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茉莉》 01 茉莉和贺云楷的开始很简单,他有钱,她卖身。 其实也不能说是卖身,只是在夜场做服务生,免不了被误认为是出来卖的坐台女。 茉莉经常在周一凌晨四五点走出酒吧,一些男出租车司机围在门口,朝她吹口哨。 阴阳怪气地叫她:“小姐小姐小姐,上我……的车?” 本就喝多了酒,再看到这些猥琐的面孔,茉莉感觉天旋地转,立刻就能吐出来。 但她能忍。 她能忍住。 被人侮辱了不会生气,还能忍着卖个乖陪个笑,当作无事发生。 心情好时,她会回一句:“别费力气了,我可坐不起早班出租车,贵死了。” 司机追着她:“妹妹你要坐的话,免费,我不收你钱。” 下流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野狗垂涎般令人不舒服。 茉莉不再理会。 在酒吧待了一夜的她,脸上的妆已淡淡晕开,长发凌乱,短裙皱巴,迈步间隐约能看到细白的大腿根部。 长腿,纤腰,薄背,配上一张困倦的在残妆中仍显清丽的小脸。 她整个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恰似一株雨后茉莉,勾人又易折,无害又温柔。 有些司机会直接上手拉她,茉莉轻巧避过。 回头淡淡笑道:“你给我免费了,又从哪里去找钱交给你老婆?我涂的香水味儿大,怕你老婆一闻就知道。大叔你不怕,我还怕呢。” 夜场混出来的,一身风尘习气。 尽管她才十六岁。 茉莉真名姓许,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许茉。 她还在读书的年纪,嫩得一看就知道是学生,她一直宣称自己在附近高职混文凭。 但其实她才高一,读的是本市最好的北宸外国语学校。 很难相信吧,过着她这样日子的人,还能以中考全市前列的成绩进入北宸。 好多有钱人家的孩子,没日没夜的补课,找名师辅导,甚至都摸不到北宸的最低录取线。 而许茉却能拿一份优渥的奖学金,免费入读。 许茉领的奖学金名字叫“新贺乾坤”圆梦助学奖。 那个贺,是她同班同学贺云楷家的贺。 许茉来自郊区民校,在北宸没一点人脉,所以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一切信源都是她的第一任同桌许嘉月同学。 嘉月个头不高,圆脸,剪着波波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大圆框眼镜,爱穿白衣服,像熊猫一样圆圆滚滚的可爱。 从她口中,茉莉知道了班上起码百分之五十都是择校生。 所谓择校生,就是成绩不够,但家里有门道,交得起天价择校费的学生。 本校传统,择校生和正取生互相看不上。 在七班,刚开学就有点势不两立,互争班级大权的意思。 毕竟各自同桌互报姓名之后,第一句问候就是:“你是考进来的吗?多少分?” 如果不是,分太低,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也有自豪的,比如李寄舒,叁百多分一样读顶级名校。 为啥?因为教育局局长是他爸。 许嘉月和李寄舒是初中校友,她告诉茉莉:“除了李书记……” 噢……李寄舒名字倒过来念,音同“书记”。他爸又是做官的,所以外号就叫了李书记。 “除了他,我们一中之前的校草云少也分在了在我们班。” 第一次听到“校草”“云少”这些名词时,许茉浑身寒毛直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田娇歌,都在我们七班!他们几个都是择校生,我们正取生肯定会被压得死死的。” 尽管茉莉没时间去看那些玛丽苏雷剧小说,但也略有耳闻。 这感觉太正宗了。 “你好像个npc啊。”她忍不住对嘉月说,手指戳她的手臂,“一键触发对话。” 吱吱吱……跳过剧情。 茉莉觉得无聊不愿意听了,她困了想睡觉。 刚趴下,嘉月疯狂摇醒她。 嘉月推高眼镜,眼中精光闪烁,发布任务:“你应该去竞选班长,你不是第一名吗?许茉。你应该带领我们正取生,把他们的势头狠狠地压下去。” 许茉忍不住笑了:“你是不说了吗?我领的奖学金都是什么少爷家提供的,我疯了才去惹他们。” “宁折不屈,别为五斗米折腰!” “那不是五斗米,是一学期一万块。你可别指望我,让我遇到贺少爷,我就是他的马前卒座前狗。” 嘉月痛心疾首:“你这个叛徒。” 茉莉太忙了,她没空关心班上那些幼稚园分帮派的事情,学校对她来说真就是个听课的地方。 她连朋友都没交,高一开学这么久,班上的同学除了嘉月,统统对不号。 倒不是她清高装腔作势,而是她工作日晚上在仁和路便利店打工。 那附近写字楼多,熬夜加班的人更多,她晚间很少有时间休息。 白天到了学校,不得不补觉。 不重要的课程,活动课,课间休息,她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嘉月说:“许茉,其实你也挺出名的。全校都知道的睡神。” 许茉上周在升旗仪式上晕倒了。 全校师生俱在的集会,她站着站着,突然咚一下摔在了地上。 那时教导主任在台上训话,下面突发骚乱,以高一七班许茉的位置为圆心,传染一大片。 起先周围人说:“看,那边有个女生晕倒了。” 不到叁秒,传成了:“哇,高一有个女生猝死了。” 一片哗然,所有学生都踮脚尖朝这边张望,看热闹。 茉莉的班主任杨瑞是位叁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偏胖,身型看着像猫和老鼠里的女主人。 她急坏了跑过来,蹲在地上查看情况,却听到一声声呼噜从茉莉的喉咙里均匀地传出来。 这……她…… 随后赶来的校医确诊:“没事,真的只是睡着了。” 许茉经此一战成名。 走路上常有人指指点点地笑她,嘉月都不愿和她一起去食堂。 “丢死人了许茉,到外面别说你是我同桌。”嘉月这话挺伤人心的。 不过许茉哪里有空操心这些呢? 丢脸就丢脸吧,不丢钱就行。 02 十月国庆长假,茉莉起先没去夜场打工,而是去了景区。 s市是热门旅游地,每逢假期,巨量外地游客涌入,去景区卖小玩意收入颇丰。 但她今年时运不济,长假第叁天就被保安逮住了,罚款一千,永久禁止入园。 没办法,她只能回去打工。 她在夜场上兼职的时间自由,想去时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招她做兼职的麻美姐,是北淮路那片儿夜场上的把头。 年龄不到四十,因为吸毒,整个人瘦的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架上,声音沙哑似乌鸦低语,唯有一双眼还透露出她的精明凶狠。 麻美姐手下有许多妓女,从十七八岁到叁十五六的都有,大多都吸毒,以卖淫养吸。 茉莉有时会在她们身上看到自己未来的样子。 尽管她竭力避免变成那样。 麻美姐对茉莉很好,曾多次交代手下那些人:“这还是个小孩子,出来赚点生活费,你们别带她走错了路。” 她也私下叮嘱茉莉:“这就是个垃圾场,踩一脚就烂根儿,烂了根到外面就站不住,只能一辈子腐烂在里面。许茉你要是够聪明,就别再走阿贝的老路。” 阿贝,是茉莉的妈妈,也是麻美姐的旧日好友。 记得几个月前茉莉初见麻美姐时,她两双浑黄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盯得她发憷。 久久之后,对她说:“你真和阿贝长得一模一样,脸瓜子漂亮,但你妈妈阿贝就毁在漂亮上……可惜了,都是好姑娘。” 很多人提起妈妈阿贝,都是一声惋惜哀叹。 但茉莉已经不太记得了,那个在她很小时候就去世的女人,只剩下姥姥口中的一个反面教材。 姥姥病中迷糊时,会用老家的方言唤她:“小贝啊,全家都给你败光了。爹爹哥哥都为你死了。你还要跟那个男人去鬼混。” 认清人之后又哭着说:“茉莉,她十七岁就生了你,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我的女儿,你的妈妈,她叫许宝贝,姥姥的心肝宝贝,她回不来了。我想她,茉莉,我想我的宝贝。” 姥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她一生朴实善良,却不想丧夫丧子丧女,只剩一个外孙女还在跟前。 “你妈妈一生都害在那个男人身上,我们全家都害了在那个男人身上。” ...... 那个男人,就是茉莉的爸爸。 茉莉不知道名字。 其实在报纸上读到过,只是不愿意记住。 不是什么大人物,登上报纸不是好事情,而是他被枪决的新闻。 那个男人的罪名是: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茉莉默认他就是个精子提供者,其余的一切无关。 反正她从来也没听说过爷爷奶奶这一方亲戚,只有姥姥和她相依为命。 几个月前,姥姥晒被子从楼梯上摔下了去,脑出血昏迷成植物人,直到现在都没醒。 医生说:“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功能退化,清醒的希望不大。家属尽早做准备。” 可是茉莉只有姥姥了。 求求你们救救她。 姥姥一直未醒,转入了康复院治疗。治疗费用社区募捐了一些,医院减免了一些,剩下的缺口要茉莉自己补足。 她十六岁。 要赚钱救姥姥的命。 茉莉原本没打算继续上学了,她找到了麻美姐,请求一份工作。 可惜,真的可惜了。 -- (啊,她好惨,考不了公务员了。) 03 茉莉中考成绩优异。尽管读的是破烂民办学校,但天资聪颖,看几遍教材和辅导书,就能反过去指导民校那群庸师。 反正不读了,破罐子破摔,志愿只填了一所,全市录取率最低的北宸外国语。 她的档案就这样到了杨瑞手上。 杨瑞在七月份联系新生时,给许茉打了许多次电话,每次都是已停机无法接通。 她转而联系许茉的初中班主任,辗转多方,才终于找到了茉莉现下的住所。 她租住在即将拆迁的城中村,一栋叁层楼高的老式红砖房里。 院子里有一颗碗口粗的柿子树,枝繁叶茂,七月时节已经挂上了青涩的小果。 茉莉住在顶楼的小单间,夏天没有空调,暑气炎炎跟蒸桑拿一样。 杨瑞第一次见到茉莉,只觉得这个女孩太瘦了,瘦到整个骨架像是一刀刀剜出来的,丝毫挂不住肉。 但看着并不病态,反显飘逸灵动。一双大眼睛黑得发亮,神采安宁,有几分早熟的淡漠。 她很懂礼节,见她热得浑身冒汗,立即从外面打了一盆清清凉凉的水,浸湿了面巾叫她擦擦。 随后又咚咚跑下楼,端来了切好的冰西瓜。 小房间布置得温馨,茶几上搁着一本书,书面翻开了向下倒扣着。 细看是本大部头名着,从市图书馆借来的。 书边有堆透明的塑料珠子,茶几下的地面上更多,显然是一边串工艺品,一边翻着书在看。 放弃学业,大概不是她心中所愿。 杨瑞通知她,几乎是命令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去上学。 没钱……她可以为她申请学费减免和生活补助。按照她的成绩,本来也能拿一份丰厚的奖学金。 茉莉为此心动,但她仍有犹疑,垂着头问:“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她可没什么能回报的。 杨瑞被她不安彷徨的模样刺疼,她叫她一声老师。 温柔相劝:“我做班主任的,当然希望班上有很多好苗子。我们每年都考核指标,所以请你帮个忙,一定要成为我的学生。” 茉莉很怕辜负杨老师,虽然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全心投入学习,但她从不迟到缺席。 即便周一凌晨四点才从酒吧脱身,也要赶去上六点半的早自习。 书包提前备好的,从酒吧出来,先去便利店买份早餐。 一个热馒头,配一盒纯牛奶,吃完就在便利店的桌椅上眯一会儿。 地铁站五点二十分开门,进站之后在厕所换上校服,简单洗漱整理。 最早一班车五点半准时到站,车厢空荡荡的,可以随意选个座位,十分钟车程到校。 学校大门开得很早,而教室门却要等班长来开。 班长是个女孩子,嘉月口中邪恶的择校生团体中的一员,传说中少爷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茉莉一直没记住名字。 娇娥还是什么,反正有个娇字,茉莉脑中自动选择了叫她娇娇。 娇娇每次来开门,见到她都会惊叹:“许茉同学果然是学霸,每周都来这么早。等很久了吧,抱歉抱歉,下次我一定会早点过来。” 茉莉原本以为像娇娇这样出身的女孩子,都是眼高于顶拿白眼待人的。没想到她本人这么亲和,蒙上一层金钱滤镜,她在茉莉心中的形象金碧辉煌。 不过挺尴尬,她赶早来就为了蹲在教室门口多睡一会,而不是勤学。 面对娇娇的赞美,只能“嗯嗯”以对。 十月开课又逢周一,许茉早早来到教室门口等娇娇。 但娇娇假期玩得太嗨了,起不来,提前把钥匙交给了贺云楷。 娇娇求他:“拜托拜托就这一次帮帮我,楷哥。我的班长还在试用期。反正你就住学校外面的公寓,早起十分钟的事情……” 娇歌给贺云楷连发十几条轰炸消息。 贺云楷半个字没回复,只甩了个付款码过去。 帮忙不行,供他鱼肉可以。 04.初见 贺云楷第二天一早来到教室门口,走过转角就看见一团黑影,以为是谁忘了扔垃圾。 走近一看竟然是个女孩子,坐在地上……睡着了? 他喂了一声。 茉莉迷迷糊糊地说不好意思,以为自己挡路了,把自己的脚缩回去。 她脚上穿着绿色系带凉鞋,没有涂指甲油,指头像旺仔小馒头一样圆润白嫩,乖巧地排列在一起。 她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干净清新的错觉。 她靠着墙面睡着了,乌黑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段雪白脖颈。 校衫略显宽大,以至于站着的人能看见她锁骨,以及胸部的沟壑线条。 贺云楷不爱管闲事,但也不冷漠,看到女孩子走光,出于风度提醒一下。 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叫她站起来。 茉莉重度缺眠中,几秒就能睡死过去。 贺云楷用脚踢了没反应,心中疑虑她是不是有什么疾病,猝死了? 他想起了那天在操场上睡过去的学霸,又是她吗?她是不是有什么嗜睡症? 贺云楷弯下腰去,用手推了推:“你醒醒,别睡了。” 茉莉还是没睁眼,肩膀自动躲他的手,却怎么都躲不开,恼怒伸手一把抓住:“姥姥,别叫我,再让我睡会儿。” 姥姥? 他声音听上去像她姥姥? 贺云楷啪一下拍掉她的手,继续用脚尖踢她,这下脾气暴躁了:“起来,你家没床吗?在学校过道里睡觉。” 茉莉正做美梦呢,梦到姥姥在院子里蒸包子,快蒸好了叫她起床吃饭。 被人摇晃,一屉包子摔地上了,她一伤心就醒了,心里窝火。 睁开眼遇上了贺云楷的目光。 双眼皮压着一对墨黑珠子,漂亮又有气势的桃花眼。 再看一眼,鼻若悬胆,长眉剑立,唇形完美,让人一时无法移开目光,神魂涤荡。 见色消气,茉莉人穷且俗。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贺云楷,但心头那一瞬间觉得,若真无聊到要选校草的话,她所有的票都会投给这个人。 茉莉起身脚麻,不受控制往贺云楷身上倒了一下,脸磕在他的胸膛上。 贺云楷没躲,闷声道:“你碰瓷呢?” 茉莉揉了揉鼻子,酒精和缺眠相互作用下,莫名其妙回答“:你身上好香。” 她声音甜懒,还不知羞地皱鼻猛嗅:“真好闻,你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嗯? 贺云楷没说话,她手一挥:“算了,肯定很贵,我买不起。” 要不说贺云楷是富家少爷呢,有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他第一反应就是:小事,我送你。 但毕竟不熟,他没开口。 茉莉从自己口袋里掏了一枚硬币,叫贺云楷伸手。 她把那枚硬币丢到他手心。 对着他笑:“谢谢你的香味,我不白闻,姐姐赏你。” 一毛。 她给的硬币是一毛。 把他当夜场男模调戏,但就给了一毛钱。现在马路上都捡不到这种古董了吧。 贺云楷看着她有点像发酒疯的样子。 他没交过优等生朋友,对好学生的刻板印象一直是“安静刻苦,不爱玩,绝对不会喝酒”这类型。 茉莉长得也像那种甜美干净、柔弱无害的女孩子。 本来不熟,但贺云楷忍不住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她笑嘻嘻地说:“我昨晚做贼去了,偷到了钱,刚刚分给你了。” 神经病。 但又挺可爱。 贺云楷想起了她名字,“许茉。” “是茉莉。” “小名吗?” “艺名。”她的表情挺认真。 贺云楷继续问:“酒没醒就跑来学校,你这是喝了个通宵?” 是的。 茉莉突然委屈,太辛苦了太辛苦了,她也不想这样。 可是生活就是没办法。 贺云楷见她没回答,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的表情是……脆弱?还是迷茫?或者是痛苦,复杂又引人入胜。 阳光未醒,天幕泛白,四野寂静,她就像一滴露水一样晶莹易逝。 只有他看见了她。 “你能抱抱我吗?”她问。 贺云楷心弦有一丝触动,她的声音太虚弱了,像是已经精疲力竭了,想要借一点力量,无论眼前的人是谁。 “不能。” 但他拒绝,他和她又不熟,纯属陌生人,他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 尴尬吗? “谁问你了?”女孩子撅嘴,嘁了一声,“谁问你了,我自言自语呢。” 她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贺云楷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侧了下头:“请让,我开门。” 茉莉正好堵在门口,真奇怪,“你又不是我们班的人,开我们班的门做什么?” 她不认识他吗? 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贺云楷感觉被侮辱了。竟然有人和他同在一个教室,却不认识他。 装呢? “不认识就要我抱?”他讥讽。 “你又没抱。”许茉无所谓。 05.拥抱 不认识,但能在他面前撒娇。 贺云楷以为学霸都规矩矜持,没想到今早遇见个不一样的。 “你这意思,我必须得抱了才让开门?土匪劫财,你劫色。” “别人抱我还要给钱,谁稀罕你抱。”茉莉人虽到了学校,脑子却还在夜场里游荡,表现得放纵又娇媚。 无辜的眼波传过来,贺云楷竟觉得喉头一紧,心跳微乱。 “免费的东西我看不上,花钱的东西可以试试。”他笑道,“你要多少钱?” 茉莉摊开掌心:“你看着给。” 贺云楷把那一毛硬币扔了回去,“爷赏的,不用找零。” 茉莉一看,撇嘴:“小气鬼。” 贺云楷笑出声,这不是你给我的? 茉莉也笑,眉眼弯弯,细长的五指一收,将硬币捏紧了,一毛钱也珍贵。 “抱抱我。”她仰头望着贺云楷,目光越过贺云楷的肩头,看到了他身后的天空。 快要日出了,一缕缕金光抢先跳跃出来,预告今日是个好天气。 昨天也许下雨了,但今天一定会是晴朗天。 不要放弃,茉莉。 贺云楷的拥抱很轻柔,左手覆在她单薄的肩上,像哄娃娃一样拍了拍。 就当遇见一个可爱又失意的陌生人,不知她为何低落,但他愿意安慰她。 茉莉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一股冷香,萦绕鼻尖。 “香香公主。”她竟然这样评价他。 贺云楷的手刚从她肩上收回来,凝眉,真后悔刚没直接掐死她。 “不用谢。”他冷冷地说。 茉莉笑着:“要谢的。为了感谢你,我给你变个魔术。”她走到栏杆前,指着天空,“叁二一,我送你今天的阳光。” 时机掐得正好。 一束光辉从她的指尖穿过,落到了教学楼的白瓷墙上,映出了一团金黄色的影。 贺云楷刚开打门,回头看逆光中的女孩,美得令人恍神,却口是心非损她:“幼不幼稚?” 茉莉反驳:“这叫浪漫。” 不过确实有点中二,小声地自我安慰:“幼稚就幼稚,我本来年龄也不大。” 贺云楷见她书包搁在栏杆上,大半部分悬空,摇摇欲坠,提醒道:“小心点,你的书包。” 但晚了。 书包受重力影响往楼下掉 ,茉莉下意识伸手去拉,一踮脚半截身子差点栽出去。 “喂!”贺云楷看着心惊,纵身拉住她手臂,胸膛贴在她的背上。 惊险的时刻,人体分泌过度的肾上腺素,就是那种要命的感觉,会让人误以为是心动。两颗心都跳得很快。 贺云楷责备她:“不要命了。” 茉莉只为救到了自己书包而开心:“呼……还好。” 贺云楷看了眼她手里的书包,皱巴巴的黑色帆布包,拉链口缝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红线,似乎是破掉之后自己补上去的。 手工拙劣。 贺云楷视线往下,看到了她的凉鞋,左脚一根带子尴尬地快要脱离鞋底板。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喝得宿醉来到学校,却穿得破破烂烂。有钱买酒,没钱买双体面的鞋子? 贺云楷出于礼貌,眼神划过一刹就离开了。 但茉莉还是察觉到了,她的脚趾不自觉往里缩了缩,想遮住那个断裂口。 青春期的女孩无事都要自卑叁分,更何况她确实捉襟见肘。 “进教室吧。”女士优先,贺云楷示意她先进。 茉莉看到了他手中的钥匙串,上面挂着粉红凯蒂猫,那是娇娇的钥匙。 所以他是娇娇的……他就是那个谁? 茉莉听说,他们以前在学校整人,把人拖到天台悬空倒挂,裤子都给人扒了。 又混又横。 想象中应该是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刮着断眉,臂上纹着青龙,谁多看一眼都要挨揍的形象。 谁知道……呵呵,他看着挺乖的。 留着标准的板寸,穿着干净透白的校衫,头圆鼻挺,唇红齿白,笑时还有浅淡梨涡。 越具有迷惑性,越是狠角色。 今日多有得罪,大哥……“你先请。” 茉莉很怂,这种人不敢招惹,她都后悔今天和他搭腔说话。 贺云楷没和她多谦让,抬脚先进去了,留给她一个宽阔如山的背影。 茉莉的位置在靠窗第四排,她自己选的。开学时第一名拥有第一个选位置的权利。 这个角落晨间昏暗,晚间能看天边日落,楼下小花园廊间种着一丛紫藤花。风景好,视野开阔,她很喜欢。 她眼角余光瞄到贺云楷坐在最后一排,尽头最左边,那个堆放垃圾桶和扫把的角落。 少爷……卧薪尝胆,不爽时方便拿扫把揍人。 贺云楷也在偷偷观察着她,那个女孩抽出书本,在桌上垒起一道高墙,然后躲在里面睡了叁节课。 这就是领奖学金的优等生吗? 06.池双 那日清晨之后,茉莉和贺云楷再无交集。 尽管在同一间教室里,但成绩和家世的不同,将他们分割在了不同的阶级和社交圈。 贺云楷和他的朋友们高调抢眼,他们就像这所学校的主人,漩涡的中心,校园里总流传着他们的事迹和八卦。 茉莉见过贺云楷被表白,倒不是她故意偷听打探,而是那个女孩的方式放纵大胆,简直是强行塞到人的眼皮底下,邀人观赏。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池双。 她直接站在七班的教室门口大喊:“贺云楷,你今天有空了吗,有空出来和我谈会儿恋爱。” 那时正值晚饭时间,教室里人很少。 但李寄舒、娇娇那伙人刚好在,围成一团讨论着游戏还是什么,茉莉不太清楚。 事主贺云楷和他们稍微隔了点距离,背靠着墙坐在自己的课桌上,戴着耳机,在玩手机。 那个女孩就这样闯了进来。 她的手机放着乐曲,自己配的诗朗诵:“收冰箱,收彩电,收别人不要的贺云楷。” 教室里爆发出笑声,安静的傍晚陡然嘈杂起来,大家一会儿看那个女孩,一会儿回头去看贺云楷。 茉莉一直注视着娇娇的反应。 当面挑衅,会撕起来吗? 她期待着一些狗血,毕竟她还相信传闻,娇娇和贺云楷关系特殊。 可是……娇娇的反应,比当事人贺云楷还激动。 她拍着桌子,像只土拨鼠一样嗷嗷叫着起哄。 她伸手推贺云楷,让他赶紧去那个女孩子面前,活像婚礼上帮着叫门,推波助澜的司仪。 他们那群人显然熟识那个女生,李寄舒叫她:“双姐,你现在在哪个班呢?” 女孩回答:“就你们隔壁。” 娇娇笑脸突然冷下来:“八班吗,乔恩兮班上?” 那女孩点头。 乔恩兮是谁?茉莉不认识,她连这个名字都只听了个含糊。 只见娇娇态度大变,连说不行不行,和乔恩兮同处一室的人,身上都会沾上令人恶心的味道。 她十指交叉弯曲,放到下巴处,“我真诚祈祷,所有和乔恩兮有关的人,都滚出我的世界,快滚快滚。” 池双不理她,追问贺云楷:“你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真荒唐,直到到现在,被告白的正主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过,茉莉差点忘了,这时才去看他的反应。 贺云楷摘下耳机,角度原因,他刚好抓住了茉莉投过去的目光。 他看上去很平静,被打扰但习以为常的样子。 茉莉偷摸吃瓜被正主逮住,一时羞怯,不知所措,下意识回过头去,假装写着试卷。 耳朵不受控制地听着动静。 贺云楷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清朗圆润,语气发懒,他回答说:“还有半小时上课,要不要去食堂,我请你吃晚饭。” 娇娇大声嚷嚷:“我不同意。楷哥你同意我不同意,不许你和她来往。” 娇蛮霸道,指手划脚,她却自有不让人讨厌的本事。 贺云楷对她说:“行,那你一起去,我也请你吃晚饭,走。” 这样……到底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茉莉眼中看着满纸数学题,脑子却想知道一个与她无关的答案。 贺云楷率先向讲台走去,走到池双身边,伸手拿过她的手机把噪音摁灭了。 “吵得我耳朵疼。”他说,“文明点,别打扰人学习。” 不止娇娇一个人跟着去了,李寄舒、蒋寒川、倪茜,秦令玺……他们那伙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了贺云楷和池双的身后。 不知道谁高喊一声:“喝喜酒,楷哥请客。”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出了教室门,吵闹的声音在楼梯转道弯,逐渐消弭。 他们结伴而行的背影,茉莉觉得很深刻生动,任何画师都无法临摹的青春模样。 那群人走了,教室里顷刻静下来。 春风已过,池水却不肯平静。茉莉无心解题,盯着天边晚霞出神。校园的树丛里倦鸟归巢,耳旁传来同学们淡淡地交谈声,她并未去留心内容。 只觉得那一刻很寂寞。 她也想有热闹的朋友,她想起了嘉月。 她也想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会是……贺云楷? 他的名字突然跳出来,茉莉吓得在纸上唰唰乱划,力道重得纸都被划破,课桌上留下一道轻痕。 那场表白很轰动,但过了没两天,茉莉撞见了女主角在校园里和另一个男孩子里接吻。 不记得是星期几的晚自习下课后,茉莉绕近路从小花园去后门回家。 花园林深路窄,灯光昏暗,小道上铺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夜间少有人迹。 那对男女靠在入口的路灯柱上,男生的手不规矩,往女生裙底钻。 两人一边摸一边亲吻,发出暧昧的呻吟。 这场面对茉莉来说不算什么,她在夜店见过顾客在厕所里不关门做爱,见过妓女蹲下去给男人口交,她已经免疫了。 只是那个女孩,被男人吻到脖子时,侧过来的脸,让她有点惊讶。 池双。 她几天前还高喊着……可能他们这群人就是这样,所谓的喜欢就像一场夏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池双不认识许茉,只看到了一个人影,有旁观者在场仿佛更刺激,呻吟声更加放浪。 那个男生抬眼看过来。 尽管灯光浑浊,茉莉还是清晰地认出来,他是……李寄舒。 茉莉这时才觉得尴尬,立刻转身跑了。 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贺云楷,因为是他的好朋友吗? 表面干净亮丽,实则混乱、糜烂、放纵、声色犬马。 07.靠近一点点 若要选一样东西来描述茉莉给人的感觉,贺云楷会选择“鱼”。 一尾红鱼,藏在亭午曦月不照的深林浅溪之中。 当你发现了她,你的目光就会不自觉追随她的浮游痕迹。 她在班上安静低调,上课不发言,下课不打闹。贺云楷从未见过她主动和任何一个人搭话,除了她的同桌许嘉月以外。 体育课时她站在女生队列倒数第叁个,热身动作做得认认真真,但只要一解散就立即溜到主席台边的台阶上,不用说又是打盹。 贺云楷有次打完球下场喝水的间隙,看到隔壁班几个女生朝她那个方向走过去。 其中一个女孩子推了推茉莉说:“同学,你能让一让吗,我们人太多坐不下。” 坐不下就到后面去,她先来的。 “那边有太阳,太晒了皮肤受不了,不想过去。” 摆明了欺负人,贺云楷隔岸观火,好奇茉莉会怎么做? “好吧。”他看她口型,猜她说的是这两个字。 她站起来把地方让给了那群女孩,随后自己离开了那片区域。 贺云楷盯着她,她一个人在操场绕了大半圈,最后找了个单双杠,把头挂在横杠上,像懒猫一样闭目眼神。 秋季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金灿灿的。清风吹动发梢,露出清丽白净的半张脸。她脆弱易惊,寂寞如仙,不愿理会人间。 一尾独自潜游的红鱼。 “你在上吊?”贺云楷忍不住走过去,开口道。 茉莉睁开半只眼,看到他,微微惊诧。 “你要用这个吗?”你要用我就让给你好了,她想不出贺云楷靠近的其他理由,准备撤离了再寻地方。 “为什么,难道不是你先来?”贺云楷奇怪地问,她未免太好欺负了。 “这是锻炼器材,而我没有在锻炼。” “那刚刚呢,你不是好好坐着吗,为什么要让她们?” 他怎么知道……茉莉的耳根子一下红了。 不是觉得丢脸,而是可能被他关注着一举一动的慌乱。 挺小一件事情,他怎么像在生气,他觉得她懦弱吗? 茉莉解释:“因为那是公共区域。就算不让开,她们也会在那里聊天,很吵。” 绝对会打扰她补觉。 贺云楷问出了盘旋在他脑海中很久的一个问题:“你每天晚上都干嘛去了?” “嗯……”茉莉想了想,蹦出两个字,“打猎。” 稀奇古怪的回答。 贺云楷挑了挑眉,正想说什么,远处有个女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楷哥,书记请客,你要喝什么饮料?” 茉莉见到她,脑子里不适时地冒出嘉月给她科普的八卦。 “他们叁个人从幼儿园就是一个班。书记,云少,小公主……” 相熟之后,茉莉有次忍不住吐槽:“嘉月,你能面不改色叫出这些外号,上辈子至少是个员外。” 以至于这辈子还念念不忘地搞封建。 嘉月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她:“恒享百货,田七金楼都是她家的产业。她是独生女,你在街上看到的每一家店铺,都属于她。外号虽然是调侃,但也蛮写实的,对吧?” ……茉莉颇为震撼,但一如既往地敷衍。 如同听说另一个星球的事情,太遥远了,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触。 倒是嘉月偶然透露自己父母都是一中的教师时,给茉莉羡慕嫉妒酸坏了。 那真是她梦想中家庭的样子。 有间小房子,有架小钢琴,有对慈爱的父母,晚餐会做香喷喷的香辣蟹。 不一定要香辣蟹,她才不会像嘉月那样挑食,父母做什么她都会乖乖吃下去。 茉莉她从来没尝过一日叁餐父母亲手做饭的滋味。 娇娇的到来扇起一阵繁复花香,很好闻,浓重却不晕人。 只让人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刚从百花深处行来,她就是明媚春光本身。 娇娇老早就看到了两人,很好奇贺云楷怎么和许茉站一起。 “你们在聊什么?”她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间转一圈,落在贺云楷脸上。 茉莉想悄悄溜走,把场地留给二位。 刚向右挪出一步,肩上突然重了几分,被贺云楷伸手按住,就像熟悉的朋友揽肩。 轻轻搭了一下,阻止她离开,随后手臂落在了她身后的单双杠上。 茉莉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清香,她很喜欢这味道。 贺云楷不想让茉莉离开,更不想让她当个局外人,就问娇娇:“你怎么做班长的?有人被欺负了,你不知道。” ……不止娇娇,茉莉同样满头雾水。 娇娇信了贺云楷的叙述,仗义十足地问:“她们不知道你是高一七班的吗?你的班长是我。报我的名字,这个学校你可以横着走。” 这个公主……不,这个班长传闻中是玛丽苏,但实际上是古惑仔。 茉莉又解释了一遍,娇娇听完不买账:“这是校园霸凌。” 茉莉纠正:“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让座。” 娇娇伸出纤纤玉指摇了摇,“不需要让,只要你喜欢,那里就是你的专属休息区。你是我的人,我罩你。” “我是你的班长。” 你口气听上去像我的教父,可爱到让人忍俊不禁。 娇娇非要拉着她去讨回公道,茉莉拗不过,求助贺云楷。 贺云楷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手腕位置,就势往他那边一带,她身形不稳,他扶了下她的腰。 浅浅地一扶,礼貌地松开,极有分寸感。 反让茉莉对他多了些好感,至少不像夜店那些男人,逮住机会狠狠揩油。 他对娇娇说:“李寄舒刚打完球还累着,你要去挑事被人揍了,我可懒得去救你。” “谁敢揍我?”娇娇不服。 “乔恩兮。”那几个女生正巧是八班的。 08.问 乔恩兮,在第N次听说名字之后,茉莉终于在嘉月的指点下,见到了本尊。 和她们同级,隔壁八班的班长。听说是奥数冠军,嘉月将她视为偶像,刚巧在校园遇到了,悄悄指给她看。 那女孩长相古典,打扮精致,校服平整如新,皮鞋擦得发亮,捧着一本书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阅读,封面是全英文。 茉莉和嘉月经过时,她抬起头来瞥了一眼,目光不善。 茉莉觉得她盛气凌人,但嘉月觉得那是强者气场,一路练习模仿,只恨自己不能立刻修炼成那样。 田娇歌和乔恩兮是算表姐妹,结的义亲,彼此称呼对方妈妈为干妈。 两家生意上有往来,称为世交。但两个小女孩关系不好,称为世敌。 乔恩兮从小样样优秀,万事都压娇歌一头。但娇歌不是轻易服输的人,随时都想着扳回一城。 上了高中,乔恩兮做了隔壁八班的班长,她田娇歌当然不能落了下风,一定要做七班的班长,且把七班建设得比八班更好。 大家都是家中有皇位要继承的人,谁还没点领导力在身上呢,哼…… 眼看着八班拿了优秀班集体,得了花环挂在教室门上。 七班……七班只得望门兴叹。 因为班长不和,两班有过几次小小摩擦,但真正结下梁子是在校运会的足球赛上,七班一轮抽签正好抽到了“兄弟班”。 球赛在周六下午,说好全班都去观赛,给本班队员加油助威,结束后一起去聚餐。 茉莉翘掉了。 周六她要去康复院陪姥姥。上午给姥姥擦擦身子,换洗被单。下午和姥姥说会儿话,写完作业,晚上再去酒吧打工。 她其实很想去看那场球赛,隐约想着:要不这周打工先暂停一晚? 但一到康复院,护士长暗示下个月的护理费要涨价,她躁动的心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她还是先考虑活下去的事情吧。 星期六的晚上,茉莉睡在酒吧。 随便找了个角落,蜷缩着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午后。 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电话给嘉月,询问:“昨天那场球赛怎么样,我们班赢了吗?” 嘉月接到电话很惊奇:“许茉,这是你家里的号码?” ......不是,她用的是酒吧前台的座机。 她自己手机摔坏了,没来得及去修,号码停机,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茉莉解释:“我现在在外面。” 嘉月向茉莉吐槽:“昨天我们和八班的人差点打起来。本来我们班有省青锋队的队员,是绝对能赢的,拿全校冠军都可能。但乔恩兮贿赂了裁判,他们耍阴招淘汰了我们。” “怎么知道的呢?” “班长说的,那个体育老师的儿子,在乔恩兮家的公司上班。” “噢。”茉莉觉得真复杂,只是一场高中生的球赛而已。 “对了!”嘉月突然大叫,随即又压低声音,捂着手机听筒怕人听到,“贺云楷!” 茉莉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朵蒲公英炸开了,细小的绒毛绕着心尖肉在飞舞。 “贺云楷,他昨天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嗯?” “他问我,你为什么没去看球赛,还问我你家住哪儿。我说不知道,他好失望的样子。” 茉莉心间的小绒毛越涨越多,堆得她如同云朵漂浮起来。 “他问这些干吗呢?”她似懂非懂地自言自语。 “你说呢?”嘉月微忿,“同校叁年,今年是第四年,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话,结果居然是问你的电话号码……肤浅的男人,果然都只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提到漂亮,茉莉就想起了麻美姐说的话,想到了妈妈阿贝,她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可能帮班长问的吧。第一次集体活动我没有去参加,班长要过问一下的。”茉莉想了个可能性,她不愿让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嘉月否定:“不可能,没去的人不止你一个,但他只问了你,他还暗示让我别告诉你。他就是看上了你,许茉,你要和大帅哥谈恋爱了!” 嘉月热爱八卦,此刻掌握第一手消息,更是激动无比,说话百无禁忌。 不过就算再激动,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生怕隔壁屋的爸妈听了去。 她爸妈管得严,不能聊太久,问许茉:“以后打这个电话能联系上你吗?” 周末晚上可以。 嘉月觉得有点奇怪,但她听茉莉提过她在外面打工,没作多想,顺手帮她把号码登记到了班级通讯录里。 09.别撩 球赛之后的周一,又是贺云楷来替娇娇开门。 娇娇没再拜托过他,是贺云楷主动找她拿的钥匙。 真奇怪,他一个从来不上早自习的人……就当他被夺舍了,娇娇乐得多睡会儿。 天气转凉,茉莉换上了秋季校服,长衣长裤,脚踩帆布鞋,书包垫在屁股下,抱着膝盖蹲在教室门口。 “许茉。”贺云楷走过来,直呼其名,好像已不再是陌生人。 他食指吊着一个牛皮纸袋,晃在她眼前,里面传出一股咖啡的焦苦味。 “给你的。”提神醒脑,别整天打瞌睡。 茉莉感到意外,但接了过来,掀开盖尝一口,烫得她卷舌头。 贺云楷问她:“周末做什么去了,来得这么早,早饭吃过了吗?” 茉莉没法说话,舌头被烫得赤红,吐出来晾了晾。 贺云楷从书包里拿出个叁明治,塞到她手里。 她问:“一共多少钱?” 贺云楷唇角一勾笑了,真有意思,“当我开早餐店的?” “是好心的外送员。”你长得就不像会做饭的样子。 贺云楷不去开教室门,长腿一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清澈的目光锁定她的瞳孔。茉莉不自在,侧头躲开了。 他出门太急,鞋带没理好,此刻蹲她面前,慢悠悠地系了个结。 茉莉看见他的头顶有一个漂亮的小漩涡,发茬比刚开学时长了些。发质黑亮硬挺,与白校衫迭加在一起,衬出了一个清澈明亮的美少年。 贺云楷笑道:“我系个鞋带,你脸红什么?” 你靠得太近了,茉莉往后躲,奈何身后是墙壁。她往侧面躲,他的头就跟着往侧面追。 他非要看着她眼睛,但她躲的就是这个,两个人因此在教室门口将头歪来歪去…… “许茉,你看我一眼。” “你看我一眼,就当付早餐钱。” 他声线撩人,让人心动他是天生的高手。 但论心如止水,茉莉是后天的高手。 有时候,羞与怒之间只有一厘之隔。 请别再勾引人了,贺云楷。 “我承认你很让人心动,长得帅又有钱谁不喜欢?今天看你一眼就当付钱。明天呢,是不是要亲你一口?后天呢,要不要上床?” “你对我感兴趣,我知道。所以你给我带了早餐,以后会给更多吧,玫瑰花包包首饰……我收礼物时当然开心,但你会送几次?” “你上完床就腻,玩开心了就走。” “我可能会真的喜欢上你,然后毁了我自己,最后我变成了妓女,在十七岁生下孩子。” “妈妈阿贝……不,等我的女儿在夜场卖酒时,会听说她的妈妈叫茉莉。” “请你别靠近我。” 茉莉将那杯热咖啡泼到了贺云楷脸上。 ……在她的想象中。 现实里她怂得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低着头,从包里抓了一把零钱。 刚想递出去,又觉得给太多了有点心疼,收回来数了数,最后给了十叁块。 她声音可温柔了:“谢谢你,下次别给我带了,我不喜欢这些。” 别来找她搞暧昧,她不合适。 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呢? 如果不喜欢咖啡和叁明治,他可以给她换成吐司面包配炸酱,鳗鱼寿司配可乐。 如果不喜欢送早餐的人……呵呵,那她绝对有麻烦了。 贺云楷没谈过恋爱,许茉是他的人生第一次,各种意义上。 他不是没脑子的笨蛋,心动之后并不莽撞,而是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很漂亮。 他承认,但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他并不是颜控。 她成绩很好。 说明她是一个聪明勤奋的人,很优秀。但他不是招聘员工,分数多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她看着很好欺负,别人要什么给什么。 是这样吗? 贺云楷做过一个羞耻的梦,梦里他脱光了许茉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 她就用那天在操场上的眼神看着他,委委屈屈地,偏嘴倔说:“我不怕。” 那让他更想亲她。 一低头,场景换了,他站在不知名的街道口,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 那个男人环着她的腰,把她堵在墙角,去咬她的嘴巴。 她躲都不躲一下,还抬手勾住那个人的脖子。 真会气人啊,梦里就气得他胃疼,气得他醒来浑身燥热睡不着觉。 “许茉”他默念她名字,觉得心角酥酥痒痒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烦躁。 真讨厌呀。 10.脾气 贺云楷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尽管有人开玩笑这样叫他。 他家庭情况复杂,上面有个大九岁的姐姐贺云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哥哥贺云卿。 他父母二人虽未正式离婚,但已分居多年,母亲旅居法国,半年一归。他从小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 小时候无论谁问关于父母的事情,贺云楷都会眼红发狠和人动手,现在长大了,才渐渐平和下来。 上了高中,胜利路的老宅离得太远,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喜挪窝,他只得一个人住进了校门外的星河大厦。 他爸贺仲珉给他安排了司机保姆,请了个助理叫小胡,说是s大管院毕业的高材生,来辅导他学习。 贺云楷很讨厌一回到家全是陌生人的感觉。 灯火辉煌,窗明几净,但你无法和身边的人交流。那些人盯着你,就像盯着一个货物,冷冰冰的。 小胡刚来的时候,喜欢查贺云楷的书包,每天一次。 尽管他叁令五申:不允许进他房间,不允许翻他的抽屉,不允许碰他电脑。两百来平的房子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就是别踏进他的私人领域。 但那些人根本听不懂,把他当小孩糊弄。 叁个人每天就像扫描仪一样盯着他的每个举动,一旦他犯错,他们就特别兴奋。 因为这证明了他们工作的必要性,可以向“贺总”邀功。 他爸贺仲珉本人常住s市,但贺云楷一年见不了他几面。他工作忙,又有小情人和私生子陪着,哪有时间分给他? 关于贺云楷的传闻许多是假的,但有一点绝对是真的,那就是他整起人来又混又横。 趁着周末,他把小胡叫到一处废旧停车场。 尽管小胡比他大了十来岁,但贺云楷一米八五的身高太占优势,直接连踢带踹将人塞进车里。 保姆和司机,由李寄舒和几个朋友捆住了手脚,安排在后座。 他坐驾驶位,锁上门窗,对车上叁人说:“今天我开车带大家转转,放松一下,每天寸步不离跟着我,辛苦你们了。” 众所周知,他没驾照,还不到年龄。 见他手指甩着车钥匙打转,小胡打心底害怕。 嘴没给他封上,仍在疾言厉色地威胁:“贺云楷,现在停下来,我们是为你好。如果你不听管教,我会向贺总报告你今天的行为。” 真他妈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他以为他谁? 贺云楷冷笑:“那你最好现在给他打电话,叫他来给我们收尸。” 司机年龄大些,赶紧哄他:“小贺先生呐,有事好商量,要去哪里还是让我来开车……妈哎。” 贺云楷踩动油门,发动机轰鸣,车子一秒往前冲出几十米。 “救命救命!小胡快打110叫警察来,报警,抓这个小畜牲去坐牢!”保姆最先崩溃,胡言乱语骂着贺云楷是疯子。 停车场虽然空旷,但叁面都是墙壁,场内为了分区,设了很多门和柱子。 贺云楷踩下油门,眼瞅着内墙的水泥墙面越来越近,竟然不会踩刹车,愣直撞了上去。 他真的疯了。 墙壁被撞出了裂缝,水泥块坍塌,尘土飞扬。车前盖破碎,前挡风玻璃被震裂。 汽车后尾两轮悬空之后重重落下,发出剧烈声响,车内的人和物都被震荡起来。 贺云楷的掌心被方向盘磨得发烫,虎口裂了一条口子。 另外叁人头磕在车内壁上,撞得鼻青脸肿。差个几厘米,碎玻璃就直接扎进了小胡眼珠子里。 还没见血呢,就都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不……贺总,我们……你怎么……”小胡语无伦次,不再是之前的人模狗样。 贺云楷不屑地瞧了他一眼,再次甩动方向盘,左转掉头,踩油门向前冲。 破裂的汽车盖,啪嗒啪嗒拍打着车身,一辆随时报废的汽车,被一个没有驾照的司机当成跑跑卡丁车来开。 任谁被绑上去都会尿裤子。 车拐过了几道弯,眼前出现一道水泥柱,在尖叫声中,竟然歪歪扭扭地避过。 刚松一口气,贺云楷嘴角扬起了作恶的笑容,他打右转方向,朝着最里面的一堵墙加速冲过去。 这样的速度撞过去,车一定会爆炸。 叁人之前还抱着他自己也在车上的想法,但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恐惧,年轻人最是偏激气盛,谁知道他是不是磕药了,富家子弟没几个干净的。 保姆已然呆滞,剩下两个大男人的尖叫声,竟然比汽车鸣笛还响。 贺云楷嘲讽地打了叁声喇叭。 在汽车即将撞上墙面时,眼疾手快地抹动方向盘,甩出一百八十度漂移大转弯。 汽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了火星子,印下一道黑色深痕。 破车向前滑行一段后,稳稳停下。 真以为他是疯子,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车上叁人已经吓呆,瞪着贺云楷的眼神又恨又怕,但不敢直视,一触上他的眼神,立刻收敛低下头去。 贺云楷解开安全带,笑得灿烂:“记得向你们的贺总报告,我今天学了开车,体验不错,有空我们下次再玩。” 恶魔说完下车了。 自有律师给他善后,人送医院,体检无大碍,和谈,该补偿补偿,顺便涨工资。 不出贺云楷意料,叁个人都没辞职,不过总算把他当人看了。 比如他对花生过敏,虽然算不上严重,但碰到了会起小疹子。 终于保姆记住了,做菜不加花生酱,她爱吃就私下添加。 贺云楷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他有脑子有手段,所以为什么……许茉? 总让他感觉有万般力都使不出来,她压根不接招。 11.无校服 看着茉莉时常打瞌睡,但第一次月考成绩出炉,她仍旧排在了全校前十。 嘉月对这个结果难以接受。 她觉得许茉太装了,虚伪。肯定在背地里偷偷用功,连她都瞒着,不够坦诚不够朋友。 月考之后,班上要重新排座位。许茉是第一名,她选了老位置。 嘉月排在班级第二十七名,她是正取生考进来的,现在却有两个择校生的成绩超过了她,真令人郁闷。 在嘉月之前,有个叫陈栋的男生想坐到茉莉旁边。 被她微笑着劝退:“这里是嘉月的位置哦,我为她预留了,抱歉抱歉。” 陈栋脸色一沉,不太高兴的样子,但也识趣地坐到了她后面。 终于轮到嘉月进来了,茉莉开心地向她挥手。但嘉月眼风都未向她那方扫一下,搬着书包凳子,径直去了教室左半边。 茉莉开口叫她,嘉月闷着头,当作没听见。 为什么,她不愿意和她做同桌了吗? 茉莉止住了声音。 班上一共四十九人,两人一座,最后只有茉莉没有同桌。 换作旁人,可能觉得落单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但茉莉并不在意这些。 她很难过,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没了嘉月之后,茉莉的消息更加闭塞,压根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有着什么样的新潮流。 她不知道,在学生会代代传承的努力下,学校终于通过了“无校服日”的提案。 第一次施行,在月考后的第一个周叁。 教育局对高中生制服有统一规定,北宸的校服是黑白色,夏季纯白衬衫配黑色百褶裙,春秋冬是黑白相间的运动套装。 学生们都嫌土气,特别是择校生,平常就爱在包包鞋子上显出不同。他们青春又多金,自然不爱千篇一律的东西。 相关通知在公告栏上挂了一周,茉莉匆匆路过几次,从未留意。 班级群年级群校园论坛里的讨论炸翻了天,但若非必要,她是万万舍不得开流量上网的。 脱离群众的后果就是:在周叁那天早上发现全校只有她一个人穿了校服来学校。 至少目之所及只有她一个。 从校门到教学楼,有一弯百来米的斜坡,秋日的银杏树金黄一片,但茉莉没心思去欣赏。 大家都花枝招展,精致靓丽,只有她一个人灰扑扑的,像裹了层抹布在身上。 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她,纷纷投来了好奇、不解、嘲弄、鄙夷的各色目光,如同一根根针刺扎入她的血肉里。 她感觉脚心有点发僵。 听见有人在问:“她谁啊?” 有人答:“好像是高一七班的许茉。” “她对学生会有意见么,大好的日子要穿丧服。”北宸校服黑色占比过多,常被学生如此吐槽。 “你看她的鞋子,这可能就是她最好看的衣服了。” “真寒酸。” “别这样说,她能听到。” ……不止能听到,她还想说一句谢谢啊,终于让她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然她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走错时空了。 虽然知道了今天是无校服日,但她还有一个疑惑:这个活动只此一天吗,还是以后每周叁都不用穿了? 她坐在教室中举目四望,一时不知道该去问谁。 有种被世界孤立的感觉,表面无畏,心中纠结难安。 贺云楷没来上早自习,他本不是乖乖好学生,之前为了许茉,有意无意坚持了几周。 但茉莉为了避开他,改了到校时间,永远踩着打铃前几分钟来教室。 她在躲他,路上看见了他的身影,立刻闪向暗处,躲门后躲柱子旁躲楼梯拐角……避他如避瘟神一般。 贺云楷对死缠烂打没兴趣,见她如此,那点喜欢索性冷处理了。 一般快上正课时,他才会慢悠悠晃来学校,进门第一眼,总是忍不住看向许茉。 满教室花花绿绿的私服中,她像个守节寡妇一样突兀怪异。 她怎么这么奇怪,总是第一时间抓住他的眼球,让他想走到她身边,问一句:“你到底怎么回事?” 贺云楷本来脚尖都向她那边转了,但一想到茉莉如何躲他,又收了回来。 贺云楷进到教室,见她一直垂着头,一动不动,瘦弱的肩膀紧绷着。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天清晨,她在教室门口对他说的:抱抱我。 他今天就穿了件卫衣,没办法脱下来给她。 他看了看周围,李寄舒花里胡哨地穿了个白色小西服外套,薄羊绒材质,上面缀着些小金片和黑铆钉。 挺像女装的。 贺云楷踹了脚他凳子:“脱下来,把外套脱下来给我。” 李寄舒意外:“干嘛,嫉妒我今天穿得比你帅?” 贺云楷催他:“快点。” “不行。”李寄舒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衣领,“这一身全是小甜儿给我搭的,哪能借给你穿?再说你也穿不出小爷我这效果,别酸了。” 贺云楷听着发笑,那还真是女装。 小甜儿,也就是田娇歌,她买东西时从不讲道理,喜欢就得搬回去。即便不是她的尺码,照收不误。 她有个服装搭配的癖好,幼时给布偶娃娃搭衣服,长大了朝真人方向发展。 李寄舒真惯她,花钱买二手女装,还要付一笔形象设计费。为了让娇歌心安理得,只要合身,他还真穿出来。 不过他本身气质偏阴柔,虽然人挺高的,但生了双狐狸眸,细眉瘦鼻桃心唇,男生女相。 所以女款外套穿他身上,一点不违和。 贺云楷搭肩问他:“这一身花你多少钱。这才月初,李叔李婶月末才回来,你不缺钱吗?” 李寄舒不知他意欲何为,回说:“不劳你操心。” 贺云楷皮里阳秋地笑:“这个月好过,但下个月圣诞元旦新年春节,这么多好日子撞一起,小甜儿她不得给你设计几套节日专属皮肤啊,你银行卡余额够使么?” 李寄舒咬了咬牙齿,老匹夫有事直说。 “外套借给我用用。”他五指张开,比了个数。 你拿去干什么? ……贺云楷让他别问。 保密得加价,李寄舒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各指两端,比了个八。 成交。 李寄舒脱了外套之后,里面就一个打底短袖,窗户开着,凉风吹进来,冷得他搓了搓胳膊。 贺云楷对自己兄弟没有半分同情,只考虑着该如何把衣服交给许茉。 12.打架 贺云楷不在许茉的求助范围,她硬着头皮拍了拍前桌女生的肩。 那个女孩叫尹桐,是学生会成员,正对许茉不爽,被她一问,眼斜着轻蔑地说:“你没看班群的通知吗?” 茉莉没带手机来学校,尴尬摇头。 尹桐眼中的不耐烦愈加明显:“以后都不穿了,周叁无校服日,很难理解吗?又不是白痴,这种事情都要问。”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茉莉不介意别人的恶劣态度,更重要的是得到讯息。 不知者无罪,她觉得自己没错。 “你课桌能不能往后退点,挤死人了。”尹桐扇鼻子,似乎茉莉的校服真有股穷酸味,要她离远点。 ……算了,茉莉对自己说。 如果不同意,她肯定不依不饶,一旦吵起来又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她怕了那些眼神了,至少今天不愿意再被多注视。 茉莉往后挪了一截,尹桐得了胜,头发一甩转了回去。 虽然自有一套与世无争,俗称烂怂的处世哲学,但还是忍不住向嘉月看了一眼。 只有她,乐意向她分享这个学校的趣事。 只有她,从未嫌弃过她。 这时后面有人用笔头戳了戳茉莉的背,是那个叫陈栋的男孩子。 他说:“今天轮到我们两个做值日了,你现在有空的话,一起去把垃圾倒了。” 他指了指贺云楷方向,垃圾桶在那边,攒了一夜快满出来了。 茉莉点头应好。 贺云楷刚把李寄舒的外套拿到手,就见许茉朝他走了过来。 他目光一直迎着茉莉,她看上去……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破碎无助,只是眼眸灰暗低沉。 等她到了身边,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单手举着衣服递了过去。 茉莉拎着垃圾桶的半边耳朵,以为他要丢垃圾……她将桶移了过去,让他扔里面。 贺云楷举着衣服,看着她,蠢货吗? 茉莉心情不佳,眉压低冷着脸,到底扔不扔?不扔她走了。 两个人眼神交锋,茉莉见他没动静,拖着垃圾桶出了门。 李寄舒也以为贺云楷是嫌他衣服太丑了,要给他扔了,扑过来抢。 大骂:“操,你赶紧还我,别开玩笑了,快冷死我了……哎,你去哪儿?” 垃圾站建在高叁教学楼后面,不算远,但地理位置偏僻。角落种了几棵桂花树,这个季节残余的花香浓郁。 到了垃圾站,卸下垃圾之后,茉莉去开水龙头冲洗垃圾桶,陈栋却突然脱掉自己的夹克外套。 茉莉吓了一跳,他要干嘛? “给你。”他把衣服递到她面前。 茉莉想到了刚刚贺云楷的动作,他也是这个意思吗? 陈栋成绩不错,但为人傲气,他对茉莉说:“借你穿。你今天怎么穿着校服来学校啊,大家都在笑你,你没发现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若换了女孩子来说,茉莉可能又忍了。但轮到男生来指教,她好像忍不了。 这跟她的家庭教育有关系,从小听姥姥骂她爸爸那个烂人,让她对男性天生恶感。 也可能是气球一直充气充气充气,终于累积到爆点了。 砰! 她突然炸了:“我衣服干干净净,又没偷没抢,有什么好笑的。谁爱笑就让他笑去吧,我才不管。我穿校服怎么了?我就爱穿,我喜欢,我偏要穿。把你的衣服拿回去,我不要。” 陈栋一直以为她安静温柔,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辩解说:“今天是无校服日,你这样合适吗?这么不合群,难怪平常没人和你玩。” 他嘴笨脾气大,其实想说的是:你来找我,我可以和你玩。 茉莉生气,语气加重:“我就是不合群,你报警抓我啊。” 她骂他多管闲事。 陈栋是老师家长捧在手掌心的尖子生,加上家境尚可,一直自视甚高。 他以为像茉莉这样贫民窟女孩,他可以轻松拿捏,甚至觉得茉莉应该主动点追求他。 他对她这样已属卑微讨好了,她竟然敢凶他。 瞬间恼羞成怒,一脚把垃圾桶踢翻,翻脸咒骂:“乡下妹死叁八,不识好歹,你以为你是谁,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桶内刚接了水,洒出来溅湿了茉莉的鞋面和裤脚。 一旁悄悄跟过来的贺云楷正想上前,却见许茉……她捏了捏拳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直接拎起了垃圾桶,往陈栋头上盖去。 嚯,真够虎的……贺云楷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震惊得停住了脚步。 陈栋躲开了,似乎要伸手去揪茉莉的头发。 茉莉退后,拎着根水管子在手,警告他:“你别过来。” 陈栋气急败坏,一直口吐莲花,多是些性别侮辱词,不堪入耳。 茉莉干脆以水管做枪,瞄准,滋一股水流冲他脸上:“你嘴巴不干净,给你漱漱口。” 贺云楷觉得意外,耐人玩味,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娇花。 那种意外近似于抽中一张双面涂层的卡,正面写着恭喜你,背面写着中奖了。 她是云朵蕴惊雷,清泉藏瀑布,让他有更上一层楼的惊喜。 陈栋被水管喷洒之后,额上青筋暴起,一副真要动手的样子。 贺云楷担心再看下去真出事,他开口唤道:“许茉!” 茉莉寻声回头,看到贺云楷站在阶梯上,穿了件鹅黄色卫衣,双手插兜看戏的姿态。 他生得俊朗,站在如诗如画的校园风景中,仍胜叁分。 茉莉没想到旁边有人,更没想到那个人是他。 她觉得尴尬,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小偷见到警察的感觉……不应该的。 13.咒语 贺云楷走过来,将垃圾桶翻正,悄无声息地把茉莉挡在了身后。 他对陈栋说:“同学,你先回教室去,值日我帮你做。” 听着礼貌,但是命令句。 贺云楷的个头比陈栋高出不少,在气场上就赢了一大截。像陈栋这种恃强凌弱的人,哪敢在贺云楷面前发什么火。 他本来也不是赖皮混混,披着一张好学生的皮,以为四周无人才敢放肆。此刻被人瞧见了,羞愧难当,捡起外套,如丧家之犬红着脸离开了。 贺云楷当真留下来帮他做值日,从许茉手上接过水管,单手拎着垃圾桶转悠,里里外外冲了个干净。 “走吧。”他弄完了,招呼许茉回教室。 茉莉平复尴尬之后,不好意思只让他一个人劳动,提出由她把垃圾桶拎回教室,不用麻烦他了。 她伸手捉桶,贺云楷扯着不放,问她:“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懂什么? 贺云楷见她装白痴,挑破了直说:“人对你有意思,怕你穿着校服遭人白眼,才把外套借给你。” 他想起刚刚那一幕觉得好笑,“你倒好,一句感谢没有,还跟人打一架。” 茉莉脸热:“他先骂我的。” “他着急了,因为他喜欢你。” 这话听着真刺耳朵。 茉莉顿住脚步看着他,刚好停在一丛桂花树下。只见蔓蔓枝叶将阳光切碎了,斑驳光点投映在他身上。 他长得高,居高临下地回视她,茉莉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气势。 她叉了叉腰,踩到了花坛牙子上,这样基本和他差不多高了。 一树花枝插入了她发间,她伸手挪开,晃动一阵花雨落下,醉人的桂花香气飘散。 贺云楷觉得她过于灵动可人,心里头那尾红鱼摆尾游动起来了,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不喜和人争论,但今天一肚子气,神佛来了她都要辩一辩:“你错了,他骂我是因为他没素质,他觉得能打得过我,所以骂了我。这样的行为不叫喜欢,而叫讨打。” “你看,他就不敢骂你。你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辩解呢?”茉莉觉得贺云楷应该是有正义感的。 贺云楷第一次见她这么激动,唇角收紧微嘟着,和他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不动声色地问:“他给你衣服在先,如果不喜欢你,他为什么那样做?” “给我衣服,就代表喜欢吗?”也可能是其他啊。 “当然是。”不然谁管你,就像他一样。 他答得又快又笃定,茉莉高高的气焰如被凭空泼了一盆冰水,被他叁言两语堵得像个哑巴。 ……怎么好像不是在说陈栋的事情了。 茉莉微赧,低着头,指尖将一粒桂花金米捏成了烂泥。 “所以你是懂的,对吗?”贺云楷的重点在此,才不是为垃圾辩解。 对,她懂。 或许在潜意识里,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陈栋,故意和他打架,彻彻底底地摧毁他的好感。 她宁可被男孩子们讨厌,也不要被他们喜欢,那对她来说是一种危险。 可是对贺云楷呢,为什么......为什么她有点舍不得那样做。 她舍不得去破坏和他之间的氛围感,所以她躲起来,想让那种奇异的感觉自己消失。 “我不认为那是好意,校服是我自己穿来学校的,我能承担后果。”她没那么脆弱,丢人没关系,不丢钱就行。 “我喜欢穿校服,光明正大,不用躲在别人的外套之下。” 所以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接受。 现在你懂了吗?贺云楷。 贺云楷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却转得飞快:她不是个急脾气的人,别人欺负她不生气。怎么别人对她好,她反而还电闪雷鸣了?真奇怪。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躲他的?从他送早餐之后吧。 一路走到教室门口,过花园,上楼梯,转个弯…… 突然他叫住许茉:“你真是个胆小鬼。” ……许茉捏了捏手心,今天什么人都要来骂她两句吗? 贺云楷走上前,目光从她的眉心一直扫到唇角。 她唇色偏粉,小巧玲珑,像一颗四月里早熟的樱桃挂在脸庞上,诱人想含在嘴里一尝味道。 他并没有那样做,但眼神已肆无忌惮地犯罪,许茉只觉得空气干燥一路升温。 她有种预感,贺云楷会说一些让她不知所措的话。 但他叫她胆小鬼。 她倒要听一听,他有什么高见。 贺云楷声音低沉发磁:“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比如我害怕松鼠,公园里就有,但我不会想去消灭它,我只能接受它的存在。” 请不要啰里啰嗦。 “你有一样害怕的东西在你心里,你同样无法消灭它。” 他被她眼神引诱着回问:“我怕什么?” 他的神情恣意张扬:“你在躲什么,就在害怕什么。” 她在躲他。 贺云楷好得意,这么多天的冷淡都得到了解脱,茫茫黑夜中突然看见了灯塔。 他明白了她。 如果不喜欢,她会立刻斩得干干净净,寸草不生,比如刚才。 但如果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呢……但凡有一点心动,你会怎么做?许茉。 是不是每天尽琢磨着怎么躲我了? “你躲不掉的。”少年扬唇微笑,目光灼灼,“喜欢这件事,是躲不过去的。” 纸包不住火,喜欢躲不过。 他对她下了一道咒语,如僧人拿着佛珠劝告:妖怪,快显出原型。 他法力高深,当天下午就让她原形毕露。 尽管说着自己爱穿校服,但茉莉并不想做出风头的异类,午休时赶紧回家换掉了。 下午再回学校,仿佛重返人间,呼吸都顺畅了。 她走到教室门口,突然一抹熟悉的黑色出现,抢占了视线。 是校服的黑色。 班上有人换上了校服。 怎么会有人甘愿沦为异类啊? 那人背对着她,倚在栏杆上,黑发与衬衫间露出一段白净的后颈,肩背线条笔直宽阔。 午后柔细明亮的阳光照了他半身,为他镀上一层金色柔光,令他比四周的一切都要灿烂耀眼。 贺云楷,贺云楷,贺云楷。 茉莉眼前好像不止一个他,慢慢地重影了,她眯着眼睛聚拢光线,才看清了真的是他。 他为她换上了校服?为了陪她吗?茉莉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流,心绪澎湃。 贺云楷身边围了不少人,有本班的同学,还有外班的陌生面孔,特意赶来嘲笑他,笑闹声传了几层楼。 贺云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墙面,神采自若,懒洋洋地任他们嘴贱。 李寄舒第一个看到站在楼梯口的茉莉,他想起了今早的事情,又看了看贺云楷死活非要换上的丑校服。 他感觉不对劲,颅内灵光一现……不会吧,我操。 他指了指茉莉说:“她!” 再指了指贺云楷:“你!” 最后拎着贺云楷的衣袖,缓缓说道:“这里面有奸情。” 周围人好奇询问,贺云楷用胳膊夹住他脖子让他闭嘴,少年们嬉戏打闹扭成一团。 茉莉静悄悄经过,眼神不慎和贺云楷撞在一起。 他没说话,上下扫了她一眼,英挺清俊的眉毛微扬,像在问她:你校服呢? ——我换了。 ——你玩我呢。 ——要上课了,茉莉窜进了教室。 14.灵验 喜欢是躲不过的,躲不过该怎么办呢?茉莉慌乱无措,第一次任凭情绪主导。 下午第一堂数学课,她不困,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里头波浪滔天。 她悄悄回头去看了一眼贺云楷,他的校服好显眼。 原来教室里只有一个人穿校服时,真的很突兀,看上去像一排红红艳艳的新鲜水果里,乍然蹦出了一个黑皮土豆。 他好笨啊。 茉莉拉不出自己的唇角,它自动往上跑。 数学课之后,是众人喜欢的体育课。 下课铃一响,昏昏欲睡的教室立刻苏醒过来,男男女女叁叁两两呼朋引伴地去操场。 贺云楷没刻意等茉莉,依旧和李寄舒、田娇歌那群人走一起。 出教室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寻到她目光,头朝教室外歪了歪。 别坐着了,赶紧起来上体育课了。 人群中相互交汇的眼神,大概是碰到了什么暗物质波,她被电了一下。 她竟然,毫无顾忌地,对他笑了。 她一定笑得很傻吧,像个花痴一样,理智尽失。 茉莉自我唾弃,把头埋进书堆里冷静了一下,这才起身去操场。 体育课的流程万年不变:集合点名,热身跑圈,拉伸解散,自由活动……体育课的精髓就是自由活动,在满满当当的校园生活中,抽出来一段空白来,任人填充。 茉莉一般会选个地方闭目养神,但不仅仅只是养神。 她有个习惯,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会玩拼图游戏。 拼凑对象一般是看过的书,脑海中先浮现一张图或者一段话,接着冥想那个地方的上下左右都有什么,如同矿工挖宝,逐渐将整个页面拼凑完整。 她喜欢玩这个游戏,这会让她很快放松,利于睡眠。 所以每次有人向她讨教学习经验时,她回答“多看书多睡觉”,真不是欺瞒敷衍。 解散之后,茉莉按照惯例向着主席台那边走去。一阵风从她身后吹来,风中那股冷香,不等他人到跟前,她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贺云楷。 满眼黑色,她从他的脚尖向上看,那种控制不住的花痴笑意,又爬上了她的嘴角。 贺云楷佯作不满,拿她的话来戏弄:“我就是喜欢穿校服,光明正大。这么喜欢,怎么不穿了?” 茉莉如实回答:“我早上不知道是无校服日,知道后我就换了。” 贺云楷双手环胸,微扬下颚偏头瞧她,两个人目光相逢,同时笑了。 他这干的是什么傻事,半世英名扫地。 贺云楷压着指头,弹了下她额头出气:“别人都能笑,你不能笑。” ……为什么?茉莉觉得牙帮子发酸,其实答案她都知道的。 再故作懵懂去问,未免有点做作。 “你穿校服很好看。”她红着脸实话实说。 茉莉第一次夸他,简单几个字让贺云楷浑身每个毛孔都舒服透了,眉尾桃粉泛红。 他长好看他知道,但茉莉觉得他好看,这很重要。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话说得少,眼神一时躲闪,一时相遇。 但这气氛不是尴尬,而是雀跃着欲说还休。 沉沉的热风吹拂脸庞,红底白线的跑道被晒出了塑胶味,同学们的欢呼奔跑的身影鲜活……一切如此是平常,却又如此令人沉醉。 “要不要去看我打球?”篮球场那边,有人叫贺云楷上场,他说,“我打球更帅。” 茉莉看了眼篮球场那边,挺多女孩子围着,大部分是玩得开的择校生。 娇娇在,池双也在。 八班和他们同一天体育课,场地在另一端。 池双是专门来看贺云楷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飘荡,估计已向周围人打听过许茉是谁了。 贺云楷很想她去,眼眸中的期待毫不掩饰,一动不动沉沉地压着她,要她点头。 谁能拒绝他如此真挚诚恳的眼神呢? 许茉能。 茉莉转回视线时,看见嘉月独自坐在观众席上,远远地像个小黑点,脱离人群。 “我想去找嘉月。”她指了指那个方向,“她一个人。” 贺云楷不喜痴缠,没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样散了,他去了篮球场。 茉莉轻手轻脚走近嘉月,看到她膝盖上铺着习题册,聚精会神地在写作业。 她趴在栏杆往下看,嘉月被一道物理力学题难住了,揉了好几团草稿纸扔在地上。 她烦躁地抓了好把头发,咯吱咯吱……不停地按着圆珠笔按钮,发泄怨气。 茉莉记得那道题,想了想开口提醒道:“小球机械能守恒,牛顿第二定律可知小球对车的压力,向心力公式计算小球所受支持力,再对车进行受力分析,求出静摩擦力的最大值。” 嘉月听了,按照她说的步骤算下来,结果和标准答案一致。 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咬了咬嘴角,对许茉说:“你怎么来了?” 茉莉想问个清楚,她为什么突然不愿和她做同桌了? 嘉月对她很坦诚,但也很残忍:“因为我讨厌你,班上谁不讨厌你这样的人啊。” 茉莉心抽疼了一下,别人她都不在乎。 “我只想知道你是为什么?”嘉月,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15.代偿 “好,我告诉你。”嘉月合上书本,站起来看着她:“因为你很婊。” 婊? “你毫不费力就可以考到最高分,做什么都轻轻松松,连贺云楷这样的人都主动追你,其实你很得意吧,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装作很苦恼。” 轻轻松松,茉莉没想到这个词有天会被用来形容她的生活,她沉默了。 “你太喜欢装无辜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考这么高,我上课在睡觉,多看看书就行了吧……这样说话太恶心了。” 让别人的努力看上去不值一提,又笨又蠢,十分糟糕。 嘉月才十五岁,年龄太小了,还不懂得旁人只是一面镜子。 她所讨厌的一切,都只是自我的投射。 嘉月说话声音小,但坚决:“请你以后别再更正我的试卷了,那样是在侮辱我。”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茉莉看见嘉月掉金豆豆了,默默把她的试卷拿过来订正,解题思路全写了上去。 后来一次数学小测,她也这样做了,她只是希望能帮到她。 尽管茉莉比嘉月聪明许多,心智成熟许多,思想开阔许多,但一时也忍不住难受,忍不住自我怀疑: 她真的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吗? 无论如何,她不会向朋友口出恶言。 嘉月攻击了她,但她看上去轻松了吗,没有,反而更加痛苦了。 嘉月讨厌她什么?讨厌她轻松考了高分,讨厌她被贺云楷喜欢,讨厌她帮她订正了试卷…… “你这叫嫉妒,许嘉月。你讨厌我的地方,没有一样是我的错。”茉莉也有孩子气,直戳对方心窝子。 嘉月的团子脸涨红了,被踩中小尾巴,气哄哄地:“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茉莉拦住她的路:“那你恐怕不能如愿,因为我们在一个班。” “你要让贺云楷把我赶出去吗?”不怪嘉月害怕,而是贺云楷他们真干过这种事情。 在她眼里,茉莉和贺云楷关系已然特殊。 茉莉真想揪她耳朵,“许嘉月,你以为就你会嫉妒吗,我也会。” “很早之前我就嫉妒你,我嫉妒你的家庭,嫉妒你会弹钢琴,嫉妒你每天都带好吃的便当。你每次分给我,我都没有同等的还给你。” “我嫉妒你认识许多人,嫉妒你特别容易交到朋友。” 嘉月觉得许茉不是在骂她,而是在表扬她,可是……她并没有那样好。 “你嫉妒我,怎么可能,你根本就不了解罢了。” 茉莉点头:“对啊,你讨厌我,怎么可能,你根本就不了解罢了。” 多看看自己的闪光点啊,许嘉月。 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只盯着别人碗里的糖。 “你讨厌我,但最不开心的却是你自己。你只是在生你自己的气,不要这样做,你已经很棒了嘉月。” 茉莉的声音放得好温柔好温柔,像一缕春风漫漫吹拂。 她知事甚早,从小被教导“要惜物”。所以她会格外珍惜身边的一切,特别是亲人朋友。 她总是初识时冷漠,却又在被打动之后暗自长情。 是的,她还想和嘉月和好。 尽管她骂了她,那让她很难过。 可是她总会记得,开学第一天,嘉月冒着星星眼自来熟地拉着她讲八卦的样子,那给了她许多温暖和留在北宸的勇气。 “让开,我不想再和你说话。”嘉月虽然心里认同了,但越这样,越对比,她越觉得自己糟糕,她无法面对。 茉莉终于忍不住骂她了:“许嘉月,你幼稚死了,你回去读幼儿园吧。” 嘉月梗着脖子,气鼓鼓地抱着自己的书,撞开她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像没办法挽回了。 茉莉看着她远去背影,深感挫败难过。 生物书上说,人体有一种自我调节机能,叫作代偿心理。 当身体某个器官发生病变时,会由其它器官来代替补偿它的功能。 情绪和感受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存在于人的大脑和心脏中,它们是人类的隐形器官。 它们也会进行代偿。 茉莉漫无目的地绕着操场走了一圈,最后脚步停在了篮球场外。 没有靠近中心区域,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一棵高大的榕木遮住了阳光,一片阴凉,适宜休息。 周围的长凳上都没人,放着许多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歪歪倒倒地,和她一起安安静静地听着场内的欢呼。 没有看到贺云楷的身影,娇娇上场去打球了,李寄舒防守她。 她扎着双马尾,穿着粉白纯色泡泡裙,跑动的时候裙摆被风撑起来,像水族馆里漂亮的水母精灵划过篮球场。 娇娇左手挡在前,右手警惕地拍着球,要往二分线内冲。 李寄舒张着手臂,一会儿一个假动作,高声吓唬她。 终于娇娇进球了,开心得蹦起来大叫:“我赢了我赢了!YES!” 李寄舒就在后面看着她宠溺地笑,他耳畔有颗耳钉,闪烁着十字形的光。 那点光和某个夜晚小花园的路灯重迭了,茉莉想起了李寄舒和池双缠绵的那一幕。 池双,人没在篮球场。 估计跟贺云楷一起走了吧。 ….茉莉心底划过一丝轻怨,真混乱,她对他们这群人有了偏见,包括贺云楷。 正想着,一件衣服飞过来,盖在了她的头上,轻微的冲击力让她的身体往右晃了晃,视野尽失。 她扯下衣服来,贺云楷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站在她面前,身后浓绿的榕树叶以湛蓝天空为底,定格了一帧清朗清新的好天气。 贺云楷眉眼带笑地指了指校服,对她说:“帮我拿着。” 茉莉点头,无聊抻了抻,顺手迭成了方块。 她给迭成了方块。 方块。 她当军训整理内务吗? 贺云楷看傻了,她到底知不知道,在篮球场给男孩子拿衣服代表着喜欢啊? 这是学生间众所周知的暧昧方式。 茉莉迭好了,整理了褶皱,双手捧着向他展颜一笑。 她好像真不知道。 16.同桌 临近下课,茉莉把校服外套还给贺云楷,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他愿陪她一起出丑的心意。 贺云楷听了,下巴抬了抬:“在你这里,我可真好打发。” 茉莉知道,他今天被好多人笑话了,像他这样的光彩耀目的人,可能从来没经历过。 “那我请你喝饮料。”一句谢谢,确实太微弱了。 茉莉说的饮料,是指叁块钱左右,芬达汽水、可乐、矿泉水之类的。 贺云楷抬脚进入小卖部,直接拎了瓶巴黎水,他习惯了,一瓶水没什么宰不宰的。 茉莉在便利店打过工,一看就知道价格,学校垄断集团还多收了她两块,二十元人民币……她掏出校园卡时,她心在滴血。 但看了一眼贺云楷身上的校服……递出去,滴,刷卡了。 她都没尝过这水的味道,便利店打折,她都舍不得买这样的东西。 贺云楷看她的表情一时幽怨一时晴朗,且只买了一瓶水。 他开了瓶盖问她:“你要喝吗?” 茉莉摇摇头:“买给你的,你喝吧。” 贺云楷知道茉莉是个穷学生,但不知道具体多穷,此时被她小气的样子弄得不畅快。 但他不在许茉面前傲,放低了姿态哄她:“喝你瓶水这么不开心,我还你可以吗,冰淇淋爱吃么?要什么口味的?” 茉莉还是摇头,她不爱吃冰的甜的,她喜欢热的咸的,比如像打卤面。 她说:“我先回教室了,快上课了。” 贺云楷和她一起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茉莉有意将步子迈得很快,想和他隔开距离。 贺云楷拎着她的后衣领,他的手指刚握过玻璃瓶,触到她的颈肉时微凉,她缩了缩脖子。 他问她:“有鬼么,走那么快。” 你就是鬼啊,没发现很多人在看吗?那种探视和穿校服没关系,是八卦的眼神。 茉莉借口:“要迟到了。” “十分钟,着什么急。”贺云楷就想慢慢走,巴不得昭告天下,他和她的关系。 什么关系呢? 未定恋爱关系。 听上去没什么,但搁结婚里面,就是未婚夫妻。 名花有主了,谁都别惦记。 高一教学楼是中庭镂空的四合院式,趴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能看到他们进来。 七班一群男孩子在叁楼吹口哨,故意大喊:“楷哥干嘛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旁边妹妹是谁啊,楷哥你真行,一天换一个。” 贺云楷身体向她肩上偏,轻声说:“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没有别的妹妹。” 你多得是……茉莉因男孩们的起哄声羞红了脸,讨厌被人起哄,但又好像享受着那种虚荣。 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知慕少艾,初尝心动。 就算再理性、聪慧、通透、自矜、自持、自危、自爱,又如何? 跟在他身边,似乎立刻被这所学校接纳,人们的眼神不再含着刺和冷漠。 李寄舒竟然叫她“茉姐”。 她不知道这是李寄舒的口癖,他不像贺云楷那样爱装酷,他爱装和善,见人就叫姐。 有很多姐姐,但永远只有小甜一个妹妹。 进了教室,贺云楷还跟着茉莉。 把水往茉莉旁边的课桌上一放,理由很充分:这里又没人。 这个位置是嘉月的……茉莉想到了刚刚嘉月的态度,没可能了,她不会回来了。 贺云楷来这里,最高兴的是前桌的两个女孩子。 贺云楷走过来的时候,她们就一直盯着他看,手捂在嘴边,兴奋又难以置信的样子。 贺云楷坐到她们后面,尹桐面色略羞地回头打听:“楷哥,你怎么坐这里来了?” “跟你熟吗,就叫楷哥。”贺云楷语气并不生硬,此刻心情好,脸上带着点笑,更像逗弄。 女孩子们被他的笑迷红了脸,更羞了,立刻双双改口:“贺云楷同学。” 贺云楷踢了踢桌子,让她们:“往前点,我腿都搁不下。” 尹桐听了,欢天喜地把凳子往前挪,还贴心地把他的桌子向前拉去。 茉莉算是见识了。 她突然烦躁起来,她不喜欢尹桐这种双标的女孩子,同时也讨厌贺云楷。 众生平等,怎么偏他矜贵高高在上。 贺云楷以为刷了瓶水,她不开心到现在,他拿出自己的校园卡往她桌上一扔,没说什么,随后起身回自己原座位拿书去了。 茉莉看到校园卡上他的照片,亚麻棕色的碎发到眉角,挡住了额头,精致的五官更加突出。 但是对比起现在利落清爽的黑短发,显得奶油稚气。 这应该是他初中时的照片?茉莉不自觉拿起来多看了两眼。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杨老师的课,她看到贺云楷换了位置,奇怪地问其原因。 班上顿时满堂哄笑。坐在教室末尾,平常和贺云楷关系最好的那群人笑得最夸张。 贺云楷扬扬试卷回答:“许茉同学成绩好,我来向她学习学习。” 班上笑声更狂乱了,杨瑞轻咳了声,平息躁动,先把这堂课讲完再说。 茉莉一整天的情绪起伏跌宕,犹如钟摆被巨大的外力撞击,停下来了也仍旧余音震震。 她觉得整间教室都在摇晃,如同身处一个跷跷板上,一端是姥姥,一端是贺云楷。 两边各自使力,她的心就在上面颠簸。 她没有谈过恋爱,但从小学就有男孩子给她写情书。 小女孩被人喜欢,心里头高兴,留着情书和巧克力,被姥姥发现后,拿出擀面杖抽人。 抽的不是茉莉,而是她自己。 她说她有罪,上天罚她女儿孙女都成下贱货,早早会给男人骗走。 茉莉吓哭了,抱着姥姥的腿向她保证:她会好好学习的,她不会成为第二个许宝贝,她不会和男孩子接触。 可是贺云楷……此刻他的侧脸和她相距大约五十公分,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气,能看清他的睫毛,他的喉结,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叫她的防线崩塌。 姥姥,我很清楚,我迷失了你为我定下的航线。 可我却感觉很快乐。 快乐是不对的吗? 我想我不会坠落的,我只是需要一个朋友。 茉莉右手支颐,心绪杂乱,看见贺云楷把草稿纸推了过来。 上面写着:再看收费了。 茉莉脸一红,坐正了身子,唰唰写下:你的字难看。 贺云楷“嘶”重吸一口冷气,不满地叩了两下桌面,拿起笔改写为画。 他画了个眼含怒火,生气的表情。 茉莉轻易被他逗笑。 17.花之舞 贺云楷没能和茉莉成为同桌。 当天上完课之后,他就在杨老师的要求下,回到了原位置。 偶尔课间的时候,他会过来坐坐,和许茉说话。 那天他突然拿了本字帖过来,坐在许茉旁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练。 他还记着上次她说他字不好看。 许茉无意看见那字帖封面,几个蓝白相间的大字印着:小学生书法入门基础训练。 她噗哧笑出声,这和他传闻中高冷霸道的阔少形象相去甚远。 贺云楷听见她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侧过头来是“愿闻其详”的眼神。 茉莉好奇问他:“你小时候都在做什么呢?” 现在才开始练字。 贺云楷不假思索地说:“我小时候?被我姐逼着学乐器,钢琴和小提琴。” 茉莉这下是吃惊的笑容,他看着没那么文质彬彬,更像是爱好棒球滑雪击剑的那种运动系男生。 “怎么,你不信?”贺云楷挑眉问她。 茉莉诚实摇头,接着又点头,半信半疑。 贺云楷嗤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我一直很尊敬你的,但茉莉难得狡黠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 贺云楷将笔一扔,拽着她说要去个地方,茉莉问他去哪里。 他说:“音乐教室,我有必要向你证明一下。” 证明什么,你会弹钢琴? “好吧好吧,算你会,你真厉害。”茉莉竖大拇指点赞,腹诽心谤他真幼稚。 可就是一边嫌弃幼稚一边还跟着他去玩了。 音乐教室在行政大楼顶层最左边,傍晚时分空无一人,只有金黄带粉的夕阳余晖温柔地覆盖在玻璃窗上。 琴房的门,是贺云楷打电话给一个叫陈部长的人来开的。 那人叮嘱他们用完之后记得锁好门,随后先行离开了。走前多扫了茉莉两眼,那笑容让她觉得轻浮。 其实茉莉不知道,这间琴房,在他们圈子里也叫炮房。 安静隐蔽浪漫,学生时代做坏事的首选。 如果茉莉仔细观察,会发现某些座椅下面,还塞着用过的避孕套。 但贺云楷带她来这里,单单纯纯,就想弹首曲子给她听,更正一下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落座之前,他认认真真地向她行了一个绅士鞠躬礼,动作优雅轻灵。 尽管他只穿着最平常的校服,却像有一盏聚光灯照在了他的身上,他本楚楚不凡。 连窗台上的夕阳都在帮他,将氛围渲染成了最迷人的朦胧淡粉色。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第十届瓦尔提多恩亚太赛区青少年组的冠军获得者,贺云楷。” “他只为你一个人演奏这首曲子,为珍贵的许茉献上Flower dance。” 茉莉被他清醇动人的声音感染,小小地鼓了鼓掌。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脊背微弓,侧脸眉棱鼻峰如山,影子落在地面上,斜斜地被拉长。 修长的十指敲动着黑白琴键,随意试了几个音,茉莉觉得他像在和钢琴交流。 侧头向她翩翩一笑,清脆连贯的音符从他的指尖之下倾泻而出。 Flower dance花之舞。 从第一粒琴音响起,茉莉玩笑的心态尽失,他演奏的样子是如此专注凝神。 只觉得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了她的心上,节奏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漫天粉色花瓣,整个琴房的桌椅都跟着旋转飞舞起来。 只有他是不变的。 只有他依旧清晰地坐在钢琴前,眉清目朗。 在他的琴音下,她似躺在了在绿绿的茫茫草野之中,漫天落降的粉色花瓣将她淹没。 她从花堆里探出头,看见了垂眸的他,他鼻峰下的唇瓣是其中最鲜艳的一朵。 她想靠近,靠近那瓣花。 她想与之一起,一起舞蹈。 唔……茉莉吞了一下口水,心跳快得让她难受。 钢琴曲停了很久,安静得落针可闻,贺云楷轻声问她:“你喜欢吗?” 怎么才能不喜欢? 茉莉像被施了定身术,愣愣地,愣愣地将双手交迭放在胸口。 贺云楷重重地点了下高音区琴键,惊得她身躯一颤,她不知道自己在回神那一刹那笑得有多清甜。 她说:“我刚刚在想,你到底把cd机藏在哪里了。” 贺云楷勾唇浅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cd机说他心情很好,可以再让你点播一曲。” “小星星!”茉莉举手。 这么简单的曲子,贺云楷让出琴凳一半位置,“你自己来。” 茉莉走过去坐下,食指点中了一个“sol”键,好奇地摁了几下。 “我不会。”她没有学过钢琴,但她并不因此感到怯弱。 如果她有机会,她一定也能学得很好。一点点遗憾,让她更加好奇兴奋。 两人并排坐着,贺云楷在中音区为她示范,她在高音区有样学样。 只学第一句,不纠指法,两叁遍就连贯起来了,她自己单手弹着反复在玩。 她的发质天然乌黑顺直,黑皮筋扎了个马尾,因为静电,一些发丝贴到了他肩部的校服上。 他有点想感受一下她发丝的触感,那看上去十分柔软顺滑。 发丝下纤瘦的肩背,肩背往下,他看到了她撑在琴凳上的左手。 黑色皮质的琴凳,与她白皙小巧的手指交映,他突然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旁边,看似随意。 小拇指第二关节触碰到了她的手背。 边缘。 一点点。 她手背的温度,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清冷如雪,而是比他的体温略高。 他五指像弹钢琴那样敲击着琴凳,拍打着节奏……犹豫、试探、徘徊,像捕食的蜘蛛找准时机,想一举将她的手心纳入掌中。 茉莉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眼睛晶亮地仰头问他:“我的节奏对吗?” 贺云楷心猿意马,嗯声敷衍。 ——他胆小。 ——不,他不是胆小,他是怕吓到她。 ——怕不就是胆小吗? 贺云楷脑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在打架,最后骂他胆小的那个人赢了,他决定亲她一下。 -- Flower dance钢琴版。 听了再看。 18.三千米 高中生涯第一次运动会临近,作为班长的田娇歌焦虑,拉着李寄舒在操场上陪着同学训练,贺云楷本应该给他二人送晚餐的。 但不止没晚餐,连贺云楷人影都没见到。 李寄舒拿出手机一刷,各种水群里面消息爆炸了,全是小红点999+。 点开一看:贺云楷带姑娘去炮房了! 这能忍?都是有难同当的兄弟,他在操场吸臭汗,他跑去逍遥享艳福。 李寄舒把手机往兜里一扔,他单薄眼皮笑起来有丝痞坏,对娇歌说:“走,我带你抓逃兵去。” 他们俩走到琴房外,隔老远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哆哆索索拉拉索,发发咪……” 李寄舒心中嘲笑,贺云楷这什么情趣? 但到了门口,李寄舒有点后悔带娇歌来,怕真有什么火爆刺激的场景,叫她看了尴尬。 让她先等在旁边,他伸手将门推开了一丝缝隙,朝里巡视。 看见只有两个人,女孩子的背影看着是许茉,衣着完整,贺云楷正儿八经地教她弹着钢琴,他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黄昏的光线暧昧,空气中像蒙着一层淡淡粉色雾霜,让李寄舒有种看旧电影的感觉。 他在这间琴房里,和一个女孩做过。 看着眼前这副场景,心里感受诡异,一点点想嘲笑贺云楷真怂,一点点想到了那个女孩。 娇娇凑上来:“为什么不让我看?” 她小脑袋从他胳膊下方钻进来,趴在门边,也透过那条缝隙偷窥。 皱眉轻问:“楷哥为什么和许茉在一起?” 田娇歌对于男女之事尚未开窍,从小和贺李两人玩在一起,春心紧闭。隐约知道谈恋爱那点事情,但并不感兴趣。 只有种朋友被抢走的不快,许茉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 贺云楷不知道有人在门外,他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得过快,被许茉一举一动牵引着。 我可以吻你吗? 如果问出来,这真是最蠢的事情。 他看到许茉额边几缕发丝飘到嘴角,抬手帮她捋到了耳后,指尖划过她白净的脸,停在了她的下颔角。 许茉觉得脸颊被烫了一下,屏紧呼吸,弹钢琴的手指不敢再动。 琴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听见了他略重的呼吸声,温热地扑洒在她的侧脸耳后,她不敢去看他,肩膀有点发僵。 “许茉。”他的声音吹进她的耳孔,像电流传到了她心上,心尖酥麻。 “嗯。”她竟然还回答他。 贺云楷心受鼓舞,指尖勾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茉莉垂着眸,视线只敢停留在他的胸前。 她那一口气快憋不住了,肺腑为了得到了空气,令她的胸腹微微颤动着。 脸红心乱,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但当贺云楷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神迷离地向她的唇瓣低来的时候,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贺云楷!!”是娇娇的尖叫声叫醒了她。 茉莉慌错之下,手按到了旁边的钢琴,发出刺耳的重鸣。 贺云楷回头去看,他的两个好朋友站在门口,田娇歌气势汹汹,李寄舒吊儿郎当。 他不叫他,叫许茉:“茉姐,上私教课呢?没想到你钢琴也学得这么好。” 许茉被他取笑,脸一下涨红了,像颗熟透了的西红柿。 贺云楷不悦扬眉:“你们怎么来了?” 娇歌冲进来,向贺云楷摊出手心:“我晚饭呢?” 贺云楷这才想起,有些抱愧。 刚刚许茉边写作业边啃面包,一包全麦吐司,他在旁边混了两片。 但他那张嘴不会道歉,轻描淡写地说:“我忘了。” 呼!娇歌气得大口吐气,像个鼓风机,把自己的刘海都吹了起来。 有时间陪别人玩,没时间给她买饭,她狠狠地瞪贺云楷,一脚跺在了他白色限量版球鞋上。 鞋面上留下了一块乌黑色的泥印,贺云楷爱鞋,又有些轻微洁癖。 但娇歌踩了左脚,他就把右脚伸出去:“喏,弄对称点。” 真让人抓狂! 娇歌把视线转向许茉,她此前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孤僻安静的大学霸。 如果把经营班级当成一款实体游戏,那么许茉就是系统赠送给她的拉高班级平均分排名的学习道具,她一直挺喜欢她的。 但现在她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介入了他们叁人组的牢固友谊。 “你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不和班上的人交朋友,为什么突然和他一起玩?” “……”这让许茉怎么回答,因为刚好有空? “小甜儿。”贺云楷制止,手臂遮了遮许茉。 这时李寄舒也走过来了,在贺云楷另一只鞋上踩了一脚。 他自然帮着娇歌说话:“孩子饿疯了,下午一直陪着班上的人训练,跑前跑后的,就等着你送饭来。” 贺云楷想笑:“我是你家食堂师傅,饿了你不带她去吃饭,你来找我,我能给你变出来?” 有道理,但李寄舒就是坏心思,专来搅他好戏。 只有娇歌是真的难过委屈,一种她极其重视的默契和平衡被打破了,因为许茉。 她想起:“校运会女子叁千米,我们班没人跑。” 茉莉看了眼在场四个人,除娇娇自己,就剩她一个女生,所以是要她去跑? 贺云楷先开口:“没人跑就没人跑,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娇歌摇头:“这个班我说了算,我是班长。我让谁跑谁就得跑。” 贺云楷提醒她:“你别犯病。” 公主病的病。 娇歌知道自己无理霸道,别人千万不能说,一说这病更严重。 “恭喜你,许茉,你校运会有项目了。为班级做贡献,谢谢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茉莉想到自己平常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应下来了。 “我可以跑,但不一定能拿奖。” 茉莉知道她看重这次运动会成绩,虽然有点任性,但她是个负责任的好班长,诚心诚意想要七班拿最优。 她哪里知道田娇歌这么热衷最优,其实就为了过年时,能狠狠打一把乔恩兮的脸。 这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小游戏。 贺云楷知道,所以更加恼怒。许茉细胳膊细腿的,能跑叁千米吗?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