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故事》


 序章

每天，我都会打开手机内建的笔记本，纪录下一天的琐事。
    不是为自己生活留下的纪录，不是日记、备忘录什么的，就只是一个习惯，同时也是个方法。
    思念他的方法。
    像是写着一封封寄不到他手上的信一样。
    手机桌面上同时也在为总有一天会到来的那天倒数着。一天天过去，有时注意到时，倒数中的数字已经减了好几天；有时好不容易熬过一天，却会失望地发现数字跟早上看到的一样，没有变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就这样过了没有他的三年。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1)

    「郗予凌！」
    早晨的街道上没有刺眼的阳光，只有微风轻轻吹拂着，撩起我及肩的直发，被吹乱的瀏海挡住了我的双眼，我伸手拨开，转头望向呼喊我的人。
    他在我身后一公尺的地方停下，对我露出笑容。
    「郗予凌！」那男孩笑得灿烂，露出了两颗小小的虎牙，「你终于停下来了。」
    啪！
    我确实听到自己理智线断裂的声音。
    你、还、敢、笑！
    「因为你刚才总共喊了我三十次！」我皱眉，有些恼怒地对他吼，他还悠间地说：「欸？你还算啊？」
    我没有理会他，「你刚才喊得整条街的人都认识我了！」
    他无所谓地搔搔脸，「反正这条街上的人本来就都认识你呀。」
    我虽然住在这条街上，但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有名。
    我转身继续往前走，「但此刻我非常想装作不认识你。」
    「哎，干么这样，我也是这条街上的一分子啊。」他跟上我的脚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们同路嘛！你不是也要去学校吗？还是你要蹺课？」
    「一、我没有要蹺课，今天是开学典礼，我还得上台领奖，要蹺课你自己蹺。二、同路不代表我们一定要一起走。」我有条有理地分析完，这傢伙居然还有话可说：「为什么？我们上学期不都还是一起上学吗？」
    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发现你不正常。
    「就像小学那样，我们三个……」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转头冷眼瞪他，「你够了喔，万晨……」
    「万晨昊。」他笑了笑，「郗予凌，就算你再怎么无情，总不会连我现在的名字都忘了吧？」
    「……我没忘。」
    「那另一件事呢？你还记得吗？」
    「什么？」
    他坏坏地笑了，「距离我们的约定，还有多久？」
    「……那不是『我们』的约定。」我不甘愿地答道。
    万晨昊，可以算是我的青梅竹马吧？我们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同一层，我从小就常跑去他家玩，成天吵着要离婚却死不离婚的父母令我不堪其扰，得知此事的阿姨——万晨昊的妈妈，乾脆就打了一份他们家的钥匙给我，让我可以随时跑去他们家玩。
    于是，我的童年几乎都在万家度过，从小陪伴我的不是父母，而是万晨昊和另一个男孩。
    小学六年级那年，发生了一些事，他们家举家搬到宜兰，我从此和万晨昊他们断了联系。
    直到半年前，我才知道他们搬回来了，万晨昊还跟我读同一所高中。他们搬回那间对我来说充满回忆的屋子，起初我是很开心的，觉得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但我却渐渐发现，万晨昊变得有点诡异。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2)

    虽然一路上都吵吵闹闹的，但我还是和万晨昊感情很「好」地一起走进校园，爬上二楼，踏进同一个班。
    对，衰小的我不但和他同校，甚至还同班！
    我哀怨地走上讲台，确认贴在黑板上的座位表。又是新的一学期了，得开始习惯新的座位、新的老师、新的……
    「不用看了，你坐我隔壁。」万晨昊瞥了一眼座位表，就逕自往教室后方的位子走去。
    ……新的同桌！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啦？这种巧合明明只会发生在小说的男女主角身上啊！男女主角一定会好死不死同校同班又同桌，方便日后谈恋爱，但问题是我和万晨昊可不是爱情小说的男女主角啊！
    「予凌，你站在这里干么？不坐下吗？」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头看见的是那熟悉的、憨憨的笑脸。
    「啊…早安，筱悦。」
    「嗯！早安，予凌！」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周筱悦——她大概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了。我说话向来都比较直接，经常惹到人，虽然不至于因此被排挤或忽视，但就是没有特别交好的同学。我们班大概只有万晨昊和周筱悦对我酸溜溜的语气免疫，前者是因为习惯了，后者则是因为…太呆了？
    在眾人都不愿靠近我的时候，只有她朝我走来，和我当朋友。她还要求我叫她「筱悦」，而她也同样称呼我为「予凌」。
    从国中那时起，她就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身高只有一百四十五公分的她在一百六十公分的我眼前显得很娇小（嗯对我相信我绝对有一六零），站在将近一百八的万晨昊身旁更是显得小巧可爱，虽然男女有别，但我还是会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同龄。
    应该说，万晨昊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确定是人吃的食物吗？
    「欸，等一下开学典礼前一节课要选干部吧？予凌你会不会又是班长呀？」周筱悦笑盈盈地问。
    「可以不要吗？」我苦哈哈地回。
    想起过去当班长半年的经歷，我只能抬手拭泪。
    班长的工作根本不是人做的！除去班上一些基本的大小事，管理秩序收回条主持班会负责处理班际年级全校琐琐碎碎各种活动写教室日志活动纪录扮黑脸当搬运工讨好老师等等想得到的事务也全是班长的工作，我说学校当班长是神啊！就不能多几个分担班长职位的股长吗？
    一个寒假没见，周筱悦显然还想和我多聊，但鐘声却在此时无情地响起，她只能依依不捨地走到位于我斜对角的座位。那楚楚可怜的表情超可爱，我差点就要把她抱回家了（？）。
    「郗予凌，快收起你的邪念坐下吧，老师要来了。」万晨昊非常好心地出言相劝。
    我这才放下书包，朝他吐舌：「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呢，分明是想到那里去的你心术不正。」
    「可是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打算要犯罪。」
    「是啊，罪名一定是『不小心打死隔壁欠揍的同学』吧？」
    「郗予凌，你……」万晨昊一脸沉痛地看着我，唉声叹气道：「你要是不说话就好了，不讲话至少还算是个空灵少女，一讲话就变泼妇了知道吗？」
    我瞪他一眼，「shutup.」
    儘管已经打鐘了，教室仍是闹哄哄一片，而班导适时地踏进教室，喊道：「喂喂喂，都已经高中了，还要老师出现才知道安静吗？」整个空间这才安静下来。
    我也赶紧收起已经握紧的拳头。
    哎呀，差点就故意打死隔壁欠揍的同学了。
    而坐在我左边的同学则是现在才幽幽转醒。看她的马尾都有几根发丝黏在脸上了，显然刚才睡得很安稳。真亏她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入睡。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3)

    关于这位同学，在高中刚开学的时候，我们之间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开学当天，她一进到班上，看见正在和万晨昊瞎扯蛋的我，就径直朝我们走来，一副和我们很熟似的道早安。
    「早，好久不见了欸！」当我和万晨昊还一脸问号时，她就接着继续说了下去，「你是郗予凌，姓氏很特别我记得，然后你是……万晨什么？」
    她双手指着我们，叫出我们的名字。
    我和万晨昊呆住，当下我还脑补了一下她会不会是什么职业杀手，用高价买通学校之后取得资料跑来杀我？
    但是想想这根本不可能，我转转眼珠，用眼神询问万晨昊，「你认识？」
    他挑眉，回我一个「idon’tknow」的表情。
    「你们忘记我了吗？」对方露出受伤的神情，「我们国小中年级时同班过呀。」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哪记得啊！
    反正我先装熟，「喔…喔——！我想起来了啦，你是那个什么……王…什么…？」
    「不是王啦，我记得是…陈什么敏的？」万晨昊跟着搭腔，跟我一起假装想起来。
    见状，那女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王佩庭，也不是陈敏珊，你们忘记我了吧？」
    我惊愕，天，她竟然还记得国小同学的名字？
    看我们两个一脸尷尬，她双眼微微瞇起，偏头笑道：「——我是李琳。」
    回忆结束。
    此刻，李琳正揉着眼，睡眼惺忪地转向我。
    「什么课？」她问。
    「开学第一节，导师碎唸课啊！」我回。
    还以为她会继续趴下去睡觉，她却轻轻拍了几下脸颊让自己清醒，似乎没打算继续昏迷。
    「你要听课？」
    「嗯，张老的课啊。」她说。
    班导叫张之杰，我们都称他为张老，他是个三十几岁都还未婚的可怜大叔——但我倒是不懂了，张老的课又怎样？
    「欸，李琳，刚才那么吵，你睡得着？」不打算听班导碎唸的我，决定来和她聊天。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摇头晃脑的说，「话说回来，你右边那位一直在看你呢？」
    「嗄……」我把头转向右边，果不其然，万晨昊正用闪亮亮的双眼盯着我。
    「欸，郗予凌，你刚跟李琳在讲什么？」我们刚才全程都是用气音交谈，难怪他听不到。
    「讲你是笨蛋这件事。」我没好气地敷衍他。
    「欸，干么这样，予凌你好过份，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坏心眼的孩子……」
    「别跟我谈小时候。」我打断他。
    嘖，他真的是笨蛋。早知道就继续和李琳聊天——但当我把头转向李琳时，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
    ……怎么回事？她对垃圾分类的话题很感兴趣吗？
    我瞥了一眼正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纸类和塑胶类的差别的张老，决定……
    来发呆。
    差不多过了十分鐘，正当我感叹着一节课怎么能那么漫长的时候，张老总算结束了关于班级生活评分的话题，宣布：「那接下来来选干部。首先是班长，提名或自愿……」
    哦不！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自愿当班长简直就是自杀，提名别人当班长简直就是杀人啊！
    班上瞬间安静。
    一片静默中，我亲爱的同桌缓缓举起手。
    「我提名郗予凌。」
    这个杀人犯！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4)

    我上学期已经当了半年班长吃了半年的苦，我可不希望接下来的半年还是人间炼狱！
    眼看万晨昊的提名就要无异议通过，我赶紧举手，「我提名万晨昊！」
    自己的人生自己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我才不要！」
    「我管你啊？你还不是提名我！」
    我们俩怒目相视，而张老则不受影响地在黑板上写下我们的名字。他显然很乐见有两个人选，这样票数低的人就可以当副班长，省去再次提名的麻烦。
    「那现在来投票，一人一票，票数低的就当副班长吧。」
    看吧果然！这个阴险的男人…！
    ——一般来说，男生都会投给男生，女生都会投给女生，谁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法则，但总之这种风气在我们班非常盛行。我们班男女人数平均，再加上我跟万晨昊一定都会投给对方，所以应该要是平手……
    郗予凌14
    万晨昊16
    当万晨昊看到黑板上的票数时，那惊讶的表情真令我得意，哈哈！没想到吧！他一定也以为会是平手，殊不知我亲爱的筱悦把票投给了他，才能让他顺利当选。
    筱悦，我最爱你了！我朝周筱悦的方向用手指比了个爱心，她回我一个可爱的胜利v手势。注意到我的动作，万晨昊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也朝我比了个……呃，没有食指的胜利v。
    「那么，恭喜万晨昊当选班长，郗予凌就是副班长囉。对了，班长，请你也帮忙记录一下接下来的票数。」
    万晨昊苦着脸应了声，「好……」
    成功把班长工作交给万晨昊后，我瞥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分鐘下课，是不是该去集合了？
    张老似乎也注意到了时间，「快下课了，要领奖的先去集合！」
    「是！」除了我，另一个男同学也同时起立，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和我一起走出教室。
    在走廊上慢慢走着，我好奇发问：
    「你也有得奖？」
    「对啊。」他点点头。
    「哇……」果然人不可貌相，这男的一副混混的样子，没想到还能在开学典礼上领奖。
    「干么这么惊讶？你瞧不起我？」他瘪瘪嘴。
    「嗯。」
    「承认得好乾脆啊！」他往后一倾，一手遮脸，像个喜剧演员一样滑稽。
    「反正你得的一定不是成绩方面的奖。」
    「是没错，但怎么听你说得我有点不爽？」他苦笑一阵。我不懂有什么好笑的，就没理他。
    「我得的是代表学校参加市内跆拳道锦标赛，中量级的第一名喔！」
    呃，我没问你……
    受奖者集合处总是一片混乱。
    老师在司令台旁一个个唱名，要学生排好队，但偏偏就是有几个学生会排错、有几个学生会迟到、还有几个根本忘记自己有得奖，需要司仪学长姊一个个去找。
    我们抵达时，正好唸到和我同行的男同学的名字。
    「石闵峯！」
    「有！」
    他三步併作两步地跑上前排队，我则在一旁游荡，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
    「郗予凌！」
    「有。」才想着呢，结果马上就被叫到了嘛。
    石闵峯就正好排在我旁边，我们于是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
    「你领的是什么奖啊？」
    「上次期末测验，我是年级第一。」
    「哇，学霸耶。对了，你和周筱悦是不是很熟？」
    「你这话题转得很硬。」
    「别在意、别在意。你可以帮我跟她说些我的好话吗？」
    「什么别在意……顺带一提，我的答案是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想不到你的好话。」
    「…好喔……」他皱皱鼻头，一脸心酸。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课时间很快过去，鐘声响起，几乎全校师生都来到操场集合，宣告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5)

    整队、唱国歌、升旗、唱校歌、各处室报告……热辣辣的太阳此时已完全升起，照得我们学生们满头大汗，看着能在司令台上躲太阳、口若悬河的主任，我真的很想上台抢过他的麦克风，帮他简单归纳一句：「别惹事，当个旁人眼中的『好孩子』！」
    简单来说，他不就是这么希望吗？
    「你外表看起来很有气质，没想到你个性这么泼辣。」听见我的低声咒骂，石闵峯苦笑道：「好意外喔，我还以为你是文静型的。」
    「以貌取人。」我眉头微蹙，移动脚步躲到石闵峯的影子底下。
    终于熬到颁奖时间，当司仪学姐念到「接下来颁布期末评量成绩优异者」时，我差点就要留下感动的眼泪。
    天籟啊天籟，终于可以上台躲太阳了！
    还在晒太阳的同学们，抱歉啦！
    嗯？说到还在晒太阳的同学……
    「喂，石闵峯，我突然想到，你要我跟筱悦说你的好话干么？」
    「喔，因为我喜欢她。」他爽朗地答道。
    「喔。」我轻快地应了声。
    ……等等什么！？
    「欸，石闵峯你……」我本想继续追问，后面的同学却不断往前，我只能被迫上台，心不在焉地领了奖。
    下了司令台，我的脑袋仍有些混乱，此时一个老师突然凑过来，「予凌，恭喜你这次得到年级第一的优秀成绩。你能不能负责在运动会上进行关于本校运动会宗旨的演说呢？」
    「嗯？啊…当然没问题……」我浑浑噩噩地应道。
    「啊呀，太好了！你愿意帮忙真是感谢，我日后再通知你相关事宜。再见！」
    「啊…不会……」
    ……她刚刚说了什么？
    「啊啊啊石闵峯都是你啦啦啦啦啦！！」下课时间，我坐在桌前苦思，一个恼怒就抓起万晨昊桌上的原子笔朝坐在离我几个位子远的石闵峯扔去。
    「我又怎样了？」石闵峯灵巧地一闪，原子笔落在他身旁，滚了几圈后停下。
    「都是你害我神智不清的不小心就答应老师在运动会上演说了！运动会就运动会好好跑步跳舞什么的就好了干么演说啊！」
    「什么啦？」
    还坐在位子上的万晨昊突然举手发问，「等一下，我有疑问，为什么是摔我的笔？」
    「因为摔我自己的笔会断水啊废话！」
    「我的笔就不会断水吗！」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石闵峯的错！你去怪他！」我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指着石闵峯直叫嚷。
    「什么千错万错都是石闵峯的错？」甜甜的声音传来，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筱悦我跟你说石闵峯这傢伙害人不浅，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死变态加超级直男，还是个阴险狡诈的心机鬼——」（阴险和直男不是矛盾吗）
    「等一下啊！不是说好了要说我的好话吗！？」
    「谁跟你说好了啊！」不要打断我！
    「至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啊，对了。」这倒是提醒了我。「还有啊筱悦我跟你说这傢伙说他喜——」
    「欸欸欸欸欸！」石闵峯猛地伸出手，捂住我的嘴，还拼命地摇头。
    「嗯嗯嗯（什么啦）？」鬼才看得懂他想表达什么！
    「算了！出来讲啦！」他用彷彿不良少年的口气说。
    「嗄？」我皱眉，冷眼看他。
    「拜託借一步说话，郗予凌大小姐。」才一个眼神，不良少年马上就化身成了屁颠屁颠的小跟班。

 第一章 | 我有一个机车的青梅竹马(6)

    啪！
    石闵峯双手合十，九十度弯腰，用恭谨的语气说：「拜託你帮我保密，郗予凌大小姐！」
    虽然是下课时间，但东侧的楼梯间却没什么人。我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敷衍他道：「嗄～为什么～既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一开始就不要跟我说啊～」
    「因为我希望你能帮我！」石闵峯抬起头，态度极为诚恳。
    「帮啥啊～」我继续敷衍。
    「就是、我喜欢周筱悦、就是、希望……」他突然变得结结巴巴，态度扭捏，看得我都烦了。
    「希望怎样你可不可以一次说完整啊！」我转头大喊。
    「好啦！就是我想跟她在一起啦！」石闵峯满脸通红，闭眼大声回答道。
    「对吧！一次这样说完有很难吗！」
    「没有！」
    「对吧！好啦自己加油我先走了！」说完，我转身踏出脚步。
    「蛤！？」石闵峯整个人弹了起来，「等…拜託帮忙啦！」
    啪！我清楚听见了自己头上暴出青筋的声音。
    「自己的感情自己解决啊！」我回头飆骂，「你喜欢她干我屁事啊！你有自己努力去争取吗？你曾经主动对她示好吗？人家连你喜欢她都不知道！比起我，她才是更该知道的人！」
    总括一句，你、烦、不、烦、啊！
    石闵峯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的神情，上前抓住我的手：「郗予凌，你说的没错！她才是最应该知道我心意的人啊！谢谢你！」
    说完他就跑了。
    ……啊咧？
    虽然石闵峯那么说了，但一整天下来他好像也没干么，于是这件事马上就被我拋诸脑后。比起这个，今天的晚餐更是问题啊！
    「身上是还有几百块……但这週不一定还能和爸妈碰到面，这些钱可能得撑一个礼拜呢……」
    和周筱悦道别后，我走在放学路上，思考着这个可悲的问题。
    啊啊…难道我在被万晨昊气死之前，就要因为父母都不回家、没有钱拿而饿死了吗？
    「你在想什么？」
    「在想着被你气死前该如何生存。」我完全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还很顺地接了他的话。
    「呿，不好玩，你怎么都没被吓到啊？」万晨昊乾脆也不躲了，直接走到了我身旁。
    「你的脚步声超大。」
    「怎么会？我已经有刻意放轻脚步了欸！」
    「你还太嫩呢。」我嗤笑一声。
    万晨昊踏着轻快的步伐，边走边问：「欸，我问你，运动会那天你爸妈会来吗？」
    「你想有可能吗？他们还是成天吵架，恐怕没空吧？」
    「喔。」
    熟知我家庭状况的他反应倒是相当淡然，马上就切到了另一个话题。
    「你没钱了？刚刚说什么如何生存的……」
    不偏不倚，正好戳中我的痛处！
    万晨昊你真的很不会聊天！
    「对啦！怎样？你要请我吃饭吗？」我斜眼睨了他一眼。
    「我没钱。」
    「嘖，穷鬼。」
    「你最没资格这样说了吧！」
    「哼。」我转头不予理会。
    怎么办……这个礼拜的钱真的不够了，难道要我三餐吃泡麵？
    「唔嗯嗯～」我发出奇怪的呻吟声，左右摇晃着脑袋，差点就撞上一旁的电线桿，却是万晨昊从后面抓住我的头往后拉。
    「喂！你要去撞柱子了！」
    「撞了也没关係，再怎么撞我还是比你聪明。」
    「……」
    真是抱歉，我心情不好讲起话来就越衝，再加上现在还有肚子的问题要解决，于我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呜呜呜呜我真的要饿死在街头了……」
    「……」万晨昊抓了抓鬓角的头发——这是他在无法坦率时会有的习惯动作。「其实…我妈有跟我说。」
    「什么？」
    「她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要我找你来我家吃饭。」
    我的眼睛倏地一亮，「真真真的吗！？」
    激动的情绪促使我朝万晨昊靠近了许多，而他的脸则「唰」地红了。
    「但、但是！」他说，撇头掩饰自己红通通的脸，「你每天都要和我一起上下学喔！就和以前一样！」
    那瞬间，我在他身上看见了不属于他的「万晨昊」的影子。
    但我却总是因此而动心。
    「……好，我答应你！」
    #
    『开学日，很混乱的一天。
    和原本不怎么熟的人聊了天、接下了新的任务，还得知了关于恋爱的八卦。
    以后上下学都要和他一起走了。
    真是很不像话的一天。』
    在手机打下这些文字，我敛下目光，从头检查着有没有错字，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偏头思考片刻，我动起手指，又戳了几个字。
    『我有点想念以前的万晨昱。』
    但是当文字一排列在我眼前，我又嫌它碍眼似地将它删掉了。
    关闭手机的内建笔记本，睡前，我再次确认了手机桌布上倒数着的日期。
    『d-62』
    距离约定好的那天，还有两个月。

 第二章 | story of the past (1)

    八年前。
    「今天怎么又这么晚回来！」
    听见玄关传来的动静，原本一脸严肃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霍地起身，朝着门口大骂。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加班吗？」在她愤怒的目光下，一个男人不耐烦地脱去尖头皮鞋，烦躁地开口。
    女人有些崩溃，「加班、加班、加班！你每次都这样说！」
    听见女人的抱怨，男人似乎也被惹怒了，跟着提高了音量，「我也是为了赚钱养家！加班要被你嫌，钱赚太少也要被你唸，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加班！」
    「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煮了满桌的菜，却等不到你回来的心情！我看我们离婚算了！」
    带着哭腔的嘶吼声回盪在空旷的客厅。男人眉头一皱，瞥向站在角落的小小身影。
    「你！……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几公尺外，郗予凌垂着双手，站在墙边，眼神空洞地看着一切。
    又来了。只要爸爸回家时妈妈还醒着，他们就一定要吵上一架。
    其实郗父的担心是多馀的，郗予凌从小听他们吵架，吵说要离婚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才是家庭该有的「日常」。
    她只觉得很吵。
    她转过身，朝家门口走去。此时郗父已经把自己关进房间，只剩郗母一人坐在客厅独自垂泪。注意到郗予凌的动作，她开口问：「予凌，你要去哪？」
    郗予凌没有回头、没有回话，兀自打开家门，走了。
    走出家门，再往前踏出五步，就来到万家的大门前。
    郗予凌踮起脚尖，按下电铃。
    「叮咚——」
    脚步声传来，门「喀嚓」一声打开，出来应门的是万母。
    「予凌？怎么不直接用我给你的钥匙开门，不会开吗？」万母微微屈膝，亲切地问。
    郗予凌甜笑，「因为我想确认看看你们在不在家。」
    「这样啊，进来吧。他们两个都在。」万母往后退一步，让郗予凌进到家里。她雀跃地踏进万家。
    「予凌，你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吗？」万母一边关门一边问。
    「嗯。」郗予凌熟门熟路地穿上专为她准备的拖鞋，走进客厅，寻找万家的两个孩子。看着郗予凌小小的背影，万母担心地叹了口气。
    郗予凌对父母吵架的光景没有多做表示，没有生气也没有哀伤，稀松平常的态度，这让万母很是心疼。
    虽然是邻居，但起初她并没有发现郗予凌家的状况，是她的儿子在学校发现郗予凌的异常，经他们转告后她才得知。郗予凌常常穿着几天没洗的衣服，常因为没有吃饭而血糖过低进而晕倒，有时甚至明明没有请假，却好几天都未到校，引来师长的关切。
    万母因自己没有早日发现郗予凌的处境而自责。郗予凌的父母对她显然是疏于照顾，出于心疼与后悔，万母于是尽可能的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爱护，希望能补足她一直以来缺少的爱。
    「哈！我来了！」郗予凌打开万家的书房门，喜孜孜地扑进去。
    ……也罢。至少郗予凌和自家儿子相处时，还能像其他健康的孩子一样笑着。
    「予凌！你来了！」万晨昊从书本中抬起头，神情中有着藏不住的欣喜。
    「你来啦～」坐在旋转椅上，背对门口的万晨昱则将头往后倒，半是呻吟地喊。
    「嗯，晨昊，我来囉。」
    「喂！等等，你怎么就这样略过我？」万晨昱把椅子转了半圈，面对郗予凌，指着自己的脸问道。
    「因为我是来找晨昊的啊。啊，闪边啦。」郗予凌走向坐在书房后方床铺上的万晨昊，却被万晨昱挡住，她于是粗暴地把他的头推开。
    「呃喔！郗予凌你很暴力！」
    「你头太大，挡住我的路了。」
    「哼！你这么兇，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万晨昱忿忿地说，却同时转头，红着脸小声地说：「不过，我倒是可以为民除害，勉为其难的……」
    郗予凌没给他发言的机会，直接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哪有，晨昊就愿意娶我。」她转头，看着万晨昊的双眼闪闪发亮，「对吧，晨昊？」
    「……嗯。」万晨昊害羞地点头。
    「看吧！」郗予凌得意地喊出声。
    「……」万晨昱只能张着嘴巴，看着这对小小年纪就在放闪的小情侣诞生。

 第二章 | story of the past (2)

    万家有对双胞胎儿子，哥哥万晨昊生性温柔体贴、弟弟万晨昱则比较活泼好动。
    而郗予凌是家住他们隔壁的邻居，独生女的她三不五时就跑到万家串门子，一方面是为了躲避父母的战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派遣寂寞。
    到万家时本就已经是晚上了，郗予凌乾脆就这样在万家过夜。万父正好到南部出差，她可以和万母一起睡，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待在这。
    郗予凌的妈妈对郗予凌的行踪从来没有多问。她想既然郗予凌都会自己回家，那不知道她去哪了也没差。
    「予凌、晨昊、晨昱，该睡囉——」万母推开书房门，三个孩子在里头玩得正高兴，突然被打断，都露出了些许不满的表情。
    「再玩一下下啦——就一下下下！」
    「不——行！明天还要上课耶！你们该睡了！」万母双手环胸，坚决不肯退让，三人只好嘟囔着离开书房。
    「我要和晨昊一起睡！」还不想和万晨昊分开的郗予凌于是闹起脾气。其实就算是分房睡，也不过就是隔了一堵墙，差不了多少。
    「欸…可是……」郗予凌愿意向自己撒娇，万母其实是很高兴的，这孩子一开始连笑都不会啊！但是这样真的妥当吗？
    「我、我也要跟你们一起睡！」万晨昱出声央求。
    「我想跟予凌还有晨昱一起睡。」万晨昊也笑嘻嘻地看向母亲。他知道母亲最喜欢自己的笑容。
    「啊…这样啊…好吧，但是你们别只顾着聊天，要快点睡觉喔！」显然万晨昊使出的招式非常有效。
    算了吧，几个小二生一起睡，是能发生什么事？
    三人躺在一张大床上，郗予凌躺在中间，万晨昊、万晨昱这对双胞胎兄弟则躺在两旁。
    「晨昱，我跟你说喔。」
    「什么？」万晨昱的音调有点提高。郗予凌竟然会主动跟他搭话？他心想，难道今天是他的幸……
    「我长大后要跟晨昊结婚！」
    ……没事！
    「为为为为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晨昊啊，这不是废话嘛。」
    「可可可…可是万晨昊又没答应！」
    「他有！他会答应的！」
    「嗯，我也喜欢予凌。」万晨昊羞涩地说。
    「你看吧～不要太难过啦，我可以让你当花童喔！」郗予凌开心地抱住万晨昊，还不忘「关心」了一下万晨昱。
    「等…等你们要结婚的时候，我早就已经不是小孩了吧！」
    「那就给你当伴郎！」
    「喔…等一下，我也不想当伴郎！」
    「嗄，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我……我想……」
    我也想当新郎。
    「你想怎样？一次把话说完不行吗？」
    「我！」万晨昱像是被刺激到了，直接翻身伏在郗予凌和万晨昊身上，喊道：「我想——」
    「你们还不睡觉？」万母在一个很不对的时间打开门，「怎么还这么吵……」
    话都没说完，万母就先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状况？
    眼见郗予凌正抱着她一个儿子，而她的另一个儿子则是「床咚」了他俩，姿势曖昧气氛诡异。
    这究竟是郗予凌在非礼她家万晨昊呢？还是万晨昱同时非礼万晨昊跟郗予凌？
    不对，现在应该上前拉开他们吗？还是赶快关门退出去？
    「阿姨！」郗予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呃，什么？」
    「我长大后要跟晨昊结婚！」
    碰——！又一颗震撼弹投下，万母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隔天是上学日，郗予凌简单漱洗后，便跑回家拿东西，万晨昊和万晨昱两兄弟则在外头等她。
    进到家里，郗予凌东张西望了一下，没人。
    爸爸想必一大清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是去工作还是干么。而妈妈…可能跑去朋友家诉苦了吧？
    那朋友也真够可怜的。
    郗予凌冷笑一声，拿了东西、大概整理了一下就跨出家门。
    比起这个「家」，对面的万家更像是她的家。而万父、万母，还有万晨昊和万晨昱两兄弟，就是她的家人了。

 第二章 | story of the past (3)

    「予凌，回来啦？」
    回到家发现妈妈在家，郗予凌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在家还比较好……
    「予凌，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考试？」
    又来了，就只会关心考试。
    「有考一科数学。」
    「那你考得如何？」
    「九十六分……班上第二名。」
    郗母皱了下眉头，音量略为提高，「第二？」
    「……嗯。」
    「予凌…妈妈应该说过。」郗母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马克杯，「妈妈很看重你的成绩，毕竟妈妈当年就是书读得不够多，才只能依靠爸爸……」
    郗予凌装出认真聆听的样子，心里则不屑地想：你当年怎样干我什么事？为什么找不到工作要怪当年书读得不够，却不想想自己的能力？结果就是每天和爸爸吵架吗？
    才小学二年级的郗予凌，已经明白了许多道理。像是大人说的话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想推卸责任。
    爸爸也是，把每天晚归的原因全都归咎于加班。
    加班个头啦。
    「予凌你真的是……为什么总是让我失望！」郗母的言词越来越犀利，郗予凌赶紧装出自责的样子低下头。
    「妈妈，对不起……我会好好唸书的……」
    郗母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知道的话就快去读书，不要我再催。」
    「可是……晚餐……」补习完回到家，大概都已经七、八点了，郗予凌的肚子很不巧地在此时发出抗议。
    「……抱歉，妈妈有点累，就不煮了。你自己泡泡麵吃吧。」说完，郗母独自扶额走进房间。
    泡麵早就都吃完了。
    「再不读书……明天补习班的考试又要考砸了。」
    看了眼时鐘，时间已经挺晚了，郗予凌乾脆就饿着肚子进房读书。
    #
    「郗予凌，你给我起立！」
    老师愤怒的吼声回盪在四年五班教室，郗予凌这才睡眼惺忪从原本趴着的姿势站起，神态慵懒。
    「啊…干么啦？」扰人清梦。
    「你讲话再这么没大没小看看！上我的课你还敢睡觉！？」老师大声咆哮，震得郗予凌耳朵都要聋了。
    「吼，是你的课又怎样啦？国语课最无聊了，就会讲些大道理——」
    啪！老师重重的地用课本拍了一下讲桌，「郗予凌，我再警告你一次，给我注意你的语气！」
    老师正在气头上，全班除了郗予凌，其馀同学全部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万晨昊偷偷地覷了眼郗予凌，眼中盈满担忧；而万晨昱则是明目张胆地回头望，脸上也尽是关心的神色。
    郗予凌这才轻轻翻开课本书页，瞥了眼课文标题——〈逆境中求生存〉。
    「唉，到底何苦要在逆境中求生存啊？」她抬眼对上老师的视线，「顺遂的人生不好吗？」
    闻言，老师不屑地哈了一声，「你看吧，你就是没有在上课，才会不知道这一课在讲什么！这就是在讲人要在逆境中成长、蜕变，培养面对挫折的能力
    ——」
    「可是，如果是顺遂的人生，就不用面对挫折啦？」郗予凌轻轻地笑了，「毕竟是『顺遂』的人生嘛。」
    老师还没有回应，郗予凌就补上了最后一枪——
    「老师…你真的也想过上充满波折的人生吗？」

 第二章 | story of the past (4)

    和老师在课堂上公然槓上的下场，就是抄十篇课文。
    而且还十篇都是〈逆境中求生存〉那课！
    「呿，他乾脆在逆境中求婚算了！」郗予凌抄课文抄到不耐烦，用力摔笔，还语焉不详地喊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东西啦？」万晨昱从游戏机中抬头，皱眉苦笑。
    郗予凌悠哉地抬眼，「啊，老师来了。」
    「嗬！」万晨昱赶忙收起身为违禁品的游戏机，待他抬头一瞧，却什么人也没看到。
    「……郗予凌！」
    「啊哈哈，万晨昱超好骗的！」坐在郗予凌前方的李琳发出如银铃般的欠揍笑声，换来万晨昱的斜眼一瞪。
    万晨昊在此时开口，「不过，予凌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
    「……叛逆？」郗予凌接续着万晨昊的话说。
    「嗯…差不多。」
    「…就，不爽嘛。」郗予凌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变得特别乖戾。
    「他以为所有人都想和他活得一样悲惨吗？」郗予凌唉声叹气，随手拿起铅笔在纸上绕圈圈。
    「予凌。」
    「呃…？」郗予凌于是看向万晨昊。
    「说好了，以后不要再跟老师吵架了。看你这样抄课文……我会心疼。」万晨昊露出相当掛心的表情，惹得李琳八卦魂上身，「哎哟～这是怎样，趁乱告白？」
    郗予凌竟然还真的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好。」
    「哎哟哟～」李琳的脸上马上堆满姨母笑，「这两个现在是在演哪一齣？」
    「会心疼，那你就帮她抄啊？」万晨昱偏偏选在此时插嘴，彻底破坏了气氛，「李琳你叫屁啊。」
    李琳皱眉，「你干么啊……」
    「哼。」万晨昱撇头，不打算解释。
    李琳也耸耸肩，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万晨昱了。
    「不过郗予凌你好强喔，上课都在睡觉，还可以考出那种成绩。」
    李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贴在教室佈告栏上的本週班排名。老师说是为了激励同学，在教室后方贴了全班的成绩，大部分同学都不喜欢老师的做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公开自己的成绩。但郗予凌从来没烦恼过这个，因为她永远都是位于排名的左上角——第一名的宝座。
    「我都在补习班上课学的。」郗予凌停下画圈圈的动作，继续抄起课文。
    「这傢伙从一年级开始就每天补习，超可悲的。」万晨昱幸灾乐祸地笑着。
    「哼，你才可悲。」郗予凌狠狠瞪了一眼万晨昱。
    「你每天补习都不累吗？我光是要照顾我弟弟就觉得好累。」李琳垂下肩膀。
    「……不累。」郗予凌应了声，坐正继续抄课文。
    「万晨昱，你还要我们等你多久？」郗予凌背着书包，气势磅礡地双脚站开，佇立在万晨昱的座位旁。
    「啊…忘了跟你们说，我要跟阿淮他们去游戏店，今天不跟你们走了。」
    「那你不早说！我还要补习欸！」郗予凌嗔怒地抱怨道，转身拉住万晨昊，「算了，我们快走吧。」
    放学时间的校门口相当热闹，郗予凌边快步走，边和万晨昊继续抱怨，「真的是…我补习要迟到了啦！」
    「……予凌，到底怎么了？」
    「什么？」郗予凌回头看了眼万晨昊。
    「你平常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还有国语课也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敏感？」
    「……」郗予凌放慢脚步，渐渐停下。

 第二章 | story of the past (5)

    「你不想说也没关係，但如果你想找人谈谈，我愿意倾听。」万晨昊平静地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闻言，郗予凌有些感动，便缓缓开口。
    「我爸爸……」
    「嗯？」
    「他每天都在加班。」
    「嗯，我知道。」
    「妈妈每次都说他不是去上班……我觉得这只是妈妈的无理取闹，我想相信爸爸，但是……」
    万晨昊看着她，等她说完。
    「我上次在补习班待到比较晚，然后…我回家的时候，刚好碰到爸爸……他没看到我，但是我看到他搂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走进旅馆……」
    万晨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上前拍拍郗予凌的头。
    「我、我一直都很想相信爸爸，但是他怎么能这样！虽然妈妈每天都在顾影自怜很惹人厌，但其实我觉得妈妈很可怜……爸爸太对不起妈妈了！」郗予凌说着，没注意到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自眼角滑落，万晨昊伸出手替她擦去。
    「而且……」郗予凌说着，眉头一拧，眼神转为怨懟，「我选择相信爸爸，但结果却是妈妈猜对了，总觉得…很不爽。」
    万晨昊来回抚摸着她的头，没有回话。
    「……说完了。」郗予凌深呼吸，再度变回面无表情。
    万晨昊点点头，「你不希望我说出去的话，我就不会说。」
    「那如果我说可以说出去呢？」
    「我还是不会说。」
    「为什么？」
    万晨昊沉默半晌，随即甜甜一笑，「因为我想把这当成我和你的秘密。」
    郗予凌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回以他一抹微笑。
    「喔，万晨昊、郗予凌！掰掰！明天见！」
    后方突然传来呼喊，郗予凌和万晨昊同时回头望，「阿淮？」
    「许又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跟晨昱去游戏店了？」郗予凌疑惑发问。
    「蛤？哪有？」许又淮歪头思考了一下，「喔，对啦，我们是有要去游戏店，但是是下週啦。」
    「欸？可是他刚刚……」郗予凌本想继续追问，却在接到万晨昊的眼神讯息后打住，「…不，没事。」
    「喔。那再见囉。」许又淮也没多想，道了再见就转身跑走。
    「……」郗予凌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看来万晨昱那小子……有事瞒着我们吧？」
    「看来是这样呢。」万晨昊笑笑带过，用馀光瞄了眼正从学校侧门偷偷摸摸跑出去的熟悉身影，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予凌，我们快走吧。这样下去补习是真的要迟到囉。」
    郗予凌整个人瞬间弹起，「啊，对吼，快跑…不，我跑，你慢慢走。」
    语毕，郗予凌一个华丽旋身，迅速狂奔起来。
    「……」万晨昊摸了摸心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刚才跟着予凌快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他喃喃自语着，「要是又发病，就要被妈妈骂了呢。」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1)

    我好绝望。
    彻底绝望了。
    我的人生没有希望了，没有了、没有了、没有……
    一根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了戳我的脸颊，我才猛然回神。
    「干么啦？」
    「你脸颊肉好多。」万晨昊说着，又捏了捏我的脸颊。
    「晃吼啦（放手啦）！」
    「我居然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万晨昊笑得开怀，乾脆地放开了我的脸颊。
    我揉了一下被捏得生疼的脸颊，「那么这位和我很有默契的同学，要不要帮我想想演说内容？」
    「不要。」
    「那就滚啦。」我像在赶虫子一样挥了挥手。
    我最讨厌演说或是作文这种东西了！学校到底希望我们说些什么写些什么啊？我最讨厌这种只能写些泛泛之论的东西了！
    「哼，那些大道理到底算什么啊？为什么古人就比我们有智慧？我们难道不该是先思考古人的话，再自行判断那是否正确吗？学校就只会一股脑儿地把这些东西塞给我们……」
    「郗予凌，你现在讲的东西就是大道理。」万晨昊吐嘈，顺便咬了一口手上的早餐麵包。
    「我不太想理你欸，怎么办？」
    「予凌，还是快点来想演说内容吧…离运动会只剩一个月了，还要加上练习的时间……」周筱悦出声提醒。
    杏风高中的运动会比较特别，为了和其他学校错开，都是举办在三月底。今天是开学第五天，已经过了一个週末，离运动会大概也就剩一个月的时间。
    「啊啊啊啊，想不到，想不到啦。」我虚脱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开始用万晨昊的原子笔在纸上画圈圈。
    「我突然发现，你又很自然地拿了我的笔。」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座位左方突然传来清新的嗓音，「郗予凌，你这样坐着也想不出来，要不要来我们社团参观？说不定会有灵感。」
    「你们社团…？」我坐起来，转向隔壁李琳的方向，「你什么社团？」
    「篮球社，跟篮球校队不一样，我们就是个打混的社团。」李琳笑笑说，「但或许意外能激发你的灵感呢？」
    「嗯，也好。那这週的社团时间我就去打扰啦。」我没多想，随便就答应了下来。
    随便啦。
    「但我有点好奇，李琳怎么会是篮球社的？」万晨昊说，也一同道出了我的疑问。李琳的外表说不上柔弱，但也不像是会喜欢运动的人，她感觉就像是会坐在阶梯上看书的文艺少女。
    「对了，篮球社的指导老师是张老吧？」经周筱悦提起，我才想到篮球社的老师正是我们的班导。
    难道李琳会参加篮球社是因为这层缘故？
    「老师是他没错，但他好像也没干么，就是负责管秩序吧？」
    「看来张老还是摆脱不了负责管秩序的天命啊！」
    「哈哈！」
    早自习的鐘声正好响起，万晨昊和周筱悦纷纷回到座位，李琳则对我说了句，「那，礼拜五的社团课，我等你来喔。」
    「ok.」我嘴上说着，怕她没听到，于是同时也用手比了一个ok手势。
    ……对了，说到演说，石闵峯那傢伙呢？
    他之前跟我说喜欢周筱悦但之后却什么都没做……
    「周筱悦。」
    嗯？怎么才想着他们俩，就听到了石闵峯在喊周筱悦的声音呢？
    我抬头，正巧看见石闵峯站在周筱悦的座位前。此时全班都已入座，只有石闵峯还站着，显得格外醒目。
    「嗯？」周筱悦微笑应声。
    「我喜欢你。」石闵峯冷静的告白。
    ……等等。want！？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班上瞬间炸开，周筱悦的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地看着石闵峯。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2)

    「在吵什么？」偏偏周筱悦的位子就在最靠近前门的地方，张老一走进来，就刚好撞上这诡异的告白场景。
    对，就是诡异！这什么诡异的人事时地物，全班都在的早自习教室，这是可以给你告白的场景吗？石闵峯你可以再更不解风情一点！
    「老师，石闵峯在告白，我们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啦！」
    「石闵峯很帅喔，公然表白～」
    哪里帅啦！？
    班上的秩序已一发不可收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张老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然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打断了班上热络的气氛，眾人皆往声音的来源探去。
    「打鐘了就安静，都已经是高中生了，难道不能自律一点吗？」李琳冷着脸，默默收起搥在桌上的拳头。
    哇，果然女生生气起来都好可怕。
    但是李琳是怎么回事？感觉她平常没有特别注重班级的秩序，也不是干部啊……
    总之，多亏李琳的一拳，班上恢復了安静，张老赶紧下达指令，「请同学安静自习。石闵峯，回座位。」
    「喔。」这罪魁祸首还悠哉悠哉地晃回座位，怡然自得地坐下，没看到周筱悦的大脑已然当机，呈现呆滞状态。
    结果一个上午下来，石闵峯一到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害得我们都没有时间可以好好拷问他。
    再次与他说到话，是在我和周筱悦在中庭吃午餐时。
    「嗨。」
    我刚把合作社的饭糰举到嘴边，准备开动，这傢伙就站到了我们面前。
    周筱悦马上顏面失调呈呆滞状态，义不容辞的我于是帮她翻译——「臭小子你来干么没看到我们在吃午餐请勿打扰？」
    一气呵成说完，我大口咬下饭糰。
    「因为我想来找筱悦啊，」他笑笑地转向周筱悦，「我今天都没机会再和你说到话，有点想你。」
    「唔噁呕呕呕呕呸！」
    excuseme?
    我被卡在喉咙的饭糰噎着，痛苦地拍着胸口。石闵峯这噁心把拉……话说周筱悦你脸红个屁！
    「怎么低头了？不舒服吗？」周筱悦害羞低头的动作，马上引来了石闵峯的关切。
    「等等，都没人关心我吗？」我被噎到快死了欸！
    「对了，筱悦的便当是自己做的吗？」
    嗯，没人关心我。
    我还是乖乖当个小透明吧。
    「对…我还满喜欢做菜的……」周筱悦回避着石闵峯的视线，害羞地挠挠耳朵。
    「是吗？真厉害。」石闵峯笑得更开怀了，「这一点，我很喜欢。」
    周筱悦又脸红了。
    而我又噎住了。
    「咳喔呕呕呸！」
    我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
    石闵峯根本就是个告白魔人！
    当周筱悦在走廊上走着。
    「筱悦小小隻的，真的好可爱。」
    当周筱悦在体育课拚命练习投篮时。
    「筱悦认真努力的样子好可爱～」
    当周筱悦考砸了週考。
    「没关係，筱悦在我心中还是最聪明的！我最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周筱悦习惯了没，但我倒是习惯了。
    石闵峯每天在周筱悦身旁绕来绕去，想不习惯也难！
    「死蜜蜂你真的很烦！」
    「蛤？啥？我？」石闵峯呆呆地指着自己。
    「对，就是你，不然还有谁！」
    「为什么？」
    「因为你每天都在筱悦身边飞来绕去吵死了，石闵峯就是隻死蜜蜂！」
    「喔。」他点头。
    ……欣然接受？
    「筱悦，你觉得郗予凌给我取的这个绰号怎么样？适合我吗？」
    被石闵峯问到，周筱悦面有难色地回：「啊？呃…挺不错的啊……很有特色……」
    ……才怪，他只是没空理我。勾搭上周筱悦都来不及了，还管我怎么叫他啊？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3)

    「死蜜蜂，你到底干么一直缠着筱悦？」
    死蜜蜂还真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告白，他爽朗地说：「因为我喜欢筱悦啊！而且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啥？」
    我什么时候大发慈悲开导过这蜜蜂了？我们平常明明也就很少讲到话……
    『你喜欢她干我屁事啊！你有自己努力去争取吗？你曾经主动对她示好吗？人家连你喜欢她都不知道！比起我，她才是更该知道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想起来了！我干么啊我！
    曾经的我，我恨你！周筱悦是我的，死蜜蜂别想来抢！
    「但我可没有要让你追她的意思，想追她就得先通过我这一关！」闺蜜男友的品质当然要好好把关，首先先叫他报上產销履歷和过往情史，刻意的刁难恶整捉弄当然也不能少！
    「……好，纳命来！」石闵峯露出觉悟的表情，握紧双拳，信心满满。
    体育课下课。
    「啊～口好渴。」
    我一喊，石闵峯马上就光速移动到我身边。
    「要喝水吗？」他拿着装有冰水的宝特瓶，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抬眼看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问题：已经像这样使唤死蜜蜂好几天了，接下来？
    选项一、就此收手，品质判定合格，祝福他和周筱悦双宿双飞。
    选项二、继续刁难，我开心！
    要我选，当然选二！
    「喔，明明说喜欢她却对其他女生阿諛奉承，我要跟筱悦告状！」我用指尖捂住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喜欢她当然也就要对她的闺蜜好啊！」这隻死蜜蜂也不是省油的灯，依然用一种奇怪的笑容面对我。
    「哎呀，可是筱悦非常在意她的男朋友和朋友之间的界线欸。」
    石闵峯迅速转身背对我，扭开宝特瓶瓶盖，自顾自地喝起来。
    「而我却非常在意朋友的男朋友对我好不好。」
    石闵峯顿时浑身一僵。
    哈哈，要跟我斗，你还太嫩呢！
    #
    掛在教室的小日历翻到了星期五，今天是跟着李琳去参观社团的日子。
    「啊，学姐！」李琳一带着我走到操场，就听到一道呼唤着学姐的稚嫩男声。奇怪，我和李琳都是一年级，怎么会是学姐？
    那声音的确是在叫李琳没错啊，李琳也抬手回应。
    「李琛，你怎么又来了？都不用准备会考吗？」李琳问。会考？所以眼前这男的还是国中生？那他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而且你干么叫我学姐啦，感觉好怪。」李琳亲暱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那男生也笑着回：「在学校嘛，想装模作样一下？」
    话说回来，李琛？这名字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我过完年就不能再来啦，也有可能只能待到你们运动会结束。」
    「至少运动会你会来吧？」
    「会啊……」
    「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
    我的叫声打断了李琳和李琛的谈话，他们于是转头看我。
    「呃…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她弟？」
    李琛微笑点头，「学姐知道我？」
    「只有模糊的记忆。我跟李琳小学的时候同班过啊，那时候去她家做科展，好像就有见过你。」
    李琛思考了一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耶！学姐记忆力很好？」
    「差不多吧。」我打哈哈带过。
    「……喔。」李琛歪头，有些不解。
    有些人事物或许不是特别重要，但当它与顏色鲜明的回忆一同出现时，就容易深深地烙在心上。李琛对我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4)

    「话说回来，你是国三吧？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誉荣国中的学生有时候会在社团课时间来我们学校练习啊。」李琳回答，「像那边那几个也是，他们都是誉中的，只是偶尔来我们社团一起混。」
    「哦……」所以李琳会参加篮球社，是为了李琛啊？
    「学姐应该不是篮球社的吧？怎么会来？」
    「啊…我来观摩……」
    「观摩？」
    「她要在运动会上发表演说，所以来寻找灵感。她跟你这学渣不一样，她可是年级第一喔！」李琳骄傲的像是自己的事一样。
    「哇，好厉害。姊姊居然交得到这种朋友。」
    「你很讨厌。」李琳打了一下李琛。
    朋友？
    「我们是朋友吗？」我问。
    李琳带着奇妙的表情看向我。不是嫌弃或是困扰的表情，而是一种对于事实被否定的疑惑，「呃…不是吗？」
    朋友……
    「我是有把你当朋友啦…如果你觉得不舒——」
    「不。」我打断她，「我们当然已经是朋友啦！」
    #
    结果我完全忘记演说的事。
    啊啊啊啊啊啊我这笨蛋。
    我没有参加社团，应该说，我是个幽灵社员，平时社团时间都在教室读书。但从此以后，我跟李琳约好了每週都去他们社团参观。
    好开心。希望运动会后也能继续维持……
    我坐在教室里，无意识地转着笔。桌上摊开的演说稿纸仍是一片空白，但我不以为意，继续悠哉地转笔。
    反正今天就先大概写个开头就好了吧？到时候应该不用背，可以拿稿上台念，那只要在运动会前一刻写好，念过几遍熟悉一下就好了吧？不急。
    我于是动笔开始写起开头：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这时教室外头不知道在玩什么，闹哄哄的，注意到走廊上的喧闹声，我起了好奇心，乾脆放下笔、走过去向李琳问道：「这是在吵什么？」
    「喔，他们在打赌啦。」李琳带着看好戏的笑容向我解释道。
    「打赌？」
    「嗯，就那几个男的在赌，谁在运动会的个人赛上拿到冠军，就要和喜欢的人告白。」
    好纯情的赌局。
    「这下到底该不该卯足全力拼第一啊？」
    「对啊，哈哈，不觉得超蠢的吗？」
    我点头回应。
    「哦……」
    仔细一看，那群男生里，石闵峯也在其中。
    喔，都已经有心上人了还在这边赌，我要跟周筱悦告状！
    ……呃，不对。
    首先，他们是赌告白，有心上人才应该赌吧？虽然他已经不知道告白几次了……再者，周筱悦自己也在现场啊。
    我瞥了一眼混在围观群眾之中的周筱悦，转了转眼珠。
    没我的事。
    搞清楚事情始末，我想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转身打算进教室继续写演说的稿。此时却迎面走来一个不长眼的傢伙，直接把我撞开，我差点就要跌倒在地。
    没跌倒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对方帅气的搂住了我的腰之类的，纯粹是因为老娘核心够好下盘够稳，还有馀力呛对方几句：
    「万晨昊，你的眼睛是装饰用的吗？」
    「唉呀，抱歉抱歉，我刚没看到你。」万晨昊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比出道歉的动作，用充满歉意的语调补充：「不过郗予凌你真的很矮欸，我视力1.2都看不到你。」
    好喔。
    这傢伙存心找架吵！
    「我看你是太久没被揍了吧？」老娘少说也有一六零！我亮出拳头，他马上举手投降，「好说、好说…」
    打赌的几个男生注意到万晨昊，便打算邀请他加入赌局，「喂，万晨昊，你也有比个人赛吧？」
    「个人赛？运动会的？有啊。」
    「那要不要来跟我们打个赌？」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5)

    「打赌？行啊，赌什么？最输的人在朝会上大喊『无能的校长给我下台』？」
    ……我说，校长是有惹到你吗，先生？
    「不是啦，我们是赌…」
    「哎，你讲啦！」
    「我才不要！叫他讲！」
    「最先提议的人讲啦！」
    几个男生推来推去，谁也不肯讲。
    这几个罗汉脚现在是在扭捏什么啊？
    我翻了个白眼，告诉万晨昊：「他们赌说拿第一的人就要和喜欢的人告白。」
    「欸，那我没办法赌欸。」
    「蛤？什么，万晨昊你很无聊——」几个罗汉脚发出嘘声。
    「不是啦。」万晨昊似是无奈的笑了笑，「因为我早就跟喜欢的人告白过啦。」
    「喔～——」听见他发言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吼声。
    「喂，以前的不算啦，要现在的！」一个人提出异议，其他人便跟着附和。
    「可是我以前和现在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喔喔～——」
    我不由得一怔。
    「来，快说，是谁？」
    「我们班的？」
    「嗯。」
    「哎唷唷～——」
    在眾人的鼓譟中，我莫名的感到压力。
    「要不然，如果我得了冠军，就在全班面前再告白一次？」
    几个白痴男嚷嚷着叫好。
    不、是、吧！
    我尽可能把眼睛瞪到最大，看向身后的他。他朝我眨了眨眼。
    眨什么眨啊！
    「原来万晨昊有喜欢的女生，而且就在我们班。」周筱悦朝我靠近，「予凌，你知道是谁吗？」
    「谁知道。」我耸肩，再次转身踏进教室。
    此时我突然起了玩心，一回头对着周筱悦说：「不过他有说他喜欢的是女生吗？」
    周筱悦先是一愣，随即惊慌的喊出声：「咦，欸欸！？怎么回事，难道他是同……」
    我没听完她的猜测，只朝她嫣然一笑后便离去。
    隔天早上。
    「郗予凌，怎么回事？」一踏进教室，万晨昊连书包都没放下，就没头没尾的问了我一句。
    「什么怎么回事？你无可救药的脑袋吗？那应该是从出生就……」
    习惯我的酸言酸语，他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拍了下我的桌子，「我是说，为什么周筱悦突然跟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像是什么爱你所爱的很正常……」
    我差点喷笑。
    但我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你该问她吧？」
    他挠挠头，「说的也是……」
    噗哇哈哈哈哈哈，这个白痴。
    #
    「你为什么想打篮球？」
    又来到週五社团时间，我坐在篮球场旁的花圃边，对正在补充水分的李琛这么问。
    「呃……我也不知道，就是兴趣吧？」李琛灌完一大口水，有点迟疑的回答。
    「就像学姐应该也会有没有理由、但就是想做的事吧？感觉就像兴趣或专长那样……」
    「我没有啊？」
    「……呃？」
    「我没有任何感兴趣的事物，所以像运动会这种充满梦想活力的活动对我来说真的是个困扰。」
    我站起来，准备向他阐述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困扰。
    「郗予凌从小就是个没人管的孩子，妈妈唯一会关心的只有成绩成绩和成绩，所以郗予凌就成了一个只会死读书、没有任何休间的枯燥人类。」
    李琛放下水瓶，「没人管……所以学姐才老是这么没礼貌？」
    「……一、你放错重点了；二、你这样对学姐说话才没礼貌。」
    「抱歉，我跟我姊互呛呛习惯了。」李琛吐吐舌头。
    他们姊弟俩互呛的样子，跟我和万晨昊倒也有几分相像。
    ……不对，我才不想当万晨昊的姊姊！
    「那所以你现在是在到处问人关于兴趣或梦想等等的吗？为了演说？」
    「嗯，也没有到到处问的程度啦……我也才问了十几个运动社团的人啊。」
    「那就已经很多了啊！」李琛无言的笑了。
    「那请问这位同学，梦想对你来说是什么呢？」我开啟记者模式，煞有介事的拿出铅笔和线圈笔记本，准备採访。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6)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头顶忽然感觉到重量，似乎是下巴的坚硬物体抵着我的头顶。单就这身高和嗓音，就足够我判断此刻把我当吧檯之类物体的欠揍人物是谁了。
    「你这没梦想的人，快滚。」
    「我有梦想啊～我的梦想就是跟你……」
    咚！我一个肘击，正中目标的腹部，他痛得发出呻吟。
    当他在唉唉叫的时候，李琛抢先发问，「学长是郗予凌学姐的男朋友吗？看你们互动很亲密……」
    「我是喔。」万晨昊一秒復活，不要脸的肯定道。
    「才不是喔。」我立马否定。
    「……好喔。」李琛应声。
    「万晨昊快滚吧！不要打扰我和李琛的美好时光……」
    「美好时光？」万晨昊皱了下眉头，整张脸蒙上一层阴影，「话说回来，你是谁啊？校外的？可疑人士？非法入侵？」
    「他是我国小同学的爸爸的妹妹的姪女的弟弟。」
    「说白话。」万晨昊恼怒的催促。
    「我是李琳的弟弟。」李琛可真是个教养良好的乖孩子，见他还伸出手，似乎是想跟万晨昊握手，「我叫李琛，请多指教。」
    「……万晨昊。」万晨昊随便的自我介绍，同样伸出手，有些用力的回握住李琛的手，眼神中还充满杀气。
    见状，李琛有点犹豫的开口，「……学长，我对学姐没有别的意思啦。」
    「没有别的意思？所以说其实是有意思囉？」
    我朝万晨昊的后脑勺敲了一记，「你少幼稚了。」
    万晨昊摸摸后脑勺，「我来是要提醒你，已经放学了，你还不走，是打算今天晚餐吃泡麵吗？」
    一个旋身，没有丝毫迟疑，「我们快走。」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推着万晨昊的背往前走。这傢伙又来这招！每次我想躲掉和他一同放学，他就拿晚餐来要胁我，而我的确又没钱又没慧根……下个厨大概我家整栋都会被我炸了，我只会泡泡麵啊呜呜呜呜呜。
    「李琛，下週见囉。」我只好匆匆向李琛道别。都是万晨昊这小子来捣乱，害我不能继续跟学弟「培养感情」。
    「学姐再见。」李琛朝我挥手，「这礼拜我会好好想想，下週我就会回答学姐的问题。」
    「嗄？等等，什么问题？」万晨昊问。
    「我问他能不能跟我交往，他说他要再想想。」我胡闹的回。
    「啥！？什么……真的假的啦！？」万晨昊还想往回走确认，却被我不断往前推，也只好作罢。
    #
    「快拒绝她。」
    「……什么？」
    隔週的社团课，万晨昊不知为何也跟来了，我还没开口，他就抢先向李琛搭话。
    「他要你快点甩了我喔。」我看好戏的加油添醋道。
    「……为什么要我甩了学姐呢？」李琛憨憨的问。他的意思应该是明明我也没有干么、为什么要甩了我，但在万晨昊听来，却是打算接受我的意思。
    万晨昊露出晴天霹靂的表情，那表情戏剧化到我忍不住大笑。
    「……噗…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我指着万晨昊捧腹大笑，他不明就理的看向我，在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过后，他马上冷下脸，用「你死定了」的杀人眼神看着我。
    「奇怪，是你自己要乱吃醋的耶…哈哈……」我笑到停不下来，万晨昊恼羞成怒，乾脆就走了。
    待他走远，李琛才一脸严肃，吶吶的开口，「你们果然是在交往吧……」
    「没有啦。」我摆摆手。
    「对了，说认真的，我回去之后有好好思考了一下学姐的问题。」
    「什么？哪一个？」梦想是什么还是能不能交往？
    李琛露出困惑的表情，「学姐也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吧？」
    「……啊，对齁。」我根本没问他能不能跟我交往啊，闹万晨昊闹到我都忘了。「所以呢？答案？」

 第三章 | 没有梦想的枯燥人类(7)

    「嗯……我觉得，梦想就是不可能实现的东西。」
    「……嗄？」那干么还要保有梦想呢？
    「我觉得，比起努力的目标，梦想更像是动力吧。」李琛抬眼望着树梢，像是在看着什么遥不可及的事物一般，「很多人都有梦想，但能实现梦想的人又有几个呢…即使知道能实现梦想的机会微乎其微，但大部分人都还是会抱着满腔热血拚命去追吧，直到他们被现实击倒，最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仅存的选项中最接近梦想的一个。」
    「……」我凝望着他，「李琛，你也有梦想吗？」
    「有啊！」李琛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喜欢打篮球，因为这是我的兴趣。我一直很想参加篮球校队，但我爸妈不准，他们要我专注在课业，将来去考商业学校，以继承家业。所以我只能在姊姊的帮助下，每週五来杏风高中和学长姊一起打球，虽然大家没有校队的水准，但我还是很开心。」
    这是离梦想最近的一条道路。
    李琛轻轻的叹息，随后转头看向我，「我觉得读书好无聊，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当我看着走在父母安排路上的学姐时，真的很佩服你、也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怜。」
    我不由得一怔。
    「要是学姐将来也能找到梦想就好了。」李琛朝我笑开，我却动弹不得。
    这样的他，在我看来，是何其耀眼。
    而我，相形之下，又有多黯淡无光呢？
    #
    回家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读书之名行写稿之实，反覆思考李琛的话，一口气写完稿子，如释重负地往后倒在床上。
    我打开手机，点开笔记本，习惯性的纪录起今天。
    『今天好好思考了关于梦想的事，我好像真的没有梦想欸？怎么办。
    我只剩和你的约定了，但你却不会与我一同兑现了。』
    说到约定……
    我按下主画面钮，确认桌布上持续倒数的日期。
    『d-45』
    『和你的约定越来越近了，可我却越来越迷惘了……』

 第四章 | 运动会就是要挥洒青春啊(1)

    运动会当天，校门口被堵得水洩不通，校园里更是人声鼎沸，我跟在我旁边走着的万晨昊讲话都要用喊的。
    「万晨昊！我等等要先去一趟教职员室，你帮我把书包拿去教室！」我想起我还没给老师确认过演说的稿子，便吩咐万晨昊带走我的书包，自己则拿着稿子，奔向教职员室。
    扑通扑通，心脏跳得飞快。不要紧、我已经反覆练习过好多次、都快把稿子背下来了，不用紧张、给老师确认过就好了……
    走进教职员室，我一眼就看到上次拜託我的老师。
    「老师！」
    她转头，一看到我，就滔滔不绝的说：「哎呀！郗予凌，来得正好，关于等一下的开幕仪式，司仪会叫到你的名字，到时候你再上台……还有演说的稿子……」
    「稿子！」我上前，有些兴奋的递出手中的那叠纸，「我写好了，请老师过目。」
    结果老师却一脸尷尬，「哎…你自己写了呀？」
    「……有什么问题吗？」老师迟迟不接过我递出的稿子，我于是慢慢的收回手。
    「是这样的……」老师一边说，一边拉开桌边的抽屉柜，拿出另一叠纸，「其实学校这边已经准备了稿子……在运动会上朗诵这份稿子，是杏风歷年来的传统。」
    ……欸？
    我感觉体内有种东西正慢慢流失，身体变得越来越冰冷。
    「抱歉，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但还是请你念这一份稿子吧。」
    老师的态度不容拒绝，我只能呆呆的接过那份稿，回过神来，我已经在回教室的路上。
    对了，这样我就不用多花心思写稿了。
    不是觉得很麻烦吗？这样正好。
    可是。
    我都已经写好了，而且，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要传达出去的东西。
    那是比起歷年传统都还要重要的事。
    「郗予凌，你回来了～欸？那叠纸是什么？情书吗！？」回到教室，万晨昊一看到我手上多出的那份稿，便激动的发问。
    「……你的小剧场真的很多。我刚是去教职员室，是有谁会给我情书啦。」我无言。
    「搞不好是在路上给的啊……」
    「你废话很多。」说着，我走到垃圾桶前。
    「欸，怎么，你要跳进去吗？」
    「你才给我跳进去你这垃圾！」我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乘着这股气势，我顺势双手抓住一份稿子，一隻手使力往下跩，那份稿就这样被我撕成两半。
    「哇，你干么？」
    「没干么。」我一边说，一边又把那两半纸撕成更小的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完事后，我一屁股坐下，似是筋疲力尽的趴在课桌上。
    万晨昊瞥了一眼垃圾桶，「那到底是什么？」
    「……是我觉得不重要的东西。」说完，我心满意足的笑了。

 第四章 | 运动会就是要挥洒青春啊(2)

    「接下来，有请本校学生郗予凌，为杏风高中第五十四届运动会揭开序幕。」
    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响起，台下则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我放下手中的运动会时程表，改为拿起演说的稿子，信步走向司令台中央。
    在我之后，还有管乐团、热舞社、扯铃社和跆拳道社等等社团要表演，演说的时间必须控制在一到两分鐘。
    我的心跳加快，明明已经经歷过无数次的上台领奖、比赛，这回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当我在台下看见李琛的脸时，感觉心跳又快了些。
    ——这是我对梦想的看法，请你听好了。
    「嘎咿——」我伸手调整麦克风，麦克风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清了清喉咙，用演说时才用的、抑扬顿挫的诡异音调开口——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各位家长及来宾，大家好。今天是杏风高中第五十四届运动会，天空也十分作美，给了我们一个大太阳，这晴朗的天气，是否也在为即将展开的活动庆祝呢？」
    到目前为止，我的演说没有任何不对劲，师长们带着和煦的笑容注视着我。
    ——但也只到目前为止而已。
    「各位觉得，运动会举办的目的是什么呢？」
    台下老师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们在运动会上挥洒汗水、倾尽全力争夺胜利，但冠军却只有一个，终究有人会沦为输家。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花费力气去拚搏呢？」
    见我的演说没有回到原来的轨道，甚至还越偏越远，老师倏地变了脸色，几个老师蠢蠢欲动，但却碍于我正在演说，无法强行拉我下台。
    我得逞的咧出笑容，继续我「原本的演说」，「许多事物都是这样吧，付出力气努力争取，却无法得到。碍于有限的名额及现实的阻挠，最后的我们，大多时候都只能在力气用尽后，看着成功的那些人，自己则只能选择第二、第三、第四个选项……
    「但如果这样想呢？毕竟谁也不知道结果，那就把每次竞争的结局想像成『我会赢』，再去努力，这样是否就比较值得了？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如预期，但反正都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了，不会后悔自己当下的抉择就够了。
    「竞争与较量无可避免，那就享受它吧！不要把它变成压力，而要把它当作目标、化为动力，拼尽全力努力。
    「如果这会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也没有下次，那就把自己想像成是最强大的，去抢夺、踢开对手，斩断现实阻挠，只为了自己的梦想，往前衝吧！或许，最后的结局仍是黑暗，那就面对它吧！只要心中还抱有热情，梦想就不会被浇息。带着曾有的热血，面对下一个挑战，这样的人生也不错吧？」
    我环视四周。在看见台下李琛的表情的那一刻，我体认到自己做对了。
    「最后，祝福各位同学也都能在运动会上发挥自己练习的成果，为了胜利而向前。」
    演说又回到原本的节奏——回到老师准备的稿子，我将我的稿子整理好，向前站出一步，深深一鞠躬。
    「我的演说到此结束，谢谢各位的聆听。」

 第四章 | 运动会就是要挥洒青春啊(3)

    下台后，拜託我演说的那名老师气势汹汹的衝向我。
    我的妈呀，这女人怎么能那么像一头发狂的母牛呢？
    「郗予凌！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头母牛……老师喷着口水，像是恨不得扑向我似的朝这里靠近，还是张老在后头安抚着她，她才没有贴到我身上来。
    「你那是什么演说！原本的演说稿呢！？」
    「那个啊…被我撕碎，扔了。」
    「什什什…什么！？」老师气得七窍生烟，「那可是本校的传统……」
    「我管你什么传统啊？」我欠揍的朝老师吐舌头，「你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清楚欸，怪我囉？」
    「郗予凌！注意你的态度……」
    哇，好久没听到这台词了。自从小学四年级和他约好不再随便呛老师后，我可一直都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好学生啊。
    ……嗯，应该吧。
    「予凌！」
    我回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喔～筱悦、李琳！」
    「你不回来班上的队伍吗？石闵峯的表演要开始了。」李琳边说，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张老。
    「表演…？啊，跆拳道社？糟糕，筱悦，我们快跑吧。」
    周筱悦这小妮子一听我这么说，眨眼间涨红了脸，「为为为…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我嘛！」
    「不要害羞嘛，我已经认可他了。」我说着，一手推周筱悦、一手推李琳，无视后头老师的咆哮，朝我们班的队伍跑去。
    「郗予凌！」
    「呃？」当我注意到时，身边就已经多出了一个頎长身影，他毫不费力的跟上我们的脚步，笑笑的对我开口，「刚刚很帅嘛。」
    我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谢啦！」
    回到队伍，跆拳道社的表演已经开始，看周筱悦那专注的眼神，显然死蜜蜂早就把到她了。
    ……呜呜，我现在简直就像是一个好好保护了多年的女儿、突然被一个野男人拐了，只能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打情骂俏的母亲的心情啊！
    「怎么？觉得寂寞了？」始终跟着我的万晨昊注意到我的表情，调侃的问。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我叹道。
    「予凌。」
    「……蛤？」他好久没有不带姓氏叫我，害我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不是说好不要再跟老师吵架了吗？」
    那瞬间，他的身影再度与昔日的「万晨昊」重叠。
    「……又不是跟你说好！」我慢了好几拍才回答他。
    「欸～？那就不用遵守了吗？」万晨昊又恢復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李琛？」
    「嗯，一部分是吧？」我用手指抵着下巴，偏头思考。
    「咦…真的假的！？果然你们不单纯……」
    颾的一声，我踹向万晨昊的小腿，目标再次痛得跪倒在地，痛苦呻吟着。
    「我只是觉得，比起每一年都一成不变的东西，这样更有意义吧？」
    #
    开幕仪式结束，也比完各年级的比赛，接下来就是我们可以尽情逛二年级生准备的园游会的时间。
    「……万晨昊、死蜜蜂，你们不是要比个人赛吗？」看着我、周筱悦和李琳身后，很自然的跟上我们、打算跟我们一起逛园游会的两人，我实在没能忍住嫌恶的表情。
    「等广播再去集合就好啦！」石闵峯喜孜孜的笑着，压根儿没发现我眼里的杀气。
    「怎么？不给跟吗？」
    万晨昊你问的这不是废话嘛？
    「当然。快滚……」
    「我、我们一起逛吧！」
    ……哎哟？
    我用杀人的眼神转向周筱悦。这丫头现在是怎样？翅膀硬了胳膊就向外弯啦？
    「没关係啦，就一起逛吧？」李琳出言相劝，我再怎么不愿意都忍了下来。

 第四章 | 运动会就是要挥洒青春啊(4)

    虽然一开始不甘愿，但后来渐渐发现五个人一起逛也满开心的，可以看死蜜蜂耍白痴、和万晨昊互呛，就是看到告白魔人和周筱悦又在放闪时，会有股想把眼珠挖出来的衝动。
    ——不是我的眼珠，是死蜜蜂的眼珠！
    倒是李琳全程都很安静，没说什么话，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才这么想着，李琳就突然开口，「对了，我们三个之前同班过吧？就我、郗予凌和万晨昊啊。」
    「是喔？」周筱悦睁着大大的眼睛，歪头问道。
    「哇啊，筱悦好可爱……唔噗！」
    我当然没让死蜜蜂有完整说完一句话的机会，看准时机就用力的朝他的腹部送出一拳。
    「对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有同班过。」我用再正常不过的笑容回答。
    「万晨昊那时候好像身体不太好？现在没事了吗？」李琳说，一边上下打量着万晨昊。
    「嗯，不用担心，我那病已经治好了。」万晨昊用一贯的笑容回，但在我看来，那笑容却特别的虚假。
    「是吗？原来是生病啊，治好了就好。」李琳晃着马尾，开朗的说，没注意到我和万晨昊的不自然。
    「你之前走几步路就会喘不过气的，现在还能在运动会上大展身手，肤色也晒黑了，看来是恢復得不错。」
    万晨昊仍旧掛着那不自然的微笑，「嗯，现在能跑也能跳了。」
    石闵峯发问，「万晨昊小时候身体不好？」
    李琳代替沉默的万晨昊回答，「对啊，不过他那时还是很受欢迎，他跟他弟……」李琳说到这边忽然打住，她转头改为看向我跟万晨昊。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万晨昊不是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吗？他人咧？」
    李琳一问，我和万晨昊都很有默契的静了下来。
    「我记得他叫…万晨昱？他是跟你们读不同高中吗？」
    霎时间，我们之间一片静默。
    李琳这才察觉到气氛不对，「呃……不是吗？」
    万晨昊这戏精于是一脸沉痛的开口，「他……在三年前，就因为车祸而过世了。」
    可怕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週遭热闹的园游会衬得我们之间更加死寂。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李琳。
    「那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係。」万晨昊的笑容很冰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关係。
    「好…好啦！不要再讲这事了，我们继续逛吧！」
    「嗯、嗯！吶，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石闵峯和周筱悦也出面打圆场，我们于是移动脚步，前往周筱悦随便指的一个摊位。
    走在后头的我，用其他人听不到的音量，冷冷的向万晨昊搭话：
    「有必要说成是车祸吗？」
    万晨昊同样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嘻皮笑脸的回，「我一直很想这样说说看欸～体验一下那种气氛瞬间尷尬的感觉！」
    「……」我不带感情的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而当广播响起、万晨昊和石闵峯得前去比赛的时候，我正好沉醉于一个卖二手货及进行小游戏的班级摊位里，就没去看他们的比赛。

 第四章 | 运动会就是要挥洒青春啊(5)

    当我终于心满意足的一个人逛完所有摊位、准备回教室时，也差不多到了该回教室集合、进行闭幕的时间了。
    看了一眼手錶……还有十分鐘。
    「学姐！」身后传来某人的呼喊。
    我懒得扭头，乾脆直接把头向后仰，确认来人，「喔～李琛，是你。」
    他快步跑到我面前，「终于找到学姐了！刚刚的演说很精彩……啊，已经不是刚刚的了。」
    在他身后，李琳也朝这儿走来，「这小子很感动喔。」
    李琳在万晨昊和石闵峯去比赛时就与我分开了，她跟周筱悦都跑去看比赛。看来她之后就跟李琛会合了。
    「真…真的吗？不觉得很空泛吗？都是些陈腔滥调的内容……」
    李琛用力摇头，「不会，真的、让我很有感触。」
    「…是吗？」我舒出一大口气，「太好了，希望有帮到你。」
    在我脸上绽放出笑靨的那一刻，李琛的脸似乎微微的红了。
    「哎呀，学弟，心动啦？」作为姊姊的李琳一抓到机会，就马上调戏起自家弟弟，「可惜啊，学弟，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嗄？」你说我？
    李琳带着曖昧的笑容，「万晨昊不是要跟你告白吗？」
    欸？这么说来……
    『要不然，如果我得了冠军，就在全班面前再告白一次？』
    ——那太久远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啊啊啊！
    对了，李琳有去看比赛，知道比赛的结果。
    难道说——
    正当我在心中吶喊时，身后就传来了两个同班男同学的声音。
    「啊，找到郗予凌了！」
    「好，带走！」
    ……？？？？？？
    请问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我正被两个男同学架着，不知道要被带到哪去。只知道似乎是往上了两三个楼层，现在好像在三楼吧？
    他们一个抓着我的左手、另一个抓着我的右手，我想逃也逃不了。
    现在这状况……莫非是万晨昊得了冠军吧！？
    等于不妙的状况！
    「嗨！我们回来了！」
    「人也给你带到啦！」
    似乎是到达了目的地，两个男生放开我的手臂，推着我往前。
    我好好的环视四周——楼梯间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清一色都是我们班的好同学们。
    我一出现，眼前的人墙就「唰」的分成两半，形成一条笔直的道路，那段路的尽头正站着宛如偶像剧男主角般、双手插在裤袋里装酷的万晨昊。
    我、就、知、道！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万晨昊一步步逼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恐惧。
    我想撇开视线，但那张熟悉的脸庞却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熟悉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朝夕的相处，也是因为那个已在我回忆中远去的那人。我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他在我前方大约三十公分处停下，直到刚刚都还鼓譟着的眾同学们此时都安静了下来，准备目睹班上第一对班对的诞生。
    「……郗予凌。」
    我浑身一颤。
    「虽然我们平时一直都在吵架、斗嘴，但是…你也知道，你对我而言一直都是特别的存在，你总是在我最失落时给我勇气、在我受伤时为我疗伤……」
    ——不要再说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够了，闭嘴！
    「郗予凌，我喜欢你，你愿意给我机会，让我以男朋友的身分陪在你身边吗？」
    ——不要！
    额上冒出一滴滴冷汗，眾人「在一起、在一起」的齐声呼喊更是不绝于耳。
    这时周筱悦还恍然大悟的喊，「咦！？原来你喜欢的是女生啊！？」
    「啊不然咧？」万晨昊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当他再次看向我、并再次向我靠近时，我不由得紧闭双眼，害怕的伸出手——
    「不要……」
    ——不要过来！
    我感觉到双手碰触到了万晨昊，但他却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向后退开——
    「匡咚！」
    ……啊咧？
    「呜哇！万晨昊摔下楼梯了！」
    「怎么回事？」
    「欸…你还好吧？」
    「站得起来吗？」
    待我睁开眼，只见万晨昊已从我的视线范围中消失，阶梯下传来几个同学的关心，还有许多同学往那边走去，我也被推着往前。
    等…等等！这根本不科学！我一个弱女子是要怎么把万晨昊推下楼梯啦！？
    但事实证明，万晨昊现在就是摔到三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间了，而且还是我、推、的。
    ……闯祸了。
    #
    『运动会。不小心铸下了大错。
    结果最后没去参加闭幕仪式，我和死蜜蜂扛着那傢伙去保健室，筱悦则去通报老师。我们现在在医院。
    总觉得越靠近约定的日期，身边就发生越多意外呢。』
    在医院里，我在诊间外等着万晨昊出来，一边就习惯性的点开手机内建的笔记本写纪录。
    关掉手机萤幕前，我又瞥了眼倒数中的日期。
    『d-30』
    距离约定的那天，只剩一个月了。

 第五章 | story of the past (6)

    「郗予凌！」
    今天郗予凌睡过头了，没能和万晨昊、万晨昱双胞胎一起出门上学，一个人走在上学路上的她正觉得无聊时，身后就传来呼喊她名字的女孩童音。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同班的女同学，长长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左右摇动。
    「早安。」
    「早安，李琳。」郗予凌也微笑着向对方道早安。
    两个女孩边走，边聊了起来。
    「你今天绑高马尾欸！跟我一样！」
    「嗯，你每天都绑马尾呢。」
    「对呀，这是我自己练习绑的喔！」李琳得意地甩了甩马尾，「你倒是每天都绑不一样的发型欸，是你妈妈绑的吗？」
    「嗯。」其实是万母绑的，但对郗予凌来说，万母差不多就是妈妈的角色。
    「啊，你妈妈……」李琳想起昨天的事，猛一抬头，「你昨天回去还好吧？老师不会通知了家长吧？」
    「我不知道欸，就算有打算通知，他应该也联络不上我爸妈吧。」
    李琳不解的偏头，「是喔？你爸妈工作很忙吗？」
    「呃…嗯。」郗予凌不打算透露自己家庭的状况，于是笑笑的打马虎眼。
    「唉，我们家也是，所以我爸妈都把照顾我弟的工作丢给我。」
    「你有弟弟？」郗予凌心想，我怎么没印象。
    「有啊，我没说过吗？」
    郗予凌大概花了一秒鐘的时间回想。
    『你每天补习都不累吗？我光是要照顾我弟弟就觉得好累。』
    「啊，有。」一个不小心就忘了。
    「忘记也没关係啦，那不重要。对了，自然课要弄的科展，你找好组了吗？」
    「还没，要不要我们一组？」
    「我正要问你呢！」李琳笑开，「一组要四个人，你还有想到要找谁吗？」
    「那我再去问问晨昊跟晨昱要不要跟我们一组。」
    「好啊！」
    当她们天南地北的聊着时，脚下也已踏进了四年五班。
    不知为何，原本吵成一片的教室，在她们踏进去的那一刻，竟瞬间安静了下来。
    十几双眼同时看向她们，有股说不出的恶寒窜遍全身。
    「怎么回事啊……啊！」看见黑板上大大的文字时，李琳不禁叫出声。
    郗予凌的爸爸外遇！
    她是小三的孩子！
    充满恶意的文字几乎佔满整面黑板，在看到的当下，郗予凌屏住呼吸，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不知名的深渊，四周天旋地转……
    知道她爸爸的状况的人，只有一个。
    「喂！这是怎样啊！？」李琳盛怒，随便抓住一个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劈头就问。
    「我哪知道啊！？那些字我来的时候就在了好吗！」被抓住的许又淮觉得无辜，急忙挥手撇清。
    「那是谁！这么没品！」李琳放开抓着许又淮的手，对着全班喊话，「不要随便乱扣别人帽子好不好！郗予凌的爸爸工作这么忙，才没有时间搞外遇咧！」
    呃……
    「李琳，你先冷静。」郗予凌上前抓住李琳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是谁。」
    「咦……什么，是谁？」
    「我不想闹大，就这样算了吧。」郗予凌都这么说了，李琳也只好敛起脾气，和她一起清理黑板。
    「欸？你们在干么？」擦着黑板的同时，教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嗓音。
    郗予凌瞥了一眼门口，「万晨昱，别多管间事——」
    啊。
    跟在万晨昱身后的人，正是万晨昊。
    ——奇怪？他们明明比我早出门，为什么现在才到学校？他现在才来，那黑板上的涂鸦又是——
    「发生什么事了？」
    李琳放下板擦，靠近万晨昊，「有人在黑板上乱写东西，说什么郗予凌的爸爸外遇……」
    万晨昊脸色一变，扭头看向默默打着板擦的青梅竹马。
    郗予凌面无表情的盯着运作中的板擦机，「嘰——」板擦机发出的刺耳声响正好盖过了李琳刚才的话。
    万晨昊知道，自己现在非常、非常的可疑。

 第五章 | story of the past (7)

    「喂！郗予凌……等一下啦！你干么这么急着要走？」
    一路追着郗予凌跑到校门口，万晨昱才终于追上目标，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干么不等我们？你知道晨昊是走不快的！」
    「……」郗予凌瞥头冷冷看了万晨昱一眼。
    放学鐘一打，她就立马背起书包、飞也似的衝出教室，没想到还是在这里被万晨昱追上，万晨昱这速度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干么啦？如果是因为昨天我害你补习迟到的话我道歉，但这跟晨昊无关啊！你干么今天整天都不理他？」
    「所以说，就不是因为你的关係啊？你是有多笨啊。」郗予凌说完还不忘贬低万晨昱一句，已经习惯的万晨昱倒也没有多在意。
    「晨昱……！」此时万晨昊才姍姍来迟，走不快的他硬要跑的结果就是一停下来就几乎要说不出话，只能站在原地喘气。
    「没办法跑就不要跑，就算你不跑别人也知道你有病。」
    「郗予凌！」万晨昱出声斥责。
    「你们不要跟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们那张脸。」说完，郗予凌转身就走。
    「予凌……」万晨昊想跟上去，脚下却一个踉蹌，一时之间使不上力，就这样往前跌。
    郗予凌睁大眼睛，脚下却动不了。
    「晨昊！」万晨昱赶紧跑过去，翻开他的书包，「药呢！？你把药放在哪？」
    校门口的警卫、老师注意到万晨昊的状况，也纷纷围上去，人群将万晨昊重重包围，郗予凌直到再也看不见万晨昊的身影后，才像是逃走似的奔离校门口。
    #
    「郗予凌，你是不是在躲万晨昊和万晨昱？」
    黑板事件后的第三天，李琳在上学路上这么问郗予凌。
    「对啊。」郗予凌也没打算否认，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为了躲他们——准确来说，是为了躲万晨昊，郗予凌这几天都拖到快迟到才出门上学，然后在路上等为了送弟弟去上学而总是晚到的李琳。
    李琳的弟弟和她似乎读的是不同国小，为了什么郗予凌也不清楚，只听李琳说过她父母将来要让她弟弟继承家族企业，因此对弟弟特别严苛。
    「我现在不太想面对他们。」郗予凌说。对李琳的说辞，只要这样就够了。她没打算让李琳知道来龙去脉。
    而且上次还害万晨昊发病，搞得她和万晨昊之间更尷尬了……
    「是喔……」李琳含糊的应了声，小小的脑袋里正盘算了起来。
    当天的自然课。
    「今天是科展分组的最后期限，老师念一下还没给我分组名单的座号……」
    啊。经老师提醒，郗予凌才想起她和李琳还没找好组——在分好组之前，郗予凌就单方面与双胞胎冷战了，也还没给老师分组名单。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跟万晨昊一组。
    然而待老师念过了还没分好组的座号，郗予凌却没听见自己的座号，同时也没听见李琳和双胞胎的。
    对了，上课前李琳好像跟双胞胎说了什么，就跑去找老师了……
    「郗予凌。」
    隔壁的同学低声呼唤她，丢给她一张小纸条。她有些迟疑的摊开纸条——
    『我已经把我、你、万晨昊跟万晨昱分在一组了，
    不管你们怎么了，就趁机和好吧！』
    秀丽的字体爬满纸条，郗予凌隐约猜到了纸条的来源……

 第五章 | story of the past (8)

    「李琳！」一下课，郗予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李琳面前，「你真的很鸡婆。」
    「我也是出于好意嘛……」李琳有些无奈的应付。闹鐘回想起昨天、万晨昊前来拜託她的场面。
    『李琳，你可以帮我吗？』
    『…什么？』李琳呆呆的看着来人。她只是去上个厕所，怎么一从女厕出来，就有一个人堵在女厕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变态，一直朝厕所里张望，有够可疑。
    『就是…最近郗予凌好像在躲我……』万晨昊抓了抓鬓角的头发，眼神一直往视线的右下角飘。李琳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她于是伸出一隻手，放在万晨昊的肩上，『放心，交给我。』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郗予凌和万晨昊之间有鬼，和事佬和探听八卦的工作就交给李琳我吧！
    「反正都已经分好组了，就这样吧！」李琳开朗的笑着，尽可能无视郗予凌正一边发出「唔唔唔」的低吼，一边兇恶的瞪着自己的杀人视线。
    此时双胞胎正好经过，李琳彷彿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啊，万晨昊、万晨昱！我们在讨论做科展的日期，这星期六你们可以吗？」
    「星期六吗？可以啊！」万晨昊笑着答应，万晨昱也在他后头比出ok的手势。
    「我不行。」郗予凌断然拒绝。
    「……嗯？」
    她看着李琳的视线彷彿在诉说着：谁在跟你讨论科展日期啦？
    「那星期日你可以吧？」（眼神：你躲也躲不掉的，就快点和好不好吗？）
    「星期日喔～可能也没办法。」（眼神：我向来不认为早死就能早超生。）
    「那不然你哪天有空？我们可以配合。」（眼神：给我一个确切的日期！）
    「……那就下礼拜六吧。」（眼神：好啦。）
    #
    下週六来得异常迅速。
    四人先在校门口集合，再由李琳带领他们来到李家。
    看着眼前的独栋建筑，郗予凌体会到什么是瞠目结舌。
    「哇、原来李琳你是有钱人啊！？」万晨昱惊讶的问，同时也道出了郗予凌的心声。
    「也没有到有钱人的程度吧……」
    「不，我觉得能在台北有一栋独栋房子，就已经够有钱了。」郗予凌终于了解了什么是贫富差距。李琳住在大台北的独栋房屋里，她只能在一般公寓里吃泡麵……
    「外面很热，快进屋吧。」李琳说着，按下门口的电铃。屋里传出一段充满电子感的乐声，随后被「喀嚓」一声打断，似乎是有人接起了对讲机。
    『哪位？』稚嫩男声传来，与严谨的用词十分不搭调。
    「你姊，快开门。」
    李琳简短的回应。对讲机被掛掉，在「嗶哩囉——」的音乐响起后，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屋内玄关处出现一名长相与李琳极其相似的男孩。
    「他是我弟。」
    「我叫李琛！」男孩——李琛举手自我介绍。
    「进来吧。」李琳泰然自若的踏进屋内，鞋子脱了就随便丢在玄关。三人则跟在她身后，有些惶恐的跟着进屋。
    「琛琛，爸妈呢？」
    「工作～」
    「难怪一早就没看到人。」
    郗予凌环视着整个客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面落地窗，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一零一大楼。比浴缸大好几倍的矮桌就放在客厅中央，其中三边都围绕着沙发椅，空出来的一面则面对着墙上的大电视，电视柜也摆满了看不懂的语言的书籍、字画及奖杯。
    ——怎么觉得，李琳家光是客厅，就要比我家还大了啊……
    「快点来弄吧。琛琛，我们要在客厅做作业，你要就去看二楼的电视。」
    「哦。」李琛应声，咚咚咚的跑上二楼。
    「你别忘了你今天有课，老师等等就来了，家教的作业做完了再看电视喔！」
    「好啦——」李琛心不在焉的敷衍姊姊，显然是没听进去。

 第五章 | story of the past (9)

    打发走弟弟，李琳拿出事先查好的资料。科展的主题在学校就已经决定了，他们要研究各种不同的纸飞机，尝试多种摺法，找出能飞得最远的一款。
    「我昨天大概找到了五、六种摺法，我家总共有三种不同的纸，就先来摺飞机吧！每一种都摺一架，最后再来测试。」
    三人忙不迭的点头。
    很快的，李琳就后悔起自己的决定。摺纸飞机根本没什么说话的必要，躲着万晨昊的郗予凌更是刻意的沉默，这样根本没办法和好啊！
    此时万晨昱正好开口，「欸，李琳，我想上厕所，你家厕所在哪？」
    李琳迅速抬头，「我带你去！」
    「呃……不用啦，你跟我说在哪就行了。」
    「不不不，我带你去吧，我家结构很复杂的！」
    「啊？喔……」
    带着万晨昱离去前，李琳向万晨昊偷偷使了个眼色：独处的机会就是和好的机会，快！
    万晨昊格外慎重的点点头。
    郗予凌此时还正专心一意的摺着纸飞机，连头都没抬。
    其实，她只不过是怕尷尬，才假装专心摺纸的。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和万晨昊冷战，只是事情发生当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万晨昊罢了。但随着不再交谈的时间越久，她也越来越开不了口。
    「予凌。」
    郗予凌的肩膀一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天……真的不是我，你可以不用躲着我。」
    「……」郗予凌继续摺纸，没搭理他。
    万晨昊不放弃，继续解释，「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绝对不是我，我比你和李琳都还要晚到校，你问晨昱就知道了……他不会骗你……
    「我想，应该是你跟我说的那天，还有其他人在听吧……我们也没特别隐瞒……有心人都可以办到……」
    万晨昊说着，语句断断续续了起来。
    「所、所以……你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郗予凌总觉得不对劲，于是抬眼瞧了瞧万晨昊。这一瞧，她可真的吓到了。
    万晨昊竟然哭了。
    「你、你干么哭啦！」郗予凌丢下摺到一半的纸飞机，身体面向万晨昊的方向。
    「因、因为……你这几天都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我真的很想你……」万晨昊抽抽噎噎的说。
    「好、好啦！」郗予凌上前，跪在万晨昊面前，把他的头埋在自己的肩颈之间，「我理你就是了，你不要再哭了！」
    「……真的吗？」万晨昊把手环上郗予凌的背，「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再也不会？」
    「不会，再也不会了！」
    「你相信不是我做的了？」
    「是谁都不重要。」郗予凌摇摇头，抱着万晨昊的手收得更紧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
    「那、你每天都要和我一起上下学喔！就和以前一样！」
    「好，我答应你！」郗予凌夸下海口，「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到死都要在一起……」
    「……」万晨昊听着，瞇起眼睛，笑了。
    多么感人的一幕啊，可却被从厕所回来的万晨昱逮个正着。
    「去厕所的路根本就不复杂啊，你干么坚持要带路啊！」
    「哈…因为我怕你迷路嘛……」李琳的视线往旁漂移。总不能老实说是为了要支开你这电灯泡吧！
    「我又不是路痴……啊、啊啊！」万晨昱回到客厅，发现郗予凌和万晨昊正抱在一起，赶忙上前分开他们。
    「你、你们在干么啦！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那你也别碰我。」郗予凌说着，甩开了万晨昱的手。
    而万晨昊也不忘向万晨昱报告「喜讯」，「晨昱，我们决定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郗予凌肯定的点头，送给万晨昊一个幸福的微笑。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万晨昱吓到弹了起来，「这、这不是你们能决定的事啊！」
    难道他们真的要结婚？已经神智不清的万晨昱脑中竟闪过这个想法。
    「怎么会是我们不能决定的事？」郗予凌歪头皱眉，「你情我愿就好啦。」
    「……！」万晨昱的表情精彩得堪比八点档的男二。
    「哦唷……？」一旁的李琳像是发现了什么大新闻，煞有介事的摩挲着下巴。
    ——我好像闻到了三角恋的味道……？
    「我再也不要跟你吵架了。」郗予凌甜甜的笑了，「我每天都想看到你，死的时候，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1)

    窗外，鸟语花香、春回大地，正是生命茁壮的季节。
    屋内，我坐在床上，按掉闹鐘后仍迟迟不肯起床，感叹我的生命即将凋零的季节。
    我不想去上学啊……就这样坐在床上，思考该如何了结自己的生命吧。
    先来个前情提要。上回的运动会呢，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弱小女子，不知怎么的一个不小心把明明就壮得像头猪（？）的万晨昊推下楼梯，造成他右脚脚腕扭伤，必须持续復健一个月才好得了，平时还得拄着拐杖像个老头似的。万阿姨心疼儿子的遭遇，给他准备了一台轮椅，让他不用那么可悲。问题是他大少爷坐轮椅就得有人推啊，坐轮椅还需人推轮椅，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当然就只能忍辱负重的接下任务。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可他脚都扭了，我在这喊不要不要也无济于事。还是出门吧。
    梳洗好、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赫然发现有个女人站在我家客厅。
    ……嗬。
    她静静回眸。
    别误会，她不是什么可疑人士，她是我妈。
    「今天这么早就要出门？」
    「嗯，晨昊脚扭伤，我要顺便接他上学。」
    发现妈妈在家，我一秒鐘也不想多待，赶紧衝向玄关，坐下穿鞋。
    「万晨昊？」
    「嗯。」
    「……」那女人叹了口气，「真的是…你还要陪他玩扮家家酒到什么时候？你很清楚你是在害他吧？」
    那你也该清楚你这是在多管间事吧？
    「我才想问你，你跟爸到底还要玩这种婚要离不离的扮家家酒到什么时候？」
    从我出生吵到现在，竟然还没签字，我也是佩服啊佩服。
    「你…！」她激动的摆手，桌上的玻璃杯被她扫到，登时碎了满地。
    「顺带一提，如果你们离婚了，我谁都不跟，你们只要给我钱就好了，我能自己生活。」我低头绑好鞋带，拎起手提包。
    「你、你以为一个高中生自己生活有那么简单吗！？」
    哈，这不是变相的承认了这婚是离定了吗？
    「反正我出生的这十六年来，也差不多就是一个人活过来的啊。」我朝那女人吐舌，在她彻底发疯之前转身踏出家门。
    一如小时候，走出家门、再往前踏出五步，就会来到万晨昊家。
    「叮咚——」熟悉的电铃声后，屋内同样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啊，予凌，早安。」
    我露出乖巧的微笑，「早安，万阿姨。」
    出来应门的总是万阿姨。
    「你等一下，我去叫小晨出来。今天开始要麻烦你了。」
    「不会，这也是我应当要做的。」
    把你家儿子推下楼的兇手就是我，小的再怎么不甘愿也得负起责任。
    万阿姨温柔一笑，转身进屋。
    没多久，万晨昊两腋下夹着拐杖，一跛一跛的出现了。
    「我妈把轮椅放在楼下，只能先搭电梯下去。」
    「喔。」我自动的接过他的书包，皱了下眉头，「你就不能这样去学校吗？」
    他朝我咧齿璨笑，「不能。」
    妈的，要不是他脚受伤，我早就一脚给他踹下去了。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2)

    一路推着轮椅到学校，上了电梯，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推轮椅也需要技巧啊……就像推卖场的推车一样，尤其是那种批发市场的大推车，一不小心就要推去撞人。
    我靠在电梯里的镜子上，「我要是不小心把你推进鱼池，你可不能怪我。」
    「我会觉得你根本就是蓄意的。」万晨昊眉头一拧，苦笑说。
    「有可能喔。」难保我不会因为一时之间气急攻心一气之下就手滑。
    开始一天的课程后，我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一时衝动让万晨昊随地吸引力滚下楼。
    数学课。
    「老师出一个例题，班长上来解吧。」
    「老师，我脚扭伤，不太方便欸。」万晨昊笑瞇瞇的推卸责任。
    「那就副班长上来吧。」
    「……是！」我只能忍住不满上台。
    理化课。
    「这边都是要背的喔……没地方写了，班长上来擦一下黑板。」
    「老师～我现在没办法站欸。」
    「那请隔壁同学帮忙吧。」
    喀！我二话不说站起，椅子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歷史课。
    「啊…老师忘记带讲义过来了，班长可以帮我去拿吗？」
    「老师，我——」
    「我去！」我笑笑的快速起立。
    「哎呀，谢谢你。」老师开心的看着我，我拼命的控制表情，却还是不住的眼角抽动。
    ……万晨昊！你走着瞧！
    虽然平常感觉万晨昊好像都没有在做事，但其实班长是很忙的啊，之前运动会的大小琐事也都是班长在处理。
    现在可好了，万晨昊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工作通通推给我做，我还不能说他霸凌我。
    ……或者应该说是压榨！
    班会课，老师发下亲职讲座回条。
    「亲职讲座的回条……就请班长收吧？」
    「老师抱歉，我脚受伤。」
    「这样啊，那就拜託副班长吧。」
    ……嗄啊？
    等一下！收回条跟脚受伤有什么关係！？张老你有没有脑子啊！？
    万晨昊把这理由讲得冠冕堂皇，下次是不是要说我脚受伤没办法写班级日志要拜託副班长！？你们当他是口足画家！？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在集体霸凌我！我好累啊我……
    体育课，万晨昊无法参与，只能在旁看着。我也随便找了个藉口，说我生理痛没办法练田径，有声有色的演给老师看，老师就准假了，好让我在一旁陪着万晨昊。
    ……才怪，我只是自己想休息而已，谁要陪他！
    「齁，你想偷懒啊？戏也演全套嘛，怎么老师一跑肚子就不痛了？」万晨昊一脸得意，脸上像是写着「被我抓到了」。
    「你可以找藉口把工作推给我，我就不能找个藉口放自己一节课的假？」我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
    「……很累吗？」
    「废话当然累！」还不都你害的！
    他轻轻偏头，「……你肚子不痛了？」
    「从来就没痛过啊。」都说了我是装的。
    「可是我心痛。」
    「……」我翻了个世纪大白眼。可惜我现在没在喝水，不然我一定全喷到他脸上，没在客气。
    「你可以再更噁心一点。」
    「我心疼你啊。」坐在轮椅上的他拉着我的衣角，眼里满是疼惜。
    「你屁。」心疼我就不要把工作推给我啊。
    「……呜呜呜呜，我的感情被践踏……」
    「你够了喔。」我禁不住苦笑。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认真的盯着看。
    「……你干么？」
    他抓着我的手，放到脸前，嘴巴做了一个咬东西的动作，「吃予凌。」
    「干么？」
    「不，不是『郗予凌』。」他说，嘴巴又咬了一口，「是『吃』予凌。」
    他特别加重的音，让我瞬间明白他在讲什么。
    「你很无聊！」
    「好吃啊。」他边咀嚼边说。
    好吃个鬼啊！
    我拍开他的手，他一脸受伤。
    「呜呜呜呜，我的感情被……」
    我抬起脚，使力往他没受伤的那脚踩。
    他哀号，「不是叫你真的践踏！」
    后来的课程，就变成了这种固定模式。
    老师：「班长上来帮忙。」
    万晨昊：「老师，我脚扭伤。」
    老师：「那就副班长。」
    万晨昊：「（指指我）老师，她生理痛。」
    我：「（抱着肚子装痛）呜呃呃呃呃……」
    老师：「那就生教，快。」
    生教股长只能有气无力的应声，「是……」
    他愤恨的瞪了我们一眼。
    我们很有默契的比给他一个讚。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3)

    「予凌、予凌。」某一天的午休，周筱悦突然拿着一本杂志，兴冲冲的跑来。
    有筱悦这朵鲜花在的地方，当然就有一隻死蜜蜂围绕着。石闵峯也毫不意外的跟在她身后。
    「你看一下，你是哪一个？」她把杂志摊开在桌上。
    上头有着各出生日期的人、代表的是什么花的图表。例如三月出生的牡羊是刺儿草，十二月出生的射手则是杏花。一旁还有各种花的速配指数。
    「我是八月出生的处女，是白菊喔！」石闵峯不知为何一脸得意，「筱悦是十一月出生的天蝎，是满天星，和我的速配指数有八喔！」
    「啊，这样啊。满分是一百对吧？」
    「是十啦！」
    李琳咬着铝箔包果汁的吸管，一边凑过来，「我看看……我是萱草欸，我是九月出生的天秤。」
    「那我、石闵峯跟你的星座刚好连在一起耶！处女、天秤、天蝎，好巧喔！」周筱悦笑得灿烂。
    「对了，那予凌你呢？」
    我找了一下，「找到了，我是……」
    「我是蒲公英耶。」万晨昊突然插进来，「我是四月出生的金牛。」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大王花。
    「四月？那你生日快到了吧？」石闵峯说，现在正好是四月初。
    「没有，我生日在月底，四月二十七号，还很久。」
    「四二七？是牵绊之日欸！」
    「那啥？」我疑惑的看着周筱悦。
    「有个日本人每天都会在fb上传一张『今日是何日？』的图片，四月二十七日就是『牵绊之日』喔。」
    「为什么啊？」
    「因为四月代表『勿忘我』，而日语的二七的读音就跟牵绊的绊一样。」周筱悦伸出一根食指，说得头头是道。
    ……不，为什么啊？万晨昊应该比较适合「猪头之日」之类的才对啊……
    「所以郗予凌你是什么花？刚刚一直被打断。」
    终于有人记得我了，李琳你让我好感动。
    「我是四月出生的牡羊，是孤挺花。」
    「感觉很适合你。」李琳笑着说。
    「对了，我都不知道予凌的生日。你哪天生日呀？」
    我和万晨昊异口同声答道，「四月十二日……」
    「那快到了欸！」周筱悦突然激动起来，「是不是下礼拜天？」
    「呃？嗯……」应该是吧？我没特别去记。
    「既然是假日，那要不要一起庆祝？」李琳提议，石闵峯则举双手赞成。
    「就这么说定囉！」周筱悦笑弯了眼角，看来是相当期待。
    万晨昊突然凑到我眼前，「在你家，可以吗？」
    「嗯，可以。」反正我家应该不会有人。
    #
    收回前言。
    四月十二日的下午，我们先约在校门口，再一起回我家。除了万晨昊脚受伤，再加上他家就在我家隔壁，跑到学校会合再跑回来根本就只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所以他是等我们回到公寓后，才带着早上买的蛋糕跟过来。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我家后，我才发现妈妈在家。
    幸好她现在还算体面，没有在发疯。
    她正捧着水杯在看电视，见我带着一群来歷不明的人回家，她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放下水杯来接客。
    「你同学？」
    「嗯，他们来帮我庆生。」
    「阿姨好，我是李琳。」李琳不愧是个富家千金，马上就彬彬有礼的报上名来。其馀二人也马上跟进。
    「我是周筱悦。」
    「我是石闵峯！」
    「……」万晨昊先是沉默，在接到他人的眼神讯息后，才露出「我也要吗？」的表情，「……我是万晨昊。您还记得我——」
    万晨昊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女人打断，「哎呀！我常听予凌提起你们呢。」
    我不悦的皱眉。
    ——才怪。我从来没跟你讲过我在学校的事。
    但看周筱悦那开心的表情，我还是不要戳破这女的好了。
    「等一下喔，阿姨整理一下客厅……」
    「不用了，我带他们去我房间。」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要吃东西没关係，但不要弄脏房间喔。」
    「知道啦。」反正你也没在打扫。就只会在别人面前装好妈妈。
    万晨昊拄着拐杖向我挨近，低声问我，「你跟你妈感情还是不好？」
    我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4)

    「我说…这蛋糕的造型是啥？」
    「是人脸吗？」
    进了我房间，看到万晨昊带来的蛋糕的造型，石闵峯和周筱悦先后问道。
    雪白的圆形蛋糕上，没有多馀的装饰，只用了巧克力做点缀，两块长方形的黑巧克力是眼睛，下方则是一块当作嘴巴的倒三角型草莓巧克力。除此之外，蛋糕上方还插着一块捲成弹簧形状的纸牌，正是这个蛋糕的最大特色。
    「是提米。」面对傻眼的周筱悦与石闵峯，万晨昊淡淡回答。
    「什么？」
    「天啊！是提米欸！万晨昊我好爱你！」难得可以听到我对万晨昊示好，我们之外的三人都藏不住惊讶的神色。
    「等等，提米到底是啥？」
    万晨昊用拇指指了指我，「一个漫画角色的样子，她超爱他。」
    我用力点头。
    提米是一部日常四格漫画中的角色，长得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头上还翘了根像弹簧般的呆毛，简洁的长相相当讨喜，还出了周边商品，我就此成了提米的迷妹。
    「提米超可爱的！我跟你们说，他的周边我全部都有喔！看看这可爱的线条简单长相……」
    李琳突然发觉，「对了，你平常穿的帽t上好像就有这颗球。」
    「他不是这颗球，他是提米！」我不满纠正。学校没有硬性规定要穿学校的外套或背心，因此我总是穿着提米的帽t上学。
    「那就是提米的周边喔！是不是很可爱？」
    我笑盈盈的徵求同意，但眾人的反应平淡，倒是石闵峯说了句：「哇，我第一次看郗予凌这么激动。」
    没关係，反应平淡就算了，看到这提米蛋糕让我心情很好。
    但我很快发现一个事实。
    「我是不是……得切他？」
    万晨昊带着安逸的笑容点点头。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这样对提米太残忍了！无视我反对的声浪，万晨昊抓住我的手，用力朝提米划下一刀。
    嘶……我感觉他好像也在我的心口划了一刀。我的心在淌血啊啊……
    万晨昊这傢伙，果然不会让我好过！
    忍痛切完蛋糕，万晨昊拍拍手，「好，那来唱生日快乐歌吧！」
    ……咦？
    等一下，这顺序是不是有点搞错？
    我试探性的问，「正常来说不都是要先唱歌许愿、然后再切蛋糕吗？」
    万晨昊继续笑着，「啊，你发现啦？」
    ……？
    你发现啦？你发现啦？你发现啦！？
    「……你这傢伙！根本就是想早点杀了提米！」我抄起切蛋糕的塑胶刀，随即想起这没什么杀伤力，于是改为举起桌上满满一瓶一点五公升装的可乐，「我要为提米报仇！」
    我衝动得就想把可乐往万晨昊扭伤的脚砸，还是周筱悦和李琳从后拉住我，而石闵峯则赶快把万晨昊往后拖，他才能倖免于难。
    「好啦！郗予凌你快许愿吧，唱歌就算了。」
    「……为什么唱歌就算了？」我瞇起眼睛，「死蜜蜂，你该不会是音痴吧？」
    石闵峯一脸被说中的表情。
    哈！猜对了！
    「我要听你们唱生日快乐歌！」
    「可以不要……」
    「筱悦筱悦我跟你说喔死蜜蜂他超小气——」
    「来，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石闵峯立马唱了起来。
    其实他唱歌不算难听啊，就只是没自信而已吧。倒是筱悦唱歌很好听……不过，没得取笑死蜜蜂，唱生日快乐歌就没意义了。
    「happybirthdaytoyou……再来台语版！祝你……」
    我连忙抬起手，「够了够了。」我已经听腻了。
    死蜜蜂笑得諂媚，还一边搓着双手，「请问郗大小姐，您还满意吗？」
    「嗯哼。」我敷衍的摆手，「我要许愿！」
    「来，请。」李琳尽可能的修復了提米蛋糕，把他推到我前方的桌上。看着稍微有点血肉模糊的提米蛋糕——内馅还是满满的草莓果酱，我虔诚的闭眼，双手合十。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5)

    「第一，我希望万晨昊的脚快点康復。」
    「真的吗？我好感动——」
    「这样我就可以快点从代理班长的地狱中解脱，还能尽情踢他的脚。」
    「……」
    「第二，希望我可以抢到一週年特别版的提米的笔记本。」
    「嗯，你加油。」
    「第三……是秘密！」我紧闭双眼，在心里默唸。
    ——希望你可以忘了约定，过得开开心心。
    睁开眼后，眼前是我的四个朋友。
    理所当然没有他。
    「好了！我要来吃冰淇淋。」
    「什么？为什么是冰淇淋？」万晨昊一脸错愕，「你不把提米蛋糕放在眼里就是了！？」
    「我早就决定了，我要在生日当天吃掉最后一个提米冰淇淋。」
    「又是提米？」
    不理会万晨昊的质疑，我逕自踏出房门，去冰箱拿仅存的冰淇淋。
    但我却在厨房门口被那女的堵到。
    「……借过。」我两手将冰淇淋拿在胸前，抬眼警戒着比我略高的她。
    对方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一副死不让路的跩样，「我看过这週的成绩单了。」
    老师每週都会发一张当週小考的成绩单，这点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我可不记得有拿成绩单给你看啊。
    「为什么这週的成绩比上週退步了整整两分！？」
    啊，我知道了。她又偷翻我书桌抽屉了。真是没教养的女人。
    「是你说只要保持学年第一的成绩，就不补习的！结果呢？整天和那小子混，还不如去补习！」
    「……」我瞧了妈妈一眼，「你真的很烦耶。」
    真的是，都已经从我小时候烦到现在了，还不知道要收敛一点吗？
    估计那女人又要开始大呼小叫了，我快快鑽出厨房，跑回房间。
    身后传来她的吼叫，「整天跟那群人混，难怪会变笨！你知不知道，你不会读书的话就是个垃圾了！」
    哼，你才垃圾。
    我鑽进房间，关上门，隔绝她叨叨絮絮的碎唸。
    「怎么了？」坐在地上的周筱悦抬头。
    我把提米冰淇淋放在矮桌上，同时蹲坐下来，「没事。」
    我的房间不算大，光是一张床就佔掉了大半空间，还有一大柜书加上衣柜，其馀的空间则被书桌和一台旧电视佔满。此刻房间里挤满了我们五个人，还要搬出摺叠式的矮桌放食物，讲好听点是好不热闹，白话点就是好不拥挤。
    但这样，总比我小时候，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地板要好得多了。
    我轻轻一笑，那笑容轻到没有任何人发觉。
    总觉得没有背景音乐有点寂寞，放下冰淇淋后，我顺手打开房内的电视。
    别误会，我可不是李琳那种有钱人家，只是因为前几年我家换了新电视，旧的也还没坏，所以才摆到我房间来。
    郗家不是李家，没办法每个房间都摆一台三十二吋的大电视。
    顺带一提，我家当初换电视的缘由是，我妈无理取闹说我爸在结婚后就再没管过家务事，什么事都是她在处理，好辛苦好辛苦。所以我爸赶快订了一台新的电视，显示他对这个家的贡献，哈。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6)

    「啊，予凌，我们还没给你礼物。」
    「礼物？」啊，对喔，一般来说生日好像都会送礼物。
    「我先送！」周筱悦兴致勃勃的翻开她的帆布袋，「来，生日快乐！这是我自己烤的饼乾，希望你喜欢。」
    「谢谢。」我高兴地接过周筱悦递来的保鲜盒。
    「我还有另外准备一盒，大家一起吃吧！」周筱悦又拿出另一盒饼乾，摆在桌上。
    「筱悦好贴心，我好喜欢——」
    「死蜜蜂闭嘴，礼物拿来。」
    「唔。」石闵峯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礼物，「这个，是推理小说。我看你好像满爱看的，就在书局挑了一本你应该会有兴趣的。」
    唰啦。我豪迈的撕开包装。
    「哇、是我喜欢的作家的新作欸！死蜜蜂你挺有眼光的嘛……」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
    见我对石闵峯的礼物反应这么大，周筱悦有点不甘心的垂下头。我赶紧出言安慰，「我也很喜欢筱悦的礼物，谢谢你们。」
    周筱悦欣喜的笑了。真是单纯。
    「还有我的礼物喔。」李琳递给我一个纸袋，「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觉得这很适合你，就买了。」
    纸袋里是一双名牌鞋。
    天啊，好贵重。
    「早知道你喜欢提米那个角色，我就可以请人订做……」
    「不，不用了，真的。」那太沉重，我还不完。「我很喜欢这双鞋。」
    李琳嫣然一笑，「那就好。」
    「郗予凌，冰淇淋要融了。」
    万晨昊提醒道，我这才猛然想起，「啊、啊，对喔，冰淇淋。」
    打开盖子，一样是一个又大又满的提米的脸，只不过有点糊了。
    「啊，对了，我还要配可乐，可乐……」
    我扭开可乐的瓶盖。
    「噗咻——」
    眼前的房间瞬间化为了可乐海。
    「哇、哇！郗予凌你干了什么！？」
    我无辜的看向万晨昊，「开瓶盖……」结果可乐就喷出来了。怎么会呢？
    「一定是因为你刚刚一直摇它！」
    「我哪有？」我没有这段记忆啊！
    「有，就是你刚才疯狂的想拿可乐砸我的脚的时候！」
    ……哦，想起来了。
    李琳担心的问，「怎么办？你妈会不会生气？」
    「没关係啦，擦一擦就好。」幸好只有喷到地板和桌子。
    收拾完残局，我们一边看电视正播着的连续剧，一边间聊起来。
    「到底是哪里有卖这么奇葩的造型的蛋糕和冰淇淋？」石闵峯用叉子戳着蛋糕，显得有些无言。
    「有一间专门店，在湖边路那边。」万晨昊拿起手机，找到那间店的网页，「诺。」
    「还真有。」石闵峯看了，更无言了。
    周筱悦好奇的撇头看我，「予凌，你到底为什么喜欢那角色啊？」
    「你不要问，她会讲很久。」万晨昊插嘴。
    「因为我对提米有满满的爱。」我也难得没有发火。
    此时电视上正播着芭乐连续剧，好像是一个男老师和女学生在谈恋爱，老师嘴上说着「你是我的学生」，但女主一凑上去他还不是给她亲下去。
    难道是师生恋？最近这种剧情好像越来越多了。
    石闵峯咬着蛋糕，一脸轻佻的开口，「老实说这种剧情真的很难看，嘴上说着不行不行，还不是接受人家，看到这种东西的中年大叔就真的以为自己能跟年轻女生交往啊！」
    馀光瞥见李琳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7)

    ……呃。
    难道真的像我猜的那样？
    总之先骂人。
    「死蜜蜂你可以少说两句，还有你才难看。」
    「我怎么了我！？」
    无缘无故被我骂，死蜜蜂委屈把拉的跟周筱悦诉苦，「筱悦啊啊啊我好无辜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周筱悦笑得含苞待放，摸着死蜜蜂的头安慰他。他是蜜蜂，又不是狗……
    我小口小口的吃着提米冰淇淋，而石闵峯又滔滔不绝的问，「那个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我觉得很好吃。」我又珍惜的含了一口冰。
    「是喔？分我一点。」
    「……我说，我觉得很好吃。」
    「……？」他一脸不解，「我知道啊？」
    此时我的代言人万晨昊缓缓开口，「她的意思是，她觉得好吃，不想分你，要吃你自己去买。」
    不愧是万晨昊，懂我。
    「呜呜，那家店很远欸……」石闵峯假哭起来。他还真的想去买啊？
    善良的筱悦天使于是说道，「啊…我有骑脚踏车来，可以借你骑，会比较快……」
    这么说来，周筱悦刚才的确是牵车来的。
    石闵峯立马復活，「筱悦人好好！我好喜欢你！」
    呃，这就免了。
    「告白魔人又来了。」我连装吐都懒了。而且把提米冰淇淋吐掉多浪费啊。
    「我跟你一起去吧。」说完，周筱悦羞赧一笑。
    目送他们俩踏出房门，我偏头思考。
    现在说不定是一个问出口的时机？
    首先疏散间杂人等，「万晨昊，你也出去吧。」
    「啊？为什么？」他疑惑。
    「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男的，我怕你会尷尬。」
    「…呃，好喔……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快滚。」趁我把你踢出去之前快自己滚走！
    万晨昊可怜兮兮的离开了。
    他一踏出方面，我便关掉电视，略带犹豫地开口：「那个……李琳。」
    见我突然关了电视，她疑惑地转头，「嗯？」
    我吞了口口水。……莫名的有点紧张。
    ……不对啊，有喜欢的人的又不是我，我干么紧张！
    要问就快！
    「你该不会是……」我的手指不知所措的在空中画圈圈，「……喜欢张老吧？爱情的那种。」
    听闻，李琳只是看着我，表情与动作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在张老的课上总是很清醒，就算张老在骂人，她也特别专注。
    明明不是干部，但也会出手帮忙管秩序。
    一开始加入篮球社，或许有一部分是为了李琛，但现在李琛已经没有再来了，她还是没有退出。
    因为指导老师是张老。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李琳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老师。
    「我想他没有恶意。」就是呆了点。
    「我知道。」李琳会意的点头，她知道我在讲谁。
    石闵峯的看法其实也没错，在小说、影剧里，师生恋总是被描述得非常美好，可现实中，这却不是件能拿来谈笑的事。（……呃，其实这也是小说）
    我压低声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所以真的……？」
    她点点头。
    李琳把眼睛以下的脸都埋进右手掌里，她支着头，羞红着脸说：「不觉得张老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中年大叔的魅力？」
    李琳拍桌，「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哦，好。」别激动嘛。
    「……其实，我觉得，那些不存在于现实的师生恋，还是有被『道德』的枷锁限制住。」

 第六章 | 还以为在演八点档(8)

    「怎么说？」
    李琳往后一倒，双手支着地面，「就像年龄这方面，老师好像都被设定在二十几岁，和就读高中的主角年龄顶多差十岁左右。那为什么就没有七岁的人和十七岁的人谈恋爱？也没有十七岁的人跟三十七岁的人谈恋爱？」
    「……」的确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记得，张老今年好像三十五岁，和十七岁的李琳差了整整十八岁。
    十八年的差距，比我们至今为止活过的人生都还要长。
    我决定再搬出对死蜜蜂的那套说法。
    「张老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啊，我告白好几次了。」李琳垂下视线，「最近一次就是运动会那天，我们去逛园游会之前。还是一样，被甩了。」
    ……呃喔，看来她被拒绝了很多次。
    「难怪你那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嗯，对啊。我原本想跟你们聊聊往事转换心情，结果却好死不死踩到你们的地雷……」
    我们的地雷？
    我回忆起那天的对话。
    『他……在三年前，就因为车祸而过世了。』
    ……哦。
    「李琳。」我靠近她，小声的说，「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李琳显得有些惊愕，「什么？」
    「……」我凝视着她的漆黑双瞳，掛着不带感情的微笑开口。
    「万晨昱其实没死。」
    「……什么？」她错愕的想追问，「那为什么——」
    「碰匡！」房门被用力打开。李琳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向门口，我则轻轻回头。
    门口站着同样一脸惊讶的万晨昊。
    「……」他似乎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犹豫一阵子，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石闵峯和周筱悦还没回来。」
    我瞥了一眼时鐘，「是有点慢了……他们不是骑车去的吗？」
    拿起手机，我拨出周筱悦的电话，「喂？筱悦，是我。你们——」
    「……予凌。」
    电话那头声音闷闷的，只听见周筱悦压抑的声音，以及似乎快要涌出的某种情绪。
    「……筱悦？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周筱悦，竟然在哭。
    死蜜蜂死了吗？终于？（？）
    周筱悦带着哭腔，抽抽噎噎的开口，「予凌……我们吵架了，石闵峯不知道去哪了，我……」
    石闵峯你他妈死定了！
    「筱悦！我去找你！」我猛地起身，衝出房门，万晨昊和李琳则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满头雾水的先跟上来再说。
    ……对了，万晨昊也没有坐轮椅，拄着拐杖就跟上来了。
    找到人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李琳叫了计程车送筱悦回家，我叫她冷静之后再打给我，我听她慢慢说。
    等到李琳家的司机也来接她后，我和万晨昊才慢慢徒步走回家。
    「原来李琳真的喜欢张老啊？口味真特别。」他像是间聊一般随意的提起。
    「……你偷听？」我可不记得有跟你说。
    「嗯。」
    「有够没品。」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觉得他真的很没品。
    「可是我想知道嘛。」
    我恼怒，「你到底干么这么关心我和李琳在聊什么啦！」
    「因为我在意啊。」
    「在意？李琳？啊，难道说你其实……」我捂嘴哦呵呵地笑着，眼神曖昧地睨着他。
    「不是！」他像是撇清关係的打断。
    「啊，不对，难道你在意的其实是张——」
    「郗予凌。」
    万晨昊伸手拨开我的瀏海，抚过我的左额，最后停在我左边的耳上。我好像听到「喀」地一声，在离我非常近的地方。
    「不要装傻。」
    「……」我拍开他的手，「死变态，手拿开。」
    呜呜——他又露出像小狗的可怜貌。
    「欸，郗予凌，你不是孤挺花吗？」
    大概花了零点五秒的时间思考，我才意会过来。他在说那个杂志的东西。
    「对啊，怎样？」
    他看着我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我去查了孤挺花的花语，是『喋喋不休』耶。」
    ……嗄啊！？
    我差点就要把他推到车道上，「……蒲公英的花语还是『装模作样』呢！」
    #
    『今天是我的生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我懒得讲。
    他说我是喋喋不休的孤挺花，哼，他才是装模作样的蒲公英咧！
    我没跟他说，蒲公英还有另一个花语，是「别离」。
    如果他代表的是「装模作样」，那你代表的就是「别离」了吧。』
    『d-16』
    距离那天，只剩两週左右了。

 第七章 | story of the past (10)

    近来，万晨昊的心情都不是太好。
    「予凌，我们不是约好以后上下学都一起走吗？」
    这天放学后，郗予凌来到万家写功课。万晨昱最近一放学就跑得不见人影，因此现在家里只有万晨昊和郗予凌两个人。
    但是，最近郗予凌有时也会在通学时间和万晨昱一起消失，万晨昊已经问过万晨昱，但万晨昱抵死不说，坚持：「这是秘密。」
    郗予凌没有察觉万晨昊的不满，「对啊，我们约好了。」
    「那为什么……」
    「什么？」郗予凌歪头看着万晨昊。
    「……」万晨昊思考片刻，随即低头假装专心写题目，「不，没事。」
    「？」郗予凌虽然困惑，但也没追问。
    万晨昊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不想责怪青梅竹马的女孩，毕竟他们约好的「一辈子在一起」本就太过天真，在这瞬息万变的人世间里，不管是一辈子还是永远，恐怕都难以实现。
    而且，万晨昊还有个秘密，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告诉郗予凌的时机。
    一直缠着他的死神，终于决意在他找到人生的光芒——他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女孩后，取走他的性命。
    他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回到一週前。
    『你的病过去一直都是透过药物治疗，可时间久了，难免会產生抗药性……』
    眼前，自己的主治医师正用食指敲着桌面，镜片下的双眼盯着手中的一叠文件。
    万晨昊端坐在病床上，一旁的母亲正紧紧抓住他的手。父亲和双胞胎的弟弟也坐在床旁的沙发床上，安静的聆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
    『你这次发病就是一个警讯。药物治疗可能已经没用了。』
    万晨昊微微垂下头。
    平常，他只有在过度运动时才容易发病。可这回他什么也没做，就只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睡觉，却突然无法呼吸，陷入痉挛。父母赶紧将他送进急诊室，于是就成了现在他正住院的局面。而他住院这事当然还没让郗予凌知道，只对她谎称他们一家去旅行了，以免她担心。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年轻的医生放下文件，对着万晨昊比出两根手指，『一是持续接受药物治疗，但发病的频率会越来越高。』
    『那二呢？』母亲迫不及待的抢先问出口。
    『二是放弃现有的治疗方法，等看看奇蹟会不会出现。』医生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我们现在正在研究一种全新的疗法，说不定可以治好令郎的病。』
    母亲又惊又喜，『真、真的吗！？』
    医生却下了个但书，『但是，即使临床实验成功，实际动手术的成功机率仍然非常低……只有百分之四。』
    还不是百分之四十，而是百分之四。
    『啊……』母亲虚脱无力的垂下肩膀。父亲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背。
    万晨昊开口询问他最关心的事。
    『医生，我还有多久可以活？』
    『这个嘛，持续靠药物治疗的话……』医生一手抵在眉心做思考状，『顶多两年。』
    两年。
    这时的万晨昊刚升上小学五年级。

 第七章 | story of the past (11)

    「休学？为什么！？」
    万晨昊一时无语，看着眼前激动的郗予凌，他实在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日早晨，郗予凌一如既往地来找万晨昊、万晨昱双胞胎一起上学，出门的却只有万晨昱。郗予凌于是闯进万家找万晨昊，却得知万晨昊即将休学的震撼消息。
    万晨昊搜索枯肠，却说不出任何理由。他并不想让郗予凌知道他的病情。
    在听过医生的诊断后，万晨昊选择持续接受药物的治疗，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为此，他必须尽量减少运动，父母讨论过后，决定替他办理休学。
    「……」一旁的万晨昱察觉万晨昊的为难，于是举起手，敲了一下郗予凌的脑门，「这干你什么事啊，都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郗予凌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万晨昱！你打我！」
    两人打打闹闹的出门上学去了。
    万晨昊只能从公寓窗户看出去，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这样就好了。他心想。
    虽然这么觉得，但不满之情却在万晨昊心中油然而生。
    原先他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但现在的他却总是被丢下。
    而且，万晨昱和郗予凌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
    一天放学后，颱风骤然来袭，天空乌云密佈，转瞬间就下起倾盆大雨。
    窗外的风刮得好大，窗子都被吹得嘎吱作响。万晨昊看着屋外骤变的天气，喃喃地说，「雨下好大，明天会不会放颱风假啊？」
    要是放颱风假，就又可以三个人一起玩了。
    万晨昊暗自心想着，却换来万晨昱心不在焉的回应，「嗯……」
    万晨昱手支着头，一直看着窗外，还一脸担心。
    「怎么了？」
    「嗯……」万晨昱仍然没有上线。
    喀嚓一声，有人用钥匙打开门。还以为是出外採买粮食回来囤积的母亲回家了，没想到来人却是郗予凌。
    这回，郗予凌不像以前，叫着他的名字奔向万晨昊，反而朝着万晨昱过去，「万晨昱！」
    她的怀里抱着好几件轻便雨衣。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万晨昱也马上朝她靠近，「好。」
    他们都一脸担忧，万晨昱正打算进房拿他的雨具。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们理所当然的说着，就好像连万晨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
    外头的颱风正猖狂，週遭轰隆作响，万晨昊却坠入一个无声的世界。
    就好像只有他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什么？
    你们要去哪里？
    在担心什么？
    为什么只有我被排除在外？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要。
    不要再说着只有我不知道的事了！
    「我也要去！」
    一时衝动下，万晨昊把自己的心声喊出口。
    他连他们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就是不想再被丢下。
    一直以来，他都是很能忍耐的孩子，无论是再怎么痛苦的治疗、再怎么寂寞的日子，他都忍了。
    唯独这次，他不想再忍耐。
    「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万晨昱首先出声制止，「你在说什么？别闹了！」
    「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郗予凌也出言相劝。
    「予凌……为什么你也这样说？」万晨昊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
    他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那是！」郗予凌张口想辩解，「你也要健健康康的，我们才能一直在一起啊！」
    「才怪。你根本就不想管我了。」
    万晨昊的嘴巴不受控制，锐利的言语像刀刃，不断从他口中流泻而出。
    「你现在不就觉得跟晨昱出去比较重要吗？」
    不对。
    这不是我想说的。
    这样下去，只会变成我单方面在闹彆扭。
    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样……
    不知怎么的，万晨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喘不过气……
    碰的一声，他体力不支的跪倒在地，郗予凌赶紧上前，「晨昊！」
    「对不起，我……」
    郗予凌哄着万晨昊说，「你不要说话，我不去就是了……」
    「欸？」反倒是万晨昱一愣，「予凌，不去了？」
    「嗯，不去了。」郗予凌背对着万晨昱跪在地上，抚摸着万晨昊的背，「晨昊的身体比较重要。」
    霎时间，万晨昱觉得心里一个好不容易填满的洞，又再一次被掏空了。
    当晚，郗予凌和万晨昊做了个约定。
    而等到了隔天，万晨昱终于去到原本要去的地方时，等着他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七章 | story of the past (12)

    万晨昊就这样又活过了两年。
    直到他再度发病，严重到进了急诊室。
    「晨昊、晨昊！」
    怎么回事？身旁母亲的殷切呼唤，此刻听起来却好遥远。
    而医生的话，却格外清晰的传进他耳里。
    「万晨昊，我告诉你。我们已经研究出能治疗你的方法了……再跟你确认一次，手术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四。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动手术的话，就动一下你的右手。」
    百分之四。
    一百个人之中，只有四个人能手术成功。
    即使如此……
    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的万晨昊，竭尽全身的力气，动了动右手。
    因为，我跟她约好了。
    他始终记得，当他问她：「为什么是十七岁？」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因为人家都说，十七岁，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而我要让我的生命，在最美好的十七岁结束。
    这样，我的人生就会在最美好的时刻停滞了。』
    #
    那天晚上，屋外的颱风依旧猖狂，他和留下来的她关在房里，聊了一个晚上。
    专注的他们，没有发现门外偷听着的小小身影。
    万晨昊躺在床上，轻声说道：『予凌，我该怎么办。』
    「怎么了？」背对着他靠在床沿的郗予凌微微撇头，柔声回答。
    「我还只有十一岁。」
    「我知道。」
    「我就快要死了。」
    「嗯。」
    「我不想就这样死掉。我想在活过更有意义的人生之后再死掉，我不想一事无成就死在病房里……」
    「……」郗予凌沉思片刻，「那我跟你说。」
    「什么？」
    「我的家庭并不圆满。父母老是吵架，对我总是不屑一顾，从小我就想，搞不好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就继续吵他们的架。我在家里是个多馀的存在，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把自己弄死？我就算活下去，也没有像样的未来。」
    「予凌……」
    「但你不一样。你的家庭很和乐，父母恩爱、兄弟相处也融洽，生在你这个家庭的小孩一定能成大器。就当是为了我，你活下去好不好？」
    在万家待过之后，郗予凌才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家庭」。
    原来，父母都会按时准备小孩的三餐啊。
    ——而不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才塞钱给小孩。
    原来，别人家都是一两天就洗一次衣服。
    ——而不是衣服穿了好几次才洗，洗好了也不晾起来，就一直堆在洗衣机里。
    原来，爸爸妈妈都会为小孩子念床边故事，比小孩晚睡、比小孩早起。
    ——而不是让小孩一天到晚一个人在家，深夜发烧没人照顾，隔天还得自己起床上学，去保健室找护士阿姨。
    原来别人家的爸爸妈妈都会冷静的聊天，而不是老是大吼大叫啊……
    这才是「正常的家庭」——
    生在这种家庭的万晨昊，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万晨昊还开口想辩驳，「我也想啊，但是……」
    「你听我说。」郗予凌打断了他，「你不想死在病房里，但你终究也活不久。我也不能现在就拖着你陪我去死……」
    那天的约定彷彿还歷歷在目，郗予凌找到了一个说服万晨昊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到死都要在一起……』
    「至少活到你十七岁生日那天吧，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死。」

 第八章 | 和好, 生日, 倒数一天(1)

    熟悉的门铃声响起，应门的人依旧，岁月却已在她脸上刻下痕跡。
    「早安，予凌。」
    「嗯，早安，万阿姨。」
    是因为刚过完生日的关係吗？我突然发觉时间流逝得好快。那件事之后，也已经过了快四年。
    「麻烦你了，真抱歉。」万阿姨语带歉意的说。我大概半个月前害万晨昊滚下楼梯，还以为他应该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结果还是得坐轮椅啊！他最好是有这么脆弱啦！
    「我才该道歉，我每天晚餐时间都来打扰，还害晨昊受伤了。」真心话就放在心里吧。
    万阿姨反倒轻笑了起来，「唉，怎么会呢，小晨很开心呢。」
    「开心？」我推他下楼的部分？
    「是呀，他还没开学就问过我能不能带你来吃饭，我说当然好啊，他就开心的不得了。」
    阿姨，我是被逼迫的！您要替臣妾作主啊！
    ……等等！他那时明明就说……
    『其实…我妈有跟我说。她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要我找你来我家吃饭。』
    ……这傢伙！拿妈妈当挡箭牌啊！
    「对了，予凌你换发型啦？」
    「啊，对。」我抬手轻抚左额，「头发一直挡视线，就夹起来了。」
    在我左边的鬓角上，夹着一个全新的提米发夹。
    『不要装傻。』
    万晨昊那时一边说，一边就很顺手的在我头上别上这个发夹。那时我听到的喀嚓声，就是夹发夹的声音。
    应该是生日礼物吧。就当它是了。
    「唉，予凌啊，你能不能也帮我劝劝小晨啊？」万阿姨突然话锋一转，担忧的朝我靠近。
    「怎么了吗？」
    「他一直不肯去医院復健。还说什么好得越慢越好这种傻话……」
    「……」我也用一副很关心的表情望着万阿姨，心里暗自思忖——
    他就傻啊。
    我万念俱灰的把那不肯復健的死傢伙推进电梯，用力按下楼层钮。
    而万晨昊像是很满意似的，一直盯着我头上的发夹瞧。
    「……怎样？」
    他的脸上掛着大大的笑容，「没事～」
    「……」我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好噁的笑容。
    「干么这样！」
    「噁烂。」
    「呜呜，郗予凌你这狠毒的女人……」
    靠在电梯墙上，不理会万晨昊的嘰哩呱啦叫，我开始思考该如何杀……咳嗯，「处理」死蜜蜂（的丧事）。
    昨晚，我和周筱悦打了通五小时的电话，听她说完了她和石闵峯发生的事，顺便骂了几句死蜜蜂。
    几句？嗯，不多，应该是没有到万啦。
    以下是我的重点整理——
    小俩口一开始出门高高兴兴的，结果在路上碰到死蜜蜂的国中同学a女。
    a女和死蜜蜂似乎交情匪浅，两人站着聊了好一会儿天，而筱悦就这样被撇在一边。
    一开始筱悦还乖乖的站在一旁等着听着，没想到a女和死蜜蜂聊着聊着就很悲情的哭了，说着她没有死蜜蜂的高中生活过得有多么孤苦伶仃，还硬是要求死蜜蜂送她回家。
    傻傻的死蜜蜂还真的就要跟她走了啊，把东西丢给筱悦就要她先滚。筱悦顿时觉得无法接受，我们明明庆祝别人生日庆祝到一半，怎么可以你一个女的杀出来就要把人带走？可她的想法却换来死蜜蜂冷冷一句：她比较重要。
    听到这边我就怒了，他怎么可以对喜欢的人说别的女人比较重要？筱悦那么容易没安全感、即使你们还不是男女朋友，但你怎么可以让人家觉得你在玩弄她！？
    纵使死蜜蜂不知道筱悦的过去，但我还是吞不下这口气！

 第八章 | 和好, 生日, 倒数一天(2)

    所以一进到教室，我把万晨昊扔到位子上后，就马上气势汹汹的跨步走向死蜜蜂。
    「喔？郗予凌，早——」
    「碰！」没听他道完早安，我直接一脚踹上他的桌子。
    「早个屁啊妈的你这渣男！」
    「！？」死蜜蜂一脸惊愕。
    「靠背喔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丢下筱悦？他妈你这人渣！」
    「蛤…蛤？」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对筱悦来说打击有多大？」
    「…嗄？」他仍一脸呆滞，「不知道啊？什么东西，你们为什么都要这么生——」
    「干！这啟智儿没救了！」我先在此向所有啟智儿道歉。
    「什么啦，你到底在兇什么……」
    「郗予凌。」老天有眼，还是没让死蜜蜂有说话的机会，即使我没打断他，还是有人负责这工作。
    「衝三小？」但他同时也打断了我骂人，功不能抵过，我于是斜眼一瞪，口气颇差。
    「……跟老师说话是这种口气啊～」张老倚在教室门口，皮笑肉不笑的说。
    唉呀。
    「老师对不起，但我实在有情绪没办法发洩。」
    「没关係，你刚才骂了几个脏字，等一下就来我办公室背几篇课文。第一节下课前背好〈桃花源〉来找我。」
    哼，以为我会因此而退缩吗？
    「不用等到下课了。」我清了清嗓子，旋即从容开口：「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繽纷，渔人甚异之。復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復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復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馀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南阳刘子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看我一口气背完整篇课文，老师显然是傻眼了。
    「哼，我可是有备而来，为了尽情的骂，我可是整本课本都背完了呢！」
    「认真错地方了吧？」不知何时出现的万晨昊吐嘈。
    张老突然冷下声音，「……郗予凌，你有没有哥哥姊姊？」
    「没。」
    「那你去跟学长姊借课本吧，明天我要考你二年级的东西。」说完，张老帅气的转身离场。
    万晨昊看着张老逐渐远去的背影说，「哇，郗予凌，你惨了。」
    「不怕！」我骄傲的昂首，「我之前在补习班早就教到三年级的东西了，我全背啦！」
    「……呃，好喔。」万晨昊无言了。
    而我则睨了眼不敢出声的死蜜蜂，将脸凑到他面前，「喂，出来讲。」
    据事后万晨昊的说法，我那时的眼神简直是要把死蜜蜂给生吞活剥了。

 第八章 | 和好, 生日, 倒数一天(3)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吧？」我坐在楼梯上，翘着脚，朝蹲坐在楼梯间的石闵峯望去。一口气告诉他筱悦的故事，我的声音因为一直不停说话而变得有些沙哑。
    「嗯。」石闵峯看着地板点点头，「我真的……很白目。」
    「知道就好。」我站起来打算回教室，但双脚却也因为翘着太久而麻麻的。
    「我走啦，应该快打鐘了。」说完，我加快回教室的脚步，石闵峯则维持原本的姿势叫住我。
    「欸。」
    我回头，「怎样？」
    「那男的…现在……」
    我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了。「谁知道呢？但八成还是一样到场拈花惹草吧。」
    「……嗯。」石闵峯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在运动会的个人赛得了冠军，所以跟筱悦告白了。」
    「是喔……嗯？嗯嗯？你有吗！？」
    「嗯。」
    我一直以为他是没得冠军才没告白，原来是低调解决了。
    ……万晨昊要是也能低调点就好了。
    感觉他好像还有话要说，我于是走回他面前蹲了下来，「反正你不是老是在告白吗？不差这一次吧。」
    「不一样，那次是正经的。」
    「哦……」所以说之前都是不正经的呀？
    「她之前对我的告白都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有拒绝，我本来以为有机会的，结果还是被甩了。」
    「哇。」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郗予凌，你说我会不会是因为和那男的太像，才被拒绝的？」
    「……或许？你去问本人吧。」
    「嗯，等我们和好了之后再说吧。」石闵峯终于从楼梯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该回去了……对了，你知道那男的是哪间学校的吗？」
    「我记得好像是壹中吧。」我跟上他回教室的脚步，皱了下眉头，「……等等，你要干么？」
    他只是回眸，给了我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还有十秒就要打鐘了，快跑吧！」语毕，他旋身作势往前衝。
    「喂！先别跑！」我赶紧追上石闵峯，「我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周筱悦？」
    「……我不知道。」
    我一愣，「什么？」
    「但是——」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鐘声响起，稍稍盖过了石闵峯的声音，但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了他的回答。
    ……作为筱悦的男朋友，这样回答算是勉强合格了。
    「喂，你那句话还是去跟本人说吧？」我踏出步伐，小跑步跟着他。
    照筱悦的个性，要是听到他这么说，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吧！
    #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筱悦和石闵峯和好了。
    而关于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我不喜欢和所爱之人吵架，那是多么地浪费时间，我们一起哭、一起笑都来不及了，怎么还有时间吵架？
    我总是会想起小学和晨昊因为误会而冷战的事。至今想起来还是很后悔，当初怎么就那么意气用事？
    或许这就是吵架唯一的好处了，它让我看见自己的不完美，让我在改正之后，以最好的模样去爱人。
    儘管我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但他仍旧是为我上了一课。
    感谢那样的不完美，让我能够有继续向前的机会。

 第八章 | 和好, 生日, 倒数一天(4)

    偏偏我现在不想再继续向前。
    转瞬间，倒数十天。
    下课鐘响已经过了几分鐘，但我还是坐在位子上，盯着手机桌面上倒数的日期。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思考，还是单纯在发呆。
    或者，我是在逃避？
    「郗予凌！」这时，石闵峯刻意压低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和周筱悦神秘兮兮地朝我靠近。
    「怎样？」我不太想理会他，于是自顾自地收拾起桌上的课本、讲义，走向教室后方的个人置物柜。
    他紧紧的跟了上来，身边还带着他的小女朋友，「记得下下礼拜一是什么日子吗？」
    「让我想想，或许是你的死期？」
    「是晨昊的生日呀！」周筱悦接话，「我们在想，要不要像你生日时一样，来办一个庆生会？」
    「他生日在礼拜一欸，有时间？」
    「没问题，可以等到放学后呀。」
    石闵峯接着补充说明道，「我们在想，要不要放学后在教室为他庆生，礼拜一最后一节是外堂课，不会用到教室的黑板，我们还有时间佈置。」
    「……」我用力关上后柜的门（年久失修的后柜不用力根本关不上），思考了一下，最后点头答应，「好啊，那也叫上李琳吧，我们四个人一起准备。」
    见我答应，周筱悦欣喜不已，甚至忘了压低声音，「好、那我去跟她讲！」说完，她快步走近坐在最后一排、离教室后方的我们不远的李琳。
    「那我也跟万晨昊说一下好了，他还不一定有时间呢……」石闵峯挠挠后脑杓，看向万晨昊的方向。
    「嗯，也好。」我点点头。
    虽然我觉得，他一定把那天的时间空下来了。原本搞不好还想拉着我一起请假呢。
    我站在原地，看着周筱悦和石闵峯两边的谈话。李琳似乎是答应了，周筱悦正兴奋地跟她讨论着什么。而石闵峯那边似乎也挺顺利，万晨昊很快就向石闵峯点了头，接着转而看向我。
    从他的眼神看来，他应该是看穿我的想法了。
    ——至少，在他生日这天、我们约定的那天，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连一秒鐘都不想。
    『倒数十天。
    我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以为一直思考下去就会有答案，但怎么我越是思考，就越是烦恼呢？』
    #
    倒数三天。
    自从收到提米发夹后，我几乎天天都别着它，以往我总是任由头发随风乱飘，但在夹起来后，我的一头乱发就受控制多了。
    而今天距离运动会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我认为万晨昊已经有办法自己上下学了，就没再每天早上去接他。但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没办法还是单纯懒得走路，他到现在还是坚持坐轮椅。
    我觉得原因就是后者！
    为了推卸接送的责任，我假借读书的名义，这几天都提早到校，躲开早上和万晨昊独处的时间。万阿姨叫我别太紧绷了，而万晨昊听了我的说辞后却瞇起眼睛，显然是不信。
    ……对啦，我就只是每天提早到校滑手机或继续睡觉而已，但那又怎样？
    只要能避掉这几天和万晨昊二人相处的时间就好了。
    而今天，我也同样早早就到了学校，眼看时间还早，就趴在课桌上打起了盹。
    朦胧中，我感觉有人抚上我的头发，整理好我因为睡觉而弄乱的头发，并轻轻替我重新别好发夹。
    我微微睁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眼中有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哀伤，又有着些许怜爱。
    那人站在我桌前良久，我微调了一下姿势，他又像是怕我醒过来似的，赶紧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旁的座位坐下。
    坐我旁边……是万晨昊？
    我有看错吗？他刚刚站着？
    我瞬间清醒，猛地抬起头来，愣愣的盯着黑板几秒后，才将视线转向右方。

 第八章 | 和好, 生日, 倒数一天(5)

    「你醒啦？」万晨昊坐在暂时代替椅子的轮椅上，低头打着手机游戏，而除了他之外，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才七点，还早，你要睡可以继续睡。」
    「……」我沉默的看着他。难道刚刚的是梦？
    见我不回话，也不继续趴睡，他抬眼对上我的视线，「不睡了？」
    「……嗯，不睡了。」
    他关掉手机萤幕，「终于要读书啦？」
    我疑惑的拧起眉头，「读书？」
    谁要读书？每天吃完晚餐回家后都得在那女人的监督下读个半死了，我干么还要自讨苦吃？
    「不是说要提早来学校读书的吗？」万晨昊侧头露出意味深远的笑。
    「……你也知道我是随便扯的吧？」
    「哇，还真的是啊。」万晨昊嘴上惊讶，但脸部的表情却十分平静，「说好的每天陪我上下学呢？怎么最近都提早到校、一放学就消失？」
    为什么呢，我现在总觉得他说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好讨厌。
    「所以我现在也没去你家吃晚餐了。」当初的条件就是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我的不耐烦，万晨昊暂时沉默了，但没过几分鐘，他就又开口：「那个发夹，你喜欢吗？」
    「嗯。」为了不要让我的回答显得太敷衍，我还硬是扯出了一个笑容。
    万晨昊脸上也掛着牵强的笑，「……要是，那天，你也能别着它的话，我会很开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夹。
    我当然知道那天是哪天，但我何必让他开心？
    此刻夹在我鬓角之上的发夹，整齐得不像是刚睡醒时该有的样子。
    『倒数三天。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该怪罪你的，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
    倒数一天。
    我原本以为越接近约定的日期，万晨昊就越是会苦苦相逼，但他却没有，反而还相当沉稳。
    今天是週日，我整天都窝在家里，关掉了门铃，手机也关机，就怕会发生什么事。
    但后来想想，就算我这么做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于是开啟手机，还出门到便利商店买了午餐回家。
    手机里只有周筱悦和李琳传来的讯息，内容和平常的间聊没有两样，其他的讯息则是来自我们三人加上万晨昊和石闵峯的群组，也只是很正常的在讨论明天庆生的事，万晨昊甚至没有发话。
    我到底在大惊小怪什么？
    关掉手机，我打开房里的电视，吃起了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热食。
    日子越是平静，我的心就越是浮躁。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早就无可避免了啊。
    为了让自己冷静，我丢下吃到一半的午餐，开啟手机内建的笔记本。
    我只能从单方面的和他对话取得心灵的平静。
    『晨昊，就是明天了。
    今天或许就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

 第九章 | D-day(1)

    真的，就是今天了。
    这天，我醒得异常的早，看看时间才要五点，我却已经清醒，索性就下了床铺，走进浴室梳洗更衣。
    站在梳妆镜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抓在手里的那东西收进了口袋，任由头发随风飘。
    五点半左右，我就已经准备就绪走出家门。整个城市都还没清醒，我独自走在清凉的街道，戴着耳机听音乐。
    或许，这个约定其实没那么可怕，他或许早就不在意了，今天就只是他的生日而已……
    但一想到要是早早就到学校，可能还得和他独处，我乾脆拐了个弯，走向与去学校的路相反的路线，拖到快要迟到才走回学校。
    「早安，你今天好晚啊。」进到教室，李琳率先笑逐顏开的对我道早。而万晨昊的座位上只有他的书包，人却不在座位上。
    「……我睡过头了。」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李琳也没有很在意，就跟我聊起了别的话题。
    「呀厚——」教室前门传来一声呼喊，石闵峯带着周筱悦以及拄着拐杖的万晨昊出现了。
    我的心脏顿时抽了一下。
    咚、咚、咚……
    「你们去哪了？」李琳的问句就在我耳边响起，但听起来却好遥远。
    「我们去找老师～问他能不能让我们今天放学留下来。」这是石闵峯的声音。
    「原来你们还没问？」
    「忘了嘛。」周筱悦搔搔脸颊。
    「结果ok吗？」李琳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
    「嗯，老师说只要收拾乾净，不要留到太晚就好了。」这是我最熟悉的嗓音，将我从深沉的心跳声中拉回现实。
    我呆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是万晨昊先发现了定格的我，在我眼前挥了挥手，「出神啦？是在想我吗？」
    我反射性的挥拳，「想你去死。」
    对于自己意外正常（？）的反应，我竟然还有些讶异。
    万晨昊训练有素的躲开了我的攻击，「干么这样！」脸上带着嬉闹的微笑。
    我鄙夷的覷了他一眼，「这么会躲，看来你的脚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
    「上半身怎么躲跟下半身无关吧！？」他哭笑不得的吐嘈。「话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只是静静瞅着他。
    「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像是在看垃圾的眼神……！」
    「因为就是在看垃圾啊。」
    「……」
    我还以为，到了这一天，他不是会特别安静，就是会特别兴奋。
    但他却和平时的他完全没两样，一样白目、一样智障，一样拥有时时刻刻关心着我的温柔。
    所以我也用平凡的我去面对他，希望这天就像以往一样平凡。
    但这天还是注定不平凡。
    生物课下课后，李琳突然神秘兮兮的朝我挨近，「欸，我问你喔。」
    「嗯哼，问啊。」如果是万晨昊的话，我就直接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了。
    李琳紧紧蹙着眉头，「你跟万晨昊怎么了吗？」
    「……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我总觉得出身商业世家的李琳观察力特别敏锐呢。
    「该怎么说……就是，感觉你们平常的互动都很真诚，虽然打打闹闹的，却还是有情感上的交流……」李琳挑眉，稍微顿了一下，「但感觉今天……不，应该说最近，你们好像都在拚命掩饰着什么……」
    「……什么？」我的声音无比冷静，说出口的瞬间，连我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就感觉你们好像在努力维持着什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样，但其实已经不一样了。」
    「……」我面无表情的愣了半晌，才缓缓道，「好玄喔，但你看看万晨昊，他的脑袋有可能想那么多吗？」
    我挪动身体，让李琳能看见正趴在座位上打盹的万晨昊。
    「啊……」不知道是察觉我在装傻，还是明白了万晨昊的头脑的确简单这件事，李琳有些尷尬的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并塞到耳后，「也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啦……哈。」
    我只是微笑。

 第九章 | D-day(2)

    我今天的目标就是平凡的度过，还有不要跟万晨昊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堂课，我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要是他今天什么都没表示，我未来每天难道都要这么战战兢兢的过吗？
    今天最后一节的外堂课是理化实验课，我和周筱悦、石闵峯及李琳四人一组，迅速做完实验，争取到了提前下课的机会，四个人赶忙跑回教室佈置。
    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同学的书包也都带到实验室去了，我们把教室中间的几张桌子併在一起，准备拿来放庆生蛋糕和饮料等。
    李琳现在去导师办公室的冰箱拿回我们寄放的蛋糕了，我则从带来的大帆布袋中取出一瓶瓶的常温饮料排在桌上。
    周筱悦和石闵峯也没间着，两个人正在黑板前涂涂抹抹的画着，看不惯他们两人甜甜蜜蜜的在那放闪，我一排好饮料就硬是插入他们之间，三个人挤在黑板前佈置。
    不久，李琳带着蛋糕回来了，除了等会要一起吃的大蛋糕，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小蛋糕。
    我们四人一起完成了庆生的黑板画，而李琳不知为何，在带蛋糕回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但我现在无暇顾忌这个，就当她是想吃蛋糕想到无法专心了吧。
    放学鐘声响起，准备就绪后，我们四人挤在前门门口，等着万晨昊开门进来，就要给他一个「惊喜」。
    石闵峯手捧小蛋糕蹲在最前线，其馀三个女生则半蹲在一旁，拿着拉砲蓄势待发。
    就这样蹲了快三分鐘，我们才意识到一件事。
    「欸，我突然想到，万晨昊搞不好会以为我们还在准备，所以不敢随便开门进来。」李琳说。
    「对耶。」周筱悦附和。
    「对齁。」妇唱夫随，石闵峯也跟着附和。
    「而且我刚刚突然发现，这门是往内开的，他要是开门，会打到我们。」我如此补充。
    四个人无言的对看几秒，接着很有默契的向后退开。
    我接着上前打开门，果然发现万晨昊一脸无聊的坐在走廊的地板上，双脚一伸一曲，靠着墙壁等待。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操纵着手机，拐杖则靠在墙上。
    「你们终于开门了……」他无力的扶墙站起，我搀扶着他往前进到教室。
    「哈哈，抱歉，我们以为你会自己开门进来。」
    「谁知道我能不能进来啊！等到快睡着了……」他打了个呵欠，我则暂时放开扶着他的手。
    「好啦，寿星请坐吧。」我諂媚的推着轮椅走到他身边，示意万晨昊坐下。
    万晨昊毫不客气的坐下，被我推到桌边后，我也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他看了眼桌上的大蛋糕，再看看石闵峯手上的小蛋糕，「这蛋糕是干么的？」
    石闵峯惊呼，「啊，我忘了！」
    「蛤？忘了什……」他话还没说完，石闵峯就一把抓起手上的小蛋糕砸向他的脸，「生日快乐！哈哈！」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万晨昊措手不及，整张脸都被涂满了奶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呜咽呜咽的呻吟着。我们全都笑翻了，还拿出了手机拍照存证。
    「哈哈！等一下，我笑到快断气了……」
    「我要在他的结婚典礼上放这个照片哈哈哈哈哈！」
    虽然一开始我们闹了一个不小的笑话，但气氛也很快就因为万晨昊的被砸而热络起来，我挖了一口万晨昊脸上沾着的奶油来吃，味道还不错，可惜了。
    「呵。」脸上被挖走一口奶油的万晨昊看起来更蠢了，我于是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你干么？」
    我冷冷笑着，「这就是你毁了我的提米蛋糕的下场。」
    「……你怎么还在记恨啊！」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懂不懂啊？
    切完蛋糕，吃得差不多之后，又是送礼物的环节。石闵峯和周筱悦感情很好的合送了一份礼物，而李琳则和我生日时一样送上了贵重的大礼，看万晨昊惶恐的样子，终于有人懂我那时的感受了。
    我才这么心想着，就看到一隻手无耻的朝我伸过来，手掌摊开向上。

 第九章 | D-day(3)

    「礼……」
    「没有。」
    「……？」他笑得呆萌，满脸不解。
    「没有礼物。」
    「没…没有？」
    「嗯，没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郗予凌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铁石心肠！」万晨昊愤恨不平，跑到石闵峯怀中诉苦，「蜜蜂啊，我好伤心……」
    「我什么时候被正式改名叫蜜蜂了啊！」石闵峯喊道，李琳还一本正经的举起手纠正他，「不，你是被正名了喔。」
    「蜜蜂啊啊啊，郗予凌那个狠毒的女人——」
    「万晨昊你别再演了，很噁心。」我无奈地打断他，并从口袋捞出发夹别上，「这样行了吧？」
    『……要是，那天，你也能别着它的话，我会很开心。』
    「……」万晨昊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竟被他看得有点热，「怎样啦？」
    笑容慢慢在他脸上咧开，「……嘿嘿。」
    「……你干么？」我稍稍往后退，他就整个人连人带轮椅贴了过来。
    「我很开心嘛。」他笑着凑了过来，几乎要和我脸贴脸。我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他则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落下一吻，「予凌，谢谢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哎哟～公然放闪！」
    「眼睛都要瞎了……」
    一旁的情侣档开始起鬨——对，只有他们，没有李琳。此刻李琳正一脸凝重的盯着手机萤幕，对我们引起的骚动置若罔闻。
    「你们最没资格说了吧！」万晨昊痞痞地笑着，但我却因为他刚才附在我耳边的那句低语而心惊胆颤。
    他假装要亲我，实际上也是真的亲到了，但同时也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句——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好不容易卸下的心防又再次收紧，我努力的压抑自己，身体还是不免微微颤抖。
    我到底在怕什么？我从来不是这么懦弱的人，我可是郗予凌！
    但在约定面前，在有关他的事物面前，我却总是这么软弱。
    包含现在在我眼前的万晨昊，他是和「他」最脱不了关係的人。
    「欸，我们先走啦！他们需要两人的空间～」石闵峯忽然提议，说完就要拉着周筱悦一起离开。
    「嘿嘿，予凌，明天见！」周筱悦也十分乐意的被拉走，留给我一个曖昧的微笑。
    ——不行！我不能让我们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欸，不要……」
    我才想开口挽留，那两人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丢下我、李琳和万晨昊三人愣在原地。
    靠，都不听人把话说完的啊！？
    我马上转向身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李琳，「李琳，我们……」
    我话还没说完，李琳就「唰」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直盯着手中的手机萤幕看。
    「……抱歉，我可以先走了吗？」李琳露出困扰的表情，起身背起书包，「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万晨昊，生日快乐。掰掰…。」
    她看起来是真的想回家。
    ……不是被我和万晨昊之间的诡异气氛逼的吧！
    「……掰。」我不想勉强她，于是便道了再见。
    「李琳掰啦～」万晨昊这廝一看就是在幸灾乐祸，待李琳一走，他便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沉下声音低声靠近我。
    「吶，郗予凌。」他低沉的嗓音回盪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教室。「要现在吗？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第九章 | D-day(4)

    注定会来的注定得去面对。
    「你在说什么。」我叹口气。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事，他来凑什么热闹！
    「当然是我们的约定啊。」他一脸理所当然，在我看来却像是丧心病狂的神情，「你不会忘了吧？明明还在手机桌面倒数着啊。」
    他再一次移动轮椅，身体向我前倾，露出无比天真的笑容，「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我也很期待？
    说什么鬼话！
    「万晨昊，你够了喔。」我尽可能表现出真的在生气的模样，「我等等还要去扫墓，没时间跟你耗。」
    「为什么要扫墓？不是今天啊。」
    「他生日和忌日我都会回去。」
    「哦……」他笑着，笑得我不寒而慄，「你对一个死人这么上心，为什么对我却这么坏？」那笑容只让我感到噁心。「跟你约定的明明是万晨昊，是我，不是吗？」
    ……为什么讲话要这么难听？
    他怎么有办法这样睁眼说瞎话！
    我倏地站起来，呼了他一巴掌。
    他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做，因此完全没有躲开，被打之后也没有摸摸被打的脸什么的，原来电视剧都在骗人，不是所有人被赏巴掌后都能马上摸着脸颊哭出来。
    「你踩到我的底线了。」我说。
    他愣了几秒才又反应过来，「对不起，我——」
    没有理会他，我转身作势要走，连书包也没拿。
    「等……」他伸出一隻手抓住我，我则毫不留情的用力甩开。
    「等等！」背后突然有一双手环住我的肩，我还来不及躲，就已经被圈住，「不要走。」
    我惊愕的回头看。
    「你的脚……」不是扭伤吗？怎么现在站得好好的？
    「早就好了。」他维持从后面抱住我的姿势，在我耳边低语，「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多严重，我只是想让你照顾我，才继续坐轮椅。」
    你也太诚实！
    「放开我。」我冷着声音。
    「不要。」他抱得更紧。
    真是够了！
    「我叫你给我放开！」我大声怒吼，使劲全身的力气挣脱他的怀抱，恶狠狠的瞪着他。
    他一脸受伤的看着我，「为什么？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才不是『我们』！万晨昊，你到底够了没！？」我歇斯底里的朝他大喊大叫，换来他冷冷的一瞥。
    他到底凭什么认为那个约定在「我们」之间还算数？
    我从来就不是跟他约定的！
    「你现在又不认帐了？」他褪去受伤的神情，朝我步步逼近，「万晨昊和郗予凌不是约好了吗？」
    「你…你又不是万晨昊！」我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啊。」他则又前进一步。
    「但你不是和我约定的那个万晨昊！」
    我退他就进，我被逼得没有退路，身子碰触到冰冷的教室墙壁。
    「我不懂，这两者有差吗？」他一脸无辜。
    废话，当然有差！
    我闭上眼，不让泪水夺眶而出，「醒醒吧！就算你和他再怎么像、就算你取代了他的名字、他的身分，你也不会变成他！」我几乎崩溃，绝望的大吼：「求求你，万晨昱！」
    #
    我曾经以为，他永远的离开我了，连同有关他的一切，全部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了。
    小学六年级那年，晨昊终究被死神带走，挣脱了从他出生起就缠着他不放的病魔。
    他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能参加、和我的约定更是不可能兑现了。
    晨昊离开后，万家便举家移居到宜兰，我再也联系不上任何有关晨昊的、仅存的线索。
    国中三年，我宛如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过来的。虽然有周筱悦陪着，可是她和晨昊终究是不同的人。但我和晨昊约好了，至少，得等到十七岁。在那之前，我只能继续浑浑噩噩、苟延残喘地活着。
    我曾经以为，他永远的离开我了。
    三年后，「万晨昊」却回来了。

 第十章 | story of twins(1)

    我有个比我早一分鐘出生的双胞胎哥哥。
    哥哥的一切都很好。他从小就乖巧、听话，是爸妈眼中的小天使。他的成绩好，人长得帅又温柔，是班上的模范生，也是许多女生偷偷喜欢的对象。明明我们是同卵双胞胎，但我们却只有外表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们的个性南辕北辙，妈妈总是说，如果哥哥是小兔子，那我就是小狼犬。
    哥哥对所有人都很好，尤其对我最好，我也好喜欢哥哥，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哥哥什么都很好，就是身体不好，三不五时就得向学校请假。天晓得他得的是什么病？我只知道哥哥一发病，就会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路都走不好。从家里到学校，短短五分鐘的路程，对他来说都是个负担。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哥哥开始向学校申请自学，以往总是三人同行的上学路，从此只剩下我和邻居的女孩。
    如果我说我为此还有点开心，会不会对不起哥哥？
    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女孩子很多，但最特别的女孩只有一个，就是邻居的女孩。
    或许是因为从有记忆以来她就和我们在一起了吧，她的存在总是让我觉得很自然、很舒服。
    那渐渐的变成一种理所当然，我不自觉的依赖她的存在，认定我在她心中也一样重要。
    我可能是习惯了吧，习惯有她在，习惯她的任性、她的无理取闹，习惯她总是对我拳打脚踢，甚至习惯了她偶而流露的软弱。我习惯那一切，也喜欢那一切，唯独有件事，我总是无法习惯，恐怕一辈子也都无法喜欢。
    「哈！我来了！」邻居的女孩一如往常地前来拜访，简直把我们家当自己家在闯。
    而哥哥则是罕见的露出真心的笑容，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双眼便熠熠生辉，「予凌！你来了！」
    「你来啦～」我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招呼打得很敷衍。
    「嗯，晨昊，我来囉。」
    「喂！等等，你怎么就这样略过我？」
    「因为我是来找晨昊的啊。啊，闪边啦。」予凌用力推开我的头，我于是被迫让出了一条路，让她去找晨昊。
    只因为她碰了我的头，就觉得有点开心的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但我还是哀哀叫着掩饰害羞，「呃喔！郗予凌你很暴力！」
    「你头太大，挡住我的路了。」
    「哼！你这么兇，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不过，我倒是可以为民除害，勉为其难的……」
    我才这么说，就马上被予凌给打断，「哪有，晨昊就愿意娶我。对吧，晨昊？」
    郗予凌转头看着哥哥，眼底洋溢着幸福。
    哥哥的脸竟也微微的红了，「……嗯。」
    「看吧！」予凌一脸得意。
    「……」我只能相对无言的看着他们。
    他们的世界里，从来都容不下我。

 第十章 | story of twins(2)

    我大概是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比起不用人担心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会更受宠。」
    随着年纪渐长，哥哥的怪病越发不受控制，每几个月就会忽然发病，看着哥哥痛苦的呻吟着，我却只能看着他，什么都没办法帮他。我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难道爸妈也觉得我没用吗？某天半夜，哥哥又发病了，被爸妈送去了医院急诊室，却没人叫醒我。我在半夜三点左右幽幽地醒过来，惊觉家里没有其他人，跑出卧室，才发现妈妈在桌上留了张字条，简单交代了他们的去向、叫我乖乖的在家里别乱跑。
    我顿时有种被拋下的感觉。
    基于类似叛逆的心理，我披上薄外套跑出家门，却在来到楼梯间时，听到对面的门板后传来呜咽的哭声。
    「予凌……？」我小跑步跑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槌槌门板，「予凌？是你吗？你在哭吗？」
    门后的人似乎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她略带迟疑的开口：「……晨昊吗？」
    瞬间，心脏似乎抽痛了一下。
    「……不是，我是晨昱。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我……」她停顿了一下，「我说出来，你不可以笑我。」
    「好，我保证不笑你。」
    「……我爸爸又不在家了，妈妈出去找他，还把门从外面锁住了，我出不去，觉得有点孤单，才哭的。」
    「……这不好笑啊。」我开口说道，「现在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很孤单，我们可以陪对方。」
    「可是我出不去，你也进不来啊。」大门紧缩，我试着转动门把，却怎么样也打不开。
    「我拿我家钥匙开开看。」我天真的拿来了自家钥匙开锁，理所当然没打开。
    我乾脆搬来椅子，让自己能与门上的猫眼齐高，「予凌！你可以看看猫眼，我就在外面，看得到人，你应该比较安心吧？」
    「嗯。」她含糊的应了声，我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应该是予凌也在搬椅子到门口来。
    过了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雀跃的声音，「晨昱，我看到你了！」
    「嗯，我们来聊天吧！」我看不到她，只能透过往来对话，确定她是否还在。
    深夜里，我和予凌隔着一扇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发现，我跟予凌，有一处很相像。
    那就是独立，也可称作寂寞。
    予凌的爸妈对她可说是不闻不问，所以她只能坚强自己，不去做到「麻烦别人」。而我，我比她幸运多了，我的家庭很美满，父母也很爱我，只不过他们更爱哥哥，因为他更乖、更讨人喜欢、也更需要照顾。
    我明白爸妈的苦衷，所以决意要成为不需要再让他们担心的孩子。
    一旦习惯被忽略，就会发现好像没那么痛了。
    我跟予凌或许就是太过独立了，所以才会被遗忘，才会这么寂寞吧？
    我把跟我同样寂寞的她当作我的支柱，即使她的支柱从来都不是我。
    就让我默默守护着她的幸福吧，只要此刻能继续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我彷彿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第十章 | story of twins(3)

    隔天我就去了医院——自己一个人。予凌没办法出门，为了避免她担心，我没有向她坦承晨昊住院的事。去医院的路并不复杂，我也去过了好几次，所以没有迷路。反倒是妈妈看见我出现在医院，吓了好大一跳，但毕竟是他们把我丢在家里的，所以他们也没有骂我擅自行动，只说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我的出现让爸妈有了休息的机会，他们要我在病房陪着还在睡的哥哥，而他们则趁机去把早餐解决了，顺便帮我和哥哥带早餐回来。
    爸妈一出病房，我就推了推哥哥，「起来，万晨昊。」
    哥哥于是笑着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我以为我装得很像。」
    我轻笑一声，「对爸妈来说是很像，但对我来说……」
    「一眼就能识破，对吧？」
    「你也知道嘛。」我伸出拳头，和晨昊的拳头互相敲击了一下。
    我伸了个懒腰，趴到晨昊的床边，「你到底为什么要在爸妈面前装睡啊？他们超担心你的耶。」
    「啊……因为感觉压力有点大啊。」晨昊将视线撇开，「我一醒来，他们就会一直问东问西的，我觉得压力很大。而且我现在的病情似乎很危险……」
    「……」你说的就是关心，那是我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啊。
    这样的珍宝，你却视如敝屣，于我而言真是讽刺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驱使着我，我下意识的开口道：
    「万晨昊，要是你先走了，我就把名字改成你的，替你继续活下去，好不好？」
    晨昊的身体一僵，旋即摇摇头道，「这样不好，晨昱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
    「……」我把脸埋在双臂和医院的被单之间，没再说话。
    可是，我比较想变成你。
    #
    我们升上小学五年级后，晨昊就休学了，每天放学，我都会和予凌一起绕到学校的侧门，那是属于我们的秘密。
    但在一个颱风肆虐的夜晚后，我失去了那个秘密，也失去了和予凌一起上下学的理由。
    我发现，没了晨昊，我和予凌几乎形同陌路，同时我也因为予凌在那个刮着颱风的夜晚所做的选择而埋怨着她，因此我们更是没了交集。
    我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学校和朋友上，不只和予凌渐行渐远，也越来越少关心家里的事，以及晨昊的病情。当我察觉到这件事时，晨昊已经被宣告病危，进急诊室动手术了。
    我记得，晨昊的主治医生曾说过，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四。
    百分之四、百分之死，多不吉利的数字啊。
    那天，我正好好的在教室上课，还和几个邻座的同学打闹着。此时一个老师突然出现在门口，把我叫了过去，我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逮到了，心底有些忐忑，那个老师却这么说了：
    「你的家长刚才打电话过来通知了，你哥哥的情况很危急，要你立刻赶到医院！」

 第十章 | story of twins(4)

    ——我到底在做什么？
    和一个陪同的老师坐在计程车上，我们朝着市内最大的医院奔驰而去，我不安的握紧拳头，频频往窗外望去。
    我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和晨昊疏远，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和予凌分开。我到底干了什么？
    车内的冷气呼呼的吹，吹得我手脚冰冷。
    到了医院，很快就有人带我找到了爸妈，他们正在急诊室外等候，看起来一脸疲倦。
    「晨昱…！」妈妈带着哭腔喊着我的名字，接着就依偎在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僵在原地，莫名愧疚。
    我注意到爸爸的眼睛也红红的，他明明是我心目中最坚强的人，但此刻他和妈妈看起来都是那么脆弱。
    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们不安的在急诊室外又等了一小时，期间，我感觉我体内的血液像是在慢慢流失，体温逐渐降低，身体变得冰冷。
    ——晨昊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动手术？
    反覆思索的过程中，我再次想起那个颱风夜，我偷听到的内容。
    『至少活到你十七岁生日那天吧，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死。』
    予凌和晨昊，似乎是这么约定好的。
    那时候的晨昊，是哭着点头答应的。
    所以才拼了命也想活下来吗？
    至少想活到十七岁生日那天。
    和予凌的约定，或许就是支持着晨昊活下去的动力。
    急诊室的灯倏地暗了下来。
    门被打开，出来的却只有一位护士小姐。
    「病患万晨昊的家属，请进来和他说说话吧。」
    ……什么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妈妈激动的喊，打算上前抓住护士小姐的肩，爸爸则从背后拉住她，要她冷静。
    「病患的时间不多了，请您快请进。」
    说完，护士小姐转身走进急诊室。爸妈脚步急促的跟上，我害怕被拋下，于是出于本能的跨出脚步，踉踉蹌蹌的踏进急诊室。
    一进到那令人窒息的空间，看见昏迷的晨昊，妈妈马上哭倒在地，跪在他身旁叨叨絮絮的说了许多话，爸爸脸上也流下了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
    ……什么意思？
    时间不多了？
    这是最后了吗？
    我抬眼朝晨昊望去。
    一瞬间，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用布盖住的身体几乎没有起伏，还不断的抽搐着。他全身瘦到不成人形，眼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
    ……好可怕。
    这不是我认识的万晨昊！
    我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一隻冰冷的手却抓住我，使我不由得一颤。
    他缓缓的睁开眼。
    妈妈激动的哭喊，「晨昊、晨昊！你醒了！？」
    我动弹不得，全身直冒冷汗。
    晨昊没有看向妈妈，而是伸手扯掉氧气罩，用细弱蚊吟的声音对我说：
    「太好了，晨昱。」
    什么意思？
    你死了很好吗？
    ——啊。
    脑中闪过一个女孩的脸庞。
    原来，哥哥一直都知道。
    #
    为了重要的女孩，他曾拚命的挣扎过。
    可是，只有百分之四的机率，他能活下来。
    ——奇蹟之所以称为奇蹟，正是因为那不可能发生。
    奇蹟终究没能降临在哥哥身上。
    #
    晨昊的告别式在一个月后举办。
    仪式结束后，我来到爸妈身旁。
    「爸、妈。」我出声叫唤。他们撇头看向我，「嗯？」
    「我可以改名吗？」

 第十一章 | 自杀和友情都搞砸了(1)

    曾经我以为已经永远离开我了的晨昊，在他的告别式的三年过后，回来了。
    那时正是会考后的暑假，我已经顺利考上了那女人希望我念的高中，她也因此没有再逼着我读书——暂时啦。
    我乐得轻松，每天都固定去图书馆看书，我差不多就是那时开始迷上推理小说的。我习惯在回家路上买一支冰棒边走边吃，进了公寓、回家之前，我还会在楼梯间对着对面的空房说几句话。
    直至那时，我都还无法放下心中的他。
    那天，我如同前几天那样，打算像疯子一样对着门说说话，却意外发现门被打开了一个小缝，里头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搬进来吗？
    才这么想着，身后就传来了低沉的嗓音。
    即使经歷了变声期，仍让我无法忘怀的声音。
    「予凌，你来啦？」
    那一幕一定如同偶像剧一般，我缓缓回头，对上背后的少年的视线。
    「晨昊……？」
    过了三年，他的容貌已经变得不同，但我觉得，就算是过了三十年，我一定也还是认得出来。
    「答对了。」我和他的距离不过五十公分，他还一边笑着，一边配合我的身高弯腰，「好久不见，予凌。」
    ……不对，不太一样。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眉毛比较立，和晨昊比起来，眉宇间还多了一丝桀驁不驯。
    我笑笑的拍打他的肩膀，「别开玩笑了，你是万晨昱吧，那个死屁孩。」
    「不是喔，我现在叫万晨昊。」
    「……？」我傻愣在原地，满脸问号。
    「万晨昊」大概地向我解释了目前的状况。
    三年前，哥哥万晨昊走了之后，万家就举家移居到了宜兰，而弟弟万晨昱为了纪念哥哥，就把名字改成了哥哥的，成了现在的「万晨昊」。
    而今年，因为万晨昊想在台北读高中，所以才又搬了回来。
    我顺便问了万晨昊读哪一所高中，杏风高中，跟我一样，我们好像还同班。
    不得不说，长大后的万晨昱真的很像曾经的万晨昊，以前的万晨昱是个理着平头的野孩子，但现在的他头发留长很多，个性也变得较为内敛，真的和他哥越来越像了。
    一开始，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妥的，甚至觉得万晨昱挺爱他哥的啊。
    但后来，一切开始变得有点诡异。
    走在路上遇到小学同学，他会自然的称自己为「万晨昊」，也不解释自己真正的身分。
    这还没什么关係，毕竟隐瞒不完全是欺骗。
    但我却发现，他对外开始有了一套说词——
    『小时候身体不好是因为生病，现在已经治好了。』
    『因为治病时吃的药的副作用，有些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万晨昱」在国中时就已经去世了，而我是「万晨昊」——』
    ——感觉他好像就是在极力扮演着哥哥「万晨昊」。
    我有种回忆中的万晨昊正逐渐被现在的「万晨昊」取代掉的恐惧，看着眼前的人，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在他身边的人，除了我、他的父母及那女人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万晨昊」。
    因此那女人总是以鄙夷的语气对我说——「你还要陪他玩扮家家酒到什么时候？」
    但我很清楚，他是万晨昱，永远不会是万晨昊。

 第十一章 | 自杀和友情都搞砸了(2)

    开学后，我们被分到同一班，甚至高二选组也再次同班。那时正好要写一篇关于「约定」的作文，他兴冲冲地跑来问我要怎么写。
    「不知道，就乱写吧。」我回答的很随意。
    但他却瞬间卸下了笑容，一脸不可置信，「……那我们的约定呢？」
    我感到疑惑，「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空洞，「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只是在装傻？」
    「嗄？」我还是感到疑惑。印象中，我不曾跟「万晨昱」许下约定。
    「……开什么玩笑，你真的忘了？你怎么可以忘记？」他拧起眉头，露出病态的笑，右手握紧拳头，把桌上的稿纸都给抓烂了。「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说着，他斜眼瞥向我，眼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什么？
    他的态度，让我百思不解。
    难道我真的跟万晨昱约定过什么却忘了吗？
    后来，我发现事实并不是我猜想的那样。
    时间来到当年年底，班导给每个人发下一组信封信纸，要我们写信给明年的自己，明年年底他再发还给我们。
    我注意到万晨昊什么都没写，就把信纸装入信封封好，交给了老师。
    「你不写吗？」我问。
    「嗯。」他笑得云淡风轻，「反正明年也看不到。」
    「为什么？你要转学了？」我只想得到这个可能性。
    他疑惑的拧起眉头，「你还真的忘了？」
    「啥？」
    「我们约定的时间不是明年四月，我的十七岁生日吗？明年年底的时候，我们早就死了，写这个能干么。」
    他起身抽走我正在写的信纸，塞入信封，「你也别写了吧。」
    「欸、你干什么！」
    ……搞什么啊他？
    眼看着万晨昊把我的信也交给了班导，我皱起眉头，盯着他的背影看。
    关于十七岁的生日，我只想到一件事。
    ——就是我和晨昊的约定。
    『至少活到你十七岁生日那天吧，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死。』
    万晨昊怎么讲得好像是我跟他的约定一样？
    那次之后，万晨昊又屡次提起「约定」，我于是确信了一件事。
    「万晨昱」打算完全取代「万晨昊」，以他的身分活下去，连同他的过去，他也一併继承。
    就连我和晨昊的约定，他也把它当成了「我们的约定」。
    我发现，自从万家搬回台北后，万阿姨对儿子的称呼也变了。
    「小晨」。
    所有人都对「万晨昊」的死避而不谈。
    彷彿当年死的不是万晨昊，而是万晨昱。
    #
    今天就是万晨昊的十七岁生日，我们约定的那天。
    只有我和万晨昊的教室里，他把我逼到墙角，我则对着他崩溃大喊：「醒醒吧！就算你和他再怎么像、就算你取代了他的名字、他的身分，你也不会变成他！——求求你，万晨昱！」
    他的眼神空洞，只是直直的瞅着我，一语不发。
    我继续说着，「你还有你自己的人生！万晨昊和万晨昱，这两个生命是等值的，你不能为了万晨昊，就放弃了万晨昱！」
    「但是对你来说，万晨昊一定还是更有价值吧？」他开口这么说道，语气冰冷。
    面对他的质疑，我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他慢慢往后退，拎起了书包，走出教室。
    我还站在原地，有种全身被榨乾的虚脱感。
    为什么有种我好像搞砸了的感觉？
    为什么有种我好像伤害了他的感觉？
    转头看向那面被我们画得花花绿绿的黑板，我莫名觉得讽刺。
    大大的「生日快乐」四字，竟看得我有点想哭。
    黑板的角落，被周筱悦用黄色的粉笔写了一行小字。
    『wearethebestfriendforever.』
    我向来不喜欢永远。
    自从我体认到那不可能实现之后，「永远」就显得既矫情又做作。
    一滴水自眼角滑落，我流下自晨昊走后的第一滴泪水。
    相隔三年的四月二十七日，下午六点五十一分。
    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他说「生日快乐」。

 第十一章 | 自杀和友情都搞砸了(3)

    搭了一小时的捷运并转乘公车，再徒步行走约二十分鐘，经歷两小时的时间，我终于来到位于台北郊区一个偏僻的墓园。
    走过被前人踏出来的路，我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墓碑前蹲下，四周长满杂草，以及正值春季花季的蒲公英。
    「晨昊，好久不见。」
    我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墓碑自然不可能回应我，但光是看着上头所写的「万晨昊」三字，就能让我感到安心。
    「我原本以为，昨天就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所以根本没想好今天见到你要说些什么。」
    把脸埋进膝盖和双手之间，我再次红了眼眶。
    「再让我待一下就好……」
    事情是什么时候注定要发展成这样的？
    晨昊不在了，我还伤害了现在还活着的万晨昊。
    是不是从和他约定的那一刻起，我就做错了？
    蹲在地上良久，我终于站了起来，稍微伸展一下身子，就不嫌骯脏的在晨昊的墓碑前坐下。
    拿出手机，我传了一则讯息给万晨昊。
    『你现在可以讲电话吗？』
    讯息显示已读，却没有回覆。
    正当我打算再发一条讯息时，万晨昊就打来了。
    我立刻接起，「喂？」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他声音闷闷的，我听不出他在哪里。
    我直接切入重点，「关于我和晨昊约定的那件事。」
    『至少活到你十七岁生日那天吧，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死。』
    「嗯。」
    我试着冷静地解释道，「我是希望晨昊在十七岁之前拥有活下去的理由，而不是希望他死……」
    万晨昊的回应也相当冷静，「但你是真的想死吧？」
    我登时有种被说中了的心虚。
    「我——」话音未落，就被对方打断。
    「予凌，你现在是不是不想死了？」
    他的一字一句都打中我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我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就任由他说下去。
    「上了高中，你有了要好的朋友、喜欢的东西、间暇时的嗜好，你是不是想要为此活下去了？」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样吗？」
    「我们都是被忘记的人。」
    「那就不要再继续给自己希望了。」
    「我们，一起死吧。」
    「既然要不给人添麻烦，那就到死都自己处理好吧。」
    我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匆匆的掛了电话，泪水不知为何再次冒出。
    不过一天时间，我到底是要哭几次？
    彷彿要把三年来的眼泪一次哭完。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
    ——他延续了我和晨昊的约定，却扭曲了那个约定的意义。
    现在是四月二十七日，晚上九点三十四分。
    我还没死。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1)

    四月二十八日，早上七点二十三分。
    比我预定的多活了七小时二十三分鐘。
    到了学校，我首先受到了来自周筱悦、石闵峯及李琳三人的责难。
    应该说，只有死蜜蜂一隻在那碎碎唸。
    「欸郗予凌！你们昨天没有收拾就走囉？」石闵峯手插口袋，语气略显不满。
    「……啊。」我的确忘光这事了。但我也不想向他们解释昨天的状况，于是就只说了声：「抱歉。」
    石闵峯双手环胸，「幸好李琳今天比较早来，帮你们都收拾乾净了。」
    「噢。李琳，谢了，真的很抱歉。」
    「嗯，没关係啦。」李琳微笑着，神情已没有昨日的不寻常。
    我盯着她愣了半晌，她朝我眨眨眼，像是在问「怎么了」，我笑着摇摇头。
    她不只很会看人眼色，也十分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呢。
    「对了，予凌，」周筱悦跑到我跟前，「晨昊怎么了吗？他还没来学校欸！」
    心头一惊。
    「……我也不知道，搞不好死了吧？」我尽可能用平时的语气回答道。
    但搞不好他是真的死了就是了。
    才这么想着，万晨昊就伴随着七点三十分的鐘声一同出现了。
    「恭喜！刚好压线没迟到。」石闵峯举起一隻手，与万晨昊击掌。
    「呼，好险，我刚刚还用跑的。」万晨昊回应，呼吸有些急促。
    李琳笑着说，「什么东西，你也太搞笑了吧？」
    「欸欸，不好笑，我是真的很怕迟到啊。」
    周筱悦却提出了疑问，「你的脚已经康復了？可以跑步了？」
    「啊……嗯……」万晨昊一副谎言被戳破的模样，心虚的回应道。
    「对了，你昨天连拐杖都没带回家，你知道吗？」李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教室后方，「我不知道要帮你收在哪里，就把它放在扫具间了。」
    「欸、真的假的啊！」万晨昊跟上她，跑到教室后的扫具间前打开门，门内却没有李琳所说的拐杖。
    「……？」万晨昊满脸问号。
    「哈哈，万晨昊，你真的很好骗。」李琳开朗的大笑，「在这里啦。」说完，李琳把后门关上，拐杖赫然出现在门后。
    「……李、琳！」
    冷眼看着一切，我心想，万晨昊其实和小时候一样，还是没有变。
    『啊，老师来了。』
    『嗬！……郗予凌！』
    『啊哈哈，万晨昱超好骗的！』
    ……嗯，一样好骗。
    那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发现他其实是万晨昱呢？
    他们看似熟稔，却彼此都看不见真正的对方。
    万晨昊看不出李琳的心事。
    李琳不知道万晨昊的身分。
    令人寂寞。
    我垂下眼瞼，不禁笑了出来。
    难道像我和万晨昊这样，彼此都能看穿彼此，就是好的了吗？
    也不尽然吧，如果是的话，此刻的我又怎么会羡慕李琳和万晨昊之间自然的互动呢？
    看见黑板角落没擦乾净的英文字，我觉得碍眼，于是上前把没被擦掉的「forever」抹去。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2)

    很有默契的，我和万晨昊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彼此。
    有周筱悦、李琳和石闵峯在的时候还会勉强说上一两句话，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互动了。
    就像小学五年级时那样渐行渐远。
    「郗予凌。」
    没有万晨昊在的放学路上，石闵峯从我身后靠近。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干么？」我冷冷看向他，「不去陪筱悦，跑来找我？」小心我告状。
    「没关係的，她相信你啊。」石闵峯说道。
    闻言，我有些感动。
    周筱悦也已经不是国中时的那个她了。不在是那个委屈害怕，担心男友拋弃她、担心男友劈腿的那个周筱悦。
    她都成长了，就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晨昊走后，我就停滞不前了。
    「你……和万晨昊吵架了吗？」石闵峯搔搔头，迟疑问道。
    我拧眉，厌恶他人多馀的关心，「干你屁事？」
    「你干么这样，老是浑身带刺，好像根本不把我们当朋友一样。」不同于平时的嘻皮笑脸，此刻石闵峯的表情相当正经严肃，「你们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啊！筱悦也很担心你们，我相信李琳一定也是。」
    「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们不懂就不要多嘴可以吗？」
    「我不管，反正对你来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吧？」石闵峯认真地瞅着我，「当初我和筱悦吵架，不也是你让我们和好的吗？」
    你们那是情人间的小闹剧，跟我遇到的根本不一样。
    石闵峯继续说，「那次和筱悦吵架之后，我其实有反省，觉得跟她吵架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我喜欢她，我们能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都嫌太少了，怎么还有时间吵架？」
    听着，我双目瞠大，意外石闵峯竟然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不喜欢和所爱之人吵架，就像小学和晨昊因为误会而冷战那样，根本就是在浪费他所剩无几的时间，至今想起来还是很后悔。
    「我相信你和万晨昊是爱对方的。」说着，石闵峯似乎是怕被我打，还偷偷后退了几步，「你们是青梅竹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这样闹翻也未免太不值了……」
    说完，石闵峯一个旋身，慌张地像是要逃跑，「总之，你们快点和好喔！」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是爱万晨昊的。不管那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是我重要的人。
    「石闵峯。」我叫住他，难得是叫他的本名。他有些害怕地回头。
    「……我没有觉得你说的话都是废话。」说着，我扯出一个笑容。
    听闻，他也爽朗地咧嘴笑开。
    谢谢你。
    撇开与万晨昊之间的纠结不谈，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对现在的我而言几乎可说是不可或缺的，难道对他来说，我不是这样的存在吗？
    既然约定已经过去了，那我们也该坦然面对彼此了。
    像国小五年级时那样，我们渐渐疏远。但我不希望这次的结局和上次一样，所以我势必得做出改变。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向我靠近，这次，也该换我向他踏出一步了。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3)

    即使处于近乎是绝交的状态，但尷尬的是，我和他上下学都还是同路，免不了在路上遇到。
    放学时间，我走着走着，总觉得背后一直有脚步声跟着，于是迟疑地回头一望——
    「哇！！」看见身后跟着的人影，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啊！！」那人影被我吓到，也跟着叫出声。
    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后，我瞪大双眼，「是你？」
    万晨昊很快恢復镇定，在我伸手抓住他之前就一个箭步往反方向衝。
    「啊？喂、喂！你干么跑啊！」我迈开步伐想追上他，却还是败在跑步的速度而放弃了。
    ……绝对不是败在腿长！
    但这就奇怪了，今天我为了准备段考，而在学校的图书馆留到比较晚，怎么这样还能遇到他啊？他妈妈知道他儿子放学了不回家在哪里鬼混吗？
    ……对了。
    他的脚步声，让我想起了开学日那天的放学——
    『你在想什么？』
    『在想着被你气死前该如何生存。』
    『呿，不好玩，你怎么都没被吓到啊？』
    『你的脚步声超大。』
    『怎么会？我已经有刻意放轻脚步了欸！』
    『你还太嫩呢。』
    ……不对，不是这段。再往后一点——
    『其实…我妈有跟我说。』
    『什么？』
    『她怕你一个人在家寂寞，要我找你来我家吃饭。』
    「对啦！」我一拳打在手心上，不理会用看神经病的伤人眼神看着我的路人们，我一个人喜孜孜的笑了。
    好啊，万晨昊，你要躲我没关係，我今天就找上你家的大门！
    ……顺便蹭饭！
    #
    「阿姨晚安，我来打扰了！」我带着和煦的笑容，久违地踏进万家。
    「怎么会打扰呢，快进来吧！你一阵子没来了呢！」万阿姨为我打开门，风韵犹存的脸庞上绽开笑容。
    「最近要准备考试比较忙，就没来了。」我笑着打哈哈，穿上专属于我的拖鞋。拖鞋没有染上一丝灰尘，感觉得出万阿姨是打扫得多么的仔细。
    「马上就可以开动了唷，予凌，你可以帮我叫小晨出来吃饭吗？」
    「好，他在书房是吗？」我习惯性的一踏进屋子，就往书房走去。
    「对，麻烦你了。」万阿姨已经走进厨房，我看不到她的身影，只听见她的声音。
    转身面对紧闭的书房门，我难得有礼貌的敲了几下，「万晨昊，吃饭！」
    「……」没有回应，但我听到笔袋洒落一地的声音。
    哈，吓到了？
    「喂，万晨……」我伸手想拉开书房门，门却纹风不动。
    呿，锁住了？
    看他这死样子，估计是不会出来吃了。万阿姨也真可怜，丈夫长期出差在外，一个儿子离开了，另一个儿子不吃饭，每天只能清理偶尔会来的邻居女孩的拖鞋……
    ……等，我是不是擅自把人家的生活想像得太悲惨了呀？
    只有我和万阿姨两人的饭局说实在也挺愉快的，跟那女人不同，万阿姨不会一昧的探问我的成绩，而是会更关心我的生活、我的人际关係、我…和她儿子的关係。
    讲出来就太尷尬了，所以我没讲。
    对了，那死不吃饭的小子，我跟阿姨说他睡着了，晚餐可以不用留他的份没关係。
    耶嘿嘿嘿。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4)

    「阿姨，我来洗洗碗吧。」吃完饭，我觉得我应该还是要帮忙做点事才对，于是端起桌上的锅碗瓢盆，想要拿进厨房。
    但我却一个不注意，可能是稍微出神还是发呆了一下，或是有一瞬间我灵魂出窍了还是怎样——总之我犯傻了，犯了一个应该只有死蜜蜂那种等级的人会犯的傻，我在进厨房时绊到了厨房的门槛，整个人连人带碗往前扑。
    ……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我一秒爬起，「对不起！」幸好，碗没破，就是剩下的酱料汤汁洒了一地，还有我身上也都是。
    万阿姨一个箭步朝我衝过来，「予凌！有没有受伤？我来收拾就好，你赶快去洗一洗吧！制服衬衫都弄脏了！」
    「我帮忙收……」
    「不用不用，你最近太累了，赶快去冲个澡放松一下吧，阿姨很心疼你。」万阿姨说着，一边手脚俐落地收拾地上的残局。
    「……」感觉，心中有种温暖的东西正渐渐膨胀。
    那就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所谓「母爱」吧。
    「……好，谢谢阿姨。」我拚命的压低声音，才掩盖掉了哭腔，以免阿姨担心。
    可是当我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换上阿姨准备的t恤，却看到书房的门大开，四处不见万晨昊的踪影。
    ……他跑了！干么跑！？
    匆匆和阿姨道了再见，我跑下楼梯，开始在夜晚的大街上狂奔，找着万晨昊死哪了。
    跑了一阵子后，我开始思考自己的一连串行为。
    我到底在衝干！有必要一定要在今天找他吗！？我自己像个智障一样在夜晚的街道上狂奔，看起来超级可疑！
    「…啊！」脚步一顿，我注意到万晨昊正走在我前方不远处，踽踽独行。
    看着走在我前方的背影，我决定来吓吓他。
    躡手躡脚的靠近，我倏地跳到他面前，叫了一声：「哇！」
    「哇！」他被我吓得退后了几步，我则得逞地坏笑道，「想吓人，脚步至少得放得这么轻才行。」
    「……郗予凌？」他像是现在才意识到来人是我，接着便转身想逃。
    「欸欸欸，别走！」至少给我回家吃晚餐吧！……欸不对我已经跟万阿姨说不用留万晨昊的晚餐了……我的错。
    我再次绕过他，来到他面前，「是我伤害了你，对不起，以后我们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朋友，好吗？」
    他没有回应，眼神逐渐涣散。
    ……我都放下身段求他了，他还给我放空，是怎样？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喂……」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的眼神聚焦，却不像是在看着我，「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可能吗？」我感觉自己的头上冒出一滴滴冷汗。
    「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想要拉着你一起去死，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跟我当什么朋友吗？」
    「——！」我都忘了，这傢伙自始至终就是想拉着我去死。「你够了喔，『万晨昱』。」
    我这样贸然跑来找他，是不是太没有防备了点？
    「我是万晨昊。」
    「对我来说，你就只会是万晨昱。」
    「……我是万晨昊，万晨昱早就死了！」
    「你是万晨昱！」奇怪，我原本打算冷静的和他谈谈的，怎么又变成这种互相吼来吼去的局面了？
    「你到底是多想成为万晨昊？」
    他没有听我说话，只是再次重复，「我是万晨昊。」
    这傢伙真的没救了！
    抱持着仅存的一丝希望，我开口说道：
    「所以，为了成为『万晨昊』，那些郗予凌和万晨昱的回忆，你也要一併拋弃吗？」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5)

    小学四年级那年，有一阵子，万晨昱明天放学都会躲着我和晨昊，嘴上说是要去游戏店，但我和晨昊都非常怀疑。
    他甚至有时候连早上上学时都不跟我们一起，自己一个人跑得不见人影，总不可能是连早上都跑去游戏店了吧？
    察觉事有蹊蹺的我，趁着某一天补习班放假，在放学后拦下又打算一个人偷跑的万晨昱。
    「你今天又要去游戏店？」
    他被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心虚，「啊？呃…对啊……」
    「我也要去。」
    「嗄？为什么？你又不玩游戏……」他极力反对我的提议的样子，让我更加确信他的确在隐瞒着什么。
    「不给跟吗？好可疑喔～难道是要去见妹子……」
    「你、你要来就来！」
    像是不想被我误会一样，他马上就又答应让我跟了。
    「欸，万晨昱，你到底是要去哪？不是游戏店吧？为什么要走侧门……」
    「跟着我来就是了。」万晨昱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衝着我笑了笑。
    跟着万晨昱穿过学校的侧门，走了一小段路，我们来到学校的围墙边，一旁就是民宅，整条小巷子没有任何人或车，只堆了几个纸箱在巷子角落，整个环境特别静謐。
    「这里。」万晨昱跑到纸箱堆前，朝我招招手。不知道他要干么，我于是好奇的跑上前。
    他打开其中一个纸箱，「你看。」
    「哇！好可爱！」
    纸箱里是一隻小小的幼犬，一根呆毛翘在牠头上，特别蠢萌。似乎是杂种犬的牠看起来年级尚幼，却丝毫不怕生，对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完全不害怕，万晨昱一把纸箱打开，牠就朝我扑了过来。
    「……哇啊啊啊啊，好可爱！」我伸手抱紧牠，牠也蹭了蹭我的脸颊。天啊！我要疯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物种！
    「牠超可爱的，对吧？」万晨昱盘腿坐着，笑嘻嘻地看着我们的互动。
    「嗯！可爱惨了！」我也蹭了蹭牠的脸颊。毛茸茸的！
    「牠是女生喔，所以我的确是来见妹子没错啦……』
    「哈，说你是来见妹子，只是我乱扯的啦。」我抓起狗儿小小的前肢，把牠举到我眼前。瞥了眼纸箱里，有毯子、一小盆水和罐头，尖锐的盖子部分被拔掉了，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抱枕，「你在养牠？」
    「嗯，因为我妈对狗过敏，不可能让我养在家里的，我只好偷偷养在学校旁边了。」他说着，拿起纸箱内的小盆子，把里头混浊的水给倒掉，然后从书包取出水壶，倒入乾净的水。
    「喔……」我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小狗，「欸、我们一起养牠吧！也跟晨昊讲……」
    听我这么说，万晨昱却提高了音量，「你、你不要跟万晨昊讲！」
    「啊？为何？」我拧眉，将视线从狗儿转向他。
    他垂下头，伸手抓了抓鬓角的头发，囁嚅道：
    「因、因为……我想把这当成我和你的秘密。」
    那模样让我想起晨昊，他曾笑着对我说，要把我爸爸外遇的事当成我们两人的秘密。
    「不讲就不讲。」我重新看向可爱的小狗，牠也吐着舌头对我哈气。
    我要融化了……
    「欸，万晨昱，牠有名字吗？」
    「呃……我没帮牠取欸……」
    「那我取，可以吗？」
    「可以啊。」
    「嗯……」我左右摇晃脑袋，左思右想，终于灵光一闪，「就叫永远，怎么样？」
    「蛤？」万晨昱挑眉，不满地抱怨，「好奇怪，我不要！」
    当你和别人意见分歧的时候该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别理就好了。
    「就叫永远，决定了！」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万晨昱再次抱怨。
    ……嗯，别理就好了。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6)

    升上小学五年级，永远也长大了，不再是我能单手提起的大小。我感叹着牠的成长，同时晨昊也休学了，我和万晨昱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永远。
    一天放学后，屋外忽然下起暴雨，打开电视，我才得知是颱风来了。担心永远只有纸箱避雨会感冒，我赶忙抓起几件轻便雨衣，拿了自家和万家的钥匙就夺门而出。
    「万晨昱！」
    打开万家大门，随便把鞋子脱了扔在门口，我直直地朝万晨昱跑去，「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万晨昱显然也很担心，一转身就衝进房间拿雨具。
    当我们准备就绪要出门时，我们身旁却有个人出声了。
    「我也要去！」
    我这才发现晨昊也在家。
    「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你在说什么？别闹了！」万晨昱制止道，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基于晨昊的身体状况，还是单纯想保住关于永远的秘密。
    「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我也跟着帮腔。
    「予凌……为什么你也这样说？」不知为何，晨昊的声音竟然颤抖着，「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
    不是吧！
    「那是！」那不是指物理上的永远在一起啊！那是什么恐怖的概念！「你也要健健康康的，我们才能一直在一起啊！」
    我毕竟不能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只能柔声安抚他。
    「才怪。你根本就不想管我了。」
    好奇怪，今天的晨昊好奇怪。
    「你现在不就觉得跟晨昱出去比较重要吗？」
    真的好奇怪，他从来不会这样无理取闹的！
    「碰！」晨昊忽然倒地，不断的喘息着，显然是又发病了。
    「晨昊！」我丢下怀中的好几件轻便雨衣，朝晨昊衝了过去。
    「对不起，我……」
    这时候说话只会让情况恶化——总之得先让他闭嘴！
    「你不要说话，我不去就是了……」
    「欸？」短促的惊呼来自万晨昱，他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们，「予凌，不去了？」
    「嗯，不去了。」我来回抚摸着晨昊的背，没有转头去看万晨昱的表情，「晨昊的身体比较重要。」
    早知道结果会是如何，我就会在晨昊的情绪稳定后，立刻赶去找永远了。
    永远在那个寒冷的颱风夜，失温死掉了。
    永远，对不起，我是个差劲的人。
    如果一次道歉不够，那我就道歉几十次、几百次、几万次。
    即使再多次道歉都换不回你的生命。
    我是个差劲的人。
    自那之后，我和万晨昱就渐行渐远了。

 第十二章 | 郗予凌和万晨昱的故事(7)

    「所以，为了成为『万晨昊』，那些郗予凌和万晨昱的回忆，你也要一併拋弃吗？」我看着万晨昊，露出恳切的眼神，「包刮永远？」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我。
    「还、还有！有一次我被我妈锁在家里，是万晨昱在门外陪着我的！你连这些回忆都不要了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不要哭。」
    我哭了吗？
    似乎是吧。
    约定的日子过后，我变得好爱哭。
    「……那你就不要害我哭。」
    我靠，连我自己都觉得此刻的郗予凌好卑微。
    我是这种角色吗？
    「我没有想要害你哭。」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点心疼。
    「但我就是哭了啊，妈的。」我举起袖子在脸上乱抹，感觉眼泪跟鼻涕都混在一起了，好噁。
    「……」他倏地弯下腰来，靠近我已经哭花的脸，「你一定觉得，我总是在说谎。」
    是啊，我觉得，你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但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他似乎想拍拍我的头，但又迟疑地收手了，「所以你别哭。」
    「那你不要再说要去死什么的话了。」
    「那是我们的约定。」
    「才不是。」我闷闷地说，一隻袖口还捂着脸。
    「我和晨昊许下约定，是为了活下去，但你却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读它，你还敢说这是我们的约定？」
    『予凌，你现在是不是不想死了？
    上了高中，你有了要好的朋友、喜欢的东西、间暇时的嗜好，你是不是想要为此活下去了？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样吗？
    我们都是被忘记的人。
    那就不要再继续给自己希望了。
    我们，一起死吧。
    既然要不给人添麻烦，那就到死都自己处理好吧。』
    「你说的那些话真的他妈的很中二，你知不知道啊！」我依然捂着脸，但音量却逐渐拔高，「只有小屁孩会觉得说什么想去死很帅，你当自己五岁小孩啊！」
    出乎意料之外，真的，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万晨昊竟突然蹲了下来，双手十指交扣，抵在他的眉宇间。
    「——就让我得到救赎，不行吗。」
    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从他呜咽颤抖的声音中听得出他此刻正在哭。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状况？
    我们都哭着，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
    「不行。」
    我冷静地说。
    他没有抬头，好像我的回应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不行，因为死亡并不是救赎，死亡就是结束，死后没有天堂或地狱，也没有可怜你的上帝，什么都没有，就是虚无。」
    我到底在说什么文青的台词啦？
    我也变得好奇怪，好像第一次这么拚命的说话，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却又止不住口，于是就一股脑儿地说了下去。
    「所以才要活着，活着就不会只有虚无。不是为了改变什么，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地就发生了。就算支持着你活下去的理由很可悲很卑微也无所谓，因为我也一样。」
    说到这边，我稍稍停顿，看着万晨昊缓缓抬起头。
    「……我到现在都还是只能靠着和死人的约定活下去。」
    是啊，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万晨昊呢？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么了。
    万晨昊出口安慰，「晨昊不会死的，他会活在我们心中。」
    「屁啦，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活不活在心中的。」安慰显然没用，因为我就是天杀的这么实际。
    人的心胸很狭窄，装不下太多东西。
    所以我想把更多空间留给还在我身边的人。
    至于你嘛……
    我会把你留在心里的一个小角落，也就请你安安分分地待着吧，总不能你一个死人跟别人抢位子佔吧？
    晨昊，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所以我把曾经的我留给你了，未来的我，就不再被你禁錮了。
    我暗自思忖着，良久，才又再次开口，「——喂，你可不能去死啊。」
    他没有抬头、没有低头，只是直直的看着前方。姑且不论我们现在这个尷尬的位置分配，他蹲着我站着，我还穿着制服裙，裙底风光一览无遗，我还是决定先把这个已经踏到悬崖边缘的傢伙拉回来。
    「把我当成活下去的理由，不行吗？」
    他霍地抬头，对上我的视线。
    天，我到底是多自恋才能说出这种话？
    但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可以。」
    他哭了，也笑了。
    这世界上有不在乎我的人。
    但同时也有爱我的人。
    光是这样，我就拥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
    爱不是一切的解决之道，基本上爱是很没用的，它引发一切的嫉妒、憎恨、猜忌等等丑恶的情绪。
    但在死亡面前，爱却变得无比强大。
    彷彿只要怀抱着，就能抵挡一切风霜。
    在美梦崩塌之前，就让我紧紧拥抱着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吧。

 终章

    许多花草都拥有着各自的花语、独一无二的涵义。例如满天星代表的是「喜悦、爱恋」，白菊意味着「君子」，萱草则带有「隐藏起来的心情」之意。
    不与其他花草争奇斗艷的孤挺花，除了「喋喋不休」这个花语，还因为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而有了「芬芳」的意思。孤挺花的品格高尚，无论身在何处，总是特别的醒目、耀眼，所以仰慕孤挺花的人很多，却碍于它高贵的气质，而不敢做更近一步的表示。
    让人感觉亲近的蒲公英，也拥有许多不同的花语。它可以代表惺惺作态的「装模作样」、可以代表感伤的「别离」、同时也有着「永不止息的爱」这种刻骨铭心的意涵。而它的另一个花语，就像是仰慕着孤挺花的人们一样，只敢在远处欣赏着，却不敢靠近，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遥不可及。
    『就让我默默守护着她的幸福吧，只要此刻能继续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我彷彿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便是——「我在远处为了你的幸福而祈祷」。
    //全文完/明起更新番外!!//
    //番外预告//
    ?弟弟万晨昊视角(???????)
    ?机车竹马能否成功告白高冷青梅？(*/w＼*)
    ?我将永远为了你的幸福而祈祷。

 番外 | 暂时的永远(1)

    我有个喜欢了多年的女孩。
    而她始终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她。
    『我觉得，你只是因为嫉妒晨昊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才会想要跟他抢而已。』记忆中的她这么说，『包刮我。』
    #
    「我还是觉得我是真的喜欢你。」
    晚餐时间，我一面咀嚼着，一面用沾了饭粒的筷子指着她。
    「啊，是喔？」她——郗予凌自顾自地搅拌着她的那一份皮蛋豆腐，秀气的脸蛋上大大的写着：「干我屁事？」
    「……」
    「……」
    她继续搅拌着皮蛋豆腐，然后加入大量的肉松继续拌。
    我妈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念着：「小晨，不要用筷子指着人家，很没礼貌。」
    「喔。」我收回筷子，扒了几口饭。郗予凌继续往皮蛋豆腐里加入酱油膏、胡麻酱，搅拌过后，再撒上柴鱼片。
    然后，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开动了。」
    我挑剔她那奇葩的吃法不知道多少次了，她也无视我不知道多少次了，始终没改掉。
    但是，就连她吃东西时的奇怪吃法，我都觉得好可爱、好喜欢。
    我就是这么喜欢她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
    我对郗予凌的记忆，始于国小一年级的时候。
    在班上，她不是一个很显眼的女生。外表并不出眾，留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瀏海几乎遮住眼睛。不说话、待人冷淡，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她常常无故缺席、上课昏倒，或是穿着又脏又臭的衣服，女生们都讨厌她，男生们都欺负她。
    但，不管她面对的是什么，都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态度——冷漠。
    虽然她给人的感觉挺阴沉，但她却是老师眼中的资优生，每逢期中、期末考，第一名的位子总是被她拿下。
    对她，我并不特别有兴趣，我不会跟男生一起霸凌她、跟女生一起排挤她，但也从没有想过要帮她什么的，因为那又不干我的事。
    我以为，我们永远会是两条平行线。
    但有个人，却把我们紧紧地连系在一起了。
    「晨昱，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郗予凌？」放学后，公寓的楼梯间里，我的双胞胎哥哥走在我前面，看着站在我们家对面门前的身影，低声问我。
    「啥？」我从手中的漫画书中抬起头，「有点像欸，可能是吧。」
    其实我根本不太记得郗予凌的长相，更别说是背影了，我只随便敷衍了晨昊几句，就低头继续沉浸在漫画中。
    「啪」地一声，有人抢过我手中的漫画书，「不要边走楼梯边看，很危险！」
    我瘪瘪嘴，「知道啦，还给我——」
    晨昊没有打算理我，直接跑上楼，叫住那个正在开门的身影，「郗予凌！」
    那人回头，冷冷地看向我们——嗯，这眼神，我确定她就是郗予凌。
    「你住这里吗？欸、原来我们是邻居耶！我跟晨昱就住在对面！」晨昊兴奋地试图和郗予凌打开话题，却换来对方嫌弃的眼神。
    「……」
    「对了，你前几天怎么又没来学校？你是不是生——」
    「干你屁事？」郗予凌打断晨昊的话，瞪了他一眼后，随即打开门，进屋，甩门。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郗予凌的声音呢。
    「……」晨昊整个人呆住，不明白自己是踩到什么地雷了。
    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就别管她了，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嗯，国小一年级就会用谚语，我真厉害。

 番外 | 暂时的永远(2)

    隔天，早上。
    郗予凌一打开家门，就直接撞上了站在她家门前的晨昊。
    「…！？」郗予凌一脸错愕。
    「呃…早。」我尷尬地打了声招呼。
    背着书包，郗予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晨昊，要求解释。
    「呃，这是……」
    「早安予凌，一起上学吧！」晨昊微笑着从门后冒出来。
    「不要。」说完，郗予凌逕自绕过我们，跑下楼梯。
    「……所以说啊，」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突然这么想接近她？搞得我们很难堪。」
    「……如果我说我喜欢她，你会信吗？」
    「不会啊。」我说。
    嗯？
    「等等什么！？」
    我哥？那个人见人爱的万晨昊？他说他喜欢班上最阴沉的女孩？那个顶着一双死鱼眼的郗予凌？
    「……嗯。」晨昊靦腆地笑了，像是在确认一样，低声说了句，「我喜欢她。」
    这么一想，郗予凌被欺负时，晨昊也总会挺身而出，我原本以为那只是因为他本来就那么善良又有正义感，原来……
    「为…为什么？」我傻愣愣地问。
    晨昊走下楼梯，边走边开口道：「开学那天，你不是生病请假没来学校吗？结果我在开学典礼上发病，那时大家还互不认识，你不在所以没有人帮我，我又找不到老师……」
    「呃，嗯。」怎么听得我有点愧疚。
    「结果，是郗予凌帮了我。」晨昊温柔地笑了，「她背着已经昏倒的我去保健室，还一直等到我醒来，替我向老师解释我为什么消失在开学典礼上。」
    ……郗予凌会做这种事？
    「从此以后，我就相信在她冷淡的外表下，一定有着一颗温暖的心。」
    ……天哪，我听了什么？
    儘管对自家哥哥的品味感到无言，但我还是秉持着一个身为弟弟该有的基本职责——每天陪他在郗予凌家门前守着，等她出来一起上学（基本上我跟晨昊只是跟在她后面走而已，她根本没理过我们）。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她家门口等到早上七点半、七点四十分、七点五十分……她都没有出现。
    「喂，晨昊，我们先走啦，已经迟到了！」我焦急地催促着晨昊，一面紧紧盯着手錶。
    「可是，予凌还没……」
    「她？她可能睡过头吧。」我拉着晨昊的手臂，「快走啦，都要八点了！」
    「我不要，晨昱你要就自己先走！」晨昊回头看着我，脸上写满担心，「予凌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来等她，不可能会让我们等这么久！」
    「她哪会管我们这么多？」我不屑地说。
    「她会！之前，她一个月里就有四、五天不会到校，但我们跟她一起上学的这两个月来，她没有一天缺席。因为她知道有人在等她……」晨昊说着，音量渐渐转小，「……因为她就是一个这么温柔的人。」
    「……」看着眼前的双胞胎哥哥，我很想跟他说你没救了，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晨昊，我觉得你才是最温柔的那个人。
    放开紧抓着晨昊的手，我索性把书包扔到地上，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晨昱？」
    「你不是说要等她出来吗？那就一起等吧。」
    晨昊先是傻傻地看着我，接着喜悦慢慢在他脸上散开。

 番外 | 暂时的永远(3)

    「谢谢你，晨……」
    这时，我家的门忽然开了。妈妈从家里走出来。
    「……呃？」我忍不住叫出声。
    妈妈闻声抬头，刚好对上我的视线，她瞪大眼睛，张嘴开骂：「晨昊、晨昱？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干么？还不快点去上学！」
    「妈妈！」晨昊跑向妈妈，一手指着郗予凌家的大门，「妈，我同学一直都不出来，她是不是怎么了？」
    「啊？什么你同学？」妈妈听得一头雾水，「所以你们是在等她一起上学吗？都这么晚了……」
    「嗯，晨昊说她不可能让我们等这么久，所以坚持要等到她出来。」我补充说明道。
    「……那你们同学的父母呢？」妈妈问，一边伸手去按郗予凌家的电铃，却无人回应。
    「不知道，学校日时也没看到。」晨昊说。
    我试着扳动郗予凌家的门把，「咦…门没锁？」
    「欸？」
    ——这要是名侦探柯南里的桥段，一打开门，一定就会看到一具尸体趴在地上或是掛在樑上或是泡在浴缸里什么的，然后在我们尖叫过后一秒，警察就会赶到……思及此，我开门的手犹豫了。
    ……我不想一开门就撞上尸体！
    「晨昱，快开门啊！」晨昊催促我，见我没有动作，他乾脆直接压下我的手，把门打开。
    「啊，你不要……」我刚想阻止，却为时已晚。晨昊把门打到最开，隻身衝了进去，连鞋也没脱。
    「万晨昊！你这样很没礼貌……」妈妈骂着，一边也脱下鞋子，跟了上去。我也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脑子里全是尸体的画面。
    进到屋里，只见地板脏兮兮的——我确定那不是晨昊弄的，因为那地板脏得像是几个月没扫一样，而晨昊则立在一间房前，动也不动。
    「……？」我和妈妈走上前，却看见郗予凌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尸体啊啊啊！
    「予凌！」已经回神的晨昊一个箭步衝了进去，妈妈也跟着他。
    「啊，不行！你们会破坏现场！」我叫道。
    「破坏什么现场啊？」妈妈回头，皱着眉头瞥了我一眼，随即蹲下靠近正被晨昊扶起的郗予凌，一手抚上她的额头，「好烫！她在发烧……」
    「她还有体温啊！？」我惊恐地叫着。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妈妈拧着眉头看我，一手将手机拿在耳边，似乎正要讲电话，「喂，不好意思，我可以请一个上午的假吗？呃，因为我临时要带小孩子去看医生……发高烧了，好像很严重……」
    小孩子？谁啊？啊，是郗予凌吗？她发烧昏倒了？
    掛了电话，妈妈又拨出另一支电话，帮我们三个跟学校请假，一边将郗予凌抱起，走出房间。晨昊则一言不发地紧跟着妈妈，双眼始终担心地望着郗予凌。
    ……喔？
    有点状况外的我也只能跟着他们出了房间。临走前，我看见这个几乎空无一物的家里，在客厅的墙上，掛了好大一幅婚纱照。
    照片中的女人穿着洁净的白纱礼服，精緻的五官笑得恬静，双眼与郗予凌有几分相似。男人穿着西装，一手搂着女人的腰，勾起的嘴角和郗予凌一模一样。
    但这幅婚纱照的玻璃却裂了，客厅里也遗留着争吵过后的痕跡，一个资优生奖杯倒在地上，似乎就是它砸破了照片。客厅柜子上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奖杯，但却没有一张有郗予凌在的全家福。婚纱照的裂痕呈现蜘蛛网状，向四周散开。玻璃裂成千千万万片，像是再也拼不回来一样，将男人和女人的笑容粉碎了。

 番外 | 暂时的永远(4)

    郗予凌被妈妈送到医院去了。安顿好她后，我和晨昊也被强制遣送回学校。虽然我无所谓，但晨昊却是千百个不愿意，放学后也是直奔医院，跟他说「你跑这么快，要是发病了我也救不了你」也没用。
    我们拜託老师带我们到医院，正好老师也打算去关心一下郗予凌，就顺理成章地带上我们了。
    到了医院，老师先到便利商店买水果，要我们在外面等她。但平时素来乖巧的晨昊却不肯乖乖听话，拉着我上了电扶梯，挨家挨户地找寻郗予凌，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还是后来在走廊上遇到的护理师看我们像两隻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打转，才在问过我们的来意后带我们去的。
    打开病房的拉门，晨昊大喊着郗予凌的名字，不顾同房的病人的异样眼光，直直地朝郗予凌「扑」过去。在一旁看照她的妈妈对我们的到来似乎很惊讶，我向她解释着来龙去脉，一边看向病床上的女孩。
    那女孩紥着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瀏海整齐地被拨开掛在耳后，露出清秀的脸蛋。此刻她正轻抚着几乎哭出来的晨昊的头，面无表情地说着「没事、没事」的样子，看起来似乎……
    ………………………………
    ……有点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
    「她是谁啊？」我皱眉问道。
    妈妈也皱眉，「你还问？不就是你和晨昊发现她生病的吗？」
    「什么？谁……」我欲言又止，思考了片刻，「郗予凌？」
    「对啊！你怎么才一天时间就忘了人家？」
    「啊…啊！？她是郗予凌？」
    不、不对啊！我印象中的郗予凌明明就是一个长发披肩、瀏海挡住眼睛的阴沉女生，怎么……
    我指着「郗予凌」，「可是，头发……」
    「啊，那是我绑的喔！你和晨昊都没有头发可以给我绑，现在终于有人类的头发可以给我绑了，妈妈好开心喔！」妈妈像是在邀功一样笑着。
    ……等等，那你除了人类之外，还绑了谁的头发啊！？
    「晨昊，谢谢你帮了我。」郗予凌微笑着。
    她、竟、然、会、笑！
    「等等……那我呢？」我指着自己的脸问道。好歹也是我发现你家门没锁的耶！要不是我，说不定晨昊到现在都还在你家门外等着呢！
    「你？」郗予凌敛起笑容，转向我。我的心跳顿时间快了起来。
    这个感觉是——
    「你是谁啊？」
    我……
    儘管郗予凌花了一点时间才记住我，但托晨昊的福，我们还是一点一滴地变熟了。
    郗予凌也从一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后来渐渐地学会嘴炮我，到现在的……嗯，还是嘴炮我，她只会好好跟晨昊还有妈妈说话。
    她的个性也不再内敛，变得越来越乖张任性，上了三年级后，她儼然已经是个小霸王了。
    我曾经怀疑，她是不是压根儿没打算记住我，但在升上三年级后的某一天，我打消了这份怀疑。
    「这本书，是不是你之前在看的那本？」
    放学后，书店里，没有晨昊，只有我和郗予凌。她今天绑着一束高马尾，不用说，当然是我妈绑的。晨昊正因为身体的缘故而请假在家休息，我则和郗予凌来到放学路上的书店，打算买本漫画回去给晨昊。
    「啊？哪本？」我从别本漫画中抬头，郗予凌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本。」
    「……好像看过。」
    「那，好看吗？」
    「呃，嗯。还不错啦。」
    「那就买这本回去给晨昊吧。你之前应该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吧？」
    「呃，嗯。」
    「我去结帐。」
    看着郗予凌走向结帐柜檯的背影，我不禁疑惑了起来。
    要说那本漫画的话，其实我也只看过两次。一次就是在我们发现郗予凌住在我们家对面的那天——那天，郗予凌在看到我们之前，漫画就已经被晨昊抢走了，所以她不可能知道那是我在看的。
    另一次，就是郗予凌发烧住院那天，我因为无聊，就把那本自从晨昊还给我后，就一直被我扔在书包里的漫画拿出来看。难道郗予凌是在那时注意到了……？
    ……还以为她眼里只有晨昊，没想到还是有在偷偷注意我嘛。我可没有因此觉得高兴什么的喔。
    但我的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了。看见我花痴的笑着，已经结完帐的郗予凌歪头问我，「你脑袋撞到啦？」
    「才没有。」我跟着她走出书店。哼，看在你歪头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份上，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走在回家路上，郗予凌开口，「晨昱。」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想太多了。谁喜欢你啊。我才不喜欢你咧。
    明明应该这样回答她的——
    ——但我却怔怔地回了：「嗯，对啊。」
    对什么啊！我，我喜欢她吗？万晨昱，你脑袋是真的撞到啦！？
    「欸不是，我……」
    「不要喜欢我。」我才刚想否认，郗予凌就打断了我。
    「因为我喜欢晨昊。」
    ……
    又来了，那种心脏抽痛的感觉。
    我在小学三年级这个年纪，就已经达成了「告白」和「被拒」两项人生成就。
    被拒绝吗？那又怎样，从一开始，偶像剧般的情节，就都只发生在郗予凌和晨昊之间，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从来都没有我插手的馀地不是吗？
    那为什么，我还会有一种想哭的衝动？

 番外 | 暂时的永远(5)

    「嘟嚕嚕嚕……嘟嚕嚕嚕……」
    来电铃声响起，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将手机凑到耳边，「呃…喂？」
    「喂你妈的咧，先生，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熟悉的声音使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赶紧看向房间里的掛鐘，「呃，啊，七点半了！？」
    电话那头，郗予凌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不等你了，我要先去学校了。」
    「啊，喂！等我啦！五分鐘、不，三分鐘就好！」我一边喊着，一边慌慌张张地换起衣服，衝进厕所盥洗。
    梳洗完备后，我背起书包，拿起仍在通话的手机，「我跟你说喔，我昨天梦到国小时候的事了。」虽然不能算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啦。
    「欸～是喔～」郗予凌敷衍着，「干我屁事啊？你还剩十二秒。」
    「快好了啦！」我跑出房间，随手抓起餐桌上的麵包当作早餐，接着就蹲在玄关绑起鞋带。
    「三，二，一。」
    「久等了！」随着郗予凌倒数计时结束，我打开家门，正对站在楼梯间的郗予凌。
    「……」她一脸不满地切断电话，「走。」
    自从我们搬回位于台北的住处后，我和郗予凌几乎每天都会相偕上学——虽然曾经中断过一阵子，但随着四月过去，我们之间也算是釐清了一些过去的纠葛，能正式以朋友的身分相处了。
    上学路上，她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中间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再让我等这么久，我就杀了你。」她说。
    「礼拜一嘛，是人都会忍不住赖床。」我说。
    「你是人吗？」
    我轻哂，「我是啦。」
    西风吹拂，艷阳高照，此时正是台湾欒树开花的季节，街道旁一整排的台湾欒树都开出了小巧的黄色花朵。
    「欸，你可不可以每天六点半打电话叫我起床？」人行道的号志切换，红灯亮起，我和她双双停下脚步，「你叫我起床，我就算是死了也会爬起来。」
    「……那太惊悚了，我不要。」儘管她没回头，但我知道走在我前面的她一定皱起了眉头。
    「呜——你就帮个忙……」我哀都还没哀完，绿灯就已迫不及待亮起，郗予凌头也不回地往前。
    「喂，等我一下啦！」我赶紧跟上她。一阵风吹来，台湾欒树的花朵被吹散，郗予凌及肩的秀发也被撩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对了，她已经不再留着像小时候那样的长头发了。没有长发可以绑，妈妈一定很失望。
    对长头发的她最后一次的记忆，停留在小六那年，我搬家前的那一天。
    #
    小六那年，晨昊离开了。为了他和郗予凌的约定，他曾努力地挣扎过，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死神的召唤，先我们一步离开了人世。
    长期在外工作的爸爸也回到台北，处理晨昊的后事。在我即将升上国中之时，爸爸妈妈决定带着我搬到宜兰——爸爸工作的地方，暂时离开这个台北的家，以免触景伤情。
    搬家前一天，我去按了郗予凌家的门铃。

 番外 | 暂时的永远(6)

    门铃声回盪在楼梯间里。那个充满了我们三人回忆的楼梯间。几秒鐘后，门打开了，郗予凌露出一颗双眼红肿的头。
    「……怎样？」
    看着憔悴的她，我开口：「我们一起去ktv吧！」
    「你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你呢？」
    「国小毕业的时候，和班上的人来过一次。」
    ktv包厢内，我们点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大部分都是我在唱，郗予凌也难得唱了几首。她的歌声因为连夜哭泣而变得沙哑，唱得撕心裂肺，像是在发洩什么。
    我们唱得尽兴，连郗予凌脸上都展开了好久不见的笑靨。
    我知道，郗予凌的心一直都还在晨昊身上，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所改变。
    但是，你看看，现在的郗予凌是笑着的啊。是我，她的笑容是我带给她的，但晨昊却只带给她悲伤而已，能让她快乐的人，是我。
    她真正需要的，是我啊……
    「不好意思，你们预约的时间要到了，还要再加时间吗？」我的钱只够让我们唱一个小时，时间快到时，ktv的服务生前来通知我们。
    「啊，不用了。唱完最后一首我们就要走了。」
    「好的。」说完，服务生退出了包厢。
    「你还要再唱啊？我已经快没声音了。」唱完几首嗨歌后，郗予凌的声音更哑了，她轻轻摸着自己的喉咙，哑着嗓子问我。
    「最后一首了。」我拿起麦克风，悠扬的乐声响起，是张紫豪演唱的〈可不可以〉。
    唱着、唱着，就到了最后一段副歌。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对郗予凌，用真挚的眼神望着她。
    她的双眼微微睁大，但也没有其他动作，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唱完最后一段旋律——
    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们之间有太多回忆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
    只是刚好情竇初开遇到你
    不希望我的未来不是你
    只愿意和你永远不分离
    趁我还没有过保质期
    趁你还愿意
    歌曲结束，我拿着麦克风站在原处，双眼依然望着她。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倏地站起，「不可以，我从来都没有愿意过。」
    说完，她兀自抓起背包，走了，徒留我一个人狼狈地站在原地。
    好吧，升国一这年，我解锁了人生第二次告白，以及人生第二次被甩。
    隔天，我们搬离了台北，这个我出生、成长，生活了十二年的城市。
    郗予凌并没有出现为我们送行。
    曾经，没有我插手的馀地，我只能在远处祈祷着她的幸福，然后，在她转身离开我后，默默流泪。
    所以，卑鄙的我，才会觉得这是个机会。
    觉得晨昊的离开，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结果理所当然的，我被讨厌了。
    她这是讨厌我了吧？
    #
    来电铃声响起。看看窗外，天空一片漆黑，现在还是半夜啊。
    躺在床上，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郗予凌。
    奇怪，我是叫她早上叫我，可不是晚上吵我啊。
    但我还是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喂，你，讲话。」电话那头，郗予凌这么命令道。
    「……啊？」
    「讲话就是了。」
    我坐起身，「……你觉得寂寞吗？」
    「不是寂寞，就是家里太安静了，感觉很不安。」
    ……那不就是寂寞吗，还嘴硬。
    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聊，「你妈多久没回家了？」
    「一个月，别跟我提那女人。」
    呃，看来随便找的话题并不受到青睞。
    「那你爸呢？」
    「一年，你没有其他话题了吗？」听她的声音，感觉她已经要炸了。
    好啦。
    「我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喔，我最近老是梦到那时候的事……」

 番外 | 暂时的永远(7)

    如果说三年级时那次算告白的话，在ktv那次，就是第二次告白了。
    所以高二运动会上的那次，是我第三次跟她告白，也是我最印象深刻的一次。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四脚朝天、摔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脑袋昏昏沉沉的，脚踝还隐隐作痛。
    「呜哇！万晨昊摔下楼梯了！」
    「怎么回事？」
    「欸…你还好吧？」
    「站得起来吗？」
    我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呆愣愣地仰头望着郗予凌。
    ……等等，仰头？我向来都是低头看她的啊！
    「啊…好痛！」脚踝再次传来一阵阵抽痛。
    我这才明白此刻的状况。
    ——一个超丢脸的状况！
    「喂，你去一下保健室吧？」几个同学貌似关心地问。
    「叫郗予凌带他去啦！」
    「欸～郗予凌！带你老公去保健室啦～」
    郗予凌一脸不可理喻，被旁人推到我面前。大概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她只能不情愿的朝我伸手。
    「起来。」她抓住我的手，往上一提，我们二人却都纹风不动。
    「……？」郗予凌露出疑惑的表情，「喂，你自己出点力啦！」
    「我脚很痛啊！」为什么你一副我应该要被你拉起来才对的样子！？
    「吼，你很重欸！」
    我们两个在那拉拉扯扯，无法移动，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而开口道：「欸，一个人去帮她啦！」
    「我来吧。」石闵峯从人群中走出，他抓住我的手一提，我的胳膊就被他扛上了肩，勉勉强强站了起来。郗予凌也赶紧上前扶住我。
    注意到郗予凌看着他的视线，石闵峯帅气的朝她行了个三指礼，「放心，我不会跟你男人搞姦情的。」
    郗予凌一脸恨不得杀了石闵峯的表情，旋即瞪向我。
    欸、干么？我也很想杀了他啊！
    #
    又是熟悉的来电铃声。没有睁眼，我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喂？」
    「起床了，死猪。」又是熟悉的声音，连骂人的语调都好熟悉。
    「……呃？」也不知道是被骂醒的还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的，我整个人从被窝中弹了出来。
    「你……怎么会打来？」
    「不是你要我叫你的吗。」
    我看了眼时鐘——早上六点半。
    我顿时感动的几乎要迸出眼泪来，「你你你你你真是个好人……」
    「我掛电话了。」被我噁心到，她作势要掛掉电话。
    「哇！等等！」我紧张地大喊。
    「……又怎样了？」她不耐烦地叹着。
    「……嘿嘿～」
    其实也没怎样，就是想多听一会儿你的声音。
    想想，不久之前，我们闹翻的那阵子，可是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呢，现在却能这样聊着……
    #
    在我们正式闹翻，也就是约定的日子之前那阵子，郗予凌比平常都还要早到校——我确定她是为了躲我。
    那又怎样，那我就第二个到校。
    「哦……」拿着有或没有都没差的拐杖，我注意到前方走廊上，有个身穿土色衣裤的人，正直直地往一旁的教室内瞧。那教室正是我们班教室，理应只有郗予凌一个人在那睡大头觉的教室。
    只见那人朝教室内张望了一下，就走向走廊尽头的楼梯，消失在我眼前。
    「……？」什么？谁啊？
    一开始，我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个人。但一週过去，他每天都还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现，望着我们班……
    啊，难道是在看郗予凌？色狼？变态？
    当我再一次看到那背影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一整个正义感爆发，就这样衝了上去。
    「喂！你是谁？为什么每天都在这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随便把拐杖丢到一边，我上前抓住那人的肩膀。我自认已经用了十成力，但那人的脚步却依旧稳健，还自动自发地转头面对我。
    呃……！是个体格健壮的人！
    我端详起那人的相貌打扮。穿着土色的制服、系着皮带，理着一头整齐的平头，还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
    呃……！是个体格健壮的文青！
    「……什么？同学，你是不是误会——」
    我操！还会有什么误会！
    「你每天在这偷窥我们班的同学，这不是变态是什么！」面对我咄咄逼人的质问，体格健壮的文青男只是淡淡地举手回应：「不，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来巡逻的替代役警卫啊……」
    ……
    ……尷尬。

 番外 | 暂时的永远(8)

    羞窘地道了歉，我有些虚脱无力地踏进教室。此刻郗予凌还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着，正香甜呢。
    「啊啊……」我走到郗予凌面前，本想捉弄她一下，但最后我的右手只是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头。
    啊，她别着我送她的发夹。但我还是不懂，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球状物……提米？
    思忖间，我替她重新夹好发夹。
    她露出额头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她发烧住院那次，妈妈给她绑了秀气的辫子，把瀏海拨到两侧，露出雪白额头的那清丽的模样。
    蹲在她的课桌前，我望着她的睡顏，微微发怔。
    ——你一定觉得，我总是在说谎。
    但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所以，请不要把我推远。
    突然间，她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囈语着什么。我赶紧往一旁的轮椅坐下，拿出手机假装玩游戏。
    几秒后，她坐了起来。
    「你醒啦？」看她一脸呆滞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我刚才为了她出了多大的糗……
    ……算了。
    没事就好。
    #
    「我怎么觉得，每次我打电话过来，都只是在听你的傻笑啊？」电话那头，郗予凌用那一贯的嫌弃语调这么说。
    「嘿嘿～」我持续傻笑。
    每天，她早上打电话叫我、晚上打电话要我讲话，几乎已成了我们之间的例行公事，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又更进一步了。
    「以后就我哄你睡觉、你叫我起床，好不好？」
    「我才不是要你哄我睡觉咧！」
    我的提议被郗予凌厉声纠正——不是驳回，而是纠正，那她应该是答应了吧？
    「随便，反正说好了。」我躺在床上，稍微撇开头看向窗外的夜空。现在应该已经快两点了吧……大概讲到两点快半郗予凌就会睡着了，那就继续找话题聊吧。
    「郗予凌，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跟你说喔，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很不会聊天。」
    「欸！」我从床上弹了起来，「我是认真想知道啊！」
    「嗯我也是认真不想回答你。」她一气呵成地说。
    「为什么啦？好歹我是你初恋的双胞胎弟弟耶。」
    「我又不能因为你是他弟就喜欢你。」
    「但你也不能因为我是他弟就不喜欢我。」
    「……你在跟我比赛饶舌啊？」
    听见她略带不爽的语调，我只能恭敬地回：「小的不敢。」
    ……明明我是真的想知道啊。
    「……郗予凌，你明天有空吗？」
    「应该有，明天星期六吧？」
    「那跟我出去约会吧。」
    「我掛电话囉。」她警告道。
    「我带你去湖边路那边的提米专门店。」我祭出杀手鐧。
    「——明天八点，我打电话叫你起床。」说完，她就掛了电话。
    #
    我已经决定了。
    我要再告白一次。
    如果再被她拒绝，我就要放弃喜欢她了。
    ……呃，还是暂时放弃就好了！
    隔天早上，看见难得好好打扮、出现在我面前的郗予凌，我如此心想——
    果然，还是没办法说放弃就放弃呢。
    「喂，走嘍！」因为我要带她去很远的湖边路那边，所以她心情特好，对我也特别好，到目前为止都有给我好脸色看。
    「……嗯，走吧。」说着，我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又不是小孩子了，干么牵手啊。」她说，脸上没有一丝丝的害臊，「待会我觉得热的话就要放开哦。」
    「哦……？喔……」
    「对了，我们要怎么过去？」
    「搭捷运。」
    「哇，幸好我有带悠游卡。」郗予凌露出庆幸的表情，拉着我的手下了公寓的楼梯。
    嗯……？虽然她愿意牵手我是很高兴，但她好歹也给我害羞一下吧？这么坦率是怎样……？
    难道在她心中，「牵手」就是父母会对小孩子做的那种事而已吗……
    怎么会对男女关係这么迟钝啊，好可爱。

 番外 | 暂时的永远(9)

    搭上捷运，车上的乘客几乎都站着，放眼望去只有几个空位。
    「人怎么这么多啊。」
    「因为这一站是大站啊……啊，小心。」我抓住因为人潮推挤而脚步不稳的郗予凌，列车刚好出发，捷运车厢晃动，她就这样跌进我怀里。
    呜哇，这个状况……
    「谢谢。」但她却完全不心动，稳住脚步后就离开了我。
    这样都没办法让她心动吗……没关係，我自有其他方案！
    「你坐吧！」我领着她走到仅剩的那个空位前。怎么样？男生这样呵护着你，正常女生应该都会心动的吧？
    「嗯。」没有其他表示，她直接掠过我，在空位上坐下，然后掏出手机回讯息。
    ……呃？
    要攻陷她，或许比我想得要难很多啊。
    走出捷运站，注意到郗予凌的鞋带掉了，我开口：「欸，等一下。」
    她从手机中抬起头，「啥？」
    我直接原地蹲下，替她绑好鞋带，然后抬头灿然一笑，「好了。」
    「嗯。」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就这样？
    怎么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我低头再帮她把两脚的鞋带都拉紧，突然，我听到一声像是快门的「喀嚓」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你拍了啥？」
    「拍给筱悦看的。」
    说着，郗予凌低头对着手机萤幕打字，手机传来讯息送出的音效。
    「……借我看。」
    「嗯。」她从聊天室中点开一张由她传送的相片，正是刚才拍的那张。
    我站起来，接过郗予凌乾脆递出的手机。
    萤幕上是一张由上往下俯拍的照片，我低着头替郗予凌绑鞋带，这莫名令人心酸的画面就这样被郗予凌记录下来。
    我只能无奈地抿嘴笑一笑。
    手贱地按下返回键，我往上滑了几下，开始照时间顺序看起了她跟周筱悦的聊天记录。
    筱悦?「予凌予凌在干么？？」
    时间显示上午八点五十三分。
    予凌?「搭捷运，好挤。」
    简短回应后，郗予凌传去一张捷运上的照片。由她的角度拍过去，站在她面前的我正好被拍进去。
    筱悦?「你和晨昊在一起吗Σ(°△°)」
    予凌?「嗯啊，为了提米才跟他出来的。」
    筱悦?「噢喔～～(*≧?≦*)」
    筱悦?「你们是约会吗？」
    予凌?「不是！」
    予凌?「我才不要！！」
    筱悦?「好喔好喔www有事再报告！(?????)?」
    予凌?「嗯嗯我先下」
    ……好吧，我就先不说那些把我压在地上打的内容了，周筱悦的暱称是怎样？为什么？不只是「筱悦」，甚至后面还加了爱心！？要知道我的暱称可是「死白目跟踪狂臭无赖贱货」欸！郗予凌这个差别待遇！
    顺带一提，郗予凌在我们两个的聊天室里的暱称是「永远的女王」。
    ……可恶，我心酸。
    再往下滑，周筱悦又跑来敲郗予凌。
    筱悦?「现况如何？？晨昊有没有动作？？」
    予凌?「有」
    然后又是一张照片，就是郗予凌刚才拍的那张。
    筱悦?「喔喔(╬ò?ó)」
    筱悦?「绑鞋带？」
    筱悦?「这招加分(????)」
    筱悦?「但是予凌你应该还是get不到啦哈哈晨昊好可怜www」
    予凌?「什么？」
    筱悦?「没事～～^^」
    ……
    没你个大头鬼^^
    「喂，看完照片手机就还来啊，看屁看啊。」郗予凌伸手要回手机。
    「啊好啦。」我滑掉周筱悦的聊天室，避免被发现我偷看。

 番外 | 暂时的永远(10)

    要攻陷郗予凌真不是普通的难，尤其是她的喜好，非常难以捉摸。
    在专门店里，郗予凌难得兴奋，双眼闪闪发光。
    「……哇啊啊啊啊啊啊！！」她兴奋地尖叫着。
    「……啊啊。」怎么说，看着整间店里满山满谷的提米，我已经开始觉得疲惫了。
    郗予凌失控地往店里衝。我则随手抓住货架上，一个目测直径有四、五十公分的提米玩偶，用力地捏住、扭转。
    呿，你这圆滚滚的傢伙就是我的情敌吗？
    在专门店逛了一上午，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出店门。具体来说有什么东西呢，嗯，大概就玩偶、t恤、外套、袜子、帽子、吊饰、颈鍊、耳坠、背包、饼乾、糖果这一类东西吧。啊还有，我们提着的袋子上也印着大大的提米的脸喔。天晓得提着自己情敌图案的袋子在路上走的我是什么心情。
    「好了，回家吧——」郗予凌喜孜孜地奔向捷运站，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开箱她的战利品。
    欸不是吧！？
    「欸，等等！」
    「嗯？」郗予凌回头看向我。
    「……我们今天是出来约会的吧？」我对着她一个劲儿地笑，「那，也该去做点约会时会做的事了吧？」
    「……」她先是愣了会，然后对着我举起她手上的袋子。
    「不不，一般情侣约会才不会去提米专门店血拼呢。」
    「……那要改去书店血拼吗？我刚好有想买的推理小——」
    我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啦！」
    她微微皱眉，「……那不然要干么？」
    「跟我来吧。」我笑着，然后晃了晃手上提着的提米，「首先，先把这一堆行李拿去捷运站的寄物柜吧？」
    终于要来约会了，我可不希望这隻生物的脸全程跟着我们啊！真想把他锁进柜子里，永远别再看见。
    去了网路评价五颗星的餐厅吃午餐，在气氛良好的咖啡厅休息放松，如她所愿去书店买了小说，傍晚时再去看了场浪漫的爱情芭乐电影。
    虽然郗予凌看到快睡着了，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吧？
    她会跟周筱悦说吗？还是依然没有感觉到呢？
    儘管我再怎么努力展现我绅士的一面，郗予凌还是不为所动。谁说男人都是一根根木头的啊，我看这女人才是……
    不只如此，这女人还超会搞事。
    离开电影院后，刚睡醒的郗予凌带着严重的起床气走在我前面，前方却迎面走来一个看起来是大学生年纪的男生，嘴里叼着一根菸。
    郗予凌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他马的，最好抽到肺都烂掉。」一脸狰狞的面孔，跟她今天难得淑女的打扮挺不搭的。
    她快速的掠过，不忘重重地咳了几声。
    此举却引来了那位大学生的不满，「怎样，你有意见是不是？」
    「是挺有意见的。」她耸肩，回头给那大学生一记冷眼杀。
    「……死小鬼，你活腻了是不是？」大学生两手插在裤袋，摆出恐吓般的架势。
    「臭大叔，你想死了是不是？」呛完，她还捂住了口鼻，一脸无法忍受，「最好整颗肺烂掉。」
    「……大叔！？小鬼，我才二十二而已！」
    「喔是喔？」郗予凌白眼一翻，「那我跟你说，我已经十七了，不是小鬼喔～大、叔。」
    「你……！拎娘咧——」
    「我娘怎样？」郗予凌脸色一黑，歪头貌似天真地问道。
    ……呃呃啊啊啊，够了够了，这男的整条手臂爬满刺青，一看就很能打啊，你别再惹人家了，我救不了你啊！
    我只能赶紧用最恭敬的态度替她道歉，抓住她的手转身就逃，接下来还被她又打又骂加改暱称——我现在是「死白目跟踪狂臭无赖贱货软脚虾！」。
    ……妈妈，我想哭。
    好不容易说服她说要带她去麦当劳吃冰，她才舒展了紧皱着的眉头，但还是不肯给我改暱称就是。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番外 | 暂时的永远(11)

    舔着麦当劳的蛋捲冰淇淋，我瞥了眼站在我身旁那娇小的她。她很快地吃完了自己的冰旋风，然后跑进麦当劳说要去厕所。
    对了，我刚还吃了她一口冰，想说来个间接接吻她说不定会突然心跳加速什么的，结果我想多了，我只有因为抢她食物而被揍而已。
    呜呜呜。
    ……我看我今天还是不要告白了吧，因为我绝、对、会被甩。
    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我小口小口地舔着冰，发着呆。
    儘管郗予凌像根木头一样，但今天还是很开心啊。
    真希望今天不要结束……
    突然，视线角落一个惹眼的东西，占住了我全部的思考。
    ……呃？
    骑楼的一边，一个欧巴桑摆摊卖着一些饰品、文具等。一本圆形的笔记本夺去了我的视线。好像是那个……一週年特别版的提米的笔记本还什么的……
    啊，就是那个啊，今天早上郗予凌还在哀说店里的已经卖完了！
    我走到摊贩前，微微屈膝问道：「阿姨，请问这个多少钱？」
    「啊～那个喔！」欧巴桑坐在摺叠椅上，挥着手中的扇子，「一千块。」
    「啊……啊！？这么贵吗！？」郗予凌你平常都在买这种价位的东西吗！
    「因为那个是限量的啊，当然比较贵～」欧巴桑边拍扇子边说。
    唔……
    一想到受到笔记本的她会有多么开心，我还是乖乖掏出了钱包。
    「不过啊，少年仔，看你长得挺帅的，我可以算你五百就好喔！」说完，欧巴桑还眨了下眼睛。
    「啊…好！谢谢您！」我马上堆起笑容，掏出钞票。
    「郗予凌。」
    「嗯？」
    郗予凌走出麦当劳，边走边甩乾溼答答的双手。
    「我们，最后再去一个地方吧？」
    「欸，你要带我去哪里啦？好毛喔。」
    「毛什么啊，就快到了啦。」我朝她神秘地笑了笑。
    幸好，刚才趁郗予凌去上厕所时，有查了一下这附近有什么可看的景点……
    「到了。」说着，我领着她来到一座公园。
    正值许多花卉的花季，公园里百花齐放，看过去万紫千红，各种花朵都在争香夺艷；夕阳洒落在公园正中央的圆形花圃上，把公园染成了金光闪闪的美丽色调，四周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天然滤镜。
    「……嗄？然后呢？这里有什么好吃好玩好看的？」她一脸疑惑，丝毫不被四周的美景打动。
    呃……
    没关係，重要的是趁着这个若有似无的气氛——我牵起她的手。
    「这里的花很美吧。」我含情脉脉地凝视她，「但是，这里最美的花朵还是——」
    「是我吗？」
    她直接了当地打断我，见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她不屑的呵了一声，「老梗。」
    我……我……
    莫名的有点委屈啊！这傢伙这么木头，怎么情话就这么会说？
    「什么啊……带我来这边就只是为了这个吗？你偶像剧看太多？」见她开始嫌弃我，我赶快把手上的一个塑胶袋亮出，「当然不只。」
    「这是什么？难道又是玫瑰那种没创意的东西？」她皱眉笑着，我怎么感觉我被她轻蔑了啊。
    「……不是啦，是给你的礼物，谢谢你今天陪我。」感觉头上已经爆出了青筋，我握紧拳头，将袋子递给她。
    她探头取出袋子里的东西，「这是……」
    「呃？就是你想要的那颗球的笔记本啊……」应该是吧……我搔着头，其实我根本不太记得那颗球的长相——呃？
    眼前，一个少女朝我扑抱过来。
    真的是扑过来！带着能把我压死的气势！！
    「万晨昊谢谢你啊啊啊啊啊！」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双手勾着我的脖子，郗予凌兴奋地尖叫，「谢谢你啊啊啊啊你最好了！！」
    你最好了……你最好了……你最好了……
    听到那句话，我的脑袋瞬间当机，感觉整张脸热呼呼的，整颗头好像随时要爆炸。
    还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恰巧买来当礼物的笔记本，竟然比我努力了一整天的各种攻势还有效。
    感动的催化下，我伸手，轻轻回拥怀里的女孩。
    她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尷尬地想要挣脱，「……可以放开了啦！」
    「呜。」怕又被她揍，我只能赶紧放开她，「欸，我帮你买到这个，有没有什么奖励？」
    她抓抓脸颊，「什么奖励？」
    我点点自己的脸，「……亲一个？」
    「去死啦！」一个右勾拳，我的脸直接被她打飞。幸好，头还在脖子上，脖子也还连在肩膀上。
    「……那不然，跟我做个约定吧？」
    「……什么？」
    我灿烂地笑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她不喜欢约定，也不喜欢永远。
    对她来说，那是特别的存在，就像哥哥在她心中一样特别。
    那如果，她答应了我，是不是就代表我在她心中也是特别的了？
    只见她微微偏头，撇开视线，噘起小嘴慢慢吐出几个字——
    「……暂时啦。」
    看见她微微泛红的脸，我笑得更幸福了。
    「喔耶——」我再次紧紧抱住她。
    「啊，放手啦！」她叫着，一边作势要甩开我。
    ——果然，我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约定就是用来毁约的，永远就是永远不可能。
    那如果，我跟你的约定实现了呢？
    到时候，你会愿意和我交往吗？
    #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就像我曾经唱过的那样——
    『只愿意和你永远不分离』
    永远的永远。
    //全文完//

 后记 | 永远都是未完成

    其实我很喜欢写番外，想把那些没办法写进故事里的幸福瞬间写下。
    底下分享一些没能写进故事里的小故事，希望大家看的开心。
    //关于角色//
    1.万晨昊其实是个帅哥，从小和哥哥两人就颇受欢迎，加上身高也很高，上高中以来已经被告白三次以上。但是郗予凌不在乎，所以在正文中没有讲。
    2.郗予凌其实没有一六零，她和万晨昊身高差了25公分。
    3.石闵峯其实有一个大学二年级的姊姊和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妹妹，当初石闵峯在追周筱悦的时候曾经请教过姊姊，姊姊不想帮他所以就乱教，结果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意外对周筱悦管用。
    4.周筱悦其实是个酒鬼，千杯不醉，有一次不小心把爸爸珍藏的葡萄酒当成葡萄汁一口气喝完了，爸爸差点没哭死。
    5.李琳其实是女角里最有少女心的人，大概就是你看她外表很冷静其实内心在尖叫，喜欢的人看她一眼就晕船，对她一笑她就连小孩名字都想好。
    //小番外//
    之后的我们，回归了最一开始的关係。
    邻居、朋友、同学，还有他暗恋我。
    现在是明恋了就是。
    「万晨昱！」我朝着家门对面的另一扇门，扯开嗓子大喊，「你还要让我们等多久？我们已经多等你五分鐘了，一分鐘三百块钱，这里有四个人，你给我带着六千块滚出来！」
    「郗予凌不愧是学霸啊，怎么算数算得那么快。」公寓的楼梯间里，石闵峯坐在阶梯上，一手拿着冰棒啃，另一隻手则灵活地操纵着手机的计算机替我验算，「真的是六千欸，学霸当之无愧。」
    「国小算数而已，小意思。」我装酷地说。
    周筱悦同样一手拿冰棒，一手滑着手机确认公车班次，「予凌，有一班公车，再十分鐘就要到了。」
    「万晨昊动作好慢。」李琳也舔了一口手中的冰棒。
    「对啊！每天上学都要我等他！」我愤恨不平地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自己手上拿着的那支冰棒，喀啦喀啦大口咬碎。
    「……你们还一起上学？」
    「矮油～」
    「呵呵呵。」
    「怎样啦！你们干么——」我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声响打断，「久等了！」门被碰的一声打开，万晨昊赫然出现在眾人眼前。
    「啊——为什么你们都在吃冰棒！」看见我们人手一支冰，万晨昱耍起性子，「我的咧！」
    「迟到最久的还敢说。」我向他吐舌，「六千呢？」
    「我没钱。」他朝我迈步，「给我吃一口啦！」
    「我不要，你要就去吃死蜜蜂的！」我让拿着冰棒的手尽量远离万晨昱，还往后退了几步。
    「喂喂喂！郗予凌你这样对吗！？」突然被点到名，石闵峯整个人从楼梯上弹起，像是要誓死捍卫冰棒一样地向后退，那模样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有什么不对……啊！」我转头想祸害死蜜蜂，手中的冰棒却在我一不留神之际，被万晨昱凭藉身高优势抢走，他享受地咬下一大口冰，「好吃，谢啦！」
    「啊——你这个死白目贪吃鬼臭无赖贱货！」我拚命跳高，想夺回我的冰棒，却败在了身高上，所以说我妈干么只给我生脑子不生身高！
    「晨昱，你要是想吃，我这支可以给你的。」天使筱悦翩然下凡，朝万晨昱这个死白目贪吃鬼臭无赖贱货递出手中的那支冰。但万晨昱却摇摇头，「不了，郗予凌的口水比较好吃。」说完，他曖昧一笑。
    「……喔唷～」眾人的视线皆朝我飘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然于心的欠扁微笑。
    明恋的麻烦之处就在于——总会有人想把你们送作堆。
    「……走了！」我拉着周筱悦和李琳，大步走下楼梯。
    「你看吧，郗予凌害羞了，这样就是成功了。」我听见石闵峯煞有介事地教导着万晨昱，万晨昱则忙不迭地点头。他妈谁害羞了！石闵峯这是打算把万晨昱教育成下一个告白魔人吗！
    //真的后记//
    这次是真的结束囉，郗予凌跟万晨昊/昱的故事将在这里告一段落，下次出现就是系列作的第二篇了，欢迎猜猜看这次的主角是谁喔。
    虽然故事完结，但他们的世界仍在继续。郗予凌说过不会有永远，但对活在当下的我们来说，世界永远都是未完成。郗予凌和万晨昱停滞在过去的时间已重新开始转动，晨昊的时间虽然停下了，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他的世界就不算是真正结束。
    总有一天，他们都将拥抱自己的美好结局。
    在那之前，就紧紧拥抱着爱活下去吧。
    谢谢所有读过这本书的人，你们永远都会停留在我心里。
    //th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