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天使》 序章 再遇 我将身体倚在栏杆上,手指扣住铝罐拉环,有些使不上力的颤抖着手将它打开,小酌了一口。 「呕……」好苦。 原来酒是这么难喝的东西吗? 盯着一拉罐上方的拉环,我的脑海里反覆出现着同一个人的身影。我以为过了这么久,我会将那个人忘得一乾二净,包括他的面孔、他的声音、他对我说过的话……可惜了,经过了六年,就算时间不断地在冲刷着我的过去,唯独他,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是那么的鲜明,他在我身边打转,好像也就是昨天发生的事而已。 「……学长,我好想你。」晃了晃手中的罐子,我淡淡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你说你想谁呀?」筱君姐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微微勾起嘴角,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眼底的哀伤,「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友而已。」 「这样呀……欸,对了,刚刚课长说要帮新来的同事办欢迎会,呈爱你不喝酒,你还要去酒吧吗?」 酒吧?我挑起一边的眉毛,抬头问:「欢迎会,是去酒吧?」 筱君姐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是很理解,「我们也跟课长说了,说去餐厅包厢可能比较合适,谁知道那个老古板坚持要去酒吧,但那些新来的也不好反驳上司,也只好顺着他的意了。」也不怕别人听见,筱君姐扯着嗓门抱怨道。 「没关係,我也去吧。」 「你没问题吗?去了是一定要被灌酒的,还是不要吧,我帮你去说就好。」见她这替我紧张的模样,我有些感动。筱君姐是我进公司一路带着我的人,就像亲姐姐一般对我好。我莞尔,要她放心:「我虽然不喝酒,但也不是不能喝的,毕竟这一次的新同事有一个是我负责带的,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好吧,那你自己多注意,不要喝多了……我去匯报参加人数。」她还是有点担忧的回头多瞥了我两眼,然后才消失在门口外的转角。 大致整理好东西后,我将手里的啤酒罐压扁扔进垃圾桶,准备出发。 ?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面,霓虹灯招牌上闪烁的字样「lovenight」亮的刺眼。 我跟在筱君姐后头走进了酒吧。 「来来来,大家都进来了吧?这次来捧场的这间酒吧,老闆人很好的,我之前也欠他一些人情……大家别客气,我推荐你们几款好喝的!」课长油腻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完话马上就拉着几个新人去吧台,开始炫耀自己的「丰功伟业」。 「哼,原来是来还老闆人情的,把自己的私事施加于公事上,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课长的啊?」趁着课长走远了,筱君姐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不外乎就是攀关係的吧……」我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哎哟,可怜我们呈爱了喔,你有好几次的项目是跟在他底下做的吧?是不是工作量直接翻倍呀?」 我乾笑了几声,也没否认,毕竟是事实。 「唉,跟着这种人来酒吧,我喝酒的好心情都没了。」筱君姐砸着嘴摇头,从包里拿出化妆包,「我去补一下妆,等一下有人找你喝酒直接拒绝就好。」 「好。」 筱君姐走了之后,我默默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坐着,望着墙上掛着的时鐘,只希望可以快点结束这场无聊的聚会。反覆确认着那好像延迟许久的时间,我不停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和周围热闹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出神了好一阵子后,课长精神抖擞的一声吶喊将我拉回了现实,「哦!魏老闆你来啦!」 嗯?老闆?那个让课长欠人情的老闆吗?我下意识的转头往吧台的方向望过去,视线固定在人群中特别突兀的那头银白发上,谁知道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庞,却是让我倒抽了一口气。 他是……这家店的老闆?他开了一间酒吧? 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肩膀也变宽了,头发也长了不少……虽然我不知道他这几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但是看他消瘦的脸颊,感觉过得并不是很好。 温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明明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的,可是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像是僵住了一般,也不听我的使唤。 步伐鬼使神差般的缓缓往前,朝着吧台走去。 「嗯?呈爱,你怎么了?」课长察觉到了我的靠近,放下手中的酒杯上前询问:「你没事吧?怎么哭啦?是欢迎会不好玩吗?」 「不是的……」虽是在回答课长的话,但我的眼睛却是笔直的盯着眼前这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难不成……你和魏老闆认识吗?」课长转头问道:「老闆,你认识呈爱啊?」 眼前的男人表情始终是冷漠的,他歪头瞥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简直漏跳了一拍。 他重新看向课长,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简洁有力的一个回答,将我推离至千里外。 彷彿被泼了一桶冷水一般,我不可置信瞪大着双眼傻愣在原地。 周围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课长也是十分不高兴的责备着我:「呈爱,你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在魏老闆面前给我难堪,你要我的面子往哪搁啊?给我把你的眼泪擦乾净了,不要在这里丢人!」 我不理会旁人对我的批评,脑中只有他刚才的那句「不认识」徘徊着。 他任由我盯着,目光就像在看陌生人,一点温度也没有。 男人离开前又瞥了我一眼,这次我很清楚的看到,在他眼里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冰冷。 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重逢,更没有想过,曾经他对我的温柔,可以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抹煞。 但,即使你忘了我也没关係,即使你不想和我相认也没关係…… 我只想问你一句: 「学长,你过得好吗?」 第一章 一厢情愿的以为 天还未破晓,我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发着呆。 没有任何灯光的卧室正好与我现在的心情形成正比。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可是却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牵扯吗?还是说,其实他已经将我忘得一乾二净? 我吞了吞口水,一阵苦涩涌上来。 试着振作精神,我下了床踩着拖鞋来到浴室。看着镜子里头发乱糟糟、眼底下又掛着厚重黑眼圈的自己,我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萧呈爱啊萧呈爱……你真没出息。」低下头的我不停往脸上泼着冷水,像是要冲掉内心的焦躁不安,又像是要逼迫自己接受现实。 或许是脸上的沁凉发挥了作用,我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 再度看向镜中的女人,我找回了眼神的光彩。 拳头不自觉地收紧,我转身走回卧室,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长版薄外套穿上,来到玄关套上帆布鞋便直接出门了。 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找他。 是不是我只要再与他擦身而过一次,就要一辈子错过他了? 我不要变成那样。失去的感觉过于可怕,我没有那个信心能够承受。 不敢耽误任何一秒鐘,我迈开步伐全力衝刺着,绕过这条拥挤繁荣的大马路,跑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 小巷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一个平时我绝对不会踏入的领域。 延着昨夜课长带着我们走过的路线,我停在了一家与其他店面相比,显得没那么起眼的独栋透天厝前。 望着掛在门边招牌上的「lovenight」,还没开电的霓虹灯管少了刺眼的亮光,看上去倒是还挺顺眼的。 视线来到了紧闭的铁门上,我这才惊觉自己的鲁莽。 这可是酒吧啊,现在也才早上六点多,怎么可能会开门呢? 我有些慌张,顿时手足无措,如果我现在回去了,我还有机会见到他吗?万一他又像当初一样突然消失呢?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男性特有的低沉沙哑声在我耳畔响起:「那个……不好意思?」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对方脸上留着络腮鬍,眉尾旁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角的皱纹看得出岁月的痕跡,男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 「抱歉吓到你了……不过不好意思,小姐,我们现在还没营业喔。」他疑惑的看着我,应该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早上出现在酒吧的吧。 「不……我是来找人的。」我有点尷尬的笑了笑,礼貌答道。 「找人?」 「是,请问你们的老闆……」 「哦,你找张老闆啊?」 闻言,我一愣,「张老闆?不是魏老闆吗?」 「魏老闆?小姐,虽然很遗憾,但是你搞错了吧,我们老闆一直都是姓张,这条巷子里没有一个老闆是姓魏的。」 不可能啊……我蹙起眉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对方篤定的表情又让我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愈想愈奇怪,那昨天课长怎么称呼他为魏老闆?还说自己是来捧场他的店不是吗? 脑子混乱的使我无法思考,周边的世界霎时一阵安静,只剩下像是音频坏掉的杂音贯穿着我的耳膜。 额头不断渗出冷汗,我只觉得头晕,眼前的世界彷彿在扭转。 「小姐,你没事吧?」男人察觉到我的异样,上前扶了我一把。 「没事。」我死死咬住下唇,说什么也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之后,晕眩的感觉才渐渐消去,我大口呼吸着,努力把心中的焦虑都吐出去。 「谢、谢谢……」我抬手拭去额前的汗珠,示意男人不必再扶着我了。 他松开抓着我肩膀的手,还是不放心的问:「你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要去一趟医院比较保险?」 「没关係,真的谢谢你。我……应该是我搞错了,抱歉打扰到你,那我先走了,再见。」我挤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微笑,朝他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走出巷子。 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以为我可以把你抓住,我以为我能够再次走进你的生命里,我以为你不会再那样悄悄的离开。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罢了。 ? 另一边,在萧呈爱离开了几分鐘过后,男人从卡车上搬下了一箱一箱的酒精饮品运进店里,善后好一切之后,来到了lovenight酒吧楼上。 「子衙,我照你说的去做了。」 昏暗的房间里,阳光穿透过窗户洒下了金黄的光芒,照射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嗯,谢了,程叔。」 「哼,你我什么交情啊,别搞这么生疏的道谢好吗?」被唤作程叔的男人走到沙发的另一头,一屁股坐下。「不过,那个女人是谁啊?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长得也清秀清秀的,难不成是前女友?还是追求你的人?你小子什么时候惹的桃花债啊?哈哈哈哈……」 「程叔。」 被一道冷冽的目光一扫,程叔原本掛在嘴角的微笑瞬间僵掉,马上住嘴。「咳,我就开个玩笑嘛,至于吗……」 「一点也不好笑。」 「好啦,我道歉,道歉行了吧?」程叔叹了口气,拿他没辙。「不过子衙,不是我要说你,人家小女生这么一大早匆匆跑来找你,见不到也就算了,我还骗她说我们老闆不是你,你知道她听到的时候差点晕过去吗?」 「……她身体不好。」 「看得出来。她那副样子啊,骗了她我很良心不安你知道吗?你说说,为什么不愿意见人家?」 被问话的男人脸色不是很好,他沉默许久之后,才淡淡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说:「因为……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第二章 我们的初见 回到公寓后,我拖着疲惫的身驱往卧室前进。 双脚在有些斑驳的木製书柜前停下,看着书柜上层那张用相框包覆住的拍立得相片,内心彷彿有什么在动盪着。 相片中的女孩和男孩身穿白衬衫校服,一脸的青涩。男孩一手勾着女孩的肩膀一手掌镜,笑得灿烂,眼里有无止境的温柔,女孩则是一副不情愿想要挣脱的模样,但还是看得出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时光飞逝啊…… 如今的那个男孩和女孩,又去了哪里呢? 因为一张照片,勾起了我记忆里埋藏最深的过往。 盯着照片里男孩笑得开怀的面容,我渐渐陷入回忆…… - 十六岁那一年夏天,我刚升上高中,因为父母不满我擅自塡了一所比我的成绩还要低许多的学校,所以正在气头上,这时的我和他们处于冷战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迟来的叛逆期。 开学还不到两个礼拜我甚至就顶撞了老师被叫到走廊罚站,可想而知,我乾脆直接蹺课了。 毕竟自己还是个新生,就当作是参观校园吧,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 穿过一大片的绿荫,我来到距离教学大楼相隔一个操场的专科大楼。 平时这里是不会这么安静的,但因为最近在整修,所以不会有师生到这附近来,是个蹺课的绝佳地点。 我在大楼外围绕了一圈,发现这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荒凉的草地。 「没想到这么无聊啊……那我去别的地方走走好了。」 正当我觉得无趣想要返回操场时,后方的杂草堆忽然传出了一声「喵~」这猫叫声来的真不是时候,让本来想晃一晃就回去的我改变主意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那里是专科大楼后方的空地。 「喵~」那隻猫咪像是要诱惑我再走近一点似的,回头朝我叫了好几声。 我轻踩着步伐,上前一瞧,才发现是隻虎斑猫。牠晶亮的双眼盯着我好一会后,猫掌突然飞快地往前跃,来到一块长满杂草的阴暗处。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隻猫就不知道窜哪里去了,连个猫尾巴也没见到。 什么嘛……还以为牠是要跟我玩呢。我不高兴的噘起嘴。真没趣。 有些失落的向后退了两步,打算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结果我的脚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庞然大物,导致我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往后摔,「呃啊!」 屁股重重撞击在一点也不松软的泥土上,许久没修剪的杂草划破了我的手指,我吃痛的皱起眉头。 「好痛……」待疼痛缓和了之后,我用手肘撑起身体,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我的双腿下面竟然压着一个人! 我吓得赶紧从地上跳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学号绣的是红色,看来是三年级的学长。 他侧躺在杂草堆里,银白色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虽然校规没有规定说不能染头发,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染这么高调的发色…… 而且就算他的脸庞大半都被头发盖着,我还是能清楚看到他脸上多处的瘀青和擦伤,以及贴着的白色胶布。 惨了,我该不会遇上不良少年了吧? 但好像也不能就这样不管…… 我蹲下来凑近一看,戳了戳他的胳膊,然而回应我的只是他均匀的呼吸声。经过了这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他还可以睡得这么死啊? 再者,他干么什么地方不睡偏要把自己埋在草丛堆里?要不是我刚好摔在他身上,不然也不会发现有一个人躺在这里。 怎么办?还是先把他叫醒比较好吧? 「呃……我说,学长?」 「醒醒好吗?不要躺在这边,学长?」 「你还活着吧?」 接连几次都无人回应,我有些急了,伸出手大力摇晃着他,「学长,醒醒!」 看来动口没用动手是对的,被我摇得那么用力,他先是蹙紧眉头,睫毛上下扇动了两下,随后缓缓张开眼睛。 「那个……你没事吧?」 我出声唤他,对方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学长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停在我身上,「你是……?」 「一个蹺课的学生。」我诚实回答,并不想要刻意撒谎,「你没事吧?」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哦,这个吗……不过就是高中生打架而已嘛,常发生的事,别在意。」 他一派轻松的模样不知为何让我有些不爽,我指着他刚才倒在地上没被我看见的那一边脸说:「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高中生打架啊。」 那是一道非常浅,长度却至少有七公分的伤口。 看上去浅浅一条,但是痕跡是骗不了人的,那可不是被指甲抓伤那么简单而已。「难道说高中生上学包里装的都是刀吗?」我无意吐出了这么一句话,结果没想到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刚才温和的眼神转眼间已经被凌厉给代替。 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我慌乱的向他道歉:「抱歉,是我多嘴了,你就当没听到好吗?」 沉默。 没得到对方的回应使我心底更慌了,嘴笨的急忙想要解释:「我就只是说说而已,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别……」 「你叫做什么名字?」学长打断了我的话,莫名其妙插进了这么突兀的一个话题。 「萧、萧呈爱……」我搞不懂他问我的名字做什么,他不是还在生气吗? 「呈爱是吗……」他收起眼底的寒气,切换回原先的温和,「我记住了。」 我还在傻愣中,就见他站起身来拍掉身上沾着的泥土,径自向前迈步。 「欸,你……!」他就这样走掉了?这个人怎么这么随性啊? 本来想开口叫住他的,却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没有一个可以留下他的理由,话语卡在喉咙里,硬是被我给吞了进去。 我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出神的看着学长还没走远的背影。 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学长停下了往前的脚步,转身面对着我,伸出插在口袋的右手,在空中挥了挥说:「以后请多指教啦。啊!对了,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听好了,千万要记住喔。」 ——魏子衙。 十六岁的那一年夏天,因为一隻猫,那个人就这么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第三章 奇怪的执着 在我蹺了那一堂课之后,老师对我忍无可忍,把我叫到办公室训斥了一顿,又打电话给我的爸妈,接着是罚我连续好几个礼拜打扫厕所,我也因此变得比较安分,不想惹麻烦。 虽说我不想惹麻烦,但我身边的麻烦却是多了一个。 「我说,学长。」 「嗯?」 「你干么要一直跟着我啊?如果只是很间的话,我不介意你换个地方去鬼混,别执着于我。」 午休时间,我一向习惯自己一个人来到凉亭吃饭,这边很凉爽而且人烟稀少,非常适合享受。 可是最近,我身边多了一隻跟屁虫,扰乱了我一直以来的清间。 「干么跟着你?」魏子衙很顺势的从我的便当盒里夹起一颗肉丸往嘴里塞,「因为我很中意你啊。」他敷衍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我夺走他手中的筷子,朝他一瞪,「说什么废话,不要抢我的丸子!」 「怎么就是废话了?」他提高了音调,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打抱不平,「我说的是实话,筷子拿来!」不等我反应过来,他竟然直接踩上桌子,伸长手想要抢走我手里的便当盒。 「喂!你是流氓啊?」我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小心翼翼护着抱在怀里的便当,「魏子衙,到底谁才是学长啊,你怎么那么幼稚!」 「为食物而战不算幼稚。」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指着我手里的猎物说:「是你要跑给我追,还是直接给我吃?」 「唔,给、给你……」好吧,我承认,我是怂了。先别说这傢伙是体育本科班出生的,据说他之前还创下了运动会男子一百公尺的纪录,我跟他跑不是找死吗? 没事,萧呈爱,忍忍就好、忍忍就好…… 魏子衙满意的从我手中接过,大口扒了好几口饭后又将便当盒递了回来。 哼,还算有良心,给我留了一块炸猪排。 他鼓着塞满食物的脸颊,嘴巴不停咀嚼,拉着我的手腕回到凉亭坐下。「因为,你是第一个……」嚥下嘴里的饭食,他喝了一口从贩卖机买的苹果汁,重新整理思绪继续说:「你是第一个,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人。」 「什、什么?」我有些痴傻的愣了愣,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他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说的对,我身上的伤不是和高中生打架来的。」魏子衙抬手轻碰脸上那道已经快要痊癒的疤痕,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怒气被他笑弯的眼睛给盖过,「大家都会因为不想和这些伤口背后的理由给牵扯上,能不过问就不过问,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直接就戳破的人,所以我很中意你。」 他笑笑的诉说着一件好像再平凡不过的事,从他的表情看不太出什么情绪。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试图从里面挖掘出什么来,但或许是他埋藏得太深,我能看到的只有一层平淡。 「还有你的厨艺不错,有空来我家帮我妹煮晚餐吧。」 「嗯?你有妹妹啊?」 「嗯,今年六岁,超级可爱的。平常都是我煮给她吃,虽然她不挑食但也应该吃腻了吧?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谁要去你家!」我盖起饭盒、收拾好餐具,站起身大步离去,这时午休结束的鐘声正好响起。 魏子衙不死心的追了上来,在我四周绕来绕去,「真的不来吗?就算不煮饭至少也要看一下我妹啊,我发誓她真的很可爱……喂!你别不里我啊。」 好不容易把他赶回三年级的教学大楼,我气呼呼的走回教室,默默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我要交朋友! 要是放任他继续在我耳边嗡嗡叫,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得忧鬱症。 俗话说的好,心动不如行动。我瞥向一群聚在座位上聊天的女生,抬起脚步朝她们走了过去…… ? 「哦?」放学,魏子衙一如既往在校门口等我,看见我身旁跟着的几个女生明显有些意外。 「抱歉,我有人约了。」哼哼,看你还怎么纠缠我。 「……这样啊,那好吧,回家的路上小心。」他衝我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很反常的直接走人。 咦?这么简单就可以摆脱他吗?那我之前跟他耗那么久干么?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于这得来不易的清间感到欢喜。 「呈爱,那个人不是子衙学长吗?你认识他?」这时,我身旁其中一个化着淡妆、穿着时尚,被称为班花的庄静茹率先开口。 「呃,嗯……算认识吧……怎么了吗?」 另一个戴着银框眼镜,扎着双股辫的陈琳抢着回答,「他在我们学校很有名啊!你不知道吗?」 我尷尬的抽了抽嘴角,抱歉,还真不知道呀。 「哎呀,呈爱前几个礼拜不是一直都独来独往的吗?不知道也正常。」 「对对对,你之前在我们班风评可差了,结果没想到你人还满不错的嘛!」 「果然人要相处才会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子衙学长的?」话题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啊。我懒得说明事情的前后因果,就只讲了契机,「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蹺课碰到的。」 她们异口同声「哦~」着点头,似乎对于这个理由并不意外。 「唉,我也好想跟子衙学长讲话……可是我不敢。」 我惊讶的看向陈琳,不解问道:「为什么?」 「哎呦,你想想嘛,先不论他染了一头看起来就很不良的发色,一个高中生就算打架怎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我认识的学姐跟我说,他八成是混道上的。」 看来魏子衙说的没错,大家显然都会注意到他身上那些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伤痕,可是没有人敢去问那些伤疤的由来,原因全都是出自于人们的恐惧。 像是小孩子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一样,我睁着闪烁好奇心的眼睛,忍不住继续问:「然后呢?」 第四章 不能没有你 「还有人说看过他半夜被警察载去警局的,这够诡异了吧?虽然是没听说他有发生什么事,但这件事一年前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当然,我也是从学长姐那边得知的。」 「这也导致为什么子衙学长明明长那么帅,却没有女生敢跟他告白。」庄静茹在一旁补充。 「他很帅吗?」我又是一惊,仔细在脑中琢磨魏子衙的长相,没什么感觉。 「当然帅!」一直都没有开口讲话的申婷瑄突然激动一吼,我被她的反应给吓了一大跳,有必要这么兇吗…… 「呈爱你对男生太无感了吧,子衙学长那张脸蛋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就是长的很成熟啊,不只是外表,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很成熟的感觉,总结一个字,帅!」看着其他两个人纷纷附和着申婷瑄对于魏子衙的外貌评论,我不以为然的耸肩。 如果你们看到他中午是怎么抢我的午餐的,大概就再也不会说出「成熟」这两个字吧。 睨了一眼犯着花痴的三个人,我不禁叹息,还是不要打碎她们的少女情怀好了…… 「既然你们对他那么感兴趣,那不然我改天介绍一下啊?」 「哦不不不,千万别。我说呈爱啊,你是不是木头?人家学长八成就是要追你啊,谁会没事放学在校门口等一个小学妹?」庄静茹白了我一眼,好像很受不了我发表出来的言论。 「怎么可能。」他分明说过只是因为我对他的态度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话别说的这么早,来,我跟你打赌,他在毕业前一定会跟你告白。」 话一说完,陈琳跟申婷瑄也凑过来参一脚,「我我我,我赌会!」 「我也赌会。」 「你们真的很无聊……就说不可能了。」我无奈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心觉得这场赌注很没有意义。 「那你就是赌不会了。」庄静茹唇角一弯,信誓旦旦的说:「要赌什么?」 原来她们是认真的啊? 有必要这样吗? 「简单,就包办我们所有人一个礼拜的午餐吧。」也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她们三个擅自下了决定。「愿赌服输喔。」 根本就不听我讲话……我撇撇嘴,不情愿的「喔」了一声,跟她们下了这一场无聊的赌注。 「唉,我敢说啊,我已经看到这场赌注的未来了。」彷彿她早就已经胜利了一样,庄静茹摆着轻松的姿态说着,「别说我都在胡言乱语,我看感情的东西,可是比占卜还准的。」 她漂亮的桃花眼朝我眨了眨,用一种师长的口吻对着我说:「即使他现在对你没有感情,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有,懂吗?」 我盯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没有反驳,对于男女情爱之事,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对,呈爱,你要相信静茹,她是过来人。」陈琳拍拍我的肩膀,十分赞同庄静茹说的话。 「过来人?为什么这么说?」 「她这张脸也不是白生的,多少男人覬覦着啊!要不看透男人的心思都难,什么男人她没见过?我跟你说,女人啊,只要一碰到感情的问题,来问静茹,十之八九都会说中!」看她这副样子,肯定是以前常常来找庄静如諮商。 「嗯,而且有些事情,其实看看表面就好,就比方说……子衙学长吧。」庄静茹扬起一边的眉毛,又是那一副师长教训学生的口吻,「我说他要追你是真的,但万一你也对他动心了,千万不要答应。」 「啊?」我可能真如她所说的是个木头吧,不然我怎么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朋友可以当,但是恋人完全是两码事,总之,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就对了。」她认真的模样让我升起了一股疑惑之心,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呈爱,虽然你刚开学一直顶撞老师,搞的大家都认为你是问题学生,但我发现你真的很单纯耶。」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庄静茹脸上化开,她转头徵求另外两人的同意,「你们说是吧?」 「就是说啊,难怪子衙学长看上你,他可能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单纯的人。」 「为什么又讲到他啊?」我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突然觉得眼前这三个新交到的朋友根本就是魏子衙派来的卧底。 「就事论事罢了。」申婷瑄举起手戳了戳我的脸颊,半开玩笑的对我说:「反正你就祈祷自己不要喜欢上子衙学长吧,听静茹的准没错。」 「我不会。」我斩钉截铁的摇着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扯上他?又为什么不要喜欢上他?难不成只是因为魏子衙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吗?可是和他相处的这几天看下来,他除了幼稚还会打架以外,其实是很温柔的。 庄静茹盯着认真思索的我好一会,最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不会就好」,这个闹剧就此结束。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庄静茹看似随口提起的一个话题,日后却像是扎了根一般种在我的心里,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不要喜欢上那个男孩。 可是内心的澎湃却难以压抑,我不清楚自己究竟做的事对还是错,只是不断懵懵懂懂的往前,路上嗑着、碰着,我也都重新站了起来。 但你却那样消失掉了,抹去了我前进的道路,没有路途的未来使我感到迷惘。 然而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忆起你时,我才发现, 我的世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第五章 他不想见我 经过了一个週末,我大致将心情沉淀了下来,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放弃任何有关学长的讯息。 于是週一,我比平常更快速的处理文件、统计资料,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下班时间一到,我便闔上笔电,快速收拾好东西后,迫切地走到课长位置旁边。 「那个......课长,请问你有魏老闆的联络电话吗?」 坐在办公桌上的课长推了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镜,见问话的人是我,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是嫌在酒吧还不够丢脸是吗?现在又来跟我要人家的电话?」 「......对不起,那天是我一时唐突了。」为了达到目的,我只好放低姿态和他认错。 因为实在不是我以往的做事风格,所以在讲话时竟还有点结巴,「但是因为一些私人的因素,我需要他的电话号码。」 「那你直接去找他要不就得了?找到我这来干么?」 「我找不到他。」我诚实的回答。 闻言,课长扯下脸上的眼镜,眉间的皱褶深深隆起,他转头与我对视,露出满脸的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都把你带到他店里了吗?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路。」 我有些错愕,脑袋飞快运转了一番后继续对他说:「我、我去过了,但是那里的店员说他们老闆不是魏老闆......」 「不可能,」课长打断了我,十分坚定的眼神让我冉起更多的不解,「那栋房子是我名下的,我之前应该也有提过......因为我欠了他一些人情,所以我就把那栋房子让给他开店,算是随他运用了吧,要是他把房子让给了别人,一定会告知我的,所以说,不可能。」 说完,他难得对我露出了比较不严厉的表情,像是劝告、又像是威胁的对我说:「我是不知道你跟魏老闆之间有什么过去,但我只能跟你说,魏老闆这个人……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我站在原地,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啦、好啦,你打扰到我私人的时间了,赶紧回家吧。」 最后,我以什么消息也没得到的结果,步伐蹣跚的走出了公司。 一路上,我脑中反覆推敲着,为什么课长和那个大叔店员说出来的话不一样呢?但是他们应该都没有理由要骗我才对啊。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呢? 从柏油路再到红砖道,又从红砖道折返回柏油路上,我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搭公车回家,而是一直在公司附近的街道上来来回回走着,脑袋感觉已经打了好几个结,可我仍然没有放弃思考。 最终,我得出了一个最糟糕的结论。 ——他不想见我。 我停下了不断往前走动的脚步,好像瞬间醒悟了一切。 他不想见我,对吧? 不管怎么绕,每条路径的终点好像都会达到这一个结果。这是最合理的一个解释了。 所以他叫他的店员告诉我错误的讯息,好让我死心是吗? 「......可是魏子衙,」我抬头看向被夕阳给渲染成红橙色的天空,顿时感到眼眶一热,但是却没有眼泪流下来。「你好不容易才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要我怎么死心?」 望着天上的云缓慢移动,向着暮色的金黄飘去,我总觉得有些感慨。 或许是我独自一人挡在道路中央,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的模样很傻,几个经过的路人对我投射出好奇的目光,又匆匆离去。 过了一阵子后,我收回沉浸于因美景而升起的回忆中,回头瞥了一眼公车站上的时刻表,算了算时间,去到酒吧也应该开店了,只不过还不到晚上的尖峰时段,人少,正合我意。 没等多久,车子便从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缓缓驶来,我刷卡上了车,在拥挤的车厢内拉着扶手左摇右晃,心里暗自恨着下班时间的庞大人潮,惹得我一阵头晕。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路的煎熬,到了目的地,我赶紧下车,大口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 等气息平顺许多,头也不那么晕了以后,我定了定神,很清楚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 延着那条我前几天才刚走过的路线,像是很熟悉一般,穿过大街小巷,又来到了那栋独立的透天厝前。 这次,铁门是拉上去的,门上也掛着「欢迎光临」的牌子。 我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推了门进去。 环顾四周,不出我所料,店里还没有客人,估计也才刚把牌子掛上去而已。 虽说客人是没有,但却也不见他的身影,我心里咯登了一下,要自己保持镇定。 再往里走了些,我来到吧台前。许是听见了动静,酒柜后方的小门传来一声迎接的吶喊:「抱歉,等会啊!我马上出来。」 我没有应声,就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 那男人很快就从后头整理出了一叠不要的纸箱,随手往旁边一扔,上前来招呼我。 「咦!」他见到我的表情先是惊讶,后是惊喜,「你不是那天一大早跑来的小姑娘吗?今天是来喝酒的啊?欢迎欢迎。」 对方一说,我这才认出来,他是那个跟我说他们老闆不是魏子衙的刀疤大叔。我朝他笑了笑,语气略带歉意,「上次是我来的太突然了,还给你添了麻烦,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来者是客,你今日喝的酒我给你免单!」 「不用了……」笑容依旧掛在脸上,可嘴角的那抹弯度,却是显得有些勉强,「我今天……也不是来喝酒的。」 「嗯?那你……?」 「我是来见魏子衙的。」我的眼神十分坚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 他的表情明显是愣了一下,但下一秒又被他那待客之礼的微笑给盖了下去,「姑娘,上回我也说过了,你要找的人不在我们这啊。」 「那我要见你们老闆。」 「这……我们老闆不常来我们店里……所以……」 我捕捉到了大叔眼里的闪烁,一点也不让步的对他说:「那我就在这里,一直,等到他来为止。」 第六章 我会保护你 我的态度如此强硬,是任性了些,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就不要妄想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了。 「好吧,我也就不骗你了。」理应是料到再继续对我说谎也没什么作用,大叔乾脆的承认了,这也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知道他是在这里,那么我还是有机会的。 大叔收起了客套,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视线在我身上扫射了一遍,满意的点头,「很倔强啊,不错,有个性。但是小姑娘……」 「我叫萧呈爱。」 「呈爱,」他改口,「我看待那小子,就像是我自己的儿子一样,如果你的到来会造成他的困扰,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 「……困扰吗?」我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当初他一声不响的消失,也不想想我会不会担心、我会不会难过、我会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深陷迷茫……到底是谁给谁造成了困扰啊!」像是把大叔当成了出气筒,我加重语气向他宣洩自己的不满。 他被我突然的大吼给唬得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对待我的态度又柔和了些,「那好吧,是我没搞清楚状况,抱歉。不过子衙那小子回来的时间的确不固定,在你等他的时候,我不介意你跟我说说你们俩的故事。」 我頷首,脑海里那个青涩男孩的笑脸漾起,我再度逆着时光,对他述说着那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曾经。 - 后来,即使我和庄静茹她们形影不离,魏子衙依然没有从我的世界中慢慢退出,他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持续闯入我的生活。 一个月下来,我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有时候他没在我耳边嘮叨,我反而觉得奇怪。 某一天放学,他一如既往陪我走回家,虽然已经迈入秋天了,可天上那颗高掛着的太阳丝毫没有要减弱热能的意思,所谓秋老虎呀,还真是兇猛。 「搞什么,这么热……」我扎起一小撮马尾在后脑,嘀咕着这么个大热天还要穿制服,因为汗水,衣料和肌肤黏在一起,十分不舒服。 「热吗?」魏子衙听着我一路的抱怨,从他那乾瘪的书包拿出了一瓶饮料,贴上我的脸颊,瓶身的冰凉随即扩散开来,我倒也没拒绝,爽快的接过,「怎么感觉我需要什么的时候你都有啊?」 他朝我一笑,半开玩笑说:「不觉得我很像下凡来拯救你的天使吗?」 「天使吗?哪有像你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天使啊。」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弱不禁风?」对于我的嘲笑,魏子衙表示不满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下一秒,他飞快地抓住我没有拿饮料的那一隻手,我的反射动作就是想把手给抽出来,可是无奈他的手指扣的死紧,根本文风不动。 「挣脱看看?」他幼稚的挑衅着我,我又试图挣扎了几下,把另一隻手拿着的饮料夹在腋下,伸手去掰开他的手指。这没掰还好,一掰才发现,他其实没用什么力气。 我憋着通红的脸颊,抬头瞪他,「你有这么多力气用在这种无聊的地方干什么?放手。」 魏子衙难得乖乖听话,还真的松手了。「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有这么多力气可以保护你。」 「……不用。」我皱眉,表情有点不自然。 「反正我会保护你就对了。」他耸肩,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欸对了,上次不是叫你来我家吗?」 「嗯……?什么时候说的?没有吧。」脑中的细胞不断翻滚着,我没有刻意装傻,是真的不记得。 「叫你来我家看我妹妹。」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有了印象。大概是在他第一次抢我便当吃的时候吧,距离现在也过了一个月,他怎么记性这么好啊?「你是有说过……但我之前应该给过你回覆了。」 「那是之前,我现在再问你一次。呈爱,来吗?」 如果是刚认识魏子衙的一个月前,我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拒绝,可是现在……我的内心產生了动摇。 我垂下眼帘,心想着,反正回家也只是去到一个空荡的虚无里,爸妈估计又要加班到凌晨了,与其让自己孤单一人,还不如去魏子衙家里蹭一下热闹呢。 于是乎,我答应了。 听到的答案不是拒绝,魏子衙的表情染上了毫不遮掩的讶异,他惊喜的合不拢嘴,那模样看上去有点可爱。 「你真的答应了吗?」像是害怕我反悔一样,他反覆向我确认,我感到有些好笑:「干么?后悔邀请我去你家了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本来已经做好被你狠狠打枪的准备了。」 「哈哈哈,我哪那么坏……」我难得对魏子衙笑了,这个举动显然是十分的稀奇,竟让他看得出神。 他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笑了一阵子后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尷尬的氛围从脚趾到头顶蔓延开来,嘴角扯着的笑容也逐渐僵住,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尷不尬,我硬是挤着微笑不让它垮下去,不大自然的问:「怎、怎么了吗……?」 魏子衙往前跨了一小步,此时的我与他只有一个手掌大的距离,我能清楚感觉到他独特的气息朝我逼近,我傻愣着,心跳不断加快,声音大到彷彿魏子衙都能听见。 周围的空气显得曖昧,我避开他看着我的眼睛,用仅存的一点意志伸手推开他。 他往后退了两步,终于和我拉开了距离,我大口呼吸着,努力排出刚才的窒息。 魏子衙的眼神切换回了平时与我打闹时的不正经,他再次掛上招牌的痞笑。「还好你把我推开了,你笑起来太好看,我差点吻上去。」 他说得如此轻巧,我听了却是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对于我这么大的反应他没有给予答覆,而是选择转移话题:「走啦,天都快要全黑了,不是要去我家吗?」说完,他扔下还没从惊吓中回神的我,逕自往前迈步。 那是第一次,我见到了不同于往常的魏子衙。 我不知道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缓和尷尬的一个玩笑? 一次的意外,我只觉得,我好像不小心将他原来的样子给揭露了出来。 一个毫无掩饰、不必勉强自己、也不用压抑自己感情的, 真正的魏子衙。 第七章 妹妹 见魏子衙的身影离我愈来愈远,我依然不知所措的佇立在原地,双脚像是变成了石头,一步也无法移动。 发现我迟迟没有跟上,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朝我喊道:「呈爱,你在干么?过来啊。」 「喔、喔……」被他这么一唤,我这才迟钝的往他的方向小跑步过去。 难道只有我很在意吗? 他为什么可以表现的这么无所谓? 我睨了一眼与我并肩的魏子衙,心底浮起无数个问号。「我说,学长?」 「嗯?」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对你说什么?没有啊。」他一派的轻松,表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谎。 这让我有点不爽。 原来会在意的只有我。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事。」像是在赌气一般,我故意撇开头不和他讲话。路上,只有魏子衙觉得莫名其妙的吵闹。 见我闹着彆扭不跟他搭话,他也就默默闭起了嘴巴,一路沉默。 大约走了十分鐘,我跟着魏子衙来到一个很熟悉的岔路。这边离我家不远,往右边那条走个五分鐘就到我家社区了。他也住这边吗?我忍不住好奇问:「你家住这?」 「不是。」他指向两条岔路旁边的一条小巷,示意我他家的位置。 那条巷子挺窄的,走的时候不能并排,只能一个人过。 巷子的尽头,是一间不大也不小的平房,建筑上的青苔和脱落的瓦墙透露出了它的年龄,就连木门上的油漆也都几乎剥落,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抱歉,我家很破旧。」魏子衙拿出钥匙开了门,朝里面喊:「小夜,哥哥回来了喔!」 「打扰了……」我跟着他进屋,这对于从没去过朋友家的我来说十分新鲜,我亮着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任何事物都投射出好奇的目光。 「小夜?你睡着了吗?哥哥带了一个姐姐回来,让姐姐陪你玩好吗?」魏子衙拿过我的书包,招呼着我进客厅,没听见妹妹的回应,又喊了一次。 「嗯……?哥哥,你回来了吗?」一声专属于儿童的稚嫩从另一间房间响起,门帘被拉了开来,我与从里面走出来的那双深灰色眸子对上了眼,仅仅一个瞬间,我彷彿深陷于浩瀚星辰中。 好漂亮。 我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深邃的大眼上镶着浓密而细长的睫毛,粉嫩的脸颊带着婴儿肥,一头柔顺的亚麻金长发散在脑后,外观像极了一个活生生的洋娃娃。 女孩羞怯的抓着魏子衙的衣襬躲在他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瓜望着我。 「小夜,她是哥哥的朋友,不要害怕。」魏子衙蹲下身握住妹妹的一隻小手,试着安抚道。 「……姐姐你好,」听见我不是坏人,女孩这才卸下警戒,朝我伸出手,「我是魏天夜,小夜,刚满六岁!」 「你好,」我回握住她的手,莞尔,「我是萧呈爱。」 「小爱姐姐。」她看起来很高兴,松开了魏子衙的手,衝上前一把抱住我,「一直以来都只有哥哥陪我,小爱姐姐会常常来陪小夜吗?」 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我一愣,这才发现此时屋子里除了我们三个以外,并没有任何大人的踪跡。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疼惜的轻抚着小夜的后脑,许下了承诺:「嗯,我会经常来陪你玩的。」说完,我抬眸看向魏子衙,他对我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今天哥哥回来的好晚,我都已经吃完晚餐、写完作业了,哥哥还是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也不要小夜了。」 「怎么可能。」魏子衙板起脸孔,眼中有一簇燃起的不悦,「即使全世界都拋下了你,我也不会不要你的,哥哥不是说过会保护你吗?」 「嗯……」小夜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睁着的眼皮逐渐往下掉,她揉揉眼睛,很独立的又走回旁边的房间。「小夜睏了,晚安哥哥,晚安小爱姐姐。」 「晚安。」 小夜睡了之后,客厅只剩下我和魏子衙,我手里握着他刚才冲给我的茶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小夜的事情。 最后,是魏子衙先打破的沉默:「我们是同父异母。」像是看穿了我心中的疑问,他晃着杯里的茶渣,慢慢解释着,「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妈受不了我爸的个性,所以和他离了婚,后来我爸去英国出差的时候遇到了小夜她妈,两个人未婚生子,结果小夜她妈妈在生完產就去世了,我爸无法承受打击……就走偏了。」 「走偏?」 「嗯,他开始到处赌博,积了一屁股的债,现在也不知道逃去哪里了。」 我倒抽了一口气,难怪他们家外面的瓦墙上有被泼红油漆…… 「没有亲戚能够给你们依靠吗?」 「谁会愿意给自己家里增添两个负担?自小夜出生后,家里的所有都由我来张罗,靠着兼职赚取的微薄薪水养活我们俩,小夜她能这么独立我也很高兴。」 我看着一脸平淡讲述这一切的魏子衙,突然一阵翻搅的心疼涌上来。我到底,对他还是不了解的。 本身就不太会安慰人的我,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低下头咬着嘴唇,无意间瞥见魏子衙食指上贴着的创可贴,莫名联想到了初见他时脸上的那一道疤痕,「难道说,之前的伤也是因为……」 「不是。」他弯唇,要我别胡思乱想。可那抹笑在我眼里看来,不过是一个比哭还要丑的苦笑罢了。 他绝对在说谎。 但我不打算戳破他的谎言,因为我害怕揭起他的伤疤。 于是我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茶,转移话题:「所以小夜是英国混血啊,怪不得那么漂亮。」 「我就跟你说她很可爱吧。」魏子衙一脸得意。 「那你……?」我盯着他的银白色发丝猛瞧,内心竟然有一丝丝期待会不会他也是混血儿? 结果他却白了我一眼,毫不留情的抹去我的幻想,「这是染的。我看起来很像外国人吗?」 「不、不像……那你干么染白的?」 「小夜刚上幼稚园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异类,所以我就去染了金发,后来我就愈染愈浅啦,没有为什么。」 原来是这样。我頷首,真是位好哥哥呢。 「……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吧。」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去拿我的书包,我随着魏子衙走出门外,越过小巷,来到那条岔路。「你家住那边?」他有些讶异的指着右边那条路问,我点点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我们两个的家离那么近。 魏子衙的唇边漾起了一个淡笑,欣喜从他的眼眸流露出来,看着他笑,我的心情也跟着被感染,竟有一丝的甜密。 「走吧。」 两道被路灯的温暖给垄罩的影子,在一阵轻快的步伐中,拉开了下一段故事的序幕。 第八章 不及他万分之一 夜色覆盖走在路灯下的我们。沿途没有多馀的话语,我却觉得,学长和我的关係,好像又更靠近了一些。 他一路护送我来到社区外的红砖道上,然而正准备要道别时,我的手腕却从后面被一把用力拉住。 「呈爱……!」魏子衙他慌张的面孔一闪而过,我转过身看向那隻手的主人,霎时脸色惨白。眼前的女人眉毛紧蹙,眼底燃烧着怒火,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母、母亲……」我愣着。从嘴巴里说出的,是对于这个女人再陌生不过的称呼。 「母亲?」很明显,魏子衙也被吓到了,他笨拙的鞠躬,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我是呈爱的学长。」 「学长?」母亲的脸色始终绷着,她把我往身后拽,瞇起眼睛瞪着魏子衙,「我请问你,你这个学长是怎么当的?把她带去鬼混还理直气壮站在这里?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啊?」 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我想起学长从小就缺乏亲情,急忙上前制止母亲继续口出恶言,「母亲,你说的太过分了!」语落,我下意识的往他瞄过去,却看见他的神情平淡的可怕。 「萧呈爱,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闭嘴!」母亲回头朝我一吼,气的双眼佈满血丝,但我一点也不让步,大声吼了回去:「是你有错在先!」 「萧呈爱,你!」平时在母亲眼里的我,是个安静、听话、不会顶嘴的模范小孩,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就只是默不吭声,独自一人承受着。之前擅自涂改学校志愿,还有顶撞师长的事,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耐范围了。 然而我这一次,却是硬生生的越过了那道坎,第一次对她大吼。 母亲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珠子,言语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怒气,她转头看向魏子衙,把气出在他的身上,「是不是你……是你带坏了我女儿,对吗?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现在,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不准你再接近我女儿!」 「母亲!」我失控的大喊,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手却被母亲给钳制住往旁边一拽,「萧呈爱,闭嘴,跟我回家!」 手被拉很疼,但我的心思却全在魏子衙身上,我被拽着一拐一拐往前走,不断回首盼望还站在原处的那抹身影,「学长……!」我慌张的挤出了眼泪,期盼他对我做出回应。 在我出声喊了魏子衙以后,笑容逐渐在他原本的面无表情中淡淡化开,他用嘴型告诉我没事,我这才放心一些,面部上的紧张也因他的微笑而得到缓和。 一路的拉扯,魏子衙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内,母亲她拉着我回到家里,重重将门关上。 我甩开手挣脱她的束缚,眼睛发红瞪着她。 「你现在皮痒了是不是?敢跟我顶嘴、敢吼我、敢瞪我?我警告你,你以后再跟那个学长有来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不满我这样的态度,母亲她教训我的语气比以往更加兇狠。 但我却没有因此而退缩。「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交友状况?」我瞇起眼睛质问她。 「凭我是你妈!」 「你也知道你是我的母亲,可是你关心过我吗?你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从来没有!你对我的好,还不及学长的万分之一。」即使知道这样说一定会惹来一场无止境的战役,但我深信,若是今天不把话给说清楚,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果不其然,母亲听完话之后的怒火烧的更旺盛,她指着我的鼻尖审问我:「那个学长是你什么人?」 「就只是学长,也是朋友。」 「少来!他那个样子你也敢跟他做朋友?什么学长,我看他根本就只是一个小混混!」 「……母亲,」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艰难。为魏子衙打抱不平的同时,也体现出了我对他的在乎。「你不分青红皂白的这样说他,就没有考虑到人家的感受吗?」 「他把我家女儿拐去鬼混,你叫我考虑他的感受?不要笑死人了。」母亲对此看法嗤之以鼻,不屑的哼了一声。 因为我的关係,魏子衙被别人以这种目光看待,我的心里非常不好受。带着自责的心态,我对着母亲说:「是我要跟他去的,是因为我不想回到这个家里,所以我才选择跟着他走的。」 「……你什么意思?」许是心情平復了不少,母亲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训斥我,她将双眼瞇成一条线,再次确认我说出来的话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到了。」我低下头盯着脚趾,不想浪费口舌跟她费劲解释,就算解释了又有何用?她能听进去多少?这是一个未知数,而我不打算去猜测最终得出来的那个答案。 毫无意义,何必让自己去冒险呢? 我的回答显然是令母亲感到不满,她换了另一个问题继续盘问我:「萧呈爱,你老实跟我讲,在这个家,你有什么不满足?」 没有想到她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切入正题,我的嘴角抽了抽,心脏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扎心。 明明没有流血,却觉得……好痛。 我将视线从脚趾转移到面前的女人身上,不管看了多少遍,我依然认为,她和现在还在公司加班的父亲一样,让我感到陌生。不单单是长相,声音、个性、爱好,我都觉得好模糊,即便身体里流着他们的血液,即便我得称呼他们一声父母亲…… 但是那又如何? 我在这个家永远得不到任何归属感,就连一声简单的「早安」也难以奢求,更不用说是什么亲情,那对我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我以为这么多年了,心早已麻木,可是当我面对着母亲的质问时,原来还是会痛。 自嘲的勾起一边的嘴角,我避开了母亲的疑问,缓缓吐出一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语毕,我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匆匆绕过她的身驱后,走回我的卧室,我坐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掛着的吊灯,此时竟然觉得,内心无比的舒畅。 第九章 喜欢 我躺在床上,把自己缩在被窝里,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即使将自己多年的心声宣洩出来,我的内心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平静。 我很担心学长。 虽然他跟我说没事,但我总觉得他在逞强。 一直以来,我都看不到他脆弱的一面,他隐藏的很好,平时总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看起来是个很自在、没有烦恼的人……是直到那一刻……他失神差点亲了我的那一刻,我才看到了不一样的魏子衙。 「原来他眼里也会有交错的复杂。」这是我当下心底浮出的一句话。 后来想想也是,魏子衙他不知道兼职了多少个工作,肩上扛着多少重担,背负着多少心酸……他这样一路走过来,不只是错过了爱、错过了他原本该有的快乐,甚至遗失了整个青春…… 一个青少年该有的一切,他全部都失去了。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酸,泪水从眼角划过脸颊,串串滴落。一整个晚上,除了外面几台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我只听的到躲在被子里啜泣的自己。 一夜难眠。 隔日,我起了个大早,趁母亲还未起床,躡手躡脚的去厨房拿了便当,悄悄来到玄关,压下门把,像小偷一样垫着脚尖溜了出去。 在走到岔路时,我停下脚步往旁边那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望去,犹豫着要不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魏子衙一起走去学校? 「嗯……怎么办?但是我要跟他说什么?万一他很介意那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很渣?」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竟可以让我举棋不定,我就这样站在路边来回踱步。 呃、不然……还是别吧。 我的脑里飞快窜过这么一句话。 ……真没出息。唉!我的懦弱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跟平常一样自然的面对魏子衙? 再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吧,我会面对他的…… 默默跟自己许下了承诺,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因为距离上学时间还很早,因此我到教室时,班上只有两、三个同学而已。其中一个是庄静茹,她在座位上化妆,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连书包都还没放下,一屁股就坐到了她的位子前面,可怜巴巴的朝她发出求救讯号。 「唉呦!」她被我一气呵成的粗暴举动给吓到,看着我,露出满脸的惊恐,「你怎么这么早来学校?欸不是……我说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熊猫跟金鱼的混合体吗?」 「呃、还是很肿吗?我明明敷过了。」我有些尷尬,总觉得说出自己昨晚哭了一整晚还挺难为情的。 「所以你怎么啦?」庄静茹放下眉笔,开啟諮商大师模式。她瞥了一眼我的眼睛,然后轻叹道:「跟子衙学长有关?」她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已经认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瞪眼,一脸不可置信,「太神了吧,庄静茹,你怎么知道?」 「废话!呈爱你很好懂知道吗?」她无奈的摇摇头,这句话她讲过很多遍。「所以呢,他终于跟你告白了吗?」 「才不是咧!」我有些哭笑不得,她记忆力也太好,我都快要忘记打赌的事情了。「跟那个没有关係。」我要她认真听我说,庄静茹这才不再提起告白一事,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将来龙去脉解释完,庄静茹听完之后,猛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知道她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是震惊还是惊喜,总之这次换成是我吓到了。 「干么?」我问。 「太劲爆了,萧呈爱,这比告白还刺激啊,他带你回家欸!哪个男生会单独只带一个女生回家?子衙学长这个心思也太明显了吧。然后呢?你是不是心动了?」 「不、不是……你放错重点了!」她完全没有抓到我想要求救的那个点,这令我非常无语。 庄静茹松开我的手,将身体靠上椅背,似乎不是很满意我给她的回覆,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哦,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是,学长他……会不会其实很介意我母亲说的话,只是他没说?」 「拜託!萧呈爱,请问我看起来长得很像子衙学长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很care?」她朝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像是受不了我怎么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可是你不是很了解男人吗?」我不解,之前陈琳不是说有问题来问庄静茹十之八九都会中吗? 闻言,庄静茹又叹了一口气,她收起先前的不正经,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将视线定在我的双眼上。「呈爱,男人也是有分的。有一些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一些是要比较了解那个男人才能摸清楚他的心思;然而子衙学长……」 「他是哪一种?」 「他啊……是攻不可破的类型。」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他把心埋得很深很深,习惯了隐藏、习惯了假装,面对外界已经把不真实的自己当成是真实的自己了,这说起来有点复杂……反正,就我的角度去看子衙学长,他的身体外围会有一层很像保护壳的东西包覆着,嗯,这要怎么解释来着?就是……」 「就是他把自己武装起来了。」我替她接话。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说法。」庄静茹先是不停頷首,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我的神情参杂了许多担忧,「我说呈爱,虽然我叫你千万不要和子衙学长扯上爱情的关係,但是人的心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对吗?呃、我想说的是,那你……喜欢上他了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我一愣,眼神有些闪烁。 我喜欢他吗? 因为他的一顰一笑而有心情上的变化、因为得知了他的家世背景而泪流满面、因为他偶尔流露出的亲密而脸红心跳…… 这些种种加起来,算是喜欢吗? 我虽然不是很懂何谓情爱,但即使没有上面所述的那些,我对他的在乎、对他的在意,也是无庸置疑的不是吗? 我抬头,再次对上庄静茹的眼睛,嘴里缓缓吐出了, 「喜欢」二字。 第十章 特别的存在 「这样啊……」我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庄静茹倒也不是很意外,她对我的担忧反而比较多,「那我再劝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了,怎么样,你要告白吗?」 「告白?」我眉头一皱,喜欢就一定要告白吗? 「你不想跟他说吗?他马上就要考试,明年就要毕业了喔,剩下的两年你在这所学校都不会再看到他,以后会不会读同一所大学也很难说,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惊觉魏子衙已经高三了,可能是因为他平常和我相处的感觉太过于幼稚,我才会觉得他和我同年吧。 可是突然跟他告白,他会不会很困扰? 万一他对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呢? 我很苦恼,有些埋怨的看向庄静茹,「不是啊,你之前明明一直叫我不要跟他在一起,现在干么又催我去跟他告白啊?庄静茹,你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我瞇起眼睛,打趣着她说道。 「乱讲话,什么阴谋,是因为很多女孩子都会后悔好吗?喜欢一个人如果不好好把握就会失去,你既然喜欢子衙学长,我说再多也阻止不了你喜欢他的心啊。」她说的头头是道,我也挑不出什么语病,只觉得她讲得好像满有道理。 后来,我又独自沉思了一阵子,等到陈琳和申婷瑄都来了学校之后,我才打断自己的思路走过去和她们聊天。 本来以为,依魏子衙的个性,他会刻意掩饰伤口,像平常一样跑来找我,就当作昨天的一切都只是意外,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今天却过的异常平静,他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就连放学的时候,也没有在校门口看到他的影子,我感觉心头慌慌的,一声再见也没和庄静茹她们说,就拔腿狂奔至魏子衙的家。 当我气喘吁吁的来到岔路,正准备往小巷子走进去时,一声讶异从我的后方响起:「呈爱?」 ……是他。就算只是一声再平凡不过的呼吸,我也认得出他的声音。 听见对方唤我,我飞快的转头,只为确认自己听到的并非虚无。 「你不是应该往右边走吗?」 他牵着小夜,口吻依然温柔,但我却觉得,他看向我的神情,好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 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如果我不好好抓着他,魏子衙就会消失。 这个想法转为了恐惧,我不再顾忌那么多,大步朝向他走去,「学长……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他蹙眉,对于我此时的行动毫无头绪。 「小爱姐姐是来找哥哥的吗?」听见我这么说,小夜松开了魏子衙的手,对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那小夜先回家里了,小爱姐姐等一下记得要来找我玩喔。」说完,她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我们两个的视线范围。 小夜走了之后,不知为何,空气里凝结着一片静默,魏子衙一个字也没说,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慌张。 好不容易平息了急促的呼吸,我深吸一口气,朝他开口道:「你还好吗?」 「……你指什么?」 「我母亲说的那些话,我替她道歉,还有你跟我说你没事,是真的没事吗?」 「当然是真的,我一向不去计较那些。」他还是以前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姿态,但我看着却莫名恼火。 「那你就不要躲着我。」我夹杂着怒气和伤感说出的这句话,没想到竟还带着点哭腔,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摸眼眶,不过没有一丝泪水的痕跡。 见我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魏子衙大概是心软了吧,他长叹一口气,褪去对我筑起的冷漠,回到了平时温和的他,「呈爱,我不在意你妈妈说了什么,可是我在意你被旁人指指点点。」 「……为什么这么说?」 「昨天你妈妈对我说的那些……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现,不会给你带来幸福,只会给你带来旁人异样的眼光而已,所以我选择离开了你,这样不好吗?」他用真诚的语气讲出这一番言论,我不知道该为他对我的着想而高兴,还是该为他荒谬的逻辑而气愤? 「当然不好!哪有人突然闯进别人的生活,然后说走就走的?你不是说你是天使,要保护我的吗!」我走向前抓住魏子衙的手臂,朝他吼道。因为激动而引出了刚才憋着的几颗泪珠,每每掉落一滴,魏子衙的脸色就难看了一分。 「……对不起,不要哭了,我以后不会再故意躲着你了。可是你也不必特地跑来我家啊,干么用衝的?你身体明明就很虚。」他伸出大掌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又顺手理了理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对于魏子衙专属于我的温柔,我还是有些贪婪的。 他替我整理好了被风吹乱的头发,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魏子衙打破沉默,用不太放心的眼神向我确认:「你真的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不介意啊。干么,你反悔了吗?」 「哪敢。」他勾唇一笑,看向我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柔和,「以后,我就是专属于你和小夜的天使,我只保护你们俩,好吗?」 「什么天使不天使的……好好当个凡人不行吗?」虽然我嘴上是在吐嘈,但内心却是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感到欣喜不已。 这样我能够理解为,我在魏子衙的心中,算是个特别的存在吗? ……即便非也,只要能站在他的身边,我也很开心。 因为爱一个人而得到的满足,造就了感情的长存。 只要这样就够了。 只需要他一直对我面露微笑, 仅此,足矣。 第十一章 贪恋属于他的温柔 和魏子衙解开了误会,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再发生什么风波。我不再蹺课,跟庄静茹的感情也随着多次的谈天而增温;虽然和父母亲的相处模式依旧冷淡,但也没了刚开学那段期间的争吵不休……或许这些都该感谢魏子衙吧。 不知不觉中,他改变了我很多,让我渐渐想与他拉近距离、渴望能有多一点与他相处的时间。 到了寒假的时候,为了脱离待在家里的孤寂,我经常跑去找魏子衙和小夜,在他们这里,我反而更加自在、更像自己、更能够无忧无虑的笑着。 自从每个礼拜都会固定个几天去找小夜玩之后,我看待这个世界的心境產生了很大的变化。 对于没有兄弟姐妹又缺乏父母亲关怀的我来说,待在这里,往往会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那样的轻松,是我所迷恋的。 某一天假日,我因为无聊,就去问了小夜魏子衙打工的地方,然后跑去探班。 那是一间开在郊区,十分静謐的咖啡厅。 店里的装潢偏向復古风,推门进去就有一股浓厚的咖啡香扑鼻而来,伴随着古典音乐繚绕耳边,是个很舒服的氛围。 我放轻动作关上玻璃门,瞥向柜台,一眼就看见魏子衙那再显眼不过的身影。 原本是想给他点惊喜的,结果他一看到我就脸色大变,嫌我干么特地跑一趟,像个老妈子一样碎唸着我,万一昏倒了怎么办? 跟他吵个没完,所以我决定自动转移话题。 「欸,我问你个问题啊,学长。」 「干么?」他的眉头依然紧皱着,很明显还在为我大老远跑来探班的事不高兴,「你不要给我故意跑题喔。」 「呃。」我的心思有那么明显吗? 「呈爱,我上次明明就跟你说过你身体不好,可不可以好好爱惜自己,你知道你这样……」 「好好好!打住、别说了!」听见他又要碎唸我一番,我赶紧摀住耳朵,若是再继续被他荼毒,我怕是耳朵都得捅出个洞来了吧。「我知道了啦,我以后不会再这么乱来了,行了吧?」 魏子衙用一脸不信任的表情盯着我,随后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我下班时间到了,你等我一下。」他转身走进员工休息室换下工作服,跟店长打了声招呼后,便带着我离开店里。 在走到公车站的路上,魏子衙一个字都没说,我怕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所以也不敢说话,就只是默默跟在他后头。 一段五分鐘的路程,却像是五小时那样的漫长。 我这个时候才了解到,「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是什么意思。 无止境的静默,我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敢去看他。 直到在公车站待了大概三分鐘,魏子衙才不再无视我。他抓起我的手,一股热流从他的掌心漫开,我愣住。 「怕冷就不要来,傻瓜。」他松手,责备里依然带着温柔。 我捏了捏手掌里的东西,那是一个暖暖包。 「看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我真搞不懂你耶……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我只是,想见你,所以就跑来了。」听见魏子衙对我发出不满的言论,我多多少少还是会慌张的,因为怕他讨厌我,我下意识的就为自己做出辩解。 然而,那句辩解,却说出了真心话。 这次换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魏子衙很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分明是听到了,但还是再次向我确认。 「我说……我、我……」羞耻感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我一直「我」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我迟迟不开口,他挑了挑眉,并未埋怨,从他舒展的神情看的出来,他很开心。 「你……开心什么啊,笨蛋。」我垂下脑袋,不想让他看见我緋红的脸颊。 正当我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时,车子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来了,我和魏子衙先后上车投零钱,走到后排的位子坐下,一路沉默的尷尬,却又参杂着情竇初开、爱恋的甜蜜。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可是后来想想,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而害羞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罢,就当作,这是自己单恋的一个爱意吧。 在心里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轻松许多,我攥紧手掌里的暖暖包,在这样的寒冬里,内心一股暖意流过,身体好像也就不那么冷了。 我微微一笑,眼皮逐渐沉了下来,就这么靠着魏子衙宽阔的肩膀睡了过去。 短短几分鐘的路程,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在专科大楼后方空地与魏子衙相见的初次;梦见他每天放学都会在校门口等我的背影;梦见他那次失神差点吻上来的场景;梦见他微笑着向我承诺,要做保护我和小夜的天使…… 所有的画面,几乎都跟魏子衙有关。 可是这样幸福的梦境,最后,却是一片碎裂的蜘蛛网状。 黑暗中,庄静茹微弱的声音冉冉升起。「呈爱,喜欢上魏子衙,你会很痛苦……」 听到这句话,我的睡意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直接褪去。我猛然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还靠在魏子衙的肩膀上。 刚才那是什么……? 我坐起身来,转头望向魏子衙,他靠着椅背歪头打盹,没注意到我的动静。 喜欢上他……会很痛苦吗? 我很确定,庄静茹没有跟我说过那样的话,就算她劝我不要喜欢上魏子衙,那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但是「痛苦」二字,她是绝对没提过。 我很难想像,爱一个人,竟然可以和痛苦放在一起。 况且对方是魏子衙,这样温柔的一个人,要如何让你感到痛苦? 第十二章 形同陌路的我们 故事讲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抬头看向时鐘,一段漫长的过去,透过口语述说,也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而已。九点鐘,店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喝酒、聊天,原本的寂静逐渐转为吵杂。 顾虑到大叔可能要招呼客人,我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还好吗?」他酌满一杯高脚杯,递到我面前,「喝吧,这是无酒精饮料。」 「我没事,谢谢你,大叔。」 「你可以叫我程叔,子衙那小子都是这么叫我的。」 「嗯,谢谢程叔。」我低头啜饮一口杯里的乳白色饮品,甜甜的,是荔枝混合水蜜桃的味道,「好好喝,这是你调的吗?」清爽而不甜腻,里头还有一些小碎冰,很适合炎炎夏日拿来解暑,我不禁惊艷道。 「是我调的没错,你喜欢就好。」程叔莞尔。随后他转身从后面的酒柜拿出调酒器具,替自己调了一杯酒红色的水果气泡饮,「没关係,你可以继续说,店里有那小子会顾。」他拉了张椅子与我面对面坐下,抬手指了指我身后。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店里忙进忙出,他的动作很乾净俐落,应该不是新来的。 「好了,我们继续吧。」程叔轻捏着双手的虎口,话题又被他给带了回去:「所以你就是子衙说过的那个学妹啊……」 闻言,我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他提起过我?什么时候?」 面对如此心急如焚想要知道答案的我,程叔反倒不慌不忙的拿起一根细汤匙,搅拌杯里的果肉。「呈爱,有些事情吧……还是不要透过第三方得知比较好。」他停下手边的动作,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我。 我明白,他是希望我能透过魏子衙口中得知心中所有的疑虑。 「……可是,他还愿意见我吗?」垂眸,我说出了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事情。 他说不认识我,甚至还叫程叔欺瞒我,这些是不是代表着他真的很不愿意与我相见?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些退缩,下班时跑来这里的衝动被浇熄了大半。 咬紧牙关,我重新与程叔对上视线,等待着他给我的答覆。 「嗯,这个嘛,我就……」程叔后面那句「不知道」还没说出口,话语就被从门边传来的一声低哑给打断。 「程叔,我回来了。」 语落,我不自觉的握紧双拳,身体变得十分僵硬,基于害怕,我没有马上转过身去看那个人。 ……是他。魏子衙。 我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又该和他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慌乱使我冷汗直流,在不转身的情况下我仅靠着听觉去判断他的动向。 在我坐立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传入耳边的是木门碰撞掛在门板上装饰用小酒瓶的清脆声,然后是他缓慢朝吧台走来的脚步。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用及腰的长发挡住自己的侧脸,鸵鸟心态的祈祷他不要这么早就发现我。 或许是视线并未集中在吧台这里,他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普通人下班后刚回到家里那样的慵懒。 我朝程叔投出求救的眼神,他尷尬的对我笑了笑,想必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程叔,你吃过了吗?帮我微波一下昨天的剩……」 耳边再次传入魏子衙的声音,只是这一次,他顿住了。 空气突然凝结,一片寧静。 他应该看见我了吧……我扶额,心里有些懊恼,明明是我自己跑来说要找人的,怎么现在反而不敢面对了? 程叔见气氛不大对,推了推我的手臂,俯下身压低音量对我说:「呈爱,看你的了,千万别退缩啊。」接着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魏子衙打了招呼,之后便大步流星逃离现场,「剩菜是吧?好好好,我去帮你微波。」他滑稽的垫着脚尖溜进后头的厨房,离开前还对我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在对我加油打气。 救兵不在场,只好孤军奋战了…… 我移动着僵硬的身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艰难的迈开步伐朝魏子衙前进。「好、好久不见了,学长。」怕他再次不想与我相认,我率先开口,「你,过得好吗?」 几乎是将字句从牙齿缝给挤出来的,我始终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他。 心脏的跳动声显示了此时我内心的躁动不已,期盼着他会如何回应。 然而空气中只剩下时间在我们彼此间的流逝,对方依然默不作声。 我被堵得心里发慌,要不是还看见魏子衙踩在木板地上的黑色尖头皮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抱着疑惑的心情,我缓缓抬头,想要看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然,与他对上眼的同时,我的内心瞬间被寂寥给充斥,刚才的躁动早已烟消云散。 墨色的阴霾在魏子衙眼里沉浮着,我看不见任何一丝的温度,那是一双如同海,深不见底的冷漠。 「学……」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鼓起勇气试图再唤他一声,却遭无情打断,「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我蹙眉。不明白他六年前为何会突然一声不响的消失,更不明白为何重逢后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要这样待我形同陌路?所有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可是他从头到尾都不愿给我一个解释。 「我就是讨厌你这点,什么事情都不说,总是憋在心里。」 魏子衙微微皱眉,眼神有些闪烁,最终还是无视了我的话,「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请你离开。」见我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胸口隐隐作痛,我虽然难受,但也没哭没闹,反而很爽快的点头,「行,我走。」说完,我便跨步从魏子衙身边绕过,来到了门前。 当我的手握住门把准备将门推开时,却听见程叔着急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欸欸欸!呈爱你别走啊!等……」 我回头对程叔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劝他不要再挽留,只怕造成我和魏子衙之间更深的裂痕。 似是接收到了我的讯息,程叔没再多说,拧着眉心,转身替魏子衙拿饭去了。 离开前,我将最后的视线转移到魏子衙身上,目送他不带有任何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前往酒吧二楼的楼梯。 我勾起酸涩的嘴角,推门,走了出去。 ? lovenight二楼,一抹身影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眼底充满不悦、赌气似跑出酒吧的萧呈爱。 男人指间夹着一根点燃已久的香菸,矇矓的月色照耀在他银白色的发丝上,画面有种说不上的颓废感。 微风轻拂,伴随着夜色,一句话语从男人嘴里淡淡吐出:「……就叫你好好爱惜身体了,跑什么跑。」 夜里,很凉。 第十三章 无畏的牺牲 隔日,我无精打采的去了公司上班,一整天下来,除了被叫去送几个文件之外,基本没说过什么话。 到了下班时间,同事们皆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唯独我还瘫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见状,筱君姐不放心的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问:「呈爱,你今天干么了?」 「啊?」被这么一喊,我回过神来看向筱君姐,她一脸的担忧令我突然觉得有些抱歉,「没、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我含糊的摆手说自己没事,她却不以为然,「少来了,想什么事情可以苦着脸一整天?」 「没有啦,真的没什么。」不想让筱君姐为我太过担心,我牵强的扯起嘴角,保持在一个不高也不低的弧度。 她半信半疑的打量着我,虽然心里还是不相信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但见我不肯松口,她也不好再继续过问,「是吗……那就好。还不回家吗?你没有要加班吧?走啊。」 「是,马上来!」 我快速拎起包包收拾了一番,跟在筱君姐后头走出办公室。 离开公司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来到附近一间规模很大的酒吧,想要藉酒消愁。 走进店里,我找了个没什么人又隐密的位子坐下,随便点了几款酒精含量没那么高的,小酌几口,还是觉得这种东西很难喝。「噁,不是说酒是很好的消愁工具吗?这么难喝,应该会愈喝愈愁才对吧……」我放下酒杯,嫌弃的砸嘴。 独自一人待在这种地方真是间的发慌,时不时还得应付前来搭訕的人,我转了转眼珠子,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讯栏里的第一串号码。 没过多久,对方便接通了。手机那头传来的是疑似刚睡醒的沙哑:「喂……你总算知道要想我了啊,臭丫头……怎么啦?」 一个许久不见的声音,竟令人如此怀念。我微微一笑,心情好像没那么糟了。「静茹,你在出差吗?」 「没有啊,我在台北,只是昨天通宵赶稿,刚补完眠。」庄静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接着是一连串的水声,想必她正在洗漱。「没事,你说,我现在很间。」 「嗯……你要不要陪我来喝酒?」 「……啊?酒?你刚刚说的是酒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似的,她提高了好几倍的音量,古怪的尖叫道:「你这个滴酒不沾的丫头怎么了?等等,萧呈爱,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听了她的话说出我的所在地,谁知才刚报完地址,她立刻就掛了电话,也不等我反应过来。「搞什么……」我有些无语的看着手机萤幕上「通话结束」的四个小字,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的坐在位子上等她。 莫约十分鐘后,庄静茹穿着一袭红色雪纺连衣裙现身。 染成咖啡色的大波浪长发披在她的脑后,脸上精緻的妆容将她衬托的更加娇艳,相比高中时期的气质,如今的她又增添了一股艳丽的女人味。 才刚踏进店里,庄静茹就笔直的朝我走来,连声招呼也不打,开头就是一连串的质问:「萧呈爱,你脑子撞到了吗?你不是最讨厌酒的味道,怎么会想喝酒?是被上司刁难吗?可是你工作能力不是一向不错?好好的到底怎么了?」 我耸肩,还是受不了她这老妈子性格,「偶尔嘛,又不是常喝。」 不过庄静茹根本不吃我这套,她坐了下来,指着我的鼻尖,恶狠狠的瞪着我说:「萧呈爱,我跟你说,我可是为了你特地拋弃跟我男朋友宝贵的相处时间,你敢跟我说你只是间间没事突然想喝一杯?」 「呃、不敢,对不起。」对哦,我都忘记庄静茹有个感情好的不得了的男朋友了,那个人我也认识,是我们俩高三时在自习室经常遇到的一个同届,两人爱情长跑四年,据说已经有结婚的计画了。 我被庄静茹瞪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实话实说:「……我遇到他了。」 「他?谁啊?」 「魏子衙。」料到她会这么问,我很顺势的接了下去。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还活在过去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了吧。 语毕,庄静茹放下还没送到嘴边的酒杯,皱起好看的眉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魏子衙……是我知道的那个魏子衙吗?大我们两届的子衙学长?」 「嗯,是他。」 她倒抽一口气,对于这个昔日经常成为我们谈天话题的名称,如今除了感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那、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比方说他为什么消失之类的……」 「没有,他不想见我。」相比庄静茹的慌张急切,我反而是平淡的异常,内心并没有起任何波澜,「但我是不会放弃的。」 「呈爱……」 「没事啦,别说了,陪我喝酒吧。」说完,我又为自己添满了酒杯,一饮而尽。 虽说是选了酒精含量比较低的,但这样一口气喝好几杯,身体终究还是无法负荷,更别提是我这种平常不喝酒的人了。 于是乎,没过多久,我便感到一阵晕眩,精神有些恍惚,「匡啷」一声,直接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这才几杯啊,酒量这么差还硬要喝,傻瓜。」 庄静茹看着萧呈爱如同孩子般的睡顏,疼惜的轻刮了下她因醉酒而緋红的脸颊,心里不由得慨叹。 到头来,你还是忘不掉那个人…… 也是,当年子衙学长突然消失不见,你那时彷彿世界末日来临一样,纵使没掉一滴眼泪,表情却淡漠的令人心疼,不爱说话、也很少再看见你笑了。 这一晃眼,就是六年啊。 你们俩究竟为了彼此,错过多少,又牺牲掉多少的岁月呢? 第十四章 赌局 庄静茹无奈的看着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女孩,喃喃自语:「臭丫头,你醉成这样我是要怎么把你扛回家嘛……真想揍你一拳。」她连连叹气,并从米白色的淑女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喂喂?宝贝,你听的到吗?」 「听的到是听的到……但是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你去哪里了?」电话另一头的正是庄静茹的男朋友,沉家睿。庄静茹来酒吧前什么也没和他解释就夺门而出,想起她那慌张的模样,沉家睿又问了一句:「你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是呈爱。唉,我也很头疼啊。」 「她怎么了?」萧呈爱作为庄静茹的闺蜜,沉家睿自然也是认识的。在他的认知里对方一直是个十分独立、坚强的女性,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出事了,着实令人诧异。 「女孩子的情伤啦,你不懂。」一时之间,庄静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想着先把人送到家了再说,「反正就是她现在喝醉了,我一个人没办法送她,你开车出来接我们吧。」 「那好,把地址发给我吧,我马上就到。」 「好,一会见。」庄静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手指在萤幕上敲打着,把地址给沉家睿发了过去。 放下手机,她重重叹了一口长气,奇怪了,明明没干么,心情忧鬱的人也不是她,怎么会这么累啊?喝个酒而已,就搞得她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好像被人卸下关节一样。 歪了歪头,庄静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算伸展筋骨。 谁知她这一站,目光却被吧台旁的一抹背影给吸引住。 那是个男人的背影。他穿着纯白色的半袖衬衫,有些过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丸子,一举手一投足都摇曳着莫名的慵懒。 真不是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男人的身影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先不论他顶着一头显眼的银白发,光是他周围的空气,散发出的就是一股异于常人的氛围,粗暴的冷冽,又不失柔和的气质。庄静茹瞇起美眸,她敢肯定,这人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站在他对面的鬍子大叔交谈着,八成是在谈生意吧。 只是,她怎么觉得,那个身影有点熟悉啊? 应该是在哪儿见过的吧……庄静茹目光如炬的盯着男人猛瞧,仔细在脑海里寻找着任何一丝有关男人的踪跡。 依稀有那么个人影在脑里若隐若现,可惜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那人影的五官依旧是模糊不清。「不对呀,难道是我想太多了吗?」怎么琢磨也没有瞧出什么来,庄静茹疑惑的噘起嘴,想着也许是自己多疑了,正打算重新坐回椅子上时,却看见男人与鬍子大叔指着她这个方向,闔上文件夹,突如其来的转身。 仅一霎那,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上的同时,庄静茹倒抽了一口气。 是他……!? 震惊?难以置信?光是这些词语难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男人走在鬍子大叔前头,往庄静茹和萧呈爱位子旁的会客室前进,一路上两人皆专注于交谈合约的内容,并未发觉一道异常的视线。 「子衙学长!」她飞快的挡住魏子衙的去路,虽然知道这样做很鲁莽,不过时间会等待吗?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睨着眼前叫住自己的女人,魏子衙眉尾一挑,冷声问道:「我们认识?」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这女孩吧!」 他顺着庄静茹手指的方向探过去,脸上的表情由原先的淡漠参杂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趴在桌上的萧呈爱一大半的脸庞都被乌亮的秀发给覆盖住,只露出一小部分被酒精渲染成的嫣红。 儘管几乎看不见脸孔,可是魏子衙又怎么会不认得她呢? 他强迫性的收起心谷荡漾的涟漪,将目光放回庄静茹身上,像练习了几千、几万遍的,依然是那句:「不认识。」 几乎不带有任何情绪的回答,令庄静茹很是吃惊。 她有想过他不会相认,但却没想到他会那么绝情。 呈爱也被他这样的冰冷给伤害过吗? 想到这里,庄静茹不甘心,咬咬牙,暗自和自己做了个赌局。「你别再伤她的心了好不好?她要的不多,只是你的一个解释而已,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拒她于千里之外有意思吗?」她开门见山直接步入正题,既然他不想谈,那她就逼他谈! 魏子衙拧了拧眉,经她这么一提醒,他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萧呈爱高中时期最信任的朋友,庄静茹。「……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他没再继续推脱,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再装傻对谁都没有好处。 「有关係,当然有关係!你要我回去以后看着呈爱整天以泪洗面吗?我做不到!你应该清楚她不是一个会轻易落泪的女孩!」这一句话,庄静茹是吼着说出来的,此举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杵在一旁的鬍子大叔察觉到魏子衙四周的凌冽又强烈了几分,为了合约成功,他不敢得罪人,赶紧打圆场,「呃、魏老闆?是认识的人吗?如果只是喝酒闹事的需要帮您赶人吗……」 「不必。」 「呃、是是,您慢聊,我在旁边等您。」被魏子衙简单的两个字给打发,鬍子大叔怯怯又退到了后头。 确定没人会再打断他们的谈话之后,庄静茹也不在乎旁人的间言间语,接着把她要说的话说完,「魏子衙,我不管你对呈爱现在的感情是什么,总之我先把话说清楚了,我今天,就把呈爱给扔这了,看你是要放任她自生自灭,还是带她回家?」 「你……!」魏子衙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换作是别人,可能只是吓唬他罢了,可是就他对庄静茹的了解,她是那种会说到做到的人。「你不怕我把她如何?」他试图说服庄静茹反悔,然而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愿。 「如果你敢。」说完,庄静茹衬着大红色的雪纺裙摆华丽转身,瀟洒的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往门口移动,最后消失在魏子衙的视线里。 没错,这是她和自己做的一个赌约。 她赌魏子衙不会真的那么狠心。 她赌魏子衙其实还是掛念着呈爱的。 她赌,这场赌注她会赢局。 第十五章 不要轻易离开我 「她竟然真的把你扔在这里……」庄静茹走后,魏子衙收起眼底的戾气,露出了些许掺和着柔和的波光。 「魏、魏老闆……这?」鬍子大叔傻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女人,竟然直接就扔下她朋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万一魏老闆不买单……那他可就难办了呀。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目光不由自主的往神情漠然的男人身上望去。 然,魏子衙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抱歉了杨老闆,合约下次谈吧,我先走了。」语毕,也不等杨老闆反应,他便直接扶起倒在桌上酒气薰天的女人,用最轻柔的动作把人靠到自己的背上。 杨老闆看都看傻了。他从没见过魏老闆对哪个人这么温柔过,难不成那个女人是他的谁? 内心不断揣测着,不过他不敢多问,殷勤的护送魏子衙离开酒吧。 玻璃门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手上拎着女性提包,背上掛了个醉醺醺的女人从酒吧门口走出来。 不知是不是夜色薰陶的关係,这幕场景竟看上去有些唯美。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刚踏出店门口,感受着背上的重量,魏子衙这才有了再度遇见萧呈爱的实感。 她人就在这里。 就在他的背上。 明明说好不想再看见你的,然而为何你却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躲的很苦,也躲的很累。 「呈爱……」他叹息,语气里交织着长年累积的疲惫,「你说,我该怎么办?」 背上的人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似的,开始皱起眉头嘀咕,可是内容却是没有半分的关係:「嗯……静茹,我没醉,再来一杯……」 闻言,魏子衙浅浅一笑,回头看向那颗缩在他肩颈的脑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酒鬼了?」一丝宠溺掛在嘴角,他定睛,注视着这张许久不见的脸庞。 六年了,你过得好吗? 魏子衙回忆着在lovenight的那一个晚上,萧呈爱眼眶夹杂着泪水朝他一步步走来,时隔六年,她那不轻易服输的傲骨依旧存在,在他见到她时,他就知道,萧呈爱没有忘记过他,甚至还有可能一直在寻找他。 她和学生时期的样子几乎没变,只是从前及肩的头发长到了腰部、散发出的稚气没了、也多了歷经社会的干练……还有…… 似乎不曾见你再笑过了。 笑容在魏子衙的脸上逐渐僵硬,他缓缓撇开头,甩开脑海里茫茫的留恋,逼迫自己重回现实。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在街头再次响起,男人背着女人的身影在月色的笼罩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即使夜晚市中心的吵杂此起彼落,可男人眼底的深沉,却硬是将这一切给吞下,留下的,只剩想要将一切都给遗忘的,那样孤寂的背影。 ? 头好痛。 「唔……」我撑着像进水般沉重的脑袋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拼凑着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 只记得我和静茹喝了几杯之后,我好像就醉了……?后来呢? 嗯……算了,不记得了。我甩甩头,撩起盖在身上的毯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睡在一张復古式沙发床上。 内心惊觉不对劲,我快速扫射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我家,更不是静茹的家。 不是吧?庄静茹那傢伙把我给扔在哪里了? 我今天还得上班耶!现在几点了啊? 慌乱之馀,我的眼角馀光不经意的瞥见距离我不远处的那扇落地窗,有一道人影被半关着的白色纱质窗帘给挡住,他站在外头的阳台,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是背对着我的。 我将双腿从沙发床上给移了下来,踏在木板地上,试着放轻动作,想要走上前看清那人的面容,结果我才刚踏出一小步,窗帘背后的那位便开口了:「你醒了?」 他的嗓音听上去有些乾哑,我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迟迟没回答他,就那样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见我没有动静,男人狐疑的拨开了那层把我和他给隔开的白色,踩进室内。 「魏子衙……?」 真的是他。我没有听错。 「我还以为你喝了酒,连话都不会回了呢。」 「……真的,是你?」 「嗯,是我。」他轻轻点头,走到我对面的一张木製椅子上坐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这样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他透过金边圆框平光眼镜看向我,嘴边竟还带着一丝苦笑。 不曾见过这样迷茫的他,我握紧拳,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呈爱,我都那样把你给推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此时的他看上去好脆弱,我好希望他能多依靠我一点、多从我这里奢求一些东西,可是……魏子衙,你内心的那个结,到底有多么难以言喻呢? 从来,你都是付出的那一个,因此这一次,换我来带你脱离黑暗,好吗? 我抑制住重逢后想哭的衝动,朝他走近了一些,蹲在他面前,以一个很轻、很轻的口吻说:「我跟你说过,既然走进了我的世界,就不要轻易的离开,你答应过我的。」 听见我这一番话语,魏子衙避开了我的目光,我知道,他内心埋藏的那片深沉使他一再逃避。 我不打算逼迫他,若他能敞开心房,对我袒露心声,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重新理了理思绪,我继续对他说:「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你说过要做我的天使的。」 「这些你都说过的……对吗?」我直视着他不断闪躲的双眼,期盼着他能够给我一些回应。 但是他始终板着一张脸,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松口。 我噘起嘴,站起身摆摆手,「罢了……你不再装作不认识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魏子衙,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谢谢你的沙发床,给你添麻烦了。」虽然有点丧气,不过看着他那痛苦万分的神情,我终究还是不忍心。 说完,我也很乾脆的拎起掛在一旁的包包走人,推开房门,这才发现这里是魏子衙酒吧的二楼。 楼下,程叔见到我也不是很意外,想必他应该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吧,透过程叔口中得知,是静茹那丫头把我扔给魏子衙的,他就这样无可奈何一路背着我回来。 讲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抱歉。 匆匆和程叔说了再见之后,我便离开了lovenight酒吧。 之后再好好来向他道谢吧…… 对了,不知道小夜过得如何?在酒吧也没看到她过,是被魏子衙安置在别的房子了吗? 好久没见了,想必她变得更漂亮了,下次带小夜最爱吃的草莓奶冻捲去找她吧。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第十六章 因为不敢 萧呈爱离开后,魏子衙便从楼上走下了来,坐到程叔旁一块喝酒。 谁知他才刚拿起酒杯,就被程叔眼疾手快的给夺走了。「臭小子,现在才早上几点啊,喝什么喝?」 「你自己还不是……」 「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再来跟我说教!」 「……嘖。」某男别过脸,明显是不悦了。 程叔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也不是特别在意,低着头独自酌饮,久久不语。 直到来来回回大略倒了六、七杯之后,他才放下杯子,转头对魏子衙说:「怎么?愁啊?」 「……你明知故问。」 「我这不是明知故问,是希望你能够正视自己。」程叔换了个坐姿,点燃一根香菸放到嘴边,「你这不是完全没放下吗?」说完,他瞥向魏子衙,挑起一边的眉期待着他会如何回应。 魏子衙不言,算是默认了。 「不要跟我说你昨天把她背回来是因为她被扔在那里没办法不管,那只是藉口,你大可以就真的把她扔在那不管的不是吗?你的个性是怎样,我能不清楚吗?」一口菸雾裊裊升起,程叔以一种极为悠间的姿态试图开导魏子衙,「你说的那女孩,就是指呈爱对吧?她现在又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所以我才愁啊。」他訥訥道,「我日夜盼望着能够忘掉她……可是我没有,也无法。」 「唉,你说,这是缘分吗?相隔六年,你们竟然在台北相遇了,你忘不了她、她也不曾忘记过你……既然如此,你何不试着拋开陈见,走回她身边呢?」 原以为,魏子衙会像之前一样踌躇着该怎么回答,然而这一次,他却十分坚定的正视着程叔,「我不敢。」 「咦、咦……?」大概是被他这直率的态度给惊到了,程叔瞪大了眼珠子。 「我不敢。」魏子衙加重语气,又重覆了一遍:「就是因为不敢,所以才会一直在原地踱步;因为不敢,所以才无法再次走进她的世界;因为不敢,所以才显得软弱……可是这些种种背后的原因,你应该知道的。」 这一段话语,使得程叔再度陷入沉思,他花了一些时间消化,最后,以一个很小的幅度,不断点着头,轻声说:「是啊……『不敢』。换作是我,我也不敢。」他转头,看向魏子衙,「你还是……没有走出来吗?」 闻言,男人的脸色明显是难看了几分,他避而不答,从椅子上站起,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去看小夜吧。」落下这么一句话,魏子衙的身影便消失在程叔的视线范围内。 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一声叹息:「……分明就是还没走出来嘛。」 ? 另一边,萧呈爱急忙奔回家之后,手机连续响了好几个讯息通知声。 惨了,平时我都是只开公司群组的通知的,现在又因为宿醉大迟到,该不会要被扣工资吧…… 有些畏惧的打开手机萤幕后,滑开讯息,发现有几十则,前面的都是未接来电,后面两则是静茹传来的。正当我打算点进去查看内容时,手机萤幕却切换成了来电屏幕,上头显示的来电者更是让我原本就急迫的心情变得越发慌乱。 按下接听键,我怯弱的开口:「喂、喂……?」 「你去找魏老闆了?」课长的声音贯入我的耳膜,严肃而直接。 「呃?您怎么……」 「魏老闆替你打电话请了一天的假。」他乾脆的回答出了我内心的疑问,急切的又问:「你去找魏老闆了?」 咦,请假?魏子衙他替我请假了?那他怎么不说? 不,这个不是重点……就算是这样好了,课长这个带着怒意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没空去思考那么多,只好如实答话:「我之前是去找过他,但昨天、昨天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他……」 「你没有听我的忠告,我说过魏老闆不是个好惹的人,你不应该去找他的。」即使隔着一层冰冷的手机,我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课长的愤怒,然而他为何而怒?这些事情他不该擅自乱下定论的,我也有些不悦了,朝着手机冷冷道:「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我为何要去找魏子衙,就别在这里质疑我,陈义隆,我也有我的考量,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我毫不犹豫的掛断了手机。 刚才那一番话,就像是呼吸一般的顺畅,从我的嘴里吐露而出,因为那微微燃起的怒火,竟一个不小心叫了课长的全名。 不过,我不在乎,毕竟我说的话没错,问心无愧。 「唉。」突然觉得好累。我肩膀一垂,身体向后栽,仰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喝太多了,总感觉脑子一片荒无,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我翻了个身,再次打开手机萤幕,点开了静茹传来的那两则讯息。 【我看到子衙学长背着你离开酒吧了,抱歉我这样擅自主张,但是我不希望看着你因为他而痛苦。】 【你现在在哪里?没出事吧?】 我浅浅一笑,手指在萤幕上敲打着,送出了讯息要她放心,我没事。 不管经歷了多么大的风雨,至少……我还有静茹可以依靠。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重新从床上站了起来,刚才的疲惫只因这短短几句的关心烟消云散。 拍了拍脸颊,要自己振作,我走到浴室洗去身上的酒臭味。待我沐浴完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既然魏子衙帮我请了假,那我待在家里,岂不是太浪费?于是我拿起皮包,决定出门一趟。 走着这一段我最近才知晓的道路,内心却有种学生时期,间暇时间盼着远方奔走至魏子衙家的波澜。 许久不见的初心,睽违多年,又回来了。 「魏子衙。」望着不远处,站在酒吧门口那个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男人,我以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音量呼喊着他。 听见我的声音,他和站在旁边的程叔同时回头,一个冷淡、一个欣喜。 「呈爱,」不外乎,先开口的是程叔,「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不是,我是来看小夜的。」说到小夜,我的心情都不自觉的跟着好了起来,语调逐渐上扬,「她过得好吧。」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有魏子衙在,小夜怎么能过得不好? 只是,听了我这话,程叔的表情略显尷尬,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我不解的露出疑惑,魏子衙替他接了话,「正好,我们正准备出门去看小夜。」 「子……」程叔还是那一脸的忧虑。 魏子衙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程叔没再开口,我依然困惑,想要提问,却被一声凌厉打断:「走了。」 奇怪?他早上的时候明明好不容易向我展现了脆弱,现在怎么又回到了最初?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十七章 我真的好想你 那是一段,颠簸的路程。 程叔开着休旅车,我和魏子衙坐在后座,他用手支撑着脑袋补眠,我怕打扰他休息,所以一路没说话,只能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幕幕从我眼前映过。 时间不断流逝,窗外的景象不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丛丛的绿色。 我不禁感到奇怪,透过后照镜看向程叔平静的神情,忍不住问:「小夜这是……住在哪里呀?」 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了我突兀的声音,程叔瞄了眼后照镜里的我,笑说:「快到了。」 我不疑有他,点点头,重新靠紧椅背坐好。 转头看着魏子衙熟睡的面孔,我似乎被传染了睡意,眼皮挣扎的眨了两下,就这么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魏子衙替我开了车门,示意我下车。 我踏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环视四周。原本以为,离开了城市,是因为魏子衙把小夜给安置在了乡村之类的地方,可是这里……「魏子衙,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瞪着眼前手里夹根菸、看起来略为慵懒的男人,难得如此动怒,眼睛都红了半圈,「如果你不想让我见小夜可以直说,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我看起来……」他吸了口菸,眼底有隐藏不住的疲倦,「很像在开玩笑吗?」 魏子衙语毕,我无言以对。 没错,他不是会随便开这种玩笑的人,但是……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魏子衙的一个眼神给忽略。他将香菸踩熄,掠过我,抬腿走了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在一个石碑前蹲下,那样的背影,是多么的无助且寂寥。我紧揪着自己的衣襬,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程叔心疼的抚着我的背,推着我往前走,我彷彿走在刀山上,只是感觉不到疼罢了。 魏子衙跪在石碑前,轻抚着被风雨侵蚀成圆滑状的边缘,表情冷若风霜,我在他身旁缓缓蹲下,伸出手触碰石碑上刻着的字样。 「魏天夜之墓」。 「小夜……」我瞪圆双眼,一颗泪珠掛在睫毛上,希望自己赶快从这个噩梦当中醒过来,可从指尖传来那粗糙又真实的触感,让我不得不相信,这里是现实。 「如果小夜还在的话,她今年,就十二岁了,已经要上国中了。」魏子衙沙哑的说着,微弯的唇角像是在述说一件美好的往事,「我很少会来到这里,因为不想让自己沉溺于过去,而是活在当今。」 「所以呈爱,」他转头看向我,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似是又添了股浓烈的悲痛,「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我,不一样的是,第一次,我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答覆,然而这一次,我变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如既往,想活在过去的人,只有我。 过去,对我来说,是不可抹灭的喜悦,可是对魏子衙来说,那是一段恨不得遗忘的伤疤。 我知道他会这么躲着我,是因为不想面对他内心深处的疼痛。 我也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翼翼不去揭开他的疤痕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对于魏子衙,我应该是一个要存在于记忆里,与他的伤痛一起被封印的过往。 他不过是想要忘却一切,重新开始一个人生…… 所以,错的人是我,我不该一再闯入你的世界……是这样吗?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将在眼眶周围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污泥,往后退了几步,打算离开。 不料想,我才刚转身,手腕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拉住。我吓了一跳,还在猜想着他这么做的理由,背后的那人便率先开口:「你打乱了我本来生活的步调,看着你,让我想起了很多曾经……」 「我不想看见你,是因为那样会让我对过去有更多的留恋,所以我尽可能的躲着你、对你冷漠,好让你不再来找我。」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十分颓靡,听着令人疼惜。 「只是后来、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你不在的这六年,我真的……」魏子衙大大吸了口气,就连呼吸也在颤抖着,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此时的他,是多么的渺小。 「呈爱,我真的好想你……」 此话一出,接连着的,是一阵啜泣的悲鸣。 我眼眶一热,再次走回魏子衙面前,弯下膝盖搂过他的肩膀,抱着他的头任他在我怀里痛哭。 他哭的像个孩子,我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大声的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魏子衙这么脆弱的模样,其实他并不像外表那样坚强,只是没有一个能够依靠的地方而已。 如果可以,我愿成为他的那个依靠。 学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在这片寧静的郊区墓地,我们跪在小夜的墓碑前依偎许久,直到接近正午的时候,烈日当空,阳光照射在魏子衙那醒目耀眼的发丝上,显得闪闪发光。 他渐渐停止了哭泣,没怎么用力的将我推开,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我静静的凝视着他,看着他睫毛上掛着的几颗泪珠,还有他宣泄过后变得通红的鼻子,觉得有些可爱。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魏子衙拧着眉心,自嘲的笑道,一句看似玩笑的话语,却纠缠着五味杂陈。 「……我也不记得,上次看你笑,是什么时候了。」我抬手拨去他额前过长的发丝,苦笑着说:「学长,笑一个好吗?」 第十八章 酸涩的爱 低泣的声响渐止,魏子衙抬起通红的双眼,没有说话。 我握住他比我还要大出许多的手掌,语气强烈的说:「我没办法看着你陷入悲痛的深渊,只是我不知道……原来我的出现会成为你的痛苦,魏子衙……我该怎么办?」浓厚的压抑感无从可去,他凝望着我的眼眸,摇头,「不是痛苦。」 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表达他此刻的想法,魏子衙皱起眉头,拉着我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沉思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会……慢慢说给你听。」他诚恳的态度打动了我,我的目光闪动着,因他选择向我坦露而感到欢喜。 后来,我独自一人蹲在小夜的墓前和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回忆她的笑顏、称讚她的懂事、述说过去的种种……直到温热的泪水浸溼了双颊,我才强顏欢笑的和她道别:「小夜,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喔,我和你约定过,会经常来找你玩,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还有你一定要记得……我很喜欢你,最喜欢了。」 讲到这里,酸涩的触动再度涌上咽喉,魏子衙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背,转头对程叔说:「我们回去吧。」 「嗯。」程叔为我们俩开了车门,我先坐了进去,魏子衙随之而来。 他替我系上安全带,真挚的脸庞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重叠,我不由得感慨,「学长,你知道吗?从前大概是我不知足吧,自从你消失了之后,我才懂得什么叫『珍惜』。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对我来说,这段时光却是一片飘渺,只因为少了一个你。」 魏子衙静静的听着我说,没什么表情。 我淡淡一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个时候发生的,无论是多小的事,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你还记得吗…… 那一天,是你毕业的前一天,你拿出一个拍立得跟我说,这是你打工店里老闆送你的毕业礼物,说你放弃了大学,以后就不再是学生,是社会人士了,希望你可以记录往后人生精彩的每一个瞬间。」 「……嗯,我记得。」他頷首,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那个时候你拉着我非要拍一张,我嘴上嫌你麻烦,其实心里是开心的,后来你将那张照片送给了我,说……」 「我说我喜欢你。」魏子衙自嘲的勾唇,替我接话,把他当时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覆:「这张照片送给你,就好像我随时都在你身边一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快给我答覆,我还想……继续喜欢你。」 「是啊。」我闭目回想,昔日往事从我脑中一幕幕映过,一切的一切,倘若都只是昨天才刚经歷过的一样,清晰且鲜明。「结果毕业典礼那天,你不见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去过你家,看到的却是像被闯空门的场景,去过你所有打工的地方,老闆都说你辞职了。你曾经生活过的痕跡,一夕之间,不復存在。」 我歪头,有股鼻酸的感觉。 魏子衙把头侧向了另一边,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 也好,我们都需要时间沉淀。 我们封闭太久那段过往,岁月的冲刷使它片片凋零,无人提起过,最终只有我们还小心翼翼守护着。 - 高三毕业那天,我提早去了学校,本来是打算要蹺掉早上的课偷偷潜入礼堂给魏子衙一个惊喜的,结果直到典礼结束,高三学长姐陆续离开学校,我依然没看到他,后来是从他的同学口中打听到他们班导师根本联络不上魏子衙,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阵混乱之中,我和几个比较熟识的学姐借穿了绣红色学号的外套,她们掩护着我溜出校门口,我匆忙道谢,随后什么也顾不得,一股脑往魏子衙家的方向衝。 不过一夜的时间,一间破旧的平房变得空荡无物,彷彿有人刻意销毁所有,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那一扇敞开的大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喊道:「魏子衙,你出来,你带小夜离开是什么意思?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你这样我会很慌张、很担心知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回答我啊!」我徬徨无措的颤抖出卖了我此时即将面临崩溃的情绪。昨日你道喜欢我,今日便人间蒸发,魏子衙,我不懂。 「我真的不懂……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随便从我的世界消失吗?」 仰望天空,我垂下无力的肩膀,天上诡譎的橘色恍若暴风雨来临前的不寧静。 我佇立于原地,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嫌腿痠,只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好不真实。 滴答,滴答。 几道冰凉从我的脸上滑过,是下雨了吗? 我抬手一摸,后知后觉的发现,那是自己的泪水。 「……好苦啊。」 隔日,魏子衙不见踪影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我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怎料到才刚踏进教室,庄静茹便一把扯住我的双臂,激动的问:「呈爱,你还好吗?」 我微微皱眉,不知道她发的什么疯?「什么好不好的……我怎样?」 「少来,」陈琳和申婷瑄跟着走了过来,面色很是严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一团空虚在我体内化开,刚要扩散,又被我即时给压了下去。「那场赌局是我输了,你们今天的午餐我包了吧。」我随意绕开了话题,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 「什么赌局……」听见我这么说,三人皆面露困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申婷瑄。「天哪!」她掩嘴惊呼,斜眼扫了一下周围的同学,压低音量道:「子衙学长真的跟你告白啦?这么久的事情你怎么还记得……」 经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陈琳率先开口:「午餐就算了吧,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日子还是要过啊。」我懒懒的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呈爱,硬撑不好玩,你在难过。」庄静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我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 「难过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不好。」 她们三个为我担心的模样令我十分感谢,我想要回应些什么,然而那些隻字片语却卡在嘴边消逝,最后淡淡转化成一抹酸涩。 我抿着唇苦笑,深深吸气,迷惘道:「你们说的对,我是难过,可是……」 可是我哭不出来,怎么办? 第十九章 念旧 接下来的日子,都在平乏无味中度过。 高二分班,我和庄静茹又凑在了一块,与陈琳、申婷瑄的教室隔的有些远,时间一久,自然也就不那么熟识。 或许是受到魏子衙的影响,我下定决心要用功读书,考一间北部的大学,逃离父母的禁錮。 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在人群来回穿梭中,一晃眼就迎来了高中时期的末端。 毕业那天,我手里拿着几个同学赠予我的花束与礼物,被几个朋友拉去拍照,她们哭得死去活来,我在一旁笑,觉得大家都好可爱。 离别与不捨的心情,伴随着典礼的结束宣告下一段人生的开始。 我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收拾情绪,尽可能把自己逼往无止境的繁忙,好让我专注于眼前,不去思念……那个佇足在我心中太久的人。 告别了无法接受我搬离家里、继续长期冷战的父母,我同庄静茹,还有她那个刚交往不久的男朋友,沉家睿,一起北上,来到那间排在我们第一志愿的大学。我读的是金融,静茹是设计,沉家睿则是土木工程。 大学四年过得很充实,我尽量在大一、大二就把学分修好,大三透过一个学姐的介绍去公司做实习生,到现在做了一年多,生活、工资各方面都还算稳定。 静茹和我一样在大三开始工作,她去了庄叔叔朋友家开的工作室,一开始是为了要累积经验,不过现在倒也没有离职的打算,经常要通宵赶稿、去外县市出差的她,可以说是比我还要难约出来聚一聚。 是直到那一天,她提议说要来我租的小公寓聊聊天,我们俩一直以来的忙碌才终于消停。 「哇,我上一次来这里是陪你搬家的时候,现在都被你打理得这么乾净啦?」 「还行吧,都是趁假日比较空间的时候整理的,不过我还有一箱东西不知道是该扔还是该留……」 「在哪里?我帮你看看。」 「好啊,省得我在那边烦恼。」听到静茹这么说,我乾脆的答应,走到卧室打开书柜最下层的柜子,从里面拖出一个纸箱。「里面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很久以前的,其实没什么用了,就是觉得捨不得。」 「你这样只会东西愈堆愈多啦!」她盘腿坐到地板上,倾身翻着箱子里的东西,仔细替我分类。 没一会功夫,箱子里的杂物都被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纸本。「这什么啊,国中作业簿?你留着是打算当传家宝吗?」静茹垮着脸瞄向我,白眼不知道翻了几遍,我尷尬的挠挠脸颊,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比较念旧嘛……没事,你就丢吧,你丢……」 「作业簿都不要留了,我全扔囉。咦……那这个呢?这是日记本耶,看你自己要不要留吧。」她拿出一本被压在下面的,拍掉上面少许的灰尘,递给我做定夺。 我随意翻了几页,认出了这是高中那时我无聊而写的日记,内容大至上没什么重要的,丢了也没差吧。 闔上本子,我把它扔到了要丢弃的那一区,怎知扔的力气太大,日记本撞上沙发的椅脚,里头的一张白色方形小卡飞了出来,落在静茹的脚边。我一时之间愣住,打算将它拾起,然而静茹的速度比我更快,「这是什么?」她将小卡翻到正面,那是一张拍立得,而照片里的主角,却令她眉头深锁。 「这……?」她举起照片,面有难色的看着我:「你不会还念着他吧?」 我愣愣的望着那个身穿白衬衫、笑容灿烂的男孩,这才惊觉,原来我这几年来一直维持的忙碌,都是白费。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忘记过你。 看见相片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嗯。」我伸手,从静茹手中接过那一份沉重的回忆,久而不见的笑说:「是啊,我很念旧。」 后来,我买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相框把它包覆住,放在书柜上层,结果这一放,就等到了再次遇见你的那天。 「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呢。」我说完,顺势看向魏子衙,他闭着眼,也不晓得有没有在听。 反倒是驾驶座的程叔听完我这样长篇大论之后,还给了我回馈:「那是呈爱你这些年不在这小子身边的关係,都不知道他过得多糟糕……」 「好好开你的车。」讲到这里,刚才一直没反应的魏子衙突然睁开眸子,恶狠狠瞪了程叔一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程叔习以为常的耸耸肩,嘴里不停嘀咕:「唉,好好好,反正你就是嫌我又多嘴了是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你们自己去谈吧,正好我们也到家了。」 程叔把车子停在lovenight门口放我和魏子衙下来,自己则是到车库停车去了。 我跟在魏子衙后头进了酒吧,他带我上楼进到卧室里,我坐在那张我喝醉而躺的沙发床上,为这屋子里静謐到诡异的气氛感到尷尬。 最后是魏子衙先打破的僵局。 他啜饮一口才刚泡好没多久的咖啡,开始切入话题,「在车上的时候,程叔说,我这些年过得很糟糕,这是事实。」 「……我知道。」我感觉得出来,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虽然我先是被母亲拋弃,后来父亲开使赌博,不停欠债,最后也一样拋弃了我和小夜,但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很可怜,甚至后来遇到了你,我都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可是,那一天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我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第二十章 撑起一片天 小夜真的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出生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一个整天到晚都在打工,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她的哥哥。 因此小夜从小就独立,我也没什么在她身上操心。 她有一次跟我说,自己其实也曾想像过,假如她有一个妈妈,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即使没有明讲,我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小夜对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是有所嚮往的,我为此感到抱歉,却又无能为力,那个混蛋父亲至今躲到哪里去逃债,是死是活,我也不晓得。 不管我肩上扛着多么沉的重担,那时的我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小鬼头,并不能支撑的起全世界。 我上高中的时候,小夜到了读幼稚园的年纪,于是我荒废课业,每天早出晚归,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够支付她的学费,给她一个好的环境读书。 在没有打工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比较亲近的叔叔、阿姨来给我生活费,他们劝我回去好好上学,过一个孩子该有的生活,然而我总是笑而不语。 说累是真的,在学校的时间几乎都在补眠,没几个关係好的朋友,老师们也对我视而不见……在他们的眼里,我大概就只是个整天惹事生非的不良吧,能不和我沾染上关係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要问,那种目光我习惯了,这发生在我周遭的一切都犹如呼吸空气般自然,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我自认为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了高三,我人生的转折点,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那天和平常一样,我张罗完毕家里的一切,赶在八点前把小夜送到幼稚园,然后再绕去学校准备上学。不料,父亲去过的钱庄找上门来了,他们问我那个混蛋在哪里,「不知道」显然不是他们乐于听到的答案,所以我被痛殴了一顿,赤手空拳的我根本无力还手。 一阵天旋地转,承受皮肉之痛的我被打倒在地,其中一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从他的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刀,慢慢走近蜷缩在墙边的我。 「这是对你的一个忠告,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我希望听到的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屁话,你最好把你爸的踪跡给我挖出来,就算挖遍了全世界,也要把他的尸骨给我找出来。」 我双眼朦胧的看着他将刀口朝向我,一眨眼的功夫,我只感觉到一阵冰凉,脸颊好像有什么在流淌着。 身体无法动弹,每吸一口气,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哀嚎,我瞇着眼,看不大清楚。男人临走前,只扔给我一句:「下次见了。」便领着他的跟班们坐上车,消失在巷口的尽头。 我侧卧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试着移动身躯,翻了个身,呈大字形躺着,望向顺着两边漆成乳白色斑驳水泥墙延伸出去的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小到……似乎什么也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为了什么而奔波?又是为了什么要这样被人修理?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要一个平凡的生活竟也成了奢望。 也许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公平吧。 我自嘲一笑,吃力的支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抬手轻碰脸上早已乾涸的血珠,心中五味杂陈。 后来,我又在附近晃了几圈,买来白色胶布剪碎成几块,贴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 直到我用掉最后一块胶布时,才发现完全不够贴,这副狼狈的模样似乎也无处可去,只好……回学校睡觉去了。 这一刻我才体会到,原来真正的无依无靠是这种感觉。 不过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收起混乱的心思拐着脚走到学校后门口,熟练的蹬上围墙翻了进去,走到专科大楼后方的空地,瘫倒在草丛堆里。身心俱疲啊……莫名的疲倦朝我席捲而来,我抵挡不住这令我发昏的睏意,连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是被吵醒的。 「……学长,你还活着吧?」 「学长,醒醒!」 我被某个不知名的力道大力摇晃着,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没事吧?」头顶上方传来这么一声呼唤,我不大情愿的睁开眼眸,撑起痠痛无比的身体,环视四周确认自己还在草丛堆里,之后才将视线定在声音的主人身上。 对方是一个女孩子。她剪了一颗看起来很呆的鲍鱼头,瓜子脸,长得还算清秀,一副乖乖牌的模样。 我不认为现在这个时间会有人跑来这片空地,她是谁? 出自于好奇心,我瞥了一眼她胸口上方绣的学号顏色,蓝的,是一年级的。 「你是……?」 「就只是一个蹺课的学生。」她不在乎的耸肩,歪头看向我,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我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种陌生人的关心,心想敷衍过去就算了,所以我跟她说,这是和别的高中生打架来的,不要紧。 原以为这样说她就不会再过问,没想到她眉头一皱,以质疑的口气道:「这看起来不像一般的高中生打架吧,难道说高中生上学包里都装刀的吗?很痛吧,你真的没事?」 「……」 女孩语毕,换我的脸色开始凝重了。 她,是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向我投射出「关心」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种感觉很奇妙、很特别,虽然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但我能感受到她那份关心并不是随口一说,更不是出于同情。 或许……她和别人不一样。 「萧呈爱」。 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十八岁那一年的夏天,在我一直以来独自坚守的世界快要面临崩塌时,是她给我支撑起了另一片天。 第二十一章 真相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直以来不停奔波的脚步,会因为一个女孩而停下。 「呈爱。」 在她身旁打转,似乎变成是一种例行公事。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看到她的笑顏。 我减少了排班时间,生活步调变得缓慢许多,长期以来的压抑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与她相处的时光,总是让我觉得幸福的不真实,我曾经触碰过的、那份来自于人的温存,时隔多年,我在呈爱身上又重新见到了。 几个月下来,她也卸下了心防,不再排斥与我的相处,逐渐冉起的信赖使我们的生活充斥着彼此。 「呈爱,你知道吗?」我曾经对她这么说过,「听说每个人打从出生开始就会有一个守护天使的存在喔。」 「是吗?」她扬起一边的眉尾,似乎不大相信,「我没有听过这个说法耶,可是我又感受不到天使的存在,怎么知道祂有没有在守护我?」 面对呈爱的疑惑,我没有说话,因为那份疑问的答案早已在我心中萌芽。 我是不晓得有没有真的天使,但我会一直做那个守护你的人,做那个天使守护你。 包裹着这份信念的火烛不曾熄灭过,我也不是傻瓜,自己对于你到底是秉持怎样的想法,我很清楚,也没有犹豫过。 在我自认为这份关係已经巩固成形时,我选择向你再迈进一步。 你闪动的目光似乎很意外我会对你表白,我笑着说不必马上回覆我,只要你愿意,无论何时回头都可以,我会一直等着你…… 「哈……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对你说了很多谎话。」盯着桌面上的菸灰缸,我拧了拧眉心,继续说:「本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可是一切都错了……因你而重新筑起的那个世界,并没有我想像中的坚固,一夕之间,它被打个粉碎。」 - 我向呈爱坦露了心声。 不管那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其实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如果哪一天她累了,我可以成为一个依靠。 「那……我还要准备明天毕业的东西,我就先走了。」 错愕的神情在你脸上表露无遗,我找个藉口先行离开,继续站在你身旁恐怕只会让你的思绪更加混乱吧,至少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掰掰了喔。」我还是平常那副模样,明明是告白的那一方,却比被告白者更加从容。 「呃、嗯,再、再见……」 「再见。」我朝你微微一笑,提着一如往常乾瘪的书包往旁边的岔路走去。 可谁能想到,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再见」,却成了六年前的最后一句话。 往巷子的尽头前进,本想着提早回到了家,可以难得和小夜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我断了念想,才刚浮起不久的喜悦瞬间化为泡影。 「小夜!」看着半开的大门,我惊觉不对,什么也没多想便使劲一推,这格外突兀的举动引来了屋里其他人的注视。「谁准你们进来的!」我大步走到小夜的身旁,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确认没有伤口后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小夜,没事的,哥哥回来了,你先回屋子里。」我拍着她的背安抚,哄她进到屋里。不管情况多么危急,我都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哎呦,你终于回来了。放心吧,我们没对你妹妹怎样,好歹她还是个孩子,是吧。」一个身穿黑色皮衣、梳着油头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骄傲的俯视着我,身后的下属为他点上菸,他抽了一口后说:「还记得吗?大概是快要一年前吧……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一样这么热的夏天,我警告过你,要把你的父亲给我找出来……现在呢?应该要给我个答案了吧?」 「……我不知道。」经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曾经在我脸上划过一道深痕的男人,那个猖狂又不禁令人冷颤的眼神……我至今都还记得。 「嘖嘖,又来了,我最讨厌听到这个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的答案。小弟弟,你当我们是做慈善的吗?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你爸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躲不见?一定是你们包庇了他吧?最好给我老实交代,要不然我讨债的傢伙可就不是他了。」 「……我没有。」 「嗯?」 「我没有父亲。像他那样的傢伙才不是我们的父亲。」 「哦?这么绝情?」 「扔下我们的人是他,将近十年消声匿跡的更是他,凭什么光靠血缘就断定我们的关係?真正的父母会对自己的小孩不管不顾吗?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拋弃我们,我不认为他配称为人父。」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在这些人面前张狂,我只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不论如何,那种人都不是我们的父亲。 「嗯……不错,小子,你和当年的我很像,够有骨气。」男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不再以鄙视的目光看着我。「但是啊,我们也不能这样说算了对吧?要不然吃亏的可是我们,是吧。」 他朝身后的下属拋了个眼神,我捏紧双拳,喉咙一缩,死死盯着向我大步迈进的两个男子。 「没事,我们先走正规的。既然你还不了钱,那么我们採取别的方法吧!」 其中一个男人拿了份纸本书递给我,纸上密密麻麻的一排排文字在我眼前乱窜,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我根本读不进任何一个字。 「怎么样?这个条件还可以吧。」 男人滑稽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消化垫在我手上的那份沉重,许久之后才张口:「……开什么玩笑。」 「啊?」 「把房子卖了?我一个人就算了,可是小夜怎么办?她不可能跟着我一起露宿街头。」 「那可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你只要负责签约就对了。」 「不可能,我不会签。」 出自我口中的那份篤定显然是在场所有人都不愿意听见的,男人扬起眉尾,杀戮般的眼神从他瞳中延伸出来穿进我的眼眸,站在后排的下属发觉到男人越发难看的脸色,走上前推了我一把:「臭小子!注意你的言行,给我好好考虑清楚!」 「我说了我不……」 话还没说完,我的脸上便传来一阵麻辣。不疼,只是觉得徬徨无措。 我直勾勾的瞪着动手的男人没做反应,见我不哭不喊,他双眼一红,又是举起了胳膊。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一个人料到,那个男人他举起的不是拳头,而是刀。 我并不打算反抗,大不了接下这一拳就是了。当时的我天真的这样以为。 然而世事难料,我没有注意到小夜一直躲在窗户边目睹这一切,更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衝过来替我接下那一拳。 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第二十二章 伤疤 浓厚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充斥在我的鼻腔里。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的一动也不动,包括那个持刀男子。我的手脚如同被上了枷锁般无法动弹,愣在原地瞪大眼睛,凝视着倒在地上被血泊包围的娇小身躯。 「混帐!谁允许你擅自拿刀的!」人群中传来阵阵挞伐的怒吼,被话语衝击到的男子扔掉手里的刀,蜷缩到墙边,「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要杀她……是她,是她自己衝过来的!我没有……」 我对那些强制灌进我耳膜里的所有声音充耳不闻,心里反覆的无声吶喊着小夜的名字,心脏像是被强烈撞击似的,呼吸不到空气。意识到我的不对劲,油头大叔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你们还傻愣着干么?快叫救护车!」耳边传来油头大叔的训斥以及持刀男的哀嚎,场面一度混乱不已,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我仅存的意识在动盪,油头男走过来抓住我的双臂,大力摇晃着,「魏子衙,振作点!保持清醒!」 救护车的鸣笛声、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漫长的煎熬,我悬着一颗时时刻刻都无法放松的心靠在墙上,直到手术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我刚才隐忍着的崩溃瞬间支离破碎。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死者的伤口插得很深,出血情况很严重……」 「不用说了。」我打断了医生的话,面如死灰的走向蹲在墙边发抖的男人,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男人心虚的移开视线,试图挣开我的束缚。 「……她才六岁。」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这是我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说了,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往我刀口上撞……」 「闭嘴!」我瞳孔一缩,将男人用力推倒在地,拽着他的双手不自觉收得更紧,「你说这种话还是人吗!」男人混浊的眼眸中倒映出我咬牙切齿的倒影,看着男人令人作呕的嘴脸,我拳头一握,往他脸上就是好几拳。 持刀男颤抖的嘴唇渗出了血来,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求饶的话,当时怒火中烧的我已经没了理智,泪腺像是断开了一样滚落串串泪珠,我崩溃的吼叫着,期盼着手上传来的疼痛可以发洩内心无从可去的悲愤。 可惜直到男人昏厥过去,我依然无法填补心里的那一块空洞。 「魏子衙!住手,他会没命的!」油头大叔快步上前拉住我想要将我支开,我甩开他的手,愤恨的瞪向身后的那群人,「全部都给我滚开。」那一双双被我扫视着的眼睛流露出了些微的恐惧,我眼底的仇恨,覆盖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杀意,「你们不觉得跟我谈命,很好笑吗?」说完,我抬手,又是打算一拳挥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在我的指关节擦过男人鼻尖的那一刻,我的手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给拉住。 我顿了一下,歪头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行了,别打了,你再打下去他真的会死的,收手吧。」与他对到眼的同时,他又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我瞇起眼睛,尝试从被泪水给弄模糊的视线中看清男人的长相。 他松开我抓着持刀男领子的另一隻手,动作格外轻柔的将我给拉起来,过程中我没有反抗,从头到尾都只是凝望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叔。 他的眉尾有一条看起来十分狰狞的疤痕,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善类,但是为何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的厌恶呢? 在我蹙着眉头,思索不出一个所以然的时候,站在我们身后许久没开口的油头大叔终于张嘴了:「程、程叔?您怎么在这里?」看着他恭敬的点头哈腰的模样,我不禁又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染起更深一层的疑问。 「你们闹得多大动静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医生都被你们吓跑了,我在隔壁走廊能不听见吗?」男人转身面向油头男,口吻转为责备,「你们组织现在是什么人都收吗?我可不记得以前这种杂鱼能够混进来啊……事情变成这样,你这个带头的责任很大,知道吗?」 「是、是,这件事是我们没处理好,非常抱歉……」 「别跟我抱歉,我已经不干你们那一行了,如果觉得抱歉的话,就替这孩子好好处理他妹妹的后事吧。」 闻言,我不解的目光朝他笔直的投射出去,男人似乎是接收到了我疑惑的讯号,他又转了个身,朝我走来,「你的事情不必担心,他们都会帮你处理好的,至于你怎么打算……」 「为什么要帮我?」我打断了他的话,话语中毫无隐藏的暴露出我对他的种种不理解,「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了他?」 男人盯着我的双眸,像是要把我给看透般,他叹了口气,低下头问我:「孩子,你今年几岁?」 「十、十八……」 「十八岁啊,很好啊,还年轻着呢。」他頷首,视线重新对上我的,「听我说……你的未来还很长,如果你今天杀了刚才那个人,那是会一辈子刻在你身上、抹除不掉的标记,没有人会记得你有一个妹妹曾经被杀害,人们只会记得你是一个杀人犯,你不能让自己往后的人生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而毁了,你明白吗?」 看着大叔格外真挚的眼神,我彷彿悟透了什么道理,眼泪再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许是伤痛,又或者是更多的不甘,自从这一天过后,我再也没有嚐过「甜」的滋味,而且我也明白自己的这一生,或许都与「恶」脱不了关係了,甚至……我早已习惯了这种游走在黑白两道中间的生活。 「所以我才让自己消声匿跡的,但是谁能想到……」魏子衙看着萧呈爱,嘴角微弯,可眼里却没有笑意,「还是被你找上门了。」 第二十三章 只是爱你 听完魏子衙面无表情的跟我述说着他原先封印在内心的所有,我逝去眼角的泪水,嘴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但是只要想起这些年来他独自承受的一切,我就不知该如何言语。 「后来……杀了小夜的那个男的被程叔送进了监狱,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新闻都被压了下来,没有人敢得罪他们……」魏子衙扶着额,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不久之后我和程叔来到台北,把小夜下葬,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就忙于开业,用的是陈义隆……也就是当年的油头大叔,给我的这栋透天。」 「陈义隆……不就是课长吗?难怪他之前要我不要来找你。」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课长那一通电话的用意了。 「嗯,他三年前也离开组织了,不过人的本性终究是不会变啊,做了课长,还是这么窝囊……」他笑了笑,抬起头看向我,拉住我的一隻手说:「所以呈爱,你懂我在害怕什么了吗?」 我一愣,看着他此时坦然的目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怕的是失去,」魏子衙上前靠近我的脸庞,距离近到我能感觉的到他呼吸的气息,「我害怕你会和小夜一样,原本是被我捧在手心保护的存在,但是因为我的无能、我的懦弱,我会永远失去你。」他颤抖的睫毛上掛着一颗绿豆大小的泪珠,抓着我的大手又不自觉握得更紧,「我已经没有小夜了,我不会白痴到去跟自己打赌,赌我会保护好你……呈爱,那不可能。」 「……所以,你就乾脆连我也不见吗?」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我们所愿,呈爱,我没办法保证任何事情,所以……」他勉强的勾起嘴角,以一种十分脆弱的口吻对我说:「我做不了你的天使。」 我抿着唇,苦涩的味道从嘴里蔓延开来,摇着头否定他的想法,「不是的……」 「只要你幸福,那就够了。」魏子衙抬手抹去我脸上还未乾枯的泪痕,朝我笑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魏子衙……」他的手被我拨开,我伸出手臂捧住他的脸颊,含着泪水模糊不清的说道:「少了你,怎样才叫作幸福?」 语毕,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了起来。 魏子衙被我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吓了一跳,他无处安放的手停滞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才搭到我的背上安抚,「抱、抱歉……」 「既然觉得抱歉,当初你就不应该消失!」我朝他大吼,把多年来一直封闭的伤痛爆发了出来,「我明明可以和你一起承担的,你这个人就是永远只会为别人着想,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依靠啊?」我真的难以想像,在他的世界倒塌的那一刻,他是如何隻身一人挺过一切的? 并且,我也为无法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做到一个陪伴者的角色,感到难过。 昏暗的房间内繚绕着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魏子衙始终拍着我的背给予安慰,不发一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吸吸鼻子,停止哭泣,「我们说好了啊,」我朝他伸出小拇指,眼眶泛红又带着鼻音说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要互相扶持,一起走过来,知道了吗?」 他看着我滞在空中的小指,并没有做出回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拉过魏子衙的手,掰起他的小指头,与我的扣在一起,「但是你现在已经被我赖上了,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我这样厚脸皮的举动,魏子衙非但没有排斥,他反而笑了。 他的笑顏在我的瞳孔里闪烁着,一股暖流划过我的心里,我又有种想哭的衝动。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魏子衙松开我的指头,握住我的手腕,一个使劲,将我拉入了他的怀里,「谢谢你,呈爱。」 我抱着他的腰,抚摸着他细长的发丝,感受着他一颤一颤的身体,以及那片在我肩上逐渐湿润的布料,此时的他就好像一个孩子。 看过开朗的他、看过温柔的他、看过冷漠的他、又看过脆弱的他……这一次,我看到了对我敞开心房的他。 或许要打开一个人的心扉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只是我们在错的时机离别,又在错的时机相遇,时间的流逝导致那份沉痛不容易被轻易解开,我们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魏子衙,」我轻声开口,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似乎……还欠你一个六年前的答覆吧?」 听见我这么说,肩上的那人忽然一顿,他离开了我的怀抱,抬起红肿的双眼,「你不会是指……」 「嗯,你要我现在给你答覆吗?」我朝他微笑,挑逗的抬起自己的下巴,对方见我这副乐呵呵的模样,他也笑了,「好啊。」经过他的允许,我嘴角又裂得更开了,「你等我一下啊,让我郑重的准备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做好了准备后,抬头对上面前好看的眼眸,一个倾身,一鼓作气朝他的唇上吻了下去。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像是宇宙星辰那样的绚烂,我闭着眼,感受着这漫长的时刻。 指针滴滴答答的走着,此时的我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 然而被我吻着的这个人,既没有给予回应,亦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就只是一动也不动的杵着。 我茫然的张开眼睛,缓缓退去魏子衙的双唇,想要确认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结果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在哭泣。 「魏子衙……?」我弱弱的开口,有些手足无措。 「我只是在想……」他摀住自己的眸子,虽然是在哭,嘴边却掛着微笑,「呈爱你……真的是我一辈子的天使。」 「才不呢,」我拨开他挡着眼睛的手掌,目光炙热的向他重新表白,「我只是一个,爱着你的普通女孩罢了。」 语落,魏子衙俯身向我靠近,抵住我的唇将我推倒在沙发床上,我朦胧的注视着他的双眼,看到的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雾霾,而是那个曾经只为我一人而绽放的晨光。 魏子衙,再见到你,真好。 终章 天使 我爱着的那个男人,始终以他自己的方式去爱我,在重新遇见他之后,我又认识何谓真正的幸福。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魏子衙登门拜访了我的父母,我不清楚他是如何说服向来固执的妈妈,更不晓得他说了些什么让在我记忆里一向寡言的爸爸给我通了电话,许久没联络的爸妈,在一长串的沉默之后,竟说出了「想你」。那时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心里也有对我的那份爱,只是不知该怎么去言语,因此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想要让我变得更好。 「呈爱啊,希望你幸福,有空就回家来看看,我们都很想你。」 短短几句话,便足以让我泣不成声。 那一通电话我哭了很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魏子衙还为我做了很多、很多。 或许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也说不定。有时候我不禁这么想。 再过一个六年,这期间,我辞掉了普通上班族的工作,在父母以及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和魏子衙结了婚,来到lovenight酒吧正式当起老闆娘,算是顶替了程叔的工作,让他去环游世界,好好享受他的退休生活。 看着散落在桌上一张张的招牌设计图,我转身对着那个正忙进忙出的身影问道:「你要换掉招牌啊?」 「嗯,是啊。」他放下手边的事务,朝我走来,「你觉得要有设计感一点,还是只要把字突显出来就好了?」 「我觉得只要不是霓虹灯都好。」我想起了当初第一次来到这边时,就被霓虹灯管给闪得头昏,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好,我会换掉的。」魏子衙勾住我的腰,亲暱的蹭了蹭我的脸颊,并拾起桌面上其中一张设计图,递到我眼前,「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店名要取作lovenight吗?」被他这么一问,我的眼珠转了转,还真没想过呢,「那你为什么这样取啊?」于是我问。 「你把它们拆开来看。love是什么意思?」 「爱啊。」 「night呢?」 「夜晚。」 「所以……我这样说,你懂了吗?」他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希望我可以说出他心里想要的答案,可无论我怎么思索,脑中依旧没有任何想法,「我以为这就是很普通的酒吧名字。」 见我一头雾水的模样,魏子衙无奈的笑了笑,他说:「love,代表的是萧呈爱;night,代表的是魏天夜,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被我镶在了招牌上。」 「原来……!」我惊呼一声,转身过去搂他的脖子,感觉鼻头微微发酸,「老公,谢谢你爱了我这么久。」 「不敢当,老婆。」他笑说。 「喂喂……不是吧,大白天的,这么恩爱干什么?」正当我们靠着吧台搂搂抱抱的时候,门上的风铃被敲的叮噹响,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 「静茹!」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我眼睛一亮,推开魏子衙跑上前一把抱住这个小孕妇,她高兴的拍了拍我的背,又忍不住调侃几句:「你老公就这样被冷落……没关係吗?」 「有什么关係,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再说了,他……」话还没说完,庄静茹身后的那道门又再次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男子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袋子,他脸色一沉,瞪向庄静茹,「庄静茹,你跑那么快干么?」 「给我儿子见他未来的乾妈啊。」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沉家睿,你再继续皱眉,以后脸会僵掉喔。」 「我还不是为了……」沉家睿无奈,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在吵架这方面,他永远都拿庄静茹没輒。「学长。」他无力争辩,长腿一迈,往魏子衙的方向走了过去。 「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 「难得见一次面,静茹那丫头执意要买的。」 「我这不是为了我家呈爱吗?」庄静茹昂起嗓子说道。她搂过我的肩膀,来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人老了可能就是这样吧,我这可是第一次这么迫切想要赶快见到你……怀孕真的太辛苦了,刚开始尤其煎熬,每天吐啊吐的……」自从庄静茹怀孕开始,她就变得异常话多,我跟着她有说有笑,一面听着她抱怨自己的辛苦,一面回忆起我们一路走来的点滴。 最后,是庄静茹觉得睏了,才依依不捨的向我们道别。 这样聊下来,也过了好几个鐘头,我和魏子衙交代了几句话,然后离开酒吧,徒步来到星辰幼儿园的门口。 我朝幼儿园里面探头,在不远处就看到一双清彻的眼眸与我对到了眼,随后往我的方向小跑步扑入我的怀里,「妈咪!」 「小蓝,今天是妈妈来接你喔!」看着在我怀里蹭啊蹭的女孩,我宠溺的轻刮了下她的脸颊。 女孩名叫魏蓝,名字是孩子她爸取的,寓意是,希望她在未来的人生中,可以像蔚蓝的天空一样,不受拘束,活出无限可能的自己。 她很活泼开朗,个性和小夜有几分相似,对我和魏子衙来说,她是我们最大的宝贝。 「妈咪我跟你说,今天老师出了一份作业,要我们写『我的爸妈』,那……你跟爸比是怎么认识的啊?」小蓝拉着我的手,与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一蹦一跳的兴奋模样,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嗯……我跟你爸爸啊,在学生时期就认识了呢!」一剎那,魏子衙身穿白衬衫的青涩模样在我脑中一晃而过,我微微勾起嘴角,对小蓝又说:「当初是你爸爸追我的喔!」 「真的吗?那……妈咪觉得,爸比是个怎样的人呢?」小蓝又好奇的问。 「你爸爸他……」我抬头望着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天空,脸上的笑意变得柔和了几分,口中说着那个在我心中再确信不过的答案:「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天使。」 后记 你觉得,等待一个人,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遗忘一个人,又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呢? 我们走在成长的路上,懵懵懂懂学习爱与被爱的感觉,因为爱,你又愿意为了对方牺牲多少的自己? 这是我常常停笔静下心来思考的问题。 在学生时期,魏子衙单方面的追求萧呈爱,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开朗笑容背后所揹起的一切,似乎都让人觉得他拥有坚强不屈的意志。 但是后来当魏子衙始终秉持的精神支柱崩塌时,他选择的方法却是让自己消失,去守护那个在这世界上唯一还令他有所留恋的女孩。或许魏子衙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坚强,他笨拙又卑微的爱着,同时也体现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从前被他精心包裹着的懦弱,在他依偎在萧呈爱怀里痛哭时,表露无遗。 反之,年少时不敢轻易吐露心声的萧呈爱,六年后却追寻着魏子衙的背影不断奔跑,她一次比一次大胆,一次比一次更加确信自己对魏子衙的爱。六年前,他追她,六年后,换她追他。 因此,你所认知到的,不见得是个结果,它可能只是在造就最终型态的过程中所產生的变数。 魏子衙说过,他做不了萧呈爱的天使。但在萧呈爱眼里,还有哪个人能比他的身影更加闪耀呢? 魏子衙也说,萧呈爱是他一辈子的天使。可萧呈爱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爱着他的平凡女孩罢了。 爱与被爱穿插在俩人中间,这使得他们成为了彼此的救赎。其实在我们的生活中,你可能不经意做了一件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小举动,然而看在他人眼里,也许你就像是被上帝派来拯救他的存在一样,他的真心、他的感激,都是你感觉不到的。 天使并不是指什么非常善良的人,也不是什么大爱的代表,他可以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上班族,也可以是一位才刚出世的小婴儿,但只要你相信他是比其他人都更加耀眼的存在,那么那一对长在对方背后上无形的羽翼,就是再真实不过的印记。 只要心中存有爱恋,你又何尝不是一位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