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序、梦中人 「花不是为你而开,但我一定是为你而来。」 有个女孩时常出现在梦里,笑起来甜甜的,拥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每次都说了好多甜言蜜语哄我开心。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她出现,我不再做关于她的梦。 就连离开以后也是。 一、光微仙子 秋阳初升,林间便穿梭着两道光影。枯黄的落叶撒满一地,风声呼啸而过。 直至一红一白的身影停下,方尤为转弱。 风颯颯兮木萧萧,寒林瑟瑟。 长发如瀑的女子仅着一件单薄的艳红冰丝,她毛发乌黑,凌乱散在背后,涂满蔻丹的妖指极其锐利,显得益发惨白诡异,似乎稍稍使力,便能狠狠没入皮肉之中。 她的胳膊一抬,狂妄的指向穷追不捨的人。 「臭神仙,你脑壳撞炉鼎了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道行,就凭你还想捉我?就你?你?」她不但出言挑衅,还笑得一脸轻蔑。 光微遭受如此鄙夷的质问,瞬间被刺激到了,额际的青筋突突地,咬牙切齿的回应,「你这蜘蛛好生不要脸!明明一见我就落跑!」 「你!你骂谁猪!」 眼瞅对方气得迸出四隻手,光微不禁冷笑。 即使她本来没有那层意思,是对方自己误会去了,她也不会多加澄清。 毕竟她是谁? 光微仙子吶! 那位红遍仙界八百家的光微仙子! 她怎么可能任人嘲讽还不回嘴呢,没开扁就不错了,要不是死蜘蛛站得太高,光微早衝上前打得她魂飞魄散,连当一颗卵的机会都不给。 光微扫了一眼对方所在的高度,又看看自己脚下的位置,暂时按兵不动。她瞇起眸子,目光紧紧跟随蜘蛛精,打算等她先露出破绽来。 「本仙子师承凌光仙祖!岂是你这蜘蛛可轻易看低的!竟敢大言不惭,那你跑什么?」 光微一边指回去,一边朝她大笑:「莫不是畏惧本仙子?既如此,本仙子让你跑啊,有本事你接着跑!」 就你会激将法是不是!? 光微在心底冷嘲,左手悄悄背过身去,拇指捻住中指的指盖,仔细而稳定的匯聚灵力。 高高的马尾束着长长的綾条,随风一併摆动时,黑白交错,两个极端的顏色在空中留下一抹弧度。 凌光仙祖大名鼎鼎,乃仙界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自然都耳闻其座下出了哪些高徒,而光微最为人知悉的便是她那头高马尾。 仙子们喜爱留发,以天河每日滋养,是六界内最高级的护发圣品,不但可以光泽亮丽,甚至柔顺得彷彿段段丝绸。 她们将整头秀发齐齐搭在肩上,云鬓垂珠,莲步轻移时,摇摇晃晃很是迷眼,亦迷住不少位仙君的心。 ——除了不爱洗头的光微。 另外,光微很讨厌在头上插满叮叮噹噹的赘物,她认为那会妨碍她捉妖的速度。 所以光微总是与眾不同的扎着马尾,极少放下长发。 微妙的是她就算没有首饰影响,似乎也没追上几隻妖……不过这点被她妥妥忽略了。 蜘蛛精隐约瞅见光微负手掐诀,显然要召唤法器,再瞧她一脸十拿九稳的神情,不禁有些慌神。 「臭神仙!你太不讲道义!我何时冒犯于你?为何赶尽杀绝!」蜘蛛精的质问声越发尖锐,嘴唇都咬破皮了。 害怕吼?害怕就对了! 光微一眼便瞧出对方此刻的忌惮,儘管她飞得没有蜘蛛精高,但实力上她佔上乘,不由气焰嚣张。 「愚蠢蜘蛛,你方才不是挺狂?啊?再给本仙子狂一个?如今跟我讲道义,你见过哪路神仙有这服务的吗!尤其对你这种小妖精,还要打声招呼再收拾吗?」 「可我先前都未曾见过你!何故专门来打我?」她每日勤勤恳恳修炼,也没在光微面前蹦噠过,岂料光微就突然杀出来,没完没了的追着她跑,扬言要将她锁进昊天塔。 她不过一隻百年修为的蜘蛛精,活着进塔,只会横着死在里头,那些强大又狠戾的魑魅魍魎会吸食她的内丹,届时连白骨都不剩。 光微对于她的提问摆出一脸高深莫测,只轻轻道,「月黑风高,适合杀妖。」 「老娘黑你大爷!」这大白天的!都出太阳了好吗! 光微摆明在忽悠,蜘蛛精顿时气得爆粗口,冶艳的五官增添几分扭曲。 光微自然不会告诉她实话了。 她原来的确和这隻小妖精无冤无仇,她甚至都不晓得有蜘蛛早已修炼成精了。 她才懒得抓这种没点挑战性的低级精怪。 至于她现下为何非要弄死这隻蜘蛛精不可,缘由要追溯自十天以前—— * 九霄云外上的八重天有一处仙境,仙境中有座韶音宫,韶音宫内有座凌光殿。 凌光殿偌大辉煌,檀烟裊裊,一寸一步皆是丰沛富饶的灵力,源源不决的环绕在四周。 主人凌光高坐莲台,光微便安安分分的跪在跟前。 平和的画面有一丝丝瘮人。 光微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极为清浅,若是换作平时的她是万万见不着人影的。 她刚刚被一状告到师祖前,所以现下乖巧的很,就差没有猛磕几个跟头了。 她在大堂跪了四个时辰,师祖仍是一言不发,面孔沉静肃穆,双眼未曾睁开过。 既没有第一时间骂她,也没有罚她??看来她要完蛋。 纵使光微内心十分惶恐,亦是经不住这样一直维持同个姿势。她素来好动,多半静不下心来,除了腿脚发麻以外,总有一种浑身发痒的错觉。 光微抬眼,偷偷用馀光瞥向上方的师祖,然后迅速拿右边的脚趾搓起左边的脚掌止痒。 屁股忍不住扭了两下,她转瞬被打趴在地,浩大的威压降下,光微的脸立刻撞向地面。 好不容易撑起头,犹在晕乎之际,一股力量又要逼她往下撞。 光微死命扛住,咬着牙大喊:「师祖!!!弟子知错了!!!」 趁师祖把她鼻血都给撞出来之前,先认错总是对的。 「知错?」凌光缓缓睁眼,目光凛冽,如鹰准般落在光微脸上,「本座瞧着倒不像。」 光微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不过借十万个胆子来她都不敢承认。 「今早散学,师姐和凌霄殿的那些??咳,那些前辈们起了衝突,我??弟子只是恰,恰巧经过??」 光微深怕凌光听完会发飆,所以省略很多细节,尤其是她追着人打的部分。 「就??就无端受到波及,一时怒火,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了??」 光微说到后面越来越心虚,声音细如蚊吟,头也垂得很低。 「怎么依本座听着,你像有几分委屈?」 那可不是吗,本来她只是围观打架,结果却第一个遭殃。 光微断然不敢诚实告之,她夹紧双腿,挺直身板,儼然一把扯紧的弓弦,不再跪得歪七扭八,而是恭恭敬敬的目视前方,言辞恳切。 「弟子没有,弟子深刻认识到错误,并且万分羞愧。」 「错从何来?」 「不该逞兇斗狠,不该以下犯上,更不该在御宝阁放肆,害凌光殿顏面扫地,拖累大家。」 凌光点头,「该当责罚?」 ??能不罚吗? 光微默默在心里流泪。 她这回有些苦恼,迟迟未答话,她怕说得太轻惹得师祖更加生气,说得太重又害到自己。 哎,她太难了。 光微不敢让师祖久等,磨蹭一会儿便打算开口,她嘴巴一张,上下唇瓣明显在打颤。 「——敢问凌光仙祖可在?」 宫外驀地传来一声呼唤,垂着头的光微立刻转身,兴奋的往外喊:「在在在!我们师祖就在这呢,快请进!」 感觉到凌光扫来一眼之后,光微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把头低回去。 一名白衣仙君匆匆入内,规矩的朝凌光作揖,待凌光頷首,他便自报家门。 「晚辈云礼,今日替师尊前来相求一事。」 「凌云?」凌光重复一遍后抬手示意,「所谓何事?」 「师尊欲向仙祖借一人,助力凌云殿。」 「哦?何人?」 「光景仙君。」云礼说得是凌光的首席大弟子,这令他微微挑眉。 云礼能理解凌光的疑问,光景实力颇高,一般需要派他出马的事情非同小可。 而凌云殿这事的确严重,云礼详细解释:「三日前驻守在妖界的仙使来报,花兜三番两次进犯结界,重伤三名仙使,小仙奉师尊之命前往查看,欲捉回花兜,他如今已登蛇王,可驭万蛇,修为深不可测,小仙几次堪堪逮住,又被狡猾的他溜走,难缠的紧。」 「花兜?可是那隻千面蛇妖?」凌光问道。 「正是。」 凌光闻言,沉吟半晌,「确实不可任其肆虐,不过光景这会儿不在仙界。」 「这??」云礼皱起眉头,一时无所适从,他们凌云殿是真没輒了,这才来搬救兵,谁曾想救兵会不在。 「那光景仙君何时归来呢?」 凌光轻描淡写的回答,「未知。」 云礼失望至极,原以为请来光景相助,他们可以一击必中。可惜他只能无奈告退,赶紧另想他法了。 「师祖!我可以!」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破沉重,插入两人的话题。 云礼才发现毛遂自荐的光微跪在一旁,刚才事态急迫,他没注意到她的存在,现下略微端详起光微。 「你可以如何?」凌光心如明镜,却还是反问她。 「我可以替师兄去!」 凌光没有马上答覆,等着光微继续往下说。 果不其然,光微还有话,她小心翼翼的接着问,「若弟子协助云礼仙君捉回花兜,能否??将功抵过?」 凌光抿起嘴角,看似在笑,他的容顏定格在飞升之时,因此免于衰老,青春永驻,同云礼相较之下,他的外貌更加俊逸翩翩,面如玉脂,根本不像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可以,光微,若是成功捉拿花兜,本座便不再追究你的过错。」 得到凌光首肯,光微兴奋的朝云礼点头,那眼神似乎在说: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云礼当即拧起眉,脑袋一阵阵钝痛。 他不可能冒然揣测凌光仙祖的用意,可是??借不到光景就算了,怎么还塞个光微给他呢? 云礼对光微不甚熟悉,但是他可以看出来,光微长了一脸拖油瓶的样子。 惆悵哪。 二、蛇王花兜 当晚,光微跟随云礼来到妖界。 二人在结界附近守株待兔,按照花兜这几日频繁踰矩的尿性来看,不消多久便会自动送上门。 花兜亦没有让他们失望,两日一过,人就现身在庞大威严的结界前。 他毫不忌惮的走近结界,面对已然召唤武器的仙使时,那张精緻绝伦的脸蛋露出一丝轻鄙,似乎不将他们当回事。 两名仙使戒备十足,更衬得花兜嚣张至极,一看便不是善茬。 藏在暗处的光微热血沸腾,她许久没有遇到如此强劲的敌手了,若不是被云礼压着肩膀,她都要控制不住的衝出去。 修练成形的妖大多美得不可方物,外表魅惑又勾人,花兜亦是如此,由于他法力高强,容貌更加雌雄莫辨,来自他身上的那股气息狠戾霸道,仙使们光是和他静静对峙,就显得异常难受,根本吃不消这样的较劲,遑论真正动手的时候? 风中夹杂了浓郁的血腥气,对二位仙使而言更是折磨,倘若继续下去,他们迟早会魔障。 花兜此刻抬起手,不过轻轻一挥,他们的法器便飞至眼前。 他没有攫取那两样东西,仅仅做出一个捏碎空气的姿势,法器猛地生出无数裂缝,最后肉眼可见的爆裂开来,落下一地尘土,继而随风消散。 那俩仙使同时下跪,儼然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他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那道力量过猛,在贴地之际让二人皮开肉绽,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光微终是按耐不住,从花兜后方的草丛飞了出来,十指夹着仙虎符,马尾上的稜条飞扬,颇为来势汹汹。 她将气息掩藏得很好,花兜竟没有察觉到她,不禁拿正眼望向光微。 「蛇王花兜?我还当是什么魁武壮汉,原来是隻女妖啊,怪不得呀怪不得呀,名字如此娘里娘气。」光微歪头,似懂非懂的瞅着一身黑袍的花兜。 她阴阳怪气的样子像个十足的魔教中人,简直没有半点正道仙家的影子。 若不是云礼亲自把光微带来,他可能会忍不住连光微也一併抓了。 花兜没有气急败坏,他从光微的衣着上看出端倪,就不晓得是打哪来的小仙子,显然她师父没有把她教好。 不过花兜乐意代劳,他很喜爱这些乾乾净净的仙女,她们身上没有股刺鼻的骚味,很是清香,不似那些令他作呕的妖婆。 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花兜对光微自然很有好感。 可惜光微长了一张嘴巴。 他最痛恨被当作女妖,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是因为他已经气到快失去理智。 他的指尖隐隐颤抖,此刻就想扭断那根细白的脖颈。 光微出手却比他快,八张仙符迅速飞在花兜周身,围着他环成一个圈,符上的咒文浮现在空中,金光灿然,庄严神圣。 「想困住我?」 花兜开口了,他的嗓子和形象实在天差地别,低沉到像射出时弹回的弓,震得人酥酥麻麻。 他不急不躁的咬破指腹,让血顺势滴落,一颗颗血珠坠地时,犹如贴梗海棠,张扬绽放。 四周霎时传出嘶嘶声,由远至近不过须臾间的事,并且越发浩大,不用猜也知道数以万计的蛇群正朝此处蜂涌而来。 光微狠狠踩住脚边的蛇,那隻蛇衝得太快,所以最先悲剧。 见牠兇狠的吐着蛇信,光微一阵鸡皮疙瘩,再想想自己的脚还踩着牠软软的身体,「你说你玩什么不好?你玩蛇?你噁不噁心!?」 「他的真身就是一条蛇!」云礼一剑斩断欲偷袭光微的蛇首,口吻很是无奈。 花兜趁二人不得不分神时破开禁錮,然后莫名笑起来。 光微:「??」 解除一个破符咒而已,有必要那么开心吗?还笑到扶额勒,瞧不起谁呢! 花兜笑了一会儿才停下,他不是猖狂得意的大笑,而是发出那种内敛的低笑声。 他撩开垂落的发梢,眼神极度厌世,懒散道,「我不但会玩蛇呢??我还会玩??」 花兜抬高脚尖,一切举止都像是玩闹一般,先是漫不经心的毁掉仙家法器,毫无徵兆的聚集万蛇,现下又轻轻往地面一踩—— 脚下便猛然窜出恶火,疯狂往两边蔓延,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扑向二人。 光微敏锐一翻,飞快跃到身后的树上,未料有更多的蛇盘据在木枝上头。 她和泛着绿光的蛇瞳四目交接,差一点要昏厥。 妈??的?? 横竖进退两难,光微牙一咬,索性和花兜硬刚,毕竟这样躲躲闪闪也不是她的作派。 光微在空中画圆,一次集中大量灵力,头上的稜条消失又回到她手中,变幻成水袖般宽大,长得彷彿毫无止尽的法器。 正是她的仙武,白寧。 足尖轻点,她甩出白寧,白寧迅速攻向花兜,剎那便缠住花兜的腰肢,迅猛的绕了三四圈。 光微狠狠一扯,人也跟着飞去。 她方才已将灵力凝聚掌心,本想打在花兜身上,真正靠近对方时,白寧却遭花兜一拉,光微顿时重心不稳。 她的速度已然很快了,从未有人在这方面胜过她,没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花兜本事极大,能够在她飞来前动手,她根本来不及避开。 花兜抱住要摔倒的光微,从其他角度看去,好似光微扑进他的怀里。 「小仙子,你好生着急呀。」 花兜调侃道,那语气儼然将光微当成个投怀送抱的女人。 光微何曾这般被佔便宜?她一把推开花兜,力道大得足足令他后退两尺。 区区妖孽,竟敢如此不敬! 真是气煞本仙子也! 光微暴怒,立马朝花兜打了数掌,通通又快又狠。 花兜这会儿没空驭蛇,云礼很快从蛇群脱身,他刚刚见光微近花兜身时,心里暗暗吃惊,更对光微另眼相待。 他们设计捉捕花兜多次,却未能接近过他,与其说花兜是每回都逃逸成功,不如说他是耍着他们玩?? 光微又和花兜缠斗在一起,云礼也在此刻加入战局,二位神仙皆不是小兵小将,这让花兜打得很暴躁。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压根懒得理会这些杂碎,偏生他们烦人得很。 尤其是那个嘴巴不乾净的小仙子,她可比这一帮废物有意思多了。 花兜决定下一次再来找她,而且要好好的和她玩玩??就只有他们两人。 他打定主意后欲撤离,自然连光微也留不住,三人打了整整一夜,最终仍是让花兜给跑了。 光微本想继续追,却被云礼制止,他如今对花兜的认知悉数推翻,他觉得花兜的实力远远不止先前所了解的那般。 蛇畏火,他却能够纵火?? 在云礼心中,花兜便是一潭万丈深渊,不可盲目接触,看来是没法生擒他了?? 二人只好扶起倒地的仙使,先送回仙界疗伤。 * 三天后,云礼对光微的看法產生巨大变化。 经过这几日相处,云礼对光微熟识不少。光微没有一般仙女该有的矜持,所以非常好亲近。 她的身材娇小,而且有恐高症,但她灵力高强,武功也不弱,难怪凌光仙祖会放心她前往处处险恶的妖界。 只是光微在施展简单的腾云术时却会缚手缚脚,飞得总不高。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云礼发现有句话可以概括光微本人—— 智商不够,武力来凑。 其中一件便是某个清晨时,眾人在凌云殿商讨对策,一干师兄弟严肃的坐在一起,只有光微在打瞌睡。 云礼委婉的叫了她好几次,埋着头的光微都没有半点反应。 为首的师兄发现后大怒,立刻拍了光微的桌子,力道之大,总算把人给震醒了。 光微睡得迷迷糊糊,她呆呆望着居高临下的云月,脑袋还在懵。 你看我,我看你。 就这样对看良久。 云月受不了她这种烂泥般的态度,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凌光仙祖竟有如此差劲之徒? 他气得抖了抖袖子,问道,「光微,你与花兜缠斗一夜,可有掌握他的弱点?」 花兜?蚕豆? 什么花兜?是在说吃的吗? 蚕豆倒是挺好吃的?? 光微擦掉嘴边的口水,一脸认真的回答:「花兜是什么?我没吃过。」 云月:「??」 云礼:「???」 眾师弟:「???」 光微又问:「好吃吗?」 眼见云月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锋利得足以戳死人,光微下意识缩起肩膀。 她的危机感一向很敏锐,好比说现在,她就能感觉到一股杀气。 「没吃过也有错吗??」光微小声嘟噥,完全搞错重点。 在云月失手翻桌之前,云礼连忙上前安抚,他一边哄着云月,要他深呼吸别走心,一边微妙的观察光微。 光微仍旧处于一头雾水的状况,她只晓得云月仙君突然很愤怒,为什么呢? 难道因为她没吃过花兜? 就这? 可是她没吃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光微忍不住在心中暗忖。 她的表情瞬息万变,从懵懂、困惑,再到不解、无辜,现在则是一脸负气。 云礼忽地就豁然开朗了,这小姑娘原来不是拖油瓶哪! 她是个智障。 三、观稜镜 ——「光微,在妖界千万小心行事,切莫大意。」 ——「我知道的,师兄放心。」 * 人生天地间,白驹过隙,仙界的岁月却苍茫漫长。 直到蛇族进犯各方势力的消息捎来时,花兜早已血洗四大妖族。 难怪最近结界处很是太平,原是花兜忙着肃清妖界。 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不断挑衅仙界的举止也有了拨云见日般的解释。 同时回来的,还有身负重伤的云礼。 云月听闻时,人已被送往仙医云罗的住处。 云礼浑身是血,几乎浸透床榻上的棉布,云罗费了好大劲才将血给止住,云礼仍是不断咳出黑血。 他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对慌忙赶来的云月说:「不晓得遭遇个什么孽障,幸好元神尚在,救得即时,否则连我都束手无策。」 云礼的情况尤为惨烈,云月不忍再看,便交给其他师弟着手打理。 「光微仙子呢?她也受伤了吗?」他急得来回踱步,终于逮着一个当时接回云礼的师弟。 「光微仙子带回云礼师兄后,便??便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她人呢!」云月怒不可遏的质问,他差点要不顾礼教的揪住对方领口。 「弟、弟子不知??光微仙子??她似乎很急迫,没、没留话。」 面前的师弟唯唯诺诺,一问三不知,云月气得拂袖离去。 光微和云礼自仙界离开不过七日,如今却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昏迷不醒,这七日究竟发生何事?根本无从知晓?? 十炉白檀焚香,一碗接着一碗的药草,都掩盖不了瀰漫整室的血气。 * 光微这一头。 她火急火燎的带云礼回仙界后,一个人又去了妖界。 她赶往云礼受伤的地方,除了映入眼帘的血跡斑斑之外,此地已毫无人影。 但是却有留下一丝气息??而她便是为此匆匆回来。要在那股气息散尽之前,找到那隻该死的孽畜! 光微闭眸,眼睫仍在疯狂扑扇,像是狂蜂浪蝶的翅膀。 她深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 当她的双掌交叉再退开时,一隻系着红绳的布袋缓缓现形。它散发流光,最终沉沉掉在光微手中,只剩下微弱的暗芒。 光微从里头掏出一把浮雕铜镜,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个东西。 想当初倾家荡產买下观稜镜之后,光微一度认为自己被施法蛊惑了,她被诈财了。 那黑心肝的老头子绝对用了什么妖术??否则一把镜子居然要价千两?她还鬼使神差的买了! 光微一直以为它不会派上用场,乾脆丢在袋子里当摆设吧,充实充实她的法宝袋。 老头曾经说过,观稜镜可以『见之所想,通之所向』。 她不知道这镜子是不是真的如其所言,只能赌一把了。 光微沉淀躁动的心绪,她要仔细以灵力感受这儿的所有气息——有云礼的,她自己的,倒是没有花兜??却有好几隻陌生小妖。 是哪一隻??还是都有份? 气息越来越淡了,光微心急如焚,只好催动更多灵力。 云礼师兄独自承担她掉以轻心的后果,若是她没有擅自与他分开,他不会中计,更不会在自己姍姍来迟时,倒在血泊之中。 而她陷入任人宰割的局面,没能马上抹杀对方。 光微痛恨这种挫败,她在仙界素来一帆风顺,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同伴受伤,却感觉无能为力。 不过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她握紧拳头,坚信如此。 『只要有本仙子在,天大的事情不存在。』 她忆起经常掛在嘴边的口头禪,似乎也曾对云礼这么说过。 她和云礼很投缘,云礼不像其他师兄师姐那般老是教训她,也不像云月仙君一样爱生气,他为人谦和,在妖界时特别照顾着自己。 光微不再生疏的喊他云礼仙君,而是将他当成和光景差不多的师兄。 如今她的师兄被妖孽在身后捅了无数个窟窿,她自然要替他捅回去! 片刻后,光微陡然睁眼,目光尽显凌厉,她从眾多紊乱的气息中闻到攀附着血腥味的,光微立刻顺籐而上。 她凝神掐诀,观稜镜适时漂在半空之中。 她要找出那孽障身在何方! 光微抹了一指尚未乾涸的血液,在观稜镜上画符,青铜镜面随即泛起微澜,当血符散去后现出模糊景象,再慢慢清晰起来。 有隻妖精朝黑市的方向匆匆狂奔,在完全进入前停下。 镜中的她已幻化人形,修炼颇为成功,逼真得光微无法瞬间分辨出她的真身。 但是她在逃跑的时候暴露马脚,身体扭曲成非常诡异的姿势。 略带英气的眉峰高抬,光微觉得这动作有些眼熟。 她跑起来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儼然有好几隻脚?? 观稜镜在她成功进入黑市前暗下,最后一幕是她挺直背脊,和正常凡人无异。她轻轻整理衣裳,拢了拢纷乱的长发,婀娜的背影风情万种。 见状,光微嗤了一声。 「以为躲进去,本仙子拿你没辙,是吗?」 光微果断飞往妖界的第一大市集,此处龙蛇混杂,最不缺乏心狠手辣之角色。 云礼曾带她来过,为的是打探花兜踪跡,黑市固然危险,却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简单的施法易容后,隐藏气息,耐心找到观稜镜上的那隻妖,紧紧跟随其后。 待对方惊觉异样时,光微已经将她逼了出去。 她心下也十分古怪,这不过是一隻小精怪罢了,与花兜的千年道行相比天差地远,为何能将云礼重伤至此? 兴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只能逼问眼前这隻小妖,甚至威胁对方,说要将她扔进专门镇妖的昊天塔。 被恐吓的蜘蛛精不受影响,起初还很瞧不起光微,直到发现她怎么也打不中光微之后,两个人便开始了你追我跑。 光微的回忆到此终结,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抓对,可以肯定的是蜘蛛精绝对在场,光微当时闻过她的气息。 而今蜘蛛精仍在故作委屈,引来光微冷眼相看。 「演呀,你再给我接着演。」 那张脸孔偽装得十分真诚,光微差点信了她的邪。 身上还残留着云礼的血,怵目惊心的艳红一片片晕开在碧空如洗的衣袍,光微每看一眼,便恼怒一回。 她没多少耐性同蜘蛛消磨了,光微决定用观稜镜开啟昊天塔,直接把臭蜘蛛押进去。 不过这并不轻松,她发现观稜镜所需的灵力极大,光是先前那一次就要她筋疲力尽。 要是蜘蛛再跑,光微没有信心可以追上,更没有精力活捉。 而她想连接昊天塔,必定要全神贯注。 昊天塔禁錮着成千百万的魑魅魍魎,是至阴之地,倘若她稍有分神,便会邪气侵体,届时不但关係着自己的生命安危,妖孽更有可能衝出塔外,涂炭六界生灵。 光微凝聚的灵力之大,连脚下的巨石都为之震动,无数裂痕增生,乃至刮起大风,吹散地面的落叶。 蜘蛛离她远远地,越发瞧不真切光微的面孔。 她微微瞇眼,牙关紧紧咬着,企图落跑。 光微眼疾手快的用白寧缠住她的腿,想后退的蜘蛛猛然摔在地上。 观稜镜从法宝袋飞出,似乎听到主人的召唤。 它这次浮得更高,整把镜子流光四溢,光微朝观稜镜倾注灵力,它顷刻飞至蜘蛛精上头,光微也一道跃上,落在蜘蛛身旁。 光微默念口诀,解除塔外佈阵,一手按住纤白肩膀,目不转睛的盯着观稜镜,等待它打开通道。 光微看似小巧玲瓏,力气却大得出奇,把蜘蛛精的肩窝都给摁红了。 「臭神仙!放开我!信不信老娘吃了你!」蜘蛛挣扎不开,歇斯底里的吼道。 尤其在看见观稜镜上出现巍然屹立的高塔后,她抓狂似的尖叫,表情扭曲。 光微不敢太早收回白寧,怕她挣脱箝制。 观稜镜开始吸取周遭之物了,为首的便是最近的蜘蛛精,直到一股外力和白寧拉扯,光微才一点一点松开。 光微是琢磨着吓吓蜘蛛,让她体会体会仙家的险恶,看她还敢不敢猖狂? 然后自己顺便回去休养,恢復之后再来对臭蜘蛛严刑逼供。 啊,不过她得先去看看云礼师兄才行。 「光微仙子??」 蜘蛛精遭到观稜镜吸收时,正面对着光微,她驀地唤了一声。 嗓子轻柔,格外诡譎。 光微立马警觉的瞪向她,先不顾她此刻笑得多么怪异,光微在意的是另一码事,「你叫我什么?」 这小妖是从何知晓她? 她替天行道向来不留名,莫非意外走红了吗? 蜘蛛精默不作答,唇边的弧度肆意张扬,就差没有狂笑出声,她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如果忽略那一身触肢的话,当真是美目盼兮。 她张嘴,吐出白色丝线,牢牢固定了光微的手腕。 一切仅仅发生在瞬间,她似乎早有准备,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光微被她一同拽进观稜镜,儘管即时用白寧绑住一根大树,仍是不敌这一阵猛烈的吸力。 光微眼睁睁看着庞然大树被连根拔起,嘴巴数动,唇瓣惨白。 「你娘的,大意了。」 四、那个神仙口中的凡间 观稜镜内,格局空旷,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偶尔有几枚碎片飘过,停在光微身畔。而后在空中滞留一瞬,接着莫名破裂,如此反反覆覆。 光微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也未能找到出口。 她好像在镜中迷失方向,连拖她下水的那个白目都不见了?? 光微茫然的思索,本想着被传进昊天塔,也不算太糟糕,至少把蜘蛛关进去了,她在用灵力向外边的仙使通报,将自己放出去,虽说现下她灵力甚少,区区传音入密还是办得到。 可??这也不是昊天塔啊? 光微停止漫无目的的搜索,她实在是懒得动了,连日下来波折不断,不但身体累,她的一颗心巨累。 至于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光微摩挲下巴,想到一种可能性。 莫不是老头的法器又故障了? 那还得了呀,她不就要一直困在这吗! 光微抱头哀号,偌大的空间回盪着她一人的声音。 苍天哪!光微好想跪下来痛哭,她明明被坑无数次,为什么还是会上当无数次。 老头的店就开在仙界最热闹的长乐街,名叫太白宝铺,一天到晚门可罗雀。 她一直好奇没什么生意,客人永远只有她一人的小店是如何承受昂贵租金,在龙争虎斗的长乐街中屹立不倒。 原来原来,靠得都是她的血汗钱哪。 光微如今是越发通透了,这些毫无价值的废物只有她会一买再买。 唉,忍不住想叹气。 每月结完银两,她就喜欢逛街,买得大多是甜到腻死人的点心,弥补她平常流血流汗的辛劳。 光微非常嗜甜,非常可怕的那种非常,所以当她步伐轻快的叼着糖球,途经太白宝铺时,总会被老头子以甜食诱拐。 明明出发前她对自己许下承诺,无论如何都坚决不再踏入那家邪门歪店。 最终总会变成她靠在柜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着老头疯狂吹嘘他的新货有多么厉害,简直威风无比。 听着听着就两眼放光,抓零食的手突然开始掏钱。 真是衝动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回过神才发现又买了一堆垃圾,害她的法宝袋越来越沉??结果一个都派不上用场,这就罢了,还时常变成她的累赘! 「老头不仁,甚感扼腕吶!」 光微嚎了一嗓门,自暴自弃的瘫在地上,呈现大字型。 她百无聊赖的凝视着碎片,折射出的光线映照在脸庞,让清秀的面孔半明半灭。 眼底是不停重复的单调画面,光微却意外看得出神。 又或许,她是为了别的心事。 人或多或少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吗? 她不记得从哪听来这句话,似乎是御宝阁的长老在教课时侃侃而谈,他总喜欢分享自己在凡间歷劫时的往事。 光微听不懂那些话本似的爱恨纠葛,她一直以为像她们这些做神仙的,不兴人间那一套。 凡人复杂,有无数种情绪,一点都不瀟洒。 因为自己疏失才让敌人有机可趁,受害的却不是她,非但没有弥补错误,还把自己困在镜像一隅。 胸口沉闷得很,光微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也缓不过来。 那她此刻的情绪,又是什么?亦是其中一种吗? 不等光微细想,有道白色光晕剎那掠过。 当光晕与她擦身时,光微感觉到那是一阵充沛的灵力。她兴奋得跳起来,认为那点光必定有蹊蹺,指不定是通往仙界的路。 她彷彿受到指引般朝光晕奔去,那片光也与她心有灵犀似的,在不远处搁浅。 随后光微佇立在光下,耐心等待一会儿。 约莫过了一炷香。 她放眼环顾一圈,什么鸟都没变。一头冷水浇熄热情,她暴躁的跺了几下光点,「妈的耍??」 咒骂声未落,微小的光晕倏忽扩散开来,连带反射在地面的那一块也被拉长。 光微正疑惑,绣花鞋的白底突地消失,她吓得目瞪口呆,赶紧抬脚,检查完才松口气。 原来不是脚底板不见,只是掉下去了呀,万幸万幸。 「?」 等等,掉下去是个怎么回事儿? 儘管脑筋转不过来,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着光微的本能反应,无论如何跑就对了,她下意识想甩出白寧自救,奈何眼前空无一物,没有东西可以充当她的扶木。 「算了,就祝我下一秒可以躺在床上。」 她贯来心大,发现无力挽回后也没有多惊慌失挫,至少她寧愿出去也不要待在这鬼地方。 光微的身体在镜中逐渐消失,开始下坠,底下仍是一片光点,她的人正往光的方向掉落。 越接近光点,光微越觉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光? ?? 这踏马是一片天空! 光微恍然大悟,不过也来不及反悔了,离开观稜镜前她想着:「难道再惨会惨过现在吗?」,此时此刻她可以大声说:「是的没错她还可以再更惨!」 光微掉下去的速度不断加快,而且她无法出手控制,假如没有降落在安全点,饶是她这副仙驱也会粉身碎骨。 连续使用观稜镜的下场是灵力所剩无几,尤其是第二次反噬导致光微元气大伤,要是再胡乱施法,不只身子超出负荷,她的神识更会受损。 她原先的算盘是保留最后一点灵力,将其储存起来,好让她之后能回去仙界。 眼瞅就要摔在路面上了,没有多馀的时间给她犹豫。 光微心一横,舌尖用力抵住牙齿,嘴里充斥着铁锈味,耳畔风声颯颯。她闔起双眸,在指上捻诀,浑身爆发青光。 幸好在坠地的前一秒鐘即时煞车,光微躺在半空,距离地面不到一尺之遥,然后缓缓落下,好似乘着万丈光芒。 她心有馀悸,大大喘着粗气。 一阵剧烈咳嗽后,光微吐出鲜血,嘴角尽是残留的猩红色。 太阳穴发出钝痛,五脏六腑犹如燃烧一般,痛苦得光微想杀人。 始作俑者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光微愤恨的立刻摔碎观稜镜。个破东西害惨她了! 等她回到仙界,首要任务绝对是砸爆那间黑店,再把老头痛扁一顿。 光微抹掉额头的冷汗,缓过劲后,边起身边打量周遭。全是她不曾见过的景物,视野所及一片陌生。 「这是何物?」光微踢了踢脚边的钢筋,甚感好奇,歪着头道,「是法器吗?可是没有感觉到灵力或仙气??」 她自言自语的研究着一条条摆在地上的钢筋,可能是看起来打人很痛,光微便认作法器了。 「莫非这儿有其他神仙?」 光微连忙四处查看,同时喊道,「何方仙友在此?小仙光微,乃凌光仙祖座下徒。」 一片静謐无声,她久久得不到回应。 「怪了??」是谁丢下法器后离开了吗? 光微困惑不已,轻轻搔首,决定再往外瞧瞧,小碎步跑了出去。 这个地方不大,放眼所及全是高耸的樑柱,光微远远看见一道栅门,她想反正这里没人,那就出去吧。 在陌生处待久了,看到类似出口的方向总会有种归家似的特殊情感,光微正如是,她兴冲冲往栅门迈开步伐。 过马路前记得停看听,这是一个幼稚园小朋友都晓得,高高在上的神仙却不知道的常识。 光微差一点被奔驰而过的汽车撞飞,她惊恐的向后摔倒,对着来来回回的车辆瞠目结舌。 小巧的嘴巴第一次张得这么大,眼睛里不仅仅有愕然,还有满满的徬徨。 这、这是何物?妖怪?猛兽?会吃人吗? 竟跑得如此之快??就是不知能否驯服?若是可以,应当十分威武?? 光微内心的小九九转来转去,已经开始想像自己脚踏车顶,纵游八荒的画面。 她一时有些看痴,直到斗大的水珠在面上拍打,才堪堪回神。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冲走嘴边残存的血,光微不由仰头一望,天色阴蒙蒙竟是下起倾盆大雨来。 光微举起手,一朵朵水花在掌心溅开。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下雨了??」光微喃喃道,这是她第一次身处雨阵,新奇到没有真实感。 在仙界时,她经常瞧见雨师手持柳枝,在那挥呀挥的,往凡间布施甘露。 原来天降大雨,在天之下,是这样的感受。 光微激动得眼角微红,迫不及待想和师兄师姐们分享,她爬起身时,瞅见衣襬的那些血跡,人微微一怔。 回忆排山倒海似的翻腾,光微记起自己并不在仙界。 果然下雨下得她脑子进水,居然忘了被臭老头坑害的过程。 所以她这是来到人间了?就是元丹长老最爱谈起的人间? 可光微总觉得,这个人间好生古怪,和他形容的不尽相同。对方从未提过人间有这些跑来跑去,奇形怪状的傢伙。 仔细算起,她是初来乍到,光微莫名有一丝丝紧张。 她一直对人间敬而远之,从不轻易涉足。 因为神仙犯错了,总是要被惩罚下凡歷劫,饱受磨难。甚至有的还会永坠轮回,陷在这小千世界,从此回不了头。 于光微而言,这是个超越妖魔两界的可怕存在。她不禁產生怨懟,说来说去,都是老头害她至此。 可恶可恶可恶! 光微愤怒的翻开法宝袋,埋头苦找着什么,她只想赶快离开。 衝着一股认真劲儿,光微没有发觉任何目光。 其实已经注视她好一阵了。 纤细瘦小的身影在雨幕中朦胧不清,少年隔得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孩子。 他撑伞的那隻手白皙分明,手指特别修长,将漫天大雨隔绝在外。 少年微微开口,幅度很小,有种优雅清雋的气质,显然受过严格教育。 雨声吵杂,和他的声线衝突,更加彰显嗓子里的温润。他语调淡淡地,不高不低,却透露着疑问:「嗯?cosplay?」 五、不让我走,是想跟我回家? 光微的法宝袋实际上是个施过仙术的储藏空间,她每次都把物品随便丢进去,所以里面乱糟糟的,有时候翻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意外。 同理,她常常找不到当下需要的法器。 光微今天倒是翻出来不少之前想找的,如今只能一个个丢了回去,「妈耶,我的小荷包原来在这,哎,还以为落哪儿了。」 「这是??捆仙索?」光微拿出一圈绳子,瞅着那团熟悉的红穗,确认过是老头的审美后,果断将它拋弃,「垃圾,再见。」 她找一个通天梯,倒是丢了不少从太白宝铺淘回来的法器。 感觉法宝袋越来越轻,光微的心则是越来越沉?? 她索性将整个袋子翻一圈,拼命往外倒东西,直到袋子空无一物,光微差点晕厥。 她扶着一旁的墙,脸色苍白,看上去弱不禁风,似乎随时会摔倒。 嘴巴里念念有词:「完蛋了,死定了,我要完蛋了,我死定了,回不去了,我完蛋了,我死定了。」 她的通天梯不见了! 唯一一个让她回到仙界的道具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 通天梯顾名思义,无论六界何方,皆可通天,早在几千万年的神魔大战以前,通天梯为当时魔尊所有,之后魔界大败,魔宫瑰宝流离失所,通天梯也辗转到了仙界。 因是能载舟覆舟之物,凌光便派光景将其收回,后又交予光微,大抵是他们认为光微会是最需要它的人。 若是真的遇上危险,通天梯可以紧急救命,更不用大量灵力。 光微正是迫切需要的时候,她这朝耗尽灵力,除了依靠通天梯回去,别无他法。 尤其是凡间灵力稀薄,少得她几乎感受不到。 光微绝望不已,眼神不经意流露一股厌世,浑身的气压极低。 她慢慢跌坐在地,愣愣看着水沟盖旁的杂草,瘦小脆弱孤苦无依,正受到风雨的无情吹打。 代入感很强,光微觉得自己就是那颗草了,她被现实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我是来渡劫的吧??」光微忍不住自我怀疑。 她咬着指甲盖苦恼,决定在人间寻找可以修炼的地方,好恢復灵力,总不能真的一蹶不振。她可是光微仙子,是神仙哪。 通天梯留有她的气息,只要灵力足够,她可以感知通天梯的方位。 光微想一齣是一齣,她收拾好法宝袋,旋即起身离开。 * 大雨未停。 楼尉收回视线前,特意瞅了光微的法宝袋,他亲眼目睹光微从那个不大不小的袋子里,倒出一样接一样的东西,少说也有十来个。 外观都很怪异,而且怎么塞进去的? 她就这么全部倒出来,又全部给放回去,那老气横秋的袋子儼然无底洞,丝毫没有被撑开。 楼尉想,女孩子的包包还真是神奇。 他准备移开目光,却无意间同光微的眼神相撞,后者先是一脸震惊,然后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一副准备跑过来的架势。 楼尉没有在意,依然从光微面前走过。 下一秒,光微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拦住他,双手大张,阻挡他的路。 「狡猾妖孽!你哪里跑!」光微气喘吁吁的怒喊,她全身上下早已淋湿,淡青色霓裳紧紧贴合身躯,不再那般宽大轻柔,令光微显得尤为消瘦。 长长的衣襬绣了花纹,以往仙气飘飘,如今遭大雨浸透,重得只能在地面拖行,上头不但有怵目惊心的血跡,还沾满泥泞,非常脏污不堪。 光微方才远远一瞥,竟瞧见与花兜极为相似的侧顏,她不由心中一颤,连忙拔足而来。 那男的连低头时,敛下目光的神态,长睫洒下的阴影,都和花兜一模一样! 好像鼻子的高度也差不多! 「花兜!你为何在此?莫非你也来到人间了?」 光微小心翼翼凝睇对方,深怕花兜搞偷袭。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又岂止眼红而已,要不是她现在没有灵力傍身,早衝上去咬死他了。 楼尉听不懂光微口吻里的愤慨,他稍微拿开伞,垂下头来,好让光微看清楚自己的正脸,「你认错人了。」 眼前少年确实很像花兜,但真的不是妖界那个他。 花兜五官精緻,有种扑朔迷离的美艷,在性别的界线上很模糊,甚至带着一骨子妖嬈。 可是这人完全不同,光微甚至觉得他和她一样,都是来自天上的。不过他可好看多了,特别有仙祖的那股味道。 楼尉长相清俊,眉眼淡薄,自带强烈的疏离感。 他是那种乾乾净净的男孩子,肤色冷白冷白,恰似霜雪,然而他说话时也是这个样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含糊调调,「你是来参加漫展的?」 「漫展?」光微满头问号,「何谓漫展?」 楼尉一路上遇到不少掛羊头卖狗肉的女孩子,装作问路却藉机搭訕,大多穿得奇装异服,正好如同光微。 他只当光微是入戏太深了,没有多做解释,「漫展在反方向。」 楼尉说完便要走人,长腿一迈,光微又立刻挡住他,还拋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难道你在人间已有势力了?漫??漫什么的,那是你的老巢?」 楼尉的眉心其实有淡淡折痕,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几乎是面无表情的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要不要看个医生? 他犹豫着,还是没把后面那句话脱口而出。 「??你如此神似花兜,莫非是他在人间的化身?」光微狐疑道,难以信服对方,花兜那般招摇的长相,还会有人与他撞脸? 她更加相信这是花兜在人界的障眼法,虽然不晓得究竟发生何事,让花兜也来到凡间。 来追杀她的吗? 光微苦思冥想后得出结论,但是楼尉的气质分明和花兜截然不同,光微觉得有可能是他失忆了。 她曾经就听闻神仙歷劫时,不会保有在天上的一切记忆。 或许妖也是一样吧!或许吧??关于妖精这段她上课睡着了,没学到。 光微心里有些没底,不过她的手依旧没有放下。 三番两次被纠缠,楼尉教养良好,竟然没有骂人。 他抿了抿唇,舔过乾涩的嘴,额前的碎发压着眉,藏住凌厉线条。他再出声时,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问光微:「你不让我走,是想跟我回家?」 光微连眼色都不太会看,自然听不出若有似无的嘲讽。 她正想说什么,两人之间骤然响起一阵音乐。 光微吓了一跳,反射性向后退。 楼尉接电话前,瞟了光微一眼。 目光接触到光微身上的衣服,以及小脸蛋惊慌的神情,楼尉不由审视起她。 「嗯,我知道了。」他回应着手机那头,心思完全不在上面,态度十分敷衍。 楼尉的瞳孔黑漆漆,人也高得很,足够将光微笼罩住,发现他在打量自己时,光微莫名吞了吞口水。 她虽紧张,却不敌对楼尉拿着的东西好奇,光微从狭长的的指缝中窥探它的面目。 「你??那是何物?你在和谁说话?」那小小东西,是法器?它还会唱歌??与人通信,难道是凡人专用的传书方式?他们不养鸽吗? 楼尉朝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食指抵在薄唇上。他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便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这凡人,竟敢命本仙子噤声?! 楼尉接着说:「我马上回去了。」 语毕,他单手滑着屏幕,俐落的结束通话。 他的无名指和小指夹住手机,食指和中指撑着背面,对光微晃了晃,「这叫手机,你没用过?」 「手机?手机是何物?」 「现代科技產物,人类的智慧伙伴。」楼尉反问光微,「你没有手机吗?」 光微摇头,她对那一块扁扁的,好像饼一样的「手机」十分感兴趣,眼睛直勾勾盯着。 楼尉的眉梢微扬,也不知道是否相信。毕竟现在的社会,怎么可能会有人连手机都没见过。 光微想借过来一探究竟,张开嘴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她此刻仍站在雨中,楼尉听到她的喷嚏声,才将伞分给她一点。光微早就湿淋淋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苍白到面颊上的那一点小痣十分显眼。 光微有一对大大的眼睛,瞳孔明亮,眼尾娇俏地上扬,看起来炯炯有神,现下配她这一副狼狈模样,像一隻落难的小猫咪。 雨伞隔出一圈安全的庇护点,以二人为中心,阻碍着大雨落在他们身上。 光微突然抱住自己发抖,她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寒冷,仙界没有四季,又或者该说四季如春,不似人间有温度之差。 不远处停下一台迈巴赫加长版,楼尉见自家的车来了,乾脆把伞递给光微,好意叮嚀她,「我坐车回去,这伞给你撑,小心感冒。」 光微被动接过,她的脑袋在高速运转中,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连道谢都没有。 楼尉不以为意,他正要继续往前走,却感觉被人抓住衣角,回头一看,是光微揪着他的针织外套。 楼尉这次的眉头皱得很明显,光微趁他开口前,赶紧说:「我能不能跟你回家?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该去哪里。」 儘管楼尉长得像花兜,但是她对他就是没有敌意,而且莫名有股好感,是因为他很好看吗? 光微其实不在乎原因,可是她清楚一件事——要在一无所知的凡间生存,必须抱大腿。 楼尉那张帅气脸蛋上就有两字,左边一个大右边一个腿。 光微的直觉一向很准,跟着楼尉,会比她在这孤身一人的好多了。 而且这人刚刚不是也说了吗?问自己要不要跟他回家呢。 想是这么想,光微却是第一次与人示弱,态度不自觉的生涩强硬,连手上的力道都越发用力,指节开始泛红。 楼尉没有反应,亦没有急着掂量话里的真假。他半瞇着眸,仰望天空,下顎微微抬起,光线从云丛中斜射下来,照在脸庞上。 从光微的角度看去,他的鼻樑高耸,面部线条犹如连绵的山稜。 光微忽而听到一丝低沉的笑声,自上方传来。 雨停了,终于露出和煦的阳光,依旧是春日明媚。 一切如同梦境。 六、她的眼睛 「天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光微擅自拉住楼尉的手,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她来自上边,对凡人而言广阔无际,永远触手不及的天,就像「我家门前有小河,后面有白鹅」那样理所当然的存在。 她在天上待了无穷无尽的日夜,那里是凡人望尘莫及的地方,却是她熟悉到吐的家乡。 既是自己家,那有什么好看的吗?她是不知道啦。 光微觉得上面无趣极了,天天对着一群严肃的老头儿,要不就是外表小鲜肉,内在一样是个老八股的仙君们,还有嘰嘰喳喳很是爱聊八卦的仙女。 唯独她一个人玩得最自在,只不过有时玩脱了,会被教训的很惨。 「你能帮助我吗?」 光微没什么耐心,楼尉迟迟未答,让她忍不住又问一次。 楼尉俯下身来看她,与光微平视,深色瞳眸直直映入眼底,心绪晦涩不明,验证了光微的想法——凡人复杂,这反应也不知是好抑或不好。 「帮你?我该帮你什么?」 楼尉离光微很近,轻轻说话时听起来异常温和,宛如涓涓小溪在细流时发出的声响,恬静深幽,难免使人放松。 好像不管什么样的要求,楼尉都会来者不拒。 明明他们从不认识,但光微就是有这种古怪的错觉。 「你不是问我想与你回家吗?我确实想。」 面对光微毫不扭捏,加一点也不像是请求的态度,楼尉只简单道,「我是开玩笑的。」 「你??」光微顿时语塞,又觉得自己被耍了,有点憋不住气,「你想打架?」她瞪着楼尉,脸被堵得红彤彤地。 「我不想。」楼尉接着问,「你刚刚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真的吗?」 光微下意识皱眉,她一时情急便如实交代了,现在经这个凡人的嘴巴一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似乎不太妥当。 「我??」光微咬着下唇,小心观察楼尉的脸部变化。 为什么这凡人分明面无表情,她却觉得他在期待她的答案? 可能鑑于仇家太多的关係,光微的心头縈绕着一抹不安,犹豫了半晌,她僵硬的扯谎,「骗你的,我??我离家出走了,无处可去。」 「你骗我?」 「是啊,骗你罢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什么世界的人吶?哈哈。」光微乾笑两声,自己都心虚,目光躲躲闪闪,愣是不敢看楼尉。 楼尉闻言,垂下头,眼神里的失望一闪而逝。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家。」光微难受的说着反话,她在心中暗道,凡人,你要是真的能送本仙子回家有多好?? 楼尉瞅了她一眼,又低头看錶,「我该回去了。」 「你不愿意帮我吗?」 楼尉微微蹙眉,「如果你没钱,我可以帮你开个房间,你好好和家人沟通。」 他望着光微脏兮兮的脸蛋,淡淡道,「你还小,不要玩离家出走的游戏,很危险。」 危险?危险向来是光微的代名词,这话要是让那些对光微瞭如指掌的人听到了,真的是要朝楼尉狠狠咆哮:骚年!你才是吐样吐森破! 「开房间?是什么?给我腾地儿睡觉吗?」 「你??」楼尉的语气停顿了半秒鐘,他意识到光微一系列的胡言乱语,以及她对手机的无知和整个人表现出的感觉,要说光微像个正常现代人吗?他难以相信。 楼尉眨了眨眼睛,扬着修剪得宜的眉梢。 「你是愿意管我了?」 「你真是这个世界的人?」 二人同时开口,楼尉先反应过来,他继续说道,「你不老实,我怎么信任你?万一我带你回家,你骗我呢?」 「我不会害你,何故要骗你?」 「我把你接回去了,给你房间睡觉,哪天你家人找上我,怪我诱拐你怎么办?」 「诱拐?何谓诱拐?」光微一脸茫然。 「骗你回家。」楼尉的喉结滑动,非常小声的说,「做坏事之类的。」 「我是自愿与你回家,怎的是骗我?」光微听不懂他的解释,也不打算琢磨,反而摸上那隻白净的耳朵,语气不解的道,「你这耳朵发生什么事?不会给虫子咬了吧,突然又红又热的,你上火呀?」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楼尉的耳垂,令他否认的声线一紧,「没有。」 「哦,行。」 他默默移开光微的手,将话题绕了回来,「如果你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那我不介意帮你。」 「真的?」光微几乎要上鉤了,她的神情有隐隐松动的现象。 楼尉仍在循循善诱:「更何况把一个陌生人带回家,换做别人可能不行,对我来说虽然有些麻烦,却是可以的。」 他特意强调麻烦两个字,让光微感觉他似乎答应了,不过也极有可能改变主意。 想要寄人篱下,难免让人拿捏,可惜光微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言行受到牵制,楼尉想逼她承认,她偏偏不肯。 难道她失去这个凡人的救济,她会无法在人间存活吗?倒不至于,只不过辛苦一点,可能需要晚个不晓得多少年回去罢了。 光微的傲骨是与生俱来的,她一身硬脾气,除了高高在上的凌光仙祖以外,没有人可以让她妥协,更何况是一介尘俗之人? 她态度恶劣的哼了一声,放开楼尉的手,决定越过他,不再执着此人。 楼尉没有拦下她,反倒望着光微趾高气昂的背影。光微的后脑勺对着他,楼尉却感觉自己可以看见她噘嘴的样子,脸一定很臭。 纤瘦的身材也显得十分脆弱,她刚刚还淋过雨,穿得又引人注目,衣服上好像还有血? 楼尉的眸色渐深,清冷的面孔看不出神情。 光微不愿意退让,按照他的性格,是连一眼都不会施捨给这样不服从的人。 倘若这个女孩子是她呢? 楼尉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长腿两三步便追上光微,这次换他抓住她的手。 「我家里挺严格的,你还想来吗?」 光微仙子能屈能伸,可以骄傲的走掉自然可以吃回头草,她转头看向楼尉时,那双期盼的眼神一道落在俊脸上。 她的目光流动,眼睛灿若星河,毫不掩藏的明亮会让人误以为你是她的世界,或者她有多么稀罕你。 楼尉凝视着那双眼睛,不禁又开口,「我的父母出国一阵子,趁他们不在家,我可以让你借住一段时间。」 「不用很久的!」光微着急补充,只要她恢復灵力,自然就可以告辞了。 「可是你需要遵守一些规矩。」 「什么规矩?可是这里的规矩?」 楼尉轻轻摇头,「不是,是我家的规矩。」 光微觉得这个非常合理,就像凌光殿有凌光殿的规矩,凌云殿有凌云殿的,而他的家中,自然也会有一套准则。 她没有反对,便同意道,「小事呀,你先嘱咐我应该注意什么,我全听你的。」 「全听我的吗?」楼尉復述时的语调很缓慢,似乎将字面的含义逐一拆解咀嚼。 他本身就有股从容不迫的优雅,还有些微难以捉摸的神秘,同样一句话分别出自他和光微的嘴,听起来的味道却不尽相同。 「是,你可以顺道教我这里的规矩,不只有你家,届时我会报答你。」 「那你要待在我身边,都听我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光微兴高采烈的点点头,总算与楼尉达成共识。这个结果是她乐见其成的,她觉得甚好甚好,满意得眉眼都在笑。 「对了,你能借我一件斗篷吗?我现在有些冷。」 「我没有斗篷,但我可以借外套给你。」楼尉说完便脱下针织罩衫,扬手一甩,披在光微身上,「我们马上回家,家里有地暖。」 光微听不懂什么是地暖,她将楼尉的外套紧紧裹住,这种即时的雪中送炭是她最需要的。 果然,找个大腿庇佑就是好! 他口中的这个外套,虽然样子古怪,质料却十分柔软舒服,并且非常暖和,光微忍不住用脸蹭了蹭。 楼尉带着她往私家车的方向走,光微跟在他身后,脑袋一转,瞬间回想起来什么。 元丹长老曾说过,凡间也是有云泥之分的,有些人一出生便凌驾在他人之上,那样子的高处,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到达不了的地位。 他们不是有权有势,就是非富即贵,各个达官贵人是必然的,所以做凡人,千万要投好胎。 光微却觉得这个状态似曾相识,纵使神界殞落,眾神相继凋零,如今六界以仙界为首,可是像她这样的仙,仍要向遗留的神俯首称臣,甚至要对他们怀揣着敬仰之情,见面了都得跪下,万万不可与神平起平坐。 楼尉应该会是凡间的胜利组吧?他都穿这么好的衣服了。 光微在心里说着悄悄话,希望她抱得这根大腿够粗吶,让她在找到通天梯以前,可以天天有糖吃?? 就是不晓得人间的糖会不会像她那里一样贵,哎。 两人走到车门前,光微目光如炬的盯着车子,脸颊浮现可疑的红晕,她指向车身,难掩兴奋的问道,「你、你竟也有这个?」 楼尉被她夸张的反应给逗笑,微微挑眉,「很奇怪吗?」 楼尉的五官精緻得颇有贵气,组合起来有一丝丝冷漠,他也一直端着脸,现下露出笑容,令光微由衷地感叹,「你笑得可真好看哪。」 后者明显一怔,连忙撇开头,他从小到大收到的讚美不计其数,尤其是来自女性生物,应当十分习以为常,可是听见光微这么直白的一说,楼尉却难得害羞了。 他轻咳两声,调整情绪,握着车门的把手,感觉冰冷的触感源源涌入掌心。 楼尉想让光微先上车,便重新转过头看她。 光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不等楼尉打开车门,光微突然跑向车尾,两手按在后车厢上,想要一鼓作气爬上去。 她如今没有灵力,无法俐落的飞跃至车顶,只好稍微狼狈一点。 楼尉迅速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腰,制止光微还想继续往上爬的动作,他讶然问道,「你做什么?」 光微故作冷静的看着他,不敢回答,她好像搞错了这东西的骑乘方式?不会暴露出来吧? 可是不待在上面,还有哪里能坐人呀。光微忍不住腹诽。 楼尉牵着她的手,要她小心滑下来,然后亲自将人塞进车内,他才倾身入座。 光微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她犹在震惊,几乎克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偽装得像个凡人! 可是小手却不听理智,一下摸摸坐垫,一下拉拉皮带,一下又玩玩门上的开关,简直不亦乐乎。 光微实在预料不到,这个东西竟能打开肚子,让人乘坐于腹部里头,太神奇了! 比她在天上见识过的坐骑都还要厉害! 以往她看到凌霄殿的恃宠,总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未料区区凡间,却藏有这等宝物。 光微心痒难耐的想:啊??好想带一隻回去炫耀啊,闪瞎凌霄殿的那些讨厌鬼?? 七、你见过神仙吗? 楼家的车四平八稳行驶在路上,精雕细琢的外型招摇惹眼,就连内装也极尽奢华。 楼尉一早让司机打开空调,暖气流动迅速,令光微不再感到寒冷,那颗躁动的心已然渐渐平復。 她趴在窗边,眼界充斥着五光十色的招牌,一路繽纷的街道,处处是高楼大厦,她的目光里除了惊奇,更多了几许茫然。 凡间的景致,是她活了四千年第一次有所领略,饶是歌舞昇平、富丽繁华的仙界,都没有这般绚烂夺目的灯光。 她似乎稍微理解那些迷失的神仙,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再回到仙界。 可是人间再美,诱惑再多,终究是一具会生老病死的骨肉凡胎,难道长生不灭不好吗? 光微想,真是个好问题吶,亙古通今没有解答。那些离去的问不了,留下的又晓不得。 车内静謐,楼尉少言寡语,光微只盯着窗外瞧,毕竟是刚认识的两人,照理应该一阵尷尬。 不过光微显然感受不到,她的眼睛快黏在玻璃上了,还不痛不痒的哼起仙曲,车上恍若就她一人。 她属于安逸的个性,一旦间适下来,整个人便松散许多,完全投入在自己的世界。 楼尉若有所思的望着她摇晃时摆动的马尾,黑色长发因为淋过雨的关係,打结在一起。 他听她吟唱一段无字歌曲,光微的声音清澈,口中旋律婉转悲凉,彷彿来自一个天地苍茫,悠远古老的年代,听着听着便让人透不过气。 楼尉不禁打断光微,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光微扭头,将注意力放回楼尉身上,「表字光——啊不对,你叫我光微吧。」 光微?? 楼尉悄然默念,又问道,「要怎么写?」 「手给我。」 楼尉伸手递到她面前,光微用指尖在宽大的掌心上描写。 「看好了哈,这个光呢,是光明磊落的光,这个微,是谨小慎微的微。」光微轻轻落下一笔一画,耐心给楼尉解释。 指腹的厚茧在手掌上摩擦,麻麻地,她一个女孩子,肌肤却比楼尉粗糙,亦没有他白皙如皓雪。 而且光微的手指不长,不过恰到好处,指形稍圆一些,幸好关节没有特别粗,还是可以精准的分辨出这是一双姑娘手。 楼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头残留着方才的触感,一股痒意在掌心跃动。 女孩子,不都是细皮嫩肉吗? 他不知道光微为了习武曾经千锤百鍊,富家子弟又哪里摸过这样的手?养尊处优所造成的刻板印象深植他的思维。 楼尉感到纳闷,想深究原因,最终仍将疑问搁置在心中。 「你呢?你叫啥?」 「楼尉。」 光微点头,没有打算追问下去,因为她对这两个字如何书写并不在乎。 「为什么是微这个字?」 「啊?」 对于楼尉突如其来的提问,光微慢了半拍才反应,她捏着下巴,认真的推敲半天,用一种很老气的口吻回答:「为什么嘛??」 「嗯?」 「可惜我也不知道。」她朝楼尉耸耸肩。 「你不好奇?」 「好奇?为什么要好奇?」光微不解的反问楼尉,她从未想过这些,兴许曾经知晓原因,可是岁月荏苒,很多记忆早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太久了,连拾掇都无从下手。 她的寂灭在何时,尚需多少年头,她一概不知,如果每件过往之事都要鑽营计较,那她不得脑袋爆炸吗? 太间了太间了,果然凡人还是太间了呀! 「你不好奇你的名字,也不好奇我的,就像你不好奇我是什么人,上车那么久,你没有过问任何关于我的事,却选择我帮你,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楼尉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儼然机关枪似的突突打击,差点把光微绕晕,她皱着眉,「我没有选择,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光微没有撒谎,她在凡间邂逅的第一人正是楼尉,她觉得自己的答案很标准。 ——标准的斩男。 她这种命中注定式说法令楼尉呼吸一窒,睫毛悄悄扇动好几下,将视线移到车窗后,他轻问,「你做过梦吗?」 楼尉的声音几不可闻,连鼻息也很浅淡,光微依旧捕捉到了。没想明白他是怎么从这茬跳到那茬的,光微仍答道,「我从不做梦。」语气十分果断。 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光微素来认为做梦缘于心魔作祟,深渊底潭埋着不可说的慾望,才会在梦里无所遁形,方为做梦。 她无所求亦无得失,无所掛念,所以天天好眠天天睡死,甚至偶尔在课堂打呼嚕,长老还会把她暴揍一顿。以前觉得那些老头儿可恶,总爱挑刺她,现下反倒缅??哎不行,还是可恶,试问谁会怀念挨打的时候? 「这样。」 楼尉语调平淡的用两个字结束话题,然后车内便陷入一阵漫长沉默,同样是二人闷不吭声,光微却感觉哪里不对劲。 气压怪低,好不容易暖和的身体又开始犯冷。 楼尉面对车窗,只留侧脸给光微,她稍微前倾,就瞧见紧抿的薄唇压出一条线,眉眼散发阴鬱。 光微莫名猜度??这人不会在生气吧?她刚刚说错话冒犯到他?可她不是回答完就闭嘴了吗? 搞不懂搞不懂,果然凡人生性复杂,喜怒无常哪! 光微决定不予理会,她闔眼假寐,其实心里在思考楼尉说的那一席话。 她难道没有怀疑过楼尉吗?除却一开始把他认成花兜,她都不觉得他有为非作歹的可能。 天地万物皆有气息,不仅仅是神妖魔,光微来到人界以后,才明白原来凡人也有。 一如楼尉,那是来自他的神魂,即使非常霸道的盘据在周身,让人不可忽视,却感觉如沐春风,乃具大强烈的善念形成。 当然味道也很好闻,是难得的极品,光微没事就会偷嗅嗅。 至于楼尉他,不太可能会是花兜了,后者杀孽无数,妖气横行,再怎么掩藏都藏不住若有似无的恶意,可是她在楼尉身上闻不到任何异味。 她自认楼尉是个善良的人,如此便好。无需再过问其他,毕竟她对这儿的事物一窍不通,还问那么多干嘛呢。 啊——倒是有一事想请教请教。 光微霎时记起正事,她将屁股往右挪,挨近楼尉后,戳了戳他的肩膀。 楼尉低下头,没有出声,只以眼神简单询问。 光微仔细的斟酌着用词,思索良久都没有开口,楼尉也不催促,就静静等待她。 「嗯??怎么说呢,就是??嗯,你知道哪里有仙气繚绕的感觉吗?」 「仙气繚绕?什么意思?」 光微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绞尽脑汁也没能让楼尉理解她。 只好再接再厉了,光微努力搜索脑海的词汇,可惜她的容量极度有限,不消一会儿便呈现眼神死。 她勉强形容:「就类似磁场?会咻咻咻的那种?」自己说完都心虚,光微忍不住舔舔嘴唇,掩饰内心的尷尬。 楼尉更加匪夷所思了,他确认似的又问一遍:「磁场?咻咻咻?」 光微无言以对,她自己说还没什么感觉,听楼尉说反而觉得这些话真他娘弱智,她没有表达清楚就算了,还拖累人家跟她说出一模一样的蠢话。 光微放弃了,顾不上楼尉是否会多作联想,她单刀直入的问,「你见过这个世界的神仙吗?」她的神情之微妙,好像下一秒楼尉承认,她就要杀人灭口似的。 「神仙?没有。」 「那你相信有神仙吗?」 「寧可信其有。」 「那,那你知道这的神仙会住在哪里吗?」 面对光微一连串怪异的问题,只要属于楼尉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他便淡定的给予答覆,「神仙应该住在寺庙。」 「寺庙?寺庙??寺庙!」光微在心里牢牢记下,她得找机会去寺庙一趟,或许会有灵力供她修炼。 她驀地乍乍呼呼的,让身旁那双漂亮眼睛微睁,楼尉明显被吓到了,不由开个玩笑缓解:「怎么了,神仙是你邻居?」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光微还以为自己无意洩露,连忙着急否认。 她的神经兮兮引来楼尉侧目,见她把头摇得犹如拨浪鼓,楼尉摆手制止。 「别晃了,头晕。」然后他便闭上双眼,任凭身体放松,脖子靠向椅背,准备小憩片刻。 光微的目光趁机在他脸上游梭,大胆打量着楼尉的神色,见他没有起疑的样子,便放下心来,抹掉一把汗。 原来身怀秘密如此辛苦,要不她乾脆说出来吧?反正有朝一日也会露馅?? 衝动是妖魔鬼怪啊,光微差一点便想全盘托出,她的双唇微张,原先欲拍醒楼尉的手却停在空中。 满身是血的云礼霍然出现,惨烈的景象一幕幕掠过,刺得眼睛生疼,她的声音在喉间戛然而止,一切彷彿在向她质问——口无遮拦的下场还没领教够吗。 光微呼出浊气,悄无声息的收回手。 她重新面向窗外,这次却仰望一碧万倾的天空。 古籍言道,天上一日,下界一年,而她在这里所待的时间,又会是仙界的多久? 八、万幸遇到你 楼氏在首都的房子坐落于顶级豪宅区,绿荫环抱,风月无边,以独立别墅为主,由于每一户的佔地非常广阔,将近是个小型社区,所以密度极低,仅有十三幢。 楼家盖在最里面的位置,路程有些繁复,导致坐在车上的人会以为在不停绕圈,尤其是初来乍到的光微。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就跟她在腾云驾雾时却迷失了方向一样吗? 光微看着前方的背影,眼里充满了惺惺相惜。 尽忠职守的司机不知道自己被真正的路痴同情了一把,正专心致志的开着车,穿越私家花园,中央的喷水池,直至巍然华丽的大门前停驶。 楼尉按下感应器,车门滑开,长腿向外一迈,露出晶亮的牛津鞋,尊荣皮底落在地面,儼然一名优雅绅士,他连弯身下车的姿态都斯文十足。 楼尉本想绕过去替光微开门,她自己倒先鑽出来了,还手脚併用的爬到楼尉的位置。 两人前后下车的画面完全是两种画质,视觉落差巨大,恭候在外的管家不愧训练有素,依然面不改色的朝楼尉鞠躬。 ——儘管他内心充满旁白。 小少爷说要单独出门一趟,结果回来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不但玩扮装游戏,还流血了! 他好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但他不敢说。 小少爷生性淡漠,幸好待人还算谦和,很少有一般二世祖的坏习惯,也不会随意刁难人。 他自小漂亮到大,楼家没有长辈不宠着他,连底下的人都喜欢他,可喜欢的前提是,他们不能没有规矩。 在其位谋其职,面对掌握自己财路的主人,註定不可随心所欲。 身为管家的他打滚多年,必然看得透,视线从头到尾只敢放在楼尉身上。他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将平板交予楼尉,「夫人在等您视讯。」 楼尉頷首,并没有马上接过,他对站好的光微说,「你刚刚淋雨,先洗个澡顺便换掉脏衣服。」 「换衣服?」光微歪着头,「可是我就这身衣服。」 「我家有,我让人准备好。」 「那好吧,是挺难受的。」溼答答的衣裳黏在身上,换做谁都不舒服,光微早将袖口捲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臂,她抱着楼尉的外套,用下巴示意,「那这件怎么办?」 「你帮我拿着,等会有人处理。」 「好勒。」 「需要我领小姐去客房吗?」管家适时开口,人却已俐落的立在光微身旁。 这也是个??凡人。 光微听到他的声音,不禁瞇起眼睛,目光如鹰般打量起来。她心里难免好奇,凡人之间有没有区别,这个人的气息又是何种味道,会同楼尉一样吗? 管家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姓余名酝,长得还算端正,他办事一向周到,深得他家小少爷的心,就是不明白小少爷带回来的姑娘干啥一直盯着他?? 这女孩子看他一秒鐘,小少爷的脸好像就多黑一分? 谁知道她光看着还不够,竟然靠过来闻他! 余酝一口气差点没接上,他为了自保向后退一大步,那小姑娘似乎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还要继续走近,余酝牙一咬,决定她一旦过来,自己就跑到楼尉身后。 纵使有损专业,不是他该有的行为,至少不会让他被小少爷记恨! 幸好楼尉直接拽住光微,一下挡在她面前,也挡住了余酝的死期。 楼尉的面色难看,薄唇几度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个头高,完全遮蔽住余酝,让光微想要比较二人的计画泡汤。 「你看什么?」楼尉没好气的问她。 「没什么。」光微随口胡诌,然后催促起他来,「不是要带我更衣吗?快点呀。」 楼尉冷冷地嗯了声,感觉胸口很沉闷。 她又对他隐瞒了,她好像身负无数个秘密,却没有一样愿意告诉他。 她不信任他是吗? 只要想到浑身是谜的光微会是那个女孩子,楼尉的控制欲就难以隐藏,连她未经他的允许,擅自注意别人都会生气?? 他真想把那张顽固的嘴撬开,让光微对他毫无保留。 楼尉深深呼吸,压下骤然翻涌的情绪。他不会对光微翻脸,但是他的脾气更不会轻易消解,总是要有人来承担。 而那个倒霉鬼——自然是难逃一劫的余酝。 楼尉走之前,特地扫了余酝一眼。 那轻蔑眸光里,有着令人寒毛直竖的阴沉。 余酝当场飆出一身冷汗。 小少爷整治人的手段不计其数,余酝早有耳闻,所以总是战战兢兢的伺候好他,深怕他哪里不满意。 如履薄冰的走来,好不容易博得小少爷的一点点喜爱,却在今天被一个小姑娘毁于一旦。 余酝表示:他好冤枉,想哭,嚶。 * 楼尉带着光微上楼,他因为不爽故意走得快,光微却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来央求自己等等她,反倒一路都在四处张望。 她睁着大眼睛,看见陌生又感兴趣的东西,便会发出「哇——」的感叹。 他家有那么那么大,比凌光殿还大得多,光微都形容不来,虽没有看过这样的屋子,她也不怎么有审美感,却不影响她认为楼尉家大气堂皇。 「楼尉,方才那名男子是何人?」 偶然听见她的疑问,楼尉停下脚步,口气不善的回答,「问他干嘛。」 「看着比你大许多,是你的兄长吗?」 「不。」楼尉回过身,直直望着光微的双眼,嘴角微弯,「他只是一个下人。」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字正腔圆又好听,却夹杂不易察觉的恶意,神态之间,还有股与生俱来的骄矜。 「下人?那是僕从吗?」 「对,他们都得听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他的地盘,他楼尉最大,就他有资格做大腿。 「他们?你还有好多下人吗?」 多吗?他不知道多少才算多,不过既然光微这样问了,楼尉便点头。 见状,光微激动的握拳。 她真是跟对人了,楼尉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凡人呀! 他还有僕从!试问,僕从代表什么? 僕从代表银两呀! 有好多僕从就等于有好多银两,可不是吗! 她在仙界生活的穷困潦倒,经常依赖师兄师姐们救济,如今来到人间,虽说钱不是她的钱,但还是有种咸鱼翻身的澎湃之情。 她觉得楼尉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还善良,应该会愿意为她准备几颗糖。 她要的不多,真的几颗便好?? 思及此,光微欢快的蹦到楼尉身前,她昂起头,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这是她来到凡间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光微真诚的对楼尉说:「万幸遇到你。」 她的眸底笑意盎然,好像有盈盈水光在浮动,那一点一点的光,错落成锦簇花团。 光微的后方是一扇敞开的落地大窗,恰巧吹进一阵凉风。 楼尉下意识闭眼,感觉不太妙。好像有一朵她眼里的花随风而来,还飘到他心上了?? 这一刻,楼尉所看见的光微不再与那道影子重叠。她们如此相像,光微却比她更加鲜明,光微有自己的色彩,宛若一幅惹眼的油画,短暂盖过了梦里温柔的水墨。 他总是将所有女孩子代入固定的模板,稍微像她的,他便多加留意,然而面前的光微却跳脱出来,是完完整整的自己。 光微的脸有个小痣,光微的眼睛狡黠明亮,光微的鼻子像小狗,光微的嘴唇很翘??其实他都尽收眼底。 楼尉莫名浑身燥热,他拉开毛衣的高领子,试图缓解这种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自己从耳根红到脖子根,直到不解风情的光微在他身旁惊呼:「楼尉!你又被虫咬了?什么虫子如此之毒,竟让你病发成这样!」 「我没有被咬。」楼尉按着脖颈,有些咬牙切齿的澄清。 「真的?那你为何摸你的脖子,可是那里被咬了?」光微不放心的道,踮起脚尖想察看楼尉的“伤势”。 「你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不少害命的虫子,轻轻咬一口,足以致人于死地。」 楼尉一直往后躲,光微只好意有所指的吓唬他。 「我真的没有被咬??」 楼尉十分无奈,他乾脆推着光微赶紧走,避免她不断执着在自己被虫咬了,是当他有多招虫子? 楼尉带光微到二楼客房的浴室,他家的卫浴设备比较复杂,便亲自教了光微一遍。 「最下面可以调整温度,这三个水龙头对应上面的莲蓬,你想用哪个,转它就好了。」他示范给光微看以后,不忘提醒她,「等等会有人送衣服来,你如果有不懂的就先问那人。」 光微茫然的点点头,也不知到底明白没有。 「那我的衣服该怎么办?」 「你放外面吧,他们会顺便收拾。」 「好吧。」 楼尉替她关上门,「我去处理一些事,你好了在这等我,我晚一点来找你。」 楼尉等了半晌,光微没有应声,便离开房间。 浴室里头的光微正面临难题,根本无心去听楼尉的叮嘱。 她几乎是在楼尉关门的瞬间忘记他教过的内容,只好一脸严肃的瞅着头顶的花洒盘。 ??刚刚到底是说转哪个来着? 九、仙女想拆了浴室 一楼的书房内,淡淡的香薰四溢,融蜡的烛芯闪着小小簇的火苗。 光焰明明灭灭,松木令人治癒,馥气围绕在楼尉周围,沾染在他身上,连带着指尖常有一股香味。 楼尉坐在书桌前,双手在笔电上高速移动,准备开学式的演讲稿。他的思路清晰条理,咖咖响的键盘声不绝于耳,几乎没有停下打字的动作。 一旁则摆着直立的平板,萤幕上有个保养良好的中年妇女,她容貌美丽举止高雅,两人在神韵间有很大的相似处。 视讯的另一头正是楼尉的母亲,郁夏莲。 通话内容没有说到特别重要的事,大抵是郁夏莲让楼尉好好照顾自己,顺便想看看宝贝儿子。 「尉尉,要不你过来陪妈妈吧,我和爸爸暂时回不了国。」郁夏莲啜了一口热茶,她和孩子说话一向是轻声细语,「妈妈想你了。」 「我还要上课。」 「现在不是假期吗?」 「嗯。」 楼尉简短的回应,没再继续开口,甚至连头都没移动过,郁夏莲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楼尉戴着眼镜,镜片反射出电脑萤幕的蓝光,将瞳孔藏在底下,柔和了颧骨的线条。 他的眼型随父亲,不苟言笑时显得精明冷漠,同样高挺的山根架着那副银框眼镜,父子俩如出一彻,稳重又禁慾。 郁夏莲自豪的要死,她儿子是真的帅,完全继承楼之航的顏值优点,也多亏她生得好。 「没有事的话,我要先掛了。」 楼尉整理好稿子,将笔电盖上后,抽空面向她。 「你和妈妈才说几句话?十句不到!好不容易忙完了,就着急掛电话?」郁夏莲气他的态度敷衍,柳眉一顰,碎唸个不停。 「我还有私事。」 「事事事!你事多着呢!」 「我明天再打给你。」 楼尉边说边伸手,郁夏莲哪里不晓得他要干嘛,连忙话锋一转,「等等,尉尉,我听说了件事。」 果不其然,楼尉的手一滞,似乎有预感她接下来要提什么。 郁夏莲轻咳,点明道,「你带了个女孩子回家?」 楼尉不发一言,既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嗓子问:「余酝说的?」 「他哪敢打你的小报告。」郁夏莲掩嘴失笑,手上的珠宝明晃晃,也不往下解释。 楼尉不由蹙眉,下顎紧绷,喉结尤为凸出。 「生气啦?」郁夏莲察觉他的神情,稍稍收敛笑意,她的眉目有种古典美人的韵味,一身温婉如玉的气质,不愧是名门望族的闺女儿。 「没有。」 「你这次带回来??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吗?」郁夏莲试探的问道,语气多了一丝关怀。 楼尉又是一阵沉默,玩起桌上的万宝龙,镀金笔身在指间灵活移位,就是没有打算回答。 郁夏莲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那梅苓呢?」 梅苓? 「和她有什么关係?」楼尉总算抬眼,显然不解这个名字的出现。 「你带梅苓回家,带现在那个女孩儿回家,要是你哪天又说找到人了,你让这些小姑娘怎么办?」说到重点上,郁夏莲的口吻难免严肃起来,她放下茶杯,发出清脆声响。 不偏不倚敲着楼尉的神经,不管是郁夏莲的话,还是玻璃间的相碰,都让他觉得刺耳极了。 郁夏莲与楼尉距离遥远,分别在两个国家,她只能透过电子数据分辨出的映像看清楼尉,却能感觉到一股黑压压的气场,源自她的宝贝儿子。 「尉尉,妈妈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情。」郁夏莲缓和道,「你开心是最重要的,就是希望你偶尔可以顾虑别人。」 「顾虑别人?」楼尉轻轻重复,显然不认同这句话,他理直气壮的强调,「梅苓说自己无家可归,是我帮她一把。」 话落以后,楼尉自己却顿住,他的指尖隐隐发颤,耳边恍惚出现光微的声音。 是他幻听了??抑或光微一直在说: 『我离家出走了,无处可去,你可以帮我吗?』 他帮助梅苓,何尝不是也帮助光微,那她们又有什么不同,说到底,她们都不是他要的—— 可是光微明明应该是她才对,怎么会不是?? 如果真的不是呢? 一句简单的反问,没有循跡的闯进脑中,轻易让他无力招架,楼尉忽然狠狠喘气,像溺水扑腾时终于获得搭救。他的手指插进头发,感觉双眼迷濛,对不到焦,更看不清任何东西。 「尉尉,你怎么了?」 「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你哪里不舒服了跟妈妈说啊!」 刚才不小心拍掉平板,把郁夏莲吓得不轻,当他重新拾起后,已经调整好状态。 随便打发郁夏莲,楼尉切掉通话,浑身无力的埋进椅子,有如真的脱水一般。 空气充斥着缓和心神的精油,楼尉却迟迟冷静不下来。 他的人是上了岸,眼里仍然一片混浊。 * 日落馀暉洒落在院子里,花草垂吊,暖阳倾斜一地。正厅的佣人忙进忙出,将备菜一一端上餐桌。 光微还在浴室里大战,二十分鐘前,她差点上演全武行。 当时她思考过后,决定三个龙头一併转,而且一鼓作气转到最底。 然后她就被三方夹击了——又猛又强的水柱朝她疯狂喷射,光微闪避不及,被迫喝了满满一嘴巴的水,还有不少灌进鼻孔。 这滋味简直不要太上头! 光微左腿向前一划,俐落蹲下,她难受的直咳嗽,扶着墙壁抬起头时,凶狠的瞪向罪魁祸首。 「竟敢偷袭本仙子!大胆妖孽,速速现形!」 捉妖捉多了,连自己造的孽都觉得是妖怪害的,光微张嘴就朝莲蓬头大喊。 莲蓬会讲话吗?不,它不会,它就是个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莲蓬。 自然也不会回应她了,只要光微不亲自关上水阀,它还是会源源不绝的喷水。 光微暂时不晓得这个原理,在她看来,这是来自莲蓬赤裸裸的挑衅。 光微小心翼翼站到一块安全的角落,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她的武功是不弱,但一没有仙法傍身,二她没有拔山扛鼎的力气,光微拽了莲蓬很久,发现她根本扭不断。 「可恶??」登时气得不行,忍不住咒骂。 好险她没有灵力,使不出招式来了,要不然真的会和楼尉家的浴室同归于尽。 既然用手不行,那她就用脚! 「你好,乾净的衣服我替你放在外边了,有需要收拾的吗?」 光微打着算盘的同时,传来软软糯糯的嗓音。 雾面的压花玻璃透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形,她此刻站在乾湿分离的隔断外边。 光微随即探出头,眼睛因为被水强力冲过所以红通通地,她瞅着那个女孩子,故作镇定,表情仍洩露出无助。 「可以教我关水吗?它太狂了,滋我一脸。」 「??好的,交给我。」 对方长相甜美,临危不乱的笑笑,单手伸进来,熟练的旋转水龙头,总算阻止莲蓬和花洒的水持续涌出。 「你转这个开关就可以了,记得要慢慢转哦,不然会像刚刚一样。」她不忘贴心的叮嚀光微。 「多谢了!」光微感激的握住她,对方的手柔若无骨,与她截然不同。 很嫩,让光微不禁想到那些熟悉的仙女。 她们的手也是这般又细又滑,天天捻着莲花指,对往来的仙君指指点点,然后一起笑得花枝乱颤,吵都能吵死人。 「那我先出去了。」 女孩子收回手,在围裙上擦乾,正要离开之前被光微喊住,「等等等等!」 「怎么了?」 「我把换下的衣物放在旁边,麻烦你了行吗?」 「没问题!」 她应声后,眼睛往光微说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一团湿漉漉的衣物,便找了个洗衣篮通通扔进里头。 光微的内襦抹胸是白色的,唯独长袍不同,质料却差不多,样式很奇怪,好像电视上那种古装剧会看见的?? 不过这没有引起她太大的注意,真正突兀的是一件针织罩衫混入其中,足足令她怔愣。 她认得出罩衫的主人。 这是小少爷的外套。 可是小少爷有严重洁癖,不可能将自己的衣服给别人穿,他甚至讨厌人家碰到他。 「应该是不要了吧??」 因为不要这件外套了,所以才好心借给需要的人,毕竟小少爷很善良。 她这样想着,自认十分合理,抱着篮子走出去。 前往洗衣房的路上,她都没发现自己频频恍神,还是偶遇的朋友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梅苓,你怎么了?」 「没事呀。」 她的身体素质不好,常常脸色苍白,认识她的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还是会礼貌关心一下。 「小少爷不要这件外套了。」梅苓将罩衫从洗衣篮中拿出来,一脸苦恼的看着朋友,「但是我还有其他衣服要洗,抽不出空来。」 「咦,不要了?这是这週的新款耶!好浪费噢!」 梅苓十四岁就来到楼家,比余管家还要资深,对方不疑有他的接手后,替一件昂贵的针织衫感到惋惜。 梅苓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嫌脏了吧。」 「这样啊!」小少爷的洁癖是眾所皆知的,对方一下便理解了,出于体贴朋友的心情,她乾脆说,「我帮你拿去丢啦,刚好顺路!」 「真的吗?」梅苓惊喜,随即充满歉意的和对方道谢。 她语气温柔的补充:「那就麻烦你了哦。」 十、清誉不在,毋寧死 楼尉到客房找光微时,她恰巧走出浴室。 凡间的长裙让她非常不习惯,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奇怪,穿起来哪都不舒服。 她思量着,一会儿得问问楼尉有没有正常点的衣裳。这穿着太不成体统了!露腿露胳膊的,不伦不类! 楼尉踏进来,一身白色洋装的光微映入眼帘,许是热气氤氳,她的脸颊浮现两朵红云。 蕾丝滚边烘托出气质佳人,裙摆只到她的腿根,露出白皙、形状姣好的小腿肚。 初次见面时,光微穿着脏兮兮的长袍,将下半身遮得严实,楼尉这才发现她有一根七彩绳子,圈住细细的脚踝,上头还有一颗晶莹圆润的小珠子。 明明穿洋装那么漂亮可爱,为什么偏要穿得像个道姑? 楼尉以为光微可能是对古装情有独钟,不过凭她此刻身穿洋装的样子,她要说自己是仙女,楼尉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他委实惊艷到了。 「??真的好像。」 楼尉喃喃,目光久久无法移开。只有他心知肚明,光微彻底和某个人融合。 「楼尉,你来啦。」光微朝他挥了挥,这才露出手里抓着的东西。 楼尉瞧着疑惑,不禁拧眉,是他的错觉吗,那个怎么好像??好像内??内?? 直到一边的肩带和胸罩完全垂落下来,楼尉倒抽了口气,飞快的转过身去。 光微还纳闷他为何无视自己,就听到他气急败坏的训斥:「你干什么!」 「???」 她怎么了? 兇什么兇! 光微不但一头雾水,还有点无辜加不爽,「我干什么?」 「你拿着那、那个干嘛!不穿起来你还玩?」楼尉的声音僵硬,他似乎真的很生气,连呼吸都变重。 「我玩什么?」光微瞄了一眼手上的内衣,啊了一声,慢半拍的解释,「我不晓得这是何物,是你让人给我准备的啊。」 我让人给你准备??把这句话换个角度,瞬间曖昧十足,遐想无限。 楼尉几乎能脑补出画面,小巧的指尖夹住肩带,光微一边勾他的脚,一边抱着他撒娇:「楼尉,明天也要帮人家准备可爱的小、内、衣哟。」 然而想像旖旎,现实残酷。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光微这辈子都不可能撒娇。 「我没有特地让人准备。」楼尉虽然脸红的一塌糊涂,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 光微没有发觉他是咬牙切齿的说这句话,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是吗?」 她绕到楼尉面前,将私密的内衣大方展开,语气困惑,「所以这是哪儿的配件是吗?」小小声的,像在自言自语。 光微完全搞错了,楼尉来不及纠正她,她直接将胸罩戴在头上,背扣连接肩带的圈圈则是往耳朵一掛。 一顿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直击楼尉的灵魂。 光微晃晃头,问了所有女性同胞一致爱问的一句话:「好看吗?」 她以为内衣是块头饰,毕竟很像她在仙界看到的造型,有些仙女们经常顶着两颗包包头。 楼尉没办法给光微答案,因为他压根发不出声音来。 看看光微,再看看她的头,简直不忍直视。 楼尉叹气,「不是这样穿的。」他替光微拿下内衣,迅速塞回她手里,再次别过身。 「那到底怎么穿吶??我都没穿过。」光微噘起嘴嘟噥。 楼尉离她很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难以置信,一向不冷不淡的语调因而上扬,「你都没穿过?」 他目视前方,只能用馀光瞥见光微点头。 脑袋一瞬紊乱,楼尉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光微从不穿内衣,所以和他在一起时也一直没穿的这件事。 理智彷彿一层薄如蝉翼的纸,片面的盖住汹涌浪潮,楼尉不敢动弹,深怕弄破了,底下的情绪会将他灭顶。 「楼尉你是不是知道怎么穿啊?那你教我唄。」 光微却毫不知羞的窜到他面前,还要自己教她穿内衣? 完全是在挑战他的极限—— 楼尉做不到若无其事,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几次深呼吸之后,看也不看光微,面红耳赤的走掉。 「在这等着,我叫人来。」 楼尉拋下话,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力道大得令光微一震。 莫名其妙被甩门,光微耸耸肩,一脸习以为常。 哎,凡人就是阴晴不定。 后来知道她要楼尉教她穿的内衣就是凡间的抹胸时,光微羞愤的一头撞在枕头上。 「清誉不在——毋寧死啊——」 下一秒,客房传出惊天动地的哀号,回盪在长长的走廊上。 楼尉双手环胸靠在墙壁,嘴角微微失守。 * 光微好一阵子都不想看到楼尉,天天待在房间里自闭,偶尔跑去厨房偷吃。 她的仙身只需一月进食一次,不过除了她自己以外无人知晓,所以仍会有人按时送饭给她。 吃与不吃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何况她一开始是不愿吃凡间的食物,当然除了甜点以外。 可是楼尉家的厨子手艺实在太好了,她每每抵挡不住诱惑,有时候一碗两碗不够,还能吃到第十碗。 而且她不挑食,从她房里端出去的碗盘全数净空,以至于大家忍不住在背地里讨论?? 小少爷是不是带个大胃王回来了?? 传进光微耳里时,她啼笑皆非。这些凡人以为她是肚子饿?拜託,她是馋那个香味好不好! 不过光微没有多加辩解,让他们误会挺好的,还可以给她加菜。 被餵食的小日子过得格外滋润,光微也没有因此落下正事。 她这几天边吃饭的时候,不忘琢磨恢復灵力一事,当初楼尉告诉她,如今凡间的神仙都住在寺庙。 「寺庙??」光微沉吟,咬碎嘴里的排骨,「寺庙又是什么啊?没听过呀。」 是像她在仙界一样的寝室吗? 凡间有寺庙的话,元丹长老怎么可能没说过呢?或者是说过了,但她想不起来吗? 头疼哪! 「哎,不管啦。」光微放下筷子,往桌上一趴,眉间拢着烦躁。 寺庙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寺庙。 她自己一个人是肯定不认路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只有??只有求助! ——求助楼尉! 「楼尉有那个威风的坐骑啊!去哪里都不成问题的!」光微击了下掌心,起身之际,兴奋得一把撞倒椅子。 回到仙界的条件环环相扣,她需要先恢復灵力,才能感应通天梯,最后还要去找到它。现下把楼尉加在起点上,一条坎坷的路途瞬间扫清所有障碍。 通了通了! 她的思路通了,回家的路也通了! 「多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想了好几天。」 事不宜迟,她两隻脚丫一蹬的套上棉拖,连忙奔向餐厅找大腿。 光微跑得急,把地毯踩得啪啪响,人还未现身,餐厅外便传来一阵持续渐进的脚步声。 「楼尉楼尉楼尉楼尉!」 「楼尉楼尉楼尉楼尉楼尉楼尉楼尉楼尉!」 光微边跑边喊,整个主宅都是她的嚷嚷叫唤。 而楼尉本人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夹了一道菜,缓缓送入口中。他抿着嘴,小幅度的咀嚼。 垂眼喝汤时,长睫投下一片阴影,显得他眉目如画,楼尉连进食都十分优雅,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直到光微横衝直撞的出现,楼尉才抬头,对光微比出她熟悉的手势。 吞嚥后,楼尉抽了张纸巾擦嘴。 「光微,吃饭保持安静是基本礼貌。」 光微撇撇嘴,「我已经吃饱了。」 「那我在吃饭,你喊什么?」 「自然是有事找你了。」光微坐在楼尉旁边,撑着脸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眼睛出卖了心里的雀跃。 楼尉看得出来光微此刻很高兴,他不知道原因,却受她影响,严肃的口吻缓和下来,「你不是不肯从房间出来吗?」 「不是。」光微一脸沉重,「我是在做深刻的反省。」 她在仙界动不动惹事,为了向师祖讨饶,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已达到炉火纯青。 「反省?」楼尉似乎也觉得有趣,转过来面向她,深色的眸子注视光微,「你反省什么?」 「反省??」 楼尉的眼睛很迷人,被他直勾勾盯着时,会產生一种荒谬的错觉。彷彿会将你吸进难以逃脱的漩涡中,在他的世界里,他掌握你,支配你,而你的一切无所遁形。 光微莫名心慌,她舔了舔嘴,「我反省我不应该让你吃闭门羹,嗯??对,前几天你不是敲我门吗?」 「你只请我吃了闭门羹?」眼神扫过粉润的唇瓣,楼尉平静道,「昨天我跟你说话,你还掉头就走。」 「怎么可能?那一定是我没看到你!」 「我开口叫你了,你看见我才走的。」 光微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心一横,竟然开始唾弃自己:「我这么过分吗!我真是忘恩负义!」 「你供我吃供我住,给我温暖的避风港,我却不知感恩,楼尉,我太坏了!」 楼尉漫不经心的附和,「是挺坏的。」 光微大声宣誓:「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以后你指东,我绝不敢往西!我不会无视你,更不会再像昨天那般无礼!」藏在背后的食指和中指交叉。 楼尉不着痕跡的瞟了一眼,心里有数。 光微简单易懂,楼尉大概摸透她的性子了,她有时很倔强自我,不可能会被驯服,更不可能会听任何人的话。 她的乖巧都是伴随目的而来,是暂时性的,楼尉自然不会相信。 (我是久违的分隔线) 桃子有话说!!! 关于此文的背景很多都是我自己设定的 所以不适合考究噢 一些跟神仙神明有关的部分会修改但我是怀着一颗敬重的心~ 十一、约定 「你是不是有求于我?」楼尉开门见山。 光微顿了一秒,蔫了吧唧的点点头,「是有这么一个请求啦??」 楼尉唇角微掀,淡淡道,「你觉得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会答应吗?」 光微皱眉,楼尉的话点醒了她,的确,她没有想过被拒绝的可能性,她每次的计画都很片面,难怪她在仙界的死对头动不动嘲笑她头简单,四肢发达。 他们只认识了几天,连朋友也称不上。 利益是拉近关係最快的办法,可是她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吸引楼尉。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答应?」光微思考了下,「我们交易?」 「你有钱?」楼尉的语调不高不低,不像质疑更像种挑衅。 光微忍不住瞇眼,盯着他的表情,确定楼尉没有那个意思后,才放下敌意。万幸万幸,楼尉若是一脸讥讽,那她要不开心的! 光微曾在法宝袋找到自己的小荷包,里面还剩下一些银两,她本要回答,转念一想这两个地方的货币应该不通用。 为了证实,她试探的问,「??你收铜钱吗?」 「铜钱?不。」楼尉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后往桌上一放,用细长的指尖推到光微面前,「我收这个。」 「这??这个??」光微左看右看,也没看懂这是哪种钱。 银票?铜币? 不过是票是币到底不重要,总之她没有。 楼尉轻敲萤幕,「转个数目来,我就答应你。」 「这个??我没有啊。」光微垮下肩膀,声音闷闷地,「我连这块饼都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 楼尉心道,他只是想报復光微昨天的行为,才稍微刁难了她。 「光微,我不缺钱。」楼尉看着她丧气的模样,在听到他的话后恢復精神,整个人坐起来,又拿亮晶晶的眼睛面对着他。 「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搞来。」 「我暂时没有想要的。」 光微不相信凡人会无欲无求,现在不想要,迟早有一天会想,这对她而言很有利,不禁露出一抹信誓旦旦的笑,「我用一个愿望跟你交换,你看可以吗?」 楼尉没有出声,单手支着下頷,好整以暇的瞅她。 「就是以物易物呀。」光微以为楼尉不明白,直白的解释道。 「怎么以物易物?我不是说我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我知道,但你可以先保留,等你之后想到了你告诉我,我就来兑现约定。」 楼尉装作认真思索过,反问道,「要是你耍赖呢?」 「我不会的。」光微认真无比的直视楼尉,小脸蛋异常严肃,眼神灼烈且坚定,「我从来没有失约过,我若是答应你,必然会拼命实现。」 仙子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也许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只要你不是说你想长生不老,我绝对给得了。」光微拍拍胸脯,贼兮兮的笑了笑,「你相信我楼尉,我可是有不少宝贝的。」 在楼尉看来,光微就是个离家出走还没钱的未成年少女,哪来不少宝贝? 她的承诺似乎没什么价值。 可惜楼尉不清楚,光微却不会清楚——诚信乃仙之根本,诚,效法天道,信,切忌空话,言必信、行必果,她如今以四千年所积累的诚信向楼尉保证,对光微来说非同小可。 「如何呢?」光微咬着嘴,紧张的等待大腿的答覆。 她都这么有诚意了,楼尉可不能再拿乔啦! 直到楼尉轻飘飘的落下可以两个字,光微总算呼出一口气,幸好是搞定了,她的回家之路又迈进一大步。 光微迫不及待的追问,「那你何时带我去寺庙呀?」 「寺庙?」 「是啊,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你只是想去寺庙?」光微的要求简单到令他诧异,楼尉忍不住问道,「你确定吗?」 「我百分,哦不对,是一千分一万分确定,所以我们明天就去行吗?」光微歪着头,向楼尉做出拜託拜託的手势。 楼尉无心思量光微急不可耐的缘故,他还揣度光微会提出比较物质层面的东西。 「你自己去不了吗?」楼尉的语气难掩好奇,他是纯粹的心生疑问,毕竟他可不觉得光微是因为黏他,到哪儿都要他陪着。 光微表面上理所当然:「我不认路啊!」 实际偷偷想着:不然我用得着你? 「不认路你可以打车。」 「打车?车是谁?为何我要打他?」 「??」楼尉霎时沉默,而后口水一咽,声音充满青年特有的磁性,「没什么。」 略微低沉,总让人备感压力,尤其是离得近时,感觉更明显了。 光微神经大条,除非是带着杀意的危险,不然她感受不到这些,有时候才很没分寸。 「那我们明天究竟去不去?要不今天也可行啊!」 面对光微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楼尉平静的泼了她一桶冷水,「这两天我有事要忙,去不了。」 极为可惜的啊了一声,光微的脸上蒙了一层鬱闷,「好吧??」 见状,楼尉下意识安抚她,「我答应你了,我也不会反悔。」可能是因为那双明朗的眼睛盈满失落,楼尉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哄人,有些不习惯的垂下眼帘。 「既然得你这句话,我便放心许多。」光微是真的很开心,笑得露出一颗小巧尖牙,梨涡随着她说话时若隐若现。 她的情绪波动大,来得快,去得也快。 光微抬高手,拍了拍楼尉的肩。 楼尉不明显的怔了下,却没有移开身体。 摆在桌上的汤匙背面反映出模糊脸庞,成像拉长变形,并不是原来完整的他。 抽象,扭曲。 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光微,会因为她一个情绪,做出反常的事来。 他一出生受尽所有宠爱,没有人不迁就他,什么时候轮到他替人着想了。 他一直认为光微是她,所以对光微十分纵容,忍不住想靠近,可是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心里总被一股违和牵绊住,让他异常矛盾。 一方面想对光微好,一方面又在害怕。 光微是个很怪的女生,哪里都怪,体现在她的言词,还有那种对许多事如新生婴儿般的懵懂无知。 楼尉知道他给光微的特权大多来自于某个前提,可是他慢慢发现,他开始存在希冀,比如扒开光微的偽装时,一切没有变化。 他甚至不愿再想被推翻的可能?? 楼尉不由掀开眼皮,身旁坐着的光微娇小,不过才到胸下,她的双手放在桌底,握成一对拳头。 小小的,好可爱。 他瞅着亟欲掩饰却徒劳无功的光微,眸色晦暗。 「那我先回房——」 光微达到目的就想跑,楼尉打断她,「光微,吃糖吗?」 「糖!次!吃!挫、呸,我吃!咦,糖?怎么有糖?」光微激动到语无伦次,但是不妨碍她嗜甜的本能觉醒,让她在嘴巴打结时还可以点头如捣蒜,表示她想吃她非常想吃。 楼尉只是觉得小女生应该都喜欢糖果,可是光微??有时候像个老??他不是很篤定,便随口问了一下。 见她兴奋成这样,楼尉隐约弯起唇线,看来他误打误撞的找到她的弱点。 「我妈妈的朋友送给她的,你坐好,我去拿。」 光微立刻正襟危坐,挺直腰桿,不忘补充一句:「你快点回来哦!」 楼尉离开时,感觉后背的目光如同火炬,简直要把他烧穿了。 这么期待的吗? 片刻后,楼尉拿着一枚精緻的古典礼盒出现,光微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他。 楼尉解开丝带,让里头陈列整齐的甜点一览无遗时,光微的口水都要流到桌上了。 她目不转睛,眼神极为柔软,像在看心爱之人。 她肖想已久的东西啊??如今触手可及?? 幸福好突然,她应该要更早一点来找楼尉,也不应该无视人家才对,他可真是个宝贝凡人吶! 礼盒一共有两包糖和好几袋小饼乾,楼尉只取了一包出来,剩下的摆在一旁,安份躺在里边。 光微不捨的看着它们,再看看楼尉手上的份量,她吞了吞口水,勉强笑道,「这个??好少哦。」 楼尉哪里看不出光微的强顏欢笑,他开口解释,「不能吃太多,我也只给你两颗而已,不是这一整袋。」 光微晴天霹靂—— 诱惑了她又不满足她!凭什么!? 她的脸色犹如天蹋下来般严重,楼尉转头失笑,再面无表情的转回来,真的只拿了两颗给光微。 「手伸出来。」 下一秒,糖果躺在光微的掌心,虽然很心塞,但是她的情绪马上被惊奇填满,光微从没有见过这种糖,这么小一颗外面还带一层包装,而且五顏六色花俏的很。 她看不懂这些个图案和怪异的文字,也不晓得好不好吃?? 光微飞快拆开两颗糖果囫圇吞下,以往她对待自己买来的糖,有多少吃多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节制。 此刻被楼尉捕捉到,严格的管束她,「你以后不准这样吃糖,一次吃一颗就好。」 光微才不理他,一把咬碎嘴里的糖,外壳的糖衣很甜,脆脆的粘牙,还有另外一种味道缓缓化开,原来有夹心,是浓浓的牛奶巧克力。 她没吃过巧克力,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脸颊泛起大片的红晕。 楼尉的神色不自觉柔和,「好吃吗?」 光微点着头,两颗糖的份量很少,一下子就吃光了,只剩下味道在嘴里流连。 光微心痒难耐,舌尖舔过牙齿,她搓搓手,「能不能再来几颗?」 「不能。」楼尉果断拒绝,已经将丝带绑上新的蝴蝶结。 光微的腮帮子瞬间鼓起来,脑袋耸拉,看着棉拖上的玩偶,用一隻脚去踢另一隻的小熊。 楼尉在她的心中从宝贝凡人沦落成讨厌鬼凡人。 看着她的发旋,清冷的嗓音擅自从楼尉的口中传出:「如果你还想吃,以后每天来找我,我一天给你一颗。」 「才一颗啊?」光微的语气非常嫌弃。 「不要算了。」 楼尉说完就要走人,带着隐隐不悦的气息。 「好啦好啦,那你跟我打勾。」光微直接牵起楼尉,深怕他反悔。一阵温热登时覆盖他的冰冷,她用自己的么指勾住楼尉的,一脸慎重的道,「骗人是小狗!」 楼尉没有回答,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光微心想,聊胜于无嘛。 楼尉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光微却永远猜不到他的?? 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言说,他的心软成一片,任何字都拼凑不了。 楼尉在不经意间,小拇指微微用力,紧紧缠着光微。 十二、吾为救苍生,尽神力 楼尉要带光微去的寺庙距离楼家稍远,是一间赫赫有名的天公庙,终年香火鼎盛,神威济世,在坊间受尽推崇。 他以为光微是想祈愿祭拜,就往评价高的选了。 「楼尉??」 「嗯?」 光微从一上车就坐不住,一会儿挪动臀部,一会儿目光复杂的看着楼尉,当他以眼神回应时,只是低头叹气。 「楼尉??」 这是光微第二次叫他了,听起来比刚才哀怨的多,却同样没有下文。 楼尉转回头,注意力重新落在书上,他的手肘倚在窗边,慵懒的支着侧脸,翻页之际,从容不迫的丢下一句警告:「光微,你再不说清楚,你这一趟路就都别说话了。」 凉颼颼地—— 光微随即道,「你能不能把我的衣裳还我啊?」 她皱着脸,不断拉扯身上的泡泡袖,松紧带勒得她实在难受,好像有一圈禁錮卡在手臂似的,留下皱褶般的红印,更别提多痒了。 她穿惯舒适的仙袍,心悦宽大的琵琶袖,断然欣赏不来西方的浪漫。 「你那身衣服不适合穿出去。」 「为何呀?」光微歪头,推测道,「因为和你们穿得不一样吗?」 待在楼尉家的这几日,她多少观察了凡人的服装样式,衣不蔽体不说,那奇异的风格,和仙界完全不可比,果然是天差地别的概念,光微真替他们的审美担忧。 「是不是因为有人会指指点点?」光微凑近楼尉,「我不在乎,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我想穿我喜爱的衣裳。」 她以往收到最多的便是间言碎语,老是有人不待见她的行事作风,三不五时向师祖参她一本。 除了为逃过惩戒当下卖乖,光微不曾因此改变。她踩得是仙境乐土,乘得是浩荡清风,是天地滋养她,又不是靠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嘴巴而活。 何况她没害到人,为什么她要将就呢? 光微觉得楼尉是担心其他凡人无法接受,会投来异样眼光,她忍不住摇摇头,看来神仙和凡人也是有共通点的——从古至今一样肤浅。 这儼然是万物生灵的一种本能,对于与眾不同者產生排斥,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天性。 「不是这个原因。」楼尉开口否认,声线不自觉压低,他没有看向光微,依旧直视眼下的读物,「你衣服上的痕跡,清不掉了。」 「清不掉??了?」光微似乎听不懂,傻傻地问第二遍。 虽然语调明显上扬,可是她的断字很怪异,不像困惑,反倒像无法置信。 「沾到的面积太多,连背面也有,加上已经乾涸了才清洗,还是有一些血渍刷不掉。」楼尉平淡的陈述事实,重心宛如在书上,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走马观花似的一目十行。 他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些血跡,不过光微绝不会老实交代。 楼尉握着书的手不由指节泛红。 光微反常的安静,看着脚上的碎花凉鞋,角度正好让楼尉无法捉摸。 楼尉以为她是触景伤情,薄唇一抿,想开口说些什么。 光微却猛然叫唤:「怎么可能!!!」 「我骗你干嘛?」楼尉顰眉。 光微心想也是,但她过去流得血也不少呀!怎么可能会清不掉血跡? 她买不起新衣裳,就两件交换穿,哪件脏了往天河的下游一扔,再捞起来时又是乾乾净净,焕然一新。 天河可以褪尽脏物,好用的很,想必是人间没有类似的神水。 「难道你们没有一种丢下去就洗好了的东西吗?」 「有。」楼尉直视光微抬起的目光,「洗衣机。」 「你没丢那个“洗衣机”吗?」 「丢了,没有效果。」 「看来这洗衣机不行吶!」光微嘖了一口,满脸鄙夷。 楼尉点头,也不替自己家那台价格要上天的洗衣机喊冤,还云淡风轻的起哄,「改天换一台。」 「哎,那我衣裳呢?」 「收在我的柜子里。」 「好吧,那你能不能先还我啊?」光微问道,感觉楼尉的眼神一暗,她下意识解释,「我没有要穿,我就是想自己收着,毕竟那是我最喜欢的衣裳。」 实在没钱买新的了,所以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我替你保管不好吗?」楼尉放下书,慢慢靠近光微,在她耳边反问,「暂时先放我这里,我在想想办法,嗯?」 他的声线殷柔,吐字极轻,呼吸间弄得光微脖子痒,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也一併包围着她。 他的气息就足够乱人心神,说话时让光微思及仙界的嵐隐瀑布。它的水帘底下有一方洞窟,穴内綺丽神祕,谣传有天女的眼泪所形成的晶石,是片灵力富饶的宝地。 至于光微会记起,是因为那儿留下了天女的歌声,纵然跌水倾流,却藏不住她的幽幽蛊惑。 一如楼尉此刻—— 光微莫名顺从着他,亦不再纠结自己的衣裳,她失去思考能力,愣愣地回答,「哦,好吧??」 反正,估计,没什么??影响吧?既然楼尉愿意帮她,那再好不过了。 「真乖。」楼尉称讚她,顺带将两颗糖放进她手里,「今天多给你一个。」 光微欣然收下,美滋滋的撕开包装。 楼尉跟她约定好,每天主动去找他,都可以换到一颗糖。 一开始光微是很不服气的,她凭什么要听凡人的话?几块小糖罢了,光微仙子不折腰。 她在自己房间越想越怒,决定不再搭理楼尉。 隔日醒转时,眨个眼就忘记了昨晚的骨气,看着天空看着大地,想起肚子里的巧克力。 光微天天来敲楼尉的房门,她拿了糖便要离开,不过楼尉老是不放她走,强迫她学习基本的规矩,还有嘱咐她,以后无论是谁问起任何关于她的事,都要说自己已经没有亲人,目前被楼家收留,剩下的通通别回答。 有时候楼尉在忙,她就待在他房间四处张望,瞧见有兴趣的拿起来把玩,摸索不明白便求助楼尉,他会耐心的教她,顺道纠正她不符合人间的言行。 虽然楼尉很会掐她的软肋,但都是用恰到好处的力量,所以光微不痛不痒,也就不会拘泥这些了。 司机拉档煞车,精准的将车身停在车格内后熄火,侧首向楼尉报备,「小少爷,已经到了。」 「到了啊!」出声的是光微,那双迫不及待的眼神朝楼尉一望,咧嘴而笑。 如果不是她不会自己开门,可能早跑得不见踪影。 楼尉按下感应,站在车门外后,弯着腰将手递给光微。 光微不知道他的用意,溜烟似的自己爬出来,还对楼尉喊借过。 「光微,你在外面不可以这么没形象。」楼尉的眉宇微蹙,口气冷凝,「我昨天不是叮嘱过了?」 「你身上的是裙子,不是你那件可以当拖把的衣服,你很想走光是吗?」 诸如此类的教训不是一次两次了,光微当然懂走光的意思,她连忙摁着臀,确保能摸到布料的保护。 「我知道了啦。」光微索然无味的撇嘴,忍不住抱怨,「谁让你都给我准备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 楼尉轻哼,不以为然的走在前头。他曾经陪郁夏莲来过一次,依稀记得路线。 在进入神道之前,周遭皆是人流,往返的香客尤其多,还有一些贩卖茶水的摊贩,现在正是晌午,烈日当空。 离开了有冷气的车房,光微走在这里一度晕眩,她感觉自己其实来到幽冥地狱。 这不是业火燃烧这是什么?她快要被烤成肉乾了! 凡人却习以为常似的,就连楼尉穿着外套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唯独光微痛苦的要死。 回家之路漫漫艰辛,实属正常,区区炎热,奈何不了她的,光微含泪安慰自己,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楼尉身后。 一旁的坡道上刻有浮雕壁画,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眾神扈蹕图,在光微无意瞥见时,稍微转移她的注意力。 瞧了一会儿,打算收回目光—— 一道空洞幽兰的女声传来,既飘渺又贴近,夹杂滔天绝望,重击她的耳蜗,光微立刻脚步一顿。 『吾为救苍生,尽神力??』 『再无法重返天庭??委居赤水之北,却受尽苦楚??』 ?? 是谁在向她哭诉? 四周尽是陌生凡人,各自交头接耳,压根没有人关注她,神秘诡譎的声音却非常真实,彷彿传自浩荡天际,却又似随风而来,乃至挥散不去,层层交叠的苦痛如泰山压顶,瞬间令光微的背脊一弯。 她明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气息啊?? 光微的心绪不寧,低头思索着原因,一时踌躇不前,直到一隻在光线下几近透明的手伸至面前。 「不是你吵着要来的吗,怎么不动了?」 是楼尉,清冷的嗓音取代了那个令她惶惶不安的因素。 楼尉腿长,步子迈得大,后来才发现光微没跟上自己,回头找人却看见她杵在原地。 「楼尉,我好热!我不想走了!」光微表情委屈,把手用力拍在楼尉的掌心上。 楼尉收起五指,将她稳稳牵住,「再忍忍,快要到了。」 「你看我!我热到都哭了。」光微指着湿润的眼角,的确有水珠浮在上头,就是不晓得究竟是泪是汗了。 但光微既然说是泪,那楼尉便不疑有他,伸出指尖轻轻抹了下光微的眼角,「回家让你吃冰。」 光微的脸蛋真的很红,犹如一颗番茄,热到有股无名火在体内翻腾,让她有些暴躁。 楼尉的话成功起到作用,替光微降温不少,她噘起嘴巴,认命的被楼尉牵着走。 楼尉家的厨子做过一种叫做冰淇淋的甜点,滋味令她难以忘怀。 光微一直想吃,可惜楼尉经常不同意,厨子是他家的,自然听他的话,光微也没辙。 如今楼尉难得答应一回,光微喜上眉梢,心心念念着冰淇淋,眨个眼便忘了方才的古怪。 十三、福德正神 踏入神道门,气势磅礴的宫殿式建筑近在眼前,雄壮宏伟,雕梁画栋触目可见,整座庙宇的设计工整对称,彰显出平衡稳重的秩序感,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肃穆。 山脚下只能遥遥看见庙顶的游龙戏珠,儘管彩瓷的技艺精巧,光微当时也没什么感觉,直到身处宫庙的结界内,才有股祥和的情绪流动在四肢百骸。 原来这就是凡间的寺庙?? 光微来回观望,只有三个字的心得:气派!爽! 眼见络绎不绝的香客虔诚参拜,光微与有荣焉,又激动又骄傲。 凡人对神仙万分尊敬!甚至当成心灵依託,这和她所知道的不同! 御宝阁的那些老傢伙真该更新一下知识了,估计是岁数大了记忆力衰退,教得都是什么狗屁倒灶,就她来凡间的这阵子而言,几乎没有一样事实和他们言辞相通。 神仙不就该如此,身分高贵,到哪里都不能委屈,怎么会有远古之神,为了凡尘避世呢?? 光微不是很明白,这种需要动脑的问题,她想归想,但不会真的硬要思索出解答。 寺庙沉香甚重,燻得光微有些难受,她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楼尉独自将购置的供品放在供桌上,便带着光微点香上楼。一楼为斗母元君之庙,二楼才是天公殿,楼尉向庙方请教过顺序。 天公殿主祀玉皇上帝,金碧辉煌的匾额掛在中央正上方,题字天人合德,正气凛然,楼尉正要把线香递给光微,就见她扑通跪下。 光微整个人伏在拜殿上,额际紧紧贴齐手背,姿势标准讲究,比任何人都还要虚心恭敬。 头顶上坐着巍峨的玉帝,饶是她的胆子再肥也不敢不当一回事。 要不是嘴唇抖了两下,她有可能会喊出参见天尊。 一旁的楼尉挑眉,眼里有一丝意外,光微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竟然真的信仰神明。 「呼。」 行完礼后,光微深深吐气,收敛平时的心浮气躁,再缓慢起身。 安安静静的和楼尉走完一轮,光微圆满的放松下来,打算伸——伸懒腰的手停在半空,接着她一巴掌拍向额头。 「我去,我是来拜拜的啊!」 光微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真的来祈福纳祥,这么认真干嘛。 倒是目前为止,她感受到的灵力十分稀薄,有是有,不过真的很少很少,根本不用特地吸收,便自然而然的流进体内。 好奇怪啊,这么多神仙,怎么只有一点点的灵力?这样的程度,完全不够她用。 「楼尉,每个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吗?」光微搔搔脸颊,若有所思。 「还剩下偏殿。」楼尉回答,一边滑开手机,没有注意她的神情。 萤幕上一共十几个未接,乾净的眉间明显拧起来,「光微,我去回个电话。」 「啊?你要去哪里?」 「在这等我,别乱跑,我很快回来。」楼尉交代完便旋身走人,步调极快。 光微被留在原地,手里拿着香,一时动都不动。楼尉要她别乱跑,她也不想拿着这东西跑来跑去,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有几分像仙界的檀香,可绝对是劣质版本的。 光微将手伸直,头往后仰,离线香远远地。 她杵在这,自然会成为路障,不少人让她借过一下,她只好一退再退。身后又来个人请她借过,才刚退完两步的光微踉蹌着往前。 甫站稳,那人与她擦肩而过时,她脚踝上的灵珠倏忽发热,烫得光微一激灵,连忙低头查看。 灵珠通体是块红翡,玉质细腻色泽亮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鸡冠红。此刻隐隐浮动,发出微弱的光芒。 光微心中一震,她的灵珠许久没有出现反应了,尤其是她灵力尽失的那天,灵珠当时就变得黯淡无辉,从里边裂开几条细不可见的小缝。 ??那个男人必定有蹊蹺! 光微随即跟上他,对方穿着长版的风衣,一头褐色短发,身姿敏捷,灵活的在人群中穿梭。 中途有两三个凡人挡住光微,害她差点落下,气得她险些把香插在那些凡人的天灵盖。 对方似有所觉,知道她跟不上,还特地放慢步伐,可见人的确是衝着她来。 光微的胜负欲号称仙界第一强,埋在心里的引线瞬间遭到点燃—— 找她麻烦,可以。 挑衅她?下场如果不是两败俱伤,那就是她打死人,或被人打死。 「有种你别跑啊!」光微已然恢復一成灵力,为了避免凡人注目,她用密音的方式传给对方。 然而对方毫无回应。 光微感觉这人都要把宫庙绕一圈了,她最烦追逐游戏,没想到在仙界追,在妖界追,到了人界还要追!岂有此理! 光微跟了他一会儿,遇到的凡人越来越少,眼见他进入偏殿,连忙加快脚步,心中同时升起疑惑。 他的身上没有恶意,却探询不到灵力,绝非是个简单人物,尤其是他分明走了一路,可是光微的速度屡屡不及他,也不晓得什么来头。 方才人多,光微不敢冒然出手,怕伤及无辜,如今二人处在冷清的偏殿,光微立刻暗施巧劲。 男人微微偏头,躲过光微的袭击。 一折就断的线香没有插中他的脖子,而是没入金石之坚的樑柱。 「你是何人?」光微眸光锐利,声音冷冽。 「不知道我是谁就下死手,这样好吗?」男人答非所问,依旧背对着光微。 没有打中他已经够让光微呕气了,对方还出言调侃,光微便矢口否认,「谁下死手?我是故意打歪的,吓唬你罢了!」 笑声自男人的唇瓣溢出,他的肩膀随之耸动,光微得以看清袖口下藏着的双手。 又是一个尖指甲的傢伙?? 光微最近总跟这类妖精有缘,甚至还有仇,连带着对他的敌意不减反增。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对方说道。 光微哼了一声,压根不相信。 通常故弄玄虚,不主动表明来意的有几个是好人?不好意思,从没遇过。 男人无奈摇头,光微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个丫头身为仙女,脾气却如此火爆易怒,当真有趣。 亦神似故人,令他着实缅怀。 剎那,飞来一道凌厉掌风,毫无偏差的击中他的后背。 光微露出小虎牙,因为得逞而眼里暗含精光,她的素掌向后,柔韧十足的一甩,准备再餵对方吃招。 男人的身影却凭空消失,原来那一掌并没有打中他,只打散了一团不知何时出现的羽毛。 一片片如花苞绽放,无声无息的落了一地。 而掌风也未有停止,直至神坛的前一秒鐘,一名佝僂老人猛地现身,抱起差点受到连累的神像往旁边一跳。 「哎唷,别打了、别打了!」老人白发苍髯,小心翼翼的替神像上的鹤袍拂灰,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念叨着,「遭罪哟——」 这剧情变化太快,让光微措手不及,她稍微走近,才发觉老头正哭哭啼啼。 「老人家,你又是哪位?你哭啥呢?」 「该死丫头!就是你要打飞老朽的金身?」老人回头怒瞪光微,高高悬起手中如意。 光微见状,连忙护住头顶,急急喊冤,「我打你干啥呀!我打妖怪呢!」 「狡辩!」老人哼哧一声,以袖拭泪,质问道,「妖呢?妖呢!不是打妖吗!」 「是啊,妖呢?」光微自己也奇怪,「他一没了,你就出来了。」 「老朽瞧你便是妖!」 老人一向慈眉善目的脸孔气得歪七扭八,他作势要拿玉如意往光微身上砸,光微一时紧张,只好夹住翠绿如意的头。 「等等等等,老人家莫激动,我看你很是面善——」光微这会仔细端详,老人戴着一顶丞相高帽,身穿金葱鹤袍,另一手还捧了块元宝。 她锁定了一个从脑中闪过的答案,不由惊呼:「土地伯伯?」 光微识破他的身分,正是偏殿奉祀的福德正神。 土地被喊得一愣,半晌,一隻苍老斑驳的手覆在光微额间,而后泛出青莲光彩。 探得仙根后,原先吹鬍子瞪眼的土地一扫阴霾,和顏悦色的问道,「你是哪儿来的小仙子呀?」 「土地伯伯!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也在凡间?」光微不答反问,她实在太兴奋了,握着土地的手一蹦一跳。 「老朽不在凡间还能在哪!」土地跟着光微晃了两下,「倒是你呀小仙子,叫什么名来着?」 「光微。」 「好名儿,甚好甚好。」 「是,咱家师祖取得名儿,那是极好的。」光微两手摩挲,笑得一脸諂媚。哎,收徒不就该收她这样的吗?出门在外,时刻不忘讚扬师父。 「来来来,好好陪老朽聊会儿天,许久没人说话了都!」土地将神像摆好,拉着光微坐在门外的石阶上。 「土地伯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土地笑眯眯地,「何事呀?」 光微琢磨须臾,将坠入人间和失去灵力的意外娓娓道来。一番长篇大论过后,她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 土地兀自沉吟,未语。 「所以碰见你,我真是万分惊喜!」光微的眸子一亮,黑灿灿的,彷彿暮夜星月,她接着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回仙界啊?」 「仙界?」 白眉下的眼睛瞇了起来,土地抚着鬍鬚,慢悠悠地,说出令光微大惊失色的话,「如今哪儿还有仙界啊?」 「什、什么?」 「仙界早没有了吶,小丫头。」 「啥、啥、啥啥啥意思?怎么没仙界了?」光微小脸呆滞,感觉脑瓜子嗡嗡作响,混乱的很,使她一度结巴。 捋直舌头后,光微低声道,「我就是才从仙界来的啊??」 十四、别问,问就是他的错 土地意味深长的瞅了光微一眼,「哪个仙界呀?天上的那个早在几百年前覆灭咯??」他的声音垂老朽迈,充满沙哑。 如今能若无其事的提起故土亡尽,也是不胜唏嘘,岁月的长河滔滔不息,足以淹没一切疮痍,当时的悲慟,也只化做不堪回首的往事。 而往事,就是那些过去了,即使后悔莫及,却再也无能为力的现实。 「土地伯伯,你莫不是誆我吧?」光微勉强扯出笑来,显得十分僵硬,「几百年前??几百年前我还不小心把凌光殿轰出一个窟窿,师祖罚我抄了三千次经文,三千次啊!」而且是一遍遍亲自检查,任何人都不允许帮她。 当时没日没夜的闭关罚抄,抄的光微手都断了,那股滋味??她至今不敢领教。 所以她的记忆不会有错啊!就算有错,也不可能这么离谱,仙界覆灭哎!她都不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凌光?凌光殿?」土地困惑的摇了摇头,「没听过没听过。」 「凌光殿你没听过?」光微的神情逐渐微妙,她陡然站起身,指着土地骂道,「你、你不会是假冒的吧!大胆孽畜!安敢冒犯杜公装神弄鬼!」 韶音宫在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遑论凌光所掌管的凌光殿了,纵然土地是个小神,也应当有所耳闻。 「没大没小!没大没小!」土地气得又拿如意搥光微,「死丫头片子!」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吶?」光微一边闪躲,一边可怜嚎叫。她也只是口嗨罢了,哪来的妖可以神通广大到侵门踏户,还盗用福德正神的法器。 光微方才情急夹住玉如意时,可以感受到凝聚在掌心的暖意,以及若有似无的神力。 「你不也是一言不合就打人吗?」土地收回如意,冷冷一哼,他可是目睹了所有过程。 「我不是说了吗?」光微一脸受不了,「我打得是坏人啊!」 「你又如何得知他是个坏人?」 面对土地的疑问,光微心虚回答,「他长得像。」其实她压根没看见那人的样貌。 「长得像坏人,就一定是坏人吗?」土地直视着光微,瞳孔深邃,他的双眼昏花,已是不大好用了,但区区一个小丫头,也是能看得透透。 「土地伯伯,你绕口令呢?」 土地恨铁不成钢的叹气,论做人,他毕竟比光微多了几十年的经验。 「丫头,倘若一个人长得像好人,他未必不会成为坏人吗?」 「啊?啥子人人人??」光微皱着眉,单手支颐,脸颊抵着掌心,嘴巴显得嘟嘟的,似乎在思考,可惜没想通,于是乾巴巴的答道,「??我也不知道。」 有些话不适合点明,土地只能模稜两可的告诉她:「你得切记呀,这人呢,不可光看表面。」 「哦。」 驀然想起还有一句,土地连忙补充,「当然事也不可只看表面。」 「哦!」 连续被敷衍两次,土地不由扭头一看,才发现人早就在神游太虚,他为之气结,「你这丫头真不懂礼数!」 光微又被骂了,她回过神,表情很是无辜,「啊?」 午后的风徐徐袭面,吹动她各自垂在两边的鬓发,光微下意识瞇眼,眸底水润盈光。 不得不承认,这小仙子长得挺乖,不过气死人的本事简直是蜘蛛戴眼罩,一套又一套。 大抵猜到土地的意思,光微摆摆手,「哎,我没有发呆啦。」而后轻声问道,「我是在想??你为何会那样说呢?」 「老朽说啥了?」 「为何说仙界覆灭?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光微看着歪头的土地,目光变得极其认真,「土地伯伯,你是说真的吗?」 「老朽为何要说这不肖假话?就为了骗你个小丫头?」土地没好气的道。 确实没有必要,可是光微再怎么样都难以相信。如若是假的,土地又为何要这般骗她? 光微虽然半信半疑,仍是急急追问,「什么时候毁的?为什么毁的?谁毁的?」 古往今来,所有复杂的问题在光微面前形同鸿毛,即使一次两次拂过心上,她也不会多加留意,唯独今日这件事,她势必要追根究柢。 「这??」土地思索片刻,敲着自己的头,「老朽这脑袋啊,什么时候呢??」 光微等待他的答案,不知不觉屏住呼吸,异常紧张。 「具体哪个日子??老朽也是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日景象??」土地顿了顿,声线竟有几分哆嗦,却仍是清晰的很,「那日??空中传来巨大轰鸣,眾人观天有异象,以为妖兽出世??没想眨个眼,已是山崩地裂,洪流倾注??」 光微听到此处不由捂嘴,生生倒抽口气,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彷彿正身在当时的仙界,目睹一切天塌地陷。 土地咳了两声,接着道,「一夕之间千疮百孔,飘渺仙境亦不復存在。」 他的嗓子闷沉沉地,令光微呼吸凝滞,「怎么可能??」 光微甚至不敢细想那等画面,云雾繚绕的世外桃源,成了一片可怕的断垣残壁?? 「不过这些也是老朽听来的,具体究竟如何,老朽不清楚。」 「??听来的?」 「是啊。」 「不清楚?」 「是啊!」 光微的悲伤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差点溢出的哽咽变成充满杀气的恐吓:「臭老头,你想死吗?」 土地这回不怒反笑,甚至笑得可大声了,馀光瞥见光微面色不对时,才勉强收敛,免得光微一会儿衝动弒神。 光微的拳头喀喀作响,眼神阴沉,脸比墨汁还黑。 「哎哎哎,你说你个小丫头,这么容易较真呢?」土地感觉气氛有些危险,随即打圆场,「骗,老朽肯定是没有骗你的,仙界真没了。」 光微瞪着他,「还来啊你?」 「真没骗!要不你说说,老朽不飞升于天,留在俗世做甚?」 面对刚有前科之人,光微不想理睬,她狠狠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马尾「啪」的甩到土地脸上。 土地拨开她的头发,倒也不责备光微的无礼了,兀自说道,「老朽得道时,仙界便没了。」 光微又哼了一声。 土地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婉转道来,「后来百姓开始有了信仰,他们添炉拜神,香火灵通三界,闻达十方,老朽便食香火,久居这所寺庙。」 话落,土地一阵咳嗽,光微的眼风都没扫来过,果断将他视若空物,土地尷尬的润了润喉咙。 「老朽对当时的许多事自然不清楚,可也见过不少人,倒是有一人颇为奇特,每一世都能见着他。」 「哦。」光微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百无聊赖的戳着石阶缝隙中的土。 「这一世他也照旧出现,哎,和前几世相比,那真是乾净多了??丫头,你或许可以去找他。」 光微闻言,略感不屑的呿了一声,「一个作茧自缚,陷入轮回的凡人罢了,我找他干啥?」 「不是凡人吶!」土地反驳道,「他第一世来时可说了,自己是个什么仙,还说了个跟你很像的名儿。」 「是吗?什么名?」光微这次稍微有点反应了,不过转念一想,便马上缩回去,「拉倒吧,等等你又耍我。」 「哼!顽固小儿!你要是不信,你且去寻他!」 「我哪里知道他在哪啊?大海捞针啊?」她连通天梯都找不到了,还找人?光微忍不住翻白眼。 「这是个问题吶??让老朽好生想想。」土地搓着下巴,「他数日前来过一次,替人祈福来的。」 「然后呢?」 「嗯??」土地沉吟半天,两眼一亮,显然是记起重要的线索,「他还说他现在是老师,在个??在个??贝什么多的,总之他在那教乐曲。」 「贝什么多?什么鬼?」光微根本没有听懂,她眉间微蹙,「贝什么多是啥啊?」 土地努力回想,过了良久,好不容易多想起一个字,他本要覆述一遍,却是忽而怪叫。 光微奇怪的瞅向他,才发现土地的身子正在逐渐消失,双脚最先化成透明空气。 她又惊又急,顺手揪住土地的衣袂,匆匆喊道,「你还没有讲完啊!」 土地的嘴巴翕张,明显在说着什么,可惜光微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瞇起眼,尝试以唇形解读。 「??贝贝鲁多?」 无奈唇语实在太过艰深,光微对自己揣测的答案没有半分底气,着急和土地确认,「是不是叫贝贝鲁多啊?是不是啊?」 直到土地完全不见踪影,光微只看到他似乎点头后又摇头。 也不晓得到底是对还不对??惆悵哪! 然而光微来不及沮丧,周围的磁场猛地產生变化,就连周遭景物也如同水漩一般,而她则像块抹布,因为浸湿了所以遭人用力拧乾,身体开始扭曲。 照理会骨骼断尽,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痛,反而感受到神识抽离,在空中载浮载沉,随心所欲的飘荡。 顷刻间,光微猛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眸底的茫然尚未褪尽,她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她愣了两秒鐘,目光逐渐清明,来回张望过后,确定自己就在方才的偏殿没错。 手里沉甸甸地,光微低头一看,土地的神像被她抱在怀里。 光微正想将祂摆回神坛,门外同时传来一声震天怒吼:「夭寿死囝仔!!!里洗咧衝啥小朋友!!!!还不把土地公放下!!!!!」 庙公一来就看见光微对神明不敬,当场发飆,后又觉得闽南话不够带劲儿,不解气,抄着一口巴蜀方言骂骂咧咧,一边找他的扫帚。 「妈卖批瓜娃子,个狗日的仙人板板,气死老子!」 一直在寻光微的楼尉就在附近,心中恰恰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便闻声赶至。 光微着急澄清,她疯狂摇头,不停唸着,「不是我,我没有。」 直到她不小心趔趄,土地头上的那顶官帽随之掉落时,庙公的骂声戛然而止,楼尉的脚步正好停下。 万籟俱寂—— 光微看了看地上,又抬头看了看彷彿要喷火的庙公,再越过他——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楼尉。 她开口了,语气出奇冷静。 「我说是土地公先动的手,你们信吗?」 (我是分隔线) 桃子:霹靂卡霹靂拉拉~波波力那贝贝鲁多~ 十五、我不需要朋友 楼尉把光微带回家以后,一直是沉着脸,连答应好的事情也佯装没有发生。 进了家门,光微满心期待的等楼尉拿冰淇淋给她,没想人倒好,直接走回自己的卧室。 离开客厅之前还覷了她一眼,光微原以为那层目光的涵义是安抚,于是乖乖等了半个鐘头,然而楼尉根本没有要出来的打算,气得光微衝去找他理论。 既然不愿给她,一开始就别许下这个承诺。 既然都承诺了,又为什么信口开河,是当她塑胶做的吗? 「楼尉!你居然言而无信!」 自楼尉的房门被光微擅自打开后,他的眉心便没有松开过,尤其是伴随那一声叫唤,他顿觉头疼。 楼尉刚冲完澡,身上仅套了件黑色浴袍,慵懒的往沙发上一坐,一边擦拭着头发。 他一反常态的没有交叠双腿,而是微微打开,自然的摆放,小腿肌的线条隐约侧露,既不纤细单薄,更没有过于浮夸的壮硕,而是恰如其分的结实。 他皮肤白皙,长袖长裤遮掩了完好的体态,光凭那张脸,总让人误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美少年。 楼尉一手按着毛巾,光滑的胳膊一览无遗,前臂显得十分有力,凸起的青筋一直绵延到手背上。 瀏海有些盖住视线,他便一把撩起前发,全部往后梳,总算看清光微的人。 「你知道你哪里有错吗?」楼尉先发制人,他神色平静,语气却夹带几分严厉。 「错?我错?」光微错愕的指着自己,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幻听了,否则她会听见这么荒唐的话? 「你进来的时候敲门了吗?我同意你进了吗?」楼尉细数她的罪状,而后眸光一冷,继续质问,「我教你的规矩呢?」 「我??」光微自知理亏,一时无法反驳,只好傻傻站在原地,宛若做错事所以挨骂的小孩子,悄悄观察楼尉的表情。 「是全忘了?还是根本当成耳边风?」 楼尉的言词轻缓,心绪难以捉摸。 光微不由猜测,楼尉是生气了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约过去十来秒,光微才猛然醒悟——不对啊?明明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楼尉生不生气又如何? 差点被楼尉模糊焦点,光微凶神恶煞的走近他,「你别恶人先告状喔!」 「我恶人先告状?」楼尉哈了一声,似在讥笑,他将毛巾甩到桌上,双手抱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来,好好说,我这恶人怎么先告你的状了?」 「你当时不是说好回家给我吃冰?你给了吗你!你不守信用,骗子!」光微忍不住朝楼尉一通吼,怒气腾腾的拍着他跟前的方桌。 「一天天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你有什么时候不是为了吃才来找我吗?」 这话简直把她说得跟吃货似的,光微握紧拳头,不假思索的道,「不吃东西,我找你干嘛啊!」 话落下的同时,盛气凌人的楼尉却身形一顿,不再出声。 他撇开脸,似乎不想看到光微了,胸膛微微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光微仍在瞪他,持续一会后,似乎觉得没意思,反正也讨不回冰,索性闪人算了。 「你就言而有信吗?」 楼尉忽地开口,止住光微的步伐。他望着重新面向自己的人,「在寺庙时,我说让你待着别动,等我回来,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不等光微回答,他又突然喊道,「为什么随便走掉!」 声音宏亮,吓了光微一跳。 楼尉双眼遽红,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他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说话总是不慍不火,端着个姿态。 光微与他认识不久,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些特质。 此刻露出反常的模样,惹得光微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吗?你至于生气?而且你后来不是找到我了?」 如果我找不到你呢? 楼尉抿着唇,牙齿轻轻擦过,简单的字句在嘴里翻滚闹腾,一度逼他脱口而出。 他叹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唯独自己明白失控的原因。 光微之于他就是一朵无拘无束的云,自在的徜徉天空,高不可攀,而他呢?他不过是生活在地上,只能仰望天空的人。 无时无刻妄想触碰,却永远摸不到她。 直到有天云真的坠落了,并且掉在他面前。 他马上当成宝贝收藏,更捨不得弄丢。 现实里的他,何尝不是害怕弄丢她,也怕她有可能一声不响的消失,毕竟他完全不了解光微的过去,连背景都查不到,万一她走了,他该去哪里找她? 先是闯进他的梦,令他从小到大魂牵梦縈,如今又从梦中向他走来,不就是为了要陪伴他吗? 他可以不怪她那么晚才出现,可是她不能随便离开他。 楼尉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被情绪操控,然而光微并不懂。他甚至知道依照光微的个性,若是听到他的这些心声,恐怕只会说出让他更加难过的话。 光微借住在他家,是因为无处可去。光微接近他,是因为他有糖。 楼尉调匀呼吸,他直视着光微,瞳孔一片黝黑,深沉的彷彿渊谷,不亲身堕入其中,便掌握不住底下的秘密。 「光微。」楼尉叫道,换了个习惯性的坐姿,双腿交叠,清冷的气息悄然回到他身上,却因为只穿着浴袍,增添一股勾人的味道。 光微也看着他,「干嘛?」 「你知道寺庙那个人,后来为什么没找你算帐吗?」 光微歪头回想,所谓的「寺庙那个人」。 楼尉说的应该是拿扫帚追杀自己的老人家,当时光微见他大发雷霆,一度以为对方没有打断自己的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后来他们围着偏殿绕圈圈,一个躲一个抓。 光微真是憋屈死了,她怎么可能会怕打架?她从不顾忌年龄性别,谁敢来找事情,她照揍不误。 不过这一套准则却不能用在对方身上,仙界明令规定过,任何神仙都不可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那光微自然不敢还手了,免得届时回到仙界了,她又要被修理。 可是那人为什么突然就不计较了呢?好像是楼尉请他到一旁交涉,两人相谈不久后,对方便喜笑顏开,那变脸比翻书都快。 光微当时还想,这凡人果真阴晴不定,真是莫名奇妙。 似乎是在替光微的疑惑解答,楼尉适时开口,「因为我捐了一笔钱,让他可以修葺寺庙。」 光微下意识皱眉,「所以呢?」这啥意思?显摆他有钱唄? 楼尉一看她的脸色,便晓得光微是误会了,他嘴角微扬,从容不迫的解释,「我不介意你惹麻烦,我可以一直替你擦屁股。」 彷彿没有过失常,他依然是那副优雅的形象,乾净的嗓子如清风宜人,拂过时,夹杂一缕松香。 光微可不觉得楼尉有这种佛心,他是善良,但是不可能善良至此,谁会为了一个外人做到这样的程度呢。 何况她也不是刻意找事,那真的纯属一场意外啊! 神像她压根没有动,谁知道会在手上?她在车上也跟楼尉澄清过一次,看来楼尉并没有信她。 难道这锅是在她头上箍实了?甩都甩不掉? 「我间的吗?我都说了,我没有动神像!」 光微三不五时遭到诬陷冤枉,所以早习惯了箇中滋味,不痛不痒,但她若是辩解过,别人仍要执迷不悟,那她就不会客气了。 幸好光微只是不耐烦,眼里没有诸如厌恶之类的情绪,楼尉还可以好好安抚她,「我知道,我相信你没有。」 「那不就得了?」光微耸肩,「我不会随便给你製造困扰,而且你要是觉得我很累赘,你大可直说一声,不必挤兑我。」反正她已经知道凡间有寺庙,寺庙里还有个土地。 光微言下之意就是,她随时可以走人。 楼尉垂下眼神,「我没有觉得你累赘,更没有在挤兑你。」 光微蛮不在乎的道,「哦,是吗?」 「你不用这么反弹我,我把你带回来也只是想帮你,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在这里不需要朋友。」光微毫不犹豫的打枪楼尉,实话实说。 她在凡间不会有任何牵绊,毕竟她迟早要回到仙界,一旦留在凡人心里的痕跡越多,对她越不利。 虽然离开以后,她所接触的凡人都会忘记和她有关的一切,可是光微不想有太多的变数。 老话说得好,感情误事,在光微看来,亲情爱情友情都一样。 「那就不做朋友吧。」楼尉声音低沉,眼睫很快的颤了两下,「可是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懂,人心冷漠,当你再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保证有第二个我帮你吗?」 「我为什么一定要人帮?楼尉,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也不晓得当初是谁吵着要跟他回家,楼尉在心里一嘲。 光微真是自信到有点天真了,让他忍不住想帮她认清现实,不然她一天到晚蹬鼻子上脸,「光微,有种东西对现代人来说不可或缺,你知道是什么吗?」 光微皱着眉,没有反应。 「是钱,你得有钱,就算没钱,也要具备谋生能力,你才可以活下去。」楼尉注视着她,心平气和的问道,「你会什么?或者说,你有办法工作吗?」 他的口吻真诚,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尖刻,更不会让人反感,好似单纯的关心她,令光微哑口无言。 「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可以办到任何事情。」 他的话逐字逐句烙印在光微心上,打破她原先的不以为然,光微有一瞬恍惚。 楼尉说得没错啊,她虽然不用每日进食,可是难保她会在凡间滞留多久,她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离开楼尉家,难道真的去住寺庙吗?那个老傢伙同意吗?堂堂光微仙子沦落街头,像话吗? 太多太多的未知数,敲击着光微的神经,她的手指微微抽动,有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在疯涨。 楼尉家好吃好住,楼尉甚至可以帮她——对的,她还要找人,找通天梯,她要回去,凭她一个人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在这里比任何一个凡人都要脆弱?? 脆弱—— 几乎是这两个字掠过她的脑海时,光微整个人震了下。然后她握紧拳头,拇指死死压着中指的骨节,力道之大,直到骨头泛白,她感觉疼痛,才茫然的松开手,脸上的神情潜移默化。 光微呆站着,浑身散发出一种无助感,强烈得好似要淹没她,双眸渐渐呈现出不曾有过的灰败。 楼尉见此,终于眼神柔和,满意的笑了。 十六、九弯十八拐 「光微,你在看什么?」 梅苓从光微的身后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她,再将视线放在她注意的东西上。 她远远走来就瞧见光微正凝睇桌面,十分出神的样子。长桌上没有特别的东西,只摆了她的胡琴乐谱,是她在吃早餐时一边复习,结果落下了。 「抱歉呀,我忘记收走了。」梅苓拿起厚厚一本的乐谱,柔柔笑道。 光微面向她,「这是何物?」 「我的课本。」梅苓和光微不是特别熟稔,却有听闻过光微喜欢模仿古人讲话,幸好光微的用词不算艰涩,她还可以理解。 「课本?」光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你上课吗?」 「当然呀,我跟小少爷同校哦。」 「楼尉?他也上课吗?」 这回换梅苓点头,她问道,「你不上课吗?」 「没有。」光微想了想,在仙界的应该不算吧? 梅苓「咦」了一声,满脸惊讶,「我看你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呀,怎么会没有在上学?」 光微思考着如何敷衍过去,倒是梅苓体贴的替她找了台阶,「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吧?不然也不会需要借住在这了。」 光微一言不发,就当作默认了。 她盯着梅苓怀中的书,毫不掩饰的目光让梅苓一怔,不禁温和的问道,「想看看吗?」 光微不晓得人间有种话术叫客套,直接回了个好,就等着梅苓将乐谱递给她。接过来以后,光微没有立马翻开,光顾着看封面。 梅苓以为她是被上头的胡琴图片吸引了,「你也喜欢这个吗?」 光微心不在焉的回答,「嗯。」 「要不然我帮你去和小少爷说说?」 梅苓忽然拉住光微的手,光微不得不瞅向她,「说什么?」 「和他提议呀,让你跟我们一起上课,你就可以和我一样学二胡啦。」 光微登时蹙眉,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楼尉会不会同意,而是上课这件事。她干嘛要要求上课呢,她这辈子巴不得不要上课。 不过?? 光微又低头瞄了一眼那本书,咬着牙开口,「那??好??吧??」 她像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说出这句话,没有梅苓所预料的喜悦,「怎么了?你怕他反对吗?」 「不??」 「不会的啦!」梅苓抢先安慰她,「我的学费也是夫人资助的,所以我就在这帮佣当还债了,你可以和我一样呀。」 「不是??」 「还是你其实不想上学?我知道很多人会讨厌上学,可是学习很好玩的,尤其是在音乐班,乐趣超级多!」 「我不是??」 梅苓苦口婆心的劝导光微,「而且老师教会我们的不只是枯燥的课程,还有好多好多人生道理,我们总要吸收一些知识,以后出社会了就可以派上用场啦。」 她一句接一句的说个不停,光微的眉头便越发深锁。 梅苓见状,只好小小声的叹息,「如果你真的不想的话也没关係,不用勉强哦。」 她一直在为光微设想,可惜不是光微不领情,而是她根本摸不准时机插话,现下总算轮到她表达意见了,「我没有不想。」 「真的吗?太好了!」 梅苓显得比光微还高兴,甚至握着她的手。光微先是愣了愣,而后默默抽回来,心道这姑娘可真热情。 楼尉家的僕从都挺好的,还有个笑瞇瞇的婶婶,只要当天的厨子有做甜点,她会特地端来给自己。 梅苓的手在光微眼前晃了晃,「不要发呆了呀,我们快去找小少爷。」 「我自己去找他说就好了。」 「咦,不用我帮你吗?」 光微摇摇头,她刚好要去拿今日份的糖果,可以顺便提一下这事儿,「你这本书借我行吗?」 「啊、哦哦,当然可以呀。」 光微朝梅苓道谢,身体才转过去一半,后者突然窜到她前方。 光微向她投以困惑的眼光,梅苓则是面露担忧,「我才想起来,小少爷好像在忙耶,如果现在去打扰他,他会生气的。」 光微奇怪的反问,「生气?」 会吗? 她回想楼尉每次开门时的脸色,偶尔确实比较严肃,不过大部分都很正常,便拍拍梅苓的肩,「放心吧,他不至于生气的。」 「可是??」梅苓欲言又止,手指互相搅弄。 光微不太喜欢人家吞吞吐吐,「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我是有前车之鑑才这么提醒你。」 「好吧,就算他生气又如何?无非是板着个脸,没有什么实质的杀伤力。」 梅苓咬着下唇,「那要是小少爷故意拒绝你呢?」 「他不会的。」 梅苓仍是一脸愁容,她瞅着光微十分篤定的表情,指甲不自觉陷进肉里,「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呢?」 光微皱眉,觉得这问题有点绕进死胡同了,索性说道,「要不你帮我去吧。」 梅苓顿时卸下担忧,笑着頷首,「嗯!」 「那就多谢了。」 语毕,光微便拿着她的乐谱走人。 梅苓在原地佇留一会儿,直到光微的背影完全消失。她眨了眨眼睛,有种楚楚可怜的韵味,唇珠十分明显,令她不笑而媚。 * 回到卧室的光微坐在床上,面前摊着她从梅苓那借来的课本。 她闔起双眸,约莫静了一秒,伸出掌心朝下,只离书面咫尺,速度极为缓慢的由左向右滑过。须臾,一股无色之气渐渐浮出表层,即将被她吸附。 光微适当增强灵力,用来扎马尾的白寧开始飘扬,明明没有任何的风,却高高荡漾。 正当光微做好收手的准备,那股气陡然变得浓郁,甚至脱离她的控制,肆意在房内衝撞,顏色也越发黝暗,直至化为一团黑色烟雾。 光微瞬间神情凝重,眼眸半瞇,流露一丝凌厉。 俐落捻诀以后,护身结界立时形成,她的肌肤旋即散发莹莹流光,脸蛋宛如月华皎皎。 然而鬱气兇猛异常,非要撞破肉眼不可见的防御。 若在光微的全盛时期,区区魔障的仙气根本奈何不了她,要是被她逮着了,她还能分出神识,捉拿幕后之人,给那些仙不先魔不魔的混帐来一套彻彻底底的大保健。 可惜她的灵力仅剩十分之一,鬱气的主人估计也不好惹,连连撞了几下后,已有破碎的痕跡出现。 鬱气在一片空无中硬是撞出个洞来,光微避开不及,它只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便从七孔飞速窜入。 毁天灭地的绝望侵袭而来,光微整个人被埋进死土,她此刻幻境缠身,心脏有种快要爆裂的错觉,彷彿受到猛力的挤压一般。 很痛很痛??非常痛?? 她要承受不住了,她真的会喘不过气来?? 光微的眼眶早已血丝遍佈,唇周淌满鲜红,她咬破舌头,强逼自己恢復神智,无声唸了一句「破魔,开伞」。 轻飘飘地,毫无重量,却有一道光从她的法宝袋飞出。 太极伞盘旋于空,七彩穗子各自配有个铃鐺,匡匡噹噹响彻不停,穿透深层的土壤,纷纷传进光微耳中。 光微霎时清醒不少,她口吐真言,太极伞转瞬一收,以迅猛之姿鑽入死土,替她开路。 眼前乍然一亮,光微看见太极伞顶端的八卦阵图,心中大喜,她拼命伸手,想抓住伞尖。 儼然是漂流大海终遇浮木,光微抓得很紧,指甲盖都在渗血,不敢有一刻松懈。 光微闭着眼,不断有碎石砂砾从脸上擦过,乃至刮了好几条血口,感觉过了好阵子,才不再有异物打中她。 看来太极伞总算将她拖回现实了,光微摸向胸口,疼痛也在慢慢平息。 她本想换口气,喉间却涌起衝动,下一秒,她便咳出鲜血。猩红四溅,把鹅黄色的碎花床单都给染脏了。 「爷这是又救了你一命吶。」 宿在太极伞中的魂魄便是破魔,他同光微的神识对话,凉凉地訕笑。 「不过你现在真像个废人,光微,可别佔着茅坑不拉屎了,爷本就不屑与汝等小辈为伍,正好,赶紧将爷还给凌光。」 「闭嘴吧!我这个状态只是暂时罢了,你再囉哩八嗦,信不信我回仙界马上借一盆神火把你烧了?」 「哟哟,爷好怕怕,你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呀——」 光微不再分神搭理,意思很明确,要他哪里来哪里滚。 光微的身上虽不会留有幻境时受到的伤痕,可是吸收鬱气的后遗症却不会一同消失。 这股鬱气不但有将她置于死地的绝望,还有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是光微无法读懂的,她只能感觉到一阵没由来的悲伤,让她很想放声大哭。 她忽然环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浑身颤动未止。 堪堪发洩完以后,光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抬起头,乐谱仍然躺在眼前,完好无缺,彷彿在嘲笑她的狼狈。 光微怒瞪着那本可恶的书,简直想把它撕烂。 她不晓得是谁碰过它,因此遗落仙气。 起初在餐厅瞅见时,她也是被熟悉的气息吸引,至于跟梅苓借来这东西,不过是想一探究竟,顺便能找到对方的位置,并没有想到会演变至此。 「好烦人啊??」光微浑身无力的躺了下来,哀声叹气。 人间这一遭,她还真是遇见不少邪乎事,从她进到观稜镜后,似乎有一条专门为她开闢好的路,九弯十八拐,就等她踏出第一步。 原先光微没有细想,如今一件件回味重叠,全编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而她恰恰是网上的猎物。 看来茫茫凡世,非但不只她一位神仙,更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它们正在虎视眈眈—— 思及此,光微紧握双拳,眼神越发晦暗。 想玩引君入瓮是吧?你祖宗这就来! (我是分隔线) 校园部分总算要开始啦撒花撒花 什么都别说!!!先来甜一把 十七、新同学 开学日的清晨。 气温凝结而成的露珠趴在嫩叶上,悄然等待曙光将至。 一大早湿气甚重,光微全身懒洋洋的,根本不打算起床——如果梅苓没有跑到她房间来吵她,光微会睡到中午才醒。 生理时鐘极不规律,光微在凡间无人管束,就像一滩软烂的史莱姆,任由自己耍废。 「我后悔了,我不想上学了。」光微抱着棉被不肯动,浓浓的鼻音夹杂困倦。 「不行!」梅苓一把抽走棉被,「我都帮你把校服和书包拿来了!」 光微烦躁得跺脚,她觉得自己做出了这辈子最不明智的决定。 好想回到两个月前赏自己巴掌啊——让你多嘴!活该! 「不要赖床啦,快点去刷牙洗脸。」梅苓拉着光微的手,费尽力气才让她坐起身子。 光微睡眼惺忪的望着梅苓,一动也不动。 梅苓本来还挺高兴光微终于起床了,她都叫了光微快一个小时。 前三十分鐘的光微跟尸体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她还很紧张的以为光微怎么了。至于三十分鐘后的光微??虽然只比尸体稍微好一些些,不过多少会发出声音来。 梅苓等了她一会,才看出光微在发呆,忍不住叹气,「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会被老师盯上哦——」 老师,盯上。 光微一听到关键词立刻跳起来,匆匆套上棉拖跑进浴室,速度快得令梅苓咋舌。 明明前一秒还像个丧尸,下一秒人就不在床上了。 怪不得在仙界时,连凌光都谬讚元丹的教育有方,从光微身上便可见其效果之显着。确实,受过元丹悉心调教的光微乖顺多了,也改掉不少陋习,例如迟到。 毕竟她对元丹长老惩罚人的手段感到害怕,并且是根深蒂固的敬畏,尔后更变成强烈的求生欲,一种足以驱使她行动的身体本能。 光微三两下洗漱完毕,走到梅苓面前,朝她伸手,「给我吧。」 梅苓递给她一个特大的帆布袋,光微接过后往床上一倒。一共有冬季和夏季的制服,加上一个棕色的手提包。 光微拆开崭新的包装,逐一审视所谓的校服。大部分都很正常,直到她两手捏着短裙,光微看来看去,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瞅了瞅裙子,再扭头端详梅苓的穿着。 确认过花纹,是同一条没错了。 瞧着梅苓那件连膝盖都遮不住的“布”,光微由衷的嫌弃,「我不会是要穿你这个吧?」 「是呀,怎么了吗?」 「这算哪门子衣服?这就是块布啊!」光微连连晃脑,她拒绝穿这么破廉耻的衣服。 「是太短了吗?」梅苓不解的问道,她来回转身,裙摆摇摇摆动,「我觉得挺好看的呀,我们学校的制服可是全国高中生票选出来的第一名耶!」 光微嘖嘖两声,欣赏不来,「管他第几名,反正我不穿。」 「没关係,幸好现在可以穿冬季的制服了。」梅苓拿起其中的黑色西装裤和衬衫,一併交给光微。 「等你换好了,我再替你绑领结。」梅苓晃了晃手中的缎带。 光微走进浴室更衣,花了不少时间扣衬衫,等得梅苓差点睡着。 直到光微回来,梅苓随即起身帮她打上缎带,低头一看时,不由面露难色。 她默默解开光微扣错的部分,一一对应正确的位置,然后在衣领中间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梅苓后退一步,满意的打量着光微,又上前替她抚平褶皱,「光微,你要是留短发的话,肯定迷死一大堆女孩子!」诚如梅苓所言,光微的五官在女性中偏俊。 「哎,说到头发,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发带呀?我看你每天都用这个。」梅苓指了指光微头上的白色稜条。 「不了。」光微毫不犹豫的拒绝。 梅苓有些惋惜,她觉得光微应该更适合鲜艳的顏色。 「那我们出发吧。」 光微和梅苓上了车以后,司机发动引擎,光微越来越像个合格的现代人,不再大惊小怪,只是平静的问道,「我们不等楼尉吗?」 「小少爷?」梅苓摇摇头,笑容难掩苦涩,「你不会想和他一起出现在学校的。」 光微的目光透露着不解,梅苓没有解释,反而提醒她,「光微,最好在学校也当作不认识小少爷。」 「为什么?」 「唔,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 光微讨厌麻烦,毕竟她不可以对凡人动手,遂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她将梅苓的话放在心上,绝对会执行的很彻底。 * 光微属于非常突然的插班生,又背靠楼家,是无法拒绝的那一类,校长只好把她往人数少的班级塞了,至少可以交差。 她今天拖得有点晚,梅苓说待在家吃早餐可能会来不及,便帮她打包好了一份。 虽然没有和梅苓同班,不过梅苓很细心的写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有一些注意事项,以及梅苓自己的班级。 两人分开之前,梅苓不忘再叮嘱她一次。 光微推开教室门,一眼望及不少凡人学生,大家似乎也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纷纷看向她。 梅苓说:如果有人看你,微笑点头就好。 光微照做后,走到最后一排,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管其他人嘰嘰喳喳是不是在讨论自己。 她才刚把早餐拿出来,教室门「磅」地撞在墙上,这次明显是被人踹开的。 细微的交谈同时停止,大家很有默契的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光微没有注意氛围变化,她大大的咬了一口三明治,还没完全吞嚥,桌上赫然出现一隻手。 手的主人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吸引光微的注意。光微抬头瞅他,再一次微笑点头。 肖央北一脸来者不善,语气很衝,「你他妈傻笑什么?还不给老子起来?」 光微瞬间把三明治捏烂,她的笑脸来不及撤下,额际的青筋已经浮现出来。光微站起身,撞倒了椅子。 肖央北扫了一眼倒地的椅子,认为光微是在挑衅自己,「不爽啊?想打架?」 好久没有遇见自寻死路的脑残了,光微抡起袖子,什么不可滥伤无辜的戒律悉数忘了乾净,她现在要撕烂这个凡人的嘴巴! 「北哥早!北哥别生气,这是新同学,今天才转来的,所以不知道这是你的位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女孩子一般见识啦,以和为贵嘛!」 一个胖胖的男生挡在光微面前,朝肖央北哈腰致歉,笑着打圆场。 态度十分诚恳,肖央北的气焰顿时消弥不少,「算了,让她滚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胖子拉起光微和她的书包就赶紧走,期间不忘回头拍马屁:「谢谢北哥,您又帅又大方!」 肖央北哼了声,趴在桌上打瞌睡。 胖子见状,总算松口气,他把光微带到他的位置,悄悄道,「你坐我旁边吧,我旁边没人,而且比较靠近角落,不容易被点名。」 「哦??」光微被动的坐下,脑袋都是懵的,过了半晌,陡地转过头看他,「你谁啊?」 「我叫卓明,是班长。」卓明正在擦汗,边回答,「你是新来的光微同学吧?」 「嗯。」 「刚刚那个是我们学校的小霸王,肖央北。」卓明靠近光微,音量极小,「他不怎么来上课,而且很目中无人,每次都是想坐哪就坐哪,以后他再招惹你的话,你顺从他就好了,他也不会真的对女生动手。」 光微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想为了逞一时之快而破戒。 「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等典礼结束,我带你去领书。」 「好的,谢谢。」 * 地下一楼,国际礼堂。 开学仪式终于进入尾声,e班人少,纪律松散,被安排在最后边,没什么老师会注意到他们。 目前只剩下最后一个节目,年级代表轮番致词。卓明拍了拍光微,「新同学,撑着点!」他真怕光微会突然倒下,毕竟他已经扶了差点摔倒的光微好几次。 光微揉揉眼睛,打起精神。 她目视前方,看见熟悉的身影走出布幕,神态淡漠,风度翩翩的立于讲台前。 楼尉怎么在上面? 光微疑惑的望着他,渺小的目光埋在人海之中。 楼尉面对的是全年级的学生,自然不会注意到光微,他缓缓开口,声音是光微听惯的清冷,说得内容却?? 呃,是她耳朵出问题了吗?楼尉在唸咒? 光微看了看其他人,似乎只有她一脸茫然,连卓明都一副沉迷的模样。 「卓明,你听得懂?」 「当然啊,楼尉的发音是全校最标准的!谁会听不懂?」 光微更加困惑了,可是她一句也没听懂啊! 她观察了一会儿眾人的表情,再瞧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楼尉。 光微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她就说这画面怎么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呢? 太像了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她曾经端过冥界的一窝邪教,当时他们的教主正站在中心施术下蛊,被洗脑的教眾们全部面露陶醉。 瞅瞅楼尉,再瞅瞅这些凡人,可不就是吗? 看来她身为仙家,註定是听不明白的。如此一想,光微自己开导了自己,非常满意的点头。 (我是分隔线) 今天附上一篇小番外嘻嘻 ————— 光微吐血的隔天晚上,楼尉敲了敲她的房门。 光微只探了个头出来,「干嘛?」 「给你。」楼尉将纸袋塞进她手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人。 「?」 光微关上门,拿出纸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粉色的小巧包装,她从未见过。 光微研究着上头的文字:「弹力贴身,清新凉感??」 还有隻飞天小兔子的图案。 光微:「什么鬼???」 十八、我信你个鬼 典礼结束恰巧是下课时间,许多班级就地解散,礼堂一时人群稀疏,不像原来黑压压的一片密集。 楼尉的位置偏高,视野一目瞭然,很快便找到光微,她老是绑着一条白色的带子,半点没有年轻人喜爱打扮的自觉。 二年级的学生没有一年级来得拘谨,更不像三年级时刻紧张,正是玩得最开的阶段,光微处在一堆妆容俏丽,头发五顏六色的女孩中,朴素的宛如清汤寡水。 楼尉一入学就造成轰动,从班草晋升校草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他的家世、学业、长相,顺理成章的为他收穫了无数的少女芳心。 后来名气之大,连附近几间友校的学生也深受影响,谁都晓得有个叫楼尉的男孩子,他的存在完美证明了造物主的不公平。 应该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他,却从没有传过任何緋闻,他对所有女生一视同仁。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正好偏爱光微那样白白净净的小脸蛋。 最好还要有双漂亮眼睛,闪闪动人,像光微看着他时,让他有种置身星空的错觉。 底下的光微只瞅了楼尉一秒,随即转过头,与身边的卓明说话。 楼尉瞇眼,稍微留意了下两人的方向,打算下去一趟。 「楼尉,等等一起去看成绩吗?」 喊住他的是三年级代表,同时也是楼尉在音乐班的学姊,宋媛。 「好。」楼尉收回目光,看向别人时,眼底澄澈。他同宋媛一样是学生会的成员,便顺势问道,「第一节课开会吗?」 宋媛想了想,「第一节课是自习,可以呀,那我去通知其他人。」 礼堂越来越空旷,鞋面摩擦地板的声响逐渐清晰,楼尉离开之前用馀光瞥去,那里早没人了。 光微的身影不知去向。 * 「新同学、新同学!」 「妈耶,你别再叫我新同学了,好彆扭啊。」光微扶着额头,受不了的走在卓明前面。 「那我直接叫你光微吧!对了光微,要不要我带你熟悉校园?」卓明小跑跟上光微,他体力不行,加快一点脚步就气喘吁吁,不过这也阻挡不住他的热情。 「随便啦,你不是要带我拿书吗?」 「是啊是啊,你的书在教务处,我们往这边。」 卓明领着光微走向行政大楼,一路上说个不停,那张嘴叭叭的几乎没合上过。 讲好听点是性格开朗,难听点就是聒噪话多。 光微不反感这种人,而且卓明面相宽厚,气息正直,是个善良的小胖墩,因此就算他吵得要死,光微仍是接受他的好意。 二人去完教务处,各自抱了一摞书。 光微比较矮,卓明主动要帮她分担,光微自然不会客气。 他们回到教学大楼前,经过的穿堂聚集着许多人,卓明见状,记起来开学的第一天都会公布荣誉榜的排名。不同的年级会区分开来,而名次的标准则是依据前一个学期的总平均。 光微是转学生,没有名次很正常,倒是卓明的功课不错,难免好奇自己的成绩,便让光微在边上等等他。 卓明查完分数,一下子溜了回来,「好了光微,我们走吧!」 光微頷首,她走得很慢,乖乖跟着卓明的步调,不久便听见身旁传来急促的喘息。 愈来愈大,想忽视都难,光微忍不住开口,「你不用帮我了,你把书叠上来。」 卓明好像快嚥气似的,还不如她自己搬吧。 「你可以吗?」卓明狐疑道,这些书加起来连他一个大男生都搬不动。卓明不晓得光微并非普通的女孩子,所以不敢真的照做。 「还是我来吧!我可以的,就是有点累??」 「行了,你放吧!」光微的口吻开始不耐烦,卓明只好小心翼翼的撒手,可惜他没对准角度,导致后来放的书全掉下来。 卓明连忙弯腰去捡,却撞到光微的手臂,光微瞬间重心不稳。 他神情惊慌,甚至忘记伸手扶人,呆若木鸡的接收光微的死亡射线。 幸好在摔倒前,有一堵高大的肉墙抵在光微背后,替她轻轻按着课本,同时拯救了她的人和书。 「谢——」 「楼尉!好巧啊!」 光微的话到嘴边,因为卓明的声音而中断。 下一秒,梅苓小精灵飞进她的脑袋,无限重复着:最好当作不认识最好当作不认识最好当作不认识最好当作不认识?? 光微铭记于心,往前跨了一步,打算头也不回的走掉。 楼尉却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移动。 光微压下暴躁的情绪,露出自认亲切的笑容,「有什么问题吗?」其实嘴角僵硬,看上去皮笑肉不笑。 表情可以偽装,眼睛却骗不了人,而光微的眼神摆明在说:再不放开就揍你。 楼尉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还高,他俯视着那张倨傲的小脸,喉结上下滚动。 卓明打量他们的互动,感到十分诧异,「光微!你认识楼尉呀!」 光微秒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楼尉的声音一沉,目光严寒,彷彿要结冰了。 平常别人对他的评价只是貌似冷漠,倒不至于完全不敢接近,不过此刻的楼尉真有股令人生畏的气场。 尤其是感受深刻的卓明,他都默默闪远了。 「不认识。」即使楼尉在瞪她,光微也坚持不改口。 两人对峙一会,楼尉最先妥协,他不在意光微爱怎么演戏,他只在意别的事情。倾下身,他靠近光微耳畔,凉凉地问,「你不是告诉我,你不交朋友吗?」 间或扫了卓明一眼,后者又往后退了三步。 「我交啥朋友了?」光微自己都问号。 「那这是谁?」 这里除了楼尉自己,就剩光微和卓明,所以他口中的「谁」不言而喻。 「我同学啊,怎么,你没同学?」 「只是同学?」 「不然呢?」光微终于忍不住翻白眼,她觉得这个对话真是太没有意义了。梅苓说得对,楼尉不但会给自己製造麻烦,他本身就是个超级大麻烦。 楼尉这时才松手,光微没有必要骗他,但他不喜欢光微和别人走得太近。正想叮嚀光微,鐘声倏地响起,楼尉还要开会,只好仓促离开。 待人走远,卓明才敢靠过来,「光微,你真的不认识楼尉吗?」 「不认识。」光微依旧是同样的答案,语气毫不心虚。唯独眼神闪了闪,背道而驰。 卓明回想方才的情景,还有楼尉对他的敌意,不禁在心里偷偷想着:我信你个鬼。 * 光微浑浑噩噩的度过了第一天,原来凡间和仙界真的有不少共通点,那就是上课都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不过仙界至少好一点,她听得懂某些长老在讲什么,还有她喜欢的仙法课,不像凡间死气沉沉,没有乐趣,老师尽说奇怪的语言。 而且卓明带她逛了一圈校园,光微也没感觉到有任何蹊蹺之处。 老师很正常,学生更正常,哎,她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 光微一时陷入纠结,现在跟楼尉说她不想读了还来得及吗?? 「光微光微。」卓明以为光微又在睡觉,眼看最后一节课要结束了,便好心叫醒她。 「干嘛?」光微很烦,所以口气好不到哪去。 卓明推了一张纸到她面前,「你看,这是我帮你做的课表。」 「课表?是什么?」 「你没抄过课表?」卓明的眼神像在看奇葩。 「没有。」 「就是每个礼拜固定的课程啦,比方说今天是週三,那你就对照这个上面的——」圆圆的手指在色彩丰富的纸面移动,停在一个三的红字上,「往这一排看,週三的课有语文、数学、物理和自习课。」 光微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卓明搔着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快收好!」送礼的人倒比收礼的开心。 「行。」 光微随手扔进抽屉,恰巧放学时间也到了,她看老师一走,俐落的拎包闪人。 连再见都没说,卓明的手举在半空,只好落寞的放下来。 每到这个点,校门口的周围固定会出现豪车林立的景况。光微站在一旁的街道等着梅苓,形单影隻,鲜少有人注意她。 一台车缓缓开到她身边,车窗降下之际,光微不由皱眉。 「上来吧。」 光微充耳不闻,还打了个哈欠。 楼尉也不着急,姿态从容的拿出一个纸盒,不小心晃了晃,高度正好在光微眼前。 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时,楼尉哑然失笑,自动往一边退,将位子让出来。 光微一上车就疯狂指着窗户,「快把这个东东关上!」 楼尉往前替她摁住开关,顺便系好皮带。玻璃应声升起,直至完全密合。 光微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让楼尉很不满,于是冷冷问道,「跟我在一起很见不得人?」 「没有啊,我不想惹麻烦。」 「谁找你麻烦了吗?」楼尉直视光微,眼神极其认真,「如果有,你可以告诉我。」 光微摇摇头,无心在这个话题上,「糖呢?」 楼尉垂眼,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撕,他用剩下的包装夹着糖果,餵到光微嘴边。 「我自己来吧。」光微总觉得楼尉最近时不时碰到自己,距离也挨得很近,偶尔她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 照理来说是没什么,不过光微却下意识的不太喜欢这样。 「别乱动,你手脏。」 楼尉避开她伸过去的手,重新递了过来,光微只好无奈的张口含住。 十九、问题儿童光光子 光微嚼着夹心糖,发觉汽车已经在行驶,连忙追问,「梅苓呢?梅苓还没上来呀!」 「我传讯息跟她说过了,她会坐别台车回家。」 光微这才明瞭的点头,安心吃糖。楼尉难得佛性大发,连续餵了她好几颗,光微乐得合不拢嘴,自然不会傻傻的提醒他。 「光微。」楼尉的手忽地停下,喊了她一声。 「嗯?」光微意犹未尽的咂巴,心道我在听呢,你手继续啊! 「你现在这个班只是暂时的,下学期你会转来跟我同班,所以你??」 楼尉尚未说完,光微便打断,「啊?为什么还要转班?」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你不想跟我同班?」楼尉的语气一顿,声音低了几度,意有所指的问道,「你喜欢这个班级吗?或者是班上的人?」 「想多了吧你!我才来一天,谈何喜欢?」光微莫名其妙的瞅着他。 楼尉的神经刚有一瞬紧绷,听到光微的否认才松弛下来。 其实他今天一直魂不守舍,尤其是目睹光微和别人走在一起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胸臆纠结着一股闷气,总想发洩什么。 与生俱来的暴戾被他掩藏在完美的外壳下,埋得久了,有时会让人忘记真实的面貌。还都以为他是个彬彬有礼的好学生,只有楼尉自己知道,他的内在日渐阴暗,没有任何的光。 他不希望放光微去上学,得到的是他不想要的结果。 他的本意是让光微学会胡琴,就像光微屡次在梦中安抚他那般。 薄雾瀰漫,光微轻得好比仙女,能够乘在云上,鎏金碧纱遮面,罗裙下的双腿优雅交叠,她挺直腰,臀线连成曼妙的弧度。随后大臂先行,腕子不转,羊脂白玉很是迷眼,弓毛紧紧贴弦,发出悠扬柔美的音色,一曲抒情。 在许多个夜晚伴他入眠,所以光微必须学会拉琴,因为梦里的她会。 楼尉的思绪飘远,直到被光微拉回来。 「我装不认识你,就是想省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啦,但是我跟你同班的话,这样我不白装了吗?」 「嗯,很有道理。」 「是吧?」楼尉的附和让光微意外,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言之凿凿。 没毛病吶! 「但是??」楼尉敛眸,似乎在思索,「我记得梅苓告诉我,你想学二胡不是吗?」 是的,她就是为了那本古怪的乐谱才出卖自己来上学。 想想就不爽,光微的嘴巴动了动,脸臭臭的。 「难道我记错了?」 光微一脸哀怨,「你没记错。」 楼尉接着说,「可是你现在待的只是普通班,接触不到音乐课。」 「啊?是这样吗?」经楼尉这么一提,光微顿开茅塞。 攻击她的鬱气是来自那本书,既然要顺藤摸瓜,自然是往有可能碰过它的人找了,至于最有嫌疑的人,应该跟那什么音乐班脱不了干係才对。 怪不得她无所收穫,原来方向根本错了嘛! 本来还妄想退学的念头只能作罢,光微心一横,下了最后的决定,「好吧,转班吧,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楼尉呼吸微重,光微又说他爱听的话了。 长长的眼睫颤动,楼尉的心口泛起一阵搔痒,儼然有成千上万隻蚂蚁在啃咬。 他和光微朝夕相处的时间里,光微常常会冒出一些无心之言。 可是在他听来,却像是撩拨人的情话,然后他会没由来的心情大好,如同光微吃糖时的愉悦。 楼尉不喜欢那些零食点心,但他觉得光微就很甜,是他唯一愿意尝试的糖。 「明天和我一起上课吗?」 「不了,我还是跟梅苓一起吧。」 ??虽然这颗糖有时候不是那么奏效。 楼尉蹙着眉,「你还要继续跟我装不认识?」 光微理所当然的点头,她反问楼尉,「你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吧?」 光微回想卓明看见楼尉时的惊喜,以及楼尉在所有学生中鹤立鸡群。他有本事站在至高点上,不就像元丹长老最爱的那个谁来着? 光微记不起来名字,毕竟对方师出凌霄殿,而她讨厌凌霄殿的人,从不好好称呼,一律喊讨厌鬼。 「风云人物?」 「是啊,如果和你表现的太要好,容易引人注目。」 在外人眼中,好学生就该和好学生玩,尤其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群,总会成为永无止境的焦点,茶馀饭后的话题。光微在仙界便不属于这一掛,她只想低调生活,更何况敌人在暗,所以没查清楚真相前,光微立志要当个零存在感的人。 楼尉垂下头,竟也在认真思考光微的话。 他确实不想光微受到注意,更不想她吸引一些烦人的苍蝇。 权衡过后,楼尉頷首,答应配合光微。 光微显然十分开心,她想,楼尉今天还真是讨喜哪! 而后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瞇成了细细的线。 彼时的光微想法简单,并不知道她的计画很快会遭人打乱,形同散沙。 然而罪魁祸首却不是楼尉?? * 春来秋去,凡间岁月如梭,时光飞逝,度日彷彿在数数,指头一掰,一天又过去了。 即使身在陌生之处,光微依旧死性不改,她在仙界是问题儿童,到人界亦如是。 楼尉就接到不少老师的电话,内容大抵是: 上课睡觉、考卷空白、从不配合团体活动、目无师长、用眼神挑衅同学?? 当然最后一项光微不承认,她本就比凡人至高无上,眼里不会有他们的存在,又何来挑衅之说? 楼尉深知光微的小脾气,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内,便不会多加管教。久而久之,老师们都明白楼尉是在纵容光微,后来连告状也省了,爱咋地就咋地吧! 班上没有人愿意同光微讲话,大家都觉得她很跩,说不出哪里跩,但就是跩。 这些人当然不包括卓明,他自认为跟光微很合得来,即便光微大多时候不搭理人,但是光微把他当成一般同学,不会随便使唤他,或者拿他开玩笑。 而且光微偶尔也会认真听人说话,只是不会主动打招呼,更不会热络的去培养女孩间的友情。 仅仅这样,大家便觉得光微难以相处,卓明真是替她难过。 今天的光微又是一个人孤伶伶的待在座位上,用睡觉掩饰自己的寂寞—— 这是卓明回到教室时,看见某人趴在桌上的想法。 哪有人可以无时无刻在睡觉的啊?光微肯定是在暗自伤心! 卓明坐到位子上,拍了拍埋着头的光微。 光微毫无反应,像个死人。 卓明只好小小声叫唤,「光微??」 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后,光微终于挺起身板,一脸涣散的瞅向卓明。 她看起来真的很累,神形透露着疲惫,令卓明吃惊,「光微,你晚上在修仙吗?」 修仙? 修???仙??? 她都要圆寂了好吗!修个屁仙?! 凡间没有灵力便罢了,她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某隻没路用的神魂,光凭之前汲取的量根本不够。她在这儿待得比她预计的时间长,没有灵力滋养,害她开始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食不下嚥,精神衰弱,连外表都变得憔悴不堪,哪里还有曾经的意气风发? 她堂堂光微仙子,彷彿轻云蔽月,飘飘流风回雪,如今却顶着一双熊猫眼! 卓明不晓得光微内心的狂风暴雨,他只看得出来光微突然很生气,好像要喷火了。 ??因为自己把她吵醒吗? 卓明感觉挺不好意思,便拿出妈妈特地准备的饼乾,「光微,请你吃,你冷静点。」 光微对吃的来者不拒,收下以后才问,「这个是什么?」 「能量棒,可以补充你的能量。」 「真的?」光微的语调高昂,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此神奇?」 「对啊,你吃吧!」 「既然是这么厉害的宝贝,我暂且保留,等到紧急时刻再吃。」 卓明歪头,肉肉的圆脸充满困惑,「不用啊,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再多拿一些来给你。」 「可以吗?」光微的神色和缓下来,甚至多了几分活力。 「当然可以呀!」 「那就一言为定了。」 光微把手伸到卓明面前,他愣了愣,犹豫两三秒,然后小心的和光微击掌。 「嗯!」 光微重新趴回桌上,任由卓明傻笑。在她将将睡着之际,卓明啊了一声,又把她摇醒。 「光微,我是来问你运动会的事情,全班就剩下你还没报名了,你想好要参加哪个项目了吗?」 光微敷衍的挥挥手,「别算上我,我什么都不参加。」 「不行啊!」卓明语气着急,「这是学校的硬性规定,强制每个学生至少报名一项比赛,不然期末的成绩直接计零分——」 光微抹脸,眼神极其无奈。 这麻烦劲儿,也太像韶音宫那个一年一度的斗法大赛了吧!尤其是逼迫人家参与这一点! 光微伸了个懒腰,正要问卓明有哪些项目时,门口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伴随一群人无心遮掩的讥笑。 「卓明,你又在当光微的舔狗啦?」 二十、郝纯?好蠢? 光微眉头紧皱,向声音的主人看去,是郝纯还有她的几个小姐妹。 在光微转来e班之前,她们的玩具是滥好人的卓明,因为卓明心肠软,总被郝纯耍得团团转。 郝纯人缘不错,在全年级的男生圈中都很吃得开,是小有名气的网拍模特,打扮时髦,惯于享受他人的追捧。 她曾经和光微示好过,可惜光微蛮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她,后来光微又常跟卓明交谈,落在小团体眼里,妥妥的把两人当成物以类聚——一个工具人,一个乡巴佬,绝配了。 因此她们在取笑卓明的时候,也会顺便揶揄光微几句。 「郝纯,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们大家都是同学,什么舔狗不舔狗的?」卓明叹口气,好言相劝,「而且你们笑我就算了,干嘛针对光微?她哪里惹到你们了?」他自己被当标靶没关係,可是不能拖累光微。 「难道不是吗?」郝纯掩着嘴,装出一脸惊讶。她的爱好是做美甲,尤其喜欢水鑽错落的奢华风格,所以光微看到她就烦,那双手老是闪来闪去,搞得她眼花撩乱。 「我有说错吗?」郝纯刻意问身旁的姐妹,语气十足无辜。 姐妹一号:「纯纯你说得很对!」 姐妹二号:「是呀,你没有错!」 姐妹三号:「卓明!你兇谁呢!」 戏台没搭好,这几个人倒是戏癮大发,开始演一齣颠倒黑白的戏码。卓明被堵得无言以对,郝纯她们人多,他就一张嘴巴,怎么可能说得赢她们? 一直以来,卓明都选择忍让她们找麻烦的行径,这次难得没装哑巴,是因为觉得她们无端牵连光微,忍无可忍才开口辩驳。 「你现在这副护主的模样,就很像隻狗呀。」郝纯一向是嘴不饶人,就算卓明安静了,她也不会放过任何羞辱卓明的机会。 她的声音算得上甜美,言语却充满恶意,像抹了毒的箭矢,无所顾忌的射在别人身上,都不知晓那些伤口会发脓溃烂,还以为简单的擦擦药、时间一过便好了。 恍若迟来的愧疚,远比杂草轻贱,更不足以抚平疤痕。不过郝纯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有感到罪恶的某一天,毕竟她十七岁了,思想发育成熟,每句话都是经过大脑的,只是她的大脑可能与常人不同,她的以卑劣构造。 光微实在忍不住想,凡人的嘴巴都这么臭吗?喝水沟的水长大的?先前那个肖央北害她差点破戒,现在又冒出来个女的无故挑衅她,虽然她对郝纯的敌意没有对肖央北来得强烈,但也是很烦人啊! 光微在仙界看多了这种无赖,光会耍耍嘴皮子,真要叫她们动手的话,估计一个个得哭死。 光微虽然什么都喜欢吃一点,唯独委屈是半分不沾,谁敢这样拿她取乐,就准备下跪跟她道歉。 不过她也不能以暴制暴,哎,只好吓唬吓唬她们了?? 光微瞪了郝纯一会,眼神有如刀子,寒光凛冽。 郝纯顿觉腿软,明显是个欺善怕恶的主。 她咬着涂得粉润的下唇,因为恼羞而脸色窘红,一股脑的对着光微骂道,「看屁看呀!逊咖!村姑!」 「逊咖?村姑?」光微不解的把头扭到卓明的方向,等待他来解惑。 「呃,这两个意思差不多,就是说你是土包??土包子??之类的??」卓明搔着脸颊,委婉的阐明何谓“逊咖”、“村姑”。 岂料光微听完直接怒发衝冠,她不可置信的吼道,「敢骂我土包子?!」 那不就是在间接指她无知吗! 这凡人活腻味了吧?! 光微腾地一下起身,猛然拍桌,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大声响,根本不像是女孩子会有的力气,她却连眼睛都没眨,逕自朝郝纯挥舞拳头,「你想死吗你?」 「你敢、你敢打我!」郝纯委实被光微怵到了,说话都不利索。 光微从不怕别人与她叫嚣,指着郝纯,再次转过头问卓明,「这个该死的叫什么名字?」 卓明不知道光微原来是个恰北北,不禁怔忪了一秒,才慢吞吞的答道,「郝、郝纯??」 「好蠢?」 卓明连忙摇头,「不不不,是郝纯,纯洁的纯。」 「哦——郝纯是吧?」光微踱步到郝纯跟前,朝她清晰吐字,「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光微极为小声,只让她们互相听见。 轻如浮尘的一句话,顷刻压下来时,却重到让郝纯心悸。 她不服气的想推开光微,光微的动作比她还快,倏地将拳头挥至一公分不到的距离,与她的鼻尖平行。 光微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试试看啊!来!」 大抵是没有遇过这么蛮横的女孩子,郝纯吓得往后踉蹌,「你有病啊光微!我又没讲你怎样!不可理喻!」 「还要嘴硬是吧?」光微又将拳头抬高,兇狠的目光在她们之间穿梭。 郝纯和小姐妹被她盯得花容失色,一个个从教室落荒而逃,不忘丢下一句:「神、神经病!疯狗啊!」 声音都哆嗦成这样了,还要骂人? 光微真是好气又好笑,她不以为意的耸肩,也不在乎她们要跑哪儿去,反正那几个经常在翘课。 由于动静不小,吸引了许多好奇心旺盛的人,全程围观光微恐吓郝纯,直到闹剧结束,眾人纷纷在光微察觉前收回视线。 心里不约而同的替光微贴上新的标籤: ——会打人的太妹。 * 后天的体育课,光微不得不出现在操场上。当时卓明拿了报名表给她,她才发现自己一项都看不懂。 击剑?芭蕾?篮球排球羽毛球? 大队接力、拔河、射箭、标枪、跳高跳远?? 种类琳瑯满目,光微愣是选不出半个,直到跳水二字映入眼帘,她直接屏住呼吸。 沃草,跳水都能比赛吗?凡人真会玩! 按照卓明的说法,是因为光微从不来上体育课,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所以才不晓得可以报名什么,正好最近教到排球,如果光微乖乖上课的话,至少学会一些基础,搪塞一下就过去了。 况且e班本来就不是什么常胜班,一向没有得奖的命,没有人会因为她打得烂而为难她。 光微觉得卓明这话很有道理,便一起换了运动服去上课。 e班的参赛队伍尚未完全形成,名额还差俩,刚好够塞光微了。于是卓明去找女排的队长商量,看能不能让光微划个水。 光微穿着长袖长裤的运动服,怀里抱了颗排球,杵在树下等卓明的消息。 她瞅着卓明和一个短发女生说话,忽然眯起双眼。 「呀,我的球不小心掉了,卓明,可以帮我捡吗?」 一颗排球适巧滚到卓明脚边,郝纯慢悠悠的走近他。 卓明随即捡起球,上前递给郝纯。 郝纯绝对是光微见过戏最多的人,她可都看到了,是郝纯故意把球丢过去的。 没想后来的操作更骚,郝纯当着大家的面扔球,还一脸无辜的卖萌,「哎呀,又掉了呢。」 郝纯直勾勾望着卓明,显然是非他去捡。 卓明重重的叹了口气,认命的跑去捡球,这次她扔得远,卓明回来时都气喘吁吁的,一边擦着汗。 来回几次,郝纯乐此不疲的耍着卓明,也没有人制止她的恶趣味,待她玩腻了以后,才嬉皮笑脸的和小姐妹们坐在跑道上聊天。 卓明喘了好一阵子的粗气,大汗淋漓,衣服都黏在背脊上。 终于说服队长之后,他开心的朝光微挥手,「呼——光微光微,我搞定啦!你快过来!」 光微点点头,迈开步子来到两人身边。 女排队长叫苏悦,简略的问了光微几个基础水平的知识,光微一概回答不知道。 「哈哈,看来要从头开始教了啊。」苏悦乾笑道。 光微无动于衷,倒是卓明双掌合十,拜託苏悦,「你们今天不是要练习吗?顺便教教光微嘛!」 「是没错啦。」苏悦一脸苦恼,「我们都找隔壁班的朋友帮忙凑数,可是她们今天好像没有体育课耶。」 卓明刚垮下肩膀,馀光瞄到一群人往操场的方向走来,他瞬间兴奋的提议,「还有别班也上体育课耶!不然找那个班的人帮一下?」 苏悦闻言,仔细一瞧,「是s班的吧?我们不认识s班的??」 「没关係,我去帮你们问。」卓明自告奋勇的跑向s班。 光微和苏悦在原地等他,从站姿变成蹲姿,最后盘腿坐了下来。 郝纯她们就在附近,嘻嘻哈哈的很吵闹,光微要把耳朵戳聋才可以过滤掉她们的声音。 驀地,其中一个女孩子惊喜的尖叫。 「天哪!姐妹们快看!」 「那个是白丼吗?」 「真的是白丼!所以他们是s班的——」 「真假?我们跟s班一起上体育课,太幸运了吧??」 情竇初开的年纪,看见帅哥会疯狂很正常,仅仅对视便心跳加速也很正常,可是这些青涩的反应都不应该出现在郝纯身上,反而是她的小跟班们还比较合理。 毕竟郝纯是谁?她在网红圈摸爬滚打,什么样的类型没交往过? 她的经验丰富,让她再也没有小鹿乱撞的那种悸动,更不可能对同龄的男孩子產生遐想。 郝纯应该要冷静的散发自己的魅力,这是她的专长,是她无时无刻在做的事情。 现下却只因为一个念头的浮现,她感到真真切切的害羞。 s班在这里,代表楼尉也在?? 二十一、她是真正的神仙 「光微——苏悦——s班的人说可以帮忙——」卓明边跑边喊,他体格其实不差,就是太胖了,所以看起来十分笨重,短短的一段路,一会儿停一下,耗了好半天才回到原地。 苏悦瞅着他这副辛劳的模样,不由开了个玩笑,「卓明你是不是暗恋光微呀?替光微想办法搞定运动会就算了,找我帮忙也没什么,但是你还能特地去拜託s班的?那些少爷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超级难搞欸!」换作是她,连靠近都不太想。 卓明的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的同时脸都涨红了,不知道是热得,抑或遭苏悦说中心事,他喘到无法开口,只能疯狂摇头。 「少来了,真爱的力量无限大吼?」苏悦却以为卓明在害臊,用肘子撞了他一下,换上曖昧的神情。 「真爱?」 一隻皙白骨感的手突然搭上卓明的肩膀,微凉的声线自后方传来。 「介意我加入你们的话题吗?」 楼尉不知何时站在她们旁边,出挑的脸蛋掛着浅薄笑意。 「??」 气氛陷入古怪的沉默,苏悦震惊,光微皱眉,只有卓明表情扭曲。 「楼??楼尉,我的肩膀??」卓明颤巍巍的开口,面露痛苦,他感觉骨头好像要被捏碎了。 「嗯?抱歉。」楼尉收回手,眉目间的漫不经心看不出丝毫歉意。 卓明牵强一笑,「没关係??」 「你们在聊什么?」楼尉没有理会卓明,下意识用裤子擦了擦手,和气有礼的问道。 这人好像很想跟她们聊天?苏悦疑惑的想着。听说s班的男生大多眼高于顶,就算女生追在后面都不一定回头看一眼,现在却这么热情。 看来谣言不可信吶,错漏百出,认识一个人果然还是要靠眼见为凭。 苏悦暂时拋开偏见,语气友好的说,「我们待会要和你们班的女生比一场练习赛,想来当观眾吗?」 苏悦的性格颇为大剌剌,人也活泼外向,很容易自来熟。 「好啊。」楼尉微笑着点头,几不可察的睨了光微一眼,眸色深沉。 光微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不晓得楼尉偷看她,因为她的目光从不会在楼尉身上停超过五秒。 只要楼尉安分的演好自己的角色,不破坏她的计画,楼尉爱干嘛干嘛去。 「那等下见啦!」苏悦客气的朝楼尉他们挥手,便带着光微和其他队员前往体育馆。 排球场地在室内,不过大家通常会先在操场集合,随后再统一进去。 楼尉的身旁还跟了两人,左侧的是李泽平,他同白丼楼尉是死党,彼此的家族除了生意往来,长辈们都是旧识,他们也就从小玩到大了。 比起白丼的惜字如金,李泽平吵死人不偿命,瞅见楼尉答应留下来看无聊的比赛后,他当场不乐意了,「楼尉,你不跟我们打球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娘娘腔啊,还看女孩子打排球?你变态?这有啥好看的,没意思没意思。」 「你可以滚。」楼尉淡淡回答。 他说完,正要跨出长腿,眼前却迎来一位女孩子,五官明艳大方。 「楼尉??你记得我吗?」郝纯羞怯的问道。 楼尉的眉端聚在一起,打算越过她。 郝纯赶紧近了一步,缩短两人距离,她的姿态扭捏,面对楼尉时,总情不自禁的捏着嗓子,「去年在你的生日派对上??你有邀请我。」 「邀请你?」楼尉终于开口,语调微扬,引来郝纯期盼的眼神。 郝纯对自己的长相极有自信,她篤定楼尉记得她,可能还印象不浅。 她虽然没办法和楼尉同班,但她没有放弃过他。不断替自己製造机会,费尽心思打听楼尉会在哪里现身,她便早到一步,来一场完美的巧遇。 除却这些,去年她在派对上盛装出席,特地穿了件吊带的露背洋装,展现玲瓏有致的身材。当时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黏着她不放。 郝纯听闻,楼尉喜欢穿洋装的女孩子?? 儘管楼尉的反应很疏离,也是她主动打招呼的,郝纯却感受不到挫败,反而更加着迷楼尉。 她甚至帮楼尉找藉口,合理化他的冷漠。 郝纯认为,像楼尉这种等级的豪门少爷,是真正的出类拔萃,条件优渥,他的目中无人简直是天经地义。 倘若楼尉和那些迅速拜倒在她裙下的男人一样,那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楼尉越傲,她的心越痒。 「邀请函不是我发的。」 楼尉扔下一句话,口吻淡漠,没有郝纯心心念念的“差别待遇”就算了,甚至比不过刚才他对苏悦的态度。 随后不给郝纯反应的时间,楼尉快步走人,彷彿有什么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郝纯当场石化,她还以为自己的努力好歹有点回报了?? 谁知道那张让她高兴三天的邀请函,压根不是来自楼尉。 「不是??不是楼尉,那、那是谁??」郝纯愣愣睁睁地自言自语,大概是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了。 李泽平同情的瞅着她,安慰道,「是我发的,看来你不是楼尉的菜啊!哈哈哈,再接再厉吧小美女——」然后他就大笑着追上楼尉和白丼。 郝纯呆了一秒才转过身,愤恨的瞪着李泽平的背影,脸都被气红了。 那狗男人根本在幸灾乐祸! * 苏悦和光微站在体育馆内的排球场,苏悦将光微拉到副攻手的位置上,大致讲解规则,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喊暂停。 一楼只剩下等会儿上场的女孩子们,一共13人,多出一个当裁判,至于卓明他们在二楼的观眾席。 光微环视周围的凡人,她们神情认真又警戒,尤其是手上拿着球的那个,她做了无数次的深呼吸。 这不是一个正式比赛,她们却没有因此松懈。 这样的人,真的愿意让她划水? 如果不是非常重视这个东西,或真心喜爱,又怎会如此当回事? 光微其实到现在仍不能理解“排球”究竟是何物,可是这些女孩子令她想起身在天若峰的自己—— 明明不喜欢顺从他人的安排,不喜欢长老们对她指手画脚,但她却没有抗命溜走,依旧待在天若峰上,接受了长达十四日的斗法大会。 比起身不由己的不开心,她更享受天若峰的山灵幻变,山涧水色天光,云烟朦胧。 光微陶醉于那方美妙境地,像一匹脱韁的野马。况且她还可以恣意打架,看谁不爽就揍谁,不会再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渐渐的,她喜欢上这场无聊的同门竞争。之所以会说无聊,是由于打人嘛,还得稍微顾忌下手的程度,不准往死里打,确实无聊。 不过当时的快乐逍遥,好比这些女孩子流露的气场,她们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散发出喜悦。 排球,是那么有趣的东西吗? 光微忽然有些跃跃欲试,她的嘴角勾勒着弧度,双眼明亮起来,彷彿洒了一整片的星星。 光微没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可是当她露出笑容时,周遭的一切将会黯然失色,导致别人的眼里只剩下她的光采。 楼尉便是深受其害的那个。 他坐在高高的二楼凝视光微,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喧闹的心跳声。 「咦?那不是刚那女的吗?怎么也过来了?」李泽平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楼尉的情绪,他默默调整呼吸,顺着对方指着的方向望去。 郝纯竟然不死心的跟来体育馆,她往二楼拋了一眼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场内,打量一圈,兀自指使两三个脾气软弱的女生下场,由她和小姐妹们顶替。 「郝纯,你又要做什么妖啊你?」苏悦大翻白眼。 「你说话真难听,我们也想参与大家,一起玩玩排球不行吗?」郝纯没有平日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反倒显得很委屈。 二楼的高度听不见她们交谈时的声音,单看她们的表情,像是郝纯遭到排挤似的。 「随便你。」苏悦也懒得管她,天知道她想干嘛呢。 待所有人就位后,两个班级之间的友谊赛正式开始,先发是苏悦,她站在红线外,丈量助跑距离,随即击出一记跳漂。 排球迅速飞至对面,在空中划出一道拋物线。 她们皆套着号码背心,s班的8号是自由人,她预测落点位置,提早做好准备,将球托给攻手。 e班的拦网是瞎凑热闹的郝纯,自然没有防守意识,而是眼睁睁的看着球掉下。 s班得分,苏悦忍不住骂人,「郝纯你丧尸啊?跳不动是不是?」 「那光微不也没跳?」郝纯不服气的反驳。 「光微不懂,你也不懂?你体育课白上的?你学的东西都当饭吃了吗?你最好给我跳起来喔,否则到我的发球轮时,小心你的后脑勺。」 郝纯哼了一声,不再与苏悦争辩。 被波及的光微倒是置若罔闻,她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 s班的12号高高跃起,好似生出一对翅膀,在一排灯光的照耀下飞翔,掌心触碰到球的同时,瞬间完成漂亮的扣杀。 一气呵成。 排球的落地声在光微的耳畔响起,又闷又沉,好似将石子用力投入池中,激起汹涌的浪花。 对方宛若回归地面的神祇,尤其是得分后的那一刻表情——充满无限自信,居高临下的睥睨眾人。 包括眼前的光微。 被当成手下败将,光微难得没有暴怒,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压抑体内的躁动。 那一幕实在太帅了,她要如同对方一样,让所有凡人仰望于她。 她是真真正正的神仙,远远凌驾在眾生之上,没有人可以飞得比她高! 二十二、来而不往非礼也 四千年前,光微经过仙人渡时,沿途百花繚绕,裊裊婷婷,奇珍异草相继绽放,引来避世千年的神鸟和鸣,振翅九万里,天地都为之震动,更在她的头顶盘旋不止,直至她走完那段路,韶音宫的仙乐足足响彻七日,鏗鏘悠扬。 她身带祥瑞之兆,数不尽的仙家艷羡,风头正盛的韶音宫又出新贵?? 凌光当时便言:「此娃非同凡响。」 他果真料事如神,光微极有慧根,学什么都是飞速而成,唯有几点不好,就是太过叛逆,缺心眼,还有睚眥必报这个毛病。 不过是天才的话,到哪里都会是天才,好比沦落凡间还被拖去打排球的光微。 她只用了半场的时间,便摸透规矩,开始做出简单的防守和攻击。 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她在此之前连排球都不知道,是菜鸡中的菜鸡。 「光微!光微!加油!加油!」 二楼的卓明热血沸腾,他的反应激动,就差没有摇旗鼓舞,大喊必胜的口号。 李泽平见状,傻眼的嘖了嘖,「这胖子会不会太夸张了?看他那德行,老子还以为楼下正比什么世界盃。」 他的胳膊一伸,想搭在楼尉的肩上,被后者敏锐闪开,他随即哇哇鬼叫,「楼尉你镶鑽的啊,碰下会死?」 楼尉一言不发,面色阴鬱。 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不爽了,只有李泽平个眼瞎的看不出来,白丼轻轻叹气,「瓶子,你安静点吧。」 「搞不懂你们一个两个看得这么认真干嘛,到底有啥好看的啊?」李泽平兴味索然的将视线摆回一楼,却倏地皱眉。 「那个女的是不是要——」 话未说完,一楼便发生意外,连卓明的打气声也骤然停止。 光微摔倒了,她的脸正面磕在地板上。 苏悦连忙叫暂停,四周的同学聚在她身旁,关心她的情况,唯独郝纯站得远远地,噗嗤笑出声。 光微爬起来摸摸鼻子,确认没有流鼻血后,立刻瞪向郝纯,「你推我?」 「谁推你啊,你不要随便污衊人好不好?」郝纯无辜的摆手。 「我污衊你?」光微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 当其他人纷纷看向郝纯,面带谴责时,她也急了,大声辩解道,「我离你最远欸!你说是我就是我吗?你谁啊?流氓吗,随便冤枉人?」 她说得振振有词,加上大家都专心在比赛,没有人亲眼目睹郝纯真的推了光微。 「郝纯应该不会这么过分。」苏悦开口,稍微检查光微的脸,「幸好没有受伤。」 光微直视了郝纯一会儿,眼睛逐渐瞇起,却掩不住里头的寒意浸盛,她没有衝上去痛殴郝纯一顿,反倒轻轻点头,似乎在夸讚她,缓缓道出令她悚然的两个字,「很好。」 郝纯不禁发毛,鸡皮疙瘩直立,她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 她不可能会承认是她推了光微没错,而且她接下来还要不停给光微使绊子,最好让光微丑态百出。 谁叫她每次抬头,都看到楼尉盯着光微不放? 她是为了让楼尉注意自己,所以才委屈来到这个汗臭四溢的地方,陪这些男人婆打球,光微敢抢她的风头,摔倒只是活该罢了。 美男当前,郝纯完全忘了光微曾带给她的恐惧,被妒意支配,不是藉机撞人,就是偷偷伸出脚,害得光微跌了个狗吃屎。 一次两次,光微都忍了下来。 楼尉看在眼里,眉头不展。他以为光微可以自己处理好,可是光微却反常的没有炸毛,他正想起身时,一楼又叫了暂停。 这次是光微的意思,苏悦朝她问道,「怎么了光微?有哪里不懂吗?」 光微摇摇头,只回答,「我要换人。」 「什么?换人?」 「对,把她——」光微指着郝纯,「给我换到对面去!」 她的语气夹杂不容置喙的强硬,苏悦下意识看向郝纯。 「凭、凭什么啊?」郝纯往后退了几步,抗拒道,「我才不要。」 「不要?」光微冷笑,眸中的森寒溢于言表,「乖乖过去,跟我扭断你的手,自己选一个?」 「你威胁我?你算老几啊?」 光微的耐性彻底被她磨光,逕自将郝纯押到对面去,她反凹着郝纯的手腕,才使出万分之一的力道,就痛得郝纯频频哭喊,唇色发白。 「在这儿待好了哈。」光微笑笑的说,笑意却不达眼底。 光微散布的气压超级低,擅自把郝纯和s班的人随便对调,原先有意见的人在瞧见她的表情后,通通保持安静。 「那??我们继续?」苏悦用背心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太确定的问道。 光微回到位上,朝她点头。 接下来的一切令所有人叹为观止,光微像是打了激素一般,和上半场的束手束脚截然不同,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无论是接球或是击球,全让对面措手不及,尤其是郝纯。 光微大力挥臂,屡次将球扣到郝纯面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正中那张妆容精緻的脸。 被她扣下的球又重又狠,若是真的打在郝纯脸上,绝不是掛彩那么简单的事儿,没破相都说不过去。 郝纯吓得摔了好几次,压根不敢接球,偶尔来不及闪躲,只能用身体去挡,硬梆梆的排球打中她软绵绵的胸部时,郝纯瞬间掉泪。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光微在洩愤。 郝纯针对人的行为太明显了,大家隐约有察觉到,可是光微这个当事人没计较,他们也不好多嘴。 他们估计以为光微在忍气吞声,其实她一直在熟悉“排球”这件事,暗自观察所有人的动作和站位的变化,了解何时该向前何时该后退。 融会贯通后,她才开始教训某人。苍天有眼,她得偽装好自己不是有意伤人的假象。 光微藐视着跌坐在地,闹脾气不玩了的郝纯,眉眼充满煞气,一字一句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换言之——好蠢,你现在死定了。 她的神情之阴狠,话中恫吓如北风过境,吹得郝纯背脊生寒,刺骨的冷意鑽进骨髓,令她双腿发麻,站不起来,更不可能如愿下场了。 即便她要下场,光微也不会放她走。今天要是不把郝纯吓到喷鼻涕,她都不配做神仙! 其他人连带被震慑,同在e班的女孩子不由囁嚅:「光微??是被附身了吗?」 苏悦也觉得很有可能,光微实在太外掛了! 身高问题对打排球的人而言是个硬伤,光微就很矮,可是这没有成为她的劣势,应该说,她在这项运动中,完全没有弱点。 她真的跳得太高了,让净身高有一米七的苏悦都感到佩服。 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光微这位天赋选手,要是加紧练习,指不定今年可以挤进前三。 光微不是天生来打排球的黑马,她只是恰巧把打排球当成了打架,擅用她的敏锐度和速度,以及不可思议的力度和跳跃的高度。 「砰!」 又是一次让人看不清身影的快攻,再度砸在郝纯脚边,她的眼妆都哭花了。 e班的二传目前是s班的人,得知光微的能耐后,想着把球托高一点,故意手滑了下。 眼看这球即将失误——光微悄悄打了个响指。 眾人只得以看清她硬是往前一拍,球便在对方的界内应声落地,却无法深究画面的不可思议,因为一切都太快了,仅仅发生在弹指间。 「我靠,这个女的很屌啊!」李泽平惊叹,指着一楼的光微,他不知不觉看得极为入迷。 整场比赛的走向颠倒过来,分数被光微节节拉开,s班的人不弱,可是多了郝纯这颗老鼠屎拖累她们,还打乱战术,一下奈何不了光微。 当她拿下最后一分时,大家高兴得凑在光微身侧,不停追问她一些刚才的状况。 频率最高的是,光微你怎么这么厉害? 她们说了好多次,哪儿还有以前对光微的冷淡,一个两个目光崇拜,完全不放她走。 光微的心窝洋溢着古怪的情绪,她没有被凡人包围过的经验,突然有些慌乱。 激烈的排球运动没有累到光微,这些消耗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只不过是流了点汗,脸蛋微红。 她下意识望向二楼,楼尉正在看着她。 光微太耀眼了,即使将她丢在人群都难以掩盖天生的光芒。 他为这样的光微心动,却不能避免的烦躁。 所有人都在注视光微,从卓明口中吐出的光微二字让他感到非常刺耳,就连李泽平也在问那个女孩叫什么。 光微的存在本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是现在??或许他不该将光微放出来?? 楼尉的眉间重重拧在一起,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他的面色冰冷,彷彿覆盖一层霜雪。 「闭嘴。」 他忽而开口,语气淡得让人不寒而慄,也不晓得在针对谁,低沉的嗓子横插在一片兴奋中,倒是成功止住了卓明和李泽平的声音。 李泽平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不由一愣,连他都能察觉楼尉的不对劲,代表他这位发小真的很生气。 「楼尉,你吃炸药了?」 楼尉却看也不看他,起身离开观眾席。 光微被苏悦几人簇拥着,一时找不到藉口开溜。虽然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可她真的不习惯这些凡人围绕着她。 光微要的是有距离的尊敬,而不是大家上赶着跟她交朋友。 唉,好像本末倒置了?? 光微懊恼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不晓得自己滥用灵力的画面被人尽收眼底。 藏在角落的身影微微摇头,似是失望至极。而后化作一缕轻烟,随风回到凡胎肉体。 那人动了动僵硬的手,掀起薄唇,沙哑的声音透露出丝丝严厉,「白修千年之道,依旧在这等蝇头小事上计较??」 良久,只剩一室静謐,和他轻轻的叹息。 二十三、光微只能有我 「你叫卓明?」 卓明正要下去找光微,却在楼梯间被人拦住。对方从阴影中走出,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早就离开的楼尉。 楼尉面无表情,眉眼罩着浅浅的寒意,周身的气息不似平常温和,反倒让卓明忌惮,紧张得连换气都忘了,「怎怎怎么了楼尉你你你找我有事吗??」 卓明勉强微笑,缓解空气中蔓延的尷尬,直觉告诉他,楼尉的来意不善,这会儿特地堵他,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跟大多数的学生一样,并不认识楼尉,但是知道有这号人物,也很欣赏优秀的他。 更多的是羡慕,他很羡慕楼尉这样生来就受到大家喜爱的人,楼尉不需要任何努力,所有人就会前仆后继的讨好他。 「光微下个月会转班。」楼尉开门见山,甚至将日期提前。经过刚刚那场比赛,楼尉决定让光微在运动会之前转班,也不会给她参与的机会了。 即便动用家里的关係,他都要把光微放在他可以时刻看见的范围,否则他寧愿关住她,不让她踏出房门。 「转班?」卓明呆了呆,似乎反应不过来楼尉的意思,好半天才傻傻的说,「怎、怎么突然要转班,光微待的好好的啊??」 楼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道,「在这之前,离光微远点。」 卓明瞬间明白楼尉的用意,他是来警告自己的,可是卓明已经将光微视作朋友了,楼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他远离唯一的朋友?? 「楼、楼尉,我对光微没有那种意思,我只是——」 卓明的声音遏止在喉间,他被楼尉的眼神吓到了,不知不觉流了满头大汗,水珠沿着卓明的侧脸滑落,他发不出半个字的音节,似乎被掐住脖子。 楼尉言尽于此,连一秒鐘都不会多待,眼眸一转,毫不犹豫的走人。 他不会管卓明的感受,也不愿意听他那些无关紧要的藉口,他要卓明和光微保持距离,那么卓明就必须办到。 没有那种意思? 楼尉真想摇头失笑,他连朋友都不准光微交,他会在乎卓明是什么意思? 他要光微只有他一个人,只能想到他,也只能注视他。 楼尉的不安从光微上学开始便与日俱增,总是有股患得患失的感觉。 他以为他对光微是单纯的佔有慾,就像属于他的东西,别人连看一眼都不行,更别说覬覦光微了。 光微一直乖乖待在楼尉的身边,只要是她放学以后的时间,除了吃和睡,几乎都属于楼尉,但他仍是觉得这样不够,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楼家的长辈宠楼尉,是无法无天的在宠,难免养出了偏执的跡象。 音乐班的名额是要依照考试徵选的,门槛极高,每个年级只设立一班,不多不少二十人,全是脱颖而出的菁英。 一旦有人进,根本不可能会自愿让位。 为了和光微同班,楼尉可以不择手段。因为他的父亲迟迟不肯答应的关係,楼尉找上了最溺爱他的祖父。 祖父出面以后,又是送礼给校长,又是拿捏人家的仕途,明里暗里的威逼利诱。校长一下便懂了,连夜腾出名额来,就是不晓得打压了哪个倒霉催的。 楼尉如愿以偿,他应该要心满意足,可是他没有。 每当他凝睇光微,总有莫名的情绪疯狂侵袭着他,想要支配他的行为,逼他做出点什么。 然而楼尉对此迷茫,第一次连自己的想法都捉摸不透?? 不过他不着急,只要光微还在,他迟早会弄明白。 * 一个月后,学生们引颈翘望的运动会如期而至。 贵族学校果然派头十足,漫天的热气球不说,横幅、彩条、应援车随处可见,有些还是学生家里自带的,简直一个壕过一个。 校门口前的广场引进了十几间商家,全是有名的饮料店和小吃。 光微不用出席比赛,是整个班最自由的人,此刻像隻蝴蝶一样穿梭在流动摊贩中。 楼尉给了她一张蓝蓝的钞票,整整一千块吶!据说是凡间最大面额的银两了! 光微从未感受过如此富有的滋味,当着楼尉的面就亲了那张纸钞一下。 楼尉啼笑皆非,「一千块让你高兴成这样?」 「那可不。」 楼尉望着光微洋洋得意的小脸,话里不禁带出一丝宠溺,「小富婆,请我喝瓶水?」 「你不是有水了?」光微护着她的钱,眼神戒备。 「我想喝你买的。」 光微犹豫着,楼尉那张嘴巴金贵的很,便宜的他肯定不会喝,昂贵的自己又捨不得。 「光微好小气,连瓶水都不请我,看来我也不能太大方了??」楼尉故意撇过头,让光微瞧不清楚他的表情,语气装得很惆悵。 楼尉如果不大方,最终损失的不还是她光某人? 好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光微强忍心痛,妥协道,「我买,我去给你买。」 「真乖。」楼尉笑得十分温柔,杀伤力满档,要是其他女生站在他面前,可能会羞得四处找洞鑽。 可惜光微不是别人,她天天对着那张脸,实在审美疲劳。 楼尉好看不假,也难以用片面的言语形容,他的长相介于俊逸和秀丽之间,美得很有独特性。 「快去快回吧。」楼尉揉揉光微的头,「我在这里等你。」 楼尉目送光微活蹦乱跳的背影,她这次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先和楼尉挥挥手。 这是楼尉教她的,美其名为规矩,实际上就只是楼尉的私心,他不喜欢看到光微毫不记掛他的样子。 光微对楼尉常喝的品牌有印象,是个蓝色的玻璃瓶子,她放眼梭巡,完全没看到相似的图案。 太好了! 光微窃喜,不是她不愿意买呀,是压根就没卖。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千元大钞,衝着她一早看准的餐车奔去。 方才有不少女孩子从她身旁经过,手里端着一盒吃食,光微没有见过那样子的东西,倒是上头的棉花糖吸引了她。 棉花糖是凡间的一种糖,十分特别,轻盈软嫩入口即化,真的形同棉花似的,楼尉给她吃过。 说来这凡间的糖千奇百种,不约而同的是都合她的心意,光微忍不住想,有朝一日回仙界时,肯定要让楼尉打包一整袋的糖。 光微跟着人潮排队,快轮到她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光微回头一看,是苏悦,对方一脸惊喜的朝她走来,「光微,真的是你啊,多亏了你的马尾我才认出你,哈哈。」 苏悦扫了一眼餐车,好奇问道,「你怎么还在这?你不比赛吗?」 「比赛?我没有要比赛。」 「咦?你没有报名排球吗?」 「满人了,就不用我报名。」光微回答着楼尉告诉她的说词。 她当时也问过相同的问题,毕竟卓明一会儿说比赛很重要,攸关成绩,楼尉一会儿又说她不需要比赛,也不会影响分数,着实令人伤脑筋哪。 「s班去年好像就第三名吧,竟然错过你这个战神!」苏悦扼腕道,她真想刨开那群人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浆糊? 要换成她,果断让光微出赛啊! 从天而降的助攻都不好好珍惜,s班傻了吧,冠军不香吗? 不过大小姐们可能也不缺这一个冠军。 苏悦思及此,不由感到失落,但仍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你怎么突然转班了?我们??本来还以为今年有机会的,哈。」 光微瞅着苏悦,两双眼睛坦承相望,她第一次完全读懂一个人的心绪。 她在苏悦的眸中看到了清晰的欲望,一点也不复杂,是很纯粹的期盼。 一种对胜利的期盼,苏悦想赢,非常想。 光微体会过这样的迫切,她可以感同身受,因此她能看透苏悦的想法。 光微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她想说些什么,但是搜刮肚肠无词句,像是天生缺乏了这项技能。 她抿着唇,最后只说了句简单的加油。 苏悦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了,瞬间轻松不少,「我该去练习啦,晚点来看我们比赛吗?」 「好的。」 苏悦边跑开边挥手,声音一扬,「拜啦光微——」 光微下意识抬起手,回应她的再见。片刻后,她重新排入队伍当中。 楼尉说得没错,凡人总以这样的方式告别。 光微分心想着,直到松饼摊的老闆叫醒她,「妹妹,你要啥子口味的唆?」 浓郁的香气窜入鼻间,光微忍不住一吸,发出幸福的叹息,终于轮到她了。 「啥子口味最甜唆?」光微双眼放光,学着老闆的腔调。 老闆哈哈大笑,「都甜,都甜,全部都甜的很!」 「我要最甜的。」 「行!」 老闆在松饼上淋了好几层糖浆,又铺上高高的奶油,插着两根饼乾,棉花糖像不要钱似的狂洒,最后用切成小块的草莓点缀,「来,老闆独家特製,保证甜死人不偿命。」 光微兴奋又小心的接过松饼,拿出对待凌光时的那股子谨慎,彷彿手里捧着的不是食物,而是师祖交给她的法器。 她匆匆付了钱,打算回到楼尉休息的地方再来好好享用。 光微闔上双眸,陶醉的又闻了一口充满热量的松饼。 下一秒,她猛然睁眼,心中警铃大作。 藏在裤脚底下的灵珠跳动,此次反应更加激烈,好似要灼伤她。 (我是分隔线) 楼尉:离开?还想吃糖?等着吃我教训吧 光微:嚶嚶嚶(揉屁股) xdddd 二十四、校园流血事件 光微忍不住想骂人,什么时候不来,挑这种时候来? 不知道妨碍她觅食,犹如杀她还不留全尸吗? 何况她的灵力所剩无几,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硬气。 光微牙一咬,决定先躲再说,于是毫无章法的开始乱跑,途中不忘留意着她的松饼。 上一回是她追着人家打,这一回只能被人家追。报应总是如此,它会选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时辰,然后悄无声息的降临,而你永远不会猜到,下一秒你就要倒大楣。 「你跑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 对方无奈的声音传进光微脑中,惹得她嗤笑,「倒是说说,你意欲何为?」 「你将灵珠给我,我便立即撤退。」 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竟妄想要她的灵珠? 光微冷哼一声,「做梦比较快!」 「不愿给我也罢。」 对方无所谓的态度让光微起疑,这么容易放弃,还需要出现第二次吗? 果不其然,那人顷刻来到她身后,伸出利爪般的五指袭向光微胸前—— 「我自己抢便是,届时你可别怪我。」 毫无温度的话语落在光微耳畔,他的嗓子粗嘎低哑,极不像正常人该有的声线,与传音入密时判若二人。 光微惊愕的瞪着他那隻大逆不道的手,一把箍住腕子,震怒道,「业畜安敢!灵珠他娘的在本仙子腿上!摸哪里啊你个王八!」光微气急败坏的将灵力灌入他的手腕,藉此衝撞他。 「哦,不好意思啊。」那人却不痛不痒,痞痞一笑,刻意戏謔光微,「多谢提醒。」 光微顿时懊悔得很,她甩开对方的手,如影子般移动,转瞬脱离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一个旋身看清他的面貌,长得挺人模人样,她的脑海却未有与他相关的印象。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夺我灵珠?」 对方仅答道,「夺你灵珠是为你好。」却避口不谈身份之事。 光微闻言,紧紧皱眉,委实想问一句:当我智障? 灵珠为何物?乃仙祖为她提血炼成,除了庇佑之外,还有一件不可告人的功用,唯独师祖和她知晓??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堪比她的性命。 光微自有记忆便戴在身上,无任何一刻取下。 现在这人说要她的灵珠说得如此轻巧,真把她当窝囊废了?想来是看她如今落魄,所以眼里才无她。 光微气得牙痒痒,她居然被人看扁至此啊! 「拿来吧,你打不过我的。」对方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火上添油。 光微深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切莫意气用事。她小心后退一步,「你就算夺我灵珠也无效,它只认我为主。」 短发男子怔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甚至笑出眼泪来,极其夸张。好半晌,他总算乏了,不顾光微脸色难看,断断续续的笑道,「你以为我要你的灵珠干嘛?那个害命的垃圾破玩意儿,我会稀罕?」 「你不稀罕你抢个屁啊!」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光微才不信他的鬼话连篇。装作一副嫌弃又怎样,不还是为了灵珠才来的。 「嘖嘖,你说你老是这么防我干什么?我伤你半根毛发了?」 「你不自报名号,又肖想我的灵珠,难不成我要对你笑脸相迎?」 男子无话可说,他直视光微,眼珠子一片漆黑,几乎没有瞳仁,看着让人无端心悸。 那对眸子好似装不下任何情感。然而它们黑到极致,莫名增添一股深沉的悲伤。 光微突然不敢与他对视,撇开目光之际,男子开口了。 「你当真想听我的名?你可知??」他的口吻停顿,有一丝耐人寻味。 光微没有接话,倒是他自个儿说下去,用他那沙哑破烂的嗓子,清晰的咬着每个字,「吾名一出,则招来天下大旱。」 天下大旱?? 报个名讳罢了,竟严重至斯? 光微不明就里,她正想问清楚,男人却趁势偷袭她。 其实他根本无需靠近光微,他的灵力高深莫测,站在原地便能强硬的篡夺灵珠。 他一手施法禁錮光微,一手握成爪子,咒印显现时,光微的脚踝犹如遭到外力拉扯,差点将她往地上拖。 那人手不动,她的身体便无法动,因此才没摔出去,却也是受制于人的境况。 用来系着灵珠的绳子就快断了,光微仍破解不了他的束缚。 不过可能在绳子断掉之前,她的脚掌会先和她说再见,光微被勒得快痛死,忍不住咒骂,「你他娘的!到底是要灵珠还是要你祖宗这隻脚!要断了啊混帐!!!!!」 狗被逼急了都会跳墙,遑论人呢。光微身为仙家,理应有礼有节,她却多脏的话都往外喷。 那人恍若未闻,势必要夺下灵珠。 原以为是他灵力高强,灵珠才会有所反应,然而光微仔细感受后,发现并不是如此,灵珠极为排斥他,可能连当初浮动,都是在释放着狂乱。 一道并非两人的力量猛地扫来,仙气醇厚,震乱了男子的动作,同时让光微有机会逃脱。 摆明是为了救光微才出手的,男子不禁回望远处天台,仙气便是源自那里。 然而天台已是空无一人,非但没有任何踪跡,更没有留下他的气息,看来对方擅长隐匿。 至于光微??早落跑了。 「唉,看来又要无功而返吶。」 男人叹了特别大的一口气,在原地消失。 光微跑了许久都不敢停下,专找偏僻的地方躲,深怕那人神通广大,她又辗转换了好几个藏身处。 她跑进正在修整的校舍后方,蹲在纸箱堆积的角落。 一路捧着松饼,实在是有点累,她屏息等待一会儿,确定无人追赶以后,才慢慢的松懈下来,痠痛感霎时蔓延至整条手臂的肌肉。 光微呼出浊气,打算休息一下,顺便静置她乱糟糟的一颗心。 是谁在帮她?到底又是谁要害她? 抑是她真的树敌太多,人为了诛杀她还追来凡间不成? 桩桩件件的疑问在大脑横衝直撞,让光微感到万分头疼。她在仙界顺风顺水,未曾这般无助过。 「莫非我遭人动了运道?兴许从此一衰再衰??」 简直是越想越可怕,她疯狂摇晃着头,拒绝自己吓自己。 「罢了罢了,终归船到桥下。」 元丹说过,光微的豁达并不一定是缺心眼,有时她像个行将就木的垂死之人,永远不是答案想通了,而是将事情看开了。 光微低头瞅了一眼,幸好她的松饼安然无恙,她得赶紧回去找楼尉。 不过松饼太美好,她忍不住用舌尖捲起棉花糖,先啜一口再说。 果然好吃的要命哪—— 顷刻有种体力充沛的错觉,她恢復精神,走出阴暗的角落。 「你他妈再狂啊!老子给你脸了唄,不知好歹的狗杂种。」 没走几步,她便目睹了一场校园霸凌。 一群青年正围着一人拳打脚踢,那位挨揍的可怜虫早已头破血流,连白净的制服都满是血跡,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依旧被施暴者们团团包夹,显然是要把他弄残不可了。 光微嘖嘖称奇,她们神仙打架都没流血了,这些凡人是咋回事儿呢?什么血海深仇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不解归不解,光微从不多管间事,她准备抬脚离开。 把风的人正覷着眼检查四处,瞧见光微时整个人抖了一抖,惊呼出声:「妈的!有人!」 「操!」 其馀的人纷纷转身看她,为首的老大最先反应过来,「紧张个屁啊!真他妈丢份儿,都给老子把学号遮起来!」 光微不懂他们干嘛一脸慌乱的盯着自己,不过她也懒得管。 刚往前跨了一步,那群人又开始吵杂。 「靠,那女的要跑了欸!」 「把她抓回来啊!」 他们没有放低音量,光微听得一清二楚,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确定这里就她一个女的。 难道在说她? 光微狐疑的面向他们,才发现人人都朝她跑来,眼神兇恶的怒视她。 打死人没兴趣,把目标换成她来了? 「喂!你都看到了?」老大负责开口质问光微。 「看到什么?」 「装傻啊你!」老大啐了一口唾沫,挥拳吓唬光微。 光微的表现很淡定,没有丝毫惧怕,她是真的莫名奇妙。 「你敢说你都没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的?」 「躲?」光微想了想,她确实有躲,「好像十分鐘前吧。」 「十分鐘前?」老大的脸色阴沉,看着光微的眼睛好似毒蛇般充满恶意。十分鐘前,他们正开始动手,当时人还没有失去意识,这女的不会偷拍或录影了吧—— 光微极不喜这凡人的目光,他长得獐头鼠目,还用如此阴毒的眼神看自己,简直是活脱脱的冒犯! 「把你手机给我。」老大边说边伸手,他要检查光微的手机,避免她留下什么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他们今天做得事情无疑是犯罪,万一被抓包的话,是要蹲牢的!就算用钱解决,他老子也不会放过他,那个冷血的畜生,一辈子只在乎自己的名利。 「我没手机。」光微坦承道。 「你他妈还在耍我?」 「我真的没有,你烦不烦?」 「哟呵,嘴挺硬啊?」老大这才细细品味光微的脸蛋,一副邻家小花的模样,眼里含着不明不白的意思。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怪惹人疼爱。 戏弄的目光打量着光微,逐渐变得猥琐起来,甚至几次往她的胸部扫去。 光微似乎搞懂了对方的想法,她气得唇瓣颤抖,下意识握紧拳头,松饼的盒子险些遭她捏烂。 她不能动手,只能动口,光微打算怒斥这些不知死活的凡人。 她的嘴还没张开,对方的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毫无徵兆,「贱货!老子叫你嘴硬!」 伴随下流的辱骂,把光微的脸都打偏了,她一直保护的松饼也跟着摔出去,在地面烂成一摊。 光微的嘴角沁出血丝,应该是被戒指之类的饰品刮伤。舌头在口腔内顶了顶发麻的脸颊,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很吵闹,很晕。 除却这些,恍恍惚惚还有个念头,猛烈的破土而生,顺着一丝窥见的缝隙顽强鑽出,明晃晃的烙印在她心上。 凡人无耻,休怪她无情。 二十五、我们这些做神仙的很公正 光微对待凡人比妖魔仁慈,她的双重标准看似不明显,却有许多蛛丝马跡可循。 被她视作敌人的妖孽就算安分守己的待着,她也会主动找事,逼得人家与她大打出手。 然而凡人不同,她在人界三番两次遭到挑衅,也只是嘴巴上讨个好,便没有抓着不放了。更何况都是别人先来招惹,屡屡用言语羞辱她。 光微谨记师祖教诲,遵守仙界规矩,她不擅忍让,但是她都一一忍了下来。 凡人何苦欺她太甚? 光微最终还是破戒了,毕竟四千年都没吃过一回巴掌,对方大方赏赐,她怎么可以不回礼呢。 习武之人的髖关节形同万向轴,无论何时都是完全打开的状态,光微当下便抬起脚,胯部与足尖连成一线天,她穿着硬底皮鞋,后跟狠狠撞向对方的颅骨。 老大立马抱头哀号,连连往后退,周围小弟见此皆是愣住,一时之间没有人敢上前捉她。 他们都以为像光微这样的女生弱不禁风,说不准还可以藉机威胁她,几个人轮流着玩一玩,凭他们的背景,谅光微也不敢反抗。 他们不是一次两次使这种齷齪手段了,不过对象通常是些普通高中的学生,有的甚至会为了钱一再妥协,彻底沦为专给男人上的肉便器。 然而有个道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们不晓得这次是真踢到铁板了。 光微犹如索命的恶鬼,周身散发森冷的气息,眉眼充满阴寒,慢慢地走近尚未缓过疼痛的老大。 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光微,随手把身边的人推出去。 遭殃的那人吓得直哆嗦,光微的眼神毫无波澜,如死水一般。 瞅了瞅他,人便遭到一股诡异的力量袭击,膝窝陡然一软,对着光微就跪下了,他的双腿被按得很牢,压根爬不起来。 他不停磕头,额间见血了也未止。一个大男人,哭得比三岁儿童还难看,嘴里不清不楚的嚷嚷着对不起。 「别说我们做神仙的欺负人。」光微越过下跪那人,来到老大跟前。她言词轻缓,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然而那些人听着,却觉得光微在疯言疯语。 「这女的??撞邪了吧??」 「说什么神仙,我看是神、神经病!」 间言碎语很是吵杂,光微烦不甚烦,便怒喝道,「把嘴给祖宗闭上!」 她的手一扬,他们的嘴巴便再也打不开,好似被强力胶黏住,只能勉强发出唔唔的挣扎。 光微看着老大,眸光轻蔑,彷彿在看一隻螻蚁,眼神同时诉说一件事——她随时可以捻死他。 后者终于面露恐惧,上下两排牙撞在一起,咯咯打颤。 此景无端生出滑稽,本该求饶的人平安无事,一群仗势欺人的小混混却接连跪在她的脚边。 「你打我一巴掌,我废你一条手,很公平。」光微冷静而有条理的开口,如果忽略内容,她就是个礼貌讲价的商人。 老大压根听不进去,一股脑的骂骂咧咧,给自己的坟墓又铲了几层土,「滚啊!你敢鸡巴动老子,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操你妈的臭傻逼!滚!」 身穿贵族学校的制服,未来免不了是个体面的人,那张嘴却像吃了狗屎一样臭,是多失败的教育才会把他养得这么坏,甚至放任他不断长歪? 光微突然感到迷茫,她微瞇着眼,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错乱的影子。 她以往斩妖无数,但是眼前这个普通人类,却让她联想起了那些残暴狠毒的妖孽。 凡人竟堪比妖魔鬼怪吗?? 『凡人吶,手无寸铁又脆弱非常,不似我们,好比鸡蛋石头,无论是以卵击石,或以石击卵,碎得只会是鸡蛋,光微,你明白吗?』 『鸡蛋终归是鸡蛋,一千颗,一万颗,亦伤不了石头半分。』 『可是??』 『嗯?』 『会很脏耶。』 『??噤声!长老说话你插什么嘴!』 她与元丹长老的对话言犹在耳,如今怎么想怎么好笑。臭鸡蛋是无法伤人,但也足够噁心人了。 「你那张狗嘴要是再不乾不净,我就把你的牙齿全拔了。」光微笑得阴惻惻。 「拔你老师!拔你妈死了!拔你妹啊!滚!滚、滚滚滚滚滚!滚啊——」老大胡乱挥手,以为这样便能阻挡她的靠近。 光微恰巧抓住他的臂膀,指甲刺进皮肉,踩着他的膝盖而上,动作轻盈的如同爬楼梯那般简捷。 踩到肩膀时,他的手也被她以不科学的角度转了一圈,痛得他脸色煞白,浑身盗汗,几乎连嘶吼的力气都没了。 光微一边掰着他的手,一边细细聆听,直到出现清脆的声音,她才嘴角一弯,满意的放开。 对方早就趴倒在地,翻着白眼,一度要晕厥的状态。或许他也希望自己能昏死过去,真的太疼了,骨头硬生生断裂,简直生不如死。 光微稳稳的立在他背上,「好好做人,将来别打架了,你个弱鸡。」 叮嘱完,她拍拍手,没有任何负担的踏过人家的后脑勺,走回地面。 一对多本就不可思议,更别说一个女孩对上三四个青年?? 所幸这里是不开放区域,一向没什么人来,今天属实难得热闹了一回。 「神仙??」 微弱的呼唤传进光微耳里,她不由回头一瞧。 是那个被围殴的可怜虫,原来他还没有失去意识,甚至撩开被血糊住的瀏海,衝光微笑了一下。 光微稍微走近,才发现面目全非的人是肖央北,他的右眼肿得厉害,鼻腔冒着血,脸上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完好。 光微瞅着伤痕累累的他,忍不住说,「别笑了,怪吓人的。」 纵然肖央北也骂过她,到底是不同程度,光微没有将他与那些混帐相提并论。 如果弃之不管,他会不会失血过多啊? 光微这么一想,只好背起肖央北,把他送往保健室,她虽没有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倒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一米五的个头背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剩下的那些小弟看到后皆为之惊愕,一致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啊,差点忘了你们。」光微小幅度的呼气,似在吹走他们身上的术法。 几人发觉可以动弹时,连忙拔腿狂奔,谁还顾得上彼此?他们也只是学生,家里都有头有脸,没有人真的想豁出命。 肖央北浑身是伤,不过他护着重要部位,虽没有被打中肺部,但在光微背上颠簸了一路,仍是难受的很。 他说不出话来,眼前似乎有片雾,迷濛间可以看见细白的后颈。 还有晃呀晃的发带在脸上掠过,他的嘴里满是血腥味,鼻子却一直闻到香甜的气息,身体莫名感到紓解,令他渐渐遗忘疼痛。 他听到这个女孩子说自己是神仙。 神仙??呵。 肖央北有股想笑的衝动,是不带嘲讽的那种。当光微从那人的背上走下来,还真有一丝下凡的味道。 她教训了那拨人,可她的神情没有得意忘形,没有张扬跋扈,就是很恬淡的陈述了一句事实。 她连衣服都没乱掉,乾净得像一尘不染的仙女。 既然连他都寡不敌眾了,她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所以真的是仙女吧?? 肖央北的神智益发模糊,呼吸越来越沉,最后仍是昏迷过去。 * 「几班?叫什么名字?」 「e班肖央北,s班光微。」 「s班?你是s班的?」护士阿姨语气惊诧,显然很意外s班的学生不好好比赛,反倒跑来保健室,还弄得??狼狈不堪。 她打量了一会好好坐着长相乖巧的光微,和躺在病床上不醒人事的肖央北,「他欺负你?」 估计肖央北听到这话得吐血,姑且不论事实如何,怎么看他都比较像受害者吧? 「没有,他们在打架,我把他带过来的。」 「你?你一个人?」阿姨倍感狐疑,不太相信光微有这么大的力气。至于聚眾斗殴不是她该管的范围,便没有多问,只需通报即可。 光微点点头,目光很坦荡,完全没有提起自己后来也加入的部分。 指了指一脸安详的肖央北,她问道,「他不会死吧?」 「不会的。」阿姨哑然失笑,合上登记表,「皮外伤而已,让他在我这里休息吧,你快点回班上去。」 「好的。」 「对了同学——」 阿姨叫住她,「你要不要换件制服?你身上的??嗯,很引人注目喔,你应该不想跟路过的每一个老师解释吧?」 「那有乾净的制服可以借我吗?」 「有,我找找。」 阿姨走到一个小隔间里翻箱倒柜,须臾,拿着一套女生的制服出来,这边经常放着所有款式的制服,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好像没有你的尺寸了,将就一下吧。」 「没事。」光微接过之后,便进到隔间更换。 离开前,阿姨替光微把原本的制服装进袋子,然后交给她。 光微迈开步履,忽而记起一事,「啊!请问现在几点鐘?」她记得楼尉中午之前有一场比赛,而且昨晚千交代万交代她一定要去看,就连今天早上都还在叮嚀她呢。 若是她错过,那小气鬼又要想方设法的没收她的糖,哼! 阿姨看了看墙上的时鐘,回答道,「十一点,该吃午饭囉。」 光微一惊,急匆匆地说了句,「谢谢,那我便告辞了。」 她在凡间待了好长阵子,多少改掉她过往的说话方式,不过这些小习惯并未彻底根除,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阿姨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笑的点了个头。 二十六、小仙女,别来无恙 光微到游泳部时,裁判刚鸣笛,楼尉正好从跳水台纵身跃下,他手脚頎长,姿势精准,形成一道漂亮的流线,观眾席上顷刻充斥着尖叫。 落水声、欢呼声、鼓掌声,以及大家说话时的窸窸窣窣填塞了整个室内,同样在光微耳间瀰漫。 她却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 那一次是她偷溜进御宝阁的藏书室,无聊的翻阅古籍軼闻,随口读了出来: 有鱼生石湖,此湖不冻,昼在水中,夜化为人,俏面如画,常引行路人入其境?? 这鱼妖应是好看的无以復加,才能嚣张如此。 光微总觉得,楼尉跟那传言中的妖兽八九不离十了?? 他在水中移动得很快,光微除了他根本无心看别人,也不想看别人。 比赛项目是男子一百米自由式,楼尉在返程时遥遥领先。很快,他的掌心碰到终点的触摸板,成绩转眼就上传在大屏上,分别排出名次。 无庸置疑,楼尉又是第一,他好像天生的人生赢家,没有任何事情难得倒他。 一个人常常走得平坦,前方永远没有障碍,一路顺风而行,久而久之,连他人嚮往的金牌都变得乏善可陈。 楼尉便是如此,拿下蛙镜时,他的神情淡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穿着竞速泳裤的男孩们陆续从水里出来,包括楼尉,他在人群中向来很耀眼,儘管左右两旁的身材都不差,可惜就是没楼尉的腹肌好看,亦没他吸睛。 毕竟有些气质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而他雪白的皮肤遗传母亲,细緻无暇,少不了大户人家的娇生惯养。 「楼尉,恭喜你。」宋媛坐在观眾席的第一排,楼尉经过时,她迅速走近。 「谢谢。」 「你真的好厉害呀,去年也是第一名吧?」宋媛的语气带点疑问,实际上明白的很,她从楼尉入学便注意着他,去年虽然没有亲自祝贺,但是她的确藏在观眾中,成为默默支持他的人。 楼尉嗯了一声,一直拧着眉心。 宋媛认为他刚抱金牌,不可能会是心情不好,便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什么。」 楼尉的眼里除了冷淡,还有一丝不着痕跡的阴鬱,他的目光没有停在宋媛脸上,而是在找寻什么。 宋媛习惯他的态度了,也不尷尬,而且楼尉不是只对她才这样,楼尉对所有女生一律保持着距离,这让她稍微好受些。 楼尉像不允许被掌握的火一样神秘高贵,却人人都想飞蛾扑火。 「楼尉,运动会结束的话,要不要一起——」 宋媛的邀约还没送出,楼尉便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越过她,走到一个女孩子面前。 因羞涩而生的红晕只来得及到脖子,又仓促降下。 宋媛从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脚步急促,明明那个女孩子离得不远?? 她想瞧清楚女孩的样貌,可是对方太过娇小,几乎被楼尉挡住。 四周喧闹,导致她听不到二人在说些什么。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久。」楼尉稍微俯首,面色不霽。 光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很自然的撒谎,「我去吃松饼啦。」 「吃松饼?吃了一个多小时?」 「我吃了很多个。」压下痛失松饼的悲伤,光微说着违心的话。 其实她一个也没吃到,呜呜呜。 楼尉明显不太信她,又问道,「为什么不拿回来吃?」 「我后来迷路了。」 楼尉默了三秒,而后用指尖夹着光微的领子,「你现在擅长骗人了是吧?好的不学,成天耍小聪明?」 光微吞了吞口水,心虚的拍掉楼尉的手,仍在嘴硬,「我没有骗人。」 「这制服不是你的,你为什么换了一套?你自己的呢?而且这又是谁的?」 「摔倒,弄脏了唄,我问保健室借的。」光微的态度很是无所谓,她突然瞇起眸子,玩闹似的道,「你说你眼睛怎么这么利呀楼尉?你是鸟吗?」 说完,还用手充当翅膀拍了两下。 「这件比你原来的大多了。」楼尉知道她在敷衍,但是至少乖乖回答了问题,口气缓和不少,他摸了摸光微的嘴角,举止轻柔,「这个伤口是磕到的?」 「嗯啊,擦过药了。」 「你以后待在我身边就好,免得到处受伤。」 光微闻言,心里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就像楼尉在碰到她时会浮现的,因为陌生,所以她愣了一下。 她和楼尉朝夕相对,已经慢慢适应了一些肢体接触,不再有刚开始的反感,兴许也不能说是反感,她总是下意识抵拒那些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害怕陌生事物,乃人之常情。 楼尉看她没反应,也没有回个好,似乎不愿意的样子,便不太开心了,同样抿着唇不说话。 半晌,光微才出声,「哦,你不去换衣服吗?」 「要。」 「现在吗?」 「嗯。」 「??你在不爽吗?」楼尉的情绪表现的十分明显,光微很难不察觉。 「没有。」他摘下泳帽,手指埋进湿发,随意的向后梳,微微抬头时,稜角分明的下顎线充满魅力。 周围又开始有细碎的声音,这回离得很近,光微不禁扭头张望。 好像有人提到楼尉的名字? 下一秒,人就被楼尉给拉走了,只依稀听见诸如此类的对话?? 「我天,楼尉的喉结太性感了吧!好想替他舔掉上面的水!」 「你克制点??」 「不过那个女的是谁啊?不会是楼尉的女朋友吧。」 「不是啦,听说她也是楼尉家资助上学的??」 「欸?不就跟那个什么梅的一样吗?」 「梅?谁呀?」 「就是去年那个呀,闹得很大的??」 * 运动会圆满的落幕后,光微正式在s班报道,然而s班的风气严谨,是e班完全无法比拟的,光微这样的问题学生混在一群上进的孩子中,难免显得突兀了。 她无法融入大家,虽然她压根没想融入过。 很快光微便如楼尉所言,天天跟在他身边。 不过楼尉的专业是大提琴,一旦上音乐课,两人就必须分开。 至于音乐课有梅苓督促着她,光微也没有太混,只是她当初认为这学校的二胡老师有古怪,所以才会来。 真正打过照面时,却发现老师是一位沉闷古板的老头子,别说仙气了,连一丁点的灵力都没有。 好不容易盼着拨云见日的光即将来临了,未料光没出现,事情彷彿又绕进了死胡同,光微越发看不透了。 「梅苓,我们只有一个胡琴老师吗?」 「是呀,怎么了吗?」 光微摇摇头,没有多嘴。 音乐课一般都是排在上午,一直上到午休前。因此下课以后,楼尉便会在转角等着光微,再一道去食堂吃午餐。 白丼和李泽平也会跟着,儘管楼尉并不想看到他们,但是李泽平死皮赖脸的吵个不停,说了很多「明明以前我们最好」、「曾经的我们形影不离,如今连一起吃顿饭都不行吗」、「楼尉你变了你不爱我了」的话,而且怎么样也赶不走,楼尉拿他没辙,只好默许了。 一来二去,光微自然认识他们两个人了。 白丼很有礼貌,李泽平很开朗,是光微对他们的印象。 由于光微之前在打排球时帅到李泽平,所以他一直对光微很有好感,当然,仅限于朋友之间的那种。 李泽平还会擅自给光微取绰号,不过都在楼尉的死亡注视下嚥了回去。 接着他就会嘖嘖两声,开始调侃楼尉:「说真的,其实你也很想叫光微小太阳之类的亲密称呼吧?可可爱爱,多甜呢?」 每天上演着相同的戏码,今天不外乎如此。 楼尉永远是安静的进食,理都不理他。 「光微,你看你们家楼尉,真的好冷酷无情哦。」 光微忍不住皱眉,「你家的,是你家的。」 什么她家的嘛?听起来好奇怪?? 「哦——原来是我家的啊?」李泽平憋笑反问,扫给楼尉一个同情的眼神。 楼尉瞪了他一眼。 李泽平摇头叹气,他这个助攻王子当得真够惨,楼尉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就算了,还老是给他甩脸色。 他们自小玩在一起,瞎子才看不出来光微对于楼尉的特殊。 不过光微好像也是个傻的,他都没见过比她更迟钝的女生了?? 「话说,光微。」李泽平驀然叫了声。 「嗯?」光微专心挖饭,头都没抬。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李泽平的表情写满八卦,用馀光注意着楼尉的反应。 楼尉依旧沉默,舀汤的手却很诚实的停了。 「类型?」 「是啊??就是你找对象的话,会找什么样的?」李泽平忍住爆笑的衝动,仔细的解释了一遍。 然而这个问题委实难倒光微了,她从未思索过情爱之事。 光微仰起脖子,稍微偏过头看向李泽平,因为楼尉不让李泽平坐在光微面前。 「我也不知道——」 「她应该是喜欢我这样的吧。」 一道张扬野性的男声盖过光微的答案。 光微正前方的座位一向是空着的,此刻却多了位不速之客,甚至笑得吊儿郎当,一脸的促狭。 他略微挑眉,头上仍缠着绷带,语气十分轻浮,「小仙女,别来无恙啊?」 二十七、她是他的不得苦 肖央北随性的将胳膊掛在李泽平肩上,下一秒便被甩下来。 李泽平劈头盖脸的骂声紧接而至:「滚你妈的肖央北,你眼残啊?没看见我们这桌都是s班的?聪明人只跟聪明人玩,懂不,你这学渣,滚边上去!看到那里的厨馀桶没?那里最适合你。」 「我学渣?某人的功课好像也不是很好吧。」肖央北意有所指的瞟向光微,「上一次班排我倒数第二,她不是倒数第一吗?」 李泽平显然不知道这事,霎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倒数第一??真挺强的吼。在e班都能倒数第一,甚至比肖央北这个把学校当自家厨房,三天两头翘课的人考得还差?? 李泽平靠在白丼耳侧,悄悄问,「楼尉不是讨厌笨蛋吗?」 「你最好现在安静点。」白丼睞他一眼,下巴朝楼尉的方向努了努。 「哇靠,修罗场。」李泽平无声道。 他和白丼默默的将椅子拉远。 楼尉面无表情,睨着肖央北,眉间的戾气漫溢而出,目光阴寒的很,喉结滚了一下。 肖央北无所畏惧的与楼尉对视,一边翘起二郎腿,儘管伤没好全,一隻手犹打着石膏,也不减他的气焰嚣张。 持续片刻,肖央北先挪开眼,他的手在光微前方敲了敲,一如他们初次见面那会儿。 「别吃了小仙女,小心飞不回天上去。」 他的玩笑踩中了光微的痛处,总算引来光微的注意。 肖央北开口闭口的小仙女让楼尉很不悦,他不记得光微跟他有这么好,当初在e班,频繁接近光微的只有卓明,他们应该连交谈都没有过才对。 楼尉握着汤匙的手一紧,几乎要嵌入肉里。 「你干嘛一直叫我仙女?」光微的语气有些急,她没有忘记那日的情况,肖央北奄奄一息的喊了句神仙。 她更不可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她对那些混混说?? 『别说我们做神仙的欺负人。』 就是这一句,在脑中清晰响起,光微咬住下唇,心里直犯嘀咕。 不会全被肖央北给看见了吧?不会吧?? 那还得了啊! 肖央北玩味的盯着光微,「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说——」 光微飞快起身摀住他的嘴,差点把自己的碗撞翻,也因为太过大力压疼了他脸上的伤。 肖央北顿时抽气:「嘶——你小心点啊!」 「光微,你跟他很熟?」楼尉瞇眼打量他们,随即将光微的手拉了回来。 「不熟,他上次跟人打架??」光微停顿一秒,继而咬着每个字,「是、我、救、了、他、一、命。」威胁的目光悠悠地飘,飘到了肖央北身上,含义明显。 「你救他?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楼尉的连环质问把肖央北给逗笑了,不由嘲弄道,「你是她爸啊?」 「光微住在我家,我等同于她的监护人。」楼尉不冷不热的回应,他面向光微,似在关怀的叮嚀,「你以后少和这种不学无术的无赖打交道,最好一看见就躲得远远的。」温和的嗓子里清清楚楚的含了一缕不屑。 肖央北是个暴脾气的,当即就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他妈说谁无赖?装什么高尚啊,楼尉?」 食堂的学生循声望去,他们四个同坐一桌,立时成为眾人的焦点。 「丢人现眼。」楼尉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逕自端起盘子,「光微,走了。」 「啊?喔。」光微俐落地把饭扒个精光,跟上楼尉。 没走两步,又回首对肖央北挤眉弄眼,恰巧被楼尉逮个正着。 「??」 楼尉一手端盘,一手轻轻捏住光微的下巴,将人转回来。 她呆滞两秒鐘,眨了眨眼睛,心虚一笑,「嘿嘿??」 楼尉的眸光很淡,没有说什么,回收餐盘以后便走了。 每次楼尉不开心就会故意加快步伐,光微追了一会儿,觉得莫名奇妙,也不打算追了。 楼尉哪儿都好,只是性格真的非常难捉摸,明明上午还好好的,吃完饭又不知道闹哪门子脾气。 唉,人无完人吶。光微很是感慨。 发觉光微落后不少,楼尉反倒慢了下来,两人逐渐并肩。 「光微。」 光微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欸?」 「你和肖央北发生了什么?」楼尉问得直接,他的心思縝密,观察细腻,一下便看出来两人有秘密。 秘密?? 多么曖昧的词,还是光微与别的男人共同拥有。他光是思及此处,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暴躁,难以倾泻的聚集在胸臆。 他是个自律的人,即便很生气,也控制着不会大发雷霆,源于他的教养。 然而光微来了之后,一切都不对了,他开始失控,发脾气的次数渐多,甚至想像过去一样使用暴力。 他刚刚,是真的很想杀了肖央北。 一股希望碍眼的人就此消失的念头,疯狂在心中滋长。 他明明把光微看得那么严,都已经时刻带在身边了,为什么她还是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不知道的人说话?? 「我和肖央北?」光微愣了愣,避重就轻的回答,「没有发生什么啊,就是同班过而已。」 「真的?」楼尉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的话,察觉不出来异样。 为了增加可信度,光微目光灼灼的望着楼尉,「真的。」都说眼睛不会骗人,那她就瞪大眼睛,好好让楼尉感受她的“真诚”。 楼尉没有再追问,他晓得光微确实在欺骗自己。倘若两人真的没有关係,光微的反应不会那么激动,她似乎想阻止肖央北说出什么。 一个他不知晓,然而肖央北却知晓的事情?? 楼尉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光微没有发现,她正苦恼不已。 肖央北的嘴巴那么贱,会不会全捅出来啊? 不过他说出去应该没人会信吧,毕竟有点太扯,假如她是凡人,她只会觉得肖央北脑子瓦特了。 可是??还有她教训的那些人?? 类似的想法徘徊在光微的脑海,搞得她很烦很乱,或许她应该去找肖央北谈个判?恐吓一下他,给他一点警告?? 光微边思考边走进教室,完全没顾上楼尉。 琥珀色瞳孔倒映着光微的身影,以及她那头晃荡的马尾。 楼尉再也没有做过关于那个人的梦了,曾经无数次为此失眠,甚至严重到一度需要就医,却在光微的出现后,通通迎刃而解,彷彿光微就是他的解药,解了他十多年的不得苦。 他被梦境折磨的不堪其扰,有时更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现在多了光微,他每天都睡得很安稳,可以一觉到天亮,因为他知道光微就在他对面的房间,乖乖的,不会离开。 事实上,楼尉早已认定光微是她了。 所以他需要光微,他不能失去她,也不可能让别人有机可趁。 肖央北带给他巨大的危机感,比起卓明有过之而无不及。亦更加让楼尉意识到,他对光微的掌控慾和佔有慾,都远远超出他预料的范围。 他想将光微牢牢攥在手心,想一直对光微好,买遍全世界的糖,只要光微喜欢,他什么都愿意给,光微无处可去,那他就为她提供永远的避风港。 他在十七岁的青春年纪,產生了一辈子的念想。 荒唐,却坚定。 一弹指有三十二亿百千念,念念不忘皆回响。 光微就是他每一瞬间的念,也是他的日思夜想。 楼尉闔上双眼,午后徐风穿透走廊的窗,柔和拂面,缓缓扫空满腔阴霾,他的长睫微微轻颤,感觉自己稍稍冷静下来了。 他告诉自己没关係的,他会有办法对付肖央北,就像赶走卓明一样,光微自始至终只会有他。 * 「光微,那个男的又来了??」梅苓缩回探出门外的头,一脸担忧的说。 最近有个男孩子总是来堵光微,不过他都晚了一步,楼尉早就带光微去食堂了。 可能是扑空太多次,导致他这回还没到中午人便蹲在教室附近。 十分鐘假装路过一次,还对光微招手。 楼尉显然低估了肖央北的厚脸皮,没有算到他会这般死缠烂打。 「等等休息我出去下吧。」光微朝梅苓说道。 「你要去找他吗?你跟他真的认识呀?」 「不算认识,刚好我有话跟他说。」 「要不要先和小少爷说一声呀?」 「为什么?」光微神情不解,是真的感到困惑。梅苓的话听起来像是应该要先和楼尉报备,可是她干嘛要报备? 「小少爷不是都会来找你吗??」梅苓的声音慢慢变弱。 「我不会花太多时间,而且他来了的话,你帮我说一下不就好了吗?」 「好、好吧??」 光微点头,道了句谢谢。 半个小时一到,老师都会让学生做短暂的休息,活络活络筋骨,免得有些??像光微一样的过动儿,坐不住那么长的时间。 音乐班的学生不是每个人都对音乐抱持着无比热忱,也有单纯听命父母,为了完成他们期望才来的。 恰巧他们在音乐的造诣上有点天赋,比一般人幸运得多,但他们不愿意整天与乐谱相对。 光微走出教室,肖央北立刻闪过来,「嗨,小仙女。」 一听见这个令她懊恼的称呼,光微的脸马上垮掉,非常不悦的瞅着肖央北,「我有话跟你说。」 「这么巧?我也有话想跟你说。」肖央北的态度十分热情亲暱,简直不像那个第一天就对光微叫嚣,浑身刺头的人。 不过他褪去充满攻击力的外壳也没比较好,反而显得流里流气,唇边总掛着一点轻挑。 二十八、我喜欢你 「我们去没人的地方?」肖央北提议道。 「在这里不行?我等等还要上课。」 倒数第一会认真听课?肖央北忍不住笑了,他倾下身靠在光微脸侧,鼻尖几乎贴到了软软的耳叶。 他的呼吸温热,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我是不介意啦,可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毕竟我是来找你谈关于那天的事。」 光微推开他,不舒服的用肩膀擦了擦耳朵,「你想要去哪里谈?」 她就猜到这人绝对会抓着不放,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她抗了他那么远,从校舍一路抗去保健室,一句谢谢都没说过就算了,还敢找上门? 「走,跟我来。」 肖央北说完,自动自发地拽起光微的手,拉着她在校园跑。 他们停在一台贩卖机前,肖央北投了两罐可乐,将一罐递给光微。 光微双手捧着可乐,感受铁铝罐的冰冰凉凉,似乎觉得很奇妙。她瞄着肖央北,有样学样的拉开易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随即闭起眼睛,连牙关都紧紧合上,整张脸皱成麻花。 两秒过后,她发出「哈」的一声,眼神茫然,又过了两秒,体内的二氧化碳逼得她连连打嗝。 肖央北瞧她的反应,开玩笑道,「你不会是在醉可乐吧?」 「可乐?」光微傻傻的看着手里的罐子,掌心尽是来自它的冷意,「这叫可乐吗?」 「你没喝过啊?」肖央北的语气意外,眸底藏着的雀跃正在隐隐绽放。 光微摇摇头,她不晓得可乐在凡间的名气响亮,甚至有自己的狂热粉丝,并且严重的可乐上癮,程度大抵是和仙界的蟠桃差不多。 只不过前者加速腐烂凡人的肉体,而后者为神仙延年益寿。 楼尉家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垃圾食物。 「再喝一口试试?很爽的。」肖央北循循善诱,像个准备贩毒给小孩子的坏人。 「不了。」光微拒绝,她并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可乐”,呛得嗓子眼难受。 她提起正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既然光微打开天窗,肖央北也不扭捏了,直问道,「你不是人,对吧?」 他这几天除了养伤,不断回想着当日景象,他的意识不算非常清醒,但还是有分辨能力的,当他看到那群杂碎要去追光微时,整个人激灵,拼命想爬起来阻止,因为他清楚那些人能干出什么事。 可是他无法,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承受着巨大疼痛,脑袋极度的眩晕,令他完全站不稳。 他想嘶吼,拉回他们的注意,好让光微可以逃跑,去求救,去找老师,无论干什么都行,就是别留在原地。 然而他是个彻底的废物,连这一点能力都丧失了,他谁都无法保护,他早该知道的。 当他绝望的握紧拳头时,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些狂妄的恶徒一一向光微下跪,哭天喊地的疯狂道歉。 他们是什么人啊?做事全凭随心所欲,犯法都没在怕了,竟然怕一个小姑娘? 最扯的是光微一脚踢中卢凯脑袋,又来一招华丽到看不清身影的转身,轻而易举的扭断他的手。 在肖央北瞠目结舌时,她说她自己是神仙。 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可是将一切串起来后,似乎又有点那么理所当然。肖央北思考了很多天,才下定决心相信这个亲眼所见的事实。 他打量着光微,目光写满了探究。 光微被他看得莫名慌张,撇过头,「我是人啊,你才不是人!」 「说话要面对别人,这是种礼貌,难道楼尉没教过你吗?」肖央北挪步到光微眼前,不放过任何一刻刺挠楼尉的机会,「他不是最爱演好人?」 「楼尉很好,就是个好人。」光微蹙了蹙眉,下意识帮楼尉说话。她觉得肖央北自己才不是好人,有什么资格议论楼尉?至少楼尉可不会在学校打架。 肖央北不屑的啐了声,「他爱是什么人是什么人唄,倒是你——」他将话锋转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仙女。」 「我跟你一样是人,普通人。」 「狗屁。」 「你到底想怎样啊?」光微是个很没耐心的脾气,让她跟肖央北迂回来迂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反正肖央北什么都看见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更何况她戒也破了,人嘛,也打了不只两三个,不差肖央北这一个啦! 破戒就是该受罚,届时多一鞭少一鞭,不都是要鞭的吗! 「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的。」肖央北拍了拍自暴自弃的光微,做出了将嘴巴拉上拉鍊的动作。 他的五官线条偏硬朗,眉锋锐利,上挑的单眼皮让他看上去野性难驯。出于管中窥豹的原因,认识他的长辈总会觉得他是个反骨的,不好教。 其实这样的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光微在肖央北靠近时,闻到了属于他的气息。 没有十足的善,没有十足的恶,而是一种很压抑的味道,宛如一团冷空气灌入鼻腔,让她呼吸不顺畅。 或许肖央北活得不像表面那么洒脱,这是光微在一瞬间產生的想法。 只有背负太多的人,气息才会如此混乱不已。 光微不由忖道,凡人真可怜,命数要他们怎么走,他们就得乖乖听话,不可反其道,一生的剧情都被安排好了,即便满是苦难,那也是天注定,由不得他们选择。 至于肖央北的命数,估计不太好看哦?? 世事无常哪,她亦是阴差阳错才会救他,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只会袖手旁观。 不过就算如此,肖央北在未来某天,依旧会面临相差无几的境地,因为他始终要回到那条路上。 这一次,他只是恰巧搭了光微的桥,并不会改变命数。 说来真讽刺,饶是法力无边的神仙,也度不了凡人苦厄。 「既然你可以保密,自然是最好的,那我要回去了。」光微将可乐塞给肖央北。 「等等。」肖央北伸手拉她,「我想说的还没说呢。」 光微无奈的回头,「你还要说什么?」 肖央北笑得一脸耐人寻味,光微莫名升腾了不好的预感,「你不会要认我做老大吧?告诉你,我不搞帮派的!我也不会帮你打架!」她说得很紧张,好像肖央北已经在磕头叫大哥了。 「想得挺美?」 「那你说。」 「我是不可能认你当老大,不过别的话也不是不行??」肖央北环胸,一隻手摩挲下巴,似乎在考量什么。 「别的话也算了,我不交朋友。」光微拿出了打枪过楼尉的说辞。 「谁要跟你交朋友啊?老子要追你。」 「追我?我就站在你面前啊。」 肖央北嘖了一声,「你是不是傻子啊?仙女脑袋都不好吗?」 「仙女的脑袋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让你知道仙女的拳头硬不硬。」 肖央北摆了摆手,「那倒不用。」 他收敛浑身上下的轻浮,神情突然变得正经,双目如炬的直视光微。 「我喜欢你,光微,要不要和我交往?」 光微沉默了三秒,转身走人。 肖央北连忙上前拦着她,「你不喜欢我啊?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能装装。」 光微只吐了两个字:「有病。」 肖央北却笑得更加开心,「你说得对,我这人是有点毛病,就爱挑战一些高难度的,你不是从上面来吗?正好够高,适合老子。」 光微不想搭理肖央北,完全把他当成疯子,指不定那天真的被人打疯了。 她一个四千多岁的神仙,居然被凡人告白?! 光微当然知道「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她虽没有谈情说爱的打算,不过她至少以为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应该是某位仙君,而不、而不是??而不是一个凡人啊?? 太可怕了! 光微只想赶快摆脱肖央北,便匆匆往前走,却猛地看见楼尉。 他站在不远处,脸色是光微从未见过的阴沉,目光直直盯着她。 光微奇怪的歪着头,不是很懂楼尉为何会摆出这个表情。 他又在生气啦?最近老是生气哎。 光微不以为意的走到他身旁,天真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呀?是午饭时间到了吗?」 「午饭时间?」楼尉轻轻重复了一次。他瞅向光微,完美詮释了什么叫做变脸。 明明上一秒透露着显而易见的不悦,此刻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光微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楼尉的神情同以往一样,是她熟悉的温和淡然,可是她的心里莫名觉得不对劲。 光微没有多想,又问道,「不是要吃饭的话你怎么会来找我呢?」 楼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瞅着她。 等了好半晌,楼尉才开口,「你脑子里只有吃饭吗?我跟你说过的话呢?」 光微愣了一下,她就说哪里不对,楼尉的表情是正常的,语调却很弔诡,扬高了几个音,同时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简直是要把她冻死。 她平常没有少挨楼尉管教,一犯再犯的错也时不时出现,可是楼尉没有像现在这般动怒过。 「我说让你看到他就离远一点,你没有听进去是吗?」细白的手指向慢慢靠过来的肖央北,楼尉的气息越来越不稳。 他此刻质问光微的样子,他所散发的凛冽,都让光微下意识想到凌光——那个唯一可以让她听话的人。 她畏惧师祖,四千年如此,但她不应该畏惧楼尉。 为什么她会怕楼尉?? 二十九、又是打架又是亲亲,吓死光光了 「你凭什么管光微的事?楼尉,你有什么资格?」肖央北接连拋出质问,他从鼻子哼出气,目的很明显,全是为了挑衅楼尉。 他在某种程度上对楼尉的了解不亚于白丼他们,所以他一眼便看穿楼尉的情绪,他甚至晓得该怎么让楼尉的怒火烧得更旺盛,最好足以使楼尉自焚。 楼尉的眼神落在肖央北身上,眸底明明白白写着鄙夷,甚至连他顰起的眉梢,都在描述他对肖央北的轻视。 他一直是看不起他的,他把肖央北当作垃圾,而垃圾不值得让他对光微翻脸。 于是楼尉深呼吸,忍下胸口的躁鬱,他牵起光微的手,打算带光微离开。 至于肖央北和光微之间的秘密,他迟早会弄清楚,同样地,他有时间让光微慢慢记取他的警告。 只不过这些就是他们私底下的事了,肖央北一个外人,没必要知道太多。 肖央北无所谓的耸肩,在他们身后喊道,「光微,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记得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楼尉的步伐一收,转身面向肖央北。 「想知道啊?」肖央北得逞的衝楼尉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干你屁事。」 楼尉当即放开光微的手,他上前扯住肖央北的制服领口,「我问你考虑什么?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的个子都极高,气势上谁也不输谁,楼尉的神情充满敌意,像一隻防御着地盘不受侵扰的野兽。 肖央北只觉得搞笑,楼尉不是最爱摆个少爷姿态吗,怎么两三句话就成这副德行了呢,难看。 他嗤笑,「楼尉,你的家教呢?」 肖央北的嘲讽对楼尉不足以造成影响,他凝视肖央北,一顾一盼都带出两人天生的差距。而这种差距,是肖央北永远赶不上的,他一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 肖央北心知肚明,楼尉比他更清楚,所以他反问肖央北,「一个捡回来的私生子,也配跟我谈家教?」 楼尉的口气很轻,却如同炸弹将肖央北轰得七荤八素,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 「你他妈找死!」肖央北的眼睛都瞪圆了,脖子上遍佈青筋。 他抓着楼尉的领子,境遇却大不相同,一直杵在旁边的光微眼明手快,把肖央北往后一推。 她不懂这两人有什么恩怨,说没几句就吵起来了,她只认为肖央北是个常常打架的流氓,楼尉不一样,楼尉是娇养在温室的花,哪经得起肖央北那么粗鲁的对待,万一肖央北一个拳头下来,楼尉还能活命吗? 楼尉没有了,她吃哪睡哪?肖央北给她负责? 光微真是小瞧了楼家的独苗,不过楼尉很喜欢光微护着他的感觉,也就安静的站在光微身后,演好“羸弱公子哥”的形象。 肖央北此刻气得浑身发抖,他最痛恨别人拿他的出身说嘴。 楼尉是故意的,他妈逼他绝对是故意的! 肖央北愤恨的想,他咬牙怒视楼尉,自然也捕捉到了那一点狡黠,然后他看向光微,脑中倏忽闪过一道光,彷彿有颗灯泡被点亮,他知道该如何回敬楼尉给他的不痛快了—— 肖央北站稳身子,镇定下来,「楼尉,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光微说了什么吗?」 楼尉不语,冷冷瞅着他。 「其实很简单,我就是告诉她一声。」肖央北将光微一把扯到怀里,錮着她的手臂,「我喜欢她,让她考虑我们交往的事情。」 他的语速很快,话讫,便掐紧光微的下巴,然后低下头来—— 光微压根没料到他会来这一齣,吓得她用手挡在唇上,避免了肖央北的偷袭。 肖央北也没有真的要强吻她,只是想让楼尉误会罢了。 光微的瞳孔蓄满错愕,她准备甩开肖央北的手,楼尉已经抬脚踹了过来。 这一记力道十足,肖央北的腹部才刚好转,楼尉正中他的伤口,痛得他脸庞扭曲。 他随即展开反击,衝过去和楼尉扭打在一起。 光微震愕不已,傻傻地张着嘴,完全忘了自己应该阻止一下两人。 楼尉打架?! 楼尉居然在打架!! 不可能啊?? 她还怎么想来着?楼尉从不会在学校打架?? 那现在这个杀气腾腾,一拳落得比一拳还猛的是谁? 楼尉彻底失去理智,他毫不留情的往肖央北受伤的地方招呼,狠下死手,也不管这样是不是有失风度,他的双目赤红,脑子只有一个狂暴的想法。 他要弄死肖央北,就算弄不死他,也要让他半身不遂。 楼尉长相斯文,肖央北带伤,看似势均力敌,实际上肖央北却处于下风。 楼尉毕竟受过专业的训练,楼家是按着继承人的模式来培养他,自然请得皆是闻名当世的武师,因此他连手脚功夫都不在话下。 然而肖央北不同,他只能靠着毫无章法的蛮劲。 两人发生衝突的消息不逕而走,他们都是校园内的有名人物,尤其是三好学生的楼尉,荣誉榜的霸榜天才,竟跟叛逆出名的不良少年打起来了。 李泽平听闻时,便跟白丼风风火火的赶到现场。 「我操!」李泽平骂了句脏话,也不晓得是因为震惊,还是恰巧看见肖央北打中楼尉。 「楼尉!老子来帮你!」李泽平扯掉领带,准备加入战局。 围观的路人:看来是见不得兄弟挨揍?? 白丼怒拍李泽平的后脑勺,「帮个屁!把人拉开!」 他架住楼尉,李泽平则拖走肖央北,两人的体力均消耗得差不多,所以很容易被他们分开。 「光微,你怎么在这?」李泽平瞥见光微呆站着,还以为她只是偶然路过。 「我一直在啊。」光微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一直在?」李泽平皱眉,奇道,「那他们怎么打起来的?」他知道肖央北和楼尉向来不对盘,估计是肖央北先招惹楼尉,可光微在场的话,楼尉不太可能会这么没有顾忌才对?? 他扫了一眼鼻青脸肿,呼吸惙然的肖央北,确定楼尉是真的火了。 光微耸耸肩,比他更加匪夷所思。 「瓶子,你把肖央北送去保健室吧。」白丼走过来吩咐李泽平。 「送保健室?是要送医院吧?」 「要不你把他丢下来,现在叫救护车也行。」 「得了得了,我还没有那么冷血。」李泽平依言,头穿过肖央北的胳肢窝,把人架去保健室。 待他们离开,白丼注意到光微,不过他显然没有李泽平那般意外。恰恰是光微的存在,替他解释了楼尉的失控。 楼尉刚被白丼带至不远处,正在调整情绪,白丼当时说,你看你,你把光微吓成什么样了。 楼尉看了一眼愣怔的光微,驀地停手,白丼哄骗成功,总算能架开他了,否则他都拽不住楼尉。 「光微,你可以帮我检查楼尉的伤势吗?我去看一下瓶子那边。」白丼无奈的苦笑,「他和肖央北也不太好,我怕等等换他俩在打架。」说是这么说,其实白丼认为肖央北有得躺了。 「哦??好??」 白丼离开前挥走看热闹的人群,确保没有人打扰他们,才前往保健室。 「楼尉?你有受伤吗?」光微移到楼尉正前方,仰头端详他的脸。 肤质极佳的面颊多了一条血痕,光微见状,忍不住「啊」了一声,似乎在替他惋惜。 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吶,竟然破相了,但愿不要留疤?? 光微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伤口,「会痛吗?」她心道应该是很痛的??曾经她也有过类似的伤,后来连上药都疼。 圆圆的指腹沾着血,鲜艳的红色刺目异常,瞬间刺激到楼尉,他下意识抓住光微的手。 这一秒,所有凌乱的片段在脑海重放,儼然破败的投影机,发出喀啦的老旧声响,十分喧哗,疯狂挑动着他的神经,令他头痛欲裂,最终定格在那一幕—— 肖央北竟敢当他的面做出那样的事! 好不容易四散的煞气又回到楼尉眼中,他盯着光微的嘴唇,瞳色一点一点深沉。 又来了,凝视光微时总会產生的衝动又出现了。 楼尉似乎捉住了那一团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的目光反覆流连在光微的唇上时,渐渐确定了。 「楼尉,你怎么了?」 两片粉嫩的唇瓣开开合合,拼凑出光微的关怀,楼尉却恍若听不见她的声音。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你别不说话呀!」 楼尉迟迟没有回答,光微不由自主的揪着他的袖子,使力一蹬,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好看清楚楼尉的神情。 她忽然靠得那么近,让楼尉有种她要投入怀抱的错觉。 「??不会是被打聋了吧?」 光微的语气多了一丝不安,她决定把楼尉也带去保健室,真要出了什么事可耽误不得。 她牵起楼尉,掌心包裹着他的冰凉。 秀气的眉宇一抽,楼尉总算有点反应,他缓缓地倾下身。 光微正疑惑他怎么不走,硬拽了两三下,人就是不肯移动。 不得不回头查看情况,楼尉却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再度往怀里带。 光微的心跳莫名加速,她习惯了楼尉的触碰,所以不会有对肖央北那般的高度警惕,可是今天的楼尉好不一样,让她不断衍生出紧张。 她想开口询问楼尉的怪异,话到了嘴边,声音便被他封住了。 软润的唇瓣不知何时贴上她的嘴巴,光微无从思索,她眼睁睁看着楼尉亲吻自己,比看楼尉打架更震惊。 光微松开楼尉以后,双手反倒无处安放,僵硬的停在半空,似乎连它们都受到不小的惊吓。 楼尉一手按着光微,一手抱着她,彷彿要将她压进体内,溶入他的血液,和他的灵魂永远交缠。 那股檀木的香气縈绕在光微的呼吸中,像一张网,编织了她和楼尉,让他们必须紧紧依偎。 光微隔了很久才乍醒,白白被吃豆腐,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种侮辱! 堂堂一介仙子,竟??竟被凡人强吻! 光微气得在楼尉怀中挣脱,楼尉却不打算放过她,而是强硬的撬开牙关,探入更加软绵温热的长舌。她的脸霎时红成一片,双颊滚烫,简直要气晕了。 她推拒着楼尉,舌尖相触时,一股充沛的热流沿着楼尉的唇舌传递而来,随后蔓延至五脏六腑,一併打通了胸口的鬱结之气。 这种久违的滋味令光微感到舒心,她的灵力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恢復,所有憔悴的徵兆亦跟着消失。 她睁大眼睛,表情变了又变,眉目间洋溢着往日的神采飞扬。 曖昧的氛围瀰漫在他们之间,以及湿濡的口水声。 漫长的一吻方休,楼尉喘着粗气,光微却一脸容光焕发,让他不禁愣了下。 不仅如此,光微的眼神闪烁精光,犹似在透露某种讯号。 ——如狼似虎。 这个成语刚出现在楼尉的脑海一秒,光微就踮起脚尖,环住楼尉的脖子,再度欺上他的唇。 她突如其来的主动,让楼尉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是分隔线) 让我们为小北的助攻鼓掌~ 光微:罪过罪过凡人们莫要为了本仙子大打出手 三十、万事起头难 楼尉配合着光微笨拙的吻法,感觉光微一直在吸吮他的舌头,很傻,却很可爱,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天生聪颖,有些事不需要亲身体验也可以在尝试的瞬间上手,比方接吻这一回事。他捲起光微的小舌,与之廝磨许久,互相退开时,晶莹的丝线淌在光微唇畔,是没有顏色的透明,却勾得楼尉移不开眼,她的嘴也被他啃得又红又肿。 楼尉的眸子一暗,他的呼吸略重,热气喷在泛红的脸蛋上。 睫毛下压着翻涌的欲望,他轻问,夹杂了一丝小心翼翼,「光微??你喜欢我吗?」 光微也在喘,可她的眼中十分清明,秒回答,「不喜欢。」连一秒鐘的思考也没有。 楼尉明显一怔,风情万丈的眼睛眨了两下,含着几许茫然。 不喜欢,为什么主动亲他? 当他被毫无预兆的喜悦冲昏头时,光微给了他当头一棒。 尔后,楼尉遇到了生平第一个无法解答的疑问。 起初他以为光微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但是光微后来又准备向他索吻,他便觉得光微在口是心非。 既然这么喜欢亲他的嘴,怎么会不喜欢他的人? * 距离他强吻光微的事已然过去两日,那天的结尾十分草率,光微擅作主张的跑掉了。 虽然刚开始是他先起的头,可光微后来也不断回应他。 楼尉想起光微那双明媚的眼睛,总会陷入一阵沉思。 光微是喜欢他的吗?他不知道,他没有恋爱的经验,甚至不懂喜欢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此他无法观察光微,也就无从分析答案。 可是他却很明白一件事,他想让光微喜欢他,即便现在不喜欢也没关係,只要最后喜欢上就好。光微必须喜欢他,并且只能喜欢他。 楼尉的固执隐藏在冰山一角,会在适当的时机冒出来,引发他的极端,造就他如今的个性。无论他想要什么,没有他得不到的,包括一份莫可名状的感情。 肖央北的质问终究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楼尉需要一个合理霸佔光微的身分。 例如??男朋友。 他想成为光微的男朋友,仅仅是默念这个称谓,就令他心尖一颤。 他还想听光微亲口说出那四个字。 以前从未奢望这些,现在却停止不了期盼,人果真贪婪成性。只是简单的亲吻,同样无法满足楼尉,他想索取更多,更多。 可惜他在这方面真的很不擅长,几乎可以说是纯情。 严格的家风让他年纪轻轻便养出一身沉稳,此刻却为了心仪的对象一筹莫展,反倒像个真正的大男孩。 楼尉在房间来回踱步,放在桌上的手机在这时一亮,群组消息弹在萤幕上。 【瓶子:出来打球不?】 【阿丼:在看书。】 李泽平刚想收起手机,对话框旁的文字剎那变成已读3。 【瓶子:@楼尉,别装瞎,出来打球啊╭(╯e╰)╮】 【楼尉:??】 【瓶子:咋地?青蛙下蛋?】 【楼尉:??】 【瓶子:??】 【阿丼:??】 三个人莫名开始了一排省略号的队形,李泽平是因为楼尉的敷衍感到无言,白丼则出于好玩,纯粹跟风。 楼尉握着手机,踟躕许久,才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文字。 【楼尉:光微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萤幕,等待回覆。 【瓶子:靠!你告白了?然后被光微拒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哈哈哈哈哈!2333333】 楼尉看着李泽平毫无意义的讯息,指尖压住萤幕,点选删除。 【阿丼:你那天告白了?】 两人先后的问句让楼尉一顿,他好像没有告白吧?? 【楼尉:没,但我们接吻了。】 【瓶子:??????】 流氓啊? 李泽平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他忙不迭的用腿夹住,重新拿稳后,狂发一连串的表情包洗版。 然后他就被白丼禁言了。 【阿丼:会不会是因为你没告白,所以光微才不承认,毕竟这种事不该让女孩子先开口。】 李泽平也认为有道理,不过他附和不了白丼。 他们三都是大学霸,在任何科目上披荆斩棘,一帆风顺,却有一个重要的共通性——通通是爱情小白,没有谈过半场恋爱。 白丼说得头头是道,也只是在纸上谈兵,不过楼尉正是需要这一点醍醐。 他实在没有头绪了,才会向朋友求助,不然他从不主动提及自己的事。 白丼过了十分鐘便解开禁言,李泽平如获大赦,把他憋了半天的话通通打在群组里。 【瓶子:你这样是不及格的尉尉!你的顺序根本错了好吗!】 【瓶子:你应该准备写一封99字的情书,设计一场浪漫的告白,准备一份让光微无法拒绝的礼物!】 【瓶子:你要带着她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在顶点时深情款款的唱一首情歌!然后告诉她你对她的爱!】 【阿丼:会不会太夸张了?又不是在求婚,而且招数有够老套。】 【阿丼:虽然瓶子在胡说八道,但是有一点他说得很对,你要主动告诉光微你喜欢她。】 楼尉坐进沙发,不再回覆两人,而是望着待机的笔电出神。 告白吗?? 他抿了抿唇,挺直腰桿,上网搜寻这个词,研究一会儿,顺手下载了相关的十几篇文章。 他戴上眼镜,专心致志的一行一行查看,不错漏每一个字眼。 如果告白是一项深奥的难题,那他愿意为了光微认真学习。 有一篇文章提到了恋爱,那人是这样说的,酸甜苦辣组成了恋爱,它灌注在生命的每一个瞬间,每分每秒触动着敏感的心。 酸,就像肖央北亲了光微,让他嫉妒到失控,事情发生了,他无法改变,但他可以毁了肖央北。所以他算度过了这个阶段,那么对他来说只剩下甜,甜,还是甜。 楼尉自以为是的断定他和光微不会有苦辣,因为他不会有让那些感受到来的机会。 肖央北啟动了他在这件事上的开关,令他觉悟的早,可以免除这些问题。 然而酸甜苦辣并不是能被分析推测的一种情绪,它们只是调味剂,随着心来做调味,人得亲自承受过,才得以品嚐出滋味。 有些事情,不适合算计。你特地避而不走的路,总会刻意盖在你面前。 一切皆是命数,毕竟神仙都说了,世事无常,天命不可违。 说到底,楼尉其实连苦是什么也不晓得,却妄想掌控,他活得太容易了,连上天都看不过眼。 许是如此,才会在他的生命中派来一位仙子,让他一朝吃尽苦头。 * 光微躺在床上伸展四肢,享受睽违多日的舒爽,忍不住翻滚起来。即使现在让她三天三夜不睡觉,她都可以保持精神抖擞的状态。 这几日饭也吃得香了,不再有味同嚼蜡的感觉,恢復了她正常的食量。 她的灵力真的回来了! 光微迫不及待的施法,捻了个手势,白寧便松开缠绕的结,飘至手中,释放源源不绝的仙气。 充沛又温暖。 光微心下掂量,如今大约恢復了三成,她决定尝试感应通天梯的位置。 闭上双眼,她的神识穿越过躯体,俯瞰浩大辉煌的楼宅。她看见沉重的黑色大门,浪漫的喷水池,华丽的雕像,夜色温暖的拥抱一片花草。 她的神识似有所感应,猛地衝出楼家的范围,直往一个方向飞去。 光微正欣喜不已,却不到三秒,她的神识突然踩了煞车,然后便不动了。 不动了?? 不、动、了! 她的灵力不足,断掉了对通天梯的感应,这个结果太过反常,出乎预料,让光微不禁愣了一会。以她的修为而言,三成的灵力确实很高了,不可能会感应不到自己的法器。 神识回到仙身后,她便一脸凝重的坐起来。 除非?? 除非通天梯被有心人藏起来,对方刻意用自己的气息盖过了她的,让她无从寻觅。 光微瞬间想到那个覬覦她灵珠的怪人,在她目前的可疑名单上,唯独他最有嫌疑。 「难怪夺我灵珠,看来压根不想我回到仙界。」光微喃喃自语,神色多了几分篤定。 可那人确实厉害的很,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只有恢復所有灵力,她才有可能与他一搏?? 光微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嘴唇,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了,好一阵剧烈猛浪的跳动。她感觉自己的脸也好烫,彷彿呼出的气体是股浓烟,而她的脸要烧起来了。 我一定是因为生气才会如此古怪。光微坚信着。 可是她真要这么生气的话,楼尉还会好好活在世上吗? 她整个人陷入矛盾,一会儿的想法是那样,一会儿又被她自己给推翻,思绪紊乱不堪。 不过确实是有生气的,毕竟她的身分摆在那儿,不容得凡人如此挑战。 只是她的愤怒来不及维持,便被意想不到的事乱了阵脚,让她做出有违伦常的举止。 灵力恢復的喜悦衝击着光微,她就像一块久旱的赤地,而楼尉是突如其来的甘霖,他们相逢了。楼尉给了她迫切需要的,比任何糖都要珍贵,让光微根本捨不得放开他。 光微在凡间待得够久了,她亦迷茫过,是不是自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得一直待在这个周遭之人皆会生老病死,唯独她长生不灭的地方。 没有灵力,没有法术。 她只能不停的活着,像个普通的凡人,而俗世的时代变迁太快,她就要在不停的适应中迎来寂灭的那一日,在此之前,她需要度过多少个无聊岁月啊? 光微万万受不得这般折磨,不如杀了她! 楼尉能够替她恢復灵力这件事,简直是在深渊当中迎来救赎—— 渐渐地,光微的心跳慢了下来,面颊的热度消散,只留下赧然的红色,证明她前一秒的羞臊真实存在过。 她的神情变得严肃,有一丝春情从眼睛里悄悄溜走,剩下满满的决心和冷漠。 三十一、喜欢是哪种喜欢? 楼尉的爱情之路,少不了有李泽平和白丼给他出谋策划。 可惜智商天才或许也会是情商笨蛋,楼尉要他的计画万无一失,他们提出来的意见却都遭到驳回。白丼的还有待参考,李泽平的压根是一通屁话。 他和光微的关係毫无进展,光微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只是偶尔会看着他发呆。 他们彼此都没有再提那件事。 肖央北后来住院了,楼尉可以暂时不管他,整治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私生子,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 楼尉依旧每天和光微同进同出,他们的身影像一对恋人,但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因为光微曾经说过她不需要朋友。 光微在s班的风评并不好,她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加上同学们认为她没有半点真材实料,却大摇大摆的走后门,自然对她產生反感。 他们颇有微词,可是碍于楼尉的关係,没有人真的说出来。 曾经有几个女孩子忍不住了,一方面出于嫉妒,她们决定当眾给光微落面子,看她还怎么嚣张?每天就会缠着楼尉,可劲烦人。 不过她们的对话被经过的白丼听见了,白丼不想场面难堪,便隐晦的提点了几句。 「光微和梅苓同样是楼家资助的学生,梅苓的成绩不也挺好的,为什么她不在这儿呢。」 她们各自思考白丼的话,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直白到贴在脑门上的解释,就可以理解他的好意了。 于是她们放弃了明目张胆的找光微麻烦,关于梅苓的那些事至今仍有议论声,更有人拿出来大肆嘲笑,却没有人敢说一句光微的不好。 不过这些凡人的花花肠子再怎么绕,终究绕不到光微身上。 她最近的若有所思,是源自楼尉的关係。 她不知道该不该对楼尉说出真实的想法,她想再亲楼尉一次,她要确定楼尉是否真的能帮助她。 可她若是直接要求楼尉接、接吻,那不就太那啥了吗!让她的老脸往哪搁啊? 她只好目光复杂的瞅着楼尉,有时难免会滑到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而楼尉则会静静回望她,眼里盛满了灼热,与那张清冷的脸蛋相互衝突,却意外和谐,令人倍感真诚。 反倒看得光微不好意思了,她明明没干啥,为什么一颗心总是悬着,在楼尉面前没有底气呢?? 然而她没搞懂这些原因,楼尉就又给她出难题了。 楼尉最近不再同她一起上下课,他的生活似乎多了一项新的重心,让楼尉几近忽略她的存在。就连说话也是心不在焉的,虽然没有忘记买糖给她,却不会费心的挑选新口味。 他现在给的糖,很多都是光微早吃过的。 光微没有说什么,心里的不满却日益加重。明明以往她只要有得吃就好,现在还会挑剔,楼尉真是把她宠坏了,不过她本人没有意识到这点。 「光微,我有一些学生会的事要处理,今天你自己回家。」 楼尉在午餐时对她这么说,光微的手顿了一下,便点了个头。 楼尉已经处理一个礼拜的事情了,他不是很聪明吗?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看来也就普普通通嘛。 光微在心中忖度,楼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把糖都交代给陈姨了,我这几天会很晚到家,你不用来我房间找我。」 「好的。」 他们这几天的对话皆是如此,持续了两週,当光微以为今天也不会有变化时,楼尉却在校门口等她。 这阵子经常下雨,乌云密佈笼罩了天空,把澄澈的蓝色染上一片灰暗,显得压抑又沉闷。 光微一向不会多愁善感,可是这样的天气莫名给她添堵,胸口闷闷的,好像也装了一块乌云。 她这两天心绪不寧,似乎有不妙的事即将发生,这股异样在她看见楼尉时,更加强烈且不容忽视。 彷彿在警告她,楼尉就是那个会为她带来不秒之人。 怎么可能呢,楼尉是一个很好的人,这点毋庸置疑才对。 在遇到一堆莫名其妙的神经病后,光微一度怀疑人性本恶,否则她也不会一次两次想揍人了。 尤其是在这些傢伙的衬托下,楼尉是那么的美好。收留她,为她买糖,就算教训她也不会不给她饭吃,比她在仙界的待遇可好多了。 如此良善之人,不该被辜负。等她离开前,肯定会先履行他们的诺言,她答应要给楼尉想要的东西。 而她也会在承载着凡人宿愿的梦泽为他祈福,佑他尔后平安喜乐,金玉佳人在侧。 楼尉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有本仙子亲自上天替他许愿。 光微思及此,觉得有几分好玩,心情也没有那么鬱闷了。 楼尉见她出来以后,便上去握住她。 他们已经两週没有牵过手了,察觉到触感不对时,光微不由低头一看。 「楼尉,你的手怎么了?」光微惊问,她举着自己的手,连带抬起楼尉的手。 漂亮的葱葱玉指没了,楼尉的手上贴了好几片创可贴,他的皮肤细腻,明明不是很严重的状况,落在光微眼里却是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 楼尉只是摇摇头,「没什么,不小心弄得。」 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不小心啊?? 「你不会最近都跑去打架了吧?」光微越想越有可能,楼尉每天那么晚回来,学生会又不是什么不良组织,能把他的手搞成这样? 「瞎想什么。」楼尉无奈的扫她一眼,「我像是很爱打架的人吗?」 「不像。」 「那你什么意思呢,光微。」楼尉眯起眸子,看着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萌生了想捏一捏的欲望。 「没什么意思,你不打架是最好的,你要好好学习。」光微的口吻像个古板的大人,竟然反过来嘮叨他了。 楼尉便忍不住掐她,但他的力道十分轻柔,和他说话的嗓音相同,「考最后一名的人,对着全校第一说什么?」 光微状似不屑的呿了声,很不以为然,「我又不在意这些,难道你也不在意吗?」她上着凡间的学校,但不是真正的凡人,她干嘛要认真? 楼尉不晓得她的想法,只觉得光微似乎不会紧张自己的未来,大家或多或少苦恼着考大学的事,有些准备充分的人早已开始忙碌。 他不急,是因为他降临在这个世界时,他的路便被安排好了,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他从未遗忘过。 可是就连梅苓都抽出时间来复习考题了,光微仍然没有一丝上进。 楼尉其实不太喜欢这样,这会让他有种错觉,好像光微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没有出声回答光微,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许。 二人上了车,久违的一道回家,光微的眼皮又开始跳动,每一下都在释放无处可藏的不安。 通常他们到了家中便会散伙,各自回房,楼尉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拉住光微,把她带至餐厅。 餐厅没有人,可是灯火明亮,是一早就特地打开的,暖黄色的光线照在楼尉身上,连他的发梢都有一点调皮的光晕。 光微被楼尉一路拉着,只能望着他高挑的背影。 然后他们站在长桌前,无数的梔子花组成了一张高雅大方的桌巾,一个漂亮的盒子摆在上头。 楼尉将盒子慢慢推近光微,「这是给你的。」 光微一怔,「这是新的糖吗?好大一个??」 「你拆开它就知道了。」楼尉的声音很轻,耳根红彤彤地,甚至掩饰般的轻咳。 光微看着他的变化,本来要拆缎带的举止停下,莫名生出负担来,压得她手一沉,倏忽抬不动了。 直觉告诉她,这盒子拆不得。 楼尉等她等得急躁,索性站到她身后,握着她的指尖,温柔的抽开蝴蝶结的一脚。玫粉色的缎带顿时滑落,软软的坠倒在一片玉堂春之中。 楼尉的胸膛贴在光微的背脊,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了,白皙的大手正要拿开盒盖,光微却不由自主的扯住他的袖子。 贝齿咬着下唇,光微不自觉想制止他。 楼尉用眼神安抚了光微,将盒盖向上一提,缀满草莓的奶油蛋糕赫然出现。 蛋糕不大,约莫六寸,外观精緻。 此刻,光微心中的困惑大过徬徨,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草莓蛋糕。」 「蛋糕?是什么?」 楼尉凝视歪着头的她,莞尔一笑,「比糖还要甜,比糖还要软。」 就像你一样。藏在心里的话是他对蛋糕最好的詮释,可惜他没有选择说出来。 光微懵懂的点头,没有迫不及待的吵着要吃。 楼尉也没有将她的反常放在心上,主动递给她一隻银色的勺子。 光微握着勺,面对诱人的蛋糕却犹豫不决。 好半晌,她才迟缓的往蛋糕的正中间挖了一口,不费吹灰之力的毁掉奶油挤出来的英文,同样毁掉楼尉的用心良苦。可是他不介意,看着光微吃下他亲手做的蛋糕,那股油然而生的幸福让他忽略所有遗憾的地方,即便他练习了很久。 光微小小的浅嚐后,手便没有停过,直到蛋糕被她消灭了大半,楼尉的鼻息驀地离她很近,她的嘴含着恰巧放入的勺子,一时难以动弹。 「好吃吗?」 「好吃??」 楼尉靠在光微的颈窝,汲取她身上的香甜,稍微壮大了胆子,便一字一句郑重道,「我喜欢你,光微。」 简单的四个字,辗转揉进十多年的相思,成了一句最深沉的情话。 没有仪式没有情书,选在一个天气不算好,更没有阳光的日子,楼尉向她告白了。 光微嘴里的汤匙猛地掉出,砸在蛋糕上,溅起了奶油,像是往她的心池投入一粒石子,激盪一层一层的涟漪,她终于晓得那股不安从何而来了。 楼尉的声音无疑是好听的,但对光微而言,他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好听了。 肖央北胡说八道她可以理解,当空气便好了,但楼尉怎么可以?她对他从来就没有那样的想法?? 喜欢她?太荒谬了,以至于光微的嘴角都在抽蓄。 她转过身看着楼尉,一脸的无法置信,「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喜欢?不会是那种喜欢吧?」 三十二、诚信乃仙之根本 「不会是那种喜欢?你的那种又是哪种?」楼尉言词清晰的反问光微,他的眼底映着光微的神情,是很明显的抗拒,这让他的心有一丝慌乱,不过被他完美的隐藏了。 楼尉说得很拗口,光微却听得明白,她支支吾吾的解释:「就、就那种啊!」 「嗯?」楼尉将双手抵在桌上,光微被他圈在怀中,「哪种?」 这个姿势让光微感到窘迫,她推搡楼尉的胸口,「你退后点??」 「光微,回答我。」楼尉的语气坚决,不管光微怎么避开目光,他都将脸凑上去。 一般的女孩子被告白,即使无法回应对方,难免会好奇这一份感情从何开始,又是因为什么而开始。 楼尉的告白也很突然,光微应该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竟对她抱持那样荒唐的心思,有多久了?一天、两天?或者一週?她必须早早将这株错误的情根拔起! 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吗? 光微震了下,看向楼尉,眼珠子惶恐的转了一圈,有些神经兮兮,然后迟疑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让你回答我。」楼尉直视着她,没有丝毫退缩,他的神色严峻,彷彿一名警察,面对着想要逃避的犯人,他在审问她的罪状。 他很久没有对光微露出这般强硬的姿态了,光微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在两人相处的这段过程中,要是他比光微横,那光微会直接爬到他头上。极其嚣张,半分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不过相反的,假设他说话都带着诱哄,那么光微会非常好商量。 楼尉心中有一把掌握光微的尺,他一向拿捏的很准。 光微默默无言了片刻,她垂下头,声音里有微乎其微的颤抖,「你对我,可是男女之情?」 其实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一早就在等待着她,而她似有所感应,才会害怕那份即将公诸于世的礼物。 「是。」楼尉没有犹豫。 这是不对的,不可以这样,光微,你必须马上告诉楼尉,他不准喜欢你。 神仙和凡人怎可以在一起?破廉耻、乱伦常,这样是不对的,是要受罚的!他会遭天谴啊! 光微心里的声音大到快将她淹没,她一向遵从本心,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想做什么?你想害死楼尉吗? 那阵声音愤怒的质问她,穿透朦胧的迷雾,找到茫然无措的她。 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死楼尉?? 她仓惶的告诉声音,但那声音不肯听她的,仍在不依不饶的辱骂: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心中所想?我即是你!你所有的恶意在我面前无处遁形!你又凭什么指责那个凡人呢,你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头白眼狼吶!玩得一手忘恩负义—— 光微的身子突兀地打了个颤,嘴唇也在发白,她的模样吓到了楼尉,他不禁放开她,后退了两步。 楼尉生性冷静,但他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面临表白有可能失败的境地,他紧张了。他曾信誓旦旦的想,就算光微不喜欢他也不代表什么,他们不会因为这样而分开。 是的,光微并不会离开他。 楼尉下意识握紧拳头,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他在乎光微的答案,是光微当时的回应让他產生期盼。 他觉得光微至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一点点就好。 楼尉想到这里,忍不住问,「你真的完全不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吻我?」他的声线很紧绷,犹如拉扯的皮筋,有种随时要断裂的错觉。 「为什么吻你??」当然是为了灵力啊?? 光微看着楼尉,没有说出真相,她觉得楼尉好像在难过,听着他的声音,让她莫名的呼吸沉重。 她还看到了楼尉的眼睛,眼睛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有一种最为明显,亦是最难以理解的。从没有人这样看过她,师祖、师兄师姐、长老们也好,四千年来,他们的眼里都没有这些东西,光微想破了头,终究想不出来那是什么。 很熟悉,但她明明从未见过。 「你为什么吻我呢?你不知道这是两情相悦才能做的事吗?」楼尉的嗓子又低了几个度,再低下去,指不定要低进土里了。 他的话也很矛盾,明明是他先起的头,可惜光微的脑袋混乱,丧失了反驳他的能力。 一道诡异的念头剎那闪过,她问了自己一句:如果拒绝了,楼尉不会哭吧? 然而这个确实是光微想多了,楼尉不会哭的,他自小便十分淡漠,极少有大喜大悲,甚至连哭过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在他六岁的年纪,曾经因为摔车而骨折,当时的他只是一尊漂亮的玉娃娃,脆弱的很,把全家人给急坏了,他也不过是眼眶泛红,一声呜咽都没有。 「光微,我??我会对你很好,你想吃什么糖我都愿意买,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你想要什么,我会想尽办法为你做到。」 楼尉又开口了,他的目光真挚,语调却有些急促,他没有这般低声下气只为了讨好人的经验,说起类似的话难免生疏紧张。 一个优秀的男孩子,聪明,多金,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哪一点不是令人心动的条件? 光微不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她天生缺乏对情感的认知,但她心动了,纯粹因为那句话。 『你想要什么,我会想尽办法为你做到。』 这是楼尉自己说的,不是她逼迫他的?? 光微的大脑在沸腾,她下意识抓着衣角,好宣洩内心的躁动。她咬住牙关,又松开,再咬住,反反覆覆做了几次,她的声音便从口中溜了出来。 「我喜欢??你啊??」 楼尉的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他匆匆靠近光微,为她受伤的那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急切的问,「你说什么?光微,你说什么?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光微好不容易含糊过去,楼尉竟然要求她重复一遍,她没有马上履行,反而皱起了眉头。 「你说你喜欢我,对不对?」楼尉只当她是在害羞,他愿意体谅,「你也喜欢我的对吗?」 他不断追问着光微,说来说去都是同一句话,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可是楼尉却停不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做梦了,梦里的光微什么都愿意满足他。 楼尉眼里的情绪变了,变成了喜悦、兴奋,不再有任何负面的东西,例如失望、悲伤,这让光微觉得自己是在做对的事情,一股底气悄然而生。 于是她静了片刻,卸下所有不应该耽误她的罪恶感,完整的说清楚刚刚的话。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楼尉,我喜欢楼尉,我喜欢楼尉。光微在心底重复了很多次,说服着自己。 重复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楼尉瞬间亲了亲她,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彷彿要立即证明他们的关係。他太高兴了,除此之外,没有言语能表达他的心情。 他拥抱着光微,手放在她的腰际,不自觉的慢慢收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幸运,他不但等到了那个女孩子,甚至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光微知道楼尉在开心,可是具体多开心她不清楚。不过她希望程度少一点,那么她的压力也会跟着少一些。 她整个人贴着楼尉时,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涌动,那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因为她知道楼尉象徵什么,所以她的本能在催促着她。 快呀,快点汲取他身上的灵力。 他不过是个凡人,这些灵力对他毫无用处,但是你很需要呀。 是啊,她很需要?? 下一秒,光微的手缓缓游移,圈住了楼尉的脖子。 楼尉的颈间浮上淡淡的緋红,他似乎有预感光微要做什么,喉结一滑,他的眸色幽幽转深。 楼尉按兵不动,光微便将他压向自己,当温暖的唇瓣贴合在一起时,楼尉默默移开碍事的蛋糕,将光微抱到了桌上。 光微仍是不擅长亲吻,一个劲儿的吸舌头,楼尉小心的侧着头,以防光微的鼻尖撞到他。 他是不介意,但他不想光微疼。 光微不会在接吻中换气,一会儿便呼吸错乱,喘息越来越重,她只能捨不得的退开。 怎么吸过来的灵力好像没有上回多啊?? 这个发现令她难掩失落,她噘起嘴巴,甚至还食不知味的舔了一圈。 楼尉只是安静的凝视光微,他的目光十分炙热,不由引回光微的注意。 不看犹可,一看倒是愣住了。 楼尉的眼神柔情似水,彷彿一大片深不见底的汪洋,足以使人溺毙其中。 光微的心脏忽地被人敲了一下。 「光微,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楼尉轻轻说道,怀惴无限温柔。他不会甜言蜜语,但他想让光微感受到他的情意,只能傻傻的说着喜欢。 这次不再是敲一下那么简单了,光微的心脏泛起一丝丝被针扎的疼痛。 这些天为什么总下雨,她为什么总不安,彷彿都是环环相扣的因素,就为了迎来这个结局。 光微呀光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那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良心又在嘲讽她了,可是良心说的一点也没错。 打从楼尉告白的瞬间,她的反应便昭告了结果。 她理应表现出震怒,呵叱楼尉,但她没有,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是缺乏一个顺理成章的藉口。 光微下意识轻抚胸口,阵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她总是说很多谎,为的便是让自己好过,可是这一回怎的如此不好受?? 楼尉那般欢喜,她却这般难过。 诚信乃仙之根本,满嘴谎言的神仙,又算什么神仙呢。 《第一集,完》 (我是分隔线) 桃子的后话: 大家看到这里请不要怀疑! 我没有烂尾拉!! 因为全部的剧情太长了我只好分集了 但是我又懒得写好几个文案所以不打算改了 第一集埋伏笔基本不会解开后面才会慢慢水落石出 谢谢大家╭(╯e╰)╮ 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给我留言鼓励我是个非常需要打气的桶子虽然很自闭 之后会锁起来然后到比赛结束在继续更新 偷偷跟你们说哦我还有准备好多番外~可惜暂时不能放上来 番外:论坛风波(上) 楼尉再一次如愿以偿了。 属于兄弟三人的群组是最快收到消息的,楼尉没有大肆炫耀,仅仅发了一句谢谢,其他两位便心领神会。 李泽平为他高兴之馀,难免有一些不平衡,他长这么大就没看过楼尉吃瘪,原以为楼尉这下有好果子吃了,没想他会如此顺利,收服一个女孩子的心跟小智收服神奇宝贝一样简单!根本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不过他没有气忿太久,因为他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 【瓶子:把光微拉来群里吧,为纪念我们的尉尉脱单,我要给光微的群名片掛上一个响叮噹的头衔!】 【阿丼:可以的。】 【楼尉:她没有手机。】 【瓶子:ヽ( ̄д ̄;)ノ】 【阿丼:哦,难怪瓶子之前要光微的联系方式,光微就说没手机,我还以为他被打枪了。】 【楼尉:?】 【瓶子:???!!!】 【瓶子:阿丼你个可恶的傢伙,想陷害我吗你!!!!臭小子!!!!】 【楼尉: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这么做?】 【瓶子:老子踏马没有!!!】 【阿丼:哎,我开玩笑的,是我让瓶子去问的,因为要把光微加进班级群。】 【瓶子:@阿丼,你想老子英年早逝你就直说^-^老子血妈倒霉认识你这个损友^-^】 【阿丼:乖。】 【阿丼:不过,正好快到圣诞节了不是吗?@楼尉,你也不用愁礼物要买什么,就送一部手机给光微吧。】 【楼尉:嗯??】 楼尉盯着手机思索,考虑白丼的提议。 白丼向来都比李泽平有用得多,比起李泽平只会发一些白痴表情,白丼真是楼尉不可多得的恋爱军师。 楼尉点开行事历,确实还有三天便是圣诞节了。 楼家每年都会稍作佈置,楼尉的祖母是个纯正虔诚的基督徒,她非常重视耶穌诞生的这一日,也就留下了楼家过节的习惯。 楼尉是所有长辈的心头肉,纵然今年他的双亲和祖父母均不在国内,但他们一定会事先将礼物运回来。 楼尉什么都不缺,他对圣诞节从不抱期待,然而今年不一样了,他不但是收礼物的人,同时也会晋升为准备礼物的人。 楼尉的嘴边不禁漾起笑意,瞅向正在抄他作业的光微,眼神是不曾给过别人的温柔。 他们正式交往以后,楼尉完全渗透了光微的生活,即便他之前也管着光微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仍是有些差别。 不过他温柔的目光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便蹙起眉,沉声道,「光微,麦老师告诉我,你要是继续在习本上乱画,这门课你就是零分,你每天都要留下来补考,直到考过为止。」 「真的?」光微惊讶的抬头,随即又低了回去,「我才不信。」 「我骗过你吗?」 光微撇了撇嘴,「那他干嘛不跟我说?特地跑去跟你说?」 「你会听他的话吗?」楼尉的掌心托着下顎,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得了得了,我不画了。」光微摆摆手,重新拿起笔。 其实不能怪她想在作业上画画,实在是她握不惯凡间的“原子笔”,写没几下就一肚子火,所以才会肆意涂鸦当作洩愤。 楼尉曾经教过她正确的姿势,可惜光微怎么样都学不会,他也就放弃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的前后方,光微在奋笔疾书,楼尉则是边看着她,边准备报告,偶尔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由于相处模式基本没有变化,所以光微有时会忘记他们正在“交往中”这码事。 她感觉楼尉只是多了一个男朋友的身分,但楼尉依旧是楼尉,没有其他的变化。 不过倒是有一点明显改变了——楼尉越来越爱对她动手动脚。 明明以前没这个毛病,现在可好,没事就掐她的脸。 难道凡人谈起恋爱都是这样的? 你掐我我掐你? 光微倒是想掐掐看楼尉那张精緻的脸蛋,不过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嫌幼稚。 楼尉偶尔会笑她年纪不大,思想却像个小古董。 光微便会朝他翻个大白眼。 她就是古董啊,还是个四千年的古董!怎样!? * 楼家的圣诞派对不是特别盛大,纯粹是个家庭聚会,不会邀请任何宾客,可是该有的仪式一样也不少。 光微初次见识到能够闪闪发亮的树,眼睛霎时离不开了。 壮观的雪松摆放在正厅,掛满了缎带和装饰品,五顏六色的小灯,以及各式各样的果实花材,底下铺展着纯白的雪地棉,将气氛烘托得十分逼真。 楼尉拿着树顶星走到光微身旁,朝她晃了晃,「愿意替我将它掛上去吗?」 「掛上去呀?」 楼尉笑着点头,掛上树顶星一向是楼家小王子的工作,然而他现在要将这个位置拱手让给光微。 光微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雀跃,她接过了星星,而后踩到椅子上,微微踮脚。 楼尉谨慎的在光微身后护着她,以防万一。 当光微将星星放置在顶端时,那棵圣诞树彷彿受到昇华,一瞬间变得熠熠生辉,绚丽无比。伯利恆之星,意在照亮人们心中的黑暗。 光微亦是专属于他的光,照亮他的无边黑暗。 楼尉抱着光微下地,神色宠溺的说,「我准备了惊喜给你。」 「惊喜?啥惊喜呀?」 楼尉笑笑不语,增添神秘感,他牵着光微来到沙发坐下,吩咐她乖乖等着,人便回房取东西去了。 半晌,楼尉拎了个小袋子出现,他这回没有让光微亲手拆礼物,而是直接拿出盒子里的手机,啟动以后才交给她。 光微呆滞的收下,双手捧着手机,忍不住问道,「这不是你的饼吗?为何给我?」 「不是,这是你的饼,我的饼在这里。」楼尉掏出自己的手机,和光微手里的那隻型号相同,却是不一样的顏色。 「我的饼?我怎么也有饼了!」光微的神情十分惊讶,微微张着嘴,来回翻看手机外观,愣是不会解锁萤幕。 楼尉坐到她身旁,耐心解释手机的功能,「以后你可以用它打给我,随时随地,你只要按下这个,就可以马上找到我。」 虽然我都会你身边。 他保留了后面那句话,继续说,「除了基本的通话,它还可以拍照、玩游戏、追剧。」 光微听得云里雾里,楼尉索性示范给她看,轻拍着大腿,示意光微靠过去一些。 待光微挨近他后,楼尉先点开了影音程式,随意播放一部节目。 光微立马发出惊呼:「这不是你家的电??电什么吗?怎么跑饼上啦?」 「是电视,这个饼可以看电视。」楼尉失笑,而后点开相机,「光微,看这里。」 光微还没搞清楚手机里怎么会有另一个她,楼尉便按下圆形图案,拍了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这、这!妖术!为何有??有??」光微吓得往后退,一时结巴起来,差点要把手机丢出去。 楼尉俐落的将照片设成桌布,不忘安抚某隻咋咋呼呼的小奶狮,「不是妖术,是照相机,可以拍下所有你看到的画面,作为一种纪录。」 光微眨眨眼,仍是一脸迷茫,显然没有听懂。 楼尉将他的手机扔给光微上手,自己则帮光微下载一些他们经常使用的聊天软体。 光微握着楼尉的手机,用馀光覷着楼尉,像他一样用指尖在萤幕上滑来滑去。 她纯粹是在乱滑,不过滑着滑着倒也生出趣味,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整个人坐起来,不再东倒西歪。 楼尉椅着沙发,长腿随意伸展,姿态呈现些许慵懒,他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瞄光微,几次捕捉到对方的小眼神,不由得跟着笑了。 他才刚替光微註册帐号,加入了他们三的群组,李泽平的消息便紧随其后,发送的时间几乎是同一秒。他们虽然有群组,实际并不怎么聊天,通常都是李泽平在叭叭,经常传一些莫名其妙的连结。 他这会儿又贴了一条网址上来,楼尉司空见惯了,没有点开的打算便退掉程式。 倒是光微无意间按到连结,十几个大字骤然闯入眼帘。 标题:深扒!某位光姓二年级转校生的真面目!爷先吐为敬!呕.jpg 人对于坏事来临的第六感总是特别准确,光微便是如此,她的眼皮猛地一跳,本能的往下拉。 大致扫过内容后,她看到了肖央北还有她的名字,然而她却看不懂这篇文章的意思。那些字太小了,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还用了许多她不知道的词汇。 光微索性求助楼尉,她将手机塞给他,然后等着专业的现代人为她讲解。 岂料楼尉接过手机前还是笑笑的,下一秒便收起了笑容,神色渐渐冷洌。 光微:「??」 周围的气压似乎受他影响,也变得寒颼颼地,儼然置身西伯利亚的冬雪。 他斜眼看着光微,难以压抑眉间的阴鷙。 光微:「???」 光微根本不懂楼尉的情绪变化是怎么促成的,只好一头雾水的瞅他。 「你背了肖央北?」 光微怔住了,口吻满是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是分隔线) 我女儿好傻自己的瓜吃不明白还顺便给男朋友吃(*ˉ︶ˉ*) 番外:论坛风波(下) 学院有个专门供学生交流的论坛,起初设立的寓意是好的,不过后来因为匿名制的关係,大家的发言变得肆无忌惮,上面的戾气也就越来越重了。 每两天便有人高举旗帜,吶喊着声张正义,利用网上的舆论进行同儕间的挞伐。 李泽平时不时会在论坛衝浪,倒是楼尉和白丼没有主动上过,以至于三人中,他就宛如一条猎犬,对八卦的敏锐度极其的高。 论坛的风向节奏快,李泽平照常刷着首页,突地有个帖子上了热门,一看发表时间,居然只是半小时前。 李泽平当时哎了一声,为那篇文中即将牺牲的可怜虫叹息,估计对方隔天可以不用上学了,修行去吧,修行都不会比待在学校还苦了。 说来惭愧,他们学校表面辉煌,校园内的霸凌状况不是普通的严重,听说逼死人都有过,可惜歷史久远,具体的详情他不甚了解。 同情归同情,李泽平依然打算点开来幸灾乐祸,万万没想这回的风是竟吹到光微身上了。 一句「我操」掷地有声,他火急火燎的将帖子转至群组的聊天室,也没注意到楼尉拉人的通知。 那篇文的内容列举了光微的“恶形恶状”,却以一种十分正直的口吻来阐述。 楼尉瀏览过后,确定全部是恶意造谣,然而当中附上了几张监视器的截图,这令他的眉梢微挑,夹杂浓重的烦躁。 他将画面逐一摊给光微看,并且要她仔细瞧清楚了。 「这张,还有这张,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你秘密挺多啊?」楼尉厉声质问道,不忘挖苦光微。他气得不行,活脱脱像个捉到小妻子和小哥哥约会的妒夫。 楼尉这几天被爱情冲昏头脑,对光微几乎是宠上天了,放纵她平时的坏习惯不说,连稍微兇一点都没有过。 这会儿摆起架子,让光微有种忽然被扔海里的迷茫,不由一脸懵,她傻傻地指着截图中的人影,「这??这怎么会有我呀?」 「怎么会有你?你问我?」 「我不知道啊。」光微表情无辜,她想问的是这饼上面怎的会有她,楼尉却以为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几张截图虽然有些模糊,可是能够很明显的分辨出当事人的样貌。的确是光微没错,分别有她背着肖央北的,还有她跟小混混在一起的。 帖子的作者是男性,内容大概写道: 二年级的某某转学生,求求您做个人吧! 以荣誉榜倒数第一的成绩硬是插入菁英班,本来这种权限游戏在我们学校很正常,我也不愿多说了,毕竟人家被迫退出的也没有吱声。 不过有些事情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所以只好站出来爆料。 为避免有人硬要抬槓,我列出的事项都会附上证据。 想必恶名昭彰的卢凯大家都晓得吧?不陌生吧?截图上正是卢凯与某插班生,其实我和卢凯还有这位插班生过去就同班了很多年,他们两人不但交往过,而且还那啥,睡了,女的早不是处了,后来卢凯的丑闻爆出来,强姦同校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是插班生的“好闺蜜”,当初就是插班生把对方骗出来下药的。 我这里还有和当事人的聊天纪录,大家可以评评理,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人渣?真是绝了,百年来的优良校风就出这两垃圾,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和他们同校。 除了这些,还有更令人不耻的,插班生自己品行不端,靠着某家人的资助,净干些非人的事。 勾引人家儿子,还跑去和那个名声超差的肖央北廝混,疑似脚踏多条船,搞得人家一个三好学生为她这种野鸡大打出手,爷吐了。 最后实在想说一句,麻烦你要点儿脸吧,光微。 1l:emmmmmm??前排 2l:前排 3l:太长先拉到最后一段,一看实名懟啊,刺激刺激 4l:我头香? 5l:靠,一楼什么手速-0- 8l:前排帮回血 ?? 21l:u1s1,这女的太噁心人了吧 23l:光微?我靠,真假啊,看不出来是这种人啊?? 30l:人不可貌相:) 55l:牛批牛批,楼主正义联盟,挺住啊!! 73l:这种垃圾赶紧去死吧,凭什么罪犯还可以装的跟没事一样啊?不知道自己毁了别人的一生吗? 74l:就是,看她天天跩的要死,无语 89l:某家人指的是楼尉吧??心疼楼尉 90l:心疼楼尉+1 98l:我还以为她是楼尉的女朋友,额,晕了 99l:楼上怎么可能!!!我们楼尉又不是瞎了!!! ?? 111l:婊子配够~天长地久~麻烦放过我们家楼尉好吗~ 150l:哪来的贱婢?胆敢玷污我们高贵的王子! 183l:光微不可能是这种人!! 184l:笑死,楼上不会是插班生的马甲吧 200l:为什么我想到了梅苓??赶脚是同样的剧本qaq大家淡定啊 209l:后排支持光微滚出学校 210l:滚你妈个头啊,你咋不自己先滚到你妈床上? 211l:能发出这种鸡巴弱智帖子,这楼主吃屎了满嘴喷粪?武侠片看多了当自己是东方不败妄想指点江山?还搁这妖言惑眾呢,死太监? 前十页的评论大多是在辱骂光微,后十页开始杀出一位不明人士舌战群儒,他战力极强,以一夫当关的勇猛与几十人在线对骂。 写下这篇文的人耍了些小聪明,先不论他的证据都是从何而来,光是他附图这一点便显得煞有其事,误导了不少见风转舵的蠢驴。 其中不乏有帮光微说话的,甚至还有人提到了梅苓的事,劝口出恶言的人收敛些,然而屈指可数,一下便被声浪淹没过去了。 楼尉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先是因为光微与肖央北的事气极,后又看完了这些狗屁言论,整个胸膛起伏不定,脖子右侧全是凸起的青筋。 他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冷静下来,正想播一通电话,白丼的消息便传来了。 【阿丼:楼尉,看过了吗?】 【楼尉:嗯。】 【阿丼:平常没人敢对光微指指点点,这会儿全冒出来了,不觉得奇怪吗?】 【阿丼:而且整篇文拉踩光微就算了,还藉机捧你,不会又是哪个暗恋你的疯子吧?】 【楼尉:我正要查。】 【阿丼:嗯,顺便查下去年梅苓的事儿吧,她也怪可怜的,假如兇手真的是同一个人,绝不能姑息这种道德败坏的混蛋,只会躲在网上,抱着个键盘就开始陷害小姑娘,有病。】 楼尉已读后没有再回覆,而是转头交代光微,「我去一会书房,你在客厅乖乖的,记得想好怎么向我解释。」 「啊?解释什么?」 「你背肖央北的事。」楼尉说到这,忍不住咬牙切齿。 光微无所谓的点点头,心忖她就随便应付一下楼尉吧。 楼尉回到书房便打开手机,蓝光反射在侧顏上,显出一缕森然,他从联络人里找到名称编辑着明叔的号码。 播出后,对方很快就接通了,楼尉客气有礼的喊了一声:「霆叔好。」 「哎,是尉尉啊?」 「是的。」 「怎么突然给叔打电话?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了?」 「家父一切都好。」 楼尉站在窗旁,没有开灯,月色倒睡在前方的院子,映出花草在地面的影子。 他的眼瞳寂静,如漆黑夜幕,面对父亲花费大把金钱建立起来的关係,他没有一般小辈的拘束,而是十分沉稳的说,「明叔,是这样的,我想拜託您一件事??」 十分鐘后,两人的通话结束在一番寒暄之中。 楼尉抿了抿唇,思量片刻,随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的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强势:「给我查清楚,一个都不准漏掉。」 「是,小少爷。」 * 事关光微,楼尉不会有半点的轻慢,他将意思吩咐下去后,底下的人雷厉风行,当晚就将那篇文章删除,开始追查后台的数据。 论坛一夜之间改成了实名制,所有人的暱称下方自动带上学号、姓名、班级。 论坛的帖子一共有十六万多的流量,其中不乏各色白莲花绿茶婊,以及人格分裂,一边衝康人又一边替人家护航的戏精们。 此举一出,顿时摧毁了无数对“坚不可摧”的塑料友情。现在的论坛上随处可见翻脸后的撕逼帖,不过这回没有人再敢口无遮拦,抑或煽风点火了,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在“沟通”。 然而这项决策很快便引起许多人的不满,纷纷抗议学校的独裁动作。 不消多久,校方的声明稿空降在论坛的置顶—— 0l(李泽霆): 针对今日同学于论坛上发表不实言论,对当事人造成严重的侮辱及伤害,本校即日将论坛更改为实名註册,并且对以下名单中的同学进行惩处,呼吁大家切勿再犯,共同维护美好的交流天地。 原以为是校长着急道歉来了,没想会是那位传说中的理事长亲自发言,一时间弄得没人敢在下方吵吵。 一小时以后,回覆数却变成了1。 大家不由好奇的点进去瞅瞅是哪位敢怒敢言的勇者—— 1l(李泽平,2年级,s班): 爽啊,大快人心~ 来,再来和老子对骂,老子看看谁还敢? 又过去了一小时,回覆数上升成2。 2l(楼尉,2年级,s班): 光微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