擎:好像是二师伯说漏嘴的。 晏离舟:朝漉你个大嘴巴。 【我就说他是长舌妇吧】 晏离舟绕开堵在门前的壮汉,径直往院外走去。 金光高悬于天际,他推开山门,入眼只见烟波缥缈,层层山峦直冲云霄,被冰凝结的巨大锁链淹没在翻腾的云海之中,锁链震动的回音在山谷中盘旋不息。 千山月解释。 无尘宗共有十三峰,无尘仙尊身在主峰应炔峰,其他侧峰由锁链连结,只有外门弟子居住的翠竹峰有能通往山下的道路,其余人想要横跨山峰之间,只能走这条锁链桥。 晏离舟用肉眼测量这座山的高度,却只看得到浓稠云雾,连飞鸟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脚踩空,怕是只有一个死字。 晏离舟:那我要怎么过去? 等他一步一挪抱着锁链爬过去,祁白茶恐怕早就变成凉茶了。 脊骨滑过一片冷意,千山月从他体内钻出,寒剑悬浮空中,稚嫩声音在山巅回荡。 阿离,抓着我。 千山月丝毫没有怀疑晏离舟失忆后,除了性格变了外,怎么连一身本领也给忘记了。 晏离舟半信半疑碰上剑柄,千山月只顾享受这失而复得的宠爱,不管晏离舟抓没抓紧,直接兴奋地蹿了出去。 啊飞剑速度太快,晏离舟感觉自己手臂都快脱臼了,他一张嘴便塞了满口的冰雪,完全没法阻止千山月。 手臂撕裂前,腹部传来一股热流,顺着他的经脉往四肢百骸扩散,手臂的拉扯感减轻,剩下全是呼啸山风与冰渣子打在脸上的疼痛。 等晏离舟落在应炔峰山地上,他辛苦扎的头发早就散开,脸颊被冰凌刮出几道口子,轻薄罩衫也褪到了手肘处。 守门弟子远远就看到一身狼狈的白衣剑尊,两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无尘仙尊说的没错,泷月君果真被劈坏了脑子,连行为都变得这般古怪。 晏离舟太阳穴上还有未干涸的泪痕,他来不及生气,迅速从乾坤袋里翻出帷帽给自己戴上。 通往议事殿还需跨过百级台阶,应炔峰不得使用术法,千山月没再任性地带着晏离舟往上赶。 晏离舟刚跨了两级台阶,远远瞥见侧面广场上架了一座红漆云台,一群穿着素袍的青年修士鱼贯而出,纷纷往这边赶来。 晏离舟觉得稀罕,问千山月:那是什么地方。 千山月解释:这是登云台,还未到筑基期的弟子不敢跨越锁链桥,坐登云台的飞梯就可以直接上来。 晏离舟: 寒剑摔在地砖上发出叮当脆响,像是冰块碎裂的声音,还挺好听。 晏离舟揉揉自己酸疼的胳膊,撕裂的剧痛感仿佛还烙印在身体里,刚才那点委屈因为千山月的解释而延迟升起,后怕席上心头。 晏离舟:有捷径可以走你不早说!? 被拽着飞真的很疼,他很少生气,这是真的疼怕了。 千山月委委屈屈趴在地上,不肯自己起来,有我在你不用和他们挤云梯,我想让你碰碰我嘛。 晏离舟:这个理由不能安慰他。 白纱遮住晏离舟的脸,千山月能感知晏离舟的愤怒,声音减弱,你这不是已经过来了吗! 晏离舟: 千山月说的无关紧要,却在火上浇油。 千山月终于察觉自己说错话,去蹭晏离舟的小腿,想要他别生气了。 晏离舟不想理它,一步三台阶就往议事殿走。 千山月跟在他身后,不停拿剑柄撞他小腿,试图哄他。 只是,这种哄人的方法似乎用错了。 小腿被撞得发疼,晏离舟深吸口气。 忍,他不要和一把剑吵架,那样太幼稚了。 广场上聚满了来参加弟子大选的修士们,奇怪的一人一剑想不被注视都难。 隔着轻薄云雾,他们只看到白衣青年像头骡子,正被寒剑抽打着往山上爬。 一名小修士拉住身边同伴,问道:那是谁? 晏离舟戴着帷帽看不到脸,同伴被他身后的寒剑吸引,千山月你都不知道? 千山月认主,那么那个人就是泷月君了。 传闻中冷情冷性,仪态端庄的剑尊私底下竟然是这副模样? 小修士:剑尊这是做什么? 同伴:你不懂,剑尊曾落入魔物盘踞的寒窑,三年苦修意志坚定,从未走火入魔,自那后过去六年,剑尊每时每刻都不忘约束自己,我猜测,千山月定是听从剑尊命令,帮他锻炼耐力。 小修士目睹那把嚣张的剑打在剑尊皮肉上,不禁叹道:剑尊这等胸襟,我等望尘莫及。 第6章 前几日那场声势浩大的天雷惊动了整个修真界,剑尊渡劫失败,身体一直抱恙,守门弟子看到晏离舟迅速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白衣轻晃,皂靴跨过门槛,头顶传来剑尊清越的声音,平时不喜言语的泷月君竟然在与一把剑争论不休。 晏离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走到议事殿时,他的气也消了。 晏离舟主动抓起千山月,后者得到教训,立马乖乖不动。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晏离舟说话的语气,像是为了一颗糖争得头破血流的小孩。 千山月得了便宜不敢卖乖,老老实实在晏离舟手心化成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 【离舟,我错了】 它不唤阿离的时候,就是在心虚。 千山月生来便没有剑鞘,晏离舟就是它的剑鞘。 传说中削铁如泥,一剑开山的寒剑在晏离舟面前乖得不行。 晏离舟没再说话,将它系在了腰间,白纱遮住旁人投来的好奇视线,这名修士哪来的大胆,在几个长老面前还要戴着帷帽。 巍峨大殿围满了人,来拜师的人太多,防止接下来的考核出事,他们先要测试自身修为。 一群人排着队轮流触碰验灵石。 朝漉跟无尘宗的长老们坐在一起,他稳坐高台,绯衣墨发,神情肃穆,丝毫不见昨日的轻慢。 晏离舟略微诧异,主持弟子大选的竟然不是无尘仙尊。 朝漉支着腮,目光落在晏离舟身上,晏离舟似有所感,往高台上一望,朝漉的视线仿佛能穿过轻薄白纱,与他无障碍对视。 朝漉没有出声,晏离舟妖纹没有全褪,最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只不过 朝漉使用隔空传音,声音在晏离舟识海里响起。 【我保下了你的心上人,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心上人?他哪来的心上人? 朝漉扬起一抹善意的微笑,眉眼一挑,给晏离舟传去了讯号。 晏离舟往朝漉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之中,身量高挑的黑衣少年尤为亮眼。 这个角度能看到少年瘦削的面颊,侧颜线条流畅,下颌骨清晰,薄唇没有一点血色,脖颈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还在淌着血。 晏离舟蹙眉,霍擎不是说把药送到了吗,祁白茶还很开心,那他为什么没有涂药? 分卷(5) 不对,霍擎不是说仙尊要严厉审讯祁白茶的吗,那为什么祁白茶会站在一堆修士身边。 他也要参加弟子大选? 晏离舟的疑惑,朝漉很快就给了解答。 【师尊召他过来,是想查明他的来历,在你睡得像头猪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晏离舟自动忽略了朝漉后半句话,这人一天不刺他就不开心。 祁白茶是怎么在无尘仙尊眼皮子底下躲过去的? 以无尘大乘期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祁白茶的妖身,妖族的秘制丹药就那么厉害,竟然连大乘期尊者都能迷惑? 晏离舟不解地看向朝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解释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你的外貌迷了眼,他已在师尊面前诚心改过,保证不会再犯】 不会再犯什么,是偷窥他洗澡还是夜袭碎雪峰? 【你那么紧张作甚,怎么,就那么舍不得你那俊俏的姘夫?】 什、什么姘夫!? 想他干干净净了21年,恋爱都没谈过,一来到这,就被倒扣了帽子,多了个不存在的野男人? 【你就嘴硬吧!】 晏离舟睁大瞳孔,被朝漉气得学会了他的第一个术法隔空传音。 晏离舟:你乱说,我和他干干净净的! 朝漉:呵~ 晏离舟:我堂堂剑尊,还能跟一个小孩过不去? 朝漉:是么,我不信。 晏离舟: 他最讨厌我不信这三个字了,只要对方说出来,甭管你解释再多,对方都会轻描淡写跟你说,我不信。 朝漉欣赏着晏离舟跳脚的模样,身旁青岩长老早就看他不爽,轻咳两声示意他注意分寸,底下那么多外人,到时候丢了无尘宗的脸可怎么办。 朝漉瘪嘴,他讨厌极了这种严肃场合,无奈大师兄不在,他是被同样讨厌这种冗长仪式的师尊强行推上来的。 两人争吵的间隙中,大殿一角,放着验灵石的地方传来耀眼灵光,祁白茶站在灵力膨胀的验灵石前,灵石给出了第一个好答案。 台上长老神色变了,是惊讶,也有遗憾。 周围满是艳羡的神色,祁白茶岿然不动,谁都没发现,石壁上倒映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英俊面容,更为成熟,眉眼里写满了张扬不羁,他的嘴角勾起,转瞬又变为疏离冷漠。 晏离舟盯着少年瘦削的背影,高束的马尾被风扬起,石壁清晰暴露在他视野里。 一瞬间,晏离舟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好像在灵石壁上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影子,下一秒那个影子就消失不见了。 是错觉吗 原书中,祁白茶碰到验灵石时,验灵石灵气大涨,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筑基中期。 祁白茶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却有这般天赋,这场测试让他夺得了众人关注,更被善妒的晏离舟记在了心里。 这是所有惨剧的开端。 晏离舟来的路上有想过,如果祁白茶没有参加弟子大选,那书中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但眼下结果已出,已经来不及了。 晏离舟没有纠结祁白茶是用了什么方法避开无尘仙尊和验灵石的,祁白茶是最后几个测试的弟子,等所有人的结果出来,台上的青岩长老站起身,轻抚长须,宣布接下来的测试内容。 修为达到要求的修士要在应炔峰的仙试台接受比武考核,入选的修士站成一列。 祁白茶不在候选弟子队列中,他望向高台,大胆提出疑惑。 青岩长老皱纹满面,声如洪钟:你资质上佳,可惜未入门便犯了门规,念你有悔过之心,你且下山罢。 祁白茶眉头紧蹙,双手抱拳态度谦卑:青岩长老,仙尊已同意我参加试炼。 青岩长老摇头:莫要胡说,我现在给你机会,下山罢。 众人纷纷投来视线,夹杂着嘲笑声与议论声。 原以为是个天赋卓绝的好苗子,没想到是个年轻气盛,自毁前途的糊涂蛋。 祁白茶脊背弯曲,抬起的双手发着抖,紧扎的袖口流出几丝鲜血,就算能参加试炼,光看他这幅样子,接下来的比武考核又要怎么通过? 反正都是淘汰,还不如趁早下山。 晏离舟看得难受,他讨厌这些嘴碎的人,朝漉的声音在他的识海响起。 朝漉:师尊审问他时,我也在场,你猜你的心上人说了什么? 晏离舟懒得纠正朝漉的心上人说法,听他继续说道。 朝漉:他夜闯碎雪峰,依照门规是要逐出宗门的,师尊让他下山,他跪在师尊面前,求师尊给他拜师资格。 朝漉:他说他对你没有那份心思,当时闯入碎雪峰,是想答谢你帮他捡回了他阿娘的发带,他当时热血上头没想太多,现下已经真诚悔过了师尊思虑再三,同意了。 晏离舟一听就坐不住了,祁白茶虽然裹得严实,可裸/露的皮肤上仍带着伤疤,尤其是颈部的伤口,无尘仙尊都答应了,这白头发的老家伙怎么就那么古板呢? 祁白茶受伤未愈,一看就知道他在硬撑,这老头是看不到他在流血吗?怎么还刁难人呢?! 朝漉不紧不慢道:他还说,他想拜在你门下。 晏离舟:? 朝漉:可能是想报答你吧,因为他阿娘我看这小子挺重情重义的 朝漉的声音逐渐淡去,晏离舟脑海中浮起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长阶覆雪,少年惊呼落下时,他已接住飘来的发带,白皙指尖被鲜红缠绕,少年呆滞的眉眼落在他的眼里,让他觉得有趣,笑意悄然浮起,他走到少年身前。 真好看,这是你的? 晏离舟的视线穿过大殿众人,落在黑衣少年身上,祁白茶恰巧转过头,与他隔空对视。 他恍惚想起原书中祁白茶的身世,他不是原配所生,他娘在小时候就被人害死,妖族强者为尊,不看身份,谁都可以欺负无依无靠的他,他是在穷凶极恶的环境中,被鞭笞着长大的 少年呈现病态般的苍白,猩红鞭痕突兀地攀爬在他脸上,看上去分外可怜。 不管后来的祁白茶是怎么样的,至少眼前的少年是干净纯粹的。 他没有错,他只是因为阿娘的发带,想要感激晏离舟罢了,他不该背负这子虚乌有的罪,不该遭受这份毒打。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祁白茶,那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 晏离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能是哪根筋搭错了,也可能是心疼少年的身世,亦或是单纯觉得他该疗伤了。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祁白茶身前,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抓起了对方手腕。 祁白茶挑眉,同样不解地看向来人,轻纱遮住他的面貌,被扣住的手腕传来那人掌心的温度。 青岩长老修为达到元婴后期,自然能看出帷帽下的人是谁,认出晏离舟的瞬间,他脸色耷了下来。 当初无尘要收养晏离舟,他是极力反对的,可习惯了唯我独尊的无尘哪是会听劝的人。 晏离舟经过试炼已褪去妖身,他们一直守口如瓶,将这秘密捂得严实。 谁知,这家伙又想些歪门邪道,渡劫失败不说,妖身重现,还落得这幅痴傻下场。 晏离舟抓紧祁白茶的手腕的同时也在给自己壮胆,他试着用千山月教的方法给祁白茶输送灵力,缓解他身上的创伤。 青岩长老:泷月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早就说过,此子必会给无尘宗招来灾祸,无尘那小子非但不听,还溺爱无度。 晏离舟现在公然闯进来,藐视他的威严,打断他的训诫,是想做什么? 众人惊愕地看向场中的白衣青年,他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剑尊? 祁白茶手腕的血止住了,晏离舟方才抬头,他无视高台上一脸兴味的朝漉,看向面色铁青的青岩长老。 晏离舟声音清冷:他不用下山。 青岩长老:为何? 晏离舟:我要收他为徒。 话音一出,全场愕然。 剑尊从不收徒,为何会为这个犯了门规的小子破了例?! 尾音被山风卷走,轻纱浮动,恍然现出晏离舟的眉眼,纤薄的眼皮带着一点红,琉璃似的瞳孔泛着坚定的眸光。 晏离舟的面容只出现一瞬,围观的人没来得及看清,站在晏离舟身前的祁白茶却没错过。 闻到那股清淡的雪松气息,不用掀开白纱他就知道,拉着他的人是晏离舟。 当初没有青岩的阻挠,他是试炼第一名,晏离舟是后来才收他的。 今日事发突然,从前的轨迹似乎变了,晏离舟为什么会帮他解围? 祁白茶手腕轻动,没有挣脱,他从未见过晏离舟这种眼神,那一眼让他下意识变得无措,胸腔急速跳动,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错觉,一定是错觉,晏离舟哪里会肯定他呢? 通过验灵石考验的修士们鱼贯而出,跟随青岩长老去仙试台比试。 晏离舟拉着祁白茶退至角落,他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他不适应这种大阵仗,说完想说的就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两人一个黑衣一个白衣,如同黑白双煞,想不被注意都难。 青岩长老经过晏离舟身边,他眼皮一掀,白眼一翻,重重哼了声,一副此子没救,宗门未来堪忧的表情。 晏离舟: 第7章 朝漉还要观战仙试台的比试,不能留下来看晏离舟的好戏。 临走前,他冲晏离舟抛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比着口型道。 没有关系? 干干净净? 晏离舟: 奇怪的是,晏离舟和朝漉不过相处了一天,却像认识了很多年。 朝漉这欠扁的性格让他想起家里的哥哥,他亲哥虽然宠着他,却和朝漉一样喜欢逗他玩,小时候总是把他欺负到哇哇大哭,转头又抱着他开始哄。 他很不理解这些人的心态,吃饱了没事干,爱折腾人玩。 晏离舟借着帷帽遮掩,冲朝漉翻了个白眼,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 朝漉抱脚痛呼,大叫着小没良心的。 殿内弟子低下头,不敢直视二师伯怨妇骂街的模样。 幸好外人都走光了,要是被人瞧见,不不,要是青岩长老还在这里,准能气得吹胡子瞪眼,抓着两人训诫个没完。 晏离舟轻描淡写就说收祁白茶为徒,直到人都散了,祁白茶连一句师尊都还没喊出口,晏离舟也不在意,他本意是想帮祁白茶解围,师父徒弟什么的,他根本没看在眼里。 我给你的药,你用了吗?晏离舟声音温和,被轻纱过滤,多了一丝沉闷。 祁白茶闻声抬头,他虽瘦弱,却胜在身量高挑,脊背绷直时,比晏离舟高出小半个头,晏离舟的问话一出,他有意佝偻腰背,与晏离舟隔着白纱对视。 祁白茶面色正常,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用了。 晏离舟眉头蹙起,那为何还会出血? 无尘仙尊亲手炼制的药效有那么差吗? 【他骗人,他身上没有药味】 千山月适时提醒,晏离舟虽然胆小怕事,但也不是笨蛋,仔细想也猜得出来,原书中,这个时候的祁白茶还带着少年的莽撞,不顾面前人是什么身份,全凭自己的心意来办事。 他觉得在晏离舟这里吃了亏,就故意和他置气,不想用他的东西。 霍擎骗人,祁白茶根本没有领他的情。 祁白茶:晨起匆忙,忘了 话说了半截,剩下的全靠听者想象,晏离舟自然就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情。 对方想打幌过去,晏离舟也没有揭穿。 他现在着急一件事,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位未来妖王消气呢? 你这伤也不能拖着,随我回碎雪峰,我先帮你处理了再说 晏离舟说着话,不经意扯了对方袖子一下,这是他的小习惯,以前惹长辈生气了,他这么做,再说几句软化,对方立马就会消气。 习惯的可怕在于,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与剑尊不符的事情,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晏离舟稳定心神,决定将错就错,把它推在失忆上,装作毫不知情,顺杆子接着哄人。 我不知道失忆前的我是什么脾气,我听师兄说,你来碎雪峰找我是想向我道谢?我忘记了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你,所以清醒后我就来找你了,那时在柴房里,我想对你说,我应该听你的理由,而不是不管不顾让霍擎绑了你 说话间轻纱浮动,他的面容藏在朦胧里,半遮半掩,那瞳孔里满是真挚,不含半点虚情假意:我想问你,你可还生我的气? 晏离舟问的真心实意,祁白茶却愣在原地。 论谁都不敢相信,睥睨众生的剑尊竟会对一个无名小辈低头,问他是否还生气。 如果是从前的他,应该会喜极而泣,恨不得将所有的忠心都掏给对方吧。 可他不是从前那个祁白茶。 他在心里冷笑,晏离舟在用伪善的面孔欺骗他,这个人最会伪装了。 虚情假意而已,谁不会呢? 您是泷月君,做什么都是对的,是我莽撞了您,是我的错祁白茶咬着唇,像是还在别扭,又带着几丝畏惧,惨白的面色更加突出那几道猩红狰狞的鞭痕。 真是小可怜。 晏离舟被他怯懦的模样勾起了更多同情,我若没了这层身份,那我什么也不是,从前那些不过是虚名,我只知道,我也是个普通人。 晏离舟:我顺手捡了你的发带,你不必答谢我,这点恩情也抵不过那几下鞭子,你这身伤是因我而起,我会负责。 祁白茶听到负责二字,睫毛颤了下。 他惶然避开对方视线,即使隔着白纱,他也不想与晏离舟对视。 可为什么胸腔会跳的那么快? 晏离舟不准备向无尘仙尊请安。 一是,万一无尘仙尊脑子清醒,发觉祁白茶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怎么收场还是难题,二是,祁白茶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祁白茶伤得太重,凭霍擎筑基后期的修为,加上施加灵力的荆棘刺,即使铜皮铁骨也熬不住。 分卷(6) 祁白茶能撑到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晏离舟不得不赞叹他的身体素质,这幅身体都可以去参加铁人三项了。 晏离舟兄弟姐妹多,关系亲密互不拘束,拉拉胳膊牵牵手是常事。 他还想着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以及祁白茶可怜的身世,没有注意自己还牵着祁白茶的手,以为自己还在帮他止血。 祁白茶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手腕处,那白皙的指节上。 在晏离舟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眉头渐渐蹙起,不是厌恶,而是困惑。 记忆隔了百年,他突然记不起前世的晏离舟是什么样子的了。 至少,晏离舟不会帮他挡下荆棘刺,不会让人给他送药;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拉着他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要收他为徒;不会说出那么戳心窝的话,也不会失了礼数,有那么孩子气的一面。 更不会向他道歉。 明明从前,哪怕是被晏离舟碰一下他都觉得厌恶,不过一朝回到百年前,他竟莫名其妙的,不讨厌这种触碰了。 青年的手指弯曲,在光下透着暖玉般的莹白,凸出的腕骨处有一颗红痣,像是白釉中晕染的一点红,在动作起伏间不停晃动,祁白茶的目光落在那红点上,竟不舍得挪开眼睛 有祁白茶在,晏离舟不会傻到让千山月带着他们狼狈地飞回去,他们回程是坐得登云梯。 霍擎虽然加入无尘宗,却只听晏离舟一人的命令,他在碎雪峰没有差事,偶尔会帮着外院弟子清扫山门积雪,权当修行。 他正抓着扫帚扫去长阶积雪,余光瞥见一抹白衣和黑衣,一句师尊卡在嗓子眼里,发不出声。 你不冷吗?晏离舟上下打量赤着胳膊的霍擎,忍不住打了个抖。 年轻人,身体强壮也不能这么糟蹋啊!你以为你姓霍,你就可以任性挥霍了吗? 师尊,您这是霍擎没有回答晏离舟的问题,而是盯着晏离舟身边的祁白茶。 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仙尊竟然没赶他下山?! 晏离舟:都是老熟人,就不用介绍了,他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俩握个手,权当一笑泯恩仇,从前的事情就忘记吧,今后可要和平相处哦。 话音一落,不仅是霍擎,连祁白茶都愣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第一次没吵架,在彼此脸上看到了茫然,紧接着便是作呕。 和平相处? 呵,怎么可能! 这梁子可大着呢! 祁白茶在,晏离舟不好揭开帷帽,自然没看到这两人眼中的刀光剑影。 晏离舟戳戳霍擎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下次多穿点再出来,万一冻着了可怎么办? 霍擎得了师尊的关心,来不及开心,先向祁白茶投去挑衅的眼神。 看,师尊最关心的人是我。 祁白茶嘴角轻扯,满是不屑。 他的态度激怒了霍擎,碍于晏离舟在场,霍擎默念心经才没有冲上去揍这小子。 手下败将,态度那么横,是没尝够鞭子的滋味吗? 祁白茶不想和霍擎争晏离舟的关心,他又不需要,他还嫌恶心。 不过,要他和霍擎和平相处,简直做梦! 他眉头皱起,捂嘴发出痛苦的咳嗽声。 几声闷咳立马唤回晏离舟的注意。 晏离舟不再管霍擎冷不冷,转头去看祁白茶,对方面色苍白,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他立马扶住祁白茶,伸手试探他额头温度,少年身体冰得吓人,偏偏额头一片滚烫。 发烧了怎么也不跟我说? 祁白茶抿唇,小声且失落道:说了就有用吗? 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从小就要学会自强。 晏离舟脑补后觉得他更可怜了,心疼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呀。 祁白茶长睫微敛,身上的尖刺似乎软了一点,乖乖靠在晏离舟怀里,没有吭声。 晏离舟转头吩咐:霍擎,你立马端些热水送来我房里。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霍擎:啊? 晏离舟:他受伤严重,又吹了寒风,需要静养。 霍擎:可药师说了,他的伤只用服一些玉露散就够了。 晏离舟是亲眼看到祁白茶流了血的,他又不好解释,祁白茶这病不能找宗门药师,应该找兽医啊! 晏离舟最大的优点便是耐心,面对木讷的霍擎,他没有表现出不耐,认真嘱咐道:乖,先听我的,你去端些热水,再搬几床棉被,哦对,你再让人准备几个汤婆子 能焐热一点是一点。 霍擎站着没动。 晏离舟叹口气,对付霍擎,还是凶一点管用,要你去你就去。 霍擎呆呆哦了声,他还沉浸在师尊为什么那么关心这小子的问题中,祁白茶从他面前走过,他倏地抬头,撞进了对方漆黑如幽潭的眼眸里。 祁白茶扬起一个笑脸,唇角微勾带起一点梨涡,笑意不达眼底,脸色虽苍白,却不见一点被病痛折磨的痛苦,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像在无声嘲讽他刚才那点毫无意义的挑衅。 他仿佛听到祁白茶对他说,看,我不用做什么,师尊在意的人还是我。 霍擎气得咬牙,一使力捏碎手中扫帚。 这哪里像是受了重伤的人啊?! 师尊为什么将这小子带回来呀,他自己不会走路吗,还要师尊牵着抱着? 他当他是三岁奶娃吗? 第8章 晏离舟将祁白茶扶到自己床上,示意他躺下,少年身体紧绷,明显不愿。 生病的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会展现自己最原始的本性,晏离舟倒不讨厌祁白茶这点小脾气,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学着他亲哥哄他时的语气,声音温和:你发烧了,躺上去会舒服点。 祁白茶隐藏心中不耐,刚才为了气霍擎,他才没有抗拒晏离舟的拥抱,现下让他躺在晏离舟睡过的床上,那他还不如直接杀了晏离舟省事。 当年他和鬼王魔尊一起掳走晏离舟时,可是与无尘那老头大战了整整七天,他们三个加起来才勉强打败无尘。 有上古大妖的力量遮盖妖身,方才没让无尘发现他的身份,如今身在无尘的眼皮子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他不能轻举妄动。 晏离舟不如从前机灵,不用急于一时,他有的是整晏离舟的办法。 趁晏离舟没注意,祁白茶巧施手劲,眉间瞬间皱成一个川字,声音沙哑:会、会弄脏你的床的 黑色布料看不出血迹,晏离舟触到一片湿热,才发现他的手腕又开始流血了。 晏离舟并不是借着失忆就有恃无恐,对祁白茶那点怜悯之心不能保鲜,想起他日后的结局,他内心还是会对这个少年产生恐惧。 可直面少年的弱小,晏离舟胸口不自觉就漫上一股暖意与心疼,什么恐惧都抛在了脑后,生病了还在意这点小事情,这孩子是有多贴心啊! 他如果将祁白茶带在身边,当亲儿子一样养着,亲手教导他,应该不会重蹈往日覆辙吧。 【我不喜欢他】 晏离舟:嗯? 【我就是不喜欢】 晏离舟:一天不闹小脾气就不是你了。 【我没有!】 晏离舟不想和一把幼稚的剑拌嘴,眼下最重要的是祁白茶的伤势。 晏离舟:输送灵力没有用吗,你教的方法是错的? 【他受的又不是内伤,被荆棘刺抽过的皮外伤不好处理,不对,他对你存了不好的心思,你为何那么关心他?】 晏离舟: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存了不好的心思? 【直觉!至少正常人都不会想着去温泉池偷看别人洗澡】 祁白茶长得白净,看上去一副小可怜样,又有点小孩的倔性,怎么看都不像千山月说的那么不好,反倒让他想起家里心智还没成熟的侄子。 晏离舟:那是一场误会,他只是想找原想找我道谢,才不小心闯入温泉池的。 【哼,反正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晏离舟在心里哄了好几遍千山月,才让它乖乖闭嘴,他用之前的方法迅速帮祁白茶止住了血,转身去翻药柜。 晏离舟摘下头上的帷帽,借着找药的功夫,偷摸打量镜中自己的脸,颧骨处的妖纹淡得差不多了,千山月当即教他口诀,他抬手在颧骨处施加了障眼法。 这身体是原主的,修为金丹都完好无损,晏离舟再笨,被千山月引导着,也能使出几个简单的小术法,仅仅止步于此,以后万不得已要打架的话,他只能走为上策,大不了让千山月带他飞。 上次的药没有全部送出去,也让千山月心疼了好久,那可是仙品丹药啊,就被这个智障主人随意糟蹋了,偏偏祁白茶还不珍惜,说不用就不用,这么一想,千山月对祁白茶的偏见更深了。 晏离舟找了半天,不知道按到什么开关,竟然翻出了暗格里藏着的一个匣子,打开一看,匣子里赫然躺着一枚金光灿灿的丹药,一看就不是凡品。 千山月咯噔一声,玉佩疯狂晃动。 【离舟,那个不可以】它今天已经惹过晏离舟生气了,即使愤怒,还是要憋着气说话。 晏离舟:这是什么宝贝? 【这是化骨丹】 千山月没有细说,晏离舟却懂了,原书有着重介绍过 它作用繁多,能生死人肉白骨,也能让普通人洗筋伐髓,脱胎换骨,更能让重伤的修士重塑金丹,是人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宝贝,也是无尘宗的宗门秘宝。 晏离舟小时候好奇问了一嘴,无尘仙尊二话不说,把它当玩具一样扔给晏离舟,丝毫不在意这东西会不会被年幼的小孩弄丢。 晏离舟:有这宝贝,你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想做什么?】 晏离舟:给他吃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好吧? 【】这可是极品仙药,晏离舟你个败家子,你脑子坏了也别把身家全都送人了啊! 【不行!】 晏离舟:开个玩笑嘛! 他又不是笨蛋,也不是什么宝贝都会往外面送。 【一点也不好笑!】 祁白茶肆无忌惮打量着背对他的晏离舟。 泷月君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光是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睛,如墨长发垂至膝弯,轻薄鲛纱点缀淡金云纹,白色腰封紧扣纤细腰身,手臂高抬时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腕骨上那粒红痣晃得人心绪难平,喉间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燥意。 祁白茶从未涉足过情爱之事,从前虽对晏离舟有几分好感,也是年少时的懵懂心悸,那份幻想很快就被晏离舟一剑砍断。 他还没摸清这份燥热的原因,房门被人大力推开,霍擎抱着棉被进来,身后跟着几名端水弟子。 师尊,您要的东西都拿来话没说完,视线被晏离舟床上的少年吸引。 这、这小子为何能上师尊的床榻!? 晏离舟闻声转头,就见一床棉被结结实实砸在了祁白茶身上,少年咬着唇,像在竭力忍痛。 晏离舟:霍擎,你干嘛呢? 他、他发烧了,我想让他出出汗。霍擎干巴解释,心虚全写在脸上。 霍擎突然发难,祁白茶放弃抵抗,在晏离舟看过来的瞬间,苍白小脸埋进了棉被里,他低头又抬头,小心翼翼瞅向晏离舟,将弱小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 晏离舟将化骨丹放回原位,淡淡扫了眼门口的弟子,吩咐道:将水端过来。 是。 师尊,我来!霍擎眼看晏离舟要亲自上手,急忙接过弟子手中的脸帕。 晏离舟没有拒绝,他从小娇生惯养,都是别人照顾他,让霍擎来总比让他来好,霍擎总不能比他还要笨手笨脚吧? 霍擎没收住力气,脸帕的水沾到了祁白茶的伤口,祁白茶额角一跳,扯住要离去的晏离舟的袖子。 师尊,我疼。如同小兽的嘤咛,炸得屋内众人沉默。 这声师尊喊得太过容易,祁白茶自己也愣了,他竟然下意识向晏离舟求助了? 这孩子怎么那么招人疼呢! 晏离舟满脸慈爱地扯过霍擎手上的脸帕,小心翼翼避开祁白茶脸上的伤口,替他擦拭闷出的细汗。 为了看得更仔细,晏离舟特意弯下腰,与祁白茶平视。 空气中只有晏离舟的气息,另一个人似乎忘了呼吸,琥珀色的瞳孔满是他的倒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落针可闻,其他人皆屏住呼吸,惊讶于剑尊反常的举动。 晏离舟自幼习武,每根指头都带着薄茧,指腹无意蹭到祁白茶的脸颊,那感觉并不柔软,顺着脖颈往下,直钻入心脏,带起一片炙热的麻痒。 擦完汗后才能上药,晏离舟接过弟子递过来的伤药,笨拙地替祁白茶上药,动作慢了点,却比笨手笨脚的霍擎好了百倍。 晏离舟就在他眼前,近到只要他俯身,就能贴上那双薄唇,桃花眼里溢满对他的专注,纤长眼睫在上挑的眼尾处勾勒出了一笔细线。 无情人偏偏生了一双多情眼。 在欲/念作乱前,他企图转移视线,却落进了额间那撇朱红上,仿若泼墨山水间兀自盛放的寒梅,红得晃眼。 还疼吗?晏离舟的声音太过温柔,他低垂脑袋,轻轻摇头。 除了阿娘,还未有人对他这般细心。 晏离舟并不完美,他指节处密布着淡色伤疤,那是多年练武留下的伤痕。 祁白茶恍然回神。 现在的晏离舟太过温和,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是世人口中冷血无情的泷月君,他虽不修无情道,眼里却容不下一粒沙子,他少时便与朝歌一起斩妖诛邪,剑下妖魂没有数万,也有成千了。 他和晏离舟注定会有一场厮杀。 仇都没报,他不能自乱了阵脚。 第9章 午夜子时,更深露重。 晏离舟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窗外响起刀砍皮肉的声音,剑影流转,窗棂上溅满鲜血,腥臭味逐渐蔓延。 正是睡意最浓时,千山月倏然从锦被下窜出,惊扰了酣睡中的晏离舟,他五感敏锐,听到了窗外蛇类的嘶嘶声。 怎么又来了? 以千山月的本事,不可能干不过一条蛇,那就说明,这次不止一条。 分卷(7) 越害怕越容易胡思乱想,晏离舟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蟒蛇电影,一幕幕画面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呈现,他吓得抱紧了弱小无助的自己。 我一点也不好吃,别来找我了好不好晏离舟蜷缩在角落碎碎念,一边念着不要有漏网之鱼爬进来,一边没良心的思考,等会一定要把脏了的千山月赶下床。 战斗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停,门外恢复寂静,晏离舟等了一会,猜想千山月应该都收拾完了,才颤颤巍巍从锦被中抬起头。 烛火如豆,床帐遮蔽了晏离舟的视线,一股黑雾从门缝钻入,如同黑蛇蜿蜒爬行。 晏离舟抬眼的瞬间,那股黑雾倏地缠住他的脚踝,尖叫声卡在喉咙里,他后背重重砸在地砖上,一瞬便被拖出数丈远。 千山月谨记晏离舟的嘱咐,仔仔细细清理完剑身才飞回来,未到门口它就感应到了妖物的气息。 阿离! 晏离舟通红眼眶,与聚成长蛇形态的黑雾扭打在一起,情急下,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准确掐住长蛇的七寸,黑气形同有了生命,发出尖锐嘶鸣。 黑雾的尾端缠裹住晏离舟的身体,蛇头形状的浓雾将他笼罩,绞杀了半天,硬是没能伤他分毫。 晏离舟像是受了莫大惊吓,颧骨处,消褪的妖纹再次浮现,颜色比上次的还要浓烈,额上的红印发着微弱荧光。 他扑簌簌掉着眼泪,看到千山月的瞬间,他哭得更凶了 呜呜呜,救我! 只一眼千山月就怒气高涨,寒芒一闪,长蛇似有所感,迅速化成雾状,避开了寒剑的攻击。 寒剑在中途急转方向,倏地钻入晏离舟手心,千山月的催促声响起。 阿离,砍它。 晏离舟抖抖索索握住剑,声音也打颤,我、我打不过它。 千山月:有我在,别怕。 晏离舟知道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他要是再磨叽下去,死的就是自己。 他注意力集中在角落,又凝聚成长蛇姿态的黑雾上,他捏紧剑柄,眼泪掉得汹涌,上气不接下气,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要、要怎么砍? 千山月没说话,晏离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蛮力掌控,千山月明明握在掌心,却像钻入了他的身体里,他仰面躲过长蛇突袭的尖刺,抬手劈开阴沉煞气,剑身凝结寒霜,将斩碎的黑雾冻成了冰块。 黑雾惊愕于晏离舟的转变,以及千山月的威力,犹如壁虎断尾,舍弃半截□□就夺门而逃。 寒剑横于身前,剑身倒映他的模样,额间,颧骨与浅色眸底一同泛起诡异殷红。 晏离舟意识逐渐涣散,身体如坠冰窖,脑中一片混沌,这是谁? 千山月不由分说就调转攻势,拽着他继续追击逃脱的黑雾。 晏离舟纵身跃上阁楼,黑雾窜至高空,眼看着就要飞出山门,晏离舟高抬手臂,掷出手中寒剑,精准将它钉入了雾气之中。 月色下,黑雾犹如困兽般被寒冰包裹,发出凄厉长鸣。 长睫眨落未流干的眼泪,无机质的眼底闪过寒芒,剑诀催动,破字一出,黑雾结成的冰块瞬间炸成了齑粉。 黑衣少年藏在竹林深处,脚边黑蛇攒动,他的视线穿过层层林海,毫无障碍地窥视屋檐上的白色身影。 他早知晏离舟是半妖,却比刚知道真相时来得惊讶,虽然只有一瞬,仍被他捕捉到了。 晏离舟额上凸起了两个山包,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亟待破土而出。 有趣。 晏离舟的转变来得突然,他不确定对方是真的失忆还是被人夺舍了。 现在看来,泷月君就算忘记了很多,一身本事却是没忘。 他不像他所想的那么好欺负。 祁白茶紧盯他眼角的薄红,压抑心中升腾的燥意,耳边似乎响起他白日里说过的话。 我忘记了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你。 花言巧语! 他抓住虚空中飘散而来的一点黑雾,那东西仿若有生命般在他手中挣扎,如游蛇般窜来窜去,被他发泄似的一掌捏碎。 风过林梢吹散了漫天黑气与霜雪,千山月自动归鞘,钻入晏离舟的身体,它似乎累极了,半天都没说话。 凉风入怀,晏离舟逐渐恢复神识,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出剑斩击的动作如同演练过千百来遍,他明明是个普通人,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呢? 是千山月在操控他吗 颧骨与额角传来灼烫的温度,晏离舟才发现自己站在数丈高的阁楼之上,往下看只觉头晕目眩。 惊吓之余,他一屁股跌坐在瓦片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救、救命 千山月,你醒醒,你、你先放我下去再睡觉好不好? 【阿离,对不起,我好累】它说话都蔫蔫的。 这、这要他怎么下去?谁来救救他! 圆月当空,月色映照山林,山门之外站着一抹颀长身影,来人慢悠悠打开油纸伞,炸裂的冰晶打在伞面上,哗啦啦的响声再次打破宁静。 山风卷起月白长衫,伞沿微抬,露出来人清隽面容,笑意在唇边浮起,他欣赏着晏离舟的窘态,半晌才开口,温润声音与晏离舟的悲恸交融。 离舟,你怎变得这般爱哭? 哭声戛然而止,泪珠顺着面颊滑落,晏离舟挤掉眼眶里的眼泪,才看清来人面容。 男人长身鹤立,目如朗星,俨然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晏离舟哭得鼻尖发红,懵了,你 瀛朝雪轻笑:离舟,我回来了。 是谁?晏离舟后半截话与他的声音一同响起。 瀛朝雪的笑容淡去,凤眼一眯,嗓音附着刺骨寒霜,你连我也忘了? 晏离舟眨眨眼,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熟悉的台词,这难道是原主到底还有几个他不知道的姘头啊?! 晏离舟:这是我哪个老相好吗? 【】 【他是你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晏离舟:朝漉误我 朝漉:关我屁事~ 瀛朝(zhāo)雪 感谢在20210815 06:00:00~20210817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艳阳当空,软化的积雪在檐下凝成冰凌,池鲤院里绿植茂盛,藤蔓在屋角缝隙中野蛮生长。 无尘仙尊躺在树荫下,他手里捏着装满鱼食的荷包,心情好了便往脚边的陶瓷水缸里撒上一把。水缸只到他膝盖处,浑浊的水面躺着一株快要枯死的睡莲,锦鲤条条膘肥体壮,想来伙食不错。 他撒完鱼食,用同一只手捏起盘子里的定胜糕,动作娴熟地塞进晏离舟嘴里。 晏离舟坐在小马扎上,腮帮子鼓成两个小山包。瀛朝雪早起便将他带来应炔峰,刚坐下,他就被师尊抓着投喂,吃了两盘糕点,他腹中依旧空虚。 千山月只说他消耗太大,补补就可以了,晏离舟知道它在不懂装懂,也没再多问。 无尘仙尊右手边坐着他的大徒弟,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蜷起膝盖坐在同款小马扎上,模样分外滑稽,若是旁人知晓,一定不信修真大能的生活竟能朴实无华成这样。 晏离舟起初是有点不适应的,细想又觉得没什么,修仙者高高在上是古板印象,一来就遇见那么亲和的,欣慰之余,他又有点怀念家里的长辈。 你这劫渡的,怎么食量也变大了?无尘仙尊戳戳晏离舟鼓起的脸颊,说完又催促院外烤着糯米糍粑的小弟子,快一点,别饿着你们的小师叔了。 是。小弟子听到结界内仙尊的声音,扇着蒲扇,加快了手中动作。 这些都是瀛朝雪带回来的沧州特产。 无尘仙尊和瀛朝雪早就辟谷,不贪口腹之欲,晏离舟失忆后就多了吃这个爱好,他们自然依着,他想吃多少就塞多少。 说完昨夜发生的事情,晏离舟接着问祛除妖纹的办法,就听无尘仙尊叹道:你这脸没救了。 晏离舟:我觉得我可以再抢救一下。 无尘仙尊将满袋子鱼食扔进鱼缸里,捧着晏离舟的脸仔细端详,你当你师父无所不能吗?这东西我也没法治,谁叫你投错了胎,丑就丑点吧。 晏离舟:他深刻怀疑朝漉的毒舌就是跟无尘学的。 原主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你们是都不知道吗? 瀛朝雪剥着松子,开口替晏离舟解围,昨夜那阵黑雾来得蹊跷,我在林中发现了妖类足迹,那边最近在蠢蠢欲动,怕是有东西溜了进来。 无尘仙尊:嗯? 瀛朝雪:我此行去沧州办事,曾路过苍鹭,苍鹭山的结界比往年又多加了三道,飞鸟不敢越界,山中不见走兽足迹 妖王不行了。 无尘仙尊眼皮都懒得掀,闻言只用鼻音回了个嗯字。 自烛魔之战后,魔尊顾沉戈消失无踪,妖王青述退居苍鹭,以沧州为界,保持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短暂和平。 如今妖王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选出下任继位者。 瀛朝雪:下一任妖王很有可能是他的长子。 无尘仙尊:青述的长子叫什么来着? 瀛朝雪:青啼。 无尘仙尊搓搓手上的糕粉,嗤道:哦,想起来了,他儿子满月宴的时候我见过,长得肥头大耳,看上去就不灵光。 晏离舟两耳不闻窗外事,吃到最后有点口干,腮帮子也累了,为了填补饥饿,只能玩一样用门牙刨着外面的软糕。 无尘仙尊乜了眼吃得像只仓鼠的晏离舟,笑着揩去他嘴边碎屑,妖族巫医曾断言妖后怀的是女娃,我当年带着离舟去赴宴,妖后一眼便相中了离舟,硬要和我结这门亲事。 晏离舟停下咀嚼的动作,震惊地看向无尘仙尊。 原主到底还有多少个他不知道的烂桃花? 妖王青述与无尘是老相识,两人幼时惺惺相惜,最后却走上了兵戎相见的道路。 烛魔之战后,妖族元气大伤,退隐山林不再犯事,人间重归太平,无尘在苍鹭山捡回了晏离舟,这事青述是知道的。 无尘前去赴老友的宴,被人灌了几杯春檀露,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婚约,妖后不放心,趁无尘不注意,给年幼的晏离舟下了连心咒,等无尘酒劲散去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晏离舟是半妖,但他已是无尘宗的人,修者怎能与妖邪结亲? 这完全是有预谋的陷害,一场婚事而已,竟然连诛心血咒都拿出来了。 那个女人比青述更有野心,她想打什么注意,他一猜就能猜出来。 堂堂修真界大能,就是这么坑他的宝贝徒弟的吗? 晏离舟听完无尘仙尊的讲述,都快哭了。 那个什么妖后想要联姻就正大光明的来啊,为什么要在他身上下毒? 这不是坑他吗! 晏离舟:连心咒是什么? 【传闻是妖族秘术,中咒者一生只能与另一位中咒者相好,有一方负心,便会遭受诛心之痛,直至爆体而亡】 晏离舟:好毒。 可惜,妖后那一胎生的是男娃。无尘仙尊说这句话的语气中,夹杂了那么一丝侥幸。 晏离舟又气又庆幸,可惜什么啊,男的好,这种指腹为婚他可不认。 无尘仙尊又补充道:我原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你只要专心修道,不染红尘,身上的血咒就不会发作,我却没想到她又生了个女娃,年前我收到了妖族密信,那位妖族公主已到了适婚年纪,他们催我尽快完成当初的诺言。 晏离舟:哥,能不能不要大喘气,一口气把话说完行不? 【妖族公主是少有的美人,阿离,你不亏】 晏离舟:这种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我倒是想,别人愿不愿我就不知道了】 晏离舟: 你一把剑,还想着这些风花雪月? 【要是我能修出人身,我可以代替你去入赘】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害羞个毛线? 晏离舟:别给我说漂亮话,你倒是修啊! 一直沉默的瀛朝雪突然出声:师尊,这事我们不能拒绝。 无尘和晏离舟齐齐看向瀛朝雪。 瀛朝雪:师弟有妖族血脉,他这妖纹一天不褪,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问心无愧,却堵不住别人的口舌。 道理都懂,他都没谈过恋爱,为什么一来就要他娶老婆啊。 瀛朝雪:青啼独断专行,不懂变通,若让他接手了妖族,离舟这病怕是没那么好治,我要带离舟去一趟沧州。 无尘仙尊点头,看向晏离舟,笑得和蔼,离舟可会恨我? 晏离舟瘪嘴:怎么会。 无尘仙尊:为了你的性命,你就娶了吧? 晏离舟咬牙,红着眼瞪他。 眼看着要把人逗哭,无尘仙尊急忙哄道:好了,师尊跟你开玩笑的,你且放心,我已和青述商量好了 商量什么,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尘仙尊:你要娶也绝不能娶妖后的女儿,我说你有断袖之癖,妖族就那么一个千娇万宠的公主,就算他们同意,那位公主也不会答应的。 晏离舟: 无尘仙尊:另一枚血咒不能焚毁,却可以转移给族中之人,青述因这事欠了我一个人情,他已答应我的条件,他小老婆们个个貌美如花,生的孩子想必也不会太差。 晏离舟: 无尘仙尊:以你这条件,在妖族里可是抢手货,虽然傻了点,但装装样子总不会露怯。 分卷(8) 晏离舟:你在骂我。 无尘仙尊:此行去沧州,你看中哪个自己选,随便娶一个回来就是。 晏离舟:你当挑白菜呢?! 第11章 晏离舟坐在庭院里啃着烤得香脆的糯米糍粑,他原本要回碎雪峰,瀛朝雪叫住了他,说是要跟他一起回去。瀛朝雪和无尘仙尊又在房里聊了半天,晏离舟吃到第五根糍粑的时候,他们才终于聊完。 瀛朝雪推开门,入眼便见地上散着的焦黑木棍,小马扎上的青年像一只贪食的猫儿,琉璃珠好奇地四处乱转,看到他时,脸上浮起一抹淡笑,眉眼弯弯,乖巧喊了声师兄。 瀛朝雪陡然回忆起他们孩提时候的场景。 小离舟裹着师尊的大氅坐在一模一样的位置,包得像颗粽子。师尊一如往昔喂着鱼缸里的锦鲤和离舟,喂着喂着就陷入了熟睡,而他和朝漉尚未成熟,两人总因一点小事就争执不休,甚至到了拳脚相加的地步。 应炔峰秃了半边山都是他俩的杰作,直到后来长大,两人渐渐收敛,山峰才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那时的离舟还太小,一个没看住,脸就砸进了雪地里,他摔倒了不哭不闹,反而看着他们在雪地里扭打,露出两颗奶牙,咯咯直笑。 朝漉怕他再摔了,索性将他五花大绑绑起来,等他们打完架回来,马扎带人翻进了雪地里,师尊在一旁睡得正香,离舟冻得脸色发紫,身体都僵了。 那天,他们差点没了小师弟。 一向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师尊第一次显露愧悔,从那天起,他们开始无条件的溺爱这个小孩。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离舟似乎还是从前那个离舟。 回程依旧坐得登云梯,瀛朝雪没问他的伤势,晏离舟不会傻到自爆。 天空又飘起细雪,夹杂着连绵的雨丝,竹叶被风雪压弯,发出细碎的簌簌声。 骨伞将两人笼罩,晏离舟紧挨着瀛朝雪,时不时用余光打量身边如谪仙般的俊逸青年。 原文中只用少数几笔概述了无尘宗,第一仙宗在男主历劫归来后便灭门了。 晏离舟也挖不出多少有用记忆,好在千山月是个百事通。 瀛朝雪修为已是元婴后期,无尘一直将他当做仙宗掌门来培养,前几年,瀛朝雪拒绝了掌门之位,不顾长老阻拦下山游历。 修真界人才济济,出类拔萃的却很少,这两年,除了无尘宗的剑尊泷月君,郢仙宗的毒牙寒江刃,剩下的便是勾雪瀛朝雪。 他曾伞踏魇山,剑破九幽,黄泉之主都愿为其开道。比起冷酷无情的晏离舟,狂妄自大的寒江刃,人们更喜欢温和善良,乐善好施的瀛朝雪。 晏离舟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他们却更愿意与瀛朝雪结为道侣。 瀛朝雪伸手摘掉晏离舟发间的竹叶,听朝漉说,你收了一名弟子? 晏离舟抱着食盒,闻言点点头。 瀛朝雪原本没有那么快回来,泷月君渡劫失败的消息传到沧州,朝漉的消息隔日抵达,听闻小师弟受伤,他才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朝漉信中一贯啰嗦,他挑了半天,才解读出有用信息。 离舟元神不稳,心智衰退,他还破例收了一名不知底细的少年做徒弟。 朝漉说,那少年似乎是离舟的心上人,可惜对方没看上离舟,离舟想要强取豪夺,朝漉问他该怎么办? 修士不找道侣也没什么可稀奇的,离舟好不容易红鸾心动了一次,当师兄的应该帮他排忧解难,出谋划策云云 朝漉说的天花乱坠,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几页纸,可见他在人间都混了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瀛朝雪不知道怎么办,朝漉的话只能信一半。 他一边不信,一边也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能吸引小师弟的注意。 今日听了师尊的话,他又开始发愁,离舟身上还有连心咒,就算动了心,结局恐怕也是无疾而终。 真是愁人呢! 那么多人想拜你为师,世家子弟你一律拒绝,天赋卓绝的你也不要,怎么性子变了,连这点也看开了? 瀛朝雪扫了眼他手中的食盒,心想怎么可能呢,就晏离舟刚才那点护食的模样,应该是带回去留着自己吃的。 晏离舟笑笑:我觉得他挺好的。 瀛朝雪:完蛋,看来是情根深种了。 师兄,你来我这有什么事吗?都到了碎雪峰了,晏离舟才想起瀛朝雪来这的目的,他不回他的朝雾峰,怎么跑他这来了。 瀛朝雪:我想来你这坐坐,喝杯碎雪峰的新茶都不行了? 可以可以。晏离舟哪知道瀛朝雪肚子里的弯弯绕绕,立马就被忽悠过去。 他摸着手中的食盒,又犹豫道:可是,我待会有事要处理,不能招待你太久 瀛朝雪笑意温和:你只管做你的,这么久没见,我只想看看你。 【大师兄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每次无功而返的时候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 晏离舟:你怎么知道? 【你从前跟我说的呀,但你没跟我说,他具体在找什么】 晏离舟:像这种一般都很好猜,他不缺钱也不缺名,那肯定就是丢了人。 【这话怎么那么古怪?】 晏离舟:别曲解我意思! 【嘻嘻】 这家伙相处久了,开始皮了。 【我喜欢大师兄,你要对他好点哦】 晏离舟:你这话说的,像我是个渣男。 【我只是提醒你嘛】 晏离舟知道千山月的意思。 他虽然傻了点,基本情商还是有的,在长辈们的耳濡目染下,一些人情世故他是会的。 瀛朝雪始终挂着淡笑,与人说话时会温和注视着对方。晏离舟转眼就忘了昨夜瀛朝雪一闪而过的冰冷。 不用千山月提醒,这样温柔的邻家大哥哥谁不喜欢呢! 这个大师兄看着就比混蛋朝漉靠谱。 * 在应炔峰吃了那么多东西,晏离舟还是有点饿,他摸着自己鼓胀的小腹,腰封撑得有点勒了,碍于瀛朝雪在身边,他不好当着他的面解开那玩意,只能不停收腹吐气,让自己快点消化。 晏离舟隐隐能感觉到,这种饥饿不是单纯依靠食物能填满的,他也不敢跟师尊细说,他总觉得,如果说出来了,结果会很可怕,至少,那答案不是他愿意面对的。 晏离舟原先怕糍粑冷了,想先给祁白茶送过去,又害怕瀛朝雪会和朝漉一样,将未来Boss与狗腿子的纯粹感情给曲解了。 这样藏着掖着,晏离舟自己都觉出点金屋藏娇的味道了。 晏离舟带着瀛朝雪回了他那里,早上还干净的院子,现下已一片狼藉。瓦檐被掀飞了一半,院内的腊梅七零八落地散在外墙的雪地里,一群青衣弟子战战兢兢地躲在围墙外,看到晏离舟的刹那,连礼数都忘了,只顾着喊救命。 打斗声止息,霍擎站在庭院内,他额发沾了碎雪,脚底碾碎花枝,手中剑芒一转,直指地上的黑衣少年。 祁白茶捂着胸口半撑在地上,嘴角带血,直视霍擎,眼里写满倨傲和不甘。晏离舟暗叫不好,强行挤进两人的剑拔弩张中。 这是怎么了? 霍擎看到晏离舟,下意识想行礼,被晏离舟一把拦下。 师尊,我经过灀雪院的时候,听到你屋里传来动静,我打开门,就看到这人鬼鬼祟祟待在你房里,我问他他也不说 所以你就动用武力了? 我是想祁白茶想解释,头顶却传来晏离舟的声音。 你误会了,是我叫他来我房里的。晏离舟不假思索就选择帮他打掩护。 未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祁白茶一怔,眸光闪烁。 晏离舟转头看向祁白茶,祁白茶猝不及防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刚还倨傲的少年立马换了态度,他撇过脸,苍白的脸颊浮起薄红。 晏离舟:?怎么还脸红了呢? 霍擎依旧握着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又看到他偷偷摸摸躲在师尊房里,他是想偷什么? 霍擎:师尊你偏心,你在帮他说话? 这人在某方面也不是傻的。 晏离舟按住他的胳膊,帮他收剑回鞘,哄道:你连师尊的话都不信了吗? 霍擎五官皱在一起,咬唇道:我信,可 可什么可,面前的人可是师尊,他脑子笨,又心直口快,等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顶撞了师尊数次后,他默默闭上了嘴。 晏离舟看着蔫头耷脑的壮汉,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我是不是教过你,你这脾气要改改了,下次动手前,记得先听别人的理由,分析清楚后再动手,可以吗? 霍擎怕师尊够不着,乖乖矮下身子,面无表情听训:哦。 【你为什么还要补上后半句,打打杀杀不好】 晏离舟:你觉得以霍擎的脾气,他控制得住吗?能收敛一点是一点。 【】你绝对是你口中的溺爱型家长。 晏离舟在心里叹气,他只是想保住小命而已,他只是想讨好这个未来Boss而已,怎么这条路上有那么多人冲出来想要阻拦他呢,一个两个都想给他搞事 他太难了。 离舟以前从不偏颇任何人,霍擎几句话就讲清事情原委,少年都没开口,离舟倒先维护起这个徒弟来了。 瀛朝雪招呼其余弟子都散了,才开始打量起晏离舟新收的徒弟。 五官周正,很有少年气,站在小师弟身边,倒也不差。 啧。看来朝漉这次没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霍擎:他偷偷摸摸躲在师尊房里,是想偷什么? 祁白茶:呵 后来的小白:当然是偷人! 【换了个封面,表白基友画的白发离舟,是不是很可爱ovo~~~】 感谢在20210818 06:00:00~20210819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风雪突然变大,晏离舟推着祁白茶和霍擎就往房间里送,瀛朝雪最后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好在,他俩打架的时候还知道要出去打,这要是把屋子都掀了,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就可以滚下山了。 晏离舟打开一直提着的食盒,将里面的糯米糍粑拿了出来,一人一根递给了他们。 有点冷了,现在吃味道也不差,裹鸡蛋的是咸味的,沾红糖的是甜味的,你们喜欢甜口还是咸口呀。 霍擎受宠若惊地接过师尊递过来的食物。 小竹签串着小块糍粑,外皮烤的金黄酥脆,看上去很是可口。 师尊给什么他就要什么,哪还需要挑食? 小白,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这声小白叫的太顺口,霍擎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 祁白茶一个眼刀甩过去,两人眼看着又要打架。晏离舟急忙挤进他们中间,像哄孩子一样,抓起祁白茶的手,不由分说就塞了一根甜味的。 祁白茶愕然看着手中裹满红糖的糍粑,没有说话也没有想吃的打算。 小白,你不喜欢甜的吗?晏离舟凑过来,表情绷着,却能看出他的忐忑,只差不把你快点吃吧,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写在脸上了。 祁白茶很想让晏离舟改掉那句称呼,看到他眼底的期待,他只能作罢。顶着晏离舟的眼神咬了一口糍粑,外皮酥脆,红糖中和了内里的清淡,香甜软糯,并不比山珍海味差。 怎么样,甜的比较好吃吧,我猜你也喜欢吃甜的。看他吃了,晏离舟才满意。 祁白茶乖乖点头,晏离舟笑得更开心了。 祁白茶撇过视线,他很想说,他并不爱甜口,是你喜欢。 晏离舟演技一般,记忆力在学校里是数一数二的,他翻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瞥见药柜里,有几瓶药放错了位置。 他偷偷看了眼闷头吃东西的祁白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瀛朝雪作壁上观,眼看晏离舟从柜子里翻出两条干净的脸帕来,他急忙堵住晏离舟的去路。 离舟。晏离舟想做什么自然不用猜。 瀛朝雪扫了眼角落里,像鹌鹑般缩着的两人,他们的相处就像当初的他与朝漉。 只不过,当初他们可没那么好说话的师尊。 这师父当的,自己的院子被徒弟砸了,还要好声好气,亲自给徒弟喂食送帕子? 堂堂剑尊,怎能如此窝囊? 怎么了?晏离舟似乎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的脸帕递给瀛朝雪,师兄你也要吗? 他边说边将它塞进了瀛朝雪手上,见瀛朝雪不动,他又抽出来,手忙脚乱替瀛朝雪擦干了肩上的水珠。 不是。瀛朝雪被他一系列动作逗得差点破功,板起脸来抽走他另外一条干净的脸帕。 谁都不能给,真是惯的。 晏离舟眨眨眼,不懂瀛朝雪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他们不仅私自斗殴,还砸坏了你的院墙,你不责罚他们就算了,还要亲自服侍他们?瀛朝雪褪去温和,眸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愠怒,霍擎和祁白茶一齐低头。 晏离舟想说还好吧,又不敢直视现在的大师兄,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发一言,乖乖听他的训话。 呜呜呜,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这个师兄也好凶哦! 瀛朝雪: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晏离舟一脸懵逼:我该怎么做啊? 【按照宗门规矩,私自斗殴者,要在训诫堂跪上一夜】 跪一夜?霍擎还好,他有修为傍身,祁白茶这家伙可是受了伤的,这么跪下去,膝盖岂不是要废了? 瀛朝雪一边整理被晏离舟揉乱了的衣襟,一边看向角落里埋头不语的两人。 你们师尊记不起来,正好我在,那我就替你们师尊回忆回忆。小白是新来的可能不懂,霍擎你应该熟记宗门规矩吧,你带着小白去训诫堂领罚吧。 分卷(9) 霍擎:是。 祁白茶闷不做声,看似听话,袖子下的拳头紧握,晏离舟就算了,瀛朝雪这一口一个小白的,叫的可真顺溜? 师兄晏离舟担忧地看向祁白茶,这、这应该不会记恨他吧?这回是瀛朝雪的错呀! 瀛朝雪笑意不达眼底,明显就是认真了,宗门规矩,理应谨记,你不记得我便教你,下次该怎么做,还要我说吗? 晏离舟:他想错了,这个师兄似乎也很可怕? 瀛朝雪又在晏离舟屋里坐了会,从霍擎和祁白茶离开后,晏离舟就蔫蔫地趴在桌上,不管瀛朝雪怎么逗他,他都打不起精神来。 瀛朝雪:你就那么在意他? 晏离舟:在意谁? 瀛朝雪没有深问下去,他突然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 他不过是替小师弟打抱不平,教训一下那个小子而已,反倒让小师弟伤心了。 宗门规矩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他这么强调,也是想让晏离舟清醒,单方面的付出不一定能得到结果,或许,他应该委婉的告诉小师弟,回头是岸,及时止损。 * 天近黄昏,夜幕将至,天气一如既往的诡异。 瀛朝雪安慰了晏离舟几句,方才离开灀雪院。 坍塌的外墙上站着一抹绯色身影,夜风卷起他的碎发,他似乎在闭目小憩,侧颜被薄暮勾勒出一道金边,浓密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圈阴影。 朝漉从踩雪的咯吱声中惊醒,两人四目相对。他唇角浮起一抹笑,轻声唤道:阿雪。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瀛朝雪撑开骨伞,将风雪彻底阻绝,他伸手拈去朝漉碎发上的水珠,眸光落在他眼角的淡痣上,只一眼又错开。 朝漉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几滴泪,将那颗痣晕染得更加深邃,他淡淡道:听你们在里面聊得开心,不想破坏,离舟见了我就生气,我还是少出现为好。 两人并肩同行,听了他的话,瀛朝雪骤然停下脚步。 淅淅沥沥的雨丝淋了满头,朝漉才发现瀛朝雪没跟上,他站在台阶下,疑惑地看向对方。 哥哥,我要淋湿了。长大后,朝漉便不怎么喊他哥哥,只偶尔撒娇耍无赖的时候说上几回。 他不喜欢朝漉说出那么生分的话。 瀛朝雪将唇抿成一条直线,伞沿倾斜,遮住朝漉,刚才怎么不怕淋湿了? 朝漉笑了笑:我这不是想找个理由,让你送我回去吗? 瀛朝雪被他笑意感染,将伞扔给他,小声道:你撑。 好嘞。 朝漉:见着离舟的心上人了? 瀛朝雪:嗯。 朝漉:感觉如何。 瀛朝雪:不是良人。 朝漉:啧。 瀛朝雪等了会,都不见朝漉继续问下去。 他像是说给朝漉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长相不差,性格太过沉闷,修为不高,不会体贴人,还要离舟亲自伺候 更重要的是,离舟身上有连心咒,两人从一开始就没可能。 瀛朝雪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朝漉听得目瞪口呆,你才见了那小子一面吧,怎么看出那么多的? 瀛朝雪:我看得比你清楚。 朝漉嗤道:你这眼力见,不去当媒婆真是可惜了,要我说,你这心态就像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漂亮女儿,甭管人家条件再好,你都能挑出一样不是来。 瀛朝雪没有否认,两人放弃锁链桥,心照不宣乘着登云梯回了朝漉那。 瀛朝雪:过几日,我要带离舟去一趟沧州。 瀛朝雪没有细说,朝漉自然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瀛朝雪:我和离舟不在,你不要惹师父生气。 朝漉随口回答:你们走后,我也不打算留在宗门。 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沉默,瀛朝雪目送朝漉进门,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朝漉回头,伞下的青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眸底暗藏漩涡。 七月半,我和离舟可能还在沧州,你那时没事的话,可以替我去魇山取一样东西吗? 朝漉好奇打量瀛朝雪:从前我说陪你走一遭,你都不愿意,这回怎么同意我去了,魇山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你每年都要去一趟? 魇山是鬼族与人间的交界处,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跌入九幽,黄泉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才不管你是谁,抓住了就没有还阳的机会。瀛朝雪每年都要去那个鬼地方,他曾想跟过去,却遭到瀛朝雪拒绝,因为这事,两人冷战了大半年。 瀛朝雪笑了笑: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有了前车之鉴,朝漉没再多问,点头道:我记下了,你快些回去吧,等会雪又要下大了。 好。 这次瀛朝雪没再出声,在朝漉转身的时候,他伸手,趁着朝漉不注意,轻轻扯下了他的一根头发。 * 祁白茶和霍擎在训诫堂大眼瞪小眼地跪了整整一夜。期间有弟子溜进来,给两人送了软垫,霍擎仔细询问,才知道是晏离舟吩咐的。 祁白茶躺在房梁上,留分/身跪在底下,他换了个舒服姿势,观摩小弟子手中的大红软垫,上面用金丝线绣出鸳鸯戏水图。让他和霍擎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跪在这玩意上面,晏离舟是想耍他们,还是真的好心? 他眸光流转,冷冷扫了眼霍擎膝盖下的软垫。 说什么只记得他一人,还不是想着别人。 一边是二师兄一边又是大师兄,再加一个虎头虎脑的贴身侍卫。 嘁,道貌岸然,鬼话连篇,他才不会中晏离舟的套。 祁白茶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盯着底下一脸正气的霍擎,以及那抹碍眼的红色。 迟早有一天,他要料理了坏他好事的霍擎,还有晏离舟。 作者有话要说: 阿离:诶诶,我是其次了吗,好开心(*^△^*)下次暗杀名单上,我的名次还能挪后吗? 小白:哼 霍擎:师尊救我TT 阿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霍王八: 第13章 天光微曦,祁白茶顶着风雪慢悠悠走回来,比起不懂变通跪了一夜的霍擎,他睡得神清气爽,走路不见趔趄。 别院外站着一抹白色身影,若不是那头引人注意的如墨长发,那人几乎要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了一体。 晏离舟戴着白色斗篷,将自己裹成了粽子,他从小就怕冷,没想到换了副身体,依旧改不了这毛病,原主修为不是很高吗,怎么也不御寒呢?他打了个哈欠,鼻尖和脸颊被冻得通红,泪眼朦胧间,他瞥见梅树下站立不动的黑衣少年,他陡然吓了一跳,冲到喉咙口的尖叫被硬生生堵住。 不能叫,剑尊的尊严不允许他被这点小阵仗吓到。 斗篷遮盖下的手不停抚摸胸口,晏离舟装得一片淡定,内心疯狂尖叫,拼命给自己打气加油,离小舟! 【呜呜吓死剑了,我竟然没注意到有人来了,这人怎么一声不吭突然出现啊!】 晏离舟: 行吧,剑尊的尊严算什么,这里还有一把更废物的仙剑。 师尊,您怎么来了。祁白茶快步走到晏离舟身前,冲他行了个礼,他特意将肩膀塌下,仰视着晏离舟。 晏离舟摆起从瀛朝雪那学来的长辈架势,抬手拂去他发上的碎雪,问道:累吗? 祁白茶微微一怔,摇摇头。 晏离舟没有来过他的院子,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来那么早,一定是想盘问他昨天的事情吧。 祁白茶一点也不慌,早在行动前,他就想好了理由,不管晏离舟待会会问些什么,他都有心理准备。 【我从前以为训诫堂只是个摆设,看来还是有点用的,这小子竟然知道尊师重道了】 晏离舟:为什么是摆设? 【师尊是你口中描述过的溺爱型家长,你们师兄弟犯了错,他只嘴上啰嗦,从不过多体罚你们,门内弟子一向遵守门规,犯戒的人少之甚少,所以才叫摆设】 晏离舟没有接千山月的话,他在想一个问题,原主的师门其乐融融,师父师兄们都疼爱他,瀛朝雪和朝漉看着也不像是伪君子,那为什么会养出原主那种残暴嗜杀的性格? 师尊,我昨日去灀雪院是想祁白茶想着先发制人,先交代清楚原因,也比被晏离舟质问答案来的要强,他只说了一半,就被晏离舟强行打断。 晏离舟:无需解释,碎雪峰任你自由行走,怪我没有提前和霍擎知会一声,让他误会你了,我昨日去了仙尊那,你没见着我,所以才在房里等我的吧? 祁白茶错愕,晏离舟后半句话是他想解释的,他还特意准备了自己做的糕点,如果晏离舟问起,他就说是来孝敬师尊的。晏离舟昨天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今天依旧不给。 晏离舟就那么相信他吗? 晏离舟哪是不给祁白茶解释的机会,要是不知道剧透,他或许会傻乎乎的信了自己这套脑补的说辞。祁白茶来无尘宗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化骨丹,那天他找到化骨丹的时候,可能被祁白茶看见了,霍擎没猜错,祁白茶就是来偷东西的。 晏离舟乌龟心态,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决定装傻充愣,选择性地规避对他来说有危害的事情。只要别伤害我,一切都好说,你要化骨丹你就去拿,你身手那么好,别再让霍擎发现了成不成,我就当不知道。 两人各怀心思,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晏离舟的注意力转移到祁白茶的膝盖上,祁白茶穿着弟子服,上身紧下身松,根本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事。 疼吗?听了瀛朝雪的训诫,晏离舟摆出了一点为人师表的模样,几句话的功夫又开始破功。 祁白茶再次摇摇头,晏离舟知道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在意,他晃了晃手中的食盒,笑道:我想着你是该饿了。 【真搞不懂,你是师父他是徒弟,哪有师父天天来讨好徒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个祖宗,专门供着孝敬的】 晏离舟心想,我这就是收了一个祖宗啊,我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捧给他,只要他日后别对我动杀机。 晏离舟:我喜欢不行吗?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晏离舟:你一把剑,怎么懂那么多的?是或不是,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别瞎猜! 【呜呜,你好凶】 晏离舟:乖宝宝,闭嘴。 【】叫着宝宝,还在凶人。 晏离舟睡前吩咐内院弟子早点准备早膳,他计算着祁白茶回来的时间,在别院外等了他半盏茶的功夫。 他是第一次进来这里。霍擎给祁白茶准备的房间不算太好,也没有故意苛待他,放以前是没什么可挑的,但算上如今的身份的话,剑尊徒弟确实不该和打杂弟子住一个规格的房间。 窗户纸漏风,房间就像一个冰窖,晏离舟恨不得站在外面和祁白茶聊天,大晚上要是在这里睡觉,保准能听到风吹窗纸带起的鬼哭狼嚎般的刮风声。 要是被人知道,还以为他怎么虐待徒弟呢! 晏离舟盘算着,等回去了一定要让霍擎给祁白茶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当然也不要离他的院子太近,他要是没控制住情绪,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被发现可就糟了。 晏离舟依旧裹着他那件保命斗篷,身体不住打颤。他打开盖子,将还在冒着热气的肉馅馄饨端了出来。新鲜鲫鱼熬出来的汤底奶白浓稠,馄饨皮薄肉厚,个个晶莹剔透,再撒上一把碧绿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喝上一口温热的鱼汤,晏离舟总算暖了过来,他将油条撕碎了拌进鱼汤中,混着馄饨一起咽进肚子,要不是祁白茶在场,他真想狠狠吐口气,下雪天就该这样,要是有火锅就更好了。 祁白茶偷偷打量晏离舟的满足,等意识到的时候,勾起的嘴角瞬间抿成直线。 祁白茶早就过了贪食的年纪,虽没有辟谷,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但晏离舟不知道,他还是要装出不辜负他的好心的样子,可是 他捏着勺子,将碍眼的葱花赶走,他不喜欢做这些细致麻烦的活,放以前,他早就掀桌走人了,吃什么馄饨,干嘛非要和晏离舟玩什么扮家家酒的无聊游戏。 一只白皙手腕伸过来,从他眼前端走了他的食物。 屋里没点灯,只有雪影的白与阴沉天幕洒进来的一点亮光,晏离舟捧着他那碗馄饨,将里面的葱花一一挑了出来。 眼前人如瓷般白皙,他挑得仔细,眉眼微垂,眼睑下满是他长睫的影子,锋利眉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温和。 怎么又挑食了?阿娘辛苦做的,就被你这样浪费了?遥远的记忆在脑中浮现,女人背对着日落,容貌模糊,她虽在指责,却是带着笑的 我不知道你有哪些忌口,要不你现在跟我说说,我好记着。晏离舟将没有葱花的馄饨重新放在祁白茶的面前,眨着清透眼眸,问得认真。 祁白茶:除了这个,没有讨厌的了。 我小时候也讨厌吃葱,长大后就没有忌口的了,不对,我讨厌吃苦。晏离舟本质是个话痨,一放松话就多了起来,他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祁白茶看到晏离舟一闪而过的失落,心里咯噔一声,疑惑渐起,晏离舟为什么突然不开心了? 果然,以他们的理解,是无法明白一语双关的冷笑话有多么好笑。 【我也讨厌吃苦!】 好在,还有一把贴心的剑。 晏离舟:不对,你吃过东西吗? 【当然啦,鲜血是铁锈味的,人皮带点咸味,骨头是】 晏离舟:打住打住,你闭嘴吧! 【你又凶我!】 晏离舟没再说话,祁白茶不习惯他的沉默。 他吃了一半,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小心翼翼抬起头。 晏离舟正侧着头,眼睛紧盯着墙角,不像在发呆。他顺着晏离舟的视线看过去,勺子啪嗒一声落入碗底,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逆流,搅得他脑袋晕眩,说不出一个字。 分卷(10) 墙角角落躺着一只积灰的乾坤袋,袋身污浊,隐约能看出那上面刻着一个离字。那是晏离舟让霍擎送给他,却被他随手扔掉的乾坤袋。 祁白茶僵硬地转回视线,晏离舟侧颜依然精致,清澈眼眸被浓密的阴影遮挡,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微乱的额发被漏风吹起,蔫蔫地搭在他的头顶 祁白茶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一瞬间升起复杂难明的情绪,不是看到晏离舟伤心时会有的开心,好像是恐慌,又好像是懊悔 作者有话要说: 1. 阿离: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 小白: 2. 阿离:日后请别对我动杀机! 小白:哪个ji? 阿离: 感谢在20210820 00:00:00~2021082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在晏离舟的刻板印象里,修仙者赶路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直到他被瀛朝雪带上了一艘客船模样的飞鸢上。千山月替他介绍,这不是罕见的交通工具,飞鸢可日行千里,却需要消耗大量灵石才能催动,一般都是有钱人家闲来时拿来烧钱玩的。 瀛朝雪考虑晏离舟的身体状况,才将这东西拉了出来。 晏离舟看着瀛朝雪眼也不眨地投入两袋子灵石,下意识抓住胸口,肉疼的问千山月,大师兄平时都是怎么赶路的? 【修者到了元婴境界就可以御物飞行,大师兄宝贝他的勾雪剑与骨伞,一般都是骑马,或者步行】 竟然这么朴实无华! 晏离舟:就没有高级一点的? 【你要哪种高级,腾云驾雾?潜渊缩地?那都是仙界诸神才会的法术,需要消耗大量修为,修真界内,目前能使用这法术的,只有无尘仙尊和郢仙宗的流溯长老,你要是渡劫成功了,说不定也能使用,可惜了】 晏离舟:我感觉你的语气很不正常。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也能心疼我一下?】它不会承认它在嫉妒勾雪和骨伞,虽然它不讨厌被晏离舟驱使。 晏离舟:你比他们厉害,他们会说话吗?他们会哭吗? 【那不一样,你这话说的好奇怪,你在反讽我吗?】 晏离舟:怎么不一样,你是我的小心肝,光是这点,你就比他们强上太多了。 晏离舟发现千山月特别好哄,只要说点肉麻话,那家伙立马就会嘚瑟起来,什么气都能翻篇了。果不其然,他刚说完这话,千山月就开始嘿嘿傻笑,不和他追究差别待遇的事情了。 飞鸢穿过缥缈云海,瀛朝雪上船的时候特意留意晏离舟身后,问他怎么不把祁白茶也带上,晏离舟讪讪一笑,敷衍了过去。 这次去沧州不知道要待多久,瀛朝雪告诉晏离舟,他可以多带几个弟子一起过去,方便照顾他。晏离舟思索一番,在霍擎和祁白茶之间选择了霍擎。这其实不是一道选择题,两个都可以选,晏离舟之所以那么做,还是因为那天那件事,心里有点犯怵。 他是无意中看到那只乾坤袋的,那瞬间,脑子里只蹦出一句话他死定了。 恐怖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和一个炮灰坐在房间里,炮灰无意间发现了凶手的秘密,那个凶手刚好在观察他,炮灰回头时,正好对上凶手审视的目光,然后凶手就会露出笑容,眯着眼说:竟然被你发现了。 炮灰完成了他的使命,同时也达到了惊吓观众的效果 晏离舟头皮发麻,脖子僵硬,他能感觉到祁白茶在看他,他极力控制才没回视对方。那天他东西都没吃完,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回来在房间里躲了一天,这几天都没再去找过祁白茶。 他确实被吓到了,其中也有自己脑补太多的原因。 晏离舟发现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他以为祁白茶会对他改观,好感度不要求及格,最低也不可能是零吧,结果比他想的还要严重,人家从一开始就是负数。 他不停思考,祁白茶为什么那么记仇,被绑起来打了两三天,疼是疼点吧,委屈是委屈了点吧,但他都放下身份尊严道歉了,也在尽力讨好他,那家伙怎么就能那么狠心。 晏离舟将脸埋进金丝软枕里,眼泪洇湿了枕面,声音闷闷的。 我会不会死啊。 千山月: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晏离舟:我觉得我快要死了,而且是被扒皮抽筋,剁掉四肢,放干了血的那种死法。 你是做噩梦了吗,怎么尽说些胡话? 晏离舟换了个姿势,将千山月抱进怀里,眼泪顺着太阳穴流进鬓发里,他小声咕哝:死我倒是不怕的,我怕疼。 有我在,也不会让你疼着的。 千山月突然挣扎,晏离舟擦干眼泪,松开千山月,怎么了? 那边有东西。 什么? 千山月在外面查看了一圈才回来,跟它一起回来的还有瀛朝雪。飞鸢还没碎雪峰的观景阁大,船头与船尾一览无余,房间共有两层,千山月挨个巡视完,没有发现异状,反倒惊扰了瀛朝雪。 瀛朝雪:睡不着? 晏离舟摇摇头,算起来现在才晚上九点,他没有乱七八糟的夜生活,却是网上冲浪小能手,不到十二点不睡觉,来到这里,九点睡觉都算是晚了。 瀛朝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牌,笑道:那陪师兄玩两局? 晏离舟: 他最近没去骚扰祁白茶,闲着无聊就让人做出这副牌来,拉着瀛朝雪朝漉一起斗地主,他刚开始的兴趣减淡了,反倒勾起了瀛朝雪的牌瘾,一有空就要拉着他一起。 瀛朝雪端着架子,晏离舟和朝漉不在,他不会找别人加入,实在想得很了,就变出两个□□,自己跟自己玩。这也是晏离舟无意中撞见的,古代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他想着要不做些大富翁或者狼人杀,让瀛朝雪解解闷。 但,□□共用一个脑子,玩狼人杀估计不行。 * 雕花屏风后露出一只白毛小爪,谁都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众人。 晏离舟深刻怀疑千山月牌技太差是因为缺了一双眼睛。 三缺一,晏离舟让它下桌去喊霍擎过来,三人围坐在桌子前,一边嗑瓜子一边斗地主。 千山月这个糊涂司令一直在旁边瞎指挥,恨不得把晏离舟的剩余底牌全都说出来。 晏离舟气得赶走千山月,千山月脾气上来,飞到瀛朝雪身边乖乖呆着,却还要在心里闹他。 【你没有大师兄平易近人】 晏离舟:你没有勾雪听话。 【我不跟你玩了!】 晏离舟:我也不跟你玩了! 祁白茶躲在暗处窥视厅堂里和乐融融的三人一剑,他狠狠咬紧自己的后槽牙,在看到晏离舟脸上的笑容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紧随其后便是自己也不懂的难过。 他将晏离舟送的东西弃之如敝屣,晏离舟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 这几天晏离舟没有来找他,他在别院里反复思考,反复煎熬。 他还记得经脉被挑断的疼痛,双腿被生生打断,只能卧于床榻的煎熬日子。 前世的晏离舟那般心狠手辣,他怎么会对仇人生出愧疚呢!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双手抓着乾坤袋,袋身已经被他仔仔细细地擦洗干净了 他左等右等,只等到霍擎过来,帮他换了个更好的院子。霍擎没有从前那股针锋相对的劲,见到他时竟然带着笑,他跟霍擎聊了两句,一下就套出了话。 瀛朝雪要带晏离舟去沧州治病,晏离舟决定带上霍擎,不带他。晏离舟在两人之间选择了霍擎,霍擎自然是开心的。 出发那天,他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变回白狼悄悄地跟了过去。 好几天没见,晏离舟又瘦了,狐裘大氅也盖不住那消瘦的背影,他看到晏离舟在甲板上与瀛朝雪、霍擎说笑。在飞鸢起飞前,他鬼使神差地跳上了飞鸢,没有被他们发现。 近距离看到会笑会闹的晏离舟,祁白茶几乎红了眼睛,是气的。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晏离舟,对你有兴趣的时候,你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不过分的,一旦过了那股新鲜劲,转头就能把你忘了。 晏离舟这哪是伤心的样子? 那一刻他觉得,这几天疯狂胡思乱想的自己简直就是蠢货,如果晏离舟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要咬断晏离舟的脖子,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我就剩一张牌了!瀛朝雪抛出一对王炸,腰间的勾雪同时出鞘。 祁白茶眼疾手快跳进了帘子后,勾雪从他眼前擦过,将一条花蟒钉在了柱子上。 瀛朝雪扔下最后一张牌,笑道:暂时打不了了,这局我赢了。 蛇晏离舟立马蹦起,抱住瀛朝雪就不撒手。 怎么又来了? 别怕!瀛朝雪摸摸晏离舟的脑袋,眼神示意霍擎出去查看。 大师伯,甲板上都是蛇。霍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晏离舟感觉脑袋和手臂一空,瀛朝雪站起身,将他按在椅子里。 离舟你坐这,霍擎一个人应付不来,我收拾了外面的东西就回来。 我不晏离舟瘪起嘴,伸手想拉瀛朝雪,瀛朝雪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千山月还在瀛朝雪身上,回头冲他弯了弯剑身,明显还在跟他置气。 我晏离舟瞪着冲他挑衅的千山月,暗骂了一句叛徒。 吵架就吵架,你不是说会保护我的吗? 不知是幻觉还是他太过害怕,晏离舟总觉得屋子里满是冷血动物的嘶嘶声,他不停打量着四周,慢慢挪到了床上。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 一道白芒闪过,他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抬臂横斩。 晏离舟被那东西扑倒在床上,亮出尖刺的爪子踩上他的胸膛,琥珀瞳闪过刀锋的影子,原本张开的獠牙瞬间收紧,一人一狼皆愣在当场。 祁白茶惊讶于晏离舟眼里噙着的眼泪,撕咬的动作暂停,晏离舟怎么在哭? 刀刃架在朝他飞扑而来的白狼脖子上,只差一点就要割伤它。 晏离舟急忙收回匕首,这小东西怎么跑到飞鸢上来的? 狼狗? 你才是狗! 白毛瞬间炸起,祁白茶露出狼牙,张口就要咬上晏离舟的脖子。晏离舟余光扫见一抹青影,只见一条青蛇盘在床柱上,蛇口大张朝着他们袭来。 来不及细想,晏离舟迅速抱起白狼。 祁白茶只觉得脖子被人大力扭转,被迫在空中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身体被人举起,青蛇恰好咬住了他的鼻尖,抱着他的人在拼命哆嗦,哭着命令他。 小狗,咬、咬它。 作者有话要说: 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 感谢在20210821 00:00:00~20210822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30瓶;26.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叫谁小狗呢! 祁白茶眉头紧蹙,一爪拍碎了那条敢咬他鼻子的青蛇。 算起来,他现在才刚成年,妖形不似成年白狼,晏离舟轻易就能将他拎起,将他误认为小狗也不奇怪。 你好厉害!身体又被调回了原来方向,祁白茶猝不及防被晏离舟抱住,他僵硬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被迫感受着晏离舟剧烈的心跳以及起伏的胸膛。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上来的? 耳朵被人揉捏,祁白茶身泛起酥麻,抬起爪子想要阻止晏离舟,却被晏离舟一把抓住。 舒服吗,想要我揉揉你?晏离舟以为这只小白狗想要跟它玩,将他的爪子强行掰开。 肉垫被温热的指腹使劲揉搓,祁白茶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摊泥。 谁、谁要跟你玩,简直是大胆。他阿娘都没玩过这地方,晏离舟怎么敢的? 离舟。瀛朝雪他们收拾完赶回来,就见晏离舟怀里多了一只白毛团子,这是什么? 晏离舟:我也不知道它哪来的,但是它救了我。 祁白茶:那叫救吗,明明是你强行 瀛朝雪面无表情走到晏离舟身前,伸手抬起祁白茶的下巴,仔细打量它,白狼?你是妖族的,妖王青述和你是什么关系? 瀛朝雪这么说,晏离舟立马想起了祁白茶的原身,再看怀里的小白团子,圆圆软软憨头憨脑,看品种像是小萨摩耶,瞳色却是琥珀色的。 琥珀瞳,祁白茶? 眼看着身份要被戳穿,祁白茶双脚一蹬,拿脸蹭了蹭晏离舟的胸膛,情急之下吼了两嗓汪! 晏离舟一愣,转而道:师兄你误会了,这是狗,不是什么白狼。 瀛朝雪:它是怎么上船的?竟然连他都没发现,难道是和外面的蛇群一起混进来的? 汪汪汪!祁白茶在晏离舟怀里扑腾,伸舌舔了舔晏离舟的下巴。 这么狗腿,祁白茶性格傲得很,怎么可能装狗学狗叫? 晏离舟瞬间打消了疑虑,抱紧小白狗,笑道:它可能迷路了,看到我喜欢我,就跟上了船,它还帮我打蛇了。 这才是重点吧! 瀛朝雪收回手,目光不曾离开那双藏满锋芒的琥珀瞳,后者有意避开他的视线,似乎在心虚。 呵,什么东西都能混入无尘宗了吗? 瀛朝雪没再争辩,小师弟现在脑子坏了,识人不清,吃点亏说不定能长记性。 瀛朝雪一向浅眠,千山月溜进他房里的时候他就醒了,那把蠢剑躺在了他脚边,剑身钻进他的被子里,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千山月嘤嘤哭泣:大师兄,我知道你还醒着,阿离有了那只笨狗就不要我了,他抱着笨狗睡觉,一口一个小白,都不管我,还是你这里暖和,有人味。 分卷(11) 瀛朝雪闭着眼,闻言悄悄将脚放到了离它远点的位置。 这话说的古怪,他有点不适。 千山月:我知道我不该泄漏阿离的底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这张嘴,我拉不下脸跟他道歉,他就不能先哄哄我吗,他明知道我哄一下就好了的呜呜呜 瀛朝雪眉头一松,在心里回它,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千山月:朝漉说得对,离舟可真薄情 瀛朝雪放松识海,将千山月的声音彻底屏蔽,安稳睡了一夜。 * 天光乍亮,甲板上传来异响,整个船身都在剧烈摇晃。 晏离舟跌跌撞撞披上大氅,小白狗呲溜钻进他的怀里。 一开门,瀛朝雪持剑站在门侧,周围林海环抱,群鸟盘旋,空谷乍然回响起野兽嘶鸣之声。 一行人刚到沧州,飞鸢降落山林时,突然窜出了一群不速之客,甲板船舱全都被他们包围。他们身穿红色武士服,戴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胸口与裤脚绣着狼头纹样,手上没有武器,却带着来找事的架势。 祁白茶缩在晏离舟怀里,一眼定格在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上。 大师兄。晏离舟还搞不清状况。 瀛朝雪将千山月递还给他,轻声道:看服饰是妖族的人,来之前师父通知了妖王,应该是来迎接我们的。 话音刚落,只见甲板中心的领头人勾动食指,周围的人不由分说就攻了过来。 晏离舟将小白塞进自己衣襟里,迅速关门避开挥过来的拳头。木门在他眼前炸成碎片,拳风裹挟着木屑将他砸向数丈外的床榻上。 晏离舟痛苦翻身,倏地咳出一大口血。 这哪是迎接啊,这分明是来杀人的。 阿离!晏离舟受伤,千山月立马忘了自己的小别扭,飞速窜到晏离舟面前。 好痛。晏离舟捂着胸口,眼泪不受控制滚了出来,他将怀里毫发无伤的小狗抱了出来,轻声嘱咐,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有危险就快点跑。 祁白茶被他拍了下屁股,来不及震怒。刚才那攻势对准的是晏离舟的腹部,晏离舟情急之下偏移身体,所以他的胸口才会中招。 晏离舟是为了他,才特意避开了腹部的位置? 来不及细想,屋顶被罡风掀飞,七八个红衣武士倒在了船板上,加上刚才袭击晏离舟的那个人,他们皆被罡风刮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晏离舟跪在露天床榻上,呆呆看着对面的瀛朝雪。 瀛朝雪被众人包围,神色依旧淡定,衣袂翻飞,眉眼透出森冷寒意,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个指挥身上。 无尘宗瀛朝雪,特来拜会妖王。 领头人没有出声,手臂一抬,指挥着手下继续动手。 一抹黑影在众人头顶漂浮,将艳阳阻挡,众人抬头的刹那,只瞥见一把红色骨伞,剑影从他们眼前划过,剑锋裹挟浩瀚内力将他们瞬间击倒,瀛朝雪抓住骨伞,趁势飞至高空,勾雪回鞘,落地之时,剑尖直指领头人的眉心。 瀛朝雪沉声重复,无尘宗瀛朝雪,特来拜会妖王。 领头人依旧没出声,剑气震碎他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吓得早已扭曲的面庞。 瀛朝雪眉心一皱,意识到什么。 霍擎还在平台上与人对打,被掀飞的船舱里,早就没了晏离舟的身影。 第16章 晏离舟看的太专注,没有注意身后有东西在接近他,肩膀被人抓住往后拖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千山月反应过来,追随着晏离舟冲了出去,那东西的速度竟比它还要快,一眨眼便消失踪迹。 离舟! 枫叶震落,晏离舟被甩在枯叶堆里,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胸口,照着受伤的位置狠狠碾磨。疼痛让晏离舟无法思考,面前的人戴着鬼面具,身形瘦弱,力气却截然相反。 有千山月的他是个废物,更何况千山月不在他身边,他脑子里只剩下了怎么办,好痛,我想回家。 剑尊?面具下传来嗤笑声,我看是花架子才对吧,就这种实力也配来娶亲? 晏离舟咽下喉中血腥,喘了口气才道:你是妖族的人? 鬼武士:是又怎么样? 晏离舟:无尘仙尊已向妖王送了拜帖,你为何还要发难? 妖王是妖王,我是我,我看你不爽就想打你,你要是不服就站起来跟我对打呀,孬种!说完,他又加重了脚上力气。 晏离舟为了保护那只白狗,本就失血过多,这下更是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鲜血染红了晏离舟的白衣,要不是有原主的修为傍身,晏离舟怕是早就死了。 他咬住下唇,喉间满溢腥甜,临死前还要保住那岌岌可危的原主尊严,太可悲了。 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窝囊的剑尊了吧。呜呜,死了之后能让他回去吗?他早就不想待在这了。 林中刮起一阵妖风,白影一闪而过,将鬼武士狠狠拍向一边,晏离舟身体动不了,昏厥前只看到了一双泛着寒光的琥珀眼眸。 祁白茶是跟着晏离舟一起过来的,它在中途被甩飞出去,等看到鲜血淋漓只差一口气的晏离舟,愤怒瞬间升起。他的妖形比之前大了数倍,躯干精瘦,四肢矫健有力,银白的皮毛附着不知谁的鲜血,巨大狼爪按住鬼武士,爪子深深扎入他的胸口。 啊!鬼武士的尖叫响彻枫林上空。 祁白茶的眸底溢出鲜红,猩红兽纹在脸上扩散,喉间发出如野兽般的雄浑嘶吼,凭你也敢碰他。 你、你是谁? 死人没必要知道。 住手。林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祁白茶不予理会,那人焦急奔来,你的主人需要尽快救治。 祁白茶动作停顿,森冷眸光转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那人同样戴着鬼面具,眸中闪过惊讶与畏惧,听声音像在害怕,他冲祁白茶拱手行礼,我会治好你的主人,请你放过我的朋友吧。 好啊!祁白茶松开狼爪,两人同时松气,下一瞬,鬼武士就被狼爪拍飞,重重地撞向了远处的山壁。 祁白茶甩了甩尘土,嗤道:记住你说的,要是他死了,不止是你朋友的性命,你也要死。 那人一怔,面对比他强太多的白狼,他不敢反驳与反抗。 祁白茶转头瞧他,冷道:别站在这里碍眼,滚。 那人态度恭敬地冲祁白茶拜别,急忙往山壁处奔去。 祁白茶走到晏离舟身边,青年紧闭双目,气若游丝,面颊如濒死般苍白,像是附着在蛛网上动弹不得的猎物,只需一掌就能了结他的生命,而他并不打算杀死晏离舟。 他的视线落在晏离舟眼尾的红上,仿佛苍白雪原破土的一株红梅,鲜艳欲滴,红的勾人。 祁白茶双目微敛,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伸舌舔去了晏离舟眼角的泪,同时帮他止住了还在流血的伤口。 卧于床榻,被病痛折磨的日日夜夜,他曾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如今,他真的尝到了晏离舟的血,铁锈般的苦涩,又含着淡淡的腥甜,却起了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瘾。 我要收他为徒。 我忘记了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你。 你这身伤是因我而起,我会负责。 我猜你也喜欢吃甜的。 你现在跟我说说,我好记着。 他自我安慰,他依旧恨晏离舟,却动作轻柔地一一舔去晏离舟脖颈和脸颊的血渍。 他不想杀掉晏离舟,现在杀了晏离舟,他就没有答案了。 长阶上交握的手是热的,敷药的指尖是热的,怀抱是热的,冬日清晨的那碗馄饨也是热的,为了保护他流下的血更是热的 人可以说谎,温度却是做不了假的。 或许,晏离舟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讨厌被晏离舟忽视的日子,讨厌晏离舟的目光离开他,讨厌晏离舟不对他笑,更讨厌晏离舟现在这副要死的模样。 如果让晏离舟成为自己的东西,那胸口的滚烫应该就有答案了吧? 温热的水流冲洗着身体,经脉丹田似乎也被这股温暖冲刷,如同新生婴儿回到了母体的怀抱里,全身的疲惫与疼痛都在这洗刷中消失无踪。 【呜呜呜】 耳边响起剑灵的哭泣,那低吟里包含着浓厚的真挚感情,让晏离舟的心脏也跟着揪紧。 千山月,别哭了。你哭的我头疼。 【呜呜呜,阿离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三天,大师兄说你没事,但你一直不醒,我好担心你】 晏离舟缓缓睁眼,雾气氤氲下,只能看到被水流不断冲刷的光滑石块,他置身于汤池中,水面被暖烛照亮,泛起粼粼波光。活水从假山灌入,流经汤池,最后流进角落的排水洞里。 晏离舟舔舔嘴唇,喉咙干涩,他的嘴唇却如水般光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阿离,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晏离舟胸口疼痛,没力气跟它贫嘴,这是哪里? 【妖族】 【妖族公主听闻你是断袖,不娶她却要在她的兄弟之中挑选对象,一气之下才派人来找事,你昏迷的时候,妖王派人亲自将我们接了进来】 千山月将事情仔仔细细叙述给他听,听完后,晏离舟更加头疼了。 我真是有个替徒弟着想的好师父。 泷月君,您醒了? 少年的声音突然闯入,晏离舟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一抹身影劈开浓雾,朝他缓缓走来。 来人内着青衫,外罩红色轻纱,如黑长发垂至腿弯,耳垂各镶一颗碧色琉璃珠,珠上缠绕红色流苏,一半垂落,一半与黑发相绑。他一张脸生的小巧,眉眼带着一丝邪气,犹如碧潭的杏眸含着浅笑,眸中似有万种缱绻。 女的?她的声音? 【不,他是你曾经指腹为婚的对象,妖王的大儿子,青啼】 男的!晏离舟不敢置信,这人长得比女的都好看 晏离舟:他来干什么? 不用千山月说明,青啼已经脱掉身上衣服,踏入了汤池。 晏离舟傻眼往后退,腰背撞上了身后石壁,你 为什么突然脱衣服,这是要干嘛? 青啼腼腆一笑,杏眼弯弯,泷月君,按顺序,今天该轮到青啼来服侍您。 晏离舟:什么顺序? 第17章 【无尘仙尊不是让你随意挑选个对象带回无尘宗吗,妖王青述有七个儿子,他们听闻消息,都想跟着你走】 晏离舟很想吐槽,妖王明面上有七个儿子,私底下的私生子可是多如牛毛,都跟他走,碎雪峰怕是没有多余的院子给他们住。 【他们吵个没完,惹火了大师兄,大师兄说一切看你,有人提议一人一天来陪你,他们全都同意了,今天是第一天,按照长幼顺序,是青啼来陪你】 好家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竟然私自给他开起了后宫? 陪他什么?看这人脱衣服的架势,他难免不会多想。 虽然对方也是男的,可那张脸太有迷惑性了。 晏离舟紧盯踏水而来的青啼,伸手阻挡他前行的步伐,别过来。 青啼脸色一僵,男生女相,巴掌脸楚楚可怜,泷月君,您是讨厌青啼吗? 晏离舟有些不适,无尘仙尊不是说妖王的大儿子长得肥头大耳,不太灵光吗?这人长得妖艳就算了,肩膀还那么单薄,说话也柔柔弱弱的。 泷月君。 你叫我名字就好。晏离舟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总觉得他们叫的不是自己。 池水清澈,晏离舟尴尬地将下巴埋进水里,企图掩耳盗铃。 青啼看清他的小动作,压下心底笑意,问道:可以吗? 晏离舟不假思索,可以。 青啼:我来帮您擦背吧。 不用,晏离舟假装板着脸,装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味道,你出去吧。 氤氲雾气中,晏离舟长睫微垂,掩去眸中光彩,脸颊和耳朵泛起了一层薄红。 青啼微怔,都说泷月君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如今亲眼见到,自小被人称赞长大的他都开始自惭形秽。这和他们说的泷月君不一样,虽然冷漠,可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目光落在晏离舟白皙泛红的肩头上,那上面盈满了水珠,他舔舔下唇,心中升起一股难捱的酥痒。 泷月君好像一只小兔子。 青啼起身穿好衣服,临走前又看了眼晏离舟,晏离舟始终侧着头,不看他一眼。 青啼: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呼唤我。 我什么都不需要! 晏离舟克制住回头看他的冲动,免得让对方误解他想要他留下了。 青啼走后,瀛朝雪闻讯赶来,他扶着晏离舟出了汤池,轻声询问:还疼吗? 晏离舟的疼字到嘴边咽了下去,原主应该不会轻易喊疼的,他摇摇头。 瀛朝雪:觉得疼就说出来,在师兄面前丢脸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又不是没哭过。 晏离舟:你早说我就不忍着了。 入夜,瀛朝雪扶着晏离舟回到房间,胸口的疼痛减缓了不少,晏离舟猜测是那泉水的功劳。 瀛朝雪倒了杯茶,递到晏离舟嘴边,喉中干涩缓解了不少,额头被人抚摸,瀛朝雪摸着他额间印记,道:等你胸口的伤好了,妖王会教你控制妖纹。 晏离舟:那我们要一直住在这? 瀛朝雪点头,沉声道:你这几天没事,最好不要出门。 晏离舟:为何? 瀛朝雪: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偷偷在四处转了转,妖王病重,如今妖族的掌权人是他的大儿子青啼,自青啼掌权后,这里充满诡异,从上至下都很古怪。 哪里古怪? 瀛朝雪安抚他道:你只需防着青啼便是,我就住你隔壁,可以相互照应。 分卷(12) 离舟,你还记得师尊小时候送你玩的那枚化骨丹吗?出门前,瀛朝雪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晏离舟面色古怪,瀛朝雪看出他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祁白茶闯入碎雪峰就是为了化骨丹,瀛朝雪让祁白茶去训诫堂跪一夜,晏离舟提心吊胆,瞒着千山月,准备将这宝贝送出去。 给祁白茶送馄饨那天,他原想将这东西交给祁白茶,再找借口溜了,管祁白茶是拿来自己吃还是有什么目的,只要能让祁白茶对自己消气,其他都不重要。 结果,他不小心看到了那个乾坤袋,脑子一懵,化骨丹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 晏离舟生出愧疚,仍坦白道:它一直在我身上,打斗的时候不知道丢哪了。 瀛朝雪脸色一僵,又恢复正常,笑道:好了,你早些休息,丢了就丢了吧。 * 更深露重,窗外响起几声扰人的猫叫。 晏离舟眉头紧蹙,冷汗浸湿了全身,受伤的地方火烧一样疼痛,闹得他在睡梦中频繁翻身。 疼痛与燥热逐渐影响了他的思考,猫的尖叫声刺耳又聒噪,他渐渐不知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睁开眼,他置身于一片浓雾中,黑雾慢慢散开,再回神,他站在了一处僻静的庭院中。 寒夜森森,庭院长廊融入黑夜里,没有灯火,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辨识道路。 晏离舟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像是被人牵引的木偶,朝着一个方向不停行走。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亮光,他拐进了一处院落。 烛火如豆,猫儿的叫声越发清晰,如同午夜啼哭的稚子,声声不息。 紧闭的门扉在他眼前轰然打开,诡异的寒风从屋内钻出,吹乱了他的头发与袍袖,入眼便见房梁垂挂下数十条白绫,晏离舟心跳如擂鼓,再看到角落里白衣黑发的女人时,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白绫晃动,带着女人的哭泣一同向晏离舟席卷而来。 晏离舟想逃,身体却被控制,这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和千山月的联系彻底阻绝,他全身发抖,被牵引着,一步步向女人靠近。 白绫摩擦过耳畔,晏离舟停下脚步,哭声跟着他的动作一同止息,女人蓦然转头,惨白的脸上布满血泪,她的眼睛被人挖走,只剩下两个黑黢黢的窟窿,她张开的嘴里也是一片空洞,舌头被拔掉,只能发出咿咿呀呀如同孩童般的低吟。 晏离舟头皮紧绷,呼吸急促,想要闭眼,上下眼皮被一股力量用力撑开,几乎要把他的眼球撑破,琉璃似的眼瞳倏然缩小,女人狰狞恐怖的脸庞在他眼前放大,耳边响起猫咪的尖叫,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他的身体,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窗外的猫叫被人强行打断,浓雾消散,一道白影从窗户跃下,慢慢靠近了晏离舟。 晏离舟不断发出梦呓,衣袍被他抓乱,松松地散开,修长脖颈绷起一条优美曲线,锁骨与白皙肌肤藏在衣襟内,在起伏间若隐若现。 半梦半醒间,晏离舟察觉有人站在他的床榻前。 是谁? 他困倦地睁不开眼,滚烫的脸颊触到一片冰冷。 好舒服,仿佛在冰天雪地中觅得了一星半点的火源,抓住了就不肯放手。他主动向前,嘴唇碰到了那片冰冷,却被对方躲掉。 别走他像沙漠中饥渴的旅人,想要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手指勾到了一片光滑布料,紧紧地攥住。 那温度重新回归,划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到他的嘴唇。 他感受到指腹的粗糙,嘴唇被人轻轻地摩挲。 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的,不是我自愿的。那人俯下身,贴近他的脸颊,有柔软靠近他的眼尾,他的泪珠被舔去,那人的呼吸太过灼热,烧得他更加难受。 他伸手想要推开那人,手腕却被紧紧锁住。 舒服了就想抛弃我,师尊可真薄情! 我没有,你不是朝漉,你不要学他说话。 师尊,你怎么哭了?那人的声音带着丝沙哑,手腕的力道加深,晏离舟醒不过来,却清楚知道,他被那人的狠劲激出了更多的眼泪。 你不是说只记得我吗?为什么醒来后不来找我?那人像是发泄般揉捏着他的腕骨,掐准了他的筋脉,一片麻痒顺着双臂爬到了脊椎骨,激得他浑身颤栗。 晏离舟掉着泪,梦中维持不了太多的镇定,他摇着头想要辩解,却开不了口。 和青啼共浴的滋味怎么样? 是青啼强行要下来的,他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见了一面,你就让他叫你名字? 我不是泷月君,我是晏离舟。 嗯晏离舟溢出疼痛的低吟,肩膀被一片湿热覆住,那人咬得不重,像是松松衔咬着,舔舐着,薄唇滑过他的肩颈,在锁骨处留下一抹痕迹,如同野兽标记了他心爱的猎物。 燥热与疼痛被瞬间抚平。昏睡前,晏离舟听到那人附在他耳边,像是蛊惑,又像是威胁。 你敢选一个,我就敢杀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离舟:那、那选你呢? 小白: 【我杀我自己】 这只马甲傲娇还爱吃醋,这样是没有对象的! 狗狗圈地盘行为警告.jpg 第18章 晏离舟从混沌中清醒,明明睡了整整一夜,却像连夜爬了几座山般腰酸疲惫。 身上的中衣干燥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栀子香,昨夜那股黏腻仿佛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中。 【阿离,你不舒服吗?】 我晏离舟揉揉眉心,他好像做了两个梦,噩梦与春梦。 胸口的灼烧转到了脖颈与锁骨之间,他从铜镜中窥视自己,墨发微散,眼尾泛红,像是细雨打湿了桃花,红得妖艳。他掀开衣襟,胸口受伤的地方结了痂,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瑕疵。 铜镜中的眉头渐渐蹙起,他抚摸自己的锁骨,仍能感觉到被牙齿碾磨的疼痛,那人唇舌的湿润,一切都没了痕迹,可他知道,那不是梦。 晏离舟余光瞥见一抹白影,才发现桌子下趴着一只浑身泥泞的小狗,它鼻子上有两点红色圆孔,是被那条青蛇咬后留下的痕迹,它呼吸均匀,睡得很深。晏离舟伸手抚摸它脏污的皮毛,它是特意跑回来找他的吗,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脏? 小白狗被摸得舒服,在睡梦中发出几声愉悦的轻呼。晏离舟勾起唇角,却听门外传来争执声音。 我不道歉,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废物草包道歉?你是没看到他被我踩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狼狈模样。 呵,你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要不是我求饶救你,你早就被那头白狼拍死了。 我管你救不救,让我跟他道歉,你干脆让我死了得了! 你!废话少说,去跟泷月君道歉。 我不! 晏离舟打开门,就见庭院内围着一群人,他们穿戴奇异服饰,一眼望过去,竟只有红绿黑三种颜色。更让人奇怪的是,无论男女,他们每人的耳垂上必佩戴青玉流苏,但怎么穿,都没有昨日初见青啼时的惊艳。 晏离舟:你知道一句话吗? 【什么?】 晏离舟:红配绿,赛狗屁。 【妖族向来红男绿女,男子着红装,女子配青衣】 晏离舟想起了青啼的着装,觉得千山月说的并不准确。 晏离舟像一只猴子被众人从上至下围观鉴赏。千山月在他昏迷期间,跟着瀛朝雪出去溜达过几回,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他们都是妖族的王公贵族,其中几个是妖王儿子,听闻晏离舟醒了,他们迫不及待赶来,为的就是在晏离舟眼前溜上几圈,好让晏离舟记住他们。 妖族风气开放,他们不拘泥于繁文缛节,恣意随性,看对眼的就相好,不想处了便分开。晏离舟收到几双暧昧视线,千山月不让他与那些人对视,以防中了他们的媚术。晏离舟闻言避开视线,却想起了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燥热,他难不成中了谁的媚术? 哟,躺了四天,终于醒了?说话的少女身穿绿色罗裙,一头青丝扎成双平髻,长相周正,不算惊艳也不过分普通,她眉眼锐利,朝晏离舟露出一抹讥笑。 青葵,不得无礼!身旁的红衣男子拉住她,被她一手挥开。 晏离舟立刻明白眼前人的身份,妖族公主,也是在山林里袭击他的人。 身侧传来门扉开合的声音,瀛朝雪也被惊醒,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向温和的他染上了些许冰冷,视线穿过垂花,直刺人群中的少女。 家妹太过娇纵,请泷月君莫要怪责。红衣男子不敢接近当世大能,隔了一段距离向晏离舟道歉。他身量矮小,几乎要与身边的女子同高,却胜在容貌清秀,微微一笑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是妖王的二儿子,青枫。 想起胸前的伤口,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晏离舟也生了气。 如果是他做错了事,他可以道歉,但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他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因此,他对青葵也没什么好脸色。 看什么看,小心本姑娘挖了你的眼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青葵的说话,众人噤声,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女人。 女人容颜昳丽,墨发高盘,鎏金凤冠缀满莹莹东珠,她身着鸾鸟纹绣水烟裙,外罩金丝红纱,纤腰束素,裙摆逶迤拖地,看着清冷高贵,不好接近。 她摸着红肿指尖,乜了眼身侧的青葵,冷道:平时怎么教你规矩的,到了外人面前,全都忘光了? 青葵瞬间收起脾气,眸中闪过一缕悲伤,她低下头,声如蚊蚋,我错了,母亲。 晏离舟旁观这出闹剧,都说青葵是千娇万宠才养出的这身暴躁跳脱的脾气,她的母亲为何会对她这般严厉? 美艳女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晏离舟心中起了一丝反感。就是这个女人给他下了连心咒,让他不得不和一个陌生男人结亲。 妾身青绵,教子无方,特来向泷月君赔罪。她身量不及晏离舟,却不输半分气势,仰视晏离舟时透着满身傲气,这点倒是和青葵如出一辙。 晏离舟应付不来这种客套场面,下意识求助身边的瀛朝雪,却见瀛朝雪表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离舟没时间细想瀛朝雪的怪异,照着印象中的晏离舟板起脸。 我只要黑着脸不说话,装个逼应该就可以应付过去吧。 果不其然,青绵看出他的不悦,立马补充,妾身会好好管束女儿,只求泷月君看在无尘仙尊与我丈夫的交情上,宽恕青葵与苍鹭山的罪过。 她说话仍带着上位者的傲慢,晏离舟冷笑出声,一瞬间释放的威压让在场众人头皮发麻。 青绵终于矮下身子,不敢再冒犯晏离舟,她转换态度,低声央求,请剑尊息怒。 息怒谈不上,今后还请妖后管好自己的女儿,世道险恶,小心摔了跟头。 是,妾身记住了。 晏离舟隔着青绵,看向远处臭着脸的妖族公主。他微扬下巴,一副睥睨姿态看得青葵火冒三丈,又碍于母亲在场,只得憋着火。 晏离舟心里想的和表现的截然不同,要不是有人在场,他很想唱一首歌送给那位嚣张跋扈的妖族公主。 你个小垃圾,你搞偷袭,你玩不起,你妈来了要治你! * 闹剧散场后,青枫邀请晏离舟和瀛朝雪去妖族后花园转转,一起同游的还有那群皇宫贵族。 瀛朝雪似乎预料到等下会有什么场面,直接拒绝了青枫,推着晏离舟主动上前,还特意嘱咐。 师尊让你随便选,你也别太随便,挑一个听话喜欢你的,婚姻才会幸福。 晏离舟:不止朝漉,大师兄你也跟师父学坏了。 瀛朝雪按着晏离舟的肩膀,继续道:听说妖族有一种丹药,服下后可使男人生子,不过这种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到时候你俩自己商量就是。 晏离舟:我生你个蛋。 晏离舟麻木着脸,短短一下午的功夫,他就体会到了被莺莺燕燕环绕的滋味。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长相邪魅,打扮妖艳的男人频繁凑到他身前,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捏着一颗剥皮的葡萄,就要往他嘴里送。 晏离舟躲闪不及,被葡萄的汁液沾了半张脸,那人假装摔倒,晏离舟没想太多,扶住他的刹那,就听他附在他耳边,用蛊惑的嗓音说了好几句淫/词浪/语。 晏离舟羞得只缺一个让他藏身的地缝了,他竭力保持镇定,不动声色推开了那个男人,他抚平被揉乱的衣襟,装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这群人根本不在意晏离舟的冷淡,要是能将眼前的清冷剑尊拖入红尘万丈中,他们死了也值得。 这般想着,这群人更积极地凑上来。 晏离舟欲哭无泪,被千山月提醒几句,彻底冷下脸后,这些人才稍微消停。 夜幕深沉,晏离舟一开门就被一道白影扑在门上。 房内没点烛火,琥珀瞳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祁白茶吸吸鼻子,晏离舟踏进庭院的那刻,他就闻到了晏离舟身上的狐媚气息,还不止一种味道。 为了帮晏离舟脱离媚术幻境,他消耗了太多力量,不过是睡了一觉,晏离舟就给他沾了那么多腥臊味? 乖乖,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鸡腿。晏离舟喝了点酒,脑袋晕乎乎的,他无知无觉地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笑道,我可没忘记你。 语气颇有点炫耀,看,我回来还记得给你带吃的。 谁要吃饭了! 祁白茶全身汗毛乍起,龇着牙怒瞪晏离舟。 你可是我的东西,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渣男! 阿离:嗝~(酒嗝) 感谢在20210826 09:00:00~20210827 06: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晏离舟将小白搂在怀里,他有点晕,也不怕脏,直接坐在了门槛上。 分卷(13) 他拆开油纸包,撕开一片鸡腿肉递到小白嘴边,轻声哄道:乖乖,吃吧。 祁白茶的怒气瞬间消减,盯着莹润指尖的那块肉,张嘴狠狠叼住,虎牙碰到晏离舟的手指时,还要发泄似地啃咬一口。 晏离舟痒意顿生,倏地收回手,双颊浮起醉酒般的酡红,背靠着门柱咯咯笑着。 我有个徒弟,和你一样,也叫小白 祁白茶一滞。 这次下山我没有带上他,因为我做了一件错事,他一直生我气我想尽办法对他好,可他似乎并不喜欢我亲近他,你们叫小白的,脾气都那么凶吗? 醉鬼。 月色下,白狼的影子逐渐胀大,祁白茶刚恢复人形,还有些不习惯,眼前伸过来一块肉,他的眼睛却落在晏离舟白皙泛红的脸上。无法挪开视线。 我特意给你带的,你不喜欢吗?晏离舟倏地靠近,带着酒气的呼吸被寒风稀释,薄唇被酒水浸润,又被月色覆盖,泛起一片莹莹光泽。 祁白茶微微睁大瞳孔,晏离舟的面庞逐渐放大,嘴唇即将贴上他的时,晏离舟点了下头,额头抵上他的肩膀,撒娇似地轻喃。 哥哥,我好难受。他不经常喝酒,少有的几次都是亲哥陪在他身边,他只对熟悉的人抱怨,醉后自然将身边的人当成了他的亲哥。 夜风将两人的墨发交缠在一起,祁白茶的指尖缠绕着不知谁的青丝,他闻到晏离舟身上清淡的雪松气息,胸口如火烧般的悸动再次升起,一起的还有难捱的躁动。 他想将晏离舟抱在怀里。 他想亲晏离舟 圆月被乌云遮蔽,黑雾从四面八方漫了过来,隐在无月夜里,悄悄地包围住庭院。雾气越来越浓,旖旎被打散,祁白茶清醒回神,他将晕晕乎乎的晏离舟搂进怀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光。 祁白茶伸手撕碎那扰他兴致的黑雾,浓雾诡异般在他掌中化成齑粉,随风散去,又在空中凝结成薄霜。 眼前景物如同破碎的镜子割裂开来,每一块碎片倒映着一幅画面。 初见时的天人之姿,长阶之上隔纱的轻笑,俯首低眉的小意温柔全都是晏离舟。 阿离,离舟!醒醒 千山月急促的呼喊在耳边扩大,晏离舟手背被刺了一刀,他从疼痛中醒来,银剑横亘至眼前,剑身泛起冰冷寒光,映照出他迷茫的双眼。 阿离,你终于醒了。 千山月晏离舟茫然地扫视四周,他依稀记得自己喝醉了,他在喂小白吃东西。 转眼间,他站在了梦中那扇门里,白绫拂动,如万千蛛丝撩拨着他的全身。 晏离舟汗毛倒竖,下意识看向空空如也的墙角,梦中那个女人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剑锋从他耳侧擦过,晏离舟听到刀剑刺穿骨骼的声音与女人的闷哼声,紧随其后的便是千山月的声音。 不要回头。 寒气源源不断侵袭着他,晏离舟愣在当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东西,那东西正发出桀桀怪笑。 千山月知道他会害怕,所以才适时提醒他。 阿离,别怕。此刻的千山月更像是晏离舟的长辈,它安抚着晏离舟,像哄一个午夜梦回被惊醒的小孩。 阿离,抓住我。光靠它自己,不足以击杀眼前的东西,只有晏离舟能催动它所有力量。 我不敢。晏离舟闭上双眼,全身颤抖,他能保持站立都算好的了。 这次可不像上一次的黑雾,他是亲眼看到过那女鬼狰狞的长相。 害怕就闭上眼睛,离舟,你还有我,别怕千山月循循善诱,你要是放弃抵抗,它会将你撕裂,将你扒皮抽筋 别说了!晏离舟都已经打了退堂鼓,千山月这些话又将他拉了回来,他颤颤巍巍握住千山月,要、要怎么做? 千山月像是欣慰地笑了,剑光一闪,晏离舟下意识闭上眼睛,握住千山月的刹那,他的身体又像上一次般自我行动,他能感觉到丹田内的滚烫,自己和千山月的完美契合,明明这是原主的身体。 黑暗中,有东西剐蹭着他的脸颊,他分不清是房内舞动的白绫,还是那只女鬼的发丝。胜负只在几招之间,剑尖刺穿了什么东西,寒意从他经脉窜过,千山月的温度骤然变低,他像握着一块千年寒冰,冻得他想放手。 女鬼的笑声止息,经千山月提醒,晏离舟才缓缓睁开眼,周围的景物在他眼前破碎,如同升空的绚烂烟花,在下一瞬重归黑暗。 晏离舟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内,白绫,女鬼皆消失无踪,门扉半开,散开的月色照了进来,拉长了他的影子。 离舟。瀛朝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晏离舟意识重回,恐慌重临,迫不及待想要抱紧大师兄,以求安慰。 月色下,瀛朝雪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外,看到门内的晏离舟,他焦急道:半夜三更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晏离舟同样茫然,他跨过门槛抱住瀛朝雪,刚才打架赶不上,现下恢复平静,迟来的眼泪扑簌簌往外落。 多大了还哭?被人看到了会被笑话的。瀛朝雪说着,抬手擦去晏离舟的眼泪。 呜呜大师兄还有我,我也要吓死了。千山月凑到两人中间,拿剑身磨蹭着瀛朝雪的臂膀。 晏离舟被瀛朝雪反手抱住,哭是不哭了,心里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你突然不见,可担心死我了。 瀛朝雪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困意席卷,晏离舟眼皮莫名沉重,大师兄,我想睡觉。 瀛朝雪:睡吧,有师兄在,师兄带你回去。 闷哼声蓦然响起,晏离舟一把推开瀛朝雪,千山月的剑刃淌着血,大叫道:阿离! 晏离舟捂住流血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面色冷然,抬眸紧紧盯视瀛朝雪,你是谁? 瀛朝雪一愣,他没料到晏离舟会割伤自己唤得清醒。他眉头微蹙,朝晏离舟张开双臂,紧张道: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快来师兄这,师兄带你回去。 你是谁?晏离舟抓紧千山月,重复道。 月色下,男人温润的眉眼闪过一抹狡黠,嘴角咧开诡异弧度。 我是瀛朝雪,还能是谁? 第20章 眼前的男人虽然装得很像瀛朝雪,却绝不是瀛朝雪。 晏离舟不是没有依据,凭空猜测,从昨晚开始,瀛朝雪就变得无比反常。 瀛朝雪从小与晏离舟一起长大,两人中间分开数年,常有书信往来。瀛朝雪早不提晚不提,为何到了现在才突然提及化骨丹的事情? 其次,晏离舟有难,瀛朝雪总是第一个冲出来站在他面前,又怎会任凭他被人刁难,而无动于衷呢? 晏离舟虽然软弱可欺,可有些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 刻板印象里,泷月君就该如皎皎明月,清冷高贵,而真实的晏离舟却截然相反。师尊他们宠着他,给予他极大的包容,晏离舟借了原主的光,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们眼前表露真正的自己,这是假身所不知道的。 他刚才哭了,瀛朝雪虽补救及时,晏离舟仍察觉到他有片刻的僵硬,替他抹泪的动作也与从前不同。 即将昏睡前,他咬着牙用千山月割伤了自己,才能让自己回归冷静。 晏离舟剑指瀛朝雪,冷声道:你是谁?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瀛朝雪放弃挣扎,鼓掌笑道,论真本事的话我打不过你,今天暂且这样,不过,下次就不一定了。 瀛朝雪发出与女鬼相同的桀桀怪笑,他的嘴角拉扯到耳根,没有舌头,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发声的。晏离舟眉眼微皱,他不喜欢这东西披着瀛朝雪的皮,做出这幅恶心姿态。 女鬼似乎读懂晏离舟的想法,撕碎了外皮,露出皮下狰狞的面孔,她笑道:我很满意你这身皮囊,可以把它剥下来送给我吗? 晏离舟面如寒霜,提剑斩向女鬼,后者惶然闪躲,肩膀遭受重击,一缕青烟飘起,刹那消失在他的眼前。周围的景物如同万花筒般扭曲,晏离舟下意识闭上双眼,再睁眼,他回到了自己房中,烛火摆动,天色渐亮。 晏离舟心有余悸,维持的表象瞬间龟裂,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千山月扑进他怀里。 阿离,你表现的不错。这是真心夸赞,它以为晏离舟忘记了所有,变得那么爱哭,临到关头会掉链子,但晏离舟内心比它所想的还要坚强,第一次是这样,这次依旧是这样。 千山月话音里带着满满的骄傲,爱哭点算什么,他也可以凭本事说话的。 这才是它的主人,它的阿离。 晏离舟要是知道千山月对他的脑补,绝对会让它清醒一点。 明明是它威胁他,他才迫不得已临阵磨枪的。他比千山月想的还要窝囊千百倍。 晏离舟的眼泪忍到现在,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他眼眶泛红地抱住千山月,却什么都哭不出来,脑内来来回回窜过那女鬼的脸,以及她逃走前说的话,吓得赶紧背诵九字真言。 离舟。屋门被人推开,瀛朝雪迎着薄暮踏风而来,青啼跟在他身后。 有外人在,晏离舟立刻绷紧面色,装得淡然。瀛朝雪扶着他的肩膀仔细检查,确定他没事后才重重松了口气。 不用细想,晏离舟立刻就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瀛朝雪,只有真身才会那么紧张他。 瀛朝雪:没事吧? 晏离舟摇摇头,反问:大师兄你呢?发生了什么? 瀛朝雪:我没事,我们都中了修罗幻境。 修罗幻境? 让我来解释吧。青啼走到两人面前,他冲晏离舟行了礼,抬眸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晏离舟。记起汤池那事,晏离舟脸颊浮起一抹薄红,尴尬地扭开脸。 青啼掩去眸中笑意,温声道:这几月苍鹭山频生怪事,宫中每隔半月便会死一名仆从,死状极其凄惨,被人剥皮抽筋,眼耳口鼻皆被水银封住这事还未料理,山下又接二连三出事 月前,沧州荇洲城发生了一件怪事,一只野猫被吊死在河边的老槐树上,眼珠被挖去,皮毛也被剥尽。刚开始无人在意,谁想,连续几日都发生了同样的怪事。因是野猫,也没人有那闲心去调查。 数日前,晨起的渔夫在那棵吊死过野猫的树上发现了一具人尸,其死状与数日前的野猫相同,之后的每日都是如此。城内官差查了数日都无结果,死猫与死者被发现是在清晨,夜晚巡逻的官兵并没发现任何异状,人们怀疑是妖邪作祟,找了城中有名的道士,皆无果。 苍鹭山在沧州境内,百里之内最近的便是荇洲城,一旦有邪祟,矛头第一个指向的便是苍鹭山。而最有力的证据是,自荇洲城出事后,苍鹭山便不再有怪事发生。 青啼:那些道士们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结伴闯入苍鹭山兴师问罪,甚至不由分说就动手,有几个妖族弟子被打伤,至今还卧床不起,我只得下令封山,加强山脚的结界,才让那些人消停下来。 青述与无尘仙尊约定过,不会滥杀无辜,不会随意伤害人族,他们谨遵当日承诺,忍气吞声憋到现在。 父皇管束苍鹭山那么久,从未出过这档子事,我刚一接手就出现怪事,甚至殃及到人界,青啼神色忧伤,盯着虚空某一处,妖族避世已有几十年,战力早不如从前,我信我族中之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想要洗脱污名,只能找出真凶,可忙碌了那么久,硬是连那作乱之人的身份都没查出来。 晏离舟指出问题关键,问道:这跟修罗幻境有何关系? 青啼:数日前,我被那妖邪蛊惑,不知身陷幻境,幸得辨别出一丝异样,才没成为那只邪祟的盘中餐,可惜我修为不济,被它逃脱。经此一遭,我发现它一件秘密,并在它身上找到了这样东西。 青啼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晏离舟与瀛朝雪一同往他手心看去。 珠子只有青啼半个掌心大小,珠内充斥着汹涌澎拜的黑气,叫嚣着像是要冲破壁障。在那股浓黑中,一张狰狞面孔突然闪现,张开大口朝晏离舟扑来。 晏离舟吓了一跳,鬓发松散垂落,青啼像是看出他惊吓后的强忍淡定,眉眼里带着笑意,轻声问道:泷月君看到了什么? 晏离舟:女鬼。 瀛朝雪:鬼? 晏离舟听出他话里的否定,问道:大师兄看到的是什么? 瀛朝雪抿唇不答,青啼察觉他不想说,适时插话道:这颗珠子会幻化出每个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你们看到的自然不一样。那妖邪善用幻术,作恶前会将人拖入修罗幻境中,在无知无觉中将你杀害。 青啼:修罗幻境亦真亦幻,它并不是单纯的梦魇,破了局就能出来。打个比方,或许你现在仍在那妖邪为你设置的幻境中,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晏离舟面色发白,被青啼的话唬住了。 【阿离别怕,他是吓唬你的】 晏离舟呆呆地看向青啼,就见对方正满含笑意盯着他。晏离舟不确定青啼话中的真假,他脑子逐渐混乱,青啼那张如花面容在他眼前分裂成了数块残影,让他误以为眼前的事物都是假的。 固守本心。瀛朝雪伸手按住晏离舟,晏离舟恍然回神,汗湿了整件里衣。他迷茫地望向一脸担忧的瀛朝雪。 再转眼,青啼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一脸歉疚地收起珠子,这珠子是那妖邪的东西,威力虽不及它一半,却也能迷惑人心,泷月君没事吧? 晏离舟本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就见青啼双手作揖,向他们躬身道:父皇身体抱恙,青啼自知能力不足,还请两位仙君帮忙,苍鹭山定会答谢两位仙君的恩情。 晏离舟想要拒绝,一脸正气凛然的瀛朝雪扶起了青啼,郑重道:大皇子不必客气,恩情就免了,我和离舟也有事要拜托苍鹭山,你不说,我们也会帮忙。 分卷(14) 晏离舟: 我们?你答应前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你瞧瞧我这弱不禁风的小模样!? 青啼原想领着瀛朝雪和晏离舟去正厅用早膳,晏离舟食欲不振,拒绝了青啼的邀约,瀛朝雪想留下来陪他,被他拒绝了。青啼似乎还有事想和瀛朝雪商量,走前特意嘱咐仆从给晏离舟准备点清粥小菜。 晏离舟正想睡个回笼觉,窗户突然发出几声咚咚闷响。 经历种种惊吓,晏离舟的胆子大了点,不至于被这点动静吓哭。可他还是抱着千山月踟蹰不前。 窗外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大力推开了窗,露出一张长相秀气的少女脸庞。 你还是那么窝囊呢!一身青衣的青葵站在外面,笑容冷酷。 晏离舟抱紧了千山月,冷声回击,你还是那么烦人呢! 你!青葵怒目圆睁,想起什么,又重新勾起嘴角。 她抬起手臂冲晏离舟晃了晃,我来这不是跟你吵架的,本姑娘捡到了一件东西,你想要吗? 晏离舟抬眸,青葵手中拎着一条破抹布似的小白狗,它双目紧闭,浑身染血,俨然奄奄一息。 第21章 啪脑子里某根弦断裂,晏离舟怒火升起,上前欲夺走青葵手中的小白。 青葵手腕一转,灵活地避开他的攻势,笑道:我说过要给你了吗? 晏离舟声音渐冷,它没有招惹你吧。 青葵吹了声口哨,满脸写着欠扁,看不出来你还会反抗,我以为你只会被人踩在地上呢。 晏离舟不理会她的挑衅,青葵也不在意,直接切入正题,你帮我一件事,我就将它给你。 晏离舟:什么? 青葵:你得帮我抓住那只邪祟。 晏离舟:青啼方才跟我师兄提过此事,我师兄答应帮他了。 青葵笑容收敛,沉声道:现在是我跟你提条件,你就说你愿还是不愿吧? 她这不是多此一举? 晏离舟深吸口气,他原想等着瀛朝雪回来,说上几句好话,好打消瀛朝雪带他一同去驱邪的打算。笑话,有瀛朝雪在,犯得着让他这个拖油瓶跟去吗? 结果,瀛朝雪没回来,倒是来了这个烦人精。 你都觉得我是废物了,为何还要找我帮忙?晏离舟不解。 青葵:我看到你跟那只女鬼打架了。 晏离舟面露诧异,你也看到她了? 青葵:我和你在同一个幻境里。 青啼说过,修罗幻境只会呈现当事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就算同在一个幻境,青葵看到的东西应该跟他不一样才对。 你到底答不答应?青葵语气强硬地打断晏离舟的神游,颇有种晏离舟不答应,她就要揍人的架势。 晏离舟内心纠结,他不想再面对那只想要将他剥皮抽筋的女鬼,可小白还在青葵手上。虽只有几面之缘,白狗却帮他杀过蛇,这些暂且不提,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管它干什么] 有一道声音混入他的思绪中,晏离舟一怔,千山月察觉他的异样,关心的问了一句。 晏离舟摇摇头,那不是他的声音,也不是千山月的声音,是自己幻听了吗? 青葵见晏离舟不说话,脸色耷拉下来,隔着窗,她突然扯下衣襟,晏离舟来不及扭开脸,余光瞥见一抹红色,他目光转回,落在她左肩那枚桃花形状的红痕上。 这是 青葵拎着白狗,威胁道:这是连心咒,你如果不答应我,我立刻就转移到他身上,老废物和小废物,两人凑到一块,正好般配。 晏离舟:这女人好毒,她竟然让他跟一只狗结亲? 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晏离舟像是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手中的白狗。师尊说连心咒只能转移给族中之人,青葵敢这么说,那证明小白也是妖族的人了? 青葵见他又不说话,她本就没什么耐心,催促道: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男人了? 我答应。晏离舟忍了又忍,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那小东西,他只能妥协。 青葵见晏离舟同意后,信守承诺将白狗扔还给他。 她倒不怕晏离舟反悔,反正连心咒在她身上,晏离舟敢变卦,她生气起来,到时候转移的目标是什么东西就说不定了。 她那些成天没事干,就爱作妖的哥哥们不是上赶着想要嫁入无尘宗吗? 她偏偏要挑一个她不顺眼的,晏离舟厌恶至极的。 小白似乎闻到了晏离舟身上的气味,一到他怀里就开始哼哼唧唧。晏离舟手足无措地抱着它,生怕自己不小心就碰到它受伤的地方。以防万一,这次出来,晏离舟将原主药柜里的灵药全部带了出来,他倒出乾坤袋里的所有药瓶,喂它吃下几枚丹药,又用湿帕擦去它身上的污浊。 青葵倚在窗边没走,见此情景揶揄道:看不出来,你对这小废物还挺上心的。 晏离舟抬眸看她,反问道:你认识它? 青葵懒懒道: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吧。 不需要青葵再解释,晏离舟已经猜出这只小白狗的身份了。 不是他蠢,实在是祁白茶的妖形太具有迷惑性了,任谁看都会觉得这是条狗。 祁白茶跟着他过来,是来找他报仇的,还是想回家的? 青葵:我看他半死不活地躺在草丛里,心情好就将他带回去又打了一顿。 晏离舟闻言动作一僵,窗外的少女笑容明艳,衣襟大喇喇地敞开着,丝毫不知避嫌两个字怎么写。 怎么,想要替他出气,青葵冷笑,从小到大,我那些哥哥们折腾他千百遍,他就是不死,都说贱名贱命,他不跟我父皇姓,倒是跟他娘取了个好名字。 眼前的少女明明是笑着的,说出的话却极尽恶毒,做的事也不入流。 青葵: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晏离舟:你娘来了。 青葵一惊,急忙左顾右盼,廊檐紫藤垂落,日光遮蔽,偌大的庭院没有半个人影。 青葵心知自己被骗,咬牙切齿道:你敢骗我! 对付无理取闹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可他忍不下这口气。 晏离舟:他是你弟弟。 青葵:我家最不缺兄弟姊妹。 说出这句话后,晏离舟就后悔了,他们知道祁白茶跟他们有血缘关系,却还这么做,那说再多都只是枉费口舌。青葵傲慢随性,凡事都放在明面上说,看着窗外少女,晏离舟又觉得,她不像想象中那般刁蛮任性。 晏离舟不再争辩什么,青葵又挑衅了两句,被晏离舟无视后也不再说话,她这次不吵不闹,坐在窗子上看着晏离舟忙碌,晏离舟可以不和她说话,却无视不了那如刀的视线。 入夜我再来找你。青葵总算觉得无趣了,和晏离舟约好时间,起身走了。 晏离舟:这就是你说的少有的美人? 【我觉得她挺好看的】 晏离舟那句我讨厌她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错了,他不应该拿一把剑的标准去衡量对比,或许,千山月喜欢的是青葵这性子。 祁白茶半梦半醒间察觉有人抱着他,那人怀抱温暖,指腹揉捏着他的爪子,温热的帕子擦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空气中飘着的不再是腥臭的腐肉味道,他虚弱地睁开眼,模糊中看见了晏离舟的脸。 又是幻觉吗? 他嘴角漾起一抹讽刺,枉他百年修为,竟被一只小小的魇妖迷惑了神志。 晏离舟那个蠢货轻易就中了魇妖的幻术,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置身于魇妖的幻境之中。与其说他是被魇妖蒙蔽,更不如说是被幻境中的晏离舟蒙蔽。 过程难以启齿,他只分神了一瞬,就被一把锋利刀刃刺穿胸膛 晏离舟动作轻柔地擦着狼崽的身体,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端出去的都是猩红的血水。仆从又进来换了一盆新的热水,晏离舟眉心直跳,拧干帕子继续给祁白茶擦拭身体。 他只知道祁白茶身世可怜,如今直面他的遭遇,内心难免会动容。 这狼崽就这么随意被人欺负,可见他的实力有多弱,他又何必为了一只乾坤袋怕到现在?他还是得坚持自己的计划,他得保护祁白茶,人在最虚弱的时候,会对帮助他的人心存感恩,希望祁白茶懂得知恩图报,日后不要杀他。 被清冷的雪松香包裹,祁白茶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他想向那股温暖示弱,想要晏离舟多抱抱他。晏离舟不解他的意思,捏起狼崽的耳朵擦拭,酥麻窜遍全身,祁白茶发出痛苦地呜咽。 怎么了?晏离舟以为弄疼了他,怀里的狼崽与毛绒的触感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变成人形的祁白茶,他缩在自己怀里,兽语变成痛苦的低吟。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呀。 晏离舟当日的话在耳边盘旋。 晏离舟,我好难受。 说出来后,你会安慰我吗? 祁白茶长睫微颤,双臂箍住了晏离舟的腰,自我挣扎了半天,他借着脑子糊涂,还是说出了清醒后死也不会说的话。 师尊,我疼,你抱抱我。 晏离舟一怔,这狼崽是在向自己示弱吗? 仙君。门外响起仆从的声音,瀛朝雪回来了。 这声呼喊唤回晏离舟的神志,他余光瞥见一抹深色物体,这才发现祁白茶正全身赤/裸,毫无遮蔽地抱着他。 他脸色发白。 草,这要他怎么解释? 第22章 晏离舟双手悬空,在瀛朝雪推门而入前,一把拉上了帘帐。 离舟?瀛朝雪进门就看到紧闭的帐子里,隐隐约约透出人体平躺的轮廓。 晏离舟捂住祁白茶的嘴唇,避免他的低吟泄出。他害怕瀛朝雪直接上来掀帘子,没有选择装睡,回答道:怎么了? 他的音调带着被吵醒后的沙哑,瀛朝雪顿生愧疚。 晏离舟被那邪祟惊扰的一夜未睡,他打扰到他休息了。 瀛朝雪:你好好休息吧,师兄不该打扰你,正好你下午多睡会,晚上才有精神。 晏离舟咬唇,鼓起勇气道:师兄,我不想去。 为何? 青葵做事不计后果,晏离舟承担不起,他左思右想,最后耍赖道:我就是不想去。 瀛朝雪一贯依着晏离舟,他没想过让受伤的晏离舟出力,带着他不过是想就近保护他,既然晏离舟不想去,那他也不勉强。 他掏出身上的灵符,将它们放在桌上,嘱咐道:你大病初愈要好好静养,我不在,这些东西你务必带在身上。 祁白茶像火炉般滚烫,他将全身重量欺向晏离舟。晏离舟全身发汗,不知是被他焐的,还是紧张的。瀛朝雪就在外面,晏离舟不敢大动作,只能磕磕绊绊的应诺。 瀛朝雪察觉晏离舟的不对,却不像流氓朝漉那般直接上手掀帘子,他问道:我让霍擎过来照顾你吧? 不用不用。晏离舟拒绝的太快,说出口自己都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隔着帘帐瞧不出瀛朝雪的脸色,那边停顿会再次妥协,既然这样,那我就带霍擎出去了,我会在外面布下结界,你好好休息。 好。 瀛朝雪没再出声,他叮嘱身边仆从不要打扰晏离舟,临走前看了眼铜盆里染血的脸帕和地上的几撮白毛,眉眼微敛,若有所思。 瀛朝雪刚走,晏离舟就去掰箍着他腰的祁白茶的手,祁白茶轻哼两句,晏离舟不敢再动,呼吸依旧紧张,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紧贴着他的大腿,怪硌得慌的。 灼热的呼吸撩拨着晏离舟的神经,他被祁白茶的温度熨着,心情竟出奇的平静。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打量祁白茶,少年剑眉紧拧,眼窝略深,微卷的长睫覆着一层薄光,挺直鼻梁上还留着两颗青蛇咬出来的红点,未褪的朱红兽纹中和了脸颊的苍白。 晏离舟陡然生出他很乖顺的错觉。他伸手,轻轻揩去祁白茶鼻尖的汗珠,指尖没来得及抽走,猛地对上一双略带迷茫的琥珀瞳。 或许是接连的惊吓,让晏离舟锻炼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脏,他没被吓到。 祁白茶又闭上眼睛,应该是还没睡醒,他往晏离舟怀里缩了缩,清瘦的下巴垫在晏离舟的肩窝里,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晏离舟像只等身娃娃般平躺着,任由这头狼崽在他身上乱蹭。 能怎么办呢?躺平就是了。 晏离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夜以至深。祁白茶依旧偎在他怀里,紧锁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头顶夜明珠洒落微薄光晕,睡前盖在两人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少年结实的肩背,墨发依附在流畅的脊背线条中,在腰部勾勒出性感的弧度。 晏离舟是被帐外的咚咚声给砸回神的。他颤着手掀开帘帐,见到窗边坐着的人影,饶是锻炼出了一颗大心脏,也遭不住那突如其来的刺激。 门外无人站岗,今晚无星无月,室外一片黑暗,只有他床帐内透出些微暗光。少女的轮廓隐在窗外的垂花里,她不知在窗边坐了多久,全身漆黑,只有耳垂上的耳坠发出莹莹绿光。 软玉温香抱满怀,怪不得怎么叫你都起不来,剑尊可真风流。 晏离舟:她到底来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 青葵支着腮,嘴里似乎在嚼什么东西,说话有点含糊,我先前以为你是故意装断袖来蒙骗我,要给我难堪,却不想是真的。这笔账我们一笔勾销,本姑娘不跟你计较,毕竟我也不想跟一群男人争风吃醋。 晏离舟: 青葵话里带着讥讽,又含着几分笑意,你怀里那个是我弟弟,怎样算你都该喊我一声姐姐。 晏离舟: 【如果我娶了青葵,你是不是应该喊我一声姐夫?】 分卷(15) 晏离舟:滚! * 弦月被乌云遮蔽,暗夜里,千重宫阙依旧金碧辉煌,飞檐之上站着几抹身影。青葵拉着晏离舟躲在廊下,静静观看那边的动静。 大师在晏离舟出口前,青葵就堵住了他的嘴巴,她嘘声道,我是瞒着青啼行动的,你可别让他们知晓了。 晏离舟点点头,推开少女的手,青葵也觉得嫌弃,拿出手帕狠狠擦拭自己的手心。 苍鹭宫与荇洲城皆有命案,瀛朝雪白日与青啼商量,决定先从苍鹭宫开始排查,荇洲城依旧派人严加把守。霍擎听从瀛朝雪的命令,将手上的器物摆在特定的位置上。 千山月解释这是瀛朝雪自创的招邪阵,妖邪一旦踏入阵法内,除非是瀛朝雪本人或者修为比他高的,不然谁都无法逃脱。 千山月有意贴近青葵,出来前主动从晏离舟身体里跑出来,它既是说给晏离舟听的,也是说给青葵听的。语气颇有点炫耀意味,青葵却不睬它。 晏离舟提出疑问,照你这样说,这阵法如同捕兽网,需要守株待兔。那邪祟藏在暗处洞察一切,假使它知道青啼找了帮手,它有心藏着不出来,岂不是怎样都找不到? 千山月:这、大师兄自会有办法的。 青葵发出鄙夷的冷哼,千山月委屈地贴回晏离舟身边,晏离舟也是个护短的,抱紧千山月,冲青葵扬起下巴,有种你说。 霍擎依照瀛朝雪所说布置完毕,青啼掏出珠子,转头看向瀛朝雪,仙君多加小心。 瀛朝雪点头,你也是。 青葵盯着远处,眸光幽深道:青啼手上那珠子能引出邪祟的力量,既然那东西不出来,我们又不是不能主动去寻它。 晏离舟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懂了,青啼他们是想反客为主。 所以,你是想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去? 青葵点头,晏离舟却更不懂她的多此一举。少女眼中满是复杂,晏离舟刚想开口,就被青葵一把拽去,拖曳着往青啼他们消失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halo,小可爱们分得清谁是谁吗? 这就是懒人起名,蠢作者写的时候没有乱掉 后面还会有青x哈哈哈^^ 感谢在20210831 00:00:00~2021090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夕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青葵抬手一挥,一缕青烟迷晕了把守结界的几名妖族守卫。她那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惯犯。瀛朝雪他们进入幻境后,那颗珠子自然就落在了地上。 冷风一吹,晏离舟起了点退缩之意,垂死挣扎般问道:我师兄跟你哥进去了,应该也不需要我们了吧? 青葵:幻境有千重,想要找到那邪祟,定要花费许多时间,你师兄和青啼今晚怕是没有收获了。 晏离舟:什么意思? 青葵捡起珠子,满脸戏谑地看向晏离舟,那只女鬼不是说,下次再见到你,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吗? 晏离舟一怔,就听青葵继续道:有你在,我不怕她不会亲自来找你。 晏离舟忍住酸意:呜呜,她这是将我当做了招鬼的人形立牌。 【不怕不怕】 晏离舟: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找我,那为何不跟你皇兄说? 青葵冷嗤:我宁愿跟你为伍也不要跟那个人待在一起。 晏离舟:你这句话同样得罪了我好吗? 青葵摩挲着珠壁,轻描淡写道:我虽和青啼是同母所生,却没那血浓于水的感情,我讨厌他,他更讨厌我。父皇病重,他以为苍鹭宫就全由他说了算吗? 晏离舟懂了,这位公主闲着没事干,想掺和一脚来抢她哥的功劳。 青葵乜了晏离舟一眼,怎么,你后悔了?后悔跟我说,我立马就把咒 我不后悔。晏离舟打断她的话,他就怕这公主心情不好,把连心咒随便就转移了。他又在心中痛骂了无尘两句,他今日能落得这个下场,这好师父功不可没。 晏离舟深吸口气,换了副神情,那你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 青葵:什么情况? 晏离舟:你们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除了死状一样,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晏离舟有个优点,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会认真去做,即使害怕,也从不敷衍。青葵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认真同她说话,不禁愣了愣,转而将知道的所有都跟晏离舟说了一遍。 青葵所说的内容和青啼相差无几,这之中又多加了几句从下人们口中听到的不知真假的传闻。晏离舟慢慢消化青葵说的话,抬眸就见青葵笑容诡异。 晏离舟眨眨眼,就听她说道:你要害怕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为了我那可怜弟弟,做姐姐的拼死也会保护你。 晏离舟委屈告状:她嘲讽我! 【不气不气】 所以,你到底是叫还是不叫?夜色下,青葵手中那枚珠子发出碧绿荧光,与少女的翡翠耳坠融为一色。晏离舟还未开口,身边景物倏地急速逆转 苍鹭宫建在山腰,千重宫阙被林海环抱,正是酷暑时节,山中却一片沁凉。山风荡过飞檐之下的风铃,发出叮铃脆响,盛开的紫藤萝覆盖庭院,绿植在宫墙院角野蛮生长,无不透出蓬勃的自然生机。 家妹太过娇纵,请泷月君莫要怪责。红衣青年隔着青石路与晏离舟遥遥相望,嘴上说着抱歉,黑眸却不曾离开过他。这人正是青葵的二哥,青枫。他拉着青葵,身后簇拥着王公贵族们,昨日之事转眼又发生在了眼前。 晏离舟看向同样怔愣的青葵,青葵也在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 青枫说完这句话后,青葵的下句话就该是,看什么看,小心本姑娘挖了你的眼。 然而青葵还未说出口,一个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青葵亟待发怒,看到眼前出现的女人,怒火瞬间哑了。 平时怎么教你规矩的,到了外人面前,全都忘光了?妖后青绵神色倨傲,不等青葵说完就径直走向晏离舟,求晏离舟原谅青葵与苍鹭宫的过错。 青绵的说辞、目的与昨日一模一样,这幻境仿佛是场不可解的死循环。 晏离舟越过青绵看向不远处的青葵,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静观其变。 青绵说着话,晏离舟的注意力落在身边的瀛朝雪身上。瀛朝雪神色漠然,微垂着眸,像在发呆,仔细看,被长睫覆盖的眸底没有一丝亮光,仿佛一个能站立能说话却没有感情的木偶。 【那女鬼没附身在大师兄身上】 有了前车之鉴,千山月也开始谨慎了,它提醒着晏离舟。 晏离舟收回视线,那女鬼扮演过瀛朝雪一次,不会傻到扮第二次。如青葵所说,那女鬼想要剥他的皮,她现在就应该藏在人群中窥视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出招。 青绵带着青葵下去领罚,二皇子青枫走了过来。 家妹自小被人娇惯着长大,请泷月君原谅。青枫向晏离舟投来歉意的眼神,晏离舟淡淡点头,他只和青枫说过几句话,对青枫不了解,两人没再说话,气氛陷入尴尬。 晏离舟被青枫领着去了后花园,青枫给晏离舟沏了杯花茶,递到他桌前,恭敬道:泷月君请用。 晏离舟伸手接过,指尖无意中与青枫的相碰,晏离舟微顿,却见青枫眉眼含笑,这次有意般在他手背上轻抚了一下。 泷月君可有相中的人?原本宽敞的凉亭内站满了穿红戴绿的年轻公子哥们,他们一口一个泷月君,将青枫的声音淹没在这声势中。 晏离舟原想像昨日那般遣散他们,却突然窜出一个想法,如果打破循环会怎么样?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晏离舟付出了代价,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他只觉头疼脑热,像有几千只虫子在他耳边嗡嗡,让他提不起精神注意周遭,选妃都没这般夸张的。 混乱中,依旧是那名身穿绯衣的男子凑到他的身前,蔻丹红的指甲泛着一层晶莹光泽,他的指尖捏着一颗葡萄,欺身贴近晏离舟,声若黄莺般婉转,泷月君,这是奴给你剥的。 晏离舟没注意,嘴里塞进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汁水丰盈,酸甜溢满口腔,他下意识打量对方。男人生了一张鹅蛋脸,细眉杏目,眼尾那道殷红硬生生将他清纯的面庞勾出一股浓浓的欲来。他丝毫不惧晏离舟的审视,还回以一笑,往晏离舟耳廓吹了一口气,轻声埋怨,泷月君这样看着奴,奴会害羞的。 晏离舟浑身一颤,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内心无端升起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悸动。 青枫的询问声突然钻了进来,泷月君可有相中的人? 晏离舟盯着绯衣男子的眼睛,恍惚道:我想要他。 第24章 山间起雾,袅袅炊烟融在霜雪之中,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青年踩着积雪缓步归家。 阿爹。扎着两个小辫的男孩远远看到他,飞奔着扑了过来。 晏离舟稳稳接住小孩,笑着掐住他软嫩的脸蛋,小心点。 阿爹给阿宝带了东西吗?阿宝知道晏离舟一早就进城了,睡醒便蹲在家门口翘首以盼。 晏离舟佯装不懂,在阿宝要哭的时候,才终于掏出一个木雕人偶。 阿宝好喜欢爹爹。阿宝满脸欣喜,抱紧了晏离舟。 晏离舟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阿娘呢? 在房间里呢,青枫爹爹也来了。 晏离舟下意识皱眉,让阿宝自己去玩,他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后院。 苍鹭宫怪事平息,晏离舟也治好了病,离开苍鹭山前,他依着师尊的嘱咐,在众多王公贵族之中,挑选了一个还算有姿色的奴仆,他是青枫捡回来的,名叫连翘。连翘不喜无尘宗,晏离舟宠他,自然什么都依着他。晏离舟和师尊师兄们打了招呼,就带着连翘搬到了山脚下,过起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连翘服用了妖族的秘制丹药,四年前给晏离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小名叫晏宝。 五年来,因着连翘的关系,青枫时常都会来看望他们,一来二去的,晏离舟自然就跟他熟上了,青枫还成了晏宝的干爹。 晏离舟和青枫已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这几个月青枫频繁过来,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后院的木门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粗重喘息声。晏离舟面色铁青,施了法术将自己的气息屏蔽,靠在窗边,透过漏风的窗纸往里窥探。 连翘生了一张清纯的脸蛋,却有一双不符合他气质的眼睛,每每动情时眼波流转,媚意便从中透了出来,让人挪不开眼,甘愿溺死在那眼神中。 此刻,他的夫人正被青枫压在榻上,床板发出规律的咯吱声响,纱帐浮动,露出一截布满红痕的脚踝 晏离舟神色恍惚,掐断了盆栽里的花枝,青枫一惊,回头叫道:谁? 晏离舟推开窗户,连翘发出惊呼,动作迅速地掀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却遮不住那隆起的肚子。连翘肚中还有他的孩子,却跟他孩子的干爹做出这种事情。 阿晏,你听我解释。连翘脸上又惧又怕,看到晏离舟转身就要走,慌张地叫住了他。 晏离舟脚步微顿,青枫快速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挥开。 离舟,你听我解释。 晏离舟已走出后院,回头瞪向跟出来的青枫,厉声质问:解释什么? 青枫神色焦虑,未系好的衣襟还带着被指甲抓出的几道红痕,他试图去扯晏离舟的衣袖,却撞进晏离舟满怀恨意的眼眸中,他像是受了巨大打击,面色苍白。 青枫:你恨我? 晏离舟:你们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情,你觉得我不该恨你? 青枫沉默,却直勾勾地盯着晏离舟,漆黑眼珠仿若深潭,像是要将晏离舟卷入那无名的波涛洪流之中。晏离舟正迷惑于他眸底的深色,猝不及防被逼近的青枫压在石墙上,青枫身上还染着连翘的气息,晏离舟厌恶地皱起眉,挥手却被青枫钳制。 青枫眼眶赤红,你从前就是这样。 晏离舟:什么? 青枫闪过一抹哀伤,将脸贴近晏离舟,声音也压低了,自见仙君后,我就再也无法忘记仙君,那日在花园里,我问仙君可有相中的人,仙君不曾看我一眼,却选了我身边的连翘。 晏离舟满脸错愕,青枫咬牙,恨声道:他一个没人要的小妖,被我捡回来养了几天就妄图攀上你。我不过骗他说喜欢他,他就敢做出背叛你的事情,离舟,他不是什么好人,你该休了他。 连翘敢给他戴绿帽,晏离舟自然会休了连翘。可,这也轮不到青枫插手。 青枫搂上晏离舟的腰,沙哑的声音带着层层蛊惑,仙君,若再选一次,你会选我吗? 比起连翘红杏出墙,晏离舟更震惊于青枫的剖白,青枫是隐藏的多好,五年来从未让他勘破他的这点心思。 青枫的掌心在晏离舟的脊背处游移,虚虚地搂抱着他,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万分谨慎。 离舟,你可知我心意,我只心悦于你。 可我不喜欢你。晏离舟尚存理智,果断拒绝。 唔闷哼声从两人的怀抱中响起,阿宝在柴堆旁玩着晏离舟送他的木雕小人,闻听两位爹爹的争执声,待他小跑过来,就见晏离舟满身鲜血的倚在墙边,而他的青枫爹爹正抓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青枫爹爹面色狰狞地抱着晏离舟,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我的,你是我的你既不肯答应我,那我就随你一起死了罢,我生不能如愿,死后我们却可以永远在一起离舟,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呜呜阿爹阿宝被吓得哭了出来,木雕小人掉在了雪地里。 晏离舟捂住流血的腹部,想要开口哄阿宝别哭,声音却被鲜血卡在了嗓子里。阿宝的哭声渐渐飘远,连绵白雪在他眼前化作根根白绫 分卷(16) 晏离舟抓住朝他捅来的匕首,鲜血顺着掌心滴落。 青枫的瞳孔倏地睁大,他满脸愕然,晏离舟竟然又破了连翘的幻术?! 为什么?晏离舟忍着痛,问面前的青枫。 青枫:青枫也是听命行事,泷月君,得罪了。 千山月蠢蠢欲动,迫不及待想要杀了青枫,晏离舟在心中安抚它,还没答案,青枫不能死。 晏离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青枫笑而不语,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 布下幻境的人也是你?晏离舟声音艰涩,停顿了会才艰难开口,你、你为什么要设这种幻境? 晏离舟似是强忍羞愤,苍白的面颊浮出一抹红,像是在为说出这难以启齿的话而感到气恼。 青枫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晏离舟。 他怎么敢问这种问题?他还要脸吗?! 连翘自知不敌晏离舟,想着用幻境对付晏离舟,他的幻术只能靠入梦之人来织梦,他们隐藏在晏离舟的梦里,只要找到晏离舟的弱点,就能一击致命。 青枫万万没想到,晏离舟会做这种梦,晏离舟竟然让他跟连翘还让他对他求而不得走火入魔,竟想着要与晏离舟同归于尽 这是看了多少不入流的腌臜话本才能梦出来的? 这表里不一的浪荡子,害得他连出刀的动作都钝了。 要不是这样,晏离舟早就被他捅穿了心口。 晏离舟现在还有脸问他,为什么会设这样的幻境? 作者有话要说: 青枫:臭不要脸 晏离舟:委屈,就不能允许我有个看狗血的爱好了吗? (这个梦有意义的,蠢作者掐指一算,老二快生出来了^^) 感谢在20210902 00:00:00~2021090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笙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晏离舟汗毛倒竖,憋着眼泪装出冷然神色,殊不知他眼尾已经开始泛红。两人对视着,过近的距离让青枫有一瞬的恍惚,想起被他压在墙上的清冷剑尊,盛怒充盈晏离舟的眼眶,使得他额上的红痕与眼尾的红愈加艳丽。 面对这样的泷月君,他可耻的生出了想要狎玩的欲/念。 晏离舟不知面前的人对他起了这种心思,他只觉背后贴上一股冰冷,连翘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飘荡。 泷月君,上次奴问你的问题,你可答应? 前后夹击,晏离舟手里还抓着青枫的匕首,他不敢乱动。想当然的,连翘就是那只想要剥他皮的女鬼。 你知道怎么剥出一张完美的人皮吗?从脊椎开始,慢慢撕扯,动作要轻涂着蔻丹的指甲沿着晏离舟的尾椎骨滑上,她用娇俏的声音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每说一个字,就挪移上一寸,酥麻的感觉像是通过她的指甲,深深钻入晏离舟的皮肉里,顺着他的脊骨窜遍全身。 连翘似是察觉晏离舟的动摇,决定再加一剂猛料,她桀桀笑着,气息喷洒在晏离舟的耳侧,但这样太耗费时间了,最好的当然是用水银浇灌了。 晏离舟的头顶被她的指甲按戳,她笑声悦耳,似乎在跟他讨论如何宰杀一条鱼,我在那些人的头顶划开十字,将水银灌满她们的全身,她们在疼痛中无声尖叫,她们扑腾着四肢,却被锁链死死缠住,直到无法忍耐,她们挣脱了自己的皮,光/裸着身体从头顶的伤口爬出来 晏离舟将下唇咬出血来,才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青葵说,宫里每隔半个月死的仆从都是女性,她们的皮全部都不见了,只剩下裹满水银的一堆肉,一副骨。 你要那些皮做什么? 当然拿来给自己穿咯。连翘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转到晏离舟面前,她的手抚摸着晏离舟的脸,眼里满是惊艳,不过,有你这张脸,其他的庸脂俗粉都算不得什么。 晏离舟不敢轻举妄动,连翘就是想激起他的恐惧,跟她多费口舌完全无用。他吞咽了下喉咙,抬眸看向面前的青枫,你是苍鹭宫二皇子,为何要与这妖邪为伍? 青枫从遐想中回神,再看眼前沉着脸的剑尊,什么旖旎心思都在他这冷淡态度中消散了。 呵,二皇子青枫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妖王生性风流,遇见喜欢的就带回宫,若对方不答应,他便强取豪夺,我娘就是这么被他虏来的,而那个男人宠幸了她半个月后就将她扔在一边,她生下我后便郁郁寡欢而死,那男人却对我不闻不问,我算什么二皇子?不过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孤儿罢了。 青枫:我不过是杀了曾经欺负过我的人,我有错吗? 连翘不耐的皱眉,命令道:跟他废话这些做什么,抓牢了他,别让他挣脱了。 青枫闻言,抓紧了晏离舟的手臂,连翘不急着剥他的皮,她用手指撑开晏离舟的眼皮,那力道似要将他的眼珠深深抠挖出来,泷月君不光有一副好皮囊,连这眼珠子都那么清澈剔透。我需要拿一份礼物让那位大人消气,你这身皮给我了,你的眼睛也一并送我吧。 她说的理所当然,全然是强买强卖的态度。 晏离舟在剧烈的疼痛中滚下泪来,脊椎从上至下燃起灼烧的温度,千山月怒气大盛,出鞘的瞬间击退了连翘与青枫。 青枫,锁住他。白绫裹住剑柄,千山月一时无法挣脱。 晏离舟捂住眼睛,被指甲划破的眼皮渗出血来,眼泪不受控制哗啦啦往下落,来不及体会后怕的恐慌,背后劲风与连翘的怒吼一同袭来。青枫再次发难,将他死死锁住。连翘的指甲深深刺入他的皮肉。 啊晏离舟发出疼痛的尖叫,额上红印发出刺眼光芒,颧骨处爬上细密的红色蛇鳞,连翘暗叫不好,决心舍弃晏离舟这身皮,发狠地刺入晏离舟的肩胛骨,想要将他的胸膛洞穿。 屋门却在这时被人踹破,一根长鞭隔空甩来,牢牢地锁住连翘的手。 谁? 月色下,青葵眉眼冷冽,直勾勾盯着青枫,一向将情绪摆在脸上的她竟罕见的收敛了怒气,可比从前还要可怕。青枫对上她的视线,脸上漾起一抹心虚,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枚暗器隔空甩来,割断了缚住千山月的白绫。 晏离舟喘着呼吸,连翘眼睁睁看着他在瞬息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明是相同的皮囊,气质却截然不同。白衣与墨发迎风翻飞,清澈的琉璃瞳划过诡异红光,裹着寒霜的利刃眨眼便刺穿她的胸膛,她惊愕于眼前人陡然升起的嗜血般的杀戮,连呼吸都被撅住。 周围漾起漫天粉尘,幻境在崩塌,眼前的景物渐渐倒退,瀛朝雪布下的阵法在同一时刻生效,符箓亮起刺眼的金光,廊檐的铜铃疯狂震颤。 啊!结界内响起连翘撕心裂肺的吼声,除了她,逃出幻境的其余人皆平安无事。 连翘。青枫大吼着想要接近法阵中的女鬼,可一触到那耀眼金光,就被烫地缩回了手,青葵拉住他,却见他不要命似的,还想往那法阵中奔去。 你疯了是吧?青葵大吼道。她不知道那个一向温和的二哥还会有如此疯魔的时候,谁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唯独青枫不会,可偏偏这些事都是青枫做的。 兜头盖下一件天青色大氅,瀛朝雪挡住别人的视线,将晏离舟护在自己身后。 大师兄晏离舟抹去嘴边的鲜血,迎上瀛朝雪愠怒的面容。 瀛朝雪: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不许乱跑的吗? 我 瀛朝雪:你是真想娶了那位妖族公主? 晏离舟瞪大双眼,完全不懂瀛朝雪在说什么。 瀛朝雪:怎么,白日哄完房里那位,晚上又迫不及待来哄这一位,离舟,我怎不知,你从哪沾得这花心毛病? 晏离舟:? 作者有话要说: 阿离: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小剧场】 朝漉每隔三日就会给瀛朝雪寄一封信,日常琐事写满好几页纸,瀛朝雪要么不回复,要么只回复几句话。 这一日,朝漉收到了瀛朝雪的一封信,很厚。 兴冲冲拆开 瀛朝雪:小师弟房中有人了,他就那么喜欢金屋藏娇,一个不够还两个? 瀛朝雪:小师弟学坏了,他为了私会妖族公主不惜欺骗我,他就那么不想跟我一起行动吗? 瀛朝雪:不过,小师弟的断袖有治了,他好像也喜欢女人 瀛朝雪:宗门没有规定,一人必须只有一个道侣吧? 瀛朝雪:小师弟balabalabala 朝漉: 大师兄是个很会脑补的闷骚,真的很会脑补! 第26章 众人眼睁睁看着连翘在阵法里挣扎,她美艳的外皮似被火焰烫化了般一层层剥落,都说千人千面,而她这副躯壳却有许许多多的面孔,每一张皮剥落后,都是一副崭新面容。 一张熟悉的脸闪过,青葵瞳孔睁大,捂住嘴喃喃道:我见过那张脸。 青啼:谁? 青葵:父皇曾经带回来的一个姐姐,我跟她说过话,她、她只比我大两岁 话音渐渐散去,青葵咬着唇,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不用想,他们的父亲是什么德行他们最清楚,这大概又是妖王做的孽。 连翘似觉得挣扎无果,放弃了反抗,她抬头仰望天际,仿佛看见了雾霭之中层层叠叠的红枫,那位大人独爱红色,魇山从此四季如霞,漫山遍野全是火烧一样的枫红。 小沙弥踩过水洼,童音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连翘姐姐,你要走了吗?大人会伤心的。 她回身,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话音里满是喜悦,姐姐要跟那个人回家了,他答应要照顾我一辈子的,我不能继续待在魇山了,荼弥,你要来苍鹭山找姐姐玩呀。 荼弥面上闪过不舍,拉着她的衣袖不肯让她走。 荼弥,松手。清冽的声音穿过枫林,荼弥犹豫着,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恍然间,她似乎看到了红枫之中艳丽无双的少年,他最爱洁净,却任凭细雨打湿他的墨发,他的笑意掩藏在雨幕中,竟罕见的同她说着道别。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那笑里的含义,那位大人在嘲讽她的蠢笨无知。 最后一层皮剥落后,连翘只剩下了一副没有血肉的骨架,濒死前,她发出凄厉的怪笑,笑中似夹杂着悲鸣。 我悔呀大人,连翘知错了我、我想回魇山了,您带连翘回去吧 悲声传入天际,她化作一缕青烟,夜风散过,将罪孽的痕迹抹除得一干二净。 青枫缓缓跪坐在了地上,他神色呆滞地盯着那块空无一物的青砖,仿佛魔障了般,低喃着没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这个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已经消失了,连翘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仿佛一切全都是他的臆想。 二哥。青葵很少这么叫人,青枫僵硬转头,撞见青葵脸上的担心,只觉得讽刺。 你们满意了吧? 满意什么?青啼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青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枫倏地面色狰狞,狠狠瞪向青啼,从小养尊处优的你没有资格批判我。我杀的都是欺辱过我的人,是她们先做错了事,她们不该死吗? 母亲死后,他时常听人提起,妖王昨日带回了哪个新人,今日又封了哪位娘娘,妖王有多么宠爱他的大儿子和小公主。而他呢,他和母亲居住的小小宫殿无人问津,如同墙边野草,谁都不会注意。 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将从别人身上积攒的怒气发散到他身上,他食不果腹,被□□打脚踢,数九寒冬被关在门外,他以为他要这样冻死在野地里了,是连翘救了他。连翘虽然是只披着人皮的恶鬼,却比这冰冷宫殿里的所有人都要温暖。 青啼眉头紧锁,厉声道:可你同时也帮助那个女鬼杀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青枫:他们都是连翘杀的,他们的死与我何关?他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他有什么错? 青啼捏紧双拳,胸膛微微起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眼前面目扭曲的人真的是那个温和善良的青枫吗? 良久的沉默后,青啼终于开口,声音艰涩沙哑,凶手已经伏诛,此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按照规矩禁足三月,你若再犯,我不会原谅你,苍鹭宫也绝不会原谅你。 青枫听完青啼的话后却笑了,他鬓发凌乱,清秀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如同新生的厉鬼,让人无端生出一份恐惧来。 自诩为人,惺惺作态,你做出这幅假仁假义的样子要给谁看?以为披上了一件人皮,就真觉得自己是好人了?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我绝没有一丝怨言。 二哥,不要再说了。青葵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甩开。 青枫冷眼看着青葵,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不也是如此吗?刁蛮任性目中无人,仗着有父亲宠爱便任意妄为,这几年我帮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了吗?可我得到了什么?我拼命讨好你,却换不来父亲的一眼关注,而你只会青枫青枫的喊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叫得出二哥这称呼了? 是连翘教他怎么融入兄弟姊妹中,也是连翘教他该如何戴上面具,做一个大家都会喜欢的人,可那都不是他谁都不知道,面具下的人早已被仇恨腐蚀,早已成了一具只凭意识行动,会说话的木偶罢了。 青葵哑然,就听青枫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和我也挺相似,你和青啼皆为妖后所生,不管你做再多努力,她都不曾理会你,你惹是生非,用最笨的方法吸引她的注意,可她有看过你一眼吗?她眼里只有青啼。你明明讨厌青啼,却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们都很虚伪。 连翘说的没错,妖修炼成人型了就真的成了人吗?他们有的也曾是狰狞可怖,会吃人的野兽,他们只不过是戴上了一层虚伪的面具,却装的自己有多无害。 分卷(17) 一声声质问仿佛刀子般扎进青葵的胸口,她面色苍白,没了辩解的力气。 在场的其余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男人夹杂着痛苦的笑声。 瀛朝雪警告晏离舟不许乱跑,拉着他沉默无声地旁观这出闹剧。 天色渐亮,天幕却依旧阴沉,山风刮在脸上,凉意从头窜至脚底。晏离舟总有不祥的预感,事情并不像表面的那般简单,这场灾祸似乎还没结束。 * 阴沉天幕降下淅淅沥沥的细雨,山中起了晨雾,层层雾霭笼盖住湖心亭,落枫顺着水流飘荡,纱帘肆意舞动,隐约现出亭中人的身影。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沙弥撑着油纸伞踏上水亭,一路行来,溅了满身泥泞。 大人,连翘姐姐死了。稚嫩的童音不悲不喜,仿佛那日祈求连翘留下来的人不是他自己。 红衣少年靠在引枕上小憩,好梦被打扰,他缓缓睁眼,浅色的眸底淌过一抹杀意。 小沙弥双手合十,双膝跪地,面无表情地求饶,大人,荼弥知错了。 他家大人毛病众多,发怒起来是真的凶,可他沉默不言时,却是最温和的时候。 少年没有说话,荼弥自知安全,抬头明目张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他待在大人身边也有几百年了,初见时的惊艳隔了百年光阴也没减弱分毫。 红衣如火,墨发雪肤,少年长了张雌雄莫辨的昳丽脸庞,细眉淡目,眼尾上挑,鼻尖一点红痣如白瓷中的一撇朱红,只一眼便觉媚意横生,勾得人神魂飘荡。他似是没睡醒,淡色的眼眸被泪水浸湿,弱化了他眸中的艳丽与煞气。如墨青丝垂至膝间,他赤着双足,食指粗细的银环搭在他的脚踝,其上的银铃因动作发出清脆声响。 荼弥提醒道:连翘姐姐死前拿到了大人想要的东西。 他和连翘同为大人的奴仆,妖王两句花言巧语就将连翘姐姐勾走了,照顾大人的重担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这位主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阴晴不定。从前有连翘在,他还能少些负担,自连翘走了后,他的日子可以说苦不堪言。 该适应的还是适应下来了,没过多久,连翘就哭着想要回来。 魇山哪里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大人最是恋旧,却也最讨厌背叛。 少年不耐地蹙眉,紧紧盯住眼前喋喋不休的小和尚,却不发一言,如同窥伺猎物的毒蛇,盯得人头皮发麻。 荼弥依旧面无表情,他知道大人还未睡够,在闹小脾气。 小孩子不跟大人生气。荼弥掏出袖中的珠子,恭恭敬敬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总算有了反应,捏起那枚珠子细细观察。 半晌,荼弥听到他家大人低低的笑声,似乎因那东西而心情转好。 少年唇角轻勾,眉眼浸满了没有温度的笑意,指腹摩挲着珠壁内晏离舟的脸庞,他轻声呢喃。 师尊,我好想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老二很娇气,就叫他小娇娇吧~(开玩笑啦,他不娘!!!) 很凶,每种方面都很凶,大家懂我意思吗ovo ps:星期二入v(三章合一),星期一暂且不更,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放一下下本预收,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点个收藏0 0 预收我钓了渣攻的白月光[重生] 裴星渺死后才知道自己是一本耽美文里的炮灰。 他爱男主季宵爱得要死,原以为是双向奔赴,结果自己只是季宵众多小情人中的一个。 季宵的真爱是他的前队员,如今的顶流夏时衍。 裴星渺重生回到没出道那会,他拒绝季宵的告白,并揍了他一顿。 得罪季宵,裴星渺已经做好了在剧组跑几年龙套的准备。 结果,顶尖娱乐公司向他递出橄榄枝,他一路飘红,各种资源接到手软。 裴星渺:重生还带转运的? 再遇见夏时衍,那个今后会星光闪耀的男人正缩在角落,给人发着盒饭。 彼时的夏时衍衣衫褴褛,畏手畏脚,还没被人发掘。 裴星渺接过夏时衍递来的饭盒,眼也没抬。 讨好未来影帝?不存在的! 情敌见面只有眼红。 因此,他忽略了眼前人的不同。夏时衍眉眼中少了戾气,目不转睛盯着他,眼里满是贪婪。 夏时衍一直有个白月光,是他的前队长裴星渺。 前世,他亲眼看着裴星渺在他眼前死去,后悔没有早点告白。 重生后,他放下所有矜持,只恨不得时刻黏在裴星渺的身边。 裴星渺发现他身后的大佬是小可怜夏时衍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被夏时衍压着,欺负到眼尾泛红,全身颤栗。 他想着那些心疼夏时衍的日子,暗恨自己的愚蠢,狠狠咬牙,大骂骗子。 ★情敌见面真的只有眼红★ ★以为被钓实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钓了人的,口是心非受x偏执心机影帝攻★ 排雷: 1.受前世喜欢渣攻,重生后不喜欢,攻对渣攻没什么感情 2.渣攻走龙套,虐渣攻,1V1双洁,包甜甜~ 3.不混饭圈,没有原型,逻辑不通,文笔没有 4.受嘴硬,却对攻很好,攻眼里只有受。 第27章 祁白茶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疼痛已经缓减了大半,床帐里满是清苦的药味气息,锦被滑落,他陡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妖形转变成人后,他的衣服不见了,此刻全身光/裸,没有一丝遮盖。这倒没什么,反正房中也没其他人。 他揉揉眉心,手掌被什么牵绊住,他张开右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攥着一束头发,断口整齐,像是被利器直接割开的。他嗅觉灵敏,即使床帐内充斥着他的血腥味,仍能在这束头发中闻到一星半点属于晏离舟的气息, 记忆慢慢回笼,他记起来了,这是晏离舟的头发。不仅仅是这撮头发的来源,他还回忆起了别的记忆 他是怎么依偎在晏离舟怀里哭诉着自己的疼痛的;半梦半醒间如何缠着晏离舟,将光/裸的身体紧紧贴着对方的;拉着晏离舟不肯让他走,晏离舟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断发的 头脑越是清晰,越是能想起那些细枝末节,回忆到一半,祁白茶只觉脸红脖子热,全身起了一层细汗,体内某处地方火烧火燎般的滚烫。他捏着晏离舟的头发不知所措,偏那轻柔的发丝缠着他的每一根指节,像在他的心尖刮挠,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他仿佛被晏离舟的气息包裹着,连脑子里也只剩下了晏离舟这个人。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 外间传来动静,祁白茶着急忙慌地将晏离舟的头发塞进枕头下,他重新变回了小白狼的模样,躺在床上闭目假睡,却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屋外两人的交谈声。 晏离舟被瀛朝雪押回房间,瀛朝雪脸色阴沉,一副这件事我不打算跟你好好商量的态度。 晏离舟沮丧着脸,千山月不停拿剑柄蹭着他,试图安慰。瀛朝雪瞥了眼他怀里的千山月,淡淡道:回去。 晏离舟眨眨眼,啊? 瀛朝雪:跟你说话了吗? 晏离舟哦了声,将怀中的千山月抱得更紧,千山月哼唧了两声,迫于瀛朝雪的淫威,呲溜一下缩回了晏离舟身体里,小声替晏离舟打气。 【加油阿离,有我在】 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鼓励一点都不靠谱好吗? 瀛朝雪沉着脸不再说话,他脑子堆积的东西太多,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师尊当初借晏离舟是个断袖为由,拒了与妖族公主的婚事,瀛朝雪以为那只是师尊信口胡诌,离舟怎么可能是个断袖?不想,离舟渡劫失败后,不仅脑子坏了,还真让师尊说准了。 朝漉说离舟破例收了名弟子,那弟子是离舟的心上人,瀛朝雪一开始是不信的,直到他看到离舟有多么紧张那位徒弟离舟从没这样对人好过,甚至是他、朝漉还有师尊都没这般好的待遇,这让他不得不信朝漉的话。 瀛朝雪先手做了恶人。小白不会体己人,离舟又是个需要人惯着的,这两人在一起了也怕是要分开。况且,离舟身上有连心咒,他和小白也不可能在一起。他借着教育离舟的名义,让小白跪了训诫堂。果然,两人没过几天就生了嫌隙,他一边庆幸一边又在反思,这样棒打鸳鸯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不过这样也好,让离舟断个干净也是好事,但看着离舟成日唉声叹气,闭门不出,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他开始后悔了。 他更加确信离舟对小白的心意,说不触动肯定是假的。他和朝漉私下里聊过,如果离舟真的执意要和小白在一起,他会想尽办法帮离舟找到解除连心咒的办法。 因此,去沧州前,他特意开口让离舟尽量多带几个人贴身照顾,他本意是想给离舟一个台阶下,好让他和小白顺理成章的和好,没想到晏离舟这个笨蛋竟然只带了霍擎一人上船。 这消息要是落到小白耳里,小白会怎么想?尽管离舟和霍擎清清白白的,可难免不会生出些落差感来。 就在他苦思冥想,要怎么哄小师弟开心的时候,他没料到,他们还没到沧州,晏离舟就招惹上了一只狼崽子。晏离舟眼拙,白费了一身修为,却看不出那狼崽子是妖族的,在没弄清楚对方身份前就宠个没完,只几天就将小白忘到脑后去了。 瀛朝雪不是晏离舟,他没有蠢到隔着一层床幔就看不出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他怎么都没想到,小师弟竟和那只化了人形的狼崽子在白日宣淫,动静大到甚至将人弄出了血来的程度 就在他庆幸小师弟终于从单恋小白的苦海中脱离出来时,不曾想,小师弟有了这个狼崽子还不够,为了和那妖族公主出去,不惜欺骗他,竟还闹得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妖纹又给弄出来了。 有连心咒在,晏离舟注定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况且,无尘宗可以出断袖,却决不能出这种朝三暮四的败类。他今日绝对要小师弟做出一个选择来,是选昨日屋里那个狼崽子,还是选妖族公主。 瀛朝雪思虑再三,看着小师弟强装镇定的模样,话都没提就开始心软了,他刚才确实很生气,行了一路也算清醒了过来,问是要问的,还是委婉一点吧。 瀛朝雪:你昨日瞒着我,屋里藏得是谁我也不想多问,我只问你,你和那妖族公主是什么关系? 晏离舟一头雾水,师兄怎么将他跟青葵扯上关系了? 晏离舟:我们没有关系。 瀛朝雪:那你昨日为何瞒着我,私自跟她溜出去? 既然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晏离舟怕瀛朝雪误会,再生事端,索性将青葵威胁他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瀛朝雪。 瀛朝雪听后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听他又问道:那你房里那只狼崽子又是怎么回事? 晏离舟惊讶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他刚才隐瞒了青葵拿小白威胁他的事情,不曾想瀛朝雪竟全都知晓了。 瀛朝雪板着脸,冷嗤道:你以为我蠢吗?他的原话其实是,你以为我像你这般蠢吗? 心口结结实实扎了一刀,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怎么感觉瀛朝雪夹枪带棒,话中有话? 瀛朝雪: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离舟老老实实回答:他受伤了,我在帮他医治。 受伤?瀛朝雪像是不信,急忙问道:什么伤需要脱需要这样医治的? 他差点就说成什么伤需要脱光衣服滚到床上的昨日虽只匆匆一瞥,他却是看到了,那狼崽子可是什么都没穿,被离舟紧紧地抱在怀里的。 疗伤能弄成这副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他虽没接触过风花雪月,可该懂得还是知道的。 晏离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避开身后的霍擎,凑到瀛朝雪面前,小声解释,他、他突然恢复人形,我一时情急就将他塞进了被子里,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大师兄你的 怪也只能怪瀛朝雪突然回来,他一紧张,下意识就这样做了,现在提起来,还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瀛朝雪这话,像是他对小白做了些什么不入流的事情而瞒着不说呢。 瀛朝雪一听更来气了,既是为晏离舟的不设防,又是为晏离舟见到个小白脸就胳膊肘往外拐,他是谁?他的身份你有仔细查过吗,你就让他待在你的身边? 晏离舟:他是小白呀。 瀛朝雪: 晏离舟怕瀛朝雪没听懂,详细补充,就是祁白茶,我新收的徒弟。 瀛朝雪: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这小子?小师弟真就这么割舍不下一个祁白茶吗? 重点不是这个,瀛朝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无尘宗的时候,他虽只见过那小子几面,可凭他的修为怎么会看不出那小子的原身?更奇怪的是,那小子化作妖形的时候,他同样看不出他的人身? 他从前认为只要小师弟喜欢,他会想尽办法圆了小师弟的心愿。可现在仔细一想,这小子来历不明,身份不详,修为也不知底细,他并不像晏离舟说的那般纯良无害。也只有他家这位傻了吧唧的小师弟才会信那小子是真的没有心机吧。 就算祁白茶是妖族之人,可以与晏离舟在一起。他这做大师兄的,也不能看着自家小师弟泥足深陷,最后后悔莫及。看来,他又要当一回恶人了。 晏离舟看着瀛朝雪一言难尽的表情,疑惑道:我、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瀛朝雪深吸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郁结,说道:来沧州前我就同你说过,霍擎也好,还是你新收的徒弟也好,你想带谁就带谁。可你当时是怎么说的?你说只要霍擎就够了。你既准备带着你那徒弟,又何必同我遮遮掩掩,我难道会吃了他不成? 晏离舟尴尬地扫了眼身后两耳不闻窗外事,已经开始神游的霍擎,瀛朝雪这话说出来怎么那么古怪呢,他当时也没说那么肉麻的话呀?! 晏离舟急于辩解,没细想,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 我确实不打算带着小白的,我那不是考虑小白身子骨弱,又在训诫堂跪了一夜,再连日奔波,我怕他身体受不住,这才只让霍擎跟着的,可我也不知道小白怎么就跟过来了。他是无辜的,大师兄你误会了。 瀛朝雪才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晏离舟因为那小子欺骗了他。 瀛朝雪冷笑道:听你这语气,还是我的不对了,也是,你这个做师父的都没意见,我这个做师伯的又有什么资格越界去帮你管束徒弟呢?训诫堂那事是我的错,我是不是还需要去跟他道个歉? 分卷(18) 晏离舟连忙摆手,焦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师兄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瀛朝雪:既然话说到这里,霍擎不是你的徒弟,也不算无尘宗的弟子,我和他相识那么久,也算是朋友,那我总可以替霍擎委屈两句吧?他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可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你光想着你那宝贝徒弟跪一夜会如何,却忽略同样跪了一夜的霍擎,你这样是不是太偏心了? 说完,他给身边的霍擎递了个眼色,霍擎站在两人身后,面无表情地回视瀛朝雪的眼神,师伯这是在给自己递暗号吗?师伯这么说是在夸奖他还是在小瞧他?师伯要他说些什么?! 霍擎像是恍然大悟,拍拍胸膛,正色道:跪一夜而已,我身体好着呢,再跪个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他没把晏离舟送他软垫的事情说出口,他也不是真傻,这要让师伯知道了,不是又要罚他跪一夜了? 瀛朝雪:呆子。 要不是晏离舟在场,他真想替晏离舟好好教导一下这位笨拙又没眼力见的家伙。 有霍擎在,他一个能顶十个,我当时确实是那般想的,所以才没带其他人一起来沧州。经瀛朝雪这一点醒,考虑到霍擎那颗壮汉心,晏离舟立马同意了瀛朝雪先前的说法,顺便拍了几句马屁。 果不其然,霍擎一听到他的话,立马就乐开了花,古铜色的脸上只见得一口刺眼的白牙。瀛朝雪在心里叹气,算了,怕是没救了。 而在房中偷听的祁白茶思维已经发散,思考问题时,爪子不由自主地抠挠起被褥来。 晏离舟和瀛朝雪说了那么多,他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原来当初晏离舟不是在他和霍擎之间做了选择,晏离舟不是因为霍擎好才选的霍擎,而是考虑到他的身体原因才没让他跟着。他还以为晏离舟在跟他置气,故意不理他呢。 房门被人推开,几人一起走了进来。 瀛朝雪掀开床幔,扫了眼床上闭着眼睛像在熟睡的狼崽,晏离舟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师兄,他伤还未愈,需要静养 瞧你紧张的。瀛朝雪面露冷色,却还是依着晏离舟的意思拉上了床幔。 帘帐外再次响起瀛朝雪的质问,声音虽然压低了,可祁白茶听力好,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瀛朝雪:他怎么受伤的? 晏离舟满是愧疚,轻声道:他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 瀛朝雪一怔,没了先前的咄咄逼人,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为什么要来无尘宗,你就不怕他要害你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晏离舟眼神迷茫,像是在回忆什么,但我直觉小白不会害我,在飞鸢上他帮我打了蛇,在树林里,青葵要杀我,好像好像也是小白救得我,他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要害我大可以不管我,我相信小白不会害我的。 晏离舟越回想,声音就越坚定,二师兄也说了,他拜我为师只是想报答我的恩情,其实算起来,他根本没对我做过什么,在我面前也谨小慎微,默不作声的。反倒是我,是我对不住他,不听他解释就让人打了他,甚至苛待他,我尽力去弥补他,可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他不生气 后半句话是他的真心话,祁白茶可以无视他,只要祁白茶不对他生气,那他的小命就有救了。 祁白茶心头一颤,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他才没有保护他呢!平白无故愧疚什么? 他将晏离舟送给他的乾坤袋随意丢弃了,晏离舟非但没有生气,还处处想着他。 前几日盘旋在心里的那股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了,晏离舟不是心里没有他,反倒一直想着他,晏离舟在人前笑得那么开心,其实只是在掩饰自己的难过,晏离舟是因为他生气而难过 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哄哄晏离舟的。 瀛朝雪眸色复杂,被晏离舟这番真心实意的坦白说得内心开始松动了。 他深深叹气,看来小师弟这是真的泥足深陷了。 说了那么多,看晏离舟的态度是不肯回头了,那他说再多都无济于事,只能随他吧。 瀛朝雪的语气明显变得温和了,他道: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你修为本比我高,却看不出那只白狼的身份,画猫硬说虎,日后被人骗了,我可不会管你。 晏离舟面色讪讪,见瀛朝雪总算舒展了眉头,知道瀛朝雪是消气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他的妖形真的很像狗啊,一点都不威武,哪有狼的影子呀? 晏离舟又和瀛朝雪说了两句,时值正午,青啼派来的人请他们去前院用膳,一行人都走了后,祁白茶才从锦被中爬出来,他用爪子掀开床幔,踮起脚看向桌上竖立放着的水银镜。 镜中倒映出一张长满白毛的脸,为了不吓到晏离舟,他才特意缩小了妖形,毛色纯正,眼珠澄澈的狼崽看上去憨态可掬,无外乎晏离舟将他认成了狗。 祁白茶垫着脚,尾巴晃来晃去,他对着镜子龇了龇牙,如果晏离舟在场,他要好好给晏离舟看看他这锋利的犬牙,他的牙齿,哪怕是狮子的脖子都能一口咬断。 不用展现原本的妖身,他这副模样也可以非常威武的,是晏离舟不识货。 总有一天,他会让晏离舟大开眼界的。 * 皇宫内发生了那种事情,席上气氛依旧活跃,仿佛近日发生的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像是茶余饭后聊完就散,青枫这个名字也被几句话轻蔑地带过,这更能印证一位皇子是有多不被重视。就像青葵说的,他们最不缺兄弟姊妹,孩子多了,便更要挑选血统纯正的来悉心培养。 来了苍鹭宫数日,晏离舟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妖王今日依旧没有出席,苍鹭宫明面上由青啼代为掌管,话语权却全落到了妖后青绵手上。 上首的妖后不像初见般目中无人,锋芒似是有意收敛。她与晏离舟客气攀谈了几句,便一直和瀛朝雪聊着什么,交杯换盏间已然有了些醉意。 晏离舟和瀛朝雪被安排在上座,姿容出色的两人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席上来的都是妖族的长辈们,他们频繁与晏离舟、瀛朝雪交谈敬酒,眼神有意无意落在两人身上,没有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 千山月爱八卦,它一边解读唇语,一边跟晏离舟汇报。 西南角穿着黄袍的老头一喝醉就喜欢露出黄鼠狼尾巴,他很中意晏离舟的长相,一直劝说身边的小儿子努把力,趁晏离舟还在宫里的时候,多多去晏离舟面前转转,万一被仙君看上了,他们家就有靠山了。 金柱旁的美艳妇人怎么看都觉得晏离舟不太灵光,担心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会呆头呆脑,她倒是很满意晏离舟身边的瀛朝雪,不停撺掇自家儿子去试试看 晏离舟才知道,青枫当初给他介绍的那群公子哥们都是庶子,怪不得他们挤破头也想要缠上他。有青枫这前车之鉴,谁不想挣脱牢笼寻找一个更舒适的栖息地呢。 晏离舟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就被瀛朝雪拦下,他捂着嘴偷偷打了个酒嗝,转眼与对面的青啼对上视线,他不知是喝酒上脸还是被发现糗事,只觉得脸颊一片滚烫。他脑袋发蒙,冲青啼尴尬笑了笑。 青啼那双清澈眼眸带了点深邃的光,随即敛了眸,喉间轻轻滚动,待回以一笑的时候,晏离舟已转开了视线。 青葵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她躲在晏离舟身后,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晏离舟回头,便见少女眨眨眼,小声道:他们还要聊很久,你想不想溜? 去哪?晏离舟不怎么想跟她往来,他还记得上次的仇,要不是小白救了他,他早就被这妖女一脚踹死了,这妖女非但不反省,还来坑他,他一直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哪还想要跟她为伍。 青葵看出他的不配合,也不在意他的冷脸,眯眼笑道:青我二哥上次带你见了很多美人吧,其实远远不止那些,之前在外面办事的家伙们都要回来了,我猜想,他们应该很乐意见到泷月君你吧,到时候我替他们引见引见? 晏离舟:还来? 青葵笑得一脸狡黠,我听仆人说,皇宫晚上还要办一场宴,我母后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尤其今日是青溪节,来的人只多不少。姐姐跟你透个底,这里面可有几个人面兽心的大变态,特别喜欢房中之事,玩法千奇百怪,他们男女不忌,死在他们身下的人不计其数泷月君这相貌 我跟你去。晏离舟不等她说完,急忙打断了她。 晏离舟知道以他的身份,那些个变态不敢对他动手,可光听青葵的描述,就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是晏离舟自恋,而是原主这张脸太过显眼。 千山月强调过妖族民风开放,他之前无意识中可是中过一次,那人只咬了他的肩膀,没真的非礼他,他到现在还没找出那个罪魁祸首呢!难保不会有人色字当头,再给他下什么媚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不想娶都不行了。 晏离舟抓住那只作恶的女鬼,他没邀功,今天这场宴席款待的是瀛朝雪,有了之前的争辩,他不敢再犯,主动和瀛朝雪报备,得到瀛朝雪的同意后,才跟着青葵悄悄撤退了。 烈阳当空,晏离舟和青葵在游廊间穿梭,廊下垂挂大片的紫藤萝,斑驳光影落在两人的衣角发梢。 晏离舟问道:青溪节是什么? 青葵回答:类似人间祭祖的日子,也不是什么重要节日,平时没多少人想参与,出事后,苍鹭山便一直处于封山状态,好不容易事情解决了,山脚下那群小妖也想趁这节日热闹热闹。 晏离舟小时候最爱看西游记,加上这么多天的相处,对这些妖的恐惧也淡化了,就比如身边这位,虽说脾气差了点,实际上也有副软心肠。青葵这么说,让他起了一点兴趣,原本想好的拒绝都咽了回去。 晏离舟:哪种热闹,烧香祭祖吗? 青葵:不一样,凡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寄托对亡人的思念,而我们只是照猫画虎,学着玩罢了。若真想见故人,还不如去讨好魇山那位鬼王,他心情好了,说不定能告诉你故人的转世。 青葵说话间,没有注意身边晏离舟的神色早已变了。 鬼王。这个名字并不稀罕,小说中出场率极高的一位人物,可在这本小说里,鬼王无漾却是重要人物。 他是原主的二徒弟,因太过貌美被原主剜去双目,毁了容貌。 后来,无漾亲手挖去了原主的眼睛,一刀一刀将原主的肉剐成薄片,足足割了三天三夜,三千多刀。晏离舟光是听着就觉得全身疼痛。 晏离舟呼吸沉重,这本书是围绕男主展开的,不管是他、祁白茶还是鬼王,都只是男主的陪衬,男主到现在还没出场,等于说,他们只是书中前传,而这前传晏离舟根本没有看过,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在他的剧透范围外。 他不知道原主是什么时候收了那位徒弟的,可听青葵那么说,那位鬼王听上去很厉害,都要人求着他,那为什么会拜入原主门下的? 青葵察觉到他加重的呼吸,罕见的关心道:你怎么了? 晏离舟笑了笑,掩去自己的紧张,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鬼王是什么样的人? 青葵:不是什么好人。 晏离舟:你这评价,一点有用信息都不给的好吗? 晏离舟忽然意识到,既然男主还未出场,那他如果有意避开鬼王与男主,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他的灾祸?他安抚祁白茶的同时,也已经改变了书中的未来轨迹,那他为什么要没事干,收那两个会让他不得好死的徒弟呢? 泷月君。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晏离舟回身,就见一袭红衣的青啼站在游廊尽头,斑驳光影落在他耳垂的碧色琉璃珠上,他唇边挂着浅笑,让人不由自主便想跟着他一同微笑。 晏离舟:大皇子。 不用这么生分,叫我青啼就好。青啼走近,晏离舟看见他碧眸里也带着几分笑意,眼前的人仿佛有种魔力,只需看着他,心情就能立刻从阴转晴。 晏离舟还没出声,身边的青葵先开口了,你来干什么? 青啼不见怒色,青葵讨厌他,他也讨厌这个妹妹,两人见面要么是单方面生气,要么就是相互无视。 青啼无视青葵,只看着晏离舟,轻声问道:泷月君要下山吗? 晏离舟点头,回答道:听青葵说,今天是青溪节,我有点兴趣 青啼:青枫闹出来的事情还没善后,以防万一,泷月君还是尽量别出门了。 青葵眉头紧锁,怒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带人下山玩你就要阻挠,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和他一起啊? 青啼笑意收敛,语气虽轻柔,却丝毫不容人忽略,我只是说实话罢了,泷月君若真想去,可否让青啼一起陪同? 他眼神真挚,话里满是关心,晏离舟不好拒绝,遂答应了。 晏离舟记挂着房间里的小白,跟他们两兄妹约定好时间就回了房。 隔着一扇门,晏离舟恍惚间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咚咚声,他怕祁白茶睡着睡着就滚地上了,急忙开门,余光瞥见一抹白色影子钻进了床幔里。 房间内充斥着扑鼻的药味,晏离舟小心翼翼走过去,轻轻掀开床幔,就见白色被褥拱起了一个小山包,那家伙跟他玩躲猫猫就算了,剩下半截尾巴留在外面是想干嘛? 来到这里那么多天,他总算起了点玩心,伸手戳了戳那毛茸茸的尾巴,被褥震动了几下,尾巴呲溜一下收了进去。 晏离舟噗嗤笑出声,掀起被褥一角,倏然撞见黑暗中那双剔透的琥珀瞳,他眸中也带上点笑意,问道:醒了? 听了白日里晏离舟跟瀛朝雪的对话后,祁白茶直到现在都有点不自在,他低低地嗯了声,殊不知他这声轻哼像极了小兽软弱可怜的低吟,落在晏离舟的耳里,他的心霎时就软成了一片。 晏离舟弯下腰,双手递到祁白茶面前,像对待易惊吓的动物般小心翼翼,声音也压低了,你的伤还没好,需要重新换药,你是想让我帮你敷,还是你自己来? 晏离舟知道这位徒弟不爱说话,性格似乎有点腼腆,故而耐心十足,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静静等着他自己落网。 面前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略带薄茧,不是一双柔软的掌心,祁白茶还在犹豫,爪子却背叛了他的意识,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迈出了一只。 分卷(19) 晏离舟顺杆爬,不等他后悔,立马抓住他的爪子,将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清醒后被抱在怀里,祁白茶怎么都觉着有点不自在,幸好有皮毛遮掩,才不让晏离舟发现他的尴尬。 很快,他就闻到晏离舟身上沾染的酒气,他像被惊怒的小兽,眸光霎时变得锐利凶狠。 你又去哪里喝酒了? 晏离舟恰好低下头,祁白茶一惊,鼻尖不经意蹭到了晏离舟的下巴,狼崽满身的倒刺瞬间收敛。 怎么了?晏离舟奇怪地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狼崽,不懂好好的,他这是怎么了? 鼻尖还留有晏离舟的温度与柔软,祁白茶将脸埋进晏离舟的胸膛,尾巴不停地摇晃着。 算了,看在你这次没有沾上什么腥臊味,我就原谅你了。 晏离舟不懂祁白茶那点小心思,只以为他在害羞,他拿湿帕轻轻擦拭祁白茶的身体,白白软软的一团,让晏离舟想起了他家那几只乖顺黏人的布偶猫。 小白这体型更像幼年版的萨摩耶,他的白毛光滑柔顺,晏离舟情不自禁就摸了好几下,直到对上一双审视的目光,晏离舟才讪讪缩回手,他重新洗了脸帕,就见原本还防备着的小白瘫平在了床上。 这简直是引人犯罪,晏离舟轻声询问:小白? 祁白茶没有回应,知道床上那只狼崽的原形是人后,晏离舟不敢像之前那样随意地动手动脚了。他再次叫了声祁白茶的名字,就听见祁白茶虚弱的回应。 嗯? 只有一个轻音,晏离舟也不气恼他的冷淡,攥紧自己想要摸上去的手,矜持问道:我、我可以摸摸你吗? 祁白茶将脸缩进自己的爪子里,声音闷闷的,师尊你随意吧。 这就是同意了。 晏离舟哆嗦着手伸向那颗小白团子,矜持什么的,等他撸/爽了再说吧。 祁白茶知道晏离舟喜欢他这妖身,每次看到他的时候,虽然掩饰的很好,却藏不住那眼里渴慕的光。他知道晏离舟想干什么,晏离舟对他那么好,他也不是不可以满足晏离舟的。 他就当在哄晏离舟开心吧,就一次。 现在是一号技师为您服务,先生满意的话请给个好评哦~ 祁白茶闭眼假寐,头顶传来晏离舟的嘀咕声,他完全不懂那话里的内容。晏离舟果真奇怪。 晏离舟上手后,他能感觉到背上的手指在轻轻抚过他身体的每一寸,毛发被手指梳开,打结的地方被对方细心地拨开。晏离舟的手法很好,十分注意按揉的力道,却偏偏在特定的位置上施加了力气,他只觉骨头一阵酥麻,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 晏离舟还没玩够,可再耽搁下去就是耍流氓了,他极力按捺住自己的手指,拿起湿帕认真工作,擦到祁白茶的耳朵的时候,他有意避开了。他记得,小白上次变成人形,好像是因为他无意中碰到了小白的耳朵,这再来一次,他可遭不住。 晏离舟的手指捏住狼崽的下巴时,陡然听到他喉间溢出的几声低吟,祁白茶眉眼舒展,模样很是享受。 晏离舟无声轻笑,真像只大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05 00:00:00~2021090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慕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明月高悬,漆黑夜幕缀满璀璨星辰与万千明灯。杨柳垂岸,花灯顺水而漂,暖黄与赤红的灯火将这座繁华小城照得如同白昼。春宴楼依着临江畔而建,丝竹之声飘向粼粼湖面,隔着一扇雕花门,依旧能听到楼中歌伎悦耳的歌喉。 晏离舟半倚在窗口,欣赏着底下宽阔长街熙攘的人潮,狼崽依偎在他怀里,爪子不停抠挠窗沿,面露凶相瞪着底下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 青溪节热闹非凡,流芳城建在苍鹭山脚一处隐蔽的入口处,入口布满结界,非妖族之人不可进入。但偶尔也会混入几个误打误撞进来的凡人百姓,城中巡逻的士兵会抹除他们的记忆,将他们悄悄送回来时的山路。 祁白茶大病初愈,晏离舟担心他一直待在房里,会再闷出病来,索性将他也带了过来。小团子缩在晏离舟的怀里不吵不闹,懒懒阖眼听着周遭的动静,若不知道他的身份,任谁看都以为他是一只未开灵智的妖兽。 游湖赏灯行了一路,新奇劲散去后,青啼才领着他们去了春宴楼。 晏离舟被青葵忽悠着喝下小口春檀露,这酒入口甘甜,回味十足,却是后劲极烈,一杯就能醉倒一名壮汉,更何况是从不饮酒的晏离舟。 晏离舟脸颊浮起两抹酡红,他倒乖,醉了便靠在一边发呆,完全不顾自己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瞧那底下驻足的人潮,有几个大胆的都想直接冲进来了。 得亏春宴楼是青啼开的,他看出形势不对,一早就吩咐小厮将门关了,才没引起太大骚动。 祁白茶像只护食的野兽,牢牢盯紧底下不怀好意的几个人。他暗自咬牙,晏离舟再敢喝酒,他绝对要咬死他。 青啼和青葵吵了两句,对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要撺掇晏离舟再喝半杯。青啼拉住她,头一次语气严厉,别闹了,你屡次对泷月君不敬,泷月君为人宽厚不跟你计较,你还不知悔改,非要惹出大事来才肯罢休吗? 青葵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小厮端来了醒酒汤,青啼懒得跟这妹妹白费口舌,他伸手接过汤碗,刚一靠近晏离舟,那只狼崽就冲他龇牙咧嘴,一副你敢碰他我就咬死你的架势。 晏离舟出来的时候带上了这只狼崽子,他特意留意了两眼,还是青葵开口,他才知道这是祁白茶。父皇的孩子太多,他陡然一听,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这位弟弟。 更让他惊讶的是,祁白茶不知什么时候去了无尘宗,还拜入了泷月君门下。此前他就听人提起过,泷月君破例收了一名弟子,他还与人感叹是谁能那么幸运,结果,这人竟跟他有渊源。 许久不见,祁白茶的脾气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比从前多了几丝锋芒。 青啼笑道:白茶,泷月君喝醉了,我只是想给他送醒酒汤。 白光一闪,晏离舟面前突然出现一位黑衣少年,黑发高束,容貌俊逸,深邃的琥珀瞳紧紧凝视着青啼,仿佛一只驻守领地的雄狮,不容许对方踏入他的地界。 青啼委婉道:你也不想看到泷月君这么失态吧,这是醒酒汤,让我喂他喝一点? 祁白茶没有回应青啼的话,而是向青啼伸出手。 青啼:嗯? 祁白茶:给我,我来喂。 他看似淡然,却不容人拒绝。 青啼怔愣的功夫,手上的药碗被祁白茶一把端走。 晏离舟醉在暖黄的光晕中,晚风撩动他鬓角的发丝,檐角挂着几盏纸雕花灯,金莲的影子倒映在他白皙的面上,衬得额间那撇红痕愈加艳丽。 祁白茶往身旁挪动小步,遮挡住窗外的视线。 眼前光晕被遮挡,晏离舟微抬眼眸,看向来人,像是认出了祁白茶,他摊开掌心,冲祁白茶微笑。 祁白茶不解,嗯? 晏离舟似有点疑惑,往常他向小白伸出手,那家伙虽然不愿,还是会将毛绒爪子递到他的手上。小白是不想跟他玩吗? 许多画面在脑中交织,晏离舟想起来了,小白还在生气呢,又怎么可能会跟他玩。 晏离舟还有点意识,那应该能自己喝了。 祁白茶将汤碗递到他面前,轻声道:师尊,你醉了,喝下去会舒服点。 晏离舟眼神迷茫,始终没有收回手,像是正在较劲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没人给他台阶下,就只能僵持着。他肩膀微微蜷着,颇有点受了人欺负的可怜模样。 祁白茶从没哄过人,面前的又是他昔日仇敌,两人一站一坐静默了半晌,就听晏离舟开口,小白,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问的真诚,祁白茶却身体一僵。 晏离舟仰头看着他,眸中似倒映着细碎星辰,他说话并不连贯,带着酒后的迷茫,一字字砸在祁白茶的心窝,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原谅师父 祁白茶压住下意识就要出口的那个好字,左手攥紧,轻轻放在晏离舟的掌心,刚一放上去,那人就收紧了五指,将他牢牢扣住。 晏离舟轻笑: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落,他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唇边漾起一抹得逞的笑,他脸上的醉意似乎蔓延到了眼眶,顺着卷曲的长睫在眼尾勾勒出一道淡红的弧度。 胸口热热的,祁白茶恍惚觉得,喝醉的那人不该是晏离舟,而是自己。 祁白茶喉咙上下滚动,将汤碗递到晏离舟面前,撇开视线轻声骂道:醉鬼。 祁白茶等了会,不见对面的人有动静,他艰难地转回头,就见晏离舟醉眼朦胧,一直在盯着自己。心跳再次失衡。 你、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晏离舟没回话,却捏了捏他的手指。 祁白茶面颊滚烫,狠狠瞪着面前扰他心跳的家伙。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左手被抓着,祁白茶只能用右手一勺一勺喂着晏离舟,身份对调,晏离舟像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他不发一言,东西到嘴边了就乖乖张口。 汤汁浸湿了晏离舟的嘴唇,将他本就红润的薄唇染上了一层透明的釉。祁白茶凝眸,下意识揩去他唇上的湿润,指腹蹭到晏离舟的牙齿,他愣了下,猝不及防被晏离舟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像是小兽的乳牙,碾磨时带起了一阵钻心的酥麻。 青啼默不作声坐在一边,他看似在欣赏另一扇窗外的夜景,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往那处去看。他怎么也想不到,醉酒后的泷月君竟然会是这般模样。 不吵不闹,犹如一颗糖就能哄回家的单纯稚子。 如果祁白茶不在,那站在泷月君身前的人就是自己了 青葵拿起筷子,伴着楼下歌伎的唱声敲起了碗沿,她的视线在房中三人身上来回扫视,青啼转头时恰好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就见她唇角溢出嘲讽的笑,冲自己挑了下眉。 他呼吸一停,仿佛被人窥伺了心中的秘密,头一次,在与青葵的交锋中他落了下风。他狼狈地转移视线,只听那边响起青葵愉悦的笑声,刺得他心尖发疼。 楼下传来一阵吵嚷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气氛。几人闻听动静,纷纷往楼底下看去,只见拥挤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们骑着妖兽奔跑在长街上,背影如风,带起一片呛人的粉尘。 本来宽敞的街道瞬间只能容下他们几个,一些来不及躲闪的妖族百姓被挤得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地变回原形窜进了巷中。 青啼眉头蹙起,拉动窗上垂挂着的铜铃,很快就有仆从进来。 青啼:去看看底下是怎么回事。 是。 春宴楼的醒酒汤很有用,晏离舟稍稍恢复点清醒,脑袋还晕着,他能感觉自己抓着的那只手正在颤抖,晏离舟抬眸看去,就见少年垂着眸,神色比以往都要冷漠,看似淡然,殊不知他的身体背叛了他,他似乎正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晏离舟不解,顺着祁白茶的目光看向突然宽敞了的街道。灯火葳蕤,热闹转移到了斜对面的角楼下,人群黑压压地聚在外围,他们不敢接近,却也不想错过那份热闹。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刚出去的仆从打探消息回来,他凑到青啼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青啼沉下面色,挥退那名仆从后,他站起身,看向窗边的晏离舟。 泷月君再歇息会吧,城中发生了一些小事需得我处理,我去去就回。 青葵扒着窗沿看了半天,楼宇之间悬挂的彩灯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叫住欲走的青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啼:你不用管,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再胡闹,也不要乱跑,乖乖待在这里就好。 青葵不耐道:你是我爹还是我娘,管那么多,到底是什么事情? 喂。青啼没再理她,关上房门就退了出去。 青啼走后,青葵完全不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她走到晏离舟身前,问道:泷月君,想不想跟过去看热闹? 晏离舟揉揉额角,一般来说,凑这种热闹准没有好事,他果断拒绝,一直沉默的祁白茶却开了口,我跟你去。 * 角楼底下的广场聚满了人,青葵不想费那功夫去和一群人争那点空子,她带着晏离舟他们从另一条巷子绕行,晏离舟跟着她进了一间后院,沿着阶梯,没过多久就登上了闹事的角楼。 他们竟比先出发的青啼还要早到,角楼里面同样围满了人,看他们的穿着与配饰,只怕身份不低。晏离舟一出现,仿佛有什么感应般,周围的视线纷纷向他聚来,晏离舟蹙眉,只觉这些视线黏黏糊糊的,让他不舒服。 晏离舟来不及细看,就被青葵拉着挤到了露台边缘,便见楼底下的圆形看台上站着几头威风凛凛的妖兽。中间那头形似狮子的妖兽舒展开四肢,它的脸上布满鞭痕,只有一只的耳朵上钉了几枚两指粗细的深色木楔,身上的鬃毛如钢针般矗立,它嘴角含着津液,像是饿得很了,漆黑的眼眸裹挟凶煞,直盯得人头皮发麻。 领头的红衣少年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眉角眼梢带着不似他这个年龄的锐利。他手中扬着马鞭,往身下妖兽的屁股上一打,妖兽发出狰狞的怒吼,却不敢将这少年摔于身下。 晏离舟的注意力全在祁白茶身上,他注意到,祁白茶在看到底下少年的刹那变了脸色,转瞬又被他掩盖下去。 身边的青葵冷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这混蛋。 晏离舟:你认得他? 他正好比我小一岁,是我第一个弟弟,名叫青瞿。青葵扫向祁白茶,唇角勾起,说起来,你不是跟他最要好吗?怎么不下去会会你的好哥哥? 祁白茶身体一僵,身上粘着两道视线,其中一个来自晏离舟,他僵硬转头,对上晏离舟好奇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瞿挥舞着马鞭,冲底下吹了声口哨,尾随他的仆从立马凑到他身前,一脸谄媚,小少爷。 去,把小爷刚才抓到的那几人带上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锁链的当啷声响起,人们再次让开道,他们眼睁睁看着几个仆从从一辆马车里拽下几个人。他们身穿布衣,脸上沾着泥土草叶,神情惶恐地被押上了看台。奇怪的是,他们虽然狼狈,相貌却个比个的优秀。 分卷(20) 周围起了一阵骚动,晏离舟不解地问青葵,这是要做什么? 青葵神色冰冷,回答道:这家伙没什么本事,比我还能惹是生非,他经常跟他那群狐朋狗友们外出捕猎,这些全是他的猎物。 晏离舟还没感叹你也知道你很能惹事,却见她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她的视线转回,落在自己脸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变态吗? 晏离舟一怔,青葵似是避着什么人,有意压低了声音,记住你周围站着的这群人,别看他们长得人模狗样的,他们是这场狩猎赛的金主。 晏离舟屏住呼吸,不动声色扫视周围,从进入角楼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诡异气息,原来来自他身边这群人。 锁链拖行的声音再度响起,晏离舟重新看向台下,待在青瞿身边的那名仆从从马车上拽下一名少年,少年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艰难站起。 少年佝偻着腰背走在最末尾,他身材瘦弱,乌发披散,一张小脸布满伤痕,他的脚踝被粗大锁链锁住,行走间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他脚步踉跄,似是没注意身前有台阶,脚一崴,身体直直栽倒在了阶梯上。 周围发出惊呼声,那少年的额角被凸起的一角划破,血液顺着鬓角滑落,滴滴答答地洇湿了他身下的台阶。他闻声抬起头,浅色瞳孔布满迷茫,他像感觉不到痛般,怔怔望着高楼之上驻足围观的众人。 周围又响起一片吸气声,不是为这点鲜血,而是少年头发散开后露出的容貌。少年的脸颊稍显稚嫩,仅凭那五官就能看出日后的风姿。 红衣墨发,瓷白的皮肤因着灯火晕染出一丝人气,细密的伤痕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艳,反倒激起人们心中不多的保护欲。明明纯粹如稚子,却又透着丝妖媚的气息。尤其是他鼻尖那颗红痣,在暖黄中变得愈加深邃,仿佛落在心尖的一点朱砂,只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 他被锁链缚住,如同落进蛛网不能挣扎的猎物,只待人来捕捉。 在场的众人本来就是妖,那少年只静静站着,却激起了他们心中的□□,不少人蠢蠢欲动,碍于台上那位还没发话,他们只能憋着气,贪婪地打量着台阶之上柔弱可怜的猎物。 那少年似乎在看自己,晏离舟陡然生出这种想法。 少年眸光中的异样又让晏离舟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眼睛看不见】 是了,少年这样子,确实像个盲人。 第29章 周围的视线全部聚焦在红衣少年身上,青瞿高傲地扬起下巴,仿佛接受万众瞩目的那个人是自己一般。宠物受到大家的喜爱,他这个主人也跟着引以为豪。 这次狩猎的成果里,他最满意的就是眼前这个瞎子。从看到少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少年会是这场狩猎赛的焦点。眼睛看不见又如何,只要长得好看就行,况且,没有了视觉上的刺激,玩起来才更过瘾。 他贪婪地盯着少年懵懂的脸庞,心中的野兽蠢蠢欲动。他突然后悔了,他应该让人连夜打造一座金笼,将少年关在里面,用锁链扣住他的脖颈与脚踝,他那瓷白的肌肤最适合娇艳的红色,无论是鞭子抽打出来的红痕,还是被镣铐束缚挣扎的暗红,都比不上少年向他哭泣时全身泛起的殷红,他要让那张不谙世事的漂亮脸蛋染上情/欲的颜色 不,或者,他应该像对待金丝雀般喂养他,让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等到他瘦弱的身躯渐渐丰腴,让他学会主动靠近自己,主动为自己敞开 光是这样的想象,就让青瞿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泄愤似的扬起马鞭,鞭上锋利的倒刺刮在脚下那群猎物身上,被打的这群人不敢吭声,下唇咬出的鲜血与眼泪混合在一起,偶尔会泄出几声微弱的低吟。 来时的路上,青瞿手下那群人就教过他们,多痛都要忍着,如果谁敢叫出声来,迎接他们的,会是比长满倒刺的鞭子还要更加疼痛的惩罚。 青瞿转过身,抬头看向角楼上的众人,笑道:大人们想看哪位的表演? 楼上的人群咿咿呀呀叫着,异口同声指向阶梯旁的红衣少年。青瞿笑容收敛半分,摸摸身边的鬃毛妖兽,笑道:好东西要留到后面,我的踏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相信大人们也不想看到好东西被一口咬死吧。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马转移了目标,吵声震天,青瞿已经生出不耐,但上面那群人他不好得罪,他心中早就有了目标,不过是敷衍他们,走个形式罢了。 他鞭子一甩,将一人从猎物中揪了出来。这人书生打扮,长相俊秀,被打了全然不吱声,是个硬骨头。 青瞿冷笑,再硬的骨头,在他的踏云面前也只能跪下求饶了。他命仆从们将其余猎物拖到角落,他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专心欣赏着台上的表演。 踏云喷着响鼻,从书生被拉到圆台中心开始,它就开始蠢蠢欲动。饿了三天,它的口涎完全包不住,滴滴答答落在木板上,顺着缝隙流到书生的脚底下。 晏离舟能感觉周围的温度在逐渐升高,是来自身边那群人的兴奋,他们在兴奋什么? 他抓紧栏杆,问道:青瞿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檐角的风铃骤然晃动,青葵的面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她没说话,晏离舟僵硬地转头,铜铃轻轻摇晃,有血液顺着铜壁缓缓滴落。 映入眼帘的,是触目惊心的红,与散落在圆台上的各种人体器官 书生虽然将脊背绷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挪不动脚步,僵立的刹那,那只妖兽便扑向了他。惊恐被摁在喉咙里,他的下半身被一口撕碎,花花绿绿的东西撒满了圆台。他咬着牙咽住喘息,腥红着眼瞪向台下笑得正欢的罪魁祸首,脖颈被撕裂,血液四溅,余下的落进了他满含不甘的瞳孔中。 【阿离,下去,我要杀了他们】 千山月蠢蠢欲动,在他体内疯狂叫嚣。 晏离舟低着头不敢看圆台中心鲜血淋漓的吃人场面,呼吸淹没在周围热闹喧嚣的叫喊声中。 他不敢!怎么办,该怎么办? 【阿离!?】 晏离舟被千山月的呼喊惊醒,他深吸口气,想要出手的动作被青葵拦住,青葵轻声道:你救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你拦不住的。 晏离舟僵硬着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跳得有多么快。 青述和我师尊约定过,妖族之人不得伤害无辜 那只是无尘仙尊与我父皇的约定。青葵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在清理残余的妖兽,父皇曾经阻止过,可自他病倒后,苍鹭宫便日渐式微,我们得罪不起身边这群人。 而且青葵声音沙哑道,那群猎物不是凡人,他们是妖族的人,就算是无尘仙尊,也不能干预我们妖族之事。 晏离舟骤然沉默,很显然,这些人是钻了空子。 再细想,晏离舟只觉遍体生寒。他们竟然对自己人都下得了手。 感叹之余,他同时也为自己的庆幸、虚伪感到羞耻。青葵阻止了冲动的他,他竟觉得松了口气。 【阿离,你怎么了?】千山月感知到晏离舟的情绪波动,不解地问他。 我不是你的阿离。他不能满足千山月的期待,他只是胆小懦弱的晏离舟。 原主有一身本领,他心思再恶毒,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眼前的吧?可自己呢,他自持正义,骂着原主的歹毒,可他自己却害怕面对这样的场面。 晏离舟攥紧手,眼眶逐渐红透。恍惚间,手下的朱红栏杆似乎也染上了鲜血,晏离舟松开手,在常年风吹雨淋的缝隙中看到了几丝暗沉血垢。 从前看电视看小说的时候,只觉得杀一个人而已,眨眼就忘。可亲眼看到那般血腥的场面,他开始害怕了。 他只是一个被家人溺爱到大的小少爷,他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冷眼旁观不就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就为了保住这层光鲜亮丽的身份吗? 他清晰地认知自己,他不过是一个虚伪又矫情的怂货罢了。 又有一人被拉上了台子,在目睹那样的残忍后,那青年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涕泗横流,挣扎着往青瞿的脚下爬。 小少爷饶过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放了我 青瞿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小瞎子身上,他又改变了主意,瞎子固然有瞎子的好处,可看不见也少了一些乐趣。就比如现在,那群猎物都蜷缩着向他哭泣求饶了,偏偏那个瞎子无动于衷。 啧,他可以允许玩物们保留着他们的傲骨,可这样怎么能□□的好呢? 不给一点惩罚,猎物永远不知道怎么向主人屈膝求饶。 青瞿用脚尖挑起青年的下巴,笑道:好啊,只要你将他带到上面,我就放了你。 他指向阶梯旁的盲眼少年,青年一怔,惶恐地看向青瞿,青瞿眉头紧拧,将他踹倒在地,小爷只给你一个机会,来人,将他扔上 不,我做!我做青年立马抱紧青瞿的大腿,大声求饶,我做 青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缓步靠近无知无觉的小瞎子。 苍鹭宫八皇子是个混不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隔壁几个村落的男男女女被他糟蹋完了,今天终于轮到了他们的村子。无妄之灾,将这小瞎子也卷了进来。 这小瞎子无父无母,一直跟他的和尚师父睡在村外的小破庙里。老和尚生前帮助过他们,临终前将小瞎子托付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可再大的恩情也没有命重要,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他必须得回去,活着回去。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盲眼少年听出另一道锁链声音在向他奔来。他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人世间的各种苦楚,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他任由青年抱起他,他听到青年胸口剧烈的心跳声,青年的挣扎一字一字传入他的脑海。 [我也不是故意的,世道险恶,不为自己多想一点就活不下去。] [我会替你建个衣冠冢,就在你师父坟墓边,你们在黄泉也好做个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听到青年低声对他说:孩子,只要你跪下来求求那位少爷,他开心了就会放过你的,听哥哥的,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他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在青年放下他时立即收敛。 青年放下小瞎子转身就跑,他颤抖着望向台下的青瞿,得到对方的点头后,他扒开人群,喜极而泣似的,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奔跑。 没人在乎溜了一个猎物,场中的盲眼少年才是这次狩猎赛的焦点。 他们屏住呼吸,兴奋地注视着圆台中心那个没有依仗的少年。 因刚才的牵扯,少年本就松垮的衣服解开了大半,墨发盖在白皙圆润的肩头上,他的小脸被灯盏照亮,饶是一直注意着他的人,也被这摄魂心魄的美貌给迷得说不出话。 踏云喷着响鼻,在少年面前来回踱步,他的口涎混合着刚才那人的血液滚在了地上,眼里满是渴望。 对待不同的猎物有不同的玩法,像这样的极品,更要被好好对待。 青瞿吹了声口哨,踏云还没吃饱,却不得不放弃眼前的美食,听从主人的召唤下了台。下属将笼子里的黑布掀开,骤然见了光,笼中那群色泽鲜艳的蟒蛇开始疯狂扭动。 晏离舟下意识就挪开视线。 千山月知道他在害怕,不停说着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试图安抚他。 有人在小瞎子的身上洒了白色的药粉,那群蛇像是闻到了猎物的气息,扭动着身躯往圆台中心靠近。 眼睛看不见,听觉却是最敏锐的,小瞎子察觉有东西在接近他,他抓紧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有冰凉的物体贴上他的脚踝,锁链轻动,红蛇钻进了他的裤腿,他拼命挣扎,锁链的声音也跟着加大,背部也钻进了冰凉的物体 小瞎子面色发白,全身痉挛般抽动着,越来越多的蛇缠上他的身体,他的眼泪滚落,无助的呜咽与锁链声交织,透过凌乱的发间飘向每个人的耳里。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没人救他,没人能够救他 他听到抓他过来的小少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放了你。话音刚落,青瞿恶心的味道就沾上了他的脸颊。 青瞿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扬起头,将他瘦削的下颌线与脖颈拉伸到一个极限,精致的锁骨还留有几道鞭伤,如青瞿所想,最适合他的颜色是红色。 渐渐地,台上开始响起一些污言秽语,青瞿不停吞咽着喉咙,另一只手指沿着他的喉结往下,落到锁骨时,青瞿眼眸幽深,加大了力道,指关节狠狠碾磨按压着他的伤口处。 嗯 啊 小瞎子的闷哼与青瞿的大吼一同响起,小瞎子吐出口中的东西,鲜血浸透他的嘴唇,地上凭空多出半根手指。 他竟生生咬断了青瞿的半截食指。 咬他,给我咬死这个贱人,咬死他!青瞿赤红着眼,底下的踏云听到命令,迫不及待地窜上了看台。 锁链不断震颤着,小瞎子抖落身上的长蛇,眼泪与鲜血混在脸上,他看上去残破不堪,台上那些人却笑得更欢了,仿佛能从折磨他中取得无上的快感。 那少年仰着头,浅色的瞳孔布满绝望,晏离舟恍惚间又生起了一丝错觉,那盲眼的少年似乎在看自己,他在向自己求救 晏离舟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就跳了下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剑尖已刺穿了踏云的咽喉。鲜血溅了他满身,将那白衣染成了绛红。 你竟敢杀了小爷的踏云!你他妈是谁?青瞿的咆哮传来,他扬起鞭子就朝晏离舟挥来,在空中被利刃一刀切断。 晏离舟无视身后的怒吼,他眉眼微敛,沉重的心理压力转换为磅礴的怒气,在一瞬尽数释放,束缚住盲眼少年的蟒蛇像是受了惊吓,疯狂地向四面八方逃窜。圆台之下响起人们的惊叫声,原本拥挤的街道顷刻间只剩下了一半人。 晏离舟抓起没被染垢的衣袖,擦拭掉自己手上的鲜血,他在小瞎子面前蹲下,抬手拂开遮住少年脸颊的碎发。 突然被温热触摸,小瞎子吓得往后撤退,晏离舟的手停在半空,他轻声开口,像是安抚少年,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别怕。 分卷(21) 话音刚落,身后劲风传来,千山月拦截住甩过来的暗器,晏离舟瞳孔骤然紧缩,飞身将少年搂进怀里,带着倒刺的鞭子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排血痕。 小瞎子缩在他怀里,脸颊沾染了温热的液体,在晏离舟没注意时,他的瞳孔仿佛有了色彩,却依旧怔怔望向抱着他的白衣青年。 晏离舟徒手拽住那条布满倒刺的新鞭,鲜血从他掌心溢出,他最怕疼,却妄图用这种自虐般的疼痛压住心底的害怕。 【阿离,这瞎子不是妖族的人】 晏离舟闻言倏然回头,眉眼覆着寒霜,琉璃瞳逐渐深邃,如毒蛇般盯紧了青瞿。 你你是谁?青瞿被那眼神吓了一跳,身体也跟着颤了颤。 无尘宗,晏离舟。晏离舟缓缓站起,拉紧了鞭子,他没有走动,青瞿却被他拖着往他那边靠近,两人的距离渐渐缩短。 泷、泷月君青瞿睁大眼眸,头顶一道道视线盯着他们,青瞿像是想起什么,重新捡回了底气。 我、我们族中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小爷的事情青瞿大叫着,身边的仆从呆若木鸡,像是被晏离舟的气势震慑住,丝毫没有上来帮忙的打算。 晏离舟拉紧鞭子,声音冰冷,无尘仙尊当年跟青述约定过,你们族中之人不得伤害凡人性命,是或不是? 青瞿惊愕于他的气势,那所剩不多的底气挥霍殆尽,是所、所以你没资格管小爷的事情,你扰乱我们的规矩,就算是无尘宗也不能保你,今天你要是不给一个说法,来日小爷定要让人踏平你们无尘宗 晏离舟蹙眉,似是觉得他聒噪,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鞭,带着倒刺的劲风往地上一甩,青瞿吓得跌坐在地上。 角楼那群人见势不妙,有几人已经窜上圆台,试图接近晏离舟。 泷月君,这是我们族里的事情,您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 是啊,您这一闹,我们的兴致都没了,您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别想从流芳城出去了。 晏离舟扫视油头粉面的那两人,长鞭往地上一甩,遏制他们前进的步伐,冷声开口,问的是青瞿,那我问你,你抓来的这名少年不是你族中之人,你要作何解释? 周围的人似是不相信晏离舟的话,纷纷看向他身后的小瞎子。 我抱他的时候已经测过了,他身上没有妖气,他绝非你们妖族之人,晏离舟看向青瞿,手中的长鞭被他的鲜血染成深色,你刚才也同意了我师尊的说法,现在你觉得,我有没有资格管这件事? 你、你骗人青瞿说这话毫无底气,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剩下的半截话堵在喉口。 晏离舟:既然你觉得我骗人,那测妖铃应该不会说谎,需要我给在场众人验一验他的身份吗? 青瞿连垂死挣扎的勇气都没了,他趔趄着爬起往外撤退,脚踝被绳索缠上,他面朝下扑倒在了地上,鼻梁被凸出的阶梯撞断,鲜血糊了满脸,他重新跌坐在地上,回头看向满眼阴翳的晏离舟。 仅剩的嚣张气焰尽数湮灭,他哭泣求饶,我、我错了饶过我。 看他心虚的模样,这是承认了那瞎子的身份。角楼那群人收起多管闲事的心,头也不回转身就跑,生怕晏离舟转头来找他们算账。 晏离舟甩动长鞭,半空中被一道声音制止。 泷月君且慢。青啼匆匆赶来,晏离舟扫了眼神色慌张的他,挥出去的鞭子依旧抽打在青瞿肩上。 青瞿受不住那倒刺的威力,脸色惨白地尖叫着。 他坐着的地面被水液洇湿,仔细看,他竟吓得尿了裤子。 晏离舟原是可以收回鞭子的,可他不想卖青啼这一面子。心底的愤怒并未因这点报复而消散半分,反而愈来愈浓,有头扎根已久的野兽在他心里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青啼:泷月君,这件事我自会公正处理,还请泷月君息怒。 晏离舟没有说话,长鞭再次扬起,顶着青啼的目光,狠狠甩在了青瞿脸上。青瞿尖叫着昏厥了过去,晏离舟扔下鞭子,看也没看青啼,转身就走。 青啼怔愣看着晏离舟的背影。眼前的泷月君似乎变了个人,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吗? 晏离舟在小瞎子身前蹲下,少年呆呆地凝视一个方向,近距离观察,晏离舟看清了他脸上细密的伤口,是被青瞿鞭子上的倒刺刮出来的。他的瞳孔涣散,睫毛被泪水濡湿,怎么看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晏离舟的靠近,这次没有躲开,反倒抓紧了他的胳膊,沙哑的声音唤回晏离舟的神志。 师、师父是您吗?您来救我了吗? 话落,泪水恰好沿着他的脸颊滚落,饶是晏离舟看多了身边颜值出色的人,还是会被少年这滴泪给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他是来救少年的,却可耻的有了这种臆想,他反倒也成为了角楼之上那群肮脏的野兽中的一员。 木屑掉落在圆台地板上,祁白茶将栏杆抓得变形,他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暴怒,双目赤红瞪着晏离舟和抱着晏离舟的盲眼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请欣赏年度大戏我醋我自己。 感谢在20210908 00:00:00~202109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多摩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盲眼少年约莫十二三岁,从远处看,少年身材高挑,并不矮小。 面对面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只到晏离舟肩膀,加上太过瘦弱,晏离舟抱着他时,完全不能将他看成十几岁的孩子,或许他比晏离舟所想的还要年幼。 他埋在晏离舟的怀里,无声掉着眼泪,肩膀微微抖动,全身上下写满了可怜二字。 人在遭遇恐惧的时候,会本能的将身边的人当做依仗。 小瞎子没了之前的抗拒,骤然间将所有的依赖尽数释放在他身上。 晏离舟猜测,他应该是将自己认成了他口中的师父了吧。 晏离舟没有拒绝小瞎子对他的称呼,他怕这小孩再受到惊吓,连最后的慰藉都没了。 好了,别怕,坏人都走了。晏离舟像哄小孩一样拍着他的背部,对方慢慢冷静下来,双手仍死死揪着他的衣襟。 这是真的害怕了吧。晏离舟想。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晏离舟放轻声音,耐心等他回复。 过了片刻,才听到小瞎子犹犹豫豫的闷声,我没有家。 晏离舟一怔,觉得他更加可怜了。 你这身伤要好好处理,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这孩子看着可怜,到时候再找户人家好好安置他吧。 祁白茶剑眉紧拧,翻身跃下,一把扯过小瞎子,将他从晏离舟怀抱揪了出来。 闻到另一股不熟悉的气息,小瞎子脸上闪过害怕,摆动着手想要重新拉住晏离舟,嘴里不停发出呼喊,师、师父 他不是你师父,他是我师父。祁白茶含着愠怒,声音陡然加大,小瞎子吓了一跳,惊惶不安地抖着身体。 小白,你吓到他了。晏离舟伸手扶住小瞎子,后者感觉到他的温度,挣脱祁白茶就往他的怀里扑。 那少年看着瘦弱,抱起来却意外的柔软,就这短促的分神,晏离舟便听到身边响起指骨关节的咔嚓声。他抬眸,对上祁白茶一双哀怨的目光。 晏离舟心里咯噔一声,就怕这祖宗哪根筋不对,好不容易哄好的气又上来了,他急忙找补道:为师的意思是,他才脱离险境,害怕是正常的 祁白茶不接他茬,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不管是谁,你遇见一个身份不明的可怜人都会去救是吗? 力所能及。晏离舟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晏离舟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卑劣的胆小鬼,他没有那本事救下所有人,他是出于本能反应救下这个少年的。 因为少年的眼神太过纯粹,少年似乎在向他求助,他一时心软,便救了。 晏离舟低下头,没有注意到祁白茶眼中一闪而逝的阴翳。 祁白茶上下扫视着小瞎子,少年腰背佝偻,松散的红衣露出大片完好的白皙肌肤,祁白茶在心底发出不屑的冷哼。 就这?这哪里是什么可怜人!? 浪荡至极!简直厚颜无耻!! 仗着晏离舟有副软心肠,虚弱到连衣服都不会好好穿是吗?他是想勾引谁呢? 看他这幅娇弱的身体,哪里是受伤严重的样子?反倒是晏离舟,满身是血,不比他情况严重? 装柔弱?装可怜?谁还不会呢! 对面再次响起说话声,祁白茶突然之间就变了态度,语调柔缓,轻声道:师尊,你受伤了,我扶着他吧。 小瞎子听到祁白茶的声音,双臂更加用力地箍住晏离舟,表达着自己的不配合。 师尊。祁白茶轻轻喊着他,不是强迫式的,而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晏离舟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也是祁白茶第一次那么肯定的喊他师尊,晏离舟太过惊喜,没做他想,他轻轻掰开小瞎子的手,温声哄道:这位哥哥是我的徒弟,他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师 祁白茶直接打断那瞎子的磨磨唧唧,我师尊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再抱着他,他都快不会喘气了。 晏离舟:别说的我像快死了一样好吗? 以晏离舟的身手,不可能躲不开青瞿的那下鞭子,他是为了护住面前的少年,才生生挨下那记鞭子的。 这也是祁白茶愤怒的原因之一。随随便便就保护一个不认识的人,晏离舟以为他有多大本事呢?他渡劫失败的伤都还没好全,又屡次受伤,他真当他无坚不摧吗? 若这瞎子不是凡人,他晏离舟今日要用什么理由来脱身?那群人可不像青瞿这窝囊废那般好对付。在肮脏的淤泥里生活太久,他们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祁白茶这话一出,果不其然,小瞎子虽不舍,还是松开了晏离舟。祁白茶快狠准地抓住那讨人厌的瞎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彻底远离晏离舟的身边。 晏离舟出手打了青瞿后,角楼那群人自知理亏,不想徒生是非,全都作鸟兽散了。青啼指挥着身边的人将青瞿捕捉的猎物全都放了,又命人将昏迷了的青瞿带回苍鹭宫,这才走向晏离舟。 青啼掏出帕子递给晏离舟,含着歉意道:泷月君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宫里的医师已经在候着了,你这伤 无碍。晏离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帕子擦拭自己的脸颊。他除了脸破了相和手上自己抓出来的伤,其余地方根本没有受伤。祁白茶说的受伤严重,还是那日连翘留下的。 他忍住疼痛,手帕只轻轻一擦,便沾染了大片的血。再一看自己的衣服,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衣全是宰杀踏云溅上的鲜血。 晏离舟: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有晕血症了。 【我发现你穿红衣也挺好看的】 晏离舟:你为什么一直关注我穿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玩养成换装小游戏。 【那是什么呀?】 晏离舟:一个会让你上瘾的氪金游戏,我表妹爱玩。 【你什么时候有表妹啦?】它怎么不知道?! 晏离舟:梦里有的。 【你的春梦对象吗?】 晏离舟: 晏离舟:我上次中了媚术,你知道? 【当然知道呀】 晏离舟: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我就不知了,对方将我隔离出了幻境,但我能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这么多年,我从没在你身上感觉到那么强烈的兴奋】 晏离舟:别、别说了 就算千山月看不到,他还是觉得好羞耻。这根本不是什么本命剑,这简直就是他的专属情绪检测仪。 他以后是不是连做梦都要小心翼翼的了? 青啼抓住走过来的青葵,两人对峙,双方都没有好脸色。 一红一绿两道身影站在圆台边缘说着悄悄话,看他们的脸色像是又要开始吵架了。这两人不像兄妹,倒像一对冤家。 晏离舟感叹着,余光瞥见一抹寒光,千山月呲溜一下飞到了青葵身边。 笨蛋,别人吵架你干什么去掺和啊! 千山月不知道晏离舟的想法,它只是担心青葵被人欺负了。青葵虽然对它没有好脸色,但它看上的人,怎么可以让人欺负了呢! 晏离舟疾步过去,想拽回那把爱凑热闹的剑。两人的争吵声陡然加大,大到隔着一段距离的晏离舟也听得一清二楚。 青啼:我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待在春宴楼的吗?你还敢带着泷月君胡闹? 青葵冷眼睨着他,我没有逼他,是他自己乐意跟过来的。怎么,我不带他过来,还准备等你慢悠悠过来,再来替这些人收尸吗? 青啼没有理会她的诘问,就算他向青葵解释,来的路上他为了保护几个被踩踏的孩子才来迟一步,眼前这个便宜妹妹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他捕捉到了青葵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肯定道:你是故意的? 青葵不否认,我早就知道青瞿要来这边,我就是故意将晏离舟引过来的又如何。怎么,你害怕被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青啼:我哪有什么秘密。 青葵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就算你想,母后也不会答应的,你可是下一任妖王的继承者,你永远无法逃离苍鹭山,你到死都要守着这块肮脏的地方。 青葵说的肯定,青啼反而笑了。 两人争吵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看向青葵,碧眸深邃,眼中弥漫深深笑意,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本意不是阻挠你,而是提醒你,你不想想自己,至少也要担忧泷月君的安危吧。他是我们苍鹭宫的客人,有什么闪失你能承担吗?而且 分卷(22) 青啼话音停顿,眼神扫到青葵身后的那抹白影,声音骤然加大,我亲眼看到了,白茶那身伤是你做的吧。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的?你是不是也忘记了白茶他娘的事情? 话音一落,青葵愣在原地,满身的嚣张瞬间弱化,青啼的目光不在她身上,更像是对着谁说的,她察觉到什么,脸色僵硬地转向身后。 晏离舟就站在她身后,刚才的话,晏离舟听到了多少? 晏离舟疑惑地打量着两人,青啼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呢? 晏离舟上了青啼准备好的马车,祁白茶抓着小瞎子不放手,两人座位挨在一起,祁白茶有意将小瞎子挤到角落,避开晏离舟对他的关注。 他仗着小瞎子看不见,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也不知道晏离舟在哪。上车前狠狠警告了他一回。 我师尊喜欢听话的,喜欢安静的,喜欢省事的。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记住这三点,不然惹他生气了,你就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他就是明目张胆的欺负人。 晏离舟教育了一顿乱跑的千山月后,才想起小瞎子的事情。 祁白茶本身也不壮硕,却刚刚好堵住瘦弱的少年。这一遮挡,他的视线就全部落在祁白茶的身上了。 马车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半点月光。晏离舟微微侧目,就见祁白茶腰背挺直,浑身紧绷,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明显露了一点慌张。 对视的刹那,晏离舟想起了青家兄妹的对话。 你是不是也忘记了白茶他娘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只是心疼现在的祁白茶,却不了解祁白茶的过去,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吗?他娘怎么了? 师尊?两人间的气氛头一次那么尴尬,从前都是晏离舟主动,现在晏离舟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祁白茶生出了些许不安。 他唤了晏离舟一次,对方像在神游,祁白茶顺着晏离舟的视线,扫了眼身后蜷缩在角落的小瞎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安消褪,怒气滋生。 晏离舟觉得自己欺负了这个小瞎子,在思考要怎么教育他吗? 只不过见了一面,晏离舟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见到好看的连眼睛都不会转了是吗。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借着月色,放大的五官没有丝毫瑕疵,琥珀瞳内充斥着不爽与几丝愤怒。晏离舟猝不及防被吓到,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没有掩饰好情绪,声音也带了点颤,怎、怎么了? 乍然见到他这一副受惊的模样,祁白茶心中的气顿时消了。 他的手突然被人牵起,他不解抬眸,晏离舟莫名其妙掰开了他的手。 祁白茶的手指修长,掌纹并不清晰,他的掌心被什么东西划开,破皮的伤口处附着一些木刺,伤口渗血不多,却也黏黏糊糊地沾了满手。 晏离舟眉头蹙起,问道:怎么弄伤的? 原因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因为愤怒,将人家的栏杆给生生抓破了吧。祁白茶沉默不言,准备以这种方式盖过去。 这么多天的相处,晏离舟也算了解他的一点脾气,不再逼问他伤势的来源,将他的手拉到车窗下,借着月色,埋头仔细地挑去他掌心的木刺。 祁白茶腰背更加绷直,浑身写满了紧张。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晏离舟的头顶,晏离舟爱素,墨发只用一根白绳系着。他陡然生起一个念头,晏离舟不适合这么素,晏离舟更适合艳丽的颜色。 因着刚才的打斗,晏离舟的头发有些乱了,几丝碎发坠在脸侧,挡住了他的半边脸颊。 另一只手开始发痒,他想帮晏离舟撩开那作乱的头发,他想尽情观赏晏离舟的脸。 晏离舟突然抬头,祁白茶躲开他的视线,将所有情绪掩藏的很好。 疼不疼?晏离舟问道。 祁白茶眼眸微敛,撒了个谎,疼。 晏离舟似乎也能理解这种疼痛,眉头始终皱着,他低下头,在祁白茶的掌心轻轻吹了口气。 幼稚。 祁白茶在心底发笑。晏离舟是将他当成了三岁小孩吗?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这样的方式能减轻疼痛。 还疼吗?晏离舟拔出一根木刺,随口问道。 疼。祁白茶声音淡淡,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晏离舟。 为什么晏离舟总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小事,上次的葱花,这次的伤。 掌心的伤算不得什么,一点也不痛,却在被晏离舟注意后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那你要忍忍了。晏离舟肉疼道,有种痛叫做感同身受,帮这狼崽子拔刺,简直像给自己拔刺,他的手都开始痒了。 那祁白茶该有多疼啊?他也太能忍了吧,到现在一声都不吭,是个狼人。 祁白茶蜷起五指,装作疼到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是虚的,刚、刚才的吹气很有用 吹吹就不疼了。 面前的狼崽子像是羞于启齿,晏离舟听出了他的别扭,脸上漾起一抹笑,很快被他收敛起来。他小心翼翼拔出狼崽满身的倒刺,细心安抚那好不容易露出的软肋 小瞎子蜷缩在角落,浅色眼眸藏在黑暗中,不动声色盯着窄小车厢内的另外两人。他嘴角勾起嘲讽弧度,视线在晏离舟的薄唇与祁白茶专注的眼眸中来回扫视。 怪不得世人总说,人只要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被驯服的野兽,至死都会忠诚。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写祁白茶就是人形,狼崽就是小狗的模样,白狼就是小白原本的妖身^^突然发现这个马甲好多形态哦】 【我怕排雷不到位再强调一下】:铺垫的一些东西后面会圆上,废物菜鸡作者只能做到尽量不bug,剧情狗血+幼稚+无厘头,这本不是我看你不爽我就立马打死你的爽文,主角肯定会报复回去,做坏事的人最后会得到惩罚的,下场不会好 感情线是双向奔赴的,在一起之后就会不断发糖。 副CP是正常配角的戏份,感情戏份不多,不会大篇幅的描写。 阿离是个滥好人(不是对所有人都滥好人),他会胆怯会退缩,但是真遇到事情或者愤怒了是不会逃避的,事后才会后怕,一个人躲起来哭的那种。 每个马甲的性格不同,小白因为年纪小沦陷得比较快,毕竟狗狗给点好处就会跟着你走呀!就是嘴硬傲娇了点。别看他有个妖王身份,其实前世他也才成年,还没真正挑起大梁。 老二和老三相对成熟点(但是越成熟的人越幼稚,我怕人雷,我就直说老二是蛇蝎美人,心黑手段也黑,搞完事他会后悔的,会追妻火葬场,原谅我的萌点,我非常想写恶毒小美人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唧唧喊着师尊,不要丢下我的戏份TT,害怕狗血的小可爱及时止损) 其余我就不说了,后面也不会重复说明。可以当我自言自语。 如果看的不开心我先道歉,谢谢看我文的小可爱,祝你们天天开心,鞠躬。 第31章 回到苍鹭宫,祁白茶主动带着小瞎子下去洗漱,晏离舟特意避开瀛朝雪的眼线,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他出去一趟又弄成这幅鬼样子,这训诫怕是没得完了。 想起之前那顿漫长的说教,晏离舟就觉得胆寒。 瀛朝雪简直比教导主任还要可怕的生物。 晏离舟被仆从领着去了药师殿。 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老药师给他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看似泥巴一样的药膏药效神奇,抹上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晏离舟脸上的伤口就只剩下了一条血色的细线,那老人对着他的脸不停宽慰,一直向他唠叨不会留下疤痕的。 晏离舟只觉得好笑,这肯定是受了谁的嘱托,说清楚后以免他找苍鹭宫的麻烦吧。 晏离舟向他真诚道谢,起身要走时,药师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满身戾气的青衣少女跨步进来,身后婢女双手虚扶着,小心地跟在她身后,一副生怕她摔着碰着了的架势。 公、公主,您小心点,让奴婢牵着您吧 滚,我说了多少遍不要跟过来,你没听到吗?非要我打你一顿你才会听话吗? 可、可大皇子吩咐了,让奴婢好好照顾您 你觉得青啼的话管用,那你去他的宫殿啊,滚,别来我这碍我的眼。 千山月跟在她们身后,门开后倏地钻回了晏离舟身边,晏离舟刚要指责它又乱跑,被眼前如吃了炸药桶般的少女的模样震慑住,责备的话被惊得堵在了喉间。 青葵刚才还好好的,就这会功夫,她不知道去哪里做了什么,她的鬓发散乱,外面的罩衫残破不堪,被她用力撕开踩在了地上。 她全身被鞭伤覆盖,无一处完好,尤其是脖颈间翻卷的皮肉,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渗着血。可她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眉也不皱,腰背依旧挺直,那过于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皮下的虚弱。 青葵像是没料到晏离舟也会在这,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发出低低的怪笑,挑眉问道:疼吗? 眼前的少女神色如常,晏离舟却能感觉到一丝异样。 晏离舟不知道青葵是在问他,还是在问她自己。 沉默中,青葵捡了张椅子,甫一坐下,她眉头便紧紧拧起,又被她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可以想象,她的身后也挨了不少鞭子,却仍旧倔强的不喊一声痛。 晏离舟破天荒的关心了一句,你怎么了? 青葵扫了眼一旁的婢女和老药师,命令道:都给我出去。 这位姑奶奶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两人匆匆退下,将门给带上了。 青葵笑意不达眼底,喝了杯茶才开口解释,青啼那告状精,一回来就将我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母后,她一生气,就让人打了我一顿。 她轻描淡写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握着茶杯的手却在发抖。 【是真的,她娘真的狠心,当着众多人的面将她绑起来,足足抽了九十九下鞭子,说她不服管教,私自带你出宫,还惹了那么多的事情,可青啼也陪着你们啊,怎么能叫私自出宫呢?她娘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直接命人上手了】 千山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话,晏离舟看着青葵还在淌血的伤口,只觉得疑惑。 青绵又不是青葵的后妈,怎么对亲生女儿下手那么重的?不是说青葵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吗,怎么跟师尊说的不一样?难道师尊又说谎骗他?! 青葵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突然问道:刚才在角楼,我和青啼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晏离舟下意识点头,对面的少女立刻笑了起来,不说点什么吗? 晏离舟: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是祁白茶的师父,我将他伤成这样,你不来报复我,反而跟我为伍,你徒儿要是知道的话,他不伤心吗? 晏离舟:这件事,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吗? 青葵一怔,她嘴角漾起嘲讽的弧度,疲惫地低下头,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是么,我自己倒忘了。 晏离舟盯着她的双眸,肯定道:你在说谎。 青葵捏着杯盏,神情有些恍惚,我哪里说谎了? 晏离舟:小白那身伤,不是你做的。 晏离舟问过祁白茶,对方一直不肯说。从他对青葵的态度来看,罪魁祸首并不是青葵。 杯盏在她手心碎裂成片,热水溅了满手,青葵的发带崩开,半边长发散落,遮住她眼眸中不多的光。她声音压得极低,像在喃喃自语,你就那么肯定,他的伤不是我做的?我将他捡回来,又吊起来打了半天 她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引火线快要烧到尽头,只需一个理由,一件微不足道却能挑起她情绪的事情,就能将她沉沉击垮。 晏离舟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没有恨小白的理由。 青葵扔掉手中的茶盏碎片,她情绪反复无常,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陡然变调,因为他娘是小三,勾引了我父皇,害得我母后独守空房,郁郁寡欢,我母后因为父皇的事情迁怒于我,她即使对我不好,可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只能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了。 原文中都没有提及这些,因为祁白茶这段不是主线,男主还未正式出场,晏离舟虽摸不出头绪,却本能觉得,眼前嚣张跋扈的少女不是真的坏人。 而且,以祁白茶这个记仇的性子,若青葵真的对他做出这种事情,两人在流芳城的时候,不可能会那般心平气和的互相无视对方。 那只能说明,青葵在撒谎。 可哪有人会将所有罪责搬到自己身上来的,除非那人是傻子,或者有别的苦衷。 我觉得,你不会做这种事情。晏离舟眉目低垂,像是自言自语,语气没有半点犹豫。 呵,自以为是的臭男人。青葵满脸不屑,眸光却在不停闪烁,她拿起桌上那瓶用了一半的药膏,随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涂抹,她泄愤似的,力道之重看得晏离舟都开始疼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青葵自虐般的涂完药,突然开口道:他的伤,是青瞿做的。 晏离舟神色紧绷。回来的路上他就想过要找青葵谈话,他对他们两兄妹的矛盾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祁白茶的事情。 青葵一直盯着晏离舟,自然知道从刚才开始,他的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晏离舟对那小子真上心呢,她捂着胸口,之前被那只白狼踹过的伤疤还留在上面。仔细想想,那狼崽子何尝不对晏离舟上了心。 那狼崽子从没这么反抗过谁,第一次发怒却是为了晏离舟。 她在心里笑了笑,换了个比较不难受的坐姿,喘了口气才道:他小时候最爱黏着青瞿,若他知道青瞿的本性,一定后悔认识了青瞿 * 祁白茶将小瞎子带到自己房间,因着泷月君徒弟这层身份,平时对他视若无睹的下人们突然有了眼力见,不用他吩咐,就早早准备好了热水和衣服。 祁白茶赶走这群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转头看向正局促不安的盲眼少年,他走到少年近前,特意屏住呼吸,在两人之间施了一个屏障,他弯下腰,细细打量面前的家伙。 碎发凌乱,脸上全是血污,浅色的双瞳毫无聚焦,呆滞地望着虚空某处,他完全是不设防的状态,像是轻易一碰就能碎掉的娇弱模样。 祁白茶眸光一暗,伸出食指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对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看来是真瞎了。 分卷(23) 妖族审美一向以高大威猛为准,祁白茶对一个人的长相如何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他现在这个身体不如他百年后的健硕,可他的妖身在族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按照人界审美,唯一让他觉得好看的便是晏离舟,其次就是面前的盲眼少年。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鼻尖痣上,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个少年。 可面前的人又是货真价实的瞎子,而且一看就很草包。瞧着他在晏离舟面前那副泪眼朦胧,眼眶通红的小媳妇模样,祁白茶只恨不得骂上一句废物娘娘腔。 啧,长得不如晏离舟,哭得也没晏离舟好看。 晏离舟才是真的瞎了,将这小瞎子当成宝贝般护着。 祁白茶嗅觉优于常人,隔着一层屏障都能闻到小瞎子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淡雪松味,想起这小瞎子是如何紧紧抱着晏离舟的,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晏离舟是他标记过的东西,怎能让别人染指了去!? 祁白茶撤开屏障,指着屏风后的浴桶,他知道少年看不见,偏要这样欺侮他,冷声道:热水已经备好了,你自己去洗吧。 小瞎子身体颤了颤,像是感觉到了祁白茶的气息,伸手一捞,精准地抓住了祁白茶的衣袖,声音低低的,带着丝可怜,哥、哥哥,我我看不见,你能带我过去吗? 好呀。祁白茶原想拒绝,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眼一笑,爽快答应。他反手扣住小瞎子的手腕,拉着他往屏风后走去。 狭小的室内雾气氤氲,热气被屏风阻隔,一踏进这里,小瞎子只觉得浑身舒畅,身体的冰冷瞬间被扫去,他刚露出的笑意僵在脸上,后脑被一只大掌盖住,没有丝毫防备的被人按进了水里。 眼耳口鼻被灌入热水,小瞎子扑腾着四肢,声音淹没在水里,化作无数的气泡飘上了水面。 祁白茶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家伙,没一会便松开了手。等了半天,小瞎子仍旧保持半个身体浸入水里的姿势,没有要起来的打算。祁白茶是按凡人的憋气来计算的,这点功夫不可能淹死一个人。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原先柔软的触感变得一片僵硬,他察觉不妙,伸手揪住少年的后领,少年的身体却像有千斤重,任他怎么使力都无法将他拖拉上来。 真的死了?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身后贴上一只冰凉的手,祁白茶反应够快了,仍旧被那人推入了水中。他迅速翻身,破开水面站了起来,一只大掌盖了下来,按住他的头顶,将他重重按回了水里。 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外间刮起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月光笼罩,在室内洒下一地银白。少年眼含笑意,浅眸倒映着祁白茶的轮廓,无机质的瞳孔在一瞬恢复了色彩,他眉间发丝坠着水珠,齐齐汇聚到鼻尖,将那颗红痣染得更加殷红。 别来无恙。他拂去祁白茶脸颊上的水珠,语含笑意,若两人的姿势不是这般微妙,倒真的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 只四个字,祁白茶就明白了,眼前这家伙也是从百年后回来的,他同样是来向晏离舟寻仇的。 祁白茶全身都浸泡在木桶里,只有一张脸露出水面,他沉着脸与对方对视,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无、漾。 他之前就觉得这小瞎子分外眼熟,没曾想,竟然会是鬼王无漾。 无漾不是最爱清静吗?上辈子他是折磨晏离舟最狠的那个,下了那么重的毒手,想必他应该也消气了,即便重来一次,这辈子只要避免重逢,他和晏离舟也没有任何交集了,怎么他也要过来掺和一脚? 祁白茶未曾细想,他已经将上辈子的晏离舟与这世的晏离舟分割开了,他潜意识里已经原谅了现在的晏离舟。 哦,我忘记了,看你这幅样子,倒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无漾靠近祁白茶,学着他刚才的动作,细细观摩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清越的声音淬满恶毒,这么久没见,你是活回去了吗?你什么时候变得那般愚蠢的? 我真想不到,你竟会对你的仇人摇尾乞怜,瞧瞧你现在这幅窝囊样,你真以为你自己是晏离舟的一条狗呢? 祁白茶无视他的挑衅,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无漾低低笑着,我还没玩够他就死了,既然有人有意将我带回这里,当然是陪他继续玩了。 他特意加重了玩这个字。 祁白茶:别对他下手。 嗯?我是听错了吗?你竟然会帮他说话,你还记得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你的腿是怎么废的你忘记了?无漾掐住祁白茶的下巴,将他脱离水面,沾染了怒气的脸庞更加艳丽,他的眸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杀意。 我没忘记。祁白茶咬着牙,在强实力的面前,他竟罕见地压下了怒气,选择放弃反抗。 即使有上古大妖的力量,仅凭他几百年的修为,还是敌不过眼前的千年厉鬼。更何况,他为了帮晏离舟脱离媚术幻境,已经消耗了太多修为,加上幻境中的不设防和某人的落井下石,他没那个能力,也不会蠢到要和面前的人拼个你死我亡。 无漾笑意收敛,居高临下俯视着祁白茶,掐着祁白茶下巴的手滑到他的喉间,只需轻轻一捏,就能将对方掐死。 没有忘记,那你在做什么? 他可没忘记在角楼时,这人对着他争风吃醋。在马车里,两人浸在月色里,祁白茶的眉目都染上了化不开的深情。那汹涌的占有欲只有眼盲心盲的晏离舟才没有发觉。 曾经的祁白茶是怎么对晏离舟的,现在的祁白茶就有多窝囊。重活一世,反倒将他的软心肠都勾了出来。 祁白茶同样回视着无漾,空气仿佛在一瞬凝结,只有溅起的水珠在无声滑落。 我话音堵在喉咙里,祁白茶隐约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什么,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不敢将它挑明,仿佛将那满腹的感情宣之于口后,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以防万一还是要讲一句,没有BG线,不要误会了,这两人互相看不上对方的。 无漾:别来无恙~ 小白:你说句话不觉得很奇怪吗? 无漾(微笑):别玩谐音梗! 马甲2号是助攻呀,记住这位嘴硬的家伙,以后别被打脸了。 感谢在20210909 19:20:52~2021091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慕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无漾眸色狠厉,嗤笑道:我什么我,不敢说,还是不敢承认?因为你喜欢 水花翻涌,房内陡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白狼顷刻间挣脱束缚,他一跃而起,将红衣少年扑倒在地。 无漾根本不打算反抗,他低低笑着,还想续上被打断的后半截话,生气了吗?因为你喜欢上了你的仇人。 白狼厉声吼道:你闭嘴! 无漾伸手接住白狼身上的水珠,指尖溢出诡异红光,周围的景物似在他的动作间陷入了静止,白狼环视四周,无数的水珠在他周身漂浮,寒意从脚底窜至心尖。这气息太过熟悉,不用细想他就明白了,当日他就是陷入这样的幻境里才糟了袭击的。 祁白茶咬牙,之前那件事是你做的? 无漾爽快承认,是,那只女鬼是我的仆人。 祁白茶:为什么? 无漾懒懒道:我不了解现在的晏离舟,上辈子失手弄死了他后我才领悟,皮肉的折磨算不得什么,我想击垮他的内心。 时间太久,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叫连翘的仆人,因为一个男人离开魇山,被抛弃后就想回来,他都不知道,百年前的自己还是个软性子,由着别人在他面前任性妄为。 连翘当真以为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吗? 他得知晏离舟去了苍鹭山,刚好连翘求到了荼弥那,他想要晏离舟的眼睛,便让连翘去做了。他知道以连翘的能力,撼动不了晏离舟半分,他不过是想在幻境中找到晏离舟的软肋罢了。 他没说的是,知道祁白茶在和晏离舟玩这种师徒情深的戏码,他只觉得荒诞可笑。于是起了坏心思,想要破坏两人之间的和平。 祁白茶:这件事怎么算都是你和晏离舟之间的恩怨,你为什么要牵连无辜呢? 无漾双目微阖,淡声道:别人的死,与我何干?他只要晏离舟的性命,可没吩咐别的事情,连翘想要杀人,关他什么事? 白狼双眼猩红,张开獠牙就要咬上无漾的脖子,却被一只大掌堵上了嘴巴,无漾掰过白狼的下巴,逼迫着他看向某个地方。水珠在白狼眼前渐渐凝聚成了一张张水幕,水流倒映出熟悉的面孔,每一张脸都属于晏离舟。 就这一刹那的分神,只听无漾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就能将你迷成这样,我是应该夸奖泷月君的魅力吗? 白狼狠狠甩头,企图用这粗鲁的方法从幻境中脱身,无漾却不给他放松的机会,继续道:我很好奇,如果你们在一起了,你会甘愿躺在他身下吗? 你闭嘴! 无漾:就算你愿意,可他心里没有你。你是他的徒弟,你曾经那般折磨过他,若他知道了前世的种种,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 这句话如同巨石重重砸在他的心口,白狼放弃抵抗,双眼迷茫,呆呆地凝视水幕中晏离舟的倒影。 是了,不可能会喜欢的。 无漾还嫌不够,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压低,似在蛊惑,告诉你一个秘密,晏离舟喜欢小孩,你们妖族不是有秘丹吗,你既喜欢他,不如多帮他生几个孩子,说不定他爱屋及乌,就会喜欢上你了。 还是你想要晏离舟帮你生孩子? 长睫抖动,白狼的呼吸加重,他明知道无漾在试图一步步击垮他的内心,可他还是被无漾的话给牵动了。 无漾笑着,指尖拂过一滴水珠,眼前的画面陡然变换 囍烛摇曳,红帘轻浮,火红嫁衣滚落帐外,滚烫的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脊背,晏离舟的低吟飘荡在他的耳边,水液与呼吸相互交融他撑起身体,擦去晏离舟眉间的细汗,俯身亲吻他湿润泛红的眼尾。 他将世人景仰的清冷剑尊拖入了红尘万丈里,只这一念头,他就抑制不住的想要再拥抱面前的人,想要更深的占有,不让他有逃脱的可能 晏离舟脸上泛起情/欲的颜色,清澈的琉璃瞳中染上了他的味道,晏离舟仰起头,主动将薄唇送上,一贯清冽的声音被搅弄得沙哑不堪,小白,我喜欢你 只一句话,就勾起了他更多的欲/念,他权当泄愤般地咬了口晏离舟的白玉耳垂,得到满意的喘息后,才在他的耳边低低倾诉自己的爱意,师尊,我也喜欢 如梦初醒,白狼惊慌失措,一爪撕开了水幕,他挣脱无漾的幻境,撞破窗纸,逃也似地窜出了房间。 无漾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漾起恶意的讥笑,笑声追随着白狼离去的背影,替那恼羞成怒的白狼补上了剩下的话。 师尊,我也喜欢你啊 月色下,白狼的影子踉跄地滚成一团,而后仓皇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室内只剩下了无漾一人,他看着水幕里两人的剪影,伸手戳破水中的幻影,笑意渐渐收敛。 红衣少年脱下湿透的衣衫,脚踝间的银铃轻晃,在银白月色下泛起冰冷光泽。他跨入浴桶,慢慢闭上了眼睛。 前世他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身受重伤逃出魇山,以为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是晏离舟救了他。他用剩余的修为掩盖了自己的容貌,待在晏离舟身边养伤。晏离舟夺取了他所剩不多的所有信任,在他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后,他再次遭到了背叛,迎接他的是比前一次还要蚀骨钻心的疼痛。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只因一个很可笑的理由。 晏离舟带着他去山下游历,某天借住在了一户农夫家,农夫有两个儿子,最小的孩子性格活泼,丝毫不惧外人,从他们到来的时候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晏离舟给了那孩子几颗饴糖,孩子欣喜地接过,却也不肯走。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从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两人,跟着他们不过是想多看两眼,饱饱眼福。 晏离舟觉得有趣,随口问那孩子,我和这位哥哥,谁更好看? 孩子眨巴着漆黑眼珠,毫不犹豫地指向他。 他没注意到晏离舟转瞬即逝的僵硬表情,原以为只是一场玩笑,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比如师尊开始有意无意地打量起他;比如午夜梦回总能对上一双深邃的琉璃瞳;再比如,师尊愈加明显的冷漠疏离 后来他才明白,童言无忌,却也最真诚。 晏离舟是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而他凭着一身媚骨,天生就能迷惑人心,勉强能胜晏离舟一筹。 他从不知,清冷如谪仙的泷月君也会有攀比的心思。他毫无防备,被晏离舟剜去双目,毁了容貌,遗弃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之中。他终日以毒虫为伴,它们将他当成了食物。因为没了皮肉,扎根在骨头与灵魂里的伤才是最疼的 也幸好,他还没将自己不死的秘密告诉晏离舟,才有他日后重头再来的机会。 在那无人问津的洞穴里,他忘记了所有仇恨,脑中只有晏离舟,他设想过千万种方法,如果再次见到晏离舟,他该如何折磨对方,才能偿还现在受到的痛。 前世的画面转瞬而逝,眼盲的时间太久了,他也适应了这种寂静的黑暗,眼睛看不见,心才更加明亮。若不是重回百年前,他几乎都要忘记晏离舟的相貌了。 如此深刻的仇恨,到头来却只留下了那个人的名字,以至于他生出了片刻的恍惚,从前的晏离舟有这么温柔过吗? 缕缕檀香在室内蒸腾,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少年舒展的眉头倏地皱在一起。 画面又一转,皮肉刺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鲜血滴滴答答溅在他的脸颊。晏离舟的血是滚烫的,没有想象中的,令他那么抗拒。 水珠从面颊滚落,洗去了他脸上的污浊,晏离舟的血液仿佛渗透进他的皮肉里,与他的血交织在一起。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先带你回去,好不好? 分卷(24) 别怕 无漾睁开双眸,眼中的戾气愈发浓烈,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将他的倒影尽数打乱。 月夜下专注的眉眼,紧张的神色,关心的问询晏离舟就是用这种软刀子戳心窝的方式虏获那个蠢货的心吗? 他不是祁白茶那蠢货,以为给了点好处,就能将受过的疼痛从骨子里剔除干净。 他要让晏离舟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生不如死 第33章 月凉如水,烛火照亮了整间宫殿,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渐渐包围了整座药师殿。 青葵瘫软在椅子里,她不住咳嗽,说话时断时续 我父皇生性风流,妻妾成群,光苍鹭宫中就有十几个皇子公主,有些孩子甚至连他也叫不上名字,他不闻不问,随便就弃养在宫里,那些孩子是什么时候死的也没人知道。 我记得我有个妹妹,初见时像个糯米团子,说话软糯,见人就笑,我当时觉得,那么听话的孩子,应该很得父皇喜爱吧。我从未想过,她会死在后院的井里,直到发烂发臭了才被人记起。她像个发胀的馒头般被丢在尸坑里,肚子大喇喇地敞开着,成群的乌鸦来啄食她的内脏,却不愿意啃一口她那泡烂了的皮肉 晏离舟走到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静静听着她说话。 我不想变成她那样,可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在母后眼里,只有青啼是她的孩子。我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如二哥所说,我用惩罚别人的手段来换取母后对我的关注,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我一眼,最后得到的,永远是她更加严厉的鞭子与责罚。 那一次我被绑在柱子上,九十九下鞭子只挨到了四十九下,昏迷前,是祁白茶他娘救了我。 祁白茶的娘亲叫祁苑,她是我众多姨娘中性格最温婉的,也是最刚烈的。 说来可笑,她第一次知道母亲这个词,却是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身上懂得的。她躺在温暖柔软的怀里,女人眉目温柔,拿着脸帕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身上的污浊。 身边的狼崽失去了母亲的关注,凶神恶煞地冲她呲牙,还用犬牙撕咬她的衣服,仿佛觉得这样就能发泄心中的怒气。 笨狗,一副憨样。 白茶,别闹哦,你阿姊生病了,你要乖乖听话呀。女人摸摸狼崽的脑袋,焦躁的狼崽瞬间安静下来,乖乖缩进了女人怀里,狼崽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白毛扫过她的小腿,带起一片柔软的酥麻。 院墙爬满了橙红的凌霄花,绿藤垂落,叶尖轻抚着女人的鬓发,女人唱着悦耳的歌谣,不知是唱给狼崽听的,还是唱给她听的。那歌声安抚了她身上的疼痛,温柔的掌心抚摸过她的额头,歌声暂停,跟着便是一声声轻柔的安慰。 不疼哦。 她闭上眼睛,笑意浮起。她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自那次后,她对那个女人上了心,她经常溜到苍术宫去找祁姨娘,祁姨娘会给她做好吃的糕点,会为她梳发,陪她玩幼稚的游戏,给她唱好听的歌谣。尽管这样,她还是嫉妒那只又蠢又爱惹事的狼崽,祁白茶惹是生非都有祁姨娘兜着,不管他做什么,祁姨娘都像是不会生气,总是给予最大的温柔和包容。 为什么她娘就不能待她这么好?她起了一个念头,若祁姨娘是她的亲娘就好了,她一定会乖乖听话,不会像祁白茶那样惹祁姨娘生气。 她那时和青瞿的关系最好,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她跟青瞿抱怨祁白茶的不听话,让祁姨娘又生了几根白发,她说的都是日常琐事,发泄完就忘了。 青瞿虽然比她小一岁,却比她心思深,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她无心的几句话会酿成一场无法挽救的灾祸。 没过几天,青瞿跟她说,他想出了一个能让祁白茶老实,也不会惹祁姨娘生气的办法。 她满怀欣喜地等了两天,兴匆匆跑去苍术宫找祁姨娘,一路上她都在幻想,祁姨娘会如何夸奖她,可她在苍术宫等了半天,都没看到祁姨娘的身影。她询问了下人才知道,祁白茶失踪了,祁姨娘连夜去找人,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 白狼在月色下不停奔跑,寒风吹不散心头的燥热,他被凸起的树根绊倒,在地上滚了数圈,身体重重撞在了树干上才停歇。 白狼恢复成人形,祁白茶仰头靠在树干上,闭上眼还是能回想起鸳鸯交颈,被翻红浪的香艳画面他对他的仇人有了那种想法,他对晏离舟有了那种想法,他对他的师尊有了那种想法 怎么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脑中有两种声音在争执,理智告诉他,尽管那是无漾的幻术,可若他没有那种想法,是绝对幻化不出这样的幻境的。他潜意识里,是希望发生那样的事情的。 说什么晏离舟是他的东西,看到他和别人接触就那般生气,他明明就是喜欢晏 你还记得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你的腿是怎么废的你忘记了? 你竟会对你的仇人摇尾乞怜。 你真以为你自己是晏离舟的一条狗呢? 无漾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利爪深深刺入掌心,他的呼吸由重到轻,借由这股疼痛,他才渐渐恢复了清醒。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决定报复晏离舟,只不过中途被晏离舟迷惑了,他可以让晏离舟成为他的东西,成为他的玩物,但他绝对不能喜欢晏离舟。 想通了这点,祁白茶依旧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晏离舟居住的宫殿,院子里一片漆黑,晏离舟没在房里。他闻着晏离舟的气味,慢慢寻到了药师殿。 屋内的烛火摆动,青葵的声音明显就很虚弱,她说一段便停一会,屋内另外一个人也不恼,耐心等着她休息后再接着说。没人发觉屋外还站着一个偷听者。 祁白茶知道晏离舟的耐心一向很好,要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惹怒晏离舟好几回了。他听着青葵的叙述,像是在听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从青葵口中听到她娘的名字,像是打开了一个盒盖,封存久远的记忆一下子被开启,明知屋内的两人听不到,他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青葵:我找了大半天,却在后山的荒废小院里见到了青瞿他们,我躲在角门后,看着他们将祁姨娘丢进了挖好的坑里,青瞿的心腹往坑里洒了一箩筐的蚰蜒,那东西咬人那么疼,我不知道祁姨娘是怎么做到一声不吭的,我跑着去找人,想要他们救救祁姨娘,可是没人帮我。 下人们都说,祁姨娘去找儿子的途中失足掉进了坑里,那日山里起了大火,祁姨娘被烧死在了后山 晏离舟攥紧双拳,呼吸渐渐粗重。 哪有什么失足,哪有什么大火,这些明明都是青瞿做的,是青瞿害死了祁姨娘。我和他们说出真相,但是没人听我解释,连一向听话的下人们都说我是入魇了,我是做梦做糊涂了连我母后都觉得我是疯了,她狠狠打了我一顿,我跟她说这一切都是青瞿做的,但她不信我,她说我是骗子,他们都说我是骗子,没人相信我的话。 青葵自嘲道:我母后只生了两个孩子,青瞿本不是我母后的骨肉,只因青瞿生母圆滑周到,哄得我母后开心,才让他们母子平安地留在了苍鹭宫。我母后宁愿疼爱青瞿那个废物,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她宁愿相信青瞿的满口胡诌,也不愿相信我口中的真相。 知道吗?苍鹭宫里,最有话语权的不是我父皇,而是我母后,后来我才知道,是她包庇了青瞿做的事情,她一直想找机会除掉祁姨娘,这件事本来就是她默许青瞿去做的。 青葵攥着领口,指甲深深嵌入脖子的伤口里,她享受自虐般的快感,笑得像个疯子,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等我伤好后,我看到那狼崽子跟青瞿玩在了一块,他跟在他的仇人身后,唯青瞿马首是瞻,他竟然叫他哥哥,哈哈 她知道错在自己,如果不是她向青瞿抱怨那些,祁姨娘也不至于遭遇这种灾祸。可如果不是祁白茶闹失踪,祁姨娘又怎么可能因为找他掉入青瞿的陷阱里。 她内心清楚的知道,祁白茶的失踪与青瞿有关,祁白茶是无罪的。 可她还是恨祁白茶,恨青瞿,更恨软弱无用的自己。 月色被乌云遮盖,祁白茶双眼空洞,盯着廊檐的紫藤发呆。 青葵在说什么?他娘不是死于意外吗,为什么青葵说的跟他了解的不一样? 冰冷的黑雾如同一只大掌般缠上他的脖颈,不知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们都不是好人,不管是晏离舟,还是青瞿,他们喜欢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好话,却是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 祁白茶嘴唇微张,呼吸静止。 是谁?谁在说话?! [你忘记了吗?你忘记前世的那些痛苦了吗?还是,你甘心被他们蛊惑,成为他们身后摇尾乞怜的一条丧家犬。] 祁白茶是妖王众多孩子中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只因他的母亲性子刚硬,不会讨好妖后青绵,才落得众人排斥的下场。 母亲死后,年幼的他被下人们苛待,他年纪太小经常维持不了人形,狼崽一旦被人捉住,任凭他说再多的好话,最终只会遭到欺侮耍弄。 他被人丢在肮脏的水沟里,挣扎着爬起又会被按回去,他全身冻疮,被蠕虫爬满,以为就要这么肮脏的死去时,是青瞿将他带回宫殿,派人悉心照顾他,也是青瞿将他娘的尸骨收敛。 他感激青瞿,几乎是青瞿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前世,他傻乎乎被青瞿骗去无尘宗偷化骨丹,才有了那般惨痛的遭遇。 他一身修为被废,四肢筋脉皆毁,好在,晏离舟还给他留了一口喘息的机会,他凭着最后一点意识,用牙叼着山壁,狼狈地爬回了苍鹭山,想要找他的哥哥青瞿帮忙,可青瞿闭门不见,说是闭关了。 祁白茶以为自己没偷回丹药,糟了哥哥厌烦,他在门外不停说着道歉,祈求青瞿的原谅,足足等了七天七夜,直等到宫人前来,将他赶出了苍鹭山。 因着青瞿对他和他娘的照顾,前世他报完仇后,唯独没对青瞿动过手。即使青瞿将他拒之门外,他也记得当日的恩情。流芳城里,再见到青瞿,他本能产生了畏惧心理,既是没有完成青瞿的任务,觉得辜负了青瞿的期待,又是想起了当初青瞿的抛弃。 可现在,有个人说,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所以为的救命恩人,实际才是害他落得如此下场的人。 屋内,晏离舟沉默不言,青葵手撑着桌沿,抬眸看向他,痴痴笑道:我没有告诉那狼崽子真相,我是故意的,泷月君,你想不想为他报仇,那就杀了我,杀了青瞿 晏离舟长睫微敛,烛火不停跳动,攥紧的手已然发白。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理解青葵为什么发疯。从小活在那样的梦魇下,不被母亲疼爱,唯一的光源也因她而湮灭,当所有人都说她是骗子的时候,她也相信了自己是个骗子。 晏离舟没有顺着青葵的疯言疯语回答,而是轻声发问:你说,小白的伤是青瞿做的,他都做了些什么? 青葵笑容僵硬,似是在挣扎什么,顶着晏离舟真挚的目光,她终于开口,我路过青瞿的寝殿,听到他院子里传来声响,我进去就看到他抓着那只狼崽子在打,青瞿说,他是在路边捡到的这家伙,还说什么,苍鹭山不养无用之人,不过就是偷个丹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说是要惩罚他 屋外,黑雾盘旋在祁白茶的耳畔,祁白茶的脑中出现了他也不曾见过的记忆。 他实力不及无漾,帮助晏离舟脱离无漾的媚术幻境就耗费了他一半的修为。若放在从前,就算只有一半修为,他也不会轻易中了那只女鬼的幻术,无漾说得对,他被晏离舟迷了心窍,甘愿沉溺在只有晏离舟的世界里。 他在幻境被人捅了一刀就昏迷了,醒来后他就回到了晏离舟身边,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而这消失的记忆却突然窜进他的脑海,清晰地在他眼前展开 狼崽满身是血地倒在草丛里,他被青瞿的仆从捡了回去。 他被踏云踩在脚底下,青瞿像看待一只蝼蚁般俯视着他。 青瞿笑着与身边的心腹打趣,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条狗呢?他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你看他这苟延残喘的恶心样子,是不是跟他死去的老娘一模一样? 心腹满脸讪笑,附和道:三皇子,您贵人多忘事,记岔了,他们还是有些区别的。 哦?什么区别? 您忘了,他娘当时不小心摔进了虫坑里,被蚰蜒爬满了全身,那东西无孔不入,就算救上来也救不活了,您怜惜她一个柔弱妇人,让小的点了一把火,帮她驱散了虫子您简直是菩萨心肠呀! 心腹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宫人们集体附和。 青瞿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一回事,拍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那婆娘非但不感谢我,还骂了我 他话音停顿,视线落在昏迷的狼崽身上,泄愤似的,抬起脚尖踩上狼崽的爪子,我的好弟弟,我救了你的娘亲,你不是应该感谢我吗?你连一个化骨丹都拿不回来,我要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 心腹继续谄媚道:他娘生前最爱喂食捡来的山兽们,她走后,您仁慈,担心她宫中的山兽没人照顾会饿死,还命小的天天给它们送吃的去呢,那些山兽个个膘肥体壮,吃得比您的踏云还要好呢,哈哈额 心腹的笑声止息在喉中,他被人踹倒在地,青葵面目狰狞地出现在了庭院中,周围的宫人们停止了笑声。 青瞿似是没料到青葵会出现,笑着跟她打趣,好姐姐,你来得正好,你不是正气恼泷月君悔婚一事吗,我刚捡了一条狗,刚好送给你消消气。 回应青瞿的是一声响亮的巴掌,青葵一鞭子就将他打倒,不等青瞿挣扎爬起,她抬脚狠狠踩住青瞿的胸口,她目光阴狠看向青瞿身边的心腹,冷声道:你喂得是什么? 什、什么?那心腹被吓得脑袋发蒙,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青葵:你给那些山兽们喂了什么? 是、是心腹眼神闪躲,求救般看向青瞿。 青葵一鞭子抽下去,他疼得吱哇乱叫,他熟知这位姑奶奶的德行,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说道:是、是她的肉。 分卷(25) 指节响起咔嚓声,心腹浑身颤抖,欲哭无泪,这、这也不能怪小的啊,谁叫那些家伙们挑食,小的也怕它们饿死啊! 即使隔了那么久,青葵仍记得,那些山兽被祁姨娘养刁了,只吃祁姨娘亲手喂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秘密,他们竟然敢,他们怎么敢! 晏离舟脑子一片空白,愤怒积压在心底,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到全身,他察觉到自己颧骨处的滚烫,却任凭它们滋生增长。 从前因为原主做的恶事,他一直觉得祁白茶可怜。而如今,他不止觉得祁白茶可怜,强烈的愤怒烧灼着他全身,那股疼痛隔着轻飘飘的话语,却也像钝刀割皮肉般,越是拉扯,便越发生疼。 就算他是个外来者,相处那么多天的感情不会作假。在他眼里,祁白茶也只是个还未完全长大的少年,他们怎么忍心,怎么下得了手的? 【阿离!冷静!!】 千山月的呼喊唤回他所剩不多的理智,颧骨处的蛇鳞渐渐淡化,再转眼,他又恢复了平静,袖下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青葵盯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渐弱,今日之事本就是青瞿那混蛋惹出来的,青啼说着公正处理,一到我母后面前,便什么话都交由她说了算。青瞿那家伙犯了多少事情,都能被轻易抹去。苍鹭宫不会追究青瞿犯下的过错,永远都不会。我每天都在想,他要是意外死了,那该多好,可他身边那么多仆从护着,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惜命得很,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晏离舟越是愤怒,头脑越是清晰,所以,你希望我杀了青瞿? 【阿离,你不能冲动】 晏离舟自然知道千山月的意思,青瞿害得不是凡人,他们无权干涉妖族内部的事情。如果他在妖族地界杀了妖族的人,这件事很有可能激发无尘宗与妖族的矛盾,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拉无尘宗下水。 青葵:在角楼的时候,我是真心要阻拦你的,可你却出手了,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曾经无数次拿起过刀,可我做不到手刃手足的事情 烛火映照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唯有嘴角的鲜血红得艳丽。 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他要死,他杀了祁姨娘,他不能死的那么简单! 【阿离,外面有人!】 屋外响起奔跑声,晏离舟一跃而起打开窗户,黑雾笼罩了整个药师殿,漆黑的夜幕下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2 00:00:00~2021091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鬼散白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那抹白影非常熟悉,比他记忆中的妖形要大上数倍,晏离舟不能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千山月肯定道:是祁白茶。 晏离舟一怔,镇定顷刻破碎,小白刚才就在窗外?他听到了多少,他是要去找青瞿报仇吗? 以祁白茶在苍鹭宫的地位,他要是现在杀了青瞿,妖后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如千山月所说,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自烛魔之战后,就再也没发生妖族为祸人间的事情,连翘那件事还是这么多年来的首例。 千山月警告他,各族有各族的规矩,他一个外人,是绝对不能越界的。 青葵:门外的人是谁? 晏离舟:祁白茶。 青葵脸上闪过诧异,她咬着唇,眉头紧紧蹙起。 想当然的,她的想法和晏离舟一样。祁白茶那个蠢货听到了多少,他要是真的杀了青瞿还好,如果被青瞿的侍卫拦在了外面,他非但报不了仇,迎接他的会是更深更痛的折磨。 在苍鹭宫内,一切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青瞿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祁白茶不可能躲过她母后的眼睛。她不能让祁白茶一命换一命。 晏离舟回头看向青葵,问道:青瞿的宫殿在哪? 我带你去。 晏离舟犹豫,你的伤 青葵颤抖着站起身,声音虚弱却依旧强势,少说废话。 * 流觞宫 青瞿是被人抬回来的,他从睡梦中疼醒,一名婢女跪在床边正替他敷着药,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药瓶打翻,黏黏糊糊的膏药洒了一地。她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低着头不住道歉。 青瞿下阶梯时撞断了鼻梁以及小腿骨,他全身无力,连踹人的力气都没了。刚醒来就见到这晦气的画面,他不由怒从心起,瞪着床下的女人,大叫道:没用的东西,给小爷滚出去,临福呢,临福那狗东西呢? 临福听到声音,着急忙慌从外间跑了进来,恰巧与退下的婢女撞了个满怀,他暗暗骂了一句,不长眼的狗东西! 婢女低头掉着眼泪,临福嫌她碍眼,甩甩袖子,快步走到床榻前。 哎哟我的主子,谁把您气着了? 青瞿:我要见母后,你快带我去见她。 临福小心扶着他的身体,哄劝道:这个时候,妖后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等明儿再说不行吗? 小爷气不过,晏离舟那家伙是不是住在苍鹭宫?他竟敢打我,小爷非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临福急忙堵住他的嘴巴,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妖后的眼线才压低声音道: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呀,他是我们的贵客,您想想,他是无尘宗的人,我们根本得罪不起 青瞿只有两只手能动,闻言一巴掌甩在临福身上,气道:那小爷不是白挨打了?我不管,不报今日之仇,我就拿你开涮。 别啊,临福苦着脸,这、这奴才也没办法啊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长得还不错,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这般出色的猎物。青瞿一想起晏离舟,眸中不免带了点贪婪,就算晏离舟伤了他,可他也不是没见过性子泼辣的家伙,那玩起来可叫一个带劲。 哎哟我的爷啊,他可是泷月君。 临福恨不得再堵上他主子的嘴,这话怎么可以乱说呢!就算青瞿是他主子,可明眼人都知道,泷月君岂是青瞿这样不入流的晚辈能肖想玷污的!? 泷月君又如何?青瞿瞪着他,我管他泷月还是满月,抢了小爷看中的人,那我就要连他一起收拾。 一想到那个小瞎子从他这里溜走了,他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原是想给那些大人们过过瘾后再带回宫里好生折磨一顿的。结果好戏都没演完就被晏离舟给截胡了,他还被晏离舟打成这样,真是里子面子都给丢完了。 这仇要是不报,他这么多年岂不是都白混了!? 临福脸都快皱成包子褶了,跟着这位祖宗,比跟着青葵那位姑奶奶还要难熬。这一天想一出的,迟早要被自己作死。 他刚这么想,身后的烛火倏地跳动了两下,他和青瞿齐齐吓了一跳,往动静处看去,不过是风将窗户吹开了,什么事也没有。 自己吓唬自己。临福讪讪笑道。 青瞿怒斥道:笑什么笑,还不去把窗户关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临福走到窗前,脸上的笑意未褪,他正要关上窗户,一抹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他浑身一惊,一条黑色白点斑纹的蟒蛇咬上了他的手腕,他的脖颈被另一条蛇缠上,惊叫声被生生掐断,乍然对上窗外猩红的双眼,他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直接吓晕了。 青瞿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临福回来,房内的火苗不知疲倦地跳动着,木窗被夜风刮挠,不断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嘈杂声中响起爬虫的嘶嘶声,正值夏末,房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青瞿察觉有哪里不对,金贵的小少爷哪受过这种惊吓,凉风一吹,他瞬间起了满身的白毛汗。 临福那个废物窗户也不关,跑去哪了? 临福!狗奴才,他妈人呢?侍卫长,人呢?他妈人全跑哪里去了? 青瞿平躺在床上,他全身疼痛,费了半天力气才撑起身体。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一人,烛火被风刮过,在一刹那尽数熄灭,他呆呆地望着突然暗下来的屋子,血液沸腾,心跳也快了起来。 怎、怎么了? 无星无月的夜里,房内一片漆黑,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陡然显出一道更为浓烈的黑影,黑影将鸾鸟的身体全部遮挡,诡异的红光穿透屏风,透过鸾鸟的眼睛直直扫视床榻上的人。 青瞿猝不及防与那双红眼对视,脊背窜上一股凉意,他撑着病痛的身体想要爬起来,却疼得滚下了床榻,鼻梁上的纱布散开,鲜血溢出糊了满脸。 你是什么东西,敢吓唬老子,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小爷背后有人的,他们会将你大卸八块你给我滚野兽的磨牙声混进青瞿的胡言乱语里,因为害怕,他试图蜷缩身体,撞断的小腿却不听他使唤,以扭曲的姿势向身体外边翻折,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混着鼻涕不断往外冒。 那边久久没有声音,青瞿再次抬头看向屏风那,先前的红眼仿佛是他的错觉,漆黑的房中只有他自己,是风吹熄了烛火,对,一定是风,他是自己吓自己,出现了幻觉了吧。 他这么自我安慰着,没工夫喘上几口气,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悄然缠上他的脚踝,他下意识一抓,放到眼前细看,大张的蛇口恰好向他袭来,将他本就在渗血的鼻子生生咬出了两个窟窿来。 啊死畜生!连你都敢咬老子!! 青瞿将那条花蛇狠狠摔在地上,他满头大汗,不住喘着气,等情绪稍稍平复后,他才抬手抹掉挡住自己视线的液体,掌心摊开,只能看到满手的血污,是他的血 阴森的凉意再次袭来,他再次看到那双猩红的眼睛,房内蛇类的嘶嘶声愈发响亮,他环视四周,黑暗中亮起无数双眼睛,整个屋子全部都是蛇,意识到这点后,他白眼一翻,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高大健硕的白狼裹着满身黑气从屏风后现身,他露出锋利的犬牙,大口浊气从口中喷出,猩红的双眼证明着他的不同寻常。 尽管青瞿被他吓晕了,他还是觉得不够,他满脑子充斥着那些纷乱的记忆。 娘亲,晏离舟,青葵他的情绪几近崩溃。 杀了他,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屋门被人大力撞开,白狼迅速回头,晏离舟抓着千山月闯了进来,寒剑闪着冰冷寒光,照亮了黑暗一角。 晏离舟惊愕地看向房中陡然变大了数倍的白狼,他不敢相信这是小白,这才是祁白茶的真身吗? 【阿离,他的气息不对!】 红色妖纹爬遍全身,琥珀瞳也被同样的颜色占据,白狼的视线落在晏离舟抱着的那把剑上,本就杂乱的思绪再次闯入一段久远的记忆。 他鲜血淋漓地躺在破旧的茅屋里,白衣剑尊手持千山月,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的师尊就是用这一把剑挑去了他的手筋脚筋,残忍的告诉他。 你是妖,该斩。 他的理智终于消磨殆尽,龇着犬牙看向晏离舟。 黑雾钻进他的耳朵里,它的声音仿佛也钻进了他的大脑里。 [杀了他,杀了晏离舟!他是你的仇人,杀了他!!] 因着千山月,晏离舟才能看清满屋子的爬行动物,各种花纹的长虫扭在一起,甚至他的脚下就踩了一只通体血红的长蛇。晏离舟全身僵硬,脑袋是冷静了,却只剩下了一个字蛇。 迟来的后怕窜上心头,千山月发觉晏离舟的僵硬,想要拉着晏离舟避开白狼的攻击,但它万万没想到,它的力气竟输给了恐惧之中的晏离舟。 千山月只能焦急喊道:阿离,躲开啊! 晏离舟头皮发麻,他视线里充斥着花花绿绿的长蛇,手脚不听自己号令,脚底像是粘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白狼却与他擦身而过,疾风带起他的长发,他看到祁白茶眼里浓浓的恨意,却不是冲着他的。 青葵站在晏离舟身后,只一眼,她就知道,祁白茶的目标是她。 她闭着眼迎接白狼的撕咬,倒地的瞬间,骨骼发出清晰的断裂声,她根本就不想躲开。白狼将她扑倒在地,爪子深深陷入她的肩膀。 小小白。 晏离舟回过神来,回身用力抱住了狂怒状态的祁白茶,白狼在他怀里挣扎,头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第一时间落在晏离舟身上,他腥红着眼瞪向青葵,你说的,都是真的? 青葵没有闪躲,回答道:真的。 白狼嘶声怒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青瞿说那些事,为什么!? 青葵笑了笑,眼中有了湿意,你这个问题我回答不出来。 可能是,我嫉妒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娘亲吧。 也可能是,我想和人分享,我多了一个疼我的姨娘。 话音刚落,白狼张开獠牙狠狠咬上她的肩膀,青葵面色苍白,脖颈上的鞭痕重新渗出血,她任凭白狼咬着她,喉间溢出残破不堪的笑声,咬吧,我、我的命随你拿,拿我的命抵青瞿的命,就说是我杀了青瞿你没有错,他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青葵:我、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我害怕退缩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将她从虫堆里拉出来 她说得含糊,可在场几个人都听懂了。 白狼松开了嘴巴,眼神呆滞地盯着某处。 后悔,他何尝不后悔呢? 那日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警告,就因为听了别人几句话,玩心一起,就跑下了山呢? 哪怕告诉娘亲一声也好,娘亲也不会以为他失踪了出去寻他而出事。 娘亲说他顽劣,青葵也指责他不听话,他从前觉得她们好烦,现在一想,他是真的很不听话呀! 每次午夜梦回都被强烈的悔意占据全部思考,抓着娘亲剩下的发带,还以为自己有多么孝顺呢! 记忆中的午后,烈阳高照,狼崽翻着肚皮躺在葡萄架下,凌霄花从绿藤上滚落,掉在他的身上,蚊虫在他周身盘旋,狼崽难受地扭动身体,发出求救的嘤咛。 一只手替他拂去身上的虫子,温热的指尖刮过他的鼻子,女人笑道:我怎么生了一个娇气包呢?以后娘不在你身边,看谁这么惯着你。 分卷(26) 有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青葵嘴唇颤抖,迷茫的双眼穿过白狼,望向漆黑的天空。 好黑,没有光 小白,松口吧!晏离舟抱住情绪失控的野兽,白狼无助地呜咽着,含满了极悲的痛苦。 脑海里再次响起回音,这次盖过了晏离舟的声音。 黑雾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焦急,它没料到,祁白茶竟然无视了晏离舟,祁白茶潜意识里竟然想着不能伤害晏离舟,这是它始料未及的,为什么? [你的仇人在你面前,你张嘴就能咬死他!] [你忘记了吗,他丝毫不顾师徒之情,将你的手筋挑断,你应该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 白狼重新被那声音蛊惑,拼命抗拒晏离舟的接触,挣扎间咬上了晏离舟的手腕,喷涌的血液灌入他的喉口。晏离舟忍着疼,他贴着白狼的身体,轻声唤道:小白,我会帮你的,用谁也无法质疑的方法,到时候,你想怎么惩罚你的仇人都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师尊,是晏离舟的声音。 脑子里的魔音被晏离舟的气息掩盖,白狼尝到了晏离舟的味道,找回了一点理智,慢慢停止了躁动不安。 鲜血在地上晕开成团,晏离舟轻抚着白狼的毛发,一遍遍在他耳边哄道:别害怕,没人会伤害你了 白狼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眼眸滚动,嘴巴微微松开了一点,不确定道:师、师尊? 晏离舟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无比,他像是疼极了,眼眶都红了,却强撑着微笑。疼痛在脸上浮起时,晏离舟迅速将脸埋进了白狼的毛发间,他抵着白狼的脖子,在安抚白狼,也在安抚自己。 不痛了,不怕了,还有我在呢。 白狼眼里的猩红逐渐褪去,附着在他身上的黑雾随着夜风渐渐化去,千山月察觉不对,来不及跟晏离舟打招呼,飞身往黑雾溜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白光一闪,庞大的狼身又变成了狼崽的模样,他脸上的猩红妖纹依旧没有褪去,晏离舟怀抱多了许多空隙,他一时不能适应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换了种方式将狼崽搂进怀里,他摸着祁白茶泥泞不堪的白毛,脸上满是心疼。 狼崽闻到了晏离舟腕间浓重的血腥气,满是愧疚地伸舌舔着他的伤口。 受伤了那么多次,即使千山月不在,晏离舟也学会了有效止血的办法,他懒得在乎伤口感染的问题,轻声唤道:小白。 狼崽虚弱地半阖着眼,舔舐着他的伤口,闷声回应,嗯? 晏离舟眸光闪了闪,轻声道:没什么。 他想问的是,祁白茶刚才发怒的时候,他以为祁白茶是要奔着他过来的,他明明感受到了汹涌的杀意,却在半途被抑制住了。 是错觉吗?为什么祁白茶会对他有那么深的恨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13 00:00:40~20210914 23:2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慕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北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祁白茶还没蠢到直接闯进来向青瞿寻仇,他来之前就支开了宫中巡逻的侍卫们,晏离舟趁侍卫们没回来前,抱着狼崽走出了流觞宫。 晏离舟看着一声不吭往另一个方向走的青葵,她脚步缓慢,一看就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直到今天以前,晏离舟都对这位脾气不好的公主没有一丝好感。 可也是这个讨厌的家伙从青瞿手中救了小白,甚至亲自送回他这里。 在角楼时,青啼指责她弄伤了祁白茶,她没有否认。 之前晏离舟不懂,青葵为什么要将没做过的错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可现在他似乎能理解她口是心非背后仅剩的一点善意。 她或许还活在那场无解的梦魇里,一直没有走出来。 没人相信她,就选择不去解释。 千娇万宠又怎么样,到最后,她还不是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做再多,都换不来在意人的一次注视。 晏离舟终于看不下去了,问道:你能自己走吗? 青葵停顿,转头看向他,冷声嘲讽,管好你自己就够了,你最好赶快给这家伙看看,免得落下什么病根,还要算在我的头上。 她的意思简明扼要,姑奶奶的事情无需你这个外人操心。 晏离舟抱紧熟睡了的狼崽,她知道青葵在关心小白的伤势,他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小白。 青葵身体一僵,转而黑了脸色,别开脸冷声道:要你多谢了? 晏离舟尴尬地笑了笑,诚实道:嗯,我说我的,你听或不听都是你的事情。 青葵凝视着他,她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晏离舟耐心等了会,才听到她声如蚊呐的一句道歉,对不起。 晏离舟没听清,本能啊了声,表情有点呆。 青葵咬咬牙,她怀疑晏离舟是故意装作没听到的。 她声音高了几度,郑重道:那次踹伤了你,对不起。 晏离舟:只是这样吗? 一般人道歉,不是应该要加上一句,如果你还生气,我可以让你踹回来消气的吗? 青葵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势,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吗?况且,你怀里这只狼崽子已经替你踹过了。 那次要不是青枫出面求饶,她怕不是早被祁白茶杀了。 她倒是小瞧了这位弟弟,不过是出门了一次,从头到尾变了个样不说,这股蛮横的力量是从哪来的?! 晏离舟:我不原谅你。 青葵:嗯,我本意也不是想要你的原谅 青葵侧目看着晏离舟,后半截话到了嘴边被她咽下。 只是说出来自我安慰而已。 两人一声不吭的对视着,清远悠扬的歌声乍然响起,伴随着几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晏离舟追着声音确定了方向,疑惑道:谁在唱歌? 青葵:流觞宫靠近冷宫,我母后善妒,父皇病倒后,她随意找了些理由,将她看不顺眼的姨娘关了进去。青瞿是故意住在这里的,那个变态最爱听她们被折磨时发出的惨叫。 青瞿这几天都不在宫里,怕是冷落了那边很多天了吧。那些人早就被折磨疯了,但是疯子也不值得可怜,因为弱者不会反抗强者,她们只会对更弱的人下手。 晏离舟:什么意思? 青葵:那些女人求救无门,开始效仿青瞿的手段,反过来折磨捡回来的野猫们。有些疯子还会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你听到那些猫咪的尖叫了吗?说不定,它们正在向你求救。 我从前救过几只,可后来我才明白,救不完的 救了一只,救不了所有。 她不是圣人,渡不了它们。 青葵望向远处的琉璃瓦,表情复杂,喃喃自语,母后知道青瞿的手段,她也放纵了这件事。她一直都那么坏,可她终究是我的亲生母亲 站在晏离舟的立场,他无权干涉青葵的家事。 站在自己的立场,晏离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如果他的亲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放纵他们继续这样下去。 两种情绪相互交织,晏离舟没有说话,任青葵自我消化着。 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晏离舟很肯定,若再这样下去,青葵说不定也会在这座繁华宫殿里奔溃。 不,她其实早就奔溃了。 青葵吐出一口气,将满身的防备卸下,突然自嘲道:你可能不信吧,因我是母后的第一个女儿,我唯一的价值,便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嫁入无尘宗,嫁给泷月君你,所以我才没成为井底的亡魂,尸坑里的腐肉,冷宫里的疯子 从小到大没人敢对我不好,直到那一天,无尘仙尊说要取消我和你的婚事,另选他人,我再也没了利用价值,被我母后抛弃了,可我却像松了一口气,没有束缚,他们才会在我面前显露真正的面貌。 她特意加重了名正言顺四个字,不光是青葵,连晏离舟都觉得讽刺至极。青绵不过是想借着无尘宗这一靠山,重新壮大妖族罢了。 晏离舟没说话,听她继续说:我是故意带你去流芳城的,我知道青瞿今晚会在那里,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他们的真面目,这里的人都不是好人,包括我大哥青啼。我知道你谁都不想娶,连心咒无解,你若想要自由,我可以帮你。 晏离舟诧异问道:怎么帮? 青葵:连心咒在我身上,只要我不催动,我不想转移,没人奈何得了你,你谁也不用娶,你带着祁白茶回无尘宗吧,不要再来苍鹭宫了。 晏离舟:那你该怎么办?你母后 青葵冷嗤,我刚才说过什么?管好你自己和你在意的人就够了,就当我欠你的那笔账,我是自愿的,没人逼我。 谢谢你,不过晏离舟双目微敛,视线落在狼崽哭红了的鼻子上,他抬手拭去狼崽眼尾的泪珠,语气坚定,我已经有了选择。 * 晏离舟重新去了趟药师殿,确定祁白茶没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本是想带祁白茶回自己房间亲自照顾的,想着瀛朝雪住在他隔壁,这万一再闹出点什么动静被瀛朝雪知道了,免不了又要有一场冗长的说教。 晏离舟将熟睡的狼崽送回他的房间,祁白茶走前在室内点了熏香,浓重的檀香味充斥着整个卧房。 晏离舟鼻子有点痒,小声打了个喷嚏,侧头的刹那,他错开了屏风后一闪而逝的黑影。 晏离舟径直走向床榻,他小心地将狼崽放在床上,替祁白茶盖上被子,他又手痒地摸了会狼崽的毛后才蹑手蹑脚地准备离开。 雕花屏风后传来轻微响动,晏离舟陡然一惊,往动静处望去,一道黑影躲在屏风后面,月色将它的影子拉长,晃动间颇有点鬼影憧憧的感觉。 千山月不在,晏离舟那点比猫大的胆量瞬间消失殆尽,他只恨不得跑回榻上抱紧祁白茶。 晏离舟抓紧袖子,佯装镇定,沉声问道:是谁? 屏风后那道黑影颤了颤,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 出来!晏离舟声音骤冷,攥紧了掌心的灵符,这是瀛朝雪之前塞给他辟邪用的,大师兄的东西,应该能管一点用吧?! 他一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抹黑影,黑影听了他的声音,慢慢向外移动着。 晏离舟发觉它的样子有点奇怪,像是蹒跚行走的婴儿,步履缓慢且艰难。 是是师父吗?清亮的声音带着点迷茫和颤抖。 破开乌云的月色照亮了屏风之后那人的脸,晏离舟一怔,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小瞎子。 因着祁白茶的事情,他差点忘记了这么一号人物。 晏离舟蹙眉,凝视着面前的小瞎子。 小白不是说带他下去好好收拾的吗?怎么他还是回来时的模样,就连脸上的血污都还完整的留在脸上。 而且,他此刻的模样比之前还要狼狈,红衣凌乱,半遮半掩地挂在身上,裸/露的肌肤莹白如暖玉,鲜红的鞭痕如冬雪映红梅,错落地盖在暖玉之上。 不显狰狞,反而多了一丝撩人的味道。 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动静响起的方向,浅色的瞳孔如同窗外皎洁的月光,眸底透着湿意。 不知怎的,晏离舟想起了我见犹怜这个词,用在少年的身上,丝毫不觉得突兀。 男孩子做事就是粗心大意。 晏离舟没想太多,心本能就偏向了祁白茶,替他找补。 你怎么在这?晏离舟走到小瞎子面前,伸手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 小瞎子胡乱一抓,抓住了晏离舟的手指,他满脸无措,小声嗫嚅,大哥哥不知道去哪了,他、他说让我自己去洗漱,我我太笨了,找不到浴桶,好不容易找到了,您就来了。 晏离舟看了眼小瞎子身后,浴桶边缘滴着水,巾帕被扯乱了丢在一旁,清澈的水面没有丝毫涟漪,也没有热气漂浮。 这是找了多久啊?! 水都冷了,还洗什么呢? 男孩子做事真是粗心大意。 晏离舟不免再次感叹了一句。 师父,大哥哥怎么了吗? 晏离舟惊讶于他的敏锐,看着他无机质的瞳孔,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会更加灵敏。他应该是闻到了祁白茶和自己身上的药味了吧。 不过,听着少年对他的称呼,晏离舟的重点却偏移了,我不是你师父。 小瞎子脑袋轻晃,长睫抖动,还是唤道:师父 他似乎在抗拒晏离舟的否认,晏离舟试探着问道:你师父去哪了? 小瞎子咬紧下唇,气音从他喉间吐出,师父死了 晏离舟没有惊讶,少年说他没有家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他回扣住少年的手,轻轻安抚着他,笑道:我叫晏离舟,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唤我徒弟一样,喊我一声哥哥。 小瞎子拼命摇头,又在抗拒,这次连眼泪都涌了出来,他执拗道:师父 若不是他还会说别的话,晏离舟差点以为他是台复读机了。 晏离舟不解,问道:我和你师父,有哪里很像吗? 很温暖。仅仅三个字概括,晏离舟却有点心疼了,再看着他身上的伤,这是受了多少苦,才能得到一点温暖就完全信赖了对方? 小瞎子双手捏住晏离舟的手,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师父,你是不喜欢阿祀了吗?阿祀会乖乖的,不要离开阿祀好不好? 晏离舟着急忙慌地擦着他的眼泪,这软软的哭腔让他心都跟着软了,配上少年梨花带雨的脸庞,晏离舟只想让他别再哭了。 他现在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做一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 分卷(27) 别哭,你师父哪会不喜欢你,乖。晏离舟擦去小瞎子的眼泪,猝不及防被少年抱了个满怀。 少年在他怀里低泣,将眼泪全部糊在了他的衣服上。 晏离舟: 小瞎子低低唤道:师父。 晏离舟忍住拒绝,没有挣扎太久,应下了那句称谓,轻声哄道:乖。 颜值即正义,他装一次糊涂又怎么了?! 不就一句师父吗,给他喊给他喊,喊多少遍都随他。 晏离舟任凭少年发泄情绪,少年衣衫凌乱,他刚才下意识回抱住少年,就碰到了对方的皮肤,滑腻的触感吓退了他。 他双手悬空,尽量不碰到对方,举到手酸了对方才停止哭泣。 小瞎子仰起头,又喊了一句,师父。 晏离舟: 虽然知道少年只是将他当做了他死去的那位师父,但他隐隐觉得,自己未来会本能恐惧这两个字。 晏离舟抹掉他卷翘长睫上垂挂的泪珠,问道:你说你叫阿四,是哪个四? 小瞎子:祭祀的祀。 阿祀 晏离舟微微一怔,哪有人会给小孩取这样的字啊。 听到那声呼唤,阿祀似乎很开心,他埋进晏离舟的怀里,低低笑了起来,认真回应,嗯。 奔波了一晚上,晏离舟满身狼狈,跟眼前的小瞎子一比,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晏离舟拍拍少年脊背,说道:这水凉了,洗了会对身体不好,你同我回去吧,我让人给你换一桶热水。 晏离舟正要拉起阿祀的手,却听他开口问道:师父,你能帮我找一件衣服吗? 他进来的时候,对方可能正在脱衣服,是他惊扰了对方。 晏离舟歉疚问道:什么衣服? 阿祀:我记得我刚才脱了丢在地上,我、我现在不记得它在哪块地了。 晏离舟顺着他的话,目光在狭小的室内转了一圈,余光瞥见地上一抹白影,他笑着过去捡了起来。 那东西在他手上抖开,借着月色,晏离舟看清了这是什么,是一件带着血污的亵裤。 晏离舟呼吸骤停,脑子却飞快运转。 他下意识去看少年的背影,残破不堪的红衣挡不住那两条笔直修长的双腿,深色衬得他的肌肤如细雪般冷白,有一点点动作就能暴露其下的秘密。 少年底下一直是真空的? 少年刚才还那么紧紧地贴着他 想清了这点,晏离舟抬手捂住半张脸,羞红渐渐爬上了耳廓。 阿祀似乎听到了晏离舟突然粗重的呼吸,担心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晏离舟:没、没什么 阿祀:师父找到了吗? 晏离舟低低嗯了声。 阿祀忐忑道:那师父可以帮我穿吗?我、我比较笨,从前都是师父帮我穿衣服的。 晏离舟:??? 作者有话要说:阿祀:我好笨,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小笨蛋呢(委屈) 阿离:我只是他师父的替身罢辽!!!QAQ 阿祀:师父死了(被我折磨死的,微笑.jpg) 第36章 月色朦胧,晏离舟领头在前面开路,阿祀牵着他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晏离舟脸上还留有薄红,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忍不住去回想刚才的事情 他长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谈过恋爱。 即使被家人溺爱,可从小到大他都是长辈们眼中的乖宝宝,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坏事。 上大学前的所有时间都被学习占据,忙着学业,他根本没有闲暇功夫去思考谈恋爱的事情。 他收到过不少情书和告白,男男女女都有,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仔细想想,他似乎从没喜欢过谁,除了那个人。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诡异,又带着点朦胧的欲色。事后总让人觉得害羞。 他青春期做过不少启蒙的梦,来来去去只有一个对象。 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梦中内容,可他清楚知道,他虽然没见过对方,但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喜欢的模样,只是,那个人是个男生。 晏离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gay,当初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特意观察过身边的男生们。结果就是,他对他们都没兴趣,反倒是梦中的那人,每次想到,他都会下意识的脸红心跳。 晏离舟懂得了一件事,他的初恋只是他臆想出来的符合他审美的家伙。 这样完美的家伙,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晏离舟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却没有避讳与男生们的肢体接触。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觉得尴尬,若放在平时,不过是帮同性穿下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高三住校那段日子,他也不是每天都和朋友们在公共澡堂洗澡,看个身体而已,为什么要那么忸怩呢? 但眼前的少年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像是梦中那个家伙,不止是长相相似,还有接触时本能生起的颤栗 你自己不会穿吗?晏离舟是真心实意发问,不带一丝鄙夷。 阿祀摇了摇头,晏离舟不确定的再次提问,你今年几岁了? 阿祀:十五。 晏离舟惊愕地睁大眼睛,这怎么看都不像有那么大的样子啊? 而且,十五岁竟然连裤子都还不会穿?这合理吗?!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晏离舟的回应,阿祀像是想明白什么,脸颊红了,讷讷道:我师父从小待我如亲子,他一直照顾我,我、我什么都不会,对不起 少年手指搅在一起,长睫微垂,眼睛四周还有刚才哭泣留下的红晕,怎么看都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再仔细看,少年未被鞭痕覆盖的肌肤白皙细腻,就算是千娇万宠的晏离舟,都养不出来这样的好皮肤。 晏离舟眸光落在少年的双手上,淡青色血管藏在皮肉之下,他的腕骨突出,指节分明,指甲莹润干净,像是十分细心保养,没有一丝薄茧。 阿祀的师父应该很爱他吧,没有让他吃一点苦,可就是这么娇养出来的孩子,却在他师父死后,被人那么虐待 晏离舟摇摇头,收回他发散的思维。 不用说对不起,这也很正常。晏离舟说出口后,自己都觉得有点违心。 他闭着眼睛,双手颤抖地帮少年穿上亵裤,手指总是无意识地碰到少年光滑的肌肤。 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却花了他不少心力。 等终于穿上后,他已经满头大汗,呼吸也不匀了。 阿祀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细汗,指尖从他的耳垂滑下,顺着他的下颌骨落在他的下巴尖上。 下巴凝结的汗珠被少年刮走,晏离舟听到少年担忧的问询,师父,你很热吗? 没有。他的声音带了点颤抖,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小步,特意避开了与少年的距离。 弱小的动物在面对比他强太多的野兽面前,会本能的做出防御姿态。 尽管晏离舟还没意识到面前的少年的危险程度,但他下意识就开始回避与少年的接触。 转过长廊时,晏离舟眼尖地看到对面亮起几盏灯笼。他动作迅速地拉过阿祀躲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不一会,领头的一红一青两道身影就从他们眼前经过,身后还跟着一群提灯的仆从。 大师兄和青啼?他们怎么走在一起了?! 晏离舟诧异地看向右侧的青衣男子,一向儒雅端庄的瀛朝雪满身是血,乌发散乱,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他的出尘之姿。 不过一晚上没见,瀛朝雪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瀛朝雪像是才从外面回来,这个时间,他不在妖后的酒宴上,也没回房休息,是发生了什么? 青啼双手作揖,脸上满是真诚之色,沉声道:此番多谢仙君帮助,苍鹭宫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我和离舟打扰多日,也想尽早离开。瀛朝雪停下脚步,余光扫了眼身后的树丛,继续道,不知妖王身体如何,可否代为引见? 青啼笑意收敛,脸上闪过忧虑,回答道:父皇前几日一直昏睡不醒,睡梦中咳血不止,今日情况似有好转,我明日去见他时帮仙君问问,若他同意,我必定带你们去见他。 瀛朝雪:多谢。 阿祀身体僵硬地蜷缩在晏离舟怀里,他的嘴巴被晏离舟捂住,嘴唇紧紧贴着晏离舟的掌心。 除了自己的呼吸,还有晏离舟手心清淡的药味,带着他身上独有的雪松气息。 无漾并不讨厌与人接触,他从来都是被人服侍的那一个,他确实是个四体不勤的人,这点并没有刻意在晏离舟面前伪装。 就算是鞋子,也需要有人弯腰帮他穿上,若荼弥和仆从们不在,他宁愿光着脚走路,也不愿意亲自去找鞋袜。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免不了有肢体接触,所以即使是被晏离舟碰触,他也一点都不反感。 晏离舟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对面的瀛朝雪与青啼身上,他们又躲在黑暗里,这更方便他观察晏离舟。 晏离舟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 连翘送回的珠子里有晏离舟的梦,一个人可以说谎,可以伪装,但他潜意识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晏离舟的梦很有趣,他潜意识知道连翘与青枫想要伤害他,才刻意将两人塑造成了那种形象。他仔细挖掘,窥探到了晏离舟藏在内里的真相。 他怎么也想不到,晏离舟内心渴望的只是一场普通平凡的人生。 一间茅草屋,一个可共白头的人,一个小孩,就只是那么简单。 晏离舟变了,跟他一起改变的还有他的性格。 无漾记不起来了,从前的晏离舟,是一个见到别人的身体就会脸红的人吗? 他不确定晏离舟是不是在伪装,于是起了坏心,趁着晏离舟不注意,慢慢伸出了舌头。 掌心沾上一抹湿润,像是滑腻腻的长蛇从他手心溜过,麻痒顺着手心窜到了四肢,晏离舟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和阿祀大眼瞪小眼,阿祀脸上浮起羞红,结巴道:我 晏离舟害怕被瀛朝雪发现,重新堵住了阿祀的嘴巴,将他的解释也一并堵住。只不过这次他放轻了力道,掌心拢起,没有碰到少年的嘴唇。 阿祀乖乖被他抱着,晏离舟的耳朵就近在眼前,他清楚地看到晏离舟的耳廓逐渐红透,连带着那白皙的耳垂都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不过是碰一下就红了,如果更深入呢? 瀛朝雪和青啼彻底走远后,晏离舟才松开了少年,他五指伸缩,掌心还附着那道湿润的感觉,他不知怎么开口,你 阿祀抢先解释,我、我呼吸不过来想要吸一口气,对不起 晏离舟立马领悟,反倒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是他唐突了,情急之下就把人拖入草丛了,要是把人憋死了可怎么办? 晏离舟满含歉疚道:不用道歉,是我的错。 阿祀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回应晏离舟的道歉,还是执拗的认为是自己的错误。 晏离舟笑着摘下他发间沾上的绿叶,就听他好奇问道: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啊?刚才走过去的是谁? 晏离舟:一个比唐僧还要可怕的家伙。 阿祀:唐僧是谁? 晏离舟:一个以嘴服人的和尚。 晏离舟没有继续解释,真要详细说明,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瀛朝雪这个时候应该刚回到房间,他肯定还没歇下,晏离舟看着两人身上的血污。 绝对不能这样回去,会被大师兄教育到死的。 晏离舟想起了那日的汤池,青啼曾说过,他随时都可以去那里泡澡疗伤。 想到这,晏离舟牵起少年的手,顺着记忆便往那处走去。 室内雾气氤氲,偌大的浴场没有半个人影,假山的石洞口孜孜不倦喷着泉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硫磺的味道,又被更为浓重的香薰盖了下去。 晏离舟将阿祀带到汤池前,他特地嘱咐了许多遍,确定少年知道汤泉池在哪里后才放下心,他起身准备往另一边的汤池去,却被少年拽住。 师父,你要去哪? 晏离舟笑着解释,我去那边洗,要是有事的话,你直接叫我就行。 阿祀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他语带含糊,我、我现在就有事。 嗯? 阿祀:师父,你能陪我一起洗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晏离舟:就是为了不跟你一起,我才浪费那么多时间跟你说明的呀。 少年十指蜷起,未穿鞋袜的双脚踩在积水里,同样局促不安地并拢在一起。 瞧着他这紧张的模样,晏离舟瞬间放下了所有防备。 什么矜持什么刻意回避,眼前的少年又看不见,他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晏离舟:好。 晏离舟脱下身上带着血污的脏衣服,跨入汤池后,他舒服地喟叹了两声,耳边忽然响起悦耳的银铃声。 晏离舟趴在池边,抬眸看向动静处。 那条他费了半天功夫替少年穿上的亵裤在他眼前滑落,刚才在房间匆匆一瞥,他没仔细注意少年身上的伤,现下灯火明亮,他看清楚了少年满身的狼藉。 阿祀侧着身,他动作迟缓地脱下了身上的红衣,他的左手与左脚各套了一个银铃,动作间发出叮当脆响。那声音如同缥缈的仙乐,将晏离舟所剩不多的清醒尽数卷走。 少年过于清瘦,四肢纤细,肩胛骨凸起,像急于振翅的蝴蝶,稍不注意就要消失在晏离舟的视野中。白皙的腰背鞭痕交错,却丝毫不影响少年的美感,反倒更能让人生出想要暴虐的欲/念。 分卷(28) 一道猩红鞭痕顺着少年的脚踝蜿蜒而上,如一条游蛇攀爬上少年的脊背,狰狞却不显恐怖。 银铃声似乎在蛊惑着晏离舟,雾气在他眼前飘荡,他长睫抖动,水珠从鬓角滑落。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指尖勾走那滴水珠,温热的指腹触碰他的唇畔,将那滴水珠涂满他的薄唇。 少年缓慢靠近,隔着一根食指与晏离舟对视,呼吸喷洒在他的唇间、脸上。 那双浅色瞳中没有他的倒影,少年在挑衅他,少年却看不到他 为什么少年看不到自己呢? 察觉这一想法的瞬间,心中的暴戾与不甘犹如藤蔓般野蛮生长,沉重的呼吸与少年腕间的银铃相互交织。 淡色的薄唇就在眼前,嘴唇微微开合,晏离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莹润的唇珠,心底的野兽在牢笼里翻滚挣扎,叫嚣着想要冲破这层层枷锁。 他迫切想要撕咬上去,而不是被少年碍事的手指困住。 他想要舔/舐少年唇珠上那滴晶莹的水珠,将它含在嘴里狠狠啃噬,将那漂亮的柔软唇瓣撕磨出不一样的颜色 师父,你怎么了?少年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晏离舟的一切幻想。 晏离舟恍然回神,阿祀跪在浴池边,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眼前的阿祀眼神呆滞,是与幻想中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是泡澡泡太久,出现幻觉了吗? 阿祀察觉到了晏离舟的颤抖,焦急问道:师父你没事吗?我喊了你好多遍,你、你都不理我。 后半句话带上了浓浓的委屈。 晏离舟满头大汗,止不住地喘息着,他压抑心中那头野兽,颤栗却怎么也无法立刻止息。 他甩甩脑袋,或许是知道少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才可以卸下满身的防备。 晏离舟头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他将下巴埋进少年的掌心里,企图求得那一丝丝的安慰。 他眼中满是迷茫,极力抑制着胸腔的跳动与身体反应,眼睛都憋红了。 他像是安抚少年,也像在安抚自己,轻声道:没事。 晏离舟觉得自己脑子好像出问题了,眼前的少年那么信赖他,为什么他会这般臆想对方? 他肯定是脑子有问题了 第37章 两人匆匆洗完澡后,晏离舟从乾坤袋中翻出新的衣物。 阿祀依旧请求他,让他帮忙穿衣服,晏离舟提出拒绝,就见少年红着眼眶,脸颊也是羞红的。 他是花了多少力气才说出这样的话呢? 算了,帮人帮到底,不过是穿件衣服,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了。 晏离舟于心不忍,效仿之前帮少年穿上衣服。 这过程花了一盏茶的功夫,等一切做完后,他出了满身的汗,澡都白洗了。 回程的途中,晏离舟依旧让阿祀牵着他的衣袖。 他比刚才还要刻意地回避与少年的接触。 阿祀似乎也发觉了他的反常。两人一路沉默,直到走进院中,晏离舟依旧没有回神。 衣袖忽然被大力扯动,唤回了晏离舟的神志。他回头,就见阿祀一副手脚并乱,着急忙慌的模样。 晏离舟往地上一看,一块凸起的砖块拦在阿祀的脚前,他刚才应该是要被绊倒了,情急之下拉住了他才稳住身形。 阿祀没察觉到晏离舟看过来的视线,轻轻舒了口气,他眼眶泛起红色,像是因害怕而生起的红,又像是委屈极了后的本能反应。 晏离舟抿了下唇,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他这次放慢了脚步,也格外留意地上有没有凸起的石块之类的。 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晏离舟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和阿祀清清白白的,又有什么好回避的呢? 可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汤池里那段旖旎的幻想。他觉得自己非常可耻,从初见少年的那一刻开始,就对少年起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 晏离舟非常确定,自己不是个重色的人。 想得太多,他甚至都觉得,是原主这副身体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欲望,而不是他晏离舟。 恍惚间,背后抵上一个温热的东西,晏离舟下意识回身,阿祀身形不稳,直直栽进了他的怀里。 晏离舟抓住阿祀纤瘦的手腕,银铃声骤然在寂静夜里响起,一抹寒光闪过,晏离舟回头,就见对面的屋门大开着,光亮将那人的身影拉长到了他的脚底下。 瀛朝雪站在房门口,他换了身衣服,墨发同样梳得整齐,他的面色被檐上的灯笼晕染得格外阴沉。 他怀抱着千山月,寒剑在他胸口瑟瑟发抖,银光闪烁,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千山月的眼泪将瀛朝雪的衣服晕湿,瀛朝雪浑不在意,不给它丝毫能逃走的机会。一副我现在就要跟你算账的架势。 晏离舟下意识屏住呼吸,心知不妙,他立刻松手。 阿祀陡然失去了依靠,摔倒前又被晏离舟眼疾手快地扶住。 背后结结实实挨了瀛朝雪的一记眼刀,这下是真的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千山月道:阿离。 瀛朝雪冷冷道:你觉得叫他管用?他自己都不保,还能保住你? 千山月:嘤嘤嘤 晏离舟: 瀛朝雪:离舟,过来。 瀛朝雪的语气听着温和,晏离舟却听出了三堂会审的严肃感。 大师兄。 瀛朝雪问: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晏离舟企图打马虎,结巴道:没做什么呀! 瀛朝雪冷嗤,你当我眼瞎了不成,还是我误会了?你不是见到我就躲,而是跟你身后那位藏在草丛里做些什么我不能见的勾当不成? 晏离舟: 阿祀那一声果然被瀛朝雪听到了,他以后做什么都别想瞒着瀛朝雪了,这个教导主任太可怕了。 晏离舟清楚瀛朝雪是真生气了,不然他也不会说出那么重的话来,他老老实实将流芳城的事情交代了,瀛朝雪眉间已然皱成了川字。 瀛朝雪抬眸看向晏离舟身后的阿祀,他之前就觉得祁白茶不是个良人,和面前的小瞎子一比,祁白茶反倒是那个最优选。 照晏离舟的态度,瀛朝雪都已经想开了,他决心不去干涉晏离舟的感情问题。反正祁白茶也是妖族的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小师弟娶了他,既完成了师尊交代的事情,也全了小师弟的心意。 没想到 瀛朝雪嗤道:你倒是会过日子,让你挑一个喜欢的带回去,你倒好,招了那么多的烂桃花。 晏离舟:大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阿祀躲在晏离舟身后,双手揪着晏离舟的衣袖,像只刚出生的小鸡崽一样。 晏离舟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冲瀛朝雪报备道:大师兄,我先将他送回房里,然后我们再慢慢谈,好不好? 瀛朝雪冷脸哼了声,晏离舟硬着头皮将阿祀带进他的房间,他将少年按在自己床上,轻声嘱咐,我有事要与我师兄商量,你今日暂时先睡我这里,明日我让人给你安排个房间。 阿祀依旧抓着晏离舟,闻言急忙问道:那、那你呢?你还回来吗? 晏离舟:我今晚睡我师兄那,你安心睡吧。 晏离舟没说的是,他今晚估计没有觉睡了,依瀛朝雪的脾气,怕是要训他到天亮。 师父少年又唤了他一声,他犹豫不决,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说。 晏离舟看出他的不安,说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师父是讨厌阿祀了吗? 晏离舟一愣,而后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阿祀:因为我什么都不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回来的路上,你也一直在避开我 阿祀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心却通透得很。 晏离舟双眸微敛,撒了个谎,我没有觉得你麻烦,只是,我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 阿祀讷讷点头,小声道:我、我懂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 替阿祀盖上被子后,晏离舟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走进瀛朝雪的卧房,就见瀛朝雪正襟危坐地坐在椅子上,他手中把玩着千山月,地上被千山月的泪水洇湿出了一团黑墨。 经瀛朝雪的威逼下,那把蠢剑用自己凝结出的眼泪将自己冻成了一坨冰,眼泪这下是止住了,房间里却充斥着千山月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晏离舟看着心疼,指了指瀛朝雪手中的那把蠢剑,小声道:师兄,这是我的剑。 【呜呜呜,好阿离!】我就知道你是来救我的。 瀛朝雪笑了笑,理直气壮道:我知道它是你的剑,怎么,借你师兄玩玩都不行了? 晏离舟果断道:行,怎么不行! 【呜呜呜】 晏离舟狠下心:闭嘴。 【嘤嘤嘤】 瀛朝雪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晏离舟听话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瀛朝雪:手。 晏离舟几乎是瀛朝雪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瀛朝雪把着他的脉,确定他没事后才舒展了眉头。 晏离舟一直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再追究后才适时开口,师兄,你今晚去哪了? 瀛朝雪:荇洲城。 晏离舟一怔,不解地问道:你去荇洲城做什么? 瀛朝雪:青啼请我帮忙的时候,我同样派人去荇洲城布了阵法,晚宴还没开场,我察觉到山下的阵法有异动,苍鹭宫的事情本该了结了,可我却在山下捉到了另一只犯事的女妖。 妖?晏离舟皱眉,那到底是谁在作怪?罪魁祸首不是连翘吗? 瀛朝雪:哪有什么罪魁祸首,它们都是罪魁祸首,只不过恰巧撞在了一起,才让人误以为是同一个邪祟在作祟。 晏离舟喃喃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瀛朝雪正色道:确实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晏离舟看向他,瀛朝雪继续道:苍鹭宫首先出事,等到荇洲城出事的时候,苍鹭宫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类事情。青啼怀疑是有人刻意模仿,想要借此手法嫁祸给苍鹭宫。它犯案的手法与连翘极其相似,全是剥皮抽筋、放血至死,我仔细检查过那只女妖杀过的人,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晏离舟:青葵说过,连翘杀的都是女人,她的目的只是想要那些人的皮伪装自己而已 没错,画皮鬼的目标只是人皮,而荇洲城那只女妖第一个目标却是猫,后来才转移成了人,而且都是男人。它剥皮的手法没有画皮鬼的熟练,有时候剥下来的不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倒像是匆匆了事,随意敷衍。 晏离舟:所以青啼说的是对的,是有人要效仿连翘,让人以为是同一个人作案,可那只女妖的目的是什么?它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戮吗? 瀛朝雪神色肃然,摇头道:我已经帮青啼捉住那只女妖,之前答应他的事情我已经完成,审问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真相如何,我们最好不要插手,记住,我们来苍鹭宫的目的是为了你,等见了妖王,让他教你如何控制妖纹,我们就回无尘宗。 好吧。晏离舟乖乖道。 瀛朝雪的语气坚决,不管是谁故意陷害苍鹭宫,他们都不能卷进妖族的内部争斗中去。若是如青啼所说,有可能是山下的有心之人得知苍鹭宫的祸事,想要借机陷害苍鹭宫,他们还能帮苍鹭宫讨个说法。 可听晏离舟描述了流芳城的事情,瀛朝雪立马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苍鹭宫。 他不想让晏离舟卷进妖族的争权夺利之中。 他更怕晏离舟再出事。 晏离舟同瀛朝雪说,今晚想要借宿在他这。 瀛朝雪似乎挺开心,立马让人去搬了一床新被褥,顺道将抽噎不止的千山月还给了他。 晏离舟随意敷衍着冲他撒娇的千山月,思绪却飘到瀛朝雪那。他不知道瀛朝雪的兴奋点在哪,更不懂瀛朝雪心里的弯弯绕绕。 瀛朝雪亲自替晏离舟铺着床褥,一边在心里感叹。 离舟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顽劣,至少他还知道,不该和那个新来的小瞎子睡在一块。 瀛朝雪全然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心态,晏离舟看着瀛朝雪的背影,心中却在不断忐忑。 他同青葵说,他已经有了选择。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瀛朝雪说。毕竟,瀛朝雪似乎很讨厌祁白茶。 大、大师兄,还有一件事晏离舟一开口就打了个结巴,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瀛朝雪回头看他,笑容如沐春风,嗯? 晏离舟却如遭雷击,他很怕再次看到那张脸从晴转阴。 晏离舟挠了挠脸,试图掩饰自己的心慌,鼓起勇气,大声道:我、我想娶小白。 第38章 瀛朝雪笑意收敛,似是没听清,冷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晏离舟抱紧千山月给自己壮胆,我想娶小白。 瀛朝雪扔下手里铺到一半的床褥,绷着脸背对晏离舟。 祁白茶,果然还是祁白茶。 即使知道晏离舟会做这种选择,但亲耳听到晏离舟的肯定,他还是难以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 这小子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他家小师弟那么惯着宠着?! 瀛朝雪还没回话,晏离舟怀里的千山月却在震个不停。 不行,在青瞿寝殿里,那个家伙想要伤 晏离舟迅速捂住它,在心里骂了句笨蛋。 【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大师兄?】 晏离舟:大师兄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我娶小白的。 分卷(29) 瀛朝雪那么讨厌祁白茶,看他态度像是缓和了不少,在这当口放个炸/弹下去,以瀛朝雪的脾气,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的。 【可是小白想要伤害你,你不能娶一个危险的人呀】 晏离舟:不是他想要伤害我,而是那阵诡异的黑雾引导他来伤害我,况且,小白并没有真的威胁到我 晏离舟忽然想起手腕的伤,这些违心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他决定岔开话题。 晏离舟:你不是去追它了吗,有结果吗? 【那家伙跑得太快,我没追上】 晏离舟揪紧自己胸前的布料,那阵黑雾来得蹊跷,在流芳城的时候,他同样感觉到了那股气息,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在蛊惑他。 虽然救阿祀是他的本意,可现在一想,他似乎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的,那力量操控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内心。 他在逼自己行动,或许小白也跟他一样,都不是自己自愿的。 晏离舟:你不要说,这件事我会亲自跟大师兄说的。 【哼,你就是在包庇那个小子!】 晏离舟:不管我和小白是什么关系,他总归是要待在我身边的,师徒、夫妻,没有什么区别。 【你说这话的样子,好像一个渣男哦!】 晏离舟: 晏离舟想娶祁白茶,不是因为他喜欢祁白茶,这样想,他确实是个渣男。 他想的是,他娶了小白后,他就和妖族沾边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小白的家事。 虽然这方法幼稚了点,却是对他,对小白更有利的方法。 况且,连心咒在小白这里,他也能放心。 晏离舟出神的间隙,殊不知,他这副模样落在瀛朝雪的眼里,完全是失魂落魄,被家人强拆鸳鸯的可怜模样。 瀛朝雪凝神静心,压抑住满腹的说教。 罢了离舟都已经成了个笨蛋,成全他的心意又怎么了。 瀛朝雪深吸口气,闷声道:随你。 晏离舟脸上漾起一抹笑意,走到瀛朝雪身边,抓住另一边的褥子,帮着瀛朝雪一起铺他的被子。 师兄,你真好。 瀛朝雪哦了声,脸色依旧绷着,嘴角却咧开了一小点弧度。 等一切都做完后,晏离舟抱着千山月躺在里侧,千山月受了太多委屈,贴着他哼哼唧唧了好久,磨得晏离舟忍不住骂了它一顿,它才老老实实地睡着了。 晏离舟睡意席卷前,他感觉到瀛朝雪翻了个身,大手拂过他鬓角的碎发,低沉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不管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离舟,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 是夜,荇洲城全城宵禁,亥时不到,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便顷刻归于寂静。 河面飘过一道黑影,一艘乌篷船融在漆黑夜色里,船篙刺破水面,如同游蛇在水中穿梭。一道黑色雾气从街边巷口弥漫过来,它隐在无月的夜里,悄悄地包围住了小船。 船头渐渐接近岸边,雾气越来越浓时,船身不断震颤着,顺着水流撞在了河岸石壁上,寂静夜里响起沉闷的砰砰声。片刻后,一具鲜红的尸体从船上滚了下来。 他睁着空洞无物的眼睛,满脸惊恐地倒向黑雾散去的方向。 青啼依照承诺,早起便领着瀛朝雪与晏离舟去了妖王的宫殿。 宫门前站了无数带刀侍卫,肃穆中又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 偌大的宫殿窗门紧闭,房内缭绕着浓重的药味,暗沉的光从窗棂中透进来,打在了正对门的高榻上,层层纱幔覆盖住床榻,从外根本窥见不到里面。 父皇。青啼伸手掀开床幔,轻声唤道。 瀛朝雪和晏离舟同时看到,床幔掀开的时候,帐内那浓到化不开的浊气悄然散了出来。因着常年不透光,屋内的角落滋生出无数的黑气,即使有符箓镇压着,依旧遣散不了那些煞气。 晏离舟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瀛朝雪,避免麻烦,还是决定问千山月。 晏离舟:他就不怕熏死在里面吗,为什么不开窗透透气? 【妖王这病不能见凉风,只能焐着。】 晏离舟:这大夏天的,不闷吗? 【这也没办法,你看那浊气,他已经没救了。】 隔着一段距离,晏离舟只能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锦被外露出一只骨瘦如柴形同树皮的手。 青啼同帐内的人说了什么,只听另一道浑浊的声音从床幔里传出,那声音虚弱不堪,像是被风一卷,就能轻易地化去。 他们来了? 青啼低着头,回答道:来了。 让让那小子过来吧。 青啼看向晏离舟,瀛朝雪在晏离舟肩头拍了下,示意他不要担心。 晏离舟深吸口气,慢慢踏上了阶梯。走到近前,隔着掀开的小缝,晏离舟看清了床上之人的面容。 那人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脸颊凹陷,严重脱水的双唇不断翕动,肉眼可见的进气少出气多,一看便知已是大限将至。 原文中虽然没有介绍过这位妖王,可从无尘仙尊的描述中猜测,妖王怎么也算是风流倜傥的英雄人物。但与床上这位老人对比,是谁都无法相信,这会是妖王青述。 果真如世人所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用花言巧语骗了那么多姑娘的心,将人带回来后便不闻不问,甚至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弃之如敝屣。这样的人有这种结局,晏离舟不觉得他可怜,反倒升起了一丝畅快。 老天果然还是公平的。 妖王半阖着眼,眼里布满阴翳,他看向一旁的青啼,青啼反应迅速地退了下去,留晏离舟与妖王两人单独说话。 你、你都长那么大了,我小时候见你,你还是一条小白蛇呢。妖王笑了笑,说完一段话,他足足咳了半盏茶的功夫。 他喉间呛出几滴血,嗓音混着黏着物,让晏离舟生出了一丝不适感。 晏离舟沉默地站在床前,听他伤春悲秋地感叹着过往的事情。耐心耗尽前,他才说出了晏离舟想要知道的东西。 你这东西我也无法控制,你师尊没跟你说吗?你不是我族中之人。 晏离舟愣在原地,原身不是妖族的人吗?他不是蛇妖吗?! 无尘仙尊根本没跟他说过这件事情不对! 晏离舟回忆着当初下山前,同无尘仙尊的那番谈话。 无尘仙尊根本没有同意或者否定他妖族血脉的事情,那家伙只是一门心思的跟他说着娶亲一事,更多时候都在一旁摆出看好戏的模样。 是了,无尘师尊就是为了让他来妖族挑一个媳妇回去,免得妖族的人再找上无尘宗扰他清静。至于妖纹不妖纹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管。 这坑徒弟的老家伙!他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师父呢?! 无尘那老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那次之后,他的伤果然还是妖王停顿了会,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给自己足够功夫喘息,才继续道。 你可在你师尊身边见过一朵金莲? 晏离舟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提到什么金莲,他仔细思索,摇头道:我未曾见过。 妖王立马松了口气,那便好,金莲还在,那老东西应当是没事的。 妖王笑了一声,你此番前来,看中了我哪个儿子? 话头突然一转,打得晏离舟猝不及防,晏离舟面色讪讪,回答道:祁白茶。 白茶白茶妖王疲惫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竟不记得还有叫这个名字的孩子了,也罢,既然是你看上的孩子,应该不会太差。 晏离舟攥紧拳头,胸口像是着了一把无名火,直烧得他大脑晕眩,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挑起各族的矛盾,他想狠狠揍对方一拳。 妖王这语气,倒像是随意将一件物品丢弃给了他。 他不想见祁白茶一面也就罢了,他甚至都不问问祁白茶长什么模样,今年几岁。 替我向你师尊问好。 晏离舟沉着脸拉上床幔,瀛朝雪上前一步拉住他,焦急询问,他说了什么?他教你了吗? 晏离舟摇头:他也无解。 两人同时噤声,一路无话地退出了寝殿。 青啼等在门外,看到两人的瞬间,他将眉间的忧虑收敛。 还未开口,一名仆从便匆匆赶来,着急忙慌道:大皇子,昨、昨日荇洲城又发生了命案,这次死的是一名船夫,死相与前几日死的那些人如出一辙。 瀛朝雪和晏离舟齐齐愣住,两人面面相觑,晏离舟在瀛朝雪眼中看到了一抹复杂。 祁白茶一大早就蹲在瀛朝雪的门前,他眯着眼,懒懒地趴着,像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宠物。 晏离舟开门的时候,差点踩到了他的尾巴。 狼崽的尾巴缠上他的脚踝,晏离舟将他抱起,几番询问后才知道,祁白茶是碍于瀛朝雪在,所以才没直接闯进房里的。 晏离舟问他有什么事,祁白茶支支吾吾不说话,只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黏人的过分。 祁白茶一觉醒来发觉晏离舟不在身边,他惊慌失措地跑来了这里。 他才不会主动承认,他是想晏离舟了,想待在晏离舟身边。 这番举动遭到了身后瀛朝雪的注视,顶着刺骨的眼刀,晏离舟才迫不得已放下祁白茶。 晏离舟摸摸狼崽的耳朵,这是祁白茶的敏感点,从前不能触碰,自祁白茶同意给他摸了后,晏离舟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小白,我和师兄去办一件事,很快就回来,你在房间里等我吧。晏离舟没说他是去找妖王的,他怕祁白茶难过。 狼崽乖乖点头。 晏离舟和瀛朝雪前脚刚走,盲眼少年就从晏离舟的房间走了出来。 祁白茶满身戒备地看着无漾,心中的疑惑未解,怒火与醋意倒是先迸发了。 你怎么从晏离舟房里出来的? 先前他就奇怪,他闻着晏离舟的气味才确定晏离舟在瀛朝雪房里,他只以为两人一大早在房中谈什么事情。如果晏离舟真和瀛朝雪在商量什么事的话,那晏离舟昨晚是和无漾一起睡的?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尖芽,祁白茶就气得牙痒。 晏离舟是他的东西,绝不能被其他人觊觎。 无漾懒懒系着衣带,笑着俯视脚边的狼崽,无情嘲讽,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模样很像个妒夫吗? 祁白茶全身僵硬,他被无漾定在了原地。无漾在他面前蹲下,用食指戳着他的眉心,笑道:知道你的好师尊昨晚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吗? 他说话漫不经心,焦躁被他埋在了心底。 一面墙壁而已,他想知道什么,万丈天堑也难不倒他。晏离舟与瀛朝雪的谈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们谈话的内容太过枯燥,他即将昏睡前,忽然听到晏离舟紧张的声音。 我、我想娶小白。 在听到这句话后,无漾的睡意全消,胸口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让他升起强烈的厌恶感,那把心火烧得他整晚都没有睡好。 再看到这头蠢到没边的狼崽,他只想冷笑。 傻子和呆子,倒也相配。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想要讽刺几句,最好激怒面前的狼崽,让他暴怒,让他得不到快乐。 他不痛快,别人也别想要痛快。 他不仅看光了我的身体,还想对我做那种事情。 祁白茶:你骗人! 衣袖滑落露出无漾白皙如玉的手腕,银铃在晨光中泛着冰冷光泽,他将手中的琉璃珠送到祁白茶的眼前。 琉璃珠里倒映出清晰的画面,是晏离舟与无漾。 他们在汤池里,回廊里 无漾眼里滋生出恶意,如同九幽之中拖人入水的厉鬼,想要将面前的家伙也拖入万丈深渊。 他生怕祁白茶听不清,一字一字缓慢道。 晏离舟只是把你当成一只可供消遣的玩宠,但我就不一样了 他尾音拉长,低低笑道:晏离舟对我有欲望,他想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无漾: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模样很像个妒夫吗? 小白:彼此彼此 第39章 大师兄昨天还说不管这件事了,今天就被啪啪打脸了。一向沉稳的大师兄难得遇到这种事,晏离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不动声色观察着瀛朝雪的表情。 瀛朝雪神色淡然,晏离舟却能察觉他的心情不佳。 瀛朝雪以为邪祟一事已了结,他们不用掺和苍鹭宫的内部纷争。他原是想着离舟已确定心意,今日见过妖王,他就带着离舟还有小白去向妖后辞行。 万万没想到,荇洲城又出了这种事情。 若是没听到就算了,他们可以当做不知情。 他们要走,青啼难不成还要拦着他们? 可那仆从恰巧就在两人面前说出了这件事,瀛朝雪已经答应了青啼,他总不能食言。他可以言而无信,却不能败坏无尘宗的名声。 瀛朝雪只能继续帮忙。 况且,他要是半途而废,他可能连自己心里这道关都过不去了。 荇洲城今早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与此同时,苍鹭宫那只被瀛朝雪捉住的女妖也在牢笼里消失了。 关押它的房间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它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瀛朝雪不想带着晏离舟,青啼却提出不同意见,他请求晏离舟一同下山帮忙。 青啼还不确定荇洲城那只邪祟的来头,也不确定它是否和连翘有关联。 之前连翘杀的都是女人,可唯独对晏离舟破了例。 晏离舟两次遇见连翘,比他们更清楚连翘的幻术,如果晏离舟亲自出马,说不定能将那东西一举抓获。 晏离舟很想吐槽,你直接说我的体质容易吸引邪祟不就好了吗?拐弯抹角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让他做人肉探测仪吗?! 晏离舟看向瀛朝雪,对方思考半天,才答应了青啼的提议,看他表情仍在犹豫。 晏离舟知道,瀛朝雪一直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但这不代表瀛朝雪会为了这些而不顾晏离舟的安危。 分卷(30) 正因为这样,晏离舟才不想让瀛朝雪为难。即使害怕,晏离舟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晏离舟悄悄挨近瀛朝雪,低声道:师兄别怕,我身体好了点,更何况还有千山月护着我呢。 这次他牢牢吸取教训,要将千山月时刻揣在身边。 瀛朝雪眉头舒展,被晏离舟的安慰逗笑。 他这个做师兄的,怎么反倒被小师弟安慰了呢。 别怕吗 * 狼崽乖乖被小瞎子抱着,他们坐在廊檐的长椅上,气氛异常和谐。 晏离舟回来的时候同他们说了要下山的事情,他特意叮嘱两人要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我会给你们带好吃的。晏离舟颇像个出门买菜不放心家里孩子的长辈,嘱咐完后,才去找了青啼。 这个孩子是青瞿抓回来的,他无父无母,唯一照顾他的师父也死了,大皇子能否替他找一户人家安置? 青啼看向晏离舟,笑意浮起,点头道:既然是泷月君的意思,青啼定当照办。 想起阿祀身上的臭毛病,晏离舟讲话也没了底气,吞吞吐吐道:他双眼失明,还有一点惰性,如果可以,尽量帮他找一户富庶人家吧 青啼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晏离舟被他太过专注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避开了视线。 我没有命令你的意思。晏离舟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理所当然,赶紧补上,若有需求,大皇子尽管来无尘宗找我。 祁白茶缩在无漾的怀里,眯着眼睛,看上去格外惬意。 就在刚才,他还在为无漾说的那番话生气。 可听了晏离舟与青啼的对话,他顿时什么气都散了。 他相信无漾同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无漾说晏离舟想要上他,开什么玩笑,就晏离舟那副弱不禁风的身体,想要压倒比他强悍数倍的鬼王? 祁白茶不是鄙夷,而是事实。 他压抑住胸中翻涌不息的醋意,将无漾的挑衅排除在了意识之外。 这老东西仗着有一副天生的媚骨,就想要勾引晏离舟。 说什么晏离舟对他有欲望,简直是做梦!看吧,晏离舟都迫不及待想要送他走了。 真当他愚笨,以为他就那么好骗吗? 狼崽轻声道:听到了吗?晏离舟想要送你走。 小瞎子双眼空洞,嘴角却漾起与之截然不同的讥笑,哦。 狼崽像个胜利者般宣示着主权 就算晏离舟将我当成宠物看待,至少我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 他破例收我为徒,在众人面前护我周全,他替我挡过刀剑,替我亲自疗伤,替我挑过葱花 你吃过他烤的糍粑吗,你能让他在寒冬腊月,一大早就等在门外,只为给你送一碗馄饨吗? 你不可以,但我可以。 狼崽的声音渐渐变弱,他的目光落在晏离舟腕间的纱布上,晏离舟的血液仍然缠绕在他的唇舌里,似乎永远都化不开了。 他为我做了许多事情,我当他的宠物又如何。 如果晏离舟想,他便心甘情愿。 无漾的双手被白毛掩盖,他狠狠掐住祁白茶的小腿骨,冷声道:是吗,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你马上要有新主人了。 祁白茶顺着他的话,重新往晏离舟那看去。 青啼似是特意压低了声音,答非所问道:泷月君,之前我就说过,你叫我名字就好。 晏离舟的眼睛落在了青啼的耳饰上,碧色琉璃盈满光泽,珠壁倒映着他的面容,红色流苏随风飘荡。 晏离舟看着青啼抬手解下了左边的耳饰,碧玉流苏带着青啼的请求,送到了他的面前。 泷月君可否收下这样东西? 晏离舟一怔,没有伸手去接,推辞道:这是你的贴身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拿呢。 青啼笑了笑,执拗地举着手,像是晏离舟不去碰,他就不罢休。 晏离舟询问了千山月,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寓意,千山月表示不知。 就在晏离舟犹犹豫豫是否要接过的时候,一只通体雪白的狼崽闯入了两人之间,他用鼻尖撞开了青啼的手,碧玉流苏落在了地上。 两人面面相觑,晏离舟终于敢直视青啼的眼睛,却撞见了他一闪而逝的失落。 对不起,小白太胡闹。晏离舟揪住狼崽的后颈皮,瞪着做完坏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狼崽。 祁白茶冲晏离舟吐吐舌头,全身团起缩成颗圆球,往晏离舟的腿边蹭了蹭。 祁白茶知道,晏离舟最应付不来他这种撒娇。 果不其然,他感觉到了晏离舟身体的颤抖,晏离舟根本对他生不起气来。 青啼看着两人的互动,晏离舟的眼睛自始至终不愿落在他的身上,他笑了笑,轻声道:无碍。 东西没收成,晏离舟反倒松了口气。 他宁愿与青葵待在一起,也不愿意跟青啼单独共处。 青啼给他的感觉太奇怪,或许是初见时的气氛太过尴尬,以至于到现在,他一见到青啼就会想起汤池的事情。 晏离舟抱着狼崽回到瀛朝雪身边,他斟酌台词,将流芳城与祁白茶身上那阵诡异的黑雾告知给了瀛朝雪。 瀛朝雪阴沉脸色,眼刀横扫晏离舟怀里舒舒服服打着哈欠的狼崽,冷声甩下一句。 瞧你选的好对象。 晏离舟:重点是这个吗?! 怀里的家伙动了动,晏离舟甫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含满探究的琥珀瞳。 对象?瀛朝雪说的是什么意思? 晏离舟眉心一跳,耳廓渐渐红了。 他还没来得及跟小白商量这件事,怎么就让瀛朝雪说漏了嘴呢! 狼崽用爪子刮挠晏离舟的衣襟,他满脸求知欲,只差没写上告诉我三个大字了。 晏离舟被他闹得全身僵硬,偏偏怀里那道视线太过灼热,盯得他口干舌燥,将他胸口烧得滚烫,脸颊也浮起诡异的绯红。 好在,关键时候有瀛朝雪救场,瀛朝雪彻底偏离重点,骤然发问:青啼想要将他的耳坠送你? 晏离舟点点头,瀛朝雪眸光复杂,问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什么? 妖族的人,不管男女都会佩戴这种耳坠,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若他们看中一方,想要与对方结百年之好,就会摘下一只耳坠赠与对方。瀛朝雪看着一脸痴傻模样的小师弟,叹了口气,伸手拂开他的碎发。 晏离舟回忆在宴席上见到的那些人,当时没仔细注意,现在回想,他们之中,大部分有家室的人确实只佩戴了一只耳坠。 你不收是对的,那耳坠上有他们的心头血,你若是收下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会被他们迷惑。这耳坠是他们的贴身之物,送出去了,便再也没有第二件,是他们极为珍贵的东西,青啼给了你 后面的话瀛朝雪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估计又陷入了自我脑补中,就差没说一句你怎么又招惹了一朵烂桃花? 晏离舟倒吸一口凉气,青啼为什么要给他这种东西。 青啼难道喜欢他?! 可是他们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啊,而且他还一直有意避开青啼。 * 瀛朝雪要去准备一些东西,晏离舟特意支开了阿祀,抱着狼崽回到了自己卧房。 祁白茶变回了人形,一身黑衣的少年陡然出现在晏离舟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祁白茶扶住晏离舟,两人站立着,晏离舟发觉,祁白茶比初见时长高了不少,从前还能平视,现在他要仰头才能看到少年的眉眼。 祁白茶眼眸低垂,不肯放开晏离舟,或者说,他怕一松开,晏离舟就会躲起来,不告诉他答案。 师尊,大师伯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晏离舟能坦然告诉瀛朝雪,他以为自己也能用平常的语气告诉祁白茶,可瀛朝雪的调侃将晏离舟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莫名觉得心虚,更多的是,自己也不清楚的害臊。 他明明对小白没有那种心思的。 晏离舟尽力稳住心神,他一紧张就忘记了对面的人才是徒弟,他这个做师父的在徒弟面前露了怯,变得畏手畏脚。 好在祁白茶认定了晏离舟的转变,倒也没觉得晏离舟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喜欢现在的晏离舟,不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晏离舟,而是在他面前像只小兔子一样的师尊。 晏离舟躲避面前人的压迫,低头将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 妖后曾在我身上下了连心咒,主咒现在在青葵的身上我这次来,是想在妖族内选个心仪之人带回无尘宗的。 晏离舟不知道自己哪句台词出了问题,他说着说着,明显感觉到头顶那股视线变得愈发灼热,祁白茶的呼吸开始乱了。 晏离舟说,想要选个心仪之人。 那他是不是可以心存妄想?晏离舟有可能会喜欢他?! 窗户半开,房内的温度却越来越高,晏离舟的呼吸也跟着乱了。 祁白茶就像个火炉,他有意往后撤退,祁白茶却逼近他,大腿抵上了身后的桌子,晏离舟彻底退无可退。 晏离舟侧着头,耳廓的红蔓延至脸颊,手肘被祁白茶抓住,被白狼咬破的伤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晏离舟咬住下唇,将痛呼吞回进嘴里,他借着这阵疼痛唤回他所剩不多的冷静。 我、我之前说过,我会帮你,只要我娶了你,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足妖族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晏离舟的声音骤然卡顿,他自说自话那么久,却忽略了一点。 他自认为的相互帮助,祁白茶是否愿意呢? 晏离舟急忙找补,当然只是形式而已,你今后遇上喜欢的,我绝不会阻止 不用。祁白茶扶着晏离舟的手腕滑下,他抓住晏离舟缠着纱布的手腕。 晏离舟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清瘦,只虚虚握着就能圈住他的整个手腕。 为什么有人的声音会那么动听,每一个字都能戳进他的心窝。 他不需要晏离舟帮他讨回公道,他只要晏离舟平平安安的。 晏离舟低着头,不敢与祁白茶对视。被对方太过专注的目光凝视,晏离舟全身像是浸泡在汤池里,从头到脚都红透了。 他想求祁白茶不要这样看着他,抬头的瞬间撞进了那双深邃的琥珀瞳里,少年心事一一写在了脸上,不加掩饰地传递给了自己。 潋滟的桃花眼含着委屈与惊惶的水光,长睫抖动,晏离舟重新避开了那道滚烫视线。 心跳像是亟待破土的嫩芽,稍不注意就要将他撕裂。 这是祁白茶不曾见过的晏离舟,却比任何一面都要令他心动。 他收紧手中力道,将掌心灼热的温度贴近晏离舟,语气坚定道:没有今后。 阿娘被那个男人中伤了也不愿离开苍鹭宫,就算心死了,也仍然死守着苍术宫。 是因为她还爱着那个男人。 他是阿娘的孩子,与阿娘一样倔强,也与阿娘一样,认定了一个人便不放手。 或许是从他咬上晏离舟开始,晏离舟的血液进入他的身体,从此之后他就带上了晏离舟的温度,晏离舟的味道。 也或许是从月色下,晏离舟幼稚地吹着气帮他挑出木刺开始,或许更早 从晏离舟为了护着他,不惜被重伤开始,冬日清晨的那抹微笑,一碗滚烫清香的馄饨,垂眸细心的轻抚,长阶之上的对视 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知道,他的目光落在晏离舟身上,便再也无法离开,心脏只会为这个人而跳动。 从前没有,现在与今后,他只喜欢晏离舟。 这是他做出的选择,哪怕晏离舟再伤他一回,他也绝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摇尾巴):你吃过他烤的糍粑吗? 阿祀(冷漠): 小白(骄傲脸):你能让他在寒冬腊月,一大早就等在门外,只为给你送一碗馄饨吗? 阿祀(怒气值+1): 小白:他替我挑过葱花,你能吗? 阿祀(怒气值+10): 小白:他替我挡过刀剑,你能吗? 阿祀(怒气值+100): 小白:他替我亲自疗伤,你能吗? 阿祀(怒气值+1000): 小白:他破例收我为徒,在众人面前护我周全,你能吗? 阿祀(怒气值+10086):今晚杀狗!!! 第40章 出发去荇洲城的路上,青啼将得到的信息告知给了众人,昨日关押在地牢里的只是那只女妖的分/身。 想要捉住她,必须确保她的真身在哪里,不然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青啼满脸愧疚说道:昨夜忙到了寅时,我想着休息一夜,今天再审问也来得及,却不想就这样被她逃走了,这件事是我的过失。 瀛朝雪淡声道:大皇子不必自责,既是分/身,审问再多也撬不出她的来历。 瀛朝雪与那只女妖没有太多交锋,也说不出她的底细。等他从苍鹭宫赶到荇洲城的时候,那女妖踩中陷阱,已经自动落入他的锁妖铃中了。 青啼从袖中掏出一个袋子,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晏离舟往他的手心一看,是几缕白毛,和小白身上的毛发相似,却比小白的柔软。只单纯看,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青啼:她中过一次陷阱,这两天可能会暂时收手,我们不知她的动机,想要引出她,难度会有点大。 霍擎坐在马车外,他一直听着他们说话,闻言不解道:妖就是妖,能有什么动机,单纯想要作恶不是很正常的吗? 话落,马车内的众人集体噤声。 青啼和几个忠心侍卫变了脸色,瀛朝雪甩给霍擎一个眼刀。 晏离舟冷声开口,霍擎,不会说话就闭嘴。 霍擎是他的人,他若是现在不教训,只会生出没必要的嫌隙。 分卷(31) 霍擎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讷讷开口,抱歉,是我失言了。 晏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霍擎其实说得对,哪有什么动机,那只女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作恶罢了。 烛魔之战后,妖族恪守本分至今,霍擎要是当着妖族众人的面说出来,只怕会招来他们的怨恨。他们已经偏安一隅,还想要他们怎么做呢? 大家心里都门清,真把这种话说出来的才是傻子。 晏离舟将千山月赶去外面陪着二傻子霍擎,目的是让千山月堵住霍擎的嘴,别让他有说话的可能。 气氛再次安静,瀛朝雪突然开口,她不会收手的。 众人将视线都集中在了瀛朝雪身上。 瀛朝雪花了些功夫检查了从山下搬来的诸多尸体,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连翘是将活人剥皮后才将他们杀死,这个女妖则相反,每具尸体都是失血致死,而后才被剥皮。 尸体身上遍布伤痕,没有刀剑斧戟劈砍出来的痕迹,倒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抓挠出来的。目击者们的证词统一,他们早起见到的尸体,全都是即将步入干尸状态,身上的血液尽数被抽干。 瀛朝雪:那女妖的目标都是男子,目的不是吸食他们的阳气,若真的需要阳气,不一定非要杀害他们。 晏离舟坐在颠簸的车厢内,身体随着赶路摇晃,脑子却异常冷静。 她一开始杀的是猫,而后才转成了人,一只猫的血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每天都需要一个成年男子的血液,她不可能会收手。 瀛朝雪欣然点头,离舟说得对。 青啼像是忘记了之前要送晏离舟耳坠的事情,泰然自若地看向晏离舟。 此前我就试过找手下假扮普通人,引那女妖上套,结果她根本不睬我们的人。 青啼的声音带着点祈求,说道:那女妖杀害的男子都是相貌英俊之人,泷月君正好符合一切条件,这次劳烦泷月君亲自出面作饵,泷月君的恩情,青啼日后必当报答。 晏离舟感觉听这句话都听出茧子来了。 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既然青啼都不在意了,他更加没了心理负担,闻言冲青啼笑了笑,心里却在叫苦。 青啼又提醒道:我们还不知那女妖的底细,泷月君一定要小心。 晏离舟装作严肃,沉沉嗯了声。 晏离舟:他就是将我当成了人肉靶子QAQ! 【有我在,你别怕!】 晏离舟:你这句话的可信度在我这里已经成了负数,你说过几次,又做到过几次? 【QAQ是什么意思?】千山月企图打马虎。 晏离舟:表示我在哭。 【QAQ?!我说的对吗?】 晏离舟:滚! 【嘤嘤嘤】 和煦的暖风吹起殷红扶桑,花瓣若火红云霞,包围了繁花似锦的荇洲城。谁能想象白日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城镇,到了夜晚会发生那么恐怖血腥的杀人命案呢。 此次出来还额外带上了霍擎和青啼的几个仆从,他们下山后便寻了一间客栈落脚。 晏离舟来到苍鹭山那么久,一直闷在皇宫里,时间还早,青啼提议几个人一起去城里逛逛。 千山月比晏离舟还要亢奋,从出发到现在都不能打消它的热情。 它不方便现身,怕吓到周围的百姓,只能在心里撺掇着晏离舟 【阿离阿离,我要看吹糖人!】 【那里那里,我要看喷火!】 【不不,这边这边,我要吃米糕】 晏离舟: 晏离舟:你有嘴吗,你拿什么吃? 【我看你吃就够了呀,食物落进你的肚子里,就等于落进我的肚子里呀!】 晏离舟:闭嘴。 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这把蠢剑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与千山月形成强烈反差的是晏离舟身边的瀛朝雪,他一直沉默着,目光时不时落在晏离舟的头上。 晏离舟惯用的发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红色丝带,那上面附着着那只白狼的气息。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堂堂泷月君,就被这一根手工绳子给骗了心?!真是 瀛朝雪站在一家卖糖人的小摊面前出神,架子上的铜镜映出他严肃的面容。 摊主原以为来了一单大生意,结果面前这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沉默不言地站在他的摊位前,一站就是一盏茶的功夫。 他全程黑着脸,活像是来讨债的。 摊主鼓起勇气询问瀛朝雪,对方依旧毫无反应,甚至吓退了一群想要过来买糖人的小孩们。 摊主苦不堪言,自知敌不过面前的恶势力,只能皱起包子脸,委屈地闷头搅和糖稀。 晏离舟被千山月闹得实在没办法,将它从身体里拽出来丢给了霍擎,让它慢慢霍霍霍擎后,他才发现瀛朝雪不见了。 找了半天,瀛朝雪还留在之前的摊位上,晏离舟一看摊主的神色,就心知不妙。 他上前拉过瀛朝雪,道歉后给了摊主几两银子,拿上摊主特制的糖人,立马拽着瀛朝雪撤退。 喏。 瀛朝雪接过晏离舟递来的锦鲤样式的糖人,他不爱吃这些玩意,却依着晏离舟,将它含在了嘴里。 入口甜腻,回味又有点甘苦。 暖风卷起红绳末端的流苏,瀛朝雪看着晏离舟颊边的笑意,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离舟喜欢就好。 你看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呢?晏离舟的糖人太大,一张口就能涂满整张脸。 瀛朝雪念叨着,抬手使了个引水咒,洗去了晏离舟脸上的黏腻。晏离舟抬袖就想擦去脸上的水渍,却被瀛朝雪打了下手背。 诶,衣服会脏。 晏离舟瘪瘪嘴,真像他妈,爱啰嗦又爱操心。 他们两人站在酒楼的遮阳棚下避暑,瀛朝雪在乾坤袋里寻找可以擦拭的帕子,小小的袋子滚出一堆东西,行人从他们面前经过,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视线。 一个路人抓起一根火红的凤凰翎羽,问道:道长,这个多少钱呀? 晏离舟:不卖。 诶诶,那这个呢? 晏离舟:不卖! 这个呢? 晏离舟:不卖!! 什么都不卖在这干嘛呢?浪费人时间! 晏离舟: 晏离舟:呜呜他们凶我! 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理他,晏离舟才反应过来,他将千山月丢给霍擎了。 晏离舟眼尖地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好奇问道:师兄,那是什么? 瀛朝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反应迅速道:化骨丹。 这一声过后,瀛朝雪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说教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东西掉在飞鸢上,我看到就捡回来了,你自己的东西不好好保管?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晏离舟哭丧着脸,被念得烦了,委屈又没人安慰,他直接蹲在了地上。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乌云蔽日,入夜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边闪过几道白光。河面的乌篷船在风雨中不断摇摆,它像是被扼住命运线的蚂蚱,稍有不慎就会被风卷进河里。 晏离舟穿着破旧的粗布短衫,他扔下撑船的船篙,颠簸着上了岸。斗笠被暴雨浇湿,晏离舟全身狼狈不堪,他手中提着的几条河鱼在雨水浇灌中不断吞吐。 水花溅起,眼前视线模糊,身后黑气尾随着他过了几条窄巷。 经过死了无数人的那株老槐树时,晏离舟下意识地往树上瞄去。只那一眼,他便浑身颤栗,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加快了脚下步伐。 下那么大雨,小郎君怎么独自在外面行走呢?身后传来女人娇柔的声音,晏离舟脚步停顿。 【别怕别怕!】 千山月在心中不停安抚着晏离舟。 小郎君生得可真俊俏,倒一点都不像打渔的。女人的话音里掺杂着笑意,她见晏离舟无动于衷,又补了两句。 奴家好生寂寞,小郎君别急着赶路嘛,留下来陪陪奴家,好不好? 小郎君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奴家?是奴家长得不好看吗?见过奴家的人,可从来没说过一个丑字的呢! 晏离舟没看过多少恐怖片,也不敢看什么恐怖小说,可有些民间故事他是听说过的。什么不要晚上对着镜子梳头发,不能踩着别人的影子走,半夜走路听到声音不要回头等等。 他现在就不敢回头。 【阿离别怕,不过是只小妖,我帮你砍了它!】 晏离舟:它长得可怕吗? 【不可怕。】 有了千山月的保证,晏离舟僵硬回头,只见他方才经过的那棵高大槐树树干上趴着一个人。 它全身裸/露,雪白的身子以扭曲的姿势缠绕在树干上,一颗头将将好从树叶里露了出来。黑发遮挡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只眼睛透着红光,如同红月照亮了漆黑深夜。 晏离舟被吓到了,胸腔剧烈的股噪声直冲头顶,耳朵传来阵阵嗡鸣。 晏离舟:呜呜你骗我! 【真的不可怕啊!】 晏离舟: 我忘记了,你的审美和别人不同。 小郎君,为什么不说话呢?树上的女妖张口笑了,周围太黑,衬得她的皮肤更加显眼,她的牙齿上似乎沾着一团黑物,与其它几颗白牙格外的格格不入。 雪白的身子擦着树身轻轻蠕动,娇俏的声音继续响起,又是一声问询,你觉得我漂亮吗? 晏离舟没有回答,雨丝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的注意力被那只鲜红的独眼吸引。只有千山月知道,他是因为恐惧,才说不出话。 那女妖从树上跳了下来,扭曲的身子恢复原样,一件白袍罩住了裸/露的身体,远远看去身姿曼妙,完全没了先前的恐怖模样。 她睁着那只血红的眼睛,莲步轻摇,小郎君,为何不回答奴家的问题? 晏离舟只差喊一句你不要过来啊!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副身体这么能招邪祟,青啼说试试,结果真就把这玩意给招过来了。 头顶忽然被黑暗遮挡,晏离舟诧异地看向突然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妖。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竟一点都没发觉。 为何不回答奴家的问题?女妖锲而不舍的重复相同的问题,仿佛晏离舟不回答,她便不罢休。 凑近看,晏离舟终于看清了女妖牙齿上的黏物,是一块鲜血淋漓的肉。 晏离舟瞬间头皮绷紧,这是什么东西的肉?! 他们都觉得我长得漂亮,你不觉得吗?女人伸手,鲜红的指甲剐蹭着晏离舟的脸颊,她笑容温婉,眼中满是惊艳,像是欣赏一件符合她心意的东西。 面对她,没人敢说一句否定的话,不然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阿离!】 千山月的声音落下,晏离舟被一股力量往后拽走,女妖的利爪从他眼前划过,若是迟疑一下,晏离舟的头颅怕是要被那利爪给生生撕碎了。 晏离舟眸底幽光乍现,轻转手腕,河鱼从他手中挣脱,狠狠甩在了女妖的身上。 鱼肚子里塞着瀛朝雪特质的符箓,沾上女妖的瞬间便燃起了无法熄灭的红莲烈焰,女妖在火焰中发出惊惧的哀鸣,烧焦的身体飘散出连这瓢泼大雨都无法盖下来的浓重焦糊味。 晏离舟捂住口鼻,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与其说是焦糊味,更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我好不容易遮盖住的,你竟敢!你怎么敢!?女妖重新恢复了狰狞的模样,她怒吼着朝晏离舟袭来。 周围铜铃声骤响,顷刻间金光大盛。女妖痛苦地捂住眼睛,利刃出鞘,千山月卷起空中的雨丝,附着在剑身上的细雨化作万千冰刃,朝着女妖直直射去。 晏离舟躲在千山月的身后,先前的恐惧尽数抛在了脑后,他瞪大双眼看向空中漂浮的冰棱,眼眸里盈满对新奇事物的痴迷。 晏离舟:你好帅哦! 【嘿嘿嘿】 晏离舟: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有远程攻击为什么一直要近战?!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妖被冰棱刺中四肢,她仰天吐出一口浊气,浓烈的黑雾企图从女妖体内挣脱。瀛朝雪适时从巷口转出,他单手执剑,霜雪裹挟着强大灵力将黑雾完全镇压。 与此同时,满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铜铃声响,分散在各地的驱邪阵亮起刺目的金光,将漆黑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霜雪覆盖住女妖,将她的四肢冻结成冰,瀛朝雪嘲道:还想用分/身逃走吗? 女妖瞪大仅剩的一只眼睛,她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咆哮道:你竟敢杀了我所有的分/身! 瀛朝雪用剑挑起她的下巴,女妖却突然发难,朝着瀛朝雪吐出一口腥臭的浊气。 骨伞挡住了那股攻势,伞面下移,只听那女妖嘶声笑道:勾雪剑也不过如此。 瀛朝雪眉头紧蹙,天边黑云翻滚,女妖的声音淹没在了惊雷之中,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只女妖倒在了地上,她的骨肉瞬间消失,只剩下了一张腥臭不堪的人皮。 瀛朝雪握紧勾雪,晏离舟窜到他的身边,低声喊道:大师兄。 瀛朝雪眉目森冷,是那股黑气,还是被她跑了。 瀛朝雪与那只女妖有过短暂的交手,又知晓了她会靠着分/身逃命。 根据前几桩案子来看,那女妖犯案地点都是靠近槐树且有水源的地方,瀛朝雪猜测她会将分/身散布在那,他特地命霍擎他们在城中有槐树的地方布置好了阵法。 这推测是准确的,但他唯独漏了一点,刚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也不是那女妖的真身。 她全是靠着分/身作案。 瀛朝雪收剑归鞘,余光瞥见地上蹲着的白影,他瞳孔倏地睁大,快步上前拉起晏离舟。 你做什么? 晏离舟被拽得差点跌倒,瀛朝雪在身后扶住他。 分卷(32) 晏离舟喘了口气,指着地上那张人皮,我只是觉得那味道非常熟悉,所以闻了闻,那股气味,我在连翘的幻境中闻到过。 瀛朝雪:? 晏离舟伸手,一颗浅色珠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瀛朝雪一怔,这是 晏离舟:这珠子和青啼给我们看过的一样,但是是这只女妖落下的东西。 两颗珠子? 第41章 夤夜,幽深宫殿里飘起了薄雾,有不知名的气味在暗处浮动。 庭院内响起聒噪的猫叫声,如同午夜梦回想要娘亲安慰的小孩,急促中夹杂着无限悲鸣。 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女人赤着脚跑了出来,她乌发散乱,一身白衣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猫儿,猫儿慌乱的呼喊与猫叫混在了一起,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惊扰守夜当差的宫人们。 这里太过偏僻,宫人们都知道,这是八皇子消遣作乐的地方,不管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们都要当做没听到,绝不能去打扰。 猫儿 女人在庭院的槐树下逮到了出逃的小猫,失而复得般紧紧搂在怀里。 [你去哪了?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她在心里喃喃自语着,月色被层层树枝遮挡,只能洒下零星的碎光,女人的身体被光影分裂成数片。 凉风吹起她散乱的长发,她惨白的脸上挂着两条明显的泪沟,顺着面颊延伸到了嘴角,她浅浅低吟,哼唱的是民间耳熟能详的童谣。 小猫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对上她的脸,它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叫声冲破宫墙,却无人关注。 [怎么了?]女人惊慌无助,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小猫,尖利的指甲被毛发覆盖,只要再用上那么一点力气,就能划破小猫的肚皮。 不要抓着它了,它要被你吓死了。黑影从墙上一跃而下,它垫着轻盈的脚步慢慢靠近树下,猫尾耷拉在地上,身后的地面被它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女人闻听声响,放松了手中力道,小猫嗖地一下从她掌中挣脱,一溜烟就消失在了灌木丛里。 猫儿。 猫咪浑身带伤,从几块未沾上血液的地方能看出,它是一只白猫。 女人的眼皮像块破布一样耷拉着,眼眶深深凹陷,里面早就没了东西。她冲声音的方向张开双手,白猫高傲地扬起下巴,侧目看着眼前的笨蛋。 它在这里,你往哪里伸手呢? 猫儿?迟迟等不到白猫自动落网,女人歪了下头,不解地唤道。 白猫轻叹了口气,垫着脚缓缓走向女人,爪子碰上女人的掌心时,它被女人抱了个满怀。 [不要乱跑了哦,阿娘会担心的。] 白猫半阖着眼,满身的戾气尽数消散,它的分/身全没了,分/身受到的伤害会全部返还给它的本体。 它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若它死了,扶铃该怎么办? 这个傻女人大概会不停地在原地打转,呼喊着不存在的猫儿吧。 扶铃摸到了它的伤口,它忍着痛没有叫出声来,它怕扶铃会担心,可还是被扶铃发现了。 猫儿 [你怎么受伤了?] 扶铃惊慌失措,这件事似乎刺激到了她,她十指蜷缩又舒展,舒展又蜷缩,来来回回,嘴里不断发出呓语,而后变成了一长串刺耳的尖叫。 扶铃,安静点,我没事。 猫儿,猫儿她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孩,只会重复这一个词。 我真的没事。白猫撑着病体,艰难地仰头舔舐着扶铃的下巴,这过程花了它一盏茶的功夫,等到扶铃的叫声停歇,它重新累倒在了她的怀里。 四肢绵软无力,丹田空空,若扶铃能睁眼看看它,就知道它是以什么样的模样撑着回来的。 月色拉长了入夜造访的几抹黑影,几人的到来,让本就窄小的庭院变得更加拥挤。 脚步声逼近,扶铃听到声响抬起了头,晏离舟跟在瀛朝雪的身后,猝不及防被扶铃老树皮似的眼皮吓了一跳。 他抱紧千山月给自己壮胆,硬撑着去打量面前的女人。 【阿离,是她没错。】 晏离舟在那张女妖留下的人皮里闻到了猫咪的味道,仅凭这气味不能断言什么,瀛朝雪和青啼都不知道,这其中还夹杂着另一股气味。 青葵说,那座冷宫里关着许多女人,她们报复不了青瞿,便将仇恨转移到了野猫身上。晏离舟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亲眼见到槐树下的女人,他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那女妖身上多出的另一股味道来自眼前的女人。 晏离舟初来乍到就中了修罗幻境。 那日的幻境不是假的,晏离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在幻境里,他闻到过这样的气味,他被猫叫声指引着来到了某处宫殿,他被驱使着打开殿门,门里的女人和眼前的扶铃是同一个人。 她没有眼珠,没有舌头,凭着长时间锻炼,只能发出几声简单的音节。 晏离舟捏着手中的珠子。 青啼说过,这颗珠子会幻化出每个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青啼同样也说过,修罗幻境亦真亦幻。 晏离舟能肯定的是,他是后者,他第一次中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幻境。 引导他进入幻境的却不是连翘,而是面前的女人,或者说,可能是女人怀里的白猫。 白猫虚弱地睁开眼皮,将它伤成这样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它眼前,它全身炸毛,挣扎着站了起来,血液将它的皮毛团成无数分不开的结,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 瀛朝雪面容冷肃,无情地宣判死刑,你快死了。 他不准备出手。 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白猫也明白这一点,却仍然挡在了女人面前。 扶铃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原本稳定的情绪再次失控。 别怕。青啼上前一步,扶住了扶铃的肩膀,或许是同类的气息,也或许是察觉到青啼没有恶意,扶铃只颤抖着身体,整张脸都埋进了白猫的毛发里。 猫儿。只要待在猫儿身边,她就能安下心来。 青啼的手背被猫爪挠出了几道血痕,青啼吃痛松手,白猫阴恻恻看着他,嗤道:少假惺惺了。 你仆从急于上前,却被青啼制止。 青啼捂住伤口,没有回应白猫的挑衅。 瀛朝雪问:大皇子,你认得她? 青啼仔细端详女人的面容,因着眼眶凹陷,她整张脸看上去格外狰狞,仅凭长相根本猜不出来是谁。 青啼余光瞥见她腕上的茯苓手环,犹豫着开口,扶铃? 女人对他的呼唤有反应,青啼才敢确认,她应该是我父皇的小妾。 庭院陷入寂静,落针可闻,很显然,这又是一桩家丑。 瀛朝雪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白猫身上,他的掌心握着腰间剑柄,问道: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想要刑讯逼供再开口? 当然,他们不会对将死之人动手,后一种方法当然是要用在白猫护着的那个女人身上。 白猫恨声道:卑鄙。 瀛朝雪:你做了这些事情,有资格说卑鄙二字吗? 白猫身体发颤,显然是被气到了,可再怎么生气,它都无济于事。 它眼眸里的光彩逐渐黯淡,身体被扶铃搂着,冷静过后,它才艰难开口。 我需要血液增进修为。它说得简单,没有过多解释,却是承认了荇洲城那几个人都是它杀的。 青啼:苍鹭山禁止滥杀无辜。 这句话说出口,白猫反倒笑了,它在笑青啼话中的虚伪,也在笑这些人的伪善。 是么,我不过是杀了几个凡人,至少比你们同类相残要好得多吧?如果我有错,那你们岂不是十恶不赦? 青啼哑然,他没办法否认白猫的诡辩,可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现状。 苍鹭宫被他的母后控制了,以他一人之力,完全没有办法解开现在的困局。 看到青啼脸上挣扎痛苦的表情,白猫却不觉得畅快。 它知道,面前的人不是恶人,真正的恶人躲藏在光鲜亮丽之下,他们永远不会为自己的罪行说上一句道歉。 晏离舟旁观着这一切,掌心的珠子突然开始发烫。 他一低头,浅色珠子倒映着月色,珠壁内闪过一只白猫,它穿梭在琉璃瓦间,姿态高昂,睥睨着整座皇宫 妖王的宫殿也不过如此,还没它的琉璃洞窟好看呢! 白猫没有嘚瑟太久,就被几名仆从抓住了。 它在渔网里挣扎,越是反抗,那网子就锁得越紧。 青瞿在白猫面前蹲下,他手上拿着一根烧得赤红的铁棍,一下一下戳在白猫的皮肉上。 空气里飘散起一股焦糊味,白猫嘶声尖叫,哭泣着求饶。 青瞿听着它的声音,亢奋被彻底点燃,他和身边的仆从们一起讥笑着网中的困兽,用它的苦痛取悦自己。 晏离舟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这股疼痛,眼前画面一转,白猫被丢弃在了冷宫的灌木丛里。 将死前,它被一个盲眼女人救走了。 扶铃是被人陷害成这样的,妖后嫉妒她有一双春水含情的眼眸,便随意找了个理由,命人挖了她的眼睛。为了不让她说出真相,还将她的舌头一并割了,将她丢进了冷宫。 冷宫里关了很多人,有犯错的宫人们,也有妖王的小妾们。 她们身患残疾,根本逃不出这座宫殿,她们不是死在青瞿的折磨下,就是自缢了。 空荡的殿内垂挂着数十条白绫,青瞿为了满足他的变态嗜好,不许人将它们摘下来,他像是将这些白绫当做了他的战利品。 白猫不知道扶铃是怎么活下来的,冷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就只有她挨过青瞿的折磨,坚强地活了下来。 它伤好后没有第一时间逃出这所吃人的宫殿。 它从别人那里得知,扶铃曾经有个孩子,但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从那以后她就疯了,见着会动的东西就以为是她的小孩。 它还得知,扶铃本是猫妖,所以给那个夭折的小孩取名叫猫儿。 怪不得它觉得扶铃身上的气味好闻,一碰便觉得亲近。 怪不得扶铃总是抱着它,一遍遍喊着猫儿,它以为扶铃在叫自己,原来只是认错了人。 白猫在冷宫里待了两个月,它坚信自己是为了报恩才留下来的。 它帮助扶铃逃过青瞿的刁难,几次下来后,它动了一个念头,如果带着扶铃一起逃走,那就可以永远逃离这个监牢了。 可惜,这次行动被青瞿的手下发现,它侥幸逃脱,可扶铃却被捉住了。 沉疴难愈,又添了新伤,扶铃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她快死了。白猫清晰地知道这件事。 它偷听青瞿和他弟弟的对话,青瞿让祁白茶去无尘宗偷化骨丹。 青瞿的本意是想拿来玩玩,看看这丹药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般神乎其神。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让青瞿浪费了,可惜它的修为不够,若是离开苍鹭山,它连无尘宗的山门都见不到,就要死在半路上,那它还怎么救扶铃呢? 在宫中那么久,它同时观察过青瞿这个弟弟。 它知道,祁白茶是个不达目的不放弃的家伙,为了青瞿,他一定会拿到化骨丹的。 它暗暗决定,等祁白茶偷到了丹药,它再将它偷走,这样扶铃就有救了。 幸运的是,青瞿像是对冷宫失去了兴趣,没再继续折磨宫中的人,青瞿下山了大半个月,扶铃才有喘息的机会。 它每天消耗大量妖力救治扶铃,只为了撑到祁白茶回来的那天。 这一等,它等来了晏离舟。 晏离舟从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中回神,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他像是被细细密密的蛛网缠绕,每一根蛛丝都淬着名为哀伤的毒素,深深地扎根进他的心底。 这不是他的感情,是白猫的。 他盯着手中恢复透明的珠子,千山月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这是白猫的记忆】 晏离舟走到槐树底下,瀛朝雪在后面提醒他,他恍若未闻。 晏离舟在一人一猫面前蹲下,他将珠子递到白猫面前,问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白猫扫了一眼,气若游丝道:是我捡来的。 晏离舟:你对我使用过? 白猫没有说话,晏离舟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次,白猫伪装成瀛朝雪问他化骨丹的事情,他回答不小心弄丢了。 从那次后,晏离舟就发觉了瀛朝雪的异常,从而揭穿了假瀛朝雪的事情。 原来,那次不是连翘,而是眼前的白猫。 它想从他那知道化骨丹的下落,它是想拿化骨丹来救扶铃的命。 你知道我弄丢了化骨丹,那为什么 晏离舟想问它,你知道我弄丢了化骨丹,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卷入幻境? 可问题还没完全问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是白费口舌,理由还用想吗? 白猫终于有了反应,它喘着气笑道:我想借用修罗幻境杀了你,只要喝了你的血,我就不用花那么多力气去杀那些凡人了,我或许还能救扶铃 它计划的很好,可中途却被连翘给打搅了。 它偶然在夜间溜达,不小心撞见了正在杀人的连翘,以它的修为根本敌不过对方,它以为自己要大难临头,连翘却对它没有杀意,甚至会邀请它参观现场。 它杀人的手法全是跟连翘学的,或者说,它是想将荇洲城那几件命案嫁祸到连翘的头上。 因为连翘总是伪装成扶铃的模样,一人一鬼像对双胞胎,偏偏扶铃觉得连翘是好人,愿意跟她玩在一起。 只有它知道,连翘不过是在嘲讽扶铃的丑陋可怖罢了。 它从连翘那偷来了珠子,它利用修罗幻境将晏离舟困住,就在它要得手的时候,连翘阻止了它。 连翘说,晏离舟是她的猎物,她需要晏离舟身上的东西,不然那位大人不会让她回魇山的。 分卷(33) 它自知无法与连翘作对,更无法与魇山那位鬼王作对,只能放弃晏离舟这条路。 瀛朝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怒气在一瞬迸发。 勾雪剑架上白猫的脖子,白猫竖瞳扩大,毫不畏惧地回视他。 晏离舟吸了口气,他暗嘲自己这条命,竟然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他。 不光是连翘,还有眼前的白猫,若那晚没有那个人的救助,他不是死在白猫的利爪下,就是死在连翘的手下了。 啊啊扶铃察觉到了瀛朝雪的杀意,她抱起白猫不停后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像是在说,不要伤害它。 [你们不要伤害猫儿,如果它做错了事情,请让我一人承担!] 她的心声只有白猫能听懂,在场的其余人只能听到她尖锐的叫喊。 [猫儿很乖很听话的,它一直在保护我,如果有错,都是我的错!] 扶铃叫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胡乱一扫,慌乱中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她划开了自己的指腹,胡乱在地上写下一大段文字。 她写得歪七扭八,可是大家都看懂了。 千山月在晏离舟心里淌着泪,它比晏离舟还要感性。 [她是我的孩子] [请让我代替她赎罪吧] 白猫的力气逐渐流失,它听着耳边扶铃的一声声呼唤,地砖被鲜血染红,写满了不带虚假的祈求。 它不禁红了眼眶,只是被厚重的皮毛遮盖,没人发觉。 明明只会喊猫儿的女人,却为了它说出那么多话。 你没必要向这些人低头,他们比一个不会说话的瞎子还要眼盲心盲。 扶铃拼命摇头,她察觉到了怀里逐渐僵硬的身体,血泪从两颊滑落。 猫儿 白猫想要触碰扶铃的面颊,可它的手太短,怎么够也够不着。 它也不愿意变成人形,因为扶铃会认不得它。 能、能最后再见你一面,我好开心。 它的瞳孔接住了女人掉下来的血泪,它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猫儿。 我有名字,我叫白芨。 我也不是野猫,我有娘亲,只不过她比我先去了某个地方。 白猫褪去了傲气,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它祈求地看向晏离舟,扶铃是无辜的,她她心善将我捡了回去,她没有做任何错事,错的是我,是我用错了报恩的方法。 我会尽一切可能去赎罪,如果可以,请你救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阿离中的第一次幻境是白猫偷了连翘的珠子造成的,但是中途被连翘插足了。 连翘以为白猫要杀阿离,阿离是她的目标,她才出面阻止的。 后面中的幻境就是连翘搞的鬼(连翘知道阿离害怕扶铃的模样,所以才伪装扶铃吓唬阿离) 17章的媚术是无漾让连翘搞的鬼,无漾想要看阿离出丑而已,却被小白解开了 感谢在20210919 00:00:00~2021092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慕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扶铃察觉到怀里突然变得僵硬的身体,她停止叫喊,颤抖着收回手。 她的指腹蹭破了几层皮,血液沾湿了白猫的皮毛,将它本就红透了的身体染上更深的颜色。 啊 她的尖叫宛若午夜啼哭的稚子,穿过层层枝丫,却穿不透漆黑无星的夜幕。 凉风吹散浓重的血腥气,瀛朝雪的大掌覆上晏离舟的肩头。 晏离舟垂着脑袋,将女人的声音与瀛朝雪的温度全都屏蔽在了意识之外。 【阿离,你怎么了?】 晏离舟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回答上千山月的问题。 晏离舟: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心内积压着一股自己也不知道的戾气,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事情,在无尘宗的时候感觉不到,自从来了苍鹭山,他被一层又一层的难过情绪紧裹住,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耳朵不能代表所有真相,他只能用眼睛去观察这一切。 他是个俗人,分不清孰善孰恶,即使眼前的白猫做了许多坏事,他还是会本能去心疼它。 晏离舟从乾坤袋内找出被他弄丢了的化骨丹,他将东西放到了扶铃的脚边。 这是它送给你的礼物。 晏离舟往地上扫了一眼,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字字泣血。 扶铃自始至终都是用的她来称呼白猫。 或许,眼前的疯子才是这里最清醒的那个人吧。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夜奔忙的几人都显出了疲惫。 青啼命人将冷宫搬空,殿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恶臭的潮气扑面而来,隔着一段距离,站在庭院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下人们搬出一具具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晏离舟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慢慢地走到殿门前。 若在之前,晏离舟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他的脚步不受控制,自虐般的想要凑上去看个一清二楚。 白绫迎风翻飞,地砖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蠕虫,两人抬着一具漆黑的尸体往外走,晏离舟注意到了它的不同。 它和之前的尸体一样辨不出形貌,唯独肚子那块没有被虫子啃食,肚皮皱巴巴的团在一块,红色的咒文爬满了它的全身。 晏离舟: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她死前在自己身上下了蛊。青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晏离舟身边。 晏离舟侧头看他,问道:你认识? 它叫掠婴蛊,也可以称作掠阴蛊。青啼的目光追随它离去的方向,眼里晦暗不明。 这是妖族的禁术,那女人生前怀了孩子,可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生下这个孩子。看她肚子上的纹路,她应该是在孩子五个月大的时候就给自己下了蛊毒,女人死亡后,蛊毒能保证尸体不腐烂,等到足月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会从裂开的肚皮钻出来。 屋内的寒意席卷晏离舟的全身,他愣在原地,问道:那孩子是怎么在肚子里存活下来的? 青啼:如果是双胎的话,只能存活下来一个,若只有一胎的话,那就只能啃食母体了 青啼嘴边漾起一抹苦笑,喃喃自语,作为代价,施蛊者将永坠无间,万劫不复。冒着禁术的风险也要让孩子降生,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晏离舟扫了眼屋内的狼藉,没有回应青啼的话。 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一名宫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他被门槛绊倒,脸朝下栽进了门旁堆积的尸堆中,他神色慌张,看都没看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朝着殿门前的青啼大喊道:大、大皇子,八皇子他死了。 在场的众人皆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临福。 青瞿死了。 临福早起去伺候的时候,发现他被吊在自己屋里,他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五官扭曲,瞳孔大睁,里面裹满不甘与愤怒。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侍卫整夜守在门外,也没看到可疑的人。他们在青瞿的床榻上发现了满身是血的祁白茶。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最拙劣的栽赃嫁祸,侍卫长审问祁白茶,对方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像是默认了这件事是他做的一样。 祁白茶被关在流觞宫的偏院里,晏离舟赶到的时候,他被人绑在凳子上,青瞿的手下可能碍于晏离舟和他的关系,没有对他施刑。 祁白茶模样憔悴,清瘦的面颊微微凹陷,额上添了一道新伤,碎发黏在伤口处,和磨破的皮搅在了一起,看着就很疼。 小白。晏离舟避开了他的伤口,伸手将他额上的细汗抚去,问道,发生了什么? 祁白茶神色恍惚,视线被厚重的迷雾遮盖,他还没发现晏离舟站在他身前,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昨晚 晏离舟他们走后,原本安静的无漾突然暴怒,抓着他就潜入了流觞宫,守门的侍卫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青瞿旧伤添新伤,加上祁白茶的恐吓,他是彻底下不来床了,伺候在榻前的侍女被小鬼们拍晕。 青瞿昏昏欲睡中被无漾身边的小鬼们闹醒,小鬼们掰断了他的两条大腿骨,他的嘴巴塞满了棉布,他的手下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能向面前的凶手哭泣求饶。 祁白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无漾讥笑着,用比惩罚前世的晏离舟还要狠毒的方法,一步步将青瞿折磨致死。 无漾狠狠踹开黏上来的青瞿,指着角落的祁白茶,笑道:去求他,像条狗一样求他,若他原谅你,我就放过你。 青瞿四肢瘫软,全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他只能用牙齿衔咬地毯,一步步朝着祁白茶靠近。 青瞿趴在他的脚边,涕泗横流道:白茶,救救我,救救我看在我曾救过你的份上,救救我 青瞿此刻的模样让祁白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狼狈不堪地爬回了苍鹭山,那时候青瞿是怎么对待他的呢? 祁白茶始终无动于衷,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无漾身上,不用交流,就懂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漾眯眼轻笑,我们毕竟有过短暂的交情,我见不得我的朋友被人欺负,想帮你报复回来,不可以吗? 祁白茶:我的仇不需要你来报,若你想对晏离舟出手,我会拉着你同归于尽。 无漾皱了下眉头,似笑非笑道:你在跟我示爱吗?很可惜,我不喜欢你这类型。 两人气氛更加焦灼,青瞿疼到快晕厥,却没人在乎他的生死。 祁白茶低头,就见青瞿伸出舌头在舔他的鞋面,青瞿在用这种方式求得祁白茶的关注,祁白茶却像被什么脏东西沾到了,迅速往后撤退。 白茶,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道歉,你救救我 青瞿的话音被阻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大力拖拽,他被一根白绫吊在了房梁上,小鬼们趴在他的身上,将他当成玩物来戏耍。 鲜血喷溅,青瞿的舌头被小鬼们生生拽了出来 祁白茶挪开视线,双拳咔嚓作响。 你在心疼你的仇人?无漾嗤道,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他死后必定坠入无间地狱,那里还有一帮恶鬼排队等着折磨他呢,这些算得了什么。 祁白茶觉得无漾的话太过可笑,他怎么可能心疼青瞿,他只是在思考,无漾这么做的原因。 很快他便知道了。 无漾临走前在他身上施了定身咒,无漾想要把青瞿的死全都推到他的头上。 无漾低低笑道:如果你敢把我的事情告诉晏离舟,我也会将你做过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给你的好师尊。 祁白茶趴在床上,狠狠瞪向红衣少年,你大可跟晏离舟坦白。 他又不怕,大不了玉石俱焚,他不好过,他也绝不会让无漾好过。 无漾捏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会傻到将前世的事情告诉给现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晏离舟?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吗? 晏离舟前世死在蛇窟里,他最怕的就是蛇,你在无尘宗屡次放蛇吓唬他的事情,你难道忘了吗? 祁白茶愣住,无漾连这些都知道了? 无漾发问,你是不是在想,没关系,只要我真心诚意跟晏离舟坦白,他会理解我的? 祁白茶确实是那么想的。 无漾提醒他,别做梦了,晏离舟非但不会原谅你,他会恨死了你。 他可是见过晏离舟被蛇吓得哭出来的样子。 若是将晏离舟这幅丑样公之于众,泷月君怕不是要成为修真界的一大笑柄。 无漾看着失了心神的祁白茶,只觉得痛快无比。 那家伙不是想跟他炫耀吗? 祁白茶的声音像是烙印在了他的记忆中,他越是想要遗忘,就越是不断重复地想起。 你吃过他烤的糍粑吗,你能让他在寒冬腊月,一大早就等在门外,只为给你送一碗馄饨吗? 他破例收我为徒,在众人面前护我周全,他替我挡过刀剑,替我亲自疗伤,替我挑过葱花。 你不可以,但我可以。 祁白茶以为他稀罕这些东西吗? 那只傻狗以为得了点仇人的好处就能跑到他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他就是故意杀了青瞿,他倒要看看,晏离舟会怎么处置祁白茶。 青瞿毕竟是妖后的干儿子,她要追责,晏离舟这桩婚事必定要被搅黄。 晏离舟想要保住祁白茶,那就不得不答应青绵的要求。青绵做梦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嫁入无尘宗,不管是青啼还是青葵,只要不是祁白茶,晏离舟他想娶谁都不关他的事。 想到此,无漾只觉身心舒畅,祁白茶这个蠢货还想嫁给晏离舟?真是天大的笑话。 祁白茶前世怎么算也是个妖王,沦落至此,怎么就成了这副德行? 无漾还嫌不够,继续补充,你口中千般好万般好的晏离舟若是知道,他许诺要娶回家的家伙,背地里竟对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觉得他会怎么对你? 祁白茶脑海里浮现晏离舟的身影。 晏离舟困在他的臂弯下,羞红着脸说我想选个心仪之人带回无尘宗。 晏离舟选择了他,晏离舟答应过要娶他。 不能说! 他的妄想还没实现,他还没让晏离舟喜欢他, 绝对不能告诉晏离舟,不然什么都没了。 他喜欢现在的晏离舟,他不想看到晏离舟眼里的寒冰,他不想晏离舟眼里再也没有他。 小白,你怎么了?晏离舟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分卷(34) 祁白茶恍然回神,不敢确信面前的人是否真实。 直到温热的指腹摸上他的脸颊,他才眷恋般依靠了过去,他用脸颊蹭着晏离舟的手心,低低唤道:师尊。 我在呢。晏离舟呆呆回应。 祁白茶突然的转变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可他不讨厌这样子的祁白茶。 狼崽满身的尖刺似乎消失了,狼崽像是在向他袒/露最脆弱的肚皮。 祁白茶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晏离舟开口询问。 他小心翼翼打量晏离舟的神色,晏离舟心疼他额上的伤口,翻出一堆药粉,手忙脚乱地替他上药。 师尊,我祁白茶我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为什么不继续问我发生了什么? 他虽然不能告诉晏离舟真相,可他也想好了蹩脚的理由,他知道晏离舟会相信他的。 晏离舟安抚他道:没事的,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晏离舟听说祁白茶杀了青瞿后,第一反应就是死得好,这就是得罪未来妖王的下场啊! 其他人不知道,可晏离舟最清楚,祁白茶是多么睚眦必报的性格,光原主将他关进柴房那件事,祁白茶就气了那么久。 青瞿敢这么折磨他,折磨他最在乎的娘亲,只怕这个下场还不够惨呢。 尽管晏离舟能理解祁白茶的做法,可其他人并不能感同身受。 紧接着他便开始发愁,这件事该怎么收场? 晏离舟一边替祁白茶上药,一边思考办法。 祁白茶眼睫轻颤,眼泪突然滚了下来。 晏离舟一惊,急忙道歉,我弄疼了你? 祁白茶摇摇头,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捆绑,还没恢复知觉。他仰着头,声音哽咽,师尊,你能抱抱我吗? 晏离舟不假思索,俯身抱住了少年。 晏离舟心想,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在后怕吧? 祁白茶将脸埋进晏离舟的颈肩,他深深嗅闻晏离舟身上的味道,从前那般厌恶的气味,现在却让他深深着迷。 尽管清楚晏离舟会信任他,可得到晏离舟无条件的信任,他还是会被晏离舟的话给撩拨了心弦。 师尊,师尊,我喜欢你 第43章 瀛朝雪同时得知青瞿和祁白茶的事情,他和晏离舟商量后,先一步去了妖后的宫殿,宫人们将他带到偏殿,茶喝了两盏,始终不见妖后的身影。 宫人在旁解释,仙君再坐片刻,娘娘马上就梳洗完了。 这句话她说了无数遍,瀛朝雪倒是无所谓,趁这功夫,他也在思量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晏离舟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狼崽进了内殿,狼崽的脑袋被纱布缠绕,额角的纱布渗出血,他乖乖缩在晏离舟怀里,看上去十分疲惫。 瀛朝雪没有急着问,等晏离舟坐下来后,他才开口,发生了什么? 晏离舟眨了眨眼,恳求道:大师兄,你要帮我。 他的意思简明扼要,变相承认了这件事确实和祁白茶有关系。 瀛朝雪瞥了眼他怀里的狼崽,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 他承认了晏离舟的选择,等晏离舟娶了祁白茶,祁白茶就是无尘宗的人。 恨铁不成钢是必然,但他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委屈了自家人,不用晏离舟开口,这忙他必定会帮。 瀛朝雪点头,门再次被人推开,一身青色华服的妖后跨步进来,她的妆容比之前更加浓艳,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她皮下的憔悴。她似乎累极了,和两人打了招呼便往椅子上一坐,先前那股子骄矜仿佛是他们的错觉。 屋内原本点了熏香,从妖后进来后,那股淡淡的香味被她身上浓重的檀香味彻底盖住,在这股檀香中,似乎还混了点别的花香。 晏离舟放轻呼吸,缓减了一点不适。 晏离舟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怀里的狼崽躁动不安,晏离舟拿袖子遮住他的视线。 青瞿死了,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好好地坐在那里,任谁看到了都不会无动于衷。晏离舟抓着狼崽的爪子,指腹不停蹭过他的肉垫,试图安抚他。 青绵道:青瞿的事苍鹭宫会自行处理,苍鹭山发生这种事情,全是妾身的失职,妾身今后会好好管束族中之人,仙君们大可放心。 瀛朝雪和晏离舟想好的腹稿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青绵知道有人想要栽赃嫁祸,她先摆明了态度,她不准备追究祁白茶的事情,但相对的,荇洲城猫妖一事,她希望瀛朝雪和晏离舟也不要追责。 她会尽力补偿那几户人家,苍鹭山封禁一年,她会好好整顿族中之人。 晏离舟和瀛朝雪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讥讽。 瀛朝雪给了他一个眼色,晏离舟明白,瀛朝雪是想警告他,不要插足妖族的事情,白猫已死,青绵都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他们不走下去,小白的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青绵咳了一声,她抬手捂住嘴唇,说道:苍鹭宫频生祸事,宫里煞气重,妾身招待不周,还请仙君们尽早离开,免得沾染了病气,等事情彻底了结,妾身定向无尘宗赔礼道歉。 不必,瀛朝雪摇头,我们来得匆忙,也没出什么力,有件事,还得劳烦妖后 * 瀛朝雪同妖后说了娶亲一事,晏离舟选择的是祁白茶。 妖后表情一僵,就在两人觉得她不可能会同意的时候,她竟然答应了。 走出偏殿,晏离舟依旧没回神,他想不通,妖后不择手段也想要和无尘宗联姻,忙碌了几十年,到头来说放手就放手。 晏离舟疑惑的,瀛朝雪同样也在疑惑。 祁白茶眨着漂亮的琥珀瞳,满脸不悦看着晏离舟。 晏离舟说要娶他的时候,他当时觉得,没有什么事会比得知这个消息还要让他开心的了。在偏殿里,瀛朝雪开了个头,晏离舟认真且肯定的告诉妖后。 我想娶小白。 祁白茶只觉得死而无憾了。 他不敢确定晏离舟的心意,可晏离舟肯定的告诉他们,他要娶的人是自己。 这喜悦没有维持太久,晏离舟出门后就开始愁眉苦脸的。 祁白茶心里咯噔一声,他开始胡思乱想 晏离舟是后悔了吗? 对啊,青瞿都已经死了,晏离舟不用帮他报仇了,也不用跟他成亲了。 晏离舟本来就没说过喜欢他,晏离舟一开始就坦白了目的,是他心存妄想。 可看着愁眉不展的晏离舟,他又委屈又愤怒。 他哪里不好了?再长个十年八年,他足够与晏离舟比肩,即使容貌不及晏离舟和无漾,但他可以保护晏离舟,最差的,他至少能满足晏离舟。 无漾没有的他有,无漾能让晏离舟顺毛吗?无漾能给晏离舟带来快乐吗? 无漾不可以,他这身白毛就是最大的依仗。 想到此,狼崽就坐不住了,他伸爪揪住晏离舟的衣襟,仰头舔上他的下巴,用这口湿润唤回晏离舟的思绪。 怎么了?晏离舟低头,第一反应就是撸撸狼崽柔顺的白毛。 祁白茶借着毛发的掩盖,他脸红不显,支支吾吾道:你、你是不是后悔了? 瀛朝雪扫了眼狼崽,晏离舟看不出,可他却知道这家伙的心思,他心领神会,没跟晏离舟打招呼,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瀛朝雪心知晏离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装作不知,不会戳穿晏离舟的故作坚强,晏离舟有小聪明,可他内里就是个蠢笨性子。 瀛朝雪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没有护着晏离舟,他突然替狼崽发愁,也不知道他家小师弟能不能理解狼崽的意思。 对付晏离舟,直白比任何拐弯抹角都来得有用。 晏离舟不解,后悔什么? 祁白茶:青瞿已经死了,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娶我 这话说出来就够他难受了,他眼皮耷拉着,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晏离舟胸口一软,撸了一把狼崽的脑袋,我没有勉强,应该说,现在是我想要勉强你。 嗯? 晏离舟挠了下脸,尴尬的人换成了自己,他不好意思道:我如果连心咒转移到你身上,我会更放心。 连心咒在青葵那个不稳定因素的家伙身上,他每天都要失眠。 晏离舟说的比较委婉,祁白茶却听出了意思,他眨了眨眼,看到晏离舟逐渐泛红的脸颊。 他隐去眸中笑意,爪子勾着晏离舟的衣襟,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道:师尊说的是什么意思,弟子愚笨,师尊能否再说一遍? 晏离舟: 晏离舟转开头,身体僵硬,磕磕绊绊才说完想说的。 我想请你帮我,虽然这是在强人所难,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我也不会勉强。 晏离舟这是要反悔?! 祁白茶急了,他将晏离舟的衣襟揪得松松垮垮,焦急回答,一点都不勉强。 话音落下,一人一狼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气氛陡然沉默。 晏离舟的脸快要熟透了,他在狼崽眼中看到了真诚与急切,骤乱的心跳瞬间恢复平静。 他一直担心小白会不愿意,他现在才明白,小白是心甘情愿的。 他错怪了祁白茶,因着前世的滤镜,就觉得祁白茶是个喜怒无常的恶人,结果不是。他给了祁白茶一点善意,祁白茶是能感受到的,他在回报自己。 晏离舟:呜呜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尊严也要嫁给我,他真好,我爱他!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晏离舟:呜呜,我好感动!虽然我给不了他什么,但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说这话的你,越来越像个渣男了。 收回思绪,晏离舟看出祁白茶眼里的不安,他将狼崽高举到自己面前。 晏离舟郑重其事道:我可能没表达清楚,你不用说的那么绝对,你随时都有反悔的权利,现在是我在勉强你,我想请你帮我照管连心咒。 浅眸倒映着琥珀瞳的影子,晏离舟说:我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了。 山风撩动两人的发丝,狼崽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黑衣少年,两人额头相抵,鼻尖几乎要蹭到一块。 祁白茶单手圈紧晏离舟的腰,另一只手轻柔地按住晏离舟的后脑,却不给晏离舟往后逃离的机会。 小白?手中柔软的触感不见了,晏离舟挣扎了下。 祁白茶嗓音沙哑,用撒娇口吻道:师尊,我好疼。 晏离舟立刻停止动作,他怕伤到祁白茶的额头。 祁白茶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轻声道:师尊,我有点头晕,让我靠一下吧,好不好? 晏离舟嗯了声,双手握成拳。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脑袋疼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靠法?这样会比较舒服吗?! 祁白茶抵着晏离舟的额头,他眼皮微垂,只要稍一睁眼,他就能看到晏离舟的眼睛,他不敢直视晏离舟,他怕自己会陷在那双琉璃瞳里,无法自拔。 他答应晏离舟,要好好照管连心咒,同样的,他也要照顾晏离舟。 他要留一丝理智,用来保护晏离舟。 * 回去的路上,瀛朝雪撞见了青啼,他和仆从们围在一具棺材前,几人风尘仆仆,像是才从外面回来。 大皇子。瀛朝雪打了声招呼,往他们站的位置走去。 青啼才看到他,皱着的眉头下意识一松,冲瀛朝雪露出一个笑脸。 瀛朝雪扫了青啼一眼,问道:你们是从荇洲城回来的? 青啼面露诧异,仙君怎么知道? 瀛朝雪摘下他发间的凌霄花瓣,笑道:苍鹭宫可没有这种东西。 青啼失笑,青啼失礼了。 同是家中老大,同样需要操持事情,瀛朝雪能理解青啼的不容易,他对这个大皇子挺有好感。 只不过,青啼未免太过勉强自己了。 从昨日到现在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苍鹭宫往返荇洲城,这中间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与精力的。 你需要休息了。瀛朝雪提醒道,其他多余的话他没有说,如果是晏离舟的话,他非要念叨上半个时辰不可。 青啼苦笑道:谢谢仙君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将剩余的事情处理完。 瀛朝雪顺着他的话,往他身后的棺材看去,仆从们正手忙脚乱地搬起掉在地上的棺盖,棺内飘来一股血腥味。瀛朝雪上前一步,只见棺内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青啼解释道:刚才下人来报,昨夜那只猫妖还是杀了一个人,我怕引起山下恐慌,特意命人将尸体带了回来。 瀛朝雪蹲下来仔细观察,青啼见状,立刻命仆从们停手。 瀛朝雪检查过荇洲城的每一具尸体,比在场所有人都要了解那只猫妖的手法。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瀛朝雪掰过尸体的脑袋,剑眉紧拧,你说,这是那只猫妖杀的人? 青啼点头,疑惑道:有哪里不对吗? 瀛朝雪:你确定吗? 青啼讷讷道:他死在泷月君经过的那颗槐树下,应该是正在作案的时候,恰巧被泷月君打扰了吧。 瀛朝雪:不对,这具尸体和之前的死法不一样。 桌上的茶盏被长臂扫落,妖后疲惫地瘫在桌子上,她的脖颈绷成一条直线,青色血管根根分明,她的呼吸粗重,猩红覆盖她的双眼,她警惕地望向门口。 进来的老嬷嬷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她急忙挥推身后的一众下人们,她关上门,快步走到妖后身边。 娘娘,您怎么了? 殷红的指甲掐住自己的脖子,青绵自虐似的,想要借由这股痛感缓解自己喉中的干涩。 青绵急切道:无尘宗那两人走了吗? 老嬷嬷:他们走了。 青绵:你明日派人去盯着,确保他们真的离开了沧州。 是。老嬷嬷连连应诺,心疼地用帕子擦去青绵脸上的汗珠。 分卷(35) 青绵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青绵一直待她不薄,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倒比有血缘关系的母女还要亲密。 青绵生了这种病,她怎么可能不心疼? 我的青啼长得那般好看,泷月君竟然看不上,他要娶祁苑的儿子,怎么可以! 可我不得不答应他,他们不能留在苍鹭宫青绵喘着粗气,双手被老嬷嬷抓着,指甲深深陷入她的掌心里。 青绵的目光突然转向老嬷嬷,生气道:查出是谁给无尘宗送信的了吗? 启禀娘娘,老奴尽力了。 没用的东西。青绵扇了老嬷嬷一巴掌,她胸膛不断起伏,积压了那么久的怒气根本无法一次性宣泄干净。 她计划了那么久,从欺骗无尘仙尊喝下春檀露开始,一直等到现在,她想要无尘宗做靠山,她不甘心被束缚在苍鹭山内。 曾经的妖族令人闻风丧胆,如今却成了人人都可以轻视的笑柄。 她的计划没有那么早,至少不该是现在,她的病还没治好,不能打草惊蛇。可不知道是谁给无尘宗寄去了信,逼迫晏离舟不得不来妖族娶人。 她命人查了那么久,始终没有结果。那人故意把晏离舟他们引来,不仅坏了她的好事,还将苍鹭宫置于危险境地。 老嬷嬷的手背被抓得鲜血淋漓,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安抚青绵道:娘娘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青葵那丫头么,你以嫡公主的身份养了她那么多年,那小妮子成日胡作非为,要不是你惯着,她早就和她冷宫里的娘一样,不知死了千八百遍了,也是时候让她回报你的恩情了。 对,嬷嬷说得对,她还有青葵这张底牌。 青绵像是得了安慰,慢慢松开力道,问道:你有办法? 老嬷嬷抿嘴一笑,娘娘您再坚持一宿,老奴派人给泷月君喂点春檀露,等泷月君醉了后,让青葵过去伺候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不想答应也要答应。 青绵一愣,不确信道:青葵她会答应? 那孩子从小就叛逆,即使做过那么多恶事,在这种事情上,青葵怎么可能会答应? 老嬷嬷拍拍青绵的手,哄劝道:她肯定会答应的。 青绵:可万一她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老嬷嬷宽慰道:放心,她那个疯子娘都没照顾过她一天,您给了她那么好的生活,在她心中,您就是她的全部。 青葵身边的婢女都是老嬷嬷的心腹,她从小就让那些人给青葵讲妖后的事情,并一遍遍向青葵灌输母亲的重要性。 青葵永远不能忤逆妖后,青葵这辈子的执念只有妖后。 这种方法果然有效,那孩子对谁都可以无礼,却在妖后面前唯唯诺诺。 即使被打被责骂,她也不会恨妖后,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母亲才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她的身上。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珍贵。 老嬷嬷确信,为了那难得一次的母亲的注视,哪怕是死,青葵也会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的时候加个更。 想快点弄完妖族的事情,然后走老二这条线ovo 第44章 晏离舟他们明日就要离开沧州,妖后特地准备了一场晚宴给他们饯行。 瀛朝雪表面客气的与在场众人推杯换盏,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高位的妖后身上。 晏离舟没有瀛朝雪那般沉得住气,他捏着酒杯,明显心不在焉。 白日里,晏离舟察觉瀛朝雪不见了,他顺着小白的指示,往瀛朝雪离开的方向追去。转过了几处回廊,就见到瀛朝雪跟青啼他们正围在一处黑棺前面。 不对,这具尸体和之前的死法不一样。 晏离舟好奇凑近,听到了瀛朝雪说话的声音,他的视线落在黑棺不成人样的尸体上,饶是见过了那么多的尸体,他还是下意识地转开了脑袋。 青啼神色僵硬,问道:有何不一样的地方? 两人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晏离舟的靠近。 先前的尸体身上有许多被爪子挠出来的痕迹,最致命的伤口在脖子这里,瀛朝雪说着,拿手指向自己的颈动脉,之前的死者们是被它咬着这里,活活流血而死。 但这具尸体不一样,它虽然也被那猫妖咬了脖子,可咬痕不一样,就算如你所说,它正在作案的时候被离舟打扰了,可再怎么慌乱,牙齿的咬合形状是不会变的。 瀛朝雪的意思很直白。 青啼不确定道:难道这只猫妖还有同伙? 晏离舟站在瀛朝雪身后,闻言说道:那日雨夜,我确实看到她在树上啃咬着什么东西,她窜到近处,我看到她牙齿里沾着人血与人肉。 他陡然出声,将两个还算沉稳的青年吓了一跳。 身边人太多,空气里混合着那些人的汗臭味,狼崽从晏离舟怀中跳下,他轻盈地跃上黑棺,近距离仔细嗅闻棺中人的气息。 祁白茶:师尊,这人身上有你的味道。 晏离舟一愣,他不觉得祁白茶说这句话是在给他泼脏水,祁白茶怕众人误会,急忙接道:你昨夜出去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洗漱吧。 晏离舟点点头,冷宫事了,他们原本想回去洗个澡睡上一觉,却又发生了青瞿的事情,他们都没来得及洗去外面的风尘味。 祁白茶:那只猫妖碰过你,所以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众人立马懂了,祁白茶没有接触过那只猫妖,却在晏离舟和尸体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这能说明,这人确实是那只猫妖杀害的。 仆从们头皮发麻,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起,有人问道:若这人是她杀的,那前面的那些人又是谁杀的? 问话的人被身边的同伴推搡了下,他立刻闭嘴,众人不敢吭声,齐齐看向他们的主子。 会是谁杀的? 如果像瀛朝雪说的杀人方法不同,那之前的凶手就另有他人,可那只猫妖都承认了是自己作案。 青啼怕引起恐慌,提出意见,会不会是她想换一种杀人方法? 瀛朝雪摇头,离舟之前说过,她不满足一只猫的血,所以想要吸食更多的血液,她知道我们要来抓捕她,还是冒着风险去杀人,你觉得她会优哉游哉地去杀人吸血,甚至是啃食那人的皮肉? 众所周知,切断一个人的脖子能得到更多的血液,她不会傻到浪费时间玩这种花样。 青啼还在思考,瀛朝雪看向棺上的狼崽,说道:小白,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祁白茶:? 青啼遣散那些仆人,严令他们不许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泄漏出去。 他接受瀛朝雪的请求,带着他们去了存放尸体的灵堂。 瀛朝雪对祁白茶的态度转变得太快,让晏离舟有点疑惑。 千山月解释 【大师兄这是欣赏小白的鼻子呢!】 晏离舟:这样也行? 【妖族的五感超于常人,就算是大师兄,也做不到能在短时间内分辨出两种尸体的不同味道。】 瀛朝雪让祁白茶嗅闻棺材里一副还算完整的干尸。 祁白茶闻过后,很快给出答案,他身上没有猫妖的气味。 尸体来回搬运,这中间又过去了那么多天,尸体有什么气味早就散得差不多了,但祁白茶却能闻出来。千山月这么说,晏离舟也开始有点佩服狼崽了。 青啼观察瀛朝雪的神色,问道:仙君猜出了什么? 瀛朝雪:那只猫妖不是说她是模仿连翘作案的吗?但先前我们已经确定了,连翘与此事无关,那就说明,猫妖背后还有人,她是故意迷惑我们,想要替那人顶罪。 瀛朝雪还是坚持否定青啼的猜测。 狼崽后脚抓着棺沿,它用前爪去蹭尸体的衣物,却不料脚底打滑,一下栽进了尸体怀中。 小白!晏离舟急忙将他捞了起来,狼崽呸呸两声,胡乱甩头,企图将那恶心的触感从身体里甩出来。 你怎么那么笨呀!晏离舟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习惯性替他摘去粘在毛发里的红色东西。 等拿到手中,晏离舟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僵硬地低头,见到手中捏着的是一朵花瓣后,他才重重舒了口气。 还好是花,他以为从棺材里出来的不是内脏就是人肉呢 祁白茶的注意力落到那朵花瓣上,他靠近嗅闻,似是觉得被晏离舟箍着的姿势有点不方便,白光一闪,他在众人面前恢复了人形。 黑衣少年抓着晏离舟的手,俯身仔细嗅闻晏离舟指尖的花瓣。 这画面让其余两人都变了脸色。 瀛朝雪暗暗咬牙,恨不得上去拉开那个臭小子,都还没拜堂成亲呢,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青啼眸光闪烁,嘴角抿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祁白茶的掌心滚烫,晏离舟不懂,明明狼崽的肉垫冰冰凉凉的,怎么一变成人了,就变得那般滚烫的? 祁白茶靠得太近,晏离舟不懂自己胸口为什么跳的那么快。 好在,祁白茶的注意力全在他手上的东西上面,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瀛朝雪看不下去,适时插嘴,问道:那是什么? 祁白茶:凌霄花。 尸体死在荇洲城,从荇洲城到苍鹭宫途中会经过一片开满凌霄花的小道,尸体沾上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几人又商量了一会,都没什么头绪。 青啼还要处理带回来的尸体,瀛朝雪他们走出灵堂后,周围没人,祁白茶才开口。 刚才青啼在,我才没继续说下去,师尊,我发现了一件事。 两人的目光看向祁白茶,听他道:大师伯让我闻的那具尸体上,有妖后的气息。 瀛朝雪和晏离舟不能确定那些事是否和妖后有关系。 毕竟那几桩案件都是在荇洲城发生的。 妖后久居深宫,自妖王生病后,她就再也没下过山,她整日陪在妖王身侧,又怎么可能每夜都跑去山下犯事? 再者,宫里眼线众多,就算大部分宫人都听妖后的命令,妖王那边还有他的心腹。 瀛朝雪和晏离舟去宫宴路上遇到了妖王宫殿几个换班的侍卫。 晏离舟第一次知道他家大师兄还是个自来熟,他和那些侍卫们聊了两句,瀛朝雪气质温和,没有什么架子,没多久就套出了话。 瀛朝雪:妖后的确每晚都会去妖王的寝殿照顾他,有时候还会在那边歇下。那几个护卫跟着妖王出生入死多年,不会背叛妖王。 妖后的修为不及他们,如果发现了异常,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 瀛朝雪都说的那么肯定了,晏离舟不敢用他这没多少智慧的小脑瓜去挑战大师兄的权威。 晏离舟:会不会与那阵诡异的黑雾有关系? 晏离舟向瀛朝雪报备后,瀛朝雪特地命霍擎悄悄地在苍鹭宫搜寻,霍擎没找到那黑雾的踪迹。 瀛朝雪摇头,可能一切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们在沧州再留两天,这两天没再发生事情的话,我们就回无尘宗。 晏离舟点头。 周围都是人,他们不方便继续交谈,瀛朝雪说静观其变,他们也只能这样了。 酒过三巡,老嬷嬷从小道悄无声息地走到青绵身后,她俯身小声道:娘娘,没有找到青葵那丫头。 青绵蹙眉,碍于下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很快便恢复正常情绪,你不是说这件事情交给你绝对没问题的吗?现在连个人都找不到? 老嬷嬷心里也苦啊,她怎么都没料到青葵突然失踪了。她白日里亲自去找青葵,侍女之前说青葵待在房间里,等她过去的时候,人不知道去哪了,她左等右等,命人找了整个苍鹭宫都没看到人影。 山门的侍卫没有看到她出去,老嬷嬷想着人不可能无故失踪,应该是跑到后山玩去了,天黑前肯定会回来的。 谁知等到现在,还是不见青葵回来。她倒不担心青葵会出事,她担心的是会耽误了娘娘的大事。 娘娘放心。老嬷嬷轻声道,老奴早就想好了另个办法。 她在宫里那么久不是白待的,一个方法出了问题时就要立马想出第二个方法。 老嬷嬷指向靠门边的一个少年,说道:他叫青莲,他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情 青莲娘亲死得早,他得知青瞿死了后便找上了老嬷嬷,他恳求老嬷嬷在妖后面前美言几句,他想代替青瞿,做妖后的干儿子。 这样的棋子最好操纵,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她在青莲身上下了蛊毒,青莲不敢不听她的吩咐。 晏离舟正观察着周围,一个娃娃脸的红衣少年含羞带怯地朝他走了过来。 少年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冲晏离舟行了个礼,而后才道:青莲久仰泷月君大名,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泷月君一面,青莲想敬您一杯。 少年太过热情,说完后脸颊也红透了,晏离舟盯着他耳边的碧玉流苏,心思却飘了。 又是青姓,这也是妖王的儿子吗? 【是的,这好像是他第十七个儿子】 晏离舟: 青莲饮完一杯酒,冲晏离舟腼腆一笑,他笑起来两边的腮肉鼓成一团,晏离舟觉得他挺可爱,不由自主便拿起了酒杯。 青莲替他斟满酒,他看上去挺紧张,双手不稳,酒液洒了一点出来。 【他有点可疑。】 晏离舟:可能是见到偶像太激动了吧。 晏离舟倒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小表妹追星的时候,比这个孩子还要激动呢! 【你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和晏离舟相处了那么久,千山月也了解了晏离舟时不时会爆出来的几个新奇词汇。 瀛朝雪扫了晏离舟一眼,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警告道:切莫贪杯。 只喝一杯。晏离舟笑笑,仰头就要灌下那杯酒,酒杯被一道劲风卷走,那杯酒倒在了晏离舟衣服上。 屋内的众人皆停下动作,齐齐看向门口突然出现的少女。 分卷(36) 青葵。妖后愤怒的声音响起。 青葵头一次对妖后的呼喊充耳不闻,她收回鞭子,面无表情地走到晏离舟桌前。 晏离舟眨了眨眼,不懂这祖宗又是闹得哪门子脾气。 青葵伸手抓过青莲手中的酒壶,青莲平日就忌惮她,自然不敢跟她抢夺。 青葵嘴角漾起嘲讽,乜了眼青莲,毛都没长齐,就想喝春檀露? 青莲被她的眼神盯得面红耳赤,他身体颤抖,不敢反驳。 青莲年纪小,还是太生涩,一遇到强硬的主就吓得露了原形。看他反应,青葵说的是真的了。 不用青葵过多解释,光是听到春檀露三个字,晏离舟与瀛朝雪就皱起了眉。 瀛朝雪可能不知,晏离舟最是能体会这东西的酒劲。前有无尘仙尊,后有他,这东西光是半杯就能醉倒他。 这东西在妖族内都能算是禁酒,王公贵族设宴更不会将它拿出来。 青莲在这个时候拿来这个东西给他,晏离舟不得不去猜想青莲的目的。 不光是他们,晏离舟眼看着在场众人都黑了脸色。大家心中想的和晏离舟一样,可惜上面那位他们得罪不起,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了。 晏离舟偷偷瞥了眼上座的妖后,只见她满脸郁色,明显是计划被破坏了后的愤怒。 晏离舟:呜呜他们好毒,他们想杀我就算了,竟然还看上了我的身体! 【就是!你的身体是我的!】 晏离舟: 在座众人都没说话,青葵抬手挑起青莲的下巴,冷声嗤道:泷月君也是你能肖想的?身体都没长全就上赶着想要爬床,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青葵,休得无礼!妖后终于开口阻止,茶盏砸了过来,晏离舟被千山月操控,下意识接住那杯子,温热的热水淋了他满手。 气氛再次变得凝固。 晏离舟: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幸好不是开水,你想谋杀我吗? 【呜呜呜,那我也不能让青葵被烫着啊!】 晏离舟:滚!!! 妖后痛苦地捏着眉心,因为青葵的搅局,她的病又开始发作了。 她就知道这祸害不能留,她就不该听嬷嬷的将她留下,要是早点将她杀了就好了。 妖后收敛戾气,这事既然被揭露,那青莲是绝对不能留下的。 她冲身边侍卫道:将青莲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是。 娘娘饶命啊!青莲一时糊涂,青莲错了。青莲双眼噙泪,他还知道将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没有暴露妖后。 他哭着看向晏离舟,双手企图拉上晏离舟的袖子,却被青葵一掌拍落。 泷月君我错了,你求求娘娘饶了我好不好,青莲鬼迷心窍,青莲自知不该,青莲错了 晏离舟平静的看着少年被侍卫拉了下去,内心无动于衷。 妖后和众人说着抱歉,这场宴席不欢而散,那些想要凑热闹的人不敢继续留下,他们生怕触了谁的眉头,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正厅只留下青葵和晏离舟他们,青葵站得笔直,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瀛朝雪和晏离舟注意到,青绵喉咙越来越干涩,说话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青绵向晏离舟郑重道歉后,晏离舟并不想追责这件事,瀛朝雪看出青绵的不对劲,他上前一步,问道:娘娘身体不舒服? 青绵摆摆手,她身边的老嬷嬷替她解释,娘娘整日操劳,加上最近感染了风寒,才有点疲累,仙君莫要担心。 瀛朝雪:我早年跟药师谷的药王学了点医术,娘娘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替娘娘看看? 不用了。青绵笑道,宫中的药师已经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病,谢谢仙君的好意。 瀛朝雪没再多管闲事,拉着晏离舟就往外面走。 青葵跟在两人的身后,临出门前,她被妖后叫住。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对视,妖后眼中波涛汹涌,青葵则相反,她是头一次那么冷静的看着她的母亲。 她嘴角勾起讽刺,轻声道:你会有报应的。 青绵脸色瞬间煞白,殿门被重重关上,阻断了两人的交流。 老嬷嬷扶着摇摇欲坠的青绵,担心喊道:娘娘 青绵捂住胸口,沙哑道:她知道了,她听到了,她知道我不是她亲娘 青绵仔细回忆白日里,她和老嬷嬷说的话,她抓紧老嬷嬷的手,焦急道:她知道了青葵那家伙不知道听去了多少,我没有跟你说什么东西吧? 老嬷嬷连连安慰,娘娘放心!也就是那丫头的身世而已,无尘宗那几个对婚约一事心知肚明,他们不说我们不说,谁都怨不到你头上的。 晏离舟和瀛朝雪特意在必经之路等了会青葵。 晏离舟不知道青葵是没从之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她失魂落魄地走着,连撞到人了也不知道。 今日之事,多谢了。晏离舟跟她打了声招呼,青葵依旧没反应。 晏离舟与瀛朝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了。 瀛朝雪咳了声,推推晏离舟,你去安慰一下。 晏离舟瞪大双眼,犹豫道:我、我不会安慰女生。 瀛朝雪:我也不会。 【阿离让我去让我去,我最会安慰人了!】 晏离舟:你别给我添乱我就谢谢你了! 【呜呜呜】 晏离舟伸出手,瀛朝雪不解。 晏离舟:猜拳,输了的去。 【让我去啊!】 晏离舟:闭嘴! 瀛朝雪追着青葵的脚步走到她身边,他轻声道:看今晚夜色,明天会是大晴天。 晏离舟:你是去搭讪的还是安慰人的?! 第45章 晏离舟挤眉弄眼,不停向瀛朝雪发送信号。 瀛朝雪皆视若无睹,他又说了几句根本不相关的话题,没有一句是能起到安慰人的作用的。 事情总会过去的。 不知道是瀛朝雪这局话管用还是什么,青葵突然有了反应,她看向瀛朝雪,问道:真的能过去吗? 瀛朝雪点头,一副和蔼的模样,认真道:会的。 你怎么了?晏离舟适时开口。 青葵扫了眼他,她没说话,却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黑色盒子。 这是晏离舟觉得那东西分外眼熟,接过来打开,盒子内躺着一枚金丹。 是化骨丹。 他不是送给扶铃了吗?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青葵手里? 青葵目光空洞,她晨起的时候从侍女口中得知青瞿死了,她匆忙赶到流觞宫,远远便见惨无人样的青瞿被人抬了出来。 那一眼,饶是看过多少血腥场面的她都承受不住。 当时她只觉得解恨,她没有做到的事情,祁白茶终究还是做到了。 紧接着,她看到一群侍卫将祁白茶带去了偏殿。 后怕紧随其后。 祁白茶杀了青瞿,她母后绝对不会放过祁白茶的,那晏离舟会怎么做? 跟着她的侍女打听消息回来,晏离舟他们一夜未睡,抓住了在荇洲城犯事的女妖,他们现下正在冷宫里收拾残局。 她下意识就往冷宫去了,她躲在门外,看到青啼他们正在里面忙碌,门口堆积了无数腐烂的尸体,那些东西甚至都称不上是尸体。 她儿时曾被猫儿的叫声吸引来到过这里,只一眼她便吓得溜走。 自那日后,她就有意避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即使被猫儿蛊惑,她也是吩咐下人去将那些猫儿给抓出来,她不敢靠近这里。 隔着一扇门扉,她看到了参天槐树下的一个消瘦背影。 女人穿着破烂,鬓发散乱,松散的眼皮耷拉着,苍白的脸颊被血泪洇湿。如初见时的一般骇人。 她当初就是被这女人吓到,足足梦魇了半年才渐渐好转。 她找人打听过,这是她父皇的小妾,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模样,全都是她母后造的孽。 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可能是女人不如初见时那般闹腾,没有疯狂的在找寻她的猫儿。 青葵沉默注视着女人,想起了下人们的议论。 这位扶铃娘娘和妖后同一天生产,妖后喜得贵女,她的孩子却先天夭折。 至此后她便变得疯疯癫癫,成日在找她的女儿。 父皇的小妾那么多,她唯独记得祁苑与扶铃,或许是感同身受,扶铃失去了孩子,她得不到娘亲的关注,也或许是她的原身是一只狸花猫,和扶铃死去的女儿小名相似,她默默在心中将她们并为了同一种可怜人。 现下,扶铃的猫儿找到了,正蜷缩在她的怀里。 那只白猫皮肉溃烂,稀疏的白毛遮盖不了身上的烙印,它闭着眼睛,双爪死死揪住女人的衣服,像是不肯离开。 猫儿 青葵不知道,一个人口不能言,是需要花上多少力气才能念出那两个发音不准的字的。 [她是我的孩子] 地上的血痕早已干涸,晨光打在上面,浓重的血腥将青葵的眼眶逐渐染湿。 如果她的母亲有扶铃万分之一的深情,哪怕让她立刻死了,她也心甘情愿。 青葵担心祁白茶的事情,她偷偷跟在晏离舟身后,猫咪的脚步很轻,她爬过无数次房檐,一次也没被人发现过。 即使被发现她也不怕,苍鹭宫经常会溜进来一些飞禽野兽,别人只会将她当成普通的猫咪。 她趴在屋檐上,听着房中几人的交谈。 妖后不准备追究青瞿的事情,不光是瀛朝雪与晏离舟震惊,她同样不解。 她清楚明白青绵心里在想什么,不然以她多年的作为,早就被青绵赶出苍鹭宫了。 可为什么临到头了,青绵只要用祁白茶的事情威胁晏离舟,逼迫晏离舟娶了青啼或者她,那青绵谋划了那么久的事情不就完成了吗? 她怔愣的功夫,瀛朝雪已经带着晏离舟走了。她也准备走,房内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她透过瓦檐缝隙往底下看去,青绵的状态不对劲,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青绵如此狼狈狰狞的模样。 青绵身边的嬷嬷进来了,她屏退了下人,扶着虚弱的青绵,两人的谈话声不大,青葵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万一她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放心,她那个疯子娘都没照顾过她一天,您给了她那么好的生活,在她心中,您就是她的全部。 青葵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不然她们说的话,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她浑浑噩噩地趴在房檐上,思绪混乱,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青绵的原身是猫,扶铃的原身也是猫,她们虽在同日生产,可谁又会无故怀疑这件事呢? 狸猫换太子这种事情只存在于话本里,现实中谁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青葵屏住呼吸,答案其实就在她的心里。 扶铃娘娘的孩子早夭,泷月君好男色,青绵需要一个女孩嫁入无尘宗,青绵和茯苓同是妖猫 等青绵她们走后,青葵才慢悠悠离开了偏殿。 她颤巍巍走在瓦檐上,从房上摔落下来好几次。 在她心中,您就是她的全部。 老嬷嬷的话盘旋在她脑海里,老嬷嬷说的没错,她确实将青绵看的很重要。 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嬷嬷们告诉她,你的娘亲不是不爱你,不是不疼你,她是为了你好,你必须足够坚强自立,她才会开心。 世上哪有娘亲会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呢? 可她的娘亲只疼爱青啼,青绵的眼里只有青啼这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她不够努力,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青绵的孩子。 她能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生存至今,原因不是她是妖后的孩子,而是她的出生就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商品。 如她同晏离舟说的,她唯一的价值便是嫁入无尘宗。 一旦这份价值没了,青绵会毫不留情地将她丢弃,她最后的归处是井底还是尸坑,亦或是冷宫中无人在意的枯骨烂肉,都无人在意。 青葵不知不觉走到了冷宫,扶铃依旧坐在那颗老槐树下,她抱着那只僵硬了的白猫,她没再喃喃自语,她紧闭着双眼,连同呼吸也停止了。 那双眼睛睁开时会是什么模样? 听下人说,扶铃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皆在她的眼中。 青葵在扶铃面前蹲下,暖风吹起两人的发丝,她轻轻拨开那碍事的长发,她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女人的脸庞。 这张脸曾是她的梦魇,如今又成了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原来你长得也不是那么吓人嘛! 她颤抖着手,缓慢地抚上女人的脸颊,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泪。 她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泪水落在女人磨破了的指尖上。 我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呀 青葵躲在冷宫之中,陪了扶铃整整一天。 青绵手底下的人找不到她,也不会想到她会来这种地方。 如老嬷嬷所说,青绵确实是她的执念,可在那么多年的冷言冷语和殴打下,她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那份怎么都求不来的母爱。 从祁姨娘死的那天开始,从知道青绵对青瞿的放纵开始,她就在学着慢慢释然 这是她第一次违抗青绵的命令,她不会让青绵得逞的,绝对不会。 晏离舟听着少女毫无感情的叙述,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晏离舟恍惚间记不起来,最后一次在青葵身上看到的嚣张跋扈是在什么时候。 她变了。 青葵:这样东西是你的吧,还给你。 晏离舟呆滞地接过少女递过来的盒子,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不给她服下吗? 分卷(37) 化骨丹不但能治百病,还能生死人肉白骨。 青葵摇摇头,苦笑道:不用了,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她希望的,能和她的猫儿永远在一起,至少比独自活着要快乐许多吧。 晏离舟不知道怎么安慰青葵,若换成小白的话,他还能上手摸摸小白的脑袋,可对方是青葵,他不敢动手。 晏离舟求救般看向一直沉默不发的瀛朝雪,他眸中满是戾气,晏离舟被这样的瀛朝雪唬住,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 瀛朝雪回过神来,侧目问道:怎么了? 晏离舟担忧道: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瀛朝雪:我在想一个问题,冷宫里关了那么多人,却唯独剩下了扶铃,以青瞿的本性,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就会放过她的。 晏离舟皱眉,你的意思是,青瞿是故意将扶铃留下的。 瀛朝雪点头,那只猫妖想要用化骨丹救治扶铃,因为得不到,才不得不走上邪路。但你想想,以她的修为,是怎么在青瞿手中脱险那么多次的? 经瀛朝雪提醒,晏离舟回想在珠子内见过的猫妖的记忆。 青瞿每次虐待冷宫中的其他人时,白猫安静的被扶铃抱在怀里,她们蹲在角落,像是与那边的修罗炼狱隔开了一条干净又安全的界线。 青瞿无视她们,只偶尔扫她们几眼,后又挪开视线。 如瀛朝雪所说,以青瞿的性格,怎么会放过他们? 晏离舟将得到的信息告知给了瀛朝雪,猫妖曾试图带着扶铃逃出苍鹭宫,中途被青瞿抓了回来,青瞿没有杀死她们。 青葵在一旁安静听着他们议事,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两位这么不设防,当着她的面就讨论这些,就不怕她将这事情泄露出去?! 见他们都在沉思,青葵适时插话,青瞿喜欢玩弄猎物,等把猎物折磨完后再一一杀掉,他不会心慈手软,他的新鲜劲最多只能保持半个月,他害怕没必要的麻烦,玩腻了的猎物从来不会留活口。 晏离舟看向瀛朝雪,如果是这样,师兄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猫妖背后有人,她想替那人顶罪,她明明可以逃跑,却为了扶铃留在了冷宫,她应该是和青瞿做了什么交易,才能让扶铃活了下来。 青葵视线下移,落在了长满野草的墙角,冷声道:是我母是青绵。 她话音一转,自嘲地笑了笑。 喊习惯了,一时半会还是无法改口。 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她心中本能觉得,青绵做了那么多坏事,再多添一件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晏离舟与瀛朝雪对视了一眼,肯定了这一答案。 青瞿对虐待猎物这件事毫不遮掩,他如果想要杀人,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祁白茶在那具尸体上闻到了青绵的气息,青瞿只听青绵的话,只有青绵能借用青瞿的手,来利用猫妖替她办事。 那青绵无需离开苍鹭宫,也能将人杀死。 荇洲城的案子,背后的凶手有可能是妖后青绵。 只是,他们还没有证据。 * 旭日东升,青啼送别了晏离舟与瀛朝雪,转身的时候与一名少年擦身而过。 盲眼少年被门槛绊了一下,他的速度完全不像一个瞎子,在护卫的惊愕中,他直直冲向了晏离舟。 千山月出鞘,看清来人后猛地收住刀刃。 瀛朝雪横臂拦在晏离舟身后,蹙眉看向对方。 怎么是他? 阿祀像是感觉不到面前有把利刃在对着他。 他颤巍巍想要拉住晏离舟,却在顾忌什么,只能抽噎着问道:师父,你是不要阿祀了吗? 晏离舟转身,诧异地看向少年。 妖后有意要赶人,他和瀛朝雪计划下山躲两天,目的是为了让妖后放松警惕。 晏离舟之前就拜托青啼给阿祀找个好人家,他不辞而别,也是不想少年难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阿祀会追着他过来。 阿祀看不见,他是怎么出来的? 你怎么 阿祀双眼红肿,鼻子也红了。 他不等晏离舟开口,急忙解释,我知道师父想要将我送人,师父昨夜跟我讲了几句体己话后,我就猜到师父今天要走,我一夜未睡,等你们起来后便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师、师父你真的不要阿祀了吗? 晏离舟摸了摸焦躁不安的狼崽,将狼崽放在地上。 他掏出帕子替少年擦干眼泪,安抚道:阿祀,我不是你师父,我从未照顾过人,你不适合当我的徒弟,大皇子已经答应我,会帮你找个好心人家,你在那边好好生活,他们绝不会苛待你的。 是、是因为我太笨了吗?我会好好学习怎么照顾自己的,师父无需照顾我,我只想跟着你,师父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刚擦掉的眼泪重新落了下来,阿祀睁着一双水润眼眸,眼眶的红逐渐蔓延到鼻尖,将那颗红痣染得更加殷红。 少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晏离舟看着心疼,将目光转向瀛朝雪。 瀛朝雪只淡淡扫他一眼,意思明显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收拾,你带回来的人你自己处理。 晏离舟: 狼崽蹲在地上,他恨不得咬死面前的瞎子。 装什么?狗东西还想黏上来?! 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吗? 狼崽身体一崴,倒在了晏离舟的脚边。 晏离舟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他抱起狼崽,焦急问道:小白,你怎么了? 祁白茶蹭了蹭晏离舟的脸颊,虚弱开口,师尊,我有点头晕。 狼崽额上的伤还没好,他怎么就将他随便扔到地上呢? 晏离舟自觉有愧,摸摸狼崽的白毛,让他趴在自己肩上,像抱婴儿般抱着他。 祁白茶知道,如果他想要阻止,他有办法让晏离舟不带上无漾。 可他有私心,他有把柄在无漾手中,为了不让晏离舟讨厌他,他不能阻止无漾。 但,不能阻止不代表不能气对方。 祁白茶唇角勾起笑意,即使无漾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那晃动不停的尾巴就足够气到无漾了。 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阿祀在心中冷笑。 总有一天,他要把祁白茶的尾巴切下来拿去喂狗。 瀛朝雪看穿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针锋相对。 他没有理会晏离舟的茫然无措,只在心中默默叹气。 这年头收个徒弟也这般麻烦,以后收徒可要谨慎了。 青啼站在不远处观望,他向晏离舟传递讯号,给晏离舟时间做出选择。 如果晏离舟不想带阿祀走,他会过来接走阿祀。 如果晏离舟决定带阿祀走,他便目送着他们下山。 晏离舟感谢青啼的善意,还在犹豫间,便见阿祀突然停下哭泣,他垂着脑袋,额前碎发都打绺了。 我知道的,师父早就死了,你不是我的师父。他倏然抬头,冲晏离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被山风吹散,他双肩微塌,看上去可怜极了。 阿祀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谢谢您救了我。 晏离舟霎时心软了。 反正无尘宗不缺一张嘴一口饭,将少年带回去让人好好照顾着,在他的地界也没人敢欺负这个小瞎子,他也放心。 别哭了。晏离舟伸手擦去少年下巴尖的泪珠,他轻声开口,我带你回家。 晨光洒进阿祀的瞳孔中,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眸色被照得剔透。 无人发觉,他的眸光在轻轻颤动。 * 瀛朝雪带着晏离舟他们离开了沧州境内,确定周围没有妖后的眼线后,瀛朝雪寻了处洞窟,在里外都设下结界。 瀛朝雪看向霍擎,叮嘱道:我和离舟还得返回沧州一趟,你在这里守好他们。 人太多,带上他们会很显眼。 霍擎点头应是,还是有点不放心,大师伯,真的不需要我跟着吗?我怕师尊会受伤。 瀛朝雪看了眼抱着狼崽撸得不亦乐乎的晏离舟,轻轻叹了口气,离舟这伤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我虽惯着他,却也不能盲目宠着他,他总要经历危险,提早让他成长也是好事。 霍擎觉得瀛朝雪说得对,他不会说话,只能拼命点头表示同意。 瀛朝雪交代完后走向晏离舟,晏离舟非常喜欢摸小白的脑袋,看多了他也生出点好奇,这手感真的有晏离舟说的那么丝滑吗? 他心中一动,手指不由自主就摸了上去,正在玩闹的一人一狼猝然停下动作。 瀛朝雪的手僵硬在半空,晏离舟眨眨眼,嘴角漾起笑意,他将狼崽捧到瀛朝雪面前,笑着道:给。 祁白茶虽然不愿,可碍着是晏离舟的意思,他也只能半推半就硬着头皮上了。 瀛朝雪是晏离舟的大师兄,他对晏离舟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他给这个未来大伯摸一下又怎么了。 就当是见面礼吧。 一人一狼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瀛朝雪。 瀛朝雪突然有点不自在,他尴尬地咳了声,敷衍似的摸了摸狼崽的脑袋,触感柔顺,并不像所见的那般刚硬,无外乎晏离舟将他捧在手心当成至宝。 瀛朝雪只摸了一下就缩回手,晏离舟笑着问道:怎么样,我的小白很乖吧。 他问的不是手感如何,不用瀛朝雪评价,他在心里肯定了小白的柔顺。 嗯。瀛朝雪点头,转移话题。 他看向祁白茶,又看了眼坐在一旁安静听话的阿祀,轻声道:我和你们的师父有事要办,你们乖乖待着,不要乱跑。 瀛朝雪等了会,都没等到两人开口,他视线一扫,又重复了一遍,听到了吗? 阿祀率先开口,听到了。 狼崽跟着应答,听到了。 晏离舟看着一本正经的瀛朝雪,差点没笑出声来。 瀛朝雪怎么那么像幼稚园老师?! 说话还必须要得到小朋友们的回复。 临走前,幼稚园二号老师晏离舟将口袋里的干果蜜饯分发给两个少年。 这是在荇洲城游玩时买回来的,他说过要给他们带吃的,转头就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你们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了。他重复了一遍瀛朝雪的台词,说完觉得好笑又过瘾。 一个小傻子加一个小瞎子,一看就很容易被人拐跑。 晏离舟正要拉起阿祀的手,却被对方避开了。 阿祀的手肘撞到身后的石壁,疼得皱起了眉。 晏离舟:怎么了?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至于躲那么急? 阿祀搅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换了个陌生环境,他可能在紧张吧。 晏离舟胡乱猜测,下意识就将声音放轻了,别怕,我只是想给你点东西。 那,你的这一份我放在地上了。他照顾到阿祀的情绪,换了个方法。 衣袖被人拉住,阿祀仰起头,小声道:师、师父,阿祀不是故意的。 晏离舟笑笑,我知道。 阿祀讷讷解释,你上次说你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我、我就 晏离舟一愣,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件事。 他那时对少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万分羞愧下才对少年说了谎,没想到少年一直记在心里。 晏离舟害臊之余牵起少年的手,道:从今往后,你不用刻意避开我,我也不会避开你。 阿祀:真的吗? 晏离舟:真的。 阿祀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回握住晏离舟的手,问道:师父不排斥与我亲密接触了吗? 晏离舟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深意,胡乱点头,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师父,就不用拘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尽管跟我提。 他的本意是不希望阿祀再这么唯唯诺诺,也是对自己谎言的愧疚。 阿祀微笑点头,郑重道:谢谢师父,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晏傻白甜离舟 第46章 晏离舟与瀛朝雪做了伪装重新潜入沧州,他们在荇洲城一间客栈住了两天。 这两日荇洲城太平,没有发生什么祸事。他们逛遍了整座荇洲城,测妖铃与驱邪阵皆没有异动。 晏离舟和瀛朝雪都不认为是他们想多了,应该说,晏离舟是无条件相信瀛朝雪的判断的。 第三日,荇洲城的街道比前几日更为热闹。 邪祟已除,临近中元节,城门口涌进了无数归乡的百姓们。 七月半,鬼门大开,荇洲城因为靠近苍鹭山,并不避讳邪祟之事。 当夜全城解除宵禁,百姓们都会去临江畔放河灯。 晏离舟和瀛朝雪坐在茶楼靠窗的位置观察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 今天是第三天,以那邪祟渴血的毛病,最多坚持不到今天就要出来杀人,加上近日人多,更方便它作案。 窗外黑云压顶,隐隐有暴雨的征兆。 今天人好多哦,大师兄,等事情了结了后,我们也去放几盏河灯吧,好不好?我都还没放过呢。 这天气倒有一点鬼节的气氛,要是晚上下雨,他们应该不会出门了吧。 晏离舟自言自语了半天,瀛朝雪的心思却不在他的话上面。 晏离舟凑近了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才将瀛朝雪唤回了神。 大师兄,你怎么了? 瀛朝雪摇摇头,笑道:没事,我只是在想,朝漉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寄信了。 晏离舟:二师兄最近在哪? 瀛朝雪双眸微敛,避开晏离舟的视线,回答道:之前在中州,现在不知。 小二送上来一盘花瓣形状的糕点,他特地将动作放慢,偷偷打量眼前的魁梧壮汉和俊美青年。 待在茶楼几年,小二见过不少奇怪的人,他几乎见怪不怪了。 可这壮汉着实太丑,若他单独出现还好,但配上他身边这位如仙似的公子,那简直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壮汉脸上那颗小儿拳头般的痦子,怎么看都有点伤眼睛。 分卷(38) 他敢说,这壮汉是他这半辈子见过的最丑的家伙。 长着那么大的疙瘩,姑娘见到了怕是要吓死,这还怎么娶媳妇呢?! 可他又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粗鲁,言谈小声,举止文雅,特别是他吃东西的时候。 壮汉的手指出奇的纤细,他小口咬开梅花酥,两口就能咬完的糕点硬是被他分成了四口,且没落下一点碎屑。 对面的公子宠溺的看着他,伸手揩去壮汉唇边沾着的红豆沙,轻声道:吃慢点。 那温柔的声音听得小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亏他还操心这壮汉日后的婚事,这人根本不愁媳妇。也不知道那位俊俏公子是眼瞎了还是另有苦衷,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他默念着非礼勿视,转头就和同伴八卦去了。 瀛朝雪记得青啼之前说过,那女妖杀的都是相貌英俊之人,他特意给自己换了一副好皮囊。反观晏离舟,用晏离舟的一个词概括就是辣眼睛。 晏离舟知道瀛朝雪是想以身做饵,勾引那只女妖来袭击他,但隔着一层地板都能听到转角处小二的窃窃私语,饶是心脏强大了的晏离舟都听出了几丝羞愧来。 那公子真是瞎了眼了,以他的模样,万锦楼的花魁见了都要倒贴上去,怎么那么想不开 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公子含情脉脉看着那壮汉,看的我都嫉妒了。 晏离舟: 他头一次觉得听力太好也是一件坏事。 晏离舟:我真的有那么丑吗? 【嗯我不嫌弃你!】 晏离舟:我听出来了,你犹豫了对吧! 【我没有!】 晏离舟:你绝对犹豫了呜呜呜! 【乖乖,不哭哦!】 * 入夜,荇洲城人声鼎沸,万家灯火点亮了整座小城。 瀛朝雪说要单独行动,以防万一,晏离舟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如果瀛朝雪有难,他还可以出手帮忙。 河水被水灯照得如同烈日晚霞,行人脸上的笑容被灯火晕染,看这气氛,倒一点都不像鬼节。 晏离舟扶住奔跑过来的小孩,他向晏离舟道了声谢,又追着前面的伙伴们跑远了。 或许是气氛太好,暖色之下,晏离舟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抬头的瞬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团黑雾,再眨眼,街道还是之前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东西只是晏离舟的错觉。 晏离舟下意识拧眉,在心里呼唤千山月。 晏离舟: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东西?】 晏离舟:没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阿离别怕,我在的!】 晏离舟稍微放心,他看见瀛朝雪的身影拐过了街角,急忙跟了上去。 晏离舟七弯八拐走进了一个巷子内,一踏入这里,晏离舟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诡异,灯火照不到这里,仿佛隔开了外界的喧嚣。 瀛朝雪不见了踪迹。 晏离舟下意识就想往后撤退,他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石墙。 他回头一看,瞳孔倏然睁大,他来时的道路不知什么时候被高墙堵住,四面都是墙壁。 黑云压顶,天边闪过几道惊雷。寂静巷中猝然响起野兽撕咬皮肉的声音。 阴冷潮湿的臭味扑面而来,牙齿撕磨与男子的呜咽声一同炸响。 那呜咽极为短促,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就停顿了。 千山月感受到了晏离舟的情绪,它窜了出来,寒芒一闪,幽幽冷光照亮了半边巷子。 只用一眼,晏离舟就看到了,巷尾有一道白色身影靠在墙边,它埋头趴在一个人身上,它们的身体不断耸动,血液染湿了青石地板。 白影太过专注,没有察觉晏离舟的到来。 千山月:阿离别怕,我们靠过去看看。 千山月害怕晏离舟落单,不敢一个人飞过去查看。 晏离舟眼皮一跳,我不去! 千山月:有我在,你怕什么? 晏离舟拼命摇头,他以为瀛朝雪打头阵他就不用收拾这些东西了,他哪能想到自己竟一脚踏进了那只妖的行凶现场。 前几日都有瀛朝雪护在身边,晏离舟完全忘记了害怕是什么东西。 现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把不怎么靠谱的剑,后怕的情绪猛然窜起,眼泪啪嗒啪嗒就往外落,我、我想回家。 千山月: 千山月飞回晏离舟身边,它用剑柄蹭着晏离舟的肩头,还没开口就被晏离舟抱了个满怀。 那、那只妖好可怕你带我去找大师兄吧! 就在眼前的东西让它跑了不是千山月的作风,可看着哭的失去理智的晏离舟,它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它挣脱晏离舟的怀抱往天上窜,却撞上了一层透明结界。 千山月:和我想的一样,我们被困住了。 晏离舟:那我们会怎么样? 千山月:杀了它才能出去,不然就等着被它吃了吧。 晏离舟: 晏离舟还在内心挣扎,角落里不停耸动的白影倏地停下动作,同时消失的还有犬类磨牙的嘶嘶声。 晏离舟浑身一震,僵硬地靠在墙边,不敢动作。 越是害怕视线便越往那处集中,晏离舟的目光聚焦在角落,白影猛然回头,嘴里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它扭动脖子,骨头咔嚓声响起。 白影在黑暗中露出真相,它长了一张花猫的脸,却有一副人类的身体,它嘴角挂着鲜红血丝,牙齿被血液染红。 黑气在它的瞳孔之中流窜,掀起了一场狂风怒浪。 它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颈部被生生咬断,身上无一处完好。 晏离舟忍住胃中泛起的恶心,抓紧了浮在空中的千山月壮胆,问道:你是谁? 白影呜咽了一声,喉间发出如野兽似的沉闷喘息,它似乎非常痛苦,整个身体都蜷在了一起。 它怎么了?晏离舟问的是千山月。 千山月提醒道:别放松警惕。 白影忽然停下喘息,它睁着那双可怖的猩红双瞳,一眨不眨死盯着晏离舟,像是紧盯猎物的眼神。 只一瞬它就变换了表情,它咧嘴轻笑,笑容狰狞,猩红眼眸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晏离舟怔愣的间隙,白影忽然发难,四脚趴地窜了过来,它张开满口獠牙,目标是晏离舟的脖子。 晏离舟被白影扑倒在地,后背的衣服被石板撕裂成片,情急下,他用剑身挡住了獠口。 灵力灌入右腿,他膝盖向上一顶,压在他身上的白影被击中腹部,它哀嚎一声,翻身窜回了墙边,身体警惕地蜷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暗流汹涌。 白影的嘴角弯到了耳根,獠牙又尖又利,怕是咬上一口,胳膊就要没了吧。 晏离舟被这一想法吓到,他全身颤栗,使劲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漏了怯。 呜呜,大师兄你去哪里了啊!? 窄小的巷中,白影身姿灵活,它速度太快,千山月也无法捕捉到它的踪影。 晏离舟闪躲间,被尖利的獠牙撕开了衣袍,他右臂被抓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晏离舟咬牙,戾气横生,脑中闪过一段模糊记忆,他熟练地捏起剑诀,千山月不受自身控制,直直往白影袭去。 剑光闪过,白影以手相抵,剑锋割开它的手掌,鲜血浸湿了满手。 白影嚎叫着,浑浊的竖瞳衬着苍白面孔更为骇人。 不自量力。沙哑的声音从它口中溢出。 身后有声响,晏离舟闪身躲过攻击,那攻势却转到了他另一侧。 汹涌的杀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晏离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往四周看去。 瓦檐上,墙边,角落里 竟然有九个一模一样的白影,它们狞笑着,魔音绕耳,将晏离舟团团围住。 晏离舟眉头紧皱,准确在九个分/身中找到了真正的白影。白影抬起手掌,舔舐着手上的伤口。 晏离舟:你到底是谁? 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话音落下,候在一边的八个□□嚎叫着向晏离舟扑了过来。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谁说反派在杀人前都特别话多的?!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离舟趴下。高墙外传来瀛朝雪的声音。 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晏离舟激动得想哭,恨不得学着那些家伙嚎上两嗓子。 骨伞穿过结界,将晏离舟全身罩住,分/身的攻击被坚硬的伞面阻隔。 高墙在晏离舟面前脱落,瀛朝雪的目光落在晏离舟的右臂上,晏离舟伤势不重,只流了点血,可这也让瀛朝雪心火顿生。 这妖邪竟然敢调虎离山,他明明发誓不让晏离舟受伤的。 又是一个碍事的家伙。九个白影一齐说话,声音此起彼伏。 瀛朝雪不发一言,眸中积聚风暴,勾雪在他手中落下无数残影。 黑沉的天幕骤然下起细雪,金光散出,朝着白影而去。 白影惊声尖叫,分/身化作青烟,齐齐消失在了巷中。 烟雾弥漫中响起一道闷哼声,等烟尘散去,晏离舟看着空无人烟的巷子,弱声道:它跑了。 瀛朝雪没有管,他拉起晏离舟的胳膊,动作娴熟地止血上药。 晏离舟问道:我们不追吗? 瀛朝雪淡淡道:我的灵符在它身上,它跑不了。 几次都被分/身欺骗,这次还能让它跑了吗? 晏离舟看向骤然恢复光亮的夜空,明灯万盏飘于天际,无人知道阴暗的巷中发生了这种事情。 晏离舟:它跑去了哪里? 瀛朝雪看向西南山头,说道:苍鹭宫。 * 守门的侍卫刚刚换班,一白一青两道身影隐在夜色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苍鹭宫。 瀛朝雪催动手中另一张灵符,拉着晏离舟穿过层层宫阙。 凉风撩过裸/露的肩颈,紫藤萝随风摇曳,晏离舟下意识往头顶看去。 苍鹭宫的圆月不如山下那般清澈明亮,它被看不见的浓雾染上了一层朦胧色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依旧能听到烟火升空的炸响,它们在空中碎成了万千星辰。 瀛朝雪和晏离舟搜寻了妖后的寝殿,没有发现青绵的身影。 瀛朝雪蹙眉:灵符被它发现了,它不惜断尾也要斩断灵符,距离太远,灵符感应不到气息了。 晏离舟:青绵会不会在妖王那里? 晏离舟想的正是瀛朝雪所想的,瀛朝雪揽住晏离舟蹿至半空,他们隐遁身形,来到了妖王宫殿。 瀛朝雪手中的灵符重新亮起薄光,有一条由灵力凝成的无形的线直直指向妖王宫殿,即将油尽灯枯前,被一道劲风断成两截。 两人一怔,寝宫的灯火在一瞬间全部燃起,藏在暗处的守卫倾巢出动,将两人团团围住。 殿门被人从里拉开,一身雍容华服的妖后站在门口,她面容冷肃,目光不善的看着角落里的两人。 两位仙君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晏离舟躲在瀛朝雪身后,抓紧他的袖子。 糟了,竟然被青绵发现了,可是她为什么毫发无伤?不应该啊! 瀛朝雪出奇的平静,他拍拍晏离舟,与青绵对视,作揖道:深夜叨扰,我等有要事要与娘娘商量。 青绵冷声道:不请自来,这是你们无尘宗的规矩? 瀛朝雪:我和师弟在荇洲城遇见了一只犯事的猫妖,顺着它的足迹来到了这里,它很有可能钻进了妖王寝殿,劳烦娘娘让我们进殿搜寻。 我一直待在这里,哪有什么猫妖? 青绵不想听他们狡辩,她抬手指向旁边的侍卫长,命令道:将他们关进地牢,再传信给无尘宗,无尘那家伙不来接人,他这两个宝贝徒弟休想踏出苍鹭宫一步。 是。 两边的侍卫向两人包抄过来,瀛朝雪丢下一句保护离舟,转身蹿了出去。 千山月听话地横剑挡在晏离舟身前。 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在众人愣神间,瀛朝雪已站在妖后的面前,勾雪架在妖后的脖子上,瀛朝雪神色淡漠,伸手撩起妖后的衣袖。 放肆。青绵企图阻止,却抵不过元婴修者释放的威压。 在场修为弱一点的侍卫们皆捂住心口。 袖子拉上去,露出一只苍白手臂,小臂裹着一块染血的纱布,瀛朝雪当着众人的面将它解了下来。 小臂的伤口深可见骨,绽开的皮肉中混着一丝金色的灵力。 瀛朝雪:娘娘,你是在哪里受的伤? 青绵咬牙,她回到苍鹭宫才发现受伤的地方被瀛朝雪施加了咒印,她咬牙用刀子割掉那块肉,还是晚了一步。 这两人不是已经离开沧州境内了吗,为什么还会折返? 她硬生生撑了三天才出去觅食,结果却在街上闻到了两人熟悉的气味,折返也不可能会那么快,他们早就回到了荇洲城。 她知道应该尽快撤退,但她控制不住喉咙的干涩,第三天了,她已经无法忍耐了。 都说泷月君渡劫失败损失了大半修为,一不做二不休,她决定把那个傻乎乎的泷月君骗进来先解决了。 可没想到瀛朝雪会那么快破了她的迷阵。 瀛朝雪见她不答,重新问了一遍,我打伤了那只猫妖,它的伤口沾着我的金符,请问娘娘,您一直待在这里,您是在梦里跟我打了一架吗? 晏离舟抱住千山月,小声跟它吐槽,没想到大师兄也是个毒舌。 千山月:那可不是,和仙尊待久了,多少都会沾上点坏毛病。 晏离舟:你说师尊的坏话,我回去就告诉师尊! 千山月:你几岁了? 妖王的心腹秦兆听到瀛朝雪的质问,不敢置信的看向妖后,问道:妖后,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在荇洲城杀了人? 匕首落地,青绵早在秦兆他们看过来前,再次偷偷地割掉了手臂上的肉,金光消失,她额上沁出细汗。 分卷(39) 你在干什么?青绵自导自演,鲜血滑落小臂,她痛呼出声,瞪向面前的凶手。 瀛朝雪满脸漠然,静静看着她表演。 青绵求救般望向秦兆,袒露自己的伤口给他看,你没看到是他割伤了本宫吗?你简直是敌我不分。 秦兆疑惑地看向青绵的新伤,是他的错觉吗?他好像没有看到瀛朝雪出手? 秦兆虽然是青述的心腹,却只听青述的命令,可在危急关头不会弃青绵于不顾。 就是因有秦兆这根刺在,青绵才不能彻底统治苍鹭宫。 这家伙在说谎,你一直守在门外,我也一直待在青述身边,你觉得我会说谎吗?青绵恨声道,他们信口胡诌,他们想要陷害我,陷害苍鹭宫,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救本宫! 她的叫骂打消了秦兆的犹豫不决,妖王病重,他不能让苍鹭宫出事。 刀剑横在眼前,晏离舟往后撤退,避开了刺过来的刀刃。 住手!院子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青啼听到下人的消息飞速赶了过来,他看到晏离舟身前的兵器,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开口阻止。 青啼。青绵被瀛朝雪挟制着,求救的目光看向进来的青啼。 可奇怪的是,一向听话的青啼第一时间关注的却是晏离舟。 晏离舟望向青啼,请求道:大皇子,今晚多有得罪,但有件事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请让我说几句话,可以吗? 青啼扫视宫殿前的几人,青绵的摇头被他无视,他道:泷月君请便。 千山月挡在身前,晏离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瀛朝雪身边。 青绵娘娘,你今晚没去过荇洲城? 青绵已经恢复了冷静,瞪向晏离舟,底气十足,我没去过,你们想要栽赃嫁祸,这手段未免拙劣了点。 晏离舟强调一遍,今日之事暂且不提,我想问娘娘,妖王病重以来,你从未去过荇洲城? 青绵:我没去过。 站在瀛朝雪身边,晏离舟的胆量也跟着大了,青绵话落后,他发出一声轻笑,问道:那娘娘是从哪里沾到的凌霄花? 什么?青绵不解蹙眉,她不敢轻举妄动,她害怕面前的青年给她下套。 晏离舟:你从未去过荇洲城,那你身上为何会有荇洲城独有的凌霄花? 青绵:你血口喷人! 青绵轻扫衣摆,话音刚落便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衣服。 不可能,她回来时就仔细检查过,哪有什么凌霄花? 她恍然回神,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她看来,她瞬间面色发白,她在做什么? 她这举动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晏离舟再次开口,格外气人,娘娘身上没有凌霄花。 你竟敢耍我?青绵怒目圆睁,想要扇晏离舟的巴掌,却被瀛朝雪拦住。 青绵:我根本没做过这些事情,你们休想污蔑我。 晏离舟摇头,冷声道:冷宫那只猫妖是听从了你的命令才杀人的吧。 青绵沉默不言,阴恻恻看着晏离舟。 晏离舟:她听从你的命令,每晚将捉到的猎物带回山上,等你享用完再将他们搬运下山,来回的路上势必要经过一处开满凌霄花的小道,这就是尸体死在槐树下,身上却沾染了凌霄花香气的原因。 众人静静听着他说话,晏离舟继续道:你确实从未下山,可只要有人将猎物搬运上来,即使你在苍鹭宫你也可以行凶,凌霄花香气浓郁,你每天吸食大量血液,身上自然也会沾染那种香气。 这是祁白茶告诉晏离舟的,那日在偏殿里,祁白茶就是在妖后身上闻到了这种味道,虽然被浓重檀香遮盖,可小白的鼻子却能分辨出不同的香味。 尸体与伤口可以说是污蔑,但身上的味道却是掩盖不了的,青绵从否定了下山之事就露了怯。 苍鹭宫没有种植凌霄花,她从未去过荇洲城,那身上的香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青绵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反驳,嬷嬷给我缝了一个香包,里面就有凌霄花,我 青绵声音卡顿,她目光落在青啼身边的老嬷嬷身上,她瞳孔大睁,气势顿消。 老嬷嬷怎么在这里,那她还找谁帮忙?! 你觉得我在说谎,那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晏离舟撩起衣袖,将绑着手臂的纱布解开,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开来。 院子内的众人都没反应,站在瀛朝雪身前的青绵却开始躁动不安。 她喉中不停吞咽,寂静中,大家都听清了口水吞咽的声音。 晏离舟克制住双手的颤抖,他在赌一件事 青绵饿了三天了,光巷子里的那个人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瞥了眼巷子里的尸体,发现尸体的皮肉也被青绵啃食了。 从前的邪祟只吸血不啃肉,只有饿极了的人才会囫囵吞枣什么都吃。 白猫说过,吃了他的血能增加修为,那他的血对青绵也是有用的。 一顿大餐摆在饥饿的野兽面前,它又怎么可能不会心动?! 秦兆不可思议地看向妖后,向来仪态端庄的女人第一次在人前暴露本性,她双目逐渐猩红,张开獠牙就要撕咬面前的手臂。 晏离舟被瀛朝雪护在身后,青绵呼吸沉重,她佝偻着腰趴伏在地上,兽纹攀爬,已然成了巷中那只猫妖的模样。 妖后狰狞的样子吓到了一群侍卫们。原本护着青绵的几人全都退到了秦兆身后。 抓住她!秦兆下令,侍卫们不得不动手。 晏离舟躲在瀛朝雪身后,看着他们将青绵制服,他眉间的褶皱依旧没有松开。 千山月以为他在害怕,不停蹭着他。 过了半天晏离舟都没缓过来,千山月担忧的问他,阿离,你怎么了? 晏离舟:我在想一个问题。 千山月:什么? 晏离舟:巧合太多了。 千山月:我听不懂。 晏离舟:偶尔的巧合没什么稀奇的,可这件事太多巧合了,那只能说明 有人故意为之,有人在引导他们。 第47章 夜凉如水,红枫似火。 寂静夜里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黑色皂靴踩碎一地枫叶,小鬼们闻听动静,齐齐竖起食指,提醒身旁的红衣青年。 嘘! 无漾大人喜静,你可千万别发出动静了。 朝漉神色散漫,闻言讪笑道:多谢几位哥哥,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劳烦哥哥们再带我一程。 他态度恭敬,说话又甜,面上总带着三分笑,无需做什么就能赢得在场众鬼的好感。 好说好说。 小鬼们偷偷打量面前俊美无俦的青年,惨白的脸上飞起几抹红霞。 这年头做鬼的也不好混,鬼王喜爱漂亮的东西,他们都是一群惨死的游魂鬼,生前死相可怖,又怎么可能获得那位大人的青睐,平时也只能在魇山附近当差。 中元节鬼门大开,万鬼朝拜,它们才有幸进入魇山,亲眼见见那位鬼王大人。 但面前的青年不同,他长相俊秀,名字也有趣,鬼王大人肯定会喜欢的。 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等鬼王宠幸了小鹿,再等小鹿向鬼王吹几口枕边风,它们说不定也能进入魇山,领个闲差玩玩。 朝漉淡笑不语,默默跟在这群游魂鬼身后。 再过两日就要到中元节了,他想起下山前瀛朝雪的嘱托,匆匆离开中州来到了这里。 刚落地,他不知踩到了什么,被魇山的迷阵困住,他在魇山附近徘徊了一天一夜,直到遇上了这群热心的游魂鬼。 朝漉施法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它们将他当做了刚死的新魂,被他哄骗几句,就带着他进入了魇山。 朝漉看向身边的吊死鬼,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哥哥,我有一事不懂,我们还未到鬼王宫殿,踩碎点枯枝鬼王也能听到? 朝漉做了一些伪装,将过分昳丽的五官弱化,此刻他面相稚嫩,浑身透着一股自然的少年气。 吊死鬼被他看得面色红润,羞涩答道:传言魇山就是大人的本体,你在山中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去年我一个兄弟就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他不过拔了几株鬼草想带回去做个纪念,就被鬼王的下属抓住,自那次后,我就再也没见到我的兄弟。 说完,它抬手抹掉不存在的眼泪,干声哭泣。 朝漉敷衍安抚,眸中若有所思。 朝漉隐在众鬼之中,顺利踏过奈何桥。 圆月倏然变色,红月高悬,将眼前的巍峨宫殿照得鬼气森森。 它们在殿门前停下,长阶之上站着一位小沙弥。 他身穿锦襕袈裟,脑袋光滑,却在额间烧了三个戒疤,黑暗中,戒疤处隐隐有金光浮现。 朝漉不禁蹙眉,这小和尚毫无鬼气,非神非魔,非人非鬼,他怎么会出现在鬼界的? 见到本大人,还不跪拜行礼?小和尚神色冷漠,稚嫩的童音暗含强势威压。 瓦檐震颤,众鬼噤声。 小鹿,不可直视大人。吊死鬼拉了朝漉一把,按着他的脑袋向高台叩拜。 摸到那奇异的触感,吊死鬼一愣。 小鹿的头发怎么那么柔顺?果然长得好看的鬼连头发丝都比他们优秀。 朝漉不知吊死鬼心中所想,他扫视周围,众鬼都在向那个小和尚叩拜。 听那只吊死鬼的意思,难道这就是鬼王无漾? 拜见鬼王大人! 众鬼齐声高喊,朝漉更加确定了这一想法。 朝漉:这鬼王怎么跟凡间皇帝一样俗气? 阴风呼啸,带来了一串不规律的铜铃声响。 谁允许你胡闹的!?低沉的声音在众人头顶盘旋。 呜高台之上传来一声闷哼,众鬼抬头,只见刚刚还神态倨傲的鬼王大人被人踢下了高台。 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取而代之站在了小和尚站着的地方。 他身材魁梧,身披狐裘,脸庞被青面獠牙的面具遮盖,他手里攥着一柄半人高的大刀,腐朽的刀身缀满铜铃,鬼气从他的脚底蜿蜒而上,逐渐盘绕全身。 小和尚趴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看着突然出现的澜鬼。 澜鬼厉声喝道:荼弥,你又趁着大人不在家胡作非为。 荼弥眼中无波无澜,干巴巴叫道:哎呀,被发现了呢! 众鬼: 鬼王不在家。 得到这一信息,朝漉暗暗打量远处可怖渗人的澜鬼。 这家伙估计是鬼王养的看门犬,他想要拿到阿雪的东西,必须先过了他这一关。 * 留在洞窟里的一妖一鬼只要得了空闲必定会唇枪舌战上几百回合。 每次祁白茶用晏离舟的疼爱来刺他的时候,无漾总是笑笑不说话,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骂战。 临别前青葵将连心咒转移到了祁白茶身上,从前他在晏离舟锁骨上留下了一个咬痕,咬痕会消失,但连心咒不会。 现在,晏离舟彻底被他标记了,晏离舟是他的人了。 祁白茶总是有意无意将身上的连心咒袒/露给无漾看,无漾并不生气。 祁白茶不是想要晏离舟吗? 他很快就能让晏离舟离开祁白茶,他不决定杀死晏离舟了。 祁白茶口中的晏离舟千般万般好,他突然起了拿来尝尝的念头。 他会让晏离舟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他。 霍擎出去猎食,留祁白茶和阿祀待在洞窟中。 柴火劈啪作响,架子上烤着昨夜吃剩的骨头。 祁白茶与无漾隔空对视,前两日无漾还会跟他拌嘴,今日睡醒便一言不发,安静地坐在角落。 祁白茶往他附近丢了几块碎石,火光跳动,那家伙眼也未眨。 祁白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悄悄接近无漾,对方像是没有注意他的靠近,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祁白茶伸手在无漾眼前晃了晃。 这家伙在外人面前装瞎子就算了,这样子能骗得了他一次,不可能骗过他第二次。 他心下一惊,意识到这是假身,无漾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他是去追晏离舟了吗?无漾要对晏离舟下手?! 脑中冒出这一想法,祁白茶立刻就坐不住了,他给霍擎留了暗号,便头也不回地往沧州奔去。 我根本没有做过,是有人要陷害我!妖后被秦兆的下属锁住,她当着众人面前失态,完全不顾形象地激烈反抗。 青绵求救般看向院角一言不发的青啼,大叫道:青啼,你还不来帮我? 大皇子不好了,妖王死了! 妖王他、他被人咬死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青啼查看过后,失魂落魄地走出妖王寝殿,众人一看他的神色,就知宫人们说的是真的了。 青绵神色一慌,摇头道:不、不是我做的,是无尘宗那两个小子想要陷害我。 她照顾重病瘫痪的青述那么多年,他外面那些女人能做到吗? 可那老东西在看到她妖化后的模样,竟然还敢嫌弃她。 她不过是饿狠了,她不过是不想看到青述厌恶的目光。 都是青述的错,青述那个老不死的既然敢负他,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众人懒得继续听她的疯言疯语,他们都认为青绵入魔了,她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下口,谁又愿意听她的胡言乱语呢? 大皇子?秦兆看向面色苍白的青啼,既是关心,又是询问他的意见。 青啼闭眼不忍,轻声道:后面的事秦伯伯您来处理吧。 血浓于水,青啼还是无法狠心,他将这件事交给了秦兆处理。 秦兆能理解青啼,不禁可怜起了青啼,他叹了口气,点头应诺。 临出院子前,青绵朝晏离舟投来一双怨毒视线,她似乎恢复了冷静,笑容扭曲。 分卷(40) 我没做过,我杀的都是一些不听话的下人,我让人把他们的尸体都处理掉了,荇洲城那些尸体根本不是我做的,有人想要栽赃嫁祸,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想要栽赃嫁祸 瀛朝雪还要和秦兆交代荇洲城的事情,青啼见晏离舟满身狼狈,转头吩咐宫人将他带去了汤池。 来汤池那么多次,晏离舟还是第一次在清晨泡澡。 遣散宫人后,千山月从他体内钻出,一晃眼就窜进了水中。 好舒服。 他也是第一次和一把剑一起泡澡,晏离舟笑了笑,眉间的皱痕依旧不散。 千山月挨近他,在他身上泼了点水,问道:你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吗? 晏离舟:我之前就在疑惑,白猫将人带回苍鹭宫,青绵大可以直接毁尸灭迹,为何还要花费时间将尸体送回荇洲城,甚至将它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千山月:她都做出杀人的事情了,有点奇怪的癖好也不奇怪吧? 事实可能像千山月说的一样,有些变态犯罪者就是喜欢炫耀自己的作品,青绵可能属于那一类人。 晏离舟之前确实想过这个答案,但是 但青绵刚才又说,她已经将尸体处理干净了,那为何尸体还会出现在荇洲城呢? 千山月随口应答,你和一个疯子较什么劲,万一是她说谎骗你的呢。 晏离舟:也是。 汤池泡久了,难免有点头晕。 偌大的浴场被热气蒸腾,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 晏离舟扶着岸边的光滑石块,脑中闪过那日与阿祀一同泡澡的场景。 少年白皙的身体映入他的脑海,他不禁脸一红,晃晃脑袋,企图将这旖旎画面从脑中删除。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阿祀呢? 幸亏阿祀是个瞎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肯定要将他当成变态了,哪里还会亲近他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晏离舟望向声源处,雾气中站着一抹人影,青啼如初见时劈开浓雾,笑着向他走来。 晏离舟手忙脚乱地抓起岸边的衣服,将自己露出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青啼怎么来了? 青啼在岸边蹲下,他伸手递过来一条干净的巾帕,温声开口,泷月君,需要青啼来服侍您吗? 晏离舟连退数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耳尖发红,拒绝道:不用了。 青啼眯眼轻笑,碧玉流苏从颈肩滑落,他问道:那,泷月君介意我下水吗? 他是想要跟自己一起泡澡? 晏离舟抿唇,他抓紧衣服,回答道:我、我洗好了,大皇子随意。 青啼伸手划开水面,水波荡漾,他面上浮起几丝落寞,明知故问道:泷月君似乎不敢与我对视。 晏离舟: 晏离舟:我习惯出神,大皇子应该是误会了。 青啼肯定道:泷月君很怕我? 这话要是被原主听到了,怕是要嘲讽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可晏离舟不敢,青啼说得对,他确实有点怕青啼。 晏离舟想要证明自己确实不像青啼所想的那样害怕他。 他对上那双深邃杏眸,青啼的笑容褪去,面上是浓到化不开的愁绪。 想起青绵的事情,晏离舟安慰道:大皇子,一切都会过去的。 青啼苦笑了下,没有回应。 晏离舟疑窦丛生,他将藏在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大皇子,你为何要帮我? 青啼:泷月君为何这样问? 晏离舟:在妖王宫殿,你为何不由分说就帮了我? 即使得了下人消息,路上这么短的时间,青啼应该不知道青绵做了什么,但青啼第一反应却是站在他这边,甚至对青绵的呼唤视若无睹。 这不像是一个儿子会对母亲做出的事情。 青绵那么疼爱青啼,青啼怎么样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青啼沉默了会,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 晏离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之前说,那只女妖杀的都是相貌英俊之人,我昨夜在巷中见到了她杀人,匆匆一瞥看见了那男子的相貌,他并不英俊,你为什么要说谎? 青啼抬起手,指尖的水珠滴落,水面荡起涟漪,他盯着晏离舟,终于开口,反问道:还有呢? 晏离舟:白猫死后,在我们离去前,你恰好在我师兄面前摔了棺盖,那具尸体你是有意给我师兄看的吧?你知道以我师兄的能力,定能一眼看出那具尸体的不同。 这只是晏离舟的猜想,他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就这么说出来了,很可能会得罪青啼,但他还是要说。 【阿离别怕,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千山月鼓励道。 青啼不怒反笑,他用给晏离舟准备的巾帕擦干净自己的手指,点头道:你说的全是对的。 晏离舟瞳孔倏然睁大,虽早有猜测,他万万没想到,青啼竟然不否认?! 青啼抬头,视线穿过层层雾霭,望向不远处的假山。 他低低笑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舍友躺床上看电视,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舍友淡定:有飞虫诶 我:我也看到了(意识到不对瞪大眼睛仔细看) 窗帘上趴着一只食指长的小强,原本淡定的两人魂都吓没了,估计整栋楼都被叫声给弄醒了 爬得快就算了,为什么这东西还会飞??? 至今还没找到它飞哪里去了 中午有二更 第48章 青啼:那只白猫叫白芨,青绵让她每夜下山给自己抓捕猎物,杀完人后她会让老嬷嬷帮她处理尸体,老嬷嬷对我毫无设防,我用修罗珠篡改了她的记忆,是我派人将尸体挂在荇洲城里的。 晏离舟皱眉道:为什么? 为了让青绵恐慌,为了折磨青绵。 青啼: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掠婴蛊吗? 晏离舟点头。 青啼:青绵活了半辈子,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一直在替自己的仇人养孩子。 晏离舟想起冷宫的尸体,不确定道:那具尸体是你的娘亲? 青啼笑着看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晏离舟抿唇,因为太过震惊,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却听青啼说道:骗你的。 晏离舟完全没有嬉笑的心思,冷声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青啼似乎害怕他的冷脸,听话地收起笑意,声音也放低了。 我的娘亲没有死在冷宫里,她是青述唯一爱过的人,青述为了她,甚至可以放弃妖王的身份。好景不长,这件事便被青绵知道了,她故意诬陷我的娘亲与人有染,在青述心生怀疑放松警惕的时候,她杀了我的娘亲。 娘亲死前怀了我,为了要我活下去,不惜动用了禁术。她以为青述背叛了她,她含恨而死本是要成为怨鬼的,掠婴蛊的诅咒将她的仇恨全部压制,而我吸收了她的怨恨,代替她变成了半妖半鬼的怪物。 我从娘亲肚子里爬出来没几天,便得知青绵怀了身孕,青啼嗤道,那管不住下半身的狗东西终究还是负了我娘亲,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他和我娘亲在一起的时候,依旧宠幸了青绵。 我趁着青绵熟睡的时候,悄悄钻进了青绵的肚子里,借用她的肚子成了妖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晏离舟满脸愕然,这是怎么做到的? 巫医曾断言妖后怀的是女孩,巫医没有判断失误,因为妖后怀了两个孩子,我投到了那个男孩身上,剩下那个青啼的目光穿过晏离舟,落在假山后被人绑着的青绵身上,他笑容灿烂,一字一顿道,被我吃了。 今天这话,他既是说给晏离舟听的,也是说给青绵听的。 他堆积了那么久的怨恨,他等待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在今天坦白所有的真相。 自己疼爱了那么久的亲生骨肉,其实从一开始就对她心存恨意,青绵知道后,想必会疯吧。 青绵目眦欲裂瞪着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女人的反应让青啼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快意。 青啼看着青绵,报复似的,又添了一句,我在青绵的补药中加了一味药,被掠婴蛊诅咒的尸体淬满剧毒,其心头肉会让服用者变成嗜血啖肉的怪物。 晏离舟心头一颤,他捂住心口,那块地方似乎也能感应到被剜下来的剧烈疼痛。 青啼知道晏离舟想说什么,冷笑道:那只是一副没有空壳的躯壳。 娘亲已经魂飞魄散了,守着一具尸体也没什么用。 晏离舟攥紧了手中衣物,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吸了好几口气。 师尊当初确实提过妖后怀孕这件事。 他看向青啼,突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他该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不应该。 他不觉得青啼的报复有错,可青啼却间接伤害了无数条无辜性命。 如果没有青啼的搅局,那青绵也不会为了和无尘宗联姻,将扶铃的孩子抢过来。 扶铃不会失去孩子,青葵也不会有缺爱的童年,长成那副乖张的性子。 可即使没有青啼,青绵依旧暴戾恣睢,扶铃和青葵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绵种了这样的因,就该有这样的果,这是她应该承受的。 【阿离,你在想什么?】 千山月察觉到了晏离舟的情绪波动,担忧问道。 晏离舟: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青葵说的话。 青葵之前开玩笑同他说,你听到那些猫咪的尖叫了吗?说不定,它们正在向你求救。 现在想想,那或许不是一句玩笑,或许青葵说的是真的。 这只白猫似乎没有真心想要伤害他。 她知道他身上没有化骨丹,还是执意将他带入幻境中。 白芨那个时候,或许是想要向他求助。 救救扶铃,请你救救她吧。 假山后,青绵已经被气得晕厥过去,青啼收回视线,他伸手拨开晏离舟脸颊上的发丝。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错了?你是不是想说,即使恶事是青绵做的,我却是罪魁祸首,我为什么要放任青绵对无辜的百姓下手? 晏离舟躲开了青啼的触碰,他理解青啼,但不代表他能同意青啼这样的做法。 青啼可以报仇,可牺牲他人成全自己的做法却是错的。 至少,扶铃和白芨没有做错什么,她们为了成全青啼,成为了这场报复的牺牲者,她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被人攥在了手心,命运的终点只有死亡。 青啼盯着失去支撑点的手指,晏离舟果然还是避开了他。 雾气氤氲中,谁都没有发现水流逐渐变得湍急,黑雾顺着石洞潜入,悄无声息钻进了水中。 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青啼也不介意将所有真相坦白。 青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我确实对你撒谎了,青绵的目标不是相貌英俊之人。 晏离舟:为何? 青啼杏眸弯弯,仿佛他们正在讨论的不是什么恶事,而是一场风花雪月。 因为我想看到你害怕的表情。 晏离舟不解地看向对方,青啼的意思,他不懂。 青啼:我有点妒忌。 嗯?晏离舟眨眨眼,他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奇怪? 我得知泷月君与我的婚事被取消时,我心中是无感的,甚至替他可怜,青葵那丫头可不是一般人敢娶的。 直到我第一次看到泷月君,我突然后悔了。青啼凝视着晏离舟,晏离舟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 青啼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初见时,晏离舟也是这般回避他的视线,发红的耳朵与脸颊与那时如出一辙。 清冷绝尘的泷月君私底下竟然是这幅模样。 泷月君真像一只兔子。 那日宴席上,他在席间窥视晏离舟。 晏离舟像只偷腥的小兽,背着师兄小口品尝迎春酒,他表面装得正经,却不知他早就暴露了本性。 晏离舟捂嘴打了个酒嗝,被他发现后羞红了脸。 他觉得,泷月君怎能如此可爱。 可惜,晏离舟转头就被青葵拉走,他顿时失了兴趣,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在了两人身后。 他看着青葵站在晏离舟身边,两人言笑晏晏的模样让他觉得有点碍眼。 再想起青葵身上那曾属于他的连心咒,他更是觉得烦躁。 他也知道,晏离舟在有意躲避他,他想要那双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想看到晏离舟更多不一样的表情,他想尽办法接近晏离舟。 可晏离舟身边太多人了,从晏离舟有意回避他开始,他就知道,他已经没了机会。 [你确实没有机会了,你将耳坠赠与他,他却不接受,甚至任由那只狼崽踩踏你的心意!] 青啼埋着头,手指被晏离舟避开后就僵硬地停在空中。 他的背后被黑气笼罩,眉眼覆盖阴翳。 [他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黑雾窜至青啼的脚底,顺着小腿蜿蜒而上,逐渐侵袭他的意识。 千山月意识到不对,大声提醒晏离舟。 平静水面倏然卷起洪流,晏离舟窜至岸边,胡乱地将衣服穿好。 水花四溅,水雾朦胧中,青啼身上的黑气却清晰可见,与当日附着在祁白茶身上的黑雾一模一样。 他怎么了? 剑身震颤,几次交手都被那黑雾逃走,现下看清了,千山月肯定道:那东西是心魔! 心魔? 千山月:青啼被那东西控制了。 你说错了,青啼从雾中走了出来,他的目光痴迷般落在晏离舟的眼睛上,我没有被它控制,我是自愿与它达成交易的。 分卷(41) 被掠婴蛊诅咒出生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心志不坚? 青啼出生便知自己是怪物,在被山中野兽咬死前,是鬼王救了他。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一只婴鬼罢了,值得你大吵大嚷让我过来看看?无漾打了个哈欠,捏着荼弥的脑袋,杀意顿显,知道打扰我睡觉的后果吗? 脑袋被无漾抓出了红痕,荼弥依旧面无表情,他看向地上狰狞扭曲的婴鬼,语带哀求,大人,救救他吧。 无漾松了手,理由。 荼弥在婴鬼身前蹲下,他将脏污的小怪物抱进了怀里,回答道:他是我的同类。 无漾掀起眼皮,冷冷扫了眼小沙弥怀中的婴鬼,他嘴角倏地咧开一个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笑得弯了腰。 你小时候可没这么丑。无漾在小沙弥身前蹲下,他双手支腮打量着荼弥,语带恶意,你当初要是长成他这样子,我会杀了你。 荼弥对他的讥讽无动于衷,毫无感情的回复,谢谢大人饶我一命。 无漾大人就是喜欢吓唬小孩。 他娘亲长得好看,他自然生得好看,有错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无漾大人真笨。 婴鬼到了荼弥的怀中就停止哭泣,荼弥的反应太过扫兴,无漾兴趣骤减,他嫌恶地撇过视线,淡淡道:你要留他便留着,我是不会帮你带小孩的,别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荼弥:谢谢大人。 他哪敢劳烦鬼王帮他带小孩,九幽那么多恶鬼,随便抓几个过来都能帮他带了。 荼弥没给这只婴鬼起名,婴鬼怨恨太深,没过多久就求到了鬼王面前。 无漾觉得有趣,同意了婴鬼的请求,将他塞进了青绵的肚子里。 青啼没有告诉晏离舟,青绵作恶太多,她肚子里怀着的其实是死胎。 无漾让他选择一具死婴,他得知青绵要与无尘宗联姻,他害怕会被无尘仙尊发现秘密,选择投胎进了男婴的身体里。 一念之差,他和晏离舟的缘分就此错开。 如果当初选择了女婴,那他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绑住晏离舟? 晏离舟会不会也像拒绝青葵的婚事一样拒绝他? 从初见晏离舟那日,他便重复的在想这个问题,执念深到招来了心魔。 心魔想要蛊惑他,反而被他哄骗着谈了一笔交易。 连翘死后,青绵强忍着蛊毒,想要等晏离舟他们离开后再杀人,他会让青绵如愿吗? 黑雾用那邪祟的犯案手法帮他杀了船夫,青绵害怕被瀛朝雪发现,不得不牺牲白芨,让白芨成了她的替死鬼。 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如晏离舟所说,以瀛朝雪的聪明,一定会发现尸体的不同 * 远处传来轰隆巨响,明亮的室内霎时变得一片漆黑。 瀛朝雪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和秦兆一同出了门。 苍鹭宫被浓重的黑雾遮盖,空气里弥漫着烟尘与硝烟的气息。 瀛朝雪蹙眉,第一反应便是汤池出事了。 他身随心动,就要往汤池奔去,中途却被一道无形结界拦住了去路。 跟在身后的秦兆消失了踪影,四下无人的庭院布满鬼气。 阴风撩起瀛朝雪的衣袍,他握紧勾雪,冷声喝道:谁? 身侧传来异动,瀛朝雪快速转身,刀刃被强力阻挡,勾雪悬在半空,瀛朝雪保持出剑的姿势,身体同样被束缚住。 来人的修为比他高,他一招未出就被制住。 银铃骤响,红衣少年出现在他另一侧,他嘴里含着一块饴糖,微笑时左边的脸颊被饴糖撑起,甜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轻声唤道:大师伯。 不是阿祀又是谁? 瀛朝雪没有放松警惕,他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到底是谁? 阿祀的浅眸在黑雾裹挟中散发出莹莹幽光,像是地狱中攀爬上来的恶鬼。 身体被困,瀛朝雪用神识扫视周围,整个庭院都被无形的细线缠绕,他如同落入蛛网的虫子,无法挣脱。 不用对方说明,瀛朝雪已经猜出来了,这是鬼王无漾的千丝线。 瀛朝雪:你接近离舟有什么目的? 无漾欣赏着瀛朝雪的愤怒,反问道:有只老鼠趁我不在闯进了我的地盘,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一向温润的眉眼覆上寒霜,瀛朝雪怒道:你对朝漉做了什么? 无漾耸耸肩,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你的小师弟了? 瀛朝雪不理会他的挑衅,强忍怒意质问道:离舟从没有伤害过你,你叫他一声师父,你为何要这么做? 无漾腰间绑着临别时晏离舟送给他的零食袋子。 袋子在行走间晃动不停,外人看上去只觉得滑稽可笑,他却视若珍宝。 我不过是想请他做客。 无漾勾起笑意,声音含着丝丝暧昧,九幽太冷,顺便让他帮我暖个床。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就是要他成为我的脔宠。 第49章 千山月切断不了心魔,它是由人的执念所化,它挡在晏离舟身前,提醒道:阿离,别被它蛊惑了。 千山月不担心晏离舟打不过青啼,它担心的是晏离舟会被心魔蛊惑。 青啼神态自若,面上挂着与平日相同的微笑,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暴露了他内里的疯狂。 晏离舟在那眼神中找到了答案,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会害怕青啼。 因为青啼的眼中写满了贪婪,这是晏离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青啼的贪婪来自自己。 青啼给足了千山月说话的时间,等千山月说完后他才再次开口。 他朝着晏离舟靠近,近乎痴迷的赞赏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可惜不属于他。 为了报复青绵,他答应了鬼王一个条件 晏离舟将盲眼少年解救了回来,当晚,盲眼少年闯进了他的房间。 少年露出真容,他不是来索命的恶鬼,而是来向他收取当初的回报的。 婴鬼也能招致心魔?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还真是怪物呢。无漾低低笑着,语气不带嘲讽,却比任何讽刺更能激起他的心火。 青啼压下心中的愤怒,向面前的人跪拜行礼,恭敬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无漾把玩着白玉茶盏,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晏离舟是我看上的人,你要是敢动他,我就杀了你。 他的猎物不能被任何人偷窃,分一口都不可以。 青啼低头不语,那一刻,他生出了想要违抗面前人的念头,这个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无漾强势的威压给震碎了。 你和心魔做了交易是吗?你让它再做一件事吧,那东西应该会喜欢的。 在角楼时,无漾看到了晏离舟周身似有若无的黑气,那是被心魔附身的气息,片刻后又被晏离舟压了下去。他没料到,晏离舟也会有心魔,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发现晏离舟的弱点了。 无漾笑道:找个机会降低晏离舟的防备,让心魔去吞噬他的内心。 在这种气氛下,晏离舟还能想到一个冷段子 青啼不是第一个夸奖他眼睛漂亮的人,上次这样说的是连翘,但是连翘死了。 这次是青啼夸奖了他,那青啼是不是也要死? 你的眼睛很像我死去的娘亲,虽然我只在幻境中见过她,她也有一双跟你一样漂亮的琉璃瞳。 所以他总是看着晏离舟。 青啼说话间,一步步朝晏离舟靠近。 千山月挡在身前,晏离舟谨慎地往后撤退,双眼盯着青啼的一举一动。 青啼:泷月君,你终于敢直视我了。 只有兵戎相见的时刻,你才能正眼看着我吗? 青啼道:如果我说,我没有乱杀无辜,我有意引导白芨,她杀的都是为非作歹的恶人,你会相信我吗? 你会原谅我的过错吗? 我信,但是有用吗? 话落,晏离舟的视线转移到了包围着青啼的黑雾上。 青啼站在黑雾身边,就足够证明他的立场。 青啼面色难堪,苦笑后话锋一转,问道:你还记得修罗珠的作用吗? 晏离舟不懂青啼怎么突然提起修罗珠。 青啼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肯定道:那颗珠子,现在就在你的身上吧。 晏离舟脊椎窜起冷意,这件事他没告诉青啼,青啼怎么会知道的? 他下意识去摸袖中的修罗珠,指腹蹭到一片滚烫,他疼得缩回了手。 修罗珠会幻化出每个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东西,它编织出来的记忆都会变为真实。 珠子掉在地上,随着青啼话落,透明珠壁猝然漫出浓到化不开的黑气。 这颗修罗珠是他从白芨身上捡到的,他曾在珠子内见过白芨的记忆。 晏离舟脑中警铃大作,这东西是青啼故意让白芨落在那里的?! 等晏离舟意识到青啼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被那颗珠子卷入了幻境之中。 * 浓重雾气化开,场景倏然变幻。 天地一片萧瑟,晏离舟置身于荒芜雪原之中,他全身冻得僵硬,血液却在急速沸腾。 细雪落在长睫上,晏离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他跪在洒满鲜血的雪地里,他的双手掐住了一个人的脖子。 血与雪在两人周身散开,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这两种颜色。 这具身体像是自己的,又不像是自己的。 他被困在枷锁里,只能透过这幅身体的双眼窥视外界。 唔那人的嘤咛传进晏离舟的耳里,晏离舟想要松手,身体却不受控制,手指越发收紧。 霜雪覆满头,那人掩埋在雪堆里,呼吸间的雾气模糊了晏离舟的视线。 明明是那般近的距离,晏离舟睁大双眼也无法看清那人的容貌,只能凭借声音与身体辨认出,他似乎是个体格瘦弱的少年。 少年颈上挂着一串串繁复的银饰,银铃在动作间发出清澈声响。 细长的手指剥开层层霜雪,晏离舟的后颈被少年的掌心按住,身体被迫向对方靠近。 即使在受威胁的状态下,少年也没狠心推开晏离舟。 沉重的呼吸轻抚面颊,少年眼眶被泪水模糊,哭泣的喘声在晏离舟耳边炸响。 痛我好痛,你松手好不好 阿阿祀 我、我死了谁还能救你你该怎么办? 晏离舟在一瞬间恢复意识,鼻尖的血腥气逐渐淡化。 他感受不到少年的温度,他痛苦地松开手,颤抖着,轻轻拂去盖在少年脸上的碎雪,沾满鲜血的指腹在少年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皑皑白雪下,少年停止了呼吸,晏离舟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琉璃瞳,那双眼睛不会眨动,瞳孔没有任何光彩。 啊这具身体像是才恢复意识,浓烈的悲伤情绪席卷晏离舟的全身,他尖叫着将自己蜷缩成团。 温热的泪水流过冻僵的脸颊,转瞬冻结成冰,他泣不成声地抱着少年的尸体。 我、我死了谁还能救你你该怎么办? 他脑中回想着少年的临终之言,双眼也在这痛苦中结成寒冰。 从山顶奔腾倾泻的厚雪将两人无情淹没,也淹没了那一声声极悲的低吟。 暖阳初升,金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彩。 浓烈的雾气笼罩着整座苍鹭宫,白狼在瓦檐上来回奔跑,他累得气喘吁吁,依旧无法穿过这道浓雾。 白狼的爪子疯狂抓挠着瓦片,他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师尊,晏离舟,你不能有事! 狼耳耸动,他似乎听到了晏离舟痛苦的低吟。 嗷上古凶兽的怒吼响彻整座苍鹭山。 眨眼间,鲜红兽纹在白狼身上浮现,他的体型增加了数倍,琥珀瞳在金光下逐渐染上赤红颜色。 众妖齐齐捂住耳朵,趴伏在地,惊叫求饶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它们在向狼王叩拜,白狼却充耳不闻。 苍鹭宫内阴沉的天幕裂开一道口子,白狼冲破结界,急速朝着晏离舟的方向奔去。 师尊!白狼远远瞥见站在晏离舟身前的青啼。 晏离舟被黑雾锁住,他在梦魇中眉头紧锁,面上浮起痛苦神色,青啼正抬手抚摸着晏离舟的脸颊,仅那一眼,就足够激起白狼的满腔怒火。 青啼被白狼撞得退后半步,他收敛外漏的情绪,凝眸看向暴怒状态的白狼。 白狼怒吼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青啼笑而不语,抬手指向白狼身后,白狼往后闪躲,劲风割断他颊边的狼毛,他后怕地喘了口气,若不是他躲避及时,那东西就要刺穿他的头颅了。 师尊转头的瞬间,白狼瞳孔倏地睁大,半截话断在了惊愕中。 晏离舟挣脱黑雾束缚,他手持千山月,银色剑身被浓重煞气侵蚀,他掀开眼皮,浅色的琉璃瞳中布满冰冷杀意。 凉意席上心头,白狼全身震颤,这熟悉的感觉 眼前的晏离舟似乎变回了从前的模样,那个提剑毫不留情割断他筋脉的冷漠剑尊。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黑气凝聚成浑浊的水珠悬在剑尖上,仿佛在效仿昨日场景。 不、不要恐惧烙印在心底,白狼的脚步不自觉就往后退。 那一次的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再次面对,白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抵抗,他跌倒在地,狼毛被水濡湿,双眼褪去猩红,他可怜地眨着眼,像个哭泣的孩子不断哀求道:师尊,不要 若是在之前,在他刚重生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撕咬面前的人,可现在不行。 他喜欢晏离舟,他不能对晏离舟下手。 分卷(42) 剑尖刺上白狼的刹那,腕骨响起咔嚓声,晏离舟的手腕以一个诡异姿势在两人面前扭曲开来。 剑锋擦过白狼耳朵,一人一狼对视着,两人眼中皆充斥着相同的害怕。 晏离舟被锁在了这具躯壳里,他像是还没从刚才的幻境中逃出来,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可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提着剑向小白靠近。 与书中如出一辙的画面要再次上演。 小白在害怕。 他不能伤害小白。 千钧一发之际,晏离舟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扭断手腕保住了白狼的性命。 师、师尊?白狼变回了人形,错愕与欣喜交织,紧接着便是心疼,他伸手抱紧面前的人,一遍遍唤道,师尊,是你吗? 他是晏离舟,他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泷月君。 只一瞬的失而复得,祁白茶就被晏离舟毫不留情地推开。 快跑! 晏离舟刚感觉到了手腕的疼痛,身体就被重新束缚住,失去意识前,他推开了祁白茶。 心魔想要控制他杀了小白,他不能让心魔得逞。 刺骨的冰冷顺着经脉蔓延,晏离舟扔下长剑,他捂住发疼的额角,腰背佝偻,喉间发出痛苦的嘤咛,颧骨处被红色鳞片爬满。 [它是妖,杀了它,它看到了你的真面目,你必须杀了它!] 晏离舟拼命摇头,他在努力抗拒心底的声音。 长剑悬浮在两人身后,晏离舟感应不到千山月的气息,千山月被黑气侵蚀,意识也被封印。 跑快点跑 晏离舟想要开口,话语被黑雾卷走并吞噬殆尽。 祁白茶全身僵硬,他知道晏离舟不是人,却是他第一次在晏离舟的脸上看到妖纹。 那鳞片像鱼又像蛇,可他的面貌又不像这两者。 祁白茶的视线落到晏离舟额角的山包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皮肉束缚,要从里面钻出来。 白色的角,晏离舟是 这一想法甫一冒出,逆风袭来,他被失控的千山月的威力扼制,四肢被黑雾锁住,无法挣脱。 寒光闪过他的眉目,剑尖刺穿皮肉,鲜血在他面前散开,将他的瞳孔覆上一层模糊的血雾。 晏离舟替他挡下了剑?! 师、尊?琥珀瞳中倒映着晏离舟苍白的脸颊。 祁白茶接住倒下来的晏离舟,他捂住晏离舟的心口,鲜血染红白衣,惊慌爬遍全身,为什么,师尊,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晏离舟眉头紧拧,眼中满是迷茫,他不是在回答祁白茶的话,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小白是我的小白啊 不能伤害这个孩子。 晏离舟的声音让祁白茶彻底失去理智,连基本的止血都忘记了。 是他废物,是他没用,是他连累了晏离舟,晏离舟根本不用这么做的。 师尊眼泪滚落,祁白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抱着晏离舟哭泣。 [杀了它,你要杀死它,它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你必须灭口!] 唔手腕突然被利齿咬住,晏离舟埋在祁白茶的臂弯中,祁白茶忍痛剥开晏离舟的发丝。 晏离舟眉眼低垂,长睫覆盖住他充血的瞳孔,他像只只知道嗜血啃肉的野兽,贪婪地吸食着祁白茶的鲜血。 薄唇擦过少年破开的手腕,舌尖卷走滴落的血珠,他贪婪地舔舐少年伤口处的血液,不放过一丝一毫。 痛感与酥麻相互交织,祁白茶痛苦喘息着,却没有阻止晏离舟,反而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晏离舟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晏离舟,甚至是他的性命。 [杀了它,杀了它!] 晏离舟喉间溢出野兽般的喘息声,他倏地回头,瞪向试图接近他的猎物的男人。 青啼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晏离舟,这是泷月君? 那双漂亮的琉璃瞳失去了光泽,他像是坠入淤泥里的怪物,和他一样的怪物。 泷月君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那个如皎皎明月的男人不该是面前这幅狰狞模样。 眼前白影闪过,青啼被晏离舟扑倒在地,晏离舟抓过千山月,黑色剑身不由分说刺穿了青啼的肩膀。 你该死,你必须死! [不对,你应该杀了祁白茶,你个蠢货,谁让你杀青啼了,你该杀了祁白茶!] 你该死,你必须死!晏离舟干巴巴的重复这一句话。 黑雾在他脑中咆哮,它却控制不了晏离舟的身体。 [杀了祁白茶!] 好吵!晏离舟眉头紧皱,手一挥,心魔凝聚成的黑雾被他攥在手心。 [蠢货]心魔的叫声消失在晏离舟的掌心中,它被晏离舟生生掐灭。 青啼被钉在地板上,他失神看着晏离舟脸上的红鳞,喃喃自语道:不你不是,你不能是这副模样! 晏离舟冷嗤道:你认为的我,该是何种模样? 泷月君如兔子般可爱,几句话就能将他逗得脸红。 晏离舟看穿了青啼的想法,怜悯看着他,自嘲道:不要拿你的臆想来美化我。 青啼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遮天蔽日的黑雾散开,苍鹭宫重归光明,祁白茶缓缓站起,踏过泉水走到晏离舟身后,他颤抖着抱住晏离舟,轻声唤道:师尊。 * 百鸟齐飞,山涧晨雾弥漫,白影在林间快速穿梭。 白狼趟过溪水,留下一串串带血的足印。 他身上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青年,青年的墨发散开,红绳松松系着,尾端的流苏迎风而飞。 晏离舟掀开眼皮,林叶遮挡住耀眼的金光,斑驳树影落在他的眉间,颧骨处的妖纹在逐步侵蚀他的理智,他蜷缩五指,虚弱唤道:小白? 师尊。白狼停下奔忙的脚步,欣喜回应,师尊,你、你还好吗? 晏离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快没救了。 白狼猜到了,他忍住呜咽,哄道:师尊你再睡会吧,你一定会没事的。 等到了魇山就没事了。 他翻遍了整座苍鹭宫都找不到瀛朝雪。 无尘宗太远,等到了那里他也不确定无尘仙尊在不在无尘宗,晏离舟的伤耽误不得,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无漾身上。 他要去找无漾,他要求无漾救救晏离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漾做的局,不管无漾要什么,他都会答应,只要无漾能救晏离舟。 眼前出现一根拦路树枝,白狼手忙脚乱地躲开,晏离舟被抛至半空,在他出手前,一道红衣身影稳稳接住了晏离舟。 白狼撞在树身上,他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狠狠瞪向面前的红衣鬼王。 无漾! 无漾单手抱住晏离舟,他伸手抚摸晏离舟脸上的鳞片,笑意浓重,嗓音勾人,你不是想找我吗?这么凶做什么,你不担心你的师尊了? 怒斥的话生生咽下,白狼咬牙,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无漾目光落在白狼身上,回答道:我只要一样东西。 连心咒。 祁白茶本能觉得无漾想要的是这件东西,因为他愚蠢的自我炫耀,才招来了嫉妒之心。 白狼变回人形,祁白茶捂住自己的左肩,疑惑道:你不是妖族之人,你要了连心咒也没用,你得不到晏离舟的,而且,连心咒只能转移给妖族之人。 即使无漾想方设法要剥夺他的连心咒,蛊毒在晏离舟身上,晏离舟这辈子也只能跟他在一起。 无漾这么做只是在白费功夫。 无漾不屑冷哼,你以为我稀罕吗?不用这种东西,我也能让晏离舟成为我的人。 在祁白茶暴怒前,无漾又开口,连心咒确实只能转移给妖族的人,但是我们不一样。 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祁白茶:什么秘密? 林中刮起大风,祁白茶瞪大双眼,他盯着无漾的嘴唇,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 无漾:信不信由你,选择权在你,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救治晏离舟,只要你将你的性命交给我。 祁白茶看着无漾怀中的晏离舟,痛苦地皱起了脸,他摇头道:不可能! 无漾说的秘密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只失神了片刻,他便从挣扎中脱身。 现在最重要的是晏离舟的性命,他要救晏离舟。 他说过,他可以把命都交给晏离舟,如果只是以他的命就能救晏离舟的命,他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祁白茶看向无漾,他试图去搜寻无漾眸中的真意,他道:记住你的承诺。 无漾轻笑道:我从不骗人。 或许是做出了选择,祁白茶放下了所有防备,他走到无漾面前,伸手轻触晏离舟的眉眼,眸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眷恋。 无漾静静看着他们,愉悦写了满脸。 祁白茶替晏离舟绑好发带,他俯身,在晏离舟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师尊,你要记住 我喜欢你。 晏离舟缓缓睁开眼,他似乎听到了小白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陌生的俊美脸庞。 是谁? 喉间干涩,他舔舔干燥的嘴唇。 好渴。 无漾抱着晏离舟坐在黄泉树下,繁茂的枝叶遮挡住红月,漫天萤火在两人周身飞舞。 他指尖滑过晏离舟的眉心,他一点点擦去祁白茶留下的痕迹,嘴唇碰触那块地方,在上面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祁白茶在他面前炫耀晏离舟的疼爱时,让他不经回忆起了他还活着时候的一件事 儿时,隔壁大哥哥每日都会在他们面前炫耀,他爹爹给他买的小狗有多听话,有多讨人喜欢。 大家都喜欢它,无漾便也这么觉得。 每次他路过,那只小白狗都会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它希望他给它什么东西呢? 他把自己身上唯一一块糕点给了它,那块糕点是大哥哥看他可怜施舍给他的,他放了三天,自己都舍不得吃,每次咬一口就好好收起来,可他却把半块糕点全部给了它。 小狗摇着尾巴陪他玩了一下午,隔天他再过去的时候,小狗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可今天他没带任何东西,身边的同伴喂了它一点肉干,它摇着尾巴,开心地舔着同伴的手指,却连一眼都不舍得分给他。 他心中生起自己也无法懂的暴戾,他想要掐住那只小狗的脖子,让它只看着自己。 他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它,它为什么转头就能对着别人摇尾乞怜呢? 于是,他偷偷将那只小狗藏了起来,关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他每天都去陪那只小狗,他虽然不能像大哥哥一样顿顿好肉喂养它,可他也将自己最珍惜的吃食都送给了它。 他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没过半月,他便厌倦了小狗,他将它放了回去。 后来的每天,他经过大哥哥家门,小狗总是冲他汪汪叫,那渴望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种眷恋。 它在求他回眸看看它,他只觉得厌烦。 无漾知道,晏离舟与那只小狗不同,晏离舟从未想过在他身上谋取什么利益。 他可以折磨晏离舟,却不能用对待小狗的方式对待晏离舟。 可看着祁白茶掩饰不住的得意,以及晏离舟对祁白茶的关怀,那久违的嫉妒又窜了上来。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晏离舟替祁白茶挡下那一剑时,他不知道晏离舟是怎么挣脱心魔的束缚的,他只知道,他也想要。 祁白茶能有的,他为什么不能拥有? 他想要得到晏离舟,让晏离舟只看着自己一人。 无漾抱住晏离舟,沙哑的嗓音带着满足的笑意。 师尊,你是我的了。 晏离舟满脸迷茫,他依旧是一只笼中困兽,他的双手抓住少年的肩膀,他轻易便能看清冷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他迫切想要咬上去,却碍于身前人的威压。 无漾靠着树身,修长手指把玩着晏离舟的长发,将它们紧紧缠绕在自己的指尖。 他捏起晏离舟的下巴,让他仰视自己,问道:想要吗? 晏离舟睫毛颤动,舌尖舔过下唇,露出两边锋利的尖牙。 无漾的声音含着蛊惑,笑道: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晏离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就凑上去,干燥的嘴唇贴上那股柔软,一触及分。 无漾像是不满足,笑容淡去,他用指腹轻揉晏离舟的下唇,将它弄出鲜艳的红色才停手。 连怎么亲吻都不会吗? 晏离舟无助地攥紧手,面上浮现恐慌,他自觉被训了话,眼里泛起委屈的眼泪。 无漾擦去他的泪珠,哄道:下次要学会怎么取悦我,知道了吗? 晏离舟抿紧唇,委屈地点点头。 无漾这才笑了,他按住晏离舟的后颈,让他贴向自己,诱哄道:乖,想要就自己拿吧。 晏离舟得到了允许,迫不及待咬上了他的脖子。 小兽的嘤咛混入急促的呼吸中,无漾仰着头,将晏离舟锁在自己的臂弯里。 冰冷的鲜血缓解了喉中干涩。 晏离舟得到满足,眷恋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他双目猩红,如一头贪婪的野兽,张嘴重新咬上了无漾的脖子。 血液在流失,无漾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这只笼中鸟。 他的眉眼舒展,放纵自己沉浸在晏离舟滚烫的唇齿间。 他低低笑着,他爱极了晏离舟这个模样。 脑中一遍遍回荡着一句话 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漾:我终于抢走了隔壁大狗的芭比娃娃,我好开心,所以想要跟你们分享,但是只有我能碰哦,谁碰我就剁谁^^ 老三磨刀霍霍在赶来的路上。 感谢在20210923 00:00:00~2021092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打挺9瓶;举杯邀明月1瓶; 分卷(43)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落日在山头隐没,天边还残余零星昏黄。 晏离舟背着小背篓在溪边行走,山风掀起白纱,露出帷帽下精致的侧颜,他唇角微勾,轻声哼唱着刚从别人那学来的歌谣。 参天树木遮挡住光线,晏离舟走的山路,他没发现身边的溪水正顺着他的步伐往山上逆流。 昏暗中,一滩溪水汇聚成团悄悄往晏离舟的脚边靠近,水包里缓缓钻出一只白到发青的鬼手。 千钧一发之际,刺目金光拦截了鬼手的动作,惨白的手掌被生生切断,伤口处却没有一丝血痕,金光如附骨之疽钻进断裂处,水鬼抑制不住尖叫,疼得钻回了水中。 啊 晏离舟闻声转头,视线落在一颗油光锃亮的脑袋上。 他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声音仍在颤抖,荼弥? 小沙弥单手立于胸前,金光收敛,消失在额前的戒疤之中。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切断的鬼手踢下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微微仰头,说明来意 阿离,大人命我来接你。 晏离舟眸中亮起微光,压住心中雀跃,问道:大人睡醒了吗? 荼弥点头,晏离舟拉紧小背篓,也不管身后的荼弥,小跑着就往山上跑。 荼弥不急着跟上去,他转身,对着湍急的水流冷声诘问,谁准你吓唬他的? 水鬼从水中探出半个身体,它捏着断手,委屈道:我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 荼弥:你想吓死他吗? 晏离舟生性胆小,吓唬不得,他警告过这些小鬼们多少回了,可还是有不怕死的家伙要凑上去。 鬼王大人懒得管它们,它们还真以为大人好脾气了吗? 要是伤到大人的宝贝疙瘩,它们就等着去畜生道投胎吧。 荼弥没说的是,鬼王大人不管事,事情全都落在了他头上。 这几月,他光是替大人收拾烂摊子就够累的了,还要时刻留意晏离舟的动静,生怕鬼王大人睡醒了发现他的东西被人伤到了。 这年头,做和尚的也难啊,他都想离开魇山,找份轻松的差事去做了。 水鬼瘪起嘴,抓着荼弥的脚嚎啕大哭,嘤嘤嘤,山鬼们都能和他玩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也想跟他一起玩。 半年前,鬼王大人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少年,听说他品貌非凡,一笑竟能压过他身边的鬼王。 水鬼一直听同伴们讨论那少年有多可爱,连一向阴晴不定,爱整蛊人的山鬼们都在少年面前收起了玩心,听话地变成了一群小萝卜丁,装得人畜无害,陪那少年玩起了幼稚的扮家家酒游戏。 最近有传言,鬼王大人要娶亲了,那个少年不是鬼王大人的朋友,而是大人的童养媳。 好事临头,众鬼更是坐不住,它们都想亲眼见见那位大人的媳妇,要是趁机能攀上点关系就更好了。 荼弥毫不留情地将水鬼踹进了水里,冷眼警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模样,拾掇完再来吧。 水鬼:呜呜呜 * 晏离舟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他记得自己是晏家的小少爷,一觉睡醒便落到了这处山疙瘩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彷徨无助之际,他被鬼王无漾捡回了魇山。 在得知他的救命恩人是大名鼎鼎的鬼王后,晏离舟对无漾充满了恐惧。 可无漾待他很好,他想要什么,即使不说出口,无漾也能知晓他的想法,隔日便将东西送到他的面前。 山鬼们总说,它们从未见过鬼王大人对谁那么上心过,他是不一样的。 他也渐渐相信了这一说法,无漾生得好看,又对他关怀备至,越是相处,他便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对无漾起了难以言说的心思。 这种念头刚在脑中浮现,就被他压制下去。 无漾不是凡人,他知道那位一眼便能看穿他的想法。 如果被无漾发现了他的心思,无漾要拒绝他,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继续留在魇山。 无漾生了重病,他时常犯困,一睡便是三天。 晏离舟会趁这功夫去山下市集转转,淘点小萝卜头们爱看的话本和玩具。 他来了他来了,快点躲起来! 嘘,别被荼弥大人发现了,不然畜生道都没位置了!! 你们把残肢断臂都收好啊!!! 九幽吹起阵阵阴风,晏离舟起初是挺畏惧这个地方的,在这住了几个月,他很少见到过狰狞的厉鬼,九幽并不像人间话本上说的那么恐怖,他也渐渐放下了心。 奈何石桥传来轻微的走路声,恶鬼们憋着气藏在黄泉水中,等到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后,它们才喘息着浮出水面。大鬼逃难似的爬上了河岸,身后的小鬼抓着它的脚踝,一个劲的往上面蹿。 老大,救救我们 呜呜好疼啊,老大救命啊!我要被淹死了!! 去,你已经死了! 哦,我想起来了,哈哈哈 谁捡了我的右腿骨啊,我劝你赶紧交出来,要是让我发现了,当心我今晚钻进你的梦里。 你奶奶的,谁没事干藏你那熏得要死的腿骨,我拿他当垫脚石都嫌臭得慌! 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谁怕谁? 这呢这呢,桑鬼,骨头不好就拿绳子系着好吗?别成天找你的骨头了。 荼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晏离舟身后,红月将光秃秃的头顶照得锃亮,小沙弥斜眼看向岸边狼狈不堪的众鬼们,轻轻叹了口气。 恶鬼们不至于被区区黄泉水弄得飞灰湮灭,却会被冰冷刺骨的黄泉水洗涤魂魄,这种疼痛简直堪比落入十八层地狱。 怎么说这几个也是能号令百鬼的大鬼,如今窝囊成这副模样,说出去怕是也没人能信。 自从晏离舟来了,鬼界的凶名就在逐日倒退,再这样下去,还怎么震慑住新来的小鬼们。 荼弥摇摇头,垫着小碎步追上晏离舟的步伐。 * 晏离舟跨进鬼王大殿,迎头撞上一面做工精致的等身水银镜。 阿离大人,您回来啦!软糯的童音传来,两只只有他膝盖大小的爱哭鬼吭哧吭哧搬着那庞然大物,见到晏离舟时就要下跪行礼。 小心!晏离舟伸手接住水银镜。 只听啪的一声,边缘雕刻精细的梨花木砸中晏离舟的肩膀,两只小鬼吓得浑身颤抖。 左边那只喘着气不会说话了,右边那只还算好,它颤巍巍抓住晏离舟的裤腿,一双绿豆眼噙着豆大的眼泪,哀求道:阿、阿呆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大人,阿呆错了。 晏离舟觉得好笑,将水银镜放置在廊柱旁,他在两只小鬼面前蹲下,一手拍一颗脑袋,耐心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阿呆戴着晏离舟亲手做出来的小黄帽,眼泪将涂满白脂的小脸晕成了花。 晏离舟掏出帕子替它擦掉脸上的妆,越擦越不对劲,白嫩可爱的小脸下露出一张腐烂的不成模样的面孔。 晏离舟微微诧异,阿呆旁边的小鬼阿痴注意到了晏离舟的不对劲,帷帽遮住晏离舟的脸,他的手却停止动作,它顺着晏离舟低头的角度看向阿呆,只一瞬它就憋住眼泪,小手揪住阿呆的衣服,小声提醒,阿呆,你、你的妆花了。 阿呆反应过来,迅速捂住小脸,它将自己团成团埋进硕大的帽子里。 完了完了,它吓到阿离大人了,呜呜,鬼王大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把它扔进畜生道变成小猪的。 一颗会发抖的糯米汤圆。 晏离舟脑中闪过这一想法。 阿痴爬到晏离舟脚边,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怯怯道:大、大人,您饶过阿呆好不好?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以后一定避开您,求您了 童音稚嫩,它哭得悲切。 晏离舟心头一软,摸摸它的小脑袋,安抚道:别害怕,你们下去收拾一下吧,明日正常当差,我不会告诉无漾大人的。 两颗小糯米团子猛地抬起头,眼泪扑簌簌往外落,它们完全忘记了害怕,抱着晏离舟的膝头嚎啕大哭。 呜呜阿离大人是好人,呜呜呜 大人,来日我们必定给您做牛做马。 它们连连朝晏离舟道谢,抽噎着互相搀扶地出了大殿。 晏离舟哭笑不得,它们现在不就在恭恭敬敬服侍着他吗? 他隐约知道这些小鬼们怕他的原因,他不像无漾想的那么脆弱,如果恶鬼都像阿呆阿痴这般可爱,他应该不会被吓到吧?! 晏离舟摘下帷帽,冲殿外的小沙弥歉然一笑,恳求道:荼弥,这件事就别告诉无漾大人了,好吗? 荼弥面无表情,闻言点头,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将晏离舟平安送到,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即使他不告诉无漾大人,但魇山的事情又怎么会逃出大人的眼睛。 殿内燃着百支红烛,晏离舟的视线落在廊柱旁的水银镜上。 半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在镜中看到这么清晰的自己。 晏离舟眉头渐渐蹙起,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他也忘记了之前的很多事情。 他隐隐记得这张脸确实是自己的,但这副身体,却比他记忆中还要瘦弱,这是一副少年的身体。 晏离舟心想,自己有那么年轻吗? 他不由自主靠近水银镜,镜中之人墨发高束,面容清俊,这是一张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脸。 指尖轻抚镜面,他的手指慢慢滑到了额头,他的两边额角长着一对半指长的白角,他记得,他原来是没有这样东西的。 晏离舟只碰过一次就不敢碰它。 那次他足足昏迷了三天,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疼痛让他再也不敢触碰那白角。 晏离舟询问过无漾,无漾莞尔一笑,说了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便不再多言。 他盯着自己白皙光滑的额头,有一瞬的恍惚,他总觉得额头空空荡荡的,那上面应该有东西的,有什么呢? 好看吗?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握住晏离舟的手指,一身红衣的鬼王猝然出现在镜中。 无漾晏离舟转头,额头撞在了无漾的下巴上。 大人。他将剩下的话给补全,目光有些呆滞。 无漾的声音含着困倦,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埋怨,你说过我睡醒就能看到你,我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晏离舟:抱歉,我下山了一趟。 无漾往常最多睡三天就会醒过来,晏离舟等到第五天,无漾还没有醒。 他问了荼弥,荼弥说大人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想着许久没见林边湖畔的小萝卜们,就出去了一趟,他没想耽误那么久的。 无漾周身泛起冷意,无声呢喃 骗子。 为了抓住这只笼中雀,他花费了不少力量,为了能更好的控制住晏离舟,他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恢复精力。 他原以为自己得到了晏离舟,没多久就会厌倦对方,就像那只小狗一样,他以为自己也能轻易舍弃掉晏离舟。 可过去了半年,他依旧没有腻味。 无漾没有细究这件事,总有一天他会厌恶晏离舟,等到那时候,他就将晏离舟杀了扔进黄泉中,让恶鬼吞噬晏离舟。在这之前,他只管让晏离舟满足自己就够了。 无漾解下他背上的竹篓,赌气似的将它扔在了角落。 他特意屏蔽了晏离舟的感知,晏离舟没有发现他这幼稚的举动,还在拼命道歉。 我错了。晏离舟抓住无漾的衣袖,这是他道歉时的习惯,他本能便这样做了。 无漾被晏离舟的举动取悦,睡醒后见不到晏离舟的气愤被他压制。 他轻轻搂住晏离舟,不过分贴近也不会疏离,他嗅闻着晏离舟身上的味道,淡淡命令道:下次不能这样了。 晏离舟立刻点头,保证道:下次我哪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着您。 无漾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握紧晏离舟的手指,喉间起了痒意。 这次他足足睡了七天,他有七天没有好好碰过晏离舟了。 这样想着,他的身体微微贴近晏离舟。 晏离舟眉头轻蹙,刚才被镜子砸伤,无漾刚巧碰到了那块地方。 晏离舟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细微的表情仍是被无漾捕捉到了。 无漾双眸微敛,唇角的笑意淡去,他不由分说就扯开晏离舟的衣襟。 晏离舟浑身紧绷,他不敢抗拒无漾,紧张的将脖颈拉成了一条直线,颈动脉剧烈跳动,牵动着他脖子正中微微凸起的喉结。 无漾眼眸逐渐深邃,视线落在晏离舟锁骨上方的红痕上。 他声音冰冷,问道:是谁弄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明天的更新稍微迟点。。晚上六点 第51章 晏离舟看到无漾浅色的双瞳在一瞬间变得深邃,他急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无漾才不信他,冷声道:是么,你走路都在想什么,这样也能撞到? 他说话不带嘲讽,晏离舟却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讷讷道:我、我下次会注意的。 无漾并没有特意掩饰情绪,如果他要伪装,晏离舟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特意让晏离舟看到的,为的就是让晏离舟紧张。 无漾捏住晏离舟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无漾死去时正值年少,鬼身也不会有所改变,他本就身量高挑,又特意将晏离舟变回少年时的模样,导致晏离舟必须仰头才能看到他的正脸。 近距离与无漾对视,晏离舟的心跳漏跳了好几拍,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竭力克制才没让自己沦陷在那双浅眸里,他的视线下移,偏巧落在了鼻尖那抹朱红上。 心跳再次失衡,晏离舟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正在向着全身扩散,血液似乎也跟着燃烧起来。 分卷(44) 无漾:是被什么东西撞到的? 晏离舟目光偏移,落在两人身前的镜子上,他小声道:镜子的边角。 砰的一声,晏离舟话音刚落,雕工精细的梨花木在两人眼前碎裂,镜子还是完整的,只是边角秃了一块。 晏离舟被无漾护着,木屑溅在无漾的肩上,他浑不在意,轻轻抚平晏离舟皱起的眉心,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像是前一刻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一样。 下不为例。 无漾是在警告,容不得半分拒绝。 晏离舟讷讷点头,被无漾牵动的心跳瞬间停止。 晏离舟庆幸的是,今日砸到自己的只是镜子,如果是那两只小鬼,无漾会不会不由分说就将它们飞灰湮灭? 他清楚的知道,他喜欢无漾的同时,也在害怕无漾这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他不敢问无漾对自己是什么看法,毕竟自己面对的不是人,他无法理解无漾心中在想什么,他害怕被拒绝,同样害怕听到不好的回答。 他很可耻的想要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他贪恋无漾对自己的占有欲,并且沾沾自喜。 无漾的掌心几乎能覆盖住晏离舟的整张脸,他掌心包覆住晏离舟半边下颌线,指腹擦过晏离舟的眼尾。 面前的人太过青涩,桃花眼中写满了对他的依恋以及爱慕,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恐惧。 他爱极了晏离舟这种眼神,晏离舟必须害怕他,这样晏离舟才不敢反抗他。 他将晏离舟的记忆封存,祁白茶、瀛朝雪、苍鹭宫以及无尘宗的所有人,能让晏离舟回忆起来的所有事物他都上了锁。 这样晏离舟就只能看到自己了。 玩物就要有玩物的样子,晏离舟只能对他一人忠诚。 无漾勾起唇角,浅色双眸滑过一抹猩红,晏离舟一怔,意识瞬间被抽离。 无漾接住软倒的晏离舟,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 晏离舟再次睁开眼,他眼中满是迷茫,面上却浮起眷恋神色,他本能搂上无漾的脖子,这是他清醒时绝对不会做的动作。 无漾满意晏离舟的温顺,轻声唤道:师尊。 嗯? 无漾忽然想起了那只蠢笨的狼崽,学着祁白茶的语气,撒娇道:师尊,亲亲我,好不好? 晏离舟愣了一下,他在思考无漾话中的意思,良久后,他踮起脚尖,在无漾唇边落下轻轻的一吻。 就在晏离舟撤退之时,无漾忽然收紧手臂力道,大力将晏离舟按进自己的胸膛里。 冰冷的唇覆盖上晏离舟的嘴唇,冰与火的交织,晏离舟的温度将无漾彻底暖化,他卷过柔软,不放过每一处 红烛燃了一半,晏离舟的双眼被眼泪润湿,泪珠滑过泛红的眼尾,强烈的窒息感剥夺了他的所有感官意识,他全身烧红,搂着无漾脖子的手缓缓滑落。 无漾接住晏离舟的手腕,他脸上写满了餍足,却仍是无法满足。 他的指腹压过晏离舟红透了的下唇,清越的声音染上浓重的沙哑,师尊,不是说好会取悦我的吗?你骗了我多久,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没有学会呢? 晏离舟浑身发颤,不是被无漾的话语吓到的,无漾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他唇上,他颤抖着看向无漾,眼泪沾湿了满脸,他半是气恼,半是委屈道:学不会。 无漾被他这副模样逗笑,额头贴上晏离舟的额头,发丝撩过晏离舟额上的白角,激得晏离舟又开始颤栗。 别碰那里白角带起的麻痒似乎钻入晏离舟灵魂深处,他红着脸,只能吐出几声气音,不可以 无漾满是戏谑,学着晏离舟的语气,委屈道:可是我哪里都没碰啊。 晏离舟咬紧唇,睫毛被泪水沾湿,他鼻尖透红,不敢忤逆无漾,只能小声埋怨,太、太近了。 无漾眉眼弯起,笑道:怎么样才不算近呢,师尊是不想看到我吗? 不是。晏离舟想要摇头,却被无漾钳制住。 无漾淡淡哦了声,他松开晏离舟,晏离舟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转瞬间他被无漾从身后抱住。 无漾特意避开晏离舟受伤的地方,将下巴垫在晏离舟的另一边肩膀上,两人面对着水银镜,他掐住晏离舟的下巴,命令道:师尊,抬头。 晏离舟像是听话的木偶,无漾话音落下,他掀起眼皮看向了对面的镜子。 镜中人的脸颊比无漾身上的红衣还要发红,他羞愧地闭上眼。 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就好好看看自己。无漾突然发狠,将晏离舟按在镜子上,晏离舟的汗珠抖落,纷纷扬扬洒落在镜面上。 无漾哀求道:师尊,这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你不睁眼看看吗?你可不要辜负了徒儿的一番心意呀。 晏离舟听话地睁开眼,潋滟桃花眼附着了一层水光,上挑的眼尾被红晕覆满,他的下唇被无漾咬出了一个牙印,俨然是一副被人疼爱的模样。 无漾凑近晏离舟,笑道:师尊,你既学不会,那为何不找徒儿学习? 晏离舟:我 无漾蛊惑道:求我,求我我就教你。 坏心眼。 晏离舟差点就将这话脱口而出,这种事情怎么能求无漾教他呢? 无漾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求道:师尊,求我,好不好? 晏离舟嘴唇张合,羞耻地掉下无数眼泪,他想要抓紧无漾,让无漾安抚他,可无漾钳住他的双臂,不让他有依靠的可能。 晏离舟:求、求你。 无漾明知故问,求我什么? 晏离舟压抑羞耻,求求你教我。 无漾勾起唇角,继续问道: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取悦你。 * 荼弥在睡梦中被一阵阵鬼哭狼嚎给唤醒,他挥手点燃屋中的烛火,无波无澜的眸中陡生戾气。 屋内正中垂挂着一根红绳,上面绑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 剑柄内流出大量的水液洇湿了原本干燥的地面,哭了半夜也不见它有半点收敛。 荼弥面无表情走到银剑跟前,奶声奶气威胁道:再哭,我就把你丢进忘川里。 千山月立马止住眼泪,它抽噎道:我要见阿离,你们把阿离绑到哪里去了? 晏离舟的神识被心魔吞噬,作为晏离舟的本命剑,千山月被主人意识感染,剑灵同样受到侵蚀,等它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它被眼前的小沙弥带回了魇山。 它和晏离舟之间的感应被切断,它不知道晏离舟身在何处,有没有受委屈,它着急的要命,阿离不知道躲在哪个地方哭呢,它要过去救它的主人,可它打不过面前的小沙弥。 这和尚不一般。 荼弥解开红绳,就在千山月以为荼弥要放过它时,小沙弥抓着它跳出了窗外。 红月照亮山林,荼弥轻轻挥手,锋利剑刃割开破空而来的箭矢,他垂眸远眺,望向天边的红月。 千山月在他手中挣扎,却被荼弥更加用力地桎梏住。 臭和尚你放开我!呜呜我的身体只能被阿离碰! 荼弥将长剑横于身前,冷眼看着剑身中自己的倒影,额间戒疤在月夜下泛起金光,千山月嘤咛了声,顷刻便昏厥了过去。 千山月不知道自己在昏迷间被荼弥徒手挤压成手指大小,等它睡醒肯定又要大哭一场。 荼弥将千山月绑在自己腰间,才伸手拽下箭身上的纸条。 囫囵扫了眼,纸条在荼弥手中烧成灰烬。 荼弥叹了口气,这是这月的第十三封信,皆来自无尘宗。 无尘宗想要寻回晏离舟,却被阻隔在了魇山的结界之外,无尘仙尊闭关,没有人能破魇山的结界,他们只能用这种方法骚扰他们。 无漾大人倒是一点都没被惊动,倒是他,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 身上这把剑又吵得要命,他几次都想丢掉,却碍于无漾大人的命令,他不得不照看这把聒噪又爱哭的仙剑。 荼弥握紧小拳头,睡眠不够,他眼底的青黑越发严重。 凭什么无漾大人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他却要通宵达旦处理无漾大人惹出来的一大堆烂摊子? 他真的要换份差事了,下次见到大人就提一下吧。 如果不给他加月钱,他再也不要留在魇山了。 * 鬼界没有白天黑夜,人间四季,无漾考虑到晏离舟,特地将这里布置成了凡间的模样。 天光乍亮,一群只到成年人膝盖高度的山鬼们一早便扛着洗漱用具候在晏离舟屋外。 这群山鬼中,最大的年龄不超过八岁,它们原本是最底层的打杂小鬼,鬼王大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排除了一众厉鬼,特意挑选了它们去服侍屋里那位。 荼弥严令它们必须要涂脂抹粉,将可怖的面色给遮盖住,穿着必须要够鲜艳,不但要会说话,还要会看眼色,尽量讨得屋里那位的欢心,它们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湖畔的竹屋靠近山林,林间雀鸣唤醒了沉睡中的晏离舟。 晏离舟揉揉眉心,刚醒来便觉得全身舒畅,身体像被泉水洗涤过,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又来了。 晏离舟经常会忘记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隐隐记得自己在无漾的宫殿陪无漾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难道无漾的瞌睡传染给了他? 他抓着身上的锦被,床幔间还留有无漾的味道,是无漾亲自将他送回来的,他又给那位大人添麻烦了。 晏离舟捂住发红的脸颊,大脑控制不住的开始幻想,无漾应该是抱他回来的吧? 公主抱?还是背着他? 不管是哪种方式,他都跟无漾有过亲密接触了。 他怎么就睡着了呢?醒着的话他就能亲身体会那种感觉了,哪怕是装睡也好啊! 门外传来轻微的交谈声,晏离舟收回思绪,他拍拍脸,将所有旖旎都拍散。 他不能这么恋爱脑,不能在脑中非礼无漾。 人鬼恋是没有结果的。 门一打开,一群小萝卜们整整齐齐站在门外,它们头顶铜盆巾帕,冲晏离舟齐声高喊 阿离大人,早上好! 饶是听过了无数次,晏离舟仍会被这阵仗给吓到。 早上好。晏离舟让开了一个身位,放这群小鬼们进屋。 阿离大人,给。扎着两个小辫的小鬼递给晏离舟一条拧干好的巾帕,晏离舟笑着接过,就见它害羞地低头,蹲在他脚边不肯走。 晏离舟记得她,这是一只溺死鬼,也是小鬼们当中唯一的女孩子,叫阿淼。 这群山鬼们跟话本中描述的山魅山精不同,它们都是很小年纪就死在了魇山境内,鬼王懒得替他们一一取名,便统一称作了山鬼,它们身前是怎么死的,就叫什么鬼。 其余小鬼在他屋里忙碌,穿黄衣的吊死鬼吭哧吭哧爬上床,撅着屁股替晏离舟铺床褥,它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床都还没铺完就蹭蹭跳下来。 呜呜,阿离大人,有鬼啊!吊死鬼蹦到晏离舟的身前,抱住他的小腿轻声哭泣。 晏离舟:这满屋子都是鬼,你说的是哪一只? 吊死鬼努力睁大自己的小眼睛,哭得鼻涕冒泡,它指着床铺,说道:有鬼王大人的气息,我、我不敢。 无漾身上的戾气太重,它们这些小鬼是万万不敢出现在无漾眼前的,光是闻到无漾的气息都会吓得退避三舍。 晏离舟看着屋内瑟瑟发抖的众鬼,压住笑意,轻声命令,你们不用收拾了,我自己来。 阿离大人。其他鬼都走了,唯独阿淼还黏在晏离舟的脚边。 晏离舟手痒好久了,闻言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辫,问道:怎么了? 阿淼扬起小脑袋,怯生生道:大人今天有事吗? 虽然昨晚睡糊涂了,晏离舟却记得无漾没有跟他约定过什么事情,他摇头回答,没有。 阿淼:那、那大人能陪我们下山吗? 晏离舟诧异道:你们去山下做什么? 躲在门外偷听的小鬼们露出脑袋,胆大的饱死鬼跑到阿淼身边,替这害羞的小女孩说出了原因。 阿淼看上了山下一个人,它想要去找他表白。 晏离舟: 一只鬼跟一个人表白,这要如何表白? 阿淼紧张地捏着衣角,小声道:大人能、能让阿淼附一次身吗?半个时辰就好,阿淼想要跟那个人诉说心意,阿淼就只有这一个心愿,大人,求求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漾:吃醋警告! 受是以人类视角看待他们的,所以不管是小白还是小鬼都用的他/她。 鬼界设定,鬼会流眼泪流鼻涕什么的还请不要考究,感谢(跪下) PS:无漾没有全部吃下去,只是【单纯】的在tiaojiao。 我是个喜欢强制爱的土鳖(再次跪下) 第52章 晏离舟请示过无漾后,带着一群小萝卜们下了山,小鬼们齐声唱着晏离舟教它们的儿歌,小手拉小手,亦步亦趋地跟在晏离舟的身后,画面异常诡异。 晏离舟头上的白角无法遮盖,他怕吓到山下的百姓们,因此下山的时候都会戴上帷帽。 凡间早已入冬,魇山却是四季如秋,山风沁凉,晏离舟后背起了一层凉意,他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小萝卜们扬起脑袋,睁着一双双绿豆眼看向晏离舟,叽叽喳喳叫的人头疼 阿离大人,怎么啦? 阿离大人,您是累了吗? 阿离大人,要不要休息会? 阿离大人,我给您捶捶肩膀可好? 晏离舟笑着敷衍小鬼们,帷帽下的双眼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其余的鬼后才放下半颗心来。 他总觉得有人在监视他,另外半颗心始终无法落地。 下山前,晏离舟特意去找了无漾。 鬼王殿内凉意渗人,这种寒意不单单因为无漾身上的鬼气,更多来自莲花香炉里的伽蓝香,香烧至半截,空气中渐渐多了一股浓重的乳香味。 分卷(45) 无漾不管是吃食衣着还是用具,定要用最好的东西,光是这香炉内的伽蓝香就价值万金,他每日每夜点着,像是丝毫不心疼钱一样。 晏离舟蹑手蹑脚靠近床榻,掀开红纱软帐,无漾单手支腮靠在蚕丝引枕上,他双目微阖,像是睡熟了。 晏离舟下意识放轻呼吸,怕惊扰了面前人的好眠,他用眸光审视无漾的每一处,从如墨发丝到白皙脚腕 无漾这般模样,不像统领万千恶鬼的厉鬼,倒像是超脱凡俗,不入轮回的鬼仙。 晏离舟从小鬼们口中听说过无漾的一些事情,听说无漾有一副天生的媚骨,晏离舟不是好色之徒,之所以会被无漾吸引,是那副皮下之骨在作祟。 可他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美人在骨不在皮,而无漾是两者兼而有之,任谁见到了无漾的本体都会动摇本心。 他虽喜欢无漾的皮相,但他更喜欢无漾对他的好。 想到此,晏离舟连忙抬手拍拍自己通红的脸颊,他闭眼在心里默念清心咒,等身体里的燥意消散后才睁开眼,他没有丝毫准备,撞进眼前含着戏谑的眼眸里。 只一眼,刚才背诵的清心咒全都忘到了天边。 无漾换了个躺姿,脚腕的银铃轻晃,像是夺人心魄的魔音。 晏离舟的脸在那阵铃音中再次泛起了红,他打结巴道:我、我想求大人一件事。 无漾低低嗯了声,嗓音带着困倦的沙哑。 晏离舟:我想请大人陪我下山一趟,可以吗? 睁眼后就看到晏离舟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无漾脸上仍带笑意,眸中温度骤冷。 下山做什么?无漾问道。 若在之前,晏离舟想什么时候下山他都会答应。 最近无尘宗那些苍蝇都挤来了魇山,想要跟他抢这块肉。 他虽然替晏离舟做了伪装,即使是无尘仙尊来了,一时半会也不能识破晏离舟,可他仍旧不悦。 凡事都有万一,他不希望发生什么变数。 晏离舟解释道:山下的冬梅开了,我昨日回来的匆忙,还没来得及观赏,今日天色不错,我想邀大人一起下山去看看。 无漾面色不虞,冷眼打量晏离舟,他看得出来晏离舟在说谎。 这半年来,晏离舟从未对他隐瞒过什么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晏离舟想起来了什么? 晏离舟忐忑问道:不可以吗? 无漾冷笑,晏离舟是什么时候学精了的? 不是问他能不能下山,而是让他陪着一起下山,借口找得到是好,他就这么确信自己会答应吗? 晏离舟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无漾开口,被对方眼神扫视,晏离舟只剩下了心虚。 他身量瘦弱,肩膀微塌,满脸无措地站在榻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无漾原本不想同意晏离舟的请求,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我不想去。 无漾没有直接说不可以,就代表着事情还有转机,晏离舟立刻追问道:那我可以下山吗? 无漾:可以,但阿离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无漾轻笑道:不要让自己受伤了,如果你受伤了,我会生气的。 后果我会在你身上一一找回来。 晏离舟完全适应了无漾的阴晴不定,他没在意无漾话中的深意,点头保证,我会小心的。 无漾突然抬起手,晏离舟眨眨眼,立马意会了对方的意思。 无漾入睡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晏离舟伸手拽下架子上的红色鲛纱,他小心翼翼扶着无漾的手腕,熟练地替无漾穿上了外衣。 晏离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没有离谱到穿衣穿鞋都要人亲自伺候的地步。 认识了无漾后,无漾的懒惰简直震惊了他的所有认知,晏离舟再也不敢用娇生惯养形容自己,和无漾比起来,自己根本不值一提。 晏离舟低头系着腰带,心思不由自主飘了。 晏离舟不知道在自己出现前,无漾是由谁服侍的,他犹记得上一次,无漾在他面前脱了衣服,黏着他,要他给他洗澡。 晏离舟差点没被心火烧晕,好在无漾只是开个玩笑,就在晏离舟松了口气时,无漾丢下一句轻飘飘的戏言。 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晏离舟呼吸沉重,费了半天功夫才帮无漾系好腰带,他胆战心惊等了好多天,都不见无漾找他兑现承诺,他既觉得松了口气,又有一点点失落。 他在期待什么? 晏离舟摇摇头,不能乱想,怎么一到了这个人面前,他就会控制不住臆想对方呢? 晏离舟的所有心思都落在无漾的眼里,他唇角微勾,在晏离舟撤手前抓住了晏离舟的手腕。 晏离舟一愣,视线天旋地转后,他被无漾从身后抱住,无漾似乎特别喜欢这么抱着他,像只慵懒又黏人的猫咪。 无漾将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他说话时的气息全部喷洒在晏离舟的耳廓,看着那只耳朵逐渐红透,无漾才心满意足的撒娇道:阿离大人,我要吃留芳斋的桃花酥。 无漾在学那群小鬼们说话,晏离舟被他特意装出来的声调给萌到了,要不是无漾锁着他,他恨不得立刻捂住脸,掩饰自己的羞臊。 无漾蹭蹭他,尾音拉长,催促道:阿离大人,怎么不回答我呀? 晏离舟咬了下唇,才轻声道:好,我给你买。 无漾:还有西街的琼浆酿。 晏离舟:好,都给你买。 无漾双眸微敛,语带沙哑,轻声问道:如果我想要阿离大人,也可以买到吗? 晏离舟:别说了。 阿离大人,你在看什么?一只小鬼握住晏离舟的食指,熟悉的触感瞬间唤回晏离舟的神志。 晏离舟眨了眨眼,面前的小鬼没有涂着厚厚的白脂,面相却不狰狞,他皮肤过于苍白,一双浅色眸子如冬日廊下的冰棱,世间万物仿佛都能汇入这双眼眸里。 这只小鬼是他见过的所有小鬼中,最好看的一只。 但晏离舟从未见过他。 晏离舟问道:你是? 吊死小鬼蹦到晏离舟身前,慌张解释道:这是新来的伙伴,阿离大人叫他叫他 苍白小鬼微微一笑,接替吊死小鬼的话,说道:阿离大人叫我阿祀就好。 晏离舟:是哪个四? 祭祀的祀。 阿祀 晏离舟眉心一皱,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晏离舟出神的间隙中,不知道他身边的小鬼们各个神色紧绷,十分畏惧地盯着这突然加入的小鬼。 它们刚刚闻到了鬼王大人的气息,鬼王大人包含威胁的声音便钻入它们的神魂里 敢将我的事情泄露出去,你们就等着变小猪吧。 呜呜呜,阿离大人救命啊! 小鬼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因着鬼王大人在晏离舟旁边,它们不敢接近晏离舟,只能眼巴巴看着鬼王大人小手拉大手,牵着阿离大人下了山。 无漾抓着晏离舟的手不放,他将笑意敛在心间。 他不希望晏离舟想起所有的事情。 他又矛盾的想要晏离舟只记得那个小瞎子,记起他当日曾对小瞎子说过,要带他回家的事情。 * 出了魇山结界,距离魇山最近的一座小城名为江城。 日头高照,小鬼们害怕灼烫的烈阳,纷纷钻入晏离舟腰间的血玉里,这块血玉是无漾送给晏离舟的。无漾同意晏离舟和山鬼们往来,山鬼们白日不方便出来,躲在血玉里才不会飞灰湮灭。 晏离舟顺着阿淼的指挥来到了一间酒楼前,他听阿淼的话,特意找了一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送上来一壶茶和两盘糕点,又忙碌着招呼下一桌去了。 晏离舟询问阿淼,你说的心上人在哪里,为何在这坐下了? 阿淼:戏台上,等等就出来了,平日里这个时候都该登台了,今日是有事情拖着了吧。 晏离舟特意压低了说话声音,阿淼的声音通过血玉传到他的耳里,周围的人听不到阿淼说话,只有晏离舟能听到,这种特殊的对话方式让晏离舟心生怀念。 晏离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总觉得他之前也和什么东西这般交流过,却被他遗忘了。 晏离舟替自己斟了杯茶,隔着帷幔小口啜饮,门口走进来几个身穿黑衣,腰佩玄剑的青年。 小鬼们在血玉里瑟瑟发抖,吊死小鬼小声道:阿离大人,他们是郢仙宗的人。 晏离舟来这里半年,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魇山陪着无漾,对凡间的事情知之甚少。 晏离舟奇怪道:郢仙宗的又怎么了? 吊死小鬼:他们是修真界除无尘宗以外最有名气的宗门世家,他们不讲规矩,遇见邪祟便除之而后快,根本不给你求饶的机会。 晏离舟:这么霸道? 吊死小鬼:我认识几个山外的伙伴,全部被郢仙宗的人除去了,它们都是好鬼呜呜 简直过分。 晏离舟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 郢仙宗一共来了六个人,却像是来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酒楼所有人的目光,他们在西南角的位置坐下,小二见着了,忙小跑着过来招呼。 派头倒是不小。 晏离舟默不作声打量着他们,六人内里穿着不同,肩上披着一模一样的鹤纹大氅,同小二说话的青年面容朴素,不像是领头人。 晏离舟的眸光一转,落在边角一名坐姿端正的少年身上。 剑眉凤目,相貌堂堂,少年的面相要比其余五人年轻许多,周身气势也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怀抱着一把黑色弯刀,身后是盖着墙布的墙壁,可供人倚靠,少年却将脊背绷直,特意避开了那位置。 瞧着那端正的姿势,晏离舟不禁咂舌,他小学的时候也没那么端正过,看样子应该是个跟师兄们出来涨见识的好孩子。 剑眉微挑,锐利黑眸轻斜,晏离舟捏着杯子的手一顿,少年的视线穿过一排人头,直直向他刺了过来。 少年唇角轻扯,冷眼瞪着晏离舟,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啊? 少年特意抬高声音,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他的说话声,纷纷朝晏离舟看过来。 他们的视线渐渐变味,晏离舟耳尖,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 这人是那个吧。 哪个啊? 断袖啊,我跟你说你要离这种人远点哦,免得被传染了。 晏离舟:他想错了,对方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顾珏,不得无礼。坐在他旁边的师兄拉过少年,低声警告。 叫顾珏的少年撇撇嘴,收回目光,依旧摆着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晏离舟特意将窗户关上,形成了一个庇荫处,血玉里的小鬼们纷纷钻了出来,龇牙咧嘴看向角落的少年,它们仗着鬼王大人在场,各个底气十足。 吊死小鬼:我就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晚上去找他,让他知道什么是鬼压床! 饱死小鬼跟着起哄,它拍拍自己的小肚皮,一脸得意道:就是,让我先上去压他,你们再锁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吓死他! 晏离舟:算了吧,就你们这个头,人家砍你们就像切菜一样容易。 晏离舟稍不注意,饿死小鬼直接蹿到了郢仙宗那桌子底下,它冲着九个人露出血盆大口,呸呸往顾珏的包子上吐了一口煞气。 什么东西?顾珏意识到不对,停下吃包子的动作,斜眼看向晏离舟这边。 刚才和小二说话的青年确实是他们的领头人,他闻听动静,一眼就确定了方向,毒钉不知什么时候射出的,说话间已然扎入顾珏手边的木桌上。 顾珏:操,顾易,你是想故意害死我吗? 顾易淡淡道:有脏东西。 顾珏一愣,顾易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他说有东西,那绝对是有东西的。 他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瞬间没了胃口。 操,真晦气。 晏离舟抱着吓得飞回来的饿死小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继续喝他的茶。 顾珏啧了声,连连骂了好几句晦气,将怒火转移到了晏离舟身上。 来酒楼喝茶就算了,还戴着这么长的擦嘴帕子,真是个奇葩。 晏离舟:我好像根本不认识你吧?看你一眼就算得罪你了? 晏小少爷哪里忍得了这口气,他小声怂恿众鬼,你们怎么不帮我说话了,帮我揍他。 吊死小鬼看向一旁作壁上观,完全不想出手的鬼王大人,再看到顾珏手边的毒钉,它立马泄了气,怯怯道:阿离大人不要怕,我、我们回去找鬼王大人替你报仇。 饿死小鬼泪眼涟涟,跟着附和:是、是啊,我们一群小孩打不过他们六个大人,还是让鬼王大人出面吧。 众小鬼们:是啊是啊! 众鬼们心想:呜呜机会都摆在面前了,鬼王大人你真的不愿意来场英雄救美吗? 晏离舟: 晏离舟:不了,我也不是什么爱打小报告的人,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鬼王大人了。 搞笑,若是告知无漾这件事,无漾问起来,不就知道他说谎了吗。 赏梅的梅山可是离这有几百里的路,他要怎么解释他特意花那么多功夫来这酒楼,只是为了喝个茶? 阿祀坐在晏离舟身侧,他晃着小脚拽住晏离舟的衣袖。 晏离舟低头,只见阿祀小脸上沾满糕点粉,他奶声奶气道:阿离大人,只要是你的请求,鬼王大人应该不会觉得麻烦。 晏离舟:嗯? 阿祀笑笑,怂恿道:我觉得,鬼王大人应该会很乐意你去麻烦他。 毕竟,厉鬼最爱收取回报,欠了他的,就要拿别的东西来还。 分卷(46) 欠的越多,收的报酬便越多。 凡人的肉眼是看不到小鬼们的。 阿祀坐在晏离舟身边,他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镯。 银镯表面光滑,没有一丝雕纹,其上绑着一颗镂空的银铃。 阿祀晃着脚丫,说道:鬼王大人让我给你这个,如果阿离大人需要鬼王大人的帮助,只要晃动银铃,念上三声咒语,鬼王大人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晏离舟:这是在玩复杂版的阿拉丁神灯吗? 晏离舟好奇问道:什么咒语? 阿祀笑了笑,他突然翻了个身,踮起脚尖凑到晏离舟耳边说了什么。 白纱掀起一角,晏离舟的脸颊悄悄红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死都不会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 有狗还有猫,确定了,阿离这是大户人家啊 第53章 阿祀欣赏着晏离舟的窘迫,他指尖勾住晏离舟的发丝,笑意压在喉间。 现在不是好时机,如果是以无漾的身份,他想立刻抱住晏离舟,再说几句话,逗得晏离舟更加脸红。 饿死小鬼躲在晏离舟的怀里,它全程目睹了一人一鬼间的互动。 它瞪大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鬼王大人喜欢阿离大人!? 头顶传来冰冷的目光,饿死小鬼回过神,猝不及防撞见了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眸,它顶着鬼王大人的注视,哆哆嗦嗦爬出晏离舟的怀抱。 呜呜它错了,它只是一时情急本能想寻求庇护,它再也不敢了,它不是故意碰到阿离大人的。 晏离舟抬手拍拍脸,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做这个动作,真担心成了习惯就改不了了。 晏离舟恢复冷静,收下无漾送的银镯,他仔细观察起阿祀的脸。 是错觉吗? 他总觉得阿祀在嘲笑自己,在看到小孩一脸诚恳的表情,他瞬间打消了这个猜忌。 山鬼们都很单纯,他不该这么臆想阿祀的。 晏离舟想起阿祀说的话,压低声音同阿祀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无漾大人喜静,就算有难,你们也不要随意叨扰他。 阿祀脸色冷了下来。 晏离舟这是摆明了态度,东西他收下了,但是他不会向自己求助的。 吊死小鬼是个话痨,听到晏离舟的话后,它自觉很有眼力见地答应道:阿离大人,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不会去打扰鬼王大人的。 阿祀眼刀一扫,吊死小鬼瞬间捂住嘴。 呜呜要死了要死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晏离舟既是在警告小鬼们,也是在警告自己。 他虽然笨了点,却看得非常通透,鬼是没有心的。 他不能仗着无漾现在对他的好就任意妄为,他能做的就是在无漾厌倦了他前,尽量别给无漾添麻烦。 身处异世已经够难的了,这辈子,他都不会跟无漾诉说心意的。 阿祀一脸阴沉,毫无阻碍地看向帷帽遮掩下的晏离舟。 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晏离舟喜欢他,不该失去理智缠着他吗? 为何晏离舟还能保留那么多的理智呢? 为何晏离舟还能做好随时离他远去的打算?! 温暖的室内霎时寒气四溢,厉鬼散发的戾气让在场众鬼瑟瑟发抖,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血玉里避难,唯恐慢了一步,就被鬼王大人抓去变小猪了。 郢仙宗那几人握紧身上佩剑,狐疑地打量周遭。 身旁的弟子同顾易道:师叔,有鬼气。 顾易喝了杯酒,他是六人中最为淡定的,闻言淡淡道:江城靠近魇山,有不怕死的厉鬼想要出来溜达,有什么好稀奇的?闭上你们的嘴,好好吃你们的饭。 是。 顾易又给自己添了杯酒,目光一转,落在窗边的晏离舟身上。 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有三人。 无尘宗的剑尊泷月君,勾雪瀛朝雪,以及郢仙宗的毒牙寒江刃。 顾易少时见过那位白衣剑尊。 只一眼他便觉得,如此光风霁月的人,大概永远不会堕入凡尘吧。 这人的背影像泷月君,又不似他。 泷月君失踪后,无尘宗找了他大半年,他们遍寻无果,甚至求到了郢仙宗。 流溯长老答应了无尘宗的请求,他们此行下山,既是寻泷月君,又是寻他们的大师兄萧子归。 最近有传闻,泷月君没有失踪,而是被魇山的鬼王虏去了。 魇山那位许久都没动静,一来就惹上了无尘宗,他是想挑起修真界与鬼界的大乱吗? 无人知晓鬼王想做什么,但坊间开始传起了话本。 那位鬼王,似乎想将孤冷倨傲的泷月君变成他的脔宠。 顾珏早就没了吃饭的兴致,他和顾易师出同门,理应称顾易一句师兄,可他打小就跟顾易不对付,此番下山,师父特意叮嘱过他,要听大师兄的话,不能失了规矩。 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成日喊的都是大师兄,他顾珏究竟差在哪里了? 不就是比顾易晚入门三年,顾易资质卓绝,他又何尝不是? 怎么师父师兄弟们眼里只有这个相貌平平的顾易呢? 小师叔,你也吃一点吧!对面的青年见顾珏不肯吃饭,特意提了一句。 顾珏重重哼了声,扭过头不理人。 见顾珏这种态度,众人讷讷低头,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这祖宗仗着有个三剑之一的兄长就任性妄为,其余人更是不敢多言。 浑厚的胡琴声拉响,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紧随其后便是一串串紧锣密鼓般的铃铛声。 大堂正中空出一块可容纳十几人的空地,对门处搭建了一个戏台,此刻有两名异域男子坐在台下,一人拉着胡琴,一人手拍鼓面,合奏的乐声意外的动听。 纱帘掀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从后台窜出,她模样生得极好,五官深邃,绿眼高鼻,下半张脸用轻纱遮面,一头乌黑卷发垂在身后。 是一位长相美艳的异族女郎。 女人一出现,台下便有几位客人按捺不住,冲着上面吹了几声口哨。 晏离舟问阿淼,你带我来这看人跳舞是怎么回事?你不准备表白了? 阿淼从血玉里钻出来,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粉色襦裙,外套一件狐皮小袄,头上扎了两个小髻,还绑了两个红色蝴蝶结,晏离舟只觉得心脏都被萌化了。 鬼魂们不能穿凡人的衣服,这是晏离舟特地给阿淼烧的,对比邋遢的吊死鬼、饿死鬼们,阿淼简直是山鬼中的宝藏女孩。 可爱的小姑娘就是比邋里邋遢的男生们好。 呜呜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家表妹喜欢玩换装小游戏的快乐了。 呜呜我的女鹅好乖,她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阿淼在晏离舟桌子上蹲下,晏离舟小幅度地张开双臂,阿淼立刻意会,伸出两只小胳膊圈住晏离舟的脖子。 血玉里的小鬼们纷纷看向晏离舟身边的阿祀。 果不其然,他脸黑了!他脸黑了!! 它们齐齐双手合十,替阿淼祷告。 阿淼抬起小手指向戏台,羞涩道:她、她就在那里呀,阿离大人等她结束了再过去吧。 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向台上的女人。 晏离舟:你喜欢的人是她? 阿淼点点头,晏离舟没有注意到,她只能又害羞的嗯了声。 晏离舟:是他大意了,他女儿性取向竟然跟她爹爹一样独特! 阿淼捂着脸,小声补充,她叫伽婪,是不是很好听? 老父亲晏离舟:也就一般吧。 伽婪张开纤瘦的双臂,一串串铜制手环垂至肘处,环上一颗颗古铜色的铃铛随着跳舞动作发出叮当声响。 她穿着极少,上身只用一块白布包裹着胸脯,红色轻纱绕过两边肩膀,顺着她的舞姿上下翻飞,纤腰盈盈一握,下身只着一条绛红轻纱,舞动间能看到一双蜜色的修长双腿在人们的视野里来回晃动。 一曲既罢,客人们鼓掌叫好,伽婪眉眼一挑,妩媚横生,激得台下响起更加热烈的鼓舞声。 她扭着纤腰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一双双不规矩的手伸向她的身体,皆被她灵活地躲开了。 晏离舟全程不发一言,他是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晏离舟生在现代,多媒体发达,哪国的人没见过,早就不稀奇了。 他惊讶的是,这小鬼年纪轻轻的,眼光还挺独特? 阿淼双眼直勾勾盯着台上舞动的伽婪,她捧住羞红的小脸,自言自语道:呜呜呜她好漂亮,我好喜欢她呀! 晏离舟: 先不提你们年龄、性别合不合适,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女鹅,太单纯是会被人吃了的。 阿淼察觉到了晏离舟的视线,它脸上的羞涩褪去,怯怯问道:大、大人,您会不会反悔了呀? 吊死小鬼看出晏离舟的犹豫,它转眼就忘了无漾的眼刀,溜到晏离舟身边,小声道:大人,阿淼死了十年了,按照凡间的年龄来算,她今年也十六岁了。 阿淼不善言辞,吊死小鬼本意是想帮阿淼说话的。 晏离舟隔着轻纱看向满脸担忧不敢言的阿淼,若阿淼还活着,说不定早就嫁人了。 吊死小鬼扯扯晏离舟的衣袖,小声哀求:大人,您帮帮阿淼,好不好? 晏离舟笑着摸摸吊死小鬼的脑袋,轻声道:我又没说过我不帮。 伽婪下台后,晏离舟结完账就往酒楼后门赶去。 听阿淼说,他们是西域来的戏班子,在这间酒楼待了四五年了。 台下奏乐的两位都是伽婪的哥哥,伽婪父亲带着兄妹三人辗转中州各处,最后死在了江城。 彼时年幼的伽婪被哥哥们照顾着长大,他们风餐露宿多年,是酒楼老板收留了他们,即使攒够了回家的盘缠,他们也不愿回西域,而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晏离舟穿过窄巷,绕到了酒楼后门。 晏离舟敲敲血玉,一股凉意钻入晏离舟的帷帽里,晏离舟放松身体,让阿淼钻入他的体内。 伽婪一个人坐在后门的长椅上,她伸长一条笔直的腿,另一条腿大喇喇地盘起,开叉的下裙完全遮不住她的大腿。 冬日的午后,日光依旧灼目,女人仰着头迎接烈阳,嘴角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晏离舟的身体被阿淼操控着,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他抬手将帷帽的白纱撩开,额前的白角恰好掩藏在半掀的白纱之中。 一体双魂,晏离舟被迫观察起女人,他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只要他眨下眼,眼前的女人转眼就会融化在烈阳下。 伽婪将脖颈拉升到一个极限,锁骨与双肩连成一条极为明显的弧度,蜜色的肌肤上附着一层细汗,逼仄的小巷中升起一股奇异的乳香味。 [啊啊啊,非礼勿视啊!] [不能看不能看,娘亲说过看了这些会长针眼的。] [说了不能看,你怎么还看?你个骗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前几日还找荼弥大人学了几句清心咒,呜呜我都给忘了!!!] 晏离舟:你们这群小鬼怎么那么熟练的?! 踩雪声响起,伽婪闻听动静,她转过头看向晏离舟,嘴角勾起,率先道:看够了吗?登徒子。 晏离舟: 一天被人骂了两次,我受不了这份委屈,我要回魇山,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晏离舟走到伽婪身前站定,他揪住两侧的衣服,紧张的都结巴了,我、我 晏离舟在心底替阿淼打气,女鹅不要怕,冲上去! 有外人在,伽婪也没收回腿,她大喇喇露着,耐心等着晏离舟发话。 晏离舟:姐姐我、我喜欢你。 血玉里,无漾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没让戾气撑破整块血玉,晏离舟竟敢瞒着他干这种勾当。 真是好样的啊! 小鬼们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哭得涕泗横流。 呜呜呜,太可怕了! 伽婪愣了下,几乎半个江城的人都向她诉说过心意,唯独面前的男子最为不同。 她还从没见过哪个男的在告白时那么害羞的。 无漾改变了晏离舟的相貌外形,在外人看来,晏离舟依旧长相出挑,冬日白雪下,白净的少年双颊带着驼红,怯生生的模样怪招人疼的。 伽婪心念一动,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晏离舟:你、你长得好看。 伽婪笑意收了一半,再怎么羞涩,本质还是肤浅的。 伽婪突然伸手,晏离舟一惊,他僵硬在原地,伽婪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落在晏离舟的下唇处,她眉眼微挑,笑道:既然如此,晚上就来我那吧。 晏离舟:??? 女鹅不可以,她是个坏人! 晏离舟愣怔片刻才回过神,他瞬间理解了伽婪话中的意思,双眼瞬间红了,眼泪说掉就掉,他急切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误会我了。 一个大男人,怎这般会哭? 伽婪不耐的啧了两声,面上的笑意淡去,她抬手,将她的一头卷发挠乱。 那你是什么意思?伽婪问道。 晏离舟:姐姐,我喜欢你,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没有想做什么 这次换伽婪愣住,她咬了下唇,突然发出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伽婪突然掀起自己的裙摆,将他的真面目暴露在晏离舟和众鬼眼前。 伽婪:你在表白前就没有打听过吗?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你还敢来表白? 晏离舟: 众小鬼们: [阿娘说过非礼勿视的,呜呜呜我要长针眼了!] [不、不知羞耻,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分卷(47) [不哭不哭,回去我们就去找孟婆婆婆要碗汤,喝下去就能忘记了!] 晏离舟: 你们这是在叠什么Buff吗?孟婆听到你们的称呼,还以为你们在用口水喷她呢! 事情发生的太快,阿淼没有反应过来,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 晏离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然僵硬,眼皮也撑到一个极限,阿淼明显被吓着了。 他迅速夺回身体的掌控权,撇开视线。 伽婪抓着自己的裙摆晃了晃,又将双腿盘起,他动作豪迈,丝毫不觉得羞耻。 他笑道:你身上又不是没有这块肉,这都不敢看吗? 晏离舟:我这哪是不敢看,我这是照顾到我女儿的身心健康好吗?! 晏离舟和阿淼都不知道怎么接伽婪的话。 晏离舟能感应到小女孩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眶泛起酸涩,眼泪如大雨倾盆,不一会就弄湿了整张脸。 晏离舟能理解阿淼的心情,第一次颠覆自己的认知,确实是需要时间来缓和的。 可没人能理解晏离舟,他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只叫人困惑。 伽婪笑意僵住,被晏离舟的反应弄懵了。 他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对方,反而弄巧成拙,让自己和对方都下不来台。 伽婪捏着纱裙,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特制的亵裤,又不是脱光了裤子,有那么可怕吗? 他不是女人这件事,真的无法让人接受吗?值得对方那么伤心?! 伽婪无奈补充,你不信也没办法,还是,你想让我脱光了给你证明? 晏离舟: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阿淼幼小的魂魄再次受到打击,它蹲在晏离舟的身体里抽噎不止,反映到晏离舟身上,泪水像是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呜呜阿离大人我想回魇山,这、这里好可怕!] 晏离舟: 我宝贝女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晏离舟本来就爱哭,加上这具身体泪腺十分发达,一旦受了委屈,眼眶总会先红。 伽婪同样受到了打击,以前也有不明真相的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只觉得遗憾,还没有哪个人像晏离舟这般夸张的。 伽婪皱起脸,问道:我是男子这件事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晏离舟叹了口气,他刚想替阿淼开口解释几句,就听窄巷另一头传来稀稀疏疏的踩雪声。 晏离舟和伽婪闻听动静,齐齐看向声源处。 身披鹤纹大氅的黑衣修者们朝着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郢仙宗的人。 晏离舟微微蹙眉,郢仙宗的人来酒楼后门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向伽婪告白的? 在酒楼里那股傲然的气势烟消云散,郢仙宗六人看清了晏离舟和伽婪在做什么后,纷纷拿手掩面,转开了视线。 一名弟子着急忙慌地捂住身边顾珏的眼睛,小声提醒道:小师叔,非礼勿视。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附和,是啊!反正他也跑不了,等他们处理完我们再过去吧。 晏离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个怕成什么样子了?顾珏白了那弟子一眼,毫不领情地挥开他的手。 诶弟子没拦住顾珏,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珏睁大眼睛看向晏离舟与伽婪,他的视线落在伽婪毫无遮盖的大腿上,全身瞬间僵住,红霞爬了满脸,身边弟子们不停打量着他,顾珏自觉丢了脸,不管不顾就冲了上去。 诶,小师叔! 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勾当,你们不觉得羞耻吗?顾珏抽出剑,直指晏离舟,他面上红晕遍布,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顾珏出剑的瞬间,晏离舟就往后撤退了小半步,他避开剑锋,在纱布遮掩下扯动嘴角,无声叫着无辜。 这群人怎么这么会臆想,他和伽婪清清白 伽婪还没收起裙摆,晏离舟说不出那违心的四个字。 伽婪丝毫不惧顾珏的利刃,他转了个方向,冲着顾珏的方向翘起腿,黛眉微挑,含笑道:好标致的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顾珏不敢直视伽婪,声音带火,怒道:要你管? 伽婪伸手捏住他尾端的发丝,说道:还未及冠,不懂□□,那总看过春画吧? 顾珏蹙眉,疑惑道:什么东西? 伽婪凑到顾珏身前,被顾珏灵活躲开,刀刃架上脖子,伽婪丝毫不惧,他笑着解释,秘戏图,避火图,没听过吗?修道之人都像你这般木讷无趣的么? 阿淼听得面红耳赤,她躲在晏离舟身体里哇哇大哭。 原以为大姐姐变成大哥哥就足够打击到她的了,没想到这大哥哥还那么放荡不知廉耻。 晏离舟心焦,想安慰阿淼,碍于众人在场,他不好开口。 阿淼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种人,男生女相就算了,张嘴就是一口流氓腔。 这亲事,他绝不答应! 顾珏双手颤抖,握剑的手都不稳了。 郢仙宗不是人人都修无情道,年纪到了想找道侣实属正常,顾珏虽没有接触过这些,可私下里,也会听到几个年长的弟子们在讨论这些东西。 放肆!顾珏脸已经烧红,他失去理智,刀刃割伤伽婪前,被眼前的白衣青年阻拦。 晏离舟是个普通人,根本没练过什么武功,他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出手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一件事,他的身体里不仅有阿淼的灵魂,似乎还存在着另一个意识,刚才,是那个意识在操控着他。 它和伽婪没有关系,晏离舟能确定,它让自己出手,只是因为它不想见血,不想看到有人死在它的面前。 顾珏不敢置信地望向晏离舟,他修为不及顾易,却也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 他之前还嘲笑过这瘦弱的青年,结果人家一出手,一招就将他制住了。 同门都看在眼里,今天他这脸是丢大了。 顾珏自幼跟着兄长来往于仙门百家之中,几位当世大能他都见过,可他从未见过眼前的白衣少年,这无名小卒是谁? 你是谁?竟敢拦我?少年人的怒气说来就来,顾珏手中的弯刀偏移了方向,朝着晏离舟的面门而来。 清脆的断刃声响起,窄巷内的众人皆愣住了。 除了晏离舟与小鬼们,在场众人都没发现,顾珏出招前,有一只大手控制着晏离舟的手避开了顾珏的攻击。 无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晏离舟身后,他单手环住晏离舟的腰,用着他最喜欢的姿势虚搂住晏离舟,他的另只掌心盖住晏离舟的手背,手指交叠,他操控着晏离舟的手指,两指并拢,轻而易举就将顾珏的弯刀给折断了。 无漾大人。晏离舟在心中默默喊出这个名字。 无漾罕见的沉着脸,他周身布满戾气,视线落在对面的顾珏身上。 从在酒楼时就积下的怒气在此刻迸发,他第一次失了原则,没有晏离舟的呼唤,没有任何条件的,心甘情愿出手帮了晏离舟。 窄巷内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就算是郢仙宗的人,也无法看到鬼王的真身。 领头的顾易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巷内多了一个东西,他不确定那东西身处何处,是否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他捏紧剑柄,视线在对面三人身上来回扫视。 无漾的脑袋搭在晏离舟耳边,顾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像在喃喃自语 我的人也敢欺负,想死吗? 晏离舟看不到无漾的表情,却知道他在生气,听到无漾的话后,他先是一愣,迟钝的心跳突然有了剧烈的反应。 无漾这是在帮自己出气吗? 不待晏离舟细细思考,无漾的话音刚落,他的鬼气便钻入晏离舟的体内,寒意窜至全身,晏离舟的身体小幅度地颤了颤,只一瞬,他便和无漾气息交融。 眼前人的气势陡然变了。 顾珏察觉后握紧断剑,他的双脚像被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给抓住了,那东西不让他有撤退的可能。 晏离舟眉眼微抬,如睥睨一只蝼蚁般看向顾珏,语带冰冷,滚。 顾珏吓得浑身颤抖,桎梏住他双脚的东西松了手,他狼狈地退回到顾易身后,身边的弟子扶着他,关切的询问被他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晏离舟的那个眼神。 他从前跟着兄长斩杀过一条作恶多端的千年毒蟒,自那日后,那条毒蟒便日日入他的梦里,成了他的梦魇。 晏离舟的眼神竟比蛇王临死前怨恨的眼神还要渗人。 吊死小鬼抱紧身边的饿死小鬼,喃喃道:好好帅! 饿死小鬼跟着附和,阿离大人好帅啊! 其余小鬼们:那当然了,阿离大人最帅啦! 晏离舟:你们不该叫山鬼,你们应该叫马屁鬼。 晏离舟将手收回,无漾却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无漾原本轻轻牵着晏离舟的手,在晏离舟象征性地挣扎后,他突然收紧了手中力道,五指不由分说就挤入晏离舟的指缝间,十指紧扣,不容晏离舟有半分的抗拒。 无漾:不是说要赏梅的吗?阿离怎么到这间酒楼来了? 晏离舟: 无漾:像阿离这样爱说谎的骗子,都是要去拔舌地狱的。 晏离舟: 无漾:知道那些小鬼们是怎么惩罚犯人的吗? 晏离舟摇摇头,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无漾:掰开你的嘴巴,用滚烫的铁钳夹住你的舌头,慢慢的将你的舌头拖出来 呜呜别说了,好可怕!我再也不敢说谎了。 无漾被晏离舟的反应取悦,他的眸中带上了些许笑意,即使无人能看到,他依旧宣誓主权般用力抱紧了晏离舟。 知道害怕了就好。 那么多人在场,伽婪总算知道收敛,他整理好衣服下了地,准备趁他们都没回神的时候悄悄溜走。 一颗毒钉袭来,扎入伽婪身侧的墙壁上,伽婪一怔,回身看向郢仙宗那群人。 伽婪起了冷汗,强自镇定提醒道:酒楼后门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几位客人,你们走错地方了吧。 顾易眉眼微挑,他手持剑柄,缓慢走到伽婪的身前,目光却停留在晏离舟身上。 他从刚才起就在打量晏离舟,他能肯定,鬼气不是来自眼前的伶人,而是这个白衣少年。 顾易的视线太过刻意,无漾命令晏离舟戴好帷帽,晏离舟听话地放下白纱。 隔着一道轻薄纱布,看什么都覆上一层朦胧色彩。 顾易五官周正,长相说普通也不普通,但论出挑还是差了那么点,属于丢在人群中就会消失无踪的类型。唯一称得上出色的是那双极具诱惑的狐狸眼。 无漾:你再看他一眼,我就挖了他的眼睛。 晏离舟吓得一抖,立马转开视线,他轻咳了声提醒对面的青年。 顾易不觉得尴尬,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伽婪,手中利刃出鞘,和顾珏如出一辙的先兵后礼。 伽婪脸色冷凝,不解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顾易:你身上的魔气是哪来的? 伽婪掩饰心虚,反问道:公子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么请恕在下得罪了。顾易话音刚落,他便挥动长剑刺向伽婪,剑尖如刀切豆腐般刺入墙壁内。 伽婪在地上滚了一圈,眼一抬,狠狠喘了口气。 他虽不会什么武功,却胜在身姿灵活,这一下避开,只能算瞎猫碰上死耗子。 伽婪从地上爬起,见顾易一时半会被墙体制住,他立马跑向巷口,只要混在人群里,有百姓在,谅那些人也不敢随意出手。 想欺负他?做梦吧! 劲风袭来,裸/露的胳膊被剑刃割开,鲜血溅在墙上,伽婪瞳孔骤缩,他狼狈地摔在地上,翻身看向另一名郢仙宗的弟子。 伽婪:修道之人随意乱杀无辜,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郢仙宗弟子:你是魔,该杀。 晏离舟浑身一颤,这句话他似乎在哪听过。 为什么他最近总能听到一些熟悉的话?难道,他真的失忆过吗? 伽婪呛咳着呕出几口血。 欺人太甚,一个不够还要来一群人,他又没做恶事,这些人凭什么杀他? 他只知道,若郢仙宗那几人再次逼近,他就只能等死了。 伽婪余光扫向一旁的晏离舟,他心念一动,迅速躲到晏离舟的身边。 刚才这个男人护住了他,他应该还会保护自己的。 他想法是好,可他没料到无漾就在晏离舟身边。 无漾怎么可能放任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碰他的人? 伽婪连晏离舟的衣角都没碰到,指尖就泛起一股针扎似的疼痛,他满脸惊恐地看向晏离舟,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比郢仙宗那几个要好得多,至少,这人前脚才跟他表白过,值得利用。 来不及多想,伽婪脸部一松,立刻换上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他隔空向晏离舟求救,眼波流转,声音娇媚,公子,求您救救我,伽婪答应您,您想睡几夜都成。 晏离舟: 众小鬼们: 无漾冷笑一声,五指紧握。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仰天响起,地面嗡嗡震颤,长街上行走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异动持续了半盏茶功夫才停歇。 烟雾散开,酒楼的外墙掉了一层皮,掌柜从里间出来查看,再看到巷内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主后,又快速缩了回去。 小二也想去凑热闹,在中途就被掌柜的拉回去了。 掌柜斥道:看什么看,神仙打架,凡人别去,你命还要不要了? 啥?小二挠挠头,一脸蒙圈,掌柜是中邪了吗,他在说什么? 分卷(48) 江城的百姓们在巷口驻足,瞪大一双双眼睛看向巷中剑拔弩张的几人。 诶,这是伽婪吧,他怎么跟一群陌生人待在一起啊? 城里那几个公子哥倾慕伽婪已久,这争风吃醋多少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啊?这几人肯定是听闻伽婪的美貌,想过来抢人的。 散了吧散了吧,天天都有这种事,早就不稀奇了。 诶,但是这几个长得都挺不错啊,至少比李家那位公子要好得多吧? 郢仙宗那几人张开护身结界,皆毫发无损。 晏离舟被无漾护着,只吃了点墙皮灰,他捂住口鼻呛咳了几声,他这才察觉头上的帷帽被强风卷走,他急忙捂住自己的额角,却摸了个空。 他的白角不见了? 晏离舟扫了眼面容冷肃的鬼王,心想:是无漾帮他隐藏了吧,他真体贴! 无漾:他只是不想让人注意晏离舟罢了。 顾易的视线重新落回晏离舟身上,他的第二次攻击再次被阻隔,这次对上的是一股无形之力,他更加确信晏离舟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 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和魇山那位有什么关系? 看他苍白的面色与周身的鬼气,难不成他是鬼王的手下? 或许,这个少年会知道泷月君的下落。 无漾出手只在眨眼之间,伽婪完全没有防备,他眼看着墙灰震落,几块砖石往他面上砸来。 危急时刻,从天而降一抹蓝色身影,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砖块碎裂在两人身侧,伽婪在那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烟尘散去后,他才看清了对方是谁。 青年气质出尘,目如朗星,清俊的面上写满了紧张二字。 伽婪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把推开了身前人。 伽婪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假好意,谁心中在想什么,他从那人的眼睛就能分辨出来。 面前的人叫萧子归,和从前那些人一样,也对他有意思。 萧子归日日来酒楼看他,一双眼睛黏着他,让他作呕。 萧子归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伽婪打掉了萧子归企图触碰他的手,他逃难似的往后撤退,躲到了晏离舟身边。 这些人中,只有这个少年最没心机。 大师伯!是大师伯! 大师伯,我们终于找到您了,师尊很想您,您快点跟我们回郢仙宗吧。 萧子归蹙眉看向说话的弟子,他淡淡道:我早已向师尊表明去意,你们为何还要来寻我? 顾易收回剑,走到萧子归身边,说道:师兄,别任性了,师尊重病数日,在梦中也一直牵挂着你,先不论师尊同不同意你离开郢仙宗,念在师尊的养育之恩上,你也该回宗门看一看他。 萧子归握紧双拳,看向避他如蛇蝎的伽婪,他轻声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大师伯!弟子们还在劝阻,被萧子归挥手打断。 你萧子归开口就卡住,周围一双双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不光是郢仙宗的人,还有巷口驻足围观的百姓们,头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他想好的话都被慌乱冲没了。 伽婪揪紧身侧的红纱,他不敢与萧子归对视,青年明明没对他做什么,他的胸腔内却涌起无边的恨意与难过,他迫切想要逃走,可郢仙宗的人不会放过他的。 就算逃走了,等到晚上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些人也会潜入他房间杀他灭口。 伽婪看向巷口外的百姓们,忽然心生一计。 晏离舟不懂发生了什么,身侧传来一道热切的视线,他本能回望。 有了前车之鉴,伽婪心生畏惧,不敢伸手触碰晏离舟。 他再次向晏离舟求救,声音却比之前高了八度。 公子,不是伽婪不想答应您,您也看到了,这些人都想逼我就范伽婪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像是在妥协。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那干脆摆一场擂台吧,我只嫁给胜的那方,江城百姓皆可作证,伽婪绝不食言。 众人:??? 晏离舟还陷在伽婪莫名其妙的话里,背后突然一凉。 他被一只厉鬼给盯上了。 第54章 既然你们都想要我,那干脆摆一场擂台吧,我只嫁给胜的那方,江城百姓皆可作证,伽婪绝不食言。 伽婪话音一落,巷外便响起了阵阵讨论声 这不就是比武娶亲吗? 李公子王二公子追了伽婪那么久,终于等到他松口了,快快快,快将这消息送给他们,他们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发些赏银呢! 巷子内,郢仙宗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带着不可置信与其后升起的鄙夷。 开什么玩笑,谁会愿意花时间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争风吃醋啊! 不想,对面的萧子归率先点头答应了。 萧子归深情款款盯着伽婪,他怕吓着伽婪,特意将声音压低,询问道:何时打擂? 郢仙宗众人: 大师伯你清醒点!你怎么能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啊!! 顾珏最先沉不住气,他推开扶着他的弟子,冲到萧子归面前,大声质问道:师兄,你真要为一个男人弃宗门于不顾? 萧子归还是同样的说辞,淡淡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跟师尊说清楚了。 顾珏:你! 顾珏一把抽出萧子归腰间的长剑,指向伽婪,厉声叱道:一定是你蛊惑了我师兄,我要杀了你。 顾珏,不许放肆。萧子归迅速夺回自己的剑,情急之下嗓子也破了音。 他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了。 萧子归从小就溺爱这位师弟,这是他对顾珏说的最重的话了。 小珏,师兄不是故意萧子归抬头,就见顾珏紧咬下唇,狠狠瞪向他,丢下一句我再也不要管你后,转身就跑了。 郢仙宗弟子焦急喊道:小师叔! 顾易容色淡定,命令身边弟子道:跟紧顾珏,不要让他再惹是生非。 是。 萧子归走到顾易跟前,他极少向人低头,开口时仍带着首席弟子的威严。 顾易,伽婪没有做过坏事,你放过他吧。 顾易与萧子归对视,轻声叹道:师兄,你应该知道,如今郢仙宗是寒江刃做主,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你想让我们放过这只魔物,恕我抱歉,我做不到。 顾易和萧子归虽是同门,却不是同一个师父,他称萧子归一声师兄,两人压根没多少情分。 顾易自懂事起便听腻了身边人对萧子归的称赞。 这位未来的掌门师兄刚正不阿,恩怨分明,颇得流溯长老的喜爱,他们都说,萧子归就是郢仙宗的一根戒尺。 诛妖魔,清正道。 这句话,还是当时年幼的顾易从萧子归口中听到的。 这是萧子归立下的誓言,却被他亲自打破。 顾易只觉得可笑,萧子归选择自断前程,他是有什么脸来求他放过那只魔物的? 幸亏流溯长老没将郢仙宗交到心慈手软的萧子归手上,比起萧子归,行事果决的寒江刃才能带着郢仙宗走得更加长远。 顾易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萧子归自知说再多都无用,他握紧长剑,正色道:那我,必定会护他周全。 顾易:师兄,你想插手这件事,那就是在跟我们作对,也是跟郢仙宗作对。 萧子归:我无心与你们作对,伽婪没有做过一件恶事,你们不应该杀他。 顾易倏地冷笑,诘问道:八竿子都还没打着就想护着别人,你这副样子他有看在眼里过吗?你没看到他恶心你吗? 顾易每一句话都在往他心窝里戳,萧子归浑身一颤,手背青筋毕现。 顾易不理会故作痴情的萧子归,挑眉望向伽婪。 他冷嗤一声,挑明道:我们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你的性命,我随时都可以拿走。 伽婪深吸口气,强自镇定问道:方才你们说,是魔便该杀? 顾易点头,就听伽婪啐道: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那我要问问,郢仙宗为何会收一个魔物做弟子? 魔物? 晏离舟看向他们,伽婪话一出,郢仙宗众人的表情皆变了,看来伽婪说的是实话。 伽婪像是有了底气,往晏离舟身边凑近,他似乎觉得站在晏离舟旁边更为安全。 没等伽婪靠近,晏离舟便被无漾拉着远离了伽婪。 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伽婪急于倒贴晏离舟,但对方完全不领情。 伽婪倒不觉得尴尬,依旧站在晏离舟身边。 无漾面色不善,鬼王的怒气再次濒临极限。 即使郢仙宗的人今日不杀这只魔物,他也要这只魔物知道,动他的人的后果是什么。 伽婪嘲讽道:怎么,你们的规矩是专门给外人制定的吗? 郢仙宗众人你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方才的嚣张气焰尽数熄灭。 伽婪说的那弟子是流溯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少年是魔气化身。 可流溯长老以一句此子不凡就将他们打发掉了,就连新任宗主寒江刃都放手不管,他们更是没有什么说话权。 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这事,郢仙宗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尤其是被一只魔物落了口舌。 宗主糊涂!长老糊涂啊!! 伽婪是偶然撞见郢仙宗弟子在欺辱同门弟子,他躲在一旁观看了许久,从他们的对话中发现了这一秘密。 他没有自负到能用这件事威胁郢仙宗,他只想给自己争取点逃跑的时间,能拖一天是一天。 擂台比胜负,若你们胜了,我自揭身份,任凭你们处置,毫无怨言。伽婪抬眸看向顾易,这句话是说给顾易听的。 伽婪:但在此之前,你敢对我动手,我哪怕是死也会将脏水泼给郢仙宗。 顾易原本不用遵循这一规矩,除魔卫道是他们的本分。 他想不声不响杀掉伽婪,不曾想撞了大霉,被晏离舟和萧子归阻拦了计划。 伽婪的名声响彻江城,甚至连中州各处都有传闻,他们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动手,若不能向百姓们证明伽婪是魔,只会招惹没必要的民怨,还会影响郢仙宗的声誉。 邪祟向来记仇,这只魔物心眼多且狡猾,又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为防万一,伽婪提出的条件对他们是最有利的。 顾易抬臂打断了众人的愤懑,他与伽婪对视,犹豫半晌后才开口道:好,擂台期间,我们不会擅自出手,记住你的承诺。 气氛终于沉默下来,方才被人打岔,现下有了询问的时机,萧子归再次向伽婪提出疑问,擂台的时间,你决定好了吗? 伽婪避开萧子归的目光,冷淡道:时间再定,这里太乱,公子先带你的人离开吧。 萧子归犹豫看向郢仙宗众人,他早就不是郢仙宗的弟子了,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冲他们发号施令。 顾易不想在众弟子面前给萧子归难堪,他挥挥手,带着弟子们离开了窄巷。 郢仙宗众人走后,窄巷中剩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晏离舟、伽婪与萧子归。 我萧子归还没开口,就见伽婪扭过了脑袋。 萧子归明白伽婪在刻意回避他,他暗自神伤,默默走出了窄巷。 伽婪见他离开后才松了口气,他转眼,悄悄打量起身旁的少年。 既然顾易松了口,他也没必要拖晏离舟下水,可他又担心顾易会突然反悔,刚才他就看出来了,顾易似乎非常忌惮这少年。 他心思一转,决定将晏离舟留在身边,或许还能作为保命的挡箭牌。 伽婪知道说出比武招亲这种话很自恋,但他有绝对的把握让这些人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他的人生,就是从一场博弈开始的。 思及此,伽婪一转态度,泪眼婆娑地看着晏离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哀求道:公子,先前不是我故意戏弄你,我也有苦衷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晏离舟顺着伽婪的手指看向萧子归的背影。 他不认识这人,但从刚才的对话中得知,他是郢仙宗的人。 伽婪就在身边,晏离舟却下意识向无漾求助,无漾眉眼疏离,冷淡开口:他是郢仙宗流溯长老的大弟子,流溯长老本是郢仙宗的宗主,他修炼时走火入魔,得无尘宗无尘仙尊救助保下一命,自那次后他便久卧床榻,他本意是想将宗主之位传给大弟子萧子归,却被萧子归拒绝了。 晏离舟不解,在心里问无漾,萧子归是为了伽婪放弃了宗主之位吗?郢仙宗那群人说伽婪是魔,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漾浅眸深邃,反问道:想知道? 晏离舟使劲点头,无漾勾起唇角,笑道:我告诉你答案,你便要欠我一件事。 晏离舟:这鬼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古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给不起无漾金钱,更不敢随意赊账。 他虽然喜欢无漾,却也不敢随便许诺无漾什么。 他喜欢无漾的同时,也在害怕无漾。 荼弥曾无意间提醒过他,无漾大人不是好相与的,那位大人最是喜新厌旧。 他怕陷得太深,难以回头,更怕结局是万劫不复。 晏离舟的犹豫分毫不差落在无漾眼里。 无漾双拳紧握,神色骤冷。 他的耐心有限,晏离舟却始终不肯说半个字来讨好他。 晏离舟犹豫道:还是算了吧。 等了半天,晏离舟竟是这种回答,无漾冷嗤一声,一溜烟地消失在了窄巷中。 凉意猝然消失,身后人不见了踪影,晏离舟一脸迷茫。 分卷(49) 无漾这是生气了吗? 这里不是魇山,晏离舟一时半会找不到无漾,他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 伽婪见他在发呆,小心翼翼拽动他的衣袖,这次竟然没有受到阻碍。 公子,你没事吧? 晏离舟回神,问道:这人怎么了? 伽婪变脸极快,小声抽噎道:这人日日来酒楼缠着我,我骂公子是登徒子,绝非我的本意,而是被他给吓得,我以为你们是一丘之貉,都是伽婪的错,公子莫要生气,还请公子救救我。 晏离舟后悔没跟郢仙宗那群人一起走了,他被伽婪拉着,也不好甩手走人,只能委婉问道:我要怎么救你? 伽婪:公子可否替伽婪应下这场擂台之约,若公子胜了,伽婪心甘情愿嫁给公子。 晏离舟:我在委婉,你还真一点都不客气呢!? 算了吧,他拿什么跟别人打?怕是一上场就被人踹下台了。 晏离舟刚想拒绝,腰间的血玉晃动,阿淼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女孩情绪稳定,只是说话时仍带着几丝哭腔,她道:阿离大人,伽婪姐哥哥说的没错,这男人确实日日来找他,跟块牛皮糖似的,怎么扯都扯不断,阿离大人,您可以帮帮伽婪哥哥吗? 晏离舟:你不恨他了? 阿淼小声嗫嚅,不好意思道:怎、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查清楚就一头热地冲过去,还要劳烦阿离大人替我奔波,大人,对不起。 阿淼还是在意伽婪的,他的女鹅就是这么善良贴心。 阿淼平日里帮了他不少忙,他一直没机会回报对方。如果是阿淼的请求,他倒是可以答应。 晏离舟犹豫道: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阿淼:阿淼可以代替阿离大人上场。 晏离舟:你确定? 阿淼点头,胸有成竹道:阿淼没什么本事,对付那个顾易是没问题的。 吊死小鬼:阿淼是我们山头最能打的小鬼了,这个我可以作证。 晏离舟: 他竟不知,他女鹅还有那么暴力的一面? 晏离舟看向一脸期待的伽婪,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伽婪的目的,也只有阿淼会傻乎乎相信伽婪的说辞。 晏离舟:如果你只是想摆脱缠着你的萧子归和郢仙宗的追杀,我可以帮你,我赢了后,我不会娶你,我放你自由,但若我输了,我也帮不到你什么。 伽婪一愣,他没想到晏离舟会看穿一切,还将实话说了出来。 他咬了咬唇,为自己刚才的作为感到羞臊,他褪下伪装,感激道:谢谢你。 * 饿死小鬼脚程比较快,晏离舟特意派他回去跟无漾禀报。 无漾知晓了他没去梅山,他也不想跟无漾撒第二次谎。 他让饿死小鬼给无漾带话,他答应了阿淼的请求,准备在望江楼住几天,他要帮伽婪度过这次难关。 饿死小鬼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它将话顺利带到,晏离舟问起无漾的反应。 饿死小鬼牙齿打颤,胆战心惊道:呜呜鬼王大人好可怕! 晏离舟: 晏离舟拍拍饿死小鬼的背,问道:无漾可有回复你什么? 饿死小鬼:鬼王大人什么都没说,他直接把我轰出去了呜呜呜 晏离舟: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因着无漾的事情,晏离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 晏离舟又等了半晌,无漾始终没有派人给他回消息。 他掏出阿祀给他的银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说,还是不说? 只要说出口,无漾就能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 晏离舟抬手捂住脸。 不行,太羞耻了,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 他都怀疑无漾给他这个银镯的目的是想看他出丑的。 晏离舟咬唇,他一开始不明白无漾为何会生气,仔细思索后才明白,是他没有求无漾,没有如了无漾的愿。 晏离舟自觉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对萧子归和伽婪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欠无漾什么。 比起其他人的事情,他更想知道无漾的事情。 如果是关于无漾的秘密,他倒是不介意欠无漾什么条件。 晏离舟擦拭银镯,将它收回袋子里。 无漾这要不是鬼王,但凡去做点生意,别人不想买东西,他硬要拉着别人买,这怕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和人扯皮打架。 他之前就觉得无漾有点幼稚,没想到他能幼稚到这种程度,他小学的时候就不和人玩这种强买强卖的赌气游戏了。 郢仙宗那几人当了冤大头,他们主动赔偿了望江楼被砸坏的墙面,为方便接下来的擂台赛,他们同样住在了这里。 小二替晏离舟准备洗漱用的热水,木门敞开着,晏离舟余光瞥见走廊上那几个黑衣修者,其中那个叫顾易的又在打量他。 晏离舟眉心一皱,微微侧身避开了对方打量的目光。 吊死小鬼:这人为什么老在看阿离大人? 饿死小鬼:美人自然要多欣赏嘛!这你都不懂? 晏离舟:就你懂得多。 门一关,晏离舟命令小鬼们乖乖待在血玉里后,他才转去了屏风后面。 古时候没有淋浴设施,洗澡要等大半天,冬日寒冷,无需每日清洁,晏离舟依旧坚持每天都洗澡的好习惯。 浴桶里盛满了热水,小二在角落里准备了一个火盆,屏风遮盖了大部分热气,不一会便蒸腾出雾气来。 晏离舟觉得有点热,他解开身上的狐毛大氅,山下的气候不比魇山,这是下山前无漾特地给他准备的。 晏离舟摸着颈部的狐毛,指腹蹭过一片柔软,那种触感像是顺着他的指尖滑到心里,他的眸光也跟着柔和下来。 回去后就跟无漾大人好好道个歉吧,他喜欢无漾,无漾想要什么,他就依他什么。 鬼王大殿内 无漾阴沉着脸躺在长榻上,在连续吓退五名鬼仆从后,荼弥才姗姗来迟。 荼弥听了鬼仆从们的抱怨,立刻就明白了无漾在生什么气。 这一天到晚的,真是不让人消停。 无漾大人。荼弥捧着一盘梅花酥走了进来。 无漾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你手里端的什么? 荼弥:梅花酥。 门窗紧闭,大殿之中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好巧不巧将荼弥手中的盘子掀翻。 荼弥: 梅花酥是晏离舟最爱的糕点,临出门前,鬼王大人还吩咐后厨早点做好,等晏离舟回来就能吃了。 看这架势,鬼王大人肯定又在阿离身上找不痛快了。 连他都明白,阿离那榆木脑袋需要直言才能开窍,偏偏鬼王大人自己也没开窍。 呵,两个傻子。 荼弥不敢多问,他弯下腰,任劳任怨地替上面那位主子收拾残局。 无漾:你这边弄好后,去竹林小院一趟。 荼弥抬起头,满脸疑惑。 无漾冷笑道:把我送他的东西全部扔湖里,一件也别给我留下。 荼弥: 荼弥放下盘子,握紧小拳头,一脸愤慨道:大人,您不能什么事都交给我做。 无漾眼刀一扫,荼弥仍是面无表情,小心脏却在不停发颤。 那你想如何?无漾笑意不达眼底,问道。 加钱,我要月钱,不给月钱我立马离开魇山! 开口却是 无尘宗又有人来犯事,我等下还要过去处理,没时间帮您扔东西,这件事,您找别人来做吧。 无漾眸光微敛,刚才饿死小鬼来帮晏离舟传话,无漾以为晏离舟知道错了,结果那家伙又骗他,说好去去就回,竟然敢一去不回。 反正晏离舟不回来,他也不急着扔掉那些东西。 无漾:那等你处理完无尘宗的事情,你再去扔。 荼弥: 兜兜转转还是要他来做是吗? 走,他现在就走! 无漾丝毫不懂察言观色是什么,继续补充道:另外,假如有危险,那群山鬼们护不好晏离舟的,你忙完了就去江城吧,替我看着点晏离舟。 荼弥: 荼弥咬牙,小身体都气得开始发抖了。 什么叫看着点晏离舟,你明明就是担心别人,还要我花力气扔掉那些东西做什么?! 荼弥:大人,千山月还在我身上,我不能太靠近晏离舟 他话只说了一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无漾揉了揉额角,眸中泛起困倦的水光,他淡淡道:那就让澜鬼去吧。 荼弥欣喜若狂,生怕无漾反悔,立刻应道:是。 无漾:我要休息了,你赶紧滚。 荼弥几乎喜极而泣,面上装的淡然,是,我这就滚。 荼弥退下后,殿中重新恢复寂静。 无漾缓缓睁开眼,他一眼定格,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块梅花酥上。 荼弥最近越发懒惰了,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干净。 他盯着那块梅花酥,脑中渐渐浮现晏离舟那张脸。 他能感知晏离舟的想法,就因为知晓了晏离舟心中所想,他才这般生气。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被晏离舟牵着鼻子走,却一点都不讨厌。 他讨厌的是,晏离舟对他的逃避。 胆小鬼。 * 伽婪每日都要在酒楼登台表演两次,父亲临走前没有给三兄弟们留下什么东西,他和两位哥哥只能住在望江楼后院的下人房里。 伽婪跟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他是父亲南迁时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两位哥哥一个叫重光,一个叫重明,他们从小体弱多病,回西域的路太过遥远,他们的身体已经承担不起长途跋涉,为了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伽婪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江城照顾他们。 这几年攒够了银两,伽婪特意给哥哥们在城外买了一间宅院,如果他不在了,哥哥们还能有个安身之所。 哥哥们似乎知道他要走,他们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希望他一切平安,如果可以,他们希望伽婪常回江城看看他们。 伽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两位哥哥,嘱咐他们不要担心,刚出门,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伽婪囫囵般擦了擦脸,再抬头,院门口站着一道挺拔身影。 伽婪擦干净眼泪,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萧子归:你想走的话,我可以带你走。 伽婪瞬间黑了脸。 伽婪:我要走也不会跟你一起走。 萧子归有什么本事能带他走? 就今日他面对同门师兄弟那股架势吗?! 先不说萧子归能不能在顾易手中保下他,他压根就不想和萧子归待在一起。 初见时,从萧子归的行头与气质来看,伽婪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结果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震惊。 我和你前世有缘,你想跟我回家吗? 伽婪只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伽婪当场就拒绝了萧子归,萧子归仍不死心,他在望江楼一住就住了几月,伽婪每日登台表演,他必定会在场,他在等着伽婪找他,他执着着要带伽婪回家。 萧子归:那你要去哪里?顾易想要你的性命,有我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伽婪伸手推搡萧子归,破口大骂道:脑子有病就回你的宗门让你师父给你治治。 萧子归脊背挺直,回答道:我选择离开师门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师父了。 伽婪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也不会拐弯抹角说好话讨好人。 萧子归不是在装可怜,伽婪却被萧子归的后半句话感染,他别扭道:你的师弟们特地来寻你,你现在可以回你的宗门,只要你回去,一切都不会变。 萧子归:我不回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伽婪:简直冥顽不灵。 血玉里,原本正在叽叽喳喳讨论趣闻的小鬼们瞬间停下嘴巴。 室内雾气蒸腾,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炭火味,晏离舟特意留了半扇窗户,以免炭火升温影响呼吸。 他扫了眼火盆里的黑炭,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才懂得奢靡的好处,无漾不怕冷,自然用不到炭火,但给他用的都是贵重的银霜炭,模样和普通木炭没什么区别,味道不至于那么难闻。 水温有点凉了,晏离舟也洗的差不多了,他刚起身,就被窗外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 他伸手拽过架子上的衣服,动作太急,脑袋突然有点晕,他扶住浴桶边缘,视线倏然变暗。 屋内灯火明亮,晏离舟无措地抓住两边浴桶,他看不见了。 他有点低血糖,平时蹲下再起来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晏离舟等了半晌都不见眼睛恢复,他开始慌了。 阿淼,小鬼 晏离舟呼唤着血玉里那群小鬼们,小鬼们不知去哪了,他喊了好久都不见有人回应他。 双目失明,孤立无援的状态下,晏离舟彻底慌了。 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想要爬出浴桶,却不料脚底打滑,一下栽进了水中。 浴桶里的水只到晏离舟的胸前,可他一入水,就像落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他的四肢被暗流卷住,大量的水液灌入嘴里,挣扎无能,他逐渐放松四肢,慢慢往水底下坠 分卷(50) 意识消散前,一只苍白的手伸入水里,轻而易举就将晏离舟拽了上来。 晏离舟大口喘着气,双眼被水泡的发红,鼻子失灵,闻不到一点气味。 光从扶住他腰的触感就能判断,救他的人是无漾。 无漾大人。晏离舟抱紧无漾坚实有力的胳膊,满腔的委屈与难过在刹那间尽数宣泄。 我看不见了我好怕 无漾,你为何不理我? 你为何不说话? 无漾站在浴桶前,他眉目冰冷,唇角却因晏离舟的撒娇带上了点弧度。 他故意不说话,抬起指尖抚过晏离舟的眼尾,将那卷翘长睫上的水珠纳入他的掌心之中。 晏离舟睁着空洞的双眸,漂亮的琉璃瞳失了颜色,湿漉的碎发黏在脸上,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晏离舟自说自话了半天都没等到无漾开口。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面前的人难道不是无漾,那会是谁? 可他的怀抱太像无漾了 晏离舟浑身发颤,不好的臆想让他慢慢松开抱着对方胳膊的手。 无漾眉间紧蹙,手腕一用力,将晏离舟重新搂进怀中,两人中间隔着浴桶的木板,晏离舟身上的水液沾湿了无漾的上半身,他却浑不在意。 无漾大人?晏离舟不确定的喊道。 无漾抿紧唇,冷漠的欣赏着晏离舟的恐慌,看着晏离舟的眼眶从浅红逐渐变得深红,他手指微抬,阴风卷过晏离舟全身,从头皮到脚趾,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每一处。 眼泪不停滚落,沾湿了白皙如玉的面颊,晏离舟瑟瑟发抖,急切地抱紧面前的人,似乎想要在他身上寻求安全。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生气了吗?晏离舟仰着头,他的双手在无漾身上囫囵扫视,无漾笑意渐起,任凭晏离舟放肆地触碰他。 蠢笨的兔子失了方向,他愚蠢的在向危险源头寻求庇护。 晏离舟碰到了无漾的胸膛,指尖顺着锁骨往上,凸起的喉结,微尖的下巴,冰冷的脸颊、颧骨,直至眼尾。 无漾侧头,将脸埋入晏离舟的掌心间,他启唇,轻轻咬住晏离舟的掌心的肉。 无漾柔软的嘴唇与牙齿相互夹击,轻柔地碾磨着他的掌心,麻痒从手腕窜至全身,晏离舟咬住下唇,却没能堵住那破碎的哭泣。 晏离舟迅速抽回手,惊慌间再次摔进了浴桶中,他摇着头拒绝道:你不是无漾,你是谁? 无漾不可能会这样对他的,无漾虽然喜欢抱他,却不会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面前的男人不是无漾,绝对不是。 视线一片黑暗,陷在水中,晏离舟只能将自己蜷缩成团,他如同待宰的羔羊,眼泪扑簌簌落下,他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狠狠擦拭被男人咬过的掌心。 无漾舔过下唇,将晏离舟残余的味道一一卷入自己的喉间。 他近乎冷漠地欣赏着眼前这只惊惶不安的兔子。 与往常不同,无漾没有抽出晏离舟的意识,却剥夺了晏离舟的视线。 这是晏离舟惹怒他的下场,他早该这么对待晏离舟了,一个玩物而已,不该搅乱他的心。 无漾走到晏离舟身后,他再次伸出手,将晏离舟提了起来。 晏离舟被迫仰起头,他的后脑抵在浴桶边缘,脖颈拉伸至极限,呼吸同时被攥住,他剧烈喘息,水珠盈满全身,在挣扎间纷纷散落。 无漾靠在浴桶上,他将冷水变回之前的温度,热气在两人间蒸腾,晏离舟身体染红,害怕道:放、放开我你想做什么?你别碰我! 他学着晏离舟触摸他的动作,指腹沿着晏离舟的胸膛上移,滑过精致的锁骨,却在喉结处停下。 他俯身,变调的声线在晏离舟耳边响起,他轻笑道:明知故问,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这声音确实不是无漾。 晏离舟双眼红透,他仰着头,空洞的双眸满是无助,他在示弱,放过我吧,求你了。 无漾眉目低垂,低低问道:不要我碰? 晏离舟失去思考,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求、求你,放过我。 无漾笑了笑,声音含着喑哑,承诺道:好,我不用手碰你。 那人不再说话,晏离舟以为他心软了,紧绷的身体被热水暖化,他的心跳与呼吸再一次紊乱,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舔过他的喉结,那触感慢慢向上延伸,滑过他的下巴、脸颊、颧骨、眼尾 最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你、你骗人! 晏离舟委屈的抗议,却听对方不紧不慢回答道:我答应你不用手了,我可没有食言呀! 呜呜晏离舟的哭泣被堵住,男人狠狠咬住他的下唇,他呼吸不匀,张开嘴便要接受对方的侵袭,闭上嘴就是窒息的感觉。 两边都是地狱,晏离舟低声啜泣,仰头的姿势让他无法下咽,口/涎沿着下颌线滑落,他睁着迷茫的双眼,委屈的无以复加。 我可以放过你。 欣喜还未蔓延,便听他补充,你主动亲我一下,我便放了你。 晏离舟睁大双眼,对方松开了他,他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亲、亲他? 晏离舟终于回过神来,不行,他喜欢无漾,怎么能亲别人呢? 可是他已经被那个人亲过了。 强烈的酸楚与羞辱席上心头,晏离舟红着眼瞪向某处,他能感应到,那人就站在这个方向。 无漾抬起晏离舟的下巴,威胁道:不肯吗?机会只有一次,你确定要放弃? 无漾假装松手,指尖撤离前,被晏离舟握住了。 晏离舟将下唇咬出一道齿痕,他艰难开口,说道:我、我看不见,你靠过来 无漾唇间漫起笑意,他凑近晏离舟,被晏离舟用双手捧住脸。 晏离舟确认好方向后,眉头紧拧,视死如归般撞了上去。 嘴唇相撞,唇齿都在震颤,晏离舟感受到身前人的怒气,他害怕地抓紧木桶边缘,小声求饶,对不起,我、我不会 无漾捂住发疼的嘴唇,眸中泛起冷意。 倒是他大意了,以为是只兔子,没想到是只有心眼的兔子。 晏离舟再次哀求,怯生生道:我、我都做到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无漾舔舐破了皮的下唇,笑道:好啊!等你满足我后,我就放过你。 话落,他扣住晏离舟的后颈,将他狠狠搂进自己怀中。 晏离舟被迫承受裹挟怒意与血腥的吻,眼泪与缠绵的呼吸交融,他的低吟逐渐被吞没 你骗人。 * 天光微曦,晏离舟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恢复清明,他不适应的再次闭上了眼。 他只觉全身酸软无力,连脚趾都在发麻。 记忆渐渐回笼,他翻身坐起,慌乱地检查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物完好,那人临走前帮他换上了衣服。 他颤抖着撩起衣袖,手臂上红痕遍布,他视线落在裸/露的脚踝上,他的踝骨处还留有一个明显的齿痕。不用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 强烈的屈辱感袭上心间,晏离舟咬紧下唇,唇间传来一股刺痛,他的嘴唇被那人咬肿了。 哭了一夜,眼泪都干涸了,他还是想哭。 他被人轻/薄了,换种说法,他被采/花了。 那人自始至终都在浅尝辄止,晏离舟一半时间都是晕的 晏离舟嗓子发疼,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哭泣。 门扉被人推动,晏离舟迅速收拾好情绪,他抬起头,便见一个模样熟悉的少年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晏离舟眨眨眼,他心中有答案,开口仍不确定,阿祀? 阿祀将水盆放置在架子上,闻言冲晏离舟露出一个笑,回答道:阿离大人。 晏离舟:你、你怎么 阿祀解释道:鬼王大人害怕山下不安全,特意派澜鬼大人下山保护您,他怕您身边没人伺候,特地让我来伺候您。 晏离舟听完阿祀的话后更想哭了。 他还以为无漾生他气了,他还觉得无漾幼稚,无漾即使跟他赌气,还是会担心他的安全,还特地让人来保护他,可是他 他配不上无漾了。 晏离舟吸吸鼻子,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阿祀眸中满是笑意,晏离舟的反应取悦了他。 就该是这样,让晏离舟懂得害怕,他才会知道谁对他最好,他才会安心留在他的身边,哪里也不敢去。 阿祀盯着晏离舟脚踝上的牙印,喉咙不自觉吞咽,昨夜那股快意还残存在他的记忆里。 真想再尝一遍。 阿祀凑到晏离舟身前,晏离舟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然感觉脚上一凉,他害怕地缩回腿,就见阿祀站在他的床榻前,手里拿着一块巾帕,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阿离大人,您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晏离舟的声音沙哑,还带了点颤。 阿祀指着自己手上的巾帕,解释道:我看您脚脏了,想帮您擦擦脚。 哪里脏了?晏离舟还记得,他被那人仔仔细细洗过身体了。 晏离舟视线下移,落在脚背的红痕上,只一眼,他就迅速缩回了被子里。 阿祀紧张道:阿离大人,您怎么了?您是不是生病了,我找大夫给您看看吧? 不、不用了。晏离舟拉住要走的少年,他满脸羞红,又不好跟阿祀解释这不是什么脏东西。 少年的眼神太过单纯,晏离舟避开视线,小声道:我没事,你不用去找大夫,你先出去吧,我想再躺会。 阿祀担心晏离舟,犹豫道:可是 晏离舟满心疲惫,加重语气,不容阿祀抗拒。 你出去吧,我真的没事。 阿祀走后,晏离舟重新躺下,他翻了个身将自己抱住,眼泪滑落,他抽了抽鼻子。 他配不上无漾了,他真的脏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02 00:00:00~2021100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多摩多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晏离舟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才恢复镇定。 他从小就不记事,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他想过很多种方法来安慰自己。 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他不过是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摸就摸了吧。可那人掌心与唇齿的温度却像烙印在他的记忆中,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来。 我想给你留个印记,你觉得留在什么地方最合适? 不想回答?还是不愿回答,那就随我挑了。 不行!晏离舟推搡着男人,掌心触碰到他炙热的胸膛,他完全使不出力气,两只手腕被红绳缚住,他像落入蛛网的虫子,只能任人啃食。 晏离舟将恶心的记忆打碎,翻身坐起。 他穿上袜子,将踝骨的咬痕完全遮盖。 死变态。 晏离舟暗暗骂道。 他不能在这里哭下去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如果被阿祀看出不对来,阿祀将他的事情告诉无漾,无漾问起来,他不知道怎么跟无漾解释这件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出那个人究竟是谁。 晏离舟肯定的是,他确实失忆过,或者说,他没有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 昨晚那个人或许是这身体的老相好,但听他话中意思,倒像是对原主又爱又恨。 一串银铃声响起,晏离舟余光一扫,瞥见了被子上的一抹亮银。 那是无漾送给他的银镯。 他伸手捡起,原本恢复镇定的情绪又陷入低谷。 他昨晚就不该顾虑太多,如果他唤无漾过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无漾一定会保护他的。 晏离舟抹掉眼泪,没有先前的犹豫,将银镯套在了自己腕间,他企图用这凉意来回忆无漾的温度。 晏离舟使劲拍拍脸,捧起早已凉透的冷水囫囵洗了把脸,等他终于清醒后才走出了房门。 阿祀一直蹲守在门外,见他出来了,急忙喊道:阿离大人。 晏离舟差点踹到少年,他急忙收回腿,讶异道:你怎么蹲在这里? 阿祀挠挠脸掩饰尴尬,小声嗫嚅,我、我看您身体不舒服,害怕您出事 晏离舟立刻就明白了少年的善意,他被阿祀的暖意安抚,抬手就想摸摸他的脑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 面前的少年不是只到他膝盖的小豆丁了,他不知道无漾是用什么方法让阿祀一夜之间长大的,他再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对待阿祀,似乎有点不合适。 阿祀眨眨眼,眸中含着期待,却见晏离舟收回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晏离舟咳了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问道:吃饭了吗? 阿祀摇摇头,他没解释鬼魂根本不用吃饭,晏离舟似乎也忘记了这点。 晏离舟:那一起吃吧。 阿离大人。阿祀叫住了他,晏离舟回头,原本站在廊上的少年突然不见了,他低头,一只只到他膝盖的小鬼抓住了他的衣袖。 晏离舟疑惑道:你怎么变回去了? 阿祀仰头看他,小心翼翼道:我觉得阿离大人更喜欢我这个样子,您不喜欢吗? 晏离舟被他怯生生的小模样逗乐,笑道:你哪样都可以,我并不介意。 阿祀拽着他衣袖,恳求道:那、那您摸摸我吧。 晏离舟:嗯? 苍白的面颊浮起驼红,阿祀小声道:您刚才不是想摸吗? 晏离舟眸光颤动,他竟然被一只小鬼安慰了。 晏离舟摸摸阿祀的脑袋,轻声道:谢谢你。 分卷(51) * 阿祀牵着晏离舟下楼,他带着晏离舟走到昨日靠窗的位置。 桌上早已摆满了晏离舟爱吃的食物,一身青衣的澜鬼双臂环胸坐在对面,鬼面具遮住他的脸,晏离舟看不清他的表情。 晏离舟:澜鬼。 澜鬼冲晏离舟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晏离舟可以坐。 澜鬼和荼弥同为鬼王手下,如果说荼弥是无漾的分/身,那澜鬼就是无漾的影子。 澜鬼只听无漾的话,他一直在暗处保护无漾,晏离舟很少见过澜鬼,对他不怎么熟悉。 听阿祀提起这件事,晏离舟的第一反应是,无漾担心他,竟然派澜鬼过来保护他,那无漾遇到危险时该怎么办? 无漾大人得知你要参与擂台的事情,特地命我来帮你。澜鬼说明来意,他外形高大,面具凶悍,嗓音却异常的好听。 晏离舟摸着腕间银铃,眼眶泛起酸意。 无漾对他太好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无漾。 澜鬼对晏离舟的情绪视而不见,他只做鬼王大人吩咐他做的事情,至于旁事,他从不会越界,这也是他能长久待在无漾身边的原因。 澜鬼从袖中掏出一块血玉,递到晏离舟桌前。 晏离舟微微诧异,血玉怎么会在澜鬼手中? 澜鬼解释道:我闻到了鬼王大人的气息,过去查看时,发现它落在窗外的雪地里。 晏离舟情不自禁又回想起昨夜的事情,怪不得他怎么叫小鬼们都没人来帮他,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把小鬼们扔出去了。 那个人知道自己血玉里的秘密,也知道鬼界的事情?! [呜呜呜阿离大人,我们冻了一夜,好冷呜呜]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小鬼的哭泣打乱了晏离舟的思绪,晏离舟心疼道: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出去躲一躲? [不知道是谁给血玉下了咒术,我们出不去!] [阿离大人您没事吧?] 小鬼们七嘴八舌乱叫着,话语里是对晏离舟满满的担心。 晏离舟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他咽下苦涩,笑道:我没事 晨光透亮,竹帘半掀,晏离舟望着窗外飞雪,心绪慢慢沉寂了下来。 阿祀得了无漾的鬼气,能够在人间自由行走,为了方便照顾晏离舟,不让人生疑,他特地将真身显露,凡人是看得到他的。 阿祀盛了碗粥推到晏离舟面前,他没有打扰晏离舟,而是默默无声地吸收着晏离舟散发的怨气,桌下的小腿不停晃着。 他平时最讨厌凡人的怨气,自私、愚蠢、贪婪 唯独晏离舟是不一样的,这人从里到外都如此可口,尝过后更令他着迷。 晏离舟咬了一口油条便放下,他看向一旁默默喝粥的阿祀,阿祀模样越看越乖巧,熬得浓稠的白粥沾上他的唇畔,他浑然不觉,像饮茶般小口啜饮着。 晏离舟没多想,伸手触碰阿祀的上唇,指腹轻轻摩挲,替他擦去那点白粥。 阿祀浑身一僵,他眨眨眼看向晏离舟,脸颊莫名泛红。 面对着小孩身形的阿祀,晏离舟没想太多,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视线一转,落在窗外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身上。 郢仙宗将整座望江楼都包了下来,一向热闹的酒楼只坐着几个原本住在这里的客人。 今日风雪太大,街上行人寥寥,对面是间书屋,此刻门窗紧闭,空旷的廊下站着几名黑衣少年,他们围住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年,虽然没有拳打脚踢,但说出的话句句恶毒 我昨夜没在房中见到你,你跑去哪里了? 都怪你,就因为有你在,我们郢仙宗的名声才被你毁坏了。 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落人口舌! 长了那玩意就不要出来吓人了,你个怪物 怪物? 血玉里的小鬼们闻听声响,纷纷钻了出来,一颗颗小脑袋挤在窗台前,原本沉默的气氛一下被打破。 吊死小鬼:我知道这人。 晏离舟:你又知道了? 吊死小鬼:我之前听山外的伙伴提起过,郢仙宗的流溯长老半年前收了一名小弟子,听说那名弟子是个魔修,不过这件事是个秘密,道上极少人知道,我那伙伴也是半夜溜达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晏离舟:很不巧,你说的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昨天伽婪就提过这件事,你忘了吗? 吊死小鬼瞪大绿豆眼,神秘兮兮道: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晏离舟:什么? 吊死小鬼:阿离大人知道无尘宗的泷月君吗? 晏离舟蹙眉,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是为何? 吊死小鬼没有发现身后有双恶毒视线盯准了它,它还在自顾自说着 无尘宗的无尘仙尊救下了走火入魔的流溯长老,无尘仙尊临走前看中了那名弟子,说此子与泷月君有缘,他代泷月君收下了那名弟子。 吊死小鬼见晏离舟没什么反应,知他不理解,又仔仔细细介绍了一遍泷月君。 阿祀埋头喝粥,刚才吊死小鬼脱口而出泷月君这个名字时,他确实有点慌了。 他害怕晏离舟想起之前的事情。 好在,晏离舟的反应平平,他暗自松了口气。 无漾告诉晏离舟,他叫阿离,旁的没有多说。 世人不敢直呼泷月君的名讳,无漾之前并不担心有谁会故意说给晏离舟听。 他万万没想到,这只吊死鬼这么多嘴多舌。 转念一想,他又自信起来。 就算晏离舟知道了泷月君叫晏离舟,那又如何? 他确信,晏离舟不可能会想起什么来的,在晏离舟记忆里,他是魇山的阿离,是鬼王的阿离。 晏离舟听完吊死小鬼介绍完那位仙君,心中满是疑惑。 无尘宗是修真界第一仙宗,那名少年日后就是剑尊泷月君的徒弟,那些人怎么敢随意欺负人?就不怕那少年日后报复吗? 他这么想,也将疑问问出了口。 吊死小鬼:泷月君失踪已久,有传言他早就死了,那群郢仙宗弟子是宗主寒江刃手下的,寒江刃心狠手辣,才不会被泷月君的威名震住,他们狗仗人势,自然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咯,再说,就算泷月君回来,他们来个打死不认,谁又能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真是可恶。 晏离舟越听越生气,他眼睛微眯看向窗外。 郢仙宗那几人堵着那少年,他只能看到一根黑色枝丫长在少年的头上。 少年衣衫破烂,纤细的手臂被雪掩埋,裸/露的肌肤一片青紫,看着就让人打颤。 晏离舟看不太清楚少年的长相,就见一人向少年的额上伸出了手。 少年原本蜷缩着身体,在被那人抓住后,他发出一声凄厉长吟。 喊叫声穿过层层风雪,落入晏离舟的耳里,恍惚间,他看清了少年额角的东西,那是一对如枯枝般的黑色触角。 晏离舟一怔,本能伸手去触摸自己的额角,虽然形状不同,他却在少年身上感应到了相似的气息。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长这东西? 他难道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有渊源? 澜鬼。晏离舟看向对面的澜鬼,轻声道,救救他。 晏离舟没用命令的语气,而是在请求对方出手帮忙。 澜鬼的面具动了动,他像是才注意到窗外发生的事情,即使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也没有动作。 澜鬼? 澜鬼:大人莫要多管闲事,如果给鬼王大人招惹了麻烦,后果你我承担不起。 晏离舟听着窗外少年痛苦的声音,眉间微微蹙起,他理解澜鬼的想法,他也不想给无漾招惹麻烦。 若是平时,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只是,这次不一样 少年在雪地里挣扎,周围人在旁驻足围观,无人敢上前帮忙。 这里都是郢仙宗的人,别人处理自己宗门的事,没人有这闲心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又是一声惨叫,晏离舟理解那东西被碰到的痛苦,直击灵魂,能让人生不如死。 就因为感同身受,才会不忍。 晏离舟面色冰冷,一转态度,命令道:我自会向无漾说明一切,帮我救他。 澜鬼的面具正对晏离舟,他似乎在无声打量着晏离舟。 气氛焦灼,晏离舟掩饰自己的紧张,桌下的双手暗自紧握。 呼啸的风雪卷过两人的黑发,少年的痛呼淹没在白雪之中。 就在晏离舟觉得澜鬼不会听他命令时,只见竹帘轻动,澜鬼身形一闪,缀满铜铃的大刀插入地面,打断了正在玩闹的少年们。 郢仙宗弟子闻听声响,看见突然出现的魁梧壮汉,不禁吓了一跳。 澜鬼身长九尺,暗色的狐裘沾满亡魂戾气,光是往那一站,就能让人退避三舍。 你是谁? 晏离舟缓步走来,他与澜鬼擦身而过,澜鬼护在他身后,无人敢上前阻拦他的动作。 众人害怕澜鬼,主动替晏离舟让开道,晏离舟在少年身前蹲下。 霜雪覆了满头,风雪灌入喉口,心肺传来一股刺痛。 心里有无数道杂音在蛊惑着顾十九 [杀了他们,杀了欺负你的人,你明明有能力反抗,你不该受制于人!] 流溯长老收他入门,悉心教导他,他每日诵经念佛,为的就是不让心魔缠身。 不能杀人,绝对不能,他不能让流溯长老失望,他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师尊最厌恶杀戮,他更不能动手。 [泷月君八成已经死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师父,要他有何用?你被流溯那老头欺骗了,他故意捡你回去,就是为了让人折辱你,那老头离死不远了,在他死前,一定会与你同归于尽。] 不,长老待我很好,你在骗人! [你被同宗弟子欺负,他有帮过你一回?郢仙宗逢魔便杀,你还不相信吗?] 你骗人,你别再说了。 [哈哈哈,自欺欺人,没用的孬种!] 别再说了! 银铃声响,顾十九艰难地睁开眼。 银镯滑落,银铃震颤,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出现在他眼前,清越的嗓音响起,含着真切的关怀。 你没事吧? 第56章 顾十九一怔。 向他伸来的手洁白如暖玉,银铃倾斜,搭在凸出的腕骨上,一颗红痣点缀其间,打破了那过于苍白的颜色。 顾十九微微喘息,抬眸看向来人。 黯淡天光中,那人黑发如墨,唇若涂脂,细雪落于眉间,只匆匆一瞥,他便陷入那双浅色的琉璃瞳中。 对方的容貌并不是万里挑一,他却忘记了如何呼吸。 你没事吧?晏离舟见少年不答,重新问了一遍。 顾十九不自觉吞咽喉咙,强烈的干涩感让他蹙起眉,痛苦地咳嗽了两声。 晏离舟掏出几枚丹药,扶着少年肩膀喂他服下。 顾十九害怕自己身上的脏污弄脏了面前人的白衣,有意往旁边避开,躲掉了晏离舟的触碰。 晏离舟并不在意少年的抗拒,他的注意力全在少年的触角上。 他的感觉没有错,这股气息和他的白角一模一样。 他们都说少年是魔,难道,自己的原身也是魔物化身吗? 郢仙宗弟子恍然回神,对方什么都没做,他们反而先怂了,这要说出去,不是更给郢仙宗丢脸吗? 如果被宗主知道了,以宗主的脾气,绝对要将他们驱逐出宗门的。 你是顾十九什么人? 这是我们宗门之事,我劝你不要随意插手。 晏离舟蹲在地上,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却丝毫不落下风。 晏离舟抬眸轻扫,不怒自威,只一个眼神就让郢仙宗弟子们头皮发麻。 若说澜鬼是外表唬人,那眼前清润如玉的少年是从内而外让人觉得畏惧。 在无漾身边待了那么久,他再也不是初来时那个见谁都害怕,唯唯诺诺的晏离舟。 或许是被无漾娇纵太久,他各个方面都染上了无漾的痕迹,即使无漾不在身边,也没人能欺负的了他。 晏离舟:我不是顾十九什么人,我确实是在多管闲事。 他说得坦荡,郢仙宗众人却懵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晏离舟会是这种回答。 顾十九怔怔望着晏离舟,脑中闪过流溯长老曾对他说过的话 能成为天下第一剑的徒弟,顾十九一点都不高兴,什么泷月君,什么白衣剑尊,他一点都不稀罕,他得知流溯长老要将他送人,当夜就抱着老人的膝盖大哭不止。 流溯长老叹息一声,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我命不久矣,郢仙宗迟早要交到江刃手中,我不在了,江刃必要杀你,唯有泷月君可保你性命,他不像外人所传的冷酷无情,十九,记住,你要听你师尊的话。 长老,十九只想做您的弟子,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待在郢仙宗陪您。顾十九摇摇头,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无父无母,没人待他好过,唯有长老待他如亲子,可长老也要离他而去了。 长老病倒床榻,寒江刃接替宗主之位,顾十九再也没有见过长老一面,碍于泷月君徒弟这一身份,寒江刃没有第一时间铲除他,却命人百般刁难他。 他躲在郢仙宗的小院里,从最初想念长老转变为了想念那位从未见过一面的师尊。 他虽不稀罕这位师父,可私底下却在偷偷打听泷月君的消息。 听闻那位剑尊少时便修炼出本命灵剑,千山月下斩杀恶灵数万,剑淬鲜血,身不染尘。 泷月君如皎皎明月,清冷如霜,他不为世间万物所缚,可偏偏为一人破了例。 传言他为大徒弟抵御妖物,亲自挡剑,早已身死魂消;又有传言,他为一盲眼少年动了凡心,在他负伤后,那少年带着剑尊去了一处世外桃源。 顾十九扔掉那些没有根据的坊间话本,觉得这些都是戏言。 长老不会骗他的,长老说过,他只要学会示弱,开口求救,师尊即使远在天边,也会顺应他的呼唤来救他。 分卷(52) 他无数次在心底里呼唤那个名字,始终不见有人来救他。 他清楚明白,泷月君只对他的大徒弟与二徒弟好,怎会理会一个从未见过的弟子呢? 直到那道声音响起,霜雪之中,来的人不是那位如谪仙般的白衣剑尊,而是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 不是泷月君救了他,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顾十九咬了咬唇,默默骂了一句长老骗人。 咸吃萝卜淡操心,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吊死小鬼看清他们腰间配饰,多嘴提醒道:阿离大人,他们都是郢仙宗的外门弟子。 晏离舟眸色骤冷,外门弟子也如此嚣张,郢仙宗怎么说也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仙宗,怎会养出这么一群败类!? 晏离舟:郢仙宗的门规,就是允许你们随意欺辱同门吗? 干你屁事,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在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子,你最好识相一点,有多远滚多远。 烈阳被乌云遮盖,阿祀坐在酒楼里,他面色森冷看着窗外的闹剧,他的视线如刀般落在晏离舟身旁的少年身上。 无漾特意屏蔽了自己的气息,就连澜鬼都没有认出自己来。 他万万没想到,澜鬼竟会听晏离舟的命令,他只叫澜鬼保护晏离舟,可没让他帮助晏离舟英雄救美。 [还傻着干什么?别人都爬到我的东西头上了,不会咬回去吗?] 小鬼们同时听到了无漾的声音,它们来不及害怕,第一反应便是听从命令,如无漾所说,真的咬了上去。 小鬼们围在晏离舟身边,冲着郢仙宗弟子们龇牙咧嘴。 就算无漾大人不提醒,它们也会这么做,敢欺负他们的阿离大人,这群人是想找死吗? 小鬼们爬上郢仙宗弟子们的肩头,抱着他们的后颈就啃。 魂体穿过他们的身体,像是要融入他们的骨血之中。 什么东西?站在一旁的弟子突然觉得肩头一凉,有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肩上,他抬手一抓,只捞到一片空气,他神色慌张看向旁边的同伴,却见同伴们也是满面惊恐,站在原地来回转圈。 有鬼! 放屁,白日里怎么可能有鬼,哈哈哈 那名弟子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捂住肚子开始大笑,他面容扭曲,两只小鬼锁住他的四肢,不停抠挠着他的痒处,他全身颤抖着在雪地里来回翻滚,满身狼狈却还在仰天大笑。 一名同伴见势不妙,抽出腰间灵符,一阵诡异冷风将他的灵符卷走,那人急忙去捡,却被饱死小鬼压在了地上,饿死小鬼顺势爬上他的肩头,张开血盆大口咬住那人的脑袋,牙齿如剃刀般撕磨着那人的头皮。 阿淼站在晏离舟身边,乐得咯咯直笑,阿离大人,那人头发要不保了。 晏离舟:嗯? 阿淼:被饿死鬼啃过的脑袋,几乎寸草不生,他这辈子都要当个秃驴了。 晏离舟:突然有点心疼那哥们了。 顾十九看得见鬼魂们,将晏离舟与小鬼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被晏离舟护在身后,他呆呆凝望着晏离舟颊边的笑颜,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这个少年叫阿离?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笑声未止,一直呆立不动的澜鬼猝然抬刀,铜铃嗡嗡震颤,他隔空挡住了飞来的利刃,横臂一扫,将小鬼们收入手中。 血玉。澜鬼喊道。 晏离舟反应迅速,掏出血玉递给澜鬼,闻到危险气息,小鬼们争先恐后躲入血玉之中。 郢仙宗弟子得了解脱,纷纷瘫软在雪地里。 寒气骤然侵袭,他们头皮紧绷,心叫不好,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冲着来人躬身行礼。 宗主。 鹿皮靴碾磨积雪,来人一身黑衣,颀长身形被鹤纹大氅所覆,面如冠玉,丹凤眼微微上挑,眉眼间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邪气。 晏离舟光从那人的气势便确定了来人身份,郢仙宗宗主寒江刃。 寒江刃天生异瞳,天光罩下,晏离舟清楚看到,有一缕黑气从他那只诡异的紫色右瞳漫出。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薄唇勾起一个刻薄弧度,寒江刃的声音蕴含浓厚威压,震得人不敢回话。 寒江刃颈间缠着一只白色水貂,柔软的貂尾遮住他的半张脸,替他挡下了凌冽的风雪。 都说物似主人,这只白貂却极其乖顺,晏离舟好奇看了它一眼,只见它竖起脑袋,冲晏离舟笑了笑。 晏离舟微微诧异,好机灵的小家伙。 那几个郢仙宗弟子得了命令,马不停蹄就往望江楼里钻,空旷长街上霎时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顾珏站在寒江刃身后,他原本也是个嚣张的主,可跟身前的寒江刃一比,反倒像个涉世未深的乖巧小公子。 寒江刃扫了眼晏离舟与顾十九,他没把矛头指向两人,反倒直刺晏离舟身边的澜鬼。 真是稀奇了,你不在地里守着你家那位主子,反倒上来欺负我的人? 澜鬼将脸一转,表明自己不想与寒江刃多费口舌。 哟,难不成你换主子了? 寒江刃总算注意到晏离舟,讽刺道:一只鬼守着一个凡人,怎么,九幽容不下你了? 晏离舟的目光在寒江刃与澜鬼身上来回打量,听寒江刃的语气,他和澜鬼之间有过节? 澜鬼单手撑着长刀,面具正对寒江刃,任凭寒江刃说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没人搭腔,寒江刃不知收敛,继续刺道:许久没见了,你家那位病痨鬼的身体怎么样了? 澜鬼这才有了反应,寒江刃抓住这一痛处,连连说了好几遍病痨鬼。 罡风袭来,风雪裹挟刀刃向寒江刃面门扑来,寒江刃启唇轻笑,不紧不慢推开身后的顾珏,抬手接住澜鬼这重如千斤的一招。 刀刃相隔,寒江刃盯着澜鬼的面具,还在骂道:病痨鬼病痨鬼! 晏离舟: 这和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寒江刃是一个人?还是他认错人了,怎么一见面就小学生骂架上了? 感叹之余,晏离舟却也被这小学生骂街的方式给气着了,寒江刃明显就是在说无漾的坏话。 病痨鬼,晏离舟第一次得知,鬼也会得病的。 无漾为了滋养魂体需要保持足够的睡眠,治标不治本,找不出病根,就只能这样拖着。 晏离舟刚认识无漾的时候,他只用睡上几个时辰就能恢复精力,可后来无漾越睡越久,上次他昏睡了足足七天,下次也不知道是多久。 荼弥说,再拖下去,无漾很有可能会陷入长眠。 九幽如果失去了主人,亡灵恶鬼没人管治,这天下必定会大乱。 寒江刃还在重复笑骂。 顾珏躲在廊柱后,他扶额叹息,小声提醒道:哥哥,有人看着呢,你能不能收敛点? 寒江刃冷声轻哼,身后积雪炸开,雪花纷纷扬扬朝着顾珏砸来。 顾珏呸呸吐出嘴里的脏雪,憋不住脏话大骂道:寒江刃,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回应顾珏的是铺天盖地的厚雪。 顾珏的声音消失后,寒江刃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又将矛头转回澜鬼身上,问道:那人是无漾的什么人? 澜鬼:你无需知道。 寒江刃:一个无名小卒,我管他是谁,但他敢插手我的事情,我这个做宗主的,总不能任人踩在我的头上吧? 澜鬼又开始沉默,寒江刃有自己的做法,他从一开始就提醒过晏离舟勿插手别人宗门的事情,若是被无漾大人知道,他帮着晏离舟救下一个少年,他估计要被罚去忘川擦洗奈何桥了。 面具下,澜鬼阴恻恻看向寒江刃,他暗自下了决定,如果真要去洗奈何桥丢脸,那还不如杀了寒江刃灭口,那就没人知道他帮晏离舟做了什么了。 寒江刃感应到澜鬼身上的杀意,他却笑得更加欢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么犹豫不决的家伙,跟凡人待久了,沾染上优柔寡断的臭毛病了? 澜鬼压下暴戾的情绪,缓缓收回长刀。 他确实不理智了,寒江刃就是有惹怒别人的臭毛病,他犯不着跟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过不去。 澜鬼想通后,却隐约感觉有道视线在盯着他。 他魂体一颤,那股感觉,是无漾大人。 那位大人一直在场? 完蛋,他真的要去擦奈何桥了。 澜鬼收手后,寒江刃反倒意兴阑珊了,他不爽地蹙眉,抬眸看向二楼雅间。 窗户开了半扇,顾易坐在窗沿,正优哉游哉地啃着瓜子。 人呢?还不滚下来。 顾易拍拍瓜子屑,冲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不过片刻,两个内门弟子便押着伽婪走下了楼。 寒江刃抬手布下结界,将整座望江楼包裹。 晏离舟不知道寒江刃想做什么,他瞳孔倏然紧缩,望向被按着的两个人。 伽婪昨日还好好的,如今浑身是伤被按在雪地里。 伽婪身边跪着同样是伤的萧子归,他面色苍白,恨恨看向寒江刃。 顾易不是答应了伽婪的要求了吗?那又为何反悔了呢? 顾易慢了一步下楼,他姗姗来迟,寒江刃冷冷看向他,嗤道:比武招亲?我还以为你开窍了想找个道侣了呢,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何用? 顾易神色漠然,低头,并不诚恳道:是我失职了。 见到伽婪那刻,阿淼倏地从血玉里钻了出来,它满是愤怒瞪着寒江刃,软糯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出尔反尔,他竟然敢动伽婪哥哥! 晏离舟牵住阿淼的小手,还没安慰一句,寒江刃便盯上了他。 你一介凡人,也敢妄想管我宗门两件事,我倒想问,你有什么本事阻止我? 晏离舟压下心中恐惧,抬眸与寒江刃对视。 阿淼附身在晏离舟身上,鬼气袭上晏离舟的眉眼,输人不输阵,就算打不过寒江刃,他也不能输了气势。 晏离舟反问道:你们昨日说得好好的,今日又为何毁约? 寒江刃觉得他说的话太可笑,面上闪过不屑,说道:答应那只魔物的是顾易,又不是我,郢仙宗由我做主,他的话不代表郢仙宗。 晏离舟:这宗主当得可真赖皮呀! 寒江刃指向伽婪,况且,先毁约的可不是我,这家伙想跑,被我的人发现又捉了回来,你说到时候擂台开赛,主角反而不在,丢的是谁的脸? 晏离舟看向伽婪,却见他躲开视线,不敢与自己对视。 晏离舟立刻明白,伽婪一直在说谎,什么擂台,什么嫁娶,都是借口。 伽婪想逃,他只是利用他们,让他们相互牵制,好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晏离舟倒不生气,他本来就是因为阿淼的请求才愿意帮伽婪,他只是替阿淼不值,这人有什么好,回去后他一定要好好教育阿淼,不能被人的表面欺骗了。 静观其变。 晏离舟在心底安抚躁动不安的阿淼,他不知道寒江刃要做什么,贸然出手只会对自己不利。 寒江刃视线一扫,落在晏离舟身后的顾十九身上,他笑道:顾十九,他又不是你的师尊,你躲在他身后做什么?你以为他能保护你? 顾十九浑身一颤,他艰难起身,缓步朝着寒江刃的方向走去。 毒钉洒在顾十九脚下,他停下脚步,怯怯看向突然发难的寒江刃。 寒江刃眸色倏然冰冷,说道:我刚收到消息,流溯长老死了,郢仙宗没有理由继续收留你,也不会管你,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顾十九一愣,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长老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自由了。 寒江刃竟然肯放过他。 可是,他又能去哪里? 第57章 风雪隔绝在结界之外,也将顾十九彻底隔绝,他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他无法从寒江刃话中回神。 他无父无母,没有亲人。 他生来便是一团魔气,游荡于天地间,他能去哪里? 无尘宗,泷月君。 对,还有一个人,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收留他。 晏离舟看着顾十九消瘦的背影,他突然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名少年。 这记忆来得突兀又诡异,难道,跟他失去的记忆有关? 几人各怀心思,身旁的澜鬼倏然转身,将晏离舟牢牢护在自己的怀里,他张开护体结界,挡住了飞来的毒刃。 灰蒙蒙的天幕下起了细雨,晏离舟被澜鬼护着,他微微仰头,看清了突然而至的雨丝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枚枚淬满毒液的银针。 晏离舟瞳孔倏然紧缩,他身体里的阿淼夺走了他身体的掌控权,嘶哑着声音叫道:伽婪哥哥他 萧子归与寒江刃相处多年,只一个眼神他便懂得寒江刃要做什么,千钧一发之际,他挣脱身后两名弟子的束缚,他没有逃,而是用身体遮住伽婪。 头顶被阴影笼罩,伽婪不可置信看着向他靠近的那张脸。 昨日夜深,伽婪安置好两位哥哥,准备趁着众人熟睡的功夫逃出江城,还没出城门口他就被顾易的人给发现了。 萧子归一直跟在他身后,为了保护他身受重伤,双拳难敌四手,以萧子归一人之力斗不过郢仙宗十几人,他们还是没有逃出顾易的掌心。 他们被绑在廊柱上,早就没了精力。 可面前的青年又是哪来的力气? 萧子归张开双臂护住伽婪,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鬓发,他咬牙硬撑着,明明那么虚弱,却坚持着没有碰到伽婪一星半点。 伽婪不知是累狠了还是什么,他眼眶渐红,干燥起皮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沙哑不堪。 别、别护着我了,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别再管我了。 他想起了曾对萧子归说过的重话,这人日日缠着他,却从未对他做过出格之事。 那次他被几个客人纠缠,是萧子归出面替他解围,萧子归扶住醉酒后几欲栽倒的他,却被他反手推开。 分卷(53) 他还冲萧子归大声怒斥,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你不在家好好孝敬父母,天天跟在一个不男不女的伶人身后,也不怕被人笑话? 萧子归: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怕什么笑话?你若不想看到我,我日后会躲在暗处,不碍你的眼。 伽婪:别做恶心人的勾当,你这样我连觉都睡不踏实了。 萧子归: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在明处了? 伽婪: 萧子归沉默良久,像是才理解伽婪的意思,他郑重道:我会注意分寸,不会打扰你,但你不能让我离开,我要保护你。 伽婪:冥顽不化。 萧子归一声不吭,直到毒雨下完后,他才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笑。 我说过会护着你的,可惜,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萧子归吐出一口气,在昏迷前,使出最后一口气往后栽倒,自始至终他都不敢碰到伽婪一分一毫。 雪花溅起,萧子归身上的长衫被鲜血与毒液染垢成深色,滚烫的鲜血与体温融化了身下的积雪,伽婪彷徨无措地跪在血水中,他眼中泛泪,低声骂道。 不要命的蠢货。 为什么?你醒醒,你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寒江刃走到萧子归身边,蹲下来试探他的鼻息。 顾珏,药。 顾珏像是没听到寒江刃的说话声,他怔怔看着躺在地上的萧子归。 一边是他的兄长,一边是从小待他如亲弟弟的师兄。 脑海里窜过一道声音,他第一次生出了忤逆兄长的心思,他想求寒江刃放过他的师兄。 倘若如萧子归所说,伽婪没有做过一件恶事,那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是魔便真的都要全杀吗? 顾珏,你在想什么?寒江刃冰冷的声音唤回顾珏的思绪。 光是听到寒江刃裹挟怒意的声音,就让顾珏本能颤抖,哪里还敢反抗寒江刃。 我、我没在想什么? 寒江刃: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顾珏像是被戳穿了般恼羞成怒,小声反驳,我说过我什么都没想,萧子归怎么都算是你的师兄,你怎么可以伤害他? 寒江刃不为所动,眼眸冰冷,一字一字道:所以我说,给我药。 顾珏迅速从储物戒里翻出解药递给寒江刃,他的手指还在颤抖,寒江刃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顾珏遍体生寒,他的解释只是白费口舌,甚至可笑至极。 他的所有心思都被寒江刃看出来了。 寒江刃掰开萧子归的嘴巴给他喂下解药,面上满是嘲讽。 为了一个魔物,连自己师父最后一面也不愿见,流溯长老收了你这么一个痴情种,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寒江刃自言自语说完,倏地抬眸,伽婪不惧他的威慑,冷静与他对视。 经过昨夜,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哥哥们都有安身之所了,他将这几年赚得家当全都给了他们,他已经还清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他对世间也没什么牵挂的了,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 伽婪双臂被郢仙宗弟子抓住,他自知徒劳无功,也没打算反抗,他瞪着寒江刃,说道:我死后,也会诅咒你们,世人都会知道,名门仙宗竟然与魔为伍。 寒江刃不为所动,他摸着颈肩白貂的脑袋,笑道:你以为用相同的方法来恐吓我就有用吗?郢仙宗没有收留什么魔物,我们想杀谁便杀谁,无需旁人置喙。 伽婪面色一僵。 寒江刃说完后白了一旁的顾易一眼,讽刺意味十足。 被一只魔物的话轻易给忽悠过去,真给宗门丢脸。 顾易再次感受到寒江刃的嫌弃,他克制住怒气与尴尬,将头扭到了一边。 流溯长老死后,郢仙宗的大权彻底落到寒江刃手中,从前碍于流溯长老的保护,他不能收拾掉顾十九。 可现在流溯死了,他想做什么,谁都无法阻止他。 他放顾十九自由,顾十九不是郢仙宗弟子,世人只知他为正道清理门户,才不会追究郢仙宗曾收了一个魔物的事情。 至于伽婪这只没什么本事只会耍弄心机的东西,如果不是萧子归阻拦,他根本不用花费力气就能杀了他。 一只沾染了凡尘俗世有点声望的魔物罢了,顾易竟能畏手畏脚成这样,等回了郢仙宗,他定要严惩他。 毒雨落下的瞬间,晏离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寒江刃想做什么了。 他想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澜鬼担心他做傻事,锁着他不容他有挣脱的可能,他眼睁睁看着少年被毒雨浇头,膝盖跪地倒在了雪地里。 毒雨止息,他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奔到少年面前。 顾十九?晏离舟拍拍少年毫无血色的脸颊,只一下他就本能缩回了手。 好冰。 少年是怎么忍受住这天寒地冻的呢? 顾十九衣衫褴褛,肌肤呈现丑陋的绛紫色,晏离舟迅速脱下身上狐裘盖在少年的身上。 顾十九感受到温度,缓慢掀开眼皮,他睁着空洞的眼眸看向抱住他的人。 他的声音即使在寂静之中也听不真切。 师尊?您终于来救我了吗? 师尊?晏离舟本能就想起了少年刚故去的师父流溯长老。 他眼眸一颤,心底漾起一抹强烈的熟悉感。 这句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有个少年,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这具身体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他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分外熟悉? 他抓住少年冰冷的手指,他不知怎么安慰少年,开口也和对方一样语无伦次,你师尊他 晏离舟想说,你的师尊不会来了,他会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的。 可少年却在执着重复那一句话。 晏离舟摸摸他滚烫的额头,轻声道:为了你的师尊,你也要撑住。 至少,等少年康复后,还能去见流溯长老最后一面。 晏离舟从储物袋里翻出几枚丹药喂少年服下,可这些丹药不能解毒,少年还是要死。 阿祀双手抓住窗沿,晏离舟怎敢背着他去照顾一个陌生人呢? 怒气未带发作,他便栽回了椅子上,他捂住胸口,强烈的疼痛感席卷全身。 他浑身颤抖,五指蜷缩,手背青筋毕现。 在苍鹭宫,他与瀛朝雪打了一架,他自信瀛朝雪打不过他,却吃了轻敌的亏。 瀛朝雪不过是个元婴后期,怎奈何得了他? 最后的死斗中,瀛朝雪突然爆发出了大乘期的威压,他虽然抵挡住了,却损失了大半修为,加上旧疾复发,他日日受顽疾折磨,只有入睡的时候才能缓解那疼痛。 病痛让无漾维持不了阿祀的身形,他一半是阿祀的脸,一半又是无漾的脸。 如果晏离舟现在回头,就能知晓,阿祀就是无漾。 晏离舟绝对不能回头。 可是,他又不甘心。 红衣鬼王不甘地看向雪地中背对他的身影,他不能在晏离舟面前暴露阿祀的身份。 他困于这一窗之隔,晏离舟却看不到他。 他担心的问题根本不会发生,因为晏离舟正在担忧怀里的少年,连一眼都不会施舍给他。 这就是自食恶果的味道吗? 无漾朝着晏离舟伸出手,他的五指轻易就能将那道背影收拢,他贪婪地描摹着晏离舟的轮廓。 心里一遍遍呐喊道 看看我呀。 师尊,你回头看看我呀! 你为什么抱着一个陌生人,却不肯回头看看我。 我也受伤了。 我好痛,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老二,在线嘤嘤。 感谢在20211004 00:00:00~2021100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噜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倾化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澜鬼往窗口看去,原本坐在那的鬼王不见了。 无漾临走前命令他,一定要护好晏离舟,不能有一丝闪失。 若是晏离舟受伤了,等他醒过来,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晏离舟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等他回头看向酒楼内时,大堂内没有半个人影,其他人早就被寒江刃阻隔在了结界之外。 他估计是耳鸣了吧。 晏离舟敲敲血玉,小鬼们听从晏离舟的召唤从血玉中溜了出来。 晏离舟把顾十九推到吊死小鬼怀中,轻声嘱咐,将他扶到廊下。 他知道这群山鬼们有本事拖动顾十九。 他说着话,眼眸却看向寒江刃,与此同时,他身体里的阿淼也在盯紧寒江刃。 双重怒气交织,覆盖了他周身的温润气息。 寒江刃剑眉微挑,第一次对晏离舟起了好奇。 这人一介凡人身躯,却能号令澜鬼,想必有点东西,难不成他隐藏了什么实力? 晏离舟态度诚恳,问道:我无意搅扰郢仙宗,寒宗主能否给我一份解药? 寒江刃扫了眼濒死的顾十九,嗤道:你想让我救他?你在开玩笑吗? 毒雨是他放的,他就是要杀顾十九,这人怎么能愚蠢到这种程度,问他这种白痴问题?! 不过 寒江刃扫了眼角落的顾易,说道: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顾易一愣,立刻握住剑鞘,站直了身体。 寒江刃抬手指向身后的顾易,冲晏离舟笑道:你今日若能胜我师弟,我不仅会给你解药,我以后都不会为难顾十九。 晏离舟蹙眉,问道:你的话管用吗? 当然,寒江刃耸肩,这里站着的都是郢仙宗的内门弟子,我总不能在弟子们面前言而无信吧。 阿淼安慰道:阿离大人别怕,有我在,我能打过顾易。 晏离舟晃晃脑袋,又来了,又是一句熟悉的话,好像也有什么东西附身在他身体里,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为什么总会出现这种熟悉的感觉?! 好,我相信你。晏离舟握紧拳头,从他答应阿淼开始,他就选择无条件相信阿淼。 阿淼小声乞求道:阿离大人,还有伽婪哥哥。 晏离舟:除了顾十九,我还想请寒宗主放过你身边那两人。 口气倒是不小。寒江刃眸光骤冷,晏离舟顶着那道寒芒,直到他被盯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终于听到寒江刃开口。 我答应了。 他倒要看看,晏离舟有什么本事在他手中抢人。 寒江刃话音刚落,还未等晏离舟做好准备,顾易就先出手了。 毒钉不由分说朝着晏离舟袭来。 澜鬼没有及时阻止,阿淼是山鬼之首,不像其余小鬼们只会做点打杂的活计。 论武力,她能跟他手下的百鬼老大打个不分胜负。 这也是无漾大人放心只让山鬼们陪在晏离舟身边的原因。 阿淼操控着晏离舟的身体避开了那道攻击,原本站在廊下的顾易突然窜至晏离舟面前。 晏离舟瞳孔紧缩,仰头规避掌风,反手往顾易腹部袭去。 顾易灵力暴涌,郢仙宗众弟子纷纷大叫,他们腰间的长剑齐齐自动出鞘。 数不清的刀刃向晏离舟劈来,晏离舟周身漾起浓重鬼气,抬手接住射过来的利刃,黑气蔓延至掌心,将他的双手紧紧包覆。 晏离舟感受到体内那只不属于他的灵魂在逐渐膨胀,原本的小女孩脱胎换骨,一息间变成了成人模样。 这是阿淼? 晏离舟来不及思考,阿淼操控着他的身体躲掉了几把利刃。 他抬臂一挥,接住飞过来的长刀,虎口被手中的刀柄震得发麻,他迅速扔下长刀,手握成拳,中指凸起压向顾易的咽喉。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他的指骨陷入顾易的脖子里,倏地喷了两人一身血花。 顾易根本来不及展开护体结界,这人擅长近身,他被晏离舟锁住的那刻就输了。 顾易连退数步,低头咳出了几口血,他快速用灵力为自己凝血,还没站稳,寒江刃大掌一挥,他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 顾易捂着脖子,气虚道:是我轻敌了。 晏离舟看着双手的黑气,他听到骨头响起的声音,原以为自己的手要废掉了,没想到这股黑气是用来保护他的。 晏离舟在心里感叹道:阿淼,你好厉害! 呜呜他这个老父亲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真是愧对这么好的女鹅啊! 阿淼即使变成了少女模样,内在还是个小女孩,她得了晏离舟的夸奖,捂着脸嘿嘿傻笑,小声回道:是阿离大人厉害啦! 她笑声戛然而止,晏离舟双臂一抬想要阻挡,一股强大的威压裹着细雪将他抛掷高空,澜鬼从廊下冲出,飞身接住掉落的晏离舟。 晏离舟噗的吐出一大滩血,阿淼哭着叫道:阿离大人,对不起,阿淼没有保护好你。 脚步声靠近,晏离舟抬头,警惕地看向突然发难的寒江刃。 寒江刃:你身体里有一只小鬼。 晏离舟握紧双拳,竟然被寒江刃发现了。 他第一反应是寒江刃会反悔,果不其然,寒江刃冷笑一声,开口吩咐身后的弟子道:动手,杀了他们。 晏离舟焦急道:澜鬼,救他们。 澜鬼听从晏离舟的命令,他掷出长刀,想要阻断郢仙宗弟子的动作,长刀却在中途被寒江刃拦截。 寒江刃看向澜鬼,笑道:你的对手是我。 场面一度焦灼,宽阔的长街分割出几块战地,一面是刀光剑影,一面却是嬉笑连连。 分卷(54) 小鬼们牢记晏离舟的话,集体围住昏迷了的顾十九。 一有人想要接近顾十九,它们就会效仿之前的手段,附身在郢仙宗弟子们身上挠他们的痒穴,折磨得他们死去活来。 伽婪不知哪来的蛮力挣脱郢仙宗那两人的束缚,他扑在满身脏污的萧子归身上。 身下人却突然一动,天旋地转,萧子归撑起双臂,将自己的背袒/露给敌人,将伽婪牢牢护在自己的臂弯下。 阿淼凝结鬼气护住晏离舟的心脉,她操控着晏离舟的身体冲到伽婪身前,覆满黑气的双手及时抓住敌人的剑刃。 郢仙宗善用暗器与毒物,寒江刃出手太快,那下攻击里还藏了几枚毒针,晏离舟是凡人之躯,胸口被毒针刺入,即使有阿淼的鬼气护体,却还是被毒素侵入了心脉。 他折断长剑,那两名弟子被他甩到墙根,脑袋撞到墙体昏迷不醒。 血液滴滴答答落在伽婪的脸上,他震惊看着双目微阖的萧子归。 萧子归根本就不清醒,他在这种状态下还在想着保护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纠缠我 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吧 耳边是伽婪的哭泣,晏离舟看向站在廊柱旁的顾珏,他捂住心口,血液从喉间滚出,声音却不见丝毫颤抖。 你打不过我! 晏离舟当然说不出这种嚣张话,这是阿淼说的。 顾珏握紧黑刀,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伽婪和萧子归身上,面上布满复杂神色。 我他想说,我不会阻止你,你带着我师兄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样我兄长就不会伤害到他们了。 可是 这样等于背叛了兄长,背叛了郢仙宗。 顾珏,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需要我亲自出手吗? 寒江刃在与澜鬼纠缠,却还能分神留意这边的事情,可见澜鬼根本打不过他,也拖不了多久时间,他就是在玩。 寒江刃五指成爪,险些捏碎了澜鬼面上的面具,澜鬼及时收手才保住了不被撕碎的命运。 寒江刃对他面具下的那张脸不感兴趣,他意兴阑珊扫了眼顾珏。 顾珏汗毛倒竖,立刻就明白了寒江刃的眼神。 寒江刃在嘲讽他的不成器,他的优柔寡断。 寒江刃:怎么,跟萧子归待久了,忘记了你的哥哥是谁了? 顾珏握紧刀柄,眼神倏地变了。 晏离舟一直防备着他,他眼睁睁看着少年冲过来,却未有半点撤退的打算。 他跪在雪地里,刀影乱晃,他不紧不慢地躲开攻势。 顾珏出招毫无章法,他已经自乱阵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猝然对上晏离舟沉如幽潭的视线,手中动作停顿,手臂就被人钳制住了。 咔嚓 骨头清脆的断裂声,与面对顾易时如出一辙的攻击。 黑刀滑落,顾珏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见小师弟被人为难了的郢仙宗弟子先后发难,晏离舟的后背被一道蕴含灵力的大掌一拍,鲜血从他喉间喷出,他呛咳着回视对方。 只一个眼神,那名弟子就像被什么毒物盯上了。 他全身无法动弹,他感受到了一股比在场所有人都还要磅礴的威压,甚至超过了寒宗主。 那是大乘期修士的威压。 不可能,眼前的人明明是个普通人。 在那股强势威压中,周围修为不够的弟子们主动抛下剑,脚底打颤直接晕死了过去。 晏离舟痛苦地抓着脖子,体内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烧灼着他。 他猛地咳出一滩鲜血,同时吐出了一颗珠子。 晏离舟怔怔望着躺在血泊里的透明琉璃珠。 这东西,怎么在他体内? 他伸出手,裹着黑气的指腹仍能感觉到珠子的滚烫。 他烫得缩回手,下一瞬,他就感受到了阿淼灵魂的震颤,无穷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向晏离舟袭来。 阿淼?晏离舟捂住心口,瞳孔内只剩下了一片白芒。 寒江刃和澜鬼同样感受到了那股气息,他们停下交战,讶异地看向晏离舟。 如今的修真界,大乘期修士堪比凤毛麟角,除了正在闭关的无尘仙尊,还剩下 一片灼目的白光将整条长街笼罩,还清醒着的众人下意识闭上眼。 第59章 寒冬腊月,却有一股诡异的暖流滑过晏离舟的身体。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依旧是一片莹白,他站在林道上,参天树木被大雪淹没,身边响起诸多小贩的吆喝声。 晏离舟不受自己控制就动起了身体,阿淼还在他的体内? 不,是他的魂魄附到了别人的身体里。 他是死了吗? 晏离舟尝到嘴里的甘甜味,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倚在树旁咬着苹果。 马蹄声被厚雪阻隔,晏离舟往声源处看去,几个官兵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他身旁,身后的马车恰好在他面前停下。 领头人穿着一身盔甲,神态倨傲地冲马下的小贩喊道:喂,你这苹果甜吗? 小贩被几人的架势吓到,急忙回答道:甜,保证甜。 当真? 小贩讪笑道:这位军爷说的,我哪能忽悠您呢! 给我来一点,要是不甜,我可要找你算账。 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马车的帷幔被人掀开。 马车里坐着一位少年,他裹着厚重的白毛裘衣,面颊微微凹陷,一副病入膏肓的将死模样。 清脆的咬合声响起,少年转过头,与晏离舟隔空对视。 晏离舟嚼着苹果,冲他挑挑眉,无声骂了句病痨鬼。 少年一怔,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为何无端辱骂他?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骂我? 晏离舟指着马上的人,问道:那是你的人吗? 少年点头,晏离舟冷笑一声,将咬干净的苹果核扔到马车边。 当兵的没一个好东西,你的人狗仗人势看不起我阿爹,我为何不能骂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吸引了马上人的注意,小贩见势不妙,急忙奔了过来,扬手就往他身上打。 我叫你乱说话,还不跟军爷们道歉。 晏离舟不服气,呛嘴道:爹,我这是帮你出气,你还要打我 小贩扯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我用得着你帮我出气,你是要你爹死吗?这是我们能得罪的人?还不给他们磕头道歉。 晏离舟大哭大叫,被小贩按着脑袋道歉。 马车里的少年睨了他一眼,开口阻止那几个想要动手打人的官兵。 天快黑了,走吧。 马上那几个官兵不为所动,少年咳嗽了两声,哀求道:求你们了。 那几人不屑轻哼,甩鞭拿走果摊上的几篮子新鲜瓜果,钱也没付就扬鞭而去。 画面一转,晏离舟迷迷糊糊中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掉进了某个人的梦里。 晏离舟附身的这具身体叫做苏澜生,他娘死得早,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妹妹叫做苏淼淼。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中州某个小镇里,他爹起早贪黑往来县城推车叫卖,日子不算太好,至少衣食无忧。 苏家隔壁有座荒废无人的大宅,一直空了好几年,最近终于来了主人。 好巧不巧,那屋子的主人正是那天在马车里见过的少年。 听说他是成王世子,好像叫萧郁? 世子又如何,他父亲密谋造反,圣上仁慈放他一条生路,爵位都被夺了,哪还有什么世子? 他命不久矣,圣上还要找那么多人看管他,真是可怜啊! 你可怜他?呵,没看他被流放到这里还带着那么多车好东西啊,咱们饭都吃不上了,你还心疼一个锦衣玉食的病秧子。 苏澜生爬到墙头,用弹弓吓跑了那几个倚在墙根多嘴多舌的小孩们。 他看着那些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笑得直打嗝,他回头,看向隔壁院子里低头看书的萧郁。 喂,我帮你打走了他们,你准备给我什么奖励? 萧郁眼也未抬,轻咳了声,小声道:我没求你帮我。 小气鬼。苏澜生白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扶着砖瓦就去扒世子院里长出来的金桔。 萧郁听到了那声抱怨,默不作声去看墙上的少年。 那日在林道上,苏澜生穿着一身粉色襦裙,头上扎了两个小髻,他还在想,哪家的姑娘那么刁蛮。 结果不是姑娘,苏澜生从小体弱多病,一直被当做女孩养大。 他如今也快十二岁了,身体好了却改不了那跳脱的性子,他爹为了让他安分守己,出门时都让他穿着女装。 他穿成那样都能轻松上树捉鸟,下河摸鱼,似乎什么东西都束缚不了他。 萧郁看着他被金桔酸倒牙的模样,忍下心中笑意。 我阿爹说你是大户人家,让我不要得罪你。 我看出来了,那几个官兵对你也不好,你也有难处,我误会你了,阿爹常教我知错就改,我是特意过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道歉是道歉了,礼却没看到,还顺了他家几颗金桔。 萧郁微微诧异,他以为苏澜生心直口快,忘性也大,那日明明那么生气,还被他阿爹打了好几下,转头就忘记了那茬,甚至主动跑来跟他说话,还帮他赶走了说他坏话的小孩们。 原来,眼前的少年看似不修边幅,却有一颗玲珑心。 思及此,萧郁掩去面上笑意,第一次主动开口道:你拿了我院子里的金桔,准备给我多少钱? 苏澜生呸呸两口,抱怨道:这么酸的东西,谁稀罕,我还没找你赔钱呢! 萧郁:我屋里有淮南刚送过来的新鲜蜜橘。 苏澜生双眼发亮,问道:能给我两个吗? 萧郁:你答应我件事,我给你一盘。 什么? 萧郁眸中划过狠厉,转而笑道:你改天碰见那几个小孩,替我再揍他们一顿。 苏澜生:没想到你也是个记仇的主。 某一日,苏澜生突然失踪了,苏父满大街找他的儿子,直到三天后才将一身褴褛的苏澜生给抓了回来。 萧郁坐在院子里,一墙之隔,他能听到苏父的打骂声以及苏家小妹的哭泣声。 我让你去山上,看我不打死你。 阿爹,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没事?你不知道你体质特殊,你从小是怎么过来的,你以为你阿爹容易吗?你娘走得早,你要是出事了,留我和你妹妹,你良心过得去吗? 阿爹,我错了。 萧郁站在墙头下,听了一下午苏小妹的哭声和苏澜生的求饶声。 隔日午后,萧郁依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昏昏欲睡之际,墙头的瓦片被人踢翻,萧郁立刻从混沌中惊醒,看到满脸擦伤的苏澜生坐在他院子的墙头,正冲他傻笑。 他默不作声盯着对方,苏澜生挥挥手中的药草,笑道:给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 苏澜生跳下墙头,第一次进入萧郁的地盘,他没看到萧郁眼中的防备,一股脑将背篓里的药草放到萧郁脚边。 我小时候体虚,经常生病,我阿爹都是用的这东西给我煎服,一碗药喝下去,隔天就好了。 萧郁扫了眼背篓里满满一筐新鲜草药,不禁愕然。 苏澜生消失的这三天内,都是去给他采药了? 苏澜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蹲在他脚边扒拉草药,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也弱了。 上次我不是说要给你赔礼道歉吗?但是还没给你东西呢,这不是想着给你补上嘛! 世子,怎么样,你原谅我吗? 萧郁眼眸微垂,悄悄将袖中刀松开,淡淡道:不要这样叫我。 你别岔开话题呀,你就答应呗!苏澜生上手摇着他的膝盖,像是他不松口就不放弃。 萧郁一句放肆硬是卡在喉咙里,他已经不是成王世子了,他不过是个和苏澜生一样的平民百姓。 萧郁看着少年眼底的璀璨,一个好字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苏澜生眉眼一弯,笑道:那我们就是朋友了,上次那个蜜橘真好吃,我妹妹可喜欢了,你那里还有吗?可以分我点吗?我拿我家的苹果跟你换 * 晏离舟附身在苏澜生的身体里,苏澜生短短几年的记忆疯狂涌入他的脑海里。 苏澜生与萧郁越来越熟悉,萧郁身体不好,宅院里里外外都有士兵把守,即使这样也难不倒他。 他每次都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翻墙过去找萧郁。 萧郁不爱说话,他喜欢说话,每次都是他说,萧郁听,说着说着他便占了萧郁的半张床。 萧郁知道他喜欢吃东西,每次一有好东西送过来,萧郁都会特意给他留两份,一份是他的,还有一份,是他妹妹的。 晏离舟附身在苏澜生体内,他见过萧郁发病时的模样,面色如纸,汗湿了整个身体。 最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常年如死人般僵硬冰冷,发病时更像一坨冰。 晏离舟不懂萧郁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体内的血液还能正常流动吗? 得了这种病还能活下来的那个家伙,已经成了魇山的鬼王。 晏离舟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萧郁生的病,和无漾一样,就连发病时的状态也是如出一辙。 无漾发病时从不让他近身,他偶然撞见过一次,至此后,他再也不觉得无漾是无所不能的。 无漾都不能熬过来,那萧郁是怎么撑着活到现在的? 萧郁发病的时候,苏澜生总是寸步不离的候在他身边。 萧郁,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分卷(55) 什么? 苏澜生躺在萧郁的枕头上,牵着他冰凉的手,神秘兮兮道:我娘不是人,所以我只能算是半个人。 萧郁一怔,苏澜生突然靠近他,睁着一双杏眼看他,我知道你不会乱说出去的,所以我将这件秘密告诉你,你会怕我吗? 萧郁有意避开凑过来的脑袋,他微垂眼眸,掩饰心中的异样情绪。 不会。 苏澜生笑了,我能听到山中精怪们的声音,它们会告诉我哪处的枫叶最茂盛,哪里萤火比较多,待你病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苏澜生盯紧了他,一字一字郑重道: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萧郁抿紧唇,气若游丝道:好。 那些个从皇城来的士兵们没两年就奉命回京了,他们临走前卷走了萧郁的大半家当,只留下几个老弱妇孺照顾他。 萧郁的病情每况愈下,苏澜生白日里帮父亲做事,晚上就去隔壁照顾萧郁。 苏淼淼也到了会蹦会跳的年纪,苏澜生某天晚上爬墙被发现,苏淼淼吵着要跟他一起过去,可看到萧郁时,她却哭闹着要走人。 苏澜生安抚哭泣不止的小妹,跟萧郁说了声抱歉,他将苏淼淼送了回去,苏淼淼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哥哥,他、他好可怕,你不要跟他在一起玩了,好不好? 苏澜生蹲下来摸摸妹妹的脑袋,笑道:萧郁哪里可怕了,你看他病成那个模样,他又不会吃了你。 站起来走两步都要喘气的人,哪里会可怕呢? 苏淼淼拽着他的衣服就是不让他走,苏澜生无奈,哄着苏淼淼睡下了才又去了萧郁那里。 屋内还燃着烛火,烛光将屋内人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 屋里还有一个人,萧郁正在跟他说话。 苏澜生不好打扰,准备等会再来,他刚抬起脚,却听到了萧郁重重的咳嗽声。 他停住脚步,克制住冲上前的本能,担忧地看向紧闭的大门。 公子,您年纪也到了,陈婉婉温婉贤淑,她心甘情愿嫁给您,您就答应了吧? 苏澜生听出了那道声音,是贴身照顾萧郁的老嬷嬷。 陈婉婉是陈县令的女儿,一年前在东临湖畔见了萧郁一面,自此后便芳心暗许,想方设法也要嫁给萧郁。 陈婉婉只看过萧郁霁月光风的表面,却不知他私底下的疲弱不堪。 她若是见到了萧郁本来的模样,还愿意嫁给萧郁吗?她能照顾得好萧郁吗? 哎,其实苏家那小子也挺好的,他日日过来照顾你,比我这个老婆子还要体贴,若他是个女儿身就好了。 苏澜生将拳头握紧,复杂难明的情绪在心底里积压。 原本是桩喜事,为什么他那么难过呢,他在想,如果萧郁一辈子不成亲就好了。 萧郁咳嗽了声,他听到屋外的动静,狠狠瞪了眼老嬷嬷,轻声道:这件事无需再言,你退下吧。 老嬷嬷打开门,苏澜生正在出神,忘记了躲藏,屋内两人并不惊讶。 老嬷嬷冲他点了下头便退下了。 苏澜生。 萧郁的呼喊唤回了苏澜生的神志。 他抬眸,灯火氤氲下,萧郁的眉眼意外的柔和,他的笑容掩盖了过于苍白的面色。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苏澜生一步一步靠过去,萧郁冰凉的大掌牵过他的手指,低声问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苏澜生低头,他的手背擦破了皮,鲜血糊了满手,可见他站在那里发呆了多久。 可能是爬墙的时候太心急没有注意苏澜生慌张道,我、我去擦擦。 不用了。萧郁阻止道。 话落,萧郁突然低头,张嘴含住苏澜生手背上的伤口,苏澜生身体一颤,不懂萧郁在做什么。 伤口周围的血液被一一舔舐,苏澜生的掌心一片麻痒,他感觉到了萧郁的唇齿与柔润的舌尖,一种无名的恐慌渐渐包裹住他,他抽回手,怔怔看着一脸无辜的萧郁。 你、你苏澜生头一次在萧郁面前卡了壳。 萧郁:他们说,这样止血比较快。 苏澜生一愣,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他差点以为萧郁要伤害他,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待在苏澜生体内的晏离舟却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眼前的萧郁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故事很快就结束,明天一章能说完,非主CP的情节我尽量写的简略易懂 等渡过这几个情节才恢复记忆,我想让离舟搞个大的感动一下二崽,然后再看二崽嘤嘤嘤(老二还有些坏事没交代,他还要当老三的启蒙老师,他还不能下头) 感谢在20211007 00:00:00~20211008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然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然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世子,您不能再心软下去了,待您病好,何愁一个苏澜生呀!老嬷嬷用滚烫的热水擦拭萧郁的背部,她倒是比萧郁还要心急如焚,自苏澜生离去后,便不停唠叨着。 寒毒钻心蚀骨,萧郁将唇咬破,指节被他捏得泛白,胸腔漫起一股无名火,疼痛让他连简单的发怒都做不到。 萧郁不答反问,你知道他在外面,你是故意将陈婉婉的事情说给他听的,对不对? 老嬷嬷:老奴也是想着让他开窍啊,如果他知道您的病因,他会心甘情愿 别再说了。萧郁用尽力气推翻水盆,打断了嬷嬷剩下的话。 他知道嬷嬷说的是对的,只要病好了,他就可以去报仇了。 父亲、母亲、弟弟所有仇都可以报了。 不过一个苏澜生罢了。 苏澜生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苏父正在小院里择菜。 苏淼淼蹲在苏父身边,笨拙地掰断比她手指还要长的长豆,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没抬头就急急喊了句哥哥。 苏父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回来了,怎么又去他那边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少去隔壁吗? 苏澜生:萧郁身体不好,他家也没几个能照顾他的,我就偶尔帮一下。 苏父皱眉,气道:你这哪里是偶尔? 这小子几乎天天都过去,以为他不知道呢! 听说他要娶陈县令的女儿了,等他媳妇过门了,你可别再去打扰人家小夫妻了,这要说出去,我们两家都没面子。 苏澜生捏紧双拳,突然问道:我找他怎么就是没面子的事情了?他又不喜欢陈婉婉,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你们怎么都在乱说? 苏父扔下手里的菜,上前揪住苏澜生的耳朵,道:是不是我放纵你太久了,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连你爹都敢呛嘴了,我说了别去别去,你非要去。 我照顾朋友有错了吗? 你这哪是照顾朋友,你明明话说了半截,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下来。 苏澜生眼泪滚落,轻声道:您、您都知道了? 苏父:知道什么,我不知道! 阿爹,您也觉得我有问题是吗?我、我喜欢 别说了,这件事以后也别再提了。 阿爹! 苏父: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没依过你?连你小妹我都没有那么纵容过,但凡换个人换个人都好啊! 苏澜生:萧郁哪里不好了? 苏父:他是叛贼之子,圣上将他流放到这里,就是放他病死他乡,变相地折磨他的,你以为他有多少好日子能过了? 苏父突然抓住苏澜生,厉声道:娃儿,听阿爹一句,不要再靠近他了,如果被他发现你身上的秘密,你会有危险的,你不担心自己,你总要替我和你妹妹着想吧? 话落,苏父便拂袖而去。 苏淼淼过来抱住苏澜生,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童音软软的安慰着他。 哥哥,别哭了,你哭的淼淼难受。 苏澜生泪水不止,闻言抱紧了自家妹妹,他将脑袋埋在苏淼淼单薄的肩膀上。 他一字未说,却哭了整整一夜。 萧郁连续三天没见过苏澜生了,他每日都在院子内等苏澜生出现,墙头上再也没了少年的身影。 苏澜生被苏父日夜看管着,白日里在县城里奔波,到了晚上,苏父让他睡在里屋,他不敢去找萧郁,就怕惊扰了苏父。 劳累了多日,苏澜生生病了,苏父还要赶着去县城拉货,命令苏小妹在家好好照顾苏澜生,不许他去扒墙头。 苏澜生高烧不退,恍惚间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朝他走来。 冰冷的大掌覆上他的额头,他意识到来人是谁,在睡梦中轻声呢喃。 萧郁? 萧郁面色不见得比床上的苏澜生好多少,他眸里含着心疼与痛苦,一点点轻抚苏澜生的面颊。 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苏淼淼蹲在门口,她不敢直视萧郁的脸,甚至是他的背影。 萧郁从她面前经过,她甫一抬头,就对上了萧郁探究的目光。 苏淼淼吓得浑身一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萧郁在她面前蹲下,他尽量放轻语气问道:你怕我? 苏淼淼拼命摇头,在旁人眼里,她像是回答萧郁的问题,只有她知道,她光是听到萧郁的声音就觉得胆寒。 眼前人明明没有做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害怕,像是隔壁李狗蛋跟她形容过的会吃人的厉鬼一样可怖。 萧郁叹息一声,他想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以作安抚,却害怕苏淼淼反抗挣扎伤了自己。 我不会伤害你哥的,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脚步声与咳嗽声慢慢飘远,苏淼淼才敢睁开眼,她看着地上用油纸铺着的饴糖,恐惧消散,颤抖渐渐停止了。 她望着萧郁即将远去的背影,急忙喊道:我、我信你。 *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澜生已经许久没见过萧郁了,隔壁最近在办喜事,听说萧郁答应了那门亲事。 萧郁之所以答应陈婉婉的婚约,是陈县令为了女儿的婚事下了血本 衔月草能治好萧郁身上的寒毒,它不知怎么落在了陈县令手中。 衔月草长在北苍山的悬崖上,那里地势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葬送性命,几年来无人敢踏上那块险境。 人人都说萧郁要娶陈婉婉是为了冲喜和那株仙草,陈婉婉却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跑到了他面前耀武扬威。 萧郁曾因为苏澜生冷落过陈婉婉无数次,陈婉婉不知道苏澜生对萧郁的心思,她只是单纯的在出气。 我是萧郁的救命恩人,他想要活命,就得听我的,我让他做什么他必须做什么。 成王世子,一个病痨鬼罢了,他也敢看不起我,他若是不听我的,他也别想活命了。 苏澜生理解了陈婉婉话中的意思,陈婉婉是想拿衔月草逼萧郁就范。 谁不知道陈婉婉喜好男色,她和多少个公子哥们纠缠不清,萧郁跟谁成亲都不能跟陈婉婉。 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把衔月草给萧郁的,她不过是想玩弄萧郁罢了。 萧郁不需要陈婉婉的衔月草,他会将药草带回来亲自送给萧郁。 他要告诉萧郁,你病好了后,能不能跟我一起去魇山看看,那里是我娘出生的地方。 那里四季如秋,红枫开满山头,萤火代表着新生,那里有无数的璀璨萤火,它们会祝福你。 萧郁,你也能获得新生。 北苍山终年覆雪,山路冻结成冰,山脚的路面早就没了飞禽走兽的痕迹,更何况是凡人。 谁敢踏上去,必定是死。 晏离舟待在苏澜生体内,他的魂魄也能感受到苏澜生的体温在逐渐下降。 苏澜生用铁棒敲碎冰面,一步一脚印慢慢挪上山。 晏离舟想要帮他裹紧身上的裘衣,冬衣能御风寒,却抵挡不了脚底的寒冷,寒从脚底生,他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风雪扑面,拳头大的冰渣子打在脸上,苏澜生的脸完全僵硬了,他感受不到寒冷,就连皮肤被撕裂流血了都毫无察觉。 晏离舟不知道苏澜生是哪来的毅力攀登上山峰的,他躲在苏澜生的身体里几欲失去知觉,而苏澜生却能保持清醒走完全程。 他迷迷糊糊中记得苏澜生摔倒过无数次,在即将冻死前,苏澜生又跌跌撞撞撑着虚弱的身体爬了起来。 晏离舟再次睁开眼,苏澜生已经回到了小镇,他拖着病体,病恹恹看向贴着囍字的萧府。 一路过来,他听说了一件喜事,就在昨天,萧郁娶亲了。 萧郁和陈婉婉成亲了,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苏澜生摇摇欲坠敲响了萧府大门。 这是他第一次用正常的方式踏进萧郁的地盘。 开门的是萧郁身边的老嬷嬷。 苏澜生脸上满是冻疮,他嘴唇青紫,说不出半个字。 他来时想过许多,他要怎么告诉萧郁,我替你采来了衔月草,你不用娶陈婉婉了,我可以救你。 而现在,那些想好的腹稿都要作废。 老嬷嬷蹲下来要扶他,他颤抖着将手上一直捏着的衔月草递给老嬷嬷,他仰着头,一双眼布满血丝,他快要失去意识,可眼中依然闪着璀璨的碎光。 一株衔月草可能不管用,这是我给萧郁的贺礼。 老嬷嬷懂得了他眼中的意思,她伸手接过苏澜生手中的药草。 苏澜生的五指紧握,衔月草的根系黏在他的手中,仿佛与他的掌心冻结成了一体,任凭老嬷嬷怎么拔都拔不动。 她不敢用力掰开少年的掌心,她害怕力气太大,会把少年冻僵的手指掰断。 你真傻啊! 分卷(56) 苏澜生昏厥前,听到了老嬷嬷的叹息声,后面那句话他听得不太真切。 是什么?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话。 苏澜生从北苍山回来后昏睡了七天七夜,他睁眼醒来见到的不是苏父,而是隔壁的张大娘。 苏澜生抿了抿胀痛的嘴唇,虚弱问道:我爹呢? 张大娘擦擦眼泪,喂他喝下了一碗热水才道:你小妹她前几日出去玩耍就没回来,你爹出去找她,至今未归。 苏澜生一怔,抓住张大娘的衣袖,慌张道:他们去哪了,阿淼去的哪里,她跟谁出去的?她一直很乖,没人带着她她不会跑很远的。 张大娘:我们也不知道,王婶家的狗娃说她进了魇山就没出来过 苏澜生还没等她说完就下了床,他脚步虚浮险些跌倒,被张大娘扶着坐回了床榻。 阿生啊,你别着急,大伙们都帮着去找了,你身体都还没好你还想着去哪啊?你妹妹不见了,万一你再出事,你要你爹咋办啊? 苏澜生完全听不到张大娘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在想苏淼淼会去哪里。 她失踪了那么多天,魇山没有凶狠的山兽,却有亡魂厉鬼。 阿淼不是普通的孩子,她和自己一样有娘亲的血脉,她也属于山鬼一族,普通的小鬼们不会欺负她的。 她一定会没事的。 他这么想着,下午便有消息传来 苏淼淼溺死在河里,苏父在找女儿的途中摔下陡坡,两人的尸体被运了回来摆在苏家的后院里。 苏澜生跌跌撞撞走到院子里,他跪在两人的棺材前大声痛哭,哭声穿过石墙,传到了萧郁的耳里。 老嬷嬷替萧郁斟茶,看着他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她欣慰之余,一边又轻声哄道:世子,这药果然管用,您再多服些吧。 萧郁恹恹看向桌上浓稠的药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他揉了揉眉心,苦笑道:我不想喝。 * 苏澜生将苏父和苏淼淼埋葬后,他用苏父的积蓄在县城里租了间小铺子,生意渐渐好起来后他干脆就住在县城里了。 他一个月难得回去一次老宅,坐在苏父曾经睡过的榻上,一坐便是一整夜。 他不敢回去还有一个原因,他怕看到萧郁,也怕听到萧郁身边人的声音。 几月后的一个晌午,苏澜生坐在铺子里打盹,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走进了他的铺子。 他起身招待,乍然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他还有些没回神。 陈婉婉褪去了从前的嚣张跋扈,一脸尴尬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苏澜生不知怎么回话,他的视线落到她肚子上,一时滋味难明。 陈婉婉温柔地摸着自己肚子,笑道:已经三个月了。 苏澜生讷讷点头,他想岔开这个话题,手忙脚乱打包了一些糕点,语无伦次道:你、你喜欢吃什么?我和萧郁也算旧相识,就当我送你们孩子的 陈婉婉奇怪道:萧郁?你大概是误会了,这个孩子不是萧郁的。 苏澜生停下手中动作,陈婉婉果然还是红杏出墙了吗? 陈婉婉立马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挥挥手,解释道:我和萧郁没成亲,你不知道吗?我后来想通了,就萧郁那身子骨,还不够我享福的,我嫁给了中州一个富商,他对我挺好的。 陈婉婉见他不答,又想起了曾经对苏澜生说过的重话,她尴尬笑笑,道:以前那些话你别记在心里,现在有了孩子我也懂得了一些事情,我做事不计后果,太任性妄为,对不起。 说起萧郁,他现在还好吗?我记得他的身体好像康复了。既然说开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向你道歉,当初我骗了你,其实衔月草根本治不好萧郁的病,是我故意让人谣传的,我想逼萧郁娶我,现在想想,我那时的做法真的太蠢了 苏澜生完全听不进去一个字,陈婉婉没和萧郁成亲,那萧郁跟谁成亲了? 衔月草不能救萧郁的性命,那萧郁的身体是怎么恢复的? 苏澜生送走陈婉婉后,着急忙慌奔回了家里。 一墙之隔,隔了几个月,他终于又爬上了墙头。 金桔开满了枝头,萧郁依旧坐在老位置,他闭着眼睛在小憩。 深秋时节,一向畏寒的萧郁没有盖着毯子,他脸上气色比初见时好了不少,一眼看过去和正常人无异。 苏澜生离那颗金桔树非常近,桔子的香气也无法掩盖院子内那股浓烈的腐臭味。 苏澜生捂住鼻子,满心都是疑惑,萧郁这是怎么了? 萧郁屋里传来脚步声,苏澜生吓得跳下墙头,他躲在自家院子里,透过墙壁的小缝窥探那边的动静。 一名长相美艳的女子从后抱住了萧郁。 陈婉婉说,萧郁没有娶她,而是娶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带回来的姑娘,那姑娘长得极美,就是不爱出门,也不爱和邻里打交道。 少女拿起桌上的一个瓷碗,抱着萧郁就要替他喂下。 你身体虽然养好了,但是药不能停。 萧郁扭头避开近在眼前的汤匙,厌恶道:病根早就埋下,再怎么治都是这样了,我说过我不会再喝了,你们再敢将这东西端到我面前,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少女松开萧郁,走到他身前,她没有被萧郁的话语激怒,嗓音依旧平淡,说道:你在害怕什么?你害怕苏澜生知道吗?可是你已经把他妹妹吃下去了,你还妄想他能原谅你吗? 萧郁一脸漠然,指甲将桌沿抓出五道鲜明的指痕。 你做到了我给出的条件,我父亲也会答应你,他手下的将士跟他出生入死几十年,宫里也有他的旧相识,狗皇帝马上就要死了,你先想想,用什么方法杀了他,好解你的心头之恨。 萧郁:我自然早就想好了,你先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怎么,不喜欢跟我说话?不想看到我?萧郁,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郁闭上眼,叹气道:婕儿,我只是有点累。 方婕儿伸手掐住萧郁的脖子,她是定安将军的庶女,虽是庶女,可父亲最疼爱的便是她。 她从小在边关长大,皇城里那些人很少知道她的相貌,她才能安然无恙嫁给萧郁。 她自七岁起就想嫁给萧郁,父亲愿意为萧郁起兵造反,她知道萧郁不喜欢她,强扭的瓜不甜,她还是劈开硬吃了。 方婕儿: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别逼我对苏澜生动手。 萧郁倏地睁开眼,目光森冷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敢!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什么都不会做,方婕儿抚过萧郁的脸颊,低低笑道,不然我就告诉他,他妹妹死亡的真相。 萧郁埋着头,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狠厉。 苏澜生听到一半就跑了,他脑袋空空,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不然那个女人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 可是你已经把他妹妹吃下去了。 吃下去了,妹妹 萧郁为什么要吃他妹妹? 苏澜生将苏淼淼的坟挖开,他跪在小小的棺材前,颤抖着将棺盖打开。 尸体几个月后不可能还会保持原样,可里面躺着的只有苏淼淼生前爱穿的几件衣裳,都是他亲手放进去的。 淼淼的尸体哪里去了? 下葬的时候他还看过一眼,淼淼明明躺在棺材里。 萧郁,是萧郁! 苏澜生发疯般就往家里冲,他蹚过溪水,马蹄声在他周围响起,他转过头,看见几个身穿盔甲的士兵。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剑影一闪,鲜血被溪水缓缓洗涤。 苏澜生睁着空洞的双眸,他躺在冰冷的水中,手里紧握着苏淼淼的衣服。 他终于记起了送衔月草那日,老嬷嬷剩下那半截话。 你真傻啊,衔月草救不了世子的命,只有你的命才能救世子的命。 他的魂魄出窍,远看着那群士兵将他扔上了马车,他们要带他去哪里? 山涧逐渐被昏暗笼罩,数不清的萤火围绕在他身侧,他恍惚间听到了苏淼淼的声音。 哥哥,救我,哥哥呜呜 是阿淼在哭。 一段清晰的记忆出现在他脑中,刚才见过一面的士兵抓住年幼的小女孩,苏淼淼在他怀中拼命挣扎,她的头沉入脚踝深的溪水底,明明是连小儿都能站起来的高度,淼淼却淹死在了那里。 淼淼,他扑过去想要扯开男人的手臂,他穿过了两人的身体,却什么都捞不着。 不是说只要他的命就能换萧郁的命吗? 他换,他心甘情愿换,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妹妹。 他看着苏淼淼死在了他的面前,却什么都做不到。 淼淼,阿淼,是哥哥对不起你。 * 强烈的悲痛席卷晏离舟的灵魂,他捂住胸口,想要安慰跪在地上哭泣不止的苏澜生的魂魄,可他的灵魂被强制召唤,再睁眼,他站在了萧郁身边。 苏澜生死了。方婕儿轻描淡写说着,替萧郁拢了拢被子。 萧郁眼里淬满狠厉,抬手掐住女人的脖子,道:是你,是你派人杀了他对不对? 方婕儿被他掐得快要不能呼吸,她的指甲在萧郁手臂上抓挠出痕迹,萧郁毫不留情,手上的触感乍然消失。 晏离舟惊讶地看向端坐于床榻之上的方婕儿。 方婕儿自幼练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萧郁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方婕儿:你不用再挣扎了,萧郁,你反抗不了我的。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马上挽弓,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吗? 你的脊骨早就被弯折,你连轻剑都拿不起来。 萧郁腰背佝偻,缓慢转身,他呼吸沉重,却说不出半个字。 我也是迫于无奈,谁叫他知道了你的秘密呢,如果他不死,他就会将秘密全部说出去,况且 你敢面对知道真相的他吗? 萧郁,你个懦夫,你不敢面对苏澜生,你害怕他拿着真相来找你,来质问你,用仇恨的目光看向你。 方婕儿笑道:你放心,他妹妹已经成全了你,你自然就不需要他了。 我们会给苏澜生留一个全尸的,我会让人好好安葬他,现在,你该做你应该要做的事情,你想要得到的全都能得到了,我会帮你的。 你是天子,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的皇后,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但好在,一切都会圆满。 方婕儿临走前将一个紫檀盒子递给萧郁,说道:你获得了新生,这副骨头放在我这也没什么用了,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方婕儿走后,晏离舟靠近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萧郁,他在萧郁面前缓缓蹲下。 紫檀盒敞开着,那里面躺着一些断裂的碎骨,更多的是被磨成齑粉的骨灰。 晏离舟恍然回神,他瞬间明白了一件事,萧郁很早以前就死了。 晏离舟的指尖轻触萧郁的手指,只一瞬,他就感受到了浓到化不开的悲伤,萧郁的记忆在那瞬间全部敞开。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京中贵女们都想嫁给相貌家世才学样样不俗的成王世子。 自他父亲意图谋反被抄家斩首后,成王世子萧郁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人物。 他们都以为萧郁被赶去了中州一个贫瘠的小县城,却不知他在中途就被人虐待而死。 萧郁年少带兵出征,从无败绩,蛮夷知他大名皆闻声色变。 没人知道,圣上竟然会惧怕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北苍山一直有个传说 千年前,北苍山山脚下的某户村落里出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少年,村民们合伙惩治了那名少年。少年死后,戾气化作厉鬼继续行凶作恶。 村民们千辛万苦请来了山外的得道高僧才将那只厉鬼制服。 他们听从高僧的话,将少年的骨头拔出,打碎后分别埋在了北苍山各处,少年的亡魂挣脱不了束缚,永远不能为祸人间。 皇帝相信了那件传说,他害怕萧郁的亡魂会来索命,押送萧郁的士兵们听命行事,将萧郁的骨头生生拔出,一块一块埋葬在了北苍山 传说大多都是后人杜撰的,一小部分也是真的,萧郁的仇恨化作了恶鬼,他杀光了押送他的士兵们。 他从未对龙椅上那人生过仇恨,也从未起过异心,他也知道手握重兵会招来什么后果。 他以为圣上明白他的忠心,可他的父亲还是被人诬陷,一味的愚忠还是换来这种结局,他决心复仇。 可是,他的灵魂没日没夜遭到冰寒折磨,光靠他无法寻到自己的骸骨,他浑浑噩噩顺着既定的路途漂泊到了中州。 初见苏澜生那刻开始,萧郁就知道,苏澜生和他一样,都不是人。 少年毫无戒心,一步步朝他靠近,甚至将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给了他。 萧郁,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人。 我知道你不会乱说出去的,所以我将这件秘密告诉你,你会怕我吗? 他当然不怕苏澜生,他甚至想要苏澜生的性命。 从小照顾他的老嬷嬷说,山鬼的心头肉能够重塑肉身,定安将军的小女儿倾慕他已久,方婕儿知道他的事情后,花了好长功夫亲自挖出了他的遗骨,缓解了他的寒毒之苦。 方婕儿开出的条件全部对他有益,他能大仇得报,只要牺牲一个苏澜生。 嬷嬷常在他耳边重复念叨,世子,您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待您病好,何愁一个苏澜生呀! 他总是回答嬷嬷,再等等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一直在注视着苏澜生,哪怕困于窄小的院落也好,他想待在这里。 一墙之隔,他能听到隔壁传来的烟火气,苏澜生与苏父的争执声,苏小妹的笑声。 从前双亲在世的时候,他也拥有过这些。 萧郁偷偷将那些将士的鬼魂们遣散了,佯装出可怜模样,心软的苏澜生夜夜翻过墙头来照顾他,他自私的想要再多留一天那人的温暖。 分卷(57) 我能听到山中精怪们的声音,它们会告诉我哪处的枫叶最茂盛,哪里萤火比较多,待你病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看。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少年躺在他的床褥里,一脸天真冲着他笑道,明亮的杏眸里盈满了对以后的向往。 他躺在少年另一侧,等少年睡熟后,才敢轻触少年的脸颊。 他何尝不知道苏澜生对他的心思,他在心中暗喜,可他不能跟苏澜生在一起。 直到苏澜生因为他和陈婉婉的谣言病倒床榻后,他决定了一件事,如果要牺牲苏澜生才能报仇的话,那他宁愿放弃仇恨,选择陪在苏澜生的身边。 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我不会伤害你哥的,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可是,他终究无能为力,他的承诺只是空口白话,他阻止不了方婕儿。 等他知道方婕儿拐走了苏淼淼,并且骗他喝下了那盅用苏淼淼心头肉熬成的汤药后,一切都晚了。 一墙之隔,他听着苏澜生痛苦的呜咽,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从苏澜生的妹妹身上获得了新生,他感受到了心跳,却第一次知道,心脏的跳动原来是这般痛苦的。 萤火代表着新生,那里有无数的璀璨萤火,它们会祝福你。 萧郁,你也能获得新生。 只要大仇得报,何愁一个苏澜生呀! 定安将军起兵造反,萧郁浑浑噩噩报了仇,登基那日他毒死了方婕儿,他抱着苏澜生送他的衔月草回到了中州。 他坐在小院的金桔树下,看着日落洒满墙头。 萧郁,我又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我阿爹种的柿子。 他再也看不到那抹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也听不到那人呼唤他名字时的清朗尾音。 无人听得到他的低泣。 我只想要苏澜生。 * 白光散开,晏离舟睁开眼,阿淼从他身体里钻出,少女蹲在伽婪身边,泪眼朦胧看着伽婪。 哥、哥哥 伽婪恍然回神,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 那张模样,和苏淼淼小时候几乎没有区别。 淼淼? 阿淼抱住伽婪,像个小女孩一样大哭不止,哥哥,阿淼好想你。 伽婪双手虚虚环抱着阿淼。 他记起来了,山鬼死后会化作萤火,承载他所有意识的萤火顺水飘入了深海,他附着在商队的箱子里,灵魂混入伽蓝香中,对萧郁的怨恨和对苏淼淼的思念让他化身成魔。 伽婪的目光扫向地上的萧子归,他记不起来萧郁那张脸,眼前的人极为陌生。 阿生。萧子归挣扎着坐起,他知道伽婪记起来了一切,他试图伸手触碰伽婪,却被对方避开了。 伽婪说不出来对萧郁是恨还是爱,他明白萧郁有他的难处,可他忘不了苏淼淼被溺死时的场景。 淼淼还那么小,她才六岁。 一句对不起始终说不出口。 两人沉默对望,一时只剩下了阿淼的哭泣声。 同当年一模一样的哭声,原本无话不谈的两人只剩下了沉默。 晏离舟捂住心口,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枚渐渐冷却的琉璃珠。 这东西是 晏离舟紧紧蹙眉,脑中猝然闪过了一个名字,沧州苍鹭山。 那是妖族的领地,他为何会对那个陌生的地方有熟悉感。 澜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他用黑气加固晏离舟的心脉,淡淡道:跟我回魇山吧,你需要好好医治了。 面具掩盖了澜鬼的神色,他在想,等无漾大人醒来后,他该怎么向那位主子交代。 晏离舟点点头,和澜鬼说了声等会。 他看向一脸冷漠的寒江刃,问道:寒宗主,伽婪确实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你就放过他们 他话还没说完,廊下的顾珏却抢过了他的话头。 哥哥,你就放过他们吧,他们又没做过恶事,你别再无理取闹了好吗? 顾珏找回了他的底气,方才的犹豫被他斩断,他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的。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自己的兄长。 澜鬼破天荒跟着帮腔,说道:寒宗主,人死后魂魄落入九幽,我们也要按照他生前做过的每一件恶事来审判他该入什么地狱,你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是不是太过任性妄为了? 寒江刃捏碎了身旁的柱子,他身后的书屋摇摇欲坠,在众人眼前倏地垮塌。 寒江刃咬牙,狠狠瞪向对面那群沆瀣一气的家伙们。 好,你们说的才是对的,就我是恶人,好你个顾珏,这么多年我白疼你了,帮着别人来说你亲哥哥的不是,我是给你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了。 顾珏:哥哥,我错了。 寒江刃:你他妈现在给老子滚过来。 顾珏抱紧手中黑刀,小跑着站到寒江刃的身边。 有了帮手,寒江刃冷眼扫向对面众人,揪着顾珏的后衣领,冷笑道:以后再敢跟他们站在一起朝我顶嘴,看我不打断你两条腿。 顾珏讷讷道:我、我不敢了。 听寒江刃的意思,像是松口了。 晏离舟被澜鬼扶着站了起来,剑芒一闪,寒江刃窜至两人面前。 澜鬼阻挡的手被寒江刃拦住,晏离舟的下巴被寒江刃挑起,寒江刃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晏离舟。 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了,你可从来没有丑过,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晏离舟眉头紧皱,他打掉寒江刃的手,不解问道:你在说什么? 寒江刃:你在装什么傻? 晏离舟:装傻? 寒江刃什么意思,他怎么听不懂? 寒江刃:你还在跟我装傻,怎么,混成这种窝囊模样怕被人认出来吗?晏离舟,你是怕打不过我吗? 晏离舟一怔,寒江刃刚才叫的是谁的名字? 晏离舟 寒江刃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顾十九的意识一直保持清醒,眼皮像有千斤重。 小鬼们缩在他身边,拼命地挤着他,似乎觉得这样才能有效的保护他。 听到寒江刃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睁着一半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见得那一抹白衣。 晏离舟。 寒宗主叫那个少年晏离舟。 寒江刃掰过晏离舟的左手手腕,将那颗晃眼的红痣袒/露在众人眼前。 寒江刃原本也不确定晏离舟的身份,毕竟面前人的变化太大了,在看到那颗红痣后,他像是有了底气,质问道: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晏离舟想要抽回手,却被寒江刃死死攥住。 晏离舟:谁都有痣,我生下来便有,很奇怪吗? 寒江刃:你错了,这不是什么痣,二十年前仙门大会上,我俩尚且年幼,我和你不听师尊警告去了山涧玩耍,在那里遇到了一条正在化蛟的长蛇,你这里就是被那条断齿的长蛇咬出来的痕迹。 晏离舟: 晏离舟向澜鬼求救,澜鬼护着他挣脱了寒江刃的束缚,晏离舟转身看向角落的吊死小鬼。 小鬼,泷月君叫什么名字? 吊死小鬼同样在震惊,闻言打了结巴,晏、晏离舟。 跟他一模一样的名字。 难道他真的就是那位剑尊? 那他是怎么落到那种荒地的? 如果不是无漾捡他回去,他早就死了。 晏离舟只觉得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原本坐在地上的顾十九突然起身,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顾十九抱紧晏离舟的腰,将脸埋在晏离舟的怀抱里,他轻声呢喃道:师尊,师尊,我终于见到您了。 流溯长老没有骗他,长老说过,只要他听话,师尊即使远在天边,也会顺应他的呼唤来救他。 不是什么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是刻在他脑子里来回想念的师尊啊。 师尊真的来救他了。 师尊,十九好想您。 作者有话要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唐代韦庄《思帝乡春日游》 山鬼设定架空,请不要考究(跪下) 第61章 顾十九缠上来的那一刻,晏离舟第一反应是立马推开他。 他知道无漾不喜欢他与人过多接触,刻在记忆里的本能让他这么做了。 顾十九微微诧异,满脸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动作的时候抖落了身上的狐裘。 少年身体单薄,孤零零站在雪地里,显得十分可怜。 两人面面相觑,晏离舟不想气氛太过尴尬,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狐裘替少年披上,顾十九脸上又重新扬起笑脸。 师尊,您对我真好。晏离舟推开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师尊是嫌弃他呢。 晏离舟: 顾十九还是少年心性,所思所想全都摆在脸上,在这吃人的世界里,真不知道这样天真的家伙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寒江刃伸手撤掉周围的结界,他扫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众弟子们,想骂一群废物都觉得是白费口舌。 他看向身边的顾珏,吩咐道:去一趟锦绣楼,通知无尘宗那群家伙,他们的小师叔在这里。 晏离舟一怔,无尘宗。 寒江刃是想让无尘宗那些人带他回无尘宗吗? 可是他对无尘宗,泷月君没有半点印象,他回去做什么? 况且,他根本一点都不想离开无漾。 晏离舟抓住澜鬼的衣袖,轻声道:带我走。 寒江刃耳尖,闻言冷笑道:晏离舟,你别任性了好吗?他们找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还不想回去,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儿吗?无尘仙尊在闭关,瀛朝雪和朝漉不在,你还不赶快滚回你的宗门主持大局。 他任性? 晏离舟非常肯定,寒江刃一定是在报复刚才澜鬼和顾珏说他的幼稚行为,这一宗之主怎么是这种德行?! 顾珏还没起程,闻到邪祟气息的无尘宗等人就已赶到,他们向寒江刃行了一礼,转头看向另一边的晏离舟等人。 寒宗主,我们得到消息特地来帮您,做坏事的是那边那几个吗?他们一眼扫过满地狼藉,以及在场的众鬼和魔物们,手中的长剑纷纷出鞘。 一名晚来的弟子扶着一位哭得涕泗横流的老人,他朝着打头的青衣青年道:师兄,这老人家是这间书屋的老板,他早起过来差点被自家倒塌的书屋给砸中 你们这群邪祟简直太过分了。身后的弟子怒气冲天指向晏离舟等人。 晏离舟: 寒江刃: 顾珏噗嗤笑了出来,寒江刃甩给他一个眼刀,指着打头的那名青衣弟子,冷声道:丛霖,谁教你的规矩,敢对自家小师叔刀剑相向的? 丛霖一惊,不敢置信望向晏离舟,结巴道:师、师叔? 身后的无尘宗弟子们同样匪夷所思,眼前这个身材羸弱,一看就是凡人的少年是他们那位光风霁月的小师叔?这怎么可能! 寒江刃:信不信由你们,人给你们找到了,剩下的事情,郢仙宗不会插手了。 话音落下后,寒江刃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晏离舟,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和你也算旧相识了,你现在不记得我没关系,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只提醒你四个字,旁观者清。 晏离舟一头雾水,不明白寒江刃说的是什么意思,寒江刃前脚刚走,那群自称是无尘宗弟子的家伙们便纷纷涌上前来,他们看猴似的围着晏离舟打量。 看,我记得小师叔的腕骨上确实是有颗红痣的。 你们看,他有美人尖,小师叔也是有美人尖的。 啊,他蹙眉的样子太像小师叔了,同样是三道皱痕,连条纹的曲线都一模一样,我敢确信,他真的是小师叔。 晏离舟:你们为什么对你们的小师叔观察那么仔细的? 晏离舟不知道的是,泷月君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就算别人嘴上说着不稀罕,可泷月君真站在眼前了,他们总是会下意识去打量那位风姿绰约的仙君。 要不坊间各类话本中,关于泷月君的话本为何会那么畅销的? 小师叔,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小师叔,您跟我们回宗门吧,大师伯和师父都不在宗门,长老们成日盯着我们,我们都快被他们念成和尚了。 小师叔,请您回去主持大局吧! 晏离舟:你们是想我回去主持大局呢,还是不想变成和尚呢? 胸口一阵绞痛,晏离舟捂住嘴唇轻咳了两声,如澜鬼所说,他要回去尽快医治了,不能再在这里久留。 晏离舟对他们道:我不是你们的小师叔,你们认错人了,寒江刃是骗你们的。 众弟子一愣,皆面面相觑,丛霖说了声抱歉,伸手就去探查晏离舟的脉搏,他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也变得极其复杂。 师兄,怎么了?一名弟子观察他神色,小心问道。 丛霖摇摇头,放下晏离舟的手腕,双手抱拳作揖道:是丛霖冒犯了,但我相信寒宗主的话,丛霖不才,不知道师叔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师叔,您跟我们回一趟宗门吧,让长老们替您看看。 晏离舟赶紧摇头,他往后退了半步,躲在澜鬼身后,拒绝道: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师叔,你们定是认错人了,你们再找找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丛霖突然发问,师叔,您的本命剑去哪了? 晏离舟:什么本命剑? 丛霖:千山月,它去哪了,为何没有在您身边,为何没有保护好您? 分卷(58) 晏离舟一怔,他确实听过这个名字,不是从丛霖口中才得知,而是刻在他身体里的一个名字。 丛霖看晏离舟神色就知道他确实有问题,他更加确信寒江刃没有说谎,晏离舟估计是失忆了,可谁又能伤得了晏离舟呢? 丛霖哀求道:师叔,您跟我们回无尘宗吧,您现在不记得没关系,长老会帮您想起来一切的。 晏离舟拼命摇头,他脑袋胀痛,被面前那群七嘴八舌的家伙们吵的头疼,他抓紧澜鬼,命令道:带我回去。 师叔!众弟子一惊,就想上前拉住晏离舟,却被旁边的小子抢了先。 师尊,您要去哪啊,您带上十九好吗?顾十九拉住晏离舟的衣袖,生怕晏离舟一转身就会化作飞烟溜走了。 晏离舟尴尬地看向顾十九,他原本想委婉的说我不认识你,可看到少年额上还没消褪的黑角时,他又咽下了到口的话。 晏离舟问澜鬼,我能带他一起回去吗? 澜鬼语气冷淡道:无漾大人知道了,定会不开心。 晏离舟想了想,在顾十九祈求的目光中开口道:我确实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了,既然你是无尘仙尊亲自收的,正好无尘宗的弟子们都在,你可以跟他们一道回无尘宗。 顾十九摇头,他咬紧唇,声音可怜道:可是我只想跟着师尊。 晏离舟不是很能理解古人素未相识,是怎么依靠脑中的臆想来巩固这段关系的。 他伸手拢了拢顾十九肩上的狐裘,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就算没有流溯长老,没有泷月君,你未来还会认识别的人,我不是什么泷月君,你跟他们回无尘宗吧,或许你回去了,你的师尊已经在无尘宗等你了呢。 少年没有作答,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反驳晏离舟的说辞。 晏离舟掏出一颗银铃递到顾十九手中。 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你,但现在时机不对,你若是无聊了想找人说话,可以通过这个给我传话,你可以收下他吗? 晏离舟给他的东西,顾十九当然愿意收下,他将银铃攥紧,漂亮的杏眼微微下坠,看上去既无辜又可怜。 顾十九抽了抽鼻子,他手中抓着的衣袖渐渐被抽走,一转眼,晏离舟就消失在了原地。 师尊 小师叔! * 晏离舟回到魇山的时候,无漾还在深眠,澜鬼让手下请鬼医来替晏离舟处理伤口,他静默站在一边看着鬼医动作。 晏离舟喝了一碗孟婆熬制的麻沸散,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闭上眼睛小憩,有意避开澜鬼探究的视线。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他总觉得澜鬼变了,这种变化不仅集中在澜鬼对自己的注意,还有他周身的气势。从前的澜鬼是冷漠木讷的,现在的澜鬼虽然也是,却多了一丝人气。 隔着一张面具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澜鬼探究的视线。 阿离大人有点发烧,需要静养,可别再让他冻着了,他毕竟是凡人之躯,和我们不一样。 鬼医处理完后毕恭毕敬地退下了,寒江刃临走前送了他解药,晏离舟的伤势没有大碍,修养两天就好了。 晏离舟躺在床上,自鬼医退下后,房间内便落针可闻,晏离舟闭眸假寐,他知道澜鬼还没有走。 鬼魂是没有脚步声的,除非那只鬼特意发出声音来吓唬人。 晏离舟隐约听到了澜鬼走路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他很肯定澜鬼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吓唬人的鬼。 声响行至床前,有一只冰凉的手抚过晏离舟的额头,对方似乎在试探他的温度。 你受苦了。澜鬼的声音极低,似在呢喃。 门外传来动静声,澜鬼倏地收回手,转眼间就到了门前。 荼弥推开门,面无表情看着澜鬼,说出的话满含讥讽。 阿离受伤了,无漾大人醒过来你就死定了。 澜鬼耸耸肩,淡淡道:无所谓。 荼弥微微仰头,一脸狐疑打量着澜鬼,澜鬼躲开他探究的视线,踱步出了门。 荼弥摸摸光滑的小脑袋,晃晃头没再多想,他径直走到晏离舟的床榻前,他和澜鬼一样,伸手摸了摸晏离舟的脑袋,完了评价一句。 好烫哦。 晏离舟:一个两个都喜欢摸他额头是吧?! 晏离舟闻到荼弥身上的檀香味,装作才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问道:小鬼们都回来了吗? 荼弥点头道:伽婪的事情我已经听小鬼们说了,阿淼将他带回了他们住的地方。 阿淼和伽婪都不是人,前世分别,今生可以好好在一起了,只不过,方式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那萧子归呢?晏离舟问道。 荼弥:他跟着寒江刃回了郢仙宗,他要去见流溯长老最后一面,他临走前说一定会回魇山,不过 不过魇山哪是那么容易进入的呢,除非阿淼和伽婪同意,不然,就凭萧子归想要硬闯,光是魇山的结界就够他找半辈子了。 萧子归执意挽留,伽婪却说 如果可以,愿我们此生不再相见。 晏离舟握紧了藏在被褥下的琉璃珠,想起幻境中苏澜生的绝望与痛苦,萧郁的隐忍和无能为力,晏离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如果萧郁从一开始便放弃重生的念头,拒绝与苏澜生往来,那是否后面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从林道初见那刻开始,从萧郁看出苏澜生不是人开始,一切就定下了。 萧郁若没有那种想法,也不会放纵苏澜生接近他,他若是想要保全苏澜生,大可以赶走苏澜生。 如果在苏澜生向萧郁坦白自己不是人时,萧郁同样坦白自己的遭遇,那一切就又会不一样。 明明是相互喜欢的人,为何要落得这种结局? 晏离舟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前觉得,无漾是个喜怒不定,爱玩弄人心的人,所以才迟迟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 从前他虽然懦弱无能,但也不是一个有话就埋在心底不说的人。 经过这遭,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反正他都来到了这个未知的世界,还害怕其他的未知吗? 一味的想要保全自己,却忽略了自己心底的感受。 他即使跟无漾告白了又如何?拒绝和接受,只有这两种选择。 他能感受到无漾对自己的重视,也能感觉到无漾潜藏的一点心意,他不如赌一场,做那个先迈开脚步的人。 想通了一切,他却担忧另一件事。 脚上的齿痕像是一层血淋淋的伤疤,烙印在他的踝骨里。 洗不掉,擦不去,那种感觉仿佛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那是一种屈辱,一个陌生人带给他的屈辱。 晏离舟不知道无漾会不会接受他被别人碰过的事情,如果当初他没有犹豫,接受无漾的示好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只能卑劣的希望无漾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 晏离舟睡了好几个时辰,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因阿淼和伽婪住在湖畔竹屋,晏离舟搬回了无漾的宫殿内,屋外红月高悬,阴风飒飒,掀起一片清淡竹香。 晏离舟的烧退了大半,他没有惊动偏房里偷懒打盹的小鬼,他悄悄绕到后院汤池里洗了个澡,待全身干净后他才去了鬼王大殿。 鬼王大殿无人守夜,无漾无论清醒还是昏睡时,都不喜旁人近身。 晏离舟动作尽量放轻,他慢慢掀开红纱轻帐,俊美无俦的鬼王陷在蚕丝软垫里,无漾睡颜恬静,丝毫看不出他是那个凶名赫赫的魇山鬼王,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锦被在翻身时就已滑落。 晏离舟弯腰将被子捡了起来,他将被子放在桌上,又熟练地翻出一条新被,轻轻盖在无漾的身上。 晏离舟坐在床边,他的手隔着半指距离,沿着无漾挺翘的鼻梁慢慢滑落,他想触碰无漾,却不敢不经允许就擅自触摸。 这种距离,晏离舟也能感觉到无漾身上的凉意,他从袖中掏出那枚琉璃珠。 如果这颗珠子能看到伽婪的前世,那能不能看到无漾的前世呢? 晏离舟只是突发奇想,他将珠子放置在无漾的身体上空,珠子没甚反应。 晏离舟自嘲笑了笑,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能窥探到无漾的秘密呢。 他想要收回珠子,却看到透明的珠壁滑过一股浓烈的煞气。 晏离舟一惊,下意识扔掉那颗珠子,琉璃珠滚到了无漾的手边,与之前一样,刺目的亮光将周围笼罩,唯独不一样的是,这道亮光过后,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晏离舟伸手不见五指,他能肯定的是,这黑暗是无漾的内心。 阴雨连绵,细雨打湿了破旧的茅草,雨水顺着无数个窟窿漫了进来,狭小的屋内逐渐被水淹没。 瘦弱的小孩踩在凳子上,他刚修补好一块漏水的地方,另一边又破了洞开始进水。 晏离舟的神识漂浮在小孩的身侧,他想要伸手帮小孩的忙,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小孩被脏污的雨水淋了满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糊了小孩的满脸,小孩放弃了补救,抱着膝盖蹲在了椅子上。 全身的重量往一个地方集中,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摇摇欲坠声。 小心。晏离舟提醒小孩,可小孩听不到他的声音。 小孩仰头栽倒,后脑勺砸在了坑洼不平的地面上,他没来得及喊疼就晕厥了过去。 小孩足足昏迷了两天才醒,这对晏离舟来说只是眨眼的事情,他看着小孩破旧的衣衫,无一完好的胳膊与双腿,心痛如刀割般蔓延。 他无法肯定眼前的人是无漾,应该说,他不敢承认。 无漾从没有这般狼狈过,他那么娇气,衣食住行都要最上乘的,五指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眼前满身伤疤的小孩会是无漾? 这个小村子在北苍山山脚下,它地处偏僻,终年寒冷。 小孩从生下来就没哭过,他的父母在生下他没多久后就去世了。 他浑身长满烂疮被丢弃在角落里,他却在咯咯直笑,瞧他那副模样,无人敢上前帮忙。 村民们都说他是天煞孤星,不敢跟他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就怕被诅咒无缘无故就殒命了。 小孩快冻死前,被一个心善的和尚捡了回去。 和尚带着他住在村外的破庙里,在小孩七岁那年,那个和尚病死了。 村民们仍然畏惧那个小孩,不敢接他进村子,哪怕是施舍点隔夜的饭菜都觉得晦气。 小孩长到十岁的时候才从破庙里离开,他在村外寻了一块安静的地方,亲手给自己搭建了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只能遮风却不能挡雨。 小孩没有名字,村民们都叫他小乞丐,更过分一点的会直接叫他丧门星。 因着和尚的教导,小孩读过不少书籍,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无恙。 后来又因自己满身的伤疤,他自嘲似的将字给改了。 晏离舟跟在无漾身边,心疼地摸着小无漾的脑袋。 小无漾时常蹲在茅草屋前,看着远方白茫茫的天际出神,他从出生开始便是一个人,中途来了个过客,却又离开了。 无漾长到十二岁时便初露锋芒,并不是他有多厉害,或者有某些异于常人的本事,而是他这张脸,这副躯壳。 村里的小姑娘见了他便脸红,从前看不起他的人也因他的相貌渐渐对他改观。 什么天煞孤星,那小孩平安无事长到那么多岁,村子里也不见发生什么祸事。 于是,便有无数村民踏破无漾家的门槛,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给无漾。 无漾笑着一一拒绝了,他从未对苛待他的村民们翻过脸,说过一句重话,他总是带着笑的。 好看的事物人人都喜欢,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美丽皮囊下潜藏着哪些危险。 就算被无漾拒绝了,那些人也不厌其烦地跑来与他说话,他的美貌传到了邻村,甚至是更远的皇城,过来一睹尊容和说媒的人越来越多,无漾从未显露过一丝不耐。 大家都说,他很美丽,他很温和。 无漾喜欢做手工饰品,他做的东西算不得多好看,只因是他做的,便有无数人舍得花高价去买,为的是讨好他。 又过了几年,无漾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变成家财万贯的英俊少年,家门前依旧人来人往,他却迟迟不肯与人结亲。 有人眼馋无漾的财富,有人贪恋他的容貌身体,渐渐便有谣言传出,他哪里是不肯娶亲,他分明是做皮肉生意的,他是小倌,没看见那些进去的公子哥们穿得有多好,出来的时候又是何种模样? 无漾充耳不闻,他毫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目光,依旧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来客众多,皆是被他的皮相,他的皮下媚骨所吸引。 他们常说,你不该待在这里,我可以带你回家,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说出这话的那些人眼里总是含着无法掩盖的贪婪。 无漾笑看他们的曲意迎合,丑陋姿态,而对于他们给出的各种诱惑与好处,他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晏离舟一直跟在无漾的身边,他知道,无漾的心早就死了,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世上,直到生命终结。 传说那名少年作恶多端,可无漾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将邻居家的一条狗掳走,后来又送了回去。 某天,一位爱慕无漾多年的少女跌跌撞撞从无漾家里出来,她衣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发髻散乱,她蹲在无漾家门前大声痛哭,引来了村里所有人的注意。 少女说无漾想要轻薄她,那是无漾第一次做出反抗,他向村民们解释,是那个姑娘栽赃嫁祸于他,却没人相信他。 他们眼中的嫉妒与恶劣在那一刻爆发,他们将无漾关进地窖里,抢夺了无漾所有的财物,他们将这只难得的美艳猎物关了起来,他们驱散了外来觅食的豺狼虎豹。 谁都不知道,一个少年消失在了偏僻的雪山村落里。 红颜终将为枯骨。 在被人□□前,无漾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如生来时那般死在了阴寒发臭的地窖里,他的怨恨化作了厉鬼,村民们用他的财物请来了高僧,他们将他的尸体打碎,骨头一块块拆解,分别葬入了北苍山。 村民们全都佩戴着高僧的灵符,在他们还活着时,无漾无能为力,但 你们会有恶报的,我在地狱等你们。 冰寒如同附骨之疽钻入无漾的魂魄里,百年来,他日夜受着这种折磨,直到站立于万鬼之上,他才有能力缓解这种疼痛。 分卷(59) 他试图去寻找自己的骸骨,无奈那位高僧临死前在他的骸骨上施加了佛印,厉鬼一旦接近便会灰飞烟灭。 无漾派无数人去寻找,皆无功而返 * 晏离舟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襟,他埋头咬住自己的手臂,将哭泣一一吞没进了喉中。 他伸手抚过无漾的眉眼鼻梁,他的掌心最终落在无漾冰冷的面颊上。 晏离舟声音沙哑,低低唤道:无漾。 所有的话全都化成了一声饱含情感的呼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手。 一只冰冷的大掌突然抓住晏离舟的手腕,腕间银铃轻晃,他被无漾拽进了软帐内。 无漾身上飘散着似有若无的伽蓝香,晏离舟下意识屏住呼吸,香气中掺杂的凉意似乎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晏离舟身体颤抖,想要挣开无漾的钳制,却被无漾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束发的红绳落在枕边,与散乱的墨发纠缠在一起,无漾双眸微阖,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漾。晏离舟开口,他不确定无漾是否清醒了。 无漾眸底漾着迷茫,轻轻呢喃,像是在发问,师尊? 晏离舟一怔,他没有听太清,便听到无漾又一声轻声细语。 晏离舟。 这是无漾第一次叫出他的全名,他从未跟无漾提过他的名字,无漾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他还未来得及细思,身体就被无漾压住。 无漾居高临下看着他,冰冷的指尖描摹过晏离舟泛红的眼眶,声音狠厉。 为何哭,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杀了他。 明明说的是不吉利的话,晏离舟却被无漾的话音蛊惑,他抹掉眼尾的眼泪,轻描淡写道:没有人欺负我。 那为何哭?无漾才不信他的说辞,他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伸手扒开晏离舟的衣襟,看清了晏离舟胸前的伤口,他双眼倏地睁大,帐中的温度猝然冷了下来,晏离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便看到无漾浅色眸底充斥的血腥。 谁干的? 郢仙宗的人。晏离舟没有打算瞒着无漾,就算他不说,无漾也能找人调查清楚,那还不如他亲自说出来。 无漾眼眸幽深,还附带着几丝迷茫,他没有睡醒,现在做出的动作全是他的本能。 无漾的嘴唇翕动,无声念着郢仙宗几个字,模样看着有些疯癫。 晏离舟正想安抚无漾几句,身上那人忽然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下巴抵在他的颈肩。 有点硌得慌。 晏离舟脑中只剩下这一想法,他却不愿推开无漾。 疼不疼? 晏离舟摇头,轻声道:不疼。 无漾像是没听到他的回答,在他耳边一遍遍轻哄道:不疼了,阿离,不疼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 我定要他们百倍奉还。 晏离舟有点哭笑不得,他的伤鬼医也说没什么大碍,寒江刃已经给了他解药,他不过是吹了点冷风受了冻,休息会就好了。 他拍着无漾的背,无漾的话音一转,音调变得极尽委屈。 我好冷,你都不愿意抱抱我。 晏离舟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无漾这是在冲他撒娇吗? 无漾的脸颊贴着晏离舟的脸颊不停撕磨,他倏地抬头,晏离舟的脸颊早就红透,无漾的薄唇离得太近,近到只要他轻轻抬头,就能碰到。 疼痛让无漾皱起眉,他的额头抵着晏离舟的额头,鼻尖与其相触,太过亲密的姿势让晏离舟无法抵抗,他的身体早在无漾压上来的时候就软了。 这种亲密不是第一次,似乎重复过了成千上百次,他的身体仿佛与无漾的身体十分契合,如何触碰,如何相贴,全成了记忆里的本能。 无漾:阿离,我好疼,你为什么不回头,你为什么不抱抱我,我好疼 晏离舟心脏一颤,无漾生病的时候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 我好疼,我不想再疼了。 从前晏离舟觉得无漾在开玩笑,在学着山鬼们的语气冲他撒娇卖乖,他总是羞恼地推拒无漾,让他不要逗他玩了。 可是,在幻境中看到萧郁的经历后,他只觉得,从前的自己才是那个不明真相的傻子。 在看到紫檀盒子中的断骨时,他第一个念头便是,那则传说没有骗人,那传说里的少年是无漾。 他跟着苏澜生去过北苍山,他光是躲在苏澜生的身体里,都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冰冷,无漾的尸骨被埋葬在冰层厚雪之下,无漾这千年来,又是怎么忍受这种痛苦的? 他曾无数次求救过,却无一人能帮他。 思及此,晏离舟不再抗拒,他伸手抱住了无漾,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搂入怀中,一遍遍轻哄着。 不疼了,你不会再感觉到冷了。 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不会再受这种煎熬了。 无漾感受到晏离舟的贴近,空洞的胸腔内传来晏离舟的心跳声,他眼中的迷茫散去,看清了眼前人是谁后,他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无漾的动作异常的温柔,晏离舟原本有点不适应,在无漾温柔的安抚下,他渐渐闭上了眼睛。 被无漾抓着的手腕得到了解脱,无漾的指腹沿着他的手腕滑上,五指穿过晏离舟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晏离舟散乱的碎发藏在严丝合缝的手指之中,动作间拉扯出一下一下的疼痛,晏离舟却浑不在意,他的感官全都沉浸在无漾的唇齿之间。 无漾看着冰冷,摸着冰冷,可他的唇舌却异常的滚烫。 他索取无度,卷过晏离舟的每个角落。 晏离舟双眸中渐渐泛起湿意,他的舌尖被无漾衔咬,下唇又被轻轻安抚,这个吻很像无漾的作风,抽一下鞭子给一颗糖,疼痛中又裹着甜。 良久后,晏离舟才重新获得新鲜的空气,他不停喘着气,不待他开口,无漾又吻了上来。 阿离,我好冷,你抱抱我。 阿离,你是我的 我好疼,你抱抱我。 晏离舟不敢松开无漾,他心疼这般脆弱的无漾,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对方。 无漾像是不知餍足,只恨不得将晏离舟拆吃入腹,他的手渐渐往下落到了晏离舟的衣带上,晏离舟艰难的从欲/望中挣脱,他拉住无漾的手,满脸哀求道:不可以。 无漾眉心一皱,漂亮的薄唇微微瘪起,他像个心爱玩具就在眼前却不能碰到的小孩,委屈地将脸埋进了晏离舟的肩膀里。 那你亲亲我,我就松手。 晏离舟指尖都在发颤,他颤抖着捧起无漾的脸,在无漾满含期待的目光中,一个不含情/欲的吻落在了无漾的嘴角上。 无漾轻声笑了,他嗓音喑哑,如同毒蛇般盯紧了晏离舟。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拔舌地狱吗? 晏离舟:这种气氛下,为什么要提这么吓人的话题? 无漾:阿离,亲不是这么亲的,乖,把舌头伸出来。 晏离舟摇头,无漾捏住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掰开他的下唇,诱哄道:还是,你想我用铁钳将你的舌头拖出来。 晏离舟一慌,听话地将舌头伸出了一点,一瞬间,他的舌尖就被无漾咬住,他疼得缩了回去,只听到上方传来无漾低低的浅笑。 晏离舟有点委屈,抱怨道:疼。 无漾低头,再次侵略晏离舟的领地,他轻柔地卷过晏离舟的舌尖,温柔地舔舐晏离舟的伤口。 知道怎么亲了吗?下次要这样,好不好? 晏离舟: * 无漾这次足足昏睡了半月才醒,这一次睁开眼,身上的疲乏和寒冷全都消散不见了,他的灵魂仿佛被洗涤,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 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本藏在皮下的冰寒也跟着消失无踪,他的指尖勾着几缕发丝,牢牢地缠着他的每根指节,他闻到了发丝上似有若无的雪松味。 晏离舟。 无漾蹙眉,他心中无端升起恐慌,好像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他却无法挽救和改变。 荼弥。 无漾足足等了半盏茶功夫,荼弥才姗姗来迟。 无漾大 不待荼弥把话说完,无漾就打断问道:晏离舟呢? 他记得睡眠途中晏离舟进来了一次,他们温存了好长时间,后来他又睡了过去,那晏离舟去哪里了? 阿离大人去北苍山了。荼弥说出了答案。 晏离舟临走前让他不要告诉无漾大人,可即便他不说,无漾大人也能感觉到,那还不如将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免得白费了阿离那一番心意。 无漾浑身僵硬,似是没听清楚,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荼弥面无表情,一字一字认真答复道:郢仙宗宗主寒江刃认出了阿离大人的身份,无尘宗那群弟子也知晓了阿离大人的事情,不过阿离大人没有恢复记忆 既然凡人、众鬼、修士们都不能破解那位高僧的佛印,挖出无漾的骸骨。 那如果是以泷月君的身份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了? 晏离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前去北苍山的。 荼弥:阿离大人去北苍山了,澜鬼护在他身边,他应该会没事的。 荼弥话音刚落,就被无漾揪住衣襟。 无漾的目光淬着阴毒,冷冷道:我让你们好好看着他,不能受半点伤,你们是怎么给我看着人的? 荼弥胀红了小脸,他依旧保持冷静清醒,淡淡道:这是阿离大人的选择。 无漾动作一僵,缓缓松开了荼弥。 荼弥跌坐在地,仰头看着素来冷静的鬼王大人通红了眼眶。 原来,厉鬼也是会流泪的吗? 这是晏离舟的选择。 一百零八十块碎骨,分别葬在北苍山不同的位置。 无漾清楚知晓,在他沉睡之际,他的骨头被晏离舟挖出来了。 那个傻子还没有恢复记忆,他的神识被困在凡人之躯里,他没有泷月君的修为护体,只能以凡人身躯一块块挖掘出自己的遗骨。 无漾知道以晏离舟的本事是能救自己的,可他从来没有命令晏离舟这样去做。 即使忍受冰寒折磨,他也不想告诉晏离舟这件事。 他从未跟任何人提及,他心中潜藏的秘密是因为他舍不得。 晏离舟是怎么敢背着他做这种事情的!? 无漾捂住了心口,厉鬼是没有心脏的,可胸膛里却传来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痛。 晏离舟是怎么一块一块挖出来的呢? 离舟 晏离舟。 第62章 得知晏离舟的事情,无漾迫不及待就想奔去北苍山,荼弥手下的小鬼来报,晏离舟和澜鬼回来了。 一阵阴风刮过,吹起荼弥的僧袍,荼弥波澜不惊的小脸上罕见地露出惊愕神色,他看着大开的殿门,额上的戒疤在红月夜里泛起奇异的金芒。 无人知晓,他是鬼王手中最利的一把武器千丝线。 荼弥是众婴鬼中最特殊的一只,他模样并不恐怖,却长着三头六臂。 他刚从娘亲的肚子里爬出来,就被路过的一名妇女捡了回去。 那妇女刚死了孩子,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养着,周围人都说他是怪物,要找高人来除掉他。 妇女抱着他躲进山上荒废的寺庙里,地上散着诸多垮塌的佛像,他被妇女放入残破的莲台里。 妇女久病成疾已时日无多,她临死前仰天叩拜,祈求佛祖保佑她的孩子无病无灾,一生无忧。 然而上天没有垂怜她,妇女死后,依旧无人能庇佑她的孩子。 婴鬼从莲台滚落,他如同房梁之上的蜘蛛般爬到僵死的妇女身边,他用所有的手臂抱住妇女,企图用这一星半点的温度暖化妇女不会跳动的心脏。 即便是饥饿到咬掉自己的手指,他也没有吃掉妇女的尸体。 或许是他这种行为感动了上天,在他垂死之际的深夜里,他看到周围破碎的佛像飘起一颗颗如星子般的碎光,他在佛光之中获得了新生,而他将死的消息已先一步传达至九幽,招来了九幽之中最臭名昭著的厉鬼。 红衣少年行至婴鬼面前,他笑着在婴鬼身前蹲下,一双潋滟眼眸饱含笑意,眸底却漾着刺骨寒意。 我缺一颗心脏,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你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你不肯的话,我可以让你死第二次。厉鬼的话淬满恶毒,幼小的婴鬼根本无力反抗。 少年向他伸出手,他小小的身躯爬进少年的掌心,他被迫与少年缔结血契,成为了少年的心脏。 后来荼弥才知道,无漾为何会找上他。 无漾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寻回自己的骸骨,看到被佛光所度的他时,无漾以为有他在,就能破解北苍山的佛印,事实是,他也无能为力。 荼弥没有被无漾抛弃。 佛光加身,却不是为了普度众生,他转而成为了无漾手中最锋利的凶器。 跟了无漾几百年,连无漾都忘记了他们曾结过血契,他是作为无漾的心脏而存在的。 荼弥捂着自己的心口,他能感觉到无漾的心跳,这种情况还是百年来头一次发生。 无漾他是心动了!? * 无漾根本不用小鬼们指示,他闻着晏离舟的气味,眨眼间就到了偏殿。 晏离舟刚好被澜鬼抱进了卧房里,无漾抬眸就看到澜鬼怀中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晏离舟,他神色倏地暗下,一把夺过晏离舟搂进自己怀里。 无漾大澜鬼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无漾不知是什么时候出招的,他被甩出了偏殿,后背重重砸在了外院的石墙上,含着愠怒的声音随风飘来。 我怎么交代你的,自去领罚。 澜鬼呕出一口鲜血,他缓慢从地上爬起,向着紧闭的殿门作揖,高声道:是。 无漾轻手轻脚将晏离舟放在床上,从前他觉得晏离舟就像一个小火炉,哪哪都是滚烫的,就连羞恼时的脸颊、耳垂都是滚烫的,他爱极了晏离舟的温度。 分卷(60) 可他现在抱着晏离舟,只觉得抱着一块坚硬的寒冰,就连胸腔的跳动也在减弱。 无漾让小鬼们搬来了火盆,晏离舟双眸紧闭,他的头发和眉眼上附着寒冰,屋内的暖气融化了冰霜,卷曲的睫毛渐渐濡湿,水珠滴滴答答沿着脸颊滑落,他像是在闭眼哭泣,看的无漾一阵难受。 从没有人对他这般好过 从前那些人,总是带着或贪婪或爱慕的眼神看着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人对他有欲/望,他们对他有所求才会接近他。 可怀中的人是不一样的,从在角楼开始,晏离舟救他不是被他的媚术蛊惑,而是晏离舟想救他,便救了。 他从前嫉妒晏离舟对祁白茶的好,他近乎偏执的也想要晏离舟这般对他,可晏离舟真那么做了,他又不舍得了。 为何会不舍。 答案就在眼前,一直就在眼前,他一叶蔽目不敢认清这个答案。 [让晏离舟死吧,把他的魂魄牢牢捏在手里,你是九幽之主,谁奈何得了你,你同样能拥有晏离舟。] 无漾狠狠掐灭趁机搅乱他心智的心魔,黑雾在他手中湮灭,临消散前它发出狰狞的大笑。 [无漾,你有弱点了,哈哈哈] [你终于有弱点了,九幽之主竟然长出了一颗有血有肉的心脏,哈哈哈] 滚! 心魔无孔不入,无漾根本不想理会它,他将晏离舟抱在怀里,他的掌心贴着晏离舟的脊背,不断给他输送修为。 晏离舟,你胆子大了是么,是我太惯着你了?无漾狠狠咬牙,连骂也骂的不痛快。 无漾的余光扫到与污浊白衣格格不入的一抹鲜红,他另一只手牵起晏离舟的左手,怒气陡然攀升到顶峰。 晏离舟自幼握剑,指腹上长满了厚厚的薄茧。 尽管如此,他的手也是白皙修长如上好的瓷器,可现在,他的手掌冻得毫无血色,十根手指遍布伤痕,指甲连着血肉被掰开,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一百零八十个地方,晏离舟是找了多久,挖了多深,才能在短短七天的时间内找齐全部的骸骨的。 几乎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十指连心的疼痛,无漾早就忘记了,他不敢触碰晏离舟的手指,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还有一个方法能救晏离舟。 泷月君,泷月君能救晏离舟。 无漾发狠般抱紧了晏离舟冰凉的身体,眼泪滴答滴答落在晏离舟的颈肩。 师尊,你若是全想起来了,你会恨我吗? 什么玩物,什么腻了就会丢弃,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阿离,我喜欢你,你不能讨厌我。 * 砰 剧烈的撞击声在寂静夜里响起,寒江刃飞速从窗外跃出,他所住的院落被一只巨大的三头八脚蛛压垮,蜘蛛的长腿如尖刀般刺穿地面,宿在其他院子的弟子们在睡梦中被地震惊醒,他们纷纷逃出房间,哭丧着脸看向那只庞然大物。 又、又来了,这东西跟了我们一路了,怎么还不肯走啊! 救命啊宗主。 寒江刃暗暗骂了一句废物草包,他抬眸瞪向那只浑身泛着金色佛光的三头八脚蛛,连日来没有休息好的郁气堆积在胸口,他恨不得撕碎面前这只毒物,可他不能那么做。 那只蜘蛛三颗脑袋的额前各点了一颗戒疤,行走间脚下步步生莲。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蜘蛛,它受过佛祖点化,不是他一个出窍境的小修者能撼动得了的。 是想,一只巨蛛尾随在你身后,明明是那般诡异可怖的场景,偏你们所过之处开满了遍地莲花,想想都觉得渗人。这只巨蛛是在月前出现的,连续跟了他们半个月,它不吃人不伤人,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扰人好眠,郢仙宗一行人被折腾得几欲神魂涣散,偏偏宗主说,不能杀它。 能让宗主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东西怕是有些来头。 荼弥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另外十八只眼睛疲惫地睁着,这个时间段应该是他的休眠时间,可惜无漾大人有令,他只能日夜不休地跟着郢仙宗这群人。 不光是郢仙宗的人疲惫,他也觉得非常疲惫。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不如将郢仙宗的人全部杀了轻松,好过这样的折磨。 可自阿离昏睡以来,无漾大人便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管,所有烂摊子都交给他和澜鬼。 他好不容易从澜鬼手中抢了这个活计来干,结果还不如不抢。 无漾大人说:阿离肯定不想看到我杀生,你不要杀了他们,折磨他们便好。 好个屁,他想杀人。 魇山 小鬼敲响了鬼王大殿的殿门,它战战兢兢朝着殿内禀报。 无漾大人,无尘宗那群人又来了。 无漾刚替晏离舟擦洗完身体,闻言冷冷扫向敞开了一小半的殿门,小鬼害怕地缩起身体,眼泪都被吓出来了。 呜呜,怪不得前辈们都不敢来报信,就欺负他这只新来的小鬼吧。 阿离,我去去就回。无漾抚摸晏离舟的脸颊,俯身在他额间的红痕上落下一吻。 无漾解除了晏离舟身上的一半封印,晏离舟陷入了长达半年之久的深眠,他的身体在逐渐好转,过不了多久就能苏醒。 无漾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假如晏离舟恢复了满身的修为,以泷月君的能耐,必定能察觉他做的事情。 祁白茶,瀛朝雪,连翘,苍鹭宫的种种 无漾怀抱私心,只解除了一半的封印。 他希望晏离舟早日醒来,又害怕晏离舟醒来后,晏离舟那恢复一半的修为足够让他记起之前的事情。 荼弥和澜鬼都外出了,无漾心不在焉听着座下小鬼们禀报山外的事情,心思却飘到了晏离舟那里。 这半年来,无尘仙尊依旧没有出关,无尘宗那几个老不死的知道晏离舟在魇山,三不五时就要过来骚扰他。 最近无漾收到了无尘宗的战帖,如果他再不放人,他们就要进入魇山抢人。 大人,无尘宗已经召集了修真界各宗门候在了江城,他们人数众多,魇山的结界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无漾支着腮,闻言冷笑道:他们来便来吧,我还能怕他们不成? 可是 无漾冷眼一扫,座下的小鬼们皆噤若寒蝉。 无漾处理完事情后飞速赶回了鬼王大殿。 殿内终年飘散着淡淡的伽蓝香,寝殿内的纱幔被人掀了一角,无漾一愣,迅速走到床榻前,原本好好躺在那里的晏离舟不见了。 怒火顷刻间蔓延。 是谁? 屏风后传来异动,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窜起,无漾呆呆地望向屏风,只见一道人影缓慢走出。 三千青丝成白发,那人一席白衣,冷白的面色在烛火映衬下越发白皙,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额头处的红印给他添了几丝人气,本是多情的潋滟桃花眼,却在岁月的沉淀中缀满锋芒,如同北苍山终年不化的冰雪,直刺得无漾心口发疼。 无漾暗自握紧了拳头。 晏离舟醒了。 那眼前的人,是那位白衣剑尊,还是他的阿离? 作者有话要说:荼弥:刚出生就被坏人拐走去打童工,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一辈子好开心哦~(苦笑.jpg) 我以前很害怕蜘蛛,自从在B站看了那个小蜘蛛卢卡斯,我就不害怕了 喜欢萌系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很短的片子,每集一分钟,超可爱!配音也特别可爱,我很喜欢那个小蜘蛛发出Bu的声音 第63章 江城临仙楼 一群穿着白色弟子服的少年们围坐在酒楼二楼,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却无人享用。 一声鸟鸣打断了肃然的气氛,窗沿上落下一只浑身雪白的信鸽,靠窗的丛霖迅速解下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他没有拆开,而是双手递交给邻桌的青岩长老。 青岩长老抚过白须,缓慢将信纸打开,他仔细看了一遍,脸色倏地变了。 青岩长老将近二十年没离开过无尘宗一步,他之前与人约定,此生绝不踏出无尘宗。 无尘宗掌权人皆不见踪影,弟子们多次恳求,他才不得不破了自己当初的誓言,亲自下了山。 青岩长老对门下弟子们管教严苛,加上他不懂变通,说话时常咄咄逼人,在弟子们眼中是个不折不扣、刁钻古板的小老头,和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一心心系无尘宗,公正办事,就连无尘仙尊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这次下山,一是为了从鬼王手中夺回晏离舟,二是调查瀛朝雪和朝漉的去向。 一年前,瀛朝雪带着晏离舟去了沧州治病,自此便再无音讯,青岩长老和上一任妖王有些家族渊源,故而和苍鹭山也有段交情。 苍鹭宫封山了一年,月前才解除了封印,青岩长老立刻传信给苍鹭宫询问当初发生的事情,等了五天才收到了苍鹭宫的回信。 妖王青述被妖后杀死后,妖后已经伏诛。 妖王的儿子们死的七七八八,苍鹭宫只留下几位不堪大任的小皇子们,还有七公主青葵与大皇子青啼。 青葵看淡了往事,她无心与青啼争夺妖族之主的位置,自妖后青绵死后,她便离开苍鹭宫,不知道去了哪里。当初晏离舟的长剑没有捅穿青啼的胸口,却给他留下无法治疗的创伤,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的苍鹭宫,这里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勃勃。 青啼给青岩长老寄去的信上只写了简单几句话,简明扼要的交代了瀛朝雪的去向。 他和无漾的交易已经结束,无漾自己火烧眉毛都来不及处理,哪会想到还有他在后面使绊子。 青啼就是在刻意报复无漾当初的威胁,无漾有胆量掳走晏离舟,就能想到,他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 长老,我师父他怎么了?丛霖看着青岩长老的面色,心下起了不好的念头,着急问道。 烛魔之战后,这世间少有魔物的气息,它们潜伏在暗处,不敢再出来为非作歹,近日来魔物的气息越发浓烈,隐隐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丛霖是瀛朝雪的弟子,瀛朝雪失踪了那么久,他日日担忧,生怕瀛朝雪落到了魔物的手里。 可以瀛朝雪的本事,普通的魔物根本奈何不了他,那他师父究竟去了哪里? 青岩长老叹了口气,将纸条递给丛霖,哀痛道:你自己看吧。 丛霖迅速接过,身后的弟子碍于青岩长老在才不敢上前,纸条一到了丛霖手中,他们立马围了过来。 不可能!丛霖手一抖,纸条被风卷走,落到了另一名弟子手中。 丛霖面色发白,摇着头喃喃道: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信纸上说,苍鹭宫一年前遭受劫难,瀛朝雪在与鬼王无漾的打斗中丧命,他们不久前在当初的残骸里找到了瀛朝雪的剑与伞,特此将它们归还给无尘宗。 青岩长老叹息了声,他抬手捏了个手决,信纸背面的咒印发出暗淡青光,勾雪剑与骨伞凭空落在了糕点盘上。 这两样是瀛朝雪的贴身武器,怎么可能会轻易离手,真相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相信。 无漾,我一定要杀了他。丛霖双眼赤红看着勾雪与骨伞,话音刚落便一掌捏碎了桌角。 可现在怎么办,魇山的结界还没破除,我们不知道小师叔到底在不在魇山里,万一鬼王将小师叔转移走了呢? 我、我在担心一个问题,你说小师叔会不会也 放你娘的狗屁,不要乌鸦嘴。 十九,你的银铃还是无法联系到小师叔吗?一名弟子发话,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黑衣少年身上。 顾十九穿着与他们相同样式不同颜色的弟子服,他比半年前长高了不少,当初衣衫褴褛面貌脏污的少年渐渐长开,他容颜俊逸,眉目如画,一双杏眼如林深中的小鹿般澄澈分明,他气质出尘,只一眼便觉得干净纯粹,仿佛未曾沾染过世间的一切污浊。 然而,众人都知道,他是魔物,还是一只心地善良,从不作恶的魔物。 尽管顾十九舍不得离开晏离舟,晏离舟消失后,他也只能听从晏离舟的命令跟着丛霖他们回到了无尘宗,无尘宗一众弟子们原先对他有所忌惮,碍于他是无尘仙尊亲自收的,泷月君的三徒弟,众人不敢对他不敬。 半年来的相处,他们越了解顾十九,便越发喜爱他。 顾十九心胸宽广,从不与人交恶,即使别人冷眼待他,他也不会心存怨恨,简直和他原本的身份大相径庭。 若哪一天有人说顾十九做了坏事,他们绝对是第一个不信的,开玩笑,这世上就没有比顾十九还要善良可爱的魔物了。 顾十九掏出手中黯淡无光的银铃,摇头道:我感知不到师尊的气息,他已经许久没有跟我说过话了。 之前顾十九还能联系到晏离舟,和晏离舟说会话,某天晏离舟突然消失无踪,再没了回信,他每日摸着银铃,对着它喃喃自语,可再也听不到师尊的声音。 曾有传言,半年前,有人在北苍山附近见过一名白衣少年,因着他相貌英俊,才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少年进了北苍山后再也没有出来过,很多人说,北苍山地势凶险,且常年积雪,厚雪下是深不可测的冰层,这身材瘦弱的少年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过不久又有传言,少年进山七天后天降异象,山脚下的农户们都看到一条白龙盘旋在北苍山的云端之上。 坊间的话本上编纂了一些瞎话,那少年其实是入凡尘的泷月君。 北苍山上生长着能救人性命的衔月草,泷月君是为了他那重病的二徒弟以身涉险去采药呢。 顾十九知道话本的内容不可信,可他对人间的种种认知都来源于话本,他们传的一些事情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很多都是真的。 顾十九攥紧了银铃,委屈和郁气交杂盘结在胸口,他双眸微敛,将眼底的水光掩盖,不让人窥探出他眸底下的波涛汹涌。 师尊对他的大徒弟二徒弟这般好,可真叫人嫉妒呢。 为何师尊就不能看看他呢,他也是师尊的徒弟呀。 顾十九从未跟师兄们提过一件事。 每日深夜,他都会被拖入一个荒诞梦境中,他作为旁观者观看一人一鬼被翻红浪,好不快活。 那素来清冷矜贵的剑尊被红衣鬼王压在身下,种种香艳画面比勾栏院里的画本描绘的还要动人。 分卷(61) 起初他是抗拒的,后来,他竟感觉不到一星半点的污秽,甚至想 十九,你脸怎么红了? 顾十九被人从旖旎中唤醒,他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红得发烫的脸颊,逃难似的快速回答,我、我没事。 他咬了下唇,暗自懊恼。 没人知道,他已经坏了。 我们不知道小师叔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受的又是什么苦,那鬼王到底想做什么? 他以为他本事大就能随意霸占别人家的小师叔了吗? 不管了,直接冲进去就行了。 二楼拐角处响起脚步声,众人惊疑,他们将二楼都包了下来,小二怎么还放人上来? 楼梯处不见人的踪影,就在众人以为听错了时,顾十九面前猝然站了一个黑影。 那东西不等他们说话,便先道明来意。 我可以帮你们给晏离舟传话。 * 香气在暗中浮动,红衣鬼王与白衣剑尊遥遥对望,一人一鬼寂静无声,看似沉默的气氛下隐藏着诸多暗流。 无漾眼也未眨盯着晏离舟,他想从晏离舟的表情判断出晏离舟恢复了多少,可对方像一潭寂静的死水,光从表面完全窥探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等待太久,终是无漾耐不住沉默,率先开了口。 阿离? 晏离舟睫毛抖动,听到他的呼唤,微微垂着的眼皮猝然掀开,他瞳中布满迷茫,是无漾曾见过的模样,晏离舟被他夺了心智,什么都不清楚,全然依附他时的模样。 无漾眸色渐深,巨大的痛苦席卷胸口。 曾几何时,他从祁白茶手中夺过晏离舟,就是用这副模样日日将晏离舟养在身边,对他做出一些出格之事。 他不后悔,却在尝过晏离舟的甜头后,越发贪恋清醒时的晏离舟的美好。 那才是会笑会哭,有血有肉的晏离舟,是真心待他,宁愿为他奔赴千里以身涉险的晏离舟。 无漾这般想着,眼泪不知不觉洇湿了他整张脸庞。 晏离舟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他困惑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是晏离舟,也是剑尊泷月君,他似乎在某处宫殿里遭受到心魔的伏击,重伤后被路过的鬼王无漾捡回魇山,他中间失忆了一场,又因去北苍山替无漾找回骸骨昏睡至今。 他待在苏澜生的梦境中时,从未想过他也能为一个人攀登北苍山,若在以往,他绝对是第一个哭着逃跑的。 昏迷期间,晏离舟的意识能窥探外界,半年来无漾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都看在眼里。 那个娇气又能作,简直可以称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鬼王竟然愿意亲自服侍他,这是晏离舟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无漾像是得了一个等身玩具的小孩,不假他人之手,替他清洗,梳发,穿衣样样亲力亲为,无漾走到哪,势必都要抱着他。 众鬼都知道,鬼王大人对阿离大人情根深种,去哪都不肯放开他。 无漾爱在晴好时抱着他去山外踏青,夜深时宿在无漾亲自搭建的茅草屋的小榻上。 无漾最爱贴着他耳鬓厮磨,说着他清醒时绝对听不到的淫/词浪/语。 晏离舟第一次知道无漾是这样的鬼,可他却讨厌不起来。 好多次晏离舟都想挣脱束缚,不是逃离无漾,而是反手去拥抱无漾,可他做不到。 晏离舟回过神来,看清无漾脸上的眼泪后,他心中大骇,开口唤道:无漾。 无漾抬眸,露出一脸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他不敢置信看着晏离舟,歪了下头,问道:阿离? 你为何要哭? 无漾一步步缓慢接近晏离舟,他停在晏离舟身前。 晏离舟矮了他足足一个头,无漾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颤抖道:再、再喊我一遍? 晏离舟:无漾。 晏离舟被无漾拥在怀里,那力道像是要将他揉碎了,他呼吸不过来,躺了大半年,他勉强才能站立,被无漾这么紧的拥抱,他几乎软倒在了无漾怀里。 晏离舟隐隐能察觉到无漾的害怕,他知道无漾有多紧张他,几乎对他寸步不离。 他轻拍着无漾的背,解释道:睡醒时你不在,我有点热,就想换身干净衣服。 无漾将脸埋进晏离舟肩膀里,他略带鼻音,回应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走开,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 无漾只抓他想听的重要部分。 晏离舟笑了笑,小声道:那你能放开我吗,我有点喘不过气了。 无漾话只听一半,松开了一点,给晏离舟足够自由呼吸的空间,他将晏离舟抱起走向大床。 晏离舟下意识搂住无漾的脖子,他以为无漾会将他放在床上,可无漾直接坐了下来。 晏离舟被无漾用抱婴儿的姿势抱着,双腿被钳制,他进退维谷。 昏睡的时候他知道无漾对他做过不少荒唐事,若放在他不喜欢无漾,也没察觉无漾心意前,他只会觉得无漾在欺辱他,可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他只觉得又羞又恼。 那个时候就够让他羞恼到想哭的了,真枪实干上场的话,他怕他会受不住那种刺激,毕竟无漾的媚术无人能及,最重要的是,他才睡醒,身体都还是软的。 但是晏离舟想多了,无漾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他与晏离舟视线齐平,两人眸光相撞。 无漾问道:阿离,感受到了吗? 晏离舟来不及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满脸讶异,无漾有心跳了,一只鬼怎么可能会有心跳? 无漾额头抵上他的,清越的嗓音带着浓厚笑意。 我喜欢你。 一句告白突然在耳边炸响。 即便无漾不说,晏离舟仍能猜到无漾的心意,亲耳听无漾说出来,他的心跳依旧控制不住跳动。 无漾:阿离,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晏离舟脸颊微红,回抱住无漾,简单却郑重地回复无漾的承诺。 好。 无漾心满意足抱紧晏离舟,两人紧密相贴。 他会对晏离舟好的,用一切来补偿之前的过错,好到让晏离舟无法离开他,好到即使今后晏离舟会想起一切,也能从轻发落原谅他。 在晏离舟看不到的地方,无漾眸光深邃,唇角渐渐勾起。 晏离舟没有想起不该想的东西。 这场赌局,是他赢了。 可是,他需要时间来补偿晏离舟,在此之前,他该怎么阻止无尘宗那些想要坏他好事的家伙们呢。 得到心爱的宝物固然重要,可那些虎视眈眈想要觊觎他宝物的人,该如何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1 00:00:00~2021101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然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巨大的深坑之中翻滚着赤红的岩浆,十八根石柱屹立在圆坑周围,儿臂粗的锁链从石柱延伸,齐齐伸向深坑之中矗立的唯一一块净土。 岩浆之上,一身红衣的朝漉被锁链困住,他乌发披散,面容憔悴,这般狼狈下,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朝漉被锁了灵脉,有东西飘到近前了他才知晓,他微微抬头,露出墨发下昳丽无双的一张脸。 小鹿。 来的是引朝漉进魇山的吊死鬼。 朝漉双眸覆上一层阴翳,锁链尖端的钉子扎入他的四肢中,他无法动弹,没有灵力护体,疼痛之下他依旧笑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吊死鬼盯着那些拳头大小的钉子,只觉得灵魂一阵疼痛,它伸手触摸朝漉结痂的腕骨,说道:小鹿,鬼王大人出门了,我偷了狱卒的钥匙,你走后再也不要踏进魇山了,不然鬼王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它们以为朝漉是新来的小鬼才带朝漉进入魇山的,要是早知道朝漉是人,给它们一百个胆子它们也不敢这么做。 朝漉来这没几天就被荼弥大人发现了身份,荼弥大人跟他打了三天三夜才将他制服,朝漉被锁在了九幽地底最阴暗的角落,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 修仙者灵脉被封,量朝漉有滔天的本事,也无法逃离这座监牢。 吊死鬼的同伴们对朝漉的行为嗤之以鼻,就凭朝漉也想打鬼王的主意,他是疯了吗? 吊死鬼却不这样觉得,朝漉被俘前,他听朝漉说,他来这里是想拿回故人交代的一样东西的,拿完就走,绝不滥杀无辜。 吊死鬼想着,凡人来这里想拿回什么呢? 凡间的话本上描述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人鬼恋,那些凡人来鬼界,所求的不过是心上人的魂魄而已。 朝漉什么也没做,就被荼弥大人关进了这里,未免太过无辜了点。 吊死鬼拿出钥匙解开朝漉身上的锁链,朝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一言不发,他脸上挂着浅笑,仿佛一座已入定的雕像,只会做一个表情,看着倒比恶鬼们还要渗人。 小鹿,你在笑什么?吊死鬼发觉了不对,伸手在朝漉的眼前晃了晃。 朝漉睁着一双如黑玉般的双眸,纯净无辜,眸中倒映着滚滚岩浆,却没有半点情绪。 吊死鬼魂灵一颤,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阴风陡然吹来,它回身望向圆坑之上突然出现的小沙弥。 荼、荼弥大人。吊死鬼打了个结巴,荼弥大人不是外出了吗,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荼弥脱下了锦襕袈裟,换了身最普通的素色僧袍,他双手作揖,视线越过吊死鬼,看向它身后的朝漉。 自去领罚。荼弥冷冷丢下一句话,吊死鬼扔掉手中钥匙便逃窜了出去。 以荼弥的脾性,发现这种事后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的,那一定是有更严重的事情需要处理,才连它的背叛都顾不上了。 小鹿会有什么问题? 吊死鬼消失的瞬间,荼弥已站在朝漉面前。 这人是一年前潜入进魇山的,那时无漾大人还在苍鹭宫。 几番调查下,荼弥才知晓这人的身份,无尘仙尊的二弟子朝歌,应该说是朝漉。 荼弥和澜鬼同是鬼王的左右手,朝漉两相对比,觉得身材瘦小的小沙弥要比澜鬼更加好对付,却不料踩了硬钉子,论硬实力,澜鬼怎么可能斗得过荼弥。 朝漉还未接近荼弥,就被无形的千丝线给锁住了,如同瀛朝雪那时一样。 荼弥比无漾多了个优点,无漾喜欢欣赏猎物在网中挣扎,而荼弥不喜欢说废话,他最爱一击必杀。 不过,碍于对方是无尘仙尊的徒弟,荼弥没有下死手,而是将他锁在了这里,等无漾大人回来再处置。 无漾听说这件事后并不上心,他也没让荼弥放了朝漉,手里多了个筹码,他打着能更好威胁晏离舟的主意。 荼弥扬起小脑袋,努力伸直手才碰到朝漉的脸。 素来淡漠的小脸倏地变色,他手一挥,翻滚的岩浆朝着朝漉奔来,面前的人不闪不避,脸上始终挂着淡笑。 朝漉的身体被滚烫岩浆腐蚀,锁链哗啦啦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荼弥眼睁睁看着朝漉的身体化作碎土,浓烈的硫磺味中飘散起一股淡淡的莲香。 与人间的莲花香气不同,荼弥最是清楚,那绝不是普通的凡间之物。 这是朝漉的分/身,不过一个小弟子而已,竟连无漾大人都被蒙骗过去了。 听吊死鬼的意思,朝漉来魇山是想要寻回一件东西,东西没拿走前,他绝对不会走。 那他现在,又藏身何处? 荼弥拧起眉,魇山的结界快要破了,头顶红月的颜色越来越艳。 为了让晏离舟安心,无漾将阴暗的九幽布置成人间景色,这表面的幻想在逐步崩裂,九幽似乎要重回原来的模样了。 * 山涧漫起晨雾,昨夜落雪,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茫。 木窗的缝隙被冰雪凝住,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从被窝里伸出,他用力推开了窗户,冰块的碎裂声与木窗的嘎吱声打破了一室宁静。 寒风顺着半开的缝隙灌入,床榻就在窗边,晏离舟怕冷的身体瑟缩,他像是在寻求热源,抱住无漾的腰,将脸紧紧贴在无漾的肚子上。 无漾面上浮起笑意,回头拽起晏离舟。 晏离舟还在犯困,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家中软绵绵的大床里。 晏小少爷最爱赖床,家里人也惯着他,从来不会打扰他休息,他妈有时候看不下去才会过来拉他起床。 晏离舟以为是他妈在拽他,轻哼了两声,扯过被子盖住脑袋,耍赖道:不起,我要睡觉。 无漾看着盖住自己和晏离舟身体的锦被,他小腹微微凸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怀六甲了呢。 无漾觉得好笑,他大致能猜出晏离舟做了什么梦,他也不催晏离舟,被下的双手慢慢抚上晏离舟的脸颊。 这些动作无漾做过千遍万遍,不用看他都能知道大致方位,知晓晏离舟的哪块皮肉哪块骨头。 但这次他失策了,他的手刚碰上,就被晏离舟狠狠打掉。 晏离舟神志不清,本能就说出抗拒的话,别闹我 无漾眸色幽深,身体一软,如游鱼般滑进了被子里。 宽大的锦被将一人一鬼罩住,被褥瞬间变成了一座小山峰。 从前无漾只爱抱着晏离舟,牵牵晏离舟的手,或说些威胁人的话。 自一人一鬼互通心意后,无漾完全不知收敛是何物,抓住晏离舟便是要好一番讨教。 闹到晏离舟每次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就能想起一些让他羞愤欲死的回忆。 晏离舟昨夜被无漾闹狠了,还没睡上一个时辰又要被折腾,他自然不依。 他困倦地睁不开眼,只能用手胡乱推搡着无漾,企图让对方安分一点。 无漾咬住贴过来的指尖,他的舌尖卷过晏离舟的指腹,将晏离舟整个无名指都含住。 晏离舟怕痒想要收回去,无漾却不依了,他抓住晏离舟的手腕,逼迫着晏离舟睁开眼,让晏离舟看着自己吞/吐他手指的模样。 晏离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然知道无漾的意思。 一大早就被闹了个大红脸,晏离舟小声骂了句流氓。 他的胆子也被无漾惯大了,放以前,他宁愿憋着也不会将这些词说出口。 无漾莞尔一笑,欣然接受晏离舟的评价。 分卷(62) 我就是放荡,也喜欢看你被我弄得放荡的模样。 不要脸 在晏离舟快要被逼哭时,无漾才吐出晏离舟的手指,他滚烫的唇舌却往上滑,落到了晏离舟的手腕上,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只朴素的银镯,其上的银铃轻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无漾咬住晏离舟凸出的腕骨,他的牙齿碾磨腕骨上的红痣,高挺的鼻尖蹭到晏离舟的腕间,嫣红的鼻尖痣仿佛坠入晏离舟的身体里,乍一看过去,他的肤色几乎与晏离舟融为一体,他们每一个地方都极其契合。 晏离舟还不知道无尘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无漾才好上,不想跟无漾分开。 再者,他是晏小少爷,不是真的泷月君,他只是占据了这个壳子而已,其他人其他事哪有无漾重要? 可是,他总觉得奇怪,自己的记忆似乎出现了许多残缺。 有些东西看似合理,却每每在中间缺了一环,无漾解释是他睡了太久,可能以后就能想起来了。 晏离舟相信无漾的话,也信了这种蹩脚的说法。 晏离舟不是个爱瞒着事的人,他也不想辜负无漾的一番心意,他将在临江楼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给了无漾。 晏离舟原本充满忐忑,却见无漾神色平静,只是突然抱紧了他,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阿离,我保证。 一句我保证让晏离舟落了泪,无漾对他太好了。 长桌上的香炉里飘出缕缕香气,顺着纱帘钻进了床榻内。 顾十九双目紧闭,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蹙起,他像是陷入了梦魇,汗液从额头滚落,他的五指紧紧抓住被子,喉间发出如同幼兽般的痛苦嘤咛。 又来了,他又被那人抓入了梦境中。 顾十九知道这是一场刻意编织出来的幻境,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变得麻木、接受,到现在生出了一丝丝贪恋。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见到晏离舟,他的师尊。 梦里,高大的红衣少年将他瘦小的师尊压在身下,他们在许多地方做过相同的事情,而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备受煎熬地观战了每一场酣战。 晏离舟在世人眼里就如同九天明月,高不可攀。 顾十九一开始对晏离舟的想象,也如世人形容的那般刻板。 在临江楼外的初见,他瞬间打消了这一念头。 那时的晏离舟长相不俗,却远远达不到清冷矜贵,不可仰视的地步,甚至连他身边的寒江刃都比不上。 可顾十九就是记住了那样的晏离舟,在他落难时朝他伸出援手的晏离舟。 来到无尘宗后,他心心念念都是怎么找回晏离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晏离舟回来后,他定会好好孝顺他的师尊。 然而,晏离舟还未回来,他的心却先脏了。 原因都是那个红衣少年。 他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干净,他不想孝敬晏离舟了,他想 银铃的响动牵引着顾十九来到一处简陋的小院外,他踩过积雪,推开木门,麻木却又兴奋地走向声源处。 如果晏离舟的记忆是完整的,看到院子与房间的布置,他就能想起来,这里和他在连翘幻境中见过的小院一模一样。 寒冬腊月,窗户却开了半扇。 顾十九知道,这是特意为他留的,就是为了让他好好欣赏里面的春/色。 饶是见过了无数次,顾十九仍然身体僵硬,如初见时那般脸红耳赤。 晏离舟一头墨发早在半年前就变白了,无漾收了封印,晏离舟重归原来的样貌,顾十九第一次见到,险些认不出那是他的师尊。 都说泷月君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亲眼见到果真名不虚传。 如一张白纸的少年第一次懂得了何为心动,直到现在,那张白纸几乎被污浊染透,只剩下了一张徒有其表的空壳架子。 此刻床榻上,晏离舟的白发凌乱地铺开,与无漾的黑发相互纠缠,他额间的红印被欲/望晕染出更为深邃的颜色。那抹红缓缓滑下,漫过他漂亮的眉眼,将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勾勒出绯红的色泽,卷曲的长睫被泪水打湿,黑色长睫与绯红重叠,在他白玉般的眼尾勾勒出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晏离舟的皮肤过分白皙,稍有点磕碰便轻易可见,顾十九眼中几乎只见得到白与红两种颜色。 红衣少年衣衫凌乱,他的后背宽阔,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伤痕。 他俯身靠近晏离舟,高大的身体裹住在他面前显得过于瘦小的晏离舟的身体 耳边传来晏离舟变调的声音,顾十九脑袋一片空白,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晏离舟绷到极限的脖颈上。 一段漫长时间过去,屋内两人的声音才渐渐停止,晏离舟眼眸半阖,已经没有力气了。 无漾餍足地跪坐在床榻间,他微微侧头,一只眼睛似有若无瞟向窗外。 无漾唇角微勾,红润的唇上还带着零星水光,他的眼里含着显而易见的挑衅,目标非常的明确。 顾十九呼吸沉重,心火将他烧痛,他修剪的干净的指甲完全不能刺穿皮肉,只能依靠室外的寒冷缓解被烧灼的痛苦。 无漾从来不是个愿意分享食物的家伙,他引诱顾十九入网,又不甘让顾十九看到晏离舟的全貌,每次他们欢/好时,他总是刻意遮住晏离舟的隐私部位,饶是这样,也足够让顾十九变得心浮气躁。 在苍鹭宫时,无漾从晏离舟反常的反应中观察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祁白茶太过耿直,被人几句话就能哄过去,他才不是祁白茶,能被晏离舟用失忆这个借口搪塞过去,就算一个人失忆,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本性,观察晏离舟越久,他越能肯定,晏离舟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泷月君。 无漾掌管生死,他确信晏离舟与泷月君是同一个灵魂,这个疑惑暂时打消,他却发现了另外一件秘密。 祁白茶只有一魂,任谁丢失一魂都会变得或痴傻或体弱多病,更有甚者会变成活死人,祁白茶却毫无异样。 他越挖越深,凭借魇妖的幻境找到了祁白茶的秘密,那个秘密还与他有关。 苍鹭宫一别时,他跟祁白茶说出了那个秘密。 祁白茶不是缺魂,真正缺魂的是他自己。 最可笑的是,他发现,他也是另外一个人丢失的那一魂。 直到顾十九出现,那消失已久的妒忌再次窜了上来。 无漾不甘心,他想着杀掉顾十九,那么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与晏离舟在一起了,但他的力量奈何不了本体。 明明是同一个人,无漾却不甘沦为附属品,他贪婪地想要独占晏离舟。 等顾十九觉醒后,他迟早会回归本体,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给本体做了嫁衣。 既然这样,那不如将顾十九变成另外一个无漾,将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变得肮脏不堪,他才能以别的方式再次拥有晏离舟。 晏离舟全身无力,无漾像是没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他抓起晏离舟的左脚,在顾十九的目光中咬上晏离舟的踝骨,那里留着一道无法褪去的齿痕,是他亲口咬上去的,即便是泷月君也无法洗去那抹痕迹,晏离舟每每看到都会想起他。 晏离舟说,这里是他的屈辱。 无漾说,我会帮你洗去屈辱,重新覆上我的痕迹。 无漾伸舌舔过那块齿痕,这一下动作惹得晏离舟想要反抗,可他却没有半点力气。 乖,我帮你清洗污浊。 这话落下,晏离舟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逐渐放弃了反抗,他依恋无漾的温度,甚至主动搂上无漾的脖子。 在顾十九满含猩红的注视中,无漾缓慢轻柔的,却含着挑衅般,吻上了晏离舟嫣红的薄唇。 你知道怎样亲吻才能让晏离舟毫无反抗,心甘情愿依附于你吗? 你知道晏离舟身上的软肋与弱点吗? 你知道晏离舟最喜欢哪种方式吗? 你知道 你知道 晏离舟的声音与无漾的蛊惑一同落入顾十九耳里。 顾十九咬紧下唇,像个看着别人吃糖自己却什么都没有的小孩,委屈的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是一体的所以别担心,不是NP 二崽只是想教尊师重道的三好少年吃肉,不然就会像憨憨大娃一样什么都没捞着 第65章 晏离舟从睡梦中惊醒,千支红烛的暖光将偌大的寝殿照得如同白昼。 蚕丝软被里还留有无漾的气味,可人却不在了。 晏离舟困倦地坐起身,迷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无漾最近很忙,往常总爱黏在他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晏离舟乍然之下还有些不习惯。 晏离舟没问无漾发生了什么,无漾手下那么多鬼,总有事忙的时候,他清醒后便自顾做着自己的事情。 无漾说过,只要不离开魇山,他想去哪都可以。 山鬼们经常会过来陪晏离舟玩,阿淼临行前特意来跟晏离舟道了别。 伽婪毕竟还没死,他总不能一直待在魇山,阿淼自出生后就没离开过小镇和魇山,她附身在伽婪身上,伽婪会带着她一起走遍大江南北。 一魔一鬼不作恶,倒也没人能为难他们。 况且,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萧子归。 铃铛的声音唤回了晏离舟的清醒,他下意识去看自己腕间的银铃,不是银镯发出来的声响,他掀开软被,他的脚踝处同样绑着一个小指粗细的银环,这是无漾亲自做的。 上面同样坠着一颗雕工精致的镂空银铃。 也不是这个。 晏离舟目光落在角落,他下了床,缓慢朝着声响处走去。 一颗银铃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它的表面沾染了灰尘,内里却散发出一抹诡异的幽光。 从前遇到这种事情,晏离舟下意识就会逃跑,如今在他眼里,这东西根本不足为惧,毕竟他都和鬼王在一起了,真要论起来,这才是最大的灵异事件。 晏离舟伸手捞起那颗铃铛,刚一触碰,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唤。 师尊 晏离舟一愣,这声音他非常熟悉,长达半年的昏睡中,他同样跟顾十九有联系。 晏离舟猜测是临江楼临别前他送给顾十九的银铃的原因,顾十九在那边呼唤他,他偶尔能听得到。 晏离舟抢夺了泷月君的身体,却不能教泷月君的徒弟什么东西,他唯一能帮助顾十九的便是听顾十九唠叨日常。 今日师伯们教了他什么东西,宗门山上的腊梅一夜都开了,丛霖前几日捡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灵兽等等。 顾十九在青岩长老的帮助下,能够自如隐藏自己额上的黑角,晏离舟恢复点记忆后,自然明白了自己的白角是什么东西。 泷月君原身是条小白蛇,蛇化蛟,蛟成龙,这具身体似乎在之前的重创中,误打误撞突破了原先的境界。 他最不解的是顾十九本体是团魔气,为何也会有这东西,顾十九自己也不知道。 晏离舟问起,他羞涩一笑,小声道:我是师尊的徒弟,和师尊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晏离舟着实被他的回答噎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十九被丛霖带去山下历练的时候也不忘记呼唤晏离舟,多亏顾十九的聒噪,这半年来,晏离舟就没错过顾十九的成长。 与此同时,顾十九的性格让晏离舟想起了一个人,记忆非常模糊,在顾十九之前,他遇到过一个和顾十九一样可爱的黑衣少年,与顾十九不同的是,那个少年不爱说话,他总是很沉默,却和顾十九一样爱害羞,也时常会发些小脾气。 可是,他记不起来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了。 师尊 银铃中再次传来顾十九低低的呼唤,晏离舟隐约听出他嗓音里的不对,像是含着几丝喑哑,又有几丝困惑,更像是无漾情动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时的声音。 十九? 顾十九没料到会得到晏离舟的回应,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听到晏离舟回应他了。 他手足无措抓住银铃,拼命摇头打散脑中对晏离舟的所有旖旎念想,同时又在心里暗暗唾骂自己,为何那么心志不坚,连自己的师尊都敢亵渎!? 师尊。害怕晏离舟会多想,顾十九急忙应道。 晏离舟不疑有他,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他随口一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十九的脸颊却悄悄红透了,他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明显肿/胀的地方,嗫嚅道:没、没什么 晏离舟:你是感冒了吗? 顾十九撒了个谎,道:有点。 晏离舟:那你记得喝点药。 完了又觉得太过敷衍,他赶紧补充一句,多喝热水。 顾十九完全听不出来晏离舟是在尬聊,他只知道晏离舟是在关心他,他笑了笑,乖乖答道:好,弟子谨遵师命。 顾十九和晏离舟时常保持联系,无尘宗那群人自然是知道的,晏离舟担心他们会来找无漾的麻烦,一直解释自己没事,等他病好后一定会回无尘宗一趟。 自从顾十九联系不上晏离舟后,无尘宗外出寻找瀛朝雪和朝漉的弟子们也渺无音讯。 他们害怕晏离舟会出事,这才再次下了山,前几日得到瀛朝雪的消息后,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顾十九脑子总算恢复清醒,想起客栈的事情,连忙道:师尊,您还在魇山吗?您快点出来吧,那里很危险,鬼王不是什么好人,你被骗了。 被骗?无漾能骗他什么? 他杀了 顾十九的声音突然被截断,晏离舟眉心一皱,寝殿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身厚绒狐裘的高大青年走了进来,他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不是澜鬼又是谁。 晏离舟已经很久没看到澜鬼了,无漾不许他们靠近鬼王大殿,澜鬼为何会深夜造访? 澜鬼的狐裘沾满鲜血,晏离舟诧异问道:澜鬼,你怎么了? 澜鬼快步行至晏离舟身前,他没有回应晏离舟,而是将一样东西强行塞进了晏离舟的手里。 这是什么? 晏离舟摊开掌心,他手中赫然躺着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宝剑,很像晏离舟小时候吃过的零食袋子里赠送的玩具宝剑,与那些塑料品不同,这把剑做工更加精细,通体银白,剑身泛着冰冷寒气,剑柄上雕琢着似龙似蛇的鳞片,有莹白的碎光潜伏在鳞片的缝隙之中。 分卷(63) 一碰到它,晏离舟就觉得丹田处漫过一股暖流。 与此同时,他的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拂过,刮起一阵叶尖撩过皮肤似的麻痒。 阿离呜呜呜 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炸开,晏离舟惊愕地看向手中的白剑。 一个名字在脑中闪过,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千山月? 呜呜呜,阿离我想你想的好苦啊!我被那个小秃驴欺负了,他日夜折磨我,你要帮我报仇! 晏离舟的脑袋霎时成了一团浆糊,身前的澜鬼掐住千山月,让它暂时闭了嘴。 澜鬼:来不及跟你详细解释,千山月会告诉你发生的所有事情,无漾在赶回来的路上,我先带你离开魇山。 澜鬼话音一落,不由分说便将千山月塞入晏离舟体内,晏离舟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那把剑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剑身的寒气也融入了他的骨血之中,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晏离舟痛苦地捂着脑袋,他脚步踉跄,被澜鬼一捞,轻而易举就被澜鬼扛在了肩上。 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在晏离舟脑海里盘旋,一块一块将残缺的漏洞给填补,他的脑袋胀痛,完全反抗不了澜鬼的力气。 为何要离开魇山? 澜鬼不是无漾的下属吗?那为何要特意避开无漾?! 顾十九也说无漾不是什么好人,他没说完的话又是什么? 澜鬼踏出鬼王大殿,红月罩下,将整个九幽陷进鲜红的血色中,唯独庭院中的小沙弥周身泛着灼目刺眼的金光。 你想带阿离大人去哪里? 澜鬼声音还算平静,淡淡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荼弥:半年前。 澜鬼握紧了腰间佩刀,他知道自己的行踪被人盯上了,因此做事格外小心。 他觉得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能救出晏离舟,鬼王看守太紧,直到今日他才有机会出手,却没料到,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被荼弥发现了。 怎么发现的?他行事小心,他自认模仿澜鬼,没有十成相像,至少也有□□分。 荼弥:半年前,你没有保护好阿离大人,鬼王大人将你打成重伤那次,你还记得吗? 荼弥不是鬼魂,他还拥有肉身,澜鬼却不同,他是真真死透了,只有魂魄,哪会流血呢? 低阶小鬼们经常会用假的肉身去吓唬凡人们,因此它们会流血流泪,高阶的恶鬼们才不屑做那种小把戏。 号令百鬼的澜鬼更不可能会与低阶小鬼们为伍。 况且在无漾大人发怒的时候,澜鬼完全没有防备,哪还有功夫来制造这些假把戏? 无漾只对澜鬼出手过一次,澜鬼流血不止,病了足足两月才好。 小鬼们告诉荼弥这件事的时候,荼弥将它记在了心里,且一直在暗中观察澜鬼的动静。 半年来,澜鬼规矩本分,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就在荼弥打消戒心的时候,他在山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才想起一些不对的地方来。 临江楼一别后,萧子归从郢仙宗归来,一直痴痴等在魇山结界外,他在山脚下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小屋,日日流连在山外,活活将自己活成了望妻石。 荼弥经常外出办事,因此跟他打过几次照面,萧子归的言谈举止让荼弥感到分外亲切。 怀疑的种子一旦诞下,便一发不可收拾。 荼弥特意去查了生死簿,诡异的是,生死簿不知被何人打乱,小鬼们重新整理,这中间又拖了不少时间,直到近日荼弥才知晓了萧子归的秘密。 萧子归的前生是成王世子萧郁,人们都不知道那位在登基之日突然消失无踪的皇帝去了哪里。 萧郁在回到中州后,没过不久便因思念成疾而病逝了。 他转世后成了郢仙宗的萧子归,这本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诡异的是,萧郁死在十年前,萧子归今年二十有四,怎么算都和转生的年纪搭不上边。 荼弥花了不少时间,有关于萧郁和萧子归身边的人,他都一一查找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萧子归并不是萧郁的转世,真正的萧子归早在一年前,被一只修炼百年的魔修给杀害了。 鬼界不同于凡间,一年四季沧海桑田不过是转瞬之间,澜鬼曾消失了一段时间,因着鬼王总爱将事情交给荼弥处理,所以澜鬼的消失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澜鬼爱往外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都认为澜鬼只是去哪个地方游历了。 澜鬼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一个意外落入凡间,成了成王世子萧郁。 萧郁死后,澜鬼重回九幽,本就是一个劫数,萧郁对苏澜生的执念太深,多余的记忆只会影响他日后在鬼界办事,他自己将那段记忆给封印。 直到某个小贼的闯入,将澜鬼打致重伤,澜鬼的魂魄飘远,正好落在死去的萧子归身上。 阴差阳错的,澜鬼什么都忘记了,却唯独记起了被自己封印的前尘往事,才有了这么一遭。 就连无漾都没发现,他身边的下属已经被替换了。 荼弥眸色冰冷,往澜鬼和晏离舟的方向走来。 前几日,被我封印在岩浆中的一个小贼逃跑了,不、不应该说是逃跑,他根本就没有跑,他一直待在这里,你说对吧,阿离大人的师兄。 晏离舟脑袋还在痛,腹部突然被人一撞,是澜鬼抱着他避开了荼弥的攻击。 澜鬼将他放在地上,脚刚落地,晏离舟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荼弥的话落在他的耳里,他不敢置信看着澜鬼,那张骇人的面具被荼弥的丝线一扯,在他眼前崩裂开来。 面具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艳丽脸庞。 是他的二师兄,朝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2 00:00:00~2021101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预收十七篇无一开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然卷 19瓶;不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被拆穿了身份,朝漉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他嫌弃地脱下身上厚重又脏污的狐裘,一甩手就将它丢在了地上。 他一身红衣,倒比天上的红月还要鲜艳。 朝漉唇角挂起一抹笑,眸光柔和,轻声道:离舟,好久不见。 晏离舟喃喃道:二师兄为何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晏离舟下意识捂住自己胀痛的额角,他的脑袋像是被汹涌的浪涛强行灌入,又像是被重物挤压,疼得他几欲晕厥。 千山月感受到晏离舟的疼痛,咽下自己满腔的委屈,担忧问道。 【阿离,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关怀,从前总拼凑不起来的记忆正在慢慢填补归位。 朝漉轻抚晏离舟的头顶,奇迹般的,他的触摸瞬间就缓解了晏离舟一半的疼痛。 趁着晏离舟还在迷糊,朝漉掐了一把他软嫩的脸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将瀛朝雪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晏离舟。 现在不是好时机,说出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晏离舟情绪崩溃。 朝漉眸色幽深,无漾看守太严格,就连晏离舟身边的小鬼们也是无漾的眼线,这一年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向晏离舟传递消息。 他得知无漾要外出办事,趁着荼弥休息的功夫,悄悄将千山月偷了出来,他知道以荼弥的警觉性很快就会被发现,却没料到荼弥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晏离舟受了重伤,和千山月也没有完全融合,朝漉早在一开始就放弃了晏离舟这个战力。 不能全部逃出去的话,那至少也得护送晏离舟平安出去。 见朝漉不答,晏离舟忍着疼痛,再次问道:二师兄? 我是来接你回去的。朝漉伸手抱住晏离舟,凑到他耳边轻声嘱咐。 等下我和荼弥打起来,你头也不要回,直接跑出魇山,千山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会为你指路。 为什么要跑?晏离舟不解,他抓住朝漉的衣袖,急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荼弥打架,发生了什么? 在晏离舟现有的认知里,不管是朝漉还是荼弥,都是他认识的人,他们都不是坏人,为什么突然就开始针锋相对上了。 【阿离,你听二师兄的话先走,等无漾回来你就很难再逃出去了,大家特意给你拖延了时间,等回到无尘宗,谅他也不敢追过来】 听出朝漉和千山月话里的严肃,饶是再蠢笨的人也能懂得事情的严重性。 晏离舟却担忧朝漉,问道:那你该怎么办? 朝漉:不用管我。 晏离舟:可你 晏离舟与朝漉的相处时间本来就短,比起事无巨细,悉心照顾他的瀛朝雪,他可以坦言,他和朝漉没有多少感情,可眼睁睁看着朝漉为了他落难,他却是做不到的。 谁料朝漉眸光一转,露出了晏离舟初来乍到时咄咄逼人的架势,凶狠道:要不是你这般没用,我至于替你送死吗?让你跑你就跑,敢拖我后腿,我死了也要爬上来打断你那没用的狗腿! 晏离舟: 晏离舟被朝漉陡然凌厉的态度吓到,他本来就被疼痛折磨,猝不及防被凶,他半是委屈半是难受地松开朝漉的衣袖,赌气般不再刨根问底,追问具体原因。 是了,眼前的家伙果真是那个喜怒无常的二师兄,看似温和好说话,却对他最为严厉。 阿离要背叛无漾大人吗?无漾大人对你那么好,你现在转脸就不认人了吗?荼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前,朝漉与晏离舟的对话尽数落在他的耳里。 荼弥始终面无表情,但两人都察觉到了,这副小身体里充斥着的磅礴怒意。 荼弥:你可别忘了,你是无漾大人的人,你们是什么关系,还需要我来帮你仔细说明吗? 晏离舟下意识道:我没有背叛无漾 朝漉强行打断晏离舟与荼弥之间的交谈,笑道:荼弥,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魇山吗?我有办法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血契。 不知不觉共事将近一年,朝漉对荼弥的所有事情知根知底。 荼弥一脸冷漠盯着朝漉,朝漉继续诱惑道:无漾放心将千山月交给你保管,但你弄丢了它,还让晏离舟恢复了记忆,你觉得你可以承受无漾的怒火吗?在无漾身边那么多年,不用我说明,你应该知道无漾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解除血契,你就能挣脱魇山的束缚,你不用继续受无漾牵制。 荼弥眸光闪烁,像是在思索朝漉的话,没用多长时间,他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朝漉:放过晏离舟。 趁着荼弥还在犹豫的间隙,朝漉毫不犹豫,伸手推开了晏离舟。 晏离舟被朝漉推得一个趔趄,千山月被朝漉的目光警告,它吓得一抖,不由分说就接管晏离舟的身体,带着他远离了那阵剑拔弩张的气氛里。 晏离舟刚才还站在庭院内,眨眼间就到了几里开外。 远处的院落里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浓重的血腥随风飘来,晏离舟全身无力,身体如同沉浸在云端,软绵无力,却异常的舒服。 他被一个瘦小的身体搂在怀里,身体里千山月的气息似乎消散了,那人毫不费力地抱着他在屋檐上跳跃。 晏离舟眼帘半睁,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白发红眼的稚童,小孩用软糯的哭音焦急地安慰着他。 呜呜呜,阿离你没事吧! 不疼了哦,熬过这会就好了 * 山风卷过林海,红枫大片倾洒落下,魇山的结界历经八百年,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青岩长老带着无尘宗与几个同盟的宗门弟子们刚一踏入魇山地界,便有无数小鬼们朝他们扑来,一番恶斗下,他们消耗了不少修为与体力,进入魇山后还有个难题,他们要如何寻到通往九幽的道路。 生人是万万不敢踏入这里的,只有死人才知晓如何进入这里。 在客栈时,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说:我可以帮你们给晏离舟传话。 他说完便摘下脸上面具,在众人面前露了相,正是伪装成澜鬼的朝漉。 青岩长老立刻就抓着朝漉盘问,一长串的问题却被朝漉无视。 朝漉没有时间解释太多,他说会把话带给晏离舟,同时将魇山的地形告诉给了青岩长老。 他们此番那么顺利,多亏了潜伏已久的朝漉,可还没踏入九幽地底,身后便传来弟子们的惊愕惨叫。 青岩长老回头,就见一群弟子们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被逼着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来。 长老,有东西抓着我们 怎么办,我动不了了。 啊我的手臂!一名弟子的手臂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往后扭曲,只差一点距离他的手臂就要废了。 千丝线。身旁玉墟宗的北霄长老立刻明白过来,他掏出一张引火符,将缠在他周围的透明丝线尽数烧断。 一旁的弟子见状,纷纷效仿北霄长老,好不容易解了身上的丝线,他们的灵力却被那股丝线吸收了大半。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敌人是想消耗他们的灵力,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再冒然闯入,怕是要有危险了。 青岩长老抬头环视四周,声音蕴含元婴后期的威压,传遍了整座魇山。 既然都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的了。 一身红衣的鬼王突然出现在那名手臂扭曲的弟子身后,众人皆瞪大双目看着他。 他们都没发觉,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来去无踪,杀人于无形。 意识到这点,每个人的背后都起了一层冷汗。 说是要从鬼王手里抢回泷月君,他们也知道,眼前的千年厉鬼活了那么久,不是他们这群小辈可以撼动的。 在场的都是宗门里出类拔萃的一代弟子,可在无漾面前,他们瞬间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昔日师尊同袍们的夸奖成了讽刺,他们确信了一件事,就算他们一起上,也斗不过这只千年厉鬼。 分卷(64) 对方什么都没做,他们就被牵制在原地,如同落进蛛网里的猎物,只能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 意识到这点,他们各个面如菜色,表情十分难堪,但同时,他们又注意到一个问题。 放在以前,那名弟子的手早就被掰断了,哪会那么轻易就被无漾放过。 众人纷纷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传说中嗜血残暴的鬼王似乎沾染上了那么点人气了? 无漾面上挂着笑意,姿态慵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无漾:不请自来,一来就来那么多人,我可没有邀请你们呀,不过 你们来了也好,省得我再一一给你们发喜帖了。 你什么意思?你快点放了我们小师叔! 无缘无故,你为何要杀害我们的师伯? 青岩长老抬手让身后的弟子们闭嘴,厉声质问道:无漾,鬼界素来和修真界无冤无仇,你杀了瀛朝雪,还掳走泷月君,你究竟想做什么? 无漾:想做什么?还用问吗?我爱慕晏离舟,想要让他做我的新娘。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强行带走泷月君,泷月君怎么可能会嫁给你? 无漾轻笑,他眸光划过一抹厉色,漫天的红枫在众人眼前褪去,转瞬间他们就站在忘川河畔,赤红的曼珠沙华在众人脚下盛开,无漾站在一块足有他身形那般高大的石头旁。 那块石头与普通的石头没有区别,它的表面却覆着一层森冷绿光,最顶上用朱砂篆刻了三个字,三生石。 修长的手指滑过石面,众人的目光皆跟着无漾的手指动作,落在石头右上方。 那里用鲜血写着两个名字无漾,晏离舟。 众人脸色皆变。 将名字刻入三生石中,无缘人变有缘人,无情人也会变有情。 弟子们怒不可遏,他们全然忘了先前的害怕,怒火转瞬间就冲刷了他们的理智。 你竟敢逼迫泷月君做这种事情! 无漾耸肩,轻描淡写提醒,却给了众人狠狠一击。 想在三生石上刻下名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凡有一方不愿意,石头上也不会有那人的名字。 无漾没有逼迫晏离舟,他不过是刻意蛊惑,晏离舟便心甘情愿陪他缘定三生。 几大宗门的弟子们还在争执,殊不知无漾已经没了耐心,留在他身体里的荼弥的分/身告知他,朝漉抢走了千山月,晏离舟跑了。 浅色的双眸被红月晕染成鲜红的颜色,被红花绿叶围绕的地底逐渐有黑气蔓延,它们快速朝着众人袭来。 他想要好好珍惜晏离舟,他只想跟晏离舟在一起,为何那么多人想要阻拦他呢? 既然他们想要跟他抢夺晏离舟,那不如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 晏离舟眼神空洞,眼前的稚童约莫五六岁大小,晏离舟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白。 白色短发被风卷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双眉与长睫如细雪般莹白,偏长了双赤红的眼睛,打破了那份苍白。 千山月晏离舟本能就肯定了这个答案。 原本还需要修炼几百年才能化形的千山月,因为吸收了荼弥身上的灵气,加上晏离舟的突破,他提前化形,却只能维持幼童时期的模样。 千山月一边跑一边掉着眼泪,他心疼晏离舟的疼痛,却不知道怎么帮助晏离舟缓解,情急之下眼泪就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啪嗒啪嗒如雨水般濡湿了晏离舟的衣襟。 晏离舟了解千山月的脾性,这一哭,没点恐吓是停不下来的。 但他现在没力气,也没心力安慰千山月。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都说无漾不是好人,让他远离无漾。 荼弥指责他为什么要背叛无漾,可他根本就没想过背叛无漾。 颠簸中,晏离舟逐渐想起了一切。 他是晏家小少爷,他穿到了这本书里,他在这里生活了不止一年 失忆前,他拿剑捅了青啼,小白带着他奔波在山林间,可最后他却出现在了魇山。 他从前和无漾素不相识,无漾怎么偏巧就在荒地里救下了重伤的他? 那祁白茶去哪里了? 思及此,晏离舟突然抓住千山月的衣襟,问道:小白在哪里? 千山月停下脚步,他眼眶通红,面露犹豫。 晏离舟意识到不对,他挣脱小孩的怀抱,抓着千山月瘦弱的肩膀,再次问道:小白怎么了? 千山月不再挣扎,回答道:他死了。 啪 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晏离舟呆呆盯着千山月的眼睛,他不敢置信,执拗的重复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说小白怎么了? 千山月:他死了,被无漾杀死了。 千山月吸吸鼻子,他全然忘记朝漉的警告,破罐子破摔道:不光是小白,大师兄也被无漾杀死了。 第67章 寒意从脚底窜至全身,晏离舟止不住颤抖。 怪不得他觉得顾十九眼熟。 他还在奇怪,明明顾十九就近在眼前,他的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位与顾十九十分相似的黑衣少年身上。 那个黑衣少年不是什么陌生人,也不是他凭空乱想出来的一个人。 因为那是他的徒弟,是祁白茶,是他的小白。 那个对吃食格外挑剔,却什么都不说默默接受他心意的少年;那个长了一双通透琥珀瞳,心事全都写在脸上的少年;那个努力靠近自己,抓着他坚定说着没有今后的少年;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脸,偏偏傲娇不说,也会在脆弱时向他祈求拥抱的少年他死了。 被自己喜欢的人杀死了。 晏离舟尚处在理智边缘,人的心总是偏向更重要的一方的。 和无漾相处那么久,突然有人告诉他,你喜欢的人间接伤害了你身边的人,他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 晏离舟下意识就否定了千山月的话。 无漾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对,无漾为何会无缘无故要对他们两个出手? 阿离,你还记得连翘吗?她是画皮鬼,是无漾的心腹,当日在苍鹭宫,连翘将你拖入幻境,就是无漾指使的,无漾曾经救过青啼,无漾是青啼的救命恩人,苍鹭宫后来的那些事情,无漾虽然没有掺和,但是他放纵了青啼的一切作为,当日你被心魔控制,就是无漾在其中使了手段。千山月担心晏离舟不信,语气急切,说到最后差点破音了 这一年来,千山月不是完全的受制于荼弥,荼弥不善说谎,它在与荼弥的唇枪舌战中,从荼弥口中套出了不少关于无漾的秘密。 晏离舟坐在地上,他捂住胀痛的额角,千山月将一桩桩事情摊开在他的面前,这和他知道的无漾不同。 晏离舟明白,想要坐稳鬼王的位置,免不了要做出一些违背道义的恶事。 他知道无漾绝非善类,无漾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可在他面前,无漾总是会有所收敛。 他就是因为无漾对他好,他才喜欢无漾的。 可现在千山月告诉他,无漾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毒,无漾曾对他做过不少恶事,连他在乎的人都杀害了。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喜欢的是他的仇人? 千山月转开头,他不想看到晏离舟眼底的失魂落魄。 他狠狠心,既然摊牌了,还不如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 那日小白带着重伤的你不知要往哪里跑,你被心魔扰乱,同样影响了我,无漾突然出现,说可以救你,我不知道他跟小白说了什么,小白最后决定以命换命救你,无漾明明有办法救下两个人的,他就是故意杀了小白的。 再醒来,我就落到了荼弥手中我从荼弥那里还得知一件事,朝漉当时被荼弥捉住,无漾给了大师兄一个选择,是选择保你还是保朝漉,大师兄选择了你,无漾根本就在骗大师兄,他从一开始就不想放过任何人,大师兄不敌他,也被他杀死了。 千山月:阿离,你还记得你救过的盲眼少年吗?阿祀就是无漾,他绝非良善,他是装成瞎子特意接近你的。 说到阿祀,晏离舟面色变了又变,他无法反驳。 怪不得他觉得阿祀这名字十分耳熟,原来就是无漾。 想起阿祀那双与无漾相同的眸子,晏离舟再也无法否认千山月的话。 无漾的的确确是骗了他,还以阿祀的身份接近他。 在苍鹭宫中,阿祀明明是看得见的,为何还要让他帮忙穿衣服。 是故意戏弄他吗? 晏离舟浑身发抖,他咬紧唇,千山月回归本体后,被无漾施加的封印自动解除,北苍山一劫,他突破渡劫期成功化蛟,他不用再畏畏缩缩害怕会随时暴露妖纹,妖纹虽然不见了,更大的难题却出现了。 情绪激动下,晏离舟额上的白角便无法控制冒了出来,配上白衣白发,他就像误入山中彷徨无措的妖艳精怪。 晏离舟和无漾无冤无仇,从一开始他就决定避开无漾,不再重蹈覆辙,结果,兜兜转转他还是与无漾遇上了。 不是他故意招惹,是对方来势汹汹。 晏离舟很肯定,在此之前,泷月君和鬼王无漾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怎么样才会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家伙想方设法也要接近你呢? 要么就是无漾知道泷月君,无漾对泷月君有仇或者爱慕泷月君。 照千山月说的,无漾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还对他下了那么多毒手,无漾是带着仇恨来的。 晏离舟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无漾和自己一样,也是带着记忆来到这里的? 现在的无漾,其实是被泷月君折磨过的无漾,他是来找泷月君报仇的,却误打误撞报复在了无辜落入到泷月君体内的晏离舟身上。 想通了这一切,晏离舟只觉得可笑,若真是这样,想到泷月君曾对无漾做过的残忍事情,无漾想要报复他,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可无漾为什么要滥杀无辜,祁白茶与无漾没有仇怨,瀛朝雪更是,他们不该死的。 想起祁白茶与瀛朝雪,晏离舟便觉得心如刀绞。 他们两个不是存在于纸张书页上,用语言简单描绘出的人物,正因为晏离舟与他们朝夕共处过,才更能清楚祁白茶的单纯,瀛朝雪对他的体贴关怀,才更无法原谅。 [不止是这样哦,无漾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晏离舟一怔,是谁在说话? 红月映照下的山林倏地变暗,周围变得一片灰蒙,眼前的千山月一改颓丧姿态,冲晏离舟露出一抹笑容。 不止是这样哦。 晏离舟:千山月? 千山月循循善诱,轻笑道:阿离还记得你失忆时,无漾对你做了什么吗? 被千山月点醒,晏离舟脑中闪过与无漾缠绵交/颈时候的模样。 他和无漾互通心意后,与无漾做了许许多多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千山月:无漾那般恨你,怎会这么温柔待你?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件玩物,他无非是想故意看你出丑。 不、不是的。晏离舟伸手捂住千山月的嘴巴,他不想听到千山月说出那些令他难堪的话语,这事除了他与无漾,旁人怎会知晓。 晏离舟不想去想,他一闭上眼睛,脑中却有源源不断的罪证闪过 无漾挟制着瀛朝雪,他笑看瀛朝雪,挑衅道:我想让晏离舟帮我暖个床。 我就是要他成为我的脔宠。 灯火幽暗的殿中,无漾坐在白骨王座中,而他神志不清坐在无漾的怀里,看他心甘情愿依附于无漾的表情,显然就是被无漾控制了。 他衣衫半褪,无漾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无漾让他取悦自己,他听从无漾的话,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剥除,而无漾却穿得严丝合缝,两相对比,他更像那个恬不知耻主动勾引的人。 在他还没和无漾互通心意前,无漾控制他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就像无漾曾对瀛朝雪说过的,他要让晏离舟成为他的脔宠,他真的做到了。 而晏离舟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傻乎乎觉得无漾对他最好,因为这些善意,他喜欢上了无漾,甚至愿意为无漾做任何事情。 晏离舟腰背佝偻,他缓慢睁开双眼,眼中尽是空洞,白角触碰到尘土中,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千山月看他狼狈的姿态,还嫌不够似的继续补刀 还记得在临江楼的那个夜晚吗?是无漾剥夺了你的眼睛,将你置身于危险境地,始作俑者就是无漾,你只是他的一个玩物,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哪会照顾到你的情绪呢?隔天他又伪装成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用分/身的模样堂而皇之出现在你的面前,欣赏你的狼狈与不堪他私底下是怎么想的,不用我细说你应该知道吧。 他让他的分/身送你银镯,明面上说是为了保护你,可为何又要设置那样难以启齿的咒语呢?他是真的想要保护你,还是故意让你难堪? 别说了晏离舟拼命摇晃脑袋,白角沾染上尘土,刺得他额角发红,疼痛让他全身痉挛,他很难不顺着对方的话去回想当初发生的一切。 无漾说:我喜欢你。 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阿离,我保证。 我会帮你洗去屈辱,重新覆上我的痕迹。 全部都是无漾的片面之词,无漾才是罪魁祸首。 千山月的恶念隐藏在黑暗中,他的另一半脸庞暴露在空旷视野里,笑得格外开怀。 无漾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替他卖命,他困于北苍山那么多年,只有你能挖出他的骸骨,他是在利用你。 看啊,你为他差点送命,还一夜白头,你觉得值得吗? 分卷(65) 眼泪不知不觉沾湿了满脸,一只小手抚过晏离舟的面颊,替他擦去越流越多的泪水。 晏离舟从刚才到现在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他像是魔怔了,任凭千山月如何呼唤,都不能唤回他的神志。 物随主人,千山月失去了主心骨与理智,顺着本能又开始大哭,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帮晏离舟抹眼泪,画面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悲。 呜呜阿离,你不要有事,我好不容易找回你,你可不能再丢下我啊! [他当然有事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无漾的禁脔,这种滋味换谁都不好受呀!] 心魔。千山月怔住,他环顾四周,冲着寒冷的空气大声吼道,你又想做什么?你休想伤害阿离。 怪不得晏离舟不理他,原来是这东西又出现了。 [不是我伤害他,是无漾伤害他,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哈哈哈] 你闭嘴!千山月在原地打转,他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屏蔽那道令人厌恶的魔音。 但这么做根本就没有用,心魔存在人的心里,不能用表面的攻击去击垮它。 在苍鹭宫的时候,千山月就对付不了这个家伙,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为今之计,只有唤醒晏离舟这一个办法。 千山月痛骂了心魔好几遍,他蹲在晏离舟身前,伸出小手捂住晏离舟的心口,急得流了满头的汗。 阿离,你醒醒,你不能被那东西蛊惑了,你忘记你答应朝漉什么了吗,我们要听朝漉的话,你快点跟我出去吧,不然就白费朝漉的苦心了 呜呜阿离,你醒醒呀!要是不按朝漉说的去做,他死都要爬上来打断你的腿的,那家伙一定会干出那种事情的,呜呜 任凭千山月说再多,晏离舟始终无动于衷,琉璃瞳中毫无生气,他像是陷入了心魔给他制造的幻境中,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 九幽正殿内 殿门大喇喇敞开着,原本伺候在座下的小鬼们全部被鬼王扔进了牢狱中看管新来的犯人们。 郢仙宗在来时路上就被荼弥拖住,根本赶不及与无尘宗他们汇合。 无尘宗与玉墟宗只来了几位长老,又能奈何得了他?旁的宗门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打了退堂鼓,无尘宗那些人想要回晏离舟,简直是在做梦。 灵气稀薄,如今的修真界内人才凋零,能与鬼王抗衡的唯有无尘宗的无尘仙尊以及郢仙宗的流溯长老,还剩下一位,便是没有受伤处于全盛时期的泷月君。 可惜,前两位一个闭关多年一个死了,至于晏离舟 无漾自认足够了解晏离舟,晏离舟心肠太软,就算得知真相,也不会对他出手的。 无漾坐在白骨堆积的王座之上,他撑着头闭眸假寐,卷曲的长睫被头顶的暖光照拂,在冷白的脸上投下几笔浓重的阴影。 无漾嘴角勾起,却不见一丝温度。 修长的手指不停敲击着扶手,很显然,他在等什么人,却因那人迟迟不来,快要耐心告罄了。 无漾今日披散着黑发,只在左耳耳鬓处别了一根蛇形银饰,银色的长蛇栩栩如生,蛇身绕过脑后的乌发,弯弯绕绕缠在了他修长白皙的脖颈间。蛇头恰恰好落在他的耳尖上,猩红的宝石雕刻成蛇眼的形状,宝石之中裹挟的黑雾如同毒蛇的竖瞳,一看便令人生畏。 刚结束一场轻松的战斗,考虑到那人不喜血腥味,无漾还是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红色袍角与衣袂处用更深的红线绣着隐蔽的蛇纹,腰封的银扣亦是银蛇的样式。 他从前不爱这些花样,管它是什么样式的衣服,只要用的最上乘的布料,他穿着舒服,其余的他并不在乎。 如今,他身上处处都要沾着晏离舟的味道。 那人害怕蛇,原身却偏偏是条小白蛇,真不知道是老天故意戏弄他,还是前世造孽投错了胎。 晏离舟看到这些,会不会被吓一跳? 一想到晏离舟的反应,无漾心情便好上了不少,连晏离舟想要逃跑和让他等了那么长时间都可以原谅了。 晏离舟没有离开魇山,他从心魔的蛊惑中挣扎出来,理智回归,他抱起千山月,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千山月焦急劝道:阿离,你为何还要回去? 只见晏离舟神色冰冷,千山月知道这样说晏离舟不好,从前的晏离舟看上去总是傻里傻气的,可现在的晏离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半点怯懦,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千山月初见晏离舟时的模样。 千山月诞生在一条恶蛟的腹中,晏离舟与朝漉一同下山历练,深夜在一处山涧遇到了一条正在吃人的恶蛟,那条蛟吃了山下数千人才修炼到如今的程度,朝漉与晏离舟合起来都抵不过这条即将化龙的恶蛟,晏离舟为保护朝漉,被恶蛟吞进了腹中。 那场劫难中,晏离舟逢凶化吉,还一口气冲破金丹,千山月刺穿恶蛟腹部,将晏离舟带出了险境。 长蛟的身体炸裂成数片后,足足下了一炷香的血雨,雨丝里夹杂着枉死冤魂们的愤怒与恐惧,它们盘旋在山涧中久久不散。 月夜之下,少年浑身浴血,白衣顷刻间染成红衣,他眉眼冷冽,无悲无喜的浅色瞳中被浓烈的血腥覆盖,他仿佛是从地狱中重生的恶鬼,完美融入脚下的尸山血海之中。 隔着阴森血雨,千山月对那位少年,他今后的主人,产生的第一份感觉叫做,畏惧。 千山月害怕这样的晏离舟,从前晏离舟握着它时,他掌心的温度是冰冷刺骨的,它从未在晏离舟身上感受过正常人的体温。 它不喜欢那样的主人,每次它撒娇哭泣的时候,晏离舟总是会淡淡看着它,一脸冷漠让它闭嘴。 饶是千山月明白晏离舟不是凡人,晏离舟体内流着的本来就是冰冷的鲜血,它还是渴望,晏离舟能有一丝丝改变,能对它温柔一点,不求太多,若是有瀛朝雪对勾雪骨伞的一点点好就够了。 自从晏离舟被天雷劈坏了脑子后,千山月整日都很开心,它觉得上天应该是听到了它的呼唤,它等到了它喜欢的主人。 晏离舟少年老成,如今这个年纪倒破天荒的长出了一副少年心智。 别人都说晏离舟怕是没救了,一身修为白费,千山月却爱极了晏离舟这副模样。 它偷偷希望晏离舟永远不要好起来,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 可现在,晏离舟似乎变回了从前那个他。 千山月缩在晏离舟怀里,怯生生唤他,阿离 晏离舟低头,眸中布满了千万种哀伤,只一眼便让千山月心脏揪紧,他抱着晏离舟的脖子,小声抽动鼻子,委屈喊道:阿离 不管多少年,他还是一样的废物,他还是没有保护好晏离舟。 呜呜,他想要那个天真单纯的晏离舟,那个会跟他分享一切秘密,会哭会笑,会与他拌嘴吵架的晏离舟,那个会在深夜里抱着他偷偷哭泣的晏离舟 等了良久,晏离舟终于回应他了,冰冷的话语里含着淡淡的关心。 我在,你别哭了。 千山月几乎是喜极而泣,哭得更加凶了。 千山月:阿离,你想做什么? 晏离舟搂紧千山月,冰冷的脸颊蹭过同样冷如寒冰的千山月的脸,他觉得那阵能让他瞬间安心的温度正好。 他没有回答千山月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千山月,如果我不是我,你会讨厌我吗? 千山月:阿离就是阿离,我为何会讨厌你? 如果我不是泷月君呢,我只是一个自私胆小的爱哭鬼,我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利益去牺牲他人,或者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这样的我你会讨厌吗? 千山月牢牢环住晏离舟的脖子,他眨碎了眼中的迷茫,肯定道:只要我呼唤你的时候,你能回应我,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 晏离舟眸中漾起了一丝碎光,轻声道:谢谢你。 晏离舟是贪生怕死的懦弱鬼,明白无漾做的一切后,他应该听朝漉的话逃回无尘宗。 无尘宗有无尘仙尊布下的法阵,谅无漾也不能越过那法阵来捉他。 但,这一年的相处不是白费的,晏离舟清楚无漾是什么样的人,听千山月的意思,无尘宗那些人来救他了,他们不可能斗得过无漾,他更明白,朝漉他们落在无漾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牺牲那么多人,就为了救他一人,不值得。 恍惚间晏离舟想起了朝漉让他滚之前说的那句话。 要不是你这般没用,我至于替你送死吗? 与所有情绪都能坦然外露的瀛朝雪不同,朝漉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他可能要辜负了朝漉的一番心意了,大师兄出事了,他不能再让朝漉也出事。 他占了泷月君的身体,他还有千山月,即使敌不过无漾,他也能让无漾放过那些人。 荼弥一身僧袍破破烂烂,一看便是与人刚恶战结束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看着缓步走过来的晏离舟,如往常般冲晏离舟行了一个礼。 不待荼弥先开口,晏离舟率先发问,我二师兄怎么样? 荼弥:他还活着。 晏离舟露出与无漾发怒时相同的冰冷眼神,荼弥眸光微颤,竟罕见地避开了晏离舟的视线。 如果他出事了,你也别想好过。 荼弥:鬼王大人说过,不会杀了他们的,不然阿离大人会伤心的。 头顶传来一声冷嗤,荼弥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替无漾传唤,话语里还带着一点催促的意味。 阿离大人,鬼王大人等你很久了。 晏离舟没有吭声,袍角飞扬,他径直走进了那扇为他敞开的殿门内。 晏离舟与荼弥擦身而过时,晏离舟冷冷扫了荼弥一眼,那眼神如千万年不化的坚冰,似讽刺他,又似自嘲,刺得荼弥微微一愣,千百年来,除了无漾,他第一次被一个人动摇了情绪。 他转头,只匆匆瞥见一块白色的衣角,殿门无风自动,在他眼前重重关上了。 若在以往,荼弥会嘲讽那些不自量力,想要跟无漾作对的家伙们。 长久以来,他首次那么确信,晏离舟是不同的。 他总觉得,那位嚣张了几百年的鬼王大人,似乎要栽一个大跟头。 * 千山月恢复成了长剑的模样。 晏离舟手持千山月,缓缓朝着大殿高台上的无漾走来。 红烛摇曳,暖黄的火光与倾泻的红月交织,将晏离舟绝美的面容镀上一层浓艳的颜色。 无漾用指节撑着额角,含笑看着晏离舟朝他一步步走来,他朝着晏离舟伸出手,仿佛重复过千遍万遍般,温柔唤道:阿离,过来。 晏离舟如同往日那般听话,顺从无漾的呼唤走到他的近前。 无漾对他全然没有防备,他的膝盖擦过晏离舟的小腿,逼迫着晏离舟朝他贴近。 他像是没看到一闪而过的剑光,长剑刺入胸口,他仍在发笑,双膝使力,将晏离舟带到了他的怀里。 有了心脏的厉鬼是会流血的,红衣被鲜血湿透,看不出什么颜色。 无漾单手箍住晏离舟的腰,他无视掉胸口那柄寒剑,隔着一掌的距离与晏离舟对望。 疼痛仿佛化作了对那人的万般缱绻,他眸中皆是晏离舟的倒影,他无视晏离舟的变化,连那一改往日的凌厉气势都当做不知,他近乎贪婪地窥视对方的双眸。 晏离舟同样在看他,晏离舟眼底亦有他。 这样便够了。 饿了么,我让小鬼做了你爱吃的梅花酥,你来得太迟,不过我一直替你暖着,尝尝吧。无漾抓起盘子里的一块红色糕点,笑着将它递到了晏离舟的唇边。 糕点的碎屑沾到晏离舟的唇畔,晏离舟没有张口,无漾微微拧眉,伸手将那盘糕点给打翻了。 阿离还真是喜新厌旧,看来你是不喜欢这一口味了,我让人再做点别的你爱吃的,好不好? 无漾将沾过晏离舟嘴唇温度的梅花酥塞入嘴中,他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却因着是晏离舟碰过的,他毫不犹豫就吞入腹中。 不想跟我说话吗?无漾抚过晏离舟的唇畔,替他擦去唇上沾着的碎屑,笑道,随便说点什么也好,我有三个时辰没听你说话了,我想听你的声音。 晏离舟:为什么杀了他们? 不用晏离舟仔细说明,一人一鬼都心照不宣。 无漾:因为我想从他们手里抢走你,他们想要阻挠我,我觉得他们碍眼,便这样做了。 晏离舟总算有了反应,他眸光微颤,沉重的呼吸从紧闭的双唇间溢出。 脑中一遍遍闪过与无漾在一起时的画面,就算知道无漾做了那么多恶事,无漾也亲口坦白自己的罪行,可心跳还是会为无漾的疼痛而难过。 喜欢是无法控制的,却可以逼迫自己抑制,不要再泥足深陷。 阿离,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你知道我心中阴暗的想法,我毫无保留全部袒/露给你看,而你也接受了这样的我,谁想要抢走你,我不择手段都要将你抢回来。 无漾的占有欲太可怕,他毫不收敛他那偏执又变态的占有欲。 任谁都无法接受他这种恶行,他也知道晏离舟不会接受。 当初的他满怀仇恨,觉得那样才能痛快报复晏离舟,可他却没料到,他会在后来喜欢上了晏离舟。 他没有告诉晏离舟,他后来后悔了,他应该用更温和的方式抢走晏离舟,而不是手段狠厉直接杀了他们。 他想着去弥补晏离舟,尽可能不让晏离舟知道真相,可晏离舟还是知道了。 他该怎么补救呢? 如果再拖延一点时间,拖到让晏离舟完全离不开他后,晏离舟应该不会用现在这样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吧? 可惜没有如果。 既然一种方法不可行,那就换另一种方法。 无漾掩饰自己的悲伤与悔意,面对晏离舟时,他总是带着笑意的,晏离舟爱看他笑,他也希望晏离舟开心。 无漾的手指顺着晏离舟的下颌骨绕到晏离舟的后颈,他将晏离舟压向他,同时,让晏离舟手中的长剑更加用力地刺穿他的胸口。 无漾:这样是不是就能解恨了? 晏离舟无动于衷,无漾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他的眸底渐渐有水色,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分卷(66) 普通的刀剑砍不伤魂魄,晏离舟用的是千山月,他那颗为晏离舟长出的心脏能感受到被利刃扎穿的刺痛,还有埋葬于雪原中的冰寒。 从前他只要装出被磕到碰到的样子,晏离舟立马就会捧起他的手,担忧的问他有没有事。 眼前对他的伤势不闻不问,还觉得不够深的人是谁,那不是他的阿离。 他很想不管不顾,学着晏离舟那把蠢剑,扑进晏离舟的怀里诉说自己的疼痛。 师尊,我好痛。 阿离,我好痛,你抱抱我,你快安慰安慰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也不对我笑了。 晏离舟几乎与无漾的鼻尖相撞,无漾笑道:我有办法能再次抹除你的记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还是能和从前一样,但是我没有这么做,阿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晏离舟不吭声,听他继续道:因为我不舍得。 他不舍得抹掉与晏离舟的点点滴滴,他害怕只有他记得,而晏离舟什么都忘了的感觉。 他可以再次让晏离舟喜欢他,可从前与晏离舟经历过的一切却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在晏离舟没有坦白心意前,他可以让晏离舟变成一个只供他驱使的木偶,在晏离舟坦白心意后,他再也没做过那种事情。 有什么比真正的晏离舟还要重要的呢? 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晏离舟,会说会笑会耍点小脾气,也会对他千依百顺的晏离舟。 他要公平,他要晏离舟也记得。 晏离舟无视无漾的心意,冷声道:放了我师兄,还有那群来救我的人。 无漾笑得轻佻,问道: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晏离舟:你想要什么? 无漾:我只要你。 晏离舟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无漾知道,晏离舟是同意了,他默许自己的接近。 千山月拔出,晏离舟想要收回时,被无漾抓住了手腕,无漾抓起自己的袍角,上好的布料沾染了自己的血液,他仔仔细细擦拭剑身,千山月不敢说话,不光是晏离舟的命令,它也不敢在无漾面前太过放肆。 这东西是在你身体里的,沾到了脏污就不好了。无漾随口一说,一点也听不出来是在自嘲。 我突然羡慕了无漾双眼低垂,崭新的剑身上倒映出他那双漂亮却藏着恶毒的眼睛,它能一直待在你身体里,真是让人嫉妒。 如果哄不好晏离舟,干脆就让他代替千山月吧,能藏在晏离舟的身体里,与他的骨血融合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千山月剑身颤抖,它不敢在无漾面前找晏离舟哭诉,它总觉得,如果它真的这么干了,眼前这只厉鬼会不由分说就折断它。 青岩长老和北霄长老都没在无漾手上讨得什么好处,门下的弟子们虽没有缺胳膊少腿,回去至少也得修养个小半年的时间。 这块硬铁板他们踢了,却连点凹陷都没踢出来,反倒折损了不少弟子,这半年里宗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他们怕是很难应付。一个宗门的没落只需要不经意的小事,谁都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放他们出来的是荼弥,小沙弥说,是泷月君自愿交换的,泷月君自愿留在魇山,并没有委曲求全,鬼王无漾对泷月君宠爱有加,等他们有空了,到时候会回自家宗门一趟,也会亲自去玉墟宗登门赔罪。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鬼王是什么意思,玉墟宗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之前约好的郢仙宗等其他宗门都没到场,他们跟着无尘宗过来硬闯反倒元气大伤后,就更是不想再帮忙了。 他们知道泷月君是为了保全他们,可他们也是为了自家宗门,谁都不希望烛魔之战再次发生。 青岩长老也知晓玉墟宗的意思,临行前,他向北霄长老郑重道歉,他们倒也没生出什么嫌隙。 顾十九的话被截断后,他一夜未睡,心急如焚等在客栈里。 青岩长老说他只是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小魔物,为防万一最好不要踏入魇山,没人帮衬稍有不慎,他就会被魇山的恶鬼们吞噬殆尽。 顾十九听了青岩长老的话,委屈的留在了客栈里。 他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晏离舟,他也知道晏离舟遇到危险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顾十九坐在床榻上,他手捏着那颗被他攥得滚烫的银铃,深深叹了口气。 他好没用,但凡他厉害一点,无需青岩长老出面,他也能单枪匹马救出师尊,师尊也不会受那个鬼王挟制,还被鬼王逼迫做出那些事情。 不。 顾十九拼命摇头。 那不是师尊,那是鬼王创造出来的幻境,是骗他的。 师尊怎么可能委身于鬼王呢,师尊怎么可能喜欢他的仇人呢? 一定是骗他的,一定是鬼王想要毁坏师尊的清誉,无漾的媚术幻境有多厉害,连他都听闻过。 可是那幻境有多少人见过? 意识到这点,顾十九突然开始紧张了。 房门被人敲响,顾十九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打开门,便见一脸颓态的丛霖站在门外。 师兄,你怎么了?师尊怎么样,救回来了吗?看着丛霖的神色,顾十九一点都没底气,他隐约猜出了答案。 丛霖摇头道:鬼王太厉害了,我们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小师叔为了救我们再次踏入险境,这事光靠我们没用,长老要带一些弟子们回宗门,我们必须请无尘仙尊出关,才能化解此事。 顾十九:那、那我要留在这里,我想近距离守着师尊。 丛霖满脸复杂地看着顾十九,说道:青岩长老的本意是想连你也带走。 他们都知道顾十九敬仰泷月君,顾十九连做梦都在呼唤他的师尊。 青岩长老害怕留顾十九在这里,其余受伤的师兄们管不住他,他自己偷摸跑进魇山,到时候泷月君救不回来,反而还要搭上顾十九的性命。 顾十九一慌,抓紧丛霖的衣袖,恳求道: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我保证不会乱跑,我就想等师尊出来的时候,让他第一时间就能见到我。 丛霖将他紧张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禁在心中感叹,顾十九果然是泷月君的好徒弟,连他都觉得自愧不如。 丛霖摸了摸顾十九的脑袋,笑道:我已经替你向青岩长老求过了,长老犹豫后同意了,记住你说的话,不要乱跑,如果给泷月君添乱了,小心他不收你了。 丛霖话里满含威胁警告,却能让顾十九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顾十九迅速点头,乖乖道:我一定不乱跑,师兄你放心吧。 临江楼那夜后,晏离舟便对在浴桶里洗澡起了极大的抗拒。 无漾为了晏离舟,特意将后院一角挖空,引入了滚烫的温泉水。 晏离舟面无表情,任凭无漾帮他脱掉满身泥泞的白衣。 无漾从后面拥着他,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般,动作格外的轻柔小心。 无漾贴着晏离舟的耳朵,晏离舟看不到他的忐忑,只能听到他如常般的询问。 阿离,我能跟你一起洗吗? 作者有话要说:原定想周末结束无漾这边的事情 但是好不容易写到火葬场,我想多写点。。让委委屈屈的老三再等等好了 第68章 阿离,我能跟你一起洗吗? 晏离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他抽出被无漾抓住的手臂,忽略了身后无漾一闪而过的失落,旁若无人径直踏进了温泉池内。 就算他拒绝无漾,无漾也不会听他的话,那又何必多费口舌问这种无效的问题呢? 晏离舟低头看着清澈温泉水中自己的倒影,他怎么也没想到,临江楼那晚那个人会是无漾。 一开始他以为那个人是无漾,可那个人不出声,残忍地欣赏他的彷徨无措,他的哀求 后来一想,这确实很符合无漾的作风。 不过是改变了声音,改变了体温,骨子里的恶劣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晏离舟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想起他与无漾坦白后无漾的惺惺作态,他只觉得恶心。 诚如无漾所说,他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意践踏戏耍的玩物,而无漾真的做到了,他也确实被无漾的残忍给扎伤了。 无漾脸上仍带着笑容,他用目光一寸寸扫视晏离舟如白瓷般的皮肤。 晏离舟的黑发飘在水面上,清澈的温泉水无法阻挡无漾往下看的视线。 那深深凸起的蝴蝶骨边缘烙印着前几夜他啃咬出来的痕迹,不用细看,他都知道晏离舟哪块皮肉是被附上痕迹的,哪块皮肉的标记已经渐渐淡去了。 要在痕迹完全消失前,再重新补上去呀。 要让晏离舟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他的味道,晏离舟不能忘记他,绝对不能。 无漾走到池边,晏离舟似有所感,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让无漾停下了动作。 他原本想要下水陪晏离舟一起洗的,若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因为晏离舟的抗拒而有所收敛。 可如今,晏离舟的眼神太过冰冷,刺得无漾胸口发疼,这就是长了一块肉的坏处,让他有了顾忌,时时刻刻被晏离舟的每一个反应牵着鼻子走。 无漾委曲求全,退了一步,他在岸边坐了下来,朝晏离舟伸出手,唤道:阿离,过来。 晏离舟没有动作,无漾面上含笑,心口像是被利刃划开,仿佛晏离舟给他的伤痕还停留在原处,不会结痂,不会自动愈合。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果然只有威胁才能让晏离舟听话吗? 阿离,我们约定好了的,我答应放过他们,你也不能什么都不给我吧,这样不公平。 晏离舟深深吸气,他差点被那句不公平给气笑了。 无漾:还是你想念你的师侄们了?我不介意再把他们邀请到这里,他们应该也很乐意见到你吧?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晏离舟不再抗拒,听从无漾的话,慢慢走到了池边。 无漾伸手抚过晏离舟的面颊,替他抹去脸上沾着的水珠。 我原本就想邀他们过来的,成亲怎么能不邀请亲朋好友呢?我原本想着让他们当我们的见证人,你应该也会开心的吧?可是你似乎不愿意呢无漾喃喃自语,他看着晏离舟闭上眼睛,不愿意听他多言,他唇角勾起苦涩,继续道。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就算他们不来,魇山还有那么多小鬼们呢,让他们做我们的见证人怎么样?你不是很喜欢阿淼吗,到时候邀她回来,好不好?见到她,想必你也会开心一点吧。 你还记得青啼想要赠你碧玉流苏吗?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觉得这个寓意很好,我亲手为你做了一副耳坠,还没完成,等成亲的时候再交给你,我们一人一只,戴上去就别摘下来了,好不好? 晏离舟不发一言,他第一次知道,无漾还有那么聒噪的一面。 无漾拿过旁边的巾帕,开始帮着晏离舟擦洗背部。 在晏离舟昏迷的半年时间里,这动作他做过无数遍,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了。 无漾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晏离舟曾在暗地里吐槽他娇气,脾气乖张又不好接近,光是伺候他的小鬼就多达十来只。 晏离舟从未想过无漾会亲手去伺候谁。 可就在他昏睡半年的时间里,无漾不仅服侍他了,而且还尽心尽力,不假他人之手。 因为这些事,晏离舟更加舍不得离开无漾,几乎对无漾千依百顺。 无漾做了许许多多坏事是真的,对他的好也是真的,正因为那段时间里的好,才会让他这么矛盾。 如果无漾从一开始不对他那么好就好了,不那么好他就不会喜欢无漾,也不会到了现在,看到无漾时,心脏还是会为他跳动。 无漾的指腹描摹过晏离舟紧闭的双眼,在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处划过,他另一只手划过晏离舟的胸膛,指尖摸到了什么地方 晏离舟猛地睁开眼,他往后退了半步,让身体远离无漾,胸前的麻痒窜上脖颈,烧得他脸颊通红。 晏离舟一脸羞愤瞪着无漾,无漾被他的反应取悦,笑容和话语里像是掺了点得来不易的蜜糖。 真可惜。 晏离舟:可惜什么? 无漾笑笑,没有言语。 放在以前,他不仅仅会用手,他会直接扑上去,用嘴去衔咬晏离舟。 现在他真这么做了,只会惹怒这只正在发火的兔子。 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能尝到一点甜头也是好的,至少他还能触碰晏离舟。 无漾双眸微敛,舔过无味的下唇,试图找回许久前晏离舟留下的余温,他极力想去品尝糖罐里仅剩的一点糖渍,可什么都没有,没有甜甜的味道,也没有晏离舟的味道了。 苍鹭宫最后那几天,晏离舟送给他和祁白茶一人一袋糖,他从祁白茶手中抢来的那一袋子糖已经吃完了,他自己的那袋他不舍得吃,他一直放在身上,想念晏离舟的时候便拿出来吃一块,到现在已经快见底了。 晏离舟什么时候能再送他一袋新糖呢。 快要吃完了呀。 快没有了。 晏离舟泡完澡,穿戴整齐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这中间少不了要和无漾磨上很长的时间。 无漾实在没办法,到最后用了下下策,以其他人的性命相要挟,才让晏离舟听话。 无漾可以克制住,不像以前那般触碰晏离舟,却不能接受晏离舟不让他伺候。 晏离舟不知道无漾是犯的什么毛病,不管是束发还是穿衣,无漾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仿佛这样就能将晏离舟牢牢把控在掌心里。 伺候他伺候上瘾了? 在晏离舟眼里,无漾更像是一个得到心爱的娃娃不肯放手的小孩子。 放之前,那是幼稚的可爱,现在,是幼稚到可恨的地步。 晏离舟不等无漾,便自顾自往自己的偏殿走,无漾替他准备的这间屋子,从来时到现在,他总共就没住过几次,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睡在湖畔竹屋,后面他就住进了鬼王大殿,与无漾同榻而眠。 晏离舟跨过门槛,迅速将门关上锁死,房内留着一盏灯,灯火被门外的阴风卷过,在墙面上留下斑驳摇曳的影子。 看到身旁站着的红衣鬼王,饶是正在发怒边缘的晏离舟,也被吓了一跳。 他特意走得比无漾快,锁上门就是不让无漾进屋,结果那家伙不请自来,还笑得天真无害。 分卷(67) 阿离这么不想让我出去吗? 晏离舟沉默,听无漾笑着道:我喜欢被你锁起来,你可以锁着我一辈子,我不会逃跑的。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晏离舟无视无漾黏腻恶心的肺腑之言,推开凑过来的脑袋,转身就要往床榻走去。 无漾站在原地,他伸手勾住晏离舟的发尾,委屈道:这么想赶我走吗?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明明前几日还缠着我不让我走,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堆积在胸中的郁气再也无法压制,晏离舟回身,他没了在温泉池中的暴躁,反而一脸平静。 无漾,事到如今,你还能问心无愧跟我说出这些话? 无漾满脸困惑,反问道:我并没否认我做的事情,你问我,我一五一十全部坦白给你了,这样你还要生气吗? 晏离舟被他坦然的态度给气到了,无漾以为毫无保留交代了所有事情,自己就能无条件原谅他吗? 无漾根本不是诚实,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觉得自己因为别人的事情迁怒于他,他反而还委屈上了?! 账不是这么算的。 你杀了我徒弟,还杀了我大师兄,你辱我清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觉得我不该生气?说出这些话时,晏离舟的嗓音都在发抖,他脑中止不住的回忆起祁白茶和瀛朝雪。 瀛朝雪就像他的哥哥,平心而论,就连他的亲哥都比不上瀛朝雪对他的一半好。 可他这一生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润如玉的温柔兄长了。 还有祁白茶,原书中,祁白茶的寿命不止于此,他会逐渐成长,成为妖王,最后壮大妖族。 无漾有错,他也有错,是他试图改变原先的轨迹,扇动了蝴蝶的翅膀,才改变了祁白茶和瀛朝雪的命运。 如果没有遇见无漾该多好? 晏离舟的修为被封时,无漾能解读晏离舟的心中想法,随着晏离舟渐渐康复,无漾再也不能轻而易举解读晏离舟的内心,因着晏离舟的情绪波动,无漾捕捉到了晏离舟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拧起眉,再也笑不出来了。 晏离舟不想遇见他?就因为那两个死去的家伙,晏离舟连跟他在一起的痕迹都要抹除? 怎么可以! 无漾上前抓住晏离舟的手腕,他使了巧劲,不让晏离舟有挣脱的可能。 祁白茶自愿以命换命,我没有下死手,是瀛朝雪不要命就往刀尖上撞,他们想要寻死,你不能将这些都怪罪在我头上。 无漾长睫微敛,掩饰眸中情绪,他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晏离舟却不屑的冷嗤出声。 那一声冷笑让无漾面色发白,他不屑于解释什么,这是千年以来,他第二次为自己解释。 第一次,面对围着他的村民们,他开口解释,他没有玷污那个姑娘,可那些人不相信他。 第二次,他向晏离舟解释,晏离舟也不相信他。 他隐瞒了祁白茶的事情,他不想告诉晏离舟关于他们身上的秘密,知道这件事后,晏离舟的视线会从他身上转移到顾十九身上,他绝不能让顾十九夺得晏离舟的注意力。 晏离舟是他的,他只要将他和晏离舟锁在魇山中,本体就不会找上他,晏离舟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 掌心中的温度依旧温暖,无漾却像握着一块焐不化的寒冰,他缓慢松开手,指尖往下,轻轻触碰晏离舟的指尖,他手指蜷缩,想要勾住晏离舟的手指,晏离舟挪开距离,他扑了个空。 无漾将下唇咬得发白,如同他苍白的面色,他声音极低,带着半分委屈半分可怜。 阿离,凡间都说将功补过,知错就改,在魇山的这一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这样还不能弥补我之前的错误吗?你不能不记得那些好,就将我甩手推开。 晏离舟:无漾,我们现在不是在讨价还价。 无漾:可我就想跟你讨价还价,我们还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尽力弥补从前的错误,这样也不可以吗? 晏离舟咬牙道:人死不能复生。 他不能想象,未来要与杀了他在乎的人的刽子手长长久久待在一起,那比最残忍的酷刑还要让他难受。 晏离舟的余光瞥见偏殿里的一面等身水银镜,左上方的梨花木缺了一角,是被无漾弄坏的。 他忽然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不过是被那东西不小心撞到了肩膀,无漾就发了那样的大火,甚至连一件死物都不放过 意识到什么,晏离舟浑身一震,他看向无漾,突然问道:那两只小鬼去了哪里? 无漾不懂晏离舟怎么忽然转换了话题,不解道:什么小鬼? 晏离舟:阿呆和阿痴。 那两只曾在鬼王大殿当差的小鬼,自那日后晏离舟就再也没看到过他们。 无漾似是在思索阿呆阿痴是谁,沉默良久后,他才像是想明白,他没有回答晏离舟,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在一瞬间尽数褪去。 晏离舟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晏离舟攥紧双拳,他那日明明向荼弥求过,让他不要告诉无漾,荼弥答应了一件事便不会拒绝,荼弥不可能泄露,那就是无漾自己发觉的。 阿呆和阿痴没有做错,那只是一场意外,无漾都不问原由,就将怒火波及到了他们身上吗? 无漾急于辩解,他头一次说话破了音,焦急道:我没有杀了他们,他们已经转世投胎了,而且过得很好。 晏离舟:过得很好?将他们投入畜生道就算过得很好? 无漾:他们的一生至少不愁吃喝,不过是临死前被挨一刀而已。 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很羡慕那群猪仔们,它们不用做什么苦力,不做蠢事也没人打它们,从出生到死亡前就住在棚子里,有人供他们吃喝,不过是死的比较痛苦罢了,和每日每夜都活在痛苦之中相比,那样的一生,九幽之中有多少亡魂们挤破头都想要去争取呢。 不过是临死前被挨一刀而已? 晏离舟被无漾轻飘飘的语气给气到了,这样一看,无漾还真是有很多气人的本事,放在敌人身上只觉得爽快,而当刀尖落到自己头上,那种想发怒却如石子打在棉花上般不痛不痒的感觉,真叫人全身都不爽利。 是了,他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跟无漾谈论事情。 他怎么蠢到跟无漾争议这种问题的? 在无漾的梦里,他是见过无漾的本性的。 无漾对什么都不在意,他任性妄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顾忌后果,连常人的怜悯心都没有。 晏离舟可以替无漾找借口,无漾自幼父母双亡,没人待见他,唯一对他好的老和尚也在他小的时候离他而去,没人教会他做人应该要有的人情冷暖,往后余生他活在人们的妒忌和贪慕中,直至悲惨的死去。 无漾应该恨欺辱他的村民们,所以他选择报复那些人,这件事他没有做错。 从小的环境造就了他对生死的看淡,可这些都不是他杀了祁白茶和瀛朝雪的借口。 长剑出鞘,无漾始终站在原地,任凭剑刃架上脖子,他也无动于衷。 他在赌,赌晏离舟不会杀了他。 千山月裹挟灵力,竟在厉鬼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无漾双眉紧拧,鲜血与眸中的无助一同迸射,剑刃深入前,无漾抬手抓紧千山月,阻止了伤口的加深,他不敢置信问道:你真的想杀我? 晏离舟周身气势冷冽,握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为何舍得杀我?无漾不解,晏离舟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之前刺穿他心脏的那一剑他可以原谅晏离舟。 晏离舟乍然之间知道一些事情,他还不能接受,可现在,晏离舟竟然为了那两只小鬼要杀他? 无漾倏地逼近晏离舟,他的视线牢牢集中在晏离舟脸上,晏离舟的一切变化他都没有错过,越看他便越难受,心里这没来由的心慌是为什么? 手下的小鬼们犯错,他随意就将它们丢入畜生道的这类事情他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从前都能坦然面对晏离舟,可现在他不敢了。 他怕晏离舟生气下去,就再也不会理他了。 看,晏离舟都生气到与他刀剑相向了。 晏离舟只是失去理智了,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他,阿离怎么可能舍得杀他呢? 他不能让阿离生气下去,阿离要是杀了他,阿离会后悔的。 他不舍得让他的阿离难过伤心。 阿离,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无漾伸手,用尽仅剩的一点勇气勾住晏离舟的手指,晏离舟依旧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阿离。无漾双眼霎时红了,他嗓音喑哑,呼唤全都变成了喃喃自语,因为无人回应。 明明才泡完澡,晏离舟仍是满身疲惫。 和无漾好的那段日子,无漾越发的骄纵黏人,无漾看似凶狠,内心始终保留一半的小孩心性。 晏离舟想过,无漾要是生在一个富庶人家,绝对是个作天作地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全家都要宠着惯着他。 之前他可以惯着无漾,现在却不行。 他有多喜欢无漾,就有多恨无漾。 他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无漾。 【阿离,先等等。】 千山月的声音适时提醒了晏离舟,他揉揉胀痛的额角,叹了口气,对无漾道:你出去吧。 无漾:你要我去哪里? 晏离舟: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 无漾抬头,晏离舟没有看到,他的眼泪从面颊滚落,清越的嗓音含着破碎的喑哑。 无漾:我不想离开你,你不能赶我走。 晏离舟怎么能赶他走呢? 晏离舟:无漾,我累了。 无漾: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揉揉。 晏离舟动了怒气,声音变调,大吼道:我心里不舒服,我看见你就不舒服,你能不能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室内陡然寂静,从来没有人或鬼敢对鬼王说出这般颐指气使的话,胆小懦弱的晏离舟更是不敢。 晏离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被无漾引出了骨子里的愤怒与叛逆,和从前那个晏离舟判若两人。 他在心底嘲讽自己,他知道无漾不会对他发怒,无漾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他才有胆子在无漾面前释放这样的自己。原来这些也是无漾给予的放纵,他还真是离不开无漾了呢。 无漾没有说话,他静静看了晏离舟很长时间,久到晏离舟能感受到无漾散发的淡淡杀意,他觉得自己今日就要死在无漾手里了,无漾却收敛了杀气,迈步走了出去,关门前他落下几句话。 阿离,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后我再来看你,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应,他又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关系,等你清醒后再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说点什么都好,只要别是气话就够了,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温柔呼唤我时的声音。 无漾关上门后,他的表情瞬间冷凝,方才在晏离舟面前袒/露的悲伤尽数收敛。 看来这个方法不管用呀,晏离舟已经不吃他的眼泪了。 无漾抬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脊背放松,挺直的腰背渐渐佝偻 该怎么做呢,到底要怎么做,阿离才能原谅他呢? 在晏离舟的门前又站了半个时辰,无漾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加快步伐朝着自己的大殿走去。 * 晏离舟确实有些乏力,不光是被无漾折腾的,许许多多的事情累积到一起,直到现在他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无漾离开半个时辰后,千山月才战战兢兢从晏离舟体内钻出来,它小心翼翼问道:阿离,你没事吧? 晏离舟疲惫地睁开眼,回答道:没事。 晏离舟问道:二师兄现在在哪? 朝漉偷出千山月时,以防万一,他将自身的灵力灌入千山月的体内,他与千山月缔结灵契,灵力耗尽前,一人一剑可以自由沟通。 二师兄现在藏在湖畔竹屋里,小鬼们知道他是你的师兄,瞒着荼弥将他藏了起来。千山月替朝漉传话。 晏离舟拧起眉,担忧道:万一被发现了,无漾不会放过那群小鬼们的。 千山月:它们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但是他们想帮你。 一直盘结的郁气消散了大半,晏离舟笑了笑,感激道:替我向那些小家伙们道个谢,无论结果如何,我会尽力保下他们的。 千山月:好。 刚才谢谢你阻止我。晏离舟又道。 即使没有千山月阻止,无漾也会阻止他,无漾惜命的很,才不会心甘情愿死在他的刀刃下。 他刚才是真的动了杀心,如果无漾死了,朝漉也会没救。 晏离舟摊开双手,看着自己手纹极淡的掌心,渡劫成功后,留在这副身体里的旧伤自动愈合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加上千山月的指点,他能跟无漾拼个你死我亡。 但,千山月告诉他,朝漉被荼弥咬了一口,蛛毒只有无漾可解。 无漾答应晏离舟放人,却给自己留了后手,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能威胁晏离舟的路。 千山月:二师兄说,对付无漾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什么? 千山月:无漾的骨头。 晏离舟皱眉深思,当初他从北苍山带回无漾的骸骨后,就将那匣子交给了无漾,他如果问无漾,那他的目的不就等于昭然若揭。 晏离舟去北苍山时,荼弥特地派手下的几只恶鬼跟着他,伪装成澜鬼的朝漉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告诉晏离舟自己的身份,那几只恶鬼身上有荼弥的千丝线,相隔千里,荼弥也能操控蛛丝对付他们。 棋错一招满盘皆输,朝漉不敢贸然动作,不然这一年的潜伏只会前功尽弃。 朝漉扶着奄奄一息的晏离舟时,他心念一动,偷偷收集了一点无漾的碎骨,当时的一个想法保下了他一条命。 朝漉只是猜测,荼弥与无漾结了血契,无漾的碎骨是否对荼弥有着致命的伤害? 推开晏离舟后,他与荼弥打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架,到最后,荼弥对他起了杀心,危机当头,朝漉将无漾的碎骨捏成齑粉撒在了荼弥身上,荼弥的行动受阻,他才得以逃了出去。 分卷(68) 朝漉第一次看到荼弥落了下风的痛苦模样,从前听师尊说过鬼界的事情,对付恶鬼,只要将它们的遗骨把控在掌心,它们就危害不到你,骨头全散了,恶鬼也会飞灰湮灭。 不曾想,鬼王的弱点也会是这个。 晏离舟:拿不到骨头也没关系,拿到解药才是关键。 眼下,救朝漉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千山月:可是 晏离舟阻断了千山月的话,正色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二师兄。 千山月立刻闭嘴,它猜出了晏离舟想要做什么。 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是最好的,最坏的打算就是跟无漾同归于尽。 事发太突然,晏离舟以为有心事自己会失眠,等他再睁开眼却是几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窗外天光大亮,红月褪去,九幽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昨夜那场闹剧根本就没发生。 床榻边站着一道红色身影,床幔被一只大手掀开,无漾的手握上晏离舟的,晏离舟还在犯迷糊,没有抗拒那只手的触摸。 无漾浑身一震,欣喜浮上面庞,他迅速翻身上榻抱住晏离舟,将头埋进晏离舟的颈肩里,低低唤道:阿离。 和无漾同床共枕那么久,晏离舟下意识的反应是回抱住无漾,无漾贴着他,一声声呼唤在帐中响起,他的唇沿着晏离舟的脖颈滑到晏离舟的下巴处,他吻得缓慢虔诚,像是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格外的小心。 无漾的唇堪堪碰到晏离舟的唇角,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晏离舟的神志唤回,他反手推开无漾,整个人蜷缩进了角落,他满身防备,如同竖起尖刺的小刺猬,巨大的落差搅得无漾一阵难受。 他一直都是被人追捧的对象,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 无漾怒从心起,将角落的晏离舟围困住,他的双手禁锢住晏离舟的手腕,唇刚要落在晏离舟的唇上时,他的双手传来刺痛,晏离舟轻而易举便挣脱了他的束缚,一个掌掴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晏离舟并不锋利的指甲擦过他脖颈的伤口,血痂破裂,鲜血又流了下来。 气氛陡然沉默,晏离舟喘着气,无漾诡异的笑开了。 得到力量的兔子就是这点不好,都有本事推开他了。 无漾坐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平静端过矮几上的鸡丝粥,轻声道:你饿了吧,要不要吃一点。 晏离舟没有答话,无漾放下瓷碗,自嘲笑道:我都忘了,你最爱干净,还没漱口是不肯吃东西的。 无漾起身走到架子前,他拧干浸在热水中的巾帕,将漱口的杯子递给晏离舟。 晏离舟只犹豫了短暂的功夫,就伸手接过杯子,无漾却不放手,晏离舟没有说话,就着无漾的手将杯中的水含入口中,温热的浓茶混合着粗盐,刺激着味蕾。 晏离舟鼓着两腮,像只塞满食物的松鼠,惹得无漾轻笑出声,被晏离舟推开的郁气瞬间消减。 晏离舟想要夺走杯子悄悄吐掉漱口水,无漾却不依,他瞪着无漾,无漾笑道:你是想都吞进去? 这话一出,晏离舟就知道无漾是不肯让步了。 晏离舟只能挨近杯子,不让水溅出来。 无漾将杯子放在矮几上,不容晏离舟抗拒,抓过晏离舟开始替他擦脸。 晏离舟没有反抗,身体却是僵硬的,无漾也发现了,他无视掉晏离舟的异样,还是如同往常般帮晏离舟收拾好一切。 当初祁白茶送给晏离舟的那条红色发带还是被无漾留了下来,毕竟祁白茶和自己都是那个人的分/身,祁白茶的心意怎么都算是自己的心意,况且,他也想给晏离舟留一个念想。 无漾的指尖穿过晏离舟的白发,他的指腹蹭过那条发带,红色很衬这头白发,也很适合晏离舟。 束发穿衣完毕,无漾蹲在床榻边,抓起晏离舟的脚想要替晏离舟穿袜子,晏离舟猛地缩回脚,脸涨红了一片。 他们关系还没恶化前,晏离舟就极为抗拒无漾这么做,他从没想过无漾会为他做到这种程度,他还为此感动了很长时间。 无漾的视线落在晏离舟纤瘦白皙的踝骨上,他盯着那个齿痕,笑容渐渐扩大,他的手指覆上晏离舟的脚背,暗暗使了巧劲,脚上的酥麻窜遍全身,晏离舟一颤,猛地缩回脚,狠狠骂了句变态。 阿离今日心情不错?是想通了,还是有求于我?无漾享受够了,他可以和晏离舟一直演戏下去,他却不想晏离舟委屈自己,他选择先做那个挑破的人。 晏离舟神色倏尔冷淡,说道:荼弥咬了我二师兄,我想要解药。 无漾没有惊讶,他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晏离舟身上那把剑跟朝漉还有联系,他做好了晏离舟会来找他谈判的准备。准确来说,他是故意放任他们动作,等着晏离舟来求他,他才能从晏离舟身上捞回点好处。 无漾:那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晏离舟:你想要什么? 无漾没有立刻回应,他起身坐在床榻边,与晏离舟静静对视,他的手再次不规矩地伸向了晏离舟。 晏离舟原本想躲,身体有了反应,却被他及时制住。 无漾突然俯下身,在晏离舟的踝骨处狠狠咬了一口,将那淡下去的牙印重新加深。 晏离舟被他咬得痛了,奋力挣扎,无漾却像咬住猎物就不松手的猛兽,狠狠压倒了晏离舟。 我还没想好我要什么,你若是反抗,就永远别想要解药了。 晏离舟停下动作,放弃挣扎。 无漾没有借着这由头对晏离舟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而是抓过他的脚踝,伸舌轻轻舔舐那处的伤口。 刚才太急了,咬痛你了吧,对不起。 晏离舟没有说话,他扭过头,避开视线,越是不想在意,越能清晰感觉到那股触感。 无漾的唇沿着他的踝骨往下,覆到他的脚背,一个不带情/欲味道的虔诚亲吻,无声表达着自己的忠诚与爱意。 无漾拿过湿帕替晏离舟擦干净双脚,晏离舟正想松口气,他的脚心就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他匆匆扫了一眼,双颊瞬间涨红。 他怒瞪着无漾,斥责就在喉口,只要一发声,连着那异样的低吟也会泄漏出来。 这个死变态,他从前怎么不知无漾还有这种癖好? 良久后,无漾粗喘着气,将晏离舟的双脚放入被子里。 又等了会,无漾总算平静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镶玉的小方盒递到晏离舟的怀中。 晏离舟:什么东西? 无漾:送你的聘礼。 晏离舟只觉得怀中的东西十分烫手,无漾笑着打趣道:想让我给你打开吗?阿离竟然懒到这种程度了 不过我喜欢,你越懒,我便越能亲近你,以后你想做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做。 无漾说着,将那个方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对红色的耳坠。 无漾强硬中带着几分温柔地掰过晏离舟的脑袋,迫使他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那对耳坠用细小的红绳连接着一颗红色珠子,表面光滑,通体赤红,看不出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光滑的珠壁倒映不出影子,其上附着淡淡的雪松清香,和晏离舟的味道如出一辙。 我花费了许多心思做的,你应该会喜欢。无漾掏出一只,他捏了捏晏离舟的耳垂,笑道,我忘了,你没有耳洞,你最怕疼了,那就先收着吧,等你想戴的时候再戴吧。 说完,无漾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根红绳,他将珠子穿过红绳,将那东西戴在了晏离舟的脖子上。 无漾的指腹擦过晏离舟的脖子,晏离舟抿紧唇,眉头渐渐蹙起,无漾观察到他这细微的动作,笑容淡了几分。 他没有因为晏离舟的委曲求全而放弃对晏离舟的触碰,他的指尖落在晏离舟的额上,抚过那道艳丽的红痕,顺着眉心直直滑到他的鼻梁,鼻尖,在嘴唇处停顿。 晏离舟紧闭双唇,不容无漾有入侵的可能。 无漾的指腹在他的唇上转了一圈才收回手。 无漾:我想好了,阿离送我一袋糖吧,上次你送我的那袋我快吃完了。 晏离舟微微一怔,他没想到无漾会是这个答案。 无漾:我想要留芳斋的桃花酥。 这对话很熟悉,无漾曾抱着他,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晏离舟一时间有点恍惚,顺着无漾的话答道:好,我给你买。 无漾:还有西街的琼浆酿。 晏离舟:好,都给你买。 无漾双唇微张,眸底渐渐有水色漫出,后面一句话并着苦涩一起吞入喉中。 如果我想要晏离舟,也可以买到吗? 上次下山前,你明明答应我会给我买的,我等了好久,等到现在,你都忘记了。 晏离舟是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1016 00:00:00~20211017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多摩多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说好了条件,无漾非常爽快就将解药给了晏离舟。 朝漉躲在湖畔竹屋的事情还是没有瞒过无漾,他答应了晏离舟不会伤害其他人,他也真的做到了。 无漾没有让荼弥去追杀朝漉,也没有惩罚那群叛变的小鬼们。 朝漉吃下解药,被荼弥送出了山外,一同出去的还有晏离舟。 晏离舟说有事要与朝漉商谈,顺便去江城给无漾买他许诺过的东西,他严令禁止不许无漾跟着,无漾沉默了许久,努力将怒气与满腹的委屈塞了回去,破天荒的答应了晏离舟的要求。 临行前,无漾特地跟在晏离舟身旁目送晏离舟远去。 尽管晏离舟有意避开无漾,两人的衣角在行走间还是会碰撞,山风吹散了晏离舟如雪般的长发。 无漾慢他一步,伸手,不知是白发勾住了他的指尖,还是他有意缠绕住白发,被触碰的人毫无所觉。 我在这里等你,你要快些回来。无漾不敢太过靠近晏离舟,只能轻声且不容抗拒的提醒。 晏离舟脚步毫不停顿,无漾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却知道晏离舟是听进去了。 无漾没有派手下的小鬼们去监视晏离舟,晏离舟身上有他的千丝线,况且,竹屋那群小鬼们待在魇山一天,无漾就有足够的底气威胁晏离舟。 如果是他的话,他想要自由,不被人束缚,根本就不会管那些小鬼们的死活。 晏离舟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牵绊太多,连走路都会磕碰。 五十步笑百步,仔细一想,到最后,就是这样心软的晏离舟给了他这么大的重击。 无漾躺在晏离舟睡过的床榻上,被褥里还留有晏离舟的余温,他将脸埋进枕头间,唇角溢出一个苦涩的笑。 如今,他只能用这种变态又卑微的方法才能获得晏离舟的温度了么。 他翻了个身,仰躺看着头顶悬挂的硕大夜明珠,冰冷的光晕洒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将他所有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无漾从怀中掏出几颗琉璃珠,这些珠子和晏离舟手中的珠子存在赝品与正品的区别。 无漾捏碎一颗珠子,白色粉尘在帐中飘散,凝结成如云如雾般的缥缈景象,在层层雾霭中,他看到了晏离舟。 湖心亭浓雾笼罩,清风吹来阵阵清淡竹香,大片的红枫顺水而漂,汇聚到湖心亭,遮盖了水中旖旎不堪的倒影。 无漾坐在观景台边,他的双脚没入水中,凉意驱不散他燥热的心火,且随着身上那人的呼吸越发的熊熊燃烧。 晏离舟衣衫凌乱地坐在无漾的怀里,他的左脚浸入水中,脚上的银铃被水流冲刷,随着他起伏不断的呼吸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有谁的命令,晏离舟自发用双手紧紧抱住无漾的脖子,无漾使了坏心眼,一旦他松手,他整个人就会栽进身后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晏离舟本能就向无漾寻求庇护,无漾用大掌拖住他的脊背,身体却在不停轻晃。 晏离舟几欲晕厥,他仰着脖子,迷茫的琉璃瞳中遍布天光的黯淡倒影,他将全身心都交付给了无漾,他希望无漾不要松手,松手他就会坠入可怕的地狱之中,可无漾不松手,他同样也在名为情/欲的无边汪洋中沉浮,只等待呼吸的终止,便会顷刻溺毙。 阿离,阿离耳边飘荡着无漾的呼唤,几次都将迷离在意识边缘的晏离舟给拽了回来。 晏离舟手指掐进无漾的皮肤中,无漾浑不在意,咬住他凸起的喉结,舔过那上面晶莹的汗珠,笑意带着沙哑,怂恿道:觉得痛了就抓着我,对,再深一点,是不是觉得舒服点了? 晏离舟哭泣涟涟,他觉得无漾在一语双关,他不知道无漾的话指代的是什么,好像两者都有,他昏迷前狠狠咬住无漾的下唇,一句轻轻的变态渡进了无漾口中。 无漾低笑着,将晏离舟的抱怨尽数吞入腹中,他狠狠亲吻着不省人事的晏离舟,将他更紧地拥入怀中,一遍遍呢喃着。 阿离。 阿离,你是我的 幻境消散,无漾唇边的笑也跟着一起消失。 他微垂眼帘,静默良久,床榻里突然响起他轻嘲的笑声。 曾经,连翘听从他的命令,给祁白茶制造了同样的幻境,祁白茶深陷名为晏离舟的幻境之中,因为大意受了伤。 无漾曾嘲笑过祁白茶的心志不坚,被区区一个晏离舟迷了心智,他曾亲手替祁白茶编织出了一个有着圆满结局的幻境。 在幻境中,祁白茶与晏离舟成亲了,红烛软榻,鸳鸯交颈,他们交换了心意 他嘲笑祁白茶当初的不敢承认,后来的痴心妄想。 如今,他也在嘲笑自己的作茧自缚,只能用这种方法再次感受到晏离舟的温度。 无漾看着手中的几颗琉璃珠,他还有成百上千这样的珠子,里面记录着他与晏离舟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本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却成了现下唯一的慰藉。 珠子被鬼气包裹,一颗颗悬浮在布满白雾的空中,像是遍布星子的广袤夜空,每一颗都在散发着不同的幽光。一颗白到近乎透明的珠子吸引了无漾的目光,那颗和晏离舟手中的琉璃珠十分相似,而珠壁内也正显出晏离舟那张冻到青紫的脸庞。 无漾瞳孔骤然紧缩,毫不犹豫就捏碎了那枚珠子。 分卷(69) 巍峨雪山高耸入云,厚重的鹿皮靴被藏在雪下的坚冰撕裂,暖和的貂皮大氅冻成了坚硬的冰块,彻骨的寒风刮在脸上,饶是晏离舟身上覆着澜鬼给的护体结界,还是抵挡不住从脚底钻进来的严寒。 伪装成朝漉的澜鬼亦步亦趋跟在晏离舟身后,他双手虚扶着晏离舟,生怕晏离舟撑不住这严寒栽了下去。 身后跟着的恶鬼们倒不怕这种极寒天气,它们本就是从冰山地狱苦熬百年出来的,寒冷早就深入魂魄,习以为常了。 朝漉碍于那群恶鬼们的看管,不敢做出不符合澜鬼作风的事情,他只能尽心尽责护在晏离舟身后,不让晏离舟摔倒,风雪之中,他的疼惜全写在了眼睛里,却无人发觉。 恶鬼不敢靠近无漾的骸骨,只能晏离舟亲手去挖,他的手指毫无知觉,就连什么时候破皮流血的,他都没有察觉 挖出第九十九根骨头的时候,晏离舟已然晕厥,他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冻结成块,他被朝漉抱着躲在一处狭窄的山洞里,等他再次清醒,不顾朝漉的阻拦,想要继续出发去挖剩下的九根骸骨。 朝漉无视身后的恶鬼们,冲晏离舟发怒,他差点就脱口吼出 不要管无漾了,你管哪种狼心狗肺的家伙干什么?你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你会后悔的。 晏离舟大概还处在犯迷糊的边缘,如同梦呓般自言自语,却成功阻断了朝漉的话。 我之前在苏澜生的体内时就在想,他是用什么样的毅力去替萧郁采药的呢?换做是我,我肯定干不出这样的蠢事,喜欢上无漾后我才知道,为喜欢的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以命换命。 前面的我都做了,还剩下一点,我不能停留在这里,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的勇气只有那么丁点大,因为无漾我才能走到现在,我很怕死,可是我更怕我死了,无漾会继续受苦下去所以,你让开吧,我要继续走下去。 幻境消失已久,晏离舟那张接近死亡的脸庞依旧停留在无漾的脑海里。 他浅色的双眸布满迷茫与哀伤,他忽然抬手,将悬浮在空中的剩余几枚珠子一一捏碎,美好的幻境包裹住他,高大的男人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抱膝蜷缩在角落,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丢了,他把这样的晏离舟弄丢了。 还怎么找得回来呢? * 江城,临江楼。 晏离舟一路搀扶着受伤的朝漉,朝漉比晏离舟足足高了一个头,他倒有闲情逸致,将头枕在晏离舟的肩膀上,竹筒倒豆子般将这一年来的事情叙述给晏离舟听。 晏离舟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他不禁怀念起瀛朝雪来,大师兄除了对他管教严格外,可从没那么啰嗦过。 朝漉走得倒是轻松,可苦了晏离舟,一路上被人驻足围观,行人们冲他俩指指点点,连伤风败俗都骂了出来。 晏离舟苦不堪言,又迫于这二师兄的淫威,朝漉可不像瀛朝雪那般好说话,这可是一只笑面虎,稍有不慎就能被吃了。尽管相处不多,晏离舟骨子里还是惧怕他的。 磕磕绊绊艰难地上了二楼,丛霖得知他们的消息飞快出门迎接。 师叔,小师叔。丛霖是瀛朝雪教出来的,脾性与瀛朝雪相似,他看到面色苍白的朝漉时难掩惊愕,却没有大呼小叫。 晏离舟冲丛霖点了个头,丛霖急忙问道:小师叔,您、您修为恢复了吗? 如果不是晏离舟恢复了,他是怎么从魇山出来的? 晏离舟轻描淡写道:我只是出来办件事,过会还要回去的。 丛霖面色变了又变,回来的路上朝漉就和晏离舟说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和无尘宗弟子们的打算,现下看到丛霖的表情,晏离舟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晏离舟:青岩长老回无尘宗了吧?你派人去宗门传个消息,就说我没事,不要打扰师尊闭关了。 无尘仙尊近些年总是病恹恹的,这件事他可以亲自处理,要是耽误了师尊的修行,让师尊走火入魔了,到时候谁都担待不起。 丛霖还在犹豫,一直没有说话的朝漉开了口,听你小师叔的。 丛霖微微诧异,二师叔虽然不像师父那般关心小师叔,可小师叔从前受伤了,他总是第一个去关心的,二师叔竟然放任小师叔再次入险境? 这想法稍纵即逝,丛霖猜测朝漉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总不能越界去管师叔们的事情,立刻应道。 是。 朝漉被丛霖搀扶着进了屋,临进门前,晏离舟瞥到另一间屋子门后站立不动的黑衣少年。 晏离舟有一瞬的恍惚,他虽和顾十九有着长达半年的交流,真论起来,他和顾十九其实只有一面之缘。 顾十九乍然见到心心念念的师尊时,还有点局促,他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躲在门后面,只拿一双澄澈明亮的黑眸凝视着晏离舟。 哈哈小师弟,你躲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成天吵嚷着想要你的师尊吗?泷月君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反倒怕了? 怕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躲在这里,小心泷月君跑了哦! 去,你那是什么胡乱比喻?别在外面丢了无尘宗的脸。 无尘宗规矩松散,门内弟子们相处融洽,平时爱凑到一起打趣,就算无尘仙尊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几名弟子推着还在犹豫的顾十九,晏离舟担心他们的阵仗吓到眼前的少年,开口打散了众人。 去做你们的事情吧。 是。几人听命散了,晏离舟都发话了,他们没事也要去找点事情来做。 晏离舟笑笑,唤了仍在发呆的顾十九一声。 十九。 师尊? 顾十九双眼大睁,他像是才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晏离舟。 晏离舟猝不及防,被飞扑过来的少年抱了个满怀,他微微一怔,而后才放松身体,任由顾十九抱着他。 顾十九比半年前长高了不少,他的身高远远超过了晏离舟一大截,胸膛也比他宽阔,轻而易举就能将他圈在怀中。 晏离舟被无漾养得比一年前圆润,可在顾十九面前,他就像只被无尾熊家长抱住的小无尾熊,紧得不像话,还能听到少年过分激烈的心脏跳动。 他收了三个徒弟,小白从前不爱搭理他,阿祀又是个狼心狗肺的小骗子,唯独这徒弟最与他交心,像件贴心的小棉袄,但这也太黏糊了。 晏离舟咳嗽了声,轻轻推动顾十九的肩膀,顾十九有所感应,立马松开了晏离舟,他脸颊不知为何红了一片,晏离舟没太在意,从上至下扫了他一眼,夸奖道:壮了不少。 顾十九:师尊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每天都有和师兄们好好修炼。 晏离舟欣慰笑笑,顾十九抓着他的衣袖,急切询问道:师尊,您刚才对丛霖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您为何还要回去那鬼地方,您别去了,您真的要去那就把我也带上吧。 晏离舟摸摸顾十九的脑袋,哄道:我只是去处理余下的事情,等事情了结后,我自然会回来。 顾十九隐约察觉到晏离舟在骗人,他锁住晏离舟的腰,这动作在别人看来是逾矩的了,正常的师徒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顾十九也门清,可自无漾半年的教化后,他越发控制不住对晏离舟的思念,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他更不想错过。 果不其然,晏离舟压根就没想太多,他象征性地推了下顾十九,发现没推动,猜测少年是在闹脾气,只觉得想笑。 晏离舟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他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暗暗使力推动顾十九。 顾十九还以为晏离舟是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他松开手,小心翼翼去观察晏离舟的神色。 只见晏离舟满脸正色,问他。 十九,是你的本名吗? 顾十九一愣,而后摇摇头,解释道:流溯长老收我时,门下已经有十八名弟子了,我正好是第十九个,所以他们都这样叫我。 晏离舟声音充满忐忑,问道: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顾十九:沉戈,我叫顾沉戈。 第70章 顾十九:沉戈,我叫顾沉戈。 晏离舟脸色瞬间发白,顾沉戈是这本书的男主。 明明之前就想好,无论如何都要避开无漾和顾沉戈的,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遇见了。 顾沉戈看着晏离舟的脸色由晴转阴,几经变换,不经哑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何师尊听到他的名字会是这种反应?! 晏离舟不像初来时那般彷徨无措,他只用很短暂的时间便接受了眼前少年的身份。 他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如果无漾是带着记忆回来的,那么顾沉戈呢? 晏离舟仔细观察少年的脸庞,顾沉戈的眼神太过清澈,仿佛世间一切污浊都融入不了这双眼睛里。他曾在无漾的眼睛里见过这种纯真,却是无漾伪装出来骗他的。 都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无漾虚伪到连眼神都能欺骗人的程度,那么顾沉戈呢?他会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刻意接近他,然后想要伤害他。 师尊,您怎么了? 晏离舟主动扯过顾沉戈的手腕,顾沉戈脸上的红晕还未来得及消褪,就见晏离舟神色凝重,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脉。 冰冷的指尖甫一碰上他的皮肤,顾沉戈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传到身体每个角落,他害怕晏离舟窥见他的心思,可又隐隐期待晏离舟知道他的心思,这样他就可以捅破那层窗户纸,让晏离舟知晓,他对晏离舟,不仅仅只有师徒情谊。 晏离舟里里外外探查了顾沉戈身体一遍,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 顾沉戈是只魔物,体内却清澈如明镜,他果然和他的外表一样干净纯粹,只是这面镜子有一块脏污了,晏离舟试图用神识钻进那块污渍中,却被顾沉戈下意识的防备给排除出去了。 千山月说那东西没有危害,那是顾沉戈的秘密。 谁都有秘密,晏离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只要那秘密不会危害到他和他身边的人,晏离舟可以选择忽略。 晏离舟是现代人,他穿到这本书中已经够离奇了,无漾又是鬼王,他能掌管生死轮回,他带着未来的记忆来到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晏离舟很快就想通了,害怕有什么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管顾沉戈是携仇而来还是另有目的,他照单全收,他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结果他都欣然接受。 师尊,我生病了吗?顾沉戈等了半晌,见晏离舟神色松动,才敢发问。 顾沉戈这样子,对他非但没有敌意,还非常爱黏着他,怎么想都比无漾那变态要好得多吧。 晏离舟心里稍稍宽慰,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朝漉在魇山潜伏了一年,体内鬼气太重,加之被荼弥咬了一口,虽然服了解药,可身体还是扛不住,需要静养一段时候。 晏离舟向千山月请教,想要给朝漉渡一些灵力缓解朝漉的疼痛,朝漉却拒绝了。 你不难受吗?晏离舟担忧问道。 晏离舟刚碰上朝漉的脉搏,朝漉状似无意地抽回手,淡淡道:我无碍,你自己省着点吧。 晏离舟:我灵力多着呢,睡一觉就能恢复了。 他这句话是实话,可听在旁人耳里怎么都不对味,朝漉听了果然翻了个白眼,更加拒绝晏离舟的靠近。 晏离舟又跟朝漉聊了两句,说着说着,朝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红伞,将它塞进了晏离舟怀里。 这是阿雪的东西,从小到大他最宝贝你了,可惜我没有保护好他最爱的小师弟 朝漉像是在回忆以前的美好时光,唇边勾起笑,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尔冷淡下来。 往后就让骨伞护着你吧,阿雪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晏离舟摸了摸伞面,他试图在那上面寻找到一星半点瀛朝雪的气息,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朝漉:我们现在出了魇山,日夜兼程赶回无尘宗的话,不管无漾多厉害,都攻不下师尊布下的十八重结界,离舟,你就别回去了吧。 来时的路上,两人就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晏离舟不说,朝漉也没问,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晏离舟停下抚摸骨伞的手,摇头道:我回去不仅是为了大师兄与小白,我答应了无漾会回去,如果不回去,他发起疯来谁都会杀。 朝漉:那你准备怎么做? 晏离舟:我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不能杀了无漾,那至少也要让他重伤,让他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出来祸害别人。 他不是真的泷月君,不能确信能百分之百发挥出泷月君的力量。 千山月也说过,全盛时期的泷月君才能跟无漾抗衡,他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 你又不想杀他了?身旁传来一声冷笑。 朝漉走到晏离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姣好的容颜被戾气浸染得更加艳丽,他周身气势冷冽,放以前,晏离舟绝对会被这副模样的朝漉吓到。 你确定你能下得了手吗?朝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晏离舟被他冷漠的视线扫视,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心虚,他眼神游移,回答道:我可以。 朝漉扬起一抹讥笑,冷厉道:离舟,你果然还是从前的你,即使有点长进了,骨子里却还带着无用的悲悯。 晏离舟不懂朝漉这话里的意思。 朝漉不等他发问,就微微俯身,视线与他齐平,强势的压迫逼得晏离舟不敢忤逆他的话。 朝漉:你的眼睛里虽然有仇恨,可也有对无漾的喜欢,离舟,你还喜欢他。 晏离舟一怔。 朝漉继续道:我知道你和无漾的事情,也知道你心慈手软的坏毛病,无漾对我来说是敌人,对你来说却是朝夕相处整整一年的爱人,你出手时难免会有顾忌,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下手的时候就决不能犹豫,你要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朝漉加重了语气,晏离舟抬眸回视朝漉。 朝漉瞳中已然被强烈的仇恨所占据,还带着丝丝癫狂,以及一些熟悉的气息,像是晏离舟当初深陷心魔之中,怎么也化解不了的执念。 分卷(70) 晏离舟:二师兄,你怎么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朝漉。 朝漉答非所问,他抓住晏离舟的双肩,一字一顿重复道:离舟,为了阿雪,为了小白,你要杀了无漾,你必须杀了他。 * 无漾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中他跟在晏离舟身后,陪着他攀登北苍山,他无法阻止晏离舟的一意孤行,晏离舟那几番肺腑之言一遍遍盘旋在他耳边,每个字都宛如利刃,搅弄着他的心脏。 恍惚间,他看到晏离舟晕倒在狭窄的山洞里,他心急如焚,晏离舟不能这样睡下去,在这极寒的地方,没人照顾,闭上眼睛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无漾上前想要触碰晏离舟,手伸到一半却忽然停住,向来恣意妄为的他突然不敢动作了。 他曾无数次去牵晏离舟的手,不是被有意避开,就是被狠狠挥开。 他害怕,晏离舟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也会挣扎着坐起,视他如蛇蝎。 无漾没有思考很久,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晏离舟潜意识中最想依附的家伙,千山月。 无漾用滚烫的剑柄擦碰晏离舟的脸颊,晏离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与热源,本能就将他搂进了怀里。 可惜寒剑没有手脚,不能回抱住晏离舟。 晏离舟发着高烧,他抱着无漾说了许许多多的胡话,起初是无漾没听过的名字,听不懂的话,后来变成了瀛朝雪、朝漉与千山月,甚至连顾十九的份都有,独独没有他。 无漾难免觉得不甘,他耐心安抚着晏离舟,在心里埋怨晏离舟,都说人在将死之前想到的都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可晏离舟心心念念的人里没有他。 直到有眼泪滑过剑身,无漾才猛然抬头。 晏离舟眼睛半睁,泪水模糊了瞳孔中的倒影,他抽抽鼻子,乍然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将满腹的心酸难过全都吐了出来 我不想帮无漾采药了,他对我不好,我为何还要帮他?爱谁采谁去采吧 刚才那几跤快摔死我了,我一定是想不开了才来这种鬼地方,他痛就痛吧,他对我不好,我为何还要帮他? 那个坏胚死就死,关我屁事,他这么欺负我,我才不要原谅他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 这是将心中所有的埋怨都倾泻出来了,压抑那么久,却只在这把蠢剑面前才敢说吗? 无漾恢复原身,他跪在虚弱的晏离舟面前,他不再犹豫,伸手捧住晏离舟僵硬的脸颊,一个个如火般炽热的亲吻落在晏离舟的眉间、额上、鼻尖、脸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晏离舟苍白的嘴唇上,他犹豫良久,明明是一低头就能触碰的地方,他却迟迟不敢动作,晏离舟知道了会生气吧,哪怕是做梦的时候侵犯他,他也会生气的吧? 可他就是要让晏离舟生气,不能对他笑,那就对他哭,对他发怒,总比无视他要好。 无漾缓缓低头,听到晏离舟细若蚊蚋的嘤咛。 我明明想要避开你,为何你还会出现,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无漾如遭雷击,他更像是那个被冻僵的人,捧着晏离舟的脸久久没有回神。 无漾恍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满身,他剧烈喘息着,鬼魂哪会有呼吸与汗水,自从长了颗心脏后,他越来越像活人,他是被那场可怕的梦给生生吓出来的。 无漾腰背佝偻,他狠狠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要将自己的心脏抠挖出来,他惶惶然环视四周,视线落在枕头旁,他抓起放在枕头边的一件里衣,那上面还有晏离舟的味道。他深深吸了口气,这点气息完全不能平复自己的惶然不安。 晏离舟想要离开他,晏离舟不想见到他,晏离舟从一开始就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 阿离,我错了 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会做让你厌恶的事情了,你原谅我吧。 你为何还不回来,你是骗我的吗?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师尊,我好难受,你不要丢下我。 室内飘着淡淡的伽蓝香,另外一股熟悉的气息猛然闯入。 无漾乍然回神,红纱外站着一抹白色身影,纱帘轻晃,露出那人冰冷淡漠的眉眼。 阿离? 第71章 无漾猛地一把掀开床幔,看清了站在床边的真的是晏离舟后,他迫不及待就想要抱紧对方。 晏离舟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沾着湿漉的水汽,无漾被梦魇笼罩,忘记了克制,抱住晏离舟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没有推开他,他几乎是欣喜若狂,抬眼去看晏离舟时,只见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无漾装作没有看到晏离舟的冷淡,他虚搂着晏离舟,凑到他的脖颈边仔细嗅闻那清冷的雪松味。 晏离舟失忆的那段时间,无漾总在想,那么温和柔软的家伙身上怎么会有与之格格不入的味道呢。 晏离舟就像个温暖的小火炉,而他周身围绕的却是数九寒冬之中冷漠疏离的冰雪气息。 肩膀覆上一只冰冷的手,无漾虽不情愿,还是依着晏离舟的意思松开了对方。 晏离舟不像之前那般抗拒,对他的亲近视若无睹,仿佛无漾做这些在他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无漾抿紧唇,心跳在慢慢减速,疼痛却在逐步蔓延。 那间铺子关门了,老板家里有事,我没有买到桃花酥,就多买了几坛琼浆酿。晏离舟主动开口,说话间指向身后的桌子。 无漾眸色亮了亮,笑道:阿离辛苦了。 晏离舟没有骗他,晏离舟不仅回来了,还给他买了东西。 尝到一点甜头就不知收敛,无漾朝晏离舟伸出手,问道:阿离还记得我的糖吗? 晏离舟神色恍惚,恍然间想起了从前那段美好的日子,他事事都依着无漾,无漾是个贪心不足的人,给了点甜头还要得寸进尺,不逼得他把身上的所有都交了无漾是不会罢休的。 眼前的无漾像是从前那个无漾,应该说,他变了,无漾还是以前的无漾。 晏离舟从袖中掏出一袋绣着兰花的锦囊,里面垫了一层油纸,袋身不会沾到糖渍。 无漾接过那鼓鼓囊囊的袋子,笑得像个得了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唇角的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 晏离舟无视胸腔内剧烈跳动的心脏,转身坐在了桌子前。 无漾迅速跟上,忐忑地观察晏离舟的神色,见晏离舟没有反感,他挨着晏离舟身边坐下,身下的凳子悄悄挪动,刻意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晏离舟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他捞过酒坛,替两人各自斟了杯酒。 晏离舟抓起自己的酒杯,他没跟无漾碰杯,也没说话,兀自埋头喝着闷酒,只是替无漾与自己斟酒的动作没有停歇,一杯饮完立刻添杯。 足足喝了七杯后,无漾终于伸手按住晏离舟的手腕,晏离舟动作一顿,无漾轻笑着靠近他,深邃的五官在烛火映照下变得极其明艳。琼浆酿酒劲足,酒意爬上他的脖颈,他苍白的面颊浮起两抹酡红,连带着鼻尖那颗红痣都晕染得更为鲜艳。 无漾接过晏离舟手中的酒坛,替两人倒了一杯酒,他的手臂穿过晏离舟的,两人手臂相贴,无漾含笑看着晏离舟,说道:阿离,跟我喝一杯合卺酒吧。 他心中知道,今天的晏离舟不会拒绝他的请求,所以才更要得寸进尺。 不然我不想喝了。无漾耍赖道。 晏离舟拽动手臂,无漾刻意装作虚弱的样子,身体一软就贴向了晏离舟,两人鼻尖相撞,晏离舟愣了会才往后撤退,脑袋猝不及防投入了无漾早就准备好的掌心里。 晏离舟与无漾视线相交,鬼使神差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就着紧密相贴的姿势,与无漾共饮了合卺酒。 酒杯离开嘴唇的时候,凉意紧随其后贴上了晏离舟的薄唇,无漾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他的舌尖卷过晏离舟的唇瓣,将上面沾着的酒液舔舐干净,才意犹未尽地退开。 阿离不适合当一个骗子,你每次有事要求我的时候,总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无漾抓过晏离舟的发丝在自己掌心把玩,他单手撑头,兴许是酒意上头,他越发放肆,完全看不出一点睡醒时的彷徨无助与悲伤。 晏离舟没有说话,无漾笑了笑,问道:阿离想把我灌醉,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吗?你不用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被你碰,你想要吗? 晏离舟微带恼怒地看着他,伸手推开凑上来的脑袋。 无漾被他的反应逗笑,他抓住晏离舟的手腕,再次靠近对方,带着桃花香气的酒气喷洒在晏离舟的脖颈间。 他的眼眸浸出水色,哀求道:你走的这一天我想明白了,阿离,以前那些事是我做错了,我只是不想承认我喜欢你罢了,我会收起我的嫉妒,不会再伤害你在乎的任何人,只要你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梦境了,他不要没有晏离舟的日子,只能活在虚幻的梦境中,卑微地窥视着晏离舟的日子,光是一天就足够让他难受的了,他不要往后余生只能靠麻痹自己来度过。 无漾急切道:我会赎罪,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晏离舟抽回自己的手,拿起帕子狠狠擦拭被无漾碰过的地方。 不再伤害任何他在乎的人?那死去的人的帐该怎么算呢? 无漾以为他可以全当没有发生,就将这些事情轻描淡写的翻篇了吗? 赎罪?他要拿什么赎罪? 晏离舟:如果让你死的话,你也可以吗? 无漾一怔,他已经死了,他只是一缕游魂,轮回与灰飞烟灭,只有这两个选择。 他不敢猜测,晏离舟会让他选择后者。 灰飞烟灭就再也见不到晏离舟了,关于晏离舟的所有记忆都会抹除。 [你是九幽之主,你活了千年还不清醒吗?晏离舟就是想让你死,他那么恨你,你死后,他只恨不得将与你有关的记忆全都封存。] [你最害怕的是什么?你心甘情愿让晏离舟忘记你吗?晏离舟会跟别人在一起,或许是他的师兄,或许是你日夜防备的顾十九,反正都不会是你。] 无漾知道心魔在搅弄是非,他不该听心魔的蛊惑,有心才会生魔,正因为有了牵绊,心魔才能趁虚而入,而他也被曾经嗤之以鼻的家伙给迷惑了心智。 [如今的你不敢忤逆晏离舟吧,我帮你出个主意,晏离舟既然想要你死,那你何不干脆去死呢,在死之前拖住晏离舟,跟他同归于尽,这样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杀了晏离舟,跟他一起去死。] 水色将那双清澈的浅瞳完全覆盖,无漾倏地发难,将晏离舟死死搂进怀中。 晏离舟察觉到无漾身上的诡异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的身体被无漾锁住,他的神识也被无漾侵入,两人保持着僵硬不动的姿势,平静的表面下是暗潮汹涌。 晏离舟从没想过和无漾交手是什么感觉,无漾也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晏离舟出手,他被心魔激发了心中潜藏的戾气,出招时却有所收敛,也不敢完全收敛。 晏离舟的招式带着大乘初期的震慑力,寻常的小鬼们绝躲不过他的一招,就要在这余波中灰飞烟灭。 无漾硬生生挨了晏离舟三次攻击,他依旧保留余地,没有使出十成的实力。 心魔的声音在无漾耳中盘旋,他的意志力快要被消磨殆尽,等到血色完全占据他的瞳孔,他就要出手杀了晏离舟。而晏离舟这边亦是痛苦,临别前他被朝漉的话音蛊惑,朝漉强硬的要求似乎烙印在他的脑中。 离舟,为了阿雪,为了小白,你要杀了无漾,你必须杀了他。 杀了无漾。 [杀了晏离舟。] * 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荼弥感受到无漾的情绪波动,暗叫不好。 身后一道黑影亦步亦趋尾随着小沙弥,灰白色的东西向荼弥背部袭来,他抬手拍散那些东西,粉尘浇了他满头满脸。 荼弥瞳孔大睁,额上的戒疤在夜色中亮起微弱的金光,他全身僵硬,停在原地。 他被泼了无漾的骨灰,全身无法动弹。 可不能让你坏了好事呢。那人身影隐于黑暗之中,与瘦弱的小沙弥擦身而过。 荼弥沁出冷汗,叫住身后的人。 你究竟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那人没有回应荼弥的质问,他转头,红月映照出一张俊逸的侧颜,他唇上沾着鲜红的颜色,笑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取回落在这里的东西的。 大殿在爆/炸声中坍塌,地面在眨眼之间凹陷,带着房中的一人一鬼投入可怖的深渊,斑驳璀璨的琉璃瓦一块块碎裂,碎片如同飞雪般一一落进沸腾的岩浆之中。 晏离舟与无漾像是密不可分的亲密爱人,在硝烟弥漫当中尽情拥抱,猩红的满月破开浓雾,将两人苍白的面庞覆上血色,无漾额头贴着晏离舟的,鼻尖与其相触。 一人一鬼眼眸微垂,看似和平的表面下,他们的神识在相互扭打厮杀。 无漾的双眸终究染上了血色,对面的白衣剑尊亦是如此。 [杀了晏离舟,与晏离舟同归于尽,你们的魂魄融入九幽,不再有轮回,你们将永远在一起。] [无漾杀了瀛朝雪,杀了祁白茶,你要替他们报仇,不杀了他,他迟早会出来继续作恶。你选择一辈子懦弱下去吗?你明明有能力杀了无漾,你还要白费这一身修为到何时?瀛朝雪是为了救你而死,朝漉亦为了你在魇山潜伏这么久,你还要躲在他们身后到何时?拿出点泷月君的样子来,杀了无漾。] 一人一鬼鬓发微乱,划破的衣衫被劲风吹得扬起,巨大的威压裹挟着千山月的剑影袭来。 晏离舟恍惚间察觉到了什么,攻势无法逆转,他眼睁睁看着保护无漾的黑雾在一瞬间散开。 无漾放弃抵抗,他摊开双臂,任由千山月刺穿了他的胸膛。 握着剑柄的手在颤抖,那颤抖顺着剑身传到无漾的心尖。 察觉到晏离舟的情绪波动,无漾喉间发出愉悦的笑声。 阿离,你在心疼我,对不对? 晏离舟脸上的冰冷褪去,转而多了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无漾观察他的神色,像是含了块蜜糖般,笑意扩散,渐渐变得癫狂。 你说着要杀了我,可是你不舍得,你在口是心非,你根本舍不得杀我。 无漾的笑声中掺杂着几丝异样,很快便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分卷(71) 巨大的岩壁被岩浆烧得赤红滚烫,锁链劈啪作响,十八根儿臂粗的锁链从周围的石柱中一同射出,朝着圆坑中心的一人一鬼袭来。 无漾双目血红,黑气从他周身散开,将他怀中的晏离舟牢牢护住,锁链穿透全身的刹那,他用力推开了晏离舟。 翻滚的岩浆腐蚀着尘土,空气中满是硫磺的臭味,十八根锁链穿过无漾的魂体,银蛇配饰从耳边滑落,仿若将死的毒蛇般垂挂在无漾的脖颈间。 吃人者恒被吃,他是落入蛛网的猎物。 这十八根锁链是无漾亲手所做,是用来囚禁最凶煞的厉鬼的,锁链能够穿破厉鬼的魂魄,九幽的恶鬼们都惧怕这种酷刑,最终却成了缚住他的最佳利器。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被锁链的震动声掩盖,晏离舟从混沌的识海中抽离,眼前景色如同炼狱,而他们确实身处炼狱之中。 无漾低垂着头,黑发没有阻挡尽数散开,浓密的长睫覆盖住瞳孔的血色,他的双臂被锁链钉穿,呈火字型张开,千山月从无漾胸口抽出,浓稠的血液汩汩涌出,红衣看不出什么颜色。 晏离舟怔怔望向被锁链锁住毫无生气的无漾,如果不是无漾推开他,他也会像无漾一样,被锁链钉穿。 晏离舟颤抖着摊开双手,他手中溅到了无漾的鲜血,那是无漾的心头血。 他不是第一次刺伤无漾了,前几次无漾都有防备,这次是无漾主动将胸膛袒/露给他,他在无漾身上感受到了求死的意志。 你的眼睛里虽然有仇恨,可也有对他的喜欢 你说着要杀了我,可是你不舍得 脑海中持续蛊惑晏离舟的声音还未消失,他握紧自己的双手,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落,一个不甘的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朝漉将他完完全全看穿了,他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心慈手软的毛病。 他是个没用的懦夫,他确实舍不得杀了无漾。 [哈哈哈,他就要死了,你再后悔有什么用?] 他是九幽之主,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呢? [他是被你杀的,这世上除了无尘,唯有你能杀了他。] 晏离舟双眼充斥血红,他依稀间明白,他和无漾都被某个东西算计了。 无漾趁着晏离舟防备松懈,施展一道透明的结界将神色恍惚的晏离舟牢牢遮盖,他不想让晏离舟知道那件秘密。 脖子被锁链穿透,无漾忍着疼痛往头顶看去,圆坑之上,石柱旁站着一抹黑色身影。 黑衣少年的脸色被火光与血色映照,顾十九面露惊恐,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他一夜未睡,偷偷跟着晏离舟出了江城,他害怕被晏离舟发现,幻化成魔气尾随晏离舟进入魇山,他逃过守在外间的恶鬼们的眼线,刚进入鬼王大殿,就被卷入到了这里。 师尊在与那个鬼王搏斗,他根本不敢掺和,也不知道怎么出手帮助师尊,他连那层岩浆都跨越不过去。 无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冲着顾十九的方向无声开口。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顾十九读懂了无漾的话,他捂住自己突然胀痛的脑袋,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拉扯,他盯着无漾的方向,五指成爪陷入沙土中。 他在无漾身上感知到了与他相似的气息,像是从出生就在一起,中途被迫分离开来。 我的,那是我的顾十九抱头痛呼,他死死盯着无漾的心口,随着他的呼唤,有一缕魂魄从无漾的身体里钻出,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黑影猛然窜出,无漾指尖微动,白皙的额头倏地闪出金光,三颗金色戒疤凭空出现在他额间。 无尽的深渊,唯一的净土之中开出了九瓣金莲,沸腾的岩浆顺应九幽之主的呼唤掀起巨浪,一双双黑手从岩浆中伸出,如同绽开的鸟羽,瞬间就将那抹黑影抓在手心。 心魔的挣扎声在层层叠叠的黑手中响起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的?放开我!] 无漾低低笑开了,这种把戏他早在几百年前就玩腻了,以为他长了颗心脏就能趁虚而入吗? 他怎么可能会让心魔得逞。 有东西在挑拨他和晏离舟,不光是他,晏离舟同样被那东西控制住了。 他本可以挡住晏离舟那一剑,他偏硬生生受下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和晏离舟挣脱那东西的蛊惑。 心魔误判了一件事,心魔急切的想要他杀了晏离舟,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 他不舍得让晏离舟受一丁点的伤害,又怎会亲手杀了晏离舟。 [你杀不死我的,我还是会回来,只要你的魂魄存在在这世上,我还是会回来杀了你的。] 无漾发出不屑的轻笑,冷厉的声音穿透鬼手,落入心魔身体里。 凭你也敢伤了我的人。 心魔幻化的黑影被黑手拖入了岩浆之中,连着它的叫喊声一同淹没在了地底。 从无漾身上飘出的幽魂没有束缚,轻而易举便钻入了顾十九的体内。 那是祁白茶的魂魄。 金莲庇护着无漾,阻挡了本体的召唤,无漾收回目光,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向晏离舟靠近。 从未想过几步之遥有那么遥远,每跨出一步都是烈火烹油的烧灼感,他眉也未皱,一步步接近晏离舟。 锁链的声音震耳欲聋,千山月飞回晏离舟身边,冰凉的剑柄擦过他的脸颊,唤回被心魔惑住的心神。 晏离舟怔怔望向被锁链捆住的红衣鬼王。 他头一次看见这般狼狈的无漾,无漾无所不能,谁都伤不了他。 如今,晏离舟只一眼就能确定,眼前的人受了重伤,还很虚弱,只要再补上一刀,就会如他所愿的灰飞烟灭。 只有一步的距离,无漾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手肘一弯,试图伸手触碰晏离舟的脸颊。 可以不要躲开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求你了。无漾的声音带着哀求。 晏离舟听话地跪坐在原地,不避不闪,就算无漾不说,他也不会躲开,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无漾快不行了。 无漾的手下移,锁链拽着他,他的指尖堪堪碰到晏离舟的脸颊,顺着晏离舟的颧骨划到他的左耳耳垂上。 晏离舟的耳垂被无漾捏了一下,冰冷的东西穿过他的耳朵,一枚红色珠子扎进了他的皮肉中。 晏离舟最怕疼了,无漾用剩余的修为帮晏离舟抹去那点疼痛,他满意地欣赏烙印上自己痕迹的晏离舟,轻声道:这是剩下的聘礼,和我想的一样,它很适合你。 无漾晏离舟像是刚学会呼吸的婴孩,一张口便吐出难受到极致的呼吸。 报了仇后不该是痛快的吗?为何他心脏那么疼,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无漾笑了,他的声音平稳,身上的锁链与伤口全被他当做摆设。 阿离,你终于肯叫我了。 不是带着仇恨的,和从前那样,只要他靠近晏离舟,晏离舟就会回头,乖巧地喊他一声无漾。 无漾:我曾经说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阿离,你说的我都做到了,那么这次,你该给我什么好处? 如果让你死的话,你也可以吗? 晏离舟明白了,无漾是在用死亡证明自己的诺言。 晏离舟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 眼泪从眼中滚落,视线被泪水模糊,将眼前那张明艳的脸庞添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我不要你原谅我了,阿离,你要一直恨我,这样你才能一直记着我。 无漾靠近晏离舟,两人隔着半掌的距离,鼻尖几乎要相撞。 这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姿势,无漾每次想要亲吻他前的动作。 我想好了,等我那袋糖吃完了,阿离再给我买一袋好不好,这次,你可不要失约了。 晏离舟等了半天,只等到璀璨的金莲随风散开,一抹凉意拂过他的面颊,也没等到那碰触过成百上千次的触感。 泪水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卷走,遮住视线的障碍消失,连同眼前红衣厉鬼的身影也一并消失无踪 第72章 自晏离舟与瀛朝雪下山去苍鹭宫后,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郢仙宗的流溯长老与无尘宗的瀛朝雪确定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众人欷吁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每每提及都会感叹一番。 灵气日渐稀薄,修行容易,想要突破却难于登天。 如今的修真界想要再出一个如流溯长老一般的当世大能怕是难了,当初的三剑也只剩下了两剑。 一个性情暴戾,寒江刃接管郢仙宗后,如众人所料的,郢仙宗在他手中没有落败,反而逐步走向鼎盛,只是他行事诡谲,脾气阴晴不定,众人避他如蛇蝎,更不敢起半点亲近讨好之意。 剩下一个便是失踪已久的泷月君,传闻他失踪的那一年里一直在魇山与鬼王无漾周旋。 众人原以为泷月君渡劫失败从此一蹶不振,却不料他失踪的那年里竟得到了大造化,一举突破大乘期,眼看着飞升有望。一年多前,他手刃了鬼王无漾,回到无尘宗便闭门不出,像是再也不想管凡尘俗世的模样。 无尘仙尊只在晏离舟和朝漉回来的时候出现过一次,而后又继续闭关了。 朝漉和晏离舟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想接管宗门,这烂摊子只能丢给素来有热心肠之称的重欢长老来管,眼看着往常热闹的无尘宗越发萧条,重欢长老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尘宗每隔五年都会举行一次弟子大选,重欢长老破例将时间提前,准备重新办一场弟子大选,想让临近年关的宗门再热闹热闹。 上一次的大选也只选出了三位弟子,其中就有祁白茶,可惜他与晏离舟去了趟苍鹭宫,就再也不见踪影。 晏离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不感兴趣,满心期待的小弟子们这下又落了空。 今年的大选格外不同,他们这群外门弟子也能参与最后一项比武考核,他们暗自幻想在考核中展示绝学,用惊艳的表现吸引泷月君的注意,说不定泷月君也会破例收他们为徒呢? 他们都知道,这位看似淡漠的剑尊其实有一副软心肠,而且最护短。 他们偷听过重欢长老与朝漉师伯的谈话,坊间话本也不都是谣传,泷月君对大徒弟和二徒弟的维护竟然都是真的,能让大名鼎鼎的泷月君做到这个程度,那两位徒弟前世是修了什么福报呀。 一时间,泷月君成了这些弟子们心中的神话,若是能拜在泷月君门下,让他们死了都甘愿。 * 年关将近,重欢长老兴许是不想宗门太过死气沉沉,也是为了广招弟子,特意打开山门,邀请几个交好的宗门小聚几日。其中便有难以应付的郢仙宗与之前不欢而散的玉墟宗。 为此,青岩长老还与重欢长老大吵了一架,这哪里是想过个好年,这根本就是想添乱。 重欢长老满脸堆笑,丢下一句你当初不接管宗门,将摊子丢给我,现在你也没有资格过问我的决定,直把青岩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人多虽然热闹了,难免会起一些争执。 郢仙宗来的都是当日在江城见过的几个人,众人怎么都没想到,郢仙宗宗主寒江刃也会应邀过来。 寒江刃拍着脖子上白貂的脑袋,姿态傲慢道:你们既然给我发请帖了,我想着怎么样都要给你们这一面子吧,免得叫人觉得我们郢仙宗爱拂人面子。 他几句施舍口吻,众人硬生生受着,不敢反驳半句。 重欢长老心想着我给大家都发请帖了,唯独漏了郢仙宗,你这暴脾气上来不得上门打架,我只不过是客气客气,你却信以为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重欢长老暗地里将寒江刃吐槽了遍,才笑嘻嘻迎着寒江刃进门,又笑嘻嘻将寒江刃安排在了离主峰最偏远的沁竹峰。 显而易见的,重欢长老这是默不作声就将人孤立起来了,他私下里还怂恿弟子们集体排挤寒江刃,弟子们苦不堪言,纷纷抱怨,长老这是有气不敢撒,让他们去干坏事。 重欢长老掌权,宗门规矩更加严厉不起来。 泷月君居住的碎雪峰成了近日来最受欢迎的地方,每日都有无数人想要登门造访,却被巨大的锁链桥阻隔在了山门外。不过这也难不倒一些有心人。 金光还未破晓,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就有几名身穿紫袍的修士们围在灀雪院外,隔着一扇木门,他们只能看到探出墙外的红梅以及屋檐上的黑瓦,他们连续在这守了好几天,都不见那位剑尊的身影。 灀雪院的弟子们早就对他们见怪不怪了,这群人刚来的时候,还知道找一个忒蹩脚的借口,说是迷了路才来到这里的,到现在只剩下了没皮没脸的哂笑,仿佛蹲别人家的墙角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弟子们向泷月君禀报,泷月君只淡淡回了句,那些人是重欢长老请过来的,不要怠慢了他们,只要他们不惹事就不用管。 泷月君都没发难,他们自然也没理由赶这群人走,但白眼是少不了的。 亏那群人也是小有名望的宗门出来的,怎么一个个都像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登徒子呢。 弟子们又在心中呸呸两声,他们的泷月君才不是什么姑娘呢。 碎雪峰山势高,山顶常年积雪,连朔风都吹不动连接山峰的巨型锁链,从遥远处传来丁零当啷的铃响,经过风雪的过滤,依旧清晰可闻。 院前的众人回望,便见远处的白浪呼啸着奔腾而来,风雪之中恍然现出一抹黑色身影,他足尖踏着脚掌宽的锁链,行走间身姿笔挺,脚步不带停顿,丝毫不惧脚下的万丈沟壑。 少年身材颀长,剑眉入鬓,唇若含朱,俊逸的五官在初露的暖阳照射下越发明艳,他周身气质如身边的霜雪般冷冽,漆黑的眸底却映着璀璨碎光,只一眼便好像能望穿他心底的想法,这是一个纯粹干净的少年。往往那么想的人,都会被他那双无辜的眼眸蛊惑,从而败在了他的剑刃下。 烈风卷起少年的黑发与袍角,翻飞的衣带仿若游走的黑龙。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聚焦在了他身上,无法挪开,不舍得眨眼。 顾沉戈的身躯远比两年前更加挺拔,从前只能抬头看人的小孩转眼间就成了俯视他人的人,更甚者,连泷月君与他说话时,偶尔也要抬头看他。 十九。 顾沉戈是碎雪峰年纪最小的弟子,碍于他是泷月君的三徒弟,灀雪院的弟子们理应称他一句师兄,顾沉戈却觉得别扭,他丝毫没有架子,直到现在大家都还和初时一样叫他十九。 分卷(72) 顾沉戈笑着跟几个弟子们打了招呼,转而用冷眼扫过那几个一直盯着他的紫袍修士们。 顾沉戈在心底冷笑,师尊只是不愿搭理你们罢了,你们反倒蹬鼻子上脸,天天来这骚扰师尊。 真当碎雪峰是什么秦楼楚馆不成。 顾沉戈:我来时看到流全宗的大师兄在找他的师弟们,他们一夜未归,那位师兄连找了五六座山峰,我看他走的方向,怕是要去沁竹峰找他的师弟们了。 紫袍修士们闻言立刻汗毛倒竖,抬手告辞,远去的背影慌乱又急促。 十九,你说的是真的吗?流全宗那些人真的去沁竹峰了? 那里可住着一位煞神啊。 顾沉戈耸肩,神情淡然道:骗他们的。 哈哈,十九,你这招真毒,连寒宗主都搬出来了。 寒江刃那臭脾气,那些人敢上门去招惹他,怕不是要被他教训的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一名弟子担忧道:若是寒宗主知道是你唆使他们去捣乱,他一定会来找你麻烦的。 顾沉戈耸肩,神情淡然道:找就找吧,我又不怕他。 几名弟子皆面面相觑,放以前,十九可说不出这样的大话来,这几月是怎么了? 顾沉戈:师尊还没起床吧? 有弟子小声提醒道:泷月君昨夜子时都还未歇下。 顾沉戈微微蹙眉,一把推开小院的门,跨进去后迅速把门关上,将众人的视线都隔绝在外。 灀雪院是晏离舟居住的院子,这里除了无尘仙尊和朝漉,就只有他能擅自闯入了。 顾沉戈踏过覆满积雪的青石板,朝着紧闭的屋门走去。 他没有说大话,寒江刃真要上门找他麻烦,他也一点都不怕。他早就不是那个在江城时,任人欺辱打骂的顾十九了。 魇山那次,他亲眼目睹无漾化作齑粉消亡,从无漾身体里飘出的一抹魂魄钻入了他的体内,他花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融合了那抹魂魄。 魂魄完美融合后,他得到了一些不属于他,却应该是他的记忆。 他是顾沉戈,他同样是祁白茶。 顾沉戈从出生以来便是一团魔气,在混沌之中,那魔气不知被谁分割开来,一部分飘到了白狼幼崽身上,一部分落到了九幽之主身上。 祁白茶与晏离舟共处的那些日子一一汇入他的记忆中,他是晏离舟的小白,也是晏离舟的十九。 与此同时,前世的记忆也被撬开了 前世,他还没成为魔尊的时候,曾被晏离舟百般虐待,最后被他的师尊亲手推入万骨魔窟生不如死。 忆起那段惨痛的记忆后,顾沉戈感觉不到丝毫仇恨。 前世恨不得将晏离舟碎尸万段,今生一切仇恨奇迹般的消弭殆尽了。 顾沉戈知道,那是祁白茶的记忆在作祟,他的分/身已经原谅了前世晏离舟做过的错事,这辈子的晏离舟是不一样的。 无漾临死前将祁白茶的魂魄塞入他体内,对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是我送给阿离的礼物。 顾沉戈踩过积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漾害怕他死后,自己回忆起前世,会对晏离舟出手,就想用祁白茶的灵魂为代价,让他消减对晏离舟的仇恨吗? 无漾未免太过小看他了。 他才不会像无漾一样没有理智。 祁白茶爱慕晏离舟的心情也随着灵魂融入到了他的骨血里。 祁白茶喜欢晏离舟,顾沉戈也喜欢晏离舟。 他们是一体的,自然喜欢一样的东西,祁白茶能原谅晏离舟,他为何不能原谅晏离舟呢? 即使没有祁白茶的魂魄加持,他也不会对晏离舟出手。 他不会报复晏离舟,他只会疼爱晏离舟。 顾沉戈推开屋门,将冷冽的风雪关在了门后,他小心翼翼靠近里屋,白色床幔后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顾沉戈轻声靠近,大掌缓缓掀开白纱,晏离舟睡颜恬静,柔软的白发乖乖地贴在他周身,无论过去多少年,这张脸未曾变过分毫,依旧那般俊美无双。 顾沉戈屏住呼吸坐在床边,他近乎贪婪地欣赏着晏离舟。 这一年多来,晏离舟变了不少,自无漾死后,晏离舟的心神似乎也被带走了一小部分。 晏离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他经常被梦魇笼罩,顾沉戈知道,晏离舟心里还有无漾,可他一点都不嫉妒。 无漾是他的分/身,晏离舟还喜欢无漾,证明晏离舟也在喜欢自己。 他没有无漾那般小肚鸡肠,他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寻得安慰。 往后余生,没有祁白茶,没有无漾,只有他顾沉戈,他会对晏离舟很好,让晏离舟重新喜欢上自己。 顾沉戈心疼地抚过晏离舟泛红的眼尾,晏离舟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背后又不知偷偷哭了多久。 他在为谁而哭,是祁白茶,还是无漾? 顾沉戈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俯身在晏离舟哭红了的鼻尖上落下轻吻。 祁白茶不是死亡了,他只是回归本体了,可惜无漾做得太过火,给他整出不少棘手的烂摊子,他现在还不能把真相告诉晏离舟。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把他的魂魄打碎的家伙躲在暗处,想要对他不利,在还没抓出那个凶手前,他决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晏离舟,晏离舟知道的越多,只会陷入险境。 没办法,只能让晏离舟再伤心一会了。 顾沉戈这么想着,他的唇渐渐下移,即将触碰到那双薄唇时,一道剑光在他眼前闪过,软糯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在做什么? 顾沉戈侧头,就见顶着鸡窝头的稚童凭空出现在晏离舟身边。 千山月伸手推开顾沉戈,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白胖胖的双手死死抱住晏离舟的脑袋,赤红瞳中射出凶光。 你个坏东西,你休想伤害阿离。 啧。 他突然有点怀念能管束住千山月的荼弥了。 顾沉戈在心中咂舌,他迟早有一天要把这把屡屡坏他好事的蠢剑给掰断。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副本了。 电脑突然黑屏了,啊啊啊TT送去修了,最近都在拿手机码字,太痛苦了。 我才买了四个月就坏了,以后坚决不买联想的电脑了,还没我用了四年的船本耐用。 感谢在20211019 00:10:39~2021102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分甜的奶酪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千山月不止一次看到顾沉戈对晏离舟动手动脚了。他虽然懂得很多事情,但对男女之事却是一窍不通的。 剑灵的心思最是单纯,他没有想太深。 在他看来,顾沉戈碰晏离舟,摸晏离舟,无意间用嘴唇擦碰晏离舟都只是单纯在欺负晏离舟。 他要好好保护阿离,就算是阿离信赖的徒弟也不能染指阿离半分。 这么想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挥小手,奶声奶气道:你快出去,别打扰阿离睡觉。 饶是知道千山月没有恶意,他只是单纯的护主,顾沉戈还是因为他嫌弃的话语与动作,激发了内心潜藏的阴暗。 顾沉戈眸色渐沉,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能将所有颜色都囊括,稍有点异样都能将情绪扩大至百倍。因此,他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的情绪带给所有人,别人会跟着他的笑容而微笑,跟着他的悲伤而哭泣,也会被他阴狠的视线所震慑。 千山月猝不及防被顾沉戈的眼神吓到,他颤抖着小身体,抱着晏离舟的脑袋不敢吱声,他本质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害怕间恰好忽略了顾沉戈身上熟悉的气息。 若他凝神细思,会发现,他曾在无漾的身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顾沉戈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曾经的顾沉戈被烙上魔物的名字,人人得而诛之,他们恨不得将他驱逐干净。 他是活在阴暗巢穴下的虫子,他不甘一辈子躺在深不见底又肮脏的淤泥里。他渴望烈阳,只要让他抓住一丝机会,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能从无尽的深渊中一步步爬出来。 凭祁白茶与无漾的顽强就能印证,就算他们是不同的个体,烙印在灵魂中,骨子里的不服输却是一模一样的。 顾沉戈还不知道无漾拼死也要让自己灰飞烟灭的原因是什么,他召不回无漾那缕魂魄,但他能肯定,作为自己分/身的无漾不可能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结束生命。 无漾没有彻底消亡,他还给自己留了后手。 无论如何,他都会找回那缕不知道飘散到哪里的魂魄,只有三魂归位,他的力量才会全数回归。 在无漾体内待了足足一年的祁白茶的魂魄复刻了无漾的记忆,他才得以窥见无漾与晏离舟的点点滴滴。 无漾说的没错,他有时候也会嫉妒千山月,能随时待在晏离舟的体内,与晏离舟同榻而眠,知晓晏离舟的所有心事。 最重要的是,能被晏离舟全身心的依赖。 顾沉戈压下心头躁意,对这把不会看人眼色的蠢剑越发嫉恨。 不过是一堆废铁罢了,哄骗小孩还不容易吗? 思及此,顾沉戈收敛心中的憋闷,冲千山月露出一抹单纯无害的微笑。 我怎么敢欺负师尊呢? 千山月不信,仰起小脸,小声质问道:那你刚才在做什么,我、我看到你拿嘴唇碰阿离的鼻子了。 顾沉戈:我在稳定师尊的神识,这是魔族的定心咒,你不懂吗? 这句话放在常人耳朵里不觉得有什么,落在心智偏稚童的千山月耳里,无异于挑衅。 千山月忘记方才的害怕,挺起小胸脯,一脸你在开玩笑吗?这世间怎会有我不知晓的东西的表情。 他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板着脸点头道:嗯,我思虑过度,脑子不甚清醒,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咒术。 还是你懂得比较多,我翻了许多古籍才找到这一个方法,你光是听到名字就知道了。顾沉戈话里带着自嘲,顺带将千山月给夸了一遍。 魔物都喜欢拿捏人的软肋,朝着最容易攻克的方向下手,能省点力气,顾沉戈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说几句话降低这把蠢剑的戒备心而已,他并不觉得丢脸。 果不其然,千山月立马被取悦,他抬高下巴,得意的表情溢于言表,他还觉得不够,又补充一句,不就是定心咒嘛,我当然知道! 顾沉戈但笑不语,定心咒确实可以攻克梦魇。 只不过,定心咒用不着肢体相触,他是在诓骗面前的蠢剑。 他这几天一直在主峰的藏书阁中寻找能安抚晏离舟的方法,直到清晨他才找到,他连续几夜没有睡觉,他来不及休息,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一是担心晏离舟的身体,二是,他想晏离舟了。 顾沉戈无视千山月心虚的小眼神,伸手掰开晏离舟脑袋上的小手。 千山月防备心减轻,手被推开也没放回去,只拿一双红色的圆眼瞪着他,问道:你干嘛? 顾沉戈答非所问,反问道:师尊又做噩梦了是吗? 千山月立马就被他带进话中,点头道:阿离这两日梦魇更加严重了,昨夜他流了好多汗我怎么都入不了他的梦。 意思是,他也无能为力。 你要是能早点想起定心咒的话,师尊也不用受那么长时间的苦了。顾沉戈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话里不带嘲讽,却说的千山月满脸羞红。 千山月哼了一声,小声咕哝道:我、我这不也是当局者迷吗,我心急就想不出来办法哼,我不跟你说话了。 说多错多,他才不会暴露自己根本不知道定心咒是什么的秘密。 顾沉戈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笑道:丛霖师兄回来了,我来时他跟我说,他给你带了一些好东西,让你有时间就去找他。 晏离舟从魇山回来后,一直是闭门不出的状态,他偶尔会去山下走走,这寥寥几次根本不能缓解一匹脱缰野马想要奔腾万里的心。 千山月就是那匹野马,他得到晏离舟的允许后,便经常自个溜出去找其他峰的弟子们玩耍,短短一年半,他便与各峰的弟子们打成了一片。 千山月最爱缠着丛霖,最主要的原因是,丛霖会听他吹牛,每次下山都会给他买好吃的买好玩的。 千山月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犹豫道:可是阿离 有我在,你还怕师尊没人照顾吗?顾沉戈淡淡道。 千山月双眼放亮,小心翼翼跳下床,他个子太小,只能用肉感十足的小屁股撞撞顾沉戈的膝盖,夸奖道:那阿离就麻烦你照顾了,冲阿离那么喜欢你的份上,我知道你绝对是个靠谱的,阿离交到你手上我一万个放心。 顾沉戈露出一抹温婉无害的笑容,你放心吧。 得到他这一句话,千山月更加放心了,他完全忘记方才是怎么排斥人家的,交代完后就迈着小碎步屁颠屁颠出了门,那速度,生怕落下一步,他心心念念的栀子糖就被人夺了去。 顾沉戈双眸始终落在床上熟睡的晏离舟身上,等千山月的脚步声远去后,他才伸出手,细致地描摹晏离舟的眉眼。 他的手甫一碰上晏离舟额间的红痕,就被一只冰凉的掌心握住,紧闭的眼帘在他眼前缓缓掀开,如初春时节竞相绽放的粉嫩桃瓣,露出形状优美的轮廓。 沉戈清澈如水的眼眸被迷茫笼罩,晏离舟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了这一名字,同时出口的还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喘息。 晏离舟与顾沉戈朝夕相处那么久,单凭走路的声音,淡淡的青竹香,他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顾沉戈没有对待千山月时的不耐,亦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手腕轻动,没有剧烈挣扎,而是顺势下滑,将自己的手指投进晏离舟的掌心中。 他是自愿被牢笼困住的野兽,他渴望晏离舟能紧紧束缚住他。 晏离舟眨了眨眼,顾沉戈的手很暖和,他喜欢这种温度,能化解他身上的寒冷。 他如顾沉戈希望的,握紧了顾沉戈的手,他闭上眼睛,长长叹息一声。 好暖和,好舒服 顾沉戈勾唇浅笑,他将笑声吞没,免得被晏离舟发现。 分卷(73) 晏离舟睡醒时总要再迷糊上半刻钟的时间,这个时候,不管他做什么,晏离舟都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师尊做了什么噩梦?顾沉戈俯身,缓慢靠近晏离舟,他用另一只胳膊撑在晏离舟的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师尊。 蛇,我掉进了一个黑黢黢的洞窟中,有好多蛇缠上我的身体这个时候的晏离舟是最诚实的,他顺着那道声音坦白。 晏离舟仿佛被唤醒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他眼睛还未睁开,眼尾倒是先沁出几滴眼泪来,语无伦次道:我、我拼命逃跑,拿剑砍它们,但它们不放过我,我砍了它们的七寸,它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顾沉戈擦去晏离舟眼角的眼泪,轻声安抚道:师尊这么厉害,只一些小小的爬虫,根本伤不到你,它们都死了,它们不会再危害到你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恃宠而骄的主,晏离舟恰好就是这样的人,受伤的时候没人安慰,他可以坚强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一旦有人心疼他,他便会顺杆往上爬,将满腹的心酸委屈一并袒/露。 晏离舟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头哭唧唧地找家长诉说委屈的小孩,抽抽鼻子道:我、我不想碰它们的,它们好脏,它们一直缠着我,它们不停缠着我,每次我睡觉就过来折磨我,怎么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啊,头断了,身体也被砍成数段了还在挣扎 顾沉戈听出来了,晏离舟这是回忆起了很早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顾沉戈也知道,祁白茶曾不止一次驱使蛇群去吓唬晏离舟,晏离舟也不止一次,在深夜里抱着千山月哭泣,晏离舟是将他当成千山月了。 别怕,蛇群不会靠近你了,它们不会再伤害你了。顾沉戈握紧晏离舟的手。 晏离舟似乎觉得那温度不够灼热,他在睡梦中翻身坐起,顾沉戈没有防备,被晏离舟反客为主压在了身下。晏离舟吸着鼻子,拼命将身体嵌入那滚烫的热源当中。 顾沉戈双眸幽深,被晏离舟无意的动作搅得心神骤乱,他呼吸沉重,手指插入晏离舟的发间,按着晏离舟的后脑,让他更加用力地贴紧自己的胸膛。 对,就该是这样的,他喜欢晏离舟毫无保留地依附于他,在彷徨无助的时候本能就选择他。 我好怕,你帮我杀了它们吧,不对,你不能离开我,你走了就没人保护我了你别走,你抱抱我晏离舟嘴里发出呓语,逼得顾沉戈差点失去理智。 虽然他可以趁人之危,但他不想晏离舟继续难受下去。 顾沉戈身体下移,单手捧住晏离舟的脸,他仰头在晏离舟皱起的眉心处落下轻吻,他嘴里呢喃着什么咒语,一缕黑气从他口中吐出,慢慢钻入晏离舟额间的红痕上。 做完后,顾沉戈没有松开晏离舟,他的目光落在晏离舟柔软的红唇上,他心念一动,按着晏离舟的脑袋,让晏离舟主动靠近自己。 饶是无漾,也未曾得到过晏离舟的主动亲吻,若是那双薄唇能主动贴过来,该是何等销魂蚀骨的滋味。 两人的唇只有半指的距离就戛然而止,晏离舟体内的躁动被安抚,他舒展眉心,睁开双眼 恍然间见到一张放大的脸,晏离舟吓了一跳,他弹跳坐起,脑中的记忆由模糊到清晰,晏离舟双脸渐渐涨红。 草,他都干了些什么?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借着失忆的由头,没有刻意维持原主的人设,这不是他第一次在顾沉戈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可不管多少次,等他清醒过来,他还是会觉得羞耻。 他不敢想,顾沉戈看到他哭成那个样子会是什么想法? 晏离舟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现在就钻个洞跳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身边传来顾沉戈略带尴尬的声音,打碎了晏离舟所有的幻想。 顾沉戈眸中带笑,他嫌晏离舟不够羞臊,故意提醒。 师尊,你抓着的是我的手。 第74章 师尊,你抓着的是我的手。 经顾沉戈一提醒,晏离舟立刻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手感不对,这双手没有厚厚的茧子与伤疤,比他的手更加柔软,还带着一股雨后翠竹的淡淡清香。 意识到这是谁的手后,晏离舟像是被烫到般甩手松开那只大掌,他像只炸毛的猫咪,红着脸佯装镇定,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这是打算恶人先告状了。 顾沉戈隐下笑意,晏离舟近些年来脾气见长,在无尘宗里谁都要让着他,惯着他,他渐渐也适应了这种被人宠着的生活,从一开始流落到此见什么都胆颤心惊的小猫咪长成了会亮出自己獠牙恐吓别人的老虎,可惜,却是一只纸老虎。 顾沉戈依依不舍从晏离舟床上离开,他跪在晏离舟脚边,眼眸微垂,诚恳道歉。 是弟子错了,弟子听到师尊一直喊着弟子的名字,弟子以为师尊有话要与我说,不料师尊突然抓住弟子的手我、我不敢违逆师尊,也不敢推开师尊师尊,弟子知错了。 这一声声师尊喊得格外亲切,明里暗里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晏离舟的头上。 谁叫你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我才不得不靠近你,是你拉着我将我翻身压在床上的,怎么算都不是我的错。 顾沉戈讲话坦诚,丝毫没有正在说谎的心虚。 晏离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几个梦,他知道顾沉戈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光看那双清澈如明镜的眼睛,晏离舟也不会觉得顾沉戈是在瞎编,他立刻就信了对方的谎话。 顾沉戈也不是小孩子了,两人站在一起,晏离舟才到顾沉戈的胸膛,他有时候还不得不仰头去看对方。 不过短短两年,顾沉戈就从瘦弱可怜的小孩长成了如今高壮挺拔的少年,晏离舟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脑袋。 这真是造孽啊。 他们是师徒,顾沉戈成天师尊师尊的喊他,他良心被狗吃了,竟然对他的乖乖徒弟做出这种事情。 要是把单纯的小白菜给教坏了可咋办? 晏离舟轻咳两声,为了不让两人都尴尬,他决定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 是我睡糊涂了,你别放在心上,你快起来吧,地上凉,别把膝盖给跪疼了。 顾沉戈笑笑,冲晏离舟伸出手,晏离舟不解,只听他撒娇道:师尊刚才太用力,弟子的背到现在都还有点疼,师尊扶一下我,好不好? 晏离舟:你这是背疼,又不是膝盖疼,你跟我说你站不起来? 虽然这样想,晏离舟为了让这件事快速翻篇,还是伸出手拉了顾沉戈一把。 高大的少年缓缓站起,不知为何,顾沉戈的膝盖在中途突然弯折,他身体一歪,便往晏离舟的怀中栽去,晏离舟及时伸手扶住少年结实的胸膛。少年的体温过于灼烫,滚烫的血液穿过皮肉、衣服,直至将晏离舟的掌心给烫化。 晏离舟清楚的知道,这热度并不完全来自于顾沉戈,更多的是自己陡然加速的心跳。 师尊,弟子错了。顾沉戈的下巴虚虚贴着晏离舟的额头,只要他往前挪一寸,就能彻底碰上晏离舟,弟子最近睡眠不足,起身的时候有点头晕 如果晏离舟没有及时阻止,两人之间不会是这种模样,他的唇会落在晏离舟的薄唇上,他可以将这件事伪造成一场意外,他都想好了不会让晏离舟误会的说辞。 真是太可惜了。 古人不知道这是低血糖的症状,顾沉戈这么说,晏离舟立马就往那方面去想了。 他脑袋往后撤退,看见了顾沉戈眼下的乌青,质问道:你没有好好睡觉吗? 这黑眼圈都快赶上他了,难不成顾沉戈也被梦魇侵扰了? 顾沉戈解释道:这几日废寝忘食的在藏书阁里翻找古籍,好不容易找到能帮师尊化解梦魇的方法,我立马就跑过来了 他话只说了半截,该说的全说了,剩下的全靠晏离舟去想象,但足够表明自己是个多么关心师尊的好徒儿了。 那你还不快去休息,你是想把自己熬成鸱鸮呢?晏离舟轻轻推开顾沉戈,他低下头,将眼里的情绪隐藏,他不敢去看对方太过明亮的眼睛。 他总觉得,只要被那眼睛注视,就能在其中窥见自己所有的肮脏不堪。 顾沉戈看清晏离舟通红的耳朵,知道他快要恼羞成怒了,他收起了逗趣的心,乖乖应道:我服侍师尊洗漱完就去睡觉,师尊莫生气。 晏离舟:我才没有生气呢。 顾沉戈连忙哄道:是弟子猜错了,弟子知错。 晏离舟低头不语,他心中的焦躁被顾沉戈的三言两语就抚平了。 无漾死的时候,晏离舟昏迷了三日,恶鬼们没有趁机伤害他,在鬼王大殿外守了他三天。 他们说,这是无漾大人的命令。 无漾大人说过,如果他有不测,让我们好好保护阿离大人。为首的恶鬼老大解释道。 无漾很早以前就吩咐过他,鬼王灰飞烟灭的那天,九幽会有一场动荡。 晏离舟没了鬼王的庇护,对九幽的恶鬼们来说就是一个香饽饽,如果没有恶鬼们的保护,他昏迷的期间早就被地底深处的大鬼小鬼们吞噬了。 晏离舟听完恶鬼的解释,冷笑了一声便闭口不言。 晏离舟不知道无漾怎么做到,能在死后也让恶鬼们乖乖听话的。 晏离舟只知道,无漾早就料理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无漾没替自己想过半分,却将他的安全都考虑到了。 无漾并不是畏惧死亡,他也不是不明事理,就像无漾说的,他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 晏离舟怎么就忘记了,无漾本就是个不善解释的家伙,他口是心非,他最是嘴硬,他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得晏离舟一个不要忘记,他也做到了。 晏离舟不敢去猜测如果无漾还活着这件事情,那么等于让瀛朝雪与祁白茶白白牺牲了。 如朝漉说的,无漾必须死。 可这辈子,晏离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抹鲜亮的红色,那月夜下冲着他浅笑的红衣少年。 晏离舟浑浑噩噩地离开魇山,跟着朝漉回到无尘宗,他足足病倒了半个月,睁眼后他又沉默了一个月,中间没有跟谁说过半句话,除了顾沉戈。 晏离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晏小少爷,还是书中那个清冷孤高的剑尊泷月君。 如果哪天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从这本书中脱离,他第一反应是,他不想离开。 他割舍不下的不是泷月君的身份,而是祁白茶与无漾。 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能安然呆在这里的原因。 从一开始,他只是想从祁白茶手中苟且偷生多活几天,这一晃眼就过去了三年,到最后,小白与无漾都不在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几乎升起了那他应该去哪,是不是该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想法。 直到他在悲伤与痛苦的边缘看见了一抹光。 唤回他神智的是顾沉戈。 得知晏离舟清醒的消息,顾沉戈匆忙赶了过来,黑衣少年迎着晨光推门而入,那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让晏离舟想起了久远的记忆,一个熟悉的故人 祁白茶。 晏离舟也不懂,他为何会在顾沉戈身上看到祁白茶的影子。 与顾沉戈的相处中,晏离舟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祁白茶仿佛重生在了顾沉戈身上,他们有着不同的模样,却有着同一个干净纯粹的灵魂。 他们有一样的小习惯,害羞时垂头的姿势,羞恼时悄悄红透的耳尖,看他时专注的眼神,微笑时露出的可爱虎牙,呼唤他时带着缠绵的尾音 晏离舟没有将顾沉戈当作祁白茶的替代品,他分得清楚,顾沉戈就是顾沉戈。 可意识松懈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错乱,眼前的人到底是祁白茶,还是顾沉戈。 他坚定了一件事,他只剩下了顾沉戈,他要好好珍惜顾沉戈。 如果按照小说原定的轨迹,原主被三个徒弟百般折磨,最后死在了无漾手中。 祁白茶与无漾都死了,加上顾沉戈对他也没什么敌意,晏离舟能肯定,原主最后的命运被彻底改写了。 晏离舟不必刻意讨好顾沉戈,他也确实没有刻意讨好顾沉戈,他是自愿对顾沉戈好的,其中或许也有祁白茶的原因,连贴身的千山月都比不过顾沉戈如今在他心中的分量。 晏离舟有个秘密,连千山月都不知道。 大约是雏鸟情节,他已经彻底离不开顾沉戈了。 这一年半载,晏离舟几乎是放纵着顾沉戈的靠近,他将自己的疲惫软弱都摊开,向眼前的少年袒露心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顾沉戈来打理,甚至是自己。 晏离舟也暗自唾弃过自己,被无漾养成了一个废物。 他的日常起居全交给了顾沉戈,用坊间话本上的故事来比喻,他就像一只被顾沉戈养在笼子里的娇贵金丝雀。 如果有人知晓泷月君是这样的德行,估计他会名声尽毁,还会被人抨击唾弃,作为长辈,不好好教习弟子,反倒与弟子搅和在了一起。 晏离舟全然无所谓,顾沉戈太干净了,他潜意识中在向这个如暖阳般明亮的少年依靠,像一条钻入土壤的树根,努力吸收着这唯一净土中的养分,直到把对方吸干为止。 顾沉戈翻出了一件绣着银丝云纹的轻薄鲛纱,千山月说晏离舟昨夜流了许多汗,那把粗心大意的蠢剑不可能会想到帮晏离舟换衣服的,他想了想,又从随身的乾坤袋中翻出了一件白色里衣。 这乾坤袋里装的都是晏离舟的私人物品,已然成了顾沉戈的贴身之物,他去哪里都不忘记带上这袋子。 晏离舟打了个哈欠,站在盥洗架前漱口洗脸。 修行到他这个境界,可以用法术清洁自己的身体,晏离舟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关,他总觉得没走那个章程,自己的身体还是脏的。 顾沉戈乐见其成,他也体会到无漾养着晏离舟时的乐趣,这世上,有什么能比亲自服侍自己的师尊更有趣的事情呢? 顾沉戈转身,看着盥洗架前已经整理干净的晏离舟,清澈的眼眸混入一抹暗芒。 取衣服的功夫,晏离舟已经洗完脸了,他在心中可惜,不能借着擦脸的由头抚摸晏离舟的脸了。 他每次都故意将巾帕折叠成一小块,这样他的手指就能擦到晏离舟的脸颊,顺着清洗的范围,几乎能将晏离舟整张脸都摸遍。 分卷(74) 这些,晏离舟自然不会知晓。 师尊,我给你弄点洗澡水吧,泡个澡身体会更舒服点。顾沉戈状似无意提醒道。 晏离舟往窗外看了眼,外面冰天雪地,朔风呼啸,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摆摆手道:你再弄些热水罢,随便擦一擦就行了。 他睡觉前才洗过澡,即使结界能挡住风雪,身临其境下,他还是会觉得在数九寒冬洗澡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顾沉戈乖乖应诺,迅速去后院倒了一盆热水过来。 他刚才趁晏离舟不注意,施了小法术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他知晓晏离舟的所有,也明白晏离舟的心态。 野兽是不会轻易放弃到口的食物的,眼睁睁看着食物溜走不是他的作风,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他这算是丢了芝麻捡了西瓜,他不能替晏离舟擦脸,倒是可以替晏离舟擦背。 可是,任顾沉戈怎么算计,他都没想到,晏离舟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等晏离舟自己擦完身体后,顾沉戈的脸色俨然与外面的风霜混合成了一体。 晏离舟捡起桌上的鲛衣穿上,顾沉戈急忙上前,替他整理衣摆。 晏离舟停下双手,动作自然地张开双臂,让顾沉戈给他收拾。 顾沉戈从乾坤袋中找出一条白底镶银边的腰封,他靠近晏离舟,呼吸轻拂过晏离舟的头顶,吹起他一头杂乱的碎发。 晏离舟打了个哈欠,任由顾沉戈双臂环过他的细腰,替他系上腰封。 晏离舟困倦地半阖着眼,他睡觉的时候总是被外面的动静给打搅。 他声音中难免带了些抱怨,还有一些微不可察的撒娇,这几日碎雪峰吵得很。 他像是在说,你快帮我把那群吵我睡觉的人赶走。 顾沉戈在心中笑了笑,面上摆出一副少年人的气恼神色,小声埋怨道:还不是师尊给放纵的,流全宗那群人日日都来碎雪峰蹲点,师尊成日闭门不出,哪看得到他们那几张下作嘴脸,他们胆子再大点,恨不得直接跨进灀雪院了。 晏离舟听出他话里的醋味,睁开眼看他,笑道:你是吃醋了吗?我又不会搭理他们,你吃这些醋做什么? 顾沉戈垂着头,他装作还在气头上的模样,指尖揪住腰封上的细带,晏离舟的细腰被细带勒出一个弦月的弧度,他咕哝道:我才没有吃醋,只是师尊太好说话了,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该怎么办? 我能被谁欺负?谁敢欺负我,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他们敢?晏离舟扬起下巴,神色倨傲道。 晏离舟这话说的理所当然,他说的也没错,谁不怕死敢跟泷月君叫板啊。 殊不知,敢跟他叫板的家伙就潜伏在他身边。 顾沉戈钻了晏离舟无知无觉的空子,他知道晏离舟喜欢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年,他只要摆出这副样子,晏离舟就不会对他生疑,他想要怎么搓圆捏扁,怎么揉捏晏离舟都可以。 他有时候也会感叹,怎么有人长了一副精明的脸,背地里却是个小糊涂蛋。 顾沉戈:师尊还是吩咐下去,让人锁了碎雪峰吧,他们今日敢直接跨进来,溜到灀雪院外,明日就敢爬墙翻进来,重欢长老本意是想和和气气过个好年,他们没皮没脸冲撞了你,惩罚是小,几家宗门都在无尘宗呢,也别叫人看了笑话,那些人可胆大着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哪日坊间就要流传泷月君又宠幸哪家宗门弟子的话了。 顾沉戈越说越多,晏离舟听进去了,也没听进去。 他不禁想到初来乍到时,小白曾经也翻过灀雪院的墙,那时候原主可是把他抓起来一阵猛打,若是小白知道自己这么区别对待,肯定也会心里不服。 晏离舟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顾沉戈计划成功,笑道:是,我等会就让他们锁住碎雪峰,不让外人踏入一步。 衣服穿戴整齐,晏离舟收回手,往凳子上一坐,话锋突然一转,问道:你是不是又偷偷看那些腌臜话本了?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那上面都是胡乱编纂的,你别信他们说的。 顾沉戈无父无母,没有血缘亲戚,他自小混迹在鱼龙混杂之地,他每日观察别人的说话形态,并跟着模仿,他偷看书院的书籍,偷听夫子讲习。 晏离舟知道他小时候的经历时不免咂舌,那么混乱的地方,是怎么养出这双不掺恶念的眼睛的? 顾沉戈最爱看坊间话本,晏离舟第一次知晓他的乖乖徒弟还是个好学的好孩子,他满脸欣慰地看了眼书名,顾沉戈在看的是一本名叫霸道鬼王的小娇妻的话本。 晏离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特意派千山月下山给他买一本一模一样的,没看几眼就闹了个大红脸,这本书的主角正是无漾和他。 坊间流传了好几个版本,就这本书最畅销。 晏离舟差点没气晕过去,他揪着自己衣襟,一边哀痛一边教育顾沉戈,严禁他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想到顾沉戈还是背着他看了。 顾沉戈脸不红心不跳,淡定道:我怎么敢违逆师尊的命令,我只是随口一提,师尊不要多想了。 晏离舟心满意足点点头,他暂且相信顾沉戈还是老实的。 晏离舟伸手指敲敲自己旁边的座位,顾沉戈乖乖坐到晏离舟身边,替晏离舟倒了杯滚烫的花茶,毕恭毕敬推到晏离舟桌前。 晏离舟手指把玩着茶盖,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有点奇怪。 顾沉戈诧异地抬眸,倏尔笑了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师尊为何这么问? 晏离舟没有回答顾沉戈的话,他喝了口放过蜂蜜的花茶,一双琉璃瞳扫过顾沉戈的脸,顾沉戈立刻绷紧神色,放在桌下的双手手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 过几日便是弟子大选了,师尊要帮我再收个师弟吗?顾沉戈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猝然低垂的长睫能证实,他在紧张。 你想吗?晏离舟反问道,他算是弄清楚了,这小子最近这么黏人,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他就没见过比顾沉戈还会吃醋的徒弟。 顾沉戈迅速摇头,眉头拧起,小声道:我不想。 晏离舟转头看向窗外飞扬的雪花,语气轻柔,却含着让人安心的坚定。 我此生不会再收徒了,你是我最后一个徒弟。 顾沉戈长睫微颤,他受宠若惊地看向晏离舟的侧颜,窗外的天光映照着那张如画脸庞,晏离舟每一个细微动作、表情都落进了他的眼里。 晏离舟没有说谎,他是认真的。 胸腔传来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饶是从晏离舟嘴里听过不少好话,他还是会为晏离舟这句轻描淡写的诺言动摇心防。 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拥抱晏离舟,将他圈进自己的怀中,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悦。 师尊,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师尊。 晏离舟放在茶盖上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大掌抓过,他回眸,撞入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瞳中。 顾沉戈露出一个爽朗笑容,嘴角的虎牙咬着下唇,他说道:弟子会参加比武考核,我绝不会给师尊丢脸,师尊等着我给你拿回奖品吧。 今年各个峰的弟子们和别的宗门弟子都可以参加比武考核,重欢长老大出血了一次,将珍藏多年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比武胜者的奖品是一盏琉璃灯。 这盏琉璃灯是由专攻机关术的戚灯大师亲手所制,用指尖拨动琉璃灯,能从精致的雕花灯面中看见山川河流,广袤星空,甚至能将世间百态尽收眼底。 弟子们都在蠢蠢欲动,听说寒江刃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这盏别具特色的琉璃灯。 他们都想得到这盏灯,顾沉戈也想要。 晏离舟对法宝什么的并不感兴趣,这盏琉璃灯他肯定会喜欢的。 晏离舟:量力而行,不要受伤了。 是。 * 顾沉戈下去休息后,灀雪院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晏离舟在房中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开始不安,他说着流全宗那些人很吵,可他并不喜欢太安静的环境。一静下心来,他总会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往常顾沉戈不在,还有千山月作陪,现在连千山月都不在他身边了。 时隔半月,晏离舟终于踏出了灀雪院的大门。 山门外洒扫的弟子换人了,往常在这打扫的都是霍擎。 弟子大选不日就要举行,霍擎被重欢长老借去做事了,晏离舟一时间还有些怅然。 他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很害怕连顾沉戈也会离他远去。 泷月君。洒扫弟子看见晏离舟,还有些不敢确信。 泷月君怎么出门了?这可是一件稀罕事。 碎雪峰的弟子们离泷月君那么近,也只能偶尔见泷月君一面。 泷月君闭门不出、沉默寡言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 晏离舟扫了眼那名弟子身上单薄的冬衣,这弟子修为才到练气期,这点衣服根本挡不住风雪的侵袭。 晏离舟:天气冷,扫完积雪尽快回房吧,你去库房领几件厚实点的冬衣,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吩咐。 弟子受宠若惊,连连应是,等他再抬起头,清扫干净的阶梯上哪还有泷月君的影子。 晏离舟转眼间就来到了应炔峰,他现在不用依靠千山月,不用乘坐登云梯也能在无尘宗自由行走。 守门弟子远远看见一抹白衣身影朝他们走来,隔着一段距离,他们迅速行礼。 泷月君。 晏离舟:师尊还没出关吗? 守门弟子:这几日我等都没有收到仙尊的消息。 晏离舟跨过门槛,道:我在师尊的院子里坐坐,很快就出来。 这两个守门弟子不是原先的熟面孔,自无尘仙尊闭关以来,就将他们换上了。 这两人来头不小,传说是上古神兽所化,无尘仙尊将他们收服,专门丢在这里大材小用的。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无尘,就算是无尘最受宠的徒弟,也要对他们客气。 旁人尚且不知他们的身份,知情的晏离舟只觉得疑惑,师尊为何那么兴师动众? 往常师尊闭关的时候也没那么大的阵仗。 前几个月他见过师尊一次,在听闻瀛朝雪的消息后,师尊感叹了声,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了为老不尊的模样。 晏离舟特意避开朝漉,将在苍鹭宫、魇山遇上心魔的事情告知给了师尊,还有临江楼那晚,朝漉的不对劲。晏离舟怀疑瀛朝雪的死诞生了朝漉的心魔,他也得到了答案。 无尘:朝雪和小漉从小要好,他们情同手足,心魔诞生于人心,朝雪出事了,心魔肯定会钻这空子,我已经帮小漉去除心魔了,你无需担心。 晏离舟走进无尘仙尊居住的院落,他从葡萄架上解下吊着的荷包,将里面的鱼食一一撒入陶瓷水缸中。三年了,原先的锦鲤不知道有没有换掉,它们依旧膘肥体壮,想来师尊闭关的日子,还是有人会定时给它们喂食。 白底红斑的锦鲤在水中畅快游走,鱼尾一甩,推动了水面上的睡莲。 这么多年了,师尊还养着这莲花。 它模样枯黄,黄色的根沉入水中,仿佛与陶瓷水缸融为一体,莲瓣紧紧闭合,花瓣的边缘染着相同的暗黄色,透过中间的孔洞,能看到一片浓黑。 晏离舟蹲下身,伸手触碰那株快要枯死的睡莲。 他的指尖刚碰到半圆的花瓣,莲花就在他手中颤了颤。 晏离舟一怔,这莲花是有生命的。 恍惚间,他想起了妖王青述曾对他提问的一句话。 你可在你师尊身边见过一朵金莲? 青述似乎还说了一句在当时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金莲还在,那老东西应当是没事的。 晏离舟眨眨眼,他不敢再触碰睡莲了。 难道,这就是青述说的金莲? 书中对无尘仙尊的描述少之甚少,晏离舟不了解无尘仙尊的身世背景。 若果真如青述话中所言,无尘仙尊的本体其实是一朵金莲? 晏离舟轻轻抚过莲花收拢的顶端,莲花像是有感应般,非但没有避开,反倒往他的指腹蹭了蹭。 晏离舟眸光不自觉柔和下来,他完全不能将这朵将死的睡莲与前几月无尘仙尊体态康健的模样做对比。 无尘仙尊这几年一直待在应炔峰,他从未踏出过无尘宗半步。 况且,修真界内,谁有本事能伤害无尘仙尊呢? 不可能的。 晏离舟立刻就推翻了这一想法。 晏离舟在无尘仙尊清醒的那刻就感应到了一股磅礴气息。 屋门无风自动,晏离舟转头,就见一身月白长袍的俊美青年倚在门边,及踝的白发高束,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无尘脸上笑意淡淡,他看似散漫,只一个眼神,便透露出不容人轻视的威严。 师尊。晏离舟站起身喊道。 袍角飞扬,一阵莲香拂过,无尘已站在了晏离舟面前,无尘牵过晏离舟的手,一股温热的灵力传至晏离舟全身,将他冰冷的身体瞬间暖化。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冻着了怎么办? 无尘这句话纯属调侃,晏离舟有护身结界,哪里会受冻。 晏离舟:我想师尊了,就想来看看。 无尘欣慰一笑,抚平晏离舟头顶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扫了眼水缸中静静漂浮的睡莲,轻声询问,离舟对这朵睡莲很感兴趣? 晏离舟没思考太久,便决定将他和青述的对话坦白。 无尘拉着晏离舟坐在葡萄架下,他从随身的袋子中翻出之前储存的红枣糕,晏离舟想要接过,却被无尘按住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塞了一嘴的糕点。 晏离舟:师尊好像特别喜欢投喂他。 无尘搓掉指尖的碎屑,接着晏离舟的话说道:这睡莲我养了近三十年了,说起来,它和你的年纪正好相仿,如果它有灵的话,你们倒是可以结个异姓兄弟。 晏离舟:大可不必。 晏离舟嚼着红枣糕,转念又想到,师尊这话的意思就是,这睡莲跟他没有关系,师尊也没有出事。 晏离舟不经松了口气,嘴巴刚吐出一口气,就被无尘仙尊见缝插针地又塞了好几块糕点,晏离舟差点被呛到,他咳嗽了声,不知是被师尊没事的消息感染的还是被噎到的,他眼眶浮起一抹红色,眸底隐隐有水光漫出。 分卷(75) 无尘抹去晏离舟嘴角的糕点碎屑,宽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死的。 晏离舟:他真想回到一刻钟前,将自己无用的担心尽数收回。 * 晏离舟和无尘仙尊聊了一个时辰的家常,多半时间他都处于被投喂的状态。 晏离舟最后是挺着肚子离开的应炔峰。 幸好他外面罩着一件貂皮大氅,这副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了,他不得颜面扫地。 晏离舟刚回到碎雪峰,远远就见清扫干净的台阶之上站着一抹黑色身影。 那人身披鹤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凉薄气息,白雪映照下,那诡异的紫瞳似乎在闪烁微光,他颈部围着一圈白色水貂,本是一张凶相十足的脸庞,恰好被水貂的白毛给隐藏了一半的气势,乍一看过去,还有点可爱? 晏离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怎么会觉得暴戾嗜杀的寒江刃可爱。 大氅下,晏离舟的手还捂着肚子,他的肚子在落地时颠了几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情不自禁打了个无声的饱嗝。 寒江刃听力好,晏离舟出现的瞬间,一人一貂齐齐向晏离舟望过去,想当然的,他没有错过晏离舟这副窘样。 寒江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粗鲁的? 晏离舟不似早年般畏畏缩缩,或许是寒江刃脖子上那只水貂太过憨厚可爱,他看寒江刃的时候自然会带上一层滤镜。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完了,和无尘仙尊待久了,他说话方式都有点像对方了。 寒江刃嗤笑一声,没有生气。 晏离舟:你找我有事? 原主小时候和寒江刃有交情,晏离舟跟他可没什么交情,两人只在临江楼见过一面。 寒江刃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檀木匣子,盒盖翻开,一只通体灿金的三头八脚蛛静静卧在盒子里。 晏离舟:啊啊啊长了三个头的蜘蛛啊! 他稳住心神,将目光转开,不解道:这是什么? 寒江刃:你待在无漾身边那么久,还不知道这是无漾的仆从吗?哦,不对,应该说,这是无漾的武器千丝线。 晏离舟立刻明白过来,这只金蛛是荼弥。 深埋在记忆中的名字,许久没被人提起。晏离舟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他呆呆站立在原地,没有动作。 寒江刃:前几日,这家伙找到郢仙宗,求我将它带来无尘宗见你,它大概是想找你 寒江刃越说越气,先不说他曾被这只蜘蛛折腾了整整一个月,现在无漾都死了,这只蜘蛛还敢来找他麻烦。 它破不了无尘宗的十八重结界,就想着来郢仙宗麻烦他? 郢仙宗山门外也布下了九重结界,这蜘蛛轻而易举就闯入了郢仙宗,连它什么时候爬进自己房间的都没人注意到。 一想到这件事,寒江刃就气得够呛。 说到底,还是他们宗门不如无尘宗,连一只小蜘蛛都敢随意欺负了。 寒江刃想过掐死这只蜘蛛,半途他迫使自己停下了动作。 这东西不是俗物,他怕因果报应,因一念之差断了仙缘。 正好无尘宗给他发了请帖,寒江刃原本是不想来的,为了这蜘蛛,他也只能走这一遭。 寒江刃:你在发什么呆? 师尊!一道清越的嗓音闯入两人之间,那声音带着几丝急切。 两人齐齐往声源处看去,顾沉戈以极快的速度从台阶上跃了下来。 他似乎是才睡醒,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就跑了过来。 这么急慌慌的做什么?晏离舟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他抬手扶稳顾沉戈,一边教训着,一边将他凌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顾沉戈止不住笑意,担心自己太高晏离舟会够不着,他特地弯下膝盖,成功得到晏离舟的白眼。 你是在炫耀你那竹竿一样的个子吗? 顾沉戈哂笑一声,迅速老老实实站得笔直。 被晾在一边的寒江刃: 他蹙眉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心中疑窦丛生,晏离舟从前是这种体贴入微的人? 几年不见,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肉麻兮兮的? 顾沉戈刚睡醒,便听到门外的弟子在讨论晏离舟,其中还有寒江刃,听他们说,寒江刃竟然亲自过来找晏离舟了,联系这几日频繁过来窜门的修士们,不怪他们会多想。 那群弟子们也以为寒江刃是来向晏离舟示好的。 顾沉戈知道寒江刃不是那种人,可还是会担心,他匆匆赶了过来,远瞧着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师尊以前可不爱搭理旁人的。 眼看着寒江刃掏出一个盒子,晏离舟愣在当场,顾沉戈这下是真急了。 难道两人在送什么定情信物? 顾沉戈状似无意扫了眼寒江刃手中的东西,心下松了口气。 师尊最怕这些东西了,就算寒江刃对师尊有意思,送这个东西也只会败坏师尊的好感。 他又仔细瞧了一眼,熟悉的记忆窜出,他才反应过来,匣子里的蜘蛛不是荼弥又是谁? 一直被人无视,寒江刃彻底不想待下去了,他不由分说就将盒子塞进晏离舟手中,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顾沉戈:师尊,发生什么事了吗? 晏离舟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他双手颤抖,直面匣子中三颗头的蜘蛛,恶心感窜遍全身。 顾沉戈察觉他的反应,知道他是害怕了,没有多想便夺过匣子。 他怕晏离舟觉得丢脸,率先道:师尊,这是寒宗主送你的宝贝? 晏离舟:算是吧。 顾沉戈:这东西真漂亮,师尊可否将它赠予我? 漂亮?你是疯了吧! 晏离舟不假思索道:可以。 察觉回答太过急切了,晏离舟心虚地咳嗽两声,淡淡道:你喜欢就拿吧,为师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顾沉戈差点被晏离舟可爱的小模样逗笑,开心道:谢谢师尊赏赐。 他关上盒盖,同时在心中窃喜。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能明目张胆对付那把蠢剑,这不来了一个可以治那把蠢剑的家伙么。 作者有话要说:千山月:喵喵喵??? 第75章 即使到了大乘期,晏离舟依旧贪恋口腹之欲,在应炔峰吃了太多东西,他回来就半倚在卧榻上消食。 晏离舟半阖着眼,刚吃饱就又开始犯困,他单手支腮,另只手不停地按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惬意的小模样惹得顾沉戈频频发笑。 从进门后开始,顾沉戈的目光落在晏离舟微微凸起的肚子上,便再也挪不开眼。 若不是担心会被晏离舟训斥,他迫不及待就想上前使劲揉捏晏离舟的小肚子。 师尊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晏离舟猛地睁开眼睛,与对面的顾沉戈大眼瞪小眼,他像是才想起来顾沉戈还在房间里,羞耻感从尾椎骨直窜头皮,他强自镇定,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沉戈。 晏离舟咬紧下唇,暗自唾弃自己的不设防。 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无数次在顾沉戈面前恢复本性,也不知道对方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 都怪他对顾沉戈完全没有戒心,这该死的松懈感。 顾沉戈盯着晏离舟微微耸动的肩膀,知晓他终于懂得害臊是什么东西了。 为了不让晏离舟继续尴尬下去,他开口道:师尊,该用晚膳了。 晏离舟声音闷闷的,依旧背对着顾沉戈,你自己去吃吧,不用拿我那一份。 顾沉戈:是。 退出晏离舟的房间后,顾沉戈特意屏蔽了自己的气息,还在懊恼中的晏离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他静静站在廊下,听着屋中不停捶床板的声音。 啊晏离舟你是大笨蛋! 你是猪吗?! 顾沉戈勾起唇角,脑中重复闪过晏离舟臌胀的小肚子,在心中品评了一番。 如果晏离舟是猪的话,应该也是最好看的那一只。 又在廊下站了半刻钟,猜测晏离舟应该缓过劲来了,顾沉戈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灀雪院。 吃饭是借口,顾沉戈特意避开碎雪峰的弟子们,悄悄走到了无人的角落,他从怀中掏出寒江刃送给晏离舟的紫檀木匣子。 盒盖一开,一只金黄的三头八脚蛛依旧安静地卧在盒子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沉戈发问。 小蜘蛛听到他的声音,总算有了反应。 血液里的丝线被扯动,金光一闪,匣子里的小蜘蛛不见了,顾沉戈面前站着一个小沙弥。 荼弥双手作揖,冲顾沉戈行了个礼,无大人。 顾沉戈:我现在叫顾沉戈,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荼弥:沉戈大人。 因为祁白茶灵魂的原因,顾沉戈拥有无漾的全部记忆,他试图将无漾的灵魂召唤回身体里,却被无漾的佛莲阻挡,无漾的一小部分力量融入了他的身体里,这其中便有血契。 无漾曾与荼弥结了血契,无漾可以操控荼弥,顾沉戈也可以操控荼弥。 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沉戈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荼弥解释道:无漾大人死后,我便离开了魇山,我感应到大人的气息才赶过来的。 无漾在的时候,荼弥曾无数次想过离开魇山,他要自由,他非常向往外面的世界。 当自由真的降临的时候,他又开始迷茫了。 短短一年半,他游遍了名山大川,一路上风餐露宿,他结识了不少朋友,心中还是迷茫。 这段旅程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停留,没有地方,没有什么事或人能让他停下来。 到头来他终于领悟了一件事 他还是想继续待在无漾身边,他待在无漾身边几百年,早就习惯了无漾的所有坏脾气,也习惯了与无漾一起的生活。 他与无漾有血缘联系,自然知晓无漾身上的秘密,他知道顾沉戈在无尘宗,他无法破解无尘宗的结界,第一时间便想到寒江刃,拜托他带自己过来 听完荼弥的叙述,顾沉戈微微挑眉。 到头来,无漾手下最忠心的还是这只时常抱怨的小蜘蛛。 顾沉戈:你可知道,无漾现在在哪? 荼弥摇头,道:我只能感应到沉戈大人的气息,无漾大人从这世间消失了。 顾沉戈并不惊讶,荼弥的答案也和他的预料一样。 不过,他不是完全的相信消失这一词。 虫子落入淤泥之中,是闷死还是向上攀爬,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沉戈:既然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正好,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他一回来就让他做事情?! 荼弥面无表情,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游历的时候见过不少归家的游子,他们的父母泪眼朦胧抱着自己久未归家的孩子,转眼间好吃好喝就上了桌,嘴里不停念叨着我的儿啊! 到他这里,他果然不该期待点什么。 黄昏将至,千山月才舍得从丛霖那里离开。 他打了几个饱嗝,摸着自己滚圆的小肚子,吃得太多,他现在还变不回寒剑形态,只能挪着沉重的小碎步坐登云梯回到碎雪峰。 这个点顾沉戈应该还在晏离舟的房间伺候着,多了个省心的顾沉戈,他完全不用担心晏离舟的安危。 千山月时常抱怨顾沉戈抢了晏离舟的注意力,每到这个时候,他又觉得,有顾沉戈在,还是挺好的。 千山月还算灵活地翻过灀雪院的墙头,他想着一定不能让晏离舟看到他这副模样,随即蹑手蹑脚走进自己的房间。 自他化形后,晏离舟便让人给他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就在晏离舟隔壁的隔壁,有时候晏离舟嫌他烦了,有时候他有自个的秘密,就会跑到这里睡。 不过大部分时间这屋子都是闲置的。 屋子不大,胜在整洁干净,即使没人住,也每天都有弟子轮流打扫。 千山月将门关上,回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吭哧吭哧爬上凳子,将桌上的烛灯给点亮了。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对面陡然出现一张人脸,那张脸太过白皙,被火光由下至上照射,鬼气森森的感觉迎面扑来。 千山月吓得叫了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千山月瞪大眼睛。 这光秃秃的小脑袋,额上三个金色戒疤,一身灰色僧袍。 光凭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千山月就能一眼认出来,不是荼弥又是谁? 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在你的魇山好好待着不对,你是怎么闯入无尘宗的?你想要做什么,无漾死了,你是不是想来对付阿离?千山月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话,完全不给对方发言的机会。 荼弥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被地上的家伙念烦了,若在以往,他直接就上手收拾人了。 他想起今后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眼睁睁看着对方被自己吓到而不伸出援手,他怎么都有点过意不去。 荼弥跳下凳子,瞬间就出现在了千山月面前。 千山月盯着朝自己伸出来的小手,惊惧道:你、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我不好吃的,我就是一堆破铜烂铁,你吃了我也不会增进修为的。 好呀,你在魇山折磨了我将近半年,还要来我的地盘折腾我! 荼弥:我没有要吃你,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千山月打断,千山月那张圆滚滚的小胖脸倏地皱成包子褶,眼泪说落就落。 呜呜呜,阿离救我 荼弥:好想收拾这把蠢剑。 荼弥:别哭了。 千山月一时半会变不回原型,就他现在这矮胖个子,任荼弥怎么搓圆捏扁都可以。 千山月还是有急智的,慌乱下他翻了个身,四肢乱扭,蹭蹭就爬到了门前,开门的手悬在半空,几根蛛丝控制着他的动作,荼弥一个使力,千山月蹭的一下被他拉了回来。 分卷(76) 照以往,千山月绝对要挨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荼弥这次温柔以待,在他落地的地上铺了一团蛛丝结成的小蒲团。 可能是魇山那半年的记忆太过深刻,明明不疼,千山月任是觉出一丝疼痛来。 他四肢摊开仰躺在蒲团上,嘴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 哇哇哇阿离救我,有人欺负我,呜呜呜阿离 顾沉戈交给荼弥的任务是,管住千山月。 荼弥怎会不知顾沉戈打的是什么主意。 管束千山月比带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婴儿还要吃力,可他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与千山月相处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千山月的脾气,早在千山月回来前,他就在房中各处贴上了能屏蔽声音的符咒。顾沉戈说过,晏离舟为了安静,将自己的五感封印了一半,这些符咒足够对付晏离舟了。 千山月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饶是隔了两个房间的晏离舟也听不到他的叫嚷声。 千山月不像凡人小孩,哄或者不哄他都能哭上整整一夜且不停歇的,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受欺负,委屈了,在他没有发泄完前,他的眼泪是不会停止的。 幸亏他是一把剑,不然照他这种哭法,那双眼睛早就瞎了。 荼弥面无表情坐回矮凳上,他闭上眼睛默念佛经,额上的戒疤比桌前的烛火还要明亮。 烛火跳动了几十下,半个时辰后,千山月依旧保持着乌龟仰躺的姿势,四肢倒是不扑腾了,只眼泪还在哗啦啦地流,嘴里一直在嘀咕着 臭和尚,我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呜呜,阿离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吗,呜呜呜 千山月睁着哭肿的红色双眼,委屈地看向荼弥。 臭和尚,都不来哄哄人,换做阿离,早就在他哭的时候就过来哄他了。 越想越委屈,千山月小嘴一张,准备开始自己的嚎哭大法,荼弥像是早预料到了他的打算,在他张口的瞬间,一团软乎黏腻的蛛丝就钻入他的口中。 唔,你个混千山月的全身被蛛丝包成一个蚕蛹,只留下一双眼睛没被包住。 荼弥跳下矮凳,将地上的小蚕蛹轻松抱起,他将千山月放在床榻上,冷淡道:你再敢哭,你就做好永远待在这里面的打算。 千山月眨眨眼睛,眼泪瞬间止住,他说不了话,只能用眼神给荼弥传递讯号。 我不哭了,你快点放开我,求求你了。 荼弥装作没看到,转身往矮凳上一坐,又开始新一轮的打坐了。 千山月在床上不停扭动,这小和尚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根本挣脱不了荼弥的蛛丝。 他侧躺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看着荼弥,他听话的不再哭泣,一边咒骂荼弥,一边盯着人家盯睡着了。 * 晏离舟昨夜睡得比较早,顾沉戈没有去打扰他。 他现在的修为不及晏离舟,无法像无漾一样抹除晏离舟的记忆接近晏离舟。 来日方长,没有别人阻挠,他可以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攻克晏离舟。 晏离舟已经全身心的信赖他了,比起得到晏离舟的身体,得到晏离舟的心才是关键,让晏离舟主动拥抱自己,才是他想要的。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控制不住想念晏离舟的体温,无漾做的确实太过火了,他不仅从身心折磨了晏离舟,还逼出自己对晏离舟的欲/念。 顾沉戈住在晏离舟的隔壁,他特意将床榻挪了一个位置,与晏离舟的床榻只有一墙之隔。 今夜无星,窗外满是霜雪的影子,天地一片白芒,将这黑夜添上了几笔寂寥的色彩。 黑夜能包容一切黑暗,也能诞生许多怪异的事情。 数九寒冬,窗棂结满的冰凌被房内陡然攀升的温度给暖化。 顾沉戈在墙上施了一个结界,隔壁的晏离舟听不到他这边的动静,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 他手中捏着几枚珠子,珠子被他的大掌捏碎,弥散的烟雾包裹中,竟全是晏离舟的影子。 师尊师尊顾沉戈沉溺在虚幻又真实的梦境中,他快要被各种模样的晏离舟给烫化了。 喘息声渐渐停歇,顾沉戈全身汗湿,他用额头抵着墙面,他能听到晏离舟轻而缓慢的呼吸声,他抱着从随身乾坤袋中取出来的晏离舟的衣物,仔细嗅闻那上面清淡的雪松味道。 师尊。顾沉戈双眸微敛,却无法阻挡他眸中满满的欲/望与对那个人的爱恋,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染上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颜色。 黑暗中,顾沉戈发出低低的笑声,这声音中含着几丝自嘲与渴望。 如果晏离舟现在闯入他的房中,晏离舟一定会震惊,他的好徒儿竟敢私自抱着他的衣服自/渎。 晏离舟那个无知无觉的笨蛋才不会随意闯入他的房间,于是,顾沉戈又升起了另一个想法,他想不管不顾撤去墙上的结界,让晏离舟知晓,他的好徒弟在一墙之隔外做着怎样肮脏的事情。 好想能真实触摸他的师尊。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没有阻碍,尽情地触碰晏离舟呢? 他是活在阴暗中肮脏不堪的虫子,他有的只是表面光鲜,他情愿堕落。 他渴望将晏离舟抱进怀中,带着他一起坠入无边的欲/望深渊。 卯时刚过,晏离舟便睁开了眼,他罕见地起了个大早。 顾沉戈像是有感应般,在他睡醒半刻钟后就推开了房门。 顾沉戈可以随意进出晏离舟的房门,他无需敲门,这是晏离舟特许的。 顾沉戈将水盆放在了盥洗架上,晏离舟早就端正坐在床前,他手里捧着从顾沉戈那里没收来的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只要话本的主人公不是他,他看的比谁都欢。在这枯燥乏味的地方待太久,他唯一的乐趣也就是这些小说了。 顾沉戈拧干巾帕,蹲下身替晏离舟擦脸,他用视线与隔着巾帕的指尖描摹晏离舟的每一寸,晏离舟毫无察觉自己被一只野兽盯上了,他似是读到一处有趣的地方,嘴角不自觉就带上了点笑意。 你的手怎么那么冰?顾沉戈的指腹擦过他的下巴,晏离舟的注意力立刻从书中转移,问完后,眉头下意识就皱起。 昨夜睡得不太安稳。说这话的时候,顾沉戈的心思又飘到了昨夜那旖旎的幻境中,他确实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晏离舟的身影。 晏离舟:你做噩梦了? 顾沉戈:弟子睡前忘记将窗户关上了。 晏离舟指责道:这你都会忘记?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 顾沉戈可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怎么连这最基本的小事都能忘记,他是有心事? 顾沉戈:弟子下次会注意的。 晏离舟扔下手中书本,起身抓着他走到盥洗架前。 铜盆里的水还干净,他不由分说就将顾沉戈的手按进热水中。 往常都是晏离舟从顾沉戈这里汲取温度,这破例的第一次,直把顾沉戈的心都烫化了。 晏离舟的手并不温暖,却让顾沉戈觉得,晏离舟比昨夜幻境中的还要滚烫。 师尊? 你是有什么心事?晏离舟用灵力将快凉了的水重新加热,边擦洗顾沉戈的手指,边问道。 顾沉戈没有立刻回答晏离舟的问题,他反手握住晏离舟的指尖,两人的目光相撞,顾沉戈咬紧下唇,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师尊,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我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模样,越与他接触,我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用漆黑的瞳孔盯着自己,用清朗好听的声音说着无知的话,他的表情那么单纯,像是真的陷入迷局急于求解的孩童,他又问道:师尊,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晏离舟不等顾沉戈说完便急匆匆转过头,他松开手,手指被顾沉戈拽拉着,无法撤离。 剧烈的心跳牵引着脉搏,胸口的声音仿佛从双臂传达到了指尖。 晏离舟突然担心起一件事,两人手指相连,顾沉戈能否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会不会被顾沉戈窥见自己心中的秘密? 师尊?见晏离舟迟迟不说话,顾沉戈在水中拽动晏离舟的手指,疑惑问道。 晏离舟被惊醒,他低下脑袋,看着铜盆中相牵的手,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说的感觉,我也不懂。 顾沉戈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再次发问,可是,我每天都想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我就欢喜,师尊,我应该跟他表明我的想法吗? 晏离舟蹙眉,你之前不是说,他只是你梦中的人吗? 顾沉戈摇头,红着脸小声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不对劲的,他、他不是虚幻的,他就在无尘宗里。 晏离舟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方才还跳的剧烈的心脏瞬间停拍。 他第一次见到一脸春心荡漾的顾沉戈,他差点以为顾沉戈说的那个人是自己。 说到后面,不敢对视的人反倒成了顾沉戈,顾沉戈的视线落在半开的窗外,他没有看着自己,他看的是外面的山头。 晏离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那方向是点绛峰。 无尘宗早年有一位女长老,她是点绛峰的峰主,其下弟子皆是女子。 自长老殒命后,她的徒弟们也相继归隐,点绛峰成了一座孤峰。无尘仙尊依旧遵循那位长老在时的规矩,男子不得踏入点绛峰,平时都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女客的。 现下,点绛峰就住着各宗门的女眷。 顾沉戈也说最近才发觉自己的心意的,那几个宗门的人半月前就住进了无尘宗,他一直闭门不出,顾沉戈这半月经常外出,这足够给顾沉戈制造偶遇那人的机会了。 顾沉戈说的那个人,难道就在点绛峰? 真是丢脸,他怎么会觉得顾沉戈爱慕自己? 晏离舟,你真是蠢货。 他暗自骂了自己一顿,心里又觉得难受,还有些不甘。 他长得也不差呀,他们都说自己是修真界第一美人,难道还有人比自己还好看? 他对顾沉戈也不差劲啊,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顾沉戈是眼瞎了,才会绕过自己,喜欢上别人。 不对,有哪个师父会这般肖想自己徒弟的? 晏离舟,你真不是个东西。 晏离舟这么想着,力道不自觉的加大,他发泄似的,仔细搓揉着顾沉戈每一根手指,直到确定手中的手彻底温暖后,他又抓起架子上干净的巾帕,替顾沉戈擦干净手。 多谢师尊。 晏离舟自顾生着闷气,不理顾沉戈。 顾沉戈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在晏离舟不注意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师尊,我替你梳头吧。 晏离舟淡淡嗯了声,他还在气头上,可听了顾沉戈的话,他本能就往凳子上一坐,一副等着对方来给自己梳头的乖巧模样。 顾沉戈差点就失控,想要扑上去抱住晏离舟,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师尊,师尊你能看看我吗?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晏离舟坐在桌前,顾沉戈拿着一把木梳子替他束发,晏离舟一直都扎着高马尾,没有多余的装饰,他觉得这样更轻松。 顾沉戈今日没有按照以往那么做,他将晏离舟的长发梳开,又在左侧扎了数个小辫,用一个弦月形状的银饰固定,碎发扎入辫子里,白与红的鲜明对比中,晏离舟左耳的红色耳坠更加显眼了。 瞥见那抹红,晏离舟的注意力这才落到水银镜上,这是无漾送他的聘礼。 无漾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他怎么都摘不下来这耳坠,到最后,他竟也不舍得摘下来,就一直戴在耳朵上。 平时他都刻意避开自己的耳朵,一看到,就会想起那个红衣少年。 晏离舟不解地摸着自己那几股辫子,问道:这是做什么? 顾沉戈满意笑笑,说道:今日是弟子大选,很多人都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师尊的尊容。 晏离舟一愣,弟子大选不是三日后吗? 顾沉戈:师尊记岔了,三日后是比武考核。 晏离舟仔细回想,是他记错日子了,今天的确是弟子大选,过几日才是比武考核,他只记得顾沉戈要参赛的日子,没记住弟子大选他也要走一趟过场。 晏离舟:我又不是女子,做这些打扮有何用? 顾沉戈心灵手巧,编出的辫子非但不娘气,还将他这张脸所有的优点尽数袒/露。他心里不爽,嘴上挑刺,看表情还是很满意的。 顾沉戈:总不能叫他们期待落空吧,师尊怎样都好看,既然他们想看,那就给他们看最好的。 让他们都看看,举世无双的泷月君,今后只是顾沉戈一个人的泷月君。 * 弟子大选在应炔峰的广场上举办。 今日天晴,像是为了这难得的庆典,终年落雪的山上罕见地停了雪,弟子们早起就将广场的积雪清扫干净。 宗主们坐在岩壁开凿后搭建起来的避风阁中,隔着一扇纱窗,能俯瞰半个应炔峰。 无尘仙尊坐在登云台上,他平时不修边幅,散漫的要命,正式场合摆起架子来,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仙尊模样。无尘左右两边坐着青岩与重欢两位长老,身后站着几个内门弟子。 这次的弟子大选与往日不同,往年只有两位长老主持大局,今年无尘仙尊出关现身,得知此消息,一群修士们连夜奔上无尘宗,就是为了瞻仰修真界第一人的风姿。 一声鹤鸣响起,朝漉踏着云雾落入山巅之上,他一身红衣潋滟,朔风吹起如墨黑发,明艳的笑容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众人的视线中,朝漉高举手臂,催动灵力敲响了身前硕大的青铜大鼓,看似坚硬冰冷的青铜敲出来的却是如同高山流水般的仙乐之音。 鼓声传遍整座应炔峰,云开破晓,百鸟齐鸣,金光照射大地,在场的众人沐浴在暖阳之中,身心仿佛都被这缥缈仙乐给洗涤了。 这是无尘仙尊的二弟子朝歌吧?无尘仙尊三个弟子果真个个出类拔萃。 避风阁内,几家宗主围坐在一起,欣赏着那奇异景象,那面青铜鼓可不是普通人能敲响的。 传说这是一位上神遗落在人间的大鼓,它的响声能传达上仙境,也能引来百鸟之王。 唯有修为深厚的人才能敲响这面鼓,曾有许多人不服想尝试,皆败在了山巅之上。当初的参与者现在就坐在避风阁内,他们避而不谈这件事,避风阁内还有别家几个弟子,难保不会有大嘴巴说出去,隔日就闹得满城皆知,他们可不想把自己技不如人的糗事给传言出去了。 分卷(77) 看那灵活翻飞的红色身影,那娴熟轻松的姿态,他们确信,在朝漉面前,这鼓和小儿手中的拨浪鼓没甚区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阐阳宗宗主轻抚白须,赞扬道:我原本觉得有珠玉在前,也鲜少听闻朝歌这名字,想来这二弟子应该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今日一见,仙尊这二弟子并不比瀛朝雪与泷月君逊色。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你只知朝歌,却不知他本名叫朝漉,朝漉你总该听过吧?说起来,他还跟你有一段渊源呢。玉墟宗长老道。 朝漉?阐阳宗宗主瞪大双眼,这人怎会是朝漉,那个凭一己之力闯入毒潭,毫发无伤杀死毒蝎的朝漉? 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了,阐阳宗宗主有个千娇万宠的宝贝女儿,因长相貌美被毒蝎掳走,毒蝎欲夺走她的容貌,将她的脸换在自己身上。 那只毒蝎的老巢在毒虫遍布的泥潭之下,阐阳宗宗主想了诸多办法都无济于事,他花费重金找人去救他的女儿,无一人敢冒险去闯毒潭。 先不问他们能不能打败那只有着千年修为的老毒物,他们连蛇虫密布的泥潭都过不去。 就在阐阳宗宗主焦头烂额之际,有一位红衣少年摘下了他的悬赏榜。 三日之后的清晨,那位红衣少年带着阐阳宗宗主的女儿平安归来,他手中还提着毒蝎的脑袋,姿态懒散,笑容张扬,让众人都心生惧意的事情在他眼里,仿佛不是什么难事一样。 一听山巅之上的红衣少年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阐阳宗宗主瞬间绷紧神色,他睁大本来就小的眼睛,连连点头。 是是是,看那身影,确实和我囡囡的恩人很像,我找了几年,原来他就在无尘宗完了他又长叹一声,可惜了。 寒江刃喝了口甜腻腻的果酒,乜了眼阐阳宗宗主,嗤笑道:可惜什么?就你女儿那相貌,还不赶紧找个人嫁出去吧,别自视甚高,贪心不足反倒把自己一辈子给折进去了。 他颈边的白貂闻言,朝阐阳宗宗主发出几声讥笑。 阐阳宗宗主的女儿虽不是倾国倾城,那也是少有的绝色美人。 寒江刃这话说得着实难听,阐阳宗宗主有怒不敢言。 细思过后,他又觉得寒江刃的话不无道理。 阐阳宗宗主的女儿自那次后,便对朝漉芳心暗许,可惜那少年领了赏金,转眼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如今他女儿将近双十年华还未出嫁,阐阳宗宗主总是感叹这是一桩孽缘,知道朝漉的身份后,他更不敢肖想朝漉做他未来女婿。 他一个小宗门宗主,怎敢攀上无尘宗这株大树。 他回家后就给囡囡找一门好人家嫁出去,别真的像寒江刃说的,一等就等成老姑娘了。 晏离舟到的时候,足以容纳千人的广场上站满了五颜六色的身影。 他不像朝漉那般爱显摆,走的是幽静无人的小道,广场人多,登云台这边却是空旷一片,只坐着零星几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与身后白雪皑皑的山峰融为一体,加上他一头白发,不仔细注意,没几人能察觉他的到来。 晏离舟想要低调,他家师尊却不给他机会,无尘仙尊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看到晏离舟时,先是双眼一亮,然后像招呼小狗一样,冲晏离舟勾勾手。 离舟,你来了呀,快来为师这里坐。话音刚落,无尘特意让了个身位,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 晏离舟:不了。 他自己有位置,干嘛要坐到师尊旁边?瞧师尊桌上摆满的糕点果盘,晏离舟很难不想到昨日的光景,他又想打嗝了。 无尘表情一收,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了。 好吧,儿大不中留,我懂的。 晏离舟: 因着无尘的提示,晏离舟还未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就传来不小的动静,有人惊呼了一句泷月君,紧接着便有无数双眼睛朝晏离舟射过来。 晏离舟只觉得身体被无数根钢针刺到了一样,哪哪都难受。 好在,穿来之后,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大场面,他还能装装样子应付过去。 和煦的暖风撩动白色袍角,众人眼中尽是如雪般的白色。 剑尊的白衣白发如缥缈云雾,在起伏间与身后的白雪融为一体,他微微侧目,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庞暴露在众人面前,耳中是悦耳鼓声,他们仿佛也置身于九重天宫,云端之上,而高台上笔直矗立的白衣身影就是度化他们的神尊。 顾沉戈计划的没错,晏离舟今日的打扮比往日多添了几分艳色,能将素色穿得如此绝色,还多亏了晏离舟额间的红痕与耳垂上的红珠,仿若点睛之笔。 红白交映,摄人心魄。 眼前人无愧于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有几位修士已经看痴了。 看啊,这是他的师尊,他的泷月君,他的晏离舟。 你们都得不到的人,他是我的。 顾沉戈满足地勾起唇角,他笑得并不夸张,只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他亦步亦趋跟在晏离舟身后,旁人对他突然的闯入并不感到排斥,也生不出半点嫉恨的心情。 顾沉戈的长相毫不逊色,与晏离舟站在一起,同样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美人配美人,才叫赏心悦目。 晏离舟故意将脚步放慢,他伸出长袖下的手,轻轻抓住身旁顾沉戈的衣袖。 这个动作非常隐秘,若不仔细注意,连顾沉戈本人都不会发现。 顾沉戈所有心思都在晏离舟身上,自然发现了晏离舟的小动作。 顾沉戈眉眼微垂,才发觉晏离舟腰背绷直,他是在强装镇定。 本来晏离舟不会那么快的露怯,无奈那些视线太过灼热,他已经到了临界点,就快维持不了表面的淡定了。 呜呜我不是社恐,都快被盯成社恐了,你们不要再看我了好不好,那边坐着那么大的一尊大佛,你们怎么不看无尘仙尊啊? 兔子快要炸毛了。 顾沉戈抽出被晏离舟抓住的衣袖,晏离舟身体轻微颤抖,朝顾沉戈投来一个委屈的眼神。 逆徒,你竟然敢抛下我?! 顾沉戈面色淡然,他走到晏离舟另一边,挡住了众人观察晏离舟的视线。 顾沉戈高大的身影迅速将晏离舟笼罩,晏离舟紧紧挨着他,就像一只才破壳才见世面的小鸡崽,乖乖跟着顾沉戈的步调往自己席位走去。 众人纷纷垫脚侧目,嘴里心里暗暗咒骂那个不懂事的黑衣少年。 刚才还夸你好看呢,长得像头熊就别挡着人啊,我们想看的是泷月君,又不是你。 登云台上的席位不像避风阁,有一面纱帘遮挡,晏离舟坐下后,免不了又要接受注目礼。 顾沉戈没有那么多的善心,他不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他特意打扮晏离舟也不是取悦大家的,他只是一个想向世人炫耀自己有一件绝世珍宝的俗人,现在将宝贝给众人看了,他自然要收起来好好珍藏。 看得着吃不着才最气人。 顾沉戈主动坐在晏离舟的身侧,他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顶帷帽,没有告知晏离舟就率先给晏离舟戴上了。 晏离舟习惯了被顾沉戈捣鼓,他都懒得问清缘由就乖乖扬起脑袋,方便顾沉戈帮他系上帷帽的细带。 众人扼腕叹息,原以为泷月君坐下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观赏美人,结果 泷月君身边那个不懂事的臭小子是谁啊?他竟然能坐在泷月君身边,这是前世修了什么福报啊? 今日风大,朔风刮脸,师尊还是遮着脸吧。顾沉戈做完了才不慌不忙的解释,态度极尽敷衍。 嗯,你说得对。晏离舟闻言点头,他才不在乎顾沉戈的敷衍,这顶帷帽将他救出水火,他感谢都来不及呢。 众人: 能来无尘宗参加大选的修士们都是有点本事的,隔着一点距离他们也能听到顾沉戈的话,加上顾沉戈故意提高音量,他们想不听到都难。 草!这风还没有蒲扇扇得大呢,你跟我们说风大? 你看看这么大的太阳,要刮也刮得都是暖风,哪里会伤到脸?! 泷月君竟然会听这小子的话?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76章 弟子大选还是与往年的流程一样,无尘仙尊与晏离舟保持一样的心态,只单纯走一个过场,安排和主持大局还是要靠青岩长老。 广场中矗立着一面由灵力凝结出来的水灵镜,支撑这块灵镜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石,它与验灵石作用相同,还有个更加独特的地方。 修士们站在水灵镜前,不光可以测试自己的修为,水灵镜还能照亮你的内心,所有阴暗面都会在这扇镜子前袒/露无遗。 晏离舟听身旁的重欢长老解释时,眉头下意识就蹙起。 隔着帷帽的白纱,他瞥了眼身旁神色淡然的顾沉戈。 无尘宗里,除了他,没人知道顾沉戈的本名叫什么,他们只知道泷月君的三徒弟叫顾十九。 晏离舟特意叮嘱过顾沉戈,他的名字与历史上的魔尊重名了,让他不要向外人暴露自己的名字。 顾沉戈还记不起来自己曾经是魔界之主的事情,晏离舟不会傻到给顾沉戈提示,他特意引导顾沉戈将两者区分开,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顾沉戈只用无忧无虑地待在他的身边,最好什么都别想起来。 顾沉戈虽有疑惑,却没有细究,师尊说什么都是对的。 晏离舟盯着那块水灵镜,按理说大家都知道顾沉戈是个魔物,应该也不会对顾沉戈起疑心了吧。 可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顾沉戈敏锐察觉到晏离舟的视线,晏离舟担心的事情,他同样能想到,这几乎成了两人心知肚明且闭口不谈的事情。 他知道晏离舟让他隐瞒身份的原因,他也觉得奇怪,自己的名字怎会与烛魔之战那位魔尊重合了,他想过,自己是不是那位作恶无数的魔尊顾沉戈?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顾沉戈都只有烛魔之战后的记忆,他不知道烛魔之战之前发生了什么,若他真是那位魔尊,依照自己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发起这场战争。 吞并修真界?他在魔族待得好好的,犯得着去搅和修真界那边的事情吗? 以他现在的想法和身份来评判魔尊顾沉戈,没人会相信他没有一统天下的欲/望。 在世人眼里,魔就是魔,就像郢仙宗的门规,是魔就该杀,没人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 这些圣人可以放过妖族,却将魔族斩杀殆尽,只因那场战役太过血腥深刻 魔尊顾沉戈的名字无人不知,烛魔之战死伤无数,魔尊以一己之力屠戮了修真界千余人,那场战役就在无尘宗的禁地虚渡山。 虚渡山一夜间被鲜血灌注,被亡魂的哀嚎充斥,神山圣水被流不尽的血液染垢,莲台金莲一夜枯萎,尸骨堆砌成山,一千零八十级台阶下是尸山血海。大站结束的一个月后,远在山脚的众人还能听到虚渡山中传来的凄厉哭号,曾经灵气充沛的神山彻底成了一座邪魔盘踞的亡灵山。 当然,这些都是顾沉戈从书本中读到的。 书中记载,烛魔之战的起因是魔尊顾沉戈妄想吞并整个修真界,导火索是魔尊杀了无尘仙尊的一个朋友。 无论他与魔尊顾沉戈是不是一个人,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现在只是晏离舟的徒弟。 顾沉戈的记忆只停留在出生的时候,他是在一处无人的幽潭中诞生的魔气。 奇怪的是,从出生之际,他就能懂世间语言,他顺应心中所想,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顾沉戈。 当年烛魔之战的幸存者成了如今修真界的顶梁柱,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本名,不管他与那位魔尊有没有渊源,他都难逃死劫。 顾沉戈如今还能安然待在晏离舟的身边,还是凭借泷月君的声望才封住那些人的口舌。 因为这件事,晏离舟被许多不明真相的人诟病,说他与魔为伍,甚至还有些人胡乱编造一些不好的流言。 晏离舟倒是无所谓,他无意中瞥见顾沉戈在看关于烛魔之战的书籍,他翻看过后曾评价过几句。 话本上说顾沉戈暴戾恣睢,任性妄为,我觉得后者是真,前者有点胡编。 顾沉戈:师尊为何会这么觉得? 你没有看到之前的故事?这本书前面讲过魔尊顾沉戈的一些事迹,顾沉戈某次迷路,在半道上偶遇一只引路鬼,那小鬼不知他身份,故意给他指了两次错误的道路,那两条路皆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会死亡,可他再遇见那只引路鬼,非但没有指责对方,还再次向他问路。 晏离舟笑笑,道:是我我也不会做到他这样子,他胸襟很豁达,这应该是最不像魔物的魔尊了吧。 饶是顾沉戈知晓晏离舟口中那个心地善良的魔尊不是自己,他还是被晏离舟的话给暖到了。 顾沉戈被他的笑容牵动,问道:师尊就这么肯定他不会做坏事? 晏离舟靠在软枕上,淡淡道:这世上没人敢说自己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无心之失造成别人的不幸是恶,走在路上踩死了地上的蚂蚁那也是恶,若顾沉戈说他从不作恶,我是不信的,屠戮修真界对顾沉戈来说有什么好处? 顾沉戈沉默,修真界有无尘仙尊坐镇,当初流溯长老还活着的时候,光一个流溯长老就难以撼动,魔尊应该不会傻到做这种蠢事。那一定是有别的非战不可的理由了。 晏离舟:这书中说顾沉戈是个狂妄自大的人,我觉得说的挺对的,不然也做不出放过那只引路鬼的事情,引路鬼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家伙,顾沉戈不杀他,反倒向他问第三次路,这也证明顾沉戈有足够的自信,这世间没谁能伤害得了他。魔族在当时可没有如今妖族的窘境,他们在自己地界照样过得风生水起,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走一步错棋呢? 顾沉戈越听越不舒服,晏离舟还从没那么夸奖过一个人呢。 师尊为何那么维护他? 晏离舟心说我是本能讨好男主,他面上装得淡然,回答道:理性分析不算维护,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这些书本你还是少看为妙,有些事情夸大其词,读多了对你没什么益处。 顾沉戈:是,弟子知晓了。 鼓声渐息,修士们皆围在水灵镜前,没人注意高台之上的动静。 朝漉踏风而至,轻飘飘落在晏离舟身边,他掀开晏离舟的纱帘,轻笑道:我还以为你长了疮不敢见人呢。 晏离舟心说,谁都像你那样爱显摆吗? 分卷(78) 朝漉的眼神扫过晏离舟身旁的顾沉戈,顾沉戈心领神会,立马让开了座位,朝漉对赶人的事情毫不愧疚,一屁股坐在了晏离舟身边。 朝漉头也不抬,淡声道:我与你师尊有话要谈,你去弟子席坐着吧。 被朝漉明显的排斥,顾沉戈没有丝毫气恼,他脾气向来好,应该说,他对除了晏离舟以外的人或物不会有太多的感情。小时候吃了许多苦,加上祁白茶与无漾的记忆,他比常人更能忍受白眼与苛待。 只要不是晏离舟,其余人对他是什么看法,他根本不在乎。 顾沉戈走后,晏离舟将帷帽摘下,不满道:师兄,十九做错了什么,你怎么每次看到他都欺负他? 朝漉抓起酒杯灌了一口,冷笑道:这叫欺负?那你要我怎么做,对你的徒弟卑躬屈膝? 晏离舟:你态度稍微好点就行了。 朝漉:我不。 晏离舟:十九得罪过你? 朝漉:嗯,算是吧。 晏离舟:他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我回去好好教育他。 朝漉瞥了明显就相信他的说辞的晏离舟一眼,懒得跟他解释。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小子是什么想法,就晏离舟这个蠢货不知道,将一头狼放在自己身边,也只有这笨蛋能做到了。 他就是明摆着心存偏见,晏离舟傻了点,可以他的条件,找什么样的道侣不简单,非要选一个没什么本事的魔物。 朝漉: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想的,为何要替你收下那个魔物做弟子。 晏离舟:那你应该庆幸,师尊没收十九,不然师尊让你好好照顾四师弟,你该怎么办? 朝漉:那也比当你徒弟强。 至少把顾十九赶去另外一座山峰住着,好过跟晏离舟比邻而居。 晏离舟:朝漉这话,是在嘲讽他不会教徒弟吗? 晏离舟:反正你下次对他态度好一点,不然 不然怎么?朝漉见他支支吾吾半天,伸手掐住他的脸。 从小到大朝漉最爱掐小师弟的脸蛋,从前软嫩多肉的脸蛋早已消失,外表看上去依旧正常,只有接触过晏离舟的人才知道,晏离舟这几年瘦得有多厉害。 从魇山回来的那段日子,晏离舟几乎只剩下了一层皮,也幸亏有顾十九在晏离舟身边照顾着,晏离舟才稍稍恢复了点以前的模样。 晏离舟看似无忧无虑,其实内心装了许多事情。 师尊没有点破,私下里喂了不少好东西给晏离舟。 晏离舟打掉朝漉作怪的手,生气道: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朝漉被他逗笑,将他手中的糕点夺走,当着他的面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晏离舟气得牙痒痒。 朝漉得意一笑,嘴里嚼着晏离舟的糕点,含糊道:不是说不理我了吗?怎么还主动跟我说话了呢? 晏离舟白了他一眼,身体一扭,换了个方向,彻底不理人了。 无尘单手支额,他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瞧什么地方,若细看,他瞳中倒映的只有一抹红色身影。 他百无聊赖中打了个哈欠,旁边的青岩长老见状,重重咳嗽了一声。 无尘笑了笑,往青岩那边靠近,当着青岩的面,再次打了个哈欠。 青岩:宗门交到你这种人手里,怕是要完了。 无尘:当初我说要让给你,你非不要,现在又来指责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呀? 青岩:你 重欢害怕青岩发脾气,又要罗里吧嗦小半个时辰,急忙出来打圆场。 无尘,朝漉这两年也稳重了许多,过完年就别再让他下山了吧,可以让他学着接手无尘宗了。 无尘与青岩、重欢是旧时,他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多年来一直维持着少年时的相处模式,弟子们也见怪不怪了。 无尘往脚下还在逗弄晏离舟的朝漉看去,他唇角微勾,笑道:我倒是想,但也要看他愿不愿。 青岩:你的徒弟,你自己不好好教导,我说过多少次,不要一味放纵溺爱徒弟,你还嫌朝漉惹出的事情不多吗? 无尘嗤笑一声,对青岩的怒斥无动于衷,淡然道:怕什么,他敢做我就敢收拾,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我放纵他这么做的,我无尘的弟子,我还怕护不着他吗?他哪怕把天捅破了,我也能护他一世无忧。 青岩:你 无尘宠他那几个徒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是臭小子朝漉。 朝漉儿时贪玩,弄丢了某宗门宗主收集了几十年的青瓷瓶,里面装得都是灵丹妙药,别人几十年的心血只在一瞬就泡汤了。 无尘知晓这件事,亲自向那位宗主登门赔罪,以他的身份,其实根本不用那么做,那宗主都做好了默默吃下哑巴亏的打算,没料到无尘仙尊找到他,送给他一瓶更加珍贵的丹药。 无尘将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回去后非但没有责罚朝漉,反倒教育朝漉,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不要害怕,直接来找师尊就是。 就因为无尘这句话,青岩长老足足气了半个月。 无尘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说道:阿雪有个弟子不是叫丛霖吗,他人品尚佳,性格圆滑,做事还靠谱,你们着重培养他吧。 他三言两语就将无尘宗今后交到了三代弟子手中,直把青岩气得吹胡子瞪眼。 青岩连连你了好几声,压低声音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你不想让朝漉接管无尘宗,那你怎么不想想还有个晏离舟呢? 无尘立刻否定,离舟更不行,他那性格只有让人欺负的份。 青岩缕缕长须,在心中盘算了遍,无尘说的话也没错,交给爱惹事的朝漉不靠谱,交给泷月君更不靠谱。 罢了,我之后会找丛霖好好聊聊的。 * 测试修为太过枯燥,晏离舟连连憋了好几个哈欠。 朝漉:怎么样,有你满意的吗?你今年要不要从里面再挑一个? 他本意是想让晏离舟再选个徒弟分散注意力,别成天跟那只怀揣贼心的狼崽子混在一起。 晏离舟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回答道:不了,我以后不会再收徒了。 咔嚓,朝漉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了。 朝漉不放弃,诱哄道:碎雪峰那么大,你日子清闲,再找个乖一点的徒弟,正好可以打发时间。你看,底下那个娃娃脸的小孩怎么样?他年纪尚小就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了,花些功夫培养,前途无量 晏离舟眼中泛出泪花,今日二师兄怎么那么聒噪,简直与瀛朝雪有的一拼。 睡意朦胧间,晏离舟瞧见弟子席中的顾沉戈突然站了起来,顾沉戈行走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而是背对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晏离舟刚觉得奇怪,就见另一边的席间也走出一名粉衣少女。 那少女五官小巧,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无尘宗没有女弟子,她应该是别的宗门的弟子。 晏离舟眉头轻蹙,少女四下打量,见无人关注,悄悄舒了口气,她走的正是顾沉戈离去的方向,看那焦急的背影,明显就是加快了脚步。 呵。 晏离舟在心中冷笑,这就是顾沉戈今早说的,点绛峰的女客,他的心仪之人? 朝漉还在晏离舟耳边不知疲倦地夸赞他觉得顺眼的几个小孩,空气陡然间降了好几度。 你干什么去?朝漉抓住起身要走的晏离舟,问道。 晏离舟:不是要找徒弟吗,我现在就去找我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烛魔之战是百年前,上辈子和这辈子攻只有大战后出生的记忆。 第77章 应炔峰北面有一座观景台,八角古亭系着无数条红色绸带,铜铃迎风摇曳,清脆的铃声传遍整座池苑楼台。 台下云雾缭绕,仿若置身仙境,游鱼在浓稠的云雾之中翻滚,如火红莲从云端冒出,黑衣少年站在观景台边,他身量高挑,眉目含着浅笑,山风撩拨他的黑发,远远望去,他好似画中仙,完美的融入景色中。 粉衣少女是阐阳宗的女弟子,名叫单若。 她小跑到观景台时,第一眼便见到那副场景,顾沉戈的目光落在池中的红莲上,她迅速整理好自己乱了的鬓发,才缓步朝着顾沉戈靠近。 道长。 顾沉戈回头,单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亭子内,她长相井不出色,胜在有一双春水含情的眼眸,专注瞧人的时候,能将对方的魂魄都吸走。 顾沉戈:不用这样叫我,叫我顾十九就可以。 单若双手紧握,她紧张之情溢于言表,是她主动约的顾沉戈,可真面对面站在一起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在,顾沉戈看出了她的紧张,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找我所为何事? 单若:单若承蒙道长相救,一直没有机会与道长道谢,我、我 顾沉戈笑容淡去,他沉思的时候不爱笑。 他不记得面前的少女,更不记得救过她。 单若似是猜出他的想法,急忙解释道:几日前,在山脚下,我和师兄们与一只妖兽搏斗,我险些被那只妖兽掏心,是道长出面救了我,你、你忘记了吗? 顾沉戈恍然想起来,他前几日下山去城中给晏离舟买桃花酥,回来的时候制服了一只妖兽。 他那时忙着赶回去哄正在闹脾气的晏离舟,根本没注意旁边还有人在。 顾沉戈: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单若眸中袒/露失望,脸却悄悄涨红,她突然道:道长可有心悦之人? 晏离舟站在观景台左侧,袍角烈烈飞扬,耳边是呼啸山风,他望着池台边那一对十分相配的男女,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心口处传来一股针扎似的刺痛,晏离舟轻蹙眉头,这种酸涩与难受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即使和无漾在一起后,他也没有机会体验这种感觉。 无漾身侧只有他,无漾眼里只有他,哪还会看别人。 晏离舟清楚,顾沉戈只是自己的徒弟,拿顾沉戈跟无漾对比,自己是在想什么? 他难道对顾沉戈 这种时候,晏离舟突然觉得,有聒噪的千山月在身旁的好处,至少他不用专注去想一件荒唐的事情。 晏离舟看见顾沉戈脸上乍然浮现的笑容,那少女对他说了什么? 他为何笑了,他们聊什么那么开心? 晏离舟咬紧下唇,头也不回就往来时的方向走,他的脚步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背影颇像落荒而逃。 道长可有心悦之人? 顾沉戈的思绪瞬间就定在了晏离舟这三个字上,喜欢的人的影子立刻浮现,他眉眼情不自禁舒展。 单若等着顾沉戈的回答,自顾沉戈从妖兽口中救下她后,她这几日反反复复想着顾沉戈那张俊逸的容颜,她同样想过,顾沉戈这么优秀的人,怕是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阐阳宗的弟子们向来不拘小节,单若不是个会把心意憋在心里的人,喜欢就去表白,若顾沉戈真有心仪之人,她伤心过后就放手。连心意都不敢说明,她会懊悔一辈子。 顾沉戈没有说话,单若看他的表情就知晓了答案,她仰着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等待顾沉戈的答案。 顾沉戈唇角微勾,眉眼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轻声且坚定道:他很好。 三个字,足以概括他喜欢的人的所有优点。 这样子啊,能被道长喜欢,他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吧。 顾沉戈:他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晏离舟刚回到灀雪院,一颗裹着白绒袄子的小圆球飞速滚到了他的脚边。 千山月肿着两颗核桃眼,抱着他的膝盖就开始大哭,阿离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一早上,我被人欺负了呜呜呜 晏离舟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他压抑心中烦躁,弯腰将抖个不停的糯米团子抱进怀中,轻声安抚道:怎么了? 千山月吭哧半天,想起荼弥的警告,他瘪瘪嘴,双臂环过晏离舟的脖子,小声道:有虫子吵了我一夜,我怕。 晏离舟:以前见你砍蛇的时候,你怎么不怕了? 千山月:那不一样,虫子多可怕呀 他打不过那只虫子,所以才可怕。 晏离舟:好了,今晚你来我房间睡吧,那虫子再来,我帮你赶走他就是了。 呜呜,阿离你最好了。 晏离舟抱着千山月进屋,他将千山月放在矮凳上,又拿出几盒糕点塞进千山月怀中,吃点吧,肚子叫了一早上了吧。 千山月害羞地捂住脸,晏离舟就是心细,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晏离舟坐在床边,看着千山月吃东西,听他含含糊糊嘟嘟叨叨说话,因顾沉戈而打乱的心跳这才归了位。 晏离舟眨眨困倦的双眼,一个翻身躺进了被窝里。 千山月晃着小短腿,迟钝的大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咽下酥饼,问道:阿离,你是不开心吗? 晏离舟的声音被锦被捂着,听上去闷闷的,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困,你吃饱了安静点。 千山月哦了声,晏离舟这几月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加上晏离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连点怀疑都没有,就不再追问。 晏离舟说是睡觉,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意识依旧处于清醒边缘。 一闭上眼,脑中反复闪过池台边那一对背影。 晏离舟翻了个身,突然从床上坐起,耳侧的几根辫子被他揉乱。 房中响起轻微的鼾声,千山月趴在矮榻上睡得香甜,这把剑化形后依旧没心没肺,吃饱了睡,他不高兴了就哭,委屈了就直说,所有忧愁转瞬就能忘,是晏离舟向往的状态。 又在房中坐了半个时辰,晏离舟拿着顾沉戈的话本,眼睛时不时往半开的窗户外望去。 分卷(79) 院外没有半个人影,往常只要他清醒着,不出半刻钟,顾沉戈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现在那颗牛皮糖被人拐去了。 晏离舟呆呆盯着被他抓下来的银饰,弦月躺在他的掌心,那弧度像是顾沉戈微笑时的双眼。 晏离舟将它攥在手中,月牙的尖刺戳到了他掌心的皮肉,他毫无知觉。 越与她接触,我便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我每天都想听到他的声音,看到她我就欢喜。 郎有情,妾有意,这两人在一起不是正合适吗? 晏离舟深深吸了口气,他原本将狐裘系在肩上了,转念一想,又将狐裘脱下扔在床上,只穿着一身鲛纱出了门。大雪纷飞,他打了个颤,实在受不住这刺骨的温度,在自己周身布下一个护体结界。 风雪被阻隔,他才飞速地往应炔峰赶去。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应该还来得及吧? 广场上人早就散了,守门弟子向晏离舟禀报,无尘仙尊带着他们去了诛邪峰进行第二场考核。 晏离舟抱着侥幸心理走到观景台,如他所想的,观景台上空无一人,顾沉戈和那个粉衣少女不知道去哪里了。 互表心意后还能去哪里? 顾沉戈应该会带她在无尘宗各处地方转转吧。 晏离舟拧起眉,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多难堪,徒弟感情顺利,他不该恭喜吗,他又在这里拈酸吃醋做什么? 晏离舟正想转身就走,山风带来一丝奇异的味道,他猛地转头,视线在观景台中逡巡。 视线所及之处还是刚才那副场景,晏离舟抬步往观景台上走去,他的身体穿过一层透明结界,眼中景象倏地变了。 鹅毛大雪迎面扑来,晏离舟在白雪覆盖的荒原之中行走,银铃声断断续续传来,脚底踩到什么东西,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脚下踩着的是几块碎裂的尸骨,而他周围的雪地被鲜血浸泡,染出了一层诡异的绯红。 晏离舟迅速往后退,寒风被结界阻隔,寒意却从心底逐渐蔓延,他像是被人牵引的木偶,不受自己控制继续往前走下去。跨过荒原,他来到一处山脚,这座山只有一条山道,一千零八十级台阶直通山顶,一眼望不到尽头,踏上这台阶,仿佛就能攀登云端,羽化登仙。 这里是虚渡山,晏离舟没来过,脑中却有这里的记忆,原主曾一次又一次踏上台阶,妄图从逆境中获得绝世修为。 那个牵引他的人井不想让他走上台阶,晏离舟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黑云压顶,黯淡天光也隐没在黑暗之中,头顶红月升起。 晏离舟眼中闪过刀剑的影子,血雾弥漫,被黑暗包裹的虚渡山里正在上演一场屠杀。 脚边的莲池漫起汹涌血水,晏离舟僵在原地,一把长剑穿过他的身体,直直刺入他对面的一个修士心口。 长剑收回的刹那,晏离舟转过身,借着燃起的熊熊烈火,他看清了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一席玄色锦袍,暗金的蛇纹在他袍角衣袂处闪出诡异的幽光,一条通体赤红的长蛇缠住男人劲瘦的腰身,蛇身蜿蜒而上,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口正对晏离舟,近到晏离舟能看清粉红的口腔与黑色的信子。 一只大手按下蛇头,红蛇乖乖地缩回男人脖子上,一张过分妖艳的脸庞出现在晏离舟眼前。 晏离舟被那条长蛇吓得不敢动弹,他与男人互相对视,。 男人墨发披散,额角长着一对如枝丫般的黑色触角,他眸如点漆,眉眼一弯,便有细碎的星光撒入他的眸中。他苍白的面颊沾着不少溅起的鲜血,那些痕迹在他脸上不显肮脏,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晏离舟看得到他,他却看不到晏离舟。 看到那张脸,晏离舟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魔尊顾沉戈。 他长得和顾十九一模一样,若说有哪点不同,那就是他身上带了股放荡不羁的邪气。 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无漾。 明明置身于血腥战场,顾沉戈却浑然未觉,他往前挪动一小步,躲过身后的暗箭,红蛇倏地窜起,咬断了那人的胳膊。 乖。顾沉戈低头,摸着红蛇的脑袋。 晏离舟下意识屏住呼吸,因着顾沉戈刚才的动作,他与顾沉戈额头撞在了一起。 血腥之中,他闻到了顾沉戈身上淡淡的伽蓝香的味道。 这位魔尊也喜欢用这种香? 顾沉戈,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身旁传来人声。 顾沉戈摸着红蛇,头也不抬,脸上含着戏谑,笑道:你眼瞎吗,我又没动,你想杀尽管来杀。 你 顾沉戈,你屠戮我满门,我今天就要替我的师尊师兄们报了这个仇,你今天别想走出虚渡山 顾沉戈收起了玩心,他眼中闪过不耐,手掌一抬,那条红蛇彻底脱离了他的身体,往说话那两人扑去。 晏离舟的视线落在了顾沉戈的掌纹中,他的手掌被无数刀锋刮过,晏离舟意识到什么,往他身上看去,黑衣包裹下,顾沉戈身上早就千疮百孔,这是受了多重的伤? 晏离舟不知道顾沉戈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他跟着顾沉戈的脚步,跨过沿途的尸山血海,一步步登上虚渡山的顶峰。 顶峰上亦是一场人间炼狱,血河的中间跪着一抹白色身影,而那人怀中正抱着一个死去多时的红衣少年。 晏离舟看不清那两人是谁,他想要上前辨认,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拦,他才发现,他只能站在顾沉戈身边。 顾沉戈嗤笑一声,问道:这结果你满意了吗? 白衣身影浑身一颤,他僵硬地抬头,露出一张血泪交横的脸。 是无尘。 无尘:你早就知道他被心魔侵蚀了? 顾沉戈轻笑,他没有回答,听的人已经知晓了答案。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无尘怒吼道。 这是晏离舟第一次看见师尊如此失态。 顾沉戈笑意褪去,眼眸幽深,问道:你们不问缘由便将所有错事都推在我身上的时候,可曾问过我,我有没有做过那些事?何况,他是你的徒弟,他整日待在你身边,你竟然都没发现吗? 无尘表情僵硬,他眸中的光黯淡了,很显然,他无法反驳顾沉戈的话。 一人一魔遥遥对望,他们没了相互对抗的力气。 在这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些人的声音,他们躺在血泊中,撑着剩下的一口气大声反驳,怒斥道 还需过问吗?魔物生性狡诈,就算我们问了,你来个抵死不认,谁会相信! 你该死,你是黑的,就不要妄图将自己染成白的,是你杀了我的哥哥,你该死。 你睁眼看看周围,你觉得你没有错?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嗜血成性,顾沉戈,你真不是个东西! 死,你该死 怒骂声中,晏离舟看着身边人的脊背渐渐弯曲,他眸中的碎光渐渐消失,直至坠入永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 迷雾散开,晏离舟站在观景台上,他怔怔盯着云雾中的红莲,心绪还没从方才的幻境中回过神来。 良久后他才环顾四周,眉头渐渐蹙起。 那是顾沉戈的记忆,有人故意引导他看这份记忆。 因刚才的事情,一路上晏离舟再也没记起自己出门的原因,等他回到灀雪院,看到廊下坐着的顾沉戈时,他还在恍惚。 此时天近黄昏,顾沉戈看见他时双眼亮了亮,小跑着奔了过来。 师尊。 晏离舟抿紧唇,他盯着顾沉戈的脸,眼前的脸与幻境中魔尊的脸重合,几乎是从骨子里刻出来的相像。 师尊。顾沉戈见晏离舟一直盯着自己发呆,他大胆牵过晏离舟的手晃了晃。 双手碰到的刹那就被晏离舟反手甩开。 顾沉戈微微诧异,这么久以来,晏离舟从未排斥过与他接触,这是怎么了? 晏离舟才想起来,他是去找顾沉戈的,人没找到,还被迫在观景台站了大半天,清醒后他腿脚都站麻了。 那顾沉戈去哪里了呢?他怕不是跟他的心上人恩恩爱爱,浓情蜜意去了吧! 师尊,你怎么了?顾沉戈不敢再碰晏离舟的手,声音里含着委屈,问道。 晏离舟板起脸,绕开他径直往自己屋中走去。 师尊 晏离舟:别来烦我。 顾沉戈: 第78章 晏离舟性格很好,顾沉戈几乎没见过他对谁发过脾气,从晏离舟依赖上自己后,晏离舟越发喜欢使小性子,或许晏离舟自己都没发觉,他在无意识地向顾沉戈寻求依靠。 顾沉戈乐见其成,越信赖一个人,越会将自己的本性毫无保留袒/露给对方。 与以往不同,他感觉得出来,晏离舟这次是真生气了。 为何? 顾沉戈急匆匆尾随晏离舟的脚步走进房间。 晏离舟站在床前,床上一片凌乱,被褥摊开,一件狐裘被随意甩在了那里。 顾沉戈才反应过来,晏离舟回来的时候,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鲛纱。 师尊。顾沉戈小心翼翼牵起晏离舟的手,果不其然,晏离舟的手一片冰冷,你去外面怎么也不披着狐裘? 晏离舟心说我有护体结界,寒风根本没吹到我分毫,他没解释,任凭顾沉戈误会下去。 晏离舟撇开头,抽出手,将狐裘捡起扔在架子上,冷淡道:你去哪里了? 顾沉戈看着晏离舟冻红的耳尖,瞬间就明白了晏离舟生气的原因,师尊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才生气的吧。 第一场考核结束后,我原想着回碎雪峰,中途霍擎师兄叫我去帮忙,才拖到现在回来的。 晏离舟转头,桃花眼中带上了几丝凌厉与审视,问道:弟子们都在席间好好坐着,你跑到哪里去了?还懂不懂规矩了。 顾沉戈被晏离舟的眼神盯得一懵,加上晏离舟的语气太过冷淡,原本精明的脑袋也搅和成了一团糊涂。 顾沉戈下意识道:师尊,弟子错了。 晏离舟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顾沉戈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弟子错了。 之前觉得没什么,现在怎么听都觉得难受。 晏离舟收回目光,命令道:出去。 师尊 我让你出去。晏离舟的声音轻而缓慢,没有愤怒,像在平静的叙述一件事情。 顾沉戈浑身一震,他眉目轻皱,呆呆看着晏离舟微微低垂的脑袋,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晏离舟长而卷翘的睫毛。明明生气的人是晏离舟,他却觉得晏离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不会吵架,连赶人都像是在哀求。 顾沉戈莫名心疼,难道真的是他做了对不起师尊的事情? 晏离舟不再说话,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顾沉戈肩背垂下,他退而求其次,小声道:好,师尊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点,再不济也要弄个结界挡着,你本来就体寒,别再冻着了。 顾沉戈一脸落寞地关上门,门响得瞬间,晏离舟下意识回头,屋门紧闭,顾沉戈真的走了。 晏离舟深深吸气,良久后,小声骂了句笨蛋。 让你走你还真的走了。 千山月从两人进门后便醒了,他原本想扑进晏离舟怀里,乍然见到晏离舟的神色,他停止了动作,安静地缩在矮榻里当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小蘑菇。 顾十九是做了什么惹阿离生气了?他从未见过阿离对谁这么凶过。 晚饭的时候,晏离舟左等右等没有等到顾沉戈,他打开房门,廊下的长椅上放着一个食盒。 晏离舟瞥了眼亮起烛火的隔壁房间,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晏离舟双眸微敛,掩去眸中的失落,他也没碰食盒,砰的一声将屋门关上。 坐在小矮凳上的千山月吓了一跳,胆战心惊看着一脸郁色的晏离舟,心下更加好奇了。 顾十九到底犯了什么事?阿离这个样子好可怕呜呜。 晏离舟气呼呼坐回床上,他将狐裘团成团抱在怀中,视线不经意与矮榻上缩成一团的千山月对上,所有的怒气在一瞬间散开,晏离舟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把情绪带给跟这件事不相关的人了。 顾沉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错的人是他,心乱的是他。 他见不得顾沉戈跟别的人太过亲近,脑中一想到顾沉戈未来会离开他,与那个粉衣少女在一起,他就心如刀绞。 晏离舟看向千山月,语气尽量温和道:阿月,吓到你了吧。 千山月眨眨眼,跳下矮榻跑到晏离舟身边,他抱紧晏离舟的手臂,仰着头小声道:我、我才没有吓到,阿离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晏离舟被他说谎的小模样逗笑,摸着他心虚的小脸蛋。 千山月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正常后,小声问道:阿离,你刚才在生气什么? 晏离舟摇头道:没什么。 完了突然发问,阿月,你觉得,顾沉戈是什么样的人? 千山月爬到晏离舟的膝头坐着,闻言想了想,回答道:与众不同的人。 晏离舟被他的回答弄懵了,笑道:什么意思? 应该说,你们的相处很与众不同,我没见过有比你们关系还好的师徒。千山月努努嘴,话里带着自己的小心思,他希望晏离舟能听出来自己这么久的委屈。 徒弟哪有本命剑重要呢,可晏离舟对顾沉戈太好了,好到有时候都忽略他了。 千山月:你看青岩长老和重欢长老的弟子们见了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生怕在他们面前做错了事,可顾沉戈不一样,阿离你就是太放纵他了,他老是摸你碰你,你不知道,他经常趁你睡觉的时候偷亲你。 晏离舟睁大双眼,被千山月的话给惊到了。 顾沉戈趁他睡觉的时候亲他? 晏离舟抓着千山月的小手,问道:亲我?他亲我哪里?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 千山月觉得好玩,反握住晏离舟的指尖,回答道:亲额头呀,亲脸呀,最多的还是鼻子吧顾沉戈告诉我,他是在替你安神,我、我也不知道嘛,他每次亲完你你都睡得很好,我以为是他的方法有用,他不让我告诉你,如果告诉你,他就不能帮你了,我、我也是考虑到你的睡眠嘛 分卷(80) 晏离舟瞬间沉默,如千山月所说,哪有徒弟会对师父这么亲密的,顾沉戈又不是从小养在他这里,他们相处不过两年,再怎么亲密,顾沉戈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顾沉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顾沉戈为何要偷亲他。 答案不言而喻。 千山月见晏离舟脸色又阴沉下来,他害怕地咬住嘴唇,是不是他说了什么惹阿离不开心的话了? 千山月:阿离,我说错话了吗? 指尖被拉动,将晏离舟拉回神。 晏离舟看着局促不安的千山月,笑了笑,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你没有说错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不用害怕,全都告诉我。 千山月:好。 夜色已深,隔壁的烛火熄灭了将近半个时辰,顾沉戈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他盯着长椅上被白雪覆盖的食盒,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冷静过后,顾沉戈在脑中思索自己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直到想起席间被名叫单若的粉衣少女叫了出去,他拒绝单若后,又被霍擎叫去帮忙,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晏离舟。 顾沉戈走到廊下,伸手揩去食盒上的白雪,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一门之隔,他不用特意搜寻,就能知道晏离舟的床榻在哪个方向。 他曾日夜守在晏离舟屋外,透过破开的窗纸,盯着那人熟睡的容颜,从夜深至天明。 顾沉戈丝毫不着急,晏离舟迟早会喜欢他的。 他是祁白茶,他是无漾,他也是顾沉戈。 晏离舟能喜欢相同的灵魂,只要他对晏离舟好,晏离舟迟早会喜欢他。 顾沉戈知晓晏离舟心中亦有他,只是晏离舟一直装作不知道,也不想开窍。 顾沉戈可以用许多方法刺激晏离舟,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早上冲晏离舟说那番话是巧合,他只是有点沉不住气了,想要推晏离舟一把。 单若这件事是个意外,弄巧成拙反而让晏离舟开窍了。 顾沉戈想起晏离舟发怒时可怜兮兮的模样,像只挂着眼泪张牙舞爪的小兽,他不禁轻笑出声。 晏离舟怎么能那么可爱。 圆月高悬,白雪堆砌的地面折射出一地银光。 背后传来破风声,顾沉戈从思绪中抽身,微微侧头躲开身后的攻势,他手中抓着一根黑气凝结的暗箭。 空旷的庭院内站着一抹由黑气聚集的人影,他放下抬着的右手,头一歪,冲顾沉戈露出一个空洞的笑容。 顾沉戈伸手在晏离舟房间外设下了一层结界,质问道:你是谁? 黑影:你连我都忘了吗? 顾沉戈拧眉,沉声道:我可没见过你。 连你的老朋友都忘记了,我可以帮你想起来,关于你的身世,前世晏离舟为何对你这么心狠手辣。 顾沉戈一怔,身体松懈的瞬间,那抹黑影朝着他面门袭来。 顾沉戈抬手反抗,那东西从一开始就抓准了他松动的时机,顾沉戈只来得及抓住黑影的衣角,视线变得模糊一片,黑暗充斥他的双瞳,他被黑影操控着,往灀雪院外走去 * 晏离舟是被房门的敲响声给唤醒的。 房内燃着安神香,为了休息,晏离舟特意将敏锐的五感封印住,霍擎敲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晏离舟吵醒。 怎么了?晏离舟起身下床,看见霍擎的刹那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伸开双臂,霍擎呆呆看着晏离舟,两人大眼瞪小眼僵硬在房中,霍擎挠挠头,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晏离舟反应过来迅速收回手,脸悄悄涨红了,他还以为是顾沉戈。 往常进来服侍他的都是顾沉戈,他习惯性地伸手,只等着顾沉戈来给他穿衣服。 晏离舟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霍擎被重欢长老借去一个月,事情没忙完,他怎么跑回碎雪峰了? 霍擎挠挠头,像是才想起来过来的目的,焦急道:师尊,有弟子早起发现水灵镜有异动,长老们过去的时候看到十九被锁在了水灵镜中,师尊,您快过去看看吧。 晏离舟动作一僵,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昨日不好的预感果然灵验了,顾沉戈不在碎雪峰好好待着,怎么跑去应炔峰了? 晏离舟施法穿好衣服,将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千山月收进自己身体里,率先走出了房门。 足有岩壁大小的水灵镜矗立在应炔峰广场中央,闻讯前来的弟子们将广场围的水泄不通。 晏离舟赶到的时候,青岩长老已经命令手下弟子驱散了前来凑热闹的其他宗门的修士们。 有弟子见到晏离舟,立刻喊了声,人群自然分开,替他让开了一条道。 顾十九是晏离舟的徒弟,徒弟出事,自然要他这个师父来管。 怎么了?晏离舟走到镜子前,问身旁的弟子。 泷月君。那弟子急忙叫了声晏离舟,才解释道,我早起的时候发现水灵镜在发光,一看镜面被吓了一跳,十九师兄站在那里不动,我喊了好几声他都不回答 水灵镜只有一个镜架,镜面由浓稠的云雾组成,这面镜子不会照出任何东西。 千人千双眼睛,每个人在镜中看到的都是真实的自己,因此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东西。 而现在,镜子中现出顾沉戈的身影,他被裹在浓雾中,人们只能看到他站立不动的背影。 重欢长老:这是被魇困住了,必须有人去镜子里破解迷境,拉他出来,不然他一辈子都只能困在里面。 晏离舟想也不想道:我去。 重欢长老:泷月君应该知道水灵镜的作用吧,这面镜子现在关着的是一只袒/露内心的魔物。 重欢长老这话说得简单,晏离舟却明白。 顾沉戈本身就是一只没有善恶是非的魔物,水灵镜放大了他的内心,不了解他的人冒然闯入,只会身陷险境,谁都不能保证外表看上去干净的顾沉戈心里在想什么。 看众人的表情,晏离舟心下一凉,饶是与顾沉戈相处了那么久的弟子们,也不敢确信顾沉戈是百分百的好人。正因为如此,那么久了,也无人上前帮忙。 修习课上,长老们教过无数遍怎么破解幻境的方法,在场有几个修为不俗的弟子都不敢去破这个极其简单的幻境,他们都碍于顾沉戈的身份,连伸出一只手的勇气都没有。 晏离舟知道自己不该将责任推卸到别人头上,毕竟顾沉戈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泷月君的徒弟。 可今天他要不在,那谁来救顾沉戈? 晏离舟面色冷然,他将视线投放到镜中顾沉戈的背影上,轻声道:你们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在这里凑热闹。 说完,他不再理会重欢长老的告诫,径直踏入了水灵镜中。 第79章 晏离舟置身于浓雾之中,来时的方向也被雾气包裹,可视范围只有周身一尺内。 晏离舟将封印的五感全部打开,一瞬间,无数的声音咆哮着向他汹涌而来。 晏离舟确定了顾沉戈所在的范围,朝着那个方向一步步走去。 那些声音盘旋在他耳畔,晏离舟总觉得似曾相识。 顾沉戈,你不得好死 晏离舟停下脚步,他想起来了,这声音他在观景台的幻境中听过,藏在尸山血海中咒骂魔尊顾沉戈的声音。 晏离舟皱紧眉头,心跟着那些辱骂声渐渐揪紧,他走到站立不动的顾沉戈面前。 顾沉戈闭着眼睛,他像是陷入熟睡,眉眼在睡梦中不安地蹙起。 晏离舟仰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仔细观察对方。 顾沉戈的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邃,几乎挑不出一丝错处,他用指尖抚平顾沉戈紧皱的眉心,顺着那褶皱滑到他的鼻梁与鼻尖。鬼使神差的,晏离舟用术法在那里点了颗红痣。 心跳不可控地加速跳动。 怎么有人长着三副面孔呢? 看着那张脸,晏离舟情不自禁想起了祁白茶与无漾,顾沉戈的身上有那两人的影子,他不可控制的去猜测,其实这三人都是同一个人。 他的指尖不自觉落到顾沉戈的薄唇上,指腹擦过顾沉戈不那么明显的唇珠,心跳再次失衡。 他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他明明是来解救顾沉戈的,他却在这里明目张胆非礼他的徒弟。 重欢长老说,水灵镜能将人的内心照亮,有些人明知自己身处虚幻,仍然心甘情愿陷在虚幻中。 顾沉戈之所以困在迷境中,是因为他被内心所幻化出来的东西困住了。 顾沉戈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也是众多心甘情愿人中的一个。 唤醒顾沉戈的方法很简单,也有点困难,将顾沉戈从虚幻世界中拉出来,前提是,需要顾沉戈自愿出来。 晏离舟需要做的事,尽所有可能满足顾沉戈的心愿。 晏离舟思索记忆,默念一串咒术,他牵起顾沉戈的手,神识悄然钻入顾沉戈的脑海中。 万骨魔窟,魔尊寝殿内。 一只长着黑色山羊角的小魔物领着一群打扮鲜艳的男男女女走进大殿。 魔尊顾沉戈倚在榻上休憩,听闻声响,他半掀眼帘,不耐地看向扰他好眠的几人。 小魔物高声嚷道:魔尊大人,这是外面送进来的新一批贡品,您看看,可还满意? 顾沉戈打了个哈欠,他单手支额,困倦地扫视屋内的十几个贡品,这些贡品有男有女,有魔有妖,有人有鬼,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皆有,唯一相似的一点就是,他们皆姿色绝佳,随便选一个扔到外面,都能引起众魔疯抢。 就这些吗?顾沉戈懒懒道。 小魔物神色忐忑,小心翼翼问道:魔尊大人不满意吗? 顾沉戈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空洞,像是在审视众人,又像是睁着眼熟睡了,他没发话,众人都不敢发声。 晏离舟从混沌中清醒,睁眼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他站在人群末端,被众人遮挡,只能从缝隙窥探榻上的黑衣男人。他与顾沉戈几乎是骨子里刻出来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要比少年时期的顾沉戈更加成熟,五官线条更加硬朗分明。 顾沉戈的梦境中为何会有魔尊顾沉戈? 都出去吧。就在晏离舟思索的时候,顾沉戈发了话。 小魔物乖乖应诺,领着众人鱼贯而出。 晏离舟站在门边,他动作慢了一拍,临出门的时候被身后一声呼喊叫住了。 你,留下。 晏离舟转头,与顾沉戈的视线相碰撞,漆黑的瞳中含着戏谑,晏离舟微微一怔,他从顾沉戈眼中看到了野兽捕猎猎物时的兴奋。 小魔物催促着众人快些离去,体贴地为两人关上了殿门。 门合上的瞬间,顾沉戈朝晏离舟伸出左手,笑道:过来。 晏离舟听话地走到顾沉戈身边,手被顾沉戈牵住,一股大力将他拉向顾沉戈的怀抱,腰身被一只手臂死死箍住,顾沉戈的下巴熟练地搭在他颈肩。 晏离舟全身紧绷,他能感觉到顾沉戈正在用鼻子嗅闻他的气味。 好香。顾沉戈轻笑,更加用力抱紧了晏离舟,又喃喃自语道,真奇怪,你好像是真的,我以前从没在你身上闻过那么相似的味道。 晏离舟低着头,瞳孔在发丝掩盖下微微睁大,如果不是千山月的提醒,晏离舟可能还云里雾里的。 现下,他立刻就明白了了顾沉戈话里的意思。 这是顾沉戈的梦,他曾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自己,甚至对自己做出了如现在这样的逾矩行为。 晏离舟屏住呼吸,没有反抗,他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他想知道,顾沉戈究竟还会对他做什么。 腰间大掌缓缓上移,擦过晏离舟的脖子,轻而易举就将晏离舟的下巴握住,顾沉戈坐了起来,将晏离舟全身裹在他的怀抱里,成年后的顾沉戈比少年顾沉戈还要高大,几乎是一个拥抱就能将晏离舟笼罩在自己的身体里。差异明显的身高差距让晏离舟第一次体会到,眼前的人不是那个会对他安分克制的顾沉戈。 他是一只野兽。 耳垂被衔咬住,酥麻感窜遍全身,晏离舟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温热的薄唇沿着他的面颊落到他的唇上。 晏离舟的双手都做好了推拒的动作,却在理智边缘硬生生停下了。 顾沉戈像是个熟手,亲吻含咬的动作轻柔缓慢,每一下都能刺激到晏离舟,没多久他便软倒在了顾沉戈怀中。 顾沉戈轻笑着,伸舌舔去晏离舟唇上的水液,额头抵着他的,呢喃道: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了,你今日过来是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晏离舟拧起眉。 顾沉戈轻抚晏离舟红肿的唇瓣,笑道:师尊,你还在装傻吗?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留下来陪我,我可以不伤害任何人,甚至可以庇护你在乎的人。 怎么不说话,你还在闹脾气吗?那些老不死的喜欢给我塞贡品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你答应我,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会留下,整个万骨魔窟只有你一人做主,怎么样,这个条件你还满意吗? 晏离舟还陷在顾沉戈莫名其妙的话里回不过神来,被兜头的又一盆水直接浇得透心凉。 晏离舟脸色一沉,原来,魔尊还有这种欺男霸女的嗜好。 顾沉戈身边从不缺人,顾沉戈这是将他当做了诸多贡品中的一个了? 顾沉戈像是没看到晏离舟的脸色,他贴近晏离舟,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亲吻。 肩膀忽然传来刺痛,顾沉戈闷哼了声,他被晏离舟用力推开,眼前的人红着脸,眼睛也一片通红地瞪着他。 顾沉戈歪头,怒气被生生压下,抬手抚过晏离舟泛红的眼尾,说道:还没有人忤逆过我,念你是初犯,我不会惩罚你,乖乖听话,不然等我发怒,后果你承受不起,你也不想看到你在乎的人因为你而受累吧。 晏离舟: 郁闷和火气被顾沉戈这番话搅和熄灭。 晏离舟好气又好笑,顾沉戈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之前就让他少看些话本,这都是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若在以往,顾沉戈皱一下眉说一句狠话,底下立刻会跪倒一大片,连连喊着魔尊大人饶命。 分卷(81) 晏离舟是不同的,他是高高在上的泷月君,脊梁骨是比常人要坚硬一点。 晏离舟就是仗着他不舍得,才能那么嚣张的。 顾沉戈掐住晏离舟的下巴,逼迫着他仰头,威胁道:师尊,我说的你可记下了?不要反抗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说完,他另一只不规矩的大手拍上晏离舟的屁股。 晏离舟一惊,闹了个大红脸,差点就要吼出一句逆徒来。 关键时候他收住了,他还记得要满足顾沉戈的心愿,反正只是一个梦,让顾沉戈放纵点又有什么。 听到没?梦中的顾沉戈缺了耐心,手上用力,晏离舟下巴一痛,连连点头。 他皮肤过于白皙,一点磕碰都能见红。 顾沉戈盯着晏离舟下巴上的指印,眸色逐渐幽深,他不由分说就将晏离舟压在榻上。 腰封被熟练地解开,晏离舟彻底慌了,他推搡着顾沉戈,没有留情,一个手刀劈下去,顾沉戈晕倒在了他肩上。晏离舟深深吸了口气,将重的要死的男人推开,他翻身坐起,盯着矮榻里面的男人,恨不得直接上手掐死他。 他不知道顾沉戈做的这个梦的设定是什么样子的。 听顾沉戈的意思,他应该记得自己是他的师尊,可顾沉戈与他说话的方式却与少年顾沉戈截然不同。这下有点棘手了,他该怎么做才能唤醒少年顾沉戈的记忆呢? 晏离舟揉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顾沉戈那些话,和方才房中那些莺莺燕燕们,火气蹭蹭又往上涨。 好样的,表面装得那般纯洁无瑕,做个梦就幻想自己能左拥右抱,真看不出来呀,简直和流连在勾栏院的男人们一路货色。他回去就要将顾沉戈赶出灀雪院。 晏离舟熬了整整一宿,满含哀怨盯着睡得香甜的顾沉戈到天明。 晏离舟刚迷糊了一刻钟时间,就被一具温暖的身体从身后抱住,那人的下巴蹭过他的脸颊与颈窝,活像一只求欢的野兽,动作急切地脱掉晏离舟的衣服。 师尊顾沉戈还未睡醒,本能呼唤着晏离舟。 晏离舟再次被惊醒,他瞪着顾沉戈,睡眠不足,起床气迸发,他吼道:滚下去。 顾沉戈眨眨眼,彻底清醒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就听从晏离舟的话,非但不恼火,还听话地滚下了榻。 这像是身体反应,几乎是晏离舟说什么,他身体本能就会那么做。 顾沉戈跪在地上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他震惊看着晏离舟,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缓解这种尴尬。他堂堂魔界尊主,就算榻上的人是他的师尊,他也不该对晏离舟言听计从。 你顾沉戈刚要开口挽回自己丢失的面子,就被一件黑色外衣兜头罩住,晏离舟的声音一同飘了过来。 我要睡觉,你出去。 顾沉戈拽下外衣,他原本想发怒,在看到晏离舟泛着血丝的眼睛与苍白的脸颊时,他立刻就熄灭了怒气。 晏离舟困倦地闭上眼,这几年他被顾沉戈惯得太厉害,迷糊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身在灀雪院,他无视对面人的注视,即将睡去的时候,听到顾沉戈的抱怨。 我是我太放纵你了吧,你竟敢凶我。顾沉戈憋了半天,也只说出这句话。 晏离舟被他可怜兮兮的声音弄得想发笑,还是抵挡不住睡意,沉沉昏睡了过去。 顾沉戈盯着晏离舟看了半个时辰,却不敢发出声音打扰晏离舟。 他委屈巴巴凑上前,在晏离舟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又觉得不够,再多亲了几下才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出了门。 * 顾沉戈坐在野兽骨头堆砌的王座之上,红蛇乖乖地趴伏在他脚边,他手里拿着小魔物送过来的几本书。 顾沉戈打开了被他翻烂了的话本,心头堆积的郁气无法纾解,反而有越来越浓的架势。 晏离舟收过三个徒弟,晏离舟对他其他两个徒弟极尽爱护。 而坊间话本上却说,那两人哪里是晏离舟的徒弟,那是晏离舟的老相好。 传闻,妖王祁白茶曾与泷月君共赴巫山云雨,妖王腕间还留着泷月君的咬痕。 有人问起,他眉眼微垂,爱怜般轻抚那伤处,声音温柔,这是师尊赐我的印记。 传闻,鬼界之中,十里红妆铺满黄泉彼岸,三生石上纂刻泷月君与鬼王的名字。 美艳无双的鬼王挑眉轻笑,宣誓主权,阿离是我的人。 顾沉戈捏碎手中玉盏,酒液溅了他满手,他将那本《离舟记》狠狠撕碎,唇角微勾,笑意蔓延,这话本上怎么能少了我,我可是师尊的心肝肉呀! 红蛇爬到他的膝头,乖觉地蹭了蹭他的膝盖,像是在同意顾沉戈的话。 顾沉戈摸摸红蛇的脑袋,笑道: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没错,祁白茶与无漾算得了什么,我才是师尊的心肝宝贝。我特意找来那么多贡品,师尊嘴上说着没什么,还不是眼巴巴地跑过来了,他不是拈酸吃醋又是什么?他就是喜欢我,却不肯说。 红蛇舔舔顾沉戈的掌心,点点头。 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魔物满脸无语看着一魔一蛇的对话,那位主子到不像是魔尊大人说的那样,明明是魔尊大人将泷月君虏过来的,怎么到魔尊大人嘴里,就成了泷月君为了他特意跑过来的? 顾沉戈斜眼看向守候在一旁的小魔物,嘱咐道:去,让那些写话本的人重新写一本书。 小魔物挺起胸膛,严肃道:大人的意思是? 顾沉戈冷笑道:把祁白茶与无漾的戏份摘除,全部写成顾沉戈的,你让他们写,泷月君对魔尊顾沉戈痴心不悔,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要嫁给顾沉戈,顾沉戈百般无奈下答应了,过门后,泷月君对顾沉戈百般讨好,日夜缠着顾沉戈,想要与他欢好,让他们描写的香艳一点。 重点是,泷月君必须身娇体软,顾沉戈威猛精壮,顾沉戈心疼几欲昏厥的泷月君,泷月君却一直喊着想要,顾沉戈无奈之下才不得不满足他的小娇妻,书名就叫风流魔尊的浪/荡小娇妻,懂了吗? 小魔物:您那么行,您怎么不自己去写呢? 顾沉戈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人间最近不是流行生子的话本吗,你让他们把这个也加上。 是小魔物擦擦额上的细汗,用袖子掩饰自己惊呆的表情,魔尊大人这是犯什么癔症了呀? 小魔物急匆匆就准备去人间走一趟,转身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殿门外,表情同样石化了的泷月君。 怎么,是没听清还是没记住,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顾沉戈与红蛇嬉闹着,见小魔物还没下去,他不耐地蹙眉,一抬眸,与走进门的晏离舟对上视线。 顾沉戈: 晏离舟:我确实没有听清,魔尊大人不妨再跟我说一遍? 顾沉戈: 第80章 顾沉戈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晏离舟朝他缓缓走来,每迈出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间。 痴心不悔?晏离舟冷笑。 顾沉戈: 一哭三闹三上吊?晏离舟抽出千山月。 顾沉戈: 日夜想要与他欢好?晏离舟行至顾沉戈身前。 顾沉戈: 必须身娇体软?晏离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沉戈。 顾沉戈: 还要生子? 剑尖刺入野兽的头骨里,与顾沉戈的脸颊只有几寸距离。 顾沉戈:师尊 晏离舟:我竟不知,在你眼里的我,还是这副模样的。 顾沉戈双眸微敛,因着俯视的角度,晏离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时间突然静止,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在晏离舟想要收回长剑的时候,顾沉戈突然发难,双臂一伸,将他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顾沉戈将脸埋进晏离舟的胸膛里,明明是坐着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将晏离舟整个身体笼在自己怀中。 师尊顾沉戈喃喃道。 在顾沉戈扑上来的瞬间,晏离舟手腕轻移,剑刃避开了顾沉戈的脸颊,他没有想要伤害顾沉戈的意思,还是被顾沉戈自己往刀尖上撞的举动给吓到了。 这幅画面太过熟悉,与他当初和无漾对峙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他们隔着的不是血海深仇。 那声熟悉的呼喊,光是听到尾音,晏离舟就明白,在他眼前的人是顾沉戈,是他的徒弟。 师尊,对不起顾沉戈咬着唇,声音闷闷的,让你身陷险境,对不起 晏离舟将剑收回自己身体里,他任凭顾沉戈抱着自己,伸出双手捧住顾沉戈的脸颊,他面上没有多余表情,视线落入顾沉戈漆黑的眼底,他想看清楚顾沉戈在想什么。 顾沉戈,你在想什么?晏离舟问道。 顾沉戈浑身一震,这是晏离舟第一次那么认真叫出他的全名。 既然你不想回答,那我就自己看吧。 不要顾沉戈瞳孔大睁,他来不及阻止晏离舟,晏离舟已经探入他的神识中 顾沉戈一直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虫子,表面越是光鲜,心底越是黑暗。 他的黑暗面全部来自晏离舟,自被无漾激发起对晏离舟的欲/望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肖想窥视他的心上人,一墙之隔外是他触不可及的深渊,他的掌心贴上冰冷的墙面,身体是滚烫的,耳边是晏离舟轻而浅的呼吸声。 晏离舟永远不会知道,他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将他拥入怀中。 他曾站在风雪之中,晏离舟的屋外,盯着床上的睡颜就是一整夜。 他曾数次坐在晏离舟的床边,用指尖描摹过晏离舟的每一寸,卑劣地亲吻晏离舟 晏离舟离不开他,他更离不开晏离舟,他想要晏离舟周围充斥他的呼吸与气息,他要占据晏离舟的里里外外。 他喜欢晏离舟,他爱晏离舟 汹涌情潮朝着晏离舟席卷而来,浓到化不开的爱意将晏离舟紧紧包裹。 晏离舟愣在原地,他窥见了顾沉戈的所有心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沉,顾沉戈的执念几近于变态。 顾沉戈不敢看晏离舟的眼神,他想重新埋进晏离舟的怀里,最好不让晏离舟窥见他现在的表情。 可晏离舟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脸,他不敢反抗晏离舟,只能被迫仰着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想过向晏离舟表明心意,但不是将这么阴暗的自己剖/露给晏离舟看。 在晏离舟眼里,他应该是干净纯粹的顾沉戈,而不是只会躲在阴暗处为尝到一点属于晏离舟的甜头就沾沾自喜的顾沉戈。 顾沉戈的眼泪全数流进晏离舟的指缝中,他心虚地躲闪视线,听到晏离舟再次问他。 顾沉戈,你喜欢我。 晏离舟这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顾沉戈沉默了一瞬,他转回视线,与晏离舟对视。 顾沉戈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表情立刻就变了,他手下用力,双腿夹住晏离舟的,将晏离舟困在自己怀中。 是啊,我喜欢师尊,喜欢了很久,从在江城的时候就喜欢师尊你了,不,或许更早吧顾沉戈感觉到晏离舟手上的力道松动了,他将额头抵在晏离舟的胸膛上,轻轻叫着师尊,重复了无数遍。 你不要讨厌我。 这句痛苦的哀求戳进了晏离舟的心窝,怀中的人在颤抖,顾沉戈在害怕。 顾沉戈一直都是明艳张扬,充满自信的少年,除了在江城的时候,晏离舟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这般彷徨无助的姿态。 沉戈。晏离舟轻抚顾沉戈的脑袋,轻声道,我不会讨厌你。 顾沉戈收紧胳膊,将晏离舟紧紧搂住。 晏离舟承认,看到顾沉戈对他的想法时,他是惊讶大过恶心的。 他不讨厌顾沉戈对他偏执又变态的心意。 这不是师父对徒弟的包容,他其实也是喜欢顾沉戈的。 晏离舟:我永远不会讨厌你。 梦境在他话音落下后破碎,两人保持一跪一站的姿势出现在水灵镜前。 天幕阴沉,原本围在广场上的人群散开了,整个应炔峰安静的可怕,连飞鸟都不见了踪迹。 顾沉戈松开晏离舟,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山峰一片空寂,只有霜雪孜孜不倦地飘落,守门弟子不见踪影。 晏离舟用神识扫视整座应炔峰,没有感应到活人活物的气息,他将范围扩大至整个无尘宗,皆无果。 顾沉戈眉头紧皱,不安道:怎么回事,我们还困在幻境中吗? 不对 晏离舟的话戛然而止,顾沉戈倏地罩住他,两人跌倒在地,晏离舟的脑袋被顾沉戈的大掌护着,头顶一支暗箭从两人方才的位置飞过。 顾沉戈和晏离舟齐齐看向来人。 广场上突然出现一抹黑影,它欣赏着两人搂抱在一起的姿势,模糊一片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泷月君,你忘记无漾了吗? 晏离舟一怔,那黑影笑道:泷月君左拥右抱可真风流,无漾没了还有顾沉戈,真不知你是给自己找徒弟呢还是给自己找姘头 闭嘴。顾沉戈将晏离舟扶起,他率先发难,拔出镜框上的黑箭反抛向黑影。 黑影不闪不避,黑箭打散了它的身体,黑雾散开后,转眼间又重聚在两人面前。 黑影看向顾沉戈,问道:泷月君应该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顾沉戈双手紧握,这家伙是什么来头,为何会知道他的秘密。 他还没找到好时机告诉晏离舟他的秘密,他不是有意隐瞒晏离舟,可被黑影抖露出来,他忽然开始紧张起来。他还没收拾无漾的烂摊子,还没解释祁白茶不是被无漾杀死的,他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将事情全数讲给晏离舟听,可他现在没有时间了。 分卷(82) 晏离舟看向对峙的双方,不懂黑影话中的意思,黑影突然看向他,笑道:泷月君,你的好徒弟应该没有告诉你吧,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导自演,他以祁白茶的身份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向你寻仇的,他又以无漾的身份将你困在魇山。现在,他装着一副无害的模样再次夺得了你的信任,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一直在欺骗你,戏耍你 晏离舟全身僵硬,他不懂黑影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以祁白茶和无漾的身份? 黑影讥笑道:你还不明白吗?顾沉戈就是无 你闭嘴,这些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向师尊说明。顾沉戈双眸灰暗,他抓紧晏离舟的手,打断黑影的挑拨离间。 晏离舟隐隐猜出了黑影话中的意思,被顾沉戈握着的手在颤抖,不是他在颤抖,是顾沉戈在颤抖。 顾沉戈在害怕,与被发现他的心意时还要害怕。 晏离舟突然心脏绞痛,脑中不断闪过祁白茶与无漾的脸,他们的脸庞与顾沉戈的脸慢慢重合。 是了,怪不得他觉得顾沉戈眼熟,他总是产生错觉,在顾沉戈身上看到三个人的影子,原来他们是一个人吗? 黑影咯咯笑道:你想起来了吗?祁白茶一开始为何那么冷待你,他曾不止一次放任蛇群来恐吓你,你在心痛祁白茶的死亡,无漾的心狠手辣时,殊不知那都是他们演给你看的。你身边站着一头狼,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还企图换个身份再次侮辱你,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晏离舟双目赤红,祁白茶抓紧晏离舟的手,焦急喊道:师尊,我没有,我那个时候不知情,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他知道的时候为何不将真相告诉你,他故意隐瞒你,为了达到自己丑陋的目的,他忍心看你沉浸在无漾的死亡中,却不愿意解释一句,将你拉出苦海,你觉得他安得是什么心? 师尊,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你知道真相会讨厌我,会将我赶走无漾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祁白茶和无漾都是我的魂魄,祁白茶当时是融入了无漾的身体里,无漾想要独占你,才弄出那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何我的魂魄会分散,他们两个都是带着前世的仇恨回来的,我阻止不了他们报复你可现在的我真的不会那么做了顾沉戈拉着晏离舟的手,他急得双眼通红,生怕晏离舟被黑影蛊惑,真的推开他。 黑影:你还相信他的狡辩吗?你难道忘记在魇山发生了什么?就算无漾没有杀死祁白茶,那瀛朝雪呢? 顾沉戈跪在晏离舟的身边,他抱住晏离舟,摇头道:我有无漾的记忆,师尊,无漾当时真的不是故意杀死瀛朝雪的,是瀛朝雪一心想求死,他故意栽赃嫁祸想要陷害我 黑影:瀛朝雪为何要这么做,这样对他有何好处? 霜雪飞扬,一时间只剩下了顾沉戈流泪的吸气声,晏离舟抬起手,顾沉戈拼命摇头,师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无漾的错我认,我不解释了,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 只要别推开我。 这幅样子真像无漾抱着他哀求时的模样,原来,他的感觉不是错的,他们就是一个人。 顾沉戈是他的小白,也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无漾。 冰冷的手抚上顾沉戈的脸,顾沉戈双眼迷茫,呆呆看着晏离舟。 晏离舟替他揩去脸上的泪水,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如从前无数次那样,轻声哄道:别哭了。 眼泪控制不住从眼眶落下,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顾沉戈抱住晏离舟,像是拥抱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般,喃喃喊着师尊两字。 黑影没料到晏离舟那么轻易就能接受这一事实,它笑容褪去,不等两人上演师徒恩爱的戏码,数枚暗器便朝着两人袭去。 晏离舟大手一挥,结界将暗器一一阻挡,他凝眸看向黑影,冷声质问,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离间,究竟有什么目的? 无需辨认,晏离舟已经猜出来了。 眼前的东西曾出现在苍鹭宫、魇山,每当他和祁白茶、无漾还有顾沉戈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这家伙就会窜出来挑拨离间。或者说,许多事情都是它在刻意引导。 我哪有什么目的,你们内心没有动摇,哪里会诞生我? 晏离舟:说谎。 晏离舟确信,他没有什么执念,眼前的心魔不是他内心阴暗面的产物,每次都是它主动现身来添柴加火,引诱他走向悲惨结局。他也确信,心魔同样不属于顾沉戈的。 心魔:我哪里说谎?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无漾是旧相识,苍鹭宫那些事情,许多都是无漾的手笔,连翘是无漾的下属,青啼亦是无漾救下的,正因为有无漾在,才牵动了苍鹭宫那场悲剧。 晏离舟更加确信了,心魔也不属于无漾和祁白茶。 小白就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他所有的坏心思也都只是放蛇来吓唬自己,小白的心魔在苍鹭宫那个关住他和他母亲的牢笼里。而无漾,以无漾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个性,心魔在他面前只有被戏耍的份。 心魔故意说这些话激起他的愤怒,心魔想让自己恨无漾,杀了无漾。 反过来一想,心魔是在忌惮无漾? 可无漾明明已经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了。 一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晏离舟下意识就否定了那个可能。 他的心跳因为那个想法,那个名字而不可控制地跳动,他不敢相信那个答案。 心魔可以察觉每个人的内心,它不知为何情绪突然失控,怒声道:我真想不到,泷月君竟甘愿委身与他人,和自己的徒弟行苟且之事,你真的要包庇那个罪魁祸首,你真的不顾同门之情了吗?那是你的仇人,你应该杀了他! 身体的温度在持续升高,晏离舟无法否定那个答案了。 他察觉出心魔话里的意思了。 无漾真的还活着,他就躲在某个地方,心魔忌惮无漾,它以为自己知道无漾的藏身之处,想要借自己的手除掉无漾。 晏离舟冷声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何干? 心魔陡然沉默。 沉寂过后,扑面而来的黑雾将两人包裹,晏离舟挥手在顾沉戈身上罩下一个护体结界,千山月出鞘,及时挡住了黑雾凝结而成的黑剑。 晏离舟抓住剑柄,囤积已久的怒气全数迸发,千山月被灌入深厚的灵力,银白的剑身在黑暗之中闪着灼目的银光。漫天的霜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一一汇入剑尖,巨大的剑影当空劈下,心魔慌乱中打散身形,化解了那道凌厉攻势,它来不及松口气,晏离舟迅速感应到它本体的方位,已经窜至它的身前。 晏离舟一手扑空,抓住了一抹空气,他微微诧异,心魔似乎了解他所有的招式,下一步的动作。 他虽然也是被千山月指引的,可论了解泷月君的,这修真界满打满算也只有泷月君的本命剑千山月了吧? 晏离舟没时间细思,千山月的呼唤在脑海中响起,他立刻在广场上布下一个结界。心魔想要逃出去,只能先打败他。 他从前不明白,现在清醒过来后,又怎么会放过心魔。 心魔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去,飘散的黑雾撞到透明的墙体,它回身看向站在原地一脸漠然的晏离舟和他已然结成的手印。 不好。 心魔意识到大难临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投掷的千山月擦过它的身体,它与漫天霜雪一同被困在了剑灵的身体中。 剑灵的世界陡然闯入唯一的一抹黑暗,整个空间被刺目的白光笼罩,心魔尖叫着蜷缩成团,数以万计的长剑悬在它的周身。剑锋擦过黑雾,尖叫声响起,它被万剑捅穿了身体,彻底消弭在了世间。 千山月飞回晏离舟身边,他变回人形瘫坐在地上,捧着小肚子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走不动了。 外人觉得他是一把灵剑,其实说难听点,他诞生于还有妖性的晏离舟体内,他本身就沾上了点邪性,若不是晏离舟阻止,他还能吃更多的脏东西。 师尊。顾沉戈看着一脸严肃的晏离舟,轻声唤道。 同时担心的想,晏离舟嘴上说着没事,其实还在生气自己隐瞒的事情吧? 晏离舟仰头,看向巍峨高耸的连绵群山。 黑云压顶,将整个应炔峰笼罩在昏暗之中。 晏离舟皱眉,突然道:我感觉到了,那里还有魔的气息。 第81章 心魔被千山月吞吃干净后,天幕依旧一片阴沉。 空气中飘来一股清淡的莲香,晏离舟望向云雾笼罩的山峰。 晏离舟猜错了,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心魔创造出来的迷境。 那么无尘宗那些人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消失无踪,连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甚至连无尘仙尊也人间蒸发了。 师尊。顾沉戈跟在晏离舟身后,他伸手抓住欲离去的晏离舟,你要去哪? 晏离舟转身将他推进结界内,命令道:你在这里待着安全,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顾沉戈摇头,坚定道:师尊去哪我就去哪,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晏离舟望向头顶诡异的乌云,以及身前云雾翻卷的水灵镜,千山月钻入晏离舟体内,小声提醒道。 【阿离,你还是带着他吧,万一留在这里还是出了事呢,现在应炔峰只有你们两个活人了。】 晏离舟:那你跟紧点,不要受伤了。 顾沉戈笑道:好。 说完他就牵紧了晏离舟的手,找借口道:师尊牵着我,我才不会走散,我会牢牢握紧师尊的手的,师尊也千万不要放开我。 晏离舟避开顾沉戈过于炙热的视线,双颊微红。 他恍然间想起顾沉戈对他那些旖旎的心思,尤其是,眼前的人不仅是顾沉戈,他还是小白,还是无漾 晏离舟轻咳了声,他率先往前走,不想让顾沉戈看到他异样的神色。 顾沉戈走在晏离舟身后,将他慌张的表情尽收眼底,顾沉戈像是吃了蜜糖般,唇角勾起一抹极深的弧度。 其实现在这样未必不好,这里只有他和晏离舟,再多把蠢剑也无所谓,荼弥反正在他身上,他可以让荼弥束缚住千山月。然后,他可以毫无阻碍将晏离舟抱在怀中,一辈子待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这是他的私念,若晏离舟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晏离舟。 晏离舟去哪,他就去哪。 晏离舟走上通往无尘仙尊居住的小院的台阶,每跨一步,魔物的气息便越浓烈。 晏离舟握紧顾沉戈的手,这魔的气息甚至超过了顾沉戈身上的气息。 晏离舟与往常般跨进小院,角落的葡萄架上结满冰凌,它们被乌云浸染,将整个院子添上诡谲落寞的色彩。角落旁的陶瓷水缸中,游鱼仍在尽情摆尾,那朵即将枯死的睡莲已经彻底变成枯黄色,从根系漫出的黑气染上它的莲瓣,几乎要将睡莲全部沾染成黑色。 晏离舟牵着顾沉戈的手走到沾满魔气的水缸前,水面泛起涟漪,他伸手触摸睡莲的中心,顾沉戈及时伸手阻止了晏离舟的动作。 师尊,小心。 晏离舟听话地收回手,他这才注意到水缸的不对。 这水缸只到膝盖大小,水质清澈,一眼便能看到其中的锦鲤,可细看,却看不清楚底部是什么模样。 晏离舟用神识探查整个水缸,水面仿佛是一条线,将睡莲与根系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晏离舟最初见到这睡莲时是在三年前,那时的睡莲可没坏死成这种模样。 现在,根系的浓黑已经钻出水面,将它彻底染黑了。或者说,它是从内部开始坏死的。 师尊,你没事吧?顾沉戈扶住晏离舟的肩膀,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 晏离舟面色发白,刚才与心魔的打斗中,他能肯定心魔不是来自他和顾沉戈,那只心魔不了解自己,又怎么知道他出手的招式? 这世间,了解泷月君的人,除了千山月,还有一个人,便是作为泷月君师尊的无尘仙尊本人。 若真的是无尘仙尊的心魔,晏离舟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就打败对方。 无尘仙尊已经是大乘后期,只需一个天劫就能羽化飞仙,不是大乘初期的晏离舟对付得了的。 晏离舟挣脱顾沉戈的怀抱,他走到无尘仙尊的屋门前,他第一次推开了师尊的门,也第一次知道师尊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里。 门内自有一方小天地,漫天的橙红彩霞淹没整个房间,晏离舟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唯一突兀的是,四周挂满卷卷摊开的画卷,每一张纸面上都画着一位红衣少年,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神色动人,像是将那个少年镌刻在脑海与指尖,画出来的模样栩栩如生,犹如真人再现。 晏离舟只一眼便认出了画中之人。 是他的二师兄,朝漉。 晏离舟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一幅作品含着书写者的所有心血与感情,他光凭画上内容就能感受到那浓烈深情的爱意。 无尘仙尊喜欢朝漉? 他敢做我就敢收拾,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我放纵他这么做的。 我还怕护不着他吗?他哪怕把天捅破了,我也能护他一世无忧。 晏离舟忽然想起席间无尘仙尊对两位长老说的话,席位离得太近,他五感就算封印了还是能听得见他们的交谈。无尘仙尊丝毫不加掩饰,大喇喇就将这些话坦白了,他根本不害怕被人听了去,别人会怎么想。 晏离舟之前也以为,师尊向来溺爱徒弟。 如今想起来,一切都有痕迹可循。 唔,门外传来一声闷哼,血腥味扑鼻而来。 晏离舟反应过来跨出门,在见到雪地里站着的两抹身影时,他身体顿时僵住,血液也在一瞬间冻结成块。 白雪覆盖的地面泼洒了一地鲜血,无尘仙尊站在顾沉戈面前,他容色冰冷,右手穿过顾沉戈的胸膛,鲜血将他的白衣染红。 顾沉戈佝偻腰背,面色苍白如纸,他双手抓住无尘的肩膀,指甲深深陷进无尘的皮肉中。 晏离舟能清晰地看到,无尘的五指成爪,将顾沉戈的心脏握在了手中。 师尊。晏离舟颤抖着呼唤,他不敢动作,生怕一声大吼惊吓到无尘,那只手就会把顾沉戈的心脏捏碎。 分卷(83) 无尘回头,冲晏离舟露出如往昔般一模一样的温和笑容,轻声唤道:离舟。 他的呼唤惹得晏离舟产生恍惚,仿佛面前的血腥场景并不存在,他们像是在上演一出闹剧,戏散了,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和原来一样。 眼中闪过一抹新鲜滚烫的赤红颜色,那颗心脏在晏离舟的眼前碎裂。 顾沉戈回头望着他,惨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他轻声呢喃,却发不出声音。 晏离舟知道,他说的是,师尊。 无尘抽出手,鲜血从他指尖滚落,他失望道:也不在这里。 晏离舟冲到倒下的顾沉戈身旁,接住了顾沉戈的身体,他跪坐在地上,慌乱无措地捂着顾沉戈的心口,那里似乎再也不会跳动了,不管是为生命而跳动,还是因为他而跳动。 沉戈晏离舟双眼通红,眼泪砸在顾沉戈的衣襟上,他沙哑的嘶吼,顾沉戈紧闭双眼,已经没了生气。 不对,顾沉戈是魔,魔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会死呢? 可胸口没了声音,他在顾沉戈身边,顾沉戈总是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为何现在不看着他了。 又一次,他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晏离舟猛地抬头,他双眼充斥血丝,不甘地质问无尘,为什么? 无尘蹲下身,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拨开晏离舟凌乱的发丝,轻声道:你进入水灵镜后,那几个宗门的人在镜中看到了顾沉戈的真身,他们知道顾沉戈是百年前那位魔尊。你在观景台也看见了烛魔之战的可怕,活着的人想起那日的场景,还会心有余悸,你觉得,他们知道顾沉戈的身份后,他们会怎么做?顾沉戈必须死,他这样死去,还比较轻松。 晏离舟狠狠打掉无尘的手,说道:那与师尊无关,沉戈现在好好的,只要你我不说破,谁能知道他的身份 晏离舟睁大双眼,顾沉戈是无尘替他收下的,无尘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陷害顾沉戈? 沉戈为何会卷入水灵镜中?他难道会蠢到自己跑进去吗?我为何好端端的会被卷入幻境之中?晏离舟一声声质问道。 无尘盯着手背上被晏离舟打出来的红痕,他没有生气,反而平静看着晏离舟,道:离舟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 晏离舟虽然猜出了一些,却还不敢肯定,真的说出来时,他已然哑了声音,那只一直纠缠在我和顾沉戈身边的心魔来自你? 没错。无尘轻笑,他坐在洒满鲜血的雪地上,他解下腰间的荷袋,将鱼食一股脑地撒入水中。 我故意邀请那些宗门的人来无尘宗,那些人都是烛魔之战的幸存者,他们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顾沉戈。 晏离舟: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无尘:他们被我关进了水灵镜中,等他们清醒后,只知道他们是被魔尊顾沉戈关进去的。 无尘是想栽赃嫁祸给顾沉戈。 晏离舟呼吸停顿,心脏像是被利刃割开一个口子,他脑中立刻闪过一个想法,杀了无尘,替顾沉戈报仇。 理智将晏离舟从仇恨的边缘拽了回来,他顺着无尘的目光望向水中不知忧愁吃着鱼食的锦鲤,鱼尾一甩溅起无数水花。 晏离舟沙哑开口,又是一句重复的话,为什么? 我喜欢朝漉。无尘很简单就将这件秘密说出了口。 无尘:你在观景台中也看到了吧,我怀中抱着的是你的二师兄,他死了,我原本想与魔尊同归于尽,魔尊被众人围攻早就没了还手之力,他逃了,我活了下来 * 无尘少时便是个半吊子,他惹出再大的事情,也能因一副优质相貌平安躲过去,最主要的是,他天资卓绝,十几岁就快突破元婴期。别人有心想要报仇,也奈何不了他。 及冠那年,无尘与少时的朋友重欢、青岩三人玩心一起,决定开宗立派,三人将所有积蓄搭了进去,宗门就建在雾凇山上。 两人力荐青岩当宗主,青岩拒绝后,无尘硬着头皮坐上了宗主之位,他连名字都懒得想,随意用自己的名字敷衍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三人中只有无尘的名声最响亮,碍于声名狼藉的无尘,一年内,无尘宗依旧只有他们三个,和几个重欢带过来的仆从。 青岩和重欢本是沧州显赫世家出身,他们原本想做一番大事业,好让家里人大开眼界,还没来得及让家里人开眼,他们就被思子心切的爹娘叫了回去。等无尘外出回到宗门的时候,偌大的无尘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临近年关,无尘准备在山上度过又一个寂寞凄凉的新年。 他父母早逝,又没什么亲戚,往年都是他一个人过的,只是原本和青岩重欢说好,要在宗门过第一个新年,期待被打碎,他难免有点难受。 除夕夜,无尘坐在山巅之上,隔着遥远距离,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山下热闹的灯火夜景。 烟火穿不透层层雾霭,他在心中可惜,当初为何要将宗门建在这个鬼地方,山上都没有烟火可看了。 无尘脚下堆积着十几个酒坛,喝光最后一口酒,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跌跌撞撞飞下山,准备去最近的镇子里再买几坛烈酒。 大年三十被一个醉鬼揪出来营业,酒馆老板只觉得晦气,再一看这人长相,不禁哀叹了声,长了副好相貌,却是个恶霸。 无尘知道老板心里在想什么,他随手丢了一锭金子给那老板,将自己要的十几坛酒塞进乾坤袋中。 老板大吃一惊,连连朝着他跪拜,大声喊着仙人。 无尘啧了声,人的感情可真是复杂,方才还在心中腹诽他,下一刻又对他俯首跪拜。 他放弃了御剑飞行,歪歪扭扭走在山道上。 雾凇山终年覆雪,山中少有野兽。寂静的山道中只有他踏雪的声音,无尘仰头灌了口酒,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有一抹黑影迅速躲入旁边光秃秃的树干后,这家伙将掩耳盗铃做到了极致。 无尘的目光落在树干旁露出的小脚上,嘴角一扯,无声骂了句蠢蛋。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他也没管,依旧慢悠悠向山上走去。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无尘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衣袖被人一扯,他拎着酒壶,回身瞥向身后的黑影。 月色被浓云遮盖,无尘指尖夹着一张引火符,小孩脏污的脸倏地被火光照亮,他仰着头,睁大一双湿漉漉的黑眸,好奇地盯着无尘手上的引火符。 你真丑。 小孩无视无尘话中的鄙夷,他拉拉无尘的衣袖,问道:你是仙人吗? 无尘醉意上头,笑道:我当然是。 小孩眸中迸发出比他指尖还要明亮的火光,祈求道:仙人可以带我上天吗? 无尘:你想得美。 小孩瘪起嘴,无尘欲抽走被小孩的脏手抓脏了的衣袖,小孩突然哭了起来。 他个头只到无尘的腰间,身体骨瘦如柴,全身上下只裹着一件粗麻布制成的短衫,膝盖以下包不住,露出被冻得发紫的双腿与未穿鞋袜布满冻疮的小脚。 他脸颊的泥泞被泪水洗净,被他随手一抹,瞬间又成了一只花猫。 无尘没有多少同理心,他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见惯了贫民小孩们的生活,他对这个孩子的遭遇完全生不出半点怜悯之心。 无尘扯出自己衣袖,看着白色袖口那几道明显的指印,他啧了声,转身就走。 小孩低声啜泣跟在他的身后,无尘走了几步就停下,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小孩:我、我想要跟着你,你带我走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小孩:你不是要去天上吗?我、我阿娘死了,没人对我好,他们都辱我打我,老乞丐跟我说,阿娘去天上了,仙人,你带我一起去天上好不好? 他说话时停止了哭泣,他拼命扬起小脑袋,眸中璀璨如星。 无尘轻笑了声,一把抓过小孩的胳膊,将他拎到了山道外。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坑,失足落下去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孩害怕地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往外滚落,不解道:仙人? 无尘神色漠然,说道:从这里跳下去,你就可以去见你的阿娘了。 小孩面色苍白,他瞬间就明白了无尘话里的意思。 无尘一眼便能看穿小孩的心思,眼前的小孩长着一张天真纯质的脸庞,可肚子里装着的全部都是坏水。 他说的那些话,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假的。 他根本不想见他的阿娘,他只是想跟着他。 跟着他有什么好处?无尘纳闷了。 无尘松开抓着小孩胳膊的手,小孩两手反抓住他的胳膊,他大叫道:我怕,你放我上去。 无尘嗤道:你不是想见你的阿娘吗? 小孩双眼瞪大,死死扒拉着他的胳膊,因为紧张,声音都在颤抖,我、我是骗你的,我阿娘死得早,我根本没见过她几面,呜呜你放我上去,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谎了。 无尘:那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孩:我听到酒馆老板喊你仙人,你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我想着跟着你肯定每天有酒有肉,我不想过成天被人打骂的生活了,我就是想让你可怜我收留我你、你放我上去,我错了还不成吗? 无尘眼中无波无澜,小孩一咬牙,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他松开抓着无尘胳膊的手,身体直直往山崖下坠落。 无尘居高临下俯视着小孩,他在小孩眼中看到了真实的无助与哀伤,还有一丝笃定。 年纪轻轻的,就那么会博弈。 无尘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那小孩就那么确信自己会救他? 山风呼啸,眼泪被风卷走,小孩闭上眼,猛然投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他重新睁开眼,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月色破开云层,大雪飞扬,他被无尘抱着飞向高空,头顶传来白发青年冰冷的声音。 下次要死就死远点,不要脏了我的地盘。 小孩全身僵硬,呆呆望向无尘。 如雪青丝在月色下染上一层潋滟银光,无尘双眸微阖,卷曲的长睫带着与他发色相似的银白,他瞳中倒映着碎雪的影子,再转眼,小孩在他瞳中寻到了自己的影子。 雪。 无尘蹙眉,生气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好漂亮的雪。 无尘:真是没有眼色的家伙,雪哪有他好看? 无尘宗建立的第一年,无尘带着捡回来的小孩坐在山巅之上吹冷风,看着漫天大雪,度过这辞旧迎新的一夜。 小孩将宽大的狐裘裹紧,兴奋地点燃引线。 终年积雪的山巅上,第一次升起了灿烂的烟火。 无尘给那个小孩起了一个名字。 朝漉。 青岩和重欢被俗事所扰,当初说好待在宗门,一生不散的伙伴们都忘记从前的承诺。 无尘生了好几年的闷气,与那两人断了关系,他们也不知道无尘收了一名弟子。 朝漉出现后,寂静空旷的宗门突然多了几丝烟火气。 朝漉性格活泼,宗门又没有其他人,他可以无所顾忌地缠着无尘。 二十多岁的无尘活的像个没有烦恼的少年,他带着朝漉去各处游历,途中也做过不少善事。 无尘本质是个爱戏弄人的性子,朝漉正好与他臭味相投,两人完全没有师徒之别,合伙做尽了各种耍弄人的事情。 那十年是无尘与朝漉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朝漉十八岁那年,无尘的修为已经步入渡劫期,他成了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从那后,麻烦便不断找上门,一封书信上门,无尘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宗门。 想要拜他为师的修士们候在雾凇山上整整一月,相隔十多年,无尘再次收到青岩重欢的书信,他们摒弃前嫌,重新和好。 无尘带着朝漉回到无尘宗,青岩重欢也相继归来,从前人丁稀少的宗门在几日内便热闹起来。 十年过去,朝漉越长大反而越爱黏着无尘,回到无尘宗后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无尘午夜梦回,总能在自己床上捉到一个爬床的少年。 朝漉独爱红色,深夜恍然见到墨发红衣的身影时,饶是无尘也会被吓到。 无尘说了许多次,朝漉每次都要上演他那炉火纯青的假把式,他光是站在那里,蹙眉凝眸,眼中沁出几丝泪光来,无尘瞬间就能心软。 他也在奇怪,从前能狠心将朝漉扔下悬崖,为何到了现在,朝漉有一丝磕碰他都会担心的要命。 无尘将他归咎为从小养大的感情就是不一样。 直到某日庆典后,无尘醉酒歇下,醉意朦胧间,红色身影再次爬上了他的床。 冰冷的指尖擦过他的面颊,心火燃起,他意识不清醒,模糊间看到少年眼角的淡痣。 他轻笑着,学着少年的动作,指腹擦过对方的眼角,轻声呢喃,朝漉。 朝漉眸色幽深,将脸埋进无尘的大掌中,眷恋般回应道:师尊 无尘:知道我为何给你取这个字吗? 朝漉:因为你是在路上捡到我的。 无尘摇头,他仰头在朝漉的泪痣上落下一个轻吻,才道:初见你时还是个丑小孩,现在长得那么漂亮了,只有这双眼睛还是当初的模样。 如林间迷路的小鹿,满含湿润地望着自己。 朝漉主动坠入山崖的那一刻,无尘承认,他对眼前的小孩心软了。 朝漉满脸烧红,他呼吸沉重,在无尘撤离前俯身抱住无尘,他再也没有顾忌,薄唇贴上无尘的双唇,辗转吸吮。 无尘被咬得痛了,从来只有他折磨人,哪里会任人欺负到他头上来,转瞬间他就反客为主,将朝漉压在了身下 一夜春宵,清晨醒来的时候,无尘很快就记起了昨夜的事情。 朝漉端着早膳走进房间,无尘尴尬地看着对方,两人一时寂静无声。 朝漉如往常般将早膳放在桌上,说道:早上厨房做了南瓜粥,我加了师尊喜欢的杏仁花生碎。 朝漉。无尘叫住他。 分卷(84) 朝漉与他对视,问道:师尊,怎么了? 无尘:昨夜我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是师尊错了。 朝漉眸色一暗,一脸平静,淡淡哦了声。 就在无尘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朝漉忽然一笑,端着瓷碗行至榻前。 朝漉舀了一勺洒满杏仁碎的南瓜粥喂到无尘嘴边,无尘习惯性张嘴,口腔被糖蜜包裹。 朝漉站在床前,一勺一勺喂着无尘吃完一碗粥,他掏出手帕替无尘擦嘴,转身端着空碗就要出去。 朝漉。 我已经放在心上了。朝漉回头,他脸上笑容明艳,眼中饱含深情,坚定说道,师尊想让我忘记,我却忘不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休想让我忘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去,徒留下怔怔说不出话的无尘。 朝漉躺在院中的吊椅上,他单脚点地,身体左右摇摆,灼热的暖阳照亮他的眉眼,却化不开他眉间愁绪。 无尘近些年来非常忙碌,连跟他见一面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这都要怪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魔界尊主,传言他无恶不作,屠戮了不少无辜之人。 作为无尘宗的宗主,修真界第一人,无尘自然而然就被那些人推上了领头的位置。 魔族魔物众多,若贸然出手,只会伤及无辜。 自那晚后,无尘有意避开朝漉,他经常外出,常常数月不见人,听说他在和几个宗门宗主商量除魔一事。 以前,无尘去哪都要带着朝漉,这几年无尘几乎是忘记了他这个徒弟,他也试过跟在无尘身后。 可惜,每次一转眼,他就被无尘甩下了。 这一次,他依旧偷偷跟在无尘后面,没有半个时辰,他就找不到无尘的踪迹了。 师尊不想让他跟着,师尊扔下他了。 师尊 紧闭的眼角沁出眼泪,悲伤的情绪将红衣少年淹没。 师尊为何不能接受弟子呢? 你能收留那么肮脏的小孩,为何不能接受如今那么干净的朝漉呢? 我可以为你做一切。 师尊,我喜欢你呀 黑影笼罩,朝漉倏地睁开双眼,他原本躺在葡萄架下,眼前却被浓烈的黑雾笼罩。 他翻身站起,握紧勾雪剑,伸手不见五指中,他感受不到危险的气息,有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你想要得到无尘吗?] 朝漉拧眉,质问道:你是谁? [无尘装傻充愣,故意无视你的心意,你知道无尘在装傻,你何不直接点破呢?] 我的事情,无需他人干涉。 [你想要得到无尘吗?我可以教你得到他的方法,我可以让他正视你的心意,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 闭嘴,我喜欢师尊,那是我的事情。 [你就不想得到无尘的喜欢吗?] [你不想再体验那夜的欢好了吗?] [你不想一辈子拥有无尘吗?你甘愿一辈子躲在暗处窥视着无尘吗?] [他心中装着千千万万的人,而你只是他的徒弟,你做再多,你也只是他的徒弟] 夜已深,无尘忙碌了一天才回到应炔峰。 平时有护体结界,身体也脏不到哪里去,他爱用清洁咒敷衍了事。 这几日起早贪黑商议事情,身体不累,神经却一直处于高度紧绷中,他让人倒了几桶热水,准备泡个热水澡洗洗乏。 刚入水没有半刻钟,房门就被人推开。 隔着一道屏风,无尘光凭气息就猜出了来人是谁。 无尘轻轻叹了口气,他太放纵朝漉了。 朝漉绕过屏风,径直走到浴桶前。 无尘的长□□浮在水面上,将水下的身体遮盖,朝漉盯着他裸/露的修长脖颈与凸出的锁骨,笑意渐渐浮现。 出去。无尘一想到竟在自家徒弟面前矮了一头,心中升起强烈的不适感。 他知道朝漉的心意,不知从何时开始,等他发现的时候,那家伙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那浓到化不开的爱意和专注,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发现。 他以为朝漉是情窦初开,身边没有同龄的玩伴才会误解了他们的关系,他这几年故意远离朝漉,给朝漉找了无数的同龄好友。朝漉无视他的善意,看他的眼神反而越来越炽热。 朝漉将无尘的怒斥甩在耳后,他走到无尘身后,隔着木桶,双手虚虚环住无尘的脖子。 不知是热水蒸腾的还是怎么,无尘脸慢慢红了。 他像是急于掩饰什么,再次怒吼道:朝漉,我给你脸了是吗? 朝漉的手没有碰到无尘的皮肤,他伸长胳膊,捞过水面上的巾帕,手指状似无意地将遮挡住无尘身体的白发拨开。 朝漉轻笑道:师尊,徒儿只是想给你擦背,师尊在想什么?为何那么生气? 无尘现在的模样就像一只炸毛的白猫,朝漉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若被无尘看到了,绝对二话不说就将他扔出房外。 无尘深吸口气,他不喜欢被动,也不喜欢被人愚弄。 冷静过来后,他明白朝漉是故意的,他不该被情绪冲昏头脑。从前两人经常光着身体同榻而眠,一起洗澡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过,擦个背而已,至于那么大惊小怪? 无尘移动身体,将头靠在浴桶边缘,白发撩开,露出他白皙宽阔的脊背,冷声命令道:不是喜欢擦吗?那就好好擦。 朝漉:是。 朝漉安分守己,说要擦背,就真的不碰任何地方,他担心会再次激怒眼前还在生气中的无尘。 他的指腹隔着薄薄的巾帕,仔细描摹过无尘背上的每一块肌肤与骨头。 他眼眸逐渐幽深,白日里那道声音趁虚而入,不停在他脑中响起。 [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只能站在阴暗处窥视他,你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接受你的。] [无尘不日就要突破大乘期,等到他飞升后,你该如何?你这辈子除非飞升成仙,不然你再也见不到他。] [天劫将至的时候,你要阻止无尘突破,放心,那只是一个小劫难,伤不到他的,只不过是断了他成仙的道路。] 背上的动作突然停下,无尘狐疑地看向一脸漠然的朝漉。 只见朝漉扔下手中巾帕,轻声道:擦完了,师尊,弟子退下了。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急促。 无尘微微诧异,是这两年他太刻意避开朝漉的原因吗,他总觉得朝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朝漉从未这么冷待过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无尘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他明明不想接受朝漉的,为何还有这种想法。 这几日无尘难得留在了应炔峰,反倒是爱黏人的朝漉不见了踪影。 无尘心里堵得慌,后知后觉领悟过来,朝漉应该是开窍了? 朝漉明白过来,他误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少年人脸皮薄,想起之前那些窘事,应该是害羞不敢见自己了。 无尘这么想着,反而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心里越发堵得慌。 无尘在朝漉的院子外转了无数圈,屡次得到弟子们的回禀,朝漉不在院子。 那小子是跑到哪里去了? 真是儿大不中留。 第七次得知朝漉不在院子后,无尘再也坐不住了,他用神识探查整个无尘宗,终于在应炔峰的山巅之上找到了朝漉。 仙乐传遍整座应炔峰,少年身姿笔挺,红衣与墨发在风中翩飞,百鸟围绕在他身侧,凤凰双双落在青铜鼓上。少年仰起头,将全身沐浴在金光之中,他微微阖眼,停下了手中动作。 鼓声经久不息,百鸟振翅而飞,盘旋在高空,似是随着鼓乐翩翩起舞。 无尘站在角落,专注地盯着那宛若天神的俊美少年,他的视线落到少年勾起的唇角上。 师尊不在的日子里,我学会怎么敲响这面鼓了,我厉不厉害?朝漉从无尘出现的那刻就察觉到了,他转过头,神色倨傲,张扬的笑容弱化了那份高傲。 他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张扬肆意的少年。 只一眼,无尘再也无法移开眼睛。 * 无尘伸手抚摸快要全黑的睡莲,轻嘲道:那天后,我和朝漉没再见过,这次躲着我的人成了他,一个月后,我得到了朝漉被魔尊掳走的消息。 晏离舟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尘:当初他们请我一起除掉顾沉戈的时候,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后来一次,我在险境中遇见了一个青年,那青年奋不顾身救下了落入险境的一群人,上岸的时候,我才知道,那青年是顾沉戈。回去后,我就打消了除魔的念头。 无尘和顾沉戈只有几面之缘,每一次顾沉戈都能让他大开眼界。 顾沉戈不像世人口中说的作恶多端,他心地善良,反倒是魔族中的一股清流。 恶人们不承认自己做的坏事,他们喜欢将脏水泼到顾沉戈的头上。 就因为他是魔界尊主,他理应是罪恶源头,一旦别人听到什么祸事,第一时间总能想到顾沉戈的名字。 无尘:你就没想过澄清吗? 顾沉戈自嘲一笑,我解释过,可没人相信,既然如此,又何必白费口舌。 无尘:我帮你,我会帮你洗脱罪名。 无尘这几年不是在跟宗主们商议除魔的事情,他劝说那些人,不要被流言影响了判断。 即使他被推上高位,即使他成了修真界第一人,可在众人面前,他始终没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年纪尚轻,他们背后有隐世的大能坐镇,他只凭简单的说辞,无法打动他们。 无尘为了躲避朝漉的心意,也是为了找到证明顾沉戈没有做那些事的证据,一直在外奔波。 可还没等到他找到证据,就听闻朝漉被顾沉戈掳走的消息。 无尘知道是有人在背后引导灾难发生,他想要阻止,却成了深陷其中无法脱身的那个人。 无尘听闻消息,赶到虚渡山的时候,朝漉躺在血泊之中,红衣被鲜血染上更为鲜艳的颜色,朝漉睁着空洞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眸再也没了往日神采。 无尘抱着朝漉哭泣,红月当头,黑暗逐渐将他们笼罩,阻止灾祸已经来不及了,底下已经开战了 远在山巅上的无尘能听到下面传来的打斗声与皮肉刺穿声,曾经的神山被大火烧毁,他抱着朝漉的尸体,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萌芽,脑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知道朝漉是怎么死的吗?他是因你而死的。] 无尘在心魔的幻境中看到了朝漉死去的真相。 无尘躲避朝漉的那段日子,朝漉每天活在煎熬中,他日夜被梦魇侵袭,直到精神涣散,再也抵挡不住心魔的侵蚀。 他几次都要陷入心魔的蛊惑中,又在绝望边缘将自己拉回来。 心魔想让无尘渡劫失败,就像心魔说的,只要无尘不能突破大乘期,他可以一直留在朝漉的身边。 朝漉不敢在无尘面前暴露自己的丑陋面,他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魔,真的毁掉无尘。 他曾无数次想要消灭心魔,到头来他都会在自己心中重新生根发芽。 只要他还喜欢无尘,还对无尘有执念,心魔是永远不会消除的。 无尘的劫期将至,心魔这几日频繁来劝说朝漉。 偏偏无尘这几日都待在应炔峰,朝漉害怕自己会伤到无尘,他逃了。 黑夜里,他走在下山的山道上。 浑浑噩噩中,他看向天边的圆月,突然想起了初见无尘时的场景。 无尘说,从这里跳下去,你就可以去见你的阿娘了。 跳下去,只要跳下去,一切都可以解脱。 他走到山路边缘,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心中的声音在疯狂阻止他。 [你甘心就这样死了吗?朝漉,你就是个懦夫。] [我给你想了那么多方法,哪一个都能让无尘留在你身边,你怎么那么蠢啊?] 朝漉轻轻笑了,他仰着头,月色照不亮他漆黑的眸底。 得到师尊又如何,有你在的一天,我迟早会害死师尊的。 就算无尘现在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说,他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了。 可也已经晚了。 从小到大他就一直仰望着无尘,他爱慕他的师尊,这份心意太过沉重、压抑。 他是个贪心不足的人,得到师尊的人后,他还要师尊的心,他还要师尊只看着他一个人。 他要无尘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恨不得将无尘锁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 这一切都源于他不可化解的偏执与占有,只要这些念头还存在的一天,心魔始终会存在。 只有他死了,一切就能终结,他才不会伤害到师尊。 [你个蠢货!] 朝漉迈出一只脚的时候,脑中倏地闪过什么,他收回脚步,转身往来时的山路走去。 心魔在他心中讥笑道。 [说得好听,你还不是怕了,你就该听我的,无尘最是心疼你,只要你跟他好好说,他会接受你的。] 朝漉一言不发,等心魔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朝漉已经走过雾凇山,爬上了临近无尘宗的虚渡山。 [你想做什么?] 圆月仿佛就长在虚渡山上,朝漉往天空伸出手,手心捞到了一抹月色。 细雪飘扬,将他的墨发染成了银白。 长剑出鞘,剑光一闪,心魔尖叫着阻止朝漉。 [蠢货,你竟然想与我同归于尽,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灾难依旧会发生,只要这个世间有恶念存在,我还是会卷土重来。] 我待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 朝漉轻笑,至少他能阻止自己伤害师尊。 只要师尊没事,他死又何妨。 他从小就喜欢博弈,只是这次,他没赢到师尊的心而已,输家总要有点惩罚的。 下次要死就死远点,不要脏了我的地盘。 勾雪剑刺穿胸膛,积雪扬起,朝漉跪在地上,鲜血顺着剑身淌落。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 朝漉笑道:师尊,我听到了。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他双眼微阖,看着手中的几片雪花,呢喃道:好漂亮的雪。 分卷(85) 第82章 正文完 无尘双目空洞,他的指尖抚过莲瓣,眼中布满浓烈的哀伤。 晏离舟抱紧顾沉戈冰冷的身体,冷声道:朝漉因你而死,你为何还要找沉戈的麻烦。 书籍上记载,烛魔之战是因魔尊顾沉戈杀了无尘仙尊的朋友而开始,事实和书本上记载的有出入。 顾沉戈根本就没做过那些事情,是心魔诬陷他的。 无尘:你知道烛魔之战的起因吗?它与朝漉无关,那些自诩正义的侠义之士听信谣言而不去证实,将所有的罪责全数迁怒到了顾沉戈头上,他们从最初的笔诛墨伐,逐渐变得不满足,从而促成了这场血腥战役,而在后面引导的都是心魔。 晏离舟低头,怀中的顾沉戈紧闭双眼,他的嘴唇绽开一个弧度,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说出师尊两个字。 他胸襟很豁达,这应该是最不像魔物的魔尊了吧。 他没有猜错,顾沉戈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 不管是百年前的魔尊也好,还是现在的顾沉戈也好。 心思肮脏的人,又怎么会长出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呢? 每个人心中都有心魔,它们的力量取决于寄生主人的力量,有些微弱如蚂蚁,一脚就能踩碎,有些却能撼动天下,心魔需要强烈的仇恨和恶念才能活在这世间,他们口中的罪恶造就了心魔的成长,心魔想要更多的力量,它妄想吞噬顾沉戈,成为真正的魔界尊主,它引诱着别人将罪恶扩大,将矛头统统指向顾沉戈。 当时的修真界内,他们整合起来也只能与魔界众魔物打个持平,我不愿开战,心魔就想借用我的力量,让我去对付顾沉戈,它逼迫朝漉,想害我渡劫失败,最好两败俱伤,这样它才能真正坐稳魔界尊主的位置。 无尘自嘲道:朝漉不想害我而选择自戕,可他死后,我还是被心魔侵蚀,它在我身体里卷土重来。 我与顾沉戈交好,曾带朝漉见过他一面,我被仇恨腐蚀,我气恼顾沉戈不将朝漉被心魔控制的事情告诉我 如魔尊顾沉戈嘲讽他的,朝漉是他的弟子,他们朝夕相处,自己徒弟生了心魔,他却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到底谁才是心乱的那个人? 等人死后才发觉自己迟来的心意,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知道,他只是在为朝漉的死找一个借口罢了。 虚渡山死了那么多人,你应该也听到那些人咒骂顾沉戈的声音了吧,尽管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可我不能任凭那些还活着的人死去 他不能阻止烛魔之战,只能阻止死伤继续蔓延下去。 最重要的是,心魔趁虚而入,将朝漉的魂魄打碎融入了顾沉戈身体里,我更加不能放任不管,我选择与顾沉戈同归于尽,没想到顾沉戈的元神早就逃出了虚渡山。我追着他来到沧州,在蛇窟中捡到了你。顾沉戈的元神附在刚出生的你身上,那里面还有朝漉的魂魄碎片,我不能强行将顾沉戈拉出来,那样会伤害到朝漉 晏离舟露出一个讽刺至极的笑,说道:如果朝漉的魂魄不在我身上,你会连我跟沉戈的元神一同毁灭吧。 无尘对他的嘲讽置之不理,笑道:你说得对,是朝漉救了你和顾沉戈。 无尘的指尖拨开莲心,那里面俨然被黑暗腐蚀了。 你猜的没错,这睡莲是我的原身,我舍弃我的金莲之身,用它重塑了朝漉的肉身,我用朝漉的七魄做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傀儡,他会动会说话,也会对我笑 傀儡朝漉能与无尘宗的所有人交好,独独抗拒无尘的接触,他喜欢一个人躺在院中的吊椅里,看着天色发呆。他也喜欢坐在山头,盯着远处的山门,一坐便是一整天。 无尘从弟子口中得知,他不在的日子里,朝漉每日都会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就算没有记忆了,刻在骨肉中的本能还是会依着习惯继续下去。 无尘不敢靠近朝漉,他怕朝漉见到他会害怕。 他只能站在阴暗处远远观望那抹红色身影,他真切体会到了从前朝漉追在他身后时的感受。 某日,他再也受不了朝漉对他的无视,他不能接受朝漉与他人亲近,而对他视若无睹。 他将朝漉现有的记忆摘除,将朝漉变成儿时的模样。 他采摘了一朵睡莲,给自己做了个假身。 无尘坐在院中的长椅上,笑着摸过小马扎上两个小孩的脑袋。 朝漉,这是我的大徒弟,瀛朝雪。 朝雪,这是你的师弟,他叫朝漉。 无尘与瀛朝雪一同忐忑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朝漉仰头盯着漫天大雪,他伸手接住几片雪花,呢喃道:雪。 无尘心跳陡然加快,下一刻,他和瀛朝雪皆愣住。 朝漉冲瀛朝雪露出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笑,问道:朝雪师兄,我可以叫你阿雪吗? 瀛朝雪受宠若惊,呆呆点头,他小心翼翼伸手,握住了朝漉的小手,这一次,朝漉没再将他推开。 那我叫你小鹿,可以吗? 朝漉曾无数次跟他抱怨,师尊为何不给我取一个小字?你成日朝漉朝漉的叫我,听上去怪生分的。 听上去像女孩子的名字,朝漉有点抗拒,犹豫了会后才道,等我长大了你可别这样叫了。 对了,无尘压下喉中哽咽,笑道,还有这个,这是你们的小师弟,他叫离舟,你们可要好好照顾你们的小师弟。 毕竟,晏离舟身体里有朝漉的魂魄,晏离舟一定要好好的。 朝漉瞪大双眼,盯着无尘手中只有巴掌大小的小白蛇,惊叹道:小师弟怎么是条虫子? 无尘: 无尘舍弃金莲之身,放弃了飞升之路,无人知道他已病入膏肓,需要常年静养。 青岩和重欢知晓他带回来的朝漉也没有起疑,他们只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找了个相似的小孩以作怀念。他们也气恼他对朝漉的过分溺爱,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物是人非。 朝漉四海为家,离舟愈加冷漠,偌大的无尘宗虽有主人镇守,却没了往日嬉闹的影子。 从前他总是在外奔波,有意避开朝漉的那几年,似乎给朝漉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朝漉懂事后便很少待在无尘宗,他不愿停留,他总是在外闯荡,他眼中心里没有师尊,只有师兄瀛朝雪与师弟晏离舟。 朝漉对他客气疏离,对瀛朝雪百般黏人。 无尘拼尽全力才能挽留住朝漉,而瀛朝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朝漉的撒娇与讨好。 尽管瀛朝雪是他的分/身,可越是这样的落差,越让他难受 他每日都在惶恐,生怕一个不小心,朝漉就会消失在他的眼前。 无尘不怨朝漉,他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他唯一庆幸的是,朝漉不抗拒瀛朝雪的接近,他才有机会待在朝漉身边。 而另一边,顾沉戈躲在晏离舟身体里,陪着晏离舟一起长大。 以无尘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能将朝漉的魂魄从晏离舟身体里剥离出来。 强行剥离,只会伤害到朝漉的魂魄。 他常年闭关,自顾不暇,没有精力注意晏离舟。 因此,他没有发现晏离舟被残存的心魔缠身。 心魔另谋他路,它很满意晏离舟这具妖身,它想完全占据晏离舟的身体,晏离舟越强,它便越强。 虚渡山自烛魔之战后就被无尘收入无尘宗,成了无尘宗的禁地。 心魔无数次引诱晏离舟踏上虚渡山修行,每次都被顾沉戈阻拦下来。 它如同扎根在晏离舟心底的野草,任凭顾沉戈怎么消灭都会再次重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最容易被蛊惑。 某一夜,心魔又蛊惑晏离舟踏上虚渡山逆天修行。 小白蛇吸收了太多的黑气,即将蜕变成为一条妖蛟。 天劫将至,顾沉戈用全身修为替晏离舟阻挡了天劫,他与晏离舟双双负伤。 心魔想要趁虚而入之际,顾沉戈拼劲最后一口气,将晏离舟的魂魄送入了轮回之境。 轮回之境。 所以他其实才是真的泷月君,他不是什么晏家小少爷。 那沉戈呢?晏离舟急切问道。 无尘:为了不让心魔再为祸人间,他将心魔封印在了自己体内,他的意识也跟着沉睡过去了。 晏离舟全身冰冷,他呆滞地看着怀中的顾沉戈。 既然顾沉戈选择和心魔一同沉睡,那又是谁将沉睡中的顾沉戈唤醒的? 除了想要逃出来的心魔,那就只有无尘仙尊。 和顾沉戈一起封印的不光是心魔,还有朝漉的魂魄碎片呀。 无尘抓住睡莲的根茎,他似是能读懂晏离舟的心中想法,笑道:你猜的没错,是我将顾沉戈从沉睡中唤醒的。 顾沉戈和朝漉只能存活一个,我想要朝漉活着,就必须杀了顾沉戈。可顾沉戈太过狡猾,他将自己的魂魄打碎,投入红尘万丈中,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 于是我想出了一个方法,我制造了一个假的晏离舟,顾沉戈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来找你,和我想的一样,他的三个分/身真的出现在了晏离舟身边,就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真的你却回来了。 不需无尘再说明,晏离舟已经明白了一切。 心魔被顾沉戈封印,它的力量不能再推动另一场烛魔之战,唯一能滋养心魔的只剩下了执念颇深的无尘仙尊。心魔给自己留了后手,他故意将朝漉的魂魄打碎,为了给自己制造卷土重来的机会。 是无尘将心魔与顾沉戈重新唤醒的,他想要顾沉戈体内被封印的朝漉的魂魄。 对于无尘来说,没有魂魄的朝漉是不完整的,只要知道朝漉的魂魄还在,无尘迟早有一日要迈出那一步。 这就是心魔的目的。 晏离舟:朝漉若是知道,他死后你对他那般深情,甚至做出这些事情,他会怎么想? 无尘:你无需嘲讽我,我不过是个长了颗心脏的普通人。 活了那么多年,他才终于领悟,他追求的不是修道成仙,他这辈子只要朝漉一人就足够。 晏离舟:你究竟是谁?你不是无尘。 睡莲的黑气顺着无尘的指尖蔓延到他的手臂,他的瞳孔扩散,黑暗充斥他整双眼睛,他斜眼看向晏离舟,一抹诡异的笑容出现在他毫无血色的面上。 我怎么就不是无尘? 根茎被彻底拔出,千山月暗叫不好,晏离舟抱着顾沉戈的尸体迅速往后撤退。 黑云盘旋在头顶,电闪雷鸣,被无尘□□的黑色根茎连接着整个应炔峰,它仿佛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四周的景象在晏离舟眼前碎裂开来,无数的碎片在空气中漂浮,晏离舟踩在碎裂的巨石上,与无尘在这诡异的世界中遥遥对视。 无尘睁着空洞的黑眸,遗憾道:离舟,我原本想放过你的,是你自己要踏进来的,你那么想保护顾沉戈,可惜你谁也护不住。 晏离舟冷冷看向无尘,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告诉无尘,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无尘突然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他轻笑道:至少这是真心的。 晏离舟将顾沉戈的尸体平放在巨石上,他再起身的时候,周身的气势已然改变了。 你真的有想过放过我吗?晏离舟低笑了一声,他还是不能成为那个没有感情的泷月君。 知道眼前的无尘就是瀛朝雪的那刻,他只觉得有千万把利刃在割裂他的心脏。 那个温柔的大师兄怎么会是促成这些惨剧的人呢? 小白、无漾、沉戈的悲惨命运全都是无尘一手造成的,而他被顾沉戈保护着,享受着家人们的宠爱,无忧无虑活到了现在。 现在一想,无漾和沉戈都说过,他没有杀死瀛朝雪,是瀛朝雪自己往刀尖上撞的。 无尘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要栽赃嫁祸给无漾。 无尘将掌心摊开,他手中悬浮着两枚红色的灵魂碎片,杀了祁白茶和顾沉戈后,朝漉的两魂自动从他们身体里剥离出来。现在,只差一个无漾了。 离舟,师尊说的都是真的,我原本想在水灵镜中夺取顾沉戈的性命的,在幻境中死亡不会感受到痛苦,这是我给顾沉戈安排的,最好的结局了。 在魇山的时候,只差一步他就能收集完整的三魂,却被无漾反将了一军,他不知道无漾逃去了哪里。 作为本体的顾沉戈应该知道无漾的所在,他将顾沉戈引诱进水灵镜中,想要挖掘出顾沉戈心底的秘密。 可顾沉戈在想什么 他那脑子想的竟然是和晏离舟的风花雪月。 仔细想来,顾沉戈所有的算计与狡诈全部给了分/身无漾。 无漾那么狡猾,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暴露自己。 无尘向晏离舟摊开手,如往昔那般,亲昵喊道:离舟,告诉我无漾在哪里,等你二师兄剩下的一魂回归,我们待在无尘宗,哪里也不要去了,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我们什么都依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怎么样都可以,好不好? 晏离舟:你在做什么梦? 原来这就是无尘畏手畏脚迟迟不敢出手的原因?他忌惮藏在暗处的无漾。 可他也不知道无漾身在何处。 无尘:顾沉戈现在已经死了,你守着死去的人有什么用?只要无漾死了,一切就能复原,水灵镜中的那些人已经知道了顾沉戈是百年前的魔尊,顾沉戈必须死,就算我不杀顾沉戈,也会有无数人想要杀他,只是死一个顾沉戈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死一个顾沉戈? 晏离舟双眼通红,冷白的皮肤下青筋毕现。 无尘无动于衷,他笑着欣赏晏离舟的愤怒,心里一片悲凉。 如今这种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种模样。 他从未想过对晏离舟出手,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孩,他怎么忍心对晏离舟出手呢? 可是为了那剩下的一魂,他只能拿晏离舟交换了。 数以万计的碎片朝着晏离舟袭来,它们落入晏离舟周身的结界中,在空中化成了齑粉。 分卷(86) 【阿离,广场上那只心魔只是诱饵,真正的心魔已经完全占据了无尘的身体,他早就不是你的师尊了。】 晏离舟握紧千山月,正色道:我知道。 千山月是害怕他会心软而退缩,都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能会后退。 如果他退缩了,不光他要死,其余人也会死。 晏离舟不认为无尘会放过水灵镜中的那些人。 无尘不光恨顾沉戈,他还恨那些引发烛魔之战的幸存者们。 他将所有罪责都迁怒到了他们头上。 无尘特意召集那些人过来,将顾沉戈的身世摊开在众人面前,打的就是全灭的主意。 晏离舟不在乎那些幸存者的生死,可里面还有一些无辜的人,无尘不该迁怒于不知情的人。 无尘站在巨石上,他的白发散开,黑色的莲花融入他的体内,浓烈的煞气顷刻间蔓延,黑气袭来,晏离舟抬剑阻挡。无尘就算是受伤状态,晏离舟也只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融合魔气力量的无尘更加难以阻挡。 身体里燃起一场熊熊大火,烧痛了晏离舟的脊椎,剑灵的影子从他脊背后窜出,泛着银光的巨大剑影当空斩下。无尘被银光裹住,在刺目的亮光中发出惨叫,他已经不能暴露在光下了,他彻底成为了被黑暗侵蚀的魔物。 黑色根茎从碎石中窜出,晏离舟用剑砍断了它们,无数的莲花根茎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穿透他的结界,迅速缠上晏离舟的全身。 晏离舟指尖燃起火焰,将它们烧断了一次,又有无数根茎缠上他的身体,他像是掉入长满莲花的池中,黑色的根茎如同绵绵不断的池水将他包裹。任他怎么挣扎,那些东西只疯了似的往他身上缠,仿佛要在他身上扎根。 阴沉的天幕闪过雷电的影子,晏离舟眼前闪过亮光,缠着他的根茎在他眼前变成黑蛇的模样。它们长大蛇口,朝着晏离舟扑来,晏离舟头皮发麻,叫声被他堵在了喉口,巨大的恐慌将他淹没。 【阿离,那是幻觉,闭上眼睛,不要看。】 千山月几乎是咬牙切齿,无尘那家伙竟然利用晏离舟的弱点。 晏离舟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可身上蠕动的感觉是真的,那些缠着他的黑蛇,似乎也是真的。 剑灵收回对无尘的牵制,他的银光穿透晏离舟身上的根茎,那些东西像是见了光的虫子,尖叫着溜回了地底。根茎收拢的刹那,无尘的身影倏地窜至晏离舟的面前。 晏离舟抬臂,剑影相撞,他与无尘隔着黑白双剑相互对视。 无尘浸在千山月的剑光之中,他没有方才恐慌逃窜的样子,漆黑的双瞳感受不到一点光亮,他狞笑道:离舟,你从小就是我教出来的,你打不过我的。 晏离舟单手结出手印,他与无尘双双坠入剑灵的结界中。 头顶悬了无数把剑,他扣住无尘的手臂,催动着万千剑刃飞向两人。 无尘不闪不避,任凭刀剑刺穿他的身体,他目光泄露一丝慈爱,在刀光剑影中抬起手,他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想要将晏离舟抱进怀中。 离舟,你长大后,师尊便再也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晏离舟抗拒无尘的动作,无尘脸上划过失落的神色。 是师尊错了,离舟,师尊从未苛待过你,你就原谅师尊一次,好不好? 话音刚落,无尘反手制住晏离舟的手臂。 晏离舟被无尘钳制,他身后的地面破土而出一把黑色的长剑,它朝着晏离舟的后背袭来 剑灵的结界破碎,千山月掉落在地上,他不甘地大吼道:阿离。 剑尖即将刺入晏离舟身体时,一道黯淡的红光从晏离舟体内钻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及时抓住了那把黑剑,他两指一捏,由黑气凝聚成的黑剑在他指尖轻而易举地断裂开来。 无漾。无尘脸上绽开一个得逞的微笑,几乎是咬牙才叫出这两个字的。 屡次三番坏他好事的家伙,终于被他找到了。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凭你也敢伤了我的人?话音落下,金色戒疤在无漾额间闪现,脚下的巨石在他们面前碎裂,九瓣金莲展开,金光烧灼了无尘的身体。 无漾嫌弃般打掉晏离舟手臂上无尘的手,抱着晏离舟撤离到另外一块飞起的巨石上。 晏离舟身体僵硬,他还没从那个熟悉的名字中回神,身后的温度那般熟悉,那个家伙最爱那么拥着他。 无漾将下巴搭在晏离舟的颈肩,冰冷的气息喷洒在晏离舟的皮肤上,他轻笑道:别来无恙,阿离。 晏离舟瞬间就红了眼眶,魇山那日后,爱哭的他很少哭过。 这次,他的泪水不争气地掉落,他嗓音喑哑,看不到无漾的脸,可他知道,那就是无漾,是真正活着的无漾。 晏离舟:无漾 无漾:阿离。 晏离舟:你个骗子。 无漾搂紧了晏离舟,轻声呢喃,我就是骗子,你恨了我那么久,记了我那么久,我好开心。 晏离舟正掉着眼泪,被他最后四个字气笑了。笑到最后,他的眼泪依旧没有停止。 无漾,小白沉戈都死了他想说的是,既然顾沉戈是他们的本体,本体死了,那无漾是不是也 阿离,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就不要提他们了吧。无漾耍赖的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他还是那个连自己的本体分/身都要嫉妒的家伙,这么久过去,他还是想要独占晏离舟,这个想法从未消失过。 晏离舟身体颤抖,无漾不说他也不想刨根问底下去,他装作不知,挣脱无漾的怀抱,转身看向故人。 只一眼,他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无漾消瘦的可怕,他的五官依旧深邃,面颊微微凹陷,下颌骨几乎看不到一点肉,他即使笑着,看上去也十分憔悴。唯独那双眼睛还在散发着神采,浅色的眸底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透出真心实意的笑意。 晏离舟: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无漾轻描淡写回答,我躲在你身上的琉璃珠里 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更加敷衍,他补充道:我受了伤,最近才养好。 他没说的是,他被困在了只有晏离舟的幻境中,他迷失在北苍山的雪山里。 幻境中,晏离舟的魂魄被打碎,他要在雪山里找齐晏离舟的魂魄,他没日没夜不停行走,不停奔忙,一块块找齐了晏离舟的魂魄。只有全部找到,他才能见到晏离舟,晏离舟才会原谅他。 这是他向晏离舟承诺过的,给自己的惩罚。 阿离,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无声呢喃着,将额头贴上晏离舟的,毫无阻碍地尽情撕磨。 只要能见到晏离舟,过程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不管再难,他都要来见晏离舟一面的。 碎石被震落,无尘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他观望着远处抱在一起的一人一鬼,身上的疼痛比不过心口的疼痛。 我已经放在心上了,你休想让我忘记。 那个小孩敢以性命与他博弈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朝漉那么勇敢,他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我待在他身边,只会害了他。 不是的,你不会害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甚至是我的性命。 下次要死就死远点,不要脏了我的地盘。 师尊,我听到了。 是师父错了,师父不该逃避,不该让你忘记,不该赶你走,不敢躲着不见你。 朝漉,是师父错了。 为何别人想要在一起那么简单,而他就那么困难? 他只不过是想要他的朝漉回来罢了。 只需要最后一魂,只要杀死无漾,他的朝漉就能回来了。 感觉到四周涌起的杀意与黑气,无漾松开晏离舟,将他困在自己的结界中。 无漾。晏离舟拍打着透明的墙壁,他发狠地念出无漾的名字。 他的灵力早在与广场的心魔和无尘的打斗中耗尽了,他不是无尘的对手,只有顾沉戈三分之一力量的无漾难道就能打过无尘吗?更何况,无漾现在这幅样子,怎么对付得了无尘? 你敢!放我出去,让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就算前路未卜,他也想跟无漾待在一起,他不想再被丢下了。 小白、无漾、沉戈 他不想再看到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因为阿离是我的人,所以我要保护阿离,谁都不能伤害你,我舍不得让你受伤呀。 红衣飘扬,无漾眸中溢满强烈的独占欲与坚决,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即使是晏离舟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无漾,你混蛋。 无漾回头看向晏离舟,轻笑道:师尊,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上次你欠我一袋糖,这次,我想要你主动来亲我。 你还从未主动亲过我一次。 无漾! 红色身影渐行渐远,晏离舟眼中只剩下了红与黑两种颜色,他们在空中相互冲撞,灼目的亮光几乎要将他的瞳孔刺瞎。 镜子随着他们的打斗彻底碎裂,天地倾塌,将整座应炔峰淹没在黑雾之中 浓雾里,无尘的大掌穿透了无漾的胸膛,他嗤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无漾吐出几口血,他抓住无尘的肩膀,冲无尘露出一个微笑。 朝漉剩下那缕魂不在我身体里,你失策了。 无尘瞳孔紧缩,他的大掌在无漾胸口处搅弄探查,如无漾所说,朝漉最后一缕魂真的不在无漾身体里。 你将它藏在哪里了?无尘怒吼道。 无漾没有回答,反问道:无尘,你知道我这几年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吗? 无尘笑容收敛,他想要收回手,却被无漾紧紧抓住。 一个只有晏离舟的世界,我拼命寻找他,每找到一块他的碎片我都欣喜若狂,有了一块就有第二块,直到我拼接出一个完整的晏离舟,只属于我的晏离舟。 无尘静静看着状似癫狂的无漾,他从以前就知道,顾沉戈的阴暗面比他还要疯狂,无漾正好占据了顾沉戈所有的阴暗面,他做出的事情没有多少人能理解。 我将朝漉的魂魄碎片剥离出来,我将它藏在了那里,你要去找他吗?无漾嘴角淌血,他摊开手中透明的琉璃珠。 这颗琉璃珠无尘再熟悉不过,琉璃珠中皆是幻境,他要在万千个幻境中找寻无漾藏起来的朝漉的碎片,何其艰难。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数百年,或许永远,他都找不到属于他的完整的朝漉。 无漾给了他一个选择,是选择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抱着傀儡朝漉度过余生,还是在幻境之中寻找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无尘笑了出来,他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从他眼角滚落。 沉戈,我真是没有看错你呀。 无漾选择用生命为代价剥离出朝漉的魂魄,他不用补刀,也不必出力,无漾很快就要死了。 无漾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来保护晏离舟的,只为了见上晏离舟最后一面。 无尘做了那么多坏事,无漾不可能牺牲生命成全他,这是无漾给他的最好的结局。 一个只有朝漉的世界吗? 听上去也不错。 无尘将无漾掌中的琉璃珠捧在手中,透明的珠壁闪过一道红色身影。 红衣少年在山巅之上仰望苍穹,百鸟在他周身盘旋,少年回头,冲他展颜一笑。 师尊,你回来了。 无尘眉眼低垂,眼中溢出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朝漉,我来找你了。 这次,希望你别再躲着我了。 晏离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禁锢他的结界突然消失,他立刻冲进浓雾之中。 碎石之上躺着一抹鲜艳的红色,晏离舟的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他缓慢走到无漾身边。 无漾闭着眼睛,如同晏离舟看过无数次的恬静睡颜,晏离舟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无漾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晏离舟腰背渐渐佝偻,他将头埋入无漾空洞的胸膛之中,那颗为他而长出的心脏再也没有声音了。 无漾 小兽的嘤咛在废墟中响起,晏离舟低低呼唤那个名字,可他再也听不到那人含笑回应他的声音。 你个骗子。 * 从水灵镜出来的众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知道,他们沉睡的短暂功夫,应炔峰竟然坍塌了? 晏离舟没有将事情隐瞒,他存着私心,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 他想给顾沉戈一个迟来的公道,他们口中的恶事,顾沉戈从未做过。 宗主们听完后一脸讪讪,他们曾是烛魔之战的幸存者,让他们坦言当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其实是他们做错了,他们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谁都不会承认牺牲了那么大的代价,其实做的都是愚蠢之举。 他们知晓答案,决定放在心中避而不谈,他们没有反驳晏离舟的话,晏离舟看着他们,表情淡然。 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他解释过了,无需一一再去解释。 只要他相信,顾沉戈没有做过,顾沉戈就是干净的。 只是 晏离舟眉眼一挑,冷声道:从今往后,若我再听到你们说顾沉戈的一句坏话,不管隔了多长时间,我都会亲自上门向你们讨教。 过两日便是除夕夜,早前计划好的事情全被打乱。 原以为今年的无尘宗会很热闹,无尘一事过去后,几家胆小的宗主害怕晏离舟报复,招呼都不打就下了山,随后几天,其余人也全都下了山。 重欢长老命令弟子们封山,他们这个年,要在重建主峰中度过了。 无尘仙尊与朝漉消失后,青岩长老想让晏离舟接管无尘宗,晏离舟拒绝了青岩长老的请求。 师尊早前不是决定好了让丛霖接替宗主之位吗?将事情交给丛霖吧,今后若无要事,还请长老不要来打扰了。 晏离舟也是青岩看着长大的,晏离舟的变化他又怎会不知? 他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青岩长老走后,晏离舟保持原来的姿势坐了小半个时辰,千山月安安静静坐在他的身边,默不吭声陪着他。 分卷(87) 他眼看着晏离舟的眸底泛起水光,又被晏离舟强行压下。 千山月抱紧晏离舟的胳膊,他很想跟晏离舟说。 阿离你哭吧,还有我在呢,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可他不能说,他怕晏离舟会哭到他哄不好的地步,那他真的就束手无措了。 晏离舟突然站起来,千山月怀抱扑了个空,他看着晏离舟走向镜子前,继续对着镜子发呆。 晏离舟早起就没有好好收拾,长发还凌乱地散着,他手腕上缠着一条红色丝带,将他皮肤衬得更加白皙。 你今后遇上喜欢的,我绝不会阻止 没有今后。 这是阿娘亲手编织的发带,是我最珍惜的东西,师尊,你可愿收下? 他的指尖描摹过镜中自己的轮廓,直到落到耳垂那颗红色的耳坠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觉得这个寓意很好,我亲手为你做了一副耳坠,等成亲的时候再交给你。 送你的聘礼。 戴上去就别摘下来了,好不好? 是啊,我喜欢师尊,喜欢了很久。 你不要讨厌我。 晏离舟咬紧下唇,眼泪无声滚落。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呀? 除夕夜,晏离舟一个人坐在灀雪院中,千山月想陪他,被他嫌吵赶走了。 千山月临走前还委屈巴巴看着他,叮嘱他道:我、我就去找丛霖玩一会,阿离你要好好的哦,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好吃的。 这么热闹的晚上,晏离舟反倒想一个人静静。 今夜圆月高悬,星辰黯淡,朔风带来一阵梅花清香。 晏离舟躺在躺椅上,胸前的系带散开,狐裘松松垮垮垂在他肩侧。 他像感觉不到寒冷,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雪地里出现一串脚印,晏离舟无知无觉,直到一双冰冷的手贴上他的下巴,那人替他将肩上的狐裘重新盖好。 晏离舟缓缓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双眸。 琉璃瞳霎时被眼泪覆盖,泪珠顺着面颊滚落。 晏离舟捧住那人的脸颊,笑容难堪,呢喃自语,我又在做梦了吗? 那人将朔风遮挡,倾身贴近他的额头,话语里含着疲倦的沙哑与浅笑。 我想起师尊还没给我答案,我不甘心,就又回来了。 师尊,你喜欢我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菜,如果有看不懂的小可爱可以看下 前世众口铄金中诞生心魔,心魔想要顾沉戈的身体与位置,引导烛魔之战发生。 顾沉戈太厉害,心魔要借无尘的手杀了顾沉戈。心魔引诱朝漉,想让无尘渡劫失败,这样与顾沉戈打起来才能两败俱伤。朝漉不干,他被心魔蛊惑已经解脱不了,决定自杀保护无尘。 心魔欺骗众人,以为是顾沉戈掳走朝漉杀了朝漉。 烛魔之战已经开始,无尘知道朝漉自杀的原因,可为了保护其余人,还有被心魔打碎的朝漉的魂魄碎片,决定和顾沉戈同归于尽。 顾沉戈的元神跑了,附身在还是小白蛇的晏离舟身上藏了起来。 无尘将小白蛇捡了回去,制造傀儡朝漉自我安慰(做不到自欺欺人) 晏离舟被身体里的顾沉戈养大,残留的心魔被无尘的执念激发。 心魔又想要晏离舟的身体,蛊惑晏离舟去虚渡山修行,获得更多的力量。 顾沉戈保护晏离舟选择用自己封□□魔,他将晏离舟送去了现代过更好的生活。 顾沉戈没料到无尘已经被心魔占据,无尘一直伪装的很好,他封印的只是一部分的心魔。(心魔很好杀死,因为无尘执念太深,滋养着它,它才一直活着) 为了朝漉的魂魄碎片,无尘将沉睡的顾沉戈唤醒,顾沉戈不让无尘得逞,弄出两个分/身混淆视听,不让无尘找到。 顾沉戈喜欢晏离舟,无尘知道只要晏离舟在,顾沉戈一定会回来找晏离舟的。 无尘做出一个假的晏离舟引诱顾沉戈跳入陷阱(三个徒弟被虐的原因) 无尘计划快得逞的时候,晏离舟刚好掉入书中,顾沉戈也因为晏离舟回到了前世。 第83章 番外 月明星稀,房中皆是窗外白雪的倒影。 晏离舟刚睡下没多久,有人从半开的窗户溜了进来。 晏离舟指尖一点,桌上的烛火瞬间点亮,同时也照亮了一脸做贼心虚的顾沉戈。 师尊。 晏离舟捂嘴打了个哈欠,眼中沁出些许泪光,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他问的不是你做什么,而是你去哪了。 听到晏离舟的抱怨,顾沉戈笑而不语,三两步走到床前。 不等晏离舟坐起,顾沉戈脱下身上挂了雪的外衣,他动作自然爬上晏离舟的床,将晏离舟搂在怀中。 晏离舟放任他,将后背靠在身后的胸膛上。 顾沉戈回来后,晏离舟放下所有矜持,几乎是顾沉戈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往日他就偏爱放纵顾沉戈,现在顾沉戈想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顾沉戈的命是荼弥救下的。 无尘捏碎顾沉戈心脏的那瞬间,待在顾沉戈体内的荼弥迅速用千丝线修复了顾沉戈的心脏。 顾沉戈消失的那几日一直待在荼弥用蛛丝结成的茧中,荼弥消耗了半生修为换得顾沉戈的性命,他自己变回了原身,或许要修炼百年才能再修成人形。 晏离舟只以为荼弥是忠心护主,他不知道的是,顾沉戈是与荼弥做了一场交易。 无漾欠了荼弥几百年的工钱,他将魔窟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拿去填上了,才让大发善心的荼弥出手相助。 顾沉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盏琉璃灯,贴着晏离舟的脸颊,笑道:我之前不是说,会给师尊拿回奖品吗,我特地去将这盏灯拿了回来。 人都散了,弟子大选自然不了了之。 晏离舟惊叹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接过那灯仔细欣赏。 这盏灯与普通的花灯没甚区别,顶部用白色琉璃雕成的九瓣莲被暖黄烛火晕染,倒映出火光的颜色,精致的雕花灯面栩栩如生,唯一不同的是,它的灯芯放着一颗硕大的琉璃珠。 这有什么用? 顾沉戈抓过晏离舟的几缕发丝在掌心把玩,反问道:师尊还记得苍鹭宫的修罗珠与你体内的琉璃珠吗? 晏离舟蹙眉,更加不解,这两个珠子不是一样的吗? 两颗珠子外形相似,晏离舟一直以为从他身体里吐出的珠子就是苍鹭宫白芨留下的那颗珠子。 不一样。顾沉戈将下巴搭在晏离舟肩上,解释道,修罗珠能将人带入最恐惧的梦魇中,而琉璃珠是追寻一切的答案。 顾沉戈的手指轻触灯芯中的琉璃珠,嗤道:戚灯大师做的这盏琉璃灯确实没什么特别的,能将世间百态尽收眼底,都是因为这颗琉璃珠,而琉璃珠和修罗珠都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晏离舟微微诧异。 顾沉戈:我说错了,应该是我送你的东西,戚灯那小儿竟然私自偷盗你的东西,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晏离舟有一点难受,顾沉戈想起了前世所有记忆,而他却没有。 因此,顾沉戈有时候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顾沉戈将琉璃灯扔到一边,突然发难将晏离舟压在身下,他的唇落在晏离舟额间的红痕上,笑道:不要为这点事情而难受,师尊想不起来也好,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 晏离舟被他深情的目光注视,脸颊悄悄涨红,他移开视线,不自在道:什么事? 顾沉戈掰过他的脑袋,让他与自己对视,我喜欢你。 说完,不等晏离舟回应,顾沉戈低头堵住了那双薄唇 * 晏离舟做了一场真实的梦。 他从出生便有灵识,刚从蛇蛋中钻出来的时候,他被成百上千的蛇群给吓得哇哇大哭。 他原身是条小白蛇,却害怕蛇。 连群蛇们说他是五彩斑斓的蛇群中最漂亮的一个崽,都不能安慰到他。 他出生没多久,天空就飘来几缕黑雾,或许是他嗓门太嘹亮的原因,那缕魔气在蛇群中挑选了他附身。 他还没哭完,就被身体里一道虚弱的声音给叫停了。 再哭,我就把你杀了炖蛇汤。 晏离舟吓得立刻闭上嘴巴。 紧接着,他就被尚且年轻的无尘仙尊捡回了无尘宗,无尘仙尊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晏离舟。 他还有两个师兄,一个叫瀛朝雪,一个叫朝漉。 或许是年龄原因,两位师兄虽然爱护他,可不愿意带着他玩。 幸好,他已经给自己找到了伙伴,他身体里住着一只叫做顾沉戈的魔物,这是他的小秘密。 顾沉戈喜欢逗他玩,讨厌他没日没夜的哭。 晏离舟也没有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我、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自己就掉了。晏离舟吸吸鼻子,委屈地蹲在地上抹眼泪。 他哭得原因是,瀛朝雪和朝漉又去后山抓蛟玩了,他们两个不愿意带着他。 顾沉戈在晏离舟身体里抓心挠肺,他想让晏离舟别哭了,他这辈子就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结果待在晏离舟身体里短短几年,他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他怎么就想不开附在了这条小白蛇身上? 原以为未开智的小妖最好控制,结果这条小白蛇还有点本事,从出生就开了灵智。 他现在想走都走不了,只能陪着晏离舟。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是师尊教导他的,这点上,晏离舟没办法和顾沉戈达成共识。 晏离舟将眼泪糊了满脸,浓密的眼睫上挂着泪水,他瘪起嘴,小声抽噎道:你、你不要凶我,我、我努力不哭还不成吗? 说完后,他觉得更加委屈了。 他被迫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成熟,小孩子爱哭点又怎么了? 眼泪开始不可收拾,顾沉戈叹了口气,他夺走晏离舟身体的掌控权,结果,换成他蹲在角落哭个不停。 这具身体,还真是眼泪做的,连他都不能好好掌控 对不起。晏离舟拿回自己的身体,小声道歉,沉戈,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沉戈:算了,你想哭就哭吧。 晏离舟:我以后尽量忍住,你别扔下我,师兄们都不陪我玩,只有你最好,愿意陪我玩。 无尘仙尊常年闭关,两位师兄从十二岁后开始云游四海,晏离舟几乎处于散养状态,他从小到大都是顾沉戈一手教导过来的。从牙牙学语到现在,顾沉戈从未离开他身边一步。 顾沉戈一直待在晏离舟身体里,晏离舟自然知道顾沉戈的一些秘密。 比如他是那位作恶多端的魔尊,比如,顾沉戈经常会被梦魇惊醒。 残存的心魔借着无尘的执念再度重生,顾沉戈被心魔缠上,从前能置之不理的他,自烛魔之战后,终于被心魔瓦解了意志。 他的心魔在于,众人的误解。 十四岁那年,晏离舟趁顾沉戈还在睡觉,偷偷去藏书阁翻找了关于魔尊的书籍记载。 等他将大致内容仔细看完的时候,顾沉戈已经清醒了,他的元神从晏离舟体内钻出,静静坐在窗沿上。 晏离舟仰头望着俊美无俦的青年,脸颊莫名涨红。 顾沉戈眉眼微挑,眸中却带着诸多愁绪,他将晏离舟脸上的碎发拨开,问道:阿离为何要看这些东西? 晏离舟:我想了解你。 顾沉戈的指尖划过晏离舟的眼皮,他面无表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不要看这些。 那上面都是假的,他们不了解真正的我,你不能被他们蛊惑,你不能厌恶我。 你不说,我也不会看了。晏离舟察觉到了顾沉戈的难过,他将那些书本全部撕碎,掏出一张引火符尽数烧毁。 顾沉戈盯着那片火光出神,突然问道:阿离相信他们说的吗? 魔尊顾沉戈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他暴戾恣睢,嗜杀成性 晏离舟:沉戈很好。 顾沉戈紧张地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晏离舟的下文。 晏离舟走到窗前,他轻轻靠近顾沉戈,将头倚靠在顾沉戈的肩上,轻声道: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沉戈,我有个心愿。 嗯? 我希望你永远都能陪在我身边。 眸底的黑暗被天光照亮,不需要过多的安慰和言语,他已经知道晏离舟的答案。 顾沉戈搂紧了晏离舟,他将头埋进晏离舟的怀里,良久后才答道:好。 顾沉戈的心魔逐渐膨胀,他快要无法控制心魔,心魔却想要沾染晏离舟。 某日深夜,顾沉戈看到晏离舟被心魔蛊惑着走向虚渡山,他在广阔的雪原上行走,顾沉戈追在他身后不停呼唤他。 大雪纷飞,顾沉戈没有拉住晏离舟,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了雪中。 他被暴戾的情绪充斥,他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知道自己将一个人按倒在雪地里,他掐住那人的脖子,那人的嘤咛传进自己的耳里。 他知道这很危险,他该松手,可是身体不受控制。 白皙的双手拨开细雪,那人没有挣扎,反而温柔地将他拉入自己的怀中。 我好痛,你松手好不好 沉戈我、我死了谁还能救你你该怎么办? 顾沉戈清醒后,发现自己跪在雪地中,他的身下躺着一个停止呼吸的少年,他恍然间看到了一双毫无生气的琉璃瞳。 顾沉戈尖叫着从睡梦中坐起,汗湿了满身。 他抱着晏离舟的身体蜷缩在角落,晏离舟的身体冰冷刺骨,衣服上还沾着霜雪融化后的湿痕。 他瞬间明白,心魔又蛊惑晏离舟去了虚渡山。 顾沉戈喘着气,第无数次将心魔湮灭在自己体内。 分卷(88) 可那样没用,它还会再来的,这次,它逼着自己在梦中杀死了晏离舟,那下次呢?下次会不会梦境成真了呢? 曾经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魔尊也有了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只能躲在晏离舟的身体里,用晏离舟的妖气掩盖气息。他力量还未恢复,他不能暴露,一旦被发现,他会被那些人追杀,他会连累到晏离舟。 他答应了晏离舟,要永远陪着晏离舟。 晏离舟的生辰在盛夏,瀛朝雪和朝漉陆续回来陪他过生,连无尘仙尊都特意出关来陪他,晏离舟忙碌到晚上才有了休息的时间。 顾沉戈等到现在,胸中堆积了无数怒气。 晏离舟凑到他身边,伸手问道:沉戈,我的礼物呢? 顾沉戈扭过头,不理人。 晏离舟:沉戈? 顾沉戈:原来你还记得我。 晏离舟好笑道:我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呀,你今天怎么了? 顾沉戈的郁气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抚平,他还装着生气的样子,任晏离舟在他身旁转来转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等到晏离舟快哭的时候,他才收敛态度,一把揽过晏离舟的腰,带着他走到院中的吊椅上坐下。 吊椅是晏离舟儿时瀛朝雪替他做的,对如今两个成年人来说,有点不合适了。 顾沉戈动作自然地将晏离舟抱在怀中,晏离舟靠着他的背,丝毫不觉得这太过亲昵的姿势有什么。 顾沉戈手一挥,一盏缀满琉璃珠的莲花花灯出现在晏离舟手中,它呈现阴阳两面,一面的琉璃珠较为黯淡,一面澄澈明亮。 晏离舟睁大双眼,伸手触碰灯面上被灯火照亮的琉璃珠,惊叹道:这是什么? 顾沉戈: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吗? 晏离舟想要像瀛朝雪、朝漉那般云游四海,可他太胆小,加上顾沉戈需要静养,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陪顾沉戈留在了无尘宗。 顾沉戈知道晏离舟在迁就自己,他特意为晏离舟做了这盏灯。 你无聊了,只需拨动其中一颗珠子,你就可以看见世间百态,修罗珠包含人生八苦,而琉璃珠能为你解答所有的困惑。 他做这盏灯的时候,曾想过,就给晏离舟看世间所有的美好吧,不要让晏离舟沾染到一丝黑暗。 他又想,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什么都不懂的晏离舟该怎么办? 晏离舟不是小孩子了,他需要明白世间险恶。 他本身就是黑暗,而他的阿离愿意牺牲自己,坠入黑暗中。 他不能为晏离舟开辟一条光明的道路,那就在黑暗中保护他吧。 天劫将至,顾沉戈站在妖邪盘踞的虚渡山中,他怀里紧搂着昏迷的晏离舟,他贴近晏离舟,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愿接受所有的不幸,只愿你无灾无病,平安顺遂。 阿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 晏离舟从噩梦中惊醒,他满头虚汗,不停喘着气。 屋内烛火早就灭了,床头那盏琉璃灯在黑夜中闪烁幽光。 晏离舟的视线落在十指紧扣的手上,顾沉戈睡得很沉,睡梦中依旧紧紧牵着他的手。 他俯身抱住顾沉戈,眼泪扑簌簌往外落。 顾沉戈不是小说中的人物,他就是自己的顾沉戈。 前世,顾沉戈不惜葬送自己,也要将他平安地送入轮回之境。 他享受了二十多年的美好生活,而顾沉戈被无尘制造的假晏离舟百般虐待。 无尘折磨着顾沉戈的三个分/身,就在无尘将要取得朝漉的魂魄碎片时,他恰好回到这里,而顾沉戈追随着他回来,打碎了无尘所有计划。 他的话仿佛成了顾沉戈的一个魔咒,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顾沉戈都会拼尽全力走到他的身边,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沉戈,我喜欢你。 * 山涧漫起白雾,藏在竹林深处的竹屋飘起炊烟。 晏离舟将搅好的蛋液放进锅中。 炉灶边,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狼正拼命往炕里塞着木柴,它的脸早被烟气熏成黑炭。 晏离舟盖好盖子,轻轻一瞥,笑出了声。 他拧干湿帕,走到白狼面前,替他擦去脸上的黑灰。 祁白茶变回人形,羞红着脸看向一脸认真的晏离舟,晏离舟擦到一半,被祁白茶握住了手腕。 脸还脏着呢,别乱动。 师尊。祁白茶将双手摊开,撒娇道,手上也有。 晏离舟:让你生个火,你是在炭火堆里滚了一圈吗? 晏离舟放下做到一半的午饭,将狼崽丢进了后院的温泉池内。 狼崽从水中钻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又重新变回了人形。 他眨着湿漉漉的琥珀瞳,渴望地看向岸边的晏离舟,师尊要一起洗澡吗? 晏离舟:我不。 他怎么不知道祁白茶的目的,他不讨厌泡澡,但讨厌跟顾沉戈每一个分/身一起泡澡。 祁白茶靠在池边光滑的巨石上,冲晏离舟轻笑,他眼神太过纯澈,晏离舟不自在地扭开头,耳朵早已红透。 过完新年,晏离舟就从灀雪院搬到了雾凇山山脚下,这里十分安静,顾沉戈特意在外面设了几层结界,没人会来打扰他们。除了经常不看眼色的千山月。 千山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自愿接手照顾荼弥的重担,一剑一蛛相处十分不融洽。 晏离舟也没精力去管吵闹的两个小家伙。 某次夜深,千山月突然闯入他和顾沉戈的院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顾沉戈一怒之下,隔天一早就在几里开外给千山月建了个单独的小房子,将千山月和荼弥赶去了那里。 晏离舟替祁白茶擦完背,可能是野兽的习性,祁白茶有个坏习惯,放开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爱穿衣服。 此刻,晏离舟站在祁白茶身前,动作娴熟地替对方穿上衣,祁白茶有意无意用膝盖碰碰他的腿,或用手撩拨他的发丝。 别闹。 祁白茶轻笑,弯腰与他额头相抵,薄唇落在他唇上,笑道:师尊,别穿了,等会还要脱的。 你滚。 室内的温度和气息经久不散,荒唐过后,晏离舟被祁白茶抱着坐在镜子前。 晏离舟再次睁开眼,抱着他的人已然变成了无漾。 他困倦地窝在无漾怀中,手指都还在发颤。 无漾笑着吻了吻他额头,开始替他束发。 晏离舟盯着镜中的人影发呆,他脖子上的那颗耳坠被无漾拿走,戴在了右耳上。 他接受了无漾的聘礼,两人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晏离舟脑子还不清醒,想起之前的事情,随口道:这耳坠挺好看的,成亲的时候,你还会做这些吗? 无漾说,成亲的喜服与佩饰都由他来准备。 晏离舟只是随口一问,无漾笑了笑,遗憾道:可惜,没有那么好的材料了。 晏离舟好奇道:为何? 无漾竟然也有买不到的东西。 无漾捏了捏晏离舟的耳垂,低头在他颊边吻了吻,笑道:因为,这是用我的骨灰做的。 晏离舟想要他的命,他从一开始就选择将命交到晏离舟的手上。 晏离舟立刻清醒,无漾毫不意外在他脸上看到眼泪,他叹息一声,将晏离舟紧紧抱住,调侃道:刚才还没哭够吗?我不希望你的眼泪是因为这些小事而流,我倒希望你能在床上的时候多哭会。 晏离舟瞬间憋回眼泪: 无漾的薄唇顺着晏离舟的脸颊滑到他的唇角,刚才折腾太久,他的眼眶还是红的。 腰部抵上桌子的边沿,无漾将他压在了桌上,梳好的头发再次散开,红色发带将两人紧扣的十指裹住。 无漾吻掉晏离舟的泪水,阿离,和我成亲,你开心吗? 晏离舟点头,低低嗯了声。 无漾笑了,他的指尖拨弄晏离舟,诱哄道:那成亲后,是不是可以改口了? 晏离舟:嗯? 无漾:在人间,成亲后的小娘子都是怎么称呼对方的? 晏离舟:你别闹。 无漾:叫不出口?那换个称呼也好,你最近不是很爱看书生和小狐妖的话本吗?狐妖情动的时候,书生都叫他什么? 晏离舟脸颊蹭的一下涨红,他、他竟然看了那些东西 无漾:阿离,我忘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晏离舟捂住脸,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书生压着小狐妖,边动作边喊着小浪货的画面。 他气道:哪有人喜欢被这么叫的? 我就喜欢呀。无漾眉眼微敛,拨开晏离舟的手,用手指轻抚晏离舟的唇畔,我想听,阿离叫给我听。 你不要脸,晏离舟咬住在他嘴里兴风作浪的手指,狠狠瞪向身上的人,顾沉戈,你给我出来。 无漾在他面前变回顾沉戈的模样,晏离舟指着他,怒斥道:顾沉戈,我不是跟你说过,少看那些话本吗? 这都是学的什么? 顾沉戈一脸委屈,将头埋进晏离舟的怀里,像只耍赖的大猫般不停摆动。 师尊,你就依我这一次吧。 晏离舟:我不! 顾沉戈:师尊,求你了。 我不。 顾沉戈双眸含泪,阿离,我只有这一个心愿。 你每次都是这一套说辞。 顾沉戈轻笑,你不回答,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我就没见过那么奇怪的要求的。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谢谢看到这的小可爱,鞠躬。 下本写我钓了渣攻的白月光[重生] 这本是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