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三国》 第一章 国破山河在 公孙明很生气! 任是谁在午觉正酣时,被人又推又搡地摇醒,怕是都不会有啥好气色可言,当然了,身为体制中人,哪怕只是刚踏进宦海没多久的年轻人,自律也属本能,正因为此,公孙明恼火归恼火,却也并未发作出来,仅仅只是忿然地睁开了眼,可只一看,眼珠子立马便转不动了。 怎么回事? 他看到了什么?那是几张满是关切的脸庞,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人,公孙明一个都不认得,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人身上居然穿着古代的甲胄,不仅如此,残破的战袍上还斑斑点点地都是血迹。 “少主。” “少主醒了。” …… 没等公孙明从惊诧与迷茫中醒过神来,那几名围在他身旁的古代军士已是齐齐惊喜地嚷嚷了起来。 少主?谁?我么? 听着众人兴奋的嚷嚷声,公孙明彻底懵住了,没旁的,他虽算是仕途中人,可也就才刚考取公务员不到两年而已,至于家中么,父母都是普通人,虽不愁吃喝,却也不过只是小康罢了,跟啥少主不少主的,完全沾不上边。 “嘶……” 就在公孙明发愣之际,一大堆的信息陡然从脑海深处翻涌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穿越了,名字还叫公孙明,却已不是小小公务员,而是三国公孙瓒的嫡子,年方十六,这出身看起来似乎不错,怎么着也比附身到下九流身上强,问题是就在他醒来之前,公孙瓒刚自焚于易京(今之河北雄县)城中的高楼之上,错非赵子龙率白马义从拼死相救,公孙明同样逃不过死于乱军之中的下场,一念及此,公孙明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 “二公子打算去往何处?” 没等公孙明从懵懂状态里醒过神来,就见一名英武的年轻将领略微上前一步,不亢不卑地拱手发问了一句道。 “子龙?你是赵子龙。” 被英武将军这么一打岔,公孙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定睛只一看,心头不由地便是一阵狂跳,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冒出了句话来。 “末将正是常山赵云。” 见得公孙明神情有异,赵云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旁的,赵云与公孙明近年来虽交往不多,可往昔却曾指点过公孙明枪法,按说彼此间应不算陌生才是。 “多谢子龙兄并诸位将军仗义搭救,明感激不尽。” 赵云脸上的诧异之色是如此之明显,公孙明自然不可能看不见,心头当即便是一跳,唯恐多言多错之下,赶忙正容冲着赵云等人作了个团团揖。 “二公子客气了,此,云等应尽之责尔,不知您打算去往何处?” 尽管有些诧异于往昔的莽撞少年如今居然如此识礼,然则赵云显然并不甚在意,客气地还礼之余,紧着又问起了先前的问题。 去往何处? 天地虽大,然则公孙明一时间还真就该往何处去的——随着公孙瓒的自焚,幽州军已然是群龙无首了,虽说其便宜哥哥公孙续正引黑山帅张燕所部兵马十万分三路来救易京,可显然不会是袁绍二十余万大军的对手,就算能胜,前去投之,最好也不过就是寄人篱下罢了,更别说张燕其人素无大志,根本不是啥明主,早晚也是被曹阿瞒吞并的料,与其去投其,还不如直接去投曹操,问题是曹操远在许昌,中间还隔着袁绍的地盘,根本过不去,至于说投袁绍,那就更不可能了的,有着家仇国恨在,就袁绍那多疑的性子,又岂会容得下公孙家的嫡子。 “子龙兄,先父在日,总言您乃忠义无双之人,今,易京已破,先父不幸罹难,小弟所能仰仗者,唯有子龙兄了,还请子龙兄受小弟一拜。” 去哪儿,公孙明兀自茫然得很,可有一条他却是突然想明白了——赵子龙接连追问自己的去向并非好事,而是准备甩包袱了,一念及此,公孙明额头上当即便见了汗,哪敢再去想要往哪去的事儿,赶忙冲着赵云便是深深一躬,满脸诚恳状地便奉上了一顶高帽子。 “二公子过誉了,赵某实愧不敢当。” 公孙明还真就没料错,赵云心中早有明主,那便是卖草鞋的刘大耳,之所以一直不曾前去徐州相投,并非不想,而是受忠义之道的毒太深之故,而今,公孙瓒这个故主既已身亡,赵云自是不愿再侍奉并不算出色的少主公孙明,于其而论,拼死从乱军中救出了公孙明,已然算是还清了公孙瓒的赏识之恩,最多再护送其到安全之所在,也就可以爽爽利利地直奔徐州去了,正因为此,被公孙明的大帽子一扣,赵云的头登时便疼了半边,偏生还不好直说自己要走,心下里当真憋屈得个不行。 “子龙兄不答应,小弟便跪死于此处。” 眼瞅着赵云满脸的尴尬之色,公孙明心中虽是暗笑不已,可表现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挚诚,纳头便拜,再三固请不已。 “二公子打算如何行了去?” 饶是公孙明礼贤下士的姿态已是十足十了,然则赵云显然还是不看好公孙明的将来,虽是碍于忠义之道,不好明着说要走人,可问出考校之言本身就表明了赵云的去意依旧没变。 “子龙兄明鉴,先父虽已亡故,然,三叔依旧握有渤海郡(今之天津至沧州一带)十四县之地,更有精兵两万余,骑三千,此足可为中兴之资,倘若能先以计退敌,而后内修德政,外则北联乌恒西结张燕,远则交好曹操,不消多,快则三年、迟则五载,我幽州之地再兴不难,据此而俯瞰河北,待得袁绍与曹操争雄之际,我幽州军便可行卞庄刺虎之策,取渔人之利,何愁大势不成。” 赵云这么个问题一出,公孙明额头上顿时又见了汗,没旁的,往哪去,他都还没想好呢,就更别提该怎么做了,奈何这当口上,不答显然是不行的,无奈之下,他也就只能是强装出信心满满状地扯了一大通,言辞灼灼倒是不假,可心里头其实却是虚得慌…… 第二章 忽悠接着忽悠(一) 沉默,还是沉默,饶是公孙明都已是竭尽所能了的,可赵云却依旧保持着沉默,甚至连脸色都不曾稍变上一下,看样子似乎并未被公孙明的宏伟大计所感动,反倒像是在斟酌着如何请辞一般,这等情形一出,当真令公孙明心急不已,没旁的,他眼下的状况只能用“一穷二白”一词来加以形容,倘若再丢了赵云这根拐杖,闹不好真就要上演“三国一日游”了的。 急归急,然则公孙明却并未乱了分寸,概因他很清楚此际万万不能露出丝毫的着急之神色,不仅如此,为表诚意,不单不能再次进言,甚至不能向默然立于一旁的另三名白马义从偏将有所暗示,否则便是过犹不及,故而,哪怕心中早已是波澜翻滚不定,可公孙明脸上的诚恳之色却是始终不变,眼下他所能指望的就只有看另三名偏将是否肯伸出援手了。 “子龙老弟,少主所言甚是,我等皆深受主公大恩,岂可不为主公报此血海深仇!” 好一阵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偏将从旁开口相劝了一句,此人姓沈,单一个字飞,字绪山,幽州本地人氏,年,三十有三,在公孙瓒帐下任偏将已近十年,对公孙家的感情明显远比赵云要深厚得多。 “是啊,子龙老弟,少主年虽幼,却颇识大体,我等用心辅佐,将来必可成大器。” “子龙老弟,莫要犹豫了,我等为将者,自该善始善终才是。” …… 沈飞的武艺虽是远不及赵云,可却是白马义从中的元老,威望素来颇高,他这么一开口之下,另两名偏将孙弥与路涛也自跟着出声附和了起来。 “唔……” 听得众人开口相劝,赵云显然是有些却不过情面了,只是他本心里还是想着去投刘备,左右为难之下,竟是更不知该如何开口请辞才好了的。 “子龙兄,小弟有个提议,这么说罢,小弟跟您打个赌,若是小弟能连胜袁绍军三阵,子龙兄便留下来助小弟一臂之力,若是不能,小弟也自无颜再留子龙兄了,您看如此可成?” 这一见沈飞等人都已纷纷开口相劝了,可赵云却依旧不肯表态,公孙明心下里实在是酸楚得个不行,却又哪敢表露出来,只能是暗自一咬牙,开出了个苛刻的先决条件。 “二公子言重了,云就随二公子走一回渤海郡也罢。” 公孙明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赵云自是不好再保持沉默,颇显勉强地便借坡下了驴。 “哈哈……好,多谢子龙兄高义,出发,去渤海郡!” 哪怕赵云态度勉强,可对于公孙明来说,能暂时稳住赵云便是个巨大的胜利,为防夜长梦多,他自不敢稍有迁延,哈哈大笑地翻身便上了马背,在赵云等人的保驾护航下,一路向南疾驰了去…… “尔等何人,安敢擅闯大营?” 公孙明一行人等本是打算直奔章武城的,却不曾想方才刚走到文安县城地界,就听逃难百姓言称渤海太守公孙范为救援幽州,尽起郡中所有兵马一路北上急赶,却在文安县城地面上遭袁绍军大将淳于琼所阻,连败两阵,不得已,只能退守文安县,依城扎营自守,一闻及此,公孙明立马便更改了行程,领着赵云等人赶到了渤海军大营,这才刚到营门处,便被渤海军的巡哨拦了下来。 “某等护送少主公孙明至此,还请代为通禀公孙太守一声。” 沈飞年岁较长,性子也自沉稳,一路上但凡遇到有事,皆由其出面沟恰,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等着!” 见得公孙明一行人等皆器宇不凡,巡哨头目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可也不曾放任公孙明等人进营,只丢下了句交待,便即匆匆行进了大营之中,不多会,便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身着黄金锁子甲的中年将领已在一大批随行人等的簇拥下,疾步从营内行了出来,此人正是公孙瓒之三弟公孙范。 “叔父……” 没等公孙范站稳脚跟,早已下马而立的公孙明便已是踉跄地冲上了前去,一头跪倒在地,只喊了一声,便已是嚎啕大哭了起来,也亏得其演技好,这一哭之下,还真就蛮像是那么回事的。 “明儿?真是你,这都是怎么了?” 公孙范尚未得知其兄已然败亡之消息,这一乍然瞧清跪在面前恸哭不已的人竟然真是自家侄儿,不由地便大吃了一惊。 “叔父,易京失守,父帅罹难,袁贼所部于城中大肆杀戮,若非赵、沈等诸位将军拼死搭救,侄儿怕是再见不到叔父了。” 公孙明并未隐瞒易京已被攻破之消息,但见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满是悲愤状地便将实情道了出来。 “啊……” 公孙范虽号称文武双全,可其实呢,文也一般,武也一般,之所以能当上渤海太守,并非其有甚过人之处,完全是因当初袁绍为拉拢公孙瓒,特意将渤海地盘给了公孙范罢了,换而言之,公孙范其实不过只是依附在公孙瓒这块皮上的毛而已,而今乍然一听其兄已死,公孙范当场便手足无措地傻愣住了。 “叔父,那袁本初欺人太甚,父帅死得不值啊,叔父,还请您为小侄做主啊……” 尽管早从前任的记忆里得知公孙范这个三叔平庸至极,可真见到了其茫然无措的样子,公孙明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其一把,当然了,心中不屑归不屑,他却是断然不会有丝毫的流露,只是一味地磕头哀告着。 “明儿莫急,来,先进帐再说,进帐再说也不迟啊。” 公孙范之所以敢兴全郡之兵前来救援,并非其胆略过人,实则是因其坚信袁军断然无法攻下易京之故,在他看来,此番袁绍虽是气势汹汹而来,可最终少不得还会像前几回那般被打得大败而逃,却不曾想一向被他视若神明般的长兄居然会败亡得如此之快,心登时便虚了,此际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逃回章武自守,又哪敢应承公孙明的求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这等言语显然是不好说出口来的,公孙范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罢了…… 第三章 忽悠接着忽悠(二) “贤侄啊,如今袁贼势大,我军兵微将寡,怕是难有作为啊,依为叔看,不若暂且退回章武,先行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中军大帐中,待得屏退了左右之后,公孙范很是为难地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尴尬不已地开了口,很显然,公孙范心中退意已是颇坚了的。 “叔父万不可如此啊,那袁本初实非忠厚之人,叔父此际若是退兵自守,看似能得一时之安稳,然,短不过月余,长不过三月,袁贼必会兴大军进犯渤海郡,待到那时,却恐悔之晚矣。” 纵使早就知晓公孙范其人毫无担当,可真听得公孙范如此说法,公孙明还是忍不住一阵火大,当然了,恼火归恼火,在这等时分,公孙明却是断然不敢稍有流露的,也就只能是诚恳万分地进言了一番。 “啊,这……” 被公孙明这么一说,公孙范登时便傻愣住了,无他,淳于琼的四万五千大军,他都打不过,就更别说袁绍举全翼州军主力杀到了,有心想降么,却又不免担心袁绍会跟他秋后算账,待要逃走呢,一来是舍不得家业,二来么,他也不知该往何处逃方好,概因幽州既破,渤海郡便已被袁绍的地盘三面合围了,剩下的一面又是汪洋大海,在这等情形下,要想全身而逃,又岂是件容易之事。 “叔父明鉴,我公孙家与那袁本初有血海深仇,您又曾多次得罪于其,纵使叔父有意归降,只怕也难逃袁贼秋后算账罢?” 公孙明要想翻盘,唯一的指望便是公孙范手中那两万余兵马,他自然是不能坐视此獠就这么起了归降之心,紧着便点出了不能降的道理之所在。 “唉……这该如何是好啊,要不你我叔侄即刻便走,且去许昌投了曹丞相也罢。” 打?公孙范是断然没那个胆子的,降?又不敢降,他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逃这么一条出路了。 “叔父,您这说的是哪的话,姑且不说许昌远在千里之外,沿途皆袁贼之地盘,你我叔侄无论走何路,怕都是自投罗网罢,就算是侥幸到了许昌,手中无兵无权,曹丞相岂会重用我等,寄人篱下之苦,又岂是好受的。” 为了能忽悠住公孙范,公孙明当真是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之地步,不厌其详地为公孙范剖析着不能逃的根由何在。 “这、这……莫非天欲绝我公孙家不成?” 打?打不过,逃?又逃不得,公孙范登时便急得个泪眼汪汪不已。 “叔父莫急,依侄儿看来,我公孙家虽是危在旦夕,却也不乏生机,若能善加绸缪,不单可大败袁贼,更有望光复幽州,再现我公孙家之辉煌。” 这一见公孙范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公孙明的眼底深处立马便亮起了一丝异彩,紧着便先给公孙范吃上了一颗定心丸。 “哦?明儿有何妙策,且自说来与为叔听听。” 公孙范正自愁得个不行呢,这冷不丁一听公孙明如此说法,当即便来了精神。 “叔父明鉴,依小侄看来,我军无论是撤是战,当务之急都是须得先一举击溃了当面之敌方可,不知叔父以为如何哉?” 公孙范倒是猴急了,可公孙明却反倒不急了,并未直接说出应对之策,而是不紧不慢地点了一句道。 “确然如是,只是那淳于琼勇武过人,部众倍于我军,这仗难胜啊。” 公孙明此言一出,公孙范的脸色当即便黯淡了下来,没旁的,他又不是没跟淳于琼所部打过,半个月下来,连败了两回了,损兵折将不少,这都已被打怕了的,要他公孙范再去打,实在是勇气缺缺啊。 “硬战固然不成,然,以巧计胜之却是不难,据小侄所知,那淳于琼乃极度贪杯之人,半个月以来,因袁贼的严令以及叔父所部之压力,此獠不敢肆意而为,今,叔父若是派人前去请降,奉上印绶、户籍册子,其必大喜而忘形,故态必萌无疑,而我军则趁夜袭之,大胜何难哉?” 这一听公孙范提到了淳于琼,公孙明的嘴角边当即便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自信满满地便给出了条破敌之策。 “唔,计倒是好计,只是……” 饶是公孙明都已将计策解说得如此分明了,奈何公孙范心中依旧是顾虑重重,迟疑了好一阵子,也自没敢下个决断。 “叔父,事已危急,不拼是死,拼反倒能得一线之生机,与其坐而待毙,不若奋起一搏,叔父若是信得过,此事便交由小侄从容部署了去,若不能胜,小侄提头来见。” 公孙明之所以赶来渤海军中,瞄准的便是公孙范手中的兵权,为达此目的,公孙明自是不吝耍上一把阴招。 “罢了,罢了,就依明儿好了,为叔便将印绶给尔,麾下诸军皆听从尔之调遣,该如何办便如何办了去,为叔不管了,是死是活,那都是你我叔侄的命罢。” 公孙范本人是丝毫战心也无,加之他本就不是恋权之人,而今被公孙明这么一激,索性便将兵权都给了公孙明。 “叔父切不可如此说法,渤海军乃是叔父之心血,小侄何德何能,岂敢放肆若此哉,小侄说的只是绸缪此战而已,万不敢生出自外叔父之心啊。” 那啥要当,牌坊也得立,心可以黑,脸皮也可以厚实,可表面文章却是万万少不得的,对此,公孙明在前世的官场上可是看得多了,这会儿耍起小手腕来,自是麻利顺溜得很,这不,一头跪倒在地不说,慷慨陈词之际,眼花都冒了出来,那小模样儿要多情真意切便有多情真意切。 “明儿且请起来罢,唉,不瞒明儿,为叔就一庸人尔,文不成武不就,当这太守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明儿乃我公孙家之嫡子,本就该继承我公孙家之大业,为叔有的便是明儿有的,何必分甚彼此,不说这个了,来人,擂鼓聚将!” 公孙范虽是平庸之人,可心胸却并不狭隘,在认定公孙明确有才干的情况下,竟是毫不犹豫地便将军权拱手让了出去,这等言语一出,饶是公孙明脸皮足够厚实,也自不免有些个微微泛红了起来…… 第四章 忽悠接着忽悠(三) 军权的交接很是顺遂,本来么,渤海军诸将中大半都是从幽州军调来的,对公孙家的感情还是有的,尽管对公孙明的年轻有所狐疑,然则公孙范既是情愿让贤,众将们也自不会当面反对,印绶一移交,军权便算是顺利移交完毕了,对此,公孙明虽是心喜若狂,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除了将三千骑军交给赵云统领之外,并未再做其它调整,好言好语地安抚了众将一番,又宣布不日将撤军渤海郡,而后便即草草结束了此番大帐议事。 “明儿不是说欲行诈降之策么,为何……” 公孙范之所以愿意交出兵权,不止是有着嫡庶之别的考虑,也不完全是被公孙明的谋算之能所打动,更多的其实是在自知无力回天的情况下,死马姑且当成活马来医罢了,却不曾想军权倒是移交了,可公孙明在军议一事上,居然绝口不提诈降夜袭之策,这叫公孙范难免有种被公孙明忽悠了去之不爽,这不,众将们方才刚退下,他便以不满的口吻提出了质疑。 “叔父明鉴,前贤有言曰:臣不密,丧其身,君不密,丧其国。今,我军连败之下,军心士气皆难言振奋,若不以择日归乡之承诺稳住军心,却恐不战我军已溃散大半矣,一旦被淳于琼侦知我军应对之策,大事必危,故而小侄方才会先隐而不发。” 公孙明的前任虽不是啥出色的主儿,可到底是自幼文武兼修之人,于兵书战策还是曾通读过的,只是悟性很是一般罢了,可公孙明却是不同了,无论情商还是智商,那都绝对是上上之选,加之本身就是三国迷,再算上还有着后世数千年的底蕴在身,这会儿解说起兵略来,还真有着几分军略大家之风范,不止是公孙范连连颔首不已,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赵云也自为之眼现异彩。 “明儿只管放心部署了去,便是为叔也自当听明儿之安排。” 虽说有些惊诧于公孙明的老辣之手腕,然则公孙范却并未多想,很是爽利地便表明了全力支持公孙明之态度。 “多谢叔父成全,子龙,三千骑军便交给尔了,还请子龙多多费心则个,唔,若是一切顺遂,今夜之战便要看骑军显威风了。” 公孙范明显不是个可以谈大事之人,对其之表态,公孙明虽是恭谨称谢不已,但却没打算跟其详谈,转而便冲着赵云吩咐了一句道。 “今夜?” 赵云并不清楚公孙明叔侄俩私下里所计较出来的诈降之策,这冷不丁一听今夜便要开战,自不免便为之一愣。 “不错,就是今夜,待会某自装扮为军中文书,携印绶并章武郡之户籍册赶往淳于琼营中请降,以慢其心,而后趁夜击之,必可得一大胜!” 公孙明并未卖甚关子,自信地一笑之后,便即将所谋之策简单地道了出来。 “不可,少主乃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 “少主万不可如此啊,袁军残暴,倘若您有所闪失,我军危矣。” “还请少主三思则个。” …… 公孙明这么一说,赵云倒是没甚言语,可沈飞等人却是憋不住了,紧着便齐齐进言劝谏了起来。 “明儿何须如此行事,军中又不缺文书,且另着他人前去诈降也就是了。” 不止是沈飞等人大惊失色,公孙范同样对公孙明的冒险很是不以为然。 “叔父、诸位将军莫急,且听某一言,此番破贼本就是行险而为之,若不能胜,我军是战是撤皆无幸理可言,故,一切谋算须得精准无比方可,军中虽文书虽多,诈降亦自不难,却无一人可勘破贼军之虚实,去也无用,而若以武将前去,又恐有被贼识破之可能,唯有某自去,方可便宜行事,且某到军中不过个把时辰,纵使袁军细作了得,也断然探知某之真面目,换而言之,某此去看似凶险,实则稳若泰山,诸位且都放心好了。” 公孙明之所以打算孤身探敌营,并非是鲁莽行事,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了,理由么,其实不似他所说的那般,而是初来乍到之际,又怎敢轻易信任那些军中文书的忠诚,万一要被人给卖了,那可真就要成“三国一日游”了的。 “云愿陪二公子往敌营一行!” 见得公孙明身为主将,竟然敢于冒险若此,赵云心中的感佩之意顿时便大起了,但见其昂然上前一步,冲着公孙明便是一拱手,慨然自请了起来。 “子龙兄高义,某感激不尽,然,您乃我幽州军名将,贼军中识得将军者怕不在少数,为恐贼军有所察觉,还请子龙兄坐镇营中,先去提调了三千骑军,以备夜袭之战,至于此去敌营么,就请沈将军陪某走上一遭好了。” 这一见赵云主动请命,公孙明心中登时便是一热,但却并未答应其之自请,而是言语和煦地解释了一番。 “末将等遵命!” 公孙明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诸将们自是不好再劝,只能是齐齐应诺了一声了事…… 文安县城西北四里外,翼州军大营的中军帐中,一名虬髯大汉正自盘坐在几子前,双目炯然地死盯着摆在几子上的一坛美酒,几次伸手想要去揭开封泥,却又都颓然地放了下来,眼神里满满皆是挣扎之色,不仅如此,其口角边更是挂着几丝晶亮的口涎,酒鬼之形象俨然,此人正是这支翼州军的主将淳于琼。 淳于琼这辈子没啥特别的爱好,无论是财富还是女色,对他而论,都没太大的吸引力,唯独就爱杯中之物,偏偏此番出兵之前,袁绍可是下了死命令,明确规定在彻底剿灭幽州军之前,军中禁酒,违令者杀无赦,更设有军法官专门负责彻查,正因为此,这大半个月来,淳于琼可真是被憋得惨了,好不容易收到了捷报,说是公孙瓒已死,淳于琼心下里一痛快,紧着便着人去端来了坛酒,可待得要开喝之际,突然又想到渤海军还在对面盘亘着,此际喝酒显然有违军法,问题是酒都端了上来,不喝的话,心中的痒痒实在是太过难搔了些,可怜淳于琼竟为此纠结得眉头都紧皱成了个大号的“川”字…… 第五章 忽悠接着忽悠(四) “报,禀大将军,渤海太守派来了名使者,说是有要事要见大将军。” 没等淳于琼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轮值校尉已大步从帐外行了进来,冲着淳于琼便是一礼,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唤了来。” 尽管听得了禀报,可淳于琼却根本没当回事儿,双眼依旧死盯着那坛酒,上下嘴皮一碰,便已是漫不经心地吭哧了一声。 “小人渤海太守帐中主薄孙明见过淳于大将军。” 淳于琼既是有所吩咐,前来禀事的轮值校尉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退出了大帐,不多会便见一身文书服饰的公孙明已缓步从帐外行了进来,一见淳于琼正自垂涎三尺地死盯着酒坛子看个不停,心中顿时为之爆笑不已,可脸上却是一派的恭谦之色,于行礼间,温文尔雅之气度俨然。 “何事,说。” 淳于琼抬头看了看公孙明,见其年轻若此,自不免微有些讶异,可也没怎么在意,板着脸便吭哧了一声,内里满是不屑与不耐之意味。 “好叫大将军得知,孙某此行乃是奉我家太守之令,前来与大将军商榷罢兵事宜的。” 公孙明前世可是混官场之人,早就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之地步,又怎会在意淳于琼的无礼之态度,礼数虽周全,可言语间却是尽显不亢不卑之气度。 “罢兵?嘿,尔这厮当真好胆,岂不知公孙瓒那狗贼都已被我家主公砍了头,尔等一帮草寇,安敢抗拒天兵,回去告诉你家太守,若是束手就擒,本将还可留其一条狗命,若是再顽冥不化,待得我家主公率军前来,尔等必尽成齑粉,滚罢!” 淳于琼本来就瞧不起公孙范,这一听公孙明自言是来议和的,登时便怒了,但见其猛地一拍几子,便已是声色俱厉地呵斥了公孙明一通。 “大将军此言差矣,我渤海军虽弱,尤有雄兵三万之数,若是大将军执意要逼我军死战,纵使大将军能胜,伤筋动骨怕也是少不得之事罢,且,若是我军不守而走,一路杀进翼州,不以占城为目的,只管放火烧杀,怕是大将军想拦也拦不住罢,真到那时,袁公怪罪下来,且看大将军又该如何交待了去?” 尽管就是来诈降的,可若是不将戏演好了,那就有着露出破绽之可能,对此,公孙明显然心中有数得很,他并未被淳于琼的凶恶姿态所吓倒,不单不慌,反倒是态度强硬地顶撞了其一番。 “混蛋,尔等安敢……” 公孙明这等威胁之言一出,淳于琼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白,没旁的,概因公孙明所言还真就打在了他的软肋上——淳于琼所部的兵力虽是近一倍于渤海郡,可就骑兵的数量来说,却也同样只有三千之数,要想挡住渤海郡救援易京容易,要想去拦阻渤海郡冲进翼州大肆屠戮则根本没啥可能。 “有何不敢的,左右战也是死,不战也是死,与其平白而死,不若就拖大将军陪葬好了。” 公孙明浑然就一派彻底豁出去之状,也自不等淳于琼将威胁的话语说完,便已声线高亢地给淳于琼来了句狠话。 “你,你……” 淳于琼就一武夫而已,并不太善言辞,被公孙明这么一说,当真是气急败坏不已,偏偏还真就怕了公孙明,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大将军若是真不愿给我家太守一条活路,那便算在下不曾来过好了,告辞!” 没等淳于琼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公孙明便已是紧着耍了把欲擒故纵的把戏,但见其大袖一甩,便即转身向帐外行了去。 “慢着。” 眼瞅着公孙明要走,淳于琼登时便急了,也自顾不得再摆甚大将军的架子,赶忙跳将起来,紧着便招呼了一嗓子。 “大将军可是还有甚指教么?” 公孙明所谓的要走本来就只是故作姿态罢了,而今淳于琼既是已叫了停,他自然不会强行离去,当然了,为争取谈判的主动权,高姿态一把自然还是要的。 “嗯……孙先生且请坐,来人,上茶。” 这一见公孙明已然停了下来,淳于琼紧绷着的心弦登时便是一送,只是碍于面子,又不愿说软话,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陪着笑脸地让了座。 “有劳了。” 公孙明本来就没打算走,而今淳于琼既是笑脸相迎,他自是乐的借坡下了驴,只不过脸色却依旧紧绷着。 “唔……孙先生先前言称乃是奉命前来,就不知公孙太守意下究竟如何,还请先生明言则个。” 公孙明似乎还在赌气,人虽是坐下了,可却是黑着脸不吭气儿,一见及此,淳于琼当真头疼得很,偏偏他又真怕渤海军会孤注一掷地干出损人不利己的恶事来,权衡了好一阵子之后,也只能是无奈地先行开了口。 “我家主公听闻易京告破,悲愤莫名,本欲尽起大军与贵部拼命,诸将皆群起而从之,错非在下苦劝,此时来的便不会是在下,而是我渤海军三万铁血之师了。” 淳于琼既是一再陪笑脸,公孙明显然是不好再赌气了的,只不过言语间依旧是怨气不小,并未说明来意,而是先摆了摆自己止干戈之功。 “哦?” 淳于琼并不怕渤海军前来拼命,怕的只是渤海军破罐破摔地杀进翼州,正因为此,他对公孙明所显摆的功劳其实并不看在眼中,只不过他刚被公孙明压了一头,这会儿已是学了个乖,并不敢出言讥讽公孙明的自夸,而是故作很感兴趣状地吭哧了一声。 “大将军莫非不信在下之言么?” 公孙明似乎极其不满意淳于琼这等敷衍之态度,但见其眉头一皱,便已满是不悦状地指责了淳于琼一把。 “岂敢,岂敢,孙先生此番可是立了大功了的,若是公孙太守肯降,本将自当上本为先生表功,先生放心,我家主公素来礼贤下士,断不会亏了先生的。” 淳于琼实在是被公孙明的犀利言辞给搞怕了,唯恐此獠再次撩蹄子,不得已,赶忙言不由衷地狠夸了公孙明几句,只是眼底深处却满满皆是不屑之意味…… 第六章 忽悠得手 “那就承大将军吉言了,袁家四世三公,乃我河北之名门,袁公更是当世之英雄,某仰慕已久,若能为袁公效力,实在下生平幸事也。” 淳于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以公孙明观颜察色之能,却是一眼便看穿了其虚言唬弄之本质,其所谓的举荐,根本就是句空话而已,就此獠睚眦必报的性子,真若是渤海军降了,他公孙明断难有好果子吃,然则公孙明却根本不曾在意,顺着淳于琼的话头,明确表达了自己欲攀高枝之想头。 “哈哈……先生放心,袁公素来宽厚,以先生之才,将来可期啊,罢了,此乃后话,姑且不说了,且言归正传也罢,不知公孙太守究竟意欲何为啊?” 淳于琼心底里已为公孙明判了死刑,但却并未有丝毫的流露,而是哈哈大笑地给出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保证,旋即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好叫大将军得知,某在公孙太守帐下任事虽不久,然,承蒙公孙大人厚爱,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而今天下群雄逐鹿之大势已成,衮衮诸公中,唯袁公方是真豪杰,一统天下可期也,此断非渤海一郡之地可抗争者,故,某便劝公孙太守举全郡之地以降,纵使不能追随袁公左右,也可得公孙一族之延续,公孙大人思之再三,兀自迟疑不决,某实不忍渤海一地生灵涂炭,故而再三力劝,终归有成,今,孙某已携印绶、户籍册子前来,以表我渤海郡上下归附之诚意。” 公孙明此际扮演的就是一小有才学又自恃甚高之人,言语间自是不断地在卖弄着自己的功与劳,一番文绉绉的话语说将下来,直听得淳于琼牙酸不已,杀公孙明而后快之心思顿时便更浓了几分。 “哦,当真?” 尽管心下里已是发狠要杀公孙明这个屡次让自己难堪的刺头酸丁了的,然则在大事未定之前,淳于琼倒也不曾急着动手。 “就在帐外,某之随从所提包袱里之物便是。” 公孙明似乎不知死之将至,兀自在自鸣得意,摇头晃脑间,酸味当真十足十地浓着。 “去,取了来。” 这一听印绶等物真的在,淳于琼的眼神登时便是一亮,紧着便冲边上随侍的一名亲卫挥手吩咐了一声。 “哈哈……好,孙先生立大功了,嗯,不知公孙太守打算何时又是如何来降啊?” 帐中亲卫应诺而去之后不多久,便即提溜着个包裹又回到了帐中,手脚麻利地将包裹当着淳于琼的面在几子上打开,露出了内里的印绶以及几本书册,一见及此,淳于琼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大笑地嘉许了公孙明一句之后,转而便追问起了投降细节来。 “好叫大将军得知,公孙太守乃信人也,既决意要降,自然是听凭大将军调遣了的,只是今日天已将晚,受降一事恐须得明日方能进行,此一条,还请大将军海涵则个。” 公孙明浑然就一热衷攀龙附凤之徒,竟是彻底将公孙范卖了个干净,居然啥条件都没提,便拱手将一切都交给了淳于琼。 “好,公孙太守既是如此高义,本将又岂能亏待了去,这样好了,明日巳时正牌,待我军列好阵之后,贵部便即依次出营缴械,放心,只消大事一定,本将说话算话,断不会亏了公孙太守与孙先生的。” 公孙明这等卖主心切的样子一出,淳于琼心下里自不免狠狠地鄙夷了其一通,然则为了确保投降事宜不出岔子,淳于琼倒是没去贬斥公孙明的小人做派,而是虚情假意地许下了些空洞的诺言。 “多谢大将军抬爱,孙某这就去回禀公孙大人,以备万全,告辞,告辞。” 淳于琼的许诺毫无半点实质性内容,完全都是空话,可公孙明似乎没听出来,浑然就一派沉浸在卖主成功的喜悦中之模样,竟是迫不及待地起了身,这就要请辞而去了。 “嗯,好,那就拜托孙先生了,好走。” 淳于琼既是打定了主意要在纳降之后杀公孙明泄愤,这会儿自是懒得再多跟其套近乎,见得公孙明要走,他也自不会强留,笑着起身将公孙明送到了大帐外,而后便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到了几子前,迫不及待地一拳砸开酒坛子的封泥,双手一捧,便已将酒坛子高高举了起来,凑到了嘴巴,可着劲地便是一通猛灌…… “禀大将军,高将军来了。” 这都已是大半个月滴酒不沾了,一开戒之下,一坛子酒哪能满足得了淳于琼的需求,一道命令下去,后勤营处的酒坛子可是用车载着往中军帐送,这等情形一出,副将高览登时便被惊动了,紧着便赶去了中军帐,自有一名帐前亲卫进帐向淳于琼禀报了一声。 “哈哈……来得好,快请,快请。” 淳于琼心情正好,独饮无趣,本就打算召高览等诸将一道好生庆贺上一番,这会儿听得高览自己来了,登时便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将军,贼军未灭,您缘何如此痛饮,万一要是……” 亲卫去后不多久,一身整齐甲胄的高览便已大步行进了帐中,这一见淳于琼正自畅饮个不休,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 “高将军过虑了,那公孙范已着人来请降了,看清楚了,渤海郡之印绶、户籍册子皆已在此了。” 没等高览将话说完,淳于琼便已蛮不在乎地一摆手,洋洋自得地献宝了一把。 “咦,还真是渤海太守印绶,这……” 在这个年月,印绶便是权柄,谁掌握了此物,也就代表着取得了统治的正统地位,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的,正因为此,这一见印绶以及户籍册子皆是真物,高览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 “哈哈……好叫高将军得知,此事是这样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今日你我且先畅饮上一回,来,喝酒,喝酒。” 见得高览震惊若此,淳于琼顿时得意地大笑不已,絮絮叨叨地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陈述了一番之后,便要拉高览一道畅饮,对此,本也属好酒之人的高览自是乐得景从,一正一副两员领军大将就这么畅畅快快地喝上了…… 第七章 旗开得胜(一) 禁令这玩意儿若是大家都遵守,那便是禁令,可若是上位者本身就在干着违禁之事,那禁令也就只是一张废纸罢了,这不,在淳于琼与高览这两位主将皆畅饮无忌的情况下,但凡能从后勤营里搞到酒的将领们又岂肯后人,尤其是在渤海军将降的消息刺激下,翼州军上上下下都没再将战备当一回事儿,偌大的营地里酒气冲天,一直闹腾到了半夜时分,方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寅时三刻,黎明将至,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星月无光,伸手难见五指,天地间漆黑一片,偌大的翼州军大营中已是一派的死寂,也就只剩下些轮值的哨兵还在无精打采地站着岗,至于本该有的巡哨队伍么,因着各级将领都已烂醉如泥之故,根本就不曾有所安排,防御之松懈已到了几近于无之地步,瞧瞧,二十余名黑衣蒙面人都已在大营外转悠了好一阵子了,也愣是没见营中的哨兵们有丝毫的反应。 “报,禀赵将军,贼军营中毫无防备,丁屯长已率部潜伏到位,请将军明示。” 好一阵的游曳窥探之后,二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很快便又聚集在了大营右侧的一处栅栏前,随着一名身材消瘦的汉子打了几个手势,众黑衣蒙面人们便即悄悄地潜伏在了草丛间,唯有其中一人却是飞速地猫腰向回急窜,赶到了早已率部等候多时的赵云面前,紧着便是一个单膝点地,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好,传令下去,全军都有了,点起火把,跟我来,冲营!” 听得哨探这般说法,赵云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一把从得胜钩上取下亮银枪,用力向前一指,便已是声线冷冽地下达了突击之令。 “快,砍开栅栏!” 随着赵云一声令下,一千五百骑兵以及三千步兵几乎同时呐喊着便狂冲了起来,一见及此,早已率部潜伏在栅栏附近的丁屯长立马一跃而起,大声疾呼着率部便冲到了栅栏前,齐齐挥动手中的利斧,拼命地劈砍个不休。 “敌袭、敌袭……” 赵云所部的兵马虽不算多,可这一冲将起来的声势在暗夜里听来无疑惊人得很,正自昏昏欲睡的翼州军哨兵们顿时便全都被惊动了,刹那间,呼号声、告急的号角声便即暴响成了一片,原本一派祥和的翼州军大营就此大乱将起来。 “步军四下放火,骑军跟我来,直冲敌中营!” 没等从酣睡中惊醒过来的翼州军将士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赵云便已率部冲到了栅栏前,而此时,预先埋伏在栅栏前的丁屯长等人早已将栅栏砍翻在地,一见及此,赵云自是不会有丝毫的含糊,一声令下之后,率部便有若潮水般冲进了翼州军大营之中。 “将军,将军,不好了,不好了,贼军杀来了!” 渤海军一冲进了大营,逢人便杀,逢帐篷便放火,可怜翼州军将士毫无防备之下,哪能挡得住渤海军的攻势,而此时,烂醉如泥的淳于琼居然还没醒,这可把其帐前轮值亲卫们给急坏了,也自顾不得甚上下尊卑,一窝蜂地全都冲进了后帐之中,拼命地摇晃着淳于琼瘫软的身躯。 “啊,怎么回事?” 被众亲卫们这么一通子乱摇下来,淳于琼总算是睁开了眼,只是朦胧间依旧搞不清状况。 “禀将军,贼军夜袭,已近中营了!” 见得淳于琼这等懵懂之状态,众亲卫们实在是无奈得很,不得已,只能是一边飞快地为淳于琼披挂,一边紧着道明了敌情。 “混蛋,公孙范狗贼,竟敢欺我,走,杀……” 这一听是渤海军前来夜袭,淳于琼登时便怒了,忿然而起,大骂着便要出帐杀敌,只是人才刚走了几步,宿酒无力之下,竟是头重脚轻地往地面上栽了去。 “将军小心!” “淳于将军。” …… 这一见淳于琼虚弱如此,众亲卫们登时便都被吓坏了,一边乱呼着,一边紧着伸手搀扶,而后么,也没管淳于琼是怎个反应,七手八脚地将其架上了马背,不管不顾地便往后营方向逃了去。 “淳于老儿哪里逃,留下头来!” 淳于琼的亲卫们方才刚簇拥着自家主将往后营撤,赵云便已率部冲进了中营,借着冲天的火光,立马便发现了一身黄金锁子甲的淳于琼之所在,哪肯放其逃生,咆哮着便率部直冲了过去,只可惜此际中营已是大乱一片,无数的乱兵跟无头苍蝇般四下乱冲着,愣是挡住了赵云的追击路线,待得杀散了乱兵,淳于琼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赵云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驱策手下骑军在大营中四下冲杀,不给翼州军聚集成团之机会,一通子大杀下来,倒霉的翼州军将士伏尸实不知多少。 “呜,呜呜,呜呜……” 淳于琼这个主将都逃了,大营中的翼州军虽是兵力依旧雄厚,可又哪有甚抵抗之心可言,乱纷纷地也都往后营门狂逃了去,狼奔豕突地向北面狂撤,这才刚逃出里许之地,就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暴响间,左右两翼各有一彪渤海军冲杀而出,左边是沈飞所部三百骑兵、三千步军,右边则是同等兵力的路涛所部。 “不要恋战,撤,快撤!” 这一察觉到左右两翼各有伏兵杀出,淳于琼登时便被吓得亡魂大冒,哪敢停下来应战,扯着嗓子高呼了一声,打马便狂逃不已,他倒是逃得飞快,可跟随其后的步兵将士们却是没那么好命,被沈、路两军拦腰便截成了数段,一通子大杀下来,死伤可谓是不知凡几…… “大将军快看,是高将军来了。” 天色渐亮,一口气逃出了二十余里的淳于琼总算是甩脱了追兵,人马皆疲之下,已是无力再逃,只能是在大道上停了下来,一边就地休整着,一边收拢残部,正自沮丧不已间,却听其身旁一名亲卫突然嚷了一嗓子。 “高老弟……” 听得响动,正自生着闷气的淳于琼当即便抬起了头来,见是高览率数百部众匆匆而来,心中不禁为之大惭,拱手为礼之际,竟是不知说啥才好了…… 第八章 旗开得胜(二) “唉……” 不止是淳于琼无语凝噎,面对着这等憋屈至极的败仗,高览同样是汗颜无地,一声长叹里,也不知有着几许的悲哀与怨怒。 “他奶奶个熊的,公孙范那狗贼竟敢使诈,老子断饶不得那混球,还有孙明那狗东西,竟敢虚言哄骗老子,回头禀明了主公,不将那狗贼碎尸万段,老子誓不为人!” 尽管高览并未说出甚怨言,可眼神里明显便是那么个意思,一见及此,淳于琼羞怒难忍之下,竟是跺脚大骂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骂人显然是须得有所讲究,有些人可是骂不得的,这不,淳于琼正自骂得起劲呢,就听不远处一座矮山后头号角声暴响不已间,一彪军已从山后转了出来,为首一员银盔银甲的小将恰恰正是公孙明! “快,上马备战,备战!” 这一见前方有军杀出,淳于琼哪还顾得上骂人,赶忙嘶吼了一嗓子,翻身便上了马背,试图重振旗鼓,奈何手下将士仓皇奔逃之下,早已是丢盔卸甲,手中有武器的竟是连一半都不到,加之聚集在一起的兵马也不过才四千余,哪有甚斗志可言,除了少部分人依令列阵之外,余者乱纷纷地便向大道两旁逃散了去,对此,淳于琼虽是怒骂连连,却根本无力阻止手下将士的溃散之势,待得公孙明率部赶到近前之际,可怜淳于琼与高览身旁就只剩下千余步骑了。 “孙明,尔这下作的狗贼,可敢出来与某一战!” 淳于琼本就被手下将士们的溃散激怒得不行,再一看对面领军的大将居然就是昨日骗了他的孙明,眼珠子立马便布满了血丝,也自不顾宿醉未醒的无力,策马便冲出了本阵,跃马横枪地便咆哮了起来。 “某乃公孙瓒之嫡子公孙明是也,尔等已走投无路了,再不下马投降,休怪某手下不容情了!” 单挑?在如此优势的局面下,傻子才会跟淳于琼去玩单挑的把戏,再说了,穿越到这个时代才三天多一点而已,公孙明根本没时间去熟悉一下前任的武艺基础,就更别说有所提升了的,在这等情形下,去跟人玩单挑,除非是他脑子烧坏了,当然了,单挑可以不玩,气势却是断然不能弱了去,只见公孙明昂然策马上前数步,用手中的长枪一指对面的翼州军,运足了中气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公孙明,尔这狗贼,骗得某好苦啊,来,是个汉子就站出来,跟某战上一场!” 公孙明这么一自报家门,本就火大不已的淳于琼更是怒上加怒,双眼圆睁地怒视着公孙明,再度咆哮邀战了起来。 “某给尔等三息时间,再不束手就擒,皆杀无赦,三,二……” 饶是淳于琼的激将法闹腾得有多欢快,公孙明就是不加理睬,自顾自地伸出了三根手指,就此发出了最后之通牒。 “轰、轰……” 就在公孙明数到了“二”之际,大道远端烟尘滚滚大起中,赵云已率一千五百骑沿着大道高速狂冲而来,隆隆的马蹄声暴起中,煞气直冲九霄云外,一见及此,本就士气不振的翼州军残部彻底乱了分寸,也没等淳于琼下令,连同高览在内的诸将们全都黯然地翻身下了马,显然是不打算负隅顽抗了的。 “混蛋,尔等安敢背弃袁公,废物,废物!公孙明,尔是个男人就出来一战!” 这一见后方动静不对,淳于琼赶忙回身看了去,立马便发现高览等人的怯战之表现,当即便破口大骂了一嗓子,转而兜马又冲前了几步,用手中的长枪直指着公孙明,气焰滔天地咆哮个不休。 “蟊贼敢尔,可识得我常山赵云么?” 赵云率部赶到了战场之际,高览等翼州军残部早已全都放下了武器,唯见淳于琼还在阵中蹦跶个不休,赵云登时便怒了,一声断喝之下,纵马便向淳于琼冲杀了过去。 “啊呀呀……”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常山赵子龙的威风可是杀出来的,见其赶到,淳于琼先前的嚣张立马便化为了满腔的惊恐,但却绝不肯束手就擒,只听其一声怪叫,拨马便迎上了前去,双臂一振间,抢先攻出了一枪,直取赵云的胸膛。 “过来罢!” 若按百分制的武力值来算,赵云少说也是九十八分以上的水平,而淳于琼了不得就七十五分罢了,更别说此际他宿醉其实尚未全醒,一身武力顶多能发挥出个六成便已算是多了的,彼此间的差距实在是大如天地之隔,这不,饶是淳于琼都已是拼尽了全力了,可赵云却根本没看在眼中,双手一挥,一枪便将淳于琼的枪势破开,与此同时,双脚猛地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吃疼间,长嘶着便猛蹿了出去,于电光火石间便已冲到了与淳于琼齐平的位置上,没等淳于琼反应过来,只听赵云一声大吼,枪交左手,空着的右手只一抓,便已将淳于琼拖离了马背,再一抖,便已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啊……” 剧痛袭来之下,淳于琼忍不住便发出了一声惨嚎,然则不等他挣扎着站将起来,紧随赵云身后冲来的渤海军骑兵们便已一拥而上,乱枪逼住了淳于琼的身子,自有数名骑兵翻身下了马背,将其生生捆成了只粽子。 “子龙将军真当世英豪也!” 亲眼见识过赵云那等勇猛无俦的战阵雄姿,公孙明心下里自是艳慕不已,于暗下好生习武的决心之同时,也自没忘了紧着策马迎上前去,好生嘉许了赵云一句道。 “二公子过誉了。” 如此轻松而又顺畅地打了回大胜仗之下,赵云对公孙明的看法虽有所改观,然则去投刘备之心思明显未变,这一点,从其逊谢时依旧称呼公孙明为二公子便可见一斑。 “胜不骄败不馁,子龙将军确属当世之名将,好,甚好,来啊,将所有俘虏全都押解回营!” 公孙明原本就没指望着一战便能收拢赵云之心,左右时间还长,他并不着急,再度出言安抚了赵云一句之后,紧着便下了收兵回营之将令。 第九章 挖坑埋人(一) “少主,此事恐须得慎重啊,如此辱了袁贼,却恐其乘怒而来,我军虽是新胜之师,奈何兵寡,实难挡袁贼势大,还请少主三思则个。” “少主,那淳于琼等皆是军中宿将,放其等归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实有大不利,不若杀尽了的好。” “少主,我军擒获如此之多,那袁贼必会投鼠忌器,不若依此与之媾和也罢。” …… 一场大战下来,缴获军资无数,更抓到了自淳于琼以下将领十数人以及多达一万四千之数的俘虏,而己方之折损还不到五百,无疑是场辉煌的大胜,渤海军上下皆为之欢欣鼓舞,可在公孙明下令将除了高览之外的其余袁军将领全刺墨弄花了脸,剥光衣甲,放归幽州之际,渤海军众将们顿时便全都哗然了起来。 “诸公莫急,且听某一言,纵使我渤海军善待了淳于琼等人,袁贼便会放我等一条生路么?怕是不能罢,此獠一门心思要一统天下,狼子野心早已毕露无遗,又岂能容得我渤海军酣睡在侧,迟早必会大举杀来,与其坐等其整顿好兵马再来,不如趁其立足幽州未稳之际,惹其因怒而兴兵,我军但消仔细绸缪,未必不能再胜,至于说到淳于琼等人么,依某看来,除了高览之外,余者皆是酒囊饭袋之徒尔,杀之无益,倒不如放归袁贼军中,去接着祸害袁贼好了。” 公孙明显然早就料到众将们会群起反对,也自丝毫不急,任由众将们好生闹腾了一番之后,方才一压手,自信满满地便将时局剖析了一番。 “少主英明,只是我军兵力不足,倘若袁贼挥军杀来,当何以战之?” 听得公孙明这么一分析,诸将们不禁全都哑然了下来,唯有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沈飞却是忧心忡忡地发问了一句道。 “时明(沈飞的字)无需担心过甚,袁本初那人素性多谋而寡断,其身旁谋士虽众,却彼此不睦,在出兵与否上,必会大起争端,最终之结果么,想来袁贼也只会采取折中之办法,妄图于巩固幽州之同时,以猛将率军来讨我渤海,某若是料得不差的话,来者不是颜良便是文丑,或许会辅以辛评、郭图之流,看似文武相成,其实不然,颜、文都是骄横之辈,又岂会听从文人之谋划,急欲报仇之下,必会轻兵直进,以计破之又有何难哉?此事,某自有分寸,诸位将军就不必再劝了,且先各归本部,安抚诸军将士,并调集人手,对今日一战之战俘尽快甄别,愿加入我军者,分散整编到各部,不愿者,一体押到渤海郡中为苦役,有敢擅自逃跑者,皆杀无赦!” 一场大胜下来,公孙明便算是在渤海军中初步站稳了脚跟,可要说到威信么,却远谈不上,故而,他不得不在战略部署上作出详尽的解释,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要聚拢军心。 “诺!” 尽管对公孙明所言诸事,众将们也就只是将信将疑而已,只是见公孙明态度坚决,也自不敢再多言罗唣,齐齐应诺之余,便即各归本部去了…… “报,禀主公,淳于将军已然归来,正在府门外候见。” 幽州治所蓟县(今之北京)的城守府中,刚接到淳于琼大败之噩耗的袁绍正自大发着雷霆,三尸神暴跳地怒斥着淳于琼与高览的无能,那等声色俱厉状直吓得随侍的文武官员们全都为之噤若寒蝉,好不容易等到袁绍怒气稍减,众谋士们正自准备就战事进言上一番,却不曾想就在此时,一名轮值校尉却是匆匆从堂下抢将上来,满脸古怪之色地禀报了一句道。 “来得好,让他滚进来!” 这一听淳于琼回来了,袁绍方才刚消下去的火气“噌”地又狂涌了起来。 “主公……” 轮值校尉应诺而去后不久,就见淳于琼已是连滚带爬地闯上了堂,一头便跪伏在地,只唤了一声,便已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蠢材,你给老夫抬起头来!” 冷不丁见得一满脸乌漆墨黑的家伙闯上了堂,袁绍当即便被吓了一大跳,再一听那厮的声音不对,袁绍登时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一嗓子。 “主公,末将冤啊……” 袁绍这么一发怒,淳于琼可就不敢再嚎啕了,赶忙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便要开口诉苦。 “嗡……” 淳于琼的话尚未说完,左右随侍人等便已被他那张黑脸给惊得乱议了起来。 “蠢货,尔为何这般模样,说!” 不止是文武官员们惊诧莫名,袁绍同样也被惊得倒吸了口凉气,愣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暴怒不已地喝问道。 “主公,末将苦啊,都是那公孙瓒的孽种公孙明干的好事,末将……” 见得袁绍动怒如此,淳于琼自不敢稍有迁延,赶忙将事情的经过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番,言语间大半是在控诉公孙明的狡诈与无礼,另一半则是在拼命地推卸着责任,毫不客气地便将受骗以及战败的罪责全都推到了高览的头上。 “废物,蠢货,老夫要你来何用,来啊,将此獠推出去,砍了!” 饶是淳于琼巧舌如簧地为自己开脱,然则袁绍又岂是那么好骗的,只一听便知淳于琼根本没说实话,心中可谓是怒极,也没等淳于琼将话说完,便已是重重一拍文案,大怒不已地喝令了一嗓子。 “诺!” 袁绍此令一下,堂下侍立着的众亲卫们自是不敢稍有迁延,齐齐应诺之余,便已是一拥而上,也没管淳于琼如何挣扎喊冤,将其架了起来,便往堂下拖了去。 “主公且慢。” 时值袁绍暴怒之际,众文武们全都为之心惊肉跳不已,唯有郭图却是稳不住了,紧着便从旁抢了出来,高声谏止了一嗓子。 “嗯?” 郭图乃是袁绍六大谋士之一,往昔向来得袁绍的欢心,每有所谏,袁绍少有不从的,可眼下么,袁绍正在火头上,却是没给郭图啥好脸色看,尽管不曾开口呵斥,可一声冷哼里却已明显透着浓浓的不耐与不满之意味…… 第十章 挖坑埋人(二) “主公且请息怒,此乃公孙小儿借刀杀人之策也,还请主公三思则个。” 郭图乃是有名的智谋之士,以其之能,自是不可能会听不出淳于琼所言颇多不实之处,然则他却是不能不出面搭救于其,无他,淳于琼与其有深交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淳于琼与郭图一般,都是站在袁绍长子袁谭一方的翼州重臣,为确保袁谭能在夺嫡之争中击败素来得袁绍恩宠的幼子袁尚,郭图是怎么都不能坐视淳于琼就此死于非命的。 “公则(郭图的字)此言差矣,依某看来,公孙小儿如此行事,并非是借刀杀人,而是行激将之计,这是要激我军于立足未稳之际仓促出兵,主公还须得慎重方好。” 若说郭图要救淳于琼乃是出于夺嫡之争的需要的话,站在袁尚一边的逢纪出于同样的道理,却是非要置淳于琼于死地不可,这都还没等袁绍有所表示,逢纪便已大步出了列,毫不客气地驳斥了郭图一番。 “元图(逢纪的字)所言甚是,公孙小儿既是能耍出诈降计,又能在短短一日时间里掌控渤海军之军权,足可见其人狡诈过人,所行之事看似胡为,其实必有深意在其中,此万不可不防也。” 审配与逢纪乃是一体的,逢纪既已站了出来,审配自然不会让其孤军作战,紧着也出列附和了一把。 “主公,窃以为正南(审配的字)所言看似有理,实在不然,依某看来,公孙小儿不过是侥幸得手罢了,实不足为虑,淳于将军于处置上虽稍有疏失之处,然,罪不致死,还请主公给其将功折罪之机会。” 这一见审、逢二人一唱一和地要置淳于琼于死地,同样是袁谭一系的辛评可就沉不住气了,赶忙站了出来,直白无比地便为淳于琼缓颊了一番。 “好了,都别争了,某岂是自折股肱之人,淳于琼有过当罚,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往昔每逢两系谋臣大起争执之际,袁绍总是采取和稀泥的态度,此番也自不例外,在饶了淳于琼死罪之余,也给了其一个不轻不重的惩处,便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主公,公孙小儿如此无礼,岂能容其猖獗了去,末将请命率部出击,不灭此獠誓不罢休!” 经两系谋臣这么一搅合,袁绍的怒气已然渐消,诸将们暗自松上口大气之余,报复之心顿时便大起了,个中又属悍将颜良动作最快,头一个站出来自请了一番。 “好,颜将军愿往,某无忧也。” 颜良、文丑乃是袁绍部下最勇悍的两员大将,在袁绍兴起于翼州之际,二将出力最多,素来得袁绍之恩宠,个中又以颜良排在第一,而今其既是出列自请,袁绍自是不会拂了其之意。 “主公,窃以为此时不宜再战,我军于幽州立足未稳,仓促出兵,胜还好,若是不能速胜,张燕所部必然会趁机大举来犯,我军腹背受敌之下,势必危殆,依某看来,当须得以稳为上,不妨派人出使公孙小儿营中,假以议和之名拖延时间,待得三数月后,幽州便可初定,到那时,我军兵分数路,分进合击之下,纵使公孙小儿有三头六臂,也自断然逃过倾覆之下场。” 袁绍话音刚落,就见沮授已紧着从旁抢了出来,朗声提出了缓战之意见。 “主公,窃以为公与(沮授的字)所言大谬也,殊不知迁延时日之下,我军固是可以稳住幽州局势,却不得不防那公孙小儿趁机进兵翼州境内,一旦翼州有失,我军根基危矣,故,当须得从速剿灭公孙小儿方是正理,某愿随军出征,还请主公恩准。” 审配素来与沮授不睦,加之有心要拉拢一直在袁尚与袁谭间摇摆不定的颜良,这会儿一瞧见颜良因沮授之言而面带怒色,审配立马紧着出列力挺了颜良一把。 “主公明鉴,某以为公孙小儿乃胆大妄为之徒也,此一条,从其敢乔装亲赴淳于将军营中便可见一斑,似此等枭雄之辈,确须得尽快剿灭方好,某也愿随军出征。” 袁尚一系与袁谭一系虽是素来不合,可在打击沮授与此番坐镇邺城的田丰一事上,却往往总是步调一致,这不,审配话音刚落,郭图也自不甘示弱地自请了起来,毫无疑问,同样也是冲着拉拢颜良去的。 “嗯……也罢,那就这么定了,正南与公则同去,颜将军,某给尔五万大军,务求尽快拿下公孙小儿,不得有误!” 袁绍看了看审配,又看了看郭图,明显有些难以定夺,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最终依旧是玩起了和稀泥的老套把戏,至于沮授处么,袁绍却是连看都不曾看过一眼…… “将军可知某为何独留将军于此么?” 就在袁绍君臣军议的同时,总算忙完了善后事宜的公孙明顾不得身体之疲惫,紧着派人去将高览请到了中军帐中,也无甚寒暄之言,一开口便问出了个古怪的问题来。 “嗯?” 被俘已一日一夜,高览虽一直被单独关押着,可其所住的帐篷却不是在后营,而是就在中军大帐附近,除了不允许出帐一步之外,并不曾限制其之行动,正因为此,高览不单亲眼目睹了淳于琼等袍泽的悲惨遭遇,也瞧见了大批被俘的翼州军普通士兵被押出了军营,唯独就只有他高览宛若是个被遗忘之人一般,弄得高览睡都不曾睡安稳过,精神始终是恍惚着的,这冷不丁被公孙明这么一问,一时间还真就有些个反应不过来的。 “某若是没记错的话,高将军应是我幽州人氏罢?” 公孙明并未在意高览的懵懂,也没急着为其解说上一番,而是转而拉起了家常。 “是又如何,某乃袁公家臣,只忠袁公一人,尔若是欲劝降,还请免开尊口的好。” 高览似乎突然醒过了神来,根本不打算给公孙明劝降之机会,朗声便表明了不会归顺公孙明之态度…… 第十一章 挖坑埋人(三) “哦?哈哈……” 高览这等决绝的顶撞之言一出,公孙明不单不曾动怒,反倒是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宛若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尔欲辱我乎?” 被公孙明这么一笑,高览茫然不知所以,先是讶异,而后一股子羞恼便即打心底里狂涌了上来,也自不顾自身阶下囚的身份,面如锅底般地便怒叱了一嗓子。 “某一时失态,高将军勿怪,然,话又说回来了,非是某辱了高将军,实是您自辱啊。” 公孙明并未计较高览这等勃然作色的恶劣态度,一摆手,示意拔刀出鞘的众亲卫们自行退下,口中却是不徐不速地给出了个解释。 “哼,高某之忠心可鉴日月,何来自辱之说,尔这厮休要妄言离间,要杀便杀,要高某降你,断无可能!” 前日一战中,高览之所以不战而降,并非是打算归顺公孙明,而是想着留有用之身以待将来罢了,没旁的,概因在他看来,公孙明虽是狡计胜了一回,却绝不会是英明神武的袁绍之对手,此时归顺了公孙明,绝对是自寻死路,他当然不肯干。 “高将军的忠心,某素来不疑,某可惜的只是高将军效忠错了人。” 高览乃是河北有数的名将,一身武艺之高,也就只比赵云稍逊一线而已,绝对属当世猛将之一,似这等将才,都已送到了嘴边,公孙明又岂肯轻易错过,杀是肯定不会杀的,概因他早就挖好了坑,根本就不担心高览能跳出自家的手掌心。 “放肆,袁家四世三公,威望卓著,袁公更是德高望重,但凡我河北人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尔这等黄口小儿,也敢妄言是非,当真可笑至极!” 一听公孙明这等说法,高览顿时勃然大怒地暴了粗口,双目圆睁地大骂了公孙明一通,当即又惹来了帐前亲卫们的拔刀相向。 “哦?哈哈……” 饶是高览言语难听至极,可公孙明不单不怒,反倒是再次仰天大笑了起来。 “混蛋,士可杀不可辱,尔这狗贼,一而再再而三,实辱我太甚!” 被公孙明这么再三拨弄之下,高览的情绪明显失控了,大怒不已地便要跟公孙明玩命了。 “慢着,高将军以为某是在辱尔么?嘿,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袁家四世三公不假,可袁本初称德高望重,却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就在高览作势欲扑之际,公孙明的笑声已是陡然一收,手一压,声线冷厉地便驳斥了高览一番。 “我家主公……” 高览素来忠心,这一听公孙明如此贬低自家主公,顿时又怒了,张口便欲宣扬袁绍的英明神武之所在。 “你家主公枉为名门之后,却是野心狂悖之徒,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君不见中平六年,于何进、何大将军入宫之时,你家主公先是不曾力劝其险,后又伙同曹阿瞒纵兵入宫大肆烧杀,毁我大汉五百年之江山,更有甚者,于虎牢关会盟之际,窃据盟主之位,却不思为国尽忠,竟将手中精兵强将藏于后方,美其名曰催军,实则是在保存实力,不止颜良、文丑未至,就连你高览也不曾到虎牢关前效力,此等虚伪之人,又何谈忠义,再,帝驾东出函谷之际,曾去信你家主公,邀为勤王之师,可你家主公倒好,竟不奉召,忍看陛下落入曹阿瞒手中,背汉自立之心,路人皆知,似此等大奸大恶之人,尔还有甚脸面为其辩白,某深为将军不耻!” 没等高览将话说完,公孙明便已截口痛斥了袁绍一番,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当场便令高览傻愣在了当场。 “某、某……” 公孙明所言句句是实,还真就说穿了袁绍虚伪的真面目,可怜高览本就不善言辞,值此时分,竟是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一张黑脸愣是被憋得个通红发紫。 “将军乃大好儿郎,为贼效力也就罢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本就可笑得很,更遑论袁贼何尝重用过将军,某若是没记错,将军如今不过只是裨将军之位罢,连偏将军都不曾混上,一身本事足可列河北前三,却只能给淳于琼这等酒囊饭袋之辈打下手,何其可悲哉,某不得不为将军不值啊。” 混官场的人,最为关键的能力有二,一是观颜察色,二便是要有雄辩之口才,这两条,公孙明都不缺,用来忽悠高览这等武将,显然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的。 “嗯……” 高览是彻底被公孙明给绕得晕了头,哪怕被公孙明训得跟孙子一般,却愣是没脸还嘴,可要他就这么投效一穷二白的公孙明么,那也断不是高览之所愿,此时此刻,除了无奈地叹息上一声之外,高览竟是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先前某曾问将军一个问题,为何要独留将军在此,呵,说穿了也简单,某实怜将军之大才,不忍见将军陪袁家一道沉沦,故而留将军于此,实不相瞒,将军独留此处,那淳于琼等人回去后,定会将战败之责全都推到将军的身上,以袁绍那厮的刻薄寡恩,将军纵使回得去,怕也难逃袁绍老儿之清算,将军还是莫要自误的好。” 公孙明并未理会高览的呆愣,自顾自地便将一开始的问题之答案道了出来。 “公孙瓒已死,尔等不过余孽罢了,纵使侥幸胜了一回,也自难有将来可言,某岂能陪尔等一道送死!” 被公孙明忽悠了这么一通下来,高览尽自已对袁绍颇为失望,也已是起了另投明主之心思,然则这个明主却断然不会是公孙明,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览根本不看好公孙明的前景。 “哦?哈哈……” 高览这等言语一出,公孙明不单不怒,反倒是第三次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高览一张黑脸再度涨得个通红如血一般,鼻息也自再度沉重了起来,双拳一握,很明显有着要给公孙明来上一通子老拳之模样…… 第十二章 挖坑埋人(四) “笑个屁,某何尝说错了,尔等兵不过三万,将也无几个,袁公大军一到,某真不知尔还能笑到何时。” 高览本来就不是啥好脾气的主儿,这都已被公孙明连着嘲笑了三回,心火早就旺得个不行,加之一想到被公孙明坑得已回不得袁军,高览的牙根当即便痒得个不行,真恨不得挥拳朝着公孙明的笑脸上狠砸上几记的。 “高将军此言差矣,某又何惧袁贼那等插标卖首之徒,将军若是不信,可敢跟某打上一赌?” 高览这等气话一出,公孙明倒是没再大笑了,可说出来的话语,却是不免令高览的牙根更痒上了几分。 “赌甚?说!” 高览实在是受够了公孙明的洋洋自得,还真就起了要重挫一下公孙明之心思,想都没想便要跟公孙明赌上了。 “很简单,某跟将军赌的便是袁贼根本奈何不了某,将军说得不错,袁贼急欲报复之下,数日内必会发大军前来,且看某轻松破之,若某胜了,将军便留下来助某一臂之力可成?” 公孙明牵着高览的鼻子扯了如此之久,根本目的就一个,那便是要为高览挖上一个大坑,等的便是高览自己往坑里跳了去。 “尔若是败了呢?” 高览显然不相信公孙明能胜出,没旁的,公孙瓒都已算是天下少有的豪杰之士了,手下更是握有精兵十数万,跟翼州军大战了数年之久,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引火自焚之下场,而今公孙明不过区区一少年而已,居然敢宣称能大胜袁绍,高览又如何肯信。 “某若是败了,便听凭将军处置,哦,这么个赌注还小了些,这样好了,为表公平,某再让一步,某若是不能在十日内再度大胜翼州军,将军可取某项上首级去任一处换取功劳,如此总该可以了罢?” 这一见高览明显已到了坑口,公孙明又哪会有甚客气的,紧着便给其来了个最后一推,顺手再取上把铁锹,这就准备埋人了。 “军中无戏言?” 高览已是被公孙明给刺激得双目泛红了,哪还会去细想个中之蹊跷,但见其一伸手,便已是准备跟公孙明对赌了。 “自当各立军令状,来啊,取笔墨纸砚来!” 见得高览已彻底落进了坑底,公孙明自是不会再多费唇舌,一声令下之后,自有一名随军文书紧着草拟了对赌协议,旋即,两位当事人各自在对赌协议上签字画了押。 “哼,高某倒要看看阁下没了脑袋究竟是啥模样来着。” 这都已被推进了坑底了,可高览却依旧茫然一无所察,但见其慎重其事地将属于他的那份对赌协议收进了坏中,而后满是不屑地便讥讽了公孙明一句道。 “哈哈……将军只管看了去便是了,某之首级虽好,然,天下绝无人可取之,来啊,送客。” 公孙明根本没在意高览的讥诮,哈哈一笑之后,便即摆手吩咐了一声,自有帐中随侍的亲卫轰然应了诺,紧着便将高览押出了帐外…… “明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唉,刚接到的线报,袁贼果然派了颜良为将,率五万大军正向我文安县城逼来。” 搞定了高览之后,公孙明并未就此闲将下来,接连两日时间都不在营中,而是领着沈飞等人乘马四下勘察地形地势,最远处甚至到了乐城县(今之献县一带),行踪不定之下,根本无法联络上,这可把代掌军权的公孙范给急坏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公孙明的归来,公孙范连寒暄都顾不上,便已是满脸愁容地将紧急军情道了出来。 “叔父莫急,颜良不过一勇之夫而已,算不得甚良将,小侄只想知道此番是何人为其谋士。” 颜良在河北名声极响,乃是袁绍手下头号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时人闻之,少有不色变的,然则公孙明却显然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据查是审配与郭图。” 公孙范这几日可是没少派出哨探去探明敌情,对颜良军中的情况,倒是不算陌生。 “嗯,颜良所部军行之速如何?” 这一听谋士居然是袁谭一系与袁尚一系各一人,公孙明的眼神当即便是一亮,但却并未急着分说究竟,而是不紧不慢地又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昨日其军行五十里,今日却是缓了下来,只行了二十余里,然,据我文安县城也不过只有三十里不到了,如今其军已然压境,此当如何是好啊?” 前几日一战中虽是抓了不少的战俘,可个中真正愿意加入渤海军的却并不算多,只有千余人而已,仅仅只是勉强补充了战损罢了,渤海军的总兵力依旧还是两万四千余众,连翼州军的一半都不到,加之颜良威名赫赫,公孙范未战便已是先怯了的。 “呵,如此诡异之脚程,必是审、郭二人较劲之结果,看样子颜良夹在二者中间很是难做啊,有趣,很是有趣。” 公孙明根本没在意公孙范的焦躁与不安,笑着便点评了袁军一番,浑然就一没心没肺之模样。 “明儿万不可大意啊,我军兵微将寡,这一仗……” 这一见自家侄儿居然还有心情去点评颜良之为难,公孙范额头上立马便布满了黑线。 “叔父放心好了,小侄已有破敌之策了,且先传令下去,着各部即刻准备五日之干粮,限日落前备好,天黑后,我军即刻起行,放弃所有辎重,轻装向乐城县转进。” 没等公孙范将话说完,公孙明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道将令。 “放弃辎重?这……” 一听公孙明这等说法,公孙范的眼珠子当即便瞪得个浑圆无比,没旁的,算上前些日子的缴获,营中所囤积的兵甲、粮秣等辎重可是不在少数,要公孙范就这么放弃了,他又怎生舍得,更别说文安县城乃是兵进幽州的要地,一旦弃守,再想夺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正因为此,公孙明对其侄的命令可谓是不解到了极点…… 第十三章 牵牛战术(一) “叔父不必担心,常言道,欲取之,必先予之,那些辎重不过是先寄存在翼州军处罢了,待得我军大胜后,顺势收回又有何难哉。” 公孙明人虽年轻,胸襟却是不小,根本就没在意一时一地之得失,哪怕那些缴获来的兵甲、粮秣数量巨大,他说舍也就舍了,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也罢,明儿说咋办就咋办好了。” 尽管还是很舍不得,可一想到前番大胜完全都是自家侄儿一手谋划出来之结果,公孙范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咬牙同意了公孙明的建议…… “报,禀大将军,文安县城敌营已空,渤海军去向不明,请大将军明示。” 天将午,离文安县城十里开外的大道上,五万袁军正自浩浩荡荡地南下而行,一骑报马突然从南面急赶到了中军处,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冲着全军主帅颜良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再探!” 颜良本来正自思考着到了文安县城之后,如何逼渤海军出战,以便一举击溃其军,却万万没想到己方大军还未赶到地头,渤海军便已逃了,眉头不由地便皱紧了起来,只是一时间也自无法判明渤海军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也就只能是声线冷冽地吩咐了一声,将那名报马打发了开去。 “大将军不必在意,此必是贼军畏惧我军势大,不战而逃了,只消衔尾追将上去,一战破敌不难。” 这一见颜良面色凝重,策马立于其身旁的郭图显然很是不以为然,蛮不在乎地便放出了句豪言。 “哼,说得倒是轻巧,某早说过了,须得谨防贼军流窜,当得尽快赶到文安县,偏偏尔这厮硬要说甚养精蓄锐,以求一战制敌,如今好了,贼军已逃,去向不明,追都不知该往何处追了去!” 郭图这等大刺刺的话语一出,审配当即便怒了,没旁的,前几日他可是坚持要急赶到文安县城的,偏偏郭图就是要跟他唱反调,以致于出现了眼下这等被动之局面,偏生郭图还敢在此际夸夸其谈,这叫审配如何能忍。 “荒谬,渤海军数万之众,军过处,必有痕迹,但消仔细侦查了去,何愁不能抓住贼军之踪迹,说甚去向不明,实是不知所谓。” 郭图可不是啥好脾气的主儿,哪能容得审配当面呵斥自己,当即便毫不示弱地反顶了一通子。 “有错不敢认,实是懦夫行径,敌情难明之下,谈何衔尾追击,一旦稍有不慎,必中埋伏,倘若有失,岂不成天大之笑话了?” 审配同样不是好惹的,这一听郭图在那儿振振有词地胡搅蛮缠,眉眼立马便倒竖了起来。 “好了,二位先生都别争了,先赶去敌营探个究竟再议也不迟,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尽快赶到文安县城!” 连日来,两大谋士就一直在彼此攻讦个不休,意见总是难以统一,对此,颜良早已是受够了的,偏偏这两位都是袁绍的宠臣,还都不能轻易得罪了去,左右为难之下,颜良所能采取的策略与其主公袁绍一般,都只能是无奈地和上一把稀泥。 “哼!” “嘿!” …… 颜良这么一开口,两位谋士倒是没再针锋相对了,可却是很快各自别过了脸去,一个是冷哼,另一个则是冷笑,一见及此,颜良也自没得奈何,只能是苦笑了一声了事…… “报,禀大将军,抓到一名贼军逃兵。” 十里并不算段太短的路程,尤其对于基本上都是步军的袁军来说,哪怕都已是跑步前进了,也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方才赶到了渤海军放弃的空营,面对着营中堆积如山的兵甲以及粮秣辎重,颜良原本就一直皱着的眉头自不免便更皱紧了几分,他显然是不太相信渤海军会被吓得丢下如此重要的辎重,个中必然有诈,只是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蹊跷何在,正自沉思间,却见一名前出侦查的军侯兴冲冲地赶到了,带来了条令颜良眼神陡然一亮的好消息。 “带上来,快去。” 颜良本心里就不怎么将战斗力不强的渤海军放在心上,他所愁的只是该如何找到渤海军的去向罢了,此际一听那名军侯如此说法,精神顿时便是猛然一振。 “虎翼营甲曲乙屯什长梁萌叩见大将军!” 前来禀事的军候去后不多久,便已押着名身着渤海军甲胄的士兵来得了中军处,都还没等军侯有所表示呢,就见那名渤海军士兵已抢上前几步,冲着颜良纳头便拜。 “嗯?尔是我翼州军中之人,为何投敌?” 虎翼营乃是邺城守备部队,原本归高览指挥,颜良本人也曾带过这支军队,正因为此,一听那名士兵自报了家门,颜良的脸色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大将军明鉴,小人并非是真心投敌,实是数日前力竭被俘,不得已,只能暂且栖身敌营,以求寻机脱身,昨夜贼军连夜逃遁,小人便即寻了个空档,藏于暗处,终于等到了我大军之到来。” 见得颜良脸色不对,梁萌哪敢有丝毫的迁延,赶忙重重地磕了个头,语带颤音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尔且说说看,公孙小儿究竟意欲何为?” 听得梁萌这般解释,颜良阴沉的脸色当即便稍缓了些,并未再追究其投敌之罪,转而问起了渤海军的去向。 “回大将军的话,小人在敌营中尝偶然听得上官有言,说是要轻装赶往乐城县,另,据闻渤海郡的民壮已经大举出动,正在向乐城运粮,具体缘由,小人位卑,实是一无所知。” 这一见颜良没再追究自己的罪过,梁萌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紧着便将所探知的情报一一道了出来。 “乐城县?” 梁萌此言一出,颜良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陡然间便又阴沉了下来,没旁的,乐城县可是渤海郡与翼州的边境县,公孙明率部去了乐城县,显然有着出兵翼州之打算,而今,翼州空虚无比,万一要是被渤海军乘虚而入,那后果恐是不堪设想了去了…… 第十四章 牵牛战术(二) “尔等准备了几日之干粮?” 这一听渤海军直奔乐城县而去,不止是颜良为之色变,审配同样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没等颜良有所表示,他便已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回先生的话,是五日。” 尽管搞不懂审配为何如此问法,可梁萌却不敢乱问,只能是老老实实地给出了答案。 “不好,公孙小儿这是打算围魏救赵,若不早作绸缪,却恐翼州一地糜烂矣!” 从文安县城到乐城县也就两百余里地而已,按脚程,轻装急行的话,五天时间赶到应是不难,再结合渤海军从章武大举运粮乐城的举动来看,审配第一时间便断明了渤海军的战略意图之所在。 “不对,个中怕是别有蹊跷,我翼州如今虽是空虚,然,真要战事大起,随时可再征兵十数万,纵使渤海军再能打,攻下两、三座城也就了不得了,我军随后掩至,公孙小儿便是三头六臂怕也难逃兵败身陨之下场罢?” 郭图的看法一贯与审配相左,此时亦然如此,这都还没等颜良开口呢,他便已出言反驳了一番。 “不然,若是公孙小儿不以占城为目的,只管四下烧杀,毁我粮田,我翼州虽强,却恐来年有大难啊。” 这一听郭图分析得有理,审配本都已打算姑且退一步了的,可突然间想起淳于琼说过公孙明在谈判时曾拿糜烂翼州之勾当相威胁,心头顿时便是猛然一沉,紧着便点出了最要命的关键之所在。 “嘶……” 审配这么一提点,颜良与郭图都不禁为之倒吸了口凉气…… “禀少主,我部少了七人,皆是新归附之兵。” “禀少主,我部掉队六人,个中新归附之兵三人。” “禀少主,我部全员到位。” …… 大清河边,工兵部队正在紧张地架设着浮桥,各部将领趁着休整的空档,按着公孙明的命令,点清了各自麾下的兵员缺额,陆续报到了公孙明处。 “各部抓紧时间休整,命令工程营加快浮桥之搭建,务必在申时三刻前完成,不得有误,子龙兄,且随某来。” 公孙明并未对诸将们解释点数的意义何在,面无表情地连下了数道将令之后,又将赵云单独请到了僻静的河边。 “不瞒子龙兄,那些新归附之兵必是大多逃去了颜良军中,换而言之,我军的行踪已然败露,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颜良所部正在疯狂赶来,日落前必然会进至河边,是时,纵使一切顺遂,我军最多也就只能勉强全军过河而已,颜良为防我军远遁,必会拼死渡河一战,子龙兄可愿为我大军断后否?” 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岸边僻静处之后,公孙明也自没让赵云多等,方才一立住了脚,便即将要求提了出来。 “可。” 赵云虽说一直不曾表态要归附公孙明,于军议之事,也往往是三缄其口,然则对公孙明分派的任务却从来不加拒绝,此时同样如此,尽管没啥豪言壮语,然则肯应诺本身就表示了他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此一战,为确保能诱使颜良放胆来追,某只能给子龙兄一千骑兵、两千步卒,不必拼死而守,只消能破坏掉浮桥,确保颜良所部无法利用即可,另,某料贼军必会趁夜从两翼偷渡,子龙只管假作不知,守到天亮,待得贼军大举强渡之际,不可再战,即刻往西南方向撤,于途,某会着沈将军率部截杀追兵,子龙可酌情回身冲杀一阵,一待颜良亲率主力而来,便不可再恋战,只管沿大道向滹沱河急撤,某自会在河边予敌致命一击。” 饶是赵云一直沉默寡言,然则公孙明却并不在意,不厌其烦地便将具体之战术安排解说了一番。 “末将遵命。” 尽管公孙明没有明说致命一击是如何安排的,可赵云显然是猜出了些端倪,只不过他并未去刨根问底,也就只恭谨地应了一声了事…… “呜,呜呜,呜呜……” 公孙明所料不差,酉时二刻,天近黄昏之际,颜良亲率三千精锐骑军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大清河附近,而此时,渤海军大部早已过了河,剩下两千不到的后卫部队原本正自有序地陆续登上三座浮桥,可待得报警的号角声一响,整个渡河秩序顿时便乱成了一团,因彼此拥挤而跌下河去的不在少数。 “快,下马夺桥!” 渤海军的后卫部队本来就都是被公孙明刻意留在最后的老弱病残,加之大半都已连滚带爬地逃过了河去,剩下的数百老弱之兵根本不是颜良所部的对手,连战都未战,便已沿着河岸逃了个精光,对此,颜良根本没半点前去追杀的兴趣,一纵马冲到了河边,紧着便下了夺桥之令,旋即便听口令声大作间,三千铁骑纷纷下了马,提着长枪大刀便冲上了桥,不管不顾地要向对岸杀将过去,而此时,渤海军后卫部队尚有数百人还在浮桥上拥挤着。 “子龙老弟,贼军大至了,您看……” 这一见颜良所部追着己方后卫部队的屁股抢渡,被派来当赵子龙副手的路涛可就不免有些急了,赶忙出言要劝说赵云赶紧下令断桥。 “不急,再等等。” 颜良所部的抢渡行动虽是凶悍无比,然则赵云却并不怎么在意,没旁的,在他看来,下马的骑兵之战斗力远不如步军,根本不足为惧,能借此机会重挫一下袁军,赵云自是乐意得很,再说了,桥上还有己方将士在,以赵云的性子,他宁可跟袁军死战,也绝不会作出壁虎断尾在事来。 “这……” 路涛原本还想再劝,可一见赵云已然绷起了脸,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苦笑了一声了事。 “弓箭手准备,抛射,截断敌后军!” 颜良所部冲得极猛,很快便追上了乱作一团的渤海军后卫部队,一见及此,赵云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便下了道将令。 “不要慌,冲过去!” 渤海军这么一通子乱箭射将过去,正自狂奔于浮桥上的翼州军将士顿时便有三十余人惨嚎着跌入了河中,冲击的势头也自猛然为之一窒,一见及此,颜良登时便怒了,一摆手中的大刀,高呼着便徒步冲上了浮桥…… 第十五章 牵牛战术(三) “路将军,你率骑军压阵,寻机而动,步军都有了,跟我来,断桥!” 有了弓箭手的掩护,拥挤在桥上的那些渤海军后卫将士总算是抓住机会冲上了河岸,而此时,反应过来的翼州军下马骑兵们也已冲到了桥头附近,一见及此,赵云自是不敢再等了,紧着连下两道将令之余,一翻身下了马背,提着亮银枪便往浮桥边冲了过去。 双方将士这么一照面,战事瞬间便到了白热化之程度,一方是拼死要杀上岸,另一方则是要坚决顶住,各不相让之下,两军将士很快便绞杀成了一团,一时间竟是杀得个难解难分,可随着战事的推移,翼州军一方渐渐有些力不能支了,此无他,下马骑军本身就不惯步战,加之地利优势又在渤海军一方,任凭翼州军将士如何冲击,都难越雷池一步,尤其是赵云亲自把守的中间那座浮桥上的战斗更是成了一边倒之势,但凡敢冲上桥头的翼州军将士,无一不惨死于赵云之枪下。 “贼子休狂,看刀!” 就在赵云横枪中流之际,颜良终于从后头挤了上来,这一见桥面上溅满了自家将士的鲜血,眼珠子立马便泛了红,一声咆哮之下,提溜着斩马大刀便健步如飞地向赵云冲了过去。 “呔!” 见是颜良提刀冲来,赵云自是不敢稍有轻忽,一个大步便迎上了前去,双臂一振间,手中的亮银枪便已暴然刺击了出去,枪速不算快,可枪势却是飘忽不定,随时都有着变招机动之可能,令人难以揣测枪尖到底会刺向何处。 “斩!” 翼、幽两军交恶多年,身为两军的头号大将,颜赵二将自是没少交手,却从来都不曾真正分出个高下,每回交手总是因着各种原因半途而废,可不管怎么说,双方间大战过数回,彼此间早就已是知根知底了的,正因为此,颜良根本没打算跟赵云去比招式的精妙,一上来便发动了强攻,但听其一声大吼之下,手中的斩马大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杀了出去,用出的赫然是其成名刀法——“旋风十八斩”。 “铛、铛铛……” 颜良的刀法大开大阖,招式虽简单却极其之连贯,一刀紧接着一刀,十八刀几乎是一气呵成,瞬息间便布出了一张巨大的刀网,试图以力压人,若是换了个弱一点的武将,只怕一个照面便会被颜良的快刀斩成数截,只可惜他遇到的是枪法已臻化境的赵云,刀网虽是密不透风,可却架不住赵云东一枪西一枪的寻隙挑击,但听一阵密集若雨打芭蕉的撞击声响过,刀网碎成了漫天的流光,火星四溅中,两员大将几乎同时被震得连退了三大步,竟是谁也没能占到丝毫的便宜。 “好贼子,再来!” 颜良本就没指望着一个照面便能拿下赵云,纵使刀网被破,他也自浑不在意,脚跟方才刚刚站稳,便已再度挥刀直上。 “杀!” 颜良的反应虽快,赵云同样也不慢,几乎就在颜良冲将起来的同时,赵云的身形也已扑击而出,两员绝世猛将很快便又狠斗在了一起,转瞬间便已过了三十余招,却依旧难分出个高下,打铁般的撞击声始终暴响个不停,气浪翻滚间,两军将士都被震得立足不稳,不得不一退再退,浮桥上很快便空出了偌大的一段。 中间的浮桥上,有颜良能跟赵云争锋,可上下流两座浮桥上的翼州军却是难挡渤海军步兵的凶狠反扑,这都没等颜、赵二将分出个胜负来,上游的浮桥就首先被渤海军步兵们奋力砍断了缆绳,断成了两截的浮桥在渤海军将士们的欢呼声中,顺水漂向了中间那座浮桥。 “斩!” 尽管在激战之中,可赵云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上游的异变,但见其一边运枪如飞地与颜良周旋着,一边用眼光的余角观察着顺流漂来的断桥,待得断桥将将撞上浮桥之际,只见赵云脚下一滑,似乎是一脚踏空,以致于露出了个不小的破绽,一见及此,颜良自是不肯放过这等斩杀大敌之良机,只听其一声大吼之下,双臂猛然一抡,全力便攻出了绝杀的一刀。 “轰……” 就在颜良出刀的那一瞬间,断桥终于重重地撞上了浮桥,只听一声巨响之下,整座浮桥当即便是猛然一振,左右不定地晃动了起来,措不及防之下,颜良用力过老,手中的刀势不由自主地便是一歪,没能劈中赵云不说,反倒是一刀将桥面给斩成了两截。 “看枪!” 赵云等的便是这么个机会,这一见颜良刀势走空不说,脚下也自不免有些拌蒜,心中顿时大喜,脚下一用力,原本歪斜着的身子陡然一个前扑,顺势一振臂,一枪如虹般地便刺向了颜良的心窝。 “哎呀!” 颜良到底是百战名将,虽惊却并不乱,没旁的,早在刀势走空之际,他便已知自己中了赵云的阴招,心下里已在提防着赵云的反击,纵使如此,真见到赵云那霸绝的一枪,颜良的瞳孔还是不免为之狂缩,一声惊呼之下,赶忙耍了个铁板桥,总算是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被穿胸之下场,只是头盔却是不免被赵云一枪挑得飞上了半空。 一枪没能得手之下,赵云自不免暗呼可惜,奈何此际桥已被颜良一刀劈断,再不走,怕就要掉河里去了,无奈之下,赵云也只能是紧着拖枪顺断桥冲回到了河岸上,与此同时,颜良一个翻滚之后,也自拖刀掉头便跑,连滚带爬地也回到了北岸,一场短促而又激烈的血战到此便算是告了个终了,翼州军战死一百六十余众,而渤海军阵亡近百,逃散六百余,从战损比上来看,翼州军一方明显占优,可从结果来说,未能抢下浮桥的翼州军无疑却是失败的一方。 “来人,命令后军加快速度,天黑前赶到此处,不得延误!” 亲自上阵都没能抢下一座浮桥,反倒被赵云给挑飞了头盔,颜良自是气恼得个不行,咬牙切齿地便下了道死命令,自有一名传令兵紧着应了诺,策马便往北面狂冲了去…… 第十六章 牵牛战术(四) 颜大将军很生气,后果不消说,自然是相当的严重,这不,一大早地,天才刚蒙蒙亮,数万大军便已沿河摆开,整齐的队列前铺满了一地的木筏子,少说也有三百之数,中军处,十数面大鼓一字排开,旌旗招展间,杀气腾腾而起,如虹贯日一般,叫人望而生畏。 “进攻!” 在手握十数倍于敌之重兵的情况下,颜良自是懒得浪费唇舌去做啥战前动员,列阵方毕,便已是一扬手,声线冷厉地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中军处鼓声隆隆暴响间,三千余先锋步军将士齐齐呼喝着号子,抬起木筏便冲进了河中,拼力地向对岸划去。 “子龙,贼军动了!” 渤海军算不上是精锐之师,论及实际战斗力,在原本的幽州军体系中也就属垫底的那一级别,哪怕前几日刚大胜过一回,昨日又成功地挡住了颜良所部骑兵的抢桥进攻,军心士气提振不少,可就军队本身的素质来说,却并无根本性改变,此际见得翼州军如此大规模的强渡行动,当即便起了阵骚乱,甚至连路涛这个副将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无妨,传令下去,有弓者皆取将出来,听某将令行事。” 见得手下将士未战便已露了怯意,赵云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出言呵斥,而是神情自若地下了道将令。 渤海军的战斗力虽只是一般般,可在装备上却是相当之不错,除了弓箭手之外,所有骑兵竟是全都装备了弓箭,随着赵云一声令下,稀里哗啦的声音顿时便响成了一片,浑然没半点的整齐感可言,训练之不足由此可见一斑。 大清河的名字里虽有个大字,可其实不过只是条小河罢了,纵使时值初夏旺水之际,水势正大,却也不过只有一百余步而已,先前翼州军一下水便奋力狂划,三两下便已到了将近中流处,哪怕渤海军并未沿岸列阵,离着河岸还有着三十来步之距离,可两军的间距也不过就八十步左右,这么点距离下,渤海军将士纷纷取弓之情形自是瞒不过翼州军先锋大将颜明的观察。 “立盾!” 颜明,颜良之堂弟,武力值虽是远不如其兄,可胜在敢打敢拼,一向在颜良帐下充任先锋之角色,作战经验何其之丰富,又岂会坐而待毙,但听其一声令下,三百余艘木筏上的士兵立马闻令而动,三面大盾一立,便已形成了面简易的盾墙,虽远谈上严丝合缝,可也足有掩护住后头疯狂划桨的大部分士兵。 “举弓,瞄准六十步之距,抛射!” 近了,更近了,在翼州军将士的疯狂划水之下,最前方的木筏很快便冲过了中流,距离岸边也不过就只有二十余步,在此距离上,都已能清晰地听见翼州军将士们那粗重的喘息声,渤海军阵列自不免又起了阵微微的骚乱,可就在此时,却见赵云突然一扬手,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嗓子。 “嗖、嗖、嗖……” 渤海军尽管在训练水准上有所欠缺,可似这等无须瞄准具体目标的盲射却还是能胜任有余的,随着赵云一声令下,五百步军弓箭手以及一千骑兵几乎同时松开了扣在弦上的手指,但听箭啸声大作间,一千五百支雕羽箭呼啸着腾空而起,密集如蝗般便向翼州军的筏阵罩了过去。 “不要乱,划,快划,冲上去!” 虽说渤海军这一阵箭雨大多是盲射,可架不住密度大,又是抛射,翼州军的盾刀兵们所组成的盾阵除了能护住自己外,根本无法为后头划水的同袍们提供太多的掩护,只一瞬间,便有数十名翼州军士兵惨嚎着跌落了河水之中,一见及此,颜明登时为之大急不已,可也没辙,只能是咆哮连连地驱兵继续向前冲,还别说,翼州军的训练水准远在渤海军之上,尽管被这么阵箭雨打乱了节奏,可调整过来也自不慢,很快便又向岸边冲刺了过去。 “收弓,撤!” 颜明倒是在拼命了,可惜赵云根本就没打算留下来跟其打上一场反登陆之战,箭雨尚未消停,就听赵云一声令下,已率部向西南方急撤而走了。 “可恶,该死的狗贼,快,发信号,快发信号!” 赵云这么一率部而走,站在河对岸督阵的颜良登时便傻了眼,没旁的,他昨夜可是秘派了两支部队从上、下游渡过了大清河,本早可以一举击溃赵云所部了的,根本无须再发动正面强渡,之所以如此行事,无外乎是想用颜明所部拖住赵云,而后再由两翼部队分进合击,彻底将赵云所部绞杀于河岸边,眼下一切都已是准备就绪了的,却不料赵云突然不玩了,这叫颜良如何能咽下这么口恶气,但见其一愣之后,很快便醒过了神来,暴跳如雷般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呜,呜呜,呜呜……” 颜良的将令一下,暴烈的鼓声骤然便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号角声,旋即便见上游三里开外的一处林子中,一彪兵马狂呼乱吼地杀奔而出,为首一员大将,赫然是宁国中郎将吕翔,与此同时,下游四里不到的一处芦苇荡中,也有一支为数三千的步军狂飙而出,当先一名大将跃马横枪,高速冲刺,此人正是裨将军吕旷。 两支伏兵虽是一闻号角声响起便已冲出了埋伏地,奈何赵云所部已先撤了,两支部队尽管冲得很快,也依旧未能及时合围赵云所部,至于颜明所部么,这会儿还正在岸边抢登呢,更是不可能赶得上埋头疾走的渤海军。 “命令各部急速追击,休走了赵云小儿!” 这一见自己精心谋算的破敌妙策居然就这么落到了空处,颜良当即便被气得个七窍生烟,也自不管渤海军是否还别有埋伏,咆哮如雷地便下了追击之令,很快,中军处鼓声再度隆隆暴响而起间,三路翼州军合兵一道,疯狂地死追着赵云所部不放,两支军队就这么隔着里许之地,一前一后地在平原之地上高速飞奔着,烟尘滚滚中,煞气如虹般贯日而起…… 第十七章 牵牛战术(五) 训练有素与否不单体现在正面作战上,同样也体现在了亡命飞奔上,饶是渤海军先逃,一开始也自有着里许之优势,可大半个时辰的追逐下来,彼此间的距离赫然已缩小到了只有百余步,这下子渤海军将士们可就真的慌了神,急于逃命之下,丢盔卸甲者当真不在少数,一见及此,翼州军将士们自是追得更来劲了,数十名掉了队的渤海军士兵哪怕都已是跪地求饶不已了,却还是被追杀得兴起的翼州军将士们乱刀砍杀在地。 “呜,呜呜,呜呜……” 在鲜血的刺激下,翼州军将士们自是全都疯狂地呼喝了起来,越追越猛,而渤海军将士们为了能活命,自然也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地埋头逃窜着,唯恐爹娘少生了几条腿,狼狈得个无以复加,好在这等苦难并未一直持续下去,就在渤海军将将被赶得散了架之际,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在大道旁不远处的林子中响了起来,旋即便见沈飞率部有若旋风般从林中狂飙而出,直击翼州军的侧翼。 “轰……” 沈飞所部的出击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正自狂飙突进的翼州军根本来不及作出丝毫的反应,便被汹涌而来的渤海军一举冲成了两截,万余将士彻底乱成了一团。 “全军都有了,跟我来,杀回去!” 赵云先前被追得可谓是憋屈至极,这会儿见得沈飞杀出,哪肯放过这等痛打落水狗之良机,一声大吼之下,左臂一用力,强行兜转了马首,率手下将士掉头便往回杀了过去。 “杀,杀死这帮狗娘养的!” “一群狗贼,受死!” “他奶奶的,追得爷们好苦啊,兄弟们,杀,杀啊!” …… 深感憋屈的可不止是赵云一人,其手下近三千将士们也自同样火大得慌,眼瞅着翼州军已乱,又哪会有甚客气可言,纵使是跑得没了兵刃,挥拳也要上,逮住乱作一气的翼州军便是一通子狂冲乱打。 “不要乱,稳住了,贼子不多,稳住,跟我来,杀,杀,杀!” 骤然遇袭之下,冲在最前面的吕翔、吕旷兄弟俩全都慌了神,根本不敢应战,齐齐一拧马首,便往斜刺里逃了开去,倒是落在后头的颜明却是勇悍绝伦,嘶声狂吼着率手下亲卫队拼死向前冲杀,试图力挽狂澜。 “蟊贼休狂,赵某来也!” 还别说,颜明的武艺虽不咋地,可疯狂拼命之下,竟是反过来冲乱了沈飞所部的冲锋阵型,若是吕家兄弟俩能及时兜马回援,这仗还真就有的打了,只可惜他没能等来吕家兄弟,等到的却是跃马横枪冲来的赵云! “哇呀呀……” 这一见赵云狂飙而来,正自疯狂冲杀的颜明登时便慌了神,本想着拨马回逃,奈何他先前冲得过猛,这会儿周边人马拥挤不堪,根本没法及时调整方向,无奈之下,颜明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策马向前狂冲,一边嘶声怪叫着,一边双臂猛振,疯狂地连续劈出了十八刀,赫然正是其兄的看家本领——旋风十八斩! “旋风十八斩”确实是强招,在颜良使来,那绝对是威风八面,霸道至极,可同样的招数,在颜明手中么,那就实在是太过寻常了些,这不,饶是颜明都已是拼尽了全力,可其招式的连接上却还是难免露出了不少的破绽,若是换了旁的武将在此,或许会被颜明的疯狂劲吓住,可惜他遇到的是赵云这等绝世勇将,即便是颜良在此,都不可能靠这一招吓退赵云,就更遑论颜明的武艺连其兄的六成都不到,拿来对付赵云,明显不够看! “受死!” 面对着颜明这等色厉内荏的所谓强招,赵云哪耐烦跟其见招拆招的,但听其一声断喝之下,双臂陡然一振,手中的亮银枪便已如虹般地暴刺而出。 “噗嗤!” 赵云这一枪速度快到了极点,瞬息间便已穿透了颜明刀法的破绽之处,没等颜明作出应变,只听一声闷响过后,锋利无比的枪尖便已捅穿了其之咽喉。 “撤,快撤!” 吕家兄弟借着颜明的拼死冲杀之时机,总算是各自勉强聚拢了些乱兵,本正打算掉头回杀呢,冷不丁见着赵云一枪刺死了颜明,登时便全都慌了神,随着吕旷一声呼喝,兄弟俩头也不回地便率残军疯狂地向大清河方向狂逃了去。 “追上去,给我杀!” 击溃了颜明余部的抵抗之后,沈飞显然不打算就此收手,一声令下,率部便在后狂追不已,可怜翼州军都已是狂奔了大半个时辰的疲兵了,这会儿体力早已差不多见了底,纵使是丢盔卸甲地疯狂逃窜着,也依旧难以摆脱渤海军的衔尾追杀,不断有掉队者被汹涌而来的渤海军所淹没,这等景象与先前赵云所部遭追杀时几乎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双方的追逃关系彻底颠倒了过来。 “呜,呜呜,呜呜……” 就在渤海军追杀得来劲之际,西北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旋即便见烟尘滚滚大起中,颜良已率翼州军主力狂飙而来。 “撤,快撤!” 沈飞所部只有五千兵马,再算上已渐渐落在了后方的赵云所部,也不过方才八千不到之数,哪怕大胜之余士气正旺,却也断然不可能是颜良所部主力的对手,硬要战,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似沈飞这等战阵老手,自然不可能犯下这等错误,这不,大老远见着前方烟尘大起,沈飞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撤兵之令,率部扭头便往西南方急撤而去。 “一群废物,没用的蠢货,整好队形,跟在后头,追上去,杀光那帮蟊贼!” 颜良所部冲得很快,就在沈飞刚率部掉头而逃不多久,颜良便已迎上了溃败而归的吕家兄弟,待得听闻颜明战死之消息,颜良的眼珠子当即便泛了红,怒不可遏地臭骂了吕家兄弟几句之后,便即急若星火般地率部紧追在了渤海军身后,一路烟尘滚滚地向滹沱河狂飙而去…… 第十八章 夏天里的第一把火(一) 滹沱河,源自山西繁峙县境内,蜿蜒横穿太行山后进入河北,于上游处固是波涛汹涌,得一别名:滔滔河,然,流至渤海郡境内时,却成了条波澜不惊的浅水河,最宽处赫然达十二里之巨,而最深处却仅仅只有三尺多一点,河中多沙洲,如珠串般横亘于河心处,又多芦苇,不止是沙洲上密布此物,河岸两旁两里范围内也都是如此,望之真有若是青纱帐一般。 青纱帐无疑极美,尤其是夕阳西斜之际,一群群鸟儿在宽阔的河面上盘旋飞舞,不时落进青纱帐中,鹤舞鸳飞,洒下阵阵清脆的鸟鸣,其景如诗如画一般,叫人流连忘返,然则公孙明却是无心去欣赏这等美景,尽管是强装镇定地屹立着不动,看似从容淡定,可其实么,望向东北方向的眼神里却明显透着股浓浓的焦躁之色,没旁的,菜肴都已摆上桌了,可“客人”却迟迟没到,这叫公孙明又怎能不为之忐忑不已的。 “报,禀少主,沈、赵二位将军正引着颜良所部主力急速而来,距此已不足四里了。” 申时三刻,就在公孙明等得心焦无比之际,却见一骑报马绝尘而来,直奔到了公孙明的面前,方才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冲着公孙明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好,传令下去,着各部按预定计划行事,有敢喧哗乱动者,斩!” 这一听颜良所部已然上了钩,公孙明紧绷着的神经当即便是一松,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了去,紧着便下了道死命令,自有随侍在侧的数名传令兵躬身应诺之余,匆匆赶往各部埋伏点,将公孙明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快,冲进去,过河,过河!” 四里并不算短,可对于亡命奔逃的军伍来说,也不过就只是一刻来钟的时间便已冲过,眼瞅着芦苇荡已到,沈飞哪敢有丝毫的迁延,一声呼啸,率溃兵们便沿着豁口处狂冲进了青纱帐中。 “颜将军且慢,且慢!” 翼州军一路狂追了近一个时辰,早已是杀红了眼,这一见渤海军溃兵逃进了芦苇荡中,根本不曾稍停,急于报仇雪恨的吕翔一马当先便率前军跟着冲了进去,而颜良也同样不曾有所迟疑,率主力中军也自一路向豁口处狂冲,就在此时,却见审配急若星火般地从后头赶了上来,满脸焦急状地呼喝了一嗓子,顿时便令颜良不自觉地便放缓了马速。 “颜将军,前方芦苇厚密,须防贼军使诈啊!” 颜良的速度这么一缓,马术不甚精的审配总算是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顾不得喘上口大气,便即紧着进谏了一句道。 “唔……” 颜良虽是急欲为其堂弟报仇,可这一听审配所言颇是有理,也自不免便犯起了踌躇。 “哈哈……好大的个笑话,正南此言实是杞人忧天,这芦苇荡虽密,然,高不过肩,岂能藏得大量兵马,再者,芦苇正青,火烧难着,又有何可惧之处?” 没等颜良有所决断,策马立于一旁的郭图便已是毫不客气地贬损了审配一番,言语尖刻无比,根本没给审配留甚情面。 “说得好,全军听令,追击!” 郭图这等言语一出,颜良心中的疑虑顿时便去,也就没再多犹豫,一抖马缰绳,率部便冲进了芦苇荡中,一见及此,审配扬手便要叫停,奈何颜良马速快,瞬间便已冲出了老远,审配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策马跟着冲了起来。 “发信号!” 芦苇荡豁口处左翼里许开外有座缓坡,不高,也就只有十数丈上下而已,坡上怪石嶙峋,灌木丛生而又低矮,从豁口处望将过去,根本看不出有藏兵之可能,然则坡后却是别有蹊跷——一道长达两里半、宽达数丈的天然壕沟就紧贴在了坡后,身为一军主将的公孙明此刻就趴在了一块大石头之后,双目炯然地注视着翼州军的动向,直到见颜良已率部冲进了芦苇荡中,公孙明始终憋在胸中的一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但却顾不得调整一下紊乱的气息,咬紧牙关便即发出了一声怒吼。 “咚、咚咚……” 随着公孙明一声令下,列在坡后的数十名鼓手立马便齐齐抡起手中的鼓槌,疯狂地敲打出了一阵暴烈的鼓点声。 “嗯?” 芦苇荡的豁口乃是渤海军刻意开辟出来的,宽达三丈有余,笔直地从平原之地直通滹沱河边,虽有些芦苇根的残骸在,可基本尚算平坦,人马行于其上,自不会有甚阻碍,尤其是在前军已基本冲出了芦苇荡的情况下,颜良自是更不会起甚疑心,这一路狂奔得可谓是放松至极,直到暴烈的鼓声轰然响起,颜良这才惊觉似乎有些不对,下意识地便勒住了座下狂奔的战马,双眼凛然地便望向了缓坡所在之处,只可惜因着缓坡的阻隔,他根本无法看清缓坡那头的动静。 “起火了,该死,起火了。” “不好,着火了!” “中计了!” …… 没等颜良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芦苇荡中突然接连燃起了数十处的火头,很快便向豁口处蔓延而来,浓烟滚滚大起中,翼州军将士们顿时便乱作了一团。 “卑鄙的公孙小儿,撤,后队变前队,撤,快撤!” 颜良实在是想不明白看似青翠碧绿的芦苇荡怎么就会突然起了如此大的火势,可有一条他却是清楚的,那便是此地断不能久留,但见其紧着一拧马首,高呼了一嗓子,纵马便要往来路逃将出去。 颜良的将令倒是下得很是及时,问题是眼下军心已是一派大乱,真能听其令而动的也就只有跟在其身旁的那些亲卫而已,至于大部分的将士此际全都乱了分寸,有的想往前冲,有的想往后退,还有的被吓得原地乱打转,整支队伍就此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这都还没等渤海军杀来,自相践踏而死的翼州军将士便已不知有多少…… 第十九章 夏天里的第一把火(二) “将军快看,后头起火了!” 浅浅的河面上,吕翔正自驱兵踏水而进,鼓勇死追着同样在涉水而逃的渤海军溃兵,冷不丁却听其身旁的一名亲卫惊呼了一嗓子,吕翔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慌,赶忙勒马一回首,入眼便见芦苇荡中的火势赫然已旺得吓人。 “贼军中计了,儿郎们跟我来,杀回去!” 没等吕翔从震撼中醒过神来,沈飞同样发现了后方大火冲天而起,精神顿时便是一振,高呼了一声,率部便掉头向军心大乱的吕翔所部冲杀了过去。 “顺流而下,撤,快撤!” 吕翔所部前军尤有七千余众,比之已被赶得放了羊的沈、赵两部兵马其实还要多出千余之数,问题是眼下军心已乱,吕翔哪敢再在这等险地久留,忙不迭地便一拧马首,顺水便往下游方向逃了去。 “骑军都有了,跟我来,追!” 见得吕翔要逃,赵云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一声断喝之下,率近千骑兵发狠便冲了起来,很快便冲散了正自慌乱涉水而逃的翼州步兵,急速地踏水向吕翔杀了过去。 “扑通!” 人若是倒霉了,当真是喝水都会塞着牙缝,这不,吕翔忙不择路地狂逃之下,根本不曾去注意脚下,结果么座下的战马居然就无巧不巧地踩在了一块沉在淤泥中的大石头上,只一个颠簸,便将吕翔颠得飞了起来,扎手扎脚地便一头栽倒在河中。 “某降了,降了……” 这一见吕翔摔倒在河中,其手下的亲兵们顿时便全都急了,齐齐策马冲上前去,试图将吕翔救起,奈何赵云马快,瞬息间便已冲到了近前,手中一柄亮银枪左挑右刺之下,很快便将吕翔的亲兵们全都杀了个精光,一见情形不对,吕翔当即便慌了神,高举着双手便高呼了起来。 “捆了!” 见得吕翔愿降,赵云倒也不曾再下死手,收枪一摆,一声断喝之下,自有数名渤海军骑兵冲上了前去,毫不客气地便将吕翔捆成了只粽子…… 时值初夏,正是芦苇青翠之时,本来是不容易起火的,可架不住公孙明“丧心病狂”地在芦苇荡中挖了数十条浅沟,内里填满了浇上了油汁的柴禾,而浅沟两旁的芦苇根部也都浇上了油汁,在这等情形下,只消火势一起,整个芦苇荡便是座巨大的火之牢笼,可怜翼州军将士在烟熏火燎之下,凄苦得当真无以名状,后卫部队倒是尚能在大火彻底冲天之前逃出芦苇荡,可中军乃至部分前军可就惨了,被大火烧死的没多少,死在自家人马互相践踏之下的却是不在少数。 “撤,快撤!” 颜良平日里可是有着爱兵如子之美誉的,可在这等性命交关之际,他却是断然不会有甚慈悲之心思的,纵马狂冲之余,手中一柄大刀可是毫不容情地劈砍个不休,硬生生杀出了条血路,狼狈归狼狈,仗着高绝的武艺,到底还是让他顺利地冲出了烟火漫天的芦苇荡,眼瞅着军心士气已然无可收拾,颜良根本不敢停下来收拢队伍,嘶吼着便策马向大清河方向急逃。 “跟我来,出击,活捉颜良,杀啊!” 缓坡后头的壕沟处,公孙明早已策马等了好一阵子了,之所以不急着去绞杀翼州军的后卫部队,等的便是颜良的出现,而今一见颜良的帅旗已从火场中冲出,公孙明自是不打算再等了,一声呼喝之下,率三千骑兵、一万余步军便冲出了缓坡,有若潮水般向乱作一团的翼州军冲杀了过去。 乱,大乱,既无阵型也无丝毫战心可言的翼州残军哪能挡得住养精蓄锐多时的渤海军之狂冲,只一下,便被渤海军有若刀切牛油般断成了两截,一道道刀光闪过,便是一颗颗人头滚滚落地,死伤无算之下,被渤海军拦截下来的翼州军将士全都慌乱地跪满了一地,一见及此,公孙明也自不曾再大肆杀戮,留下孙弥率步军打扫战场,自己却是率两千骑兵一路向北急追而去。 “大将军,贼军追上来了!” 颜良一口气率残部便奔出了五里开外,这才想起该停下来收拢溃兵,却不曾想时隔不久,远处烟尘滚滚中,大批的渤海军骑兵已然狂飙而来,自有一名眼尖的士兵惊慌至极地嚷嚷了一嗓子。 “吕旷,尔率本部兵马断后,其余人等跟我来,撤!” 翼州军残部虽尚有一万二千余之数,可除了后军的吕旷所部尚算完整之外,余者都是散兵,甲胄不全不说,不少将士甚至连兵刃都跑丢了,这等情形下,颜良虽勇,也自不敢留下来跟渤海军硬撼,无奈之下,也只能耍了把丢车保帅的把戏,率残军接着向大清河方向急撤而去。 “就地列阵,弓箭手,压住阵脚!” 对于颜良的将令,吕旷虽是不满得很,却也不敢违抗,无奈之下,也只能是紧着下了道将令,率手下五千部众紧急列阵待敌。 “全军止步,列阵!” 翼州军的训练水平着实了得,哪怕是在这等大败之余,可列阵速度却依旧极快,硬是抢在渤海军赶到前列好了防御阵型,一见前方敌军有备,公孙明也自不敢就这么大刺刺地强冲而上,在离吕旷所部三百余步的距离上一扬手,就此止住了手下将士,也自摆出了个密集冲锋之阵型。 “公孙小儿,可敢与某一战否?” 这一见渤海军停了下来,吕旷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有心要擒贼先擒王之下,竟是悍然策马冲出了本阵,用手中的长枪一指屹立在帅旗之下的公孙明,运足了中气地便狂吼了一嗓子。 “想死?某这就成全尔!” 见得吕旷所部阵型严谨,公孙明的眉头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皱,没旁的,他手下的骑兵虽有着三千之多,可其中近半是利用缴获来的战马新编出来的,战斗力显然不是太靠谱,追击乱军倒也能凑合,可要想用来跟翼州军正面对决,明显有些不够看,而若是不能尽快击溃吕旷所部的阻截,颜良这条大鱼可就要溜走了,偏偏此际得用的大将都不在身旁,哪怕尚未玩过单挑的把戏,公孙明也自不得不咬牙硬上了…… 第二十章 夏天里的第一把火(三) “蟊贼,受死!” 这一见公孙明纵马而出,吕旷的嘴角边立马便绽放出了一丝的狞笑,没旁的,在他看来,区区公孙小儿连毛都没长齐,哪能有啥大能耐,这会儿冲上前来,摆明了就是上赶着来给自己送功劳的,对此,吕旷自不会有丝毫客气可言,一声怒吼之下,纵马便迎上了前去。 近了,更近了,高速冲刺间,暴烈的风刮面生疼,然则公孙明的双眼却是始终圆睁着,握枪的双手早因用力过巨而泛了白,夹紧马腹的双腿也因紧绷而微微地颤抖着,心弦赫然已绷紧到了极致! “杀!”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终于到了两马将将相交之时,公孙明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澎湃已极的杀意了,但听其一声断喝之下,手中的长枪便已如闪电般暴刺了出去。 公孙明这一枪赫然已是拼尽了全力,枪速奇快无比不说,暴烈的枪势甚至将空气都震荡出了层层水状之波纹,不仅如此,沛然的杀意更是一举锁死了吕旷的身形,隐隐然已有了枪意之雏形。 “呀……” 吕旷乃将门子弟出身,自幼精研枪法,一身武艺虽不及颜良、文丑等绝世武将,可在翼州军中也足以位列前十,自非等闲之辈可比,尽管被公孙明这一枪的狠戾吓了一跳,却也并未乱了分寸,只听其一声断喝之下,手中的长枪也已是猛然挥击了出去。 “铛!” 双方的枪速皆快,各不相让之下,两柄长枪自是毫无意外地撞在了一起,当即便暴出了一声轰然巨响,二将的身体几乎同时一歪,都失去了再度出手之可能,两匹战马就这么飞速地交叉对冲而过了。 “好小子,不错么,再来!” 尽管有些讶异于公孙明居然能在第一回合跟自己战成了平手,然则吕旷却也并不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自己先前大意所致,心下里对公孙明的小觑之心依旧没变,这不,一拧转了马首,便即满脸戏谑之色地扯了一嗓子,再度策马向公孙明冲杀了过去。 “呵。” 望着再度杀来的吕旷,公孙明不单没慌,反倒是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一个回合的交手下来,他已找到了感觉,前世时打无双三国那股子热血澎湃之激情再现之下,公孙明发现自己满心里都是陶醉之情怀,先前的紧张感早被跃跃欲试之冲动所取代。 “给我死!” 这一见公孙明策马冲锋之际居然面带笑容,吕旷登时便怒了,双腿猛然一夹马腹,本就快的马速陡然便更快了三分,有若旋风般冲到了公孙明的面前,咆哮如雷地便又攻出了一枪,直取公孙明的胸膛。 “铛,呼……” 吕旷含愤出手之下,这一枪当真快逾闪电,枪方出,枪啸声便已响得有若鬼哭狼嚎一般,瞬息间便已刺到了离公孙明胸口不足三尺之距上,眼瞅着最多再有半息时间,便会毫不容情地捅穿公孙明的胸膛,可就在此时,却见公孙明突然略略一侧身,于扭腰的同时,双臂一抡,手中的长枪便有若灵蛇般挥击了出去,灵巧已极地挑在了吕旷枪势的最薄弱处,在格挡开来枪的同时,一个借力打力,枪尖便已猛然暴刺向了吕旷的小腹。 “啊哈!” 吕旷万万没想到公孙明会来上这么一记巧招,面对着高速袭来的枪尖,心中不由地便是一慌,哪敢坐以待毙,只听其一声大吼,在急速使了招铁板桥之余,拼尽全力地一横臂,硬是将被荡开的长枪收了回来,一招举火烧天,颇显狼狈地往上斜斜一架,总算是险而又险地架开了公孙明的攻杀之势。 一招抢占了上风之下,公孙明自然不肯就此作罢,但见其一翻腕,强行止住了被弹起的枪势,再一振臂,瞬间便抖出了数朵碗大的枪花,试图打吕旷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老于战阵的吕旷早有准备,没等公孙明的后招发动,他已及时一点马腹,仰躺着便策马往斜刺里逃了开去,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公孙明的杀招。 “哪里走,留下头来!” 公孙明已然杀得兴起,这一见吕旷拨马而逃,立马也一点马腹,急兜了小半圈,纵马便从后急追了上去。 “狗贼,老子跟你拼了!” 吕旷在沙场滚打多年并不是没败过,早年就曾先后败在了公孙瓒与赵云的手下,可那两位都是成名已久的绝世勇者,败也就败了,吕旷并不会感到有甚大不了的,可要他接受败在毛都没长齐的公孙明手下这么个事实,那却是万万不能的,正因为此,一见公孙明悍然追袭而来,吕旷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大怒之下,紧着便一挺腰,坐回了马背上,顺势一侧身,手中的长枪有若鞭子般猛然便是一个回抽。 “铛!” 吕旷这一记暴然回抽可谓是一气呵成,力量虽不算太大,可速度却是奇快无比,饶是公孙明心里头对吕旷的反击有所提防,也自不免被吓了一跳,赶忙横枪一个斜架,总算是及时挡住了吕旷的抽击之势,只是座下的战马却是难免因受力过巨而缓了下来,再想追,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是无奈地目送着吕旷逃到了远处。 “混蛋,公孙小儿,老子不将你抽筋扒皮誓不为人,啊呀呀……” 羞恼,无尽的羞恼!尽管顺利摆脱了公孙明的衔尾追杀,然则吕旷不单没感到庆幸,反倒是火大得个不行,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之后,竟是气恼得仰天怪叫了起来。 “废话真多,要战就来罢!” 公孙明之所以悍然与吕旷单挑,求的便是擒贼先擒王,想着尽快解决掉吕旷所部,也好赶紧去追杀逃走的颜良所部,哪耐烦听吕旷在那儿嚎丧,双腿一夹马腹,便已再度向吕旷冲杀了过去。 “蟊贼好胆,给我死!” 这一见公孙明不依不饶地又冲杀而来,吕旷的眼珠子立马便泛了红,但听其咆哮了一声,也自策马便冲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夏天里的第一把火(四) 吕旷的怒气值已然爆表,怒睁着的双眼暴突得都快掉出了眶,每出一枪,都会伴随着一声咆哮,威风得有若战神下凡一般,然则并没啥卵用!哪怕他一身接近九十的武力值也已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之地步,各种强招、妙招频出,可依旧还是没啥卵用! 转瞬间三十回合已过,甭管吕旷如何发威,都没法奈何得了公孙明,反倒是他自己因着激怒之缘故,招式难免有所疏失,几次险些伤在公孙明的枪下。 暴怒,狂怒,彻底怒,然后……然后吕旷就渐渐没脾气了,不是他不想发脾气,而是已经没功夫发脾气了,没旁的,只因对面的公孙明越打越是彪悍,本来还略见稚嫩的枪法不知怎地居然节节拔高,一枪重似一枪,一枪快过一枪,五十回合过后,可怜的吕旷就只剩下招架之功,已然没了还手之力,到了这么个份上,吕旷想的已经不是该如何阵斩公孙明,而是该考虑如何安然脱身了。 兴奋,无以伦比的兴奋!饶是公孙明两世为人,都不曾有似今日这般兴奋过,在吕旷这么位高级陪练的麻溜配合下,公孙明越打斗志便越是激昂,手中一把长枪舞动如轮,祖传枪法、偷师赵云的妙招,甚至现学现卖地将吕旷的强招都轮番耍了出来,杀得兴起之下,竟是咆哮如雷震,硬生生压得吕旷左支右拙,好不狼狈。 “吕老儿休走,留下头来!” 六十招过后,公孙明还是精神抖擞,可吕旷却已是冷汗滚滚,自是不愿再陪公孙明接着战将下去了,但见其借着又一番对冲而过之机会,一拧马首,呼啦啦地便往本阵而回,一见及此,正在瘾头上的公孙明又哪肯善罢甘休,怒吼了一声,策马便狂追了过去。 “嗖!” 吕旷狡猾得很,尽管是在逃,却并非一味埋头逃窜,而是借着背对公孙明的机会,飞快地将手中的长枪往得胜钩上一搁,麻利地顺出腰间的五石弓,紧着便是一个回头望月,瞄着公孙明毫不容情地一箭便射了过去。 不好! 公孙明到底年轻,一时杀得兴起之下,竟是忘了战阵上还有暗箭伤人这么一招,此际虽已瞧见了吕旷的弯弓射箭之动作,奈何双方距离已近,竟是已来不及作出躲闪之动作,瞳孔猛然便是一缩。 “嗖!铛!” 就在公孙明心悸不已之际,只听又一声箭啸声大起间,斜后方一箭急速而至,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吕旷所射出的箭矢,两箭重重一撞之下,竟是齐齐弹飞了开去。 “多谢子龙兄相救,小弟感激不尽。” 死里逃生之下,公孙明也自顾不得再去追杀吕旷了,忙不迭地回首望去,入眼便见赵云不知何时已纵马冲出了本阵,一见及此,公孙明紧绷着的心弦当即便是一松,赶忙拨马迎上了前去,很是恭谦地拱手谢了一句道。 “二公子客气了,如今敌已有备,我军兵疲,不若且先收兵回营,来日再战也不为迟。” 赵云并未因公孙明的态度而有丝毫的动容,仅仅只是面色淡然地回了个礼,于客气之同时,也自谨慎地建议了一番。 “子龙兄不必担心,区区长蛇阵尔,且看小弟破之,还请子龙兄助小弟一臂之力。” 尽管赵云依旧称呼自己为“二公子”,显然依旧不曾归心,然则公孙明却也不以为意,没旁的,赵云肯献策本身就说明其原本甚坚的去意已然有所动摇了的,而这,对于公孙明来说,无疑是好事一桩。 “善。” 赵云为人素重然诺,早年既是曾答应过刘备有机会要为其效力,他自是不愿轻易食言毁诺,可与此同时么,他对公孙明近来所表现出来的谋算之能也自深为佩服,若非如此,也不会不等滹沱河边的战事彻底结束便即率骑兵匆匆赶来,怕的便是公孙明会有所闪失,正是因着这等心理,尽管不是很认同公孙明继续攻击的命令,却也并未拒绝出战之要求。 “好,那就请子龙兄率一千骑攻敌左翼,李昂所部攻敌右翼,切记不可直接冲击敌阵,只管在敌侧翼往来纵横,以箭袭之,迫敌变阵,一待敌弓箭手移动到位,不可与之硬碰,可换到敌后再攻,如此往复,敌阵必大乱无疑,某自率中军寻机而动,一举破敌非难事!” 公孙明的前任自幼可是没少通读兵书战策,只可惜悟性不足,死记硬背了不少兵法,却根本不知变通,虽不算庸才,却也就只是寻常人而已,可换成了公孙明就不同了,以其绝高的智商,短短数日时间便已隐隐有了一代兵法大家之气度,此际潺潺而谈间,满满皆是自信之从容。 “末将遵命!” 赵云既已答应出战,对公孙明的要求自是不会有甚异议,至于李昂么,本就是公孙世家的家将,自家少主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根本无须去考虑行与不行,只管照着做了去便是。 “弓箭手准备!” 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暴然响起中,渤海军突然大举出动,左翼赵云、右翼李昂,各率一千骑兵呼啸着冲出了本阵,一见及此,吕旷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便是一扬手,厉声断喝了一嗓子,试图以箭雨来打乱渤海军的冲锋阵型,这等想法无疑极美,只可惜出击的两路渤海军根本没给他挥手下令之机会,这才刚冲到半途,几乎同时向斜刺里一拐,竟是呼啦啦地全都冲到了翼州军大阵的侧面。 “放箭!” “给我射!” …… 没等吕旷搞明白渤海军此举的用心之所在,就听赵云与李昂几乎同时断喝了一嗓子,早已取弓在手的众渤海军骑兵们立马毫不客气地便是一通子乱箭暴射了过去。 早先为了拦阻公孙明所部,吕旷刻意摆出了一字长蛇阵,正面与后方皆阵型严整,独独一头一尾的侧面却是薄弱已极,当然了,这等薄弱只是个陷阱罢了,一旦渤海军真从两侧发起强攻,一字长蛇阵随时可以倒卷而上,一举缠住渤海军骑兵,从而将渤海军骑兵拖入乱战之中,这等算计不能说差,奈何渤海军并未直接冲阵,而是玩起了骑射,这下子翼州军的头尾登时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批的士兵惨嚎着翻滚在地,原本严谨的阵型也自无可避免地陷入了紊乱之中…… 第二十二章 夏天里的第一把火(五) “该死,快,中军盾刀手转向两翼,列盾阵,快列盾阵!” 骑军的速度何其之快,没等翼州军反应过来,已是跑了个来回,两轮箭雨覆盖过去,翼州军的蛇头、蛇尾便已被啃得个七零八落,眼瞅着情形不对,吕旷登时便急红了眼,忙不迭地作出了调整。 翼州军不愧是强军,训练水准相当之高,尽管是新败之余,士气低迷,可战术动作却并未走形,调整能力极强,随着吕旷一声令下,其后阵中军处的盾刀手们很快便奔向了两翼,紧急列起了两道盾阵,以掩护己方薄弱的侧翼,只可惜这依旧没啥卵用,概因翼州军的盾阵一立将起来,两支渤海军骑兵大队很快便转向了翼州军的后阵,照例又是一通子乱射,可怜翼州军的阵型拉得太开,再想拆东墙补西墙已是没了可能,后军在挨了三轮箭雨之洗劫后,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连带着原本尚算严谨的前阵也都被卷进了混乱中去,结果么,毫无意外,整个一字长蛇阵就此崩了盘。 “跟我来,突击,突击!” 一见翼州军的阵型已彻底乱了套,公孙明又岂会错过这等破敌之良机,一声嘶吼之下,率部便狂冲了起来。 “稳住,稳住,不要乱,放箭,快放箭!” 吕旷本正忙着弹压手下将士的纷乱,冷不丁见得公孙明率两千骑兵狂飙而来,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尽管明知事已不可为,可依旧强撑着呼喝个不停,试图稳住己方之阵脚。 “嗖、嗖、嗖……” 吕旷的努力不能说没有效果,总算还是有部分弓箭手及时射出了箭矢,只可惜这会儿整个阵型已然乱作了一团,稀稀拉拉的箭雨根本无法阻碍渤海军的冲锋势头。 “轰……” 三百步虽不算短,可对于狂飙突进的骑军来说,也不过就是二十息左右的脚程而已,很快便猛然撞进了乱作一团的翼州军阵之中,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暴起,单薄无比的翼州军阵瞬间便被冲得个七零八落,再也没了丝毫抵抗之力。 “撤,快撤!” 眼瞅着大败已成定局,吕旷可就顾不得甚断后之重任了,一拧马首,率身旁的亲卫队便打算赶紧逃命为上。 “蟊贼,受死!” 吕旷倒是逃得果断至极,可惜赵云早就盯上了他,这都还没从乱军中杀出呢,赵云便已有若神兵天降般迎面杀到了。 “狗贼,老子跟你拼了!” 吕旷前些年可是曾在赵云手下吃过大亏,自知武艺比之赵云差了一大截,加之又刚跟公孙明鏖战过一场,无论精力还是体力,都已不在状态,更不可能会是赵云之对手,奈何狭路相逢之下,要想躲避已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吕旷也只能是大吼了一嗓子,硬着头皮冲上前去,试图跟赵云搏命了。 有搏命的勇气固然可嘉,可惜勇气这玩意儿并非万能药,尤其是在彼此差距过大的情况下,吕旷的搏命不过只是个笑话而已,这才刚一交手,吕旷手中的长枪便已被赵云轻描淡写地格得飞上了半空,心慌之余,待要策马逃跑,却架不住赵云眼疾手快,枪交左手之下,右手只一抄,便已拽住了吕旷腰间的玉带,只一用力,便已将吕旷提溜了起来,再一抖手,倒霉的吕旷便已若摊烂泥般糊在了地上。 “捆了!” 将吕旷摔趴在地之后,赵云并未再向其看上一眼,单手持枪,连出数招,将几名冲上前来试图搭救吕旷的翼州骑兵挑杀当场,一声令下,自有数名渤海军骑兵策马冲上了前去,将吕旷生生捆成了只粽子。 “李昂,尔之所部就地打扫战场,等待后军之到来,其余各部随某来!” 翼州军本就已彻底崩了盘,加之主将又被擒,群龙无首之下,哪堪渤海军骑兵们之冲杀,两刻钟不到而已,五千翼州军就此土崩瓦解,死的死、降的降,真能逃走的十不存一,然则公孙明却并未就此满足,丢下了道将令之后,便即率三千骑兵一路向大清河渡口处疾驰而去了…… “将军,喝口水罢。” 大清河渡口处,一路狂奔后就只剩下五千出头的翼州残军全都狼狈万状地坐卧在地,哪怕是身为一军主将的颜良,此时也没了往昔的气度,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双眼茫然地望着河面,也不知到底在想些甚,这等凄苦的模样一出,随侍在侧的一名亲卫显然是看不过眼了,这便取了只水囊,恭谨地递到了颜良的面前。 “嗯……” 喝水?这等时分,颜良根本不想喝水,他想喝的是酒,最苦最涩的烈酒,也好麻痹一下自己颓丧的心情,无他,出征前的五万大军,再加上一路收拢的淳于琼所部一万五余残军,足足六万五千精锐啊,而今居然就只剩下这么五千出头的残兵败将了,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颜良如何有脸去面见自家主公。 “将军快看!” 见得颜良这般模样,那名殷勤的亲卫显然很是于心不忍,待要再劝,眼角的余光突然瞄见了西南方向正有大股的烟尘滚滚而来,心不由地便是一沉,赶忙便惊呼了一嗓子。 “该死,是贼军,快,全军过河,快过河!” 一听响动不对,颜良猛然便回首望了过去,细细地一辨认烟尘中的那面大旗,瞳孔顿时便是猛然一缩,也自顾不得伤感了,慌乱地跳将起来,一骨碌翻身上了马背,焦躁万分地便狂吼了一嗓子。 “全军突击,不降者,杀无赦!” 饶是颜良的将令下得及时,奈何大清河上的简易浮桥就只有四座,五千余翼州残军彼此争渡之下,全都挤在了一起,根本无法抢在渤海军骑兵杀到前全部撤过河去,整个渡口处顿时便乱成了一团,一见及此,率部赶到了渡口处的公孙明自是不会有甚恻隐之心,一声令下,率部便冲进了乱军之中,直杀得翼州军残部鬼哭狼嚎不已…… 第二十三章 收降纳叛(一) “哈哈……贤侄当真英雄出少年啊,两战歼敌近十万,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好,好啊!” 尽管最终还是被颜良逃出了生天,可渤海军却是顺遂无比地将早先放弃的文安城大营又完好无损地夺了回来,不仅如此,几场大战打将下来,又抓了近三万的战俘,更缴获了大批辎重粮秣,闻知这等喜讯,已回了后方调度民政的公孙范飞马便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文安大营,卜一见面,冲着公孙明便是一通子的猛夸。 “叔父过誉了,此皆三军将士用命之功尔,今,颜良虽已败逃,却恐袁贼主力须臾即至,形势于我渤海郡而论,尤难言乐观啊。” 短短六日时间里连着大胜了两回,还都是那等辉煌至极的歼灭战,按说也确实可以自傲上一番的,然则公孙明的头脑却依旧清醒得很,并未被这等辉煌蒙住了眼,概因他很清楚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了。 没错,翼州军虽是连败了两回,算是已伤筋动骨了,可其主力依旧有着十五万之众,再算上那些陆续逃回的溃兵,麋集在幽州的翼州军之兵力怕是不少于十八万之数,而反观渤海军一方,虽是大胜之师,可自身的折损也自不小,战死一千五百余,伤两千余,再算上逸散逃走的士兵,原本就只有两万四千余众的渤海军如今就只有不足两万的可战之兵了,偏偏渤海郡地盘小,人口也自不多,兵员补充困难,比不得袁绍家大业大,随时都能再征兵十数万,总而言之,敌强我弱之势并未因大胜了两回而有所更易。 “这……” 公孙范本来就不是有大主见之人,这一听公孙明如此说法,登时便傻了眼,一时间也自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叔父勿慌,形势虽危,却也并非不可解,左右不过是以战逼和罢了,然,光靠我渤海军之力,却恐力有未逮,还须得黑山帅张燕所部之力方可,只是大哥如今就在黑山军中,小侄……” 这数日来,尽管一直在忙着指挥作战,可公孙明却并未放松对总体战局的推演,心中早已有了成算,只是个中却是涉及到个碍难之处,那便是如何与黑山军取得协调——张燕与袁绍乃是死仇,双方间的恶战早已不知多少回了,正因为此,张燕方才会尽起大军来救援幽州,按理来说,公孙明若是派人去跟张燕联络,应该不难达成共识,问题是公孙续这个便宜大哥眼下就在黑山军中,偏生前任与其素来不睦,往昔可是没少仗着嫡子的身份横加羞辱公孙续,这倒也就罢了,更为麻烦的是公孙瓒既死,继承权一事无疑便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引来黑山军容易,要想送神可就难了不是? “明儿且自放心好了,为叔即刻去信张大帅处,彼此结盟共抗袁贼。” 公孙范到底是公孙家的核心人物,自不会不清楚公孙明与公孙续之间有着旧怨与心结,哪怕公孙明不曾明说,公孙范也自能理解公孙明的顾忌之所在,对此,公孙范并未有甚迟疑,毫不犹豫地便揽过了联络之责,旗帜鲜明地表达了站在公孙明一方之态度。 “那就有劳叔父了,唔,结盟一事可先谈着,待得袁贼退兵之后再行歃血也不为迟,而今之要是劝说张燕再度兵逼易京,然切不可急战,以防中了袁贼之暗算,但消能与翼州军相持十日,小侄便有逼袁贼退兵之妙手。” 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可眼下逼走翼州军才是关键之所在,至于送神问题么,也只能是压后再行绸缪了去了,对此,以公孙明之睿智,自不可能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善,为叔这就张罗了去便是了。” 公孙范虽没啥大本事,可却有一优点,那便是不缺自知之明,并未再去详细追问公孙明的破敌之策,应承了一声之后,便自行出帐去了。 “来人,去,将高览请了来,另,将吕旷、吕翔二人皆带到帐外候着。” 夺回文安大营虽已有两日之时间,可真正收拢全军也不过就是今早之事罢了,公孙明一直在忙着调度安置各部,而今有了公孙范接手联络黑山军一事,公孙明也就能腾出手来安排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了,当然了,在此之前,跟高览的赌约还是须得先行敲定下来才成。 “诺!” 公孙明一声令下,自有随侍在侧的亲卫轰然应诺而去,不多会,便见高览满脸愤懑之色地从帐外行了进来,饶是公孙明笑脸相迎,这厮也自没啥好气色,别说行礼了,连看都不看公孙明一眼,歪着脖子站在了帐中。 “子奂兄这几日受委屈了,皆是某之过也。” 公孙明并未在意高览的无礼,笑着便起了身,很是客气地躬身致歉了一句道。 “哼,你坑我!” 饶是公孙明笑得很是和煦,可高览却是没给公孙明啥好脸色看,悻悻然地便吭了一声。 “哦?哈哈……” 高览此言一出,公孙明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直笑得高览原本就黑的脸色顿时便更黑上了几分。 “你……” 这两日来,一想到自己打赌输给了公孙明,高览就火大不已,此际再被公孙明这么一笑,心火“噌”地便大起了,双眼圆睁地便要发飙了。 “某一时失礼了,子奂兄勿怪,唔,不知子奂兄自以为可有自立之能否?” 没等高览将骂人的言语说出口来,公孙明便已是再度一躬身,先是赔礼致歉了一句,而后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了个蹊跷的问题来。 “……” 公孙明这么个问题一出,高览登时便傻愣在了当场,愣是搞不懂公孙明此问到底是怎个说法。 “还请子奂兄直言则个。” 公孙明并未出言解说,而是又一躬身,再度紧逼了一句,当即便弄得高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发懵不已,口角抽搐了好一阵子,也自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 第二十四章 收降纳叛(二) “高某向不做非分之想!” 饶是高览再如何自负,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荣华富贵啥的,他当然想要,至于说到自立为王么,高览却是想都不敢去想,当然了,在公孙明面前,高览自是不肯承认自己没有自立之能,也无自立之胆,只能是嘴硬地玩起了偷换概念的把戏。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子奂兄若能始终坚持此一条,富贵何足道哉。” 高览这等死鸭子嘴硬的架势一出,公孙明心中登时便笑翻了,可脸上却是堆满了真诚,一派感慨状地嘉许了高览一句道。 “哼!” 公孙明这句话倒是好话,问题是高览突然想起因打赌将自己输给了公孙明一事,脸面登时便有些挂不住了,没旁的,概因高览还是不相信公孙明会是真命天子,哪怕公孙明确实连胜了翼州军两回,可其手底下就那么点兵马,如何能抵挡得住翼州军的大举反扑,偏偏他高览似乎就要被公孙明捆绑上战车了,岂不是就意味着他也得跟着陪葬了去,一念及此,高览自不免便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 “子奂兄如此不爽利,莫非是以为跟某在一起必亡无地么?” 高览这等态度一出,公孙明不单不怒,反倒是暗笑不已,没旁的,只因他算是看出来了,高览并不打算赖账,当然了,要想现在就让高览心甘情愿地辅助自己,却也断无可能,然则公孙明却也不以为意,左右不过就是个忠诚度养成问题罢了,这么个自信,公孙明还是不缺的。 “自然。” 高览就一直肠子,根本没给公孙明留啥面子,竟是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个答案。 “也对,翼州军虽已连败两阵,损兵折将不少,却依旧未伤根本,确是比我军强上十数倍有余,子奂兄作此想法原也不能算错,强扭的瓜不甜啊,也罢,那某便再与子奂兄打个赌好了,这么说罢,若是袁绍十日内兵退翼州,子奂兄便安心留在我渤海军中任事,反之么,某便听凭子奂兄处置,如此可成?” 高览的回答得是如此之干脆,实在是太伤人了些,然则公孙明却并未计较,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竟是大度地给了高览一个翻盘的机会。 “此话当真?” 高览不看好公孙明的将来,不止是因袁绍大军即将压境之故,更多的其实是觉得公孙明太过年轻了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一统天下的主儿,高览自是不愿将自己大好的前程捆绑在公孙明的战车上,而今有了个反悔的机会,高览自是怎么也不肯放过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然则在此之前,子奂兄须得无条件听从某之调遣,不知子奂兄可能做到否?” 高览这等又惊又喜的样子一出,公孙明心中就别提多酸爽了去,没见旁人穿越那都是虎躯一震,小弟滚滚而来,偏偏轮到他穿越时,要收个小弟居然还得不断挖坑再挖坑,前头赵云如此,这会儿高览又如此,弄得公孙明都想赶紧找面镜子来,好生照上一照,看自个儿是不是长歪了去了。 “嘿,成,就依你了。” 高览在袁绍帐下多年,对袁绍睚眦必报的性子自不会不了解,自是不相信连败了两阵的情况下,袁绍还肯轻饶了公孙明,只怕拼着幽州不要,也会大举向文安杀来,到那时,公孙明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断然不会是翼州军的对手,而他高览也就可趁机脱身而去了,区区十日时间的归顺,他高览再怎么着都能玩得起。 “那好,子奂兄且就站一旁听用好了,来人,带吕旷、吕翔!” 坑既是已挖好了,公孙明也自懒得再多言罗唣,挥手示意高览退到一旁的同时,一拍文案,寒声便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帐前亲卫轰然应诺之余,将被捆得严实无比的吕家兄弟押进了大帐之中。 “跪下!” 没有公孙明的优待指示,众亲卫们对吕家兄弟自然不会有甚客气可言,也没得吕家兄弟站稳脚跟,齐齐呼喝着便往二人的脚弯处踹了去,硬是将二吕踹得个呲牙咧嘴不已。 “尔二人是想死还是想活,嗯?” 公孙明压根儿就没在意吕家兄弟俩的痛苦,也自没打算给二人甚优待,仅仅只是漫不经心地吭哧了一声。 “……” 能活着谁又会想平白去死了?问题是身为翼州名将,二吕自是不肯坠了自家之名望,眼神虽是闪烁不已,却愣是强忍着不吭气。 “想死?好得很,来啊,拖出去,砍了。” 公孙明似乎对二吕并不是太重视,也没耐心多等,见二人在那儿强撑,眉头立马便是一扬,声线冷漠地便下了道命令。 “诺!” 听得公孙明有令,众亲卫们轰然应诺之余,立马便齐齐拥上了前去,架起二吕便要往外拖了去。 “饶命,饶命啊,某愿活,愿活啊,子奂兄救命,救命啊……” “某已降了,缘何杀某,某不服,不服……” …… 吕家兄弟俩本来就不是硬汉子,之所以在袁绍帐下听用,也就只是图一富贵罢了,要说有多少忠心么,却是浑然谈不上的,这会儿一听公孙明要下死手,登时便都慌了神,一边狂乱地挣扎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告饶个不休。 “大人且慢。” 吕家兄弟这等狼狈状一出,高览难免便起了兔死狐悲之心思,赶忙从旁站了出来,紧着进言了一句道。 “嗯?” 见得高览在此时站将出来,公孙明似乎颇有些不喜,可到了底儿还是给了高览一个面子,一挥手,止住了帐前亲卫们的行动。 “大人明鉴,窃以为杀俘不祥,且吕家兄弟皆当世勇将,若是就此斩了,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面对着公孙明的冷脸,饶是高览素性胆略过人,可心底里却依旧不免生出了阵寒意,脚下略略一动,退意竟是就此大起了,只是碍于往昔与吕家兄弟的情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谏了一番…… 第二十五章 奇袭廮陶县(一) “大人,某、某……” 公孙明并未对高览的缓颊之言有甚置评,然则望向其的眼神却是愈发冷漠了几分,彼此对视了片刻之后,高览终于吃不住劲了,额头上冷汗不受控制地便狂淌了下来,手足无措地向后挪了小半步,口角抽搐地待要解释一番,偏偏一时间又不知该说啥才好,当真尴尬得个不行。 “呵,难得子奂兄开口,这么个情面,某还是得给的,只是此二人皆是攻打我幽州之急先锋,本就罪孽深重,更别说吕旷这厮在与某正面而战时乱施暗箭,已是罪无可恕,今虽言欲降,某又如何能信,错非子奂兄肯为此二人作保,若不然,某怕是只能让子奂兄失望了。” 就在高览尴尬欲死之际,公孙明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一摆手,谈笑自若地便开出了个先决条件。 “呃,这……” 高览自己的身份都有些个拧不清,真不晓得该如何为二吕作保了去,当场便晕菜了,双眼木然地傻愣住了。 “子奂兄救命啊。” “子奂兄,还请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救我等一救。” …… 吕家兄弟都不想死,这一听公孙明将选择权交给了高览,眼神顿时便全都热切了起来,根本无须公孙明暗示,齐齐冲着高览便是一通子苦苦哀求。 “唉!罢了,这保,高某作了!” 高览到底是个念旧之人,实在是挨不过二吕的苦求,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切齿地便吐出了句话来。 “哈哈……好,子奂兄既是这般说了,那某便饶了此二人之性命,皆发落到子奂兄手下听命便是了,至于某与子奂兄的赌约照旧,某若是输了,子奂兄大可连同此二人以及所招降之部众皆一道带走。” 高览话音刚落,公孙明便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很是慷慨地给出了个承诺。 “谢大人成全。” 公孙明越是慷慨,高览心中便越是不衬底,总觉得自己似乎又跳进公孙明所挖的大坑之中去了,奈何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反悔,只能是硬着头皮称谢了一声了事。 “嗯,子奂兄可与吕家兄弟一道先去战俘营选兵将,但凡愿意听从子奂兄调遣的,皆可得免,所有待遇一体按我渤海军之例处之,给尔等两个时辰的时间,事毕后,且再来此复命即可。” 公孙明根本没在意高览的患得患失,也不在乎吕家兄弟险死还生的满脸庆幸与后怕之神情,轻描淡写地交待了几句之后,便即将三人都打发了开去…… “什么?不可,不可,此事万不可为!” 大敌当前之际,公孙明实不敢浪费时间,在将高览等人打发了开去之后,很快便又着人去将公孙范以及赵云请了来,这才刚将自个儿的退敌方略说了个开头,公孙范便已若被针刺着了般地跳了起来,连呼不可。 “叔父莫急,且听某细说了去,廮陶县(今之河北宁晋县)之敌虽有近万之数,然必料不到我军会奔袭四百余里,兵马虽众,无备之下,又岂是我军之敌,破之不难。” 公孙明显然早就料到公孙范会是这般反应,自不会介意,笑着便出言解释了一番。 “话虽如此,然此一战毕竟是深入敌后,稍有闪失,后果实有不堪,纵使一定须行,也不该由贤侄自去。” 饶是公孙明都已是耐心解释了,可公孙范还是可着劲地摇着头,旗帜鲜明地反对公孙明亲去冒险。 “二公子若是信得过,云愿率部去廮陶县一行!” 尽管去投刘备的心思依旧没变,然则有感于公孙明对自己的信重,哪怕明知前去偷袭廮陶县是件九死一生的危险活计,可赵云还是慨然站出来请命了一句道。 “子龙兄高义,只是此处却是离不得子龙兄,这么说罢,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最迟后日,袁贼便会舍易京而来攻我渤海军,为防袁贼有所察觉,我军势必不能一味固守,而欲战,则须得有猛将坐镇,此责唯有子龙兄可担之,还请子龙兄助某一臂之力。” 廮陶县乃是翼州军的粮秣辎重运转中心,不单有重兵把守,更是处在了翼州的腹地,要想从文安前去偷袭廮陶县,四百余里地之遥不说,途中更须得经过四座敌城,稍有些闪失,己方行踪必然暴露无疑,一旦惊动了翼州军,渤海军就再难有与翼州军抗衡之可能,正因为此,公孙明根本不敢将此等重任交托给旁人,哪怕是赵云,也是一样,当然了,这等心思断然不足为外人道哉,面对着赵云的请战,他也就只能是巧妙地扯开话题了事。 “这……不知二公子打算如何行了去?” 赵云投奔刘大耳的心思固然还在,可毕竟眼下尚在渤海军中效力,出于忠义,他自是不敢轻易许诺,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子龙兄得知,窃以为文安虽是要紧之地,然却无险可守,我军据此,实难有大作为,当须得尽快撤过大清河,沿岸设营,诱翼州军来攻,如此,当多争取几日之时间,而某将趁移营之混乱,率两千骑换上翼州军旗号,连夜向廮陶县急进,由吕翔陪某一道去,假作前番战事之溃兵,当不致引人瞩目,待得到了廮陶县,再寻机而动,只消能焚毁敌粮秣辎重囤放处,翼州军必因粮将尽而大乱,在前有我渤海军据河而守,后有黑山贼虎视眈眈之情况下,袁贼必不敢再战,退兵乃是必然之事,是时,某自可从容绸缪,与袁贼姑且媾和,以争取休整壮大之时间,不消多,年余之休养生息,某自有妙策重振我幽州军之声威,待到那时,何惧区区一袁绍哉。” 同样的问题,在逃离易京之际,赵云也曾问过,那时,公孙明方才刚穿越而来,底气不足之下,应对间明显虚辞多多,可连胜了两场大战之后,公孙明已然彻底适应了这个时代,心中早有成竹,这会儿回答起赵云的问题来,潺潺而谈间,神机妙算之气度已是俨然…… 第二十六章 奇袭廮陶县(二) 易京大营的中军大帐中,从一大早起,袁绍就在与手下文武们计议着军略,可直到天时将午了,却依旧没能议出个结果来,倒不是畏惧连败于渤海军之事实,而是幽州的局势突然起了变化——原本都已在急撤之中的三路黑山军突然停止了撤军,并掉头汇聚到了上曲阳,聚兵十余万,摆出了一副要与冀州军争夺幽州之架势,如此一来,该先破哪一路之敌就成了道摆在冀州军面前的一道棘手之难题。 头疼,无比之头疼,自打起事以来,凭着四世三公的家世名望,袁绍可是顺风顺水惯了的,尽管也曾败过几回,可总体来说,冀州军在面对公孙瓒与张燕两部之际,向来是攻多守少,稳稳地把握着战略上的主动权,此番更是一举剿灭了公孙瓒这么个大敌,本该是一场辉煌无比之胜利的,可自打公孙明这个黄口小儿突然冒了出来,一切就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己方连战连败之下,如今之局势居然有些个进退维谷了起来——张燕所部虽是悍匪流寇,可胜在人马众多,敢战之死士不少,不以主力前去迎战的话,闹不好便会被其趁机抢占了幽州之地盘,问题是主力若去战张燕,又有谁能率偏师挡住渤海军之兵锋?没见颜良都落得个狼狈而归之下场么,袁绍实在不敢指望其余大将能狠挫狡猾如狐般的公孙小儿。 “报,禀主公,公孙小儿突然率部撤离文安,正在高速南下,其意图不明。” 就在袁绍头疼脑热之际,却见一名报马浑身大汗淋漓地从帐外行了进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冲着袁绍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 这一听报马如此说法,袁绍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了浓浓的狐疑之色,没旁的,如今渤海军与黑山军可是已成犄角之势,顶得冀州军难受已极,换而言之,随着渤海军的接连大胜,战役的主动权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冀州军手中溜走了,在这等形势下,渤海军显然没有急着撤军之必要,个中显然别有蹊跷,只是袁绍一时间也自猜不透个中的奥秘究竟何在。 “主公,公孙小儿生性狡诈,骤然撤兵之举必藏祸心,切不可不防啊。” 前番颜良所部之所以会中火攻之际,个中虽不无颜良本人自大之故,可郭图胡乱进言也是诱因之一,为此,败归之后,他可是被袁绍好生痛骂了一回,六大谋士之地位已有些不稳,为了挽回形象,今日之军议时,郭图可是表现得极为的活跃,此际也自不例外,这都没等袁绍开口发问呢,便已是猴急地抢了出来,朗声进谏了一把。 “嗯……诸公怎么看此事?” 饶是郭图表现得无比之积极,然则袁绍显然并未原谅于其,根本未对其所言加以置评,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了事。 “主公,某以为公则所言不无道理,依某看来,此必是公孙小儿以退为进之计,假意退走,实则是在等我军与黑山军死战,以便行卞庄刺虎之谋算。” 辛评与郭图皆是袁谭一系的骨干,彼此间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关系,自然是不能坐视郭图遭冷遇的,这便紧着从旁抢了出来,朗声将郭图所言往深里阐述了一番。 “仲治(辛评的字)此言大谬矣,那公孙小儿虽奸诈过人,然兵不过三万,无论我军与黑山贼谁胜谁负,皆非其所能撼动者,故,所谓的卞庄刺虎根本无从施展,依某看来,此獠突然撤兵,意在麻痹我军,妄图趁我军与黑山军大战之际,突然以奇兵袭我后背,其之用心可谓是险恶已极,不能识此者,皆庸才尔!” 审配本来就与郭图不睦,此番出征又因着郭图屡进妄言而险些丧了命,自是怎么都不想看到郭图又再受重用之可能,这都没等袁绍对辛评的阐述有所表示,便已是大步抢出了队列,毫不客气地便将郭、辛二人全都贬损了一番。 “你……” 审配这等尖酸刻薄之言一出,郭图登时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张口便要与审配好生辩驳上一回。 “正南所言甚合吾意,且说说看,我军当如何行了去方好?” 袁绍其实尚未看透渤海军突然后撤的用心之所在,可因着厌恶郭图之故,竟是公然支持了审配一把。 “主公英明,窃以为张燕不过流寇罢了,素无大志,手下也无能臣干将相佐,其部众虽多,然不过土鸡瓦狗尔,实不足为惧,纵使予其地盘,此獠也无治理之能,既如此,姑且让其些城池又何妨,倒是公孙小儿兵马虽不多,其志却是不小,若不早图,将来必成大患,故,某以为当得以一偏师稳守易京,以御张燕,主力则急速南下,先行剿灭了公孙小儿,而后再回师与黑山贼决战,如此,河北之地必可大定无虞也,有此基业,天下虽大,一统又有何难哉!” 审配的心胸虽不甚宽广,可军政之能却绝不算差,至少在大局观上还是颇有见地的,一番话说将下来,不单是袁绍颔首连连,帐中诸般人等也大多露出了欣然之色。 “嗯,好,何人敢为吾守易京?” 听得审配这般说法,袁绍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也没再给郭、辛二人插话之机会,便已是兴致盎然地环视了一下帐中诸将,朗声便发问了一句道。 “末将愿请命为之。” 守城乃是苦差事,怎么都比不得战阵杀敌来得爽利,再说了,面对着十几万黑山贼的虎视眈眈,易京城显然不是那么好守的,正因为此,哪怕袁绍的眼神再如何热切,颜良文丑乃至张郃等军中重将都稳稳地站着不动,唯有振威将军蒋奇(字义渠)却是没那么多的顾虑,昂然便站了出来。 “好,有义渠在,我军无忧矣,吾予尔三万兵马,务必稳守易京,贼来不可硬战,守得稳固便好,其余各部明日一早拔营起行,一路向东南进发,务求一举平灭渤海郡!” 蒋义渠素来擅守,袁绍一向是清楚的,此际见得是其出头请命,袁绍自无不允之理。 “主公英明!” 见得袁绍主意已定,众文武们自都不会有甚异议,齐齐便称颂了一番,唯有沮授却是皱起了眉头,口角抽搐了几下,似有欲言状,可到了底儿却并未说出口来…… 第二十七章 奇袭廮陶县(三) “主公。” 沮授在军议之际一直不曾开口言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心中便无所猜测,实际上恰恰相反,他之所以不开口,只不过是因自个儿的立场有些尴尬,但有所言,必会遭其余谋臣的挤兑,故而方才会打算待得会后再向袁绍单独进言上一番,却不料军议虽毕,可郭图等人却并未退出大帐,而是依旧围着袁绍阿谀奉承个不休,一见及此,沮授可就不免有些急了,不得已,也只能硬着头皮抢上了前去,躬身行了个礼。 “公与何故如此?” 袁绍早年可是很欣赏沮授之才干的,也自没少重用于其,只是随着郭图、审配等人的不断进谗言,近年来,袁绍对沮授已是渐渐疏离了去,虽依旧让其位列六大谋士,却甚少再用其策,这会儿见其突然行了个大礼,明显是要对自己先前的决断提出异议,心下里顿时便更不喜了几分,于问话之际,语气里自不免满满皆是不耐之意味。 “主公明鉴,某观公孙小儿行事屡屡出人意表,实非易与之辈,今其骤然退兵,个中必有深意,依某看来,此举诱敌之意味甚浓,须得提防此獠使诈。” 尽管明知袁绍不喜自己,可出于忠心,沮授还是尽职尽责地将自己的判断道了出来。 “哦?” 沮授此等言语乍然听起来与郭图早先所言似乎并无甚不同之处,袁绍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就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吭哧了一声罢了。 “主公,我军远道而来,利急战,不利持久,若是粮道有失,却恐军心有变,还请主公加派兵马赶去廮陶,以固守御。” 袁绍这般冷漠的样子一出,沮授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黯,然则心中不痛快归不痛快,可该提醒的,沮授还是坚持道了出来。 “公与此言实属杞人忧天,廮陶离文安近五百里之遥,个中隔着数县之地,那公孙小儿便是长了翅膀,怕也难飞到廮陶罢,更遑论廮陶尚有吕威璜将军所部万余兵马在,又岂是公孙小儿能图谋得了的。” “不错,正南所言甚是,若说黑山军全力去攻廮陶尚有可能,至于公孙小儿么,面对我冀州十数万大军之追袭,逃都来不及,又怎可能驱兵去取廮陶的。” “荒谬之言,实不足信。” …… 沮授这等言语一出,果然遭到了郭图等人的围攻,七嘴八舌间,袁绍的脸色登时便有些个不好相看了起来。 “好了,此事吾已知晓,就不必再议了。” 袁绍本来就对沮授不甚上心,这会儿见得众谋臣们一致取笑沮授,自是更不会纳其之所言了。 “唉……” 事已至此,沮授虽有心再谏,可一见袁绍已然别过了脸去,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摇头叹息了一声了事…… 廮陶,因出过三皇五帝中的尧帝而闻名天下,其地平坦,原本位于黄河岸边,后因黄河改道,其境东南遂形成了一大泽——大陆泽,于汉时,因有多达九条河流汇聚于此,汉永平年间(公元五十八年),朝廷遂决意于廮陶挖太白渠,开通漕船,以便将幽、翼之粮秣运往洛阳,廮陶就此成为翼、幽、并三州的重要漕运中转处,不算太大的廮陶县城中建有粮库十数座,更有藏粮瓮洞数百,可储粮秣多达千余万石(汉制一石相当于现今的七十斤),原冀州牧韩馥因据此城而丰足。 自袁绍起于邺城后,廮陶的粮储中心之地位渐被邺城所取代,然,因着与公孙瓒以及黑山贼的大战连连之故,廮陶并未因此荒芜下来,而是依旧发挥着其粮秣中转中心之作用,冀州军历次北伐皆以此城作为粮秣后勤基地,此番亦自不例外。 “主公明鉴,末将与威璜乃是同族,彼此素来交好,若是大人得允,末将愿去说降于其。” 廮陶城地处翼中平原正中心,地势平坦,水网虽纵横,却无险可依,为策安全,袁绍在此城中屯有重兵一万,更有吕威璜这等老成善守之将坐镇,显然不是那么好攻取的,至少在吕翔看来,己方这两千轻骑大老远跑来此处,简直就是来自投罗网的,奈何他眼下都已投了公孙明,再想回头已没了可能,为身家性命考虑,吕翔也自不得不尽心为取廮陶城而献谋献策,这不,连奔了两日两夜,总算有惊无险地赶到了廮陶城外五里处,于一处小树林里暂歇之际,却见吕翔满脸决然之色地凑到了公孙明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进言了一句道。 “仲南(吕翔的字)有心了,然,依某看来,吕威璜其人忠耿老成,断非言语可以说动者,且其手中尚有雄兵万余,又岂肯降了我渤海军,尔若敢去,必是自陷死地无疑,某岂可行此自折臂膀之蠢事哉。” 对于吕翔这等没啥立场与忠诚度可言的武将,公孙明自是不会特别倚重,也就只是姑且用之罢了,当然了,以公孙明的城府之深,却是断然不会流露出丝毫的不信任之意,所表现出来的就只有一派推心置腹之信重。 “这……” 吕翔其实根本没信心能说服吕威璜,倒是有些想干脆借着进城的机会索性将公孙明给卖了,看能否凭此功劳再回到冀州军的阵营中去,可这一听公孙明如此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心下里顿时便涌起了一阵愧疚之意。 “仲南莫急,且先好生休息一下,待得日头偏了西,某自乔装去城外看个究竟,回头再议行止也自不迟。” 这一路赶来廮陶城尚算是顺遂得很,于途中,虽也曾遇到些状况,可因着全军皆着冀州军甲胄之故,倒也不曾引得沿途官府之警觉,至于沿途偶尔遇到的冀州官府中人之问讯,也都被吕翔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开去,至少在目前为止,己方的行踪依旧未曾败露,这无疑是好事一桩,然则说到具体的取城办法么,公孙明此际其实尚未有丝毫的成算,毕竟他又不是神仙,哪可能真有决胜千里之能,所能做的么,其实也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第二十八章 奇袭廮陶县(四) 廮陶县虽是冀州军的后勤转运中心,但却并非时时刻刻都忙乱不堪,实际上恰恰相反,只有前方下了调令之际,才会有大批精锐将士护送运粮车向易京转进,其余时候,廮陶县除了驻军多之外,与其它城池并无甚太大的区别,城中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歇,浑然不受前方战事之影响,更令公孙明分外诧异的是冀州军居然不曾在廮陶城外围部署警戒力量,这不,伪装成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之形象的公孙明领着几名下人装扮的亲卫都已在城外转悠了近半个时辰了,愣是没见有人来盘查过一回。 面对着这等简直是在唱空城计的防御状况,公孙明第一个反应不是兴奋,而是狐疑,这也不奇怪,习惯挖坑埋人者,一旦遇到了不明情况,自然而然便会怀疑自个儿是不是遇到坑了,然则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一名奉命进城侦查虚实的亲卫很快便带回了准确消息——吕威璜的防御重点对内不对外,除了四面城墙各派了一千兵马驻防之外,六千主力全都麋集在了粮库附近的营房中,防火防盗工作倒是安排得当行出色,却压根儿就不曾考虑过廮陶县有遭敌袭之可能。 公孙明在出击廮陶县之前,本来是准备发动夜袭战的,为此,还专门打造了一批飞爪以及绳梯等物,可眼下这等情形,显然是无须如此大费周章了的,这不,一番准备之后,趁着大批在田间劳作的百姓陆续回城之际,由吕翔打头,自率二十余骑大模大样地便往东城门处策马而去,与此同时,近两千轻骑也在沈飞的统领下,从藏身的树林间开拔而出,不徐不速地向廮陶县开进。 “来人止步!” 尽管廮陶县的守御不算森严,可见得公孙明一行人等纵马飞奔而来,还是有一名屯长领着数名士兵紧急迎上了前去,挥手断喝了一嗓子,声音倒是响亮得很,可说来也不过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浑然没见半点紧张之感。 “放肆,某乃宁国中郎将吕翔,尔等安敢阻我去路,找死么,嗯?” 饶是那名屯长呼喝得山响,然则公孙明等人却显然并未在意,一路直冲到了城门口处的警戒线前,这才齐齐勒住了座下战马,旋即便见吕翔满脸不愉之色地策马而出,声线阴冷地便骂了一嗓子。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不知您这是……” 军队乃是规矩森严之所在,那名屯长不过只是低级军官而已,连品阶都没上,较之吕翔的身份无疑悬殊得很,这一听吕翔声线不对,哪敢有丝毫的怠慢,但见其慌乱地后退了两小步,忙不迭地躬身告饶不已。 “哼,三公子大驾将至,尔这狗贼还在此愣着作甚,赶紧去通禀威璜、赵叡即刻来此迎驾!” 吕翔自然不会将区区一屯长放在眼中,只见其不耐地一挥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又喝骂了一句道。 “将军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 吕翔的态度越是恶劣,那名屯长便越是不敢有所质疑,但见其紧着应承了一声之后,匆匆便奔进了城门洞中,不多会便见城门楼中抢出了一将,几个大步便冲到了城碟处,先是满脸诧异地看了看远处正自不紧不慢地奔行而来的大批骑军,而后又望了望城下,待得见昂然策马立于众人之前的那名将军真是吕翔,那名络腮胡将领这才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下了城头,此人正是廮陶县东门守将赵叡。 “末将赵叡参见吕将军。” 吕翔乃是冀州军中重将,位份之高,也就仅在颜良文丑等寥寥数人之下,而赵叡不过只是别部司马而已,官阶差了吕翔三级,纵使心下里对吕翔突然来此有所狐疑,却也不敢急着发问,而是先紧着行礼问了安。 “杀!” 赵叡本想着见礼过后再细究吕翔之来意,这等想法不能说错,只可惜他显然是没有细究之机会了的——就在赵叡躬身的同时,没等吕翔有所表示,就见原本混在亲卫丛中的公孙明突然一声大吼,纵马持枪而出,只一个突刺,便将赵叡串在了枪尖上,再一甩,倒霉的赵叡已是惨嚎着横飞了出去,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口鼻处鲜血狂喷不已,其魁梧的身子猛地一僵,而后又是一软,竟是就此没了气息。 “敌袭,敌袭……” 公孙明这么一动手,早有准备的众亲卫们立马也跟着都策马冲了起来,一柄柄长枪暴刺不止,刹那间便将列队迎驾的众守军将士们冲得个七零八落,很快,告急的呼喝声便即此起彼伏地暴响成了一片。 “冲进去,夺门!” 一枪挑杀了赵叡之后,公孙明根本没去理睬那些四下乱窜的溃兵们,一摆长枪,呼喝着便率众径直向城门洞冲了过去,枪出如风,接连挑杀了数名试图关上城门的守军士兵,很快便牢牢地将城门掌控在了手中,数十息之后,沈飞已然率近两千骑呼啸着赶到,奔腾如雷般地便顺着城门洞杀进了城中…… “报,禀将军,不好了,东城有变,吕翔反了,赵将军遇刺身亡,城门已失!” 粮库大营中,得闻吕翔陪同三公子袁尚赶到之消息后,吕威璜本就在将信将疑之中,虽已集结好了手下众将,只是尚未决定是否要紧着去迎,正自踌躇不已间,却见一名报马匆匆赶了来,连马背都来不及下,便已是声嘶力竭地嚷嚷了一嗓子。 “该死,快,各归本部,全军集结,将贼子赶出城去!” 这一听吕翔反了,吕威璜当即便被吓得面色煞白不已,也自顾不得去细究详情,紧着便咆哮了起来,旋即便听鼓号声震天狂响不已中,大批正在营中休整的冀州军将士们轰然应命而动,飞速地在营中空地上列队集结了起来,与此同时,三面城门处的守军也自开始了紧张地调动…… 第二十九章 奇袭廮陶县(五) “全军听令:戴上白巾,沿途放火,给我烧!” 尽管已是顺利地攻进了廮陶城中,然则公孙明紧绷着的心弦却并未因此稍松,概因他很清楚己方兵力有限,若是不能抢在守军反应过来前一举打乱敌军之部署,别说焚毁粮库了,闹不好己方这支小部队连逃都无法逃走,正是出自此等考虑,这一冲进了城之后,公孙明并未在城门处多留,只一声令下,率部便沿着长街一路向粮库所在处狂冲而去,沿途还没忘四下纵火烧房。 “该死的狗贼,快,跟上!” 廮陶城中的民房都是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哪经得起渤海军将士这般纵火乱烧,很快,火头四起之下,大批的百姓惊慌失措地试图救火,可又哪能来得及,短短片刻功夫而已,整个东城赫然已是浓烟滚滚而起,一见及此,方才刚率部冲出营门的吕威璜登时急红了眼,咆哮着率部便沿长街向东城冲了过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跟我来,突击,突击!” 廮陶城本就不大,从粮库所在的城中心位置到东城门也不过就一里半左右之距而已,哪经得起两支大军如此高速地相向对冲,很快,两军便迎面对上了,一见到对面的冀州骑军奔腾而来,公孙明的双眼当即便泛了红,运足了中气地断喝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踢马腹,势若奔雷般地便狂冲了起来。 “蟊贼,受死!” 因着乔装之需要,公孙明身上所穿的不过只是普通士兵的甲胄而已,人又年轻,怎么看都像是名新兵蛋子,吕威璜自是不会将其放在眼中,纵马如飞地迎上前去,一声咆哮之下,手中的长柄大斧便已是毫不客气地斜劈了过去,竟是打算一斧便将公孙明砍成两截。 “杀!” 吕威璜这一斧尽管未尽全力,不过只是随手一劈而已,可力量也自不小,速度更是奇快无比,斧一出,锐啸之声顿时暴响而起,别说区区一小兵了,便是寻常武将遇此,只怕未战人便怯了,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公孙明——别看公孙明战阵经验不是很丰富,可经与吕旷一场恶战后,其武力值已然提升到了九十上下,本就比吕威璜要高出了老大的一截,双方便是平手而战,吕威璜也无法接住公孙明多少招的,更遑论吕威璜这一招还轻敌了,结果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就在吕威璜大斧刚刚劈出之际,只听公孙明一声断喝之下,双脚猛然一夹马腹,原本就快的马速陡然便更快了三分,只一闪,便已避开了大斧的走势,手起一枪,快逾闪电般地便挑向了吕威璜的小腹。 “啊……” 一斧走空之下,吕威璜本就已乱了分寸,待得见寒光闪闪的枪尖赫然已刺到了身前,登时便慌了神,怪叫了一声,拼尽全力地试图扭腰避让,只可惜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噗嗤”一声闷响过后,吕威璜的小腹已然被锋利的枪尖捅了个对穿。 “扑通!” 一枪既已得手,公孙明根本没理会吕威璜的惨嚎与挣扎,双臂猛然一用力,便已将其挑离了马背,再一甩,就见吕威璜已是一路洒血地横飞出了丈许,又重重地砸在了街面上,很快便被狂飙而来的双方骑兵生生踩成了一滩烂泥。 “挡我者死,杀,杀,杀!” 一个照面便阵斩了敌军主将无疑是个辉煌的胜利,然则公孙明却根本顾不上欣喜,概因后续狂飙而来的大批冀州骑兵已然蜂拥而至了,为杀出一条血路,公孙明不得不拼命了,但听其咆哮如雷间,手中的长枪纵横如电,将胆敢冲上前来的冀州军将士全都挑杀当场,竟是生生凭着一己之力,强行冲破了冀州军的骑阵,有若杀神般又一头撞进了汹涌而来的冀州军步军之中。 突击,再突击,有着公孙明的带头,两千渤海军骑兵全都疯狂了起来,有若不可阻挡的铁流一般,很快便将没了统一指挥的冀州军冲得个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之下,残存的冀州军很快便溃散了开去。 “不要恋战,接着冲,杀进粮库!” 此一战的根本目的并不在于杀敌,而是要焚毁敌军粮库,对此,公孙明可是清醒得很,哪怕一路杀得兴起,他也自不曾忘了初衷,率部径直冲向了粮库,而此时,留守粮库的冀州军虽尚有千余之数,奈何根本毫无准备,别说街垒了,就连鹿角、栅栏等应有的常规设施都不曾搬将出来,面对着奔腾而来的渤海军铁流,又哪有甚抵抗之能力,被渤海军骑兵一冲,便彻底溃散了个精光。 粮库中都是麻袋、大米等物,哪经得起渤海军将士们的四下纵火,很快,几栋粮仓便已烧成了一片,不仅如此,那些藏粮翁洞也被渤海军将士们泼上了油,一引火,也自烧得个噼啪作响,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已,整个粮库已是彻底没了救。 “全军都有了,撤,往南门冲!” 解决掉了粮库,此番长途奔袭的目标便算是顺利达成了,然则更艰巨的任务还尚在后头,那便是如何杀回乐城去——远的不说,光是这廮陶城中尚有着不下于八千的冀州军将士,一旦让冀州军调整将过来,等待渤海军将士们的怕是只有死路一条,此时此刻,公孙明已然来不及派兵去侦查城中各部冀州军的动向了,只能是靠着直觉选了南门为突破口,道理很简单,此时大火已从东城区急速向南城蔓延了过去,南城守军顾此失彼之下,无疑是冀州军各部中最弱的一环。 “反贼杀来了,反贼杀来了……” 公孙明的判断无疑极准——南城守将韩莒子在紧闭了城门之后,本已集结好了兵力要往东城赶,可在半道上突然发现大火汹涌蔓延而来,竟是不敢再驱兵向前,率部又掉头要往回赶,却不曾想全军方才刚完成转向,公孙明便已率部突然杀至,冀州军后队将士见势不妙,顿时便乱作了一团,告急的呼喝声当即便此起彼伏地暴响成了一片…… 第三十章 欢送便好(一) “吕翔狗贼,拿命来!” 韩莒子正自率部疾走间,冷不丁听得后队处响动不对,赶忙率亲卫队调转了个头,入眼便见吕翔正自狂杀着自己的手下,韩莒子顿时怒极,狂吼了一声,拍马挥刀便向吕翔杀了过去。 “找死!” 吕翔在先前的冲杀中其实一直不曾尽力,没旁的,概因其心中还在患得患失着,一会儿想着卖了公孙明也好回归冀州军阵营,一会儿又想着是否先独自逃生为上,心思繁复之下,自是无心厮杀,可待得粮库火起之后,吕翔却是突然猛醒了过来,心知自己已然没了退路可走,心结一去,冲杀起来自也就分外的疯狂,这会儿见得武艺寻常的韩莒子冲着自己杀来,吕翔又哪肯放过这等阵斩敌将之功劳,一声咆哮之下,跃马横枪便迎上了前去,双臂一振间,一枪如虹般直取韩莒子的胸膛。 “啊哈!” 这一见吕翔一枪平直刺来,摆明了是在小觑自己,韩莒子当即便被气得个七窍生烟,也自没啥废话,大吼了一声,抡刀便是一个斜挂,试图在荡开吕翔枪势之同时,借力反劈吕翔的腰腹。 “噗嗤!” 平心而论,韩莒子这一招刀法倒也使得甚是精妙,只可惜他明显误判了吕翔的枪势,就在他刀招方出之际,只见吕翔突然一抖腕,原本平直刺出的枪势陡然间便幻化出了十数朵碗口大的枪花,虚实相间之下,韩莒子根本无法捉摸到枪势的真实走向,待得惊觉不对,已然来不及应变了,只听一声闷响过后,锋利的枪尖已然刺穿了其之咽喉,可怜韩莒子连吭都没能吭出一声,便已是一头栽落了马下。 “杀得好,仲南果然了得,走,不可恋战,随某来,杀出城去!” 这一路行来,公孙明看似对吕翔极度信任,可其实么,却是早就已秘密安排好了后手,防的便是此獠会临阵造出甚幺蛾子来,好在这厮一路上虽是心事重重,倒也不曾真干出甚蠢事,而今既是肯卖力拼杀,公孙明自是不吝美誉其一番的。 “杀,杀,杀……” 公孙明这一声喝彩里满满皆是真诚的嘉许之意,当即便令吕翔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阵知遇之感,热血沸腾之下,竟是冲杀得如癫似狂一般,对此,公孙明自是乐见得很,也自没甚多的言语,率部一路向南城门方向急冲而去…… “擂……” 大清河至滹沱河之间的广袤平原上,冀州军大寨与渤海军大寨相隔三里而立,两寨之间,各有三千步骑依寨列阵,两阵中央,颜良与赵云正自往来冲杀个不休,这都已酣战了五十余回合,依旧难分高下,精彩纷呈不已,直看得站在营前高大了望塔上的袁绍热血狂沸,忍不住便是一扬手,这就打算下令擂鼓助威了,然则其手才刚刚扬起,话都才刚只吐出了一个字,就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已是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塔顶,那等突兀状一出,袁绍到了嘴巴的话愣是说不下去了。 “报,禀主公,不好了,叛贼吕翔勾连公孙明以两千轻骑突袭了我廮陶城,吕威璜、赵叡、韩莒子三位将军战死,城中粮库皆已被贼军焚毁。” 见得袁绍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冲进了塔顶的报马又哪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抢上了前去,紧着便是一个单膝点地,气急败坏地禀报了一番。 “什么?何时的事?” 这一听廮陶城的粮库被焚毁,袁绍的双眼立马便瞪圆了起来,没旁的,冀州军的辎重可是大多屯放在廮陶城,被公孙明这么一烧,军中虽不致于立马断了粮,可剩余的粮秣顶多也就只能支撑七日左右罢了,一旦断炊,后果可就真不堪设想了去了。 “回主公的话,就在昨日黄昏,吕翔冒称陪同三公子前来廮陶城视察,骗开了城门,赵叡将军被其暗算身死,城中我军措手不及,以致为敌所乘,现如今廮陶城已尽毁,库存之粮秣辎重已荡然无存。” 袁绍这等惶急之色一出,前来禀事的报马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个哆嗦,但却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便将战况简略地陈述了出来。 “混蛋,一群废物,来人,鸣金,快鸣金!” 一经确认了廮陶城已然玩完之消息,袁绍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哪还有心思再去观望颜良与赵云之间的对决,跺着脚便咆哮了起来。 “铛、铛铛……” 随着袁绍一声令下,塔楼下的几名冀州军士兵们很快便卖力地敲响了铜锣,正与赵云厮杀得难解难分的颜良闻此,尽自不甘得很,也自不敢再战了,一个对冲过后,便即头也不好地往本阵撤了去,一见及此,赵云也没去追杀,同样勒马回转,一场精彩绝伦的武将单挑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戛然而止了。 “主公,再有数合,末将便可将赵云匹夫斩于阵前,缘何鸣了金?” 因着前些日子的惨败而归,颜良军中第一人的地位自不免出现了动摇,为挽回声望,他可是不顾军中第一人的身份,连日出寨邀战,总算是逼得赵云不得不出来迎战了,本想着以赵云的首级来彰显自身之武威的,却不料战至酣时居然被叫了停,颜良的心火自是旺得个不行,这一冲上了塔楼,根本就没注意到楼中气氛的不对,一张口便不甘地抱怨了起来。 “唉……廮陶城被焚矣!” 袁绍尽管正自气怒攻心之时,可对颜良这位忠心耿耿的爱将还是极为包容的,并未去计较其之失礼,唉声叹气地便道出了鸣金收兵的根由之所在。 “什么?” 这一听袁绍如此说法,颜良哪还顾得上抱怨,如遭雷击般地便傻愣在了当场。 “主公,今事急矣,切不可再战,当须得尽快撤兵为宜。” 袁绍可不是啥好脾气的主儿,时值其心情烦躁之际,众谋臣们唯恐遭其迁怒,自是都不敢轻易开口言事,唯有沮授却是无此顾虑,也没等颜良再有甚言语,便已是大步从旁闪出,朗声提议了一句道。 第三十一章 欢送便好(二) “唔……” 军中无粮可不是小事,更别说此际前有渤海军,后有黑山贼在虎视眈眈,一旦两军真的合了流,冀州军怕是想走都难了,一念及此,袁绍心中之去意顿时便大起了,只是此番气势如虹而来,若是就这么灰溜溜而回,他又实在是难以咽下胸中的恶气,一时间心神难免便恍惚了起来,沉吟了良久也自不曾有所决断。 “主公,窃以为此际万不可急撤,此示弱于敌也,一旦两股贼军联袂急追,我军危矣,当须得先行杀败了一路贼军,方好从容而去,今,公孙小儿既是不在营中,其部众群龙无首,只剩区区一公孙范,根本不足为虑,惜乎此獠惧而不战,我军虽强,正面攻其营,恐急切难下,战事迁延一久,势必不美,故,当以夜袭破之,应可得全胜。” 逢纪本来就看不得沮授得势,此际一见袁绍犹豫不决,立马自以为得计地抢了出来,朗声便进谏了一通。 “主公明鉴,某以为元图所言甚是,不破一路贼军,我军势必难以全身而退,相较于兵力雄厚之黑山贼而论,缺了公孙小儿的渤海军无疑便是只瘸腿之羊羔,若能绸缪得当,一战破之实非难事也。” 审配与逢纪素来是一体的,而今逢纪既是有所进言,审配自是须得紧着站出来附和上一把。 “嗯……” 袁绍本就不甘心就此败归,而今一听审、逢二人皆言夜战可行,他自不免便有些心动了,只是事关重大,冀州军已然输不起了,袁绍一时间还真就不敢轻易下个决断的。 “主公,我军众而敌军寡,纵使夜袭,也自无须全军而上,某有一策,当可于夜袭之同时,我军主力顺势南撤,如此,夜袭能大胜固是喜事一桩,纵使敌军有备,也可为掩护主力转进之障眼法。” 逢纪有心要建此一功,这一见袁绍依旧沉吟不决,这便上前一步,紧着便将所谋之策简略地道了出来。 “哦?妙,此计大妙!” 听得逢纪道出了这等两全其美之策,袁绍的眼神当即便是一亮,拊掌便喝彩了一嗓子,显见是准备如此行了去了的。 “主公万不可轻敌啊,某观那公孙小儿用兵甚是诡诈,其既是敢轻兵去取廮陶城,必然埋下了后手,我军若是轻率行事,恐再遭其算计啊。” 袁绍倒是高兴了,可沮授却是急了,概因他根本不相信公孙明敢于毫无准备地轻兵离营,如今已是伤筋动骨的冀州军若是再遭公孙明之暗算,那可就真要动摇到根基了。 “哼!” 沮授的话虽是不无道理,可其所言的最后一句却是正好戮在了袁绍的痛脚上——啥叫“再遭”,莫非他袁绍就一酒囊饭袋,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遭区区一刚出道的黄口小儿之暗算么?这也未免太过岂有此理了些,一念及此,袁绍的脸色立马便黑得有若锅底一般。 “主公明鉴,末将以为沮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我军纵使欲去劫营,也须得防备贼军之反扑,当得有一军居中坐镇,以便接应各处,若主公得允,末将愿为此任。” 因着在夺嫡之争中持中立之态度,除了田丰之外,沮授在文臣中几乎没有盟友,无论是袁谭一系还是袁尚一系,都对沮授极之不满,时值袁绍发怒之际,自是无人肯为其出面缓颊,唯有张郃却是看不过眼了,紧着从旁抢了出来,朗声自荐了一句道。 “儁乂(张郃的字)能有此心无疑是好的,此事便就这么定了。” 在攻破易京一战中,张郃可是第一个杀进城中的大将,因此而得晋升为宁国中郎将之职,尽管是军中的后起之秀,可其能力却是颇得袁绍之信重,这会儿其既是愿率军居中策应,袁绍也自无甚不放心之处,欣然便准了张郃之所请…… “末将参见公孙大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袁绍君臣们如何计议夜袭以及撤兵事宜,却说赵云方才刚回到本阵,就有一名传令兵前来通传了公孙范的将令,着其即刻赶到前营了望塔上议事,对此,赵云自是不敢耽搁了去,匆匆便登上了顶楼,这才发现楼中除了公孙范之外,竟只有高览一人在侧,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想,疾走数步,便即抢上了前去,恭谨地躬身行了个礼。 “子龙辛苦了,本该让子龙先行休息一番的,只是明儿临行前有交待,说是若子龙与敌战未分晓而敌营锣响,则须得紧着启一锦囊,某也自不敢违啊。” 因着公孙明有过交待,公孙范自是不敢在赵云面前拿捏甚太守的架子,言语间自也就格外的客气与和煦。 “末将不敢。” 这一听公孙范如此解释,赵云的好奇心登时便大起了,只不过他生性沉稳,虽是想知晓锦囊里到底藏着甚机密,却也并未出言追问,仅仅只是道了声不敢,便即退到一旁去了。 “子龙、子奂,明儿在锦囊中留有一信,言曰:若是战酣而止,必是其在廮陶城已然得手了,贼军撤兵在即,必会夜袭我军,以图顺利撤走,若如此,当得设伏营中,再取一胜,然,为防袁贼耍诈,万不可出营追击,任由袁贼自去便好。” 见得赵云与高览虽都不曾开口,可脸上满满皆是好奇之色,公孙范也就没再多言罗唣,紧着便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个小锦囊,用刀子挑开了其上的缝线,从内里取出了一张小纸条,摊将开来,飞快地过了一遍之后,这才满脸古怪之色地将个中之内容简单地述说了出来。 “嗯?既已知袁本初要逃,为何不乘胜直追,如此,岂不是养虎为患么?” 赵云虽是震惊于公孙明的料敌机先,却并未有甚多的言语,倒是高览却是满心不服气地诘问了一句道。 “哈哈……明儿在信中还说了,若是宣布此消息,子龙必无异议,而子奂却定会谋图全功,某先前兀自不信,不料子奂果然如此问了,明儿真神人也!” 高览话音方才刚落,公孙范便已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摇着头将信里的倒数第二行话道了出来,当即便令高览的一张黑脸愣是被憋得个发红不已…… 第三十二章 欢送便好(三) “某不信,且取信来,某倒要看个分晓。” 没谁会乐意自个儿被人看得如此之通透,高览自然也不例外,只以为这一准是公孙范在蒙他,哪里肯信,一伸手便要讨信去看。 “呵呵,明儿信中还有最后一句话,子奂若有不明处,子龙必能释之,子奂不信且自看了去便好。” 饶是高览的态度甚是强横,可公孙范却并未在意,笑着将信中最后一句话道了出来,而后随手便将纸条递给了高览。 “子龙兄,主公既言兄台能解惑,某自当洗耳恭听则个。” 高览翻来覆去地将那封短信看了几遍,依旧搞不明白为何不可乘胜追击,不得已,只能是尴尬万分地将问题丢给了沉默不语的赵云。 “高将军客气了,主公并非不想借此机会大破袁贼,实是不能尔,姑且不说袁贼欲撤之际,必会以重兵断后,我军盲目去追,实有中其埋伏之虞,再者,我军兵少,纵使灭了袁贼,得利者,恐也非我渤海军,既如此,又何必死追,且就欢送袁贼离去便好。” 赵云心思缜密,倒是真看出了己方不宜将袁绍杀得太惨之蹊跷所在,然则为避嫌故,他也就只是泛泛而谈了一番,却绝口不提接下来为争夺幽州之主导权,公孙明与公孙续这对兄弟俩恐怕还有一争。 “原来如此,某受教矣!” 高览这回可是彻底服气了,心下里投效公孙明之心顿坚。 “二位将军,贼军今夜既是将来袭,我军自不可大意了去,还请二位将军多多费心则个。” 公孙范的才干虽只是一般,可观颜察色之能却也并不算差,此际听得赵、高二人开口闭口皆称公孙明为主公,立马便知此二人已是真正归心于公孙明了,心下里自是很为公孙明高兴了一把,但并未就此有甚言语,而是紧着便将议事的主题转到了今夜的战事安排上…… 子时三刻,夜已经很深了,天空中乌云密布,星月无光,天地间漆黑一片,纵使营门前插上了十数支火把,也难以照出多远,偌大的渤海军营地已是一派的死寂,唯有些岗哨还在无精打采地值守着,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与祥和。 “哎呀……” “啊……” “疼死我了!” …… 伸手难见五指的暗夜无疑是夜行人最喜欢的天候,这不,一派死寂中就有着数十名黑衣蒙面人正自悄然向渤海军右营靠近着,因着天黑之故,这些蒙面人居然连猫腰疾走的基本夜行动作都懒得作,一路大摇大摆向前行,丝毫不担心会惊动营中的岗哨们,然则正所谓乐极必然生悲,就在数十名黑衣蒙面人行走到了离渤海军大营不足五十步之距时,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一时间竟是有十数人同时惨嚎了起来,没旁的,只因这些人全都踩到了铁蒺藜,可怜那些黑衣蒙面人的单薄之鞋底根本挡不住铁蒺藜的穿刺,剧痛袭来之下,惨嚎也就属难免之事了的。 “敌袭、敌袭……” 在这等寂静的暗夜中,那些黑衣蒙面人的惨嚎是如此之刺耳,渤海军大营里的岗哨们哪怕再迟钝,也自不可能不被惊动,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以及号角声顿时便暴响成了一片,如此一来,那些黑衣蒙面人固然是全都被吓得慌乱地往回逃,而原本准备出击的冀州军左右两翼大将淳于琼与文丑可就不免全都傻了眼,一时间都不知该攻还是该撤才对了的。 “袁公一路好走,不必来袭了,我渤海军就此送客!” “袁公宽心撤军,我军不追便是了!” “欢送袁公回冀州,一路好走!” …… 没等淳于琼与文丑拿定主意,却听渤海军大营中突然响起了整齐的呼喝声,那一句句的欢送之言当真如一记记耳光般狠狠地扇在了冀州军将士们的脸上,弄得众冀州军将士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得无以复加。 “撤!” “前队变后队,回营!” …… 夜袭靠的是突然性,如今渤海军明显有备,此时再去攻,那简直就是去找死,正因为此,尽管满心的愤懑,可无论是淳于琼还是文丑,都没敢任性行事,只能是无奈地下了撤军之令,两路夜袭部队就这么灰溜溜地全都撤回到了己方大营之中。 “该死的公孙小儿,欺我太甚,狗贼,狗贼!” 冀州军主力虽已开始陆续向大清河渡口方向撤,可袁绍却兀自端坐在大营的中军帐中,本来是想等着己方大胜一场的好消息的,却不料等来的居然是渤海军的欢送之言,当即便令素来心高气傲的袁绍气得个面色煞白如纸,忍不住便暴了粗口。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啊,如今贼军已然有备,夜袭一事已是断无可能,为防贼军将计就计,我军还须得尽快撤走为宜啊。” 这一见袁绍光顾着发飙,却浑然没一句指示,辛评可就稳不住神了,赶忙从旁进谏了一句道。 “嗯……传令下去,着儁乂所部断后,其余各部丢弃辎重,即刻向大清河渡口急进!” 袁绍怒归怒,却也真怕渤海军会趁己方撤军之际突然杀出,到了此时,他已再不敢有甚迟疑了,一拍文案,不甘至极地便下了道命令。 “主公不必如此,依某看来,公孙小儿此番倒是真心要放任我军安全撤离的,概因黑山贼已大举进入幽州,而其兄又在黑山贼中,为幽州之地盘,兄弟二人必有一争,有我冀州军在侧,公孙小儿方可有借力打力之可能,是故,我军从容撤走亦自无妨。” 袁绍的命令方才刚下,就见沮授已一个大步从旁闪出,朗声便进谏了一番。 “哦,还有这么一说么,呵呵,有趣,很有趣!” 听得沮授这么一说,袁绍眼神不由地便是一亮,于瞬息间便想到了兄弟之争中无数可资利用之所在,越想越妙之下,嘴角边竟是不自觉地绽露出了几抹阴冷之狞笑…… 第三十三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一) 渤海军的欢送还真就是欢送,任凭冀州军连夜撤退,始终不曾出营门半步,哪怕是次日午后,公孙明率一千三百余幸存的轻骑回到了大营,也自不曾发动追击战,反倒是领兵直接北上,抢占了蓟县、居庸关以及上兰等诸幽州重镇,根本就不曾去理睬冀州军的急速撤退,两日后,得知冀州军撤走之准信后,黑山军也开始了大肆抢占幽州地盘的行动。 黑山军得知冀州军撤兵的时间稍迟,行动上也不如渤海军果决,尽管兵马众多,可圈地的结果却是显然不如渤海军,八日的疯狂进军下来,也就只占据了易京、云中、涞源、涿县等八座县城,而反观渤海军尽管兵力只有黑山军的三分之一,却足足抢占的十四座县城,兵马更是收降纳叛地剧增到了四万五千之数,最终,一开始相安无事的两支大军不约而同地向渤海军所占据的方城县(今之固安县)汇聚了过去,有趣的是双方虽已形成了军事对峙之格局,彼此间却并不曾爆发冲突,也不曾彼此联络,很显然,双方都在谨慎地考虑着究竟该如何跟对方打交道。 “诸公,幽州之战目下算是暂告了个段落,公孙瓒虽死,却得了个好儿子啊,算是后继有人了,诸公对此事有甚看法,且就都议议好了。” 方城处,公孙明与黑山军之间战和兀自未定,许昌处,刚剿灭了吕布凯旋而归的曹操一得知幽州战事之经过,倒是紧着便将手下诸多谋臣召到了府上,就幽州局势议上了。 “明公,窃以为袁本初经此一败后,根基虽尚存,元气却已是大伤,已不足为虑也,倒是公孙明其人崛起突然,用兵诡异,实非等闲之辈可比,若让其成了气候,却恐后患无穷啊。” 在场诸多谋臣中,就属程昱性子最急,加之心中对公孙明的用兵之奇诡颇为的忌惮,一上来便亮明了要寻机打压公孙明之态度。 “嗯,是儿用兵确是不错,先使诈降计,后施火攻之策,末了更来了手数百里轻骑急袭,着实了得,纵使是操,在此等情形下,怕也不过能如此罢,更难得的是此人能审时度势,不穷追袁本初,留足了腾挪之手段,此般种种,可谓是老练已极,某实难相信是出自区区一黄口小儿之手笔啊,诸公看此人可能为朝廷效力否?” 曹操之所以急着召开幽州事务研讨会,正是因看出了公孙明之器宇不凡,有心引以为用,当然了,若是不能的话,那打压的手段便须得紧着备好了的。 “明公若欲知其心,嘉倒有一策:不妨且任命刘和为幽州牧,再任命公孙明为前将军,着其与刘和联手出兵征讨黑山贼,若不肯奉诏,则此人可用,若其阳奉阴违,则其心志必大,实非朝廷之幸,当得设法先行诛除。” 曹操这么个问题显然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不止是程昱皱眉苦思不已,就连荀攸等人也都不免为之大伤脑筋,倒是郭嘉却是淡定从容得很,不紧不慢地便道出了条计策来。 “各继父职么?嗯,奉孝(郭嘉的字)此策大善,且就这么定了。” 刘和乃是和已故太尉刘虞之子,与公孙瓒有着杀父之血仇,手下也有着三万之兵众,如今依附在袁绍处,着其为幽州牧,自然是摆明了是要其节制公孙明,在这等情形下,公孙明若是心无大志,自然不会接受这等耻辱性的任命,反之,若是假作答应,实则暗中谋算吞并刘和之兵马,其心志自然非小,个中的道理说起来并不甚复杂,可要想看破,却非寻常人能办得到的,当然了,曹操自然不在寻常人之列,自是一点便透,至于此等任命会否引发幽州再一轮的乱战么,那可就不在曹操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左右他就一看热闹的,自然是不嫌事大…… “报,禀主公,营外来了一行人,为首者自称是司空西曹掾陈群,奉旨前来宣诏,请主公明示。” 建安四年四月二十七日,巳时三刻,公孙明正在方城大营中与公孙范等人就下一步之战略构思交换着看法,却见一名轮值校尉匆匆从外而入,冲着公孙明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哦?走,都一并看看去。” 为了制衡袁绍,公孙明本也有心要与曹操好生联络上一番,然则并不是现在,至少要等自己稳住了幽州局面之后,他才会着手去做此事,却不曾想曹操那头居然如此快便派了人来,个中若非别有蹊跷才是怪事了的,只是眼下情形不明,公孙明纵使满心的狐疑,却也无从猜测起,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戒备森严的营门外,数十名骑兵护卫着一辆宽绰的豪华马车,车旁站着一名中等身材的文官,但见其人面如冠玉,五绺长须随风飘荡,望之有若神仙中人一般,此人正是刚投效了曹操的原豫州别驾陈群,年三十,出身颍川望族陈氏。 “不知陈公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大老远瞧见陈群风度如此翩翩,公孙明心下里还真就泛起了一股酸意,只不过他嫉妒的不是陈群本人的风度,而是在嫉妒曹操占了个好地盘,愣是将大半个颍川的贤才都纳入了麾下,当然了,以公孙明的城府之深,早就已修炼到了喜怒不形于色之地步,自然不会将酸意表露在脸上,只见其大踏步行出了营门,很是恭谦地便行了个后辈之礼。 “不敢,不敢,公孙将军客气了,陈某此行乃是奉旨前来宣诏,还请将军就此做好准备。” 面对着公孙明这等大礼,陈群显然很是意外,不自觉地便要向后退步,只是突然间又想起了自己乃是钦差的身份,也就没挪动脚步,仅仅只是客气地还了个礼,开宗明义地便提出了个要求。 “这个自然,只是军中物事不全,还须得多费些时间,陈公若是不嫌弃,且营中暂歇片刻,容某绸缪一二可成?” 汉庭虽已是个空架子,可毕竟还占着大义名分,公然违旨的话,那可是要遭天下人诟病的,正因为此,在摸不清底细之前,公孙明又岂肯随便接旨的,自然是客气套话胡诌地敷衍着。 第三十四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二) “如此,也罢,那就依将军好了。” 陈群此番前来,并非传旨那般简单,而是身负着考察公孙明之重任,他自然也是希望能与公孙明多多接触一番的,自是不会反对公孙明的提议,仅仅只略作矜持,便即借坡下了驴。 “好,陈公,请。” 公孙明先前的敷衍其实也是一种试探,此际一见陈群故作矜持,便知此人前来一准另有任务,尽管尚不知其之真实来意,可心下里却已是有了些猜测,当然了,不管心下里如何犯嘀咕,他所表现出来的只会是客气与恭谨。 酒宴很快便摆了上来,尽管限于条件,真谈不上有甚珍稀佳肴,可各种花样的肉食还是琳琅满目地摆上了十几张几子,身为主人的公孙明热情相陪不说,还让军中的重将们也都跟着一起凑上回热闹,于席间,只一味地殷勤劝酒,客套之言多多,却绝口不问旨意之内容究竟为何。 “公孙将军此番大喜临门,陈某不敢不为之贺啊,且就以此樽为敬。” 酒都已过了数巡,却愣是没见公孙明有谈正事之苗头,陈群一来是架不住诸将们的轮番敬酒,二来么,也自有心引出话头,这便趁着沈飞敬酒退下的空档,赶忙端起了又被一旁的待客士兵斟满了的酒樽,冲着公孙明示意了一下。 “哦,不知这喜是从何而来哉?” 公孙明并非真不关心旨意之内容,只不过为了掌握主动权,不愿自行开口发问罢了,而今陈群既是自己憋不住了,公孙明自是乐得配合其一把。 “公孙将军力挫强敌,保一方之平安,此乃殊勋也,圣上闻之,龙颜大悦,特派某为使,将以前将军之位授予将军,此莫非不是大喜么?” 见得公孙明入了彀,陈群立马紧着便将旨意中的一条道了出来,只是其脸上虽满是笑容,可双目却是炯然地凝望着公孙明,显然是想凭此窥探公孙明之心境。 “陛下如此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啊,只是某才疏学浅,于战阵之道也并不熟稔,之所以能有寸功,皆侥幸而已,实在当不得前将军之职啊,惭愧,惭愧。” 前将军乃是朝廷高级将领,论位份,只在骠骑、车骑将军之下,非战功彪炳者不可出任,按理来说,以公孙明如今这等白身的状态,能得任如此高位,绝对是格外恩赏了的,然则公孙明不单不曾欣喜若狂,反倒是暗自警醒了起来,一边在心中飞快地推敲着曹操来上这么一手的用心之所在,一边么,却是假作诚惶诚恐状地自谦个不休。 “公孙将军过谦了,您能以微弱之兵屡挫强敌,实能人所不能也,当世大才者,莫过于将军,圣上对将军可是寄予了厚望的,还望将军莫要辜负了朝廷之信重才好。” 一听公孙明这等自谦的言语,再一看其诚惶诚恐的态度不像有假,陈群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微微一扬,紧着又出言试探了一句道。 “陈公过誉了,某虽不才,也自不敢辜负陛下之美意,只是在下志不在军旅,前番领军作战不过是为求自保,赶鸭子上架的罢,如今幽州战事既平,也该到了某退出军旅之时,某愿为陛下牧一方,若能得幽州牧之职,于愿足矣。” 这一见陈群再三要自己就任前将军之职,公孙明又哪会不知个中必然有诈,索性便玩了把以退为进的戏法。 “这……不瞒将军,陛下已有旨意,着前太尉之子刘和为幽州牧,算时日,圣旨应是已在昨日送抵刘和军中了的。” 公孙明这等言语一出,陈群的眉心不由地便是一跳,可也没辙,只能是将底牌就此掀了开来。 陈群这等言语一出,公孙明瞬间便明了了曹操的心思之所在,敢情是来搅乱幽州局势的,此无他,刘和父子与幽州军可是有着血海深仇的,双方间兵戎相见也不是第一回了,刘和之父刘虞更是惨死在了公孙瓒的手下,而刘和几番出兵攻打幽州,也斩杀了不少幽州军的将领,彼此间早已是水火不容了的。 “什么狗屁旨意,那刘和何德何能,安能牧幽州,此獠敢来,某等定斩不饶!” 尽管明知曹操不安好心,然则公孙明却并未因此而发飙,而是暗中向沈飞递了个眼神,旋即便见沈飞愤然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便骂了一嗓子。 “沈将军说得好,那刘和是啥玩意儿,不过是袁贼手下一条狗而已,我等岂能受其节制!” “此乃乱命也,我等不服!” “不错,我等自当上本陛下,讨伐刘和狗贼!” …… 众将们本就对刘和有着极大的不满,而今一有了沈飞的带头,立马全都狂拍起了桌子,除了赵云之外,甚至连高览以及吕家兄弟这等新归附之将都跟着吭哧了几声,一时间满大帐里满满皆是声讨刘和之言辞。 “尔等休得无礼,都给某坐下!” 事端是公孙明属意挑起的,众将们所言便是其之意思所在,然则表面功夫却还是须得做上一做的,这不,就在陈群面色狂变之际,却见公孙明突然猛拍了下面前的几子,声线冷厉地便喝骂了一嗓子,强行弹压住了众将们的喧嚣,而后方才歉意满满地冲着陈群一躬身,面带苦色地致歉了一句道:“一帮武夫无状,让陈公见笑了,皆某之过也。” “不敢,不敢,公孙将军深得军心,陈某佩服不已,此前将军之位,非将军莫属啊。” 陈群到底不是寻常人,尽管先前被众将们的粗野吓得不轻,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紧着又将先前的话题拾了起来,摆出了要硬逼公孙明就范之架势。 “呵呵,不知陛下还有甚明示么?” 公孙明又不傻,公然抗旨不遵的蠢事,他自是不会去干的,自然也就不会急着去接陈群的话头,只见其干笑了两声,这就紧着耍了把王顾左右而言他,手法之老道浑然就一老牌政客之做派…… 第三十五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三) “陛下有旨:黑山贼张燕乃黄巾余孽,横行不法,屡造杀孽,其罪当诛,着前将军公孙明会同幽州牧刘和合兵进剿,不得延误!” 被公孙明这么一逼,陈群也自不好再藏着掖着了,这便又将旨意的最后一条道了出来。 “陛下如此信重,微臣感激涕零啊,身为臣子,不能尽心朝廷之事,累陛下忧虑,皆臣之过也,只是……” 陈群这最后的底牌一现,公孙明立马便明白了曹操的险恶用心之所在,无非是打拉结合,看能否将他公孙明收为己用罢了,对此,公孙明心中自是不屑得很,但却并未带到脸上来,概因此时还不到跟曹操翻脸之时,当然了,彼此间还隔着袁绍这么条恶狼之地盘,暂时也无须去担心曹操之暗算,有鉴于此,公孙明自是乐得配合着陈群好生演上一回大戏。 “哦?公孙将军莫非有甚碍难之处么?” 这一听公孙明话说到了半截便戛然而止了,陈群虽不愿,却也不得不配合着追问了一句道。 “好叫陈公得知,某虽有心杀贼,奈何兵微将寡,军中粮秣辎重皆缺,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若是朝廷能拨给兵马粮秣,某自当引军击贼,断不敢后人半步,个中下情还请陈公代为禀明陛下,某在此拜托了。” 左右不过是飙演技罢了,公孙明乃个中好手,这会儿演将起来,可谓是声情并茂,放之后世,足可拿小金人有余了的。 “这……” 被公孙明这么一说,陈群可就不免有些抓瞎了,别说曹操不可能给予公孙明实质上的支持,就算肯给,中间还隔着袁绍的广大地盘,粮秣辎重啥的根本运不过来。 “陈公放心,某既蒙陛下信重,得以就任前将军之高位,自然是须得为朝廷效死力,一旦朝廷援军赶到,某自当提军附为骥尾,若违此言,叫某万箭穿心而亡!” 公孙明的态度很是鲜明,表态赌咒也自极为的坚决,可真细究了去,那便是给的馅饼要吃,活么,那是断然不干的。 “将军高义,陈某佩服,既如此,某这就回禀陛下,督促幽州牧刘和早日起兵,与将军联手击贼。” 陈群也不是啥善茬子,紧着便反击了公孙明一把,刻意将刘和就任幽州牧一事又提了出来。 “善,刘和将军若是肯改邪归正,背弃我幽州之公敌,某自当与其精诚团结,共襄盛举。” 在搞清了曹操的试探之用心后,公孙明心中疑窦已然尽去,说起漂亮话来,自是一套接着一套,至于曹操是否能说得动刘和背叛袁绍么,那公孙明可就不管了。 “公孙将军高义,您之所言,陈某自当如实向陛下禀明。” 陈群这回算是看清楚了,面前这个看似脸嫩的家伙其实一点都不嫩,狡猾得跟只千年狐狸一般,根本不是他陈群所能忽悠了去的,也自懒得再多费唇舌,左右他此来的目的其实已然达成,至于幽州是否会因圣旨一事战端大起么,他根本就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指望着真能说动刘和与公孙明联手共治幽州。 “那就有劳陈公多多美言了,某可是日夜盼着朝廷之援助啊,来,且容某再敬陈公一樽,聊表谢意。” 陈群这么句话一出,以公孙明之睿智,自不会不知其试探已然有了结果,可也不甚在意,左右公孙明本来就没打算投效曹操,彼此间能互相利用也就利用上一把,不能么,也没啥大不了的——曹操要想对付袁绍,必然离不开他公孙明的协助,反之么,其实也一样,双方有着可以合作的基础,至少在袁绍倒下前,彼此间并不会真儿个地扯破脸,既如此,要玩心计那就随便玩玩好了。 “不敢,不敢,陈某已不胜酒力,待会还要宣诏,酒且就喝到此也罢,倒是还有桩私事,唔,陈某离许都前,刘皇叔有一信相托,要陈某转交将军,信便在此,还请将军收好。” 跟公孙明一番扯蛋下来,陈群已然是头大不已,哪敢再多喝,万一要是不小心被公孙明坑上一把,那后果须不是好耍的,这会儿陈群已是急着要脱身而去了的,只是临要告辞前,突然想起了一事,只见其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封未加盖火漆的信函,双手捧着,向前便是一递。 “有劳陈公了。” 这一见那封信并未加盖火漆,公孙明不由地便是微微一愣,可也不甚在意,左右他对爱哭的刘大耳本就没啥好感,也没打算跟其扯上啥瓜葛,虽是客气地伸出双手接过了信函,却并未急着打开,漫不经心地便搁在了几子的一角。 “应当的,应当的,时辰不早了,陈某还急着回许都复命,将军您看……” 陈群之所以肯帮刘备送信,固然有着其曾在刘备手下任事之故,可更多的其实是奉了曹操之命,想凭此信进一步试探一下公孙明的心思,却不曾想公孙明根本就没去看信,明显是不打算托他陈群带回信了的,心里头原本想好的诸多言语一下子便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打算公事一了便走人了的。 “陈公有令,在下岂敢迁延,来人,上香案,准备接旨。” 公孙明原本有心想从陈群口中套问一下曹操方面的情报,可转念一想,此獠自己都才刚到曹营没多久,就算是问,怕也问不出甚名堂来,也就懒得再与其多言罗唣,一声令下之后,香案等接旨之物很快便被送到了大帐外,不多会,公孙明领着军中众将在香案前跪满了一地,恭谨万分地完成了诸般接旨仪式…… “恭喜主公得继前将军之位!” “主公,大喜啊!” “主公得位,幽州民心定矣!” …… 陈群宣旨一毕,也自不顾公孙明的殷勤挽留,匆匆便走了人,这一回到了中军大帐,众将们全都兴奋得个不行,围着公孙明便是好一通的恭喜,唯有赵云却是若有所思状地望向了兀自搁在主位几子一角的那封信,眉宇间明显透着股淡淡的愁绪…… 第三十六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四) “呵,此不过是曹操老儿送来的可口之毒药罢了,有甚可喜的。” 公孙明虽是瞧见了赵云的异状,但却并未急着去分说些甚,而是笑着朝众人一压手,语调淡然地便给这道所谓的圣旨下了个定论。 “……” 听得公孙明这般说法,众将们立马便想起了刘和也被同时任命为幽州牧一事,顿时便全都哑然了下来。 “诸公不必担心,药虽是有毒,某只吃可口的那一半,至于有毒的那一半么,就看袁本初吃还是不吃了。” 早在决定接受前将军的任命之际,公孙明便已通盘考虑过了时局,自是不在意刘和为幽州牧一事,没旁的,双方本来就不可能共存,早晚要战场上见分晓,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与甚牧不牧的,根本没啥关系,再说了,当上这么个前将军,对打破与黑山军之间的僵局也有着不小的妙用,当然了,事涉紧要,公孙明自是不会给出详细的解释,也就只是含糊地一语带过了事。 “主公英明。” 这一见公孙明一派的胸有成竹状,众将们心中虽尚有疑惑,却也不敢随便乱问,只能是齐齐称颂了一声。 “好了,忙乱了大半天,诸公想必也都累了,叔父、子龙且请留下,余者皆各归本部去罢。” 公孙明显然是不准备再往下深谈了去了,挥手间便已就此下了逐客之令,对此,众将们自不会有甚异议,齐齐躬身应诺之余,鱼贯着便全都退出了中军大帐。 “明儿啊,曹贼此举恐是故意离间我军与张燕所部之关系,切不可不防啊。” 公孙范身份不同,自是不会有诸将们之顾虑,一待众人退下,紧着便将心中的忧虑道了出来。 “不妨事,黑山军虽众,然精锐却早在历次大战中折损过半了,看似十数万兵马,其实可战之兵不足六万,虽较我军有优势,却也难言必胜,错非如此,那张燕早就率部来攻了,又何至于止步五里之外,无外乎是在等着某先去示弱罢了,今,有了曹操之插手,就该轮到张燕发急了,若是小侄料得不差的话,最迟后日,张燕必会派人前来探询,到那时再见机行事便好。” 公孙明浑然没将张燕所部的威胁放在心上,此无他,十数日前,他之所以肯放任粮尽的袁绍所部主力安然离去,为的便是要以袁绍的威胁来牵制住张燕,令其不敢擅自发动攻势,而今,因着曹操在其中搅事,时局看似更加复杂化了去,可实际上么,反倒成了公孙明可资利用之所在。 “嗯,贤侄所言甚是,且就先如此也好。” 公孙范虽没啥大智慧,可到底是久在宦海中打滚之人,政治智商纵使不高,却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而今,公孙明都已将个中蹊跷解说得如此之分明了,他自不会听不懂。 “子龙可是又想起了刘皇叔了么?” 公孙明将公孙范留了下来,并不是要跟其解析时局的,而是另有事情要交待,然则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事要先行解决,那便是彻底解开赵云的心结。 “不瞒主公,云曾与刘皇叔有所际遇,彼此相处甚善,前番易京告破之际,云本是想去徐州寻刘皇叔的。” 这一听公孙明如此问法,赵云也自无甚隐瞒,很是坦荡地便道出了自己的心思之所在。 “子龙,你……” 赵云这么一说,公孙明倒是不曾有甚不悦之处,反倒是公孙范的脸色瞬间便黑了下来,很是不满地便要开口呵斥赵云一番。 “子龙有此想法也自不足为奇,刘皇叔其人足可称当世豪杰,其能力较之袁本初之流,其实要高出不少,若能得风,化龙亦自不难,某也一向钦佩此人之心志,只可惜时也、命也,刘皇叔虽是几起几落不改初衷,却断非可成大器之人,无他,曹丞相之才远胜刘皇叔,如今其虽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必会再寻机而起,却终究难敌曹丞相之大势,子龙若是去投其,少不得颠沛流离之苦,总归是蹉跎岁月罢了。” 公孙明一扬手,示意公孙范不可失礼,而后方才满脸诚恳状地将刘备必败的理由详述了出来。 “……” 听得公孙明这么一说,赵云的眼神当即便黯淡了下来,没旁的,刘备自起兵以来,还真就不曾真正雄起过,每每将鼎盛之际,总是惨败在曹操手下,到如今,甚至不得不投身于曹操麾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得天下之明主,对此,赵云其实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感其知遇之恩,却是不愿附和着说刘备的不是罢了。 “刘皇叔与先父一向交好,某也自当以叔父待之,然,要某割舍股肱之心腹与其,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呵,某不用看其信,便知其之用心,无外乎是要与某套交情,为其将来再起埋下一伏笔罢了,却不知某亦志在天下,细究天下群雄,能堪某之对手者,不过三人而已,余者皆插标卖首之徒尔。” 为了让赵云彻底归心,公孙明自是不吝道破自家必将争雄天下之决心,言语间豪情满满,隐隐然已有了一代雄主指点江山之风范。 “三人?不知主公认定的对手是何许人哉?” 赵云虽因输了赌约而不得不在公孙明帐下效力,可却从未真正思忖公孙明争霸天下之可能,而今一听公孙明如此表露了心迹,好奇心登时便大起了。 “呵,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名为汉臣实为汉贼的曹操,此人挟天子以令诸侯,更得颍川诸多贤才为助,堪称劲敌也;其二么便是野心勃勃却时运不佳的刘皇叔,待得某与曹操争雄之际,此人必会趁势而起,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其起事之地十有八九会着落于荆襄,以此人之能,取刘表而代之实非难事;至于其三么,便是江东之雄,唔,那人目下尚未绽露头角,然,将来必会化龙而起,此人便是孙策之弟孙权,天下衮衮诸雄,唯此三人可略阻某定天下之脚步,终究还是必成齑粉!” 这一见赵云起了好奇之心,公孙明登时便笑了,板着手指细说了下心目中的三雄究竟是何等样人。 第三十七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五) “主公打算如何行了去?” 赵云乃是个极有主见之人,饶是公孙明说得个豪情四溢,他也并未随之起舞,而是谨慎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子龙问得好,某欲谋天下,须得先谋幽州,此事十日内必可成定局,待得幽州初定,某会先修内政,以固民心,再以数良策图富足,筑巢引凤,广揽天下贤才,对外则假意交好袁绍,诱其南下攻曹,以袁绍多谋而寡断之性情,断非曹操之对手,必会铩羽而归,经此一败,袁绍纵使能苟活,命亦不久矣,其数子必起争端,到那时,某便可趁势席卷翼、并二州,以三州之地与曹操争雄,若胜,则北方定矣,而后以北而攻南,当先取关中,定汉中,继取益州,而后练水师,顺江而下,无论荆襄或是江东,若无长江之天险,断难挡我北方精锐之锋芒,如此,天下必定无虞也,子龙乃某之股肱,将来多有建树之处,留名青史又有何难哉?” 刚穿越来之际,赵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是时,公孙明心中没啥底气,所言所述自然是虚幻的成分居多,而今么,有了数场大胜垫底,公孙明指点起江山来,自然是有的放矢,完全经得起推敲。 “主公雄才,云叹服。”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若是在连番大胜之前,公孙明说出这等话语,赵云只会将其当成夸夸其谈之辈,可眼下公孙明大势已然初成,且所料无有不中者,赵云自然不会以为公孙明是在浮夸,至此,投刘备之心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去。 “说易行难,自古以来莫不如是,某虽有凌云之志,然,终归须得从头做起,一步步行了去,方能修得正果,今,能得子龙相助,某可省力不少,实三生之幸也。” 这一见赵云彻底归了心,公孙明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就算是落了地,言语间眼角竟是就此湿润了起来。 “云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赵云原本还担心公孙明会好高骛远,可这一听其如此谨慎,又是如此看重自己,赵云心下里知遇之情顿时便大起了。 “子龙兄不必如此,某相信你我际遇必成千古佳话,且行且看了去也罢,不说这个了,某请子龙与叔父留下要谈的便是广招贤才之事,今,颍川诸贤才大半皆落入曹操彀中,难有着力处,唯荆襄之地尚有大批贤才尚在观望天下,个中又以卧龙凤雏以及徐庶为最,若不早谋,却恐被他人收拢了去,某打算尽早派出人手赶赴荆襄,以显诚意,不知子龙兄与叔父可知我幽州有何人可堪为说客的?” 公孙明一伸手,便即将赵云扶了起来,好生安抚了其一句之后,也自不曾再多言罗唣,紧着便转入了正题。 “卧龙凤雏?此何许人哉?” 公孙明说得倒是畅快,可公孙范却是茫然不知所以,没旁的,此际所谓的卧龙凤雏根本没啥名气,公孙范压根儿就不曾听闻过这等样人。 “哦,是小侄疏忽了,卧龙指的是高卧隆中的诸葛亮,字孔明,而凤雏指的是庞统,字士元,二者在荆襄名士中齐名,皆有王佐之才,号称得一可安天下,至于徐庶么,本是颍川人,只因素来瞧不上曹操之奸诈为人,不肯为其效力,故而避居荆襄,此三人皆与荆州名士司马水镜关系莫逆,但消派去之人能说动水镜先生,便可寻得三人之踪迹,依某之见,又当着重说服庞统与徐庶为上,至于诸葛孔明么,能得之固然大佳,若不能,也就罢了,不必强求。” 听得公孙范如此问法,公孙明这才想起卧龙凤雏之名眼下并未传到北方,这便紧着将欲招揽之三人的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哦?既是卧龙排在第一,明儿为何又不着重于其,莫非个中别有缘由么?” 有了公孙明这么番介绍,公孙范倒是听明白了三人之来历,可心底里却又不免起了疑惑,愣是搞不懂公孙明为何不看好延请诸葛亮之前景。 “叔父有所不知,庞统虽有大才,惜乎面貌丑陋,虽出仕刘表处,却根本不得信重,不得已,只能隐于官场之中,然,其一腔抱负却是不甘寂寞,若以国士待之,延揽不难,至于徐庶么,目下正自待价而沽,某只消给其去封信,点破平天下之关窍,以其之智,定会有所抉择,此二者延揽皆不算太难,唯独诸葛孔明其人崖岸自高,又一心要光复汉室,恐非某之同路人也,虽有绝世之才,怕是难为某所用啊,将来或许还会是某之平生大敌也。” 公孙明穿越至今虽尚不足一个月,可从收罗来的情报分析,他已知自己所处的世界似乎更接近于三国演义而不是真实的三国时空,至于为何会如此,他也不甚了了,正因为此,在对时下名人的个性分析,他自然是倾向于演义中之所述,是故,对一心要光复汉室的诸葛孔明,公孙明自是没太多的信心能将之收拢在手。 “原来如此,唔,听贤侄这么一说,为叔倒是想起了一人,我渤海郡从事薛逸雄辩滔滔,口才奇佳,为人善机变,当可一用。” 尽管对所谓的卧龙凤雏之才尚有疑虑,可公孙范对其侄之才却是有着绝对的信心,而今公孙明既是决意要延揽庞统与徐庶,公孙范自是不会横加拦阻,略一思忖,便即提出了个说客之人选。 “那好,就请叔父尽快将薛从事请了来,待小侄与其细谈之后再做定夺好了。” 要想延请贤才,说客的人选无疑是个关键,哪怕是公孙范所荐,公孙明也自不敢轻易将重任就这么托付了出去,终归是须得面谈上一番,确定了其可堪大用才成。 “贤侄放心便是了,某这就着人去章武传其来见。” 公孙范本就已甘居公孙明之下,自然是事事都以公孙明之意见为圭臬,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表明了支持的态度…… 第三十八章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六) “诸公对曹阿瞒矫诏一事有甚看法且就都说说好了。” 袁绍从幽州撤军之后,并未一路直接撤回邺城,而是在钜鹿便停了下来,一者是因邺城运来的粮秣已到,军中已然不再缺粮,二来便是因曹操突然整出的那么道莫名其妙的诏书,弄得袁绍头疼不已,为防幽州有变,他不得不半道停了下来,紧急召随行之众文武官员们商议对策。 “主公明鉴,窃以为曹阿瞒此举实属包藏祸心,是欲乱我后方,其心当诛!” 袁绍的六大谋士中,除了田丰之外,余者皆在场,也早就已知晓了曹操那封诏书的内容,心下里也自都有了些想法,然则事涉多方,却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所言能中了袁绍之意,自也就都不敢轻易开口言事,却不曾想排在六大谋士之后的许攸为好生表现一下自身,居然头一个跳了出来。 “嗯?” 许攸倒是说得个义愤填膺,可袁绍却是根本不信,没旁的,于袁绍来说,幽州越乱越好,越是乱,他方才越能浑水摸鱼,问题是曹阿瞒又岂会是助人为乐者,个中若是没有蹊跷,袁绍又如何肯信,毫无疑问,许攸这么个判断根本就不入袁绍之法眼,只不过碍于往昔与其交好之情分,不好直斥其非罢了,然则一声不置可否的冷哼便已是表明了不悦之态度。 “主公应是知晓的,某自幼曾与曹阿瞒相熟,其心思又岂能瞒得过某,此獠如此矫诏行事,意在拖住我冀州主力罢了,无他,曹军刚平了徐州,军心已疲,内部不稳,亟需时间消化新得之地盘,为防我军突然过河击之,故而方才会故意挑起幽州乱战,若是我军不能尽快克服幽州,便是中了曹阿瞒之计矣。” 许攸自忖早年便跟袁绍交好,对自己一直排在六大谋士之后早已很是不爽了的,此番有心要显示一下自身的能耐,哪管袁绍是否高兴,自顾自地便胡乱分析了一通。 “哦?既如此,当如何应对才是?” 袁绍素性多疑,耳根又软,这会儿听得许攸说得似乎颇为有理,一时间还真就信了几分。 “此事易尔,当得……” 袁绍此问一出,许攸立马便来了精神,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张口便要再来上一通子长篇大论。 “主公明鉴,某以为子远(许攸的字)此言差矣,无他,曹军固然是师老兵疲,我军其实亦然,既如此,其又何须担心我军会突然过河击之,依某看来,曹阿瞒矫诏若此,无非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罢了,幽州之争无论何人得胜,必糜烂无疑,久拖不决的话,更令我河北之地难有绥靖之时,而曹贼则可趁机扩张势力,以拒我军之南下,用心歹毒而又深远,实不可等闲视之。” 没等许攸说出插手幽州之战的策略,沮授已是看不过眼了,唯恐许攸将袁绍的心思带歪了去,这便紧着从旁站了出来,狼神进谏了一番。 “嗯……也对,公与对此可有甚应对之良策否?” 袁绍心思向来易变,这不,一听沮授所言比之许攸明显要更合理一些,立马便又转变了着紧插手幽州之战的态度。 “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以我军眼下之状况,实不宜再度兵进幽州,但消按兵不动,黑山贼必会与公孙小儿死战上一场,无论谁胜谁负,必是强弩之末矣,到那时,我军再以雷霆之势发兵攻之,大胜唾手可得焉,又何乐而不为哉?” 见得袁绍已被自己说动,沮授唯恐袁绍再度改了主意,这便紧着将所谋之策详细地道了出来。 “不妥,不妥,主公明鉴,那公孙小儿如今已承袭了前将军之位,若是刘和不去幽州,此獠便可名正言顺地握有幽州之地,民心若是被其掌握,只怕黑山贼根本不敢与之一战,一旦二者合流,其势大矣,此万不可不防啊。” 沮授话音刚落,也没等袁绍有所表示,心急着要表现一番的许攸立马便高声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主公,子远所言颇是有理,公孙小儿野心勃勃,实非善类,若让其一统幽州,后患无穷啊。” “主公明鉴,幽州在我后背,倘若与曹贼为盟,我军难免腹背受敌,此兵家之大忌也,岂可坐视哉?” “主公,窃以为曹阿瞒既是矫诏让刘和出任幽州牧,我军何不顺水推舟上一回,就让刘和率其旧部入幽州,然,却不与公孙小儿联手,姑且着其与黑山贼暗中联盟,待得大破了公孙小儿之后,再与我军主力配合,一举荡平黑山贼,如此,则北方可大定焉。” …… 相较于孤傲的许攸而论,握有实权的沮授方才是袁谭、袁尚两系谋臣之共敌,审配等人自是不愿见沮授得势,借着许攸的胡搅蛮缠,众谋臣们当即便群起而攻了一把。 “嗯,正南(审配的字)所言甚是,那张燕部众虽多,却是盗匪之属,纵使占了幽州,也无治理之能,民意尽失之下,破之有若反掌,倒是那公孙小儿如今握有大义名分,确是不能给其羽翼丰满之机会,吾意已决,着刘和即刻率本部兵马北上,尽快与张燕密谋,务必先行剿灭了公孙小儿!” 袁绍不愧有着善变之名,这不,一见众谋士们皆持急谋幽州之建议,他立马又改了主意。 “主公……” 这一见袁绍再度胡乱主张,沮授可就不免有些急了,面红耳赤地便要再行进言上一番。 “公与不必多言,吾意已决,就这么定了。” 袁绍显然不打算再改主意了,没等沮授将话说完,便已起了身,用力地一挥手,一派果决状地便下了最后的决断。 “主公英明!” 袁绍此言一出,无论是许攸还是审配等人,都是皆大欢喜,出言称颂也就属必然之事了的,至于沮授么,虽是心有不甘,可架不住众人势大难挡,到了此时,除了暗自摇头叹息之外,也自没了奈何…… 第三十九章 借力打力(一) 张燕本是黄巾余孽,只是因着在十八路诸侯讨董会盟时跟在后头附和了一把,这才得以洗白,得授平难中郎将之位,勉强算是有了官方身份,可实际上么,各路诸侯依旧以盗匪视之,除了公孙瓒因着引其为援之故,与其交往不少之外,天下诸侯根本不屑与之有甚瓜葛,正因为此,黑山军的消息情报体系实在难言畅通,这不,曹操搞出来的册封诏书一事都已是闹得满河北风云激荡了,张燕方才如梦初醒,心急火燎之下,赶忙将孙轻、王当等军中诸将召集到了中军大帐,以商议应对之策。 “报,禀将军,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是新任幽州牧刘和帐下从事刘辅,说是奉了其主之命前来,有要事欲与将军密谈。” 张燕所部虽众,然因盗匪习气太浓之故,天下名士皆不屑与附,虽也延揽了几名不成气候的文人为谋士,可惜都是庸才,往昔为张燕鼓吹倒是还成,真到了事关大局的要务之时,根本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乱放厥词倒是有的,争执来去确是热闹无比,却浑然都没啥卵用,弄得张燕头大不已,正自神伤之际,却见一名轮值军侯匆匆从帐外抢了进来,冲着张燕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传!” 这一听刘和派人前来,张燕的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此无他,刘家父子与黑山军之间可是有着不少的旧怨的,张燕视之为兄长的原黑山军首领张牛角便是死在了攻打刘虞之际,其后,张燕又因与公孙瓒结盟之故,曾多次与六家父子恶战,双方间的血仇早深,根本就没啥可谈的,若是往昔,刘和胆敢派人来,张燕怕是考虑都不用考虑,直接便会下令将来人砍了,至于眼下么,黑山军局势有些不妙,张燕可就不敢任性行事了,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先听听来人有甚言语再做定夺。 “某,幽州从事刘辅见过张将军。” 前来禀事的军侯应诺而去后不多久,就见一名身着文士服的中年人满脸矜持之色地行进了大帐,于行礼之际,明显透着股勉强与敷衍之意味。 “何事,说!” 刘辅这等倨傲的样子一出,张燕的脸色立马便阴沉了下来,若不是顾虑到黑山军如今的形势不太妙,只怕张燕早下令将此獠拖下去砍了的。 “此要事尔,事关张将军之前程,我家主公可是有过交待,只能单独说与将军知晓。” 张燕这等恶声恶气的态度一出,刘辅顿时勃然变色,没旁的,他自恃身为州牧从事,论官位品阶,比之张燕的中郎将要高出了数级,先前不得不冲着张燕行礼,本就已很是不满了的,哪能再忍受张燕这等恶劣态度相对。 “此处皆张某过命之兄弟,凡事无不可预闻者,尔要说便说,不说就请自便。” 张燕能从区区一小盗贼厮混到眼下这等规模,凭的便是“义气”二字,正因为此,甭管刘辅如何说,要他张燕避开众心腹行事,那是断然不能的。 “你……” 刘辅本就自恃官阶远在张燕之上,又自以为是来救张燕一命的,而今居然连遭张燕如此冷落,登时便怒了,张口便欲呵斥张燕的无礼。 “嗯?” 没等刘辅的污言秽语出口,张燕已是阴冷地吭了一声,虽无言语,可这一声冷哼里却已满满皆是杀意了的。 “我家主公说了,圣旨已下,着我河北各部一体讨伐将军之黑山军,如今不止是公孙明小儿磨刀霍霍,袁公也已在整军备武,将军若不早谋自保,四面皆敌,必死无葬身之地焉!” 被张燕这么一声冷哼,刘辅这才想起面前这位主儿虽号称是平难中郎将,可其实依旧是黄巾余孽,官阶啥的,在此獠面前显然不好使,心不由地便是一慌,再不敢端着啥上官的架子了,赶忙放言威胁了张燕一把。 “混蛋,尔这狗贼,安敢来此胡言乱语,当诛!” “将军,此獠无礼,当千刀万剐!” “狗东西,竟敢来此犬吠,是嫌爷爷们的刀不快么!” …… 孙轻等人乃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粗鲁汉子,先前便已看刘辅极其不顺眼了,这会儿一听刘辅居然敢如此狂言诅咒黑山军没下场,登时便全都怒了,刹那间,谩骂声、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地便响成了一片。 “嗯!” 张燕虽也很是恼火刘辅这等口无遮拦的狂妄之言,可到底是一军主帅,怒归怒,倒也并未雷霆爆发将出来,只见其面色铁青地一压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嚣,而后双目如电般死盯着刘辅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刘和小儿意欲何为,嗯?” “我家主公说了,公孙家方才是幽州之毒瘤,实祸乱之根源也,安能窃据前将军之高位,当得尽快诛灭,为此,我家主公与袁公已然准备联手再进幽州,将军若能反戈一击,待得剿灭了公孙小儿,我家主公与袁公自当联名具本保奏将军为前将军,总掌我幽州一地之军权,在场诸公也可皆论功行赏,进位将军之阶非难事,此天大富贵也,还请将军莫要自误的好。” 刘辅为人虽倨傲,可能被刘和派来当说客,胆略倒是不缺,面对着黑山军上下那吃人的目光之聚焦,此人依旧敢潺潺而谈,抛开其那莫名所以的傲气不说,倒也有几分硬骨头文士的豪情。 “嘶……” “呼……” “呃……” …… 刘辅开出来的价码不可谓不高,在场众人顿时便忘了先前的义愤,全都不由自主地倒吸着凉气,一个个全都目光炯然地聚焦在了张燕身上,很显然,诸将们除了公孙续在那儿坐立不安之外,余者全都心动了。 “此事,某知道了,来人,将客人送到后营暂歇!” 张燕显然也很是意外刘和所开出的价码之丰厚,若是真能得此,他倒是不吝跟公孙明战上一回的,然则事关重大,他又岂敢轻易而决,面对着众人的期盼之凝视,张燕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脸色阴晴不定地挥手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帐前亲卫高声应诺之余,齐齐抢上了前去,半拖半架地便将刘辅强请出了中军大帐…… 第四十章 借力打力(二) “大哥,此天赐良机也,当取!” “是啊,孙兄所言有理,我等纵横冀州,所求不过富贵尔,今,良机在前,岂能错失了去。” “大哥,您就下令罢,小弟愿为先锋!” …… 孙轻等盗贼头子们打仗倒是敢拼命,可要说眼界见识么,显然都是些短视的主儿,被刘和所开出的优厚条件彻底迷住了眼,根本就不曾想到香饵里是否会包着毒药,一待刘辅被架出了中军大帐,立马便全都扯着嗓子乱嚷嚷了起来。 “嗯……” 张燕本来就对刘和开出的条件极为的心动,这会儿一见手下众将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要与刘和结盟,心意顿时为之大动不已,只是顾念到往昔与公孙瓒之间的旧交,又没好意思直接说要灭掉公孙一族,只能是假作沉吟状地支吾着,看似犹豫不决,其实是在等着众将们再多劝上一回,他也好来上个借坡下驴。 “张叔,小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续本就已是如坐针毡,这会儿一见黑山军诸将如此表态,可就真稳不住神了,没旁的,他虽是欲依靠黑山军去跟公孙明争夺幽州之主,却断然不愿见公孙一族就这么彻底玩完了去,此际见得势已危急,不得不硬着头皮从旁站了出来。 “贤侄有话只管直说便好,与为叔客气个甚。” 公孙续这么一冒头,张燕这才想起公孙续也是公孙家的一员,当着其之面议论灭掉公孙一族之事,怎么看都有些个不成体统,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 “张叔明鉴,舍弟为人虽是孟浪了些,却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怎可能听他人挑唆而起兵攻打张叔,个中必是别有蹊跷,左右方城离此并不甚远,张叔何不派人前去问个究竟,待得真相大明,再行决断也不为迟。” 尽管很是不愿为公孙明说好话,奈何形势所迫,公孙续也只能是无奈地进谏了一番。 “嗯,也对,褚明,尔这就去方城走一趟,且看公孙明究竟意欲何为好了。” 一听公孙续此言有理,张燕也就没再多犹豫,紧着便下了个决断。 “诺!” 张燕本姓褚,后因感佩张牛角临终传位之大恩,故而改姓了张,褚明正是其未出五服的堂弟,一向跟在张燕后头讨口饭吃,对其兄之令,自然不敢有违,紧着应了一声,便即领着十数名亲卫策马向五里开外的渤海军大营赶了去…… “报,禀主公,黑山贼派了褚明为使,前来求见主公。” 方城大营的中军大帐中,公孙明正在向奉命急赶而来的渤海郡从事薛逸交待出使荆州之注意事项,冷不丁却见一名轮值军侯匆匆从外而入,冲着公孙明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嗯,尔且以此信赋之,就说某没空见他,要他将此信转交给张燕,信中自然有其所欲知之消息。” 公孙明显然早就料到张燕那头会派人来打探消息,也早就做好了应对之准备,只见其一抖手,便已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封加盖了火漆的信函,随手便递给了那名前来禀报的军侯。 “诺!” 前来禀事的军侯显然搞不懂公孙明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啥药,可也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便即就此匆匆退出了中军大帐。 “明儿……” 不说那名军侯茫然不知所以,在一旁参与军机的公孙范也同样满头雾水,心下里自不免忧虑大起,这便紧着要进言劝谏上一番。 “叔父不必多言,此事,小侄自有分寸,您且放心好了,那褚明一去,张燕就该自来见小侄了,不信,且等一个时辰便可见分晓。” 公孙明显然不打算急着细说个中之奥妙,而是笑呵呵地卖了个关子。对此,公孙范虽是不解得很,却也不好再问,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了事…… “嗯,明弟怎地如此快便回了?莫非那公孙明不在营中么?” 中军大帐中,张燕正自与诸将们笑谈扯淡着,冷不丁却见褚明面色古怪地行了进来,不由地便是一愣。 “回大哥的话,小弟并未见着公孙明本人,在营前便被挡了驾,只是营前守卫倒是转交了封公孙明的信函,说是内里便有大哥欲问之详情。” 听得张燕这般问法,褚明脸上立马浮现出了层愧色,一边解释着,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了封信来,双手捧着,恭谨地递到了张燕的面前。 “嘶……” 一听褚明这般说法,张燕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紧着便接过了信函,用力撕开了封口,从内里倒出了张纸来,只一看,忍不住便倒吸了口凉气,此无他,上头就只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两个成语——唇亡齿寒、卸磨杀驴,而第二行字则写着“欲知详情,某独身在相思亭候驾,午时不到,恕不恭候。” “大哥,您这是……” 这一见张燕傻愣了半晌都无一言,褚明可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赶忙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没,没啥,尔等可知相思亭位于何处?” 被褚明这么一打岔,张燕总算是从惊慌中醒过了神来,抬头看了看帐外的天色,猛然发现离着午时已然没多少时间了,哪还有心思跟褚明多言解释的,紧着便问出了个令众将们茫然不知所以的问题来。 “张叔明鉴,那相思亭就在我军大营西北方三里处的无定河边,据闻乃是飞将军李广为叙功所建,后因离人多在此告别,遂又名为相思亭。” 就在众将们茫然不已之际,却见公孙续昂然站了起来,紧着便给出了个详尽的答案。 “好,来人,备马,某这就单骑去相思亭一行!” 搞清了相思亭所在之后,张燕也自无心跟帐中诸将们多言解释,霍然而起之余,语调急迫地便下了道将令。 “大哥,您万不可轻易离营啊,万一若是……” 一听张燕要单骑出营,褚明当即便被吓了一大跳,赶忙出言要进谏上一番。 “不必多言,吾意已决,尔等各归本部,厉马秣兵,做好应战之准备,都去罢。” 张燕显然主意已决,不等褚明将话说完,便已不耐至极地一挥手,声线冷厉地下了最后的决断…… 第四十一章 借力打力(三) 时值初夏,滔滔无定河边,绿柳成荫,两岸草坪鲜绿如茵,更有不少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姹紫嫣红,当真美不胜收,然则策马匆匆赶到的张燕却是无心去观赏,一翻身下了马背,双眼便即直勾勾地望向了绿柳遮掩下的相思亭,概因此时此刻,亭中正有一白衣少年端坐在几子前,好整以暇地独饮着,虽不曾照过面,可张燕却是第一眼便断定出了此人的身份,一准便是新任前将军公孙明无疑! “张叔既至,何不坐下同饮一场?” 公孙明并未在意张燕的审慎之凝视,一张兀自显得稚嫩的脸上满满皆是和煦的笑意,虽不曾起身相迎,却也欠了下身子,而后不紧不慢地举起了酒樽,语调淡然地发出了邀约。 “哈哈……好,久闻贤侄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那为叔便厚颜叨扰了。” 张燕乃是豪迈之人,这一见公孙明气度非凡,心中自不免暗自喝了彩,也自没啥矫情,哈哈大笑着行进了亭中,盘腿便坐在了公孙明的对面。 “张叔乃先父至交,此番更是不惧艰险,拼死来救我幽州,这等高义豪侠,古来罕有,且容小侄先以薄酒一樽敬谢张叔了。” 公孙明先是拿起酒坛子,为张燕斟满了一樽,而后方才再度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樽,双手捧着,向张燕一礼,满是感激地致谢了一番。 “唉,可惜了伯珪(公孙瓒的字)老哥,误中袁贼奸计,竟是就此去了,张某未能及时赶到,实是惭愧啊。” 被公孙明这么一谢,张燕老脸不由地便是一红,没旁的,他不止是想起了往昔与公孙瓒的情谊,更想到了自己先前原本还准备干掉公孙一族,以换取荣华富贵,诸般中转实在是难当得起公孙明的诚挚谢意。 “此非张叔之错,实是时也命也,先父虽去,然,在天之灵也必深感张叔之高义的,小侄便先干为敬,代先父向张叔说声谢谢了。” 公孙明的演技可是前世锻炼出来的,早已炉火纯青,这会儿演起孝子来,还真就像是那么回事的,这不,眼角都见了泪花了。 “唉……” 见得公孙明这般做派,张燕心中的愧疚之意顿时便更深了几分,只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啥才好,末了也就只是长叹了一声,默默地陪着公孙明饮了一樽了事。 “小侄若是料得不差,刘和那小贼的使者此际应是就在张叔营中罢?” 放下了酒樽之后,公孙明又端起了酒坛子,一边为张燕斟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一句道。 “这……” 张燕正自内疚着呢,冷不丁被公孙明这么一点,登时便傻了眼,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是了的。 “呵,张叔莫说,且让小侄猜猜,唔,那小子必是着人劝说张叔起军攻方城,自言必会尽起大军配合,甚或还会言称袁贼也会全力配合,待得事成之后,应会将小侄的前将军之位私相授受罢,小侄猜得可对?” 没等张燕说出个所以然来,公孙明已然放下了酒坛子,而后神情自若地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似笑非笑地便往下陈述了一番。 “呃……” 张燕完全没想到公孙明居然一口便道破了事实真相,当即便被震慑得目瞪口呆不已,第一个反应便是军中出了奸细,可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此无他,刘辅的到来不过就半个多时辰前的事儿,除了褚明之外,参与其事者都不曾离开过中军大帐,而褚明又不曾面见过公孙明,由此看来,公孙明的猜测完全是其真本事的体现,一念及此,张燕的额头上登时便见了汗。 “刘和小儿这是欲行假道伐虢之旧事,在张叔面前使这等下作手段,未免太过小看张叔了,此獠自作孽,必自毙无疑也。” 公孙明所言本只是推测,可一见张燕这般模样,立马便知自己猜中了,这便不着痕迹地捧了张燕一把,实则是在推着张燕做一决断。 “诚如贤侄所言,为叔已然将那使者扣了起来,回头着人将其首级给刘和小儿送了回去,且看那厮还敢来幽州否?” 行藏既已被公孙明看破,张燕心中羞愧难当,不得已,也只能是咬牙给出了句狠话。 “张叔不必如此,刘和小儿要自送功劳与头颅到幽州,你我叔侄岂能不好生欢迎一回的,若是婉拒了其,岂不平白辜负了此獠之美意。” 公孙明要的便是张燕这么个态度,当然了,他可没打算放任刘和在外,此无他,那厮毕竟还挂着幽州牧的头衔,加之其父子在幽州民间声望颇高,逍遥在外的话,要想收拢幽州的民心势必须得多费上不少的功夫,与其剪不断理还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干脆利落。 “哦?此话怎讲?” 一听公孙明这般说法,张燕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亮,紧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张叔不妨假意答应刘和之提议,诱使其全军而来,你我两部一合击,管叫其来得去不得,如此,幽州必可大定焉。” 公孙明也自没藏着掖着,自信地一笑之后,便即给出了个诱歼刘和所部的妙招。 “这……若是袁本初大军掩杀而来,那……” 张燕虽是痛恨刘和哄骗自己,可一来考虑到刘家父子的声望以及刘和本人幽州牧的身份,并不甚情愿对刘和下杀手,二来么,也自不免担心袁绍会再度盛怒而来,自是不敢一口便答应了公孙明的提议。 “张叔起兵之初衷为何哉?” 这一见张燕在那儿犹豫不决,公孙明也自不曾出言挤兑于其,反倒是突然转开了话题。 “啊……” 张燕显然有些跟不上公孙明的跳跃思维,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才是了的,只见其双唇蠕动了许久,却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将出来。 “还请张叔赐教则个。” 公孙明含笑等了片刻,见张燕兀自没回过神来,这才笑着一拱手,满脸诚恳状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第四十二章 借力打力(四) “说来惭愧,为叔少年时孟浪懵懂,见四乡八里皆揭竿而起,以为壮举也,就跟着闹腾上了,其后部众渐多,又遇张牛角大哥之提点,方知保境安民之要,非是民欲反,实是官逼所致啊。” 见得公孙明如此固请,张燕的老脸不由自主地又是一红,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谈起了当年起兵的往事。 “壮哉斯言,朝廷无道在先,民反于后,此天理昭昭也,张叔能言此至理名言,小侄佩服不已啊。” 张燕话音刚落,公孙明立马便击节叫好了起来,完全站在了造反民众的一边。 “惭愧,惭愧。” 张燕完全没想到公孙明的立场居然不是站在朝廷一边,明显大违儒家之教义,自不免有些个讶异不已的。 “圣人有云曰:民为重,君为轻,又言曰: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不能保天下百姓之安宁,要这等朝廷来何用?小侄平生之愿便是能保境安民,此一条,与张叔所愿同焉,为此,当浮一大白才是,小侄再敬您一樽。” 公孙明何等敏锐之人,自是一眼便看出了张燕深藏在眼底的疑惑,紧着便搬出了圣人语录,从儒家思想出发,阐述了自身之愿望,末了更是没忘了与张燕取得步调上的一致,以争取引发其之共鸣,手腕之老道,浑然不似刚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便是宦海积年老手,怕也难有这等圆滑之手段。 “这酒,为叔喝了!” 还别说,被公孙明这么一通子忽悠下来,张燕心底里对公孙明的认同感陡然便高涨到了个顶峰。 “张叔应是看出来了,如今汉庭其实就只剩下个空架子了,曹操老儿托名汉相实不过汉贼而已,挟天子以令诸侯,早晚必会篡位自立,以此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之心性,若得势,又岂是天下百姓之福哉?此番故意以册封一事做文章,便是要乱我幽州啊,其豺狼之心性由此可见一斑,小侄虽不才,又岂能随其起舞哉,为保得我幽州之绥靖,还请张叔助小侄一臂之力可好?” 打铁自然是得须趁热,这一见张燕已然跟自己起了共鸣,公孙明自是不会错过这等说服张燕之良机,紧着便慷慨激昂地彻出了篇宏论。 “贤侄所言甚是,为叔岂有不尽力之理!” 张燕早被公孙明忽悠得浑身热血沸腾了起来,哪还有甚顾虑,但见其满是豪情地一拍几子,朗声便给出了个承诺。 “张叔乃一诺千金之长者,小侄在此代幽州百姓多谢张叔之高义了!” 忽悠既已得手,公孙明自是不会忘了要板上钉钉一把,打着幽州百姓的旗号,这就要将张燕绑上自家之战车了。 “贤侄言重了,言重了,为叔早年确没少扰民,而今能为幽州父老做些事,也算是略作补救罢,只是那袁本初若是再来,又当何如之?” 尽管已是起意要出手帮衬公孙明一把,然则一想到袁绍的兵多将广,张燕心下里还是不免有些不衬底。 “张叔不必担心,袁本初看似兵强马壮,手下谋臣众多,实则根本不足为惧,无他,此獠多谋而寡断,非是能成大事者,小侄当初就两万四千兵马而已,便可连败此獠,而今不算张叔所部十五万大军,便是小侄麾下四万五千兵马也足可拒敌于幽州之外,其若是不来倒也罢了,若是再敢来叨扰,小侄便让其来得去不得!” 一谈起应对袁绍之威胁一事,公孙明的信心当即就爆了棚,当然了,有着接连三次辉煌胜利在,他自是有着如此说法之底气。 “贤侄豪情,为叔佩服,既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为叔这就回营去,先应付了刘和小儿的使者,再来与贤侄细究此战之良策。” 袁家四世三公,名望非凡,加之袁本初手下兵强马壮,按实力而论,已然是天下诸雄之首,若是旁人在张燕面前说袁本初不堪一击,张燕绝对是一个耳刮子甩将过去的,可公孙明如此说法,张燕却是信了,毕竟公孙明连败袁军之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张燕不信。 “小侄恭送张叔。” 该说的话既是都已说过,再多言饶舌,那可就要过犹不及了,个中分寸之拿捏,非高手难以为之,而公孙明显然便是翘楚中的翘楚,自然不会去干那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只见其干脆利落地便起了身,冲着张燕便是一躬,与其就此各自离开了相思亭,走得当真是潇洒自如得很…… 下曲阳(今之晋州市境内)城外的军营中,一名身材瘦高的年轻人正在中军大帐中焦躁地来回踱着步,此人正是新任幽州牧刘和,自打受命北上起,这都已是四天了,可派去联络张燕的使者刘辅却依旧不曾归来,情形不明之下,刘和根本不敢再往前进兵,只能是半道停了下来,偏偏袁绍那头又不断地派人来催,硬逼着他赶紧兵进幽州,弄得刘和连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 幽州乃是刘家父子的老根据地了,于民间,刘家父子皆深孚威望,说是登高一呼,万众云集也自不为过,按理来说,得了袁绍刻意加强的一万兵马之后,刘和已然手握四万精锐,足可与公孙明相抗衡了的,问题是考虑到公孙明连胜冀州军之事实,刘和根本没胆子跟公孙明正面开战,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张燕的配合上,为此,可是不惜空口白牙地胡乱许诺了一回,开出的价码之高,已到了刘和根本付不起之地步,实际上,不止是刘和付不起,袁绍也同样付不起,原因很简单,如今的汉庭可是控制在曹操的手中,除了此獠之外,谁的话在朝廷中都不好使,当然了,给张燕的许诺本就是空话一句,刘和根本就没打算兑现,所谋的便是假道伐虢罢了,这么个计算着实太过明显了些,刘和自不免担心会被张燕识破,心中焦躁不安也就属再正常不过之事了的。 “报,禀主公,刘辅、刘大人已归,就在帐外求见。” 就在刘和心慌意乱地打着转转之际,却见中军官满脸喜色地从外闯了进来,兴奋奋地嚷了一嗓子,当即便令刘和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吃干抹净(一) “主公,大喜,大喜啊!” 中军官退下不多会,便见刘辅满脸喜色地从外头蹦跶了进来,一见到刘和的面,便即笑呵呵地连连拱手道喜不已。 “哦?此话怎讲?” 见得刘辅这般模样,刘和自不会不清楚大事十有八九是告成了,然则在未知详情前,他倒是能撑得住架子,并未跟着乐呵,而是眉头微皱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主公得知,某此去黑山贼军营之中……” 刘辅急于表功,听得自家主子有问,哪有不紧着将功劳摆出来的道理,这一扯便是好一番的长篇大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是如何英明果敢地说服了黑山诸贼之经过,个中加油添醋之处自是不在少数。 “哦?按你这么说来,那张燕原本是不愿与某配合,是其手下诸将大肆逼迫之所致,可是如此么?” 刘和虽年轻,然因着其汉室宗亲的身份在,于朝廷中可是曾任过侍中的,宦海沉浮近十载,历练可谓不少,于倾听间,自动便忽略了刘辅言语间的那些夸大之辞,只一开口便问到了核心关键上。 “确然如是,属下初到其营中之际,除张燕本人外,其余诸将闻之主公有意栽培黑山军,个个眼中皆是贪婪之目光,其后,张燕犹豫不决之际,又是其手下诸将分头来见属下,每多奉承之言,意图归附大人麾下,也好图个正经出身,对此,属下一一给出了保证,这才有了诸将齐齐请愿一事,张燕迫于无奈,也只能遂了众意,与属下交换了盟约,言明主公兵马一至,自当举全军之力合击方城!” 这一见刘和面色略有不愉,刘辅自是不敢再胡乱画蛇添足,赶忙出言解释了一番。 “哈哈……好,来人,擂鼓聚将!” 刘辅这么一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刘和自是不再有甚疑虑,但见其兴奋奋地放声大笑了一通之后,豪气十足地一挥手,中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嗓子,不旋踵,就听中军帐外鼓声隆隆暴响而起中,偌大的军营顿时便沸腾开了…… “报,禀主公,刘和所部四万兵马已拔营起行,正在急行向我方城而来,按其脚程,三日之后必至。” 方城军营的中军大帐中,公孙明正自端坐在大幅地图前,仔细地推演着下一步战事的可能之手段,冷不丁却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报马已是大踏步行进了大帐,几个大步便抢到了公孙明的身前,气喘吁吁地禀报了一句道。 “来得好快么,有趣,来人,擂鼓聚将!” 公孙明根本不怕刘和杀来,怕的只是这厮不敢来罢了,而今一听此獠如此猴急地掩杀而来,心情顿时大好,也没再去看地图,霍然而起之余,已是紧着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听鼓号声大作间,原本尚算安静的军营便即就此喧嚣了起来…… 天将午,碧空万里无云,热辣辣的阳光直照大地,纵使一动不动地躲在阴凉处,都难免会出一身大汗,更遑论在这等天候下急行军,简直就跟在火炉里被烧烤一般,着实令人难耐已极,奈何刘和不下令休息,四万将士纵使怨气满腹,也只能是强打着精神,拖拖沓沓地向前挪动着,无论是军心还是士气,皆不免落到了谷底。 “呜,呜呜,呜呜……”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绵雨,就在众将士们怨声载道之际,一阵紧似一阵的号角声突然在大道两侧不远处的林子间暴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两彪步骑呼喝着从林子间高速杀出,左翼赵云,右翼高览,各率两千骑兵、八千步卒,有若潮水般向措不及防的刘和所部掩杀而去。 “撤,快撤!” 中军处,刘和本正趾高气昂地与众亲随将领们指点江山个不休,冷不丁见道旁伏兵大起,顿时便慌了神,根本不敢留下来迎战,一拨马首,掉头便逃,他这么一逃不打紧,本就乱作了一团的刘家军当即便彻底陷入了崩溃状态之中,哪经得起两路渤海军之冲杀,很快便被拦腰断成了数截,将无战心,兵无斗志之下,这已然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血腥的屠戮,双方只一接触,刘家军便已彻底散了架,无数的兵马有若无头苍蝇般四下乱逃乱蹿着。 逃,赶紧逃,刘和毫无思想准备之下,根本没心思去顾及手下将士们的死活,率众亲卫们一味埋头鼠窜,试图赶紧逃回到今早离开的杨家集镇,只可惜这等愿望虽美,却根本没实现之可能,就在其刚狂奔出了十里不到时,道旁的一处林子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紧接着,又是一彪军奔腾而出,拦住了刘和所部溃军的去路,为首一员年轻小将赫然正是公孙明! “尔等已无路可走,下马投降者生,顽抗者,杀无赦!” 公孙明并未急着发动攻击,在当道列好了阵型之后,纵马而出,手持着长枪,一指惊慌失措地傻愣在帅旗下的刘和,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来者何人,某乃幽州牧刘和,尔等安敢行此杀官之勾当,就不怕朝廷降罪么?” 这一见对面军阵阵容严谨,兵力更是多达近两万之众,而自家手下溃兵不过只有六千不到之数,又都处在惊魂未定之际,刘和自忖难以强突而出,不得已,只能是硬着头皮扯起了朝廷的大旗,试图凭此吓退对手。 “某乃前将军公孙明是也,率部前来讨贼,刘和,尔屡次犯我幽州,杀戮我幽州军民无数,已是罪无可恕,再不下马投降,休怪某战阵取尔之狗头了!” 刘和必须死,此一条断无可更易,然则其之所部么,却是公孙明垂涎三尺的兵员补充之最佳来源,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公孙明自是乐得少造些杀戮,左右如今大局已定,他自是不吝跟刘和多费些唇舌的。 “狗贼,尔竟敢以下犯上,狂悖!何人敢去取了这厮狗命,某自当重重有赏!” 这一听对面那少年将军是公孙明,刘和的心登时便沉到了谷底,哪怕明知已是不免,却依旧不肯束手就擒,扯着嗓子便高呼了一声。 第四十四章 吃干抹净(二) “公孙小儿受死!” 刘和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一名高鼻深目的将领咆哮而出,此人正是刘和军中第一勇将咄毕玺,屠各人(匈奴人的一个分支),本是寄居幽州的一名部族头人,后受刘虞招安,投身于刘虞麾下,在刘虞战败身亡后,又转投到了刘和帐下,因感刘虞知遇之恩,对刘和一向忠心不二,加之自忖武勇过人,有心要为刘和杀出条血路,此际跃马持刀而出,奔腾如雷间,尽显悍将之本色。 “找死!” 自打前番在单挑对决中勇胜吕旷之后,公孙明早已无惧单挑,加之这些日子没少向赵云以及高览两位枪术大家学习,枪法已渐入佳境,尽管尚不及赵、高二人,却也能在二将手下走过数十回合,勉强已能够得上绝世勇将这么个级别,又岂会怕了咄毕玺这等无名下将,只听公孙明一声咆哮之下,也自纵马狂冲了起来。 “斩!” 见得公孙明脸嫩,咄毕玺有心一招见功,于两马将将相交之际,只听其一声大吼,双臂一振间,已是全力斜劈出了一刀,势若奔雷般向公孙明斩了过去。 “杀!” 面对着咄毕玺的凶狂一刀,公孙明怡然不惧,一声咆哮之下,枪出如风,一招连环三击猛然便反攻了过去。 “铛、铛、呼……” 咄毕玺本以为公孙明年岁小,就算有些武艺,也自断然强不到哪去,于出手之际固然是全力以赴,然则在招数上却是明显带着轻忽的小觑,可这一见公孙明枪法竟然是如此之快与猛,后发居然能先至,心头不由地便是一跳,哪敢有丝毫的大意,赶忙一拐腕,拼尽全力地作出了调整,连着挡了公孙明两枪,可因着临时变招之故,已然来不及去挡公孙明的第三枪了。 “哎呀!” 面对着高速当胸袭来的第三枪,咄毕玺心惊肉跳之下,不得不紧着耍了个铁板桥,总算是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被穿胸之下场,哪敢再硬战,脚下狂乱地一点马腹,便即滴溜溜地向斜刺里逃将开去。 “休走,留下头来!” 这一见咄毕玺拖刀而逃,公孙明自是不肯善罢甘休,一拧马首,狂冲着便追了过去。 “看刀!” 咄毕玺乃是战阵老手了,只一个对冲,便已知公孙明之勇武只怕还在自己之上,心中发憷之下,这便取了巧招取胜之心思,但见其一边头也不回地策马而逃,一边在暗自估算着彼此间的距离,待得判断出公孙明已然跟自己追了个头尾相连,只听咄毕玺一声大吼之下,双臂猛然一甩,一记“拖刀反杀”便已猛然挥出,刀势由下而上地直取公孙明的马腹。 “给我开!” 有过被吕旷暗算之前例,公孙明早就学乖了的,纵使是在狂追之际,也自多留了个心眼,待得见咄毕玺逃归逃,握刀的手却是因用力过巨而泛了白,又哪会不知此獠在憋着坏,心中有备之下,哪可能真被咄毕玺得手了去,没等咄毕玺的刀势彻底扬起,就听公孙明一声大吼之下,手中的长枪突然一个下沉猛击,重重地便敲在了刀头上。 “当啷!” 公孙明的力量本就比咄毕玺要大,加之又是以上打下,刀枪只这么一交击,咄毕玺顿时便吃了个暴亏,只觉得双腕一麻,手中的大刀竟是被公孙明的巨力生生打落在地。 “啊……” 刀一脱手,咄毕玺便已知大事不妙,赶忙便要纵马逃开,反应倒是敏捷得很,只可惜公孙明早就防着他这么一手了的,只见公孙明双腕一番,竟是强行止住了被反震力道弹起的枪柄,再猛力一送,锋利的枪尖便已是毫不容情地从咄毕玺的后心刺了进去,又从其前胸透了出来,巨疼袭来之下,咄毕玺忍不住便发出了一声惨嚎。 “扑通!” 饶是咄毕玺哀嚎得凄厉无比,然则公孙明却根本不加理睬,双臂猛然一用力,便已将咄毕玺生生拖离了马背,再一甩,可怜咄毕玺便已是一路洒血地横飞出了数丈之遥,而后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其魁梧的身子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即没了动静。 “还有何人敢来送死!” 一枪挑飞了咄毕玺之后,公孙明并未纵马回阵,而是用兀自滴血的长枪直指着刘和所部,中气十足地便断喝了一嗓子。 “嗡……” 咄毕玺便已是刘和所部的第一勇将了,居然只在公孙明枪下走了两个回合便被斩当场,其余将士又有谁还敢在上的,面对着公孙明的霸道凶威,刘家军阵中登时便起了一阵骚乱,不自觉地向后退者当真不在少数。 “上,一起上,杀了他,杀了他!” 眼瞅着情形不对,刘和可就不免急红了眼,哪还管甚武将之尊严,气急败坏地便狂嚷了起来,奈何其部下将士胆气已被夺,一时间竟是无人再敢应命而出。 “尔等都听好了,本将军有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孽,此番出击,只究首恶刘和,不罪其余,放下武器者得生,顽抗者皆死,是死是活,唯尔等自择!” 没等刘和再次出言蛊惑其手下残军,公孙明已然喊出了只找刘和算账之言语,登时便令刘家军残部更生出了几分畏缩之心思。 “杀!杀!杀!” 公孙明话音刚落,近两万的渤海军将士已是纷纷扬起手中的武器,整齐划一地连吼了三声,而就在此时,北方烟尘滚滚中,赵云已然率两千骑高速冲了来,一见及此,本就已毫无斗志可言的刘家军将士顿时便更慌了几分。 “当啷、当啷……” 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兵器落地声顿时便接二连三地响成了一片,大批的刘家军步骑瞬间便丧失了抵抗之勇气。 “公孙小儿,某跟你拼了!” 公孙家与刘家的血仇实在是太深了些,刘和自知落到了公孙明的手中断无丝毫幸理可言,自是不甘心平白受辱,怒气勃发之下,竟是单骑冲出了本阵,咆哮如雷地向公孙明冲杀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吃干抹净(三) “来得好!” 这一见刘和奋勇冲杀而来,公孙明不单不怒,反倒是暗喜不已,没旁的,若是刘和就这么降了,要杀其,还须得背上个杀降的恶名,且有可能造成幽州民心之激烈动荡,毕竟刘家父子在幽州民间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些,而今么,刘和既是决意求死,公孙明自是乐得成全其一把。 “杀!” 刘和本就一文士而已,虽也有些武艺,可说来也就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此际纵使都已是含怒出手了,可其所刺出的枪势却既不快,也不威猛,破绽更是多得令人啼笑皆非。 “铛、噗嗤!” 彼此既然无法共存,公孙明自然不会有甚恻隐之心,瞧清了刘和的枪势之后,也自没啥客气可言,只一枪便格飞了刘和的长枪,顺势一个借力打力,双臂猛然一送,锋利的枪尖便已急速捅穿了刘和的胸膛,再一甩,倒霉的刘和便已惨嚎着飞上了半空,人都没落地呢,便已没了声息。 “传令下去:各部尽快打扫战场,全力收拢战俘!” 杀刘和这等弱鸡,实在没啥快感可言,公孙明甚至懒得朝其尸体看上一眼,一摆手中的长枪,紧着便下了道将令,旋即便听号角声连天震响中,原本整齐列阵的近两万渤海军将士立马奔行而出,与高速冲来的赵云所部合力将早没了斗志可言的刘家军残部全都缴了械,押解着便往方城方向而去了…… “报,禀主公,张燕率六万大军正高速向我军冲来,距此已不足四里了!” 随着刘和的被斩,原本就难称激烈的战斗很快便告了个终了,刘家军四万兵马除了近万将士逃散得不知所踪外,战损两千不到,被俘者多达两万八千之巨,这无疑是个辉煌之胜利,然则就在公孙明集合好队伍,准备收兵赶回方城之际,却见一骑游哨匆匆策马赶了来,给公孙明带来了道紧急军情。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尽管心中认定张燕此来应无恶意,然则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原则,公孙明还是下达了紧急列阵之将令,旋即便听鼓号声骤然大响中,原本迤逦而行的近四万渤海军将士很快便以中军为基准,飞速地向两翼拉开。 “全军止步,列阵,列阵!” 就在渤海军列阵方毕不多久,烟尘滚滚中,大批的黑山军已在张燕的统领下赶到了近前,这一见渤海军当道摆开了防御阵型,张燕也自不敢再往前冲,一挥手,紧着便下了道将令。 “张叔远道来助,小侄感激不尽啊,只是您来晚了一步,小侄可是都已吃干抹净了的,没能给张叔留口汤,皆小侄之过也。” 张燕所率的这六万大军明显便是其主力部队,布阵的速度也自奇快,尽管其阵型算不得太严整,可军伍中的煞气却是浓得惊人,足可见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并不弱,然则公孙明却根本不曾在意,策马便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甚至连得胜钩上的长枪都不曾取下,口中更是笑呵呵地打趣了张燕一把。 “哈哈……贤侄还真是不客气,倒叫为叔白担心了一场,那刘和可曾拿下?” 公孙明猜测得没错,张燕确实是担心公孙明所部以四万对四万会有所闪失,这才特意率主力赶来增援的,却万万没想到公孙明居然如此快便将刘和所部拿下了,心惊之余,钦佩之情也自不免便就此大起了。 “好叫张叔得知,那刘和自感罪孽深重,无颜见幽州父老,已自行了结了,可惜啊,小侄本还想劝其去御史台自首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那厮便已自寻了死路,可叹,可悲啊。” 阵斩刘和虽是事实,又是当众所为,然则公孙明却不打算亲口认了这笔账,而是恶意满满地便给刘和扣上了个畏罪自尽的帽子。 “唉,是可惜了,此间事已了,为叔就先走一步了,回头再与贤侄把酒言欢则个。” 明知道公孙明此言必然不实,然则张燕却并不打算去刨根问底,附和着感慨了一句之后,便即率部先行掉头撤离了,一炷香之后,公孙明也自率本部兵马押解着众多战俘往方城大营撤了去…… 得知公孙明与张燕联手设伏全歼了刘和所部,袁绍震怒不已,昭告天下,言称公孙明忤逆不道,擅杀朝廷重臣,以下犯上,罪无可恕,并向汉庭状告公孙明,号召天下群雄共讨之,然则没等天下群雄对此事作出反应,公孙明也紧急发檄文昭告天下,言称刘和勾结袁绍,妄图献幽州予袁贼以换富贵,乃幽州人氏之公敌,本就在诛除之列,只是念其能幡然悔悟,自尽以谢幽州百万民众,特免其一家老少之死罪,与此同时,也自上本汉庭,一方面大肆为手下将士请爵请官,一边还没忘状告袁绍屡次进犯幽州,杀死杀伤幽州军民无算之恶行,说是朝廷若不出面严惩卑鄙无耻之袁贼,百万幽州民众必将联名请愿云云。 公孙明与袁绍互喷口水,闹腾得可谓是欢快无比,双方的檄文你一封我一封地连发个不休,可也就只限于口头官司罢了,双方显然都无意在短时间里再度兵戎相见,至于天下群雄么,也都只是看个热闹,鲜少有人会傻到参与其中的,唯有曹操却是头疼了起来,没旁的,汉庭如今就掌控在他手中,若是不能就公孙明与袁绍之间的口水官司拿出个令人信服的判决来,汉庭的威严可就真要扫地了去,问题是那两家都是豪雄,根本不是他曹操所能指挥得动的,要想让两造到许都对质么,那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儿,偏偏判决书还得他来下,当真搅得曹操的偏头疼旧疾竟是又连犯了几回。 怎么办,凉拌呗,曹操不得已之下,也只能以汉献帝的名义下了道诏书,诏令袁绍与公孙明一起到朝中对质,对此,袁绍表示境内黑山贼猖獗,地方绥靖吃紧,暂时脱不得身,而公孙明则更是干脆,直接上本言称要为惨死在袁绍屠刀下的先父守孝三年,须臾离开不得,如此一来,曹操也就找到了理由,称刘和一案扑朔迷离,当得仔细调查,留待真相大白之后再行定夺,就这么着,一场闹剧般的口水官司便已是不了了之了去,谁都没输,谁都没赢,也就只倒霉了刘和一人,连死了都没能得个安宁…… 第四十六章 打铁还须自身硬(一) 公孙明与袁绍之间的口水官司说起来就是在扯淡,注定不会有啥结果可言,这就好比是两街头流氓斗殴,打着打着,都累了,打算中场休息一下,可又都不甘心,于是抓了个路边看热闹的老大爷,要求评理,这个说对方打了他两拳,那个说对方抓了他两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谁都没有理,至于看热闹的老大爷么,平白担着个仲裁的头衔,其实对两造都没制裁权,一个不小心的话,闹得不好还会被两造给打了,这案子又能咋断?怎么看都只有和稀泥这么条路可走了的。 口水官司虽不可能有结果,然则“正义”这么面大旗,却是不能不要的,正因为此,无论是袁绍还是公孙明,在互喷口水时,都是卖力得很,当然了,公孙明本人之所以如此热心,倒也不完全是为了争取所谓的正义,而是以此为借口,避开与黑山军之间的谈判,并借此机会好生规划一下幽州以及渤海郡的发展壮大,至于跟黑山军的扯皮勾当么,公孙明很是爽利地全都丢给了公孙范去打理。 “逆子,家贼,气煞老夫了!” 公孙范本以为与黑山军之间既已是盟友之关系,谈判起来应该是能很顺利的,然则事实证明,他想的太简单了,这不,谈判才刚开始了两天,公孙范便已被气得口歪眼斜,忍无可忍之下,竟是中断了谈判进程,气鼓鼓地找到了中军大帐中,一见到公孙明的面,便已是憋不住地怒骂了一嗓子。 “叔父莫急,您且消消气,坐下再说,坐下再说也不为迟啊。” 见得公孙范暴怒如此,公孙明心中不由地便是一乐,没旁的,他早就知道跟黑山军的谈判不可能会顺利,毕竟双方之间只是盟友关系罢了,并不是一家人,若不是袁绍在侧虎视眈眈,双方间怕是早打起来了,再者,目下黑山军的军事实力以及地盘都比公孙明一方要强上不少,在这等情形下,要想让黑山军将吃到肚中的肉再吐出来,难度之大不啻于上青天,这也正是公孙明避而不参与谈判的道理之所在,换而言之,公孙范其实就是在代他公孙明受罪罢了。 “嗯……黑山贼贪婪无耻也就罢了,续儿居然也跟着胡闹,说甚家产也有他的一份,扯淡,自古以来嫡子承业乃是定制,居然敢跟老夫说甚长幼有序,狗屁,都是狗屁!” 公孙范坐下倒是坐下了,可心中的恶气却并不见消减,闷吭了一声之后,竟是又拍着桌子大骂了起来。 “叔父且消消气,兄长在父帅帐下效力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说要分家产,那就分好了。” 公孙明早就料到公孙续在有着黑山军的支持下,断然不肯放弃已然抢占到手的八县之地,原本也没打算急着收回,毕竟袁绍方才是己方目下的最大威胁,在此威胁未能解除前,实不宜跟黑山军闹生分的,该有所退让的,公孙明自不会死扣着不让步。 “岂有此理,幽州之地盘可是兄长千辛万苦打下来的,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豪强,砍了多少脑袋,你小子倒好,说分就分,败家,败家!” 这一听公孙明居然打算退让,公孙范登时便怒了,双眼一瞪,竟是连同公孙明一道骂了进去。 “叔父放心好了,分出去的家产不过是暂时放在黑山军手中罢了,不出三年,小侄便能自取之,既如此,又何必斤斤计较于一时,打铁终归须得自身硬啊,我军虽是连战连捷,然却已是强弩之末矣,且幽州百废待兴,若是始终纠缠于细枝末节,怕是不用袁绍再来攻,民众之揭竿便足可令我公孙一族亡无地也。” 虽说被公孙范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通,然则公孙明却并未生气,温言细语地便开解了公孙范一番。 “唉……也罢,家产是你明儿的,你愿让便让好了。” 公孙范虽没啥大智慧,却也不是傻子,听得公孙明这般说法,也自明白己方如今确是处在屋檐下,不低头也自不成,只是心中的不甘却并未消减多少。 “呵,某的产业又岂是那么好拿的,俗话说,必欲取之,须先予之,姑且让张燕开心些时日好了,只消我幽、渤之地能大兴,不止是让出去的八县之地,便是黑山贼目下的地盘也都是小侄的囊中之物,所差者,无外乎是三数年之时间而已,又何须急于一时哉。” 若是换了个人在此,公孙明根本不会如此浪费唇舌去多言解释,然则公孙范的身份到底不同,又有大恩于己,公孙明对其素来尊重得很,自是不吝说得细上一些。 “三数年?明儿可有把握么?” 公孙范倒也不是急性子,三数年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只是心中却是不怎么衬底,没旁的,其兄公孙瓒乃当世豪杰,文武双全,在幽州努力了近二十年,也没能将幽州治理得大兴,而公孙明虽在军事上有一套,可毕竟年轻,公孙范实在不敢相信公孙明在治政上也能做到当行出色的。 “不敢言十成,八九分把握还是有的。” 有着五千年的文化底蕴在胸,又有着前世混官场的履历,旁的不敢说,快速致富的路子,公孙明还是不缺的,只要有了钱,又有啥事儿不能顺遂办了去的。 “此话当真?” 公孙明倒是表现得自信满满,可公孙范却显然依旧不太看好公孙明的治政之能耐。 “小侄素不虚言,叔父且先看看此图好了。” 脸嫩就是罪啊,哪怕说破了天去,要想令人信服,也自没啥可能,一切终究还得靠实力说话,对此,公孙明自不会不清楚,也自没再多费唇舌,只见其伸手从文案的一角取来了一卷纸,小心翼翼地摊将开来,自信满满地便递到了公孙范的面前。 “嗯?这是……” 这一见公孙明表现得如此之自信,公孙范的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紧着接过了那张纸,定睛一看,不由地傻愣在了当场,没旁的,只因公孙范根本看不懂那张纸上所画着的诸般图形到底都是些啥玩意儿来着…… 第四十七章 打铁还须自身硬(二) “叔父久在宦海,于财政之道应是不算陌生罢,您可知朝廷岁入之要为何么?” 公孙范这等表情一出,公孙明不由地便是一乐,但并未急着出言解释根底,而是笑着转开了话题。 “应是盐、铁二利罢,只是此二物皆须耗时耗材无算,非轻易可为者,莫非贤侄打算以此二物为要么?” 公孙范到底是一郡之太守,于政务之事并不陌生,尽管不甚明白公孙明为何突然问起了财政之道,可依旧很快便给出了个正确答案。 “叔父说对了,此二物正是小侄打算用以兴幽、渤之根基也,个中又以盐为先,铁为后,年内便可初见成效,至明夏,一年间足可兴邦国!” 尽管公孙范满脸的不以为然,可公孙明却浑然不在意,自信十足地便放出了个豪言,直听得公孙范眉头狂皱不已。 “这……” 若是旁人这么说,只怕公孙范早就骂将过去了,偏偏这话是公孙明所言,公孙范虽是断然不信,可终归须得给公孙明留上几分的面子,皱眉归皱眉,却并未出言呵斥其非。 “叔父先前所言之制盐耗时耗材确是不假,然,那不过是煮盐之古法太过落后罢了,小侄所设计的制盐之法除一开始须得颇多劳力建盐场外,其后之收成根本无须耗甚柴火,只管捞取之后,由大车满载着走便是了。” 公孙明根本没在意其叔的不满之脸色,自顾自地便往下解说了一番。 “竟有此等妙法?某却是不信!” 这一听公孙明越说越是玄乎,公孙范实在是忍不住了,摇头不已地道着不信,没旁的,煮盐之法自古以来就不曾更易过,渤海郡本身也有一座小盐场,靠的也正是煮海水得盐之法,公孙范本人就曾数次前去盐场视察过,对煮盐之法自是并不陌生,也自不以为此法还能有啥革新之可能。 “呵,叔父莫急着下结论,您手中那份图纸就是新制盐之法,此名为晒盐法,较之煮盐法,成本骤降之余,效率也自高了百倍不止,不消多,只需三数个盐场,年可得盐便在百万斤以上,有此产量在,何愁我幽、渤之地不大兴哉?” 绕了一大圈之后,公孙明这才心满意足地揭开了底牌。 “此话当真?” 在这等时代,盐就是钱,同样是硬通货,只要有盐,就没啥是买不到的,真若是可行的话,幽、渤之地大兴之势必将无可阻挡,又怎由得公孙范不动心的。 “这个自然,小侄此处还有一份施工流程说明,与叔父手中那份图纸配套而用,即可按图施工,前番文安一战中所押往章武的那万余战俘正好可用来建设盐场,地点么,便设在渔阳盐场旧址,待得完工后,再将那些战俘押往渤海盐场赶工,如此,夏末或许便可出盐了,只是此事关乎我幽、渤之地命脉,交予他人,小侄实难放心,还请叔父多多操劳则个。” 在如何安置公孙范一事上,公孙明其实颇为头疼的,无他,公孙范乃是长辈,又有大恩于己,自是不能冷落了去,问题是其人才干有限,实难大用,给的位置低了,固然不妥,给的位置高了么,却又怕他会误事,公孙明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让公孙范去掌握钱袋子,尽量不让其参与到军政要务中去,如此也算是妥善安置了去了。 “若真能成事,为叔便是舍了这条老命不要,也须得将此事办稳妥了去!” 公孙范其实并不太恋权,他当上渤海太守本身就是因缘巧合罢了,也一直干得不是太成功,每每都觉得心力憔悴,错非如此,当初在文安时,也不会很是爽快地便将渤海郡太守的印绶轻易便交给了公孙明,而今听得公孙明将此命脉相关之事交托给自己,公孙范自感深受重视之下,应答起来自然也就格外的爽利。 “制盐只是第一步,待得有了盐,小侄还有旁的大兴之妙手,一是新式炼钢之法,以我幽州多铁矿、煤炭之优势,精钢之产量足可在三年内翻上数十倍,再以盐通商草原,换牛羊马匹而归,我幽、渤之地富足不难,在此基础上,鼓励农商,减租减税,与民生息,后方可固,民心既稳,便可南下与诸雄争锋,先吞并黑山军,再灭袁贼,席卷翼、并诸州,即可与曹操老儿决一雌雄,若胜,则北方可大定矣,挟此大势,荡平南方诸雄指日可待!” 这一听公孙范如此表态,公孙明心情顿时大好,豪气一起,竟是将胸中所规划之蓝图一一描述了出来。 “贤侄既有志于天下,为叔岂有不鼎力支持之理,天佑我公孙氏,能有明儿在,合该我公孙氏大兴啊,哈哈……” 被公孙明这么一鼓动,公孙范浑身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兴奋得连连搓手不已,哈哈大笑之际,眼角处竟是见了泪花。 “有叔父这话,小侄便有信心与天下豪杰见一高下了,然,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目下之要在财政,尤以盐、铁为要,还请叔父为小侄多多费心了。” 豪情归豪情,公孙明到底是个脚踏实地之人,蓝图描绘过后,转而又回到了盐场的落实上。 “明儿放心,为叔自当尽快赶回章武,着紧经办此事,只是与黑山贼的谈判……” 公孙范已然被公孙明忽悠得急不可耐了,恨不得马上便去整盐场,只是心中还是不免记挂着与黑山军的谈判事宜。 “呵,兄长不是要分家产么,那就将易京在内的八城都给他好了,小侄自以蓟县(今之北京)为治所也就是了,待得有了盐,根基便能稳住,是时,再行新政也就不难了。” 公孙明眼界向来开阔,自不会在意一时之得失,着眼点只在天下大局,自是懒得去跟公孙续去斤斤计较。 “如此也罢,那为叔就这么跟黑山贼谈了去了。” 公孙范心结既去,自然也就不会特别在意公孙续的忤逆勾当,应了一声之后,匆匆便离开了中军大帐,自去张罗谈判事宜不提…… 第四十八章 约法三章(一) 在公孙明有意退让下,与黑山军的谈判进展陡然便快了起来,仅仅只过了两天时间而已,双方便已达成了守望相助之盟约,双方约定包括易京在内的八座县城划归了公孙续所有,彼此永不征战,一方有难,各方相助,对此盟约,双方皆表示满意,旋即,双方几乎同时开始了撤军行动,公孙明留路涛率三千兵马守方城,并着孙弥率一万渤海军将士回归渤海军,自率主力三万两千余众押解着大批战俘北上蓟县。 公孙明所部尚在途中,闻之其北上,原本尚在观望中的右北平诸县纷纷为之震动,很快便有俊靡县(今之兴隆县)、徐元县(今之遵化县)等各处之原公孙瓒旧部宣布归附公孙明,至大军将至蓟县之际,除了划归公孙续的八座城之外,原公孙瓒之地盘皆已尽复,再算上渤海郡诸城,在公孙明治下已有城四十二座,民众近百万,各地杂兵算起来,也已达八万之数,当然了,大多数都是各地守备部队,仅仅只是名义上归公孙明所辖,至于能否调得动么,怕是还得两说。 地盘大了是好事,有旧部来归也同样是好事,然则公孙明却并未被这等表象所迷惑,没旁的,概因在他看来,不能如臂使指的政治体系全都是沙漠上的高楼,根本不堪一击,没见易京遭冀州军猛攻之际,那些所谓的旧部根本就不曾露过面么,而在公孙明与冀州军大战之时,那些所谓的旧部也同样是在一旁冷眼看着,由此可见,这等归附的忠心到底有几何实在是件不太好说之事。 面对着这等一盘散沙之格局,要说急,公孙明其实也自挺着急的,问题是急又能如何呢,在立足未稳之下,急也是白急,道理很简单,他手下武将倒是有几个了,可文治的人才却是缺缺,纵使能一举将那些所谓的旧部都拿下,可又该从哪去找替代的人选呢,总不能他自己眉毛胡子一把抓罢,而今之计说来也简单,那便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的。 “报,禀主公,蓟县卢、王、苏、郑四家率城中数万百姓于无定河边行公祭大典,为刘虞父子立庙奠基。” 公孙明倒是想稳稳行了去,可旁人显然不愿给他这么个机会,这不,就在他率军进抵蓟县郊外之际,下马威不就来了。 “一群狗贼,安敢无礼若此,主公,末将请命率部赶去弹压!” 一听报马这般说法,公孙明倒是没急着表态,仅仅只是眉头一扬而已,可跟在一旁的沈飞却是怒了,昂然便自荐了一句道。 “不必了,嘿,好一个下马威么,有点意思了,子奂且率部径直进城,子龙兄陪某前往公祭处一行便好。” 弹压?那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断然不可取,而置之不理么,同样也不行,那是在示弱,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一旦声望遭挫,再想树立起来,代价可就要大了去了,对此,公孙明可是心知肚明得很,哪怕明知此番所谓的公祭背后必然有只黑手在搅事,他也不得不行险一搏了的。 “主公……” 这一听公孙明打算赶去公祭现场,沈飞可就不免有些急了,张口便要进谏上一番。 “不必多言,此固然是下马威,然,又何尝不是某收拢民心之良机,放心好了,某自有分寸,子龙兄这就随某来罢,其余人等由子奂统领,即刻进城!” 没等沈飞将话说完,公孙明便已是一摆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决断,而后么,也没管众将士们是怎个表情,一抖马缰绳,与赵云一先一后地策马便往公祭所在处赶了去…… 公祭所在位于无定河边的一块平整的空地上,足有数十顷方圆,赫然都已站满了人,怕是不少于六万之数,看似不算多,然则这等规模于蓟县来说,已然是惊人得很了,此无他,自西汉以来,蓟县虽一直是幽州治所,然则因地处边疆之故,岁号称幽州第一大城,可城池规模其实并不甚大,全县百姓也不过就八万左右罢了,换而言之,前来参加公祭的民众已然占了全县总人口的八成左右,足可见刘家父子在民间的声望有多高。 “……呜呼刘公,痛哉刘公,魂归来兮……” 时值公孙明与赵云联袂赶到之际,一座土堆起来的小高台上,一名身着文士服的白发老者正自痛哭流涕地念着悼文,台下的百姓全都哭得个稀里哗啦,那等场面之壮观,饶是公孙明两世为人,也自不免有些个头皮发麻不已。 “主公……” 不说公孙明被这等万众哀哭之架势所震慑,胆略过人的赵云也同样变了脸色,唯恐群情激奋之下,会有小人对公孙明不利,赶忙伸手便握住了刀柄,张口便欲劝公孙明先撤为上。 “刘公慢走,某来迟也,痛哉,惜哉……” 人都已到了地头,哪还能撤,真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他公孙明还如何在蓟县立足,更谈不上发展壮大了的,正因为此,不等赵云将话说完,公孙明便已飞快地调整了下情绪,拿出了前世练就的纯青演技,双眼猛然一红,两行热泪便已脱眶而出,一边声线哑然地哭嚎着,一边沿着祭祀通道跌跌撞撞地往高台上奔。 “嗡……” 公孙明这么一半道杀出,台上的主祭登时便傻了眼,而台下的百姓们又不知公孙明是何许人,只是见其一身鲜亮的甲胄,人又年轻得不像话,自不免便乱议了起来,一时间原本肃穆的气氛顿时便被败坏了个干净。 “站住!” “尔是何人,安敢乱闯!” “退下!” …… 一派轰乱中,数名护台的汉子总算是回过了神来,这一见公孙明要往高台上冲,登时全都火了,一边呵斥着,一边便齐齐抢上了前去,试图将公孙明制服当场。 “刘公,您走得太早了啊,刘公,某看您来了……” 那几名护台汉子倒是都生得雄健,用来威吓普通百姓倒是够用,可要想挡住公孙明这等绝世勇将,显然差得太远了些,没等众人发力,就见公孙明一边哀哭着,一边用手随意地一扒拉,几名护台汉子便都被甩得滚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九章 约法三章(二) “大胆贼胚,找死!” “上,给我打!” “狗贼!” …… 护台的汉子远不止第一拨冲上来的那几名,这一见同伴吃了大亏,登时便全都怒了,纷纷大骂着便要冲上去给公孙明来上一顿老拳。 “放肆,妄动者,死!” 赵云一直紧随在公孙明身后,这一见情形不对,又哪敢大意了去,但见其三拳两脚便打翻了数人,而后一翻腕,便已将腰间的三尺青锋剑抽了出来,一把抓住一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中年汉子的胳膊,只一扭,便已将其控制在了身前,一抖手,三尺青锋剑赫然已架在了那中年汉子的脖子上。 “狗贼,安敢坏我祭祀大典。” “放开卢老大。” “哪里来的狗贼,竟然无礼若此!” …… 见得护台队的队长被赵云所擒,众护台队员们登时便乱了阵脚,投鼠忌器之下,尽自破口大骂不已,却也不敢再往上冲了。 “呜呜……刘公啊刘公,您实在是去得太早了啊,某竟是无缘见您一面,惜哉,痛哉……” 公孙明根本没理会台下的纷乱,左右有赵云在,那些乡村野夫根本不足为惧,他只管奔上了高台,一头便跪倒在了灵位前,放声便哀哭了起来,情真意切之下,弄得下头的百姓们也都跟着哭成了一片。 “这位将军还请节哀,不知您是……” 公孙明幼年时倒是曾在蓟县住过几年,可随着公孙瓒与刘虞彻底决裂,便即随父搬到易京去了,这都已是八年不曾回过蓟县,在高台上的那些世家大佬们自是都不知其究竟是何方神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公孙明的出现,到了末了,还是那名主祭老者率先回过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冲着公孙明一躬身,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好叫老大爷知晓,某,公孙明是也。” 演技飚到此时,也差不多该够了,公孙明等的便是有人前来刨根问底,而今听得那名老主祭有问,他紧着便一抹眼泪,顺势起了身,很是恭谦地还了个礼,朗声便自报了家门。 “啊,你,你……” 这一听面前这位少年将军便是公孙明,老主祭的脸色登时便是一白,脚步不稳地连着向后倒退了数步,显然是被惊得不轻。 “嗡……” 不止是老主祭被吓着了,那些跪坐在蒲团上的世家大佬们同样也好不到哪去,因此被惊得霍然而起者当真不在少数。 “诸公请了,小子素来仰慕刘公之爱民如子,今,骤闻父老乡亲们要公祭刘公,小子心情激荡不已,不请自来,若有失礼处,还请诸公莫怪。” 公孙明并未在意在场人等的失态,依旧是一派恭谦之做派,但见其冲着众人作了个团团揖,满脸愧疚之色地致歉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不知公孙将军驾到,是我等失礼了,海涵,海涵。” 蓟县的世家大佬们对公孙一族皆恶感不小,错非如此,也不会联合起来要给公孙明一个下马威,可真当着公孙明的面,众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肆的,再说了,此际的公孙明又是如此之温文尔雅,众人就算不喜公孙一族往昔的武夫作风,这会儿也自没好意思冷脸相待,只能是齐齐还礼不迭。 “诸公不必如此,某本想着到任后便要为刘公立庙祭祀,却不曾想诸公竟抢了先,惭愧,惭愧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尽管心里头对这些世家门阀的虚伪做派厌恶至极,然则公孙明表现出来的却是对众人的欣赏之神情。 “……” 公孙明这么句话一出,台上人等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没旁的,众人之所以公祭刘家父子,固然有着感念刘虞爱民之情,可更多的则是要给公孙明一点颜色看看,却不曾想公孙明居然跟众人来了这么一手,当真令大家伙全都傻愣在了当场。 “圣贤有言曰:民为重,君为轻,凡爱民者,做事皆从民众之利益出发,故而能得民众之爱戴,刘公便是个中之翘楚,实我辈楷模也,某虽不才,自当承袭刘公之衣钵,今,借此机会,与我幽州父老们约法三章:一是从即日起,田赋皆免一半,某在任一日,便一日不增税赋,不加捐派,此告示将发往我幽州所属之各城,凡地方官府有敢违背者,一体革职拿问!其二,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无论官民,概莫能外;其三,保境安民,不令盗匪胡虏肆意犯我疆域,某在此立誓,若有违背,叫某万箭穿心而亡,还请父老乡亲们监督。” 公孙明并未理睬众世家大佬们的沉默以对,一旋身,便即朝向了台下的数万百姓,先是好生表彰了刘虞一把,而后顺着这么个话题,便提出了约法三章之誓言。 “嗡……” 这时代之人重然诺,只要是说出来的话,若是没做到,那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尤其是公孙明这等身份之人,若是在公开场合表了态,那基本上就不敢轻易食言,很显然,这三条皆是民众最为关切之关键,正因为此,得此保证之下,数万民众原本对公孙一族粗鄙无礼的旧观念顿时便轰然倒塌,起而代之的是对公孙明满满的崇敬心理,一时间台下顿时便沸腾成了一片,甚至有不少人竟是高呼起了万岁来,整个场面顿时便彻底失控了去。 “诸公,某今日刚到蓟县,军务繁重,不敢久留,公祭之事便拜托诸公了,待得庙起之日,某自当率州中属官前来拜祭,告辞。” 台下众父老乡亲们情绪失控,台上的世家大佬们则是面面相觑不已,然则公孙明却根本没理会众大佬们的尴尬与茫然,再度做了个团团揖,丢下了句交待,便即稳步向小高台的梯道处行了去。 “我等恭送公孙将军。” 尽管心中都有若吃了苍蝇般难受着,可此时此刻,众世家大佬们除了恭谨相送之外,也真没啥文章可做了的…… 第五十章 枪打出头鸟(一) “主公,您真打算行此约法三章么?” 时值乱世,各地豪强都恨不得将民众剥削个精光,哪怕一向号称廉政的曹操也没少干加捐加税之事,偏偏公孙明居然敢放言免赋税一半,还宣称永不加捐加税,这明显有悖世情,至少在赵云看来是如此,早先当着无数百姓的面,他不敢出言刨根问底,可待得在蓟县城守府的府门前下了马,赵云终于憋不住了,只见其谨慎地凑到了公孙明的身旁,低声地发问了一句道。 “不错,子龙兄应是知晓的,某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岂有食言自肥之理。” 公孙明回头看了看赵云那忐忑的脸色,而后方才展颜一笑,斩钉截铁地便给出了个明确无比的答案。 “主公英明,此确是善政也,只是军需若是不足,却恐军心动荡,实不得不防啊。” 既已决意辅助公孙明成就一番事业,赵云自是忠心得很,虽极为赞同公孙明的爱民举措,可对军费开支之巨大却是不免有些个放心不下。 “子龙兄不必担心,军费开支一事,某已早有安排,这么说罢,三叔此去渔阳郡公干,忙的便是此事,且再过两月时间,子龙兄便可知端倪了的。” 公孙明并未将盐场一事详细道出,不是对赵云不信任,而是此事说起来话长,自是不好在府门前详谈,他也只能是狠狠地卖了个关子。 “主公英明。” 跟随公孙明虽仅仅月余时间,可在见识过公孙明算无遗策的诸般神妙手笔之后,赵云对公孙明之能已再无疑心,哪怕搞不懂公孙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他也没再往下追问,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之后,便即退到一旁去了…… “公孙小儿还真是豪情四溢么,当真给老夫出了个大难题啊,诸公以为那小子的约法三章如何啊?” 公孙明的动作很快,进驻幽州只一天,便即以前将军暂领幽州牧的名义下了公文,遍传所辖之诸城,这下子不单是幽、渤二地的百姓为之欢欣鼓舞,更令天下群雄都为之侧目不已,个中又属曹操最为烦心,紧着便将手下诸多谋士们全都请到了府中,专门就此事展开紧急磋商,此无他,曹操在平定了徐州之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青州,为备战,这才刚下了文要加捐,结果公孙明就来了这么个约法三章,愣是打了曹操一个措手不及。 “明公,窃以为此举不过是哗众取宠尔,实无足为虑。” 事涉要务,众谋士们一时间都不敢轻易开口言事,唯有因曾亲眼见过公孙明而被破格招来与会的陈群却是没太多的顾忌,头一个便站了出来,朗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 曹操本心里也希望公孙明此举是在作秀,问题是幽州的公告都已贴满了其所辖之诸城,显然不是在作假,正因为此,曹操方才会怀疑公孙明此举的底气之所在,而今一听陈群居然如此轻易便下了个结论,虽不曾直斥其非,可一声轻吭里已是明显透着不满之意味了的。 “明公,那公孙小儿所言之约法三章的第二条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拾人牙慧,将高祖入长安之所言照搬而已,第一条与第三条却是完全相悖的,众所周知,幽州乃百战之地也,其西面有张燕,南面有袁本初,北面有乌恒,东面有公孙度,除张燕与其貌合神离外,余者皆敌也,要想保境安民,便须得扩军,要扩军便须得有大量资材,依属下算来,若无十万兵马,何谈保境安民,今,其能调用之兵不过四万出头,照此算去,缺口极大,以幽、渤二地之赤贫家底,岂能敷用,故,窃以为其之所以敢如此放言,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早晚必会自食其言。” 陈群素善理政,口才又好,一番分析下来可谓是丝丝入扣,几乎找不出甚瑕疵来,不止是曹操为之颔首不已,荀攸等重量级的谋士们也大多为之欣然。 “明公,请恕嘉直言,此事恐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那公孙小儿虽是年幼,却非等闲之辈可比,心志极高,怕是断不肯做出失信于民之事。” 这一见曹操似乎很是赞同陈群之分析,郭嘉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紧着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也是,此獠悍然吞并了刘和所部,野心已是毕露无遗,当不会干出朝令夕改之勾当,只是其底气究竟何在,老夫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听得郭嘉这么一说,曹操立马想起了当初决定用刘和去试探公孙明之心思一事,也自觉得公孙明理应不是莽撞之辈,只是对公孙明的底牌何在却是怎么也猜不出来。 “明公海涵,对此人之算路,嘉也有些看不太清,然,却可着人试探一下其维护三章之决心,或许到时便知其之态度究竟如何了。” 郭嘉虽是王佐之大才,可限于眼界,也自没办法算到公孙明的底牌究竟何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给出个谨慎的提议。 “试探么?唔……” 曹操的地盘离着幽州虽远,然则他毕竟有着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优势,自然是早借此优势在幽州安插了暗桩,行试探之策倒是不难,然则是否值得提前动用暗桩却是曹操不得不谨慎考虑之事了的…… “混帐的公孙小儿,他到底想作甚?” 被公孙明的约法三章所惹恼的可不止是曹操一人,刚率军回到邺城没多久的袁绍同样被这么个约法三章弄得火大不已,没旁的,为了弥补此番北伐之战损,袁绍也同样方才刚下了加捐的政令,结果么,公文方才刚出,也自同样被公孙明打了个措手不及,以致于在召开应对会议之际,袁绍竟是罕见地暴了粗口。 “……” 自打北伐失败以来,袁绍的脾气便一天比一天差,哪怕是心腹谋臣,但凡是稍有违逆其意的,都没少被其臭骂上一通,正因为此,这会儿一见袁绍明显正在火头上,为防引火烧身,众谋士们自是都不愿急着开口言事,满大堂里竟是就此安静得诡异无比…… 第五十一章 枪打出头鸟(二) “主公明鉴,窃以为公孙小儿此举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定是被公祭一事所逼,盲目许诺,妄图凭此收买人心,实则是作茧自缚,但消寻机给其一击,必可令其名声扫地,再无复起之可能!” 众人可以保持缄默,可许攸却是稳不住了,没旁的,只因公祭一事正是出自他的主张,也正是他出面暗中推动此事,本来是想给公孙明制造些麻烦的,却不曾想竟反被公孙明加以利用,结果居然整出了这么个约法三章来,弄得冀州一方如今被动无比,为免袁绍见责,他自是不得不紧着站将出来。 “嗯?” 一听许攸此言似乎有理,袁绍紧绷着的脸色当即便是一缓,只是鉴于许攸老是出些馊主意,袁绍并不敢完全相信其之判断。 “主公,幽州如今已是残破之地,那公孙小儿虽是有些能耐,然却是四面皆敌,哪怕是与其结盟的黑山贼,怕也是心怀鬼胎,错非如此,也不会强力支持公孙续分割幽州,似此等情形下,公孙小儿要想保境安民,募兵数万应是必须之事,如此一来,其破绽岂不就露出来了,不加捐加税,反倒减免一半,其资材从何而来哉?故,某以为此獠必是在虚言哄骗那些升斗小民罢了。” 这一见袁绍脸色稍缓了下来,许攸立马便来了精神,紧着便详细剖析了下幽州之局势,最终得出了公孙明是在撒谎之结论。 “嗯……子远所言甚是有理,然,此獠狡诈,却也不能不防,终归须得尽早令其原形毕露方好,子远可有甚妙策否?” 袁绍细细地想了一想,也觉得许攸的分析很是中肯,没旁的,募兵要钱,养军也要钱,还不是小钱,如此大的一笔军费开支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发不出军饷,兵变可就是必然之事了的,别说幽州那等残破的家底了,就算换成是富庶的冀州,怕也难有可为之处,然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那约法三章一出,对他袁绍麾下的翼、并、青三州却是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终归是须得赶紧消除了去才是。 “此事不难,所谓以小足可见大,只消鼓动幽州各县串联违抗其之政令,便足以令其顾此失彼,一旦政令不行,其之谎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去,待到那时,民众必会起而抗争,幽州不攻自破焉。” 许攸最擅长的便是那些阴暗的小手段,要他搞建设难,要他搞破坏么,那坏水当真是汹涌狂猛得紧,这不,袁绍话音方才刚落,许攸便已是道出了条阴损的妙计来。 “唔……诸公以为此策可行否?” 听得许攸如此说法,袁绍登时便心动了,只是鉴于许攸的前科,袁绍还真就不敢当场拍板的,而是将问题丢给了默立在一旁的众谋臣们。 “……” 许攸为人狂傲,在众谋士们中人缘极差,如是往昔,但凡他有所建言,总会遭众人之围剿,然则此番之事太过古怪,众谋士们一时间都看不出公孙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哪怕有着智者之称的田丰与沮授,对此事也自懵懂得很,自然也就没法子拿出根据来驳斥许攸之建议,当然了,要众谋士们为许攸背书么,大家伙也断不肯干,如此一来,保持缄默也就成了众谋士们的不二选择。 “那就先试上一试好了,此事便由子远负责,且看那公孙小儿如何应对再行绸缪也罢。” 袁绍等了片刻,见众谋士都不肯开口,也就没再多犹豫,就此将经办此事的权力交给了许攸…… “禀主公,出大事了,俊靡县、徐无县、乐城等九县同时上了条陈,言称为确保境内绥靖,无法实行税赋减半,另,上兰县令程郜发来紧急公文,言称百姓聚众闹事,如今县衙已被围,守备营兵皆当地人,拒不出面弹压,请求主公尽早派出援军,现有诸多公文在此,请主公过目。” 建安四年五月二十六日,约法三章公布后的第十天,午时将至,在城守府书房里忙碌了一晌午的公孙明正准备着人去传膳,却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刚被其延揽为主薄的王贺便已匆匆从外行了进来,手捧着厚厚的一叠文书,冲着公孙明便是一躬身,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玉山(王贺的字)莫急,且待某看了条陈再说好了。” 早在道出约法三章之际,公孙明便已料到此事必会有反弹,可也没想到反弹会来得如此之凶猛,居然一家伙便是九县联动,东南西北皆有之,还几乎是同时上了条陈,个中若说没有蹊跷,那才真是怪事了的,然则公孙明却并不是太在意,概因他早就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诺!” 王贺并非蓟县人氏,而是渤海名士,因与公孙范有旧,被其推荐给了公孙明,到任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罢了,对公孙明的性子尚自捉摸不透,此际见得公孙明从容若此,心中自不免暗自称奇,可也没敢有甚多的言语,紧着便上前一步,将手中捧着的文本搁在了公孙明面前的文案上。 “玉山且去请了子龙前来,另,着子奂即刻整顿兵马,明日一早兵发俊靡县。” 本章虽是不少,可公孙明却看得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地便将十本条陈全都过了一遍,但并未急着下个决断,而是双目微闭地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连下了两道命令。 “诺!” 王贺根本搞不懂公孙明到底想作甚,可这一见公孙明显然没半点要解释之意,也自不敢胡乱发问,但见其恭谨地应了一声,匆匆便退出了书房。 “末将参见主公。” 王贺去后不多久,一身戎装的赵云便已赶到了书房中,冲着公孙明便行了个大礼。 “子龙且随某即刻往上兰一行。” 在赵云赶到之前,公孙明早已换好了甲胄,一见得赵云已至,紧着便起了身,交待了一句之后,便即大踏步地向房外行了去…… 第五十二章 快刀斩乱麻(一) “交出凶手!” “官府说话不算话,纵容乱兵奸淫掳掠,欺我升斗小民!” “我等要有怨要申,还请崔大人升堂!” …… 上兰县衙外,数千百姓拥挤在了衙外的街面上,群情激奋地指着衙门里或骂或吼个不休,而衙门口处,就只有不到十人的衙役战战兢兢地守住门旁,一个个皆面如土色不说,不少衙役的腿股竟是不受控制地哆嗦不不停,狼狈得简直无以复加。 “主公,前头太乱,且容末将这就率部先去弹压。” 眼瞅着前方大乱一片,赵云怎敢让公孙明上前犯险,紧着便打马冲到了公孙明的身旁,惶急地提议了一句道。 “不必如此,某自有主张!” 前世当公务员之际,公孙明可是曾参与处置过群体事件,自不会不清楚弹压有风险,一个不小心之下,不单不能平息事端,反倒会造成不可控之威胁,一旦事情闹崩,他再想要收拢民心,无疑要多费无数之心血,正因为此,他自是不会同意赵云的建议,一勒马缰绳,就此停在了离人群聚集处还有两百余步之距上。 “嗡……” 县衙外虽是人声鼎沸,然则公孙明一行两百余骑的到来之声势是如此之巨大,众人自然不可能不被惊动,无数人等讶然回首张望之际,骚乱登时便就此大起了。 “公孙明在此,尔等有何冤屈且自述来,某自当为尔等做主。” 要想稳妥处置群体事件,关键之要便在于一开始便能压得住场面,若不然便有崩盘之危,对此,公孙明自是心中有数得很,也不等众人的骚乱稍平,便已是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声如雷震间,立马便令混乱中的民众全都被震慑得哑然了下来。 “军爷用膳不给钱,还非礼民女,实欺我百姓太甚。” 民众们方才刚安静下来,都还没等公孙明接着往下分说,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个阴测测的声音,当即有若石头砸进了池塘般,瞬息间便引发了阵乱议。 “肃静!” 没等场面乱到失控之地步,公孙明便已一扬手,声线冷冽地断喝了一嗓子,竟是以一人之威,生生盖压住了全场。 “……”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便是至理名言,错非走投无路,汉家百姓无疑是最良善之辈了的,当然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便是受人蛊惑之下,本着法不责众的心理,国人总喜欢凑上回热闹,然则真到了面对权威之际,却又往往会被震慑得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情形无疑便是如此,这不,公孙明霹雳雷霆一发,众百姓们当即便全都凛然地傻愣住了。 “某既到此,自然会给父老乡亲们一个交待,然,终归须得厘清了真相,方可依法判决,若都似尔等这般聚众搅扰,叫本将军如何问案,莫非尔等不要真相,只想着造乱不成,嗯?” 打铁自是须得趁热,这都还没等民众们回过神来,公孙明便已是毫不客气地喝问了一嗓子,当即便令众百姓们全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凡乡老、亭长者,都站出来,冤屈与否,本将军自会明辨!” 尽管已然压住了场面,然则公孙明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紧着又断喝了一声。 “别听他的,此獠要杀人了。” 公孙明这么一声喝令之下,众百姓们的目光自然是全都聚焦在了那些乡老、亭长们的身上,显然都指望着德高望重的乡老们能去顶住公孙明的威压,如此一来,众乡老们可就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彼此面面相觑地观望了片刻之后,这都准备硬着头皮往前走了的,却不料人群中突然又响起了个阴测测的声音。 “大胆狗贼,竟敢妄言诽谤本将军,子龙,去,将那身着黄衫的獐头汉子给某擒了来!” 饶是那放话的汉子深藏在人群中,奈何公孙明先前就已在留意此獠藏身的方向,待得其又在发出蛊惑之言,公孙明第一时间便已辨认出了妄言者究竟是谁,又怎可能会容忍其一而再、再而三地胡搅蛮缠了去。 “闪开!” 赵云先前其实也在观察着人群的动静,只不过他的观察力不及公孙明,并未第一时间发现那名藏头藏尾的家伙,可这一有了公孙明的指向,赵云可就不客气了,翻身下马之余,领着十数名亲卫大踏步便闯进了人群中,而此时,唯恐跟那名黄衫汉子沾上边的百姓们无不赶紧退了开去,当即便将那满脸惶急的黄衫汉子给孤立了出来。 “尔等要作甚,莫要乱来,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见赵云等人急冲而来,黄衫汉子登时便吓坏了,一边慌乱地狂嚷着,一边扭身便要往人群里蹿,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些,被众亲卫们一围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地便被扭出了人群。 “某再说一次,凡乡老、亭长者即刻出列,首告之人出列,作旁证者出列,某曲五个手指,过时不至,以抗命不遵之罪论处!” 公孙明根本没去理会那名黄衫汉子的告饶与狂嚷,将右手高高举起,五指伸直,朗声又喝令了一番。 “草民等叩见公孙将军。” 随着公孙明的五个手指依次曲起,众乡老、亭长们以及苦主、旁证等人自是都不敢再行迁延了,陆续从人群中行了出来,乱纷纷地行礼之余,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来人,去,唤上兰县令程郜即刻到此,并取来文案等物,本将军要在此审明案情!” 公孙明并未理睬那些跪在地上的乡老、亭长们,收回了高举着的手臂,寒声便连下了两道命令,旋即便见十数名亲卫轰然应诺之余,排众行进了衙门之中,不多会,便见一中年官员满脸惶恐之色地从衙门里行了出来,此人正是上兰县令程郜,并州太原人,早年曾在公孙瓒帐下任过文书,后因文笔出众而颇受公孙瓒之赏识,得以晋升为上兰县令,在任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第五十三章 快刀斩乱麻(二) “下官,上兰县令程郜叩见主公。” 一见到策马而立的公孙明,程郜紧着抢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便是一个大礼参拜不迭,口中更是麻溜无比地称公孙明为主公,就宛若他真是公孙明的嫡系一般,可实际上么,除了早年公孙明年幼时,双方曾照过几次面之外,彼此间根本没啥旧交情可言。 “免了,程县令既已到了,那就陪同本将军一道审案也罢。” 公孙明对程郜并没啥印象,也就只是前些日子研究幽州官员履历时,才知晓有这么个人的,这厮说起来算是公孙瓒的嫡系,只不过其素性圆滑,在刘虞与公孙瓒交恶时,首鼠两端,态度暧昧得很,至刘虞败亡后,又可着劲地巴结上了公孙瓒,顺利地逃过了大清算,可也因此再没能得到晋升,一直在上兰熬着,在公孙明率部打回幽州时,此人也自不曾第一时间宣布效忠,而是到了吕旷大军进抵城下之际,方才宣布归附,似此等墙头草般的人物,若不是手下无人可用,公孙明早将其撤换掉了,而今又整出了这么场县衙被百姓围困的闹剧,公孙明对其之印象无疑便更差了几分,但并未表露出来,仅仅只是声线平淡地吩咐了一声了事。 “下官遵命。” 见得公孙明并未斥责自己之过,程郜紧绷着的神经当即便是一松,赶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殷勤地指挥着众衙役兵丁们去张罗来了文案等审案用品,当街摆了开来。 “末将,上兰县尉王如乾叩见大将军!” 就在程郜忙着布置现场之际,一名身着甲胄的中年军官领着大批甲士匆匆赶了来,却被公孙明的亲卫们挡在了警戒线外,不得已,那名中年军官只能在警戒线外朗声自报了家门。 “让他过来!” 公孙明最为厌恶的便是那些玩忽职守者,似王如乾这等不顾大局之辈,有一个,公孙明便杀一个,当然了,在没搞清事实真相之前,公孙明并不急着处置此人。 “末将叩见大将军。” 听得公孙明有令,众亲卫们立马便放了人,可也就只准许王如乾一人进场罢了。 “王县尉军伍繁忙么,嗯?” 公孙明并未叫起,就这么任凭王如乾单膝跪在面前,发问的语气里满满皆是冷冽的杀气。 “末将、末将……” 这一听公孙明的语气不对,王如乾可就不免有些心慌了,结结巴巴地支吾着,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本将问你,从百姓围攻县衙到如今已多长时间了,嗯?” 只一看王如乾那等脸色,公孙明便知此獠心中必然有鬼,于问话之际,杀意陡然间便更盛了几分。 “大将军息怒,末将反应迟钝,死罪,死罪。” 见得情形不妙,王如乾的心当即便抽紧了起来,心中悔意滚滚而起,奈何他确实有罪在先,加之事涉家族,他根本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是重重地磕了个头,满脸苦涩地告着饶。 “反应迟钝?好借口,嘿,本将从蓟县到此,足足五十里之遥,尔这厮居然都没能反应过来,尔七老八十了么?哼,来啊,将此獠捆了!” 尽管明知王如乾所谓的迟钝必然事出有因,然则公孙明却并不打算在此时细究,概因眼下安抚好聚集在县衙外的百姓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 公孙明这话一出,王如乾误以为公孙明这是立马要下杀手了,登时便被吓得面如土色,顾不得甚体面不体面的,一边挣扎着,一边高呼告饶不已,奈何却强不过数名身强力壮的亲卫之弹压,很快便被捆成了只粽子,到了末了,连嘴都被破布给堵上了。 “将原告带上来!” 法官,公孙明是没当过,可前世那会儿却是看多了电视剧里的场景,这会儿拿起架子来,倒也似模似样的。 “威……武……” 公孙明话音一落,众衙役们立马便呼威了起来,尽管人数不算多,可架不住众衙役们都是吃这碗饭的,齐齐发声之下,声音倒是洪亮得很。 “小人王三给大将军磕头了。” 呼威声中,临时客串衙役的众亲卫们很快便将一男一女两名原告带了上来,个中那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被带到场,立马温顺无比地跪趴在地上,而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虽也跪在了地上,却是一味地抹着眼泪,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王三,尔有何冤屈且自道来,若属实,本将军自会为尔做主。” 这一见那自称王三的汉子一脸的油滑状,公孙明心下里已是有个个预判,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一本正经地给出了个承诺。 “好叫大将军得知,小人冤啊,小人开了个小酒馆,就在城东三里处,小本生意,没旁的帮手,就小人夫妻俩每日在那儿熬着,混个温饱而已,昨日黄昏时辰,几名陌生的军爷前来打尖,小人殷勤招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临了,那几名军爷却不给钱,说是要赊着,小人本小,又与那几名军爷素不相识,自不肯赊,好言好语地求着,却不料那几名军爷竟是动手打了小人,小人浑家拼死拦阻,苦苦哀求,却不曾想那几名军爷酒后撒野,不单打晕了小人,还、还玷污了小人浑家,小人苦啊,还请大将军为小人做主啊,呜呜……” 王三不愧是开酒馆的,口齿伶俐得很,一口气便扯出了篇偌大的文章,到了末了更是放声嚎啕了起来,那小样子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当即便令围观的众百姓们都不免跟着摇头叹息不已。 “王三娘子,本将军问尔,王三所言可是实情?” 公孙明自己就是演技派高手,自然能分辨出王三的表演做作的痕迹未免太过了些,但并未急着点破,而是转而将问题丢给了一直在哭泣不已的那名女子。 “大将军明鉴,我浑家受惊过甚,如今只会哭,小人都已劝了她一夜了,依旧没个言语,唉……” 那女子并未回答公孙明的问题,依旧低头哭泣不止,反倒是跪在其身旁的王三紧着便抢过了话头…… 第五十四章 快刀斩乱麻(三) “嗯,王三,尔之所言可有旁证么?” 这年月女子的名节固然不似后世那般重要,可也不是任人随意践踏的破布,遭辱之下,羞愤难耐,也属可谅解之事,对此,公孙明也自不会强求。 “好叫大将军得知,小人同村的朱大贵、刘三柱、赵小高都能为小人作证。” 见得公孙明没再去追问自家婆娘,王三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赶忙紧着便给出了三个旁证者的名字。 “来啊,将朱大贵、刘三柱、赵小高都带上来!” 王三这么口气松得未免太古怪了些,个中显然别有蹊跷,然则案情不明之际,公孙明却也不好细究了去,这便按着审案的程序,拿起惊堂木一拍,声线冷冽地断喝了一声。 “小人朱大贵(刘三柱)叩见大将军。” 公孙明这么一声令下,呼威声大作间,众亲卫们很快便将两名青年汉子带到了文案前。 “赵小高何在?” 这一见旁证只带上了俩,公孙明的眉头立马便是微微一皱,很是不悦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赵小高先前已被您下令捆了。” 听得公孙明这般问法,朱大贵与刘三柱的脸上几乎同时浮现出了不安的表情,彼此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之后,这才由身材瘦小的朱大贵给出了答案。 “哦?那就不必传了,刘三柱,本将军问尔,尔可曾亲眼目睹了王三所言诸般事宜,嗯?” 公孙明先前就在怀疑此案别有蹊跷,此际一听早先被拿下的那名黄衫汉子便是所谓的旁证之一,心下里对早先的猜测自是更笃定了几分,但并未有甚表示,也自没打算急着传赵小高来过堂,转而将问题丢给了明显拙于言辞的刘三柱。 “我。我……” 刘三柱本来就只是个凑数的主儿,原本想着作证一事由朱大贵去应对,他只管跟着附和便好,却万万没想到公孙明居然直接要他来回答问题,当即便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也自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大将军明鉴,刘三柱嘴拙,就一闷口葫芦,见了您的威风,他更是开不得口,小人可以作证,此事……” 一见得刘三柱卡了壳,朱大贵显然是急了,不管不顾地便从旁打岔了一把,试图接过话头去。 “闭嘴,本将军问你了么?再敢胡乱开口,小心板子侍候!刘三柱,尔说,可曾亲眼目睹了此案之始末,嗯?” 没等朱大贵将话说完,公孙明已然拿起惊堂木,重重便是一拍,毫不客气地便训斥了其一通,当即便吓得朱大贵赶忙趴在了地上。 “不,不曾,小人,小人是听朱大贵说的,小人,小人……” 刘三柱人高马大,看着便是个打手型的货色,面对良善之辈,自是凶恶得很,可在浑身杀气的公孙明面前么,那就只是一条小虫子而已,被公孙明只这么一吓,当场就吓破了胆。 “朱大贵,尔竟敢在本将军面前撒谎,当真好胆,来啊,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一听刘三柱如此说法,朱大贵当即便慌了神,张口便欲自辩上一番,然则不等他开口言事,公孙明已拿起了惊堂木,重重一拍,声如雷震般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大人且慢,小人有话要说,刘三柱确实不曾亲眼目睹此事,小人与赵小高傍晚时路过王家酒馆,酒虫作祟,本想着小酌几樽,却不料竟撞见三名军爷骂骂咧咧地从酒馆里行出,内里还传来王三娘子的嚎啕之声,小人与赵小高心惊之下,赶忙抢进了店中,就见王三老哥躺倒在地,昏迷不醒,王三娘子衣衫褴褛地在内堂哭个不休,小人们急了,正欲问个究竟之际,刘三柱赶巧也到了酒馆中,我等三人先是救醒了王三老哥,由其去问了王三娘子,方才得知详情的,事实便是如此,小人句句是实,断不敢欺瞒大将军啊。” 五十大板岂是那么好挨的,别说五十大板了,若是由那些军汉下手,就朱大贵那小身板,三十大板便会要了他的小命,这下子可把朱大贵给急坏了,赶忙一口气将所谓的见证道了出来。 “来啊,将被告带上来!” 朱大贵倒是说得麻溜无比,听起来似乎很是合理,可其实么,却已是露出了破绽而不自知,然则公孙明却并未急着点破其之谎言,也没再去追问刘三柱,拿起惊堂木再度一拍,朗声便又断喝了一声,自有十数名亲卫轰然应诺之余,紧着便将三名军士押到了文案前。 “后勤辎重营丁曲甲屯丙队甲什什长燕武叩见主公。” 一见到公孙明的面,三名军士立马齐齐跪在了地上,由打头的一名中年军士自报了家门。 “燕什长因何事到的上兰?可曾去过王家酒馆?其间又发生了何事,嗯?” 尽管已明了这四名军士定是遭了冤枉,然则该问的问题,公孙明依旧得照着审案程序问上一遭。 “回主公的话,属下此行乃是奉命前来催调夏粮的,途中确是曾到过王家酒馆打尖,因其所上的菜肴不合口味,属下等便没多用,几道已点了的菜还没上,酒也不曾开封,属下等便说不要了,店家不让,硬要属下等照价给钱,属下等不忿,便与店家争执了起来,其间确有彼此推搡之事,然,属下等断不敢违背军规军纪,更不曾行非礼之事,属下等冤枉啊,还请主公为我等做主。” 燕武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乃是老行伍了,因曾受过重伤,如今已上不得阵,只能在后勤辎重营里任事,一向谨小慎微,却不曾想此番出了趟公差,居然就惹上了这么场大麻烦,以致于惊动得公孙明都亲自赶了来,心中可谓是苦涩已极,此际一边说着,一边已是黯然泪下。 “嗯,程县令,燕什长等人是何时到的县衙?身上可带着酒气?” 公孙明并未对燕武的陈述加以置评,而是侧头望向了陪坐在侧的程郜,语调淡然地发问了一句道。 第五十五章 快刀斩乱麻(四) “回主公的话,燕什长一行人是城门即将落锁之际进的城,天擦黑时到的县衙,因已过了天时,无法再去城外驿站歇息,故而属下便安排燕什长等人住在了县衙内,不止是属下,县衙中不少衙役也可作证,燕什长等人到县衙之际,并不曾身带酒气。” 程郜尽管没搞懂公孙明为何要其确认燕武等人是否身带酒气,但却并未多问,毫不犹豫地便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王三,程县令之言,尔可都听清楚了?” 尽管瞧见了程郜眼中的疑惑,然则公孙明却并未为其解惑,转而将视线投到了局促不安的王三身上。 “听、听清楚了。” 王三显然也被公孙明这么一连串的问案给绕晕了头,此际听得公孙明发问,连想都不曾去想,紧张万分地便应了一声。 “听清楚了便好,那本将军问尔,尔先前所言的燕武等人酒后撒野又该从何说起,嗯?” 王三话音方才刚落,公孙明却是突然变了脸,双目如电般地便凌厉了起来,声线里更满满皆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小人、小人……” 被公孙明身上那陡然而起的强大气势一压迫,王三当即便支撑不住了,瞠目结舌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大将军明鉴,此必是程县令官官相护,小人……” 这一见王三彻底乱了阵脚,朱大贵登时便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便又从旁出言打岔了一把。 “放肆,尔这狗贼,竟敢一再藐视公堂,大胆,来啊,将此獠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没等朱大贵将话说完,公孙明已是拿起了惊堂木,重重一拍,声如雷震地便咆哮了一嗓子,自有数名随侍在侧的亲卫轰然应了诺,一拥而上,也不管朱大贵如何挣扎喊冤,架将下去,当众扒下裤子,用大板子便狠抽了起来,刹那间,朱大贵那杀猪般的惨嚎声便即狂响了起来。 “王三,尔好大的胆子,串通朱大贵等人报假案已是罪无可恕,暗中怂恿民众围攻县衙更是死罪一条,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本将军手下无情了!” 公孙明根本没理睬朱大贵的喊冤,双眼如刀般地便望向了面色煞白不已的王三,毫不客气地便将两条大罪扣在了其之头上。 “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 听着朱大贵的惨嚎声,王三本就已被吓坏了的,再一听公孙明给出的罪名是如此之重,当即便被吓得连连磕头不止。 “冤枉?本将军向来不冤枉好人,也断不会轻纵了恶人,说,尔是如何与朱大贵狼狈为奸的!” 公孙明根本不给王三留下丝毫喘息的余地,再度一拍惊堂木,厉声便断喝了一嗓子。 “我说,我说,小人鬼迷心窍啊,昨日燕军爷一行人来小人店中打尖,嫌弃小人的菜肴不好,小人不忿,便与燕军爷等人拌了几句嘴,彼此推搡是有的,小人的婆娘也确实被燕军爷等人打了几下,疼哭了,小人本已是自认倒霉了的,却不曾想朱大贵与赵小高还有刘三柱一道跑了来,言称有桩富贵要送小人,说是只要小人去县衙状告燕军爷,便可得钱两贯,小人一时糊涂,就应承了下来,然则小人实在不知朱大贵他们竟然鼓动了如此多人参与其事,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王三本来就不是啥硬骨头的主儿,这都已被公孙明给看破了行藏,又哪敢再有甚隐瞒的,惊慌失措地便道出了实情。 “刘三柱,尔可有甚要说的么,嗯?” 王三这么一坦白,真相其实已经大白了的,然则公孙明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概因他根本不相信区区几个小地痞便有胆子犯下这等天大的案子。 “大将军饶命啊,小人该死,小人糊涂啊,小人只是贪图朱大贵给的五百钱,这才答应跟其作上一场的,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刘三柱虽是参与了其事,可显然就是个打下手的货色而已,根本不知内情,见得朱大贵被打板子,而赵小高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显然下场也是不妙至极,心早就虚得不行了,这会儿一见公孙明的怒火明显有着冲他而来之趋势,哪敢再保持沉默,忙不迭地便将朱大贵给卖了个干净彻底。 “来人,将这几个狗贼带去画押,将赵小高带过来!” 案情虽已是大白,可若是不弄清楚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此事断不能算完,公孙明可不想自家背后始终有只黑手在作乱。 “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公孙明的命令一下,自有边上随侍的亲卫紧着应诺而去,很快便将赵小高提溜了来,这才刚将其口中的破布扯下,赵小高便已是声嘶力竭地狂嚷了起来。 “大胆赵小高,尔阴谋构陷军伍中人,暗中怂恿民众围攻县衙,已是形同造反,先前更是欲鼓动不明真相之民众对本将军动手,三条大罪一并,当判抄灭三族之刑,本将军有好生之德,给尔一个自新之机会,说出同伙以及背后主使之人,本将军饶尔全家老少之性命,若再敢顽冥不化,那就休怪本将军下手无情了!” 到了这等时分,公孙明又岂会给赵小高有甚喘息之余裕,猛拍了下惊堂木之后,便即厉声数说了赵小高三大罪状,而后方才给其留下了个保命之机会。 “我说,我说,此事全是朱大贵主使的,还有钱不凝、苏木、谢水波、李自高、赵东波、黄皮三、黄合……等人都参与其中,昨日小人与朱大贵、刘三柱一道去林子中耍玩,回村时路过王家酒馆,正好撞见了燕军爷等人与王三争执,小人们本来只是看看热闹,却不料朱大贵突然开口说要去告燕军爷,还说只要按着行事,每人都有钱拿,许了小人五百钱,又着小人与刘三柱一道发动友朋,四乡八里喊冤去,朱大贵还说了,谁喊来的人多,谁拿的钱就多,按人头算,每喊来一人,就给一百钱,小人一时糊涂,就陪着犯了浑,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被公孙明这么一吓,赵小高可就顾不得甚哥们义气了,毫不犹豫地便将朱大贵以及参与其事的众地痞们全都供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五) “来啊,将此獠带下去,指认所有参与其事者,给本将军一体拿下了!” 静静地听完了赵小高的陈述之后,公孙明便已知其所言应该不假,显然他也并不清楚真正的主事者究竟是谁,也就不打算再在其身上多浪费时间,一挥手,便已厉声断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见众亲卫们轰然应诺之余,齐齐抢上了前去,将赵小高架了起来,往人群处行了去,逐一辨认那些同谋之人。 “禀主公,嫌犯行刑已毕,请主公明示。” 一番折腾下来,五十大板终于是打完了,而此时,朱大贵早已陷入了昏迷之中,自有两名亲卫将其架着丢到了文案之前。 “取水来,将此獠浇醒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到了朱大贵的身上,要想弄明白幕后之黑手,显然是须得撬开朱大贵的嘴才成了,有鉴于此,公孙明自是不打算轻饶了朱大贵。 “哎哟,哎哟,疼煞老子了,哎哟,哎哟……” 一大瓢水浇将下去,朱大贵终于悠悠转醒了过来,只是此獠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就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呻吟之声了。 “朱大贵,尔连犯数罪,已是必死之身,不仅如此,尔之三族也自难逃,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将军可以给尔一个将功折罪之机会,说出收买尔之幕后主使,本将军可以网开一面,饶尔全家老少一命。” 似朱大贵等人虽是形容可憎,然则不过都是蝼蚁般的货色罢了,杀与不杀其实都无关痛痒,公孙明真正在意的是那只隐藏起来的黑手,为了能找出真凶,他自是不介意给朱大贵指出条活路。 “我招了,招了,是王棠主使小人的。” 公孙明看得很准,朱大贵就一泼皮而已,并非啥硬骨头之人,这被打又被吓之下,心理早就崩溃了的,到了此时,为求活命,又哪肯为旁人背锅的。 “王棠?是何来历,尔又是如何与其勾搭上的,说!” 一听“王”这么个姓,公孙明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被其拿下的王如乾,再一联想王如乾的出身,心下里已猜到了幕后黑手究竟是哪路神仙,但并未说破,而是紧着又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回大将军的话,那王棠乃是蓟县王氏的三管家,小人早年曾与其有旧交,只是已有数年没来往了,前些日子,王棠突然寻到了小人门上,说是要送场大富贵给小人,言称只要小人能寻机在县中聚众闹上一场,所有费用全由其所出不说,还可给小人百贯之财,小人鬼迷心窍之下,也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一时半会难以寻到由头,也就一直不曾发动,直到昨日巧遇燕军爷等人与王三夫妇起争执,小人这才灵机一动,顺势整出了事端,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指望朱大贵这等小人物有大气节显然没太多的可能,这不,公孙明只一问,他便已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的内幕全都交待了个底朝天。 “甚好,来啊,将朱大贵带去签押!” 案子审到此处,一切都已是明了了的,公孙明自是懒得再浪费时间,一声令下之后,也没管朱大贵是如何呼喝告饶的,起身便往兀自跪在不远处的那些乡老、亭长们走了过去。 “大将军饶命啊,小人们一时糊涂,受了恶徒们之蒙蔽,小人们错了。” “大将军息怒,小人们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大将军饶命啊,小老儿知错了,知错了啊。” …… 众乡老、亭长们本都是四乡八里中威望最著之辈,早先被公孙明如此冷遇,心下里其实都不满得很,只是面对着大批甲士的弹压,不敢胡乱闹事罢了,可心下里其实早就不知问候了公孙明的祖宗多少回了,然则到了真相大白之后,却又都不免恐慌了起来,没旁的,概因身为乡老、亭长,本该是官府中最基层的骨干,哪怕并未入品,可无疑负有绥靖地方之责,而今,众人不单不曾安抚地方,反倒跟着干出了围攻县衙的恶行,若是公孙明执意要追究众人之罪的话,真不好说究竟有几颗脑袋要落地的,到了这么个份上,众人心中也就只剩下惶恐与不安了的。 “诸位父老乡亲且都请起罢,本将军相信尔等用心都是好的,只是受了恶徒之蒙蔽,激于义愤,以致于酿下了大错,念及事出有因,本将军就不罪尔等了,可有一条,本将军却是须得提请诸位父老乡亲的,那便是不管出了甚事,一切终归须得按规矩来办,断不可随意莽撞,以往种种就搁置不提了,本将军希望从今而后,诸位都能牢记绥靖地方之责,不给不法之徒有钻空子之机会,似今日这等冲击县衙的事,万不可再有了,若遇不平之事,可去县衙告状,县衙若是不理,便去太守府,太守府不能解决的事,大可直接来找本将军,真合理之事,本将军自当为尔等做主,好了,话就说到此处,诸位父老乡亲就此散了罢。” 上兰县之事看似严重,其实还是次要的,相较于九县暗自勾连抗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今案子既破,公孙明自是不愿再多纠缠,好生安抚了众乡老、亭长们一通之后,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大将军英明,草民们谢您大恩了。” 这一听公孙明并不打算计较众人的过失,众乡老、亭长们紧绷着的心弦立马全都松了下来,哪敢再在这等县衙门前的是非地多做逗留,叩谢了一番之后,便即各自招呼乡亲们就此撤了个精光,一场规模浩大的群体事件至此也就算是告了个终了。 “主公,时候不早了,可否容属下置办些席面,为主公接风洗尘。” 待得众百姓们散去之后,自觉处事失当的程郜赶忙凑到了公孙明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发出了邀请。 “程大人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然则此案之幕后黑手尚未落网,本将军就不在此多留了,林伏留下,暂代县尉一职,其余人等即刻押解众嫌犯随某赶回蓟县!” 别说还有大事要办,就算没有,公孙明也自懒得跟程郜这等既无能又无忠心可言的货色多拉呱,留下一名亲卫屯长暂代上兰县尉之后,便即领着赵云等人便就此绝尘而去了…… 第五十七章 杀鸡儆猴(一) “禀主公,半个时辰前,王家大管事王宽前来报案,说是府中三管事王棠席卷王家大量财货潜逃,目下已不知所踪,请求主公全境通缉此人。” 公孙明率部回到府上之际,天都已是擦黑了,这才刚坐下,连盏茶都没来得及喝,主薄王贺便已匆匆赶到,给公孙明带来了条不甚美妙的消息。 “嘿,好麻溜的手脚么!” 一听王贺这般言语,公孙明怒极反笑,眼神里的杀意当真浓烈得惊人至极,没旁的,他前脚刚拿下王棠犯案的证据,后脚王家就玩起了杀人灭口的把戏,这简直就是公然往他公孙明的脸上甩耳刮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主公,您这是……” 王家乃是幽州望族,于幽州四大世家中,排在第二位,仅在卢家之下,累世经营之下,不止于蓟县,偌大的幽州各县都有着王家的产业在,于民间的影响力巨大,其族中子弟更是遍及幽州官场,无论是公孙瓒还是刘虞,在主政时,对这等豪族都持着礼让之态度,向不敢轻易得罪了去,对此,身为渤海名士,自是早就知晓了的,正因为此,这一见公孙明似乎有意要向王家挥刀,王贺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 “传令下去:着幽、渤各郡、县张贴海捕文书,全力通缉王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敢窝藏此獠者,一律以同罪论处!” 公孙明火大归火大,却断不会因此而失了理智的,概因他很清楚自家立足未稳之际,错非有铁证在手,否则的话,根本无法撼动王家这等在幽州盘根错节的豪门,倘若他真敢恃强硬来的话,纵使能毁了王家,也必会引得全境之世家豪门集体反弹,幽、渤之地势必就此陷入大乱之中,就算最后能平复下来,也须得费上大量的精力与代价,而这,对于亟需抢时间崛起的公孙明来说,显然是不能接受的,有鉴于此,哪怕很想即刻发兵去灭掉王家的坞堡,可公孙明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丝毫不曾提及上兰县之案情,而是照着王家的意思,下了海捕文书,当然了,心底里却是狠狠地给王家记上了一笔…… 幽州右北平郡原有十六县之地,治所位于平刚(今内蒙古宁城县甸子镇黑城村黑城古城),汉末大乱时,乌恒趁势崛起,不断袭扰右北平诸城,主导幽州军事的公孙瓒一开始是以强硬的态度不断攻杀敢于入侵的乌恒诸部族,因此与主张怀柔的刘虞发生了激烈之冲突,双方交恶之下,公孙瓒虽是无情斩杀了刘虞,却也因此令幽州的军事实力大受损失,其后又因忙着与袁绍争雄,无力再北固边疆,以致于右北平边境诸城先后沦陷,至今岁,偌大的右北平就只剩下土垠、无终、徐无、俊靡、广成、平明六县之地,治所也从平刚移到了俊靡城,郡太守郑啸就坐镇在此城中。 郑啸,幽州豪门郑家家主郑诚之二弟,文武皆能,号称幽州四秀之一,当初公孙瓒在与刘虞对峙之际,为拉拢郑家,特将右北平郡太守之位给了郑啸,抚恤有加,却不料郑啸在右北平坐稳了位置之后,就对公孙瓒便玩起了阳奉阴违的把戏,手握近两万五千重兵,却在易县被围之际按兵不动,甚或私下与袁绍眉来眼去,本打算在公孙瓒灭亡之后便即举全郡归附袁绍的,却不曾想公孙明突然崛起,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逼得袁绍不得不撤离幽州,郑啸在观望了一阵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先归附公孙明,当然了,也就只打算名义上归顺而已,实则还是在玩割据一方的把戏。 既已将右北平全郡看成是自家领地,郑啸自是容不得旁人胡乱插手,哪怕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公孙明也自不能例外,正因为此,在公孙明的约法三章一出之际,郑啸便已在不同场合下表示了不满,而后,许攸派人前来一说合,郑啸第一时间便表示了响应的意愿,只不过因着担心就在蓟县的公孙明之报复,他并不敢自己跳出来开头炮,却暗中主使治下的无终、徐无、俊靡三县上条陈表示坚决反对减租减税。 郑啸的算盘无疑打得极精,在他看来,只要他自己不出面,就算不得甚大事儿,真到了出乱子的时候,大不了将那三县的县令推出去当替罪羊也就是了,左右这时节等着当官的人多得是,从郑家随便挑出几个乖巧些的子弟,便能补上县令的缺,正是出自此等想法,郑啸压根儿就没将九县联手反弹一事看得有多重,这不,天才申时四刻而已,郑啸便已在太守府内与城中名流们欢饮上了,杯来盏往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止步!” 就在太守府里宾朋尽欢颜之际,一支百余人的小规模商队赶着马车迤逦地来到了城门前,当即便有一名轮值屯长领着数名兵丁迎上了前去,扬手暴喝了一嗓子。 “这位军爷请了,小的林毅,渤海乐城人,带了些小事物来此营生,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小商队的领头者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这一见自家商队被拦,赶忙便抢上了前去,满脸堆笑地拱手为礼了一番。 “关文?” 俊靡城如今已属边关,乃是中原与草原诸部贸易的重要口岸之一,纵使是战乱时分,来此与乌恒交易牛羊马匹的客商也自不在少数,把关的士兵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的,也自不会有甚客气可言,只见那名轮值屯长根本没啥废话,一伸手便吭哧了一声。 “在,在呢,军爷,您看啊,小人的关文在此,还请军爷高抬贵手,小人感激不尽。” 中年客商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一边恭谦地应和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封文书,底下压着个装满了钱币的小布囊,满脸堆笑地便往前凑了去。 “嗯?” 把关虽是辛苦,可油水却是很足,那名屯长显然是早就收惯了贿赂的,只瞄了眼那压在文书下头的小布囊,眉眼间立马便荡漾出了层笑意,刚想着伸手去接,远处的山弯处突然扬起了一大股的烟尘,赫然是一彪骑军正自狂冲而来,轮值屯长的瞳孔立马便为之一缩,刚想着下令戒备之际,异变却是突然发生了…… 第五十八章 杀鸡儆猴(二) “动手!” 就在轮值屯长张口欲呼之际,原本满脸堆笑的那名中年客商却是突然变了脸,只听其一声大吼之下,一个箭步便蹿到了轮值屯长的身前,手一抖,一把匕首赫然已从宽大的衣袖里滑落在了手中,只一挥,一道冷光闪过,轮值屯长的脖颈间便已被划出了道血口。 “呃、呃……” 骤然遇袭之下,倒霉的轮值屯长急怒地瞪圆了双眼,满脸的不甘之色,奈何他再不甘又能如何呢,大动脉连同气管都已被划断,这会儿他除了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声之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其魁梧的身子晃荡了几下之后,终于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敌袭、敌袭……” 没等轮值屯长的尸身倒地,商队伙计们已是暴然发动了,纷纷从大车上抽出暗藏着的兵刃,刀枪剑戟齐出,有若下山猛虎般便向被惊呆了的把门士兵杀了过去,只一个冲锋,便将把门的士兵杀得个落花流水,侥幸得生的把门士兵至此方才算是反应了过来,刹那间,告急的呼喝声便即暴响成了一片。 “跟我来,杀城去,夺回城门!” 城门楼中,正自百无聊赖地打着盹的轮值校尉郑源听得响动不对,赶忙蹿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城碟处,探头往外一看,当即便被惊得倒吸了口凉气,然则惊慌归惊慌,身为蓟县郑家子弟,郑源倒是没忘了守城之责,只见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三尺青峰剑,大吼了一声,率亲卫队以及轮值的士兵便往梯道处狂冲了过去。 “突击,突击!” 郑源的反应虽快,奈何仓促间散落在城头各处的轮值将士根本无法及时收拢,饶是其率亲卫队拼死反扑,一时半会也自难以打退那些杀进了城的商队伙计们,正自心急火燎之际,雪上加霜的事儿却是又发生了——高览已率两千先锋骑兵冲到了城门前,只见高览一摆手中的长枪,便已率部冲进了城门洞中,只一枪,便挑杀了正欲逃走的郑源,飞速地便将西城门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不多会,烟尘滚滚中,公孙明已亲率主力急速赶到了…… “报,禀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公孙小儿率军杀来了,郑校尉阵亡,西城门已丢了。” 太守府中,酒宴还在热闹地进行着,就在郑啸举樽将饮之际,却见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士兵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后花园,一头跪倒在郑啸的面前,顾不得气息不匀,惶急不已地便狂嚎了一嗓子。 “什么?” 郑啸根本就没想到公孙明会杀来,也自想不到公孙明会来得如此之快,乍然一听西城门已失,心登时便慌了,手中握着的酒樽砰然落了地尤不自知,双眼圆睁地傻愣在了当场。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乱兵进城了,正在向此高速杀来了……” 没等郑啸醒过神来,又一名报马疯狂急冲而来,只一通子狂嚷,便令呆若木鸡般的众宾客们全都慌了神,到了这等时分,自家小命要紧,谁还顾得上去理会郑啸之死活,呼啦啦地全都往园子外狂逃了去,那等仓皇样要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哪还有甚名流之气度,有的只是丧家狗般的惶然。 “父亲,您快走,孩儿带人前去守住府门!” 见得宾客们全都一哄而散了去,而自家父亲还在发愣,郑啸的长子郑铭登时便急了,赶忙抢上了前去,紧着进谏了一句道。 “呼……为父走不了了,铭儿赶紧从东门出城,去找蹋顿单于,请其尽快派兵来援。” 郑铭这么一开口,郑啸总算是从傻愣状态里醒了过来,但却并未接受其子之提议,只见其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之后,咬着牙关便下了个决断。 “父亲,那您……” 这一听郑啸不肯逃,郑铭不由地便急了,张口便欲再劝上一番。 “快走,我郑家能否得存,就看尔能否尽快请来援军了,快去,快去!” 见得郑铭还在那儿拖拉不已,郑啸登时便急了,一跺脚,已是气急不已地吼了一嗓子。 “父亲保重,孩儿去了!” 郑啸这么一发怒,郑铭可就不敢再迁延了,只见其恭谨地行了个大礼,而后便即一旋身,大步流星地便往园子外冲了去。 “好个杀伐果决的公孙小儿,嘿,是老夫小觑了你了!” 自知不免之下,郑啸倒是放开了,并未去目送其长子的离开,而是悠然地又坐回了原位,弯腰将掉落在草地上的酒樽拾了起来,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自己动手斟满了一樽酒,端在手中,呢喃了一句之后,便即不再开口,就这么慢条斯理地饮着。 “上,活捉郑老儿!” 公孙明所部到得极快,郑啸一樽酒都不曾饮尽,百余名甲士便已挟持着数名太守府仆役闯进了后花园,这一确认那端坐饮酒的老者便是郑啸,为首的军侯立马便来了精神,只见其一摆手中的大刀,便即率部一拥而上,将郑啸团团围在了中央。 “尔等休得无礼,某乃右北平太守郑啸,有事要见公孙将军,带路罢!” 面对着众将士们的刀兵,郑啸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只见其一仰头,将樽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而后随手将酒樽往地上一丢,昂然便起了身,豪气十足地便呼喝了一嗓子。 “带走!” 还别说,郑啸这等从容的气度一出,领军的军侯登时为之动容不已,倒是没给其难堪,挥手喝令之余,就这么簇拥着郑啸往外行了去…… “报,禀主公,我部已生擒郑啸老儿,正在向此处押来!” 长街上,公孙明率主力正自沿街急进中,却见一骑飞奔而至,匆匆赶到了中军处,一个干脆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冲着公孙明便是一个单膝点地,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不必带来了,且就关押在太守府中便好,某自去会会此獠!” 公孙明本以为要活捉郑啸恐还须得费上不少的功夫,却不曾想那老儿居然如此快地便落了网,闻讯之下,自不免为之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只一声令下,率亲卫队便高速冲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杀鸡儆猴(三) 公孙明所部到得实在太突然了些,城中守军虽是多达近万之数,却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面对着已然杀进了城的大军,守军各部皆很是配合地全都宣布了归顺,至天擦黑之际,整座俊靡县城都已被公孙明所部牢牢掌控在手中。 “跪下!” 尽管顺遂无比地拿下了俊靡城,然则公孙明却并未掉以轻心,着即便下了宵禁之令,当然了,具体的防务部署事宜,公孙明并未去插手,全都丢给了高览去负责,至于他自己么,却是就此在太守府的大堂里端坐了下来,着即下了提审郑啸之令,自有数名亲卫应诺而去,不旋踵,便已将郑啸押解到了堂上。 “某乃朝廷命官,尔等安敢如此无礼。” 虽说已是阶下囚了,可郑啸却依旧不肯低头,拼命地挣扎着,就是不肯跪在公孙明的面前。 “放开他。” 尽管是敌人,然则说起来彼此间其实也没啥深仇大恨,仅仅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哪怕心中早已判了郑啸死刑,然则公孙明却并不打算太过折辱于其。 “哼!” 郑啸显然不打算接受公孙明的好意,尽管已得了自由,却并未朝公孙明看上一眼,而是报以一声冷哼,就此别过了头去。 “呵,看来郑太守很不服气么?” 公孙明之所以连夜提审郑啸,本意并非要收拢其为用,而是想着趁其惊魂未定时,多多从其口中了解一下乌恒诸部之情形,以备下一步之战略计划,可此际一见郑啸如此狂傲,心火可就不免大起了,虽不至于恶言呵斥,可淡然的语调里却已满满皆是讥诮之意味。 “哼,尔为排除异己,阴使下作手段,老夫凭甚服你?” 郑啸一向自恃甚高,别说初出茅庐的公孙明了,便是公孙瓒声名最为显赫之时,郑啸也自不怎么将公孙瓒放在眼中,往昔可是没少讥讽公孙瓒乃是婢女所生的庶子,登不上大场面云云,就他这么个骄狂的性子,又如何肯向毛都不曾长齐的黄口小儿服软的。 “排除异己?嘿,看来郑太守还算有那么一丝自知之明么,还知道自己是异己,哼,尔这太守的帽子可不是朝廷给的,是我公孙家给的,尔所领的俸禄也不是朝廷发的,同样取自我公孙家,可看看你这老匹夫都做的是甚狗屁倒灶之事,先父被围易京之际,不见尔率部救援也就罢了,居然暗通乌恒人,放任蹋顿等蛮子肆意掠夺我幽州之地,撤我幽州军之后腿,诸般大恶本已是死罪难逃,只是顾念尔能及时回归我幽州阵营,本将军也就网开一面,不与尔计较往昔之过,可尔这老贼不单不感恩戴德,反倒跟本将军玩起了心机,暗中与袁贼勾结,公然带头抗命不遵,如今恶贯满盈了,还敢在本将军面前装出一派高人义士之模样,不亦可笑哉?” 公孙明心中有火之下,自然不会给郑啸留甚情面,劈头盖脸地便臭骂了其一通,言辞之激烈,当即便令郑啸的一张老脸生生被憋得个黑里透红。 “你,你……” 郑啸之所以摆出硬骨头的架势,固然有其不肯放下名士派头之原因,可更多的其实是指望用名士的那一套来打动公孙明,让公孙明起了收拢其为用之心思,也好能渡过眼下这一死劫,却不曾想公孙明居然没吃他那一套,挨了这么一通子臭骂下来,郑啸当即便被骂懵了,手指着公孙明,口角狂乱地抽搐着,却愣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你个甚,老匹夫,尔自恃手握重兵,又暗结袁绍,外连乌恒,更有郑家为根基,本将军就不敢动你么,狂悖!尔不过只是我公孙家的一条狗而已,也敢想着反噬主人,当真好胆,不止你要死,你郑家全族也同样难逃法网!” 公孙明可不是啥善人,断不会有菩萨心肠,杀机一起之下,根本就没打算留手,也不等郑啸回过神来,便已毫不客气地宣布了郑氏一族的死刑。 “你敢!” 郑啸为人狂傲,自是不怕死的,可身为大家族核心高层,他却是断不能接受灭族之命运,此际一听公孙明这般说法,当真惊怒到了极点。 “不敢?嘿,尔还真以为郑家是望族,本将军便会投鼠忌器么?抱歉得很,你想错了,就尔诸般罪行一公布,郑家的名声也就该臭了,千夫所指之下,用不着本将军动手,只消说明尔拒不减租减赋乃是郑家在背后主使,幽州百万民众便会自发将你郑家碾成碎片,尔信还是不信?” 打击对手莫过于从精神上摧毁其赖以生存的根本,似此等手法,公孙明自是熟稔得很,一番话下来,当即便令郑啸面如死灰,浑身上下更是哆嗦得有若筛糠一般。 “你不能,不能啊,老夫所为与郑家无关,尔怎能如此胡乱牵连,老夫不服,不服。” 幽州乃是边疆之地,民风彪悍已极,公孙明若是真按所言的行了去,郑家可就真的要玩完了去,对此,以郑啸之智商,自不会看不出来,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 “噬主的狗留来何用?本将军行事又何须尔这老匹夫服还是不服的,来啊,将此獠带下去,待公审之后,即行游街处决!” 既已摧毁了郑啸之精神,公孙明心中的那口恶气便算已出得差不多了,也自懒得再跟其多言罗唣,一拍文案,便已是厉声下了道命令。 “慢着,老夫可以认罪,更有重要军情禀报,只求将军能放过我郑氏一族。” 公孙明这么一声令下,郑啸心中的坚持顿时便轰然垮塌了下来,不等随侍的众亲卫们抢将上来,已是不管不顾地狂吼了一嗓子。 “准了。” 公孙明等的便是这么句话,只不过他并未急着给郑啸一个承诺,而是目光冷厉地盯着郑啸看了好一阵子,直到郑啸吃不住劲地跪下之后,方才硬邦邦吐出了两个字来,当即便令郑啸的脊梁骨一软,竟是不由自主地瘫软在了地上…… 第六十章 初战乌恒(一) 随着俊靡的快速沦落以及郑啸的认罪供述,天下为之震动,幽、渤二地原本渐起的暗潮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开去,其余串联抗命的八县很快便都上了本章,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减租减赋,至于各地世家也都先后降低了各自土地庄园的租金,两地百姓为之欢欣鼓舞,一时间公孙明的爱民之美誉为之鹊起,当然了,说公孙明沽名钓誉者也不在少数,更有不少人正等着看公孙明的笑话,此无他,郑啸一向与乌恒单于之一的蹋顿关系暧昧,双方间更是有着不少的商贸往来,如今郑啸被拿下,本就与公孙家有着血海深仇的蹋顿又怎可能善罢甘休。 蹋顿肯定会来报复,这一点,早在出兵俊靡城之际,公孙明便已然料到了的,可也不放在心上,没旁的,只因于公孙明而论,这一仗迟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唯有将乌恒给打疼了,接下来才好施展布局之手段,当然了,战略上可以藐视对手,战术上却是须得重视对手,在拿下了俊靡城之后,公孙明立马开始着手对原右北平的两万余大军加以整编,大部调往后方,与数万被洗脑后的战俘打散混编成一支多达五万人的战略预备队,驻扎在蓟县城外,由心腹重将沈飞统带,并调赵云率一万精锐赶到俊靡城,聚兵三万五千之数,以御蹋顿之来犯。 俊靡城本身坐落于山间谷地,三面环山,向东的一面则相对平坦,呈西北向东南倾斜的塔形地势,位于河北与辽东、辽西的交界处,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要地,自郑啸到任后,因视右北平为自留地,在俊靡城的城防建设上倒是下了不少功夫,城上守城弩、投石机等防御设施完备,倒是省了公孙明不少的麻烦,基本无须大改,便足以支撑起完善的防御工事。 “报,禀主公,蹋顿单于已率十二万骑进抵刘家集,按脚程,明日午前便会赶到城下。” 在抓紧改善城防工事之同时,公孙明也自没忘了撒出大批游骑去侦查乌恒军的动向,这不,就在赵云率部赶到俊靡的第二天,前出的游骑便已带回了乌恒军大举杀来之消息。 “来得好快么,传令下去,紧闭四城,没有本将之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子龙、子奂,尔二人即刻各归本部,抓紧时间备好干粮,入夜后出城,赶往埋伏地,一待城头升起红色风筝,尔二人便即按计划率部杀出。” 尽管有些意外蹋顿来得如此之快,然则公孙明却也并不甚在意,紧着便连下了数道命令,很快,号角声连天震响中,原本敞开着的四面城门尽皆紧闭了起来,内外隔绝之下,满城皆是山雨欲来之紧张气氛…… “呜,呜呜,呜呜……” 急欲找公孙明报仇的蹋顿来得比预计的还要快,六月初二,辰时末牌,东面一道低矮的山梁后头突然荡起了漫天的尘埃,很快,隆隆的马蹄声渐响中,大批的骑兵有若潮水般向俊靡城直冲而来,一见及此,城头轮值的岗哨们自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赶忙便吹响了告急的号角声。 乌恒大军的冲势虽是狂野,可待得见城头的守军已然严阵以待,倒也没敢就这么靠骑军去冲城,很快便在离城墙两百余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除北门放空外,余下三面皆被大批的乌恒骑军给围死了,个中又数蹋顿所在的东面兵力最是雄厚,赫然有着七万之众。 “来人,派几个大嗓门的去城前喊话。” 列阵既毕,蹋顿也自不曾多等,挥手间便已下了道将令。 “大单于,还是某率人去喊话好了。” 蹋顿的话音方才刚落,就见策马立在其身后的郑铭已从后而上,朗声请命了一句道。 “嗯,也罢,本单于派三千骑掩护尔上前好了。” 这一听郑铭自告奋勇,蹋顿倒是乐意得很,没旁的,他手下懂汉语的虽有不少,可大多都只会些简单的日常用语而已,这等阵前喊话的能耐,自然是远不及郑铭这等饱学之人的。 “多谢大单于成全。” 郑铭之所以自告奋勇,倒不是他不怕死,也不是为了贪功,仅仅只是想借此机会探听一下其父之生死罢了,而今听得蹋顿准了自己之所请,自是一刻都不愿耽搁,恭谨称谢之余,匆匆便策马往城前奔了去。 “城上的人听着,某乃郑太守之子郑铭是也,还请代为通禀公孙将军一声,某有话要与其分说。” 郑铭素有胆略,竟是无惧城头上的剑拔弩张,就这么单人独骑地冲到了离城墙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方才勒住了座下的战马,抬头望向了城门楼处,朗声便呼喝了起来。 “某便是公孙明,尔这汉奸,有屁就快放!” 公孙明就站在城门楼前,此际见得郑铭在那儿故作豪勇,心中的厌恶之情顿时便大起了,没旁的,他虽不是愤青,可对那些里通外国之汉奸走狗,却同样深恶痛绝得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对郑铭自然也不会有甚客气可言,一开口便给其定了罪。 “你……” 郑铭本来还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气,却不曾想公孙明一上来便是如此粗鲁之言,当即便被气得个眼冒金星不已。 “你个甚,尔身为我大汉世家之后,又是朝廷命官之子,不思报效朝廷,反倒暗中勾连乌恒蛮子,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再不滚开,就休怪本将军取尔之狗命了!” 在此战未曾分出胜负之前,公孙明根本没打算跟乌恒人谈判解决问题,自然也就懒得去听郑铭的屁话,也不等其再有甚言语,只一挥手,便即有数十名弓箭手从城碟后头探出了身子,一张张已然拉得浑圆的弓毫不客气地便瞄向了郑铭。 “城上的人听着,蹋顿大单于所部十二万大军已至,非是尔等所能抗衡的,若不早降,城破之时,必玉石俱焚,言尽于此,尔等看着办好了。” 郑铭往昔所谓的豪勇在生死威胁之下,显然经不起考验,匆匆地丢下句狠话,便即灰溜溜地蹿回本阵去了…… 第六十一章 初战乌恒(二) “大单于,城中明显有备,强攻折损必大,还须得将公孙小贼激出城来,方好取其狗命!” 被公孙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之下,郑铭固然是羞愧不已,可与此同时么,剿灭公孙明之心也自愈坚了几分,这一纵马回到了本阵,紧着便给蹋顿提了条建议。 “嗯,好,来人,即刻去城下骂阵,务必激得公孙小儿出城来战。” 乌恒人都是马背上的汉子,骑射之能自是不消说的强,论及野战的本事,倒是不算太差,可要说到攻城战么,那完全是门外汉,哪怕军中备有云梯等攻城之器具,错非万不得已,蹋顿也自不愿轻易发起冲城战,对孙铭的提议自不会有甚异议,只一声令下,便听中军处号角声连天暴响了起来,旋即便有三千骑呼啦啦地冲到了离城八十余步的距离上,一边来回驰骋着,一边用生硬的汉语不停地谩骂着,当真没少问候公孙明的祖宗十八代。 “来人,上酒宴,备鼓乐!” 激将法对于性子暴躁的大将来说,无疑很是管用,可拿来对付公孙明么,显然太过小儿科了些,耳听着众乌恒骑兵们的污言秽语,公孙明不单不怒,反倒是咧嘴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听了一阵之后,又一挥手,笑呵呵地下了道将令。 “混蛋,小狗安敢无礼若此,传本单于之令,着兀骨突率本部兵马绕城放箭,射死那小狗!” 鼓乐一起,公孙明还真就在城头上吃喝上了,尽管酒樽里装着的其实都是水,可那等悠哉状却令蹋顿气得个鼻歪眼斜。 “呼嗬、呼嗬、呼嗬……” 随着蹋顿一声令下,中军处的号角声顿时便暴响了起来,旋即便见一名络腮胡将领率五千骑冲出了本阵,呼喝着战号便往城墙处冲了过去。 “竖生牛皮!” 乌恒军方才一动,公孙明便已猜到了蹋顿的用心之所在,自不会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便下了道针锋相对的命令。 “噗嗤、噗嗤……” 乌恒骑军的骑射能力虽强,奈何守军早有准备,一张张蒙在木架子上的生牛皮很快便竖了起来,任凭乌恒骑兵们如何放箭,除了将生牛皮射得噗嗤作响之外,根本无法奈何得了藏身其后的守军将士,只两轮攻击下来,乌恒骑兵们便没了精气神,也自不想再浪费箭矢了,只能是怏怏地全都退了回去。 “传令下去,着前军下马,就地休整!” 见得骑射攻城没能奏效,蹋顿无奈之下,也只能再着手下将士接着上前骂阵,奈何公孙明根本不加理会,反倒是吃喝得更加欢快了起来,这等逍遥状一出,蹋顿也自没辙了,只能是又玩起出了招示弱于敌的把戏。 无论啥计策都是有风险的,一个不小心之下,没能坑到对手反倒有可能坑了自己,这不,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马休整的乌恒骑兵们渐渐已放松了警惕,再被正午的热辣阳光一晒,那些坐卧在地的前军将士们已然不是在诱敌,而是真儿个地昏昏欲睡了起来,就连依旧保持着队形的中军也已不免有些疲了,却依旧没能等到守军的大举出城。 “大单于,我军已疲,须得防贼军突然杀出,不若先撤后安营,明日再来攻城也不为迟。” 郑铭显然是铁了心要将汉奸当到底了,这一见乌恒大军疲态尽显,警惕心当即便大起了,这便紧着策马凑到了蹋顿的身旁,低声地进谏了一句道。 “嗯,那好,传令下去,全军……” 这一听郑铭言之有理,蹋顿也自不敢太过冒险,紧着便要下令撤军,只是话尚未说完,突然发现城头上升起了只巨大的红色风筝,心头没来由地便滚过了一阵不安,说到了半截的命令当即便就此打住了。 “呜,呜呜,呜呜……” 蹋顿猜对了,就在他脸色阴晴不定间,就听南北山处几乎同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号角声,旋即便见大批的幽州军步骑呼啸着从山林中冲了出来,南边赵云、北面高览,各统一万步骑,有若奔雷般向乌恒骑阵杀将过去,尽管距离尚远,问题是乌恒军先前太过放松了些,这会儿根本无法及时反应过来,登时便全都乱成了一团。 “撤,快撤!” 毫无阵型与士气的情况下,哪怕麾下兵马众多,蹋顿也自不敢留下来跟幽州军死战,赶忙疾呼了一声,率部便要往东转向逃走。 “咯吱吱……嘭!” 蹋顿的命令方才刚下,都还没等众乌恒骑兵们反应过来,只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中,原本紧闭着的东城门已被幽州军将士从内里推了开来,与此同时,高悬在城头的吊桥也已轰然落下。 “突击,突击!” 城门方开,不知何时已下了城的公孙明赫然一马当先地从城中纵马狂奔而出,一千骑军紧随其后,紧接着又是大批步军蜂拥而出,有若利箭般直插乱作一团的乌恒前军。 “小贼受死!” 乌恒前军兵力虽多,奈何士气全无,加之被烈日晒得头晕目眩,哪能挡得住幽州骑军的狂猛突击,很快便被杀得个尸横遍野,一见情形不对,乌恒大将兀骨突登时便恼了,大吼一声,率亲卫队迎着公孙明便冲了过去,试图来上个擒贼先擒王。 “杀!” 一路冲杀下来,公孙明早已是杀得兴起,这一见兀骨突奔腾而来,又岂肯示弱了去,一个打马加速,便即跃马横枪地迎上了前去,一声大吼之下,手起一枪,快逾闪电般地直取兀骨突的胸膛。 “啊哈!” 兀骨突之所以敢在己方败势已定之际杀向公孙明,左右不过是欺公孙明年轻罢了,却万万没想到公孙明的枪势居然是如此之凶猛,大惊失色之下,哪敢再有丝毫的大意,同样暴吼了一嗓子,一摆手中的长柄大斧,奋力便架了出去。 “呼……” 公孙明的战阵经验虽谈不上有多丰富,可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加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向赵云与高览着两位枪术大家请益,枪法早已接近大成之境,此际一见兀骨突的招架之势明显有用力过猛之痕迹,自不会跟其硬碰,只见公孙明双臂猛然一收,高速刺出的枪势当即便是一顿,轻巧无比地让过了兀骨突的架击,再一送,枪尖已然贴着斧柄的下沿滑了过去,速度奇快地挑向了兀骨突的胸腹之间…… 第六十二章 初战乌恒(三) “呀……” 兀骨突能被蹋顿委为前军统领,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武力值虽不到九十这么个绝世武将的水准,可少说也是八十五朝上的水平,尽管不如公孙明,却也差得不算太远,若是平手而战的话,没个数十回合的较量,怕是分不出个高下来,只可惜兀骨突一开始太过小瞧了公孙明,大意之下,先手已失,面对着高速刺来的枪尖,再想变招格挡已是来不及了,值此危机关头,兀骨突不得不行险了,只听其一声怪叫之下,腰腹猛然一挺,耍了手铁板桥,于此同时,脚下拼尽全力地一踢马腹,试图变向躲过杀身之祸。 “哈!” 兀骨突的反应倒是敏捷,只可惜早在公孙明的预料之中,就在兀骨突身形向后猛倒之际,但听公孙明一个开声吐气,双臂猛然一振,笔直刺出的枪势一颤之下,枪头部分猛然便是一个下沉,急速地点向了兀骨突的因用力而微微隆起的小腹。 “噗嗤!” 公孙明这一记变招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兀骨突尽管已瞧清了来势,奈何身形已老,根本就无法作出进一步的应变,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枪尖点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只听一声闷响过后,兀骨突的腹部软甲便已被刺穿,不仅如此,枪尖更是扎进了腹部足有一寸半之多。 “啊……” 剧痛袭来之下,饶是兀骨突自命豪勇过人,也自忍不住惨嚎了起来,双脚一软之下,再也夹不住马腹了,整个人翻滚着便跌下了马背,没等他稳住身形,便已被汹涌而来的幽州骑兵们生生踏成了一滩烂肉。 “主公神威,杀,杀,杀……” 这一见公孙明只一个照面便斩杀了一名敌军大将,众幽州骑兵们顿时全都兴奋了起来,齐齐高呼着便冲进了士气委靡不振的兀骨突所部骑兵阵中,只一个对冲,便已将兀骨突的亲卫队杀得个七零八落,再也没了一战之力。 “跟我来,一起喊:活捉蹋顿!” 胜势虽已凸显,然则己方到底兵少,断然不能给乌恒军留下重整旗鼓之机会,对此,公孙明显然是心知肚明得很,这一冲散了乌恒前军之后,他并未去理会那些有若无头苍蝇般四下连蹿的溃兵们,一路高呼着便往溃逃中的乌恒中军处冲杀了过去。 “活捉蹋顿,活捉蹋顿……” 公孙明这么一声令下,紧随其后的万余幽州军将士立马齐齐呼喝了起来,声如雷震间,杀气直冲九霄云外,当即便令本就乱得不可开交的乌恒骑军更慌了几分,饶是蹋顿坐拥数万大军,竟是不敢回头一战,拼命地向东面逃。 蹋顿所部中军其实完全没必要逃得如此之仓皇,此无他,幽州三路大军分进合击之下,看似汹汹,可其实骑军的总兵力也不过就只有四千骑而已,加之三路大军距离蹋顿的中军主力都远,根本无法追上都是骑兵的乌恒军,再说了,就算是追上了,凭幽州军这么点骑兵,根本奈何不了乌恒军主力,遗憾的是蹋顿本人都已被吓破了胆,手下将士们也自没丝毫的战斗意志,都只顾着疯狂逃窜不已,竟是没注意到幽州军其实已然放弃了追赶,转而对落在最后的原包围西城的那两万余乌恒军展开了围剿之战。 “跟我来,突出去,杀啊!” 乌恒军的西面部队收到撤退命令本来就迟,加之位置不好,要想逃,还须得绕城而走,自不免因此耽搁了一段时间,待得西面部队冲到了东城之际,乌恒军的主力部队以及南面部队早已逃了个精光,而此时,公孙明所部已然掉头回转,挡住了乌恒军西面部队的去路,与此同时,从南北山林中冲出的赵、高二部离着战场所在其实和还有一段距离,值此时分,要想顺利逃生,显然只有击穿公孙明所部这么条路可走了,到了这么个份上,乌恒军大将黑耶明也自不得不拼命了,但听其一声咆哮之下,率两万余骑兵高速向公孙明所部冲杀了过去,试图依仗着骑军强大的冲击力杀出条血路来。 “两节相逢勇者胜,跟我来,杀贼,杀贼,杀贼!” 先前赶跑蹋顿军主力的胜利看似辉煌,可其实取得的战果并不甚大,个中的主要原因便在于幽州军的骑兵实在太少了些,虽奋勇冲杀,可在乌恒军一味狂逃的情况下,也实难有大的斩获,而今,能否打疼乌恒军,就看能否吃掉其后卫部队了,仗打到了这么个份上,公孙明也自发了狠,只见其一摆手中的长枪,咆哮如雷地率一千骑兵列出了三角突击阵,急速迎上了汹涌而来的大批敌骑,与此同时,赵、高二将也已开始了最后的加速,几乎同时丢下了步军不管,各率一千五百骑兵从两翼切向了黑耶明所部。 “轰……” 尽管赵、高二将都已是全速冲刺了,可因着距离稍远之故,率先与敌交上手的依旧还是公孙明所率的这一千骑兵,但听一声轰然巨响暴起中,相向对冲的两支骑军已然暴烈地撞在了一起,有意思的是吃亏的并不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幽州骑军,而是看似兵强马壮的乌恒军,没旁的,公孙明所部虽是兵少,可在冲锋之际,阵型却是保持得极为的严整,整个三角突击阵有若枚钻头般很是轻易地便扎进了宽正面冲锋的乌恒军骑阵之中,再加上箭头处又有着已堪称绝世勇将的公孙明在,所过处,几如入无人之境般,一柄长枪舞动如轮之下,但凡敢冲上前来拦截的乌恒骑兵无不惨嚎着被挑落马下,竟是生生凭着一己之力,杀得乌恒军骑阵为之大乱不已。 “突击,不降者杀无赦!” “跟上,给我杀!” …… 乌恒骑阵先是被公孙明所部骑兵冲得大乱,再跟后续冲来的幽州军步兵一碰撞,突进的势头陡然便是一缓,而此时,赵、高二将终于率本部骑兵赶到了战场,随着赵、高二将一声令下,两支骑军便有若两把尖刀般扎进了乌恒军的两肋…… 第六十三章 初战乌恒(四) 骑军的优势体现在强大的冲击力以及高度灵活的机动性上,若是没了这两条,骑军的集团优势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从此意义来说,已然被压缩了空间的乌恒骑军此时不过只是堆肉靶子而已,哪堪三路幽州军的分进合击,只一瞬间,便被冲成了互不相连的数段,败势一显便已是无可挽救。 “分散突围,杀出去,撤!” 眼瞅着事已不可为,黑耶明本就心慌不已,此际又哪敢再战,高呼一声,领着手下亲卫拼命便往人少的地方狂冲,试图赶紧逃出生天。 乌恒,又称乌丸,自汉武帝驱逐匈奴后便即归附了大汉,有大小部落数百,分布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五郡边塞,亦耕亦牧,人口最多时曾达近三百万之众,却从未形成统一的民族联盟,直到去岁袁绍为攻伐公孙瓒,矫诏赐蹋顿为乌恒大单于之后,乌恒国方才算是正是成立,可也就只是控制了辽西以及辽东部分族人罢了,国虽立,军伍也自暴增不少,却依旧不脱游牧民族之习性,那便是每逢大战,胜则一拥而上,败则各自逃命,所谓的组织纪律性,对于乌恒军来说,根本不存在,正因为此,身为统军大将的黑耶明根本就不曾试图去收拢部属,见势不妙,自己就先逃为上了。 “蟊贼,哪里逃,留下头来!” 黑耶明倒是逃得飞快,只可惜高览早就盯上了他,没旁的,自打归附了公孙明以来,高览还不曾立下过啥大功,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纵横沙场之良机,他又岂能不豁出去狠杀一把的,早在率部冲进乌恒乱军中之际,高览的注意力便始终放在了黑耶明的身上,此际见其要逃,又岂肯善罢甘休,跃马横枪地杀穿了乱军,势若奔雷般地便从斜刺里向黑耶明急冲了过去。 “杀!” 黑耶明先前一直在中军处,尽管见及得快,及时起了速,奈何周边都是己方乱兵,他尽自心急,也没法快将起来,自然是比不得高览可以放开手脚大杀之爽利,纵使先起步,也愣是未能逃出多远,便已被高览从斜刺里截住了,眼见难以逃脱,黑耶明不得不拼命了,只听其一声大吼之下,奋力抢先攻出了一枪,试图打高览一个措手不及。 “啊哈!” 黑耶明这一枪攻得极其凶猛,速度力量也都属上佳,用来对付寻常武将倒是足够了,可惜他遇到的是高览这等绝世勇将,那看似霸烈的一枪,于高览眼中却是寻常至极,根本不堪一击,只听高览一声大吼之下,双臂一挥,一枪便已命中黑耶明枪招里的破绽之所在,但听“铛”地一声脆响过后,黑耶明只觉得双手虎口一疼,手中的长枪便已被震得飞上半空。 “哎呀!” 枪一脱手,黑耶明便知大事不妙,顾不得那么许多,脚下猛地一踢马腹,这就打算仗着过人的马术赶紧从高览身旁逃将开去。 “给老子过来罢!” 黑耶明的反应倒是很敏捷,马术也自很是不凡,可惜的是高览早就防着他这么一手了,一格飞了黑耶明的长枪,高览便即枪交左手,身形一长,空着的右手只一抄,便已一把拽住了黑耶明的束腰,再一甩,倒霉的黑耶明已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只一下,便令黑耶明疼得忍不住惨嚎了起来,然则没等他起身,紧跟在高览身后的十数名幽州军骑兵已然高速冲上了前去,一把把长枪毫不客气地便逼住了黑耶明的身体。 被围的乌恒军残部本来就没啥斗志可言,加之对刚成立不久的所谓乌恒国也真谈不上有多少的忠心,见得黑耶明被俘,当即便全都慌了手脚,很快,见无法突围而出的大批乌恒军将士纷纷下了马,跪地求饶不已,而幽州军在公孙明的勒令下,也自不曾大开杀戒,一战下来,阵斩乌恒将士只三千不到,可生擒的战俘却是多达近七千,缴获战马八千余,而自身的伤亡尚不到六百之数,胜得可谓是轻松至极…… “带上来!” 好不容易立下了回大功,个性向来较为张扬的高览自是忍不住要炫耀上一回,紧着便将黑耶明押解到了公孙明的面前。 “子奂果虎贲之将也,干得漂亮,记一大功,赏帛百匹。” 尽管不知黑耶明的身份,可先前冲阵之际,公孙明却是远远瞧见了此人屹立在帅旗下,明显便是乌恒军中之重将,这会儿见得高览将此人抓了来,心中顿时为之一喜,于论功之际,自然也就不吝重赏上一把。 “谢主公!” 对于大功以及赏赐啥的,高览其实并不甚看重,他要的便是扬威,而今一听公孙明如此嘉许自己,高览心花怒放之余,笑得嘴都险些裂到了眉眼处。 “尔之姓名?官阶?” 在看到了黑耶明被押上来的第一眼,公孙明心中便已有了个大破乌恒军的初步想法,但却并未急着说破,而是策马上前一步,冷眼望着惶恐不安的黑耶明,寒着声地便喝问了一嗓子。 “某,黑、黑耶明,乌恒万夫长。” 乌恒诸部从东汉时起便已内附大汉,与汉民交往颇多,大多数部落民都略通汉语,黑耶明也自不例外,语调虽是怪异了些,却也尚算是能听得分明。 “黑耶明,本将问尔,想死还是想活,嗯?” 听得黑耶明如此配合地报出了名讳官阶,公孙明心下里自是更有底了,然则脸色不单不曾稍缓,反倒是更肃杀了几分。 “啊……” 黑耶明本都已是自忖必死无疑了的,这一听公孙明似乎有给其一条生路的选择,不由地便傻愣在了当场,此无他,在公孙瓒主持幽州军务以来,对乌恒、屠各等各游牧民族向来铁血无比,但凡抓到的战俘从来都是一砍了之,向来没有轻纵之可能的。 “这么说来尔是要一意求死了?那好,本将军成全你,来啊,将此獠拖下去,砍了!” 公孙明等了片刻,见黑耶明兀自在那儿发着愣,心中虽是暗笑不已,可脸上却是陡然浮起了层怒意,声线冷厉地便断喝了一嗓子,自有数名随侍之亲卫轰然应诺而上,架起黑耶明便要往外拖了去…… 第六十四章 初战乌恒(五)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某愿活,愿活啊……” 能活着,谁又想死了,更别说黑耶明对刚成立的乌恒国根本没啥忠心可言,哪肯就这么英勇就义了去,这一被众亲卫们架将起来,当即便慌了神,哪还顾得上甚面子不面子的,一边狂乱地挣扎着,一边扯着嗓子便狂吼了起来。 “想活也简单,本将给尔两条路选,一是为军中奴仆,操最贱之业,至于其二么,那便是在某帐下听用,待得有功,封万户侯也算不得难事,何去何从,尔且自择好了。” 公孙明本来就只是吓一吓黑耶明罢了,此际一见其已然慌了神,倒也没再为难其,一摆手,止住了手下亲卫们的行动,双目炯然地盯着黑耶明看了好一阵,而后方才声线淡漠地给出了两条路。 “黑耶明愿为大将军效力。” 这根本没啥好选的,既是想活,又有谁不想活得滋润,黑耶明本来就没打算为乌恒国尽忠,这会儿能混上个官身,他又岂会不乐意。 “那就好,本将准尔收拢旧部,待得战后,准所有愿入我幽州军中者将家眷接到蓟县,按丁口给足粮田及安家费,为某征战者,凡伤、亡,皆有抚恤,一体按我幽州军将士之例办理,不愿者么,也简单,拖出去砍了便是,某不养闲人,给尔一夜之时间,尔可能办得到否?” 乌恒军虽远谈不上精锐,却人人都是弓骑兵的好材料,对此,公孙明早就垂涎三尺了的,自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末将遵命!” 能得活命,还有官可当,黑耶明又哪会有甚异议,紧着便轰然应诺不迭。 “主公,您是想……” 见得公孙明如此厚待乌恒军战俘,高览、吕旷等愿冀州军将领显然都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碍着公孙明的脸面,却是都不敢有甚异议罢了,倒是赵云想得深了些,紧着便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子龙兄心知便好,此处非议事场所,回城后再说也罢。” 此际人多嘴杂,公孙明自是不打算细说军务之事,一摆手,笑着便打住了话头…… “报,禀大单于,黑耶明万夫长率七千五百余骑来归,已出了山口,距我大营不到三里了。” 李家集大营中,大败而归的蹋顿显然不甘心就此退回柳城,在收拢了溃兵之后,便即屯兵于此,打算派出了联络使者,邀请同样被袁绍矫诏封为单于的峭王、汗鲁王两部乌恒军一道前来聚义,正自在对使者们作最后的交待之际,却见一名游哨匆匆闯进了大营,满脸喜色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好,快,大开营门,本单于要亲自去迎。” 昨日一败下来,兵员折损虽不算特别多,到今早统计,也就只折损了万余众而已,可大将兀骨突与黑耶明的战损却令蹋顿心疼得不行,没旁的,草原上部族多,兵源其实并不算太缺,可能统军打仗的大将却着实不多,蹋顿手下能用的将才也就寥寥十数人而已,实在经不起折损的,而今一听黑耶明归来,还带回了七千五百余骑,蹋顿心中的欢喜自是不消说之事,竟是不顾单于之尊,这就准备亲自去迎接黑耶明了。 “呜,呜呜,呜呜……” 蹋顿的命令一下,中军处的号角声顿时便暴然而响了起来,很快,营门大开间,蹋顿已领着一干嫡系心腹大将徒步行出了大营,列队准备迎接黑耶明的回归。 “大单于,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黑耶明所部皆骑乘,尽管不是全速冲刺,速度也自不慢,就在蹋顿率众出营之际,黑耶明所部已来到了距营门一里开外处,整体队形一如往昔般松散,从表面上,自是看不出有甚异常之处,蹋顿也自不疑有它,正想着再往前走上几步,以示对黑耶明回来之敬意,却不料郑铭突然从后头抢了上来,面色凝重地提点了一句道。 “嗯?” 听得郑铭这么一说,蹋顿这才惊觉情况确实有些不对——杀气,黑耶明所部那看似松散的队形里隐隐然透着股杀气,这根本不像是大败而归的残军,倒像是前来厮杀的袭营部队,只是那一骑当先者明显正是黑耶明本人,其身后的那些将士也大半是蹋顿脸熟之人,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是倒戈之辈,一念及此,蹋顿自不免便犯起了踌躇,虽不曾再往前走,可也没下令退回营中。 “大单于快退,是公孙小儿杀来了!” 就在蹋顿犹豫不决之际,郑铭眼尖,突然间发现一名跟在黑耶明身后的年轻亲卫很是面熟,再定睛一看,这才猛然想起那张脸之来历,居然便是他郑铭的死仇公孙明,心一慌,也自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把拽住蹋顿的胳膊,一边嘶吼着,一边掉头便要往营内逃。 “全军都有了,戴上白绢,突击,杀啊!” 郑铭的反应倒是很快,只可惜到底还是迟了,就在其刚抓住蹋顿胳膊之际,公孙明已然下达了攻击之令,旋即便见正自策马而行的七千五百余骑兵几乎同时取出了个白绢制成的袖章,往胳膊上一套,而后齐齐打马便狂冲了起来。 乱,大乱,蹋顿因着有郑铭的拖拽,倒是及时蹿回了大营之中,可那些跟随其出营的将士们却是来不及作出反应了,面对着狂飙而来的大批骑军,全都乱了分寸,有的想转身向营内逃,有的则是绕营而走,整个现场彻底陷入了一片大乱之中,哪能经得起公孙明所部的强突,至于营中的数万将士么,此时基本上都在休整之中,集结都来不及,就更别提组织抵抗了,瞬间便崩了盘,哪怕兵力再多,也只不过是群待宰的羔羊而已,更令乌恒军将士崩溃的是公孙明所部才刚杀进营中不多久,赵云便已率大批幽州军将士高速急冲而至,这一仗根本没丝毫悬念可言,这已然不是两军对垒,而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单方面之血腥屠戮…… 第六十五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一) 一场屠戮下来,蹋顿与郑铭这两名首恶虽是侥幸逃出了生天,可在大营里舔伤口的乌恒军将士们大多没这么个好命了,近四千将士横尸当场,被俘的更是多达近四万之数,无论怎么看,这都堪称是一场辉煌之大胜,然则公孙明却并未乘胜进攻柳城,而是旋即还兵俊靡县,从那四万战俘中精选出了一万三千精壮,与早先便归附的黑耶明所部七千骑兵合在了一起,组建狼骑军,由公孙明自掌。 六月初六,在完成了狼骑军的组建之后,公孙明提前释放了部分战俘,着这帮战俘告知蹋顿,取归附之将士家眷来换回被淘汰下来的那两万六千余战俘,若不然,将亲提大军前去柳城与其好生沟通上一回。 侥幸逃回柳城的蹋顿终日惶恐不已,本就在担心公孙明会乘胜而来,乍然闻之公孙明要换那些归附将士之家眷,当真暴怒得无以复加,奈何新败之余,他的单于宝座本就已然不稳,各部落反弹强烈,此际虽有心不允,却又无实力与公孙明对抗,无奈之下,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了换人的提议,只不过在行动上却是拖拖拉拉,很是不爽利,对此,公孙明作出了强硬的回应,自率大军向柳城进发,大惊之下,蹋顿赶忙一边派出使者向公孙明解释缘由,一边加紧了调集那些归附将士家眷之速度。 七月初三,大批归附将士之家眷陆续到了俊靡县,公孙明也自不曾再陈兵俊靡,留下大将吕翔率五千将士守城,自率主力携数万乌恒族人以及大批牛羊马匹撤回蓟县,着令右北平郡太守田威对内附之乌恒族人加以妥善安置。 俊靡城三仗打得可谓是顺遂无比,不单打出了威风,也凭此稳固住了幽、渤两地之局面,更新增了四万余的兵马,缴获的战马以及牛羊等辎重数以万计,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可实际上呢,本就薄的家底也因此花了个精光,这还是将从郑啸府中收罗来的财货以及夏收的税赋全都填进去之结果,若不然,只怕公孙明都得宣布破产了,如此一来,尽快解决财政上的窘迫也就成了刻不容缓之事,偏偏盐场的建设尚未完工,预算中能得大批财货的来源暂时还只存在于臆想之中。 没钱可不是小事,要知道如今公孙明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下头可是有着十数万张嘴等着吃饭的——养兵要钱,练兵也要钱,官场正常运转也要钱,一旦没了钱,下头那些人等可不会勒紧裤腰带,只会做一件事,那便是干翻了他公孙明,为此,暂时代管财政的主薄王贺都已是急得几日不曾合眼了,可公孙明倒好,居然一点都不着急,该干啥依旧干啥,就宛若一没事人一般。 “主公,兵器坊的赵诚又来了,说是赊来的精铁、木料这几日就须得付了,如今库里就只有钱不到五百金(一金为九十六铢钱),布也就只剩三百匹,帛更只有一百六十三匹了,这都是留着发月俸的,实动不得,您看这……” 为着缺钱一事,王贺都已不知提醒过公孙明几回了,奈何公孙明一意孤行,大手大脚地海花胡花着,到如今,家底彻底折腾尽了,王贺忍无可忍之下,不得不拎着账册来找公孙明诉苦了。 “玉山莫急,送钱的人很快便会来的。” 饶是王贺的眼珠子都已熬得通红了,然则公孙明可好,居然还是那么副四平八稳之模样,浑然没见半点担心之情绪。 “这……” 王贺实在是搞不懂公孙明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一时间也自不知该如何接口才好了的。 “报,禀主公,郑家族长郑诚前来求见。” 没等王贺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就见新晋之亲卫队统领公孙冷匆匆从外而入,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文案前,冲着公孙明便是一礼,紧着禀报了一句道。 “呵,送钱的主儿来了,传!” 这一听郑诚前来求见,公孙明当即便是一乐,此无他,公孙明早就料到此獠会坐不住的,概因就在两日前,公孙明便已放出了风声,说是要公审郑啸父子的叛国罪,真若是罪名坐实了,一个株连下来,郑家也就该彻底玩完了去,哪怕郑家老少早就都躲进了城外的坞堡,可在麋集于蓟县的近十万大军面前,再结实的坞堡也不顶事,郑诚能不急才是怪事了的。 “主公,您……” 公孙明这么句话语一出,王贺的额头登时便见了汗,没旁的,这时代名声可是极为要紧之关键,若是真用了敲诈的手段从世家中搞钱,那得罪的可就不止是一家而是无数世家,而名声一旦臭了,要想延揽天下英雄前来效力无异于痴人说梦,在王贺看来,公孙明此举无疑极其之不智,心惊肉跳之余,紧着便要张口进谏上一番。 “玉山不必担心,某自有分寸。” 只一看王贺的脸色,公孙明便知其究竟在想些甚,可也不以为意,也自不曾出言解释,仅仅只是笑着一摆手,自信满满地便吭哧了一声。 “……” 王贺实在搞不懂公孙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啥药来着,只是见郑诚已然从堂口处的照壁后头转了出来,他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是先闷在肚子里了的。 “郑家郑诚见过公孙将军。” 郑诚的脸色极差,足可见这两日没少受煎熬,于行礼之际,语调里明显透着股酸楚之意味,显然是做好了被宰肥羊之心理准备。 “郑族长不必多礼了,来人,看座。” 郑诚虽然是白身,可族中子弟遍及幽州各级官府,哪怕最大的那一座山峰——郑啸已被公孙明拔除,可潜势力依旧不小,哪怕对世家再无好感,在这等场合下,公孙明也须得给郑诚留几分的体面。 “谢将军垂爱。” 幽州这些大世家对公孙一族素来好感缺缺——往昔的公孙瓒倒也就罢了,虽蛮横了些,可对世家还是以拉拢为主,相较之下,公孙明的行事就不是蛮横,而是霸道到了极点,若是可能的话,郑诚根本不想来跟公孙明会面,奈何眼下人为刀俎,身为鱼肉的郑诚除了俯首低头之外,还真就没旁的路可走了的,概因幽州大军已然遥遥将郑家坞堡围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二) “郑族长请用茶。” 甭管郑诚的脸色有多难看,公孙明却是浑然不曾在意,举手让茶之际,居然是一派的温文尔雅。 “将军明鉴,郑某家教不严,以致于舍弟竟是办了糊涂事,郑某惭愧,特来向将军负荆请罪。” 郑诚实在是无心跟公孙明扯那些无甚营养的寒暄话语,这一开口便即直奔了主题。 “糊涂事?郑族长此言实有避重就轻之嫌啊,嘿,勾连乌恒,意图谋反,可不是甚糊涂事,而是抄灭九族之大罪,郑族长乃饱读史书之人,应是不用某来提点罢?” 郑诚口说是要负荆请罪,可言语间明显带着浓浓的怨气,对此,公孙明自然不会跟其客气,一针见血地便点出了郑家要遭郑啸牵连之必然。 “舍弟狂悖是有的,然却断无自外朝廷之心,且其所为并非是我郑氏一族之授意,此一条,郑某可对天发誓,还请将军明鉴则个。” 郑诚之所以赶来求见公孙明,怕的就是这么个株连,此际一听公孙明如此说法,郑诚当即便有些吃不住劲了,赶忙紧着便赌咒了起来。 “呵,于谋逆之罪,我大汉律法究竟是如何规定的,想必郑族长不会不清楚罢,某便不敷多言了,若是郑族长没旁的事,便请回好了。” 赌咒这么个玩意儿,公孙明从来就不相信,再说了,他之所以放出要公审郑啸的风声,本就是要看一看郑家的“诚意”的,而今郑诚这么个狡辩的态度一出,公孙明可就没打算再跟他扯淡下去了,一抬手中的茶碗,竟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慢,郑某知错了,还请将军垂怜我郑家满门老少,给我等指一条活路可好?” 公孙明这么一表示,侍立在侧的公孙冷立马便行了过去,这就要强行送客了,一见及此,郑诚可就真稳不住神了,哪敢再有甚赌气之表现,赶忙一躬身,可怜兮兮状地告饶不已。 “玉山,你先前说到我幽、渤二地下个月的开支预算是多少来着?” 公孙明并未理会郑诚的告饶,转头便看向了局促不安的王贺,意有所指地发问了一句道。 “回将军的话,应是七万贯左右罢,只是……” 这一见公孙明执意要将敲诈进行到底,王贺心中暗自叫苦不已,可又不敢违逆公孙明之意,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按着公孙明的意思办了去。 “将军体惜爱民,宁可自身受累,也要减税惠民,郑某实是感佩不已,为表敬意,我郑氏一族愿进献七万贯之财,以助将军之大业。” 七万贯可不是小数目,郑家虽堪称豪富,可要想拿出这么大的一笔财货,那也得元气大伤了去,奈何郑家眼下都已被逼到了墙角上,纵使再不情愿,这笔买命钱,该掏的终究还是得掏,对此,郑诚心中虽是狠狠地问候着公孙明的祖宗十八代,可口中表起态来,却是果决得很。 “郑族长如此急公好义,某替州中百姓多谢了郑族长之慷慨了,然,国有国法,某却是不能平白接受郑族长之好意啊。” 饶是郑诚都已是咬紧牙关认罚了,可公孙明居然在此时玩起了又要那啥还要立牌坊之把戏,当即便气得郑诚额头上的青筋都为之好一阵的狂跳。 “将军明鉴,我郑氏一族世居幽州之地,能为州中百姓办些实事,本就该当,只是因往昔一直不得便尔,今能为将军分忧,又能让百姓得利,我郑家自是义不容辞。” 郑诚实在是被公孙明的无耻气得个不行,奈何此际人在屋檐下,又岂能容得他不低头,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苦苦地求着公孙明接受他郑家的孝敬。 “嗯,郑族长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某听闻郑家不单耕读之风颇盛,更有不少族人行商天下,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甚或草原上也可见郑家商队之身影,可有此事?” 饶是郑诚都已是低声下气到了这般田地,然则公孙明却依旧不曾接受他的好意,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表彰了其一句之后,便即转开了话题。 “为维持族中开销,郑某也是不得已而为此,若是将军不喜,郑某回去后,便勒令解散所有商队,族中子弟从此闭门思过,再不涉此商贾小道也就是了。” 郑诚实在是搞不懂公孙明的意图之所在,又不敢出言追问,也就只能是紧着表明了从此不涉州中事务之态度。 “郑族长误会了,某可没半点看不起商贾之意思,管子,大贤也,尤不敢轻忽商道,况乎小子哉,自古以来,无农不稳,无商则不富,此正理名言也,某一向是深信不疑的。” 公孙明并未急着解释自家之意图,却在言语中暗示了一番。 “这……’ 郑诚能统率偌大的郑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一听公孙明这话,立马便知公孙明拿郑啸来说事,浑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敢情不仅仅是为了诈财,而是瞄着自家的商号去的,心头陡然便是一沉,此无他,郑家的经济来源中,田地的佃租不过只占了三成不到,大头全来自商号的收入,别看他先前口口声声说要关闭商号,其实不过是打算将商号的总部搬离幽州罢了,而今一听公孙明居然打算连锅都搬了去,郑诚可就真傻眼了。 “郑族长猜得不错,某确有用到郑家商号之处,这么说罢,某有一桩大富贵要予郑家,就看郑族长是否有这么个魄力了。” 公孙明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郑诚的脸色,便知其心中究竟都在想些甚,可也不甚在意,依旧是一派轻松的语调。 “这……郑某愚钝不明,还请将军赐教则个。” 听得公孙明这般说法,郑诚登时便糊涂了,双方迷茫地思忖了片刻,依旧猜不到公孙明的真实意图究竟是甚来着,自是不敢胡乱承诺,无奈之下,也只能是装起了糊涂,然则心底里么,却是做好了被公孙明狠敲一把竹竿之准备…… 第六十七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三) “郑族长对目下之盐价可心中有数么?” 赐教自然是要的,然则公孙明却是不急,但见其先是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碗,轻轻一吹,浅饮了一小口,旋即随手放下了茶碗,而后方才神情淡漠地开了口。 “呃……” 公孙明此言一出,郑诚登时便傻了眼,此无他,自古以来,盐铁便是国之重利,历朝历代无不以为重中之重,值此天下大乱之时,国家盐铁体系彻底败坏,掌控权完全落入了各地割据势力手中,尽管已是各自为政,可所有的割据势力无不将盐铁二利看得死死地,但凡敢在境内经营私盐、私铁者,一经查获,绝无侥幸可言,可纵使如此,也挡不住私商们投机其中之狂热,概因目下的盐价已是高得惊人至极,暴利十数倍之下,自不缺亡命之徒,郑家商号的摊子张得如此之大,自然也在此事上参了一脚,问题是这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就算再给郑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公孙明面前自承此事啊。 “郑族长只管放胆说好了,尔族中那些阴秽事儿,某早已得知,且,本将军若真要罪尔,又何须甚借口来着。” 公孙明观言察色之能何其之强,只一看郑诚那般模样,便知其心中到底在顾忌些甚,也自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便点了一句道。 “啊,是是,据某所知,我幽、渤二地盐场虽已半废,可到底还是有些产量,盐倒是不算缺,市面之盐价虽略有浮动,大体也就保持在一石三百钱上下,青、徐二州也大体如此,然,至并州、关陇、益州等处,因转运不变,盐价高企,足达八百钱。” 一听公孙明这般说法,郑诚的额头上立马便见了汗,却不敢伸手去擦拭上一下,只见其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紧着便将所了解的盐价报了出来。 “嗯,若是贩至草原上,盐价又当几何?” 尽管事先已着人去了解过了盐价,大体上与郑诚所言差相仿佛,可再一次听到那高昂的盐价,公孙明的眼角还是不免猛抽了几下,没旁的,概因这盐价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些,要知道目下一头猪也就两百钱罢了,居然比不过一石盐之价,个中暴利之丰,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回将军的话,草原不产盐,与我中原往来又少,一石盐若是运进了草原,少则一千五百钱,多则三千钱以上。” 听得公孙明问起了草原盐价,郑诚不禁又是好一阵的心惊肉跳,此无他,郑家商号的主营其实就是走私盐铁到草原上,而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禁忌,敢有违犯者,按罪都是抄灭九族,自由不得郑诚不怕,奈何痛脚已被公孙明抓在了手心,这会儿郑诚也就只有老实作答这么条路可走了的。 “嗯,尔郑家从私盐户手中购盐之价如何?” 公孙明虽是有心盐业,也自着人去探查了各地之盐价,然则限于时间,对草原上的盐价却是不甚了了,而今一听郑诚报出的这等高价,饶是他城府深似海,心跳也自不免快了好几拍。 “当在六十钱上下浮动,只是量都不大,概因煮盐虽不难,却易为人所察,私盐户暗中炼制,实难成气候。” 公孙明此问已然触及到了郑家之核心机密,此无他,私盐在战乱年代极为畅销,搞到多少就能卖掉多少,难就难在稳定的进货渠道上,若是没了这一条,根本无法维持住局面,若是旁人敢这么问郑诚,那绝对要遭郑家之死命灭口的,奈何此问出自公孙明这等强权人物之口,郑诚别说灭口了,连犹豫之色都不敢表露丝毫。 “郑族长如此坦诚相告,你我便有了合作之基础,这么说罢,本将军手中盐多得是,所差者,不过是合用之人手罢了,郑家若肯为某所用,前罪一律赦免,更给郑家以两成之利,另,于将来官府出缺之际,郑家子弟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不知郑族长意下如何啊?” 公孙明对晒盐法虽是有绝对的把握,于辖区内的官盐也有着全盘把控之信心,可出了幽、渤二地么,那他就鞭长莫及了,毕竟无论是袁绍还是曹操,都是敌对势力,若是他以幽州军的身份经营盐业,那两方又岂能接受,不重兵围剿才是怪事了的,正因为此,他方才需要有民间势力的参与,郑家无疑便是个潜在的可合作之目标。 “啊,这……不知将军手中有多少盐,作价几何?” 郑诚本以为公孙明是要郑家交出商号的,却不曾想居然是要跟郑家玩合作,心头不禁便是好一阵的狂跳。 “除我幽、渤两地之正常用盐之外,每年少说四十万石罢,作价么,约莫四十钱也就差不离了。” 盐场的建设用的都是战俘,成本低得可怜,不过花些饭钱而已,至于后续的生产么,用的人手也不会太多,虽不曾具体估算过成本价,可公孙明大体上还是能有个概念的,最多也不会超过每石十钱,他报出个四十钱,已然是溢价数倍了的。 “嘶……” 四十钱的价格倒是没啥,按郑诚的估算,那些私盐户的成本也差不多就是如此,可那四十万石的数量却着实是太过惊人了些,要知道天下大乱前,大汉每年的海盐总产量怕也不过如此而已,如今公孙明仅仅只不过把握了大半个幽州以及渤海郡之地而已,居然就敢说能产出如此多盐,这叫郑诚又如何肯信? “怎么?郑族长以为某是在撒谎么,嗯?” 没等郑诚回过神来,公孙明已是不悦地板起脸来,声线阴冷地便吭哧了一嗓子。 “啊,不敢、不敢,将军误会了,郑某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被公孙明这么一说,郑诚当即便风中凌乱了起来,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好了的,没旁的,郑家既是插足了私盐生意,对盐业的生产现状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再怎么想象,郑诚也无法想象得出公孙明哪来的如此多盐,问题是痛脚被抓之下,他又不敢直接说公孙明就是在胡诌,除了连道不敢之外,也真没啥旁的可说了的…… 第六十八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四) “说一千、道一万,终归还须得手底下见真章,郑族长不知某之手段,不信也属当然之事,某自不罪尔。” 郑诚的反应说来很是正常,但凡稍有点脑筋的,都不会相信公孙明真能拿得出如此多的食盐,若非彼此地位悬殊,又有痛脚被抓,只怕郑诚早破口骂娘了的,对此,公孙明也自心中有数得很,然则在言语上,却并未轻饶了郑诚。 “不敢,不敢,郑某才疏学浅,确是不知将军之神妙手段,恕罪,恕罪。” 一听到“罪”这么个字眼,郑诚额头上的冷汗当即便有若瀑布般狂淌了下来,哪敢再质疑公孙明之言,只能是连连致歉不已。 “罢了,本将军也懒得跟尔计较那么许多,要尔做的便只有两条,一是贩盐入草原,换回牛羊马匹,二是将盐往周边倾销,换回布帛、粮秣便好,郑家只管销售,盐要多少,本将军便能给出多少,有摆不平的事,本将军自会提大军为尔摆平了去,尔可愿为否?” 公孙明懒得去计较郑诚心中的非议之过,一摆手,便即将要求郑家所做的事道了出来,语调看似淡然,可内里明显透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兹事体大,可否容郑某详加斟酌一二?” 食盐乃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又称第二食粮,向来不愁销路,如是换了个人跟郑诚这般说法,郑诚除了会嗤之以鼻之外,根本不会有丝毫的动心,无他,概因这等条件实在是太过离奇了些,奈何这话是出自公孙明之口,郑诚就算再不信,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是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句道。 “这个自然,给尔三天时间,过时不候,来人,送客。” 若是郑诚胆敢一口便应承下来,公孙明不单不会相信,反倒会毫不犹豫地出重手处置郑家,无他,如此大的事情又岂是一言能决的,信口开河之下,必是已起了异心,留之何用?倒是审慎斟酌,方才是真有要考虑合作之心思。 “将军留步,郑某告辞了。” 今日所闻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些,郑诚心乱如麻之下,本就不愿多留,急着要回去与族中长老们商榷此事,这会儿一听公孙明下了逐客之令,自是不敢多加逗留,紧着便起了身,恭谨地行了个礼,就此告辞而去了。 “主公,郑家桀骜不驯,恐非是合作之良配,我幽州既是有如此多盐,何不自为哉?” 王贺到任不久,并不清楚公孙范秘密赶造大批盐场之事,心下里对公孙明所言其实也同样是当天书来听,所不同的是他乃是主薄,所思所想都只能站在公孙明一方,自是不会直说公孙明是在胡吹大吹,只能是用合作一事来试探一下公孙明的虚实。 “某倒是想啊,可惜不能,个中蹊跷说来也简单,诸如袁绍之流者,可能容得某公然大发横财否?” 遮羞布这玩意儿虽然瞒不住有心人,可有终归比没有强,再怎么说,一个“商贾将军”的名声断不是啥好事,哪怕公孙明本人其实并不在意,奈何他还要延揽天下英雄为用,名声却是断然不能臭了去的,当然了,这话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他也只能是胡诌了几句了事。 “主公英明,只是那郑家怕是对主公之言多有保留,未见得便肯就范罢?” 没能从公孙明口中探出个虚实,王贺显然不是太甘心,这便紧着又玩了一把旁敲侧击。 “就凭郑家所犯诸般恶事,放之历朝历代,都是抄家灭门之大罪,嘿,某倒是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看郑家是否识相了,罢了,不说这个了,如今天下虽尚纷乱,然大的格局已是差不多定了,接下来也就该到了猪雄争霸之时,军情之要紧自是毋庸置疑,某有意借此番大贩私盐之机会,建一军情局,以总揽军情之要务,不知四哥可愿屈就否?” 盐场一事如今尚未见分晓,公孙明自是不愿多谈,寥寥数语之后,便将目光转到了默立在一旁的公孙冷身上。 公孙冷乃是公孙瓒的堂兄公孙彦之长子,比公孙明要年长了八岁,早年曾游学天下,自公孙彦亡故之后,便依附在公孙瓒府中,前番易京被破之际,他也是侥幸逃出了生天,一直在幽州友人家藏身,直到得知公孙明连番大胜之消息后,方才赶去了军中相投,因其长于剑法而疏于战阵之能,公孙明并未大用于其,而是将其安排在了亲卫统领一职上。 “愿为主公效力,只是末将才疏学浅,却恐误了主公之大事。” 公孙冷幼年时曾得一异人传授剑法,后也曾在江湖中厮混过几年,一身武艺大半尽在剑上,于黄巾军大乱时,更曾玩过几回行侠仗义之事,于打探消息之类的江湖勾当倒是不算陌生,可论及主持军情局么,他可就真不敢大包大揽了。 “无妨,谁都不是天生能当官的,四哥只管摸索着做了去也就是了。” 公孙冷的忠心,公孙明自是不疑,可要说到能否担纲军情局之重任么,公孙明其实也自心中没底,奈何他眼下能用的人手有限,也只能是姑且先用之,不行的话,到时再寻合适的人选替代也就是了。 “末将遵命!” 公孙冷习惯的是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对亲卫统领这么个职位,他其实并不是太适用,而今能调去主持一局,他也自不会留恋目下这么个要职。 “军情局乃要务也,四哥且专心办了去,有甚需要,只管直接来寻某便好,至于眼下的亲卫统领么,四哥就不必兼了,先着副统领凌锋代着也罢。” 一个萝卜便是一个坑,调走了公孙冷,亲卫统领可就要缺人了——目下军中武将虽多,却都各有要职,公孙明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顶,眉头微皱地想了想之后,本着宁缺毋滥之原则,最终还是决定先空置了事,对此,无论是公孙冷还是王贺,自都不敢胡乱置喙,事情也就算是这么定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云从龙风从虎(一) “……话说公孙明三战袁本初,一举定幽州,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自黄巾造乱以来,天下处处皆乱,唯有益州、荆州却是大体安宁,民间也堪称富庶,有闲情逸致者自是不少,这不,小酒馆里聚集着听说书者当真不在少数,竟是将偌大的厅堂全都挤得个水泄不通,个个听得如痴似醉,却不料在要紧关头,只听云板一响,说书人照例来了个下回分解,当真调足了众人的胃口,一时间竟是哄堂大乱,奈何说书人执意不肯再说,众人也自无奈,只得纷纷散了去。 “元直总说要择明主而从之,且看那公孙明如何哉?” 说书人一走,酒馆里听稀奇的众人立马便散去了大半,可二层雅间里的客人却是大多还在,个中丙字号厢房里,就有四名文士正自笑谈无忌着,只见个中一名三绺长须飘飘的中年文士手端着酒樽,冲着斜对面一名青年文士亮了亮,语带调侃地打趣了一句,这人姓崔,名均,字州平 “不好说,坊间传言终归夸大居多,然,闻其事迹,倒是有些英气,若是有缘,或许能与其际会一场,到那时,就不知是辅其还是攻其了,呵,笑谈而已,做不得数,来,诸君,满饮!” 坐在崔州平对面的青年文士身材健硕,面相堂堂,此人正是徐庶,本名徐福,颍川人,字元直,出身寒门,豪侠仗义,曾因为友报仇而杀人获罪,后得救,遂避居荆州,改名徐庶。 “哈哈……好你个徐元直,投身何处尚不可知,这就要与那公孙明较一高下了,依某看啊……” 徐庶这等豪言一出,崔州平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正欲好生拿捏徐庶一把,冷不丁却听厢房的门竟是突然响了起来,话说到了半截便即就此打住了。 崔州平离门最近,见得门外之人明显无疑自行推门进来,也就起了身,伸手将两扇拉门推将开来,立马便见门外站着名陌生文士,后头还跟着数名捧着木盒的随从,明显非富即贵,不由地便是一愣。 “这位兄台请了,敢问徐庶、徐元直可在么?” 门口之人明显就是个温文尔雅之辈,未开口便即先行了个大礼,言语间更是明显透着恭谨与客气。 “兄台客气了,稍候,元直,找你的。” 这一听来人要找的是徐元直,崔州平也自没多想,客气地回了个礼之后,便即冲内里唤了一声。 “某便是徐庶,不知先生是……” 徐庶友朋众多,听闻有人寻自己,也自不以为意,起身便走到了门口处,可一看来人陌生得很,自不免便是一愣。 “好叫徐先生得知,某,薛逸,现为渤海郡从事,奉我家主公之命出使荆州,特来寻徐先生,有信一封,还请徐先生过目。” 来人正是奉公孙明之命前来荆州拉人的薛逸,为找到徐庶,薛逸这几日可是没少大把撒钱,而今总算是见到了正主,薛逸的脸上当即便浮起了层兴奋之色。 这一听来人是公孙明所派,不止是徐庶,包厢中其余三人的脸色也都不免有些古怪了起来,没旁的,先前可是刚说到公孙明呢,这会儿公孙明的使者居然就冒了出来,实在是太巧了些。 “有劳先生了。” 徐庶自问不曾与公孙明有交际,自是搞不懂公孙明怎么会派人给自己送信,只是人来都来了,他也自不好失了礼数,这便客气地谢了一声,伸手接过了信函,用小刀刮开了信封上的火漆,从内里取出了张纸来,一看之下,先是一愣,而后竟是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元直,你这是……” 这一见徐庶笑得如此之畅快,崔州平的好奇心不由地便大起了,紧着便从旁试探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徐某没事,薛从事,不知你家主公还有甚交待么?” 徐庶并未急着解释,仅仅只是冲着崔州平摆了下手,而后正容冲着薛逸便是一拱手,客气地问讯了一句道。 “我家主公说了,徐先生看了信之后自会有所决断,着薛某勿问,此处有三盒子,乃我家主公交待要留给徐先生的,还请徐先生查收。” 薛逸其实也很是好奇那信里到底都写了些甚,然则徐庶既是不说,他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只是在恭谨地解释了几句之后,便即着几名随从将三只大盒子留下,而后又是一躬身,竟是就此告辞而去了。 “今日邪啊,说不得人,这才说到公孙明呢,使者就冒了出来,当真邪乎得紧了些,可也是好事,如今啊,元直可就可以确定将来是辅其还是攻其了。” 崔州平与徐庶素来交好,彼此间自是没啥顾忌,这不,薛逸方才刚走,崔州平便已是笑呵呵地出言打趣了徐庶一把。 徐庶并未理睬崔州平的调侃,俯身便将三只盒子逐一打开,却见第一只盒子里是件与薛逸之随从所穿之服饰浑然如一的袍服,第二只盒子却是空空如也,第三只盒子最小,可内里却是满满当当地装着十数锭金元宝,少说也值百贯之数。 “好个心细如发之人,吾意已决,辅其!” 看完了三只盒子之后,徐庶的脸上当即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一握拳,竟是就此便下定了决心。 “元直,你……” 徐庶此言一出,崔州平不由地便是一愣,自不免以为徐庶的决定太过草率了些,张口便要劝谏上一番。 “州平兄且先看了这封信再说。” 徐庶并未多言解释,而是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崔州平。 “某有百万兵,君可敢练否?呵,好个公孙明,其志大矣!” 信纸上就只有一行字,崔州平呢喃地便念了出来,眉头一皱之下,很快便是一扬,显然已明了了公孙明后头那三只盒子的潜台词之所在——欲往,则请换上随从之服饰,以掩人耳目,不去,则请以百贯之财安居乐业,以免刀兵之祸,虽无相强之意,却明显透出了一股强烈的必得天下之雄心壮志…… 第七十章 云从龙风从虎(二) 夏日的夜来得迟,这都已是戌时一刻了,可落日的余晖却依旧还在,但见半边天上满是彩霞,如火如荼,其景无疑极美,以致于端坐在院子里独饮的庞统竟自沉迷在了其中,双目愣愣地仰望着那片火红,端在手中的酒碗竟是迟迟不曾凑向唇边。 “笃、笃、笃……” 就在庞统心神皆醉之际,敲门声却是突然响了起来,当即便将庞统从遐思中惊醒了过来。 “敢问先生可是庞公士元么?” 尽管很是不爽被人搅闹了清闲,可庞统还是悻悻然地起了身,踱到了门边,将虚掩着的门推了开来,立马便发现站在门外的赫然是一名陌生的中年文士,后头还跟着几名随从,庞统不由地便是一愣,这都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那名中年文士已是客气地拱手问讯了一句道。 “某正是庞统,不知先生是……” 尽管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位中年文士,可见其持礼甚是恭谦,庞统也自不好失了礼数,于还礼之余,也自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某,渤海郡从事薛逸,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拜访凤雏先生。” 中年文士正是薛逸,在寻到了徐庶之后,他紧着便赶到了庞统的住处,之所以如此仓促,皆因他眼下可是使者的身份,要想单独行动着实不易。 “哦?薛先生且请入内叙话也罢。” 这一听薛逸自报了家门,庞统瞬间便猜到了对方的来意,眉头不由地便是一扬,原本就颇显丑陋的面庞自不免便更显猥琐了几分,然则薛逸却并未有丝毫的动容,依旧是一派恭谨之神情,一见及此,庞统的心下里当即便涌起了一阵希望,没旁的,他去岁因着庞德公的引荐,得以出仕荆州,却因相貌不佳之故,并未得刘表之重用,只挂了个功曹的虚衔,正自思忖着要辞官另去他处,江东乃至许都都在庞统的考虑范围之内,却又不免担心还会遭荆州一般的挫折,而今一见公孙明竟也派了人来,他自也就起了考察一下对方之心思。 “那薛某便厚颜叨扰了。” 薛逸其实也很是诧异庞统的貌丑,只是来前公孙明早有交待,他却是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敬之神情。 “可饮乎?” 将薛逸让进了院子之后,庞统也自没多的寒暄之言,也就只是从厨房里多取了只碗,斟满了酒,往薛逸面前一放,一派漫不经心状地发问道。 “善。” 庞统不欲多言,薛逸也就随了其之意,默不作声地陪着庞统连饮了三大碗,好在其酒量豪,倒也不会有甚大碍。 “公孙将军可有甚吩咐么?” 庞统的酒量同样极豪,哪怕先前便已饮了不少,可与薛逸连干了三碗下来,脸色居然丝毫不变,但并未再劝酒,而是语调淡然地发问了一句道。 “好叫先生得知,我家主公只有一言相告:万里江山美如画,凭君挥洒。” 薛逸显然就是在等着庞统这么个问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答案。 “薛先生何时归去?” 听得薛逸这般回答,庞统的眼神骤然便是一亮,握着酒碗的手也自不免因此而哆嗦了一下,但却并未有甚置评之言,紧着便转开了话题。 “最快三日后。” 薛逸此来明面上的任务就一个,那便是与刘表探讨联盟的可能性,对此,刘表的态度很是暧昧,既不说不,也没说同意,每日里倒是好酒好宴地招待着,显然是对联盟一事不太感兴趣,想让薛逸自己畏难而退,然则因着真正的使命尚未达成之故,薛逸便一直赖着不走,而今该找的人都已找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往隆中送上封信,他的任务便算是告了个终了,随时都可以启程,只是出于谨慎之故,薛逸在回答庞统之问题时,还是多留出了些余量。 “善,是时某自会半道与先生汇合。” 庞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即给出了个明确的承诺。 “多谢先生成全,薛某告辞了。” 听得庞统答应了同行北上,薛逸此行的目标便已算是基本完美达成了,心中自不免便涌起了一阵狂喜,本想着多跟庞统这位注定要受公孙明重用之人多套套近乎,只是突然想起了公孙明事先的交待,也就不敢随意了去,紧着便起了身,冲着庞统便是深深一躬,就此请辞而去了。 “幽州?幽州!” 庞统原本答应去幽州,也只是想着去看个究竟再做定夺,可此际见薛逸表现得如此之不凡,心下里对公孙明自不免便多了几分信心与好感,去幽州之心自也就更坚了几分…… “报,禀主公,公孙太守急信在此,请主公过目。” 就在薛逸陪着庞统饮酒之际,忙碌了一整天的公孙明也正在用着晚膳,这才刚端起碗,都还没能扒拉上几口呢,就听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中,一名浑身大汗淋漓的信使已是匆匆抢上了大堂来,冲着公孙明便是一个单膝点地,双手将一封信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气喘吁吁地便禀报了一句道。 “嗯。” 为了保证盐场建设的隐蔽性,这些日子以来,公孙明本人始终不曾去过盐场,技术指导上,也就只能靠通信来应对,与坐镇盐场的公孙范之间的信件往来自是不少,早已是习惯了的,这会儿自不免以为公孙范那头又遇到了甚技术难点,自是不怎么在意,随口吭哧了一声,便即放下了碗筷,伸手取过了信函,撕开封口,从内里倒出了封信来,只一看,眼神陡然便是一亮,竟自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来人,去,即刻将郑家族长郑诚唤了来。” 这一见公孙明兴奋若此,随侍在侧的下人们自不免都为之诧异不已,望向公孙明的眼神里自也就都透着莫名其妙之意味,然则公孙明并未多言解释,仅仅只是朗声断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亲卫紧着应诺之余,匆匆便奔下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