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堂的礼物》


 楔子

    伴随剧烈的头痛，我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照明灯的灯光刺眼到无法将眼睛完全睁开。
    这里是哪里？
    从照明灯的外型及刺鼻的药水味可以判断出来，这里大概是某间医院的手术室。
    ……为甚么我会在这里呢？
    百思又想，却怎样也想不起来。
    此时头部传来剧烈的阵痛，后脑杓那边感觉有点湿湿热热的，看样子我好像是受伤了。
    「院长，x光照出来了。」
    耳旁出现一道声音，这声音十分熟悉，听起来像是我认识的熟人。
    是谁呢？一时之间想不太起来……我轻轻转了转眼珠，试着从周围找寻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颅内出血，若不尽快开刀，容易会有生命危险还有脑死的可能。」
    她说得好像很严重……很可怕，感觉我会死掉一样。
    我会死吗？如果我死了的话……侑赫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不能丢下侑赫就这么离开。
    因为害怕的情绪使我更想要见侑赫，想要……听见侑赫那温柔的声音，想要听见他对我说：「柔安，别怕。有我在身边陪着你……」
    我忍不住想哭的情绪。
    「是吗？」另一道低沉的男嗓音回应道。
    「所以院长……不动刀吗？」
    「不动。」
    「咦？」
    咦？这是不开刀的意思吗？为甚么不动刀？
    「麻醉拿来。」
    「院长？为甚么不动刀？」
    「对啊，院长再不动刀，这女孩会死的！」
    「闭嘴！从现在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干涉的权利。谁若出声，我就开除谁。麻醉！快点拿来！」
    「……是！」
    「爸！你是在打甚么主意？难不成……？」
    「我说过了闭嘴！」
    他们是在吵架吗？现在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会死吗？
    在想着这些的同时，我感受到我的手臂处传来一阵疼痛，那疼痛不及头部的痛，就像以前做健康检查抽血一样。
    是在帮我打麻药吗？打麻药……不就是要开刀的意思，那为甚么刚刚那个男人说不要动刀呢？
    我会死吗？
    感觉好可怕，死亡好可怕……
    侑赫……侑赫你在哪里？
    ……我好想见你。
    眼皮越来越重了，想要努力睁着却还是不听使唤地慢慢闔上。
    侑赫，好想见你。
    侑赫……

 01-1

    “噹噹噹──”
    下课鐘声一结束，班上半数的女同学接二连三地往讲台方向奔去。
    「侑赫老师！」
    从四面八方传来高亢的声音，吵醒一位正趴在桌上熟睡的女孩。
    张侑赫瞬间被班上进一半的女同学们给包围，面对这景象他已习以为常，自开学到现在一周，他已遇过好几十次了。
    然而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挤在他面前的那些女学生，而是那个从头到尾在他的课堂上睡着的女孩。
    女孩缓缓地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讲台，脸上没有多馀的情绪表现，照理来说她本应要用充满厌恶的眼神望向那些打扰她睡眠的女孩们。
    女孩的视线跟张侑赫的重叠，不知为何张侑赫的视线无法离开她身上。
    「老师！」直至一个女同学叫唤他的名字才让他转移视线。
    「怎么了？」
    「你有女朋友吗？」女同学兴奋地开口，其他的女生同样也用兴高采烈的眼神强烈盯着张侑赫，等待他的回答。
    张侑赫淡然一笑，用食指勾起掛在颈间的那条银色项鍊上的银戒。
    「抱歉，我结婚了。」张侑赫说。
    「欸？」女孩们异口同声地喊叫，之后传来的是无止尽失望的叹息。
    这些反应，张侑赫早已料准。
    「抱歉啦，老师死会了。我还有事情要忙，若不是要问有关刚才上课所教的问题，那么就下堂课见囉！」张侑赫把讲桌上的讲义拿起，越过那些呆站在原地的女孩子们身旁往教室门口走去。
    在离去前他的视线还是不经意地往刚才那个睡醒的女孩方向看去。
    然而女孩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在不知不觉间离开教室。
    「张老师，你是不是又让我们班的女孩们失恋了对吧？」一回到教师办公室，坐在隔壁的另一位女老师黄老师不禁出言调侃张侑赫几句。
    「恋情还没开始，哪来的失恋呢？」张侑赫不以为然地回答，他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手中的讲义丢至桌上。
    「说的也是呢！不过就连我也万万没想到，张老师那么年轻就结婚了。」
    张侑赫笑了笑无奈地说：「婚姻是随缘分的，不是随年纪的。黄老师，可别爱上我知道吗？」
    他笑瞇瞇地看着黄老师，黄老师也同样回以微笑，然后亮出右手的无名指。
    「别担心，我不会的。因为……我也已经被人订下囉！」
    两人相视笑着，就在两人间聊之时，上课鐘又响起了。
    「张老师下堂没有课吗？」黄老师站了起来，把准备好的教材拿在手上。
    「嗯。」
    「真羡慕，那我就先告辞了。」语落黄老师便赶紧离开教师办公室。
    少了人与自己间聊，感到无聊的张侑赫向后伸展着懒腰，他停顿动作几秒后，起身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隻身来到禁止进入的学校楼顶，张侑赫打开铁门走到楼顶的围墙旁，站在那遥望着远方。
    这是间离都市区有段距离，位于乡下地区的临海学校。从这间学校的楼顶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一片无止尽的大海。
    无意间发现学校这个秘密花园的张侑赫，偶然想要解放压力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里欣赏海景。
    他拿出口袋里的菸盒，从中掏出一根菸然后点燃。
    望着天空与大海，他像平常一样轻声低语。
    「柔安，你过得好吗？」
    每当他对着天空和大海说着这句话时，那一天的种种就会反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闭上双眼，努力地不去回想。
    失去挚爱的那种痛苦的哀伤与绝望，即使不去回想，他至今还是怀着痛苦度过每一天。
    过去的回忆，不管是甜美的还是悲伤的，都会如刀刃般一刀一刀地划着张侑赫的心脏。
    这几年来的数日，他是这样走过来的。
    要不是因为找到了亲生父母，或许他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最后一口菸抽完，张侑赫便把菸蒂收好，毕竟校园是禁止抽菸的，身为老师的他若是没做好榜样被校方知道就不好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他的眼角馀光瞄到放置水塔的高处，那里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两眼直盯张侑赫，他的视线模糊直到眼里的泪水滑落后，他才看清楚那女孩的样貌。
    「咦？」张侑赫一脸错愕，完全没有料到这时间，这地点会有学生出没在这里。
    那女孩同样是那张面孔，无表情地看着张侑赫。
    「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张侑赫开口询问，字里行间无任何愤怒。
    应该说他没有资格发怒，反倒是有点害怕，毕竟他在学生面前做出不是教师该有的行为。
    「不能在这里吗？」女孩反问张侑赫。
    「这里禁止进入啊！」张侑赫说。
    「可是老师你也进来了，不是吗？」女孩继续反驳，她垂在两间的辫子随风轻轻飘动。
    「不是……等等，好像也是。算了！」张侑赫搔了搔头走近那女孩，抬头仰视她，「那里很危险，快下来！」
    即便张侑赫将话说完，女孩还是不为所动，无动于衷坐在原地。
    她视线往下，俯视着张侑赫。
    「下不来吗？」张侑赫问。
    「怎么可能下不来。」女孩回答，「既然可以爬上来，那就一定可以下得去。」
    「呃……也是。那就快点下来！」
    「不要。」
    「为甚么？」
    「因为想要继续待在这里。」女孩把视线转移开，望向远方那片蔚蓝的大海。
    「咦？」就在张侑赫欲要开口的时候，他放在屁股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
    「你好。对，我是……」是来自办公室其他老师的电话，他们打电话过来通知张侑赫，原本预定在下午开的会因校长临时有事所以要提前一小时开会，这节空堂的老师们都必须前往参加。
    结束通话后，张侑赫没有忘记仍坐在高处的那女孩。
    「不要待太久，知道吗？」张侑赫对着她说，「还有下来时别受伤了。」
    女孩淡漠地望向张侑赫。
    见女孩没有回答，张侑赫也不再说甚么，而是离开顶楼。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生，张侑赫在心里这么想着。
    而不知为何对那个女孩，张侑赫有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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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2

    结束开会张侑赫回到教师办公室，一坐上椅子就大大喘口气。
    「当老师真难……」他小声囁嚅，却还是被隔壁正好教完课回来的黄老师听见。
    「我听到了喔！」她一脸坏笑，「想当初我也是这样走来的。」
    「哈哈哈，是啊。学生时期都觉得当老师很轻松，等当过后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张侑赫说。
    「没错，很多事情真的都是等长大成年后，才知道现实是多么残酷。」黄老师摇头对张侑赫的话深有同感，「但这只是刚开始，等习惯后就会没什么了。加油吧！」
    「嗯，我会的。」这时张侑赫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黄老师。你带的班级……是五班，对吧？」
    「是啊，怎么了吗？」
    「你的班上……是不是有位绑着双辫子的女孩，坐在教室后方的位置。」
    「喔……」张侑赫的话让黄老师不到一秒鐘就立刻知道他口中的那位女同学是谁，「嗯，是不是因为她上课都在睡觉，所以才想问我有关那孩子的事？」
    黄老师原先开朗的样子，突然变得稍感哀伤。
    「对，就是她。」从黄老师的反应来看，张侑赫可以猜测那女学生的背景似乎不单纯。
    「讲到她就会想起两年前发生在我们学校的重大事件，张老师这学期才刚来我们学校，所以可能不知道……」
    「重大事件？」张侑赫歪头，「这所学校过去曾发生过很严重的事情吗？」
    「……嗯，她是两年前唯一一位没有经歷那场游览车事故意外的学生。」
    听完黄老师的述说，张侑赫走到黄老师所说的那间教室。
    教室的窗户外掛着许多条棉线，而棉线上面则是掛满许多纸条，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写满祝福与想念的话。
    而教室里的桌子及椅子摆放整齐，黑板上的字跡也未被擦拭，依旧保存着两年前的模样。
    张侑赫打开教室的门，他原以为会有许多灰尘因打开门而飞舞在空中，但似乎并未如此。
    教室地板乾净，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样子平时是有人在清扫的。
    「那女孩的名字叫做赵恩菲。」
    「两年前，学校办的一次校外教学中，一台载着一年三班学生的游览车在旅途中发生严重事故。车上的所有学生及当时的带班老师，都丧命在那场意外事故无一倖免。」
    「而赵恩菲同学，因为手术的缘故，缺席那场旅行，也因此才能侥倖逃过那场死劫。但我想……赵恩菲同学一定没有那么想。就在她手术成功回到校园后，她整个人变了。那场事故还没发生前，她明明是个很开朗活泼爱笑的女孩，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看过她的笑容了。」
    黄老师的话回盪在张侑赫的耳边，一股悲伤从他的胸口深处涌出。
    「原来如此。」他的表情哀戚，他知道为甚么这么严重的事情，自己却未曾听闻过。
    因为那场事故发生的当日，正好是柔安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所以他才会无心去关心其他与他不相关的事情。
    原来在那一天，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感受到世界末日般的悲痛。
    下週同样的时间，张侑赫来到赵恩菲的班上授课。
    由于得知张侑赫死会的消息后，班上女学生们的表情不再像第一堂课一样殷勤，但依旧充满热情只是跟上一堂课相比少了点活力，多了分失落。
    或许她们心里正想着为甚么世界上帅气的男人，总不是自己的而是别人的。
    课堂上张侑赫再一次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跟上节课一样趴着熟睡的赵恩菲。
    黄老师跟他说过，赵恩菲同学因为动过手术的关係，身体较虚弱所以请张侑赫见谅。其馀老师见赵恩菲趴睡都不会过去嘮叨几句，毕竟赵恩菲的情况稍微特殊点，而她的成绩排名也名列前茅所以都会视而不见。
    既然黄老师都这样跟他说，那么他也不打算叫醒她。只是不知为何，赵恩菲这个女孩就是会让他无法停下心去注意她。
    他拿着课本走下讲台，经过每个学生旁边，念着生物课本里无聊繁琐的课文。
    当他走到赵恩菲的旁边，用手指头轻敲她的桌子。
    「赵恩菲同学，不要再睡囉！该起来听课了。」
    见张侑赫这么做，附近的同学开口：「老师，恩菲她身体不舒服让她休息吧！」
    「每堂课都这样休息，不好吧？觉睡太多，可是会生病的。」张侑赫见赵恩菲仍未醒来，再次敲了她的桌子。
    「恩菲同学……赵恩菲同学。」
    赵恩菲还是未有任何反应，张侑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放下手中的书，低下身摇着赵恩菲。
    「赵恩菲……恩菲……」他大力摇着赵恩菲，直至赵恩菲的身体倒落在地，满身是汗，脸颊泛红发烫，张侑赫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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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

    「贤浩，我也好想跟大家一起去校外教学。」
    「不行。你要乖乖听伯父伯母的话，好好在医院养病。」
    「可是……」
    「等找到合适的心脏，换心成功后。以后就可以安心地到处去哪玩，都没问题。所以听话，在医院等我回来，我会带纪念品送你的。打勾勾！」
    「……嗯，打勾勾。说好囉，要带纪念品给我。」
    「当然没问题的，所以你也要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喔，恩菲。」
    恩菲……赵恩菲……听得见吗？
    赵恩菲缓缓地张开双眼，有点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终于醒来了，你真的是让我吓一大跳。」张侑赫松口气。
    赵恩菲盯着眼前的那个人许久后，徐徐地开口：「张侑赫老师？」
    「你一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吧？」
    赵恩菲点头，她环顾四周知道这里是保健室。
    「你齁……一定是因为常在顶楼吹风所以引起感冒发烧了。黄老师已经通知你的家长，等等就会带你去医院看病。现在她回教室帮你拿书包过来了。」
    「是你背着我来保健室的吗？」赵恩菲问。
    张侑赫愣了几秒后回答，「对啊，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昏过去了吗？」
    「隐隐约约可以从意识中感觉到我在某人的背上。」赵恩菲冷静解释。
    「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以后就算累也不准再趴在桌上睡，知道吗？这样会让老师们不知道你是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
    张侑赫的嘮叨，赵恩菲听了并未应声，只是頷首。
    「要不是因为我，你可能早就……」张侑赫看到赵恩菲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就连不舒服痛苦的样子也没有，就没再多说甚么。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张侑赫问。
    赵恩菲闭上眼，把头转向另一边，小声地开口：「心脏……很痛。」
    她不想要让别人看到从她眼角快要滑落的泪水。
    就在这时，保健室的门打开了。
    「张老师，辛苦你了。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回去继续上课吧。」
    来者是黄老师。
    张侑赫见黄老师回来后，便起身把位置让给黄老师。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他转头望向赵恩菲。
    「等等赵恩菲的姐姐就会过来接她，无须担心。」黄老师见张侑赫仍一脸担忧的模样想要让他放下心。
    张侑赫頷首，最后对赵恩菲说：「赵恩菲，记得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见赵恩菲点头示意后，他才离开保健室。
    踏出了保健室，心烦意乱的他仍搞不清自己为甚么会这么在意赵恩菲这女孩。
    假日，张侑赫按照约定，来到家里和父母团聚。
    这场面对张侑赫来说，很是陌生。
    毕竟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的事情，就像柔安的离开一样。
    「侑赫，新的工作适应如何？」
    「……很好，只是老师的工作并没有想像中这么轻松。」接过母亲替自己盛的饭，陶瓷碗旁因热腾腾的米饭将热度传至张侑赫的手心。
    「当然……不过那所学校的风评很好，所以妈妈很是放心。」张母说，眼里飘过几丝除了喜悦外不一样的感情。
    「嗯。」张侑赫简单回应后便低头扒饭，接着饭桌上便是很长的沉默。
    他的父母也知道，要这么快熟悉起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跟张侑赫一样，从未想过张侑赫会再次回到他们的身边。
    结束饭局后，张侑赫不想多待在家里几秒，很快地就跟父母亲道别。
    「回去路上小心。」张母对着张侑赫说，「这是妈妈燉的鸡汤，可以先冰在冰箱等饿了再拿出来加热吃。」
    「谢谢你，妈。那我走了。」张侑赫接下那壶鸡汤，离开前刻意看向放在鞋柜上的一张相片。
    相片里有三个人，他的父母亲以及那个与他无缘的亲生弟弟。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亲拋弃的。
    直到两年前，从小到大担任他母亲角色的孤儿院院长打电话来告诉他，终于找到他的亲生父母。
    他才知道，他并没有被父母亲拋弃。
    据他父母亲的说法，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跟家人出游时走失的，他的父母亲找他找很久，原以为已经无望，偶然来到这间孤儿院看见张侑赫小时候的照片才知道他们的大儿子原来仍在这世界上活着，并和自己一样踏在同片土地。
    当年因为恐惧和害怕导致张侑赫失忆，于是才会忘记本名和与父母亲有关的记忆。
    被陌生人捡到的他就被送到孤儿院，一直生活在那里直到长大成人。
    也因此他才得以认识柔安，那个同自己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女孩。
    知道不是被父母拋弃的真相后张侑赫并未有愉悦和感动的心情，反倒是一种背叛感仍犹存在他的心中某处角落，尤其当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时，那种背叛感愈加强烈。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第二个儿子，自己的父母亲才会没有积极去找自己……
    这想法他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產生，毕竟他的弟弟在他和父母亲相认之前就出意外身亡了。
    他并没有过问自己的父母亲有关弟弟的所有事情，或许对他们而言这就如失去他一样是扎在自己胸口的一根刺，这辈子都无法拔除的刺。
    所以他不想去问，也不想知道。知道了对他也是种悲伤，要是如果去探究那些，知道弟弟是在充满爱的陪伴下长大的，那他更是无法释怀。
    张侑赫点燃一根菸，这已成为他戒不了的习惯。
    自从柔安死去后，他才学会抽菸。
    每每当他抽起菸来，他就会觉得讽刺。
    因为他是学医的，他跟柔安都是曾就读国立医学大学的高材生。
    若当年柔安没有去世的话，现在他就不会当教师，而是会跟柔安在某间大医院当医生，一起成功实现彼此的梦想。
    那一切幻想，都已化作泡沫。再也无法实现……
    ?

 01-4

    足足两个礼拜，赵恩菲没有来上学。
    每当张侑赫经过五班的教室外总是会在无意间去寻找赵恩菲的身影，要不然就是会去顶楼水塔那里，看她是否会躲在那偷懒。
    两个礼拜过去，没有发现任何一丝丝赵恩菲的踪影他有些操心。
    「真是的。」他趴在顶楼的围墙上，为自己莫名的担忧感到烦躁。
    他正准备点菸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校园内不能抽菸。」
    他猛然回头，心里想的那个人正是说这句话的人。
    「赵恩菲？」
    今天的赵恩菲仍是绑两条辫子，气色显然跟前几週相比好许多。
    她面无表情直直地往张侑赫的方向看去，张侑赫无法抗拒她那双坚定的眼神。
    于是把手上的菸重新放回菸盒。
    张侑赫走到赵恩菲待的地方，学她爬上去坐在赵恩菲的旁边。
    「午休时间不好好休息，跑来这种地方，难怪身体会着凉感冒。」
    张侑赫的句句调侃赵恩菲不以为然，而是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往海洋的方向看去。
    「张侑赫老师没资格说我吧？」赵恩菲的嘴角微微扬起。
    「呵呵，也是。」他仔细观察着她，发现她时不时会将眼睛闭上，享受着从海洋那方向吹来的风。
    「咸咸的。」张侑赫说。
    「我喜欢这味道。」赵恩菲张开双眼，深深地吸一口气。
    「不觉得带点鱼腥味，有点难闻吗？」
    赵恩菲摇首，「因为喜欢所以不觉得。」
    「身体好多了吗？」
    「嗯，在家里躺了两个多礼拜，还没好的话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张侑赫觉得赵恩菲这个女孩话中总是带刺，让他总是无法继续接着她的话。
    「课程跟得上吗？」
    赵恩菲迟疑许久后，耸了耸肩：「不知道，但跟不上也无妨。」
    「为什么？」
    「因为已经找不到……那个想要达成的目标了。」赵恩菲用充满悲伤的双眸直盯着那片无边际的大海。
    「……为甚么找不到了？」张侑赫不自觉地开口问，跟两年前的那场意外有关吗？难不成她最重要的人在那场意外吗？这些都是张侑赫内心的疑问。
    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问了只是在揭赵恩菲的伤疤。
    张侑赫的问题，赵恩菲并未立即回应，她望着远方某处良久默默地举起右手指着一个方向。
    张侑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位于临海最近新开幕的一家小型海洋乐园。
    那座游乐园虽是小型的，却盖了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当他看到摩天轮的同时，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赵恩菲一直看着的不是那片大海，而是那座摩天轮。
    「已经没有想去搭乘那座摩天轮的理由。」语落，赵恩菲站了起来，跳下去。
    这一次换她仰视着张侑赫，而张侑赫则是俯视她。
    「老师。」她轻声叫唤，「谢谢你。」
    道完谢的她脸上还是未有任何笑容，却多了一丝丝的温柔。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种复杂奇怪的情感缠绕在他的胸口，顿时让他的思绪开始紊乱起来。
    「干嘛这么在乎她……真是的。」他只觉得对她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但究竟为何他始终不清楚。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等等赶不及……」张侑赫准备起身跳下去时，看见他旁边也就是刚才赵恩菲坐着的位置放着一块小小的巧克力。
    他停下动作，视线无法从那块巧克力离开，因为那个巧克力是柔安生前最爱吃的巧克力。
    下班后回到家的张侑赫，一进到家就一股脑地倒在床上。
    「好累。」他喃喃道。
    这时他想到放在外套口袋的巧克力，他起身把丢在地板上的外套捡起，只为了拿那个巧克力。
    「是巧合对吧？」他对着那个巧克力喃喃自语，半晌便将那个巧克力放在书桌上柔安的相片前。
    翌日，五班的生物课下课鐘响后，见赵恩菲准备走出教室时，张侑赫随便打发掉那些跑去骚扰他的其他女学生后立刻加快脚步离开教室跟上赵恩菲。
    「赵恩菲！」他叫住赵恩菲，听到他的叫唤后，赵恩菲停下脚步。
    她回头一脸疑惑看着张侑赫，「老师，怎么了吗？」
    「有事要跟你说。」张侑赫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事？」赵恩菲蹙眉，「我已经有乖乖听你的话没有趴着睡觉了喔。」
    「我知道。」张侑赫挺直身体，听到赵恩菲的话后傻笑。自从赵恩菲康復后，之后的每堂生物课她真的都没有像之前一样趴睡，据黄老师说其他老师的课她也是如此。
    可见她也是个听话的小孩。张侑赫在心里这么想着。
    「这个。」他拿出一份几张a4纸钉起来的讲义，「这是你缺席那几堂课的笔记，拿回去看吧！」
    赵恩菲并没有马上收下，而是盯着那份讲义，「你为了我……特地整理的吗？」
    「没有特地整理。」张侑赫解释，「只是最近整理房间的时候找到以前高中的笔记，想到你那几堂课因为生病请假就顺便印下来给你参考。」
    「听起来感觉像是特别待遇。」听完张侑赫的话，赵恩菲才接下那份讲义，她抬眼看着张侑赫。
    「不是。」张侑赫迅速回答，不想要让她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有任何误解，他会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她对张侑赫来说有种熟悉会想要多留点意在她身上。
    如今他已不想再去深究为甚么。
    「以后每个缺席的学生我都会这么做，所以你不会是唯一的那一个，别会错意了。」张侑赫害臊地搔着头，眼神回避掉赵恩菲的注视。
    「我明白了……」看出张侑赫有些不知所措，赵恩菲主动敛下面容收回她的视线，「谢谢老师。」
    「咦？」
    「谢谢老师的笔记，我就满怀感激收下了，明天见」赵恩菲一个回首，用轻盈的脚步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张侑赫他绝对没有看错，就在刚才那一个瞬间，他确实看见赵恩菲笑了。
    虽然只有短暂一瞬，但赵恩菲的嘴角两侧确实因为他而上扬。
    ?

 01-5

    「剩两个礼拜就要期中考，请大家好好做准备。」张侑赫在下课前几分鐘叮嚀学生。
    听见期中考三个字，底下的同学总是哀声连连。
    「要是如果大家这次期中考，班上平均达到八十分的话，老师我会给你们奖励的。」
    「甚么奖励啊老师？」一个女同学举手发问。
    张侑赫闻言，坏心一笑把食指放在双唇后眨眼：「秘密。」
    「咦？」
    「如果提前把奖励说出来就不有趣啦！所以要让各位同学保有期待感，那么就下课囉！」
    「我听说了喔，如果班上平均成绩达到八十分的话，张老师要给奖励的事。」在下班前黄老师对着张侑赫说。
    「这么快就传开来啦！」
    「是啊，很多女同学都因此而拼命开始研读生物呢！」黄老师灿笑，「我们班上很多女孩几乎每天都抱着生物课本呢！」
    「有这么夸张？」张侑赫一边收拾公事包一边回应。
    「嗯啊，张老师可不知道……她们可是为了那未知的奖励奋斗呢！」黄老师无奈摇头，「话说张老师的奖励是什么啊？可以偷偷告诉我吗？」
    张侑赫苦涩一笑，「其实我也还没想到，所以正在苦恼中呢！」
    「真假？」
    「反正还有两个礼拜可以让我好好思考，那么就下礼拜见了！我还有约就不多聊了。」
    「嗯，再见！」黄老师对着快步走向门口的张侑赫挥手，「要好好想喔！要不然可会让那些孩子们的努力白费的！」
    「我会的！」
    他看着手腕上的手錶，幸好没有拖到太多时间。
    今天下午他临时收到一则讯息，是母亲传来的希望今天他能过去跟他们聚餐。
    至于这么突然的原因，他也不清楚。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你回来了！路上塞车很严重齁？你爸也才刚回来正在浴室洗澡。」
    「嗯。」母亲的殷勤款待，他还是不怎么习惯。
    「学校生活还可以吗？」
    「还可以，已经逐渐上手。」张侑赫把外套脱下掛在衣架上，「快要期中考了，最近的乐趣就是出期中考卷。」
    「出太难的话，会惹学生们讨厌喔！」
    「所以我也很犹豫。」张侑赫回应母亲的话，「对了，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把我叫回来吃饭？」
    「今天是你弟的生日。」张母的回答，让张侑赫顿然几秒。
    「你爸本想说不要告诉你的，就这样让这一天平凡地过……但我还是想要让你知道，让你参与弟弟的生日。」张母的脸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充满悲伤，「因为这是你弟最想要实现的心愿之一。」
    张侑赫站在弟弟位于楼上的房间门外，他已经来到这个家多次后，却从未踏进这房间。
    他想可能是忌妒心作祟，才没有让他有好奇心去知道有关弟弟的一切。
    但母亲刚才的发言，让他隐藏的好奇心取代了忌妒心。
    一直以来都是他以为，原来现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残酷、过分。打开弟弟的房间，里面并无特别的摆设就只是间很普通的男孩子的房间。
    张侑赫踏着缓慢的脚步，欣赏弟弟的房间，床上的棉被跟枕头就像大战过后一样杂乱，可见母亲即使在弟弟离开人世后也没有去整理，就维持原样彷彿的弟弟还会回来。
    他看着弟弟那不像床铺一样整齐的书桌，多本参考书参差不齐的排列在桌上，可以看出他弟弟生前可能是个爱好读书的小孩。
    最让他留意的是掛在衣柜前的那套洗好烫好的制服。
    制服上学校的名称及设计的款式对张侑赫来说再熟悉不过，因为就是他任职的那所学校的制服。
    ──弟弟以前就读自己任职的学校？父母怎么都没有跟他提起过呢？
    想着这些疑问的瞬间张侑赫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母亲曾说过他们兄弟俩年龄差了五岁。弟弟出意外过世是两年前，大概是十六、十七岁，正值高一的年纪……两年前？
    张侑赫想起母亲与自己谈起任职学校时脸上怪异的表情。
    他的心跳瞬间加快，这时房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他的父亲。
    「在这里做甚么？」他的父亲开口问他。
    他顿时答不上来，茫然望向父亲。
    「爸……我问你。」
    「嗯？怎么了？」
    「弟弟他……曾经就读我们学校这件事为甚么不曾向我提起？」张侑赫提出他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跟你妈怎样都不想开口提起那件事。」
    「哪件事？」
    见父亲回避自己的眼神像是隐瞒着甚么悲伤，张侑赫的心跳加快。
    「……你们说弟弟是两年前出意外过世的，这是我猜想的，说不定是我猜错了。……难不成弟弟他是在我们学校两年前那场游览车意外丧生的吗？」
    话还没说完，他的父亲表情瞬间变得黯然，同时也告诉张侑赫答案。
    沉默许久，张父才回答张侑赫：「没错，但正确来说贤浩他并不是那场游览车意外的伤亡者，而是唯一的失踪者。」
    夕阳透过教室的窗户照射进去，呈现一道橘红色的光影，而光影落在坐在教室邻近窗户旁的女孩脸上。
    赵恩菲独自一人待在无人的教室里，她闭上双眼，嘴里轻哼着歌。
    而放在她桌上的手机萤幕正拨放一则影片，影片里是一个小女孩坐在病床上对着蛋糕，影片的配乐则是小男孩唱着歌的声音。
    手机旁边放着一块小蛋糕，蛋糕上插有点着火的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哼唱着歌，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
    手机里的男孩也跟赵恩菲唱着同一首歌曲，和赵恩菲的声音交互重叠。
    当男孩声音停止后，她一样停止哼唱。
    「赵恩菲，快许愿！如果蜡烛熄灭的话，愿望就不会实现了！」男孩爽朗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贤浩，快许愿……如果蜡烛熄灭的话，愿望就不会实现了喔……」赵恩菲对着无人的前方喃喃自语。
    赵恩菲看着蛋糕上的蜡烛，直到一阵风把蜡烛的火吹熄后，赵恩菲才又开口。
    「许好愿了吧？那我们开动吧……」赵恩菲说。
    拿起叉子，把蛋糕切下一口的份量后，往嘴里塞去。
    当蛋糕进入她的嘴中，泪水簌簌而落。
    「生日快乐，贤浩。蛋糕……有点甜呢。」赵恩菲将嘴里的蛋糕吞下后，悄声地说着：「话说……我好想你，你呢？」

 02-1

    「贤浩一直都很想要和你这个哥哥重逢，小的时候总是要我们多讲讲有关你的故事。」
    「每到你的生日他那小子会拉着我们带他去买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而那些生日礼物至今都保存得好好，放在那边那个箱子里面。」
    「在出事前的那天，他出门时还嚷嚷要帮你带纪念品。因为他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家的。」
    「殊不知那天竟然是我们与他的最后一天，得知游览车坠落消息的我们很是崩溃，实在无法接受老天爷接二连三地夺走我们的两个宝贵儿子。」
    「更讽刺的是那场游览车意外……所有学生的尸体都找到了，就唯独你弟至今都仍下落不明……只找到那天出游的后背包。」
    「这些就是我尽所能可以告知你的。」父亲说完这冗长的对话后便转身，「待会下来用餐时可别用现在苦丧的脸，你妈已经很努力地去忘记有关你弟弟出意外的所有经过。当她听到你任职的学校名称时，她可是哭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停过。却也没有去阻止你，因为我们想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旨意吧？」
    「要不然怎么会在你弟弟死去后，让我们找回你呢？」父亲在离开前给予张侑赫一个慈爱的笑容，「每年都在寻找的我们，偏偏在那年找到你，不觉得不只是巧合吗？」
    「你妈应该快煮好饭了，别待太久。」
    「嗯。」简单回应父亲话的张侑赫，心情随着消化方才父亲的每句话更加深他的悲伤与沉重。
    他一直以来都误会自己的亲生父母及弟弟，事实果然并非像他想的那样。
    他的父母亲一直都有在找寻他，只是找不到。而他的弟弟即使从未没见过
    面，却一直敬爱着他，也期待他的陪伴。
    想到这些泪水一涌而上，他强忍住泪水，试着努力把泪水吞回。
    张侑赫的视线停驻在父亲说的那个放在椅子上的后背包。
    不知为何张侑赫很想要打开那个后背包，有道声音驱使着他去打开那个后背包。
    当他打开后背包，浓郁的海水味传来里头的物品因浸泡过海水的关係结了许多块状的盐巴。
    「侑赫，饭煮好囉！」母亲的叫唤声从楼梯间传来。
    「好！」张侑赫赶紧把包包拉鍊拉上，殊不知一个不小心没放好，那个后背包从椅子上掉落，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真是的……我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张侑赫咒骂着自己，偏偏在这种时候搞出多馀的事情。
    然而里头的钱包因掉落出来而打开，钱包里放着一张相片。
    相片中的女孩子，吸引住张侑赫的目光。
    或许就像他的父亲说的这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注定。
    注定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去打开那个包包，然后注定让他看到那个钱包里的相片。
    让他知道……这一切的缘分都来得太刚好。
    他顺势拿起钱包，连同刚好掉在钱包旁边的一个包装完美的吊饰一起。
    张侑赫仔细端倪那个吊饰，同时也明白那个吊饰的主人即是相片中的崭露灿烂笑容的那个女孩。
    与父母亲结束用餐后，这次他并未像以前一样总是匆匆离开而是坐在客厅跟父母亲间聊有关自己小时候的回忆。
    即使他们没有参与过他的童年，但张侑赫觉得身为他的父母想必也是会想要知道自己的儿子，不在他们身边的这几年，过得是否安好。
    在听完张侑赫诉说的故事后，只见张母的眼里泪水打转，脸上却仍掛着和譪的微笑。
    「妈妈我……想要见见那个叫做柔安的女孩。」张母握着张侑赫的手说，当妈妈握住张侑赫的手时，他才发现妈妈的手已经佈满皱纹。
    张侑赫淡淡一笑，回答母亲：「柔安她……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就在两年前……因意外离开这个世界了。」
    「咦？怎么会……这么年轻？」张母十分震惊，无法想像儿子口中的那个温柔的女孩年纪轻轻就离开这个世界。
    「一切都很突然。」张侑赫说，眼神充满悲伤，「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刚联络过，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面时已经成了冰冷的遗体。」
    「侑赫……」
    「改天会带爸妈你们去看看她的。」
    「一定要带我们去的。」张母微微垂下脸不想要让儿子看见自己欲要流下的泪水，「侑赫，时间不早，早点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班？」
    「那我先告辞了。改天再多跟你们聊聊。」张侑赫拿起公事包，走向玄关。
    「嗯。」张母走在他的后面，为他送行。
    张侑赫习惯性地看向鞋柜上的那个相框，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出现在那张相片里，站在弟弟的旁边搭着弟弟的肩膀。
    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很疼爱弟弟的哥哥吧？
    「弟弟，生日快乐。」他在心中，对那个无缘相见的弟弟送上真挚的祝福。
    夜里，坐在书桌前的他，转着手中的笔。脑海中浮现的是弟弟钱包里的那张照片，还有那个未送出的礼物。
    他手中的笔掉落同时，他开口轻喊：「决定好了……」
    「考试的奖励，已经想好了。」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考试的奖励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想要让那个笑容再次出现在那个女孩的脸上。
    永远都不会再消失了。
    这算是这辈子，他能替他的弟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

 02-2

    可怕的期中考在转眼一瞬间就消逝而过。
    而成绩的公布，也是如此。
    看着所有教导的班级，大部分都有达到平均八十分，张侑赫用满是欣慰的眼神欣赏那些美丽的成绩。
    原来这就是所谓当老师的成就感啊！他在心里如此嘖嘖称奇。
    「如何啊？张老师，听说很多班级的生物成绩都有达到平均八十分，奖励想好了吗？」黄老师瞇起双眼笑嘻嘻地问。
    「当然。」张侑赫充满自信的回答，让黄老师多多少少有点放心，毕竟她也担心张侑赫的承诺只是一张空头支票，要是如果让学生们的期待落空的话，那么她会对他很失望。
    「那我就来期待，学生们享用完奖励后的心得感想囉！」
    「请黄老师……敬请期待。」
    「五班的同学们是不是很紧张啊？」
    「是！」
    「你们觉得成绩有没有进步成功达到平均八十分呢？」
    「有！」学生们的回答充满活力且坚信不疑，可见在张侑赫来上这堂课之前，许多学生都已对好答案甚至可能算好班上的平均成绩。
    「那恭喜大家，成功达到标准！因此老师就说到做到给大家奖励！」
    「耶！」欢呼声此起彼落，张侑赫偷偷地望向赵恩菲位置的方向，赵恩菲同样面无表情看着他，见她没有任何喜悦之意多少让张侑赫有点失落。
    「那老师奖励是甚么？」
    「奖、奖励吗？」学生的发问，让张侑赫视线从赵恩菲身上转移开，「奖励呢……就是户外教学。我已经跟学校申请，去附近新开的那家海洋游乐园户外教学半日游。正好下次期末考的范围，也有跟海洋生物有所相关，各位就来好好期待吧！而且不需要任何费用喔，费用就由老师买单。」
    「真的吗？天啊！超棒的啊！」
    「老师好大方啊！」学生们雀跃的讨论声充斥整间教室可见这个奖励是让所有学生都很满意的。
    但除了一个人外。
    张侑赫又再次去注意赵恩菲，而这次赵恩菲已经不是面无表情，而是蹙紧双眉。
    当她察觉张侑赫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立马将头低下，接着趴下桌子。
    她不想要让张侑赫，看见此时此刻她的表情。
    下课离开教室后，赵恩菲的那种异样反应，张侑赫觉得有点奇怪且在意。
    于是他跟在早他一步离开教室的赵恩菲身后，看着赵恩菲前往的方向果真是跟平常一样的老地方。
    打开顶楼铁门，赵恩菲的背影映入张侑赫的眼帘。
    「老师。」不用回头便知道打开门的人是谁，「为甚么要选那个做为奖励？」
    「没为甚么……想说就……让学生们好好放松一下。」
    「是为了我吗？」赵恩菲转身正视张侑赫，「因为上次跟老师的对话，才让老师决定要去那座游乐园完成我的梦想吗？」
    「不是的。」
    「不然是为了什么？」赵恩菲口气咄咄逼人，不像以前跟张侑赫对话那样无精打采，「老师你一定知道了吧？有关我的过去，还有……那个人及那个意外。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决定」
    「赵恩菲。」
    「我不需要老师的同情与怜悯，任何人的也是。」赵恩菲咬着牙说，「所以拜託张侑赫老师别再过度关心我，对我特别了。」
    「我从未这么想过，赵恩菲。」张侑赫实在不明白，为甚么只是去那座海洋游乐园，能让赵恩菲的反应如此强烈。
    「下礼拜的户外教学，我不会去的。」她坚决的态度更是张侑赫意想不到的。
    「甚么？」
    「原因是我不想去。就这样，我话说完先走一步。」
    就在赵恩菲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张侑赫一个转身抓住赵恩菲的手腕。
    「对，就是为了你我才决定要把这个旅行当作是奖励。」张侑赫义正严词说，「我就是想要对你这个学生特别，想要多关心你。」
    赵恩菲没有回头，也没有把张侑赫的手给甩掉。
    过了大约三秒后，她开口问：「为甚么？」
    「因为想要看到你的脸上再出现笑容。」张侑赫松开赵恩菲的手，「要是你那天不出席的话，那么我会准时出现在你家门口把你扛去的。」
    「……无聊。」丢下这句话后，赵恩菲快步离开现场，不想多留几刻。
    张侑赫没有追上去，而是待在原地。意识到自己脱口说出的话如此不像话，有点无地自容。
    但他相信，那天赵恩菲一定会出现的。
    出现在他的面前。
    ?

 02-3

    当天，赵恩菲未出现让张侑赫的信任落了空。
    甚至已经过了一半的行程，逛完海生馆，张侑赫还是未见赵恩菲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
    即使是自由活动时间，张侑赫也因被女学生们给包围，无法去注意赵恩菲是否最后有出席。
    「那么接下来就各自解散回家，请学生们注意安全，到家后记得传讯息给老师，让我知道你们的平安。」张侑赫对全体学生佈达，接收到他的叮嚀，学生们异口同声地给予答应。
    直到目送所有学生离开游乐园，张侑赫才转身回到游乐园里。
    他踩着沉重的脚步，期盼着赵恩菲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就在他走近那里时，他就知道这次他的期盼并没有落空。
    赵恩菲就坐在一旁的长椅，抬头仰望那座比她巨大很多的摩天轮。
    她很快地就注意到他，她将眼神转移至张侑赫的身上。
    「老师最后还是食言了。」赵恩菲说，「没有到我家，去把我扛来。」
    张侑赫并未回答她，而是一步一步走近她，「你甚么时候来的？」
    「两个小时多前，准备要自由活动的时候。」赵恩菲应答，「本想要过去跟你说我来了，但……你被太多女生围绕着，就不想要过去打扰您。」
    听完赵恩菲的话，张侑赫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在她的身旁坐下。
    「为甚么这么晚来？」
    「老师真爱问为甚么。」赵恩菲答非所问，随即她冷笑一声，「因为睡过头了，忘记记闹鐘。不小心连早上的课都睡掉，是接到班导的电话才醒来的。」
    「就不怕一睡不醒吗？」张侑赫调侃着。
    赵恩菲愣了几秒后，淡然回应：「不怕，有时候……会蛮希望自己就这样永远不要醒来。」
    「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张侑赫突然起身，一把抓起赵恩菲的手，「走吧！趁太阳还未下山，我们去搭摩天轮吧！」
    赵恩菲没有反驳，而是任由张侑赫拉着自己往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进入摩天轮里面后，坐定好位置就别乱动囉！我们摩天轮运转一圈的时间，大约是三十至三十五分。会在最高处停留一分鐘左右，那么祝各位有美好的回忆。」服务人员把重要事项说完后，便将摩天轮的门给关上。
    一进到摩天轮里，两个人便是一阵沉默。
    赵恩菲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摩天轮外的风景，无止尽的悲伤随过往的回忆，从胸口深处开始扩散开来。
    她的眼眶逐渐发烫，慢慢地感觉到湿热的泪水正一滴滴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坐在他对面的张侑赫，不发一语看着赵恩菲无声哭泣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赵恩菲。
    赵恩菲盯着手帕许久，才伸手接下。
    「老师知道吧？两年前发生的那场重大意外。」赵恩菲主动开口，她用手帕将脸颊上的眼泪擦拭。
    张侑赫没有回答，仅是用頷首做回应。
    「那也知道吧？我因为一些原因，躲过那场意外，成为班上唯一的存活者。」她说。
    「知道。」
    「我至今……都在后悔。为甚么我会逃过那次意外？为甚么就只有我……活了下来？为甚么老天爷要让那个人离开我？」赵恩菲的视线从未移开过外面被夕阳渲染的緋红天空，「老师你……知道我没去参加那场校外教学的原因吗？」
    「知道。」张侑赫仍是简短的回答。
    「原因是甚么？」自搭乘摩天轮后，赵恩菲终于把视线从外面转移至张侑赫的身上。
    「因为手术，对吧？」
    「那知道是甚么手术吗？」赵恩菲的嘴角微微扬起，是充满讽刺及负面的笑容。
    见张侑赫没回答，赵恩菲便继续说下去，「是换心手术。」
    「发生意外的那天，我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她说，「然而就在我开心期待迎接新生命的同时，我得知到重要的人……离开这世界的消息。」
    「那个人……曾与我许下约定，等到这座游乐园盖好后，要和我一起来搭乘这个摩天轮。而履行的条件……就是我的身体必须要照顾好，为的就是要一起就读想要的国立大学。」
    「那个人为了我开始读他讨厌的书，我的成绩很优秀他不想要让我们之间的差距变大。他总是很努力地跟上我，为的就是要我同样为自己而努力。只为了可以跟我一起出来玩，一起就读大学……然而这约定这一辈子如今都无法实现。」赵恩菲再次将目光往外头的风景望去，「因为那个人已经消失在那片大海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甚么要给我带纪念品回来，都是骗人的……所以我才会不想要这里，光是只要看着这个摩天轮，那个人的声音……曾经说好的约定都会在我耳边响起。何况是来到这里……就会更加清晰。」赵恩菲握紧双拳，缓缓垂下脸眼泪落在她的膝盖上，在她的裙襬上晕开成水渍。
    「赵恩菲，那个人并没有骗你。」
    「……什么意思？」赵恩菲与张侑赫四目相交。
    「那个人他并没有食言，那一天他确实帮你带纪念品回来。只是他陪你一起搭摩天轮的这个约定或许一辈子真的无法实现。所以我才会决定要把你带来这里，替他实现和你之间的约定。」
    张侑赫的话，让她的心跳开始慢慢地加快速度。
    「老师，你在说什么？」她抓紧裙摆。
    张侑赫没有回答赵恩菲的疑问，而是从自己的包包中拿出那个吊饰。
    一个上头写有恩菲英文拼音的漂亮水晶吊饰。
    「这是那个人答应你要送给你的礼物，抱歉……现在才交到你的手上。」
    盯着那个吊饰许久，赵恩菲的泪如雨般不停，她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个吊饰。
    她很确信张侑赫并未对她说谎，因为那个吊饰的水晶顏色是赵恩菲喜欢的顏色，而她喜欢的顏色这世界上就只有那个人知道。
    「为、为甚么老师你……会有这个？你……认识贤浩？」
    赵恩菲的逼问，张侑赫先是选择静默最后张开双唇扯开一抹温柔的笑容。
    「嗯，我是张贤浩的哥哥，张侑赫。」
    当他把答案说出口的那一秒，摩天轮到达最高点。

 02-4

    赵恩菲一脸惊诧，对几秒鐘前张侑赫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她嘴里念念有词，因为太过震惊吊饰从她手心滑落。
    张侑赫只是苦笑，弯下身把吊饰捡起，重新放入她的手心。当他的指尖触碰她的时，她感受到一阵酥麻传入她胸口。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说，「知道与我无缘的那个弟弟，是那场意外的伤亡者。」
    无缘的弟弟……赵恩菲琢磨着张侑赫的话，脑海中忽然闪现张贤浩曾经跟她说过，自己有一个失踪多年未曾见过面的哥哥。
    原来那个哥哥就是张侑赫。
    就在张贤浩离开这世界的两年后，他的哥哥替他把未送出的那份礼物再次交至自己的手中。
    顿时恍然大悟的赵恩菲含泪凝望张侑赫，「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老师只是因为同情我才对我这么关心……原来……原来老师是贤浩的哥哥。」
    「我想……这可能是在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张侑赫拿起赵恩菲放在大腿上的手帕，帮她将脸上的泪痕拭去，「一定是贤浩拜託老天爷让我遇到你，让我无法忽视你……只因你是我弟弟生前最重要的女人。」
    「所以这个吊饰才会在今天终于来到你的手里。」张侑赫说。
    「……嗯。」赵恩菲紧紧握着那个吊饰，放在胸前感受着张贤浩给予她的那份爱。
    赵恩菲的悲伤与喜悦，尽入张侑赫的眼底，这样的她令张侑赫有股想上前拥抱她的衝动。然而他压抑住这想法，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默默地起身，无视搭乘摩天轮的规则，坐在赵恩菲的旁边轻拍着她因哭泣强烈颤抖的双肩。
    结束摩天轮的搭乘，两人肩并肩走在傍晚的游乐园里。张侑赫尽可能地与赵恩菲保持一段距离，不远也不近可以清楚听到赵恩菲声音的距离。
    「我弟他是个很好的男孩吧？」张侑赫突然开口问，这是他们从摩天轮下来后，第一次的对谈。
    赵恩菲闻言，终于露出属于她的真实笑容。
    「是没错，但也是一个白目，个性有点古怪的男孩。」她仰望着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天空说。
    这让她想起了，那一天她和他的初相遇也是这样的天空。
    「怎样古怪的男孩？」张侑赫好奇地问。
    「该怎么说呢……」
    一切都是从彼此的自我介绍开始。
    「你叫甚么名字？」
    「甚么？」
    「我说……你叫甚么名字？」
    「……我叫做赵恩菲。」
    「真好听的名字。我叫张贤浩，从今天请多多指教喔。」张贤浩粲然从病床跳下来，推着点滴架跑到赵恩菲的病床旁伸出手。
    看着他的手掌心，赵恩菲踌躇几秒后才与他握手。
    当两人的手掌心交叠在一起时，张贤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上下摆动着手充分传达交到新朋友的喜悦。
    就在他沉浸这份喜悦时，负责看管他的护士小姐正好进来病房帮他换点滴。
    「贤浩！你又乱下来走动，姐姐我不是跟你说不要随便乱跑吗？你才刚开完刀……这样伤口很容易裂开欸！」
    赵恩菲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被一把抱回他的病床，而张贤浩则是拼命想从护士小姐的双手中挣脱，可惜护士小姐的身材是他的五倍大。
    看着这一幕，赵恩菲的脸上终于出现已经许久未展开的笑容。
    据她所知，张贤浩是因为盲肠炎手术而住院成为赵恩菲的短期邻居也因如此她才得以认识与她同龄的张贤浩。
    赵恩菲对张贤浩的第一印象是个很聒噪，爱说话的活泼男孩。
    和沉默寡言不善言语的赵恩菲相比，是个存在很突兀的小孩。
    张贤浩很常跟她分享许多生活琐事，就连昨天晚上看的卡通内容都会原封不动地分享给赵恩菲。
    不知不觉在这短暂的期间，赵恩菲渐渐习惯张贤浩这个男孩的陪伴。
    「跟你说喔！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你呢？要跟我一起吗？」
    当她听到他隔天要出院的时候，心里难免有点寂寞和不捨。
    她摆头面有难色答：「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出院。」
    「咦？为甚么？你感觉没有生病啊！为甚么不能跟我一起出院去外面玩呢？」
    张贤浩的表情有点失落，赵恩菲也很想要和他一起出院，享受跑在外面游玩的那种感觉。
    「是哪里生病？」张贤浩皱眉问。
    「心脏。」赵恩菲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有很严重的心脏问题，住院对我来说习以为常。即使出院了，也很容易会因为復发必须住院。」
    「那怎样才能出院呢？」张贤浩歪头，眉头还是紧蹙。
    「等医生报告出来后，评断健康是否恢復良好，才能决定能不能出院。」
    「是喔，所以说你不用去学校囉？」
    「只好请假囉！」赵恩菲故作轻松，实际上讲到这些的时候她很是难过。
    往往她都会想为甚么她不能跟其他小孩子一样，明明同是父母生出来的，自己跟姊姊不同，偏偏在心脏那边生了病。
    「怎样才会好呢？」
    张贤浩的问题，赵恩菲给了他一个无奈的微笑，她耸耸肩紧捏着被子，「要等到有合适的心脏才会好，说不定很快……但也说不定一辈子都等不到。」
    「你这样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一定很孤单对吧？」
    「嗯。」
    「那我决定了！」张贤浩又再次不听话下病床跑到赵恩菲旁边再次伸出他的手，他对着赵恩菲露出小拇指。
    「你要干嘛？」赵恩菲满脸疑惑。
    「打勾勾啊！」他傻笑，「我决定就算我出院了，我还是会来找你玩。虽然可能不是天天因为妈妈会骂……但我会尽可能地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这么孤单，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真的？」张贤浩的这番话使赵恩菲的愁容逐渐出现光彩，她缓缓地举起手然后同样露出小拇指，「说好了，因为是我的好朋友……会再来找我喔。」
    「嗯！我们说好了！」
    两人的小拇指结成勾，缔下他们之间的第一个约定。
    回忆起这些的赵恩菲，盯着自己的小拇指彷彿张贤浩的触感依旧还停留在那。

 02-5

    「听起来我弟算是个小暖男。」张侑赫欣慰地笑着，他们的相遇光是用想像就足以令人动容，「所以我弟真的说到做到？」
    赵恩菲頷首，「嗯，来医院来得很频繁。后来我因为检查结果算是尚可，出院后有一段长时间没再踏进医院。因此也才可以跟贤浩一起上同所高中当同班同学。」
    「但谁也没有料想到，我竟然会在户外教学前几天发病。而那次发病很严重……严重到危及性命。」赵恩菲侃侃述说，她用手摆玩着掛在包包上的水晶吊饰，「户外教学出发当日，我临时被通知要进行换心手术，听到这消息的我很是开心。因为终于等到适合的心脏了，兴奋地传讯息告诉他……醒来后收到的不是他替我开心的回覆，而是他在那片大海失踪的噩耗。」
    赵恩菲又再次望向大海，她这习惯性的举动，张侑赫明白因为贤浩就在那里面，这是她思念贤浩的方式。
    「那个瞬间，我有想死的衝动。」她说，「要是如果那时候的手术失败的话，现在我应该在贤浩的旁边吧？」
    「赵恩菲，这种话……」
    「老师一定不想听，对吧？」赵恩菲微微一笑，「我不会再说了，因为我知道贤浩他也一定不想听到。」她敛下眼紧抓着那个吊饰。
    张侑赫不再说甚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谢谢老师今天的陪伴。」赵恩菲抬眼凝视着张侑赫，她笑着说：「今天是我失去贤浩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幸福的日子，我会永远记得的。」
    就在她说完这话的同时，一阵温暖的微风徐徐地从两人身边吹过。
    赵恩菲垂落双肩的辫子因风而随意摆动，彷彿在告知张侑赫，她心中的那份悲伤开始逐渐化解。
    「嗯。」张侑赫豁然一笑，「你还是笑着最好看，愁眉苦脸无精打采不适合你。」
    赵恩菲微楞几秒后随即噗哧一声，「知道了，我以后会尽量多笑的。」
    「怎么，以为老师我在开玩笑吗？我说得很认真欸。」
    「我知道。」赵恩菲答道，「只是想到一些事。」
    「什么事？」张侑赫问。
    「秘密。」赵恩菲露出邪恶的笑容，她一个转身背对张侑赫，「那老师我就先走了。」
    「回家路上小心。」虽然张侑赫想要继续问下去，但见赵恩菲不想回答他也只好作罢，「还有到家记得传讯息给我。」
    「嗯。」她还是背对着他，直至走到公车站也依然，她想可能是不想要让张侑赫看见她无比开心又有点害羞的表情。
    而张侑赫则是站在原地，等到赵恩菲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后，才转身走往反方向。
    坐在公车里的赵恩菲，脑海里总是重复着不久前与张侑赫之间的所有互动与对话。
    她的胸口那处再也不觉得寒冷，而是被一股温暖渐渐给取代。
    「果然是兄弟呢……」她把额头轻靠在车窗上，嘴角微微泛起笑容轻声囁嚅。
    「赵恩菲。」
    「嗯？噗哧……你干嘛在肚子上画鬼脸啊！还画得这么丑。」
    「有吗？」听见赵恩菲的吐槽，张贤浩把头从衣服后方探出看向自己肚皮上的画，「我觉得很好看啊……不管啦！不是重点，这是我今天在学校学来的新招数，肚皮舞！」
    「很丑欸，张贤浩！」赵恩菲嘴上虽是叨念，但她的嘴角依旧失守笑得不可开支。
    见她笑得开心，张贤浩才停下动作。
    发觉被张贤浩盯着的自己，赵恩菲顿时有点害羞，「怎、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张贤浩摇首，「没有……只是我在想，赵恩菲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你总是会因为健康检查而愁眉苦脸、无精打采的……那样根本就不适合你。」
    「你……说甚么啦！」
    「我说……我觉得你笑起来超漂亮的！」
    那次她与张贤浩的对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为张贤浩着迷，真心地喜欢上他。
    即使他总是无厘头又有点搞笑，但当她知道他是为了她才这么做。她就更无法克制……对张贤浩的那份喜欢，至今都不会改变的。
    回到家中，张侑赫打开手机，发现一大堆都是来自学生们平安到家的讯息。
    他一一做回覆，尤其当他看到赵恩菲的讯息后，他心中的石头才安然放下。
    回想起今天的所有种种，张侑赫认为之前对赵恩菲的种种关心，或许就是在让他知道赵恩菲是死去弟弟的挚爱，而非所谓的特别。
    只是当他听完赵恩菲的话及和弟弟贤浩的故事后，他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思忖良久，赵恩菲的一句话在脑海中浮现，他才霍然明白这感觉为何。
    「那个瞬间，我有想死的衝动。要是如果那时候的手术失败的话，现在我应该在贤浩的旁边吧？」
    「原来啊……」他起身来到窗户旁，点燃一根菸，「不是感觉似曾相识，而是我们俩非常相似……」
    都有过一段痛苦的过往，并且都曾经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所以当张侑赫看到赵恩菲就会宛如让他忆起那段刚失去柔安后行尸走肉的自己，才会想要接近赵恩菲，只因感受到同病相怜吗？
    越想越发不解，就算抽完一根菸后，他还是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遵守约定带学生们去海洋游乐园户外教学后，张侑赫的评价在学生们之间愈来愈好，即使他本来就因为顏质高而累积大部分的女粉丝，但现在除了女粉丝之外也追加了许多男粉丝。
    「张老师你真的成为我们这所高中学生们的偶像了。」黄老师看到每当张侑赫一下课后被所有学生团团包围无法动弹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么推崇……有点夸张囉！」
    「话说自从去了户外教学后，我们班的赵恩菲同学彷彿变了个样呢！」黄老师托起下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张侑赫看。
    「怎么说？」当张侑赫发现黄老师质疑的眼神后，故意回避毕竟说实话他确实是对赵恩菲这学生『特别』了一点。
    「变得不再像之前一样委靡消沉，反倒有点开朗活泼……据说开始跟班上其他学生们有互动，还跟她们交朋友。」
    「是吗？那很好啊。」张侑赫露出欣慰的笑容，「就代表她终于放下心中的悲伤不再过不去。」
    「嗯，也是。」黄老师也不再逼问下去，毕竟她知道张侑赫是个正直对学生用心的老师，不会做出那些违背道德的事。
    「那我去上课囉。」见上课鐘声即将响起，张侑赫起身准备前去教课的班级。
    「啊，侑赫老师。」黄老师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
    「你的头发上有毛絮。」
    「哪里？」张侑赫开始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掉了没？」
    「还没，我帮你吧！」黄老师也起身，凑近张侑赫的头帮他把毛絮拿下，「好了。」
    「静茵老师。」就在这时，两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女学生。
    「怎么了？」听见学生在叫自己，黄老师赶紧转头回应女学生。
    「这个要导师签名。」
    「好，先放在那里我等等看。」
    见已经没有自己的事情后，张侑赫先一步离开，离开前那个女学生还多看他一眼。
    他不以为然并且回以那个女学生一个礼貌的笑容，殊不知之后在学生间发生了一场很大的骚动。

 03-1

    「欸，你知道吗？听说侑赫老师的未婚妻就是我们的班导静茵老师馁！」
    「咦？真假？好震惊！」
    「就是说啊，静茵老师手上不是也戴着戒指吗？我就在想侑赫老师明明这学期才刚来，怎么会跟静茵老师这么熟，原来因为是男女朋友啊！」
    「天啊，更难过了……两人根本就是天作之合，俊男美女的组合啊！」
    「那个……侑赫老师，结婚了？」赵恩菲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打断那些女同学正谈论八卦的激昂气氛。
    中午午休赵恩菲坐在老地方，和平常一样欣赏美丽的蔚蓝大海。
    但她却不怎么开心，下课时从同学间聊中听来的消息，使她此刻心情五味杂陈。
    「恩菲，你之前真的是完全与世隔绝欸！这已经不是最新的八卦了……」
    「对啊！侑赫老师胸前不是掛着一条项鍊吗？刚开学时他几乎跟每个班的女同学发下声明说那是他跟他女朋友的订婚戒指喔！」
    「原来老师有女朋友了……也是，老师的条件又不差，长得也人模人样的。有女朋友很正常。」她脑子突然一转便眉头深锁，「话说……既然有女朋友，那为甚么那天还跟我一起在游乐园待这么晚？女朋友不会吃醋吗？」
    就在她自言自语之际，有道熟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谁的女朋友不会吃醋？」
    赵恩菲一惊，探头往下看，张侑赫正一手插腰抬头仰望着她。
    「呃……」一时之间赵恩菲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那句话的主角就是问问题的那个人。
    「跟我聊聊看，谁的女朋友会吃醋？」张侑赫爬上去，像平常一样坐在赵恩菲的旁边。
    赵恩菲深呼吸，她知道若她不回答他的话，他一定会不停逼问下去。
    「你啊……」
    「我？我的女朋友会生气？」张侑赫充满疑惑，「怎么会突然提到我的女朋友？」
    「今天在学生们之间传开来的流言……但也不知是真是假。」赵恩菲嘀咕几句后，转头用认真的眼神瞅着张侑赫，「老师你跟静茵老师，也就是我们班的班导……结婚了？」
    赵恩菲突然对他丢出这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张侑赫一个反应不及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咳咳咳！」
    「老师，还好吗？」赵恩菲见张侑赫呛得脸红耳赤，赶紧伸手往老师的背拍去。
    「还好……谢谢你。」等咳嗽较缓和后，张侑赫的脸终于恢復原本的白皙透亮，「这是什么莫须有的流言？我跟黄老师只是很要好的同事。」
    听见张侑赫这么篤定的回答后，赵恩菲顿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传出这种流言呢？」张侑赫噘起嘴嘟嚷，他就算了要是如果被黄老师听到一定会气到晕倒，毕竟黄老师是真有婚约的而不像他只是为了应付那些女学生而说出的谎言。
    虽然……曾经是真的有婚约，只是还尚未登记他的挚爱就早已比他提前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那老师的女朋友，是怎么一回事？」赵恩菲瞧着掛在张侑赫胸前的那个闪闪发亮的项鍊，「听其他学生说，那是订婚戒指。」
    「这个啊……」张侑赫将手指套进那个戒指里，「确实是订婚戒指没错。」
    「既然老师已经有婚约了，那天跟我单独留在游乐园里……对方不会生气吗？」
    不知为何赵恩菲感觉胸口有种异样感，尤其是听见张侑赫证实他有婚约的事情后。
    「或许会生气吧？但又感觉或许不会。」他苦笑道，一样望向天空，「因为她是一个个性善良温柔的女孩，我想她不会去在意这种小事。」
    「可是因为她爱你，应该会生气吧？」赵恩菲问，「所以……她有没有生气？还是她……不知道那天的事情呢？」
    张侑赫露出意味未明的笑容，「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可以问问她会不会生气。」
    「怎么问？我又不认识她……」
    「现在问就好啦！」张侑赫指向在他们俩上头那天湛蓝的天空，「问问看她会不会生气？」
    「咦？」张侑赫的举止，赵恩菲一目了然。
    「她现在可能正跟贤浩一起在上面看着我们呢……她吃你的醋，然后贤浩吃我这个哥哥的醋。」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似乎不小心揭露张侑赫内心里的伤疤时，赵恩菲觉得有点愧疚。
    「干麻道歉？」张侑赫不自觉地伸手轻摸着赵恩菲的头，「没事的，毕竟距离事情的发生约过了两年多的，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也就慢慢释怀。只是内心里那个挚爱的位置，依旧还是属于她的……不对。」
    他用另一隻手摸向自己胸前的项鍊，「是永远都会属于她的。她对我，就像贤浩对你一样，那样重要。」
    赵恩菲欲要开口询问时，良心逼迫她的好奇心停留在地，于是她把想问的话再次吞回腹中。
    「我会帮老师您……保守这个秘密的。」
    「为甚么要保守？」张侑赫一脸茫然。
    「没为甚么。」不想说太多解释的赵恩菲徒然站起然后跳下去，她抬头仰望着张侑赫，「可能是因为这是老师心中过不去的悲伤，这种感觉我深有同感，所以不想要让其他人知道，就这样。」
    话说完她就帅气地迈步离开，独留下仍坐在原地省思许久后才茅塞顿开的张侑赫。
    「真是有点不可爱的小孩。」他喃喃自语着，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赵恩菲停下她的双脚，站在顶楼的铁门后。
    将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中央，「为甚么……胸口有点不舒服？」
    她很清楚并不是手术后的后遗症，而是发自内心令她感到复杂的感觉，分不出是喜还是悲。
    只能知道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说不上口的违和感。
    ?

 03-2

    张侑赫并不在意这种谣言，他只担心这种莫须有的谣言若传出想必会对黄老师的人品有不好的影响。
    他的担心，总是会成真。
    好死不死偏偏被他撞见不该看到的画面。
    「我就知道你是不怀好心接近我爸的。」说这话的女孩子，语调带有锐气且刻薄。
    正好从顶楼下来的张侑赫，查觉现场气氛有点不对劲于是躲在一旁，偷听着她们的对话。
    「嘉涵，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这声音张侑赫一听就知道是黄老师。
    「说甚么？都有学生亲眼目睹，还要解释甚么？」女孩打断黄老师的话，「劝你还是好自为之，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同你来当我的妈妈。你果然跟我妈没什么两样，在那边装甚么清高啊！」
    语落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走远的脚步声。
    不小心听到这些对话的张侑赫在原地待了约五分鐘后才缓缓走出，当他看见黄老师蹲在墙角啜泣时，他没有选择无视与躲藏而是默默地走到黄老师的面前。
    「还好吗？」听见张侑赫的声音，黄老师的双肩只动了一下未抬头。
    「不太好。」黄老师哽咽地回答。
    「抱歉，刚好经过……不小心都听到了。」
    「没关係。」黄老师站了起来，用手背将泪痕擦拭，拿出放在口袋的小镜子照了几秒后便收起。
    她转身对张侑赫努力挤出笑容，「如何？眼睛还是看起来肿肿的，对吧？」
    张侑赫頷首，不知该如何安慰黄老师。
    「黄老师……也听到那个不实的谣言？」
    「嗯，在学生之间传开来。」黄老师背靠着墙说，哀叹道：「小孩子就是这样，都长这么大分不清事情的严重性，总是一昧地喜欢把这种八卦当作玩笑话看待……」
    「黄老师待会有课吗？」张侑赫问。
    黄老师愣了几秒后摇头：「没有，怎么吗？」
    「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
    张侑赫的邀约，黄老师并没有立马答应，她乾笑几声后回答：「都被传出那种可笑的谣言，张老师还这么大胆邀约……不怕未婚妻吃醋吗？」
    「就是因为那是谣言，所以不怕才敢邀约。」张侑赫坚决的态度，让黄老师豁然。
    「说的也是……走吧！就让我学学那些学生们，喝咖啡聊是非吧！」
    「我并不意外刚才嘉涵的态度，她会如此反弹我是可以料想到的，只是我没想像中的那么坚强。」黄老师说。
    张侑赫看着黄老师，顿时有点替她感到心疼。
    黄老师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原以为她的对象可能是她的大学同学或朋友，万万没想到黄老师的婚约者竟是这所学校学生的家长。
    「嘉涵是我两年前刚来这所学校时，任教班级的学生。因为我是美术社顾问又加上是任课老师的关係，我们俩的关係比起其他学生都还要来的亲密，也因此才会得知嘉涵是单亲家庭。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跟别的男人跑了，所以她个缺乏母爱的小女孩。」
    「由于她的父亲每天忙于工作，总是独自一人处理三餐的嘉涵，令我无法忽视。反正下班也间着……就跟嘉涵说好在她父亲下班之前会在她旁边，当她的陪伴者。然而因为这样我跟嘉涵父亲的互动增加，意外发现彼此都有很多共通点且喜爱的事物，慢慢地我跟他之间的关係也开始改变……」
    「我想嘉涵她……心里一定多多少少不是滋味吧？」张侑赫眉头锁紧看向黄老师。
    黄老师点头，「我知道，因为这就像是被背叛一样。所以刚开始对于他父亲的追求我也有排斥过，只是发现爱上了就没办法轻易放弃……」她把手轻放在她的小腹柔声道：「而且……也已经没办法离开。」
    黄老师的动作，张侑赫大致明瞭其的话中之意。
    「原想说前不久我跟嘉涵的关係本来已经有所好转，只是因为这次的谣言又让她更讨厌我了……」
    「只要解释不就好了？」张侑赫问。
    「现在不管我怎么说，那孩子就是认定我不是真心对待她跟她父亲。」黄老师苦笑。
    闻言张侑赫忽然觉得那年纪的女孩子们真难搞。
    「我明白了。」张侑赫一口饮尽手中的黑咖啡，「既然她不听你的，那就让她听我的。」
    「咦？」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张老师，你想要干嘛？」
    「嘉涵在几班？」
    「那个张老师……等一下！」黄老师拦截住张侑赫，「嘉涵她不想要让别人知道我跟她还有她父亲的事情。」
    「所以呢？」张侑赫不解地问，「难道你就甘心你之前对她的用心就这样被践踏吗？」
    张侑赫的话使黄老师怔然，她放开抓住张侑赫的手低首摆头，「不想……我不想要让她把我对她的真心当作是假情。所以……我跟你一起去。我必须要让嘉涵知道我的真心。」
    「嗯，这才对嘛！」
    「欸？那不是班导跟侑赫老师吗？」
    「对欸，怎么会在三年级的教室门口？他们不是没有三年级的课吗？」
    听到同学们的对话，赵恩菲禁不住好奇心来到她们的身后一同确认她们的话是否无误。
    果真看到张侑赫跟自己的班导肩并肩站在她们对面的三年级教室门外。
    「看样子真的是事实，不是谣言。」其中一个女同学摇头，对失去一个帅哥感到难过叹气。
    「是谣言。」赵恩菲猛不妨地回应那女同学的话。
    女同学转头看着赵恩菲。
    赵恩菲眼神坚定再次重复自己刚才说的，「张侑赫老师的未婚妻，真的不是黄静茵老师。」
    「怎么可以篤定呢？」另一个女同学问。
    「因为我相信他们。」赵恩菲回答，「他们俩都是把学生看得很重要的好老师，他们绝不会欺骗学生也不会隐瞒学生。」
    她握紧双拳把想说的话全靠言语来表达，「所以要是如果他们之间真有好消息，他们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说的也是。啊，快打鐘了。我们得赶过去下一堂课的教室了。」
    「对，下堂课的老师很纠缠的！」女同学们纷纷离开窗边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只剩下赵恩菲站在窗外看着张侑赫的背影。
    不知是因为感受到他人的视线，张侑赫忽地转身与对面的赵恩菲四目相交。
    他先是楞了几秒，随即对赵恩菲扬起笑容，而赵恩菲也是。
    「恩菲，该走囉！」
    「嗯……」听见同学们的呼唤，赵恩菲才把视线转移。
    ?

 03-3

    傍晚，学生们都已放学。
    今天下午临时发生那些事情，导致张侑赫现在还留在教师办公室写着他的报告及批改学生们的作业。
    「张老师？你怎么还在？」从校长室回来的黄老师，见张侑赫还在办公室而感到十分讶异。
    「黄老师？」听见黄老师的声音，张侑赫才从专注中回神，「你回来啦！跟校长还有学务主任谈得如何？」
    「被唸了几句。」黄老师说，一脸疲惫样地坐下，「说不该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场合之类的，但也只是唸而已并没有处罚。」
    「原来如此……」张侑赫藉由跟黄老师的谈天，得以伸个懒腰好休息一会。
    「然后也找到那个随便传谣言的学生。」黄老师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张侑赫。
    「……怎么，决定要给那位学生处罚吗？」张侑赫看黄老师的表情不太对劲，把身子坐直认真问道。
    黄老师摇头道：「本是决定要记小过，是我出面替那位学生求情，最后决定只记予警告一支。」
    「你真是好老师。」张侑赫轻笑，「那传谣言的动机是甚么？因为好玩？」
    黄老师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张侑赫，「还记得上次我帮张老师你拿掉头发上的毛絮时，有两个我们班上的女同学来找我吗？传谣言就是其中一位女同学。」
    张侑赫听完后，脑海中大概有点印象，他皱眉继续问：「然后呢？」
    「说是因为她喜欢你，看我跟你之间的互动而感到忌妒才会说出那种无稽之谈。」
    这理由张侑赫多少可以猜测到，毕竟现在对那些小女生而言都是情竇初开还未成熟的年龄，会容易被情感冲昏头而分不出事情的是非对错。
    「了解……」张侑赫长叹气，「我会更加注意跟学生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让她们有所误会。」他说。
    「嗯。话说张老师……难不成你是因为工作还没做完，才留在这里吗？」黄老师不小心瞥到张侑赫电脑萤幕画面。
    张侑赫苦恼地点头，「是啊，有够麻烦的。而且还有考卷要改。」
    「需要我帮你吗？」黄老师问，「毕竟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做不完。」
    张侑赫微笑拒绝掉黄老师的好意，他抬手指向窗外，「黄老师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似乎有人正在等你。」
    「咦？」黄老师顺着张侑赫手指的方向走去窗户看，瞬间明白张侑赫话中的那个工作是甚么。
    「我明白了。」她转身莞尔，「那张老师……我就先走了。」
    「明天见。」望着黄老师匆忙拿起包包离开的背影离开后，张侑赫起身走到窗户旁，学校门口正站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原本愁眉苦脸的表情，往某个方向看的瞬间立刻展露出笑容，没多久就又羞涩地低下头。
    见黄老师跟那女孩之间变亲近的互动，让张侑赫想起今天下午跟黄老师去找那位叫做嘉涵的女孩。
    想起黄老师对那女孩说出心中所有的真心话后，噙着泪与女孩相拥的画面，而感到莫名的满足。
    「啊……赶快做完工作回家吧！」张侑赫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习惯性用手指玩弄着掛在胸前的那条项鍊。
    终于结束工作的张侑赫，锁上教师办公室准备离开学校时，在楼梯间与某人相遇。
    「老师？」
    「赵恩菲……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学校？」赵恩菲的出现，张侑赫感到相当意外。
    赵恩菲闻言，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放学后去图书馆，然后看到喜欢的书后就深深着迷忘了回家。直到刚才被志工阿姨叫起才知道已经这时间了……」
    「你也太夸张。」张侑赫站在原地等赵恩菲与自己同并行后才迈步向前，「爱书爱成这样。」
    「志工阿姨也觉得夸张。」赵恩菲嘲笑着自己，尤其是想到志工阿姨发现图书馆还有人时的惊讶表情更是让她无法忘怀。
    「老师呢？怎么也还在学校？」
    「因为工作没做完啊……」张侑赫又伸了个懒腰，「你要怎么回家？」
    「搭公车。」
    「这么晚了，女孩子搭公车很危险。」张侑赫忧心忡忡地看着赵恩菲。
    赵恩菲愣了几秒，歪头道：「应该不会危险，我常常这么做。」
    「家里没人吗？」
    赵恩菲頷首，「应该没人，爸妈都忙于工作很少回来家里。这时间可能只有帮佣大婶在，但她不会开车……」
    「我明白了。」张侑赫说，「我载你回家吧！」
    「咦？」
    在前往赵恩菲家的路途上，张侑赫的脑子里不知为何都是刚才跟黄老师之间的谈话内容。
    他不停洗脑自己，因为赵恩菲是弟弟的好朋友，才顺路载她回家，而不是只对她有特别待遇。
    「老师。」不想被空调声充斥自己的耳膜，赵恩菲主动开口提起话题。
    「怎么了？」
    「传谣言的人据说找到了。」赵恩菲说。
    「嗯，我有听说。」张侑赫答，果然赵恩菲是要跟他谈这个，「原因你知道吗？」
    「知道，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有从别的同学那里听来一些。」赵恩菲抓紧安全带，「那个女同学好像对老师你是真心的。」
    张侑赫闻言，露出为难的表情笑了，「连这个也听说了，谣言真是可怕。」他打了个方向灯。
    「我不会喜欢上那个女学生的。」张侑赫双眼盯着前方道路，「我会尽量把跟学生们之间的距离给拿捏好，不会让任何人產生误会与希望。」
    「那我跟老师现在的距离呢？」赵恩菲问，「已经是拿捏好的距离了吗？」
    这时，红灯亮起，张侑赫踩下煞车。
    他知道赵恩菲正看着自己，自己却不敢转头与赵恩菲正视。
    「不是。」他回答她，「这距离不是学生跟老师之间的距离。」
    「那是什么距离？」
    赵恩菲的问题，张侑赫迟疑好久，即使红灯已成绿灯，他还是未给她一个最适合的答案。
    而赵恩菲一直在等着，她也不知为甚么自己要这么坚持地想要知道张侑赫给她的答案。
    「我想……是好朋友的距离。」张侑赫淡然回答，「因为你是我弟弟重要的人，所以我对你没办法坐视不管。」
    「了解，老师。」听见这个答案的赵恩菲，脸上没有太多馀的表情，心情上虽然并不是完全喜悦，至少她知道……她对张侑赫老师来说，是眾多学生里特别的那个就足够了。只是她仍并未知晓，为何自己会这么在意张侑赫。
    ?

 03-4

    「老师，送到这里就好了。」赵恩菲指向前方的路口，解下安全带。
    「嗯，下车后小心。」
    打了车的赵恩菲，跑到驾驶座的窗户旁轻敲一下，没多久在车子里头的张侑赫摇下窗户。
    「怎么了？」
    「忘了说谢谢。」赵恩菲说，她漾起天真的笑容，「谢谢老师特地载我回来。老师，回家路上小心。」
    「嗯。」
    赵恩菲微微鞠躬完，便转身走进小巷里。张侑赫环顾一下这片住宅区，了解赵恩菲的家境应该是很不错。
    他把车窗摇上后，发动引擎离开。
    准备拿钥匙开门的赵恩菲，被人从后轻拍肩膀。
    她倏地一个回头，脸面露惊喜，「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提早下班，想说顺路回来。」赵恩菲的姐姐说。
    「姐夫呢？」赵恩菲把大门推开，侧身让自己的姐姐先进家门。
    「他晚上还有几场手术要忙，就不回来了。话说……刚我有看错吗？你从一台轿车上下来。」赵恩菲的姐姐眼神充满疑惑。
    「嗯，学校老师顺路载我回家。」
    「老师？」姊姊继续逼问，「男老师还女老师？」
    「不是男老师。」赵恩菲摇头，她决定说谎，「是女老师。」
    回到家后，张侑赫做的第一件事情即是把窗户打开，点燃一根菸抽着，烟雾冉冉升起消失在空中。
    整路上在车子里张侑赫都不敢多看赵恩菲一眼，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事，而是尽身为老师的本分保护学生，为甚么他竟像在做亏心事一样。
    烦闷使他的心情杂乱，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他只知道即使刚才那样回答赵恩菲，但还是必须要站在学生跟老师的角度去想，他还是不要再对她有特别关照。如果想到赵恩菲可能会因为他的缘故，跟黄老师一样受到波及，到时他该怎么办？
    转眼一瞬间，寒假即将来临。
    许多学生们都迫不及待假期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期末考算甚么。
    「期末考要像期中考一样好好读，知道吗？」
    「是！」
    「老师！」一位女学生倏地举起手，「如果被当的话，是老师教重补修吗？」
    听见这位女学生的回答后，张侑赫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很抱歉，这次不是我教。据说是那位资深的李老师喔！所以大家还是加减认真读，不要被我当喔！那么……下课。」
    「咦？」学生们的惨叫声此起彼落，这声音在张侑赫的耳里格外悦耳。
    放学鐘声一响起，学生们纷纷走出各自的教室往校门口快步奔去，巴不得赶紧回家。
    在眾多学生里，一个绑着双辫的女孩进入张侑赫的眼中，因冬天开始来临女孩的脖子上绕着鲜红色的围巾，制服外套上则是罩着一件毛衣。
    张侑赫知道她是谁，本想追上去打声招呼，但却步了。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最后决定不上前而是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但走没几步后的他，还是克制不了那个衝动又再次回头往反方向走。
    赵恩菲去的地方不是平常去的顶楼，而是那间特别留给某些学生的教室。
    跟在赵恩菲的身后，张侑赫放轻自己的脚步，想要偷偷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只可惜最后还是破了功，赵恩菲在那间教室里与站在教室外面角落的张侑赫相互对看，然后对着彼此笑出声。
    「本来不想要被你发现的。」张侑赫打开教室的门，走进教室。
    「我很早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赵恩菲说，「只是害怕回头，怕是陌生人。」
    听了赵恩菲的话后，张侑赫上下打量赵恩菲，心想也是……毕竟赵恩菲的外表算漂亮且有气质，确实会是受男孩子们欢迎的类型。想必一定有被许多人告白过的经验。
    「那有没有庆幸那人是我？」张侑赫戏謔地说。
    赵恩菲笑而不语，她走向一个位置，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老师。」她看着张侑赫，指向在她前方的位置，「你坐这里。」
    张侑赫充满疑惑走到那个位置问，「为甚么这么多个位置，偏偏选离教室门远的位置坐下呢？」
    「因为这两个位置是所有位置里最特别的。」赵恩菲笑着回答，「贤浩他就坐在老师现在的位置，然后上课常常像你现在这样坐侧一边，回头找我聊天。」
    张侑赫闻言，随即噗哧一笑，「那贤浩他一定很常被老师骂。」
    「嗯，很常喔！」赵恩菲也笑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改不过来，就为了找我聊天……还担心我会身体不舒服。」
    张侑赫凝望赵恩菲垂下的脸庞，「今天怎么会突然想来这里？」
    「因为昨天贤浩来我的梦里。」赵恩菲淡然回答，「想说今天就来这里坐一下，每当我做梦梦到贤浩隔天都会来这间教室，心情会比较舒坦点。老师你呢？怎么会过来？」
    「看你走的方向跟平常不一样，好奇心的催促下过来的。」张侑赫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心。
    张侑赫回答令赵恩菲好气又好笑，「看样子以后翘课都会被你找到呢……」
    「也许喔！」
    两人对谈的同时，赵恩菲看见张侑赫胸前的那枚项鍊，她直盯着它许久后，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
    当她的指尖碰触到那枚银戒指时，她的胸口微微阵痛一下。
    「赵恩菲？」赵恩菲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张侑赫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却也没有想要避开的念头。
    「……老师，会不会因为我们俩都是被留下的那个人，所以才会在这边相遇呢？」
    『侑赫，我们俩就是因为被留下，所以才会相遇。』
    「现在想一想，虽然曾有过悲伤，但至少我们遇见了彼此。」
    『虽然有时有点寂寞，但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老师……谢谢你，来到我的人生。」
    『侑赫，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
    赵恩菲温煦的笑容、真挚的言语在张侑赫的脑海中和柔安的笑容与声音重叠。
    他霍然伸出手紧紧握住赵恩菲的，他的双唇颤抖顿时无法言语。
    「老师？」
    「柔安……」他看着赵恩菲，嘴里叫着柔安的名字。
    「柔安？」赵恩菲满脸狐疑，发现老师的手握她握得很紧，她的心跳开始慢慢加快跳动，胸口处不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窒息感
    有股想哭的欲望，窜上赵恩菲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03-5

    意识到自己做出逾矩的行为时，张侑赫猛然把手收回，从椅子上弹开来。
    他先是望着赵恩菲懵然的神情，接着视线放在赵恩菲那隻停在空中的手。
    「抱歉。」他摀住自己的脸，不想要让赵恩菲看到此刻他的任何表情，「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背对赵恩菲，「回去路上小心。」
    直至张侑赫的人影消失在视野，赵恩菲才徐缓地将手收回。
    「柔安。」
    女孩子般的名字很快地让赵恩菲联想起那枚银戒的主人，她的思绪因张侑赫的话及举止而变得紊乱，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张侑赫飞奔式逃离现场，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双脚，他大口喘息着努力让自己的理性重新回来。
    然而只要想起刚才自己对赵恩菲所做的事情，他就不禁感到可笑，他慢慢从墙壁上滑下蹲坐在冰凉的地板。
    「呵呵呵……看样子，无法释怀的是自己。」张侑赫低声呢喃，「所以才会无法对她放下心。」
    他的眉头锁紧，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柔安曾经对他崭露的微笑，以及赵恩菲最近时常掛在脸上的笑容。
    这几天下来，赵恩菲很明显感觉张侑赫在逃避自己。就连上她们班的课时，整节课从未正眼看过赵恩菲。
    这让赵恩菲心里很是不悦，她原本想说故作甚么事都没发生，但张侑赫的态度让她对于那天的事情更加耿耿于怀。
    很快地结束期末考，期末考结束后接着就是休业式的到来。
    休业式本该是全场师生都要到齐的场合，赵恩菲不管怎样四顾盼望就是找不到张侑赫的影子，她决定偷偷溜出休业式，快步往某个地点走去。
    打开铁门的她，一股浓郁的香菸为窜入鼻稍，她一个皱眉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张侑赫抽菸。
    张侑赫转身回眸望去，对赵恩菲的出现先是一惊，但立刻将表情收回用凛然的语气对着赵恩菲说：「现在是休业式，学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他边说边把手中的香菸捻熄。
    「老师你自己没资格这么说我。」赵恩菲很是气愤，好不容易的对话张侑赫对她竟是这种语气。
    张侑赫垂下眼，长叹口气后走到赵恩菲的面前，「现在回去礼堂。」
    「不要。」
    「回去！」
    「我不要！」赵恩菲用比张侑赫更加响亮的声音回应，「老师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别在这边跟我卢这些……回去。」
    「我满十八岁了，法律上已经是个成年人。」
    「所以呢？」张侑赫充满轻蔑的眼神，令赵恩菲感到陌生，「对我来说，你还是一个小孩子。」
    「那对我来说，随随便便就无视人，把人当作空气的老师，更像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她瞪视张侑赫。
    张侑赫愣了几秒后用夹杂心虚的含糊态度回答赵恩菲，「我哪里无视人把人当作空气了？」
    「有！哪有一个老师上课都不会看学生的？」赵恩菲的脸因生气而胀红，「我知道那天的事情对我跟你来说，是不适当的！我也决定要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是老师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很火大！」
    「赵恩菲……我……」赵恩菲的愤怒使张侑赫有点畏惧，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没有藉口让他解释。
    「我知道老师那天一定是想起的女朋友才会对我做出那种行为，我明白这种感觉……失去挚爱的痛我比谁都还要明白。」赵恩菲说，双眼噙着泪水，「我一直都很希望老师可以主动去跟我谈谈有关你的悲伤，可是老师却总是甚么都不说这让我很伤心。会让我有种……不信任感。」
    「我可以把老师那天的行为当作是失常，当作是对女朋友的想念……但可不可以不要因此把我远距在外？就像是我把你当作贤浩的哥哥一样敞开心胸，那么你可不可以……也把我当作是像贤浩一样的妹妹，让我更多了解你……」赵恩菲的头微微低下，捲长的睫毛坐落在她白皙的脸上，而睫毛上的水珠是她低下头的原因。
    她抬起手背将泪水擦乾，「以上那些话就当作是我这个小孩子的无理取闹吧！既然老师想那样做，就那样做……」语落她一个转身打算先行一步离开顶楼，不想要当那个最后离开的人。
    「陈柔安。」
    当这名字从张侑赫的口中说出传进赵恩菲的耳里时，她停佇在铁门旁。
    「就是我死去女朋友的名字。」他说。
    「那天过后我才明白，原来以前我对你的特别并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最重要的人，而是因为你和柔安很相似。」
    「那股气质跟柔安真的很像，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怎样也想不明白。」张侑赫的眼神不再逃避赵恩菲，「直至那天才恍然大悟，也因此失去理智，做出身为老师不该有的行为。」
    「我跟你道歉，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张侑赫走到赵恩菲的身后，将赵恩菲的身体转向面对自己，「也不会再把你认成是柔安，你就是你，柔安就是柔安。」
    「老师……」
    「至于我跟柔安之间的故事，我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才不说。你不问我，我要怎么开口？」张侑赫蹙眉，满怀愧疚的表情被不满取代，「我突然提起这话题才奇怪吧？」
    被张侑赫一调侃，赵恩菲思考半晌后霍然觉得有道理，她羞红着脸解释：「呃，不是那样的。是因为……一直找不到机会说，然后怕问了老师会……」
    「会哭？会难过？」张侑赫问，赵恩菲微微点头。
    赵恩菲的回应让张侑赫顿时失笑，「恩菲小妹妹，我可是大男人了呢！或许因想起而悲伤，但会为了不让你跟着一起被眼泪传染，会努力将泪水吞下的。」
    他把手放在赵恩菲的头上，像摸宠物一样摸着。
    「故事有点长，还是想听吗？」张侑赫语气温柔。
    赵恩菲点头，无声回答他。
    张侑赫深吸一口气后，把他跟柔安的相遇到离别全部一字不漏地告诉赵恩菲。

 04-1

    「如果问我会后悔走失成为孤儿吗？我想我的回答是不会，因为如果没有成为孤儿的话，我就不会在孤儿院遇见柔安，那么就没有人会成为她的救赎了。」
    「携手一起走来的路上，我们许下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要成为帮助人的医生，去到那些偏乡地区担任医师志工，只为了想去回报这个没有将我们拋弃的世界。」
    「谁知老天爷竟是如此残忍……突然从我的身边带走柔妍，而那个梦想也因少了柔妍而无法实现。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你说过……在失去贤浩以后有想死的衝动，那想法我曾经也有过，甚至真的差点付诸行动。只是在准备寻死的那一刻，我接到了以前待过的孤儿院院长的电话，那通电话打来是告诉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
    「在和亲生父母见面后，当他们紧紧拥抱住我痛哭时，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若是我寻死，就会有人因我的死亡而悲伤，想到这我就打消了自杀的想法。」
    「看样子……人与人之间是相似的，因为相似才会彼此吸引。当我看见你的悲伤时，让我想到那时候的自己。」
    张侑赫的话，不停来回回盪在赵恩菲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也曾经怨叹过，老天爷的残忍。但如今她却感叹，老天爷的疼惜。让被留下来的人去遇见那个可以抚慰彼此悲伤的对象。
    「恩菲。」她的房门外传出熟悉的女声。
    「姐？」听见姐姐的声音后，赵恩菲马上下床走去开门，「怎么了？」
    「我要回去那边的家了。」她的姐姐说，「在楼下叫你叫很多声都没回应，想说你是不是睡着，但看你的脸感觉不像。」
    赵恩菲乾笑道：「是在想事情想到出神了，抱歉。」
    「想什么事情想得这么认真？」
    「在想老天爷的恶作剧。」赵恩菲笑答，「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让人分不清。」
    「怎么这么说？」她的姐姐面露不解。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喔……对了，世铃这几天刚从国外回来，你们还没见到面对吧？」
    「嗯，我有听说。」
    「她说她很想你，找一天出去见个面吧！」
    「好。」
    「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望着姊姊离开的背影，赵恩菲心里的那份感伤仍停佇在她的胸口。
    就在她准备回头的时候，她姊姊的声音从楼梯口传出。
    「恩菲。」
    「嗯？」
    「如果说……老天爷掌控着命运。那我很确定……那命运打从一开始就是註定好而非巧合。」从自己姐姐语气中流露出的真诚回答，赵恩菲深切感受到。
    在寒假期间，张侑赫回去跟父母一起同住，等待过年的来临。
    在街上间晃採购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轻轻一点，他回头往自己身后看去。
    一个男人露出欣喜的笑容正对着他挥手，「陈侑赫！你是陈侑赫对吧？」
    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过去的那个姓氏，张侑赫无法马上回应那个人，他知道那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人，但实在是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用脑海中零碎的记忆逼自己想起。
    「宋汉临？」
    「对，终于想起来了齁！我是你大学同班同学，宋汉临。我们曾经很要好过不是吗？」名叫宋汉临的男人主动向张侑赫伸出手。
    张侑赫也伸出手与他握手，对于许久未见的朋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感到相当意外。
    「真的好久不见了！」
    「对啊，侑赫你怎么都没变，反而感觉更年轻了。」
    「你也是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间聊着。
    他们最后决定走到附近的便利超商买杯咖啡坐在外头的吸菸区聊天。
    见对方熟稔的将菸用嘴巴叼着，然后点燃，张侑赫忍不住调侃几句。
    「学医术的，还抽菸。看起来烟癮不小呢！」他说。
    宋汉临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后吐出云雾，「你也没资格说我吧？看你的裤子后口袋的形状就知道放的是菸盒。」
    「话说你之后，转学考到什么样的大学？」宋汉临好奇问，「我们一直很关心你，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你整个人就杳无音讯消失在学校里。」
    宋汉临口中的那件事情，就是柔安逝世的事，毕竟那时候他跟柔安可是系上人人称羡的情侣档，所以在听说柔安因意外而去世的消息时每个人都很震惊及替张侑赫感到惋惜。。
    「教育大学，毕业之后成功考到教师执照，现在正在某所高中任职。」张侑赫一边回答一边从裤子口袋拿出菸盒，「那你呢？」
    「没有成功转换跑道，目前在某间医院担任药剂师。」宋汉临叹气回答。
    「药剂师很好啊，薪水稳定且工作环境也不赖。」
    「薪水是不错，只是有时候真的会很疲累，每天都会包药包到怀疑人生。」
    「哈哈哈，辛苦了。」张侑赫轻拍宋汉临的背给他加油打气，「话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汉临笑了笑，指着对街的某间婚纱店，「我女朋友在里面。」
    张侑赫瞬间秒懂，「恭喜你！阿身为主角之一的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陪我聊天，而不是陪你未来的老婆大人呢？」
    「我想陪啊，只是我是被赶出来的。」宋汉临苦笑，「只是建议个几句就被念说不懂女人心之类的话，要我别做干涉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
    「原来……」
    「你呢？」宋汉临手里的菸已快见底，而张侑赫则是刚要点菸。
    「嗯？」
    「不打算再谈恋爱了吗？」
    宋汉临的问题，让张侑赫停止点菸的动作，他迟在原地许久后把嘴里的菸取下。
    「嗯，这生只会爱她一个。」
    「真专情啊……」听到张侑赫的回答，宋汉临把手中未抽完的菸蒂捻熄后放入桌上的菸灰缸，「真的都没有遇过让你再次心动的女孩子吗？」
    宋汉临的问题又再次让张侑赫迟疑，他默默地把菸点燃，然后闭上眼。
    「嗯。」他知道自己在说谎，「心动是甚么？我好像已经忘记这个单词了。」
    宋汉临注视着张侑赫充满寂寞的侧脸，决定不再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放在他口袋的手机开始震动，张侑赫斜睨他一眼坏笑说：「我猜是你老婆打来的。」
    宋汉临看一下手机萤幕后笑出声，「恭喜你，猜对了。」
    「赶快回去吧！说不定她其实一直在等你。」
    「嗯，改天有缘见面再聊。」宋汉临挥手道，「啊对了！」
    「怎么？」
    「你知道吗？赵恩熙结婚了。」
    听见这个名字，张侑赫连想都没想脑海中就浮现那个人的脸蛋，怪不得他听到赵恩菲的名字时会觉得耳熟好记，原来是因为凑巧跟自己熟人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结婚了？我也很久没跟她见到面了，跟谁结婚？」张侑赫难掩好奇之心问。
    「你一定猜得到的。」宋汉临自满地说。
    「谁啊？」老实说张侑赫早已忘记许多大学同学的名字和长相，因为那些回忆都和柔安紧紧相连，使他不得不去捨弃。
    「你不记得了吗？」宋汉临的表情有点失望，「就是杨世寅啊！之前跟我们也不错的那个。」
    「杨世寅？」
    这两个久违未出现在自己生活圈里的名字，张侑赫从陌生转变成浓浓的熟悉感。
    是啊，那时候这两个名字经常出现在他跟柔安的大学生活里。
    不知从何开始，这两个名字被张侑赫给慢慢淡忘掉，直至今天与宋汉临的相遇才又再次想起。
    ?

 04-2

    「世铃，你在哪里？」拿出手机打着讯息的赵恩菲，站在餐厅门口一脸茫然地寻找今天与她约会的那个女孩。
    「恩菲！这里！」
    「啊……」当她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立即将目光往声音方向望去。
    然而当她惊觉那声音的主人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孩大相逕庭的时候，她愣了几秒才回过神。
    「世铃？」
    名叫世铃的女孩，脸上掛着如晨光般耀眼的微笑，她那头金黄色的捲发，使她那小麦色的肌肤显得特别突兀。
    她忽地起身，快步走到赵恩菲的身边揽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她们两个人的座位上，而餐厅里的大多数顾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世铃那个女孩的身上。
    「你……你是杨世铃对吧？」屁股坐在椅子上的同时，赵恩菲询问着。
    「嗯啊，怎么改变太大太惊讶吗？」杨世铃点头答道，她甩了下那头金色捲发，「既然去国外留学那么就应该要跟着国外的脚步走，不是吗？」
    「……只是一下子改变这么多有点让人不适应。」
    听到好朋友的回答，杨世铃哄然大笑，「毕竟以前的杨世铃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乖乖牌呢！」她说。
    「留着乌黑的直长发，打扮朴素……不像现在浓妆艳抹的。」她两手托腮用乌黑亮丽的双眸盯着赵恩菲，眼神里充满自信，「我觉得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很喜欢……虽然我老爸老妈看到我用这副模样从国外回来，也是被我吓得一个差点送医院。我老哥也是每见我一次，就碎念一次。」
    「可以想像得出来，毕竟伯父伯母是个价值观很传统的人，不是吗？就跟我爸妈一样……」
    「恩菲，好不容易出来约会，别聊会让人心情不好的事情。来，看菜单吧！听说这间的餐点都很不错。」杨世铃打断赵恩菲想说的话，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她。
    赵恩菲微愣几秒后扯开笑容，接下杨世铃递给她的菜单，「嗯，说的也是。」
    在等菜单的时候俩人聊了不少的话题，大多都是杨世铃在跟赵恩菲分享在国外留学的点点滴滴。
    「你又变回我认识的那个赵恩菲了呢！」这话是杨世铃对赵恩菲说的。
    「嗯？」赵恩菲停下搅拌饮料的动作。
    「还记得吗？在我出国前的那场意外，因张贤浩的离开你的内心造成很大的打击。」杨世铃语气感慨，「结束手术后得知消息的你，犹如变了个人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活生生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
    「这比喻真贴切。」赵恩菲说完，便吸了一口饮料。
    「在我去国外留学的这段期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杨世铃问。
    赵恩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顿了几秒后才开口，「嗯。」
    「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赵恩菲放下手中的饮料，「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谁啊？」
    「我的老师。」赵恩菲看着杨世铃，「张贤浩的哥哥。」
    「咦？」听完赵恩菲的回答，杨世铃的双眼睁得特大，「甚么？师、师生恋？」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还特别提高音量。
    「世、世铃！太大声了，而且……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恩菲吓得赶紧伸手摀住赵恩菲的嘴，她环顾一下四周幸好餐厅里本身就声音吵杂看样子没什么人听见。
    「不然是甚么？」
    赵恩菲概略将她和张侑赫认识的过程告诉杨世铃，杨世铃听得入迷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总言之就是你遇见张贤浩的哥哥，然后他又刚好是你的老师？」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太酷了，这发展根本就可以拿来当连续剧的剧本。」杨世铃嘴里咬着烩饭津津有味地说。
    「嗯。所以才会让我重新去审视我活下来的意义……对此我很感谢他。」赵恩菲一边说一边用叉子捲着她的义大利麵。
    等吞下嘴里的饭后，杨世铃再度开口：「那么有喜欢他吗？」
    「蛤？」赵恩菲好不容易捲好的义大利麵全部又掉回她的碗里。
    「看这反应是有喜欢囉？也是啦！」杨世铃扒着饭，然后一口塞下，「既是自己初恋的哥哥想必是有点相似囉！」
    「不是那样的！」赵恩菲赶紧阻止杨世铃接下来的话，「我……我没有喜欢，不是因为他是贤浩的哥哥。他……他就是他，贤浩就是贤浩，谁都无法去代替谁。」
    「恩菲……」
    「更何况老师跟学生之间有其他情愫在，是不允许也是不能被原谅的。」赵恩菲直盯着自己的双脚，「所以不会喜欢的……」
    赵恩菲的反应有点偏激，偏激到与她认识十多年的杨世铃都觉得反常。
    发觉自己说了多馀的话，赵恩菲尷尬地扯开微笑，「不提这个了，感觉越谈越奇怪。」
    「嗯……」
    「话说你知道吗？」赵恩菲开始找其他话题，她不想要说那些会让自己心情不愉悦的话。
    因杨世铃还有别的约于是很快地就结束饭局回家。
    回家的整路，赵恩菲坐在公车里，眼睛未曾从手机萤幕离开。
    「那么有喜欢他吗？」
    「不可能的。」她念念有词，心口处不怎么舒服，彷彿有东西梗塞在那里一样。
    「因为是老师……因为是贤浩的哥哥。」她把手机萤幕关掉，把视线放在车窗外的风景。
    ……好想见他。
    这是她把目光从手机萤幕上和张侑赫的聊天页面移开后，从脑海里浮现的想法。
    ?

 04-3

    很快地过年的假期即将到来，但对赵恩菲来说过年就跟平常日没两样。
    『恩菲，妈妈今天临时有患者预约所以可能不会回去那边。记得要吃饭喔！』
    『今天有重要的开会。爸』
    这类的讯息，赵恩菲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然，只是还是会有点失落。
    「看样子又要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除夕夜了呢！」她打开冰箱拿出帮佣大婶帮自己准备的饭菜。
    以前的除夕夜总是在医院过，好不容易可以待在家过的时候却是孤单一个人。
    「感觉有点可怜呢……」她不禁这么心想。
    很快把微波好的饭菜吃光，整理完厨房后赵恩菲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床准备入睡。
    这样才是她忘却孤单的好方法，以前张贤浩还在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孤单，至少以前在医院的时候张贤浩会待在自己旁边直到太阳落下。
    不想再缅怀过去只会让自己徒留在悲伤，她拿出手机一个不小心点开跟张侑赫的聊天页面，最后聊天的时间停在去海洋游乐园的那次。
    「我来传些新年祝福的话给老师好了，感觉很久没有联络了。」她起身开始思考要怎么打比较好，「呃，这样呢？不对，好像有点长……再短一点好了。」
    她把讯息删了又删，写了又写，最后决定的内容是：「老师，新年快乐。祝万事如意。」
    「很好，就这样。之后再传个贴图看起来就很不错。」她嘴角漾起淡淡的微笑，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凌晨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好久喔。」就在她小小抱怨几句的同时，她的大拇指不小心按下传送键。
    「欸？不、不会吧？送出去了？欸？」赵恩菲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我怎么这么笨啊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慌张地开始跺脚，因自己的一时疏忽让原本完美的计画给走了样。
    「对了，我记得最近更新的内容可以把讯息收回……我看看喔，找到了！……咦？」当赵恩菲找到收回的按钮准备要点下去的时候，张侑赫已读了她的讯息。
    「完了……我的形象完了……」
    “登咚─”
    正当张侑赫待在房间用电脑整理一些学校资料的时候，手机传出讯息传来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讯息后，本打算置之不理，但当他看清楚发讯人是谁时，他随即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手机打开讯息再次确定。
    「赵恩菲？」
    『老师，新年快乐！祝万事如意！』
    讯息内容简略，而张侑赫一目了然大概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恩菲同学，新的一年还没来临喔！你的时间比平常人过得还要快吗？』他这样回覆她。
    「被嘲笑了……」看着张侑赫回覆自己的讯息后，她拿着手机整个人成大字形瘫倒在床上。
    「好丢脸呜呜呜……」她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不停重复这句话直到她的手机传出张侑赫的声音。
    「甚么好丢脸？」
    「咦？」她愣了几秒，是自己產生幻觉吗？还是……她把手机拿起来一看，这次她不是按到传送键而是按到通话键。
    「我的天……」她赶紧把手机拿到耳边，「那个老师我……是不小心按到的。」
    「我知道。」许久未听见的声音，让她的心跳开始慢慢加速跳动。
    「看你这反应大概可以猜得到。」
    「是……是吗？这么明显……」她说，电话那头传出张侑赫的笑声及微弱的打字声。
    「老师在干嘛呢？」赵恩菲禁不起好奇心问。
    「直到刚才都在做工作……」那边的打字声停下，「现在则是专心跟你聊天。」
    「……骗人。」赵恩菲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我没说谎。」张侑赫的语气镇静，「我这个人从以前就是无法一心二用。」
    「那我是不是打扰到老师工作了？」
    面对赵恩菲的询问，张侑赫回答：「没有，你想太多了。」
    他从书桌上站起走到床沿坐下，「你打来倒挺好的，让我可以好好休息……」
    「是吗？」赵恩菲还是不太相信张侑赫说的是实话，感觉他只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别去多想。
    「嗯。」张侑赫拿出菸盒，叼着菸点燃，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几乎一整个寒假几乎也都在工作中度过，没有多馀的时间休息。」
    「有这么多作业要做？」赵恩菲一直以为当老师很轻松，因为不用批改任何作业及考试却没想到放寒假也是要工作而不是跟学生一样。
    「对啊，你呢？这个寒假过得充实吗？」这次换张侑赫提问。
    赵恩菲想了一下后说：「有一个好朋友最近也刚从国外回来，因为很久未见所以聊很多话，觉得很开心。」当她这样回答的同时脑海中瞬间回想起那天跟杨世铃谈论的话题，她立刻摆动头部令自己忘记而不是想起。
    「不错啊……」张侑赫说，「那聊了甚么？」
    「聊了……很多。」赵恩菲刻意跳过敏感的话题，「聊她在国外留学发生甚么有趣的事，大多都是分享那些比较多。」
    「没有分享你自己的吗？」
    赵恩菲顿了几秒答：「没有，我没什么好分享的。」
    「是吗？啊，要十二点了……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聊到五十九分。时间过得真快啊……」张侑赫边说边躺下床，看着床边窗户外的天空。
    「嗯啊……」赵恩菲把手机拿离耳边，看向萤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是五十九分，「时间过得真快。」
    「来倒数吧。」
    「倒数？」
    「只剩下十秒囉！」
    「真的？」
    「嗯，不骗。」
    「怎么这么快？」
    「时间就是这么无情，不等人的。剩最后三秒。」
    赵恩菲顿时手忙脚乱，她深吸几口气好让心情平復下来，在心里面倒数三秒鐘。
    当数到零，两人同时开口对着电话那头说：「新年快乐。」
    互相给予祝福完后，等来的一阵沉默，接着是两人的笑声。
    「好尷尬的感觉！」
    「就是说啊，对了……赵恩菲，你去看窗外的天空。」
    「天空？」听了张侑赫的话后，赵恩菲下床走到窗户旁边把窗帘拉起，仔细看着天空察觉到没有月亮掛在上面，「没有月亮呢……」
    「嗯啊，因为今天是农历初一所以才会没有月亮。不过……今天的夜空却是满天星斗呢！让少了月亮的夜空，显得更加美丽。」
    「嗯。」赵恩菲深有同感，她喃喃道：「会看到流星吗？」
    张侑赫笑答：「也许会喔！」
    「老师……」
    「嗯？」
    「我们是不是正在看着同一片天空呢？」赵恩菲问。
    她的问题张侑赫忍俊不住，噗哧一笑。听见张侑赫的笑声后，赵恩菲有点觉得不开心，「老师，你现在是在嘲笑我吗？」
    「不是。」张侑赫回答她，「只是觉得你的问题有点可爱。」
    「明明就是在嘲笑……」赵恩菲小声嘀咕。
    「你想想……天空只有一片，我们俩当然正看着同片天空啊！你的问题，让人听了觉得很可爱。」
    「老师才没那么想！明明是在想很可笑！」
    「没有，话说……」
    「不要转移话题！」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在窗边，一个坐在窗边，看着天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
    那个夜晚，对赵恩菲而言是她寒假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

 04-4

    短暂的寒假，很快地就结束迎来了下学期。
    原以为这学期又跟上学期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有几堂课的老师换了新老师。
    看到新课表上生物老师还是写着张侑赫，赵恩菲着实松了一口气。
    「上课囉……回去位置上坐好囉！」想到张侑赫的同时，耳边却突然传出张侑赫的声音，赵恩菲赫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只是她抬起头看见讲台上的那个人时，确认自己并未有幻听的症状。
    张侑赫两手撑在讲台上，扬起跟往常一样的开朗笑容，对着台下所有同学说：「各位同学寒假过得如何呢？」
    「侑赫老师，这节课是班会时间馁！」其中一个同学没有回答张侑赫的问题，而是举手告知他这件事，「老师你是不是走错教室？」
    「没有喔！」张侑赫拿起班级日志晃啊晃，「因为黄老师的身体健康问题这学期请了產假，所以学校安排我这个最间的老师来暂时担任你们五班的班导。」
    「真的假的？」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每个女学生都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太好啦！」
    张侑赫见班上所有同学异口同声地欢呼着，无奈地轻声道：「黄老师，看到你们这样会有多难过……」
    「总之，就请多多指教。」张侑赫大声喊着。
    台下闹成一片的同学们赶紧安静下来，坐挺背脊全神贯注地看着张侑赫答：「好！」
    「那么班会开始，先来点名吧！班长……」
    班会一结束后，许多同学们都离开座位上找好朋友聊寒假发生的事，而女同学们也还是跟以前一样跑到讲台前面围绕在张侑赫的旁边。
    好不容易打发掉她们的张侑赫，拿着学生们的资料走出五班的教室没多久，有个人影跑来在自己的旁边。
    「老师。」
    「……赵恩菲？」
    「我来帮你拿吧……」赵恩菲把他手中的东西抢走。
    「不用啦！这很轻馁……我一个人就……」张侑赫笑着打算从赵恩菲的手中拿回自己的东西。
    赵恩菲打断他的话，把东西紧抱在胸前，用诚挚的眼神对着张侑赫说：「我这样……才有理由可以跟你走到教师办公室。」
    「喔……」查觉到赵恩菲真正目的后，张侑赫也只好答应赵恩菲任性的要求。
    「为甚么老师在电话里没有跟我提到呢？」赵恩菲问。
    「想要来个惊喜啊！」张侑赫一脸坏笑地看着赵恩菲，「你早上那惊讶的表情，真的挺少见的。就是想要看到你们学生对我露出那样的表情……」
    「真是个怪老师……」赵恩菲心想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她就不禁感到无地自容，怎么没有把表情管控好呢？
    「话说……我们两个在除夕夜讲电话的事情，可别四处乱说喔。」张侑赫突然收起笑容，正经八百地说：「老师跟学生之间照理来说不应该在那种时间点私下讲电话，人家听到肯定会有些耳语的。」
    「知道了……」赵恩菲心里顿时有点失落。尤其是听到『老师跟学生之间』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是贤浩的好朋友，我才接你的电话。」张侑赫突然这么说，让赵恩菲瞬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她的内心也因这句话起了波澜。
    「办公室到了，赶紧回教室吧！要不然等等上课要迟到了。」趁赵恩菲呆愣之馀，张侑赫把她手上拿着的东西给取回，「谢谢你。」
    「……不客气，这没什么。」赵恩菲闻言赶紧挤出一抹笑容，「那、那我走了……」
    她离开走没几步，张侑赫叫住她，「赵恩菲。」
    「嗯？」
    「你美术成绩好吗？」张侑赫突然问她这令人毫无头绪的问题。
    赵恩菲想了几秒后答：「还好，怎么了吗？」
    「好吧……没什么，只是因为黄老师请產假的缘故，我也不得不帮她接下美术社顾问这职位。可是我的美术方面从以前底质就很差……想说如果你美术好的话，应该可以教我一些专门知识。不过不勉强，快回教室吧！」
    张侑赫朝着赵恩菲挥手，准备要进教室办公室的时候。这次换赵恩菲让他停下脚步。
    「我可以！」赵恩菲对着他喊，「或许我美术程度也没有很好……但如果老师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听了赵恩菲的话后，张侑赫灿然一笑：「那么到时就拜託你了！」
    「嗯！」赵恩菲嫣然，回以张侑赫一个强而有力的回答。
    放学赵恩菲的手机就收到一则来自张侑赫的讯息。
    「恩菲。」
    「嗯？」仔细读着张侑赫的讯息时，班上的女同学朝着赵恩菲走了过来。
    赵恩菲赶紧把手机萤幕给关上。
    「今天放学有空吗？我们打算要去ktv唱歌，要一起来吗？」女同学问。
    她苦笑拒绝她的邀约，「抱歉，已经先有约了。」
    「是吗？好吧，那我们就自己去囉！」女同学拍了拍赵恩菲的肩膀后就跑去他们那一群里。
    「恩菲说有事了，只好跟她约下次囉。」
    「那走吧！恩菲明天见囉。」赵恩菲向她们挥手再见，自从她的个性变得更明朗后，班上许多女同学大多已经会主动去找她说话。
    「香茗，怎么还不走？」
    「……嗯。」
    赵恩菲收拾好书包后去到讯息里提及的美术教室，一打开门就看见张侑赫脖子上掛着毛巾满头大汗地搬着重物。
    「啊，你来啦！」他放下手边的东西，先是擦拭脸上的汗。
    「老师，抱歉来晚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美术社其他的学生呢？」
    「喔……他们约好今天要去探望黄老师，所以就我一人在这边整理。不会很多东西啦！只是……需要有个人帮我协助一下。」张侑赫苦涩一笑。
    「好，我现在就来帮你。要来帮什么？」
    「帮我把这里空出来，这里好像打算要放学生准备展览的东西……」
    赵恩菲听从张侑赫的指示，他负责把一些不要的东西移开后放上学生们展览要用到的美术工具，而赵恩菲则是做扫除的工作。
    「接着把这东西移到储藏室就差不多……」
    「那我来拿吧！老师已经搬太多次重物了。」
    「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啊！」赵恩菲把那东西拿起的同时，一阵刺痛感从她的指腹传来，她反射性地将手缩回。
    「怎么了？」听见赵恩菲的惨叫声后，张侑赫一个箭步飞快来到她的旁边。
    「被这东西的底下割伤了……」赵恩菲看着伤口说，「没什么只是小伤。」
    「我看。」张侑赫一把抓住赵恩菲受伤的那隻手，他凑近一看蹙眉说：「虽然伤口不大，但很深……你看血流不止。你先坐在这边，我去找看看有没有医疗箱。」
    「好。」当张侑赫的手离开她的时，她感觉到当手腕被紧紧握住的瞬间，张侑赫强而有力的力道。
    她乖乖地坐在张侑赫要她坐的那个位置，伤口虽然已经不怎么疼，但鲜血依旧未停。
    张侑赫很快地找到医疗箱，他抱着医疗箱小跑步来到赵恩菲的前方蹲下。
    「可能会有点痛，忍耐一下。」他说。
    「嗯……」赵恩菲简略地回应，现在她已不在乎因碰触到药水而传来剧烈疼痛的伤口，而是无法无视低头认真替自己处理伤口的张侑赫上。
    「会痛吗？」张侑赫的体温藉由赵恩菲的手指，传递给赵恩菲。
    「不会。」赵恩菲说，张侑赫认真不马虎的眼神及温柔体贴的举动，全部一丝不漏地映入赵恩菲的眼底。
    「老师……」
    「嗯？」张侑赫仔细地帮赵恩菲的伤口贴上ok蹦。
    「你的头发好香，是用哪个牌子啊？」
    「我没在记欸。看哪个在特价就买，你喜欢喔？」伤口包扎完毕。
    「嗯。」赵恩菲回答的同时，张侑赫抬起头来。
    他乌黑的瞳孔里，赵恩菲只看见了自己。而赵恩菲的瞳孔里，也是。
    张侑赫一时之间无法将视线从赵恩菲的脸庞移开，或许是因为窗户外的夕阳光照射，使赵恩菲的脸多了一种朦胧美。
    「老师。」等到赵恩菲再次叫自己的时候，他才回神。
    「……怎么了？」意识到自己出了神发怔的张侑赫尷尬地起身。
    「谢谢你。」赵恩菲举起手，亮出贴着ok蹦的地方说。
    「不客气，要说谢谢的反而是我。若你今天没来帮忙的话，我可能要弄到半夜三更了。」张侑赫转身不敢直视赵恩菲，「趁天色还没暗赶快回家吧！接下来我一个人用就好了。」他走去把那个弄伤赵恩菲手的东西抱起，然后走进储藏室后，就再也没出来。
    赵恩菲大概也感觉到，她跟张侑赫之间瀰漫着一股曖昧不明的气氛。
    她也速速从椅子上起来，拿起包包低着头走出美术教室。
    被ok蹦包裹住的伤口，微微发烫着。不是因为疼痛而发烫，而是因为被张侑赫触摸到才这样。她确实明白着。
    ?

 04-5

    躺在床上的张侑赫，不管怎么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繁乱的思绪总是打断他的睡意。
    「好烦……」他喳了声舌，突然想到赵恩菲跟他的聊天内容。
    「洗发精……」他忽地起身走到浴室，打开浴室灯蹲在洗发精的前面，确认是哪个品牌后上网找图片然后截图。
    当他准备要传给赵恩菲的时候，他停手了。
    最后他把图片打开，然后按下删除键。
    「大家请拿出手机，把拍到的植物记录下来后，然后作笔记分组讨论是属于甚么类的植物。」
    今天这门生物课张侑赫带着班上学生来到校园做户外研究，他融入学生里与他们一起讨论。
    「一、二、一、二！跑快点！」距离操场蛮近的他们很容易就可以听见其他班级上体育课，体育老师传来的宏亮声音。
    「好可怜啊，五班……被那种热血无脑的老师教到。」其中一个女学生看着操场说道。
    她这种言论被张侑赫听见后忍不住碎念她一番，「身为学生怎么可以说老师坏话呢？」他虽是笑着，但语气不夹带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我觉得吴老师是个蛮认真的老师啊！」
    「是啦，只是他很机车就是了。我们女生生理期来也都不放过我们，硬是要我们体育课跑三圈馁，而且还限时间跑完！」
    「就是啊……」讲到共通点后，女孩子们开始纷纷抱怨。
    听到这些抱怨的张侑赫，不禁把目光放在正在跑操场的班级，很快地一个落后班上其他同学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赵恩菲……」张侑赫不自觉地开口，不安感从他心中涌现。
    赵恩菲的步伐开始变得缓慢，然后就在一瞬间她整个人跌落在地，其他女学生看到后一阵尖叫。
    「那女生摔倒了！」
    「天啊，如果是脸着地的话就……」
    「咦？侑赫老师？」
    张侑赫用尽全身力气往操场的方向跑去，五班的同学们看见赵恩菲摔倒的时候也赶快跑过去她的身边。
    「恩菲！」
    「恩菲？没事吗？」女学生们慢慢地将赵恩菲抬起，而这时张侑赫也已经衝入人群中。
    只见赵恩菲急促地喘着，她双手紧抓着胸口，痛苦使她的美丽的五官纠结成一块。
    「侑赫老师？」女学生们看见张侑赫的到来很是惊讶。
    「刚好有户外课，借我过一下。」他越过那些充满疑问的女学生，将赵恩菲整个人揹起，「我带她去保健室，你们不用担心。」
    「好……」
    当他经过吴老师的身旁的时候，他用十分严厉的眼神看着吴老师。
    「张侑赫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吴老师，请在要求这些学生们做这些体能前确认一下每一位同学的身体健康状况是否无恙。」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语毕他就揹着赵恩菲快步奔向保健室。
    赵恩菲的心跳，张侑赫从他的背感受到，跳得比一般人还要来得不规律。
    「老师……张侑赫老师？」赵恩菲微弱的声音在张侑赫的耳边响起。
    张侑赫的发言听出他此刻的烦躁与担忧，「赵恩菲，不行就不行……干嘛逞强？」
    「你没有跟吴老师说你身体状况不能做这种激烈体能吗？」
    赵恩菲隻字不语。
    「赵恩菲？赵恩菲？有听到吗？」
    赵恩菲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她缓缓开口：「说了，可是吴老师他……很难沟通。他觉得我在装病。」
    「嘖！」张侑赫面有慍色，心想……果然那些女学生的话没有错。
    想到刚才还在帮吴老师说话的自己，就觉得愤怒。
    他拉开保健室的门后，将赵恩菲放到床上，保健室里的老师听见声音后走了过来。
    「张老师？恩菲……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胸口很不舒服吗？」保健室老师紧张地问着赵恩菲，赵恩菲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保健室老师拿起简易型的氧气罩掛在赵恩菲的脸上，「有带药吗？」
    赵恩菲摇首，「吃完了……」
    闻言保健室老师长叹口气，「我明白了。」她转身面对张侑赫，「张老师，我看这情况恩菲她可能要去一趟医院，先连络一下她的家长。」
    「好。」
    这时保健室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名女学生。张侑赫对她有点印象，是五班的某位女同学。
    「侑赫老师，我是班上的保健委员。叫做余香茗，那个……因为很担心所以来关心一下恩菲同学。」
    听见对方因这理由来保健室的张侑赫觉得很是欣慰，「谢谢你。」
    张侑赫顿然想到了被自己遗忘的那班学生，对着余香茗说：「那个香茗，你能帮我去跟三班的学生说叫他们先回教室自习吗？我要先去联络赵恩菲的家长过来接她。」
    余香茗听完张侑赫的请託后，先是点头然后露出一抹微笑，两颊染上緋红：「好，我现在就去。」
    不知是不是张侑赫看错了，刚才余香茗的反应有点过于雀跃。
    就在张侑赫多想的时候，他的手指被赵恩菲的手紧紧握住。
    「老师。」
    「嗯？」
    她病懨懨的模样让张侑赫看了很是不捨，张侑赫蹲下身靠近赵恩菲，摸了摸因痛苦而沁汗的额头。
    「我很快就去联络你的家长过来，好好休息。听保健老师的话……」
    张侑赫柔声的叮嚀，赵恩菲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意思要张侑赫放心。
    在教师办公室，张侑赫在黄老师的位置找他们班学生的联络手册，赵恩菲的紧急连络人上写着的是她的姊姊。
    张侑赫的印象中，上次赵恩菲发烧那次好像也是姐姐来带她回去的。
    他拿起手机，按着号码拨电话出去，响没几声对方就立马接起电话。
    「是赵恩菲的姐姐吗？我是她的老师，那个她……」
    在等待张侑赫回来的时候，保健老师去上课的时候。赵恩菲小睡了一下，当她张开眼睛，张侑赫已经回到她的身边。
    「醒了？身体有比较舒服了吗？」
    赵恩菲点头，「嗯，只是胸口还是有点……」
    「有点痛吗？还是很痛」张侑赫忧心忡忡地问。
    「比较刚刚还要更不痛了些。」赵恩菲笑了笑，「只是微微阵痛，这感觉很不舒服。」
    「以前……每每只要发生这种事，我就会很害怕。」她说，「害怕眼睛一闭上，就再也醒不了。什么话都没有道别，就跟贤浩离开。但现在想想……贤浩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什么话都没有跟我说，就这样再也和我见不到面？」
    「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的。」张侑赫紧紧握住赵恩菲微微颤抖的手，轻摸她的脸颊为她擦拭她的泪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代替贤浩，陪在你的身边。」
    张侑赫的话，听在赵恩菲的耳里很是心酸。
    那她可以代替柔安小姐吗？
    这话顿时梗塞在她的喉间，想问却问不出口。因为她害怕听到张侑赫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能对着张侑赫微笑，那微笑并非发自内心。
    保健室的门传出敲门声。
    张侑赫听见后，松开了赵恩菲的手，他一边起身一边对着赵恩菲说：「应该是你的姐姐来了。」
    赵恩菲并不在乎这个，她的眼神盯着空无一物的手心，她终于明白自己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张侑赫拉开门，门后的那人也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互交错。
    时间彷彿静止似地，空气凝结在两人之间。
    直至张侑赫对着她叫出那个许久未曾叫过的名字。
    「……赵恩熙？」

 05-1

    「姐姐。」赵恩菲见自己的姐姐来了，即使虚弱还是故作坚强崭露笑容。
    赵恩熙敛下眼，把手放在赵恩菲的额头，「体温有点低，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赵恩菲点头，视线停留在还未从惊讶走出的张侑赫。
    「你们认识吗？」赵恩菲问。
    赵恩熙面无表情地看了张侑赫一眼嫣然：「嗯，以前的大学同学。」
    「侑赫，你现在是恩菲班上的导师吗？」她问。
    张侑赫摆头否认：「这学期她们班上的导师请了產假暂时由我接手。我只是她们班上的生物老师。」
    赵恩熙听完张侑赫的解释后，淡然一笑，「难怪我什么都不知道……恩菲，能下来自己走吗？」
    就在赵恩菲点头的时候，张侑赫抢先开口，「我抱她上车吧。」
    赵恩菲望向张侑赫，赵恩熙也是。
    下一秒伴随赵恩菲的惊呼声，张侑赫一把将赵恩菲抱起来。
    赵恩熙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眼神里有些什么在一瞬之间闪过，她什么话也没说而是静静地走在张侑赫的身后。
    到了赵恩熙的车子旁后，赵恩熙把后座的门打开让张侑赫把赵恩菲抱进车里。
    「老师……」
    「嗯？」
    赵恩菲欲言又止，最后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明明现在她与老师的距离是说悄悄话的最佳时机。
    「没事，谢谢你。」她只送给他一个美丽的笑容。
    「多休息，知道吗？」张侑赫关上车门，赵恩熙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
    「恩菲，就拜託了。」
    「会的，毕竟我是她的姐姐。反倒是我要跟你说谢谢，作为老师帮恩菲这么多忙。」
    「这是我应该做的，话说恩熙这几年过去了，你都没什么变。」张侑赫笑言。
    赵恩熙闻言随即淡然一笑：「是吗？」
    「比起短发，长发更适合你。」张侑赫说，「感觉更有气质且平易近人。」
    面对张侑赫的称讚赵恩熙愣怔一瞬，她微低下头不敢与张侑赫直视，下意识地将头发绕至耳朵后方。
    「不过话说……真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下见面，这世界还真小。」张侑赫尷尬地搔着头，心想究竟有多久没遇过她，想当初的他们是多么要好，如今却感觉彼此间有些隔阂。
    赵恩熙反应稍冷，她把头再次抬起，迎向张侑赫粲然的表情。
    「是啊……真的很小。」
    「赶快送恩菲去医院吧！以后有空再聊……」张侑赫瞄向坐在后驾驶座的赵恩菲，「啊，顺便……帮我跟世寅问好。」
    赵恩熙微微蹙眉，接着点头，「嗯。」
    苦涩感涌上她的心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赵恩熙鞠躬，这么礼貌的对应方式，并不是以前他们之间有的。
    一上车，从后方传来赵恩菲微弱的声音。
    「姐。」
    「……嗯？」赵恩熙发动引擎。
    「你跟侑赫老师以前关係很不错吗？」赵恩菲问。
    赵恩熙面无表情眼盯前方的路，只有一秒的时间，她的视线往后视镜的方向看去。
    「没有。」她答，「我们……以前并没有很要好。只是单纯的点头之交。」
    「是吗？」赵恩菲撑起身子，往后凝视仍站在原地的张侑赫。
    她有种感觉，现在的姐姐有点陌生。
    望着离开学校的轿车，张侑赫有些许感慨，明明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却成了多讲一句都有点尷尬的陌生人。
    这也许是他造成的，自柔安离世后，他什么话也都没留下就逕自离开他们。
    如今赵恩熙这样的反应他也是可以了解，只是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难过。
    送妹妹到医院的途中，赵恩熙的思绪十分复杂，当张侑赫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更是无法静下心来。
    路上妹妹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也只是敷衍答应，就连内容她完全没听进耳里。这样失常的姊姊，赵恩菲是第一次见到。
    但赵恩菲不打算开口询问。
    或许可能是又跟姊夫吵架了吧？她心想。
    抵达医院后等赵恩菲吃完药，打点滴的期间，她都一直坐在妹妹的病床旁寸刻不离。
    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用指尖去抚摸另个指尖，这是她感到不安时会有的坏习惯。放在包包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着，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人坐吗？」留着乌黑长发，将其盘成半头的女孩，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
    「没有，请坐。」
    「谢谢。我叫做陈柔安，你呢？」她的笑容总是让人感到温暖，犹如太阳般一样闪耀。
    「赵恩熙。」
    「好好听的名字！」她笑着说，言行举止间可以感受得到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
    「恩熙。」
    「嗯？」
    「你可以当我在大学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吗？」
    「……可以啊，我不介意。」
    「太棒了！我有预感，我会很喜欢恩熙你喔！」
    陈柔安紧握住赵恩熙的手，当时她手掌心的温度赵恩熙至今仍无法忘记就如那天她触碰到她那双冰冷不动的手一样。
    「恩熙。」
    「怎么了？这么开心的样子。」
    「噹啷！」她亮出她白皙的右手，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指。
    「这……」
    「侑赫他跟我求婚了。」她说。
    「你跟……陈侑赫在交往？你们不是只是高中同学吗？」
    「咦？恩熙，我没跟你说过吗？」
    「我跟侑赫，是一起从孤儿院长大的，虽然认识很久但变成情人是前不久的事。当听见我答应交往后，他就马上把这戒指送给我，跟我求婚。说是怕我跑掉等到大学毕业后，就要马上拉着我去户政事务所登记。真是有够着急的一个男人。」
    「恩熙，怎么了？感觉你的脸色有点差，身体不舒服吗？」
    「恩熙？……恩熙，赵恩熙……」
    赵恩熙被人大力摇醒，她睡眼惺忪的微张开眼，一个熟悉男人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杨世寅。」她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睡着。
    「有这么累吗？睡得这么熟。」杨世寅十分担忧地问，他伸出手整理赵恩熙前额有点微乱的发丝。
    「你怎么过来了？」赵恩熙把杨世寅的手给拂掉，她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思绪清醒点。
    「回到家后打电话给你却没人接，就跑来医院这边问。护士告诉我恩菲送来医院的这间病房休养，于是就过来一趟。」杨世寅自赵恩熙的身边坐下。
    「抱歉，手机关震动。所以才没听到……」赵恩熙解释着，她看向躺在病床上熟睡的妹妹。
    「是吗？感觉你心情有点不好。」杨世寅说。
    「嗯，有点。」赵恩熙如此回答，「因为想起了……最不想忆起的回忆。」
    ?

 05-2

    坐在办公室里，张侑赫手指俐落转着蓝笔，掉在桌上后又捡起来转。
    反覆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正在专注于思考。
    「赵恩熙……赵恩菲。」他不禁笑出声，对这样的巧合感到有趣。
    赵恩熙的那张脸和几年前相比更加成熟，但还是不失她的美丽。
    在他的第一印象里，赵恩熙就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因为柔安的缘故，两人才得以成为大学时期好友。若柔安还在世的话，他们现在也一定还是好朋友，不会像现在这样陌生。
    那么他到底还是会与赵恩菲相遇，想到他便觉得他与赵恩菲之间的缘分肯定是必然而非偶然。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就读大学，一直极力否认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杨世寅之间有曖昧可能的赵恩熙，最后还是与其携手一起步入礼堂。
    「所以说世事难料啊……」他把蓝笔放入笔筒，伸了个大懒腰，「世寅那小子一定很努力吧！毕竟追那么久才到手……」
    据他所知，赵恩熙和杨世寅之间就像他和柔安，同样都是青梅竹马。从很小的时候就一起成长，彼此之间的关係密不可分。
    对赵恩熙来说杨世寅就像亲人，可是对杨世寅而言就不是了，他是真心深爱着赵恩熙，在她的身边默默守护她。
    虽然张侑赫大学时期跟杨世寅关係算不错，但不知为何杨世寅总是会跟自己保持着距离感让他难以去摸索其真正的想法。
    就在他想着那些已成过往的人事物时，他的手机发出震动声。
    是一封讯息。
    『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吃完药打完点滴后，身体已经开始慢慢回復，不舒服感少了许多，请老师不用担心。不过医生说，学校方面需要暂时休养几天。之后若老师如果美术社需要人手的话，我可能无法帮上忙，抱歉。』
    赵恩菲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传讯息通知张侑赫目前的健康状况，她知道张侑赫一定会担心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应该让他受到惊吓。
    讯息里的内容，赵恩菲打了又删，打了又删，等到内容确定无误后才传送出去。最后再送上一个哭泣的贴图。
    「在做甚么？」
    赵恩熙这时走进病房，提着赵恩菲的晚餐。趁赵恩菲还在睡觉休息时，她抽空到附近帮妹妹买晚餐，她知道赵恩菲这一生最讨厌的食物就是医院附赠的餐点，对她来说那简直就是恶魔的料理。
    「没事。」赵恩菲不假思索回答，她接过姐姐帮自己买来的晚餐，「抱歉……姐姐这么忙碌，还这样让你费心照顾我。」
    赵恩熙瞄了一眼赵恩菲放在病床旁的手机，「这没什么，不需要道歉。」
    赵恩菲嫣然，她打开晚餐开始享用，毕竟她肚子可是饿了一整天，因为早上要上体育课的关係，怕肠胃不舒服所以赵恩菲并没有吃早餐。
    就在她们两人安静的时候，赵恩菲的手机捎来讯息。
    由于赵恩菲的手机转静音，她并不知道有讯息传入她的手机。虽手机萤幕亮起时只有几秒鐘的时间，但赵恩熙还是清楚地看见传讯人的名字。
    「恩菲。」赵恩熙终于打破沉默。
    「嗯？」
    「侑赫他甚么时候去你们学校的？」她用平淡的语气问。
    「上学期，是学校的新进老师。」赵恩菲边咀嚼口中食物边回答，「目前担任我们班上的生物老师，现在因为班导请產假，才暂时担任我们的导师。」
    「原来如此……」赵恩熙喃喃，「你们关係好吗？」
    姐姐的这个问题，使赵恩菲短暂停下动作，她想了一下后展开笑容，「嗯，还不错……」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对你跟其他学生很不一样。」赵恩熙说，身为赵恩菲的亲姐姐，她查觉到了自己妹妹在回答问题时的异样，「不像一般老师跟学生之间该有的相处方式。」
    赵恩菲看向自己的姐姐，而赵恩熙也是。
    从眼神中她可以感受到姐姐的话并非是开玩笑或随口说说，而是认真地。
    自这句话结束后，她们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而是噤若寒蝉。
    「姐，你还记得贤浩吗？」赵恩菲问，她放下手中的汤匙。
    赵恩熙微蹙眉，她当然知道张贤浩这号人物，自从前赵恩菲住在这间医院，她经常能看见张贤浩的身影出没在赵恩菲的病房里。对他并不陌生，却也不熟悉，只知道他佔据在自己妹妹心里很大的位置。
    然而却在两年前的那一天……她不想要回想起的那天，同那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记得。」赵恩熙沉声回应，「怎么会突然提起他？对你来说，那个男孩的死是你这辈子都不想提起的事吧？」
    「嗯，但是侑赫老师他……是让我从贤浩死亡的悲伤中走出的人。」赵恩菲云淡风轻地述说，虽然想起还是会难过但若是没有遇见张侑赫的话，想必她也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再次轻易地对他人崭露笑容。
    她又再次拿起汤匙，拨弄着便当里的饭菜，「姐，你曾经说过……老天爷掌控着命运而那命运打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而非巧合。这句话我深有同感……」
    「张侑赫老师……他是贤浩的亲哥哥。」赵恩菲的眼眶中噙着泪水，「我相信这不是巧合，而是贤浩给我的礼物。」
    「张侑赫？」妹妹说的话，赵恩熙脑袋顿时像打了结，无法及时反转过来，她嘴里念念有词。印象中张侑赫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的姓氏甚么时候变成张了？种种疑惑在她脑海中浮出，她抿下唇，严肃地看着妹妹。
    面对姊姊的视线，赵恩菲有点觉得莫名，她歪头问：「怎么？姐姐不相信我的话吗？」
    「侑赫他以前不是这个姓。」赵恩熙说，决定把满腹的疑问一次丢出，「他以前是姓陈。而且据我所知……他是孤儿，甚么时候有了弟弟？」
    「侑赫老师是小时候跟父母亲走失的，是在两年前才又跟父母亲重逢，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赵恩熙淡然一笑，「这一切感觉就像是老天爷的恶作剧……老天爷从我的身边带走了贤浩，可是却把侑赫老师带来我的身边。让我对人生多了一种希望。」
    赵恩菲的这番话，让赵恩熙听了有点不是滋味，她不自觉地抓紧裙襬。
    「姊姊呢？」赵恩菲突然像想到甚么似地，睁开雪亮的双眼看着赵恩熙，「跟侑赫老师是怎么认识的？今天你们在车子外感觉聊得很开心，你们以前感情很好吧？」
    「咦？」妹妹的问话，赵恩熙顿然，无法马上回应她。
    「真想要知道侑赫老师以前是怎么样的人。」赵恩菲想着就不禁扬起笑容，「姐姐可以告诉我吗？侑赫老师年轻的时候，跟现在差很多吗？」
    赵恩熙瞬间感到烦躁，尤其是看到妹妹笑瞇着脸期待自己回答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厌恶。
    「忘记了。」赵恩熙回答地简略，「我们以前并没有那么要好，就只是点头之交。」她说。
    语落便转身拿起自己的包包，背对着妹妹：「我突然想起跟人有约，等等妈应该就会过来看你了，多休息。」
    「……姐？」赵恩菲察觉到姐姐跟往常不同的反差，赵恩熙明明听见自己的妹妹在叫自己却还是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病房。
    她知道自己为甚么会这么不对劲，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好不容易被淡忘在回忆里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那未变的温柔，用在妹妹的身上时，从心中不停涌现的是她早已忘却许久的忌妒感。
    夜里，赵恩熙拉出柜子，从柜子里的最底层拿出一张相片。
    那张相片是他们四个人大学时一起出游的合照，里头的他们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洋溢着幸福与青春。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未来会分开，而是想着他们这样的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件事的发生打破了她的预想。
    「在看甚么？」杨世寅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赵恩熙吓了一大跳。
    她摸着胸，瞪着杨世寅说：「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吗？」
    「抱歉。」杨世寅轻拍自己妻子的肩膀，他看见妻子手上那张相片时楞了几秒后问，「怎么突然拿出这相片？」
    赵恩熙低下头，把相片放回柜子里，「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
    杨世寅听完后皱紧眉头，「不要再去想那些了。」他说，「再想有甚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错都已经犯了……只要告诉自己是为了我们的幸福着想，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杨世寅说完话后，就躺在床上看起放在床头柜的书。
    赵恩熙则是透过镜子，看着与自己的内心產生强烈对比的丈夫，她内心上下起伏的波澜还持续着。
    她无法提起勇气，去跟自己的丈夫坦白，坦白此刻一直缠绕着她的心结。
    要是如果说出口了的话，会怎么样呢？每分每秒她都这样思考相同的问题，直到那天结束新的一天来临，都未曾停止。
    ?

 05-3

    隔了两个礼拜，赵恩菲才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恩菲，这是你这两个礼拜上课的笔记。」坐在她前方的女同学将一堆笔记放在赵恩菲的桌上。
    「谢谢你。」赵恩菲笑答，有点感动地看着那些笔记，「这都是芷瑄你帮我整理的吗？」
    「嗯啊。」名叫芷瑄的女孩羞涩地搔着头说，「不过生物笔记的部分，是张侑赫老师说要叫我拿给你的。」
    「咦？」赵恩菲疑惑几分，她翻找着生物笔记，果真上头是熟悉的字跡，「侑赫老师吗？」
    「嗯，他说你或许不需要，可是身为老师还是要公平起见给你。」林芷瑄笑道。
    她想起上次也是这样，而那次他也是这么说的，顿时有种失落感。
    「谢谢你。」她把那些笔记收进书包，「对了，今天在学校都没有看到侑赫老师，早上晨会他也没有出现。他今天请假了吗？」
    「没欸，早上我陪香茗去办公室有看到他，不过……他最近好像在忙美术社的事情，很快就打发掉我们。怎么吗？」
    「没事。」赵恩菲微笑，「只是想要跟老师报告一下我的身体健康状况。」
    「也是，毕竟那次体育课侑赫老师他跟平时比起来还要来得慌张，让许多女学生因此议论纷纷。」林芷瑄拿着自己的早餐转向面对赵恩菲。
    「议论纷纷？」赵恩菲愣然，「为甚么？」
    「很多人都在猜你跟侑赫老师私下其实有一腿，但我觉得那都是无稽之谈。侑赫老师那天反应会这么极端，肯定是知道恩菲你过去的病例吧？」林芷瑄说得坦然，彷彿对那天张侑赫英雄般的事跡一点都不在乎。
    「嗯。」赵恩菲頷首。
    「抱歉，你生病这事不想要让太多人知道，对吧？」林芷瑄咬下一口麵包，「在那天之后，侑赫老师有去跟吴老师理论，因为我是体育股长所以刚好被我听到……才会知道你晕倒的真相。」
    「不用道歉，这没什么。」
    「我会保密的。」林芷瑄看着赵恩菲，「我也会帮你注意吴老师有没有针对你，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谢谢你。」林芷瑄的话让赵恩菲动容，跟林芷瑄这次的谈话，让她深刻地感受人情的温暖。
    到了放学时刻，因为发给张侑赫的讯息都未回覆，她便逕自到美术教室来找张侑赫。
    可惜也是扑空一场。
    「在教师办公室吗？」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美术教室的时候，她的身后出现一个人。
    那个人抱着一桶水，他不小心没有拿捏好跟赵恩菲的距离，突然急煞步伐，抱在怀中水桶里的水也因此喷洒出来。
    而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赵恩菲一个反应不及，有顏色的水喷溅在她的制服上衣。
    「赵恩菲，你怎么在这？」张侑赫睁大双眼看着赵恩菲，接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见赵恩菲的制服被染上的水渍，他惊呼一声，「天啊……」
    赵恩菲没有回答张侑赫的话，而是呆楞在原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被染色的制服。
    隔着一扇门，赵恩菲将身上那件染色的制服脱下，而张侑赫则是翻找有无放在教室里备用的衣服。
    「老师？」赵恩菲打开门，从门缝探出头。
    「找到了。」张侑赫拿出以前社团学长姐捐出给学弟妹备用穿着学校运动服，他拿着衣服走到赵恩菲面前，「会不会太大？」
    赵恩菲接过衣服看了一下尺寸后摇头一笑，「应该不会，我来试穿看看。」
    「嗯。」张侑赫把视线微微飘移开，虽然赵恩菲有穿着背心，但他还是看见赵恩菲锁骨附近若隐若现的疤痕。
    那应该是动过手术的痕跡吧？他想
    「你的制服给我吧？」他站在门外说。
    赵恩菲迅速地套上运动服后打开门，「没关係，我自己带回家洗就好。」
    「可是不是染到顏色了吗？」张侑赫负疚地盯着赵恩菲手上拿着的那件制服。
    「那个用漂白水搓一搓就可以洗掉了。」赵恩菲笑答，「这真的没什么，老师你不用觉得抱歉。」
    「不，还是很抱歉。」张侑赫苦笑，「话说怎么会没有联络就突然过来？」
    「我有传讯息给老师。」赵恩菲说。
    张侑赫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呃，我好像放在办公室忘记拿出来了。」
    「难怪你没看到讯息。」
    「抱歉。」张侑赫又道了一次歉，他感觉今天自己一直在道歉，「最近都在忙社团的事，才会变得这么健忘。身体状况好了吗？」张侑赫靠在桌上望向赵恩菲，眼神满是关心。
    「嗯，好很多了。多亏老师你那天的帮忙，才能这么快回到学校。」
    「那是我应该做的。」看见赵恩菲的笑容，张侑赫不自觉将眼神瞥开。
    赵恩菲走到张侑赫的旁边，做出和他一样的动作。
    「我听同学说……」赵恩菲开口，「老师你还为了我去跟吴老师理论。」
    「连这也听说，消息真是有够快速的。」张侑赫无奈地笑了，「那也没什么，只是有点生气，对于吴老师之后的态度。」
    张侑赫解释的同时，脑海中浮现那天对于赵恩菲晕倒的事情吴老师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认为是他在大惊小怪，想起来还是会有点悻悻然。
    赵恩菲暗自窃喜，她好似突然想起甚么，拿起书包翻找起东西。
    「这个送你，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她拿出一个包装精緻的小礼物。
    张侑赫满脸狐疑地收下礼物，「这甚么？」
    「打开来看看。」他听从赵恩菲的话打开礼物，里头装着一个海豚玩偶吊饰，「这是？」
    「羊毛毡，知道吗？」赵恩菲解答，「就是用针把羊毛戳成小玩偶做成吊饰。小时候住在医院无聊的时候妈妈买来给我玩的，玩一次就上癮只要每住院一次我的房里就会多一隻玩偶。为了报答老师上次的恩情，利用这两个礼拜做出来的。可爱吧？」
    张侑赫盯着海豚吊饰许久，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嗯，可爱。我很喜欢……」
    「太好啦！我那时候还在思考着要做甚么动物给你比较适合……就灵机一动想到了海豚这个动物。」赵恩菲紧张的心情立马松懈，她真的很担心张侑赫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张侑赫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凝视赵恩菲。
    注意到张侑赫视线的赵恩菲歪头不解地问：「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吗？」
    张侑赫笑了笑，「没事，只是想看看你。」
    「咦？」
    他把礼物放回袋子里，「谢谢你的礼物。」
    「……不会。」方才张侑赫的话让赵恩菲短暂失了神，「那、那老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站直身体，拿起包包准备离开的时候张侑赫叫住她。
    「要我送你一程吗？」当这话一开口，毫不犹豫地态度使张侑赫自己也吓着。
    赵恩菲停下步伐，缓缓地回头与张侑赫对望，「老师不是还在忙吗？不方便吧……」
    「我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张侑赫说，「社团学生们也都开始在整理准备回家……只是可能还要等我一下子。」
    他上下打量着赵恩菲，她此时的打扮如果走在路上可能会引起路人的注意，毕竟有点松垮的运动服，配上格子裙看起来稍显愚拙。
    「去停车场等我。」张侑赫说，他走过赵恩菲的身旁摸了一下她的头，「我很快就结束了，不要乱跑。」
    把话交代完后张侑赫便离开这间美术教室，留下赵恩菲喜欢的那股发香。
    ?

 05-4

    大约等二十分鐘张侑赫才出现在停车场，这时候的停车场已经没有多少车子。
    「让你久等了。」
    「不会。」
    张侑赫爽朗的态度跟平常一样，不久前的他有点陌生。但现在他的口气，让赵恩菲自觉刚应是自己会错意。
    「上车吧！」
    「好。」她有点生涩地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这时她的眼角馀光瞄到张侑赫的汽车钥匙上掛着刚才她送给他的海豚吊饰。
    她一阵欣喜，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没发现不停地把脸对向车窗傻笑。
    「老师，为甚么会想要送我回家呢？」赵恩菲好奇问。
    张侑赫微微一笑，「只是不想要让你回家的路上总是被人用好笑的眼光盯着。」
    「咦？」听完张侑赫的话后想了许久后，赵恩菲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她瞬间满脸胀红，「对欸，我现在这穿着……确实有点蠢。」
    看样子她又会错意了，她心想。
    「有拿到生物笔记了吗？」
    「有，谢谢老师。」
    「不会，记得回去要读。」张侑赫说，「这次考题是我出的，不意外的话会有点难度。」
    「天啊……」赵恩菲惊呼，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张侑赫，「在我的印象中……侑赫老师不是这么残忍的老师啊！」
    「哈哈哈……想不到吧？」张侑赫浮夸的表情与口气，赵恩菲听了好气又好笑。两人在车内一人一句相互交谈，笑声未曾停下来过。
    没有任何尷尬，聊起天来反倒让彼此感到轻松愉悦，这种特别的感觉他们在心中默默享受着。
    不知不觉间很快就到达赵恩菲的家，这次张侑赫停在她家门口。
    「谢谢老师。」
    「不客气。」
    赵恩菲下车后，准备进门的时候她看见家门口出来迎接自己的人。
    「姊姊？」她睁大眼，毕竟这时间赵恩熙鲜少会出现在家里的时间。
    赵恩熙看了一眼后方的轿车，立刻就认出是上次载赵恩菲回来的同辆车。
    她从车窗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侧脸，而张侑赫也发觉赵恩熙的存在，他把车子熄火后打开车门顺便打声招呼。
    「侑赫……」她看着他问，「怎么是你载恩菲回来？」
    「姐，是因为……」
    赵恩菲欲要解释时，张侑赫先一步开口简单阐述，「因为某些原因，就顺便载恩菲回家。」
    「……明白了。」赵恩熙听完后，闭上双眼接着她转头对赵恩菲说：「恩菲，帮佣大婶好像有事找你。」
    「喔，好。那老师……明天见。」赵恩菲探头对着张侑赫灿笑。
    「嗯。」
    见赵恩菲走进屋里后，张侑赫笑着向赵恩熙说：「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赵恩熙叫住他，「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张侑赫问。
    赵恩熙深吸一口气后开口，「我从恩菲那里听来了，你是张贤浩哥哥的事情。」张侑赫闻言靦腆笑着，却也没表示。
    「我知道，因为张贤浩的关係，你可能会对恩菲比其他人更多加关心。但请你明白一件事情……你现在的身分是恩菲的老师，不是恩菲的朋友。身为老师还是尽可能保持好跟学生之间的距离吧？」
    赵恩熙的话使张侑赫里上的笑容一瞬消失，他随即乾笑搔着头说：「我知道了……会更加注意的。或许就像你说的，跟其他学生比起来，会因为自己弟弟的关係而更对恩菲上心。在不知不觉间可能把恩菲当成妹妹来对待吧？」
    「骗人。」
    这句骗人，打断了张侑赫的思绪。
    赵恩熙锐利的眼神，严厉的神情透过她的语气传达给张侑赫，让他感受到她的认真。
    「甚么把恩菲当作妹妹对待？笑死人了……」她冷艳的笑容不寒而慄。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赵恩熙说，「你看恩菲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张侑赫缄默，继续等待聆听着。
    「那眼神就是你当年注视着陈柔安的眼神。」赵恩熙紧握双拳，咬着牙切齿地说。
    两人之间陷入长久的静默，赵恩熙把呼吸调整好的同时她看见一个人。
    她睁大双眼立刻把视线从那个人的身上移开。
    「恩熙？」那个人的声音从张侑赫背后传来，张侑赫一听觉得熟稔，他转头一看，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朝自己和赵恩熙迎面走来。
    当杨世寅看清楚与自己妻子对话的人后，他的表情瞬间僵住，动作一瞬间停止。
    「陈……陈侑赫？」杨世寅蹙眉，不可置信张侑赫此时此刻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听见昔日好友叫着自己的名字时，张侑赫勾起嘴角，「世寅，好久不见。」
    这声久违的招呼，令杨世寅听了有些反感。
    「嗯，真是好久不见。」他如此回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杨世寅把视线往自己的妻子放去。
    赵恩熙感受到他的视线后，立刻回避眼神，不发一语。
    「你没听恩熙说过吗？」张侑赫对于杨世寅的提问感到疑惑，「我现在任教于恩菲的高中，同时也是她目前的代班导师。」
    「喔？」杨世寅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听说过呢……恩熙。」他又看了妻子一眼。
    「因为太忙，一时忘记了。」赵恩熙回答，她抬眼看向张侑赫，「张老师，谢谢你今天送恩菲回来，回去路上小心。」
    语毕她对张侑赫鞠躬后便转身走进屋里，而杨世寅则是跟在她的身后，进屋前他回首看向站在原地的张侑赫。
    「过得好吗？」他问。
    「嗯，还可以。」
    「是吗？那就好。」杨世寅冷哼一声，「回去路上小心。」他把外头的铁门关上。
    张侑赫没有任何动作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站在原地凝望他们离开的背影直到杨世寅进屋后才回到车子里。
    回到家的整路上，张侑赫心感消沉。
    明明和许久未见的朋友相逢，应是要感到喜悦，张侑赫却不这么觉得。
    不知为甚么杨世寅方才对他的态度，让他有点鬱闷，甚至感觉有点差劲。
    彷彿他的出现，让杨世寅有些不满。给他有种他应该消失在他们的生活圈，而不是再次出现的错觉。
    从他与他对答的态度、语气中，张侑赫可以明显感受出来。
    张侑赫沉思着这些外，让他无法忘怀的是刚才赵恩熙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对无法给予赵恩熙回答的自己感到茫然，明明只要义正词严地否认赵恩熙的话就好，但在当下真心出卖了他。
    他往车钥匙上掛着的那个海豚钥匙看去，熟悉的情感在赵恩菲把那个礼物送至在他手中时，再次出没在张侑赫的胸口。
    海豚，是陈柔安生前最喜欢的动物。
    应该是凑巧，他只能这样洗脑自己。但不管怎么洗脑，赵恩菲每次的笑容都会深深地映入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05-5

    「姐？老师走了吗？」赵恩菲见姐姐进门后，便从厨房走了出来。
    只是赵恩熙连看她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姐姐的异样让她有点茫然，她呆楞望着姐姐疾速消失的背影。
    这几天，赵恩熙的反常赵恩菲都看在眼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也无从所知。
    「恩菲。」
    「……姊夫？」听见后方的呼唤，赵恩菲立刻转身往声音主人的方向看去，「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吗？」
    杨世寅脱下身上的外套，把外套往沙发上丢去，「刚好医院内的事情都忙完，想说就回来一趟。对了……刚在外面跟你姐聊天的男人是你的班导？」
    赵恩菲闻言思考了几秒后点头，「嗯，对。是暂时担任这学期的班导，也是生物老师。怎么了吗？」
    杨世寅微微一笑，他轻摸赵恩菲的头说：「没事，只是觉得这世界真小呢。」话音未落，他就往楼上走去。
    杨世寅手掌的重量，仍存留在赵恩菲的头上，她歪着头很是不解。
    今天的姊夫，跟平常也有点不太一样。
    刚才杨世寅口中说的话，赵恩菲琢磨几分后才恍然大悟。
    打开房门杨世寅走进房内，直至门关上赵恩熙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坐在床上双手摀着脸。
    「看样子……我们有很多话要谈了。」杨世寅冷言冷语。
    「不用谈。」赵恩熙说，「就如你刚听他说的那样。」
    「你跟那小子见过面，不是这几些天发生的事囉？」杨世寅走到赵恩熙的面前问。
    赵恩熙选择沉默，她不想说，不想要跟眼前这男人解释为甚么。
    「怎么？如果我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什么也不跟我提起？恩熙。」杨世寅握住赵恩熙的双手，将她的手拉离开她的脸。
    「杨世寅。」赵恩熙红肿的双眼直视杨世寅，「放开我。」
    「你就跟我说啊……」杨世寅不理会赵恩熙的话，「说你为甚么不告诉我那小子是恩菲老师的事还有你跟那小子已经见过面的事？」
    赵恩熙看着杨世寅的眼神徐缓地飘移开来，她噙泪咬着下唇就是什么话都不想要提。
    见妻子如此坚决的态度，杨世寅把她的手给放开。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赵恩熙的平行。
    伸出手轻抚赵恩熙满是泪痕的双颊，「因为害怕吗？害怕我知道，你就不能再跟他有任何联络吗？」
    赵恩熙摇首，「不是的，我对他……真的没有感情了。」
    「那不然是为什么？」
    「因为恩菲吗？还是因为怜悯张侑赫，对两年多前的事情感到愧疚与懺悔？」
    「杨世寅，够了！别说了！」赵恩熙大力地甩开杨世寅的手，「不是说好，谁都不准再提起那件事吗？」
    「是啊……所以为了不要让我们想起那件事，你觉得什么都不告诉我，选择隐瞒就会比较好吗？」杨世寅紧握住赵恩熙的双手，「我们是夫妻，也是共犯者……为甚么寧愿默默独自承受和逃避而不是信任我呢？」
    「恩熙，我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些年来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的……」他把赵恩熙拦入怀中，「为了我们的幸福，我绝对不会的。」
    「那要怎么做？」赵恩熙也伸出双手紧抓着杨世寅的衬衫，「该怎么做……？」
    她真的很害怕，那件事会随着恩菲和张侑赫的接触而被揭露出来。
    「若张侑赫继续留在恩菲的身边，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他说，「安排恩菲转学，就只有那样做才能让张侑赫永远消失在恩菲的生活里，就像当初的我们那样。」
    「可是……」赵恩熙欲要说什么，杨世寅立刻用嘴堵上她的唇。
    「时间……会使人们淡忘一切的，恩熙。」
    赵恩熙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躺在丈夫的怀里。
    其实她很明白，就算那么做是无法让张侑赫离开恩菲的身边。
    因为从她眼里看见，张侑赫注视着恩菲时，眼神就犹如在看着柔安。
    而恩菲也是，看着张侑赫的深邃双眸，如同柔安温柔望着张侑赫一样。
    真挚又深情。
    ?
    某日清晨，赵恩菲一如往常在同一个时间去到学校。只是那一天，气氛却不比平常来得和谐。
    她感觉一进到学校，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往她的方向看，当她和他们的视线交集时那些学生就会立刻把视线回避开。
    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她走进教室后教室里的同班同学一样用相同的视线看着她，她还是很不明白为甚么突然之间这样。
    直到她坐定位置后，她决定开口询问坐在她前面的林芷瑄。
    「那个？芷瑄……为甚么今天大家都在看我？有点怪怪的。」
    听了赵恩菲的话后，林芷瑄微蹙眉头放低声音反问赵恩非，「恩菲，你不知道吗？」
    「知道甚么？」
    「你出现在校版的事情。」
    赵恩菲歪头「校版是甚么？」她问。
    林芷瑄瞪大双眼，对赵恩菲的提问感到吃惊，她拿出手机把校版打开。
    「就是最近在网路上很流行的校园网页，学生们可以尽情的在各校的校版上发文，而你……出现在昨天校版的热门文章。」
    「我？」听到这消息的赵恩菲十分愕然，她把头往林芷瑄的手机萤幕探去，「甚么文章？」
    「你跟张侑赫老师的文章。」
    当张侑赫的名字出现在林芷瑄的口中，赵恩菲的胸口着实缩紧，她抬眼看着林芷瑄。
    「可以借我看一下文章吗？」
    「嗯。」林芷瑄把文章点开后，递给赵恩菲。
    赵恩菲仔细阅读文章，文章大概是在描述赵恩菲跟张侑赫之间有不寻常的师生关係，里头除了文字外还加上从旁侧拍的照片。
    而那些照片中的内容，有张侑赫在保健室陪着赵恩菲的画面，还有两人在美术教室张侑赫帮自己包扎伤口的画面以及她坐在张侑赫车子里的画面……
    看完后的赵恩菲倒抽一口气，她咬着唇把手机还给林芷瑄。
    林芷瑄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文章里的相片……是真的吗？」
    赵恩菲与她相互对视，她先是沉默几秒后回答：「若我说是假的，那我就说谎了。」她说，「我不想当说谎的人。」
    「所以你跟张侑赫老师真的……？」
    赵恩菲摇头否认，「我跟他之间并不是像文章说得那样，但有私情是真的。」
    「私情？」林芷瑄问，「甚么私情？」
    「一言难尽，但可以跟你保证我跟侑赫老师真的不是那种关係。」赵恩菲苦笑回应，「我可以问老师们会看到这篇文章吗？」
    见赵恩菲不怎么想说，林芷瑄选择不再逼问，她想了想后回答赵恩菲，「我不知道老师们看不看得到，但我觉得应该很快就会传到老师们的耳里。」
    「那这样……侑赫老师他是不是就会被諮询？」
    「嗯，可能。但如果就像你说的，你们之间真的是清白的。那这篇文章应该就会被删除掉……」
    「可是谣言是不会被消失的。」赵恩菲说，「芷瑄，你还记得静茵老师跟侑赫老师上学期的緋闻吗？」
    林芷瑄楞了几秒后，微微頷首，「记得，怎么？」
    「若我说我觉得这次写这篇文章的人，跟上次传緋闻的那个人有可能相同。你相信吗？」
    赵恩菲的话林芷瑄的表情稍微变了，她歛下眼低头看着手机。
    「我相信……感觉手法是相同的。」
    「看你这反应，你知道那时候传緋闻的人是谁？」
    林芷瑄抬头和赵恩菲对视。
    「我想跟那个人谈谈，可以吗？」赵恩菲问，「我不介意伤害到我，这些流言我一点都不在乎。」她说。
    「我在乎的是那个人又再次伤害到了侑赫老师。对我来说，侑赫老师是很重要的人。」
    「恩菲……」
    「求求你了。」赵恩菲紧抓住林芷瑄的双手，「我认为你一定也希望那位同学不要再继续那样做了，对吧？」
    林芷瑄的犹豫被赵恩菲的真心给打动，她的点头视同答应赵恩菲。

 06-1

    在约定教室等待的赵恩菲，不停在教室内踱步徘回。
    她难掩心中的不安，她即使知道这么做不好，怀疑他人不好。但比起那些，她更希望能找到那个製造谣言的人，不要再让她继续用文字去伤害他人。
    去伤害张侑赫。
    当教室门被打开来，她很是意外出现在那里的人。
    「你……」
    「听芷瑄说你有话要跟我说所以叫我来这里。」那人的语气刻薄，态度也十分高傲。
    此时的她，在赵恩菲的印象中并不是这样的人。
    「余香茗同学……你应该知道我为甚么要找你来这里的理由吧？」
    余香茗扬起眉尾，随即訕笑出声，「我怎么知道呢？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是写那篇文章的人？」
    「静茵老师的谣言，就是你传的对吧？」赵恩菲并没有回应余香茗的话，而是转移话题。
    「……」余香茗收起笑容，她靠着其中一张桌子，不以为然地说：「是又怎样？怎么用这个就来评断我是写那篇文章的人吗？也太没水准了吧？」
    她的态度让赵恩菲的心中燃起一把莫名火，但她还是故作镇定，「为甚么要这么做？要做出让张侑赫老师伤心的事情？」
    「和侑赫老师之间互动让人產生怀疑的人，是你吧？」余香茗充满尖酸刻薄的语气，很明显将她就是文章犯人的姿态给表现出来。
    但赵恩菲不说破，而是选择继续套话，「为甚么会这么说？我跟老师的互动，哪里让人怀疑了？」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余香茗说，「哪个男老师会特地载女学生回她家的？哪个男老师会在女学生不舒服的时候在她耳边对她说会永远陪在她身边的？有哪个男老师会这么温柔地帮女学生处理伤口？不要以为我都看不出来，你仗用你那虚弱的身体来让侑赫老师对你跟其他同学的方式不一样。」
    赵恩菲握紧双拳，听完余香茗的话后，她很是生气。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利用她生病的身体来引起他人的关心，她恨不得自己跟普通的学生一样，有健全身体。而不是像现在做事都要小心翼翼，被人从旁呵护着。
    赵恩菲忍住愤怒的情绪，她大概可以从余香茗的话语中得知到她对张侑赫的执着比想像中的还要来得严重。
    「所以呢？」她挑眉，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余香茗，「因为忌妒我，才发那篇文章来詆毁我？让全校的学生们都来评论我，让我自动自发滚出这个校园吗？」
    「对！看你每天利用装病赖在侑赫老师的身边，就让人看得噁心。黄静茵老师也是……明明已经结婚了，却还不知羞耻总是跟侑赫老师打打闹闹，看她笑得灿烂，就感觉像个八婆似地惹人厌。」
    「你喜欢侑赫老师吗？」
    「……喜欢啊，怎样！」余香茗的回答，让赵恩菲感到不耻。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余香茗。」赵恩菲走到余香茗的面前，「你难得真以为……你做这些，把自认是自己障碍的人从侑赫老师的身边剔除掉，侑赫老师就会属于你了吗？」
    「……什么？」
    「那是不可能的。」赵恩菲说，「因为我跟侑赫老师之间的羈绊，比任何人都还要来的深，是谁都比不上的。所以你不管怎么努力，永远都是白费力气。」
    「闭嘴！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
    就在余香茗的右手准备举起，往赵恩菲的脸颊打下去的同时，霎那间张侑赫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他衝上前抓住余香茗的右手腕，恶狠狠地瞪视着她，「余香茗，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侑……侑赫老师。」见张侑赫出现，余香茗相当震惊，她原本盛气凌人的态度瞬间变成惊愕。
    她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瞋着赵恩菲，「你竟然把老师给叫来……」
    「老师怎么会？」张侑赫出现在这，也在赵恩菲的意料之外。
    张侑赫先是看向赵恩菲，随即转向面对余香茗，「不是赵恩菲叫我来的，是林芷瑄通知我的。」
    「什、什么？」余香茗瞠大双眼，不敢直视张侑赫。
    「你为甚么要这么做呢？」张侑赫看着余香茗问，「为甚么继黄老师的流言事件后，又在网路上写出那种毁谤人的文章。」
    余香茗选择沉默以对，张侑赫长叹口气，对着她喝斥道：「不要逃避，余香茗！你知道你做这些毁谤会对那些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吗？」
    「黄老师的事件你难不成没有学到教训？非得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余香茗，看着我的眼睛！」
    鲜少在学生面前生气的张侑赫，这一声令在场的赵恩菲及余香茗震慑住。
    余香茗板着脸，她抿着唇眼眶泛着泪，她把眼泪擦乾后抬起头理直气壮地看着张侑赫，「我知道！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嚥不下这口气！为什么明明都是侑赫老师你的学生，但是你对赵恩菲的关心却明显比其他学生还要来得多？」
    「没错！我知道学生对老师抱有爱慕之心是错的！我也知道老师你已经有了未婚妻……但我只是想要……想要老师能把关注放在我身上而已！难不成要像赵恩菲一样，处处利用自己生病的事情来讨关爱，你才会注意我吗？」
    余香茗这些无理的话语，张侑赫听了很是生气，就在他准备开口大骂的时候。
    赵恩菲率先开口，「并不是因为我生病老师才对我这么好的！」她含泪，对着余香茗怒吼。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只单用一面就去评断那个人的思想，真的很幼稚也很伤人。」她说，「从以前我就不觉得我生病是一种优势，我反倒多希望能像你们这些健康的人一样，快乐地享受学校的生活，快乐地奔跑着，快乐地过着每一天……而不是每天担心着明天是否就会离开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医院跟家里往返，从来没有过快乐开心的时光！因为都活在恐惧底下。」
    「那种肤浅的想法，我从未有过。什么利用生病的身体来讨老师关心，这种话我听了很多遍，唯独这次……让人听了很不爽！」赵恩菲绕过张侑赫的身边，走到余香茗的面前。
    「收回你刚才的所有话，我不奢求你对我道歉，但我要求你必须跟张侑赫老师道歉。」赵恩菲说，「你知道那些流言的威力足以可以毁掉人的一生吗？我不在乎我的人生被毁坏，可是我在乎的是……给予我希望，给予我光芒的那个人，绝对不能因为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你没有资格……去喜欢侑赫老师……」她抓紧余香茗的衣领，「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想要去詆毁他？就算这份爱是不被允许的，那至少要默默地守护他，守护这个情感才对。怎么能……」
    余香茗的眼里看见了因愤怒和悲伤而哭花了脸的赵恩菲，当赵恩菲放开她的手后，她的身体慢慢往下，整个人坐在地板上。

 06-2

    张侑赫来到赵恩菲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恩菲，你先回避一下。」他轻声道。
    「老师……」赵恩菲用手背将眼泪擦拭掉，抬头迎向张侑赫的目光。
    「我有些话想要跟香茗谈谈。」张侑赫望向把脸埋进大腿间低声哭泣的余香茗，「等等……再跟你谈。先出去一下……」
    「嗯。」赵恩菲背起书包往教室外走，刚走出教室看见站在教室门外不远处的林芷瑄。
    林芷瑄默默地走到赵恩菲的面前，她从口袋拿出一条手帕递给赵恩菲。
    「谢谢你。」赵恩菲接过她给的手帕，「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去跟侑赫老师说这件事。」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的好朋友。」林芷瑄苦笑，她蹲坐在地板上，而赵恩菲也跟着坐下。
    「抱歉，我都听到了。」林芷瑄说。
    「没关係。」
    「你也是吧？」林芷瑄看着赵恩菲，沉声问，「跟香茗一样，是真心喜欢侑赫老师。」
    赵恩菲没有否认，而是凝视手中紧握的手帕。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林芷瑄见赵恩菲一样不想要多谈的态度，就选择不追问，「香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不知道为甚么这次竟会做得偏激，让我也有点对她失望。最近因此才会跟她开始渐行渐远。但我想……要是如果我没有选择疏远她，选择去了解她内心的想法，或许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我也有不对。」赵恩菲细语，「或许就像她说的一样，我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沉溺在跟侑赫老师之间的秘密里。然后享受着那与其他学生不一样的特别。」
    「秘密？」
    赵恩菲把头靠在双膝上，「两年多前学校发生过一场严重的游览车意外，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么严重的事情，我记得还停课一週不是吗？」
    「其中有一名学生，至今仍失踪未找到尸体。」
    「嗯……有印象。」
    「那个人叫做张贤浩。他是我的初恋，也是张侑赫老师的亲弟弟。」
    「……真的假的。」林芷瑄闻言先是愣然，「这么巧？天啊，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所以或许就像香茗说的……我在依赖老师对我的这份温柔，自认我很特别，只因为我是他弟弟遗留在这世界上的责任。」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老师的温柔给吸引，渐渐地喜欢上他。」赵恩菲苦涩一笑，她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可是这份爱，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回应的。因为老师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女孩……」
    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女孩子。
    她们在外面大概间聊十五分鐘左右，教室的门才缓缓被打开。
    余香茗背着包包走了出来，林芷瑄跟赵恩菲随即站起，余香茗的视线扫过两人后对着赵恩菲鞠躬。
    「恩菲，对不起。」她说，「文章的事情还有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经把校版上的文章给撤下了……」
    「我也要跟你道歉，刚我说的话有点太过火了……」
    「不，做错的人是我才对。你不用道歉。」余香茗抓紧背包肩带，「老师还在里面等你，进去吧……」语落她垂下头，表情十分难过地离开现场。
    林芷瑄对赵恩菲微笑，「明天见。」
    「嗯。」道完别后她便赶紧追上余香茗。
    「香茗，等等我！一起回家吧……」她勾起余香茗的手臂。
    「待会有空吗？」余香茗低声问她。
    「有空啊，怎么了？」
    「陪我去唱歌庆祝失恋吧！」余香茗失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去找侑赫老师而生气……」
    「幸好你去找侑赫老师来了。」余香茗说，「这样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也讲了很多不该讲的话。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幼稚无比，跟赵恩菲相比起来。」
    「香茗……」
    余香茗把眼泪硬生生地吞下去后，扬起林芷瑄熟悉的那张笑容，「走吧！去高歌一曲吧！」
    「嗯！」
    林芷瑄虽然好奇张侑赫老师究竟跟余香茗谈了些什么，才让余香茗放下那份执着，但她不想开口去问，想要让他们各自拥有短暂专属于彼此的秘密言语。
    ?
    一走进教室，张侑赫的背影映入赵恩菲的眼帘。
    当张侑赫听见赵恩菲的开门声，便转身露出与平时相同的笑容。
    「让你在外面久等了。」他拉开椅子，「坐下吧。」
    赵恩菲拒绝他，「不，我跟老师一样站着就好。」
    张侑赫愣了几秒后，又重新把椅子拉回原本的位置，「恩菲，你有想过如果林芷瑄她没有跟我报告这件事情的后果会如何呢？」
    张侑赫的提问，赵恩菲思忖后摇头。
    「会很严重唷！」张侑赫说，「女孩子们的吵架跟男孩子们的打架比起来，是不相上下的喔！」他的语气听起来戏謔实际上却很严肃。
    「对不起……我做错了。」赵恩菲不敢抬头迎视张侑赫的视线。
    「不用道歉。」张侑赫望着天空那头即将下山的夕阳，「错的人是我才对，对不起。」
    「咦？」
    「我跟香茗同学说了，我们两个之间跟贤浩的关係。我想与其做出其馀的解释让人误解，还不如直接说出真相。至于香茗同学她也跟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这样不经思考而犯下的错。」他说，「没有事前跟你商量就把贤浩的事情说出，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会介意的，而且我想我也会找天私下把这些事情告诉她的。」赵恩菲回，「……所以老师你不必要为这件事道歉。」
    「不，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要道歉的。」张侑赫双眼直盯着赵恩菲疑惑的脸，他先是叹口气后再开口，「黄老师的事件我应该要有所警惕，没有跟身为学生的你保持适当的距离造成别人的误解，是我的错。」
    「老……师？」
    他捎乱自己的瀏海，语重心长地说：「老师跟学生之间私下即使有再多的私情，也不该有太多亲暱的互动。看到那文章里的照片后，我才醒悟我做了教师不该做的事情，虽然余香茗捕风捉影这件事她有错再先，但我想真正错最多的是那些做出会让人误会举止，身为老师的我。」
    听完张侑赫的话后，强烈的窒息感充斥赵恩菲的全身。她捏紧裙襬，努力把呼吸调整好，不让张侑赫看出她的异状。
    「所以从今开始，我会跟恩菲你保持好距离。在学校也是，私下也是……」张侑赫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感觉胸口有点闷。
    「我明白了。」赵恩菲无丝毫犹豫地回答，但她还是忍不住将眼泪流下，「啊咧？眼睛怎么有点怪怪的……」发觉自己眼泪掉落同时，她迅速转身不想要让张侑赫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赵恩菲微颤的双肩，张侑赫看了心疼，有种想要衝过去从背后拥抱住她的衝动，但始终他仍将这衝动强抑在心中，不知道该用甚么方式去安慰此时的她。
    「赵恩菲……」
    「没办法嘛……如果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侑赫老师困扰，那么就保持距离吧！虽然难免会很失落难过，可是真的没办法对吧？」她不停地想要说服自己让自己悲伤的心情可以好沉淀下来。
    「赵恩菲。」
    「我不会任性的。」赵恩菲说。
    她把眼泪擦乾，转身粲然面对张侑赫。
    「因为我喜欢老师，所以我不会任性。」

 06-3

    赵恩菲突如其来的告白，也是张侑赫料想不到的，他的世界彷彿像静止般。
    他瞠大双眼看着赵恩菲，赵恩菲还是掛着笑容不为所动。
    「对不起。」张侑赫婉转地拒绝掉赵恩菲的告白，赵恩菲也没有任何难过因为她早就知道张侑赫会拒绝她。
    只是刚才她跟余香茗的争执中，她很佩服余香茗可以如此直率地表达自己对张侑赫的感情，不管自己的身分是否不被允许，她还是可以勇敢地对他人说出她的喜欢。
    所以她也想要这么做，想要率直地将心意传达给张侑赫，即使他拒绝自己也无妨。
    「你对我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张侑赫把视线从赵恩菲的身上转移。
    这回答赵恩菲完全不明所以然，她徬徨地看着张侑赫。
    「什、什么意思？」她问。
    「你只是因为我是张贤浩的哥哥，在我身上看到以前贤浩的影子，你才会喜欢我，才会对我动心。要是如果今天我不是张贤浩哥哥的话，就不会这样了。」张侑赫的话语字字句句犹如利刃般地扎着赵恩菲。
    「老师……？」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先告辞了……」至离开前，张侑赫都未曾正眼直视着赵恩菲。
    赵恩菲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胸口的梗塞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未消去，原来当一个人的真心被如此坚决反对时，是多么难过她深刻体会到了。
    她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反驳的权利。她甚至开始茫然张侑赫说的话是否正确，只是她自己不清楚罢了。
    她喜欢张侑赫真的只是因为他是张贤浩的哥哥？这让赵恩菲越发越不解，也越发越心痛。
    ?
    赵恩菲失落绝望的表情，深深地印入张侑赫的脑里挥之不去。
    所以他才选择不去注视，明知那样才是最容易被察觉到自己隐藏心意的举动，却还是这么做了。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将掛在车钥匙上的海豚吊饰拆下，这么做的原因就只是不想要再给赵恩菲希望。
    「对不起……」他紧握手心的海豚吊饰，悲伤欲绝的表情，谁也不会知晓唯独他自己明瞭。
    网路上的那篇文章，不到一日的时间就被撤下，而学校部分也极力呼吁学生请勿透过网路上将情感用不雅、辱骂他人及毁谤他人等方式来表达，自身不成熟的行为不知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惩罚，后果将不堪设想。
    余香茗的部分，张侑赫跟学校方面表示自己也有部分责任，不该没有遵守老师的本分。而赵恩菲也表示对于文章内容也早已忘记并不介意，于是对其的惩罚只是停学三日在家反省。
    自发生这些风波后，光阴似箭，时光很快地就流逝。
    这些日子以来，张侑赫跟赵恩菲彷彿什么都没经歷过般，回归到一般师生的关係。私下也不再交谈，只有学生跟老师间会有的简单寒暄及问候。
    赵恩菲虽再也没出现在美术教室，但她还是会在午休的时间偷偷溜去顶楼。
    不期待，没等待是骗人的。她至今仍暗自期盼顶楼的门打开，迎来的会是张侑赫。
    就算彼此沉默，什么话都不说她也无妨，但看样子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张侑赫再也没有出现在顶楼，他知道她会在那里等着自己，却还是寧愿忍住菸癮还是不上去。
    为的就是想要遵守身为老师的承诺与原则。
    可是他的真心却也逐渐为了这原则，而开始感到动摇，尤其在和赵恩菲四目相交，看见那个瞬间赵恩菲对自己强挤出笑容时更为所动。
    不知不觉间，距离这学期结束也越来越近，他们俩都知道下学期他们可能不会有任何的接触机会了。
    下学期升上三年级的赵恩菲，就不会有生物课，而她们五班的班导黄老师也会因產假结束而回来。
    赵恩菲每每只要想到这，就会越发难受。
    直到某日，躺在床上思考的她，最终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已经许久未打开的聊天室画面。
    『老师，这假日有空吗？』光是打着这些简短的字，就花了她快十分鐘的时间，像上次除夕夜一样删了又删，打了又打不停地重复着。
    不到几分鐘的时间，张侑赫就回覆讯息。
    『怎么了吗？』
    赵恩菲倏地坐起身，盯着手机萤幕许久，然后深呼吸一边唸着一边打字。
    『这假日想约老师去看海。』
    等到按传送后，赵恩菲瞬间后悔莫及打出这种邀约的字眼，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
    『怎么突然想去看海？』
    『……那天是贤浩的忌日。所以想要约老师您一起去看海，真的没别的意思！』
    赵恩菲紧张地盯着萤幕，心想如果老师拒绝她的话会有多尷尬，一定会想找地洞挖的。只是她并没有说谎，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张贤浩失踪后。她决定每年的忌日都要去那片大海散步，即使找不到贤浩的下落，但至少唯独在那里就彷彿贤浩陪着自己一样。
    去年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而今年她想要约老师一起去。
    就真的只是这样。
    等了很久，讯息终究还是没有送过来，让赵恩菲很是失望。
    「看样子被拒绝了……」她整个人躺在床上嘟嚷。
    就在她闭上眼睛，准备放弃的时候手中的手机传来讯息声。
    她立马跳起来，打开手机看讯息内容。
    『我明白了，约下午好吗？我早上另有事情。』
    「太好了！我还以为会被拒绝……」赵恩菲喜悦地将手机紧紧抱在胸口激动说着，「啊！要跟老师约时间。几点好呢？」
    『下午三点，滨海公园见面。』
    不用她想，张侑赫就先帮她想好了。
    『嗯。』她想起了她跟张侑赫之间的约定后，决定只简略回应就好。
    『时间晚了，早点睡。晚安。』
    果然张侑赫的温柔，她至今还是喜欢着。盯着这些透过萤幕就能感受到温暖的文字，赵恩菲很早就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你只是因为我是张贤浩的哥哥，在我身上看到以前贤浩的影子，你才会喜欢我，才会对我动心。」
    她曾经因为张侑赫的那些话而徬徨，或许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是因为他是贤浩的哥哥才会依赖他。
    但经过每日每夜的思念，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张侑赫这个人，不是张贤浩的哥哥。
    对她而言，张侑赫是她现今最重要、最不想要失去的人。
    “叩叩─”此时，她的房门传出敲门声。
    「谁？」她从床上坐起，看着房门。
    「是我。」房门被打开，赵恩熙的脸出现在门的背后。
    「姐……怎么这么晚还回来？」她下了床走到门边。
    「恩菲，你等会儿再睡。」赵恩熙沉重地说，「爸有话要跟你说。」
    「爸？」
    ?

 06-4

    「爸，你说什么？」父亲的指示赵恩菲瞬间无法吸收，不明所以地望着坐在沙发上严肃的父亲，「为什么突然要我转学？」
    「没为甚么。」
    「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要逼我转学？妈！」她将视线转向坐靠近自己的母亲上。
    她的母亲避开赵恩菲的眼神应答，「恩菲，你就听你爸的话，你前阵子不是因为学校老师的关係又住院一阵子吗？那样的校园环境我听你姐阐述后，跟你爸都认为无法再让你待下去。」
    「什么？那只是一次的意外，以后不会发生的！」听完母亲口中的理由，赵恩菲觉得很荒谬。
    「你怎能保证呢？」父亲严峻的语气使赵恩菲凛然，「总言之我会拜託你母亲尽早帮你办理转学的，最快下学期就能到新的环境去适应了。」
    「我不要！」赵恩菲对着父母亲怒吼，「我才不要转学！为甚么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从以前你们就是这样了！我最……摀！」她摀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赵恩菲的母亲见状赶紧起身来到她的身边扶住她，而她的父亲也是。原本严厉的神情瞬间转换成担忧，他并没有想到赵恩菲竟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据他所知他所疼爱的小女儿不像现在一样会跟自己反抗。
    「没事……」赵恩菲推开母亲的手，调整好呼吸使自己的心跳能好平復，她正气凛然地望着父亲，「这次我会任性到底，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像之前对贤浩一样，任凭你们为所欲为擅自摆佈我的未来。」
    语毕她不管父母亲的呼唤，悻然离开现场。
    回到房间的时候正好和站在走廊偷听一切的赵恩熙擦肩而过。
    「是因为张侑赫老师才不想要离开吗？」赵恩熙背对着妹妹问。
    赵恩菲停下脚步，她知道姐姐一直都站在那里偷听，也大概猜测到姐姐最近对自己的忽冷忽热的原因所在。
    她未回头，停顿稍久才回答赵恩熙，「不是的。」
    「那是因为什么？」赵恩熙侧身看向赵恩菲的背影。
    「是因为那所学校，有很多我跟贤浩的回忆。」赵恩菲握紧双拳，「所以才会怎样都不肯退让说转学就让转学。」
    解释完的她，踏着悲伤的步伐快步走回房间，她一进房间便是飞扑到床上。
    她跟姐姐说谎了。她的解释虽是事实，但她的回答却是谎言。
    赵恩菲主要不想要离开那所学校的原因，即是张侑赫。
    想着以前因父母亲的关係，让她曾跟张贤浩短暂分开。如今她不想要又重蹈覆辙，断了跟张侑赫的联系。
    与妹妹结束对话后，赵恩熙来到客厅，看着苦恼的父母亲。
    只要想到张侑赫跟赵恩菲每相处一天，那天的事实真相就会离他们越来越近。
    怎样也要阻止下去。她是这么打算的。
    「爸。」
    「怎么？」
    「让妹去国外如何？」她提议，「跟国内相比，国外来要来得安全多了。学习环境佳外，妹妹需要的医疗资源也应有尽有。」
    父亲和母亲的眼神与赵恩熙的眼神相会，「我相信即使是转学，也解决不了我们当前真正需要解决的问题。」
    「可是恩菲她一个人去到国外还是不太好吧？」母亲对着自己的丈夫说，表达拒绝赵恩熙的这个意见。
    只见丈夫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倏地起身穿起外套，沉声说：「我明白了。」
    赵恩熙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静候父亲给自己的答案。
    「你妹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明天一早我还有手术，不说了。……走吧。」父亲撇头对着赵恩熙说，随即把目光放在跟在自己身后的妻子。
    「我明白了。」赵恩熙低头回应。
    贤浩忌日的前一个晚上，张侑赫回到老家跟父母亲一同共进晚餐，并且在那留宿一晚。
    当午夜零时一到，张侑赫便和父母亲一同在摆放弟弟贤浩相片的祠堂前参拜。
    参拜完后，张侑赫因明早还有事要提前出门便赶紧回房。
    他躺在床上，脑海中想着的无非是明天要跟赵恩菲赴的约，
    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跟赵恩菲讲到话，明天的赴约是否就算是打破之前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他不停反覆思考这些，思考到时间快速流逝的过程中他已忘记了睡眠。
    「完了……」他看一下手腕上的手錶，从十二点半就上床的他，现在都已经要两点却还未有睡意。
    他长叹口气，打算下楼去厨房倒杯水喝来让脑子清晰点，不要再胡思乱想些甚么。
    走下楼后，他发现厨房的灯依旧亮着，不疑有它踏着极轻的脚步来到厨房，看见的是母亲坐在饭桌上低头沉思着。
    他的母亲很快地察觉到张侑赫的存在，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呢？不是说明天一早还要出门。」
    「失眠了。」他一脸苦笑跟母亲解释，拿水杯倒了杯冰水后来到母亲前方的位置将椅子拉开后坐下，「妈，你也是。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厨房喝酒？」
    他看着桌上那些啤酒，「喝多了很伤身。」
    他的母亲笑了笑答，「一年就只喝这么一次，体谅一下妈吧！」
    张侑赫大概也知道母亲为何会在半夜独自一人喝酒沉思，大概是跟今天这日子有关。
    「柔安小姐她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吧？」他的母亲啜饮一口啤酒后突然开口提问道。
    张侑赫抓紧水杯，顿了几秒后点头，「嗯，非常善良的女孩。」
    「老天爷真是残忍……总是把善良的好人无情地带离这世界，你弟也是……是个无可救药的好孩子。」
    张侑赫盯着母亲违泛红的双颊，在看向桌上的啤酒罐，他猜测母亲应该喝了不少。
    「可以跟我聊聊吗？」母亲的双眼注视着张侑赫，「聊聊你小时候的成长故事，还有你跟那位柔安小姐相遇的故事，妈妈想要透过你的言语参与一下，算是一种弥补。」她微微粗糙的手放在张侑赫的手背上，温暖与悲伤透过人与人之间的触碰传递。
    张侑赫没有丝毫犹豫，靦腆一笑尽可能地把依然记得的小时记忆都分享给母亲听。
    曾经他不想要去跟自己的父母亲提起自己小时候的所有种种，因为埋怨父母亲拋弃他。如今能这样轻松自在的侃侃而谈，对张侑赫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知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原谅父母亲曾经对自己犯下的错，而自己也正在慢慢享受着过去失去的被父母亲疼爱呵护的感觉。
    只见母亲听得入迷，听完儿子说的故事后，她喃喃低语：「你们兄弟俩果然很相像呢。」
    「嗯？」张侑赫楞然。
    「贤浩他也像你一样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母亲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跟那女孩之间也像是青梅竹马一样。从贤浩的口中可以听出来那女孩一样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只是好像身体不怎样好，必须常常往返医院。」
    张侑赫知道母亲口中的那个女孩是谁，却没有脱口而是默默聆听。
    「他对那女孩的感情真的用情很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有点忌妒了。」
    「怎么说？」张侑赫漾起笑容，想要从母亲口中听到自己未曾知晓的赵恩菲和自己弟弟的故事。
    「从小就不爱读书的贤浩竟然为了那女孩，每天熬夜努力读书，只为了跟那女孩可以就读同所高中。」
    「真的假的？」
    「嗯啊，老天不负苦心人，最后还真让你弟成功考上了。」母亲无奈笑道，但随即皱眉，「只是那时候我跟你爸很不同意贤浩跟那女孩继续来往……」
    「为甚么？」张侑赫好奇问。
    「虽然那女孩个性很好，可是她的家世来头不小，一家人都是从医，父亲是某间医院的院长。当他知道他的女儿跟贤浩很要好的时候，曾经威胁贤浩不准再跟她有来往，甚至还尝试拿钱来逼退我们。所以当初要是如果那女孩的父亲知道贤浩也考上那所学校的话，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自己的女儿去那所学校就读的。」
    「原来……」张侑赫低头沉思着，他想起自己大学时曾跟赵恩熙聊到有关家人的话题，那时候赵恩熙总是避而不谈，原来就是因为怕自己的人际关係会受到影响。
    「不知道那女孩过得好不好？」张侑赫的母亲把最后一口啤酒灌下，「那女孩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后，我们就与她失去联络……」
    他的母亲自言自语着，当张侑赫想要开口说些甚么的同时，母亲对他靦腆一笑。
    她看向墙上的时鐘说，「时间很晚了，快去睡吧！」
    「嗯。」张侑赫闻言便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连同他想要对母亲说的有关那女孩赵恩菲的事情。。
    「谢谢你陪我聊天，儿子。」母亲温柔地看着他，她轻抚他的脸，「其实当我知道你要去那所学校时任教，真的有点难过，甚至有想过要说服你别去那里任职。毕竟有关那所学校的所有事物对我跟你爸而言都是一种痛苦，但我想这或许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语毕她起身打算把喝空的啤酒罐整理，张侑赫阻止母亲。
    看母亲喝红的脸庞，他扶着母亲：「我来收就好。妈，您快回房休息吧。」
    母亲摀着晕眩的头，无奈笑道：「看样子年纪大了，酒量变差了呢！谢谢你，你也赶快回房，别在这里逗留太久！」
    「嗯。」母亲把张侑赫的手拂开，「晚安。」与儿子道完晚安后踏着蹣跚的步伐走向房间。
    在原地等待母亲顺利进房后，张侑赫把桌面清洁好，将灯熄灭后离开厨房。
    ……老天爷的安排吗？
    张侑赫琢磨母亲最后的言语，直至他闭上双眼后，沉沉地入睡。
    ?

 06-5

    隔天一早按照惯例，张侑赫驱车前往柔安的灵堂去参拜。
    沿途张侑赫都在观察天空，明明广播里的气象预报说今日是好天气，为何是阴天，见不到太阳呢？他在心里如此纳闷。
    到达目的地后，他下车前望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的雨伞。本想拿下车最后作罢，往常他总是会待在柔安的灵堂待至下午才离开，但因为今天也是他弟弟的忌日，和赵恩菲有了约定的他，想说可能不会待太久就又把雨伞放回副驾驶座。
    从电梯门出来进入灵堂的他，开始走向放有柔安骨灰的塔位处。
    就在他找到的时候，他看见柔安的塔位前方跪着一位女士。
    女士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不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停重复这些言语，张侑赫感到有异。他从来未见过那位女士，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位女士的旁边，想要看清楚对方是谁。
    「你是……？」他主动开口提问，听到张侑赫的声音，那位女士的双肩颤抖她忽地抬头往张侑赫的方向看去。
    「啊……」女士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的神情瞬间骤变，她赶紧把眼神撇开说，「抱歉……你认错人了！」
    张侑赫来不及问话，大婶就匆匆离去。
    望着那名女士的背影，张侑赫觉得怪异，「好奇怪的人……」他喃喃自语道，打算不以为然的时候他的脑海突然闪现一幕画面。
    『你就是……陈柔安的家属吗？』
    『是，我就是！护士小姐，请问她状况如何？很严重吗？』
    『……很抱歉。』
    『什么？』
    『陈柔安小姐她因脑部受到严重衝击导致颅内出血过多，术后状况不太乐观……请节哀。』
    『咦？这……是什么意思？等一下，护士小姐别走！让我进去看看柔安！我不相信柔安就这样离开！拜託！请让我进去见她！拜託！』
    「不……会吧？」回忆乍现的同时，张侑赫迅速转身箭步往楼梯方向奔去。
    幸好人还没走远。他赶紧开口叫住那名女士，「那个小姐，等一下！」
    女士听见他的叫唤，并未看向张侑赫而是不停按着电梯按钮。
    张侑赫抓住那名女士的手，他清楚地感觉到女士的手正强烈颤抖着。
    不安感袭向张侑赫的胸口。
    「……我们见过面吧？」
    「先生，你认错人了。」女士还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张侑赫，「请放开我！」
    「我很确信我没认错人。」张侑赫说，加紧自己手心的力道，「我们在医院的手术室外见过面对吧？」
    女士的身子怔了一下，迟疑许久后才激烈答道：「不，没有。没有这回事，是先生认错人了！」
    「……为甚么要在柔安的灵堂前道歉？你难不成对柔安做了甚么事？」不理会女士的话，张侑赫瞪视她逼问。
    「没有，我没有对她做甚么事！」
    「不然呢？还是说……」张侑赫瞇起双眼，呼吸紊乱，「是你害死了柔安？」
    张侑赫的这番话，终于让女士抬起头迎视张侑赫，「不是我！害死她的人不是我！是……」惊觉自己被张侑赫的话引导而说错话的她赶紧将嘴巴闔上。
    女士的话，让张侑赫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是谁？」他轻声问。
    「我不知道……」女士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谁！」他倏地怒吼，见对方含糊不清，看似逃避的模样逼急了想要得知真相的张侑赫。
    「不要给我不知道这种狗屁的回答。」他使劲地握住女士的手腕，疼痛与恐惧透过张侑赫的愤怒强烈传达给了她。
    「好……我跟你说……是院长，不是我……」她双膝跪下，泪水溃堤地看着张侑赫，「你的女朋友……陈柔安小姐，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杀死的……」
    听完女士的回答，张侑赫放开她。
    同时，电梯门也打开了。
    只是女士并未进去电梯，而是继续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不停对张侑赫道歉，把那天的真相一五一十诚实稟告。
    张侑赫无神地盯着女士，耳里不想再多听那些残酷的真相，放在后口袋的手机传来几声震动声，他已经无心去在意那些。
    「呼……心跳好快。」传送完讯息后的赵恩菲，把手机放在胸口，仅仅如此她也能感受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真希望别下雨。」
    「放晴吧……」赵恩菲整个人躺下床，把祈望说出口，想要老天爷听见。
    老师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呢？会跟之前一样吧？要穿甚么好呢？裙子还是短裤……或是洋装？
    赵恩菲此时的头脑，全被这些烦恼给佔据住，殷切期待时间可以快点到来。
    她很想要见到他。
    想要见到张侑赫……
    「请原谅我……拜託请原谅我……」女士把头抵在地板上，帮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与贪婪求情。
    「……不会原谅你的。」张侑赫冷眼瞪着她说，「我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不……应该说是你们全部所有人。」
    张侑赫绕过她，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再次打开，张侑赫走了进去。
    「告诉你……其实我叫住你并不是要问你这些。」他说，「我只是想要跟你道谢，刚才我以为你只是为那时无法救柔安而道歉，殊不知……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才会让我对柔安的死感到起疑。」
    女士哭花的脸倏然抬起，张侑赫的话使她瞪大双眼。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冷笑，「要不然这辈子我就会像智障一样，不知道事情真相还去感谢你们这群骯脏该死的畜牲。」
    语毕，电梯门便缓缓关上。
    赵恩菲准时出现在赴约地点。时间慢慢流逝，见附近的人车来往经过，她却依稀等不到正在等的那个人。
    就在此时，乌云密佈的天空，开始下起滂沱大雨。
    忘了带雨伞的赵恩菲只好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她的头发因雨水而湿淋淋，难得上的妆也遇水而化开。
    因为大雨来袭，周遭逐渐只剩下她一人
    赵恩菲紧握手机，深怕自己会错过张侑赫的任何一则信息。
    每过一小时，她便会打开手机打张侑赫的电话号码，只是不管怎么打都是语音信箱。
    她强忍不安与着急，还是继续待在原地等待。
    她相信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07-1

    『老师，在忙吗？如果我的来电打扰到你的话，我在这边跟你道歉。因为我很担心，怕你在路上遭遇到什么不测毕竟这种天气很容易会让人多想。希望老师你能回个电让我知道你的状况，我希望听到的是好消息而不是坏消息……』
    『……然后若不是因为气候关係而没有赴约的话，我不会介意。我可以体会侑赫老师你的立场，……学生喜欢老师的这份心意是不被容许的。所以我明白，也不追究。』
    『最后，我还是想要告诉老师。果然我对你的喜欢，并不是想要在你的身上寻找贤浩的影子。我喜欢上确实是张侑赫本人，而非张贤浩的哥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为甚么会喜欢老师？这样的问题反反覆覆在脑海中想了好多遍，最后终于找到了答案。』
    『哈哈哈……这答案有点肤浅呢，老师听了一定会嗤之以鼻的。或许会喜欢上老师你，是因为老师你在我人生最徬徨最无助的时候，在黑暗中为我绽放一束耀眼光芒，让我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动力。喜欢老师的原因，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但我也仍无法避免喜欢你的这份心情。』
    『就算你对我不理不睬也没关係，因为那是你身为老师，对一个学生该有的责任。但我仍会继续在心中默默喜欢你。老师……如果我对你的喜欢，变成了你的困扰的话，我只能跟你说抱歉。』
    『果然喜欢这种感情，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说放弃就放弃。』
    『老师，这场雨好像下不停，请你回家开车时务必万事小心。』
    张侑赫低着头，将这则留言听至最后，结束播放后他把手机关机丢到副驾驶座。
    雨水顺着垂落于前额的发丝一滴一滴滴落，在脸颊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或是汗水，张侑赫已经分不清。
    就连他现在也搞不清要开车前往哪里，他呆坐在车子里维持同样的姿势已经足足快两小时。
    脑海中回盪着的是刚才那女士对自己坦承的所有一切真相。
    「那天……陈柔安患者在半路上晕倒，头部受到撞击昏迷后便立刻送至当时医院的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发现柔安患者她有些微的颅内出血，需要赶紧进行手术，没想到经过精密检查发现她的血型竟是少见的血型rh阴性血，在寻找院内有无适合血袋能顺利进行手术的时候，院长出现了……」
    「从来没有在前线露面的院长，当他出现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多想，因为救人要紧。怎知过没多久院长就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下令，如果不想要丢饭碗的话，那一刻就要乖乖听从他的指示不能有多馀的动作。我们所有人就这样待在手术室里眼睁睁地看着陈柔安患者从昏迷变成脑死状态最后……心跳停止。」
    「因为恐惧和害怕，所以那时候才会乖乖地听从指示，什么都不做。结束手术之后，在场的其他医生跟护士都收到院长一大笔的金额，就这样远走国外。可是即使这么做，在这两年期间，无止尽的愧疚取而代之那时的恐惧，在心中扩散。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忘记也无法原谅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在我的眼前流逝……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为甚么？为甚么不救她？为甚么就这样放任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死去？她犯了什么错吗？她杀了谁吗？为甚么你们要擅自夺走她的性命！」
    「因为只有她……只有她的心脏才可以救院长病入膏肓的女儿！」
    「……什么意思？」
    「院长的小女儿从出生就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只有换心才能使生命延续。但院长已经找了多年就是找不到适合的捐赠者。就在他女儿被医生判断只能再活半年的时候……陈柔安患者就出现了。……真的对不起，呜呜呜！」
    「小女儿？……严重的心脏疾病，两年前……换心手术。」
    「呜呜呜……」
    「我问你，你们院长的那个小女儿名字叫做赵恩菲吗？」
    「咦？你……怎么知道？」
    「再问你一个问题，那时在手术室里有没有一个姓赵的实习医生？而那个实习医生同样也是院长的女儿？」
    “哗啦啦─哗啦啦─”
    斗大的雨滴强击车窗玻璃发出响亮的声音足以盖过车内的空调声。
    「呵呵呵……这什么可怕的孽缘？」张侑赫仰起头，双手摀着脸。
    「老师你，知道我没去参加那场校外教学的原因吗？」
    「知道。」
    「原因是甚么？」
    「因为手术，对吧？」
    「那知道是甚么手术吗？是换心手术。」
    「发生意外的那天，我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然而就在我开心期待迎接新生命的同时，我得知到重要的人……离开这世界的消息。」
    想起和赵恩菲过往的对话，张侑赫不自觉地紧抓自己的头发。
    「……老师，会不会因为我们俩都是被留下的那个人，所以才会在这边相遇呢？」
    「现在想一想，虽然曾有过悲伤，但至少我们遇见了彼此。」
    「老师……谢谢你，来到我的人生。」
    他终于明白到当他和赵恩菲初遇的那天并不是因为两人之间共同的悲伤，才会互相吸引。而是因为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正活在她的体内。她给他的感觉是多么地似曾相识，多么地使他如此依恋，才会让他无法去不去在意。
    「我知道老师那天一定是想起了女朋友才会对我做出那种行为，我明白这种感觉……失去挚爱的痛我比谁都还要明白。」
    荒唐至极，这一切都太让人觉得不合理。没有人能明白的，明白此时此刻张侑赫感受到的痛苦是如此痛心疾首。
    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直盯着前方雾濛濛被雨覆盖的风景。
    「因为我喜欢老师。」
    “叭叭叭─”喇叭的长鸣划破雨水的喧嚣。
    「啊啊啊！」伴随着车子的喇叭声，张侑赫在车内撕心裂肺嘶吼。
    最终他还是无法遏止他的愤怒与悲伤，失去了他的理智。
    ?

 07-2

    赵恩熙在办公室里翻阅国外留学的资料，她把手边的资料放下，转个身子伸个懒腰。
    望向窗外的倾盆大雨，她感受到莫名的不安。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预报说一整天都是晴天。」她轻声嘀咕，当她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月历，看着今天的日期，心中满满的惆悵感席捲而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叩叩─”就在这时门处传来敲门声。
    「请进。」赵恩熙把桌上那些留学的资料放到抽屉里。
    「赵医生，有你的客人。」一名护士打开门说。
    「谁？」赵恩熙不记得今天有人跟她有预约。
    「是我。」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门的缝隙，张侑赫将门打开露出微笑看着她，「过得好吗？不好意思，突然这样不请自来。」
    他的突然拜访令赵恩熙措手不及，她楞然望着他出神，随即回神回来答：「不会，请进吧……」
    张侑赫没有回应，而是走到沙发上坐下。
    赵恩熙看了一眼门外的护士，示意要她离开，护士頷首关上门离去。
    「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呢？」赵恩熙从位置上起身走到柜子附近。
    「想要聊聊恩菲的事情。」
    听见妹妹的名字后，赵恩熙的动作停顿几秒，这异状张侑赫分秒不差看入眼里。
    「原来如此，要喝什么？红茶还是咖啡？」
    「红茶好了，比较简单。」
    赵恩熙把红茶包放入马克杯中，倒入热水后搅拌使水染色后便把泡好的红茶端至张侑赫的面前。
    「让你久等了。」她说。
    「谢谢。」
    「等等我还有病人要看诊。」赵恩熙故作神态自若地直视张侑赫，很快地她察觉到张侑赫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样。
    「不会讲太久。」张侑赫虽是笑着，但笑容里感觉不到笑意。
    「恩菲怎么了？」赵恩熙紧抓衣袖问。
    「没什么，最近她在学校状况不错。只是想要更了解她的病情……」
    赵恩熙眉间紧皱，「……为甚么想要了解？」
    「听说她进行过换心手术，对吧？」张侑赫仍然笑着。
    「……嗯。」赵恩熙的心跳逐渐加快速度，「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知还故问呢……」张侑赫答，他把笑容收回，冷冽地盯着赵恩熙。
    「两年前的今天，柔安在这间医院被杀死了。而赵恩菲则是在这间医院获得了新的生命，对吧？」
    「……你在说什么？」赵恩熙双唇上下颤动，她的瞳孔因张侑赫的话开始慢慢放大。
    「为甚么你明知却还要一直问重复的问题呢？」张侑赫瞇起双眼，「明明只要回答我对还是不对就好……」
    「侑赫？」
    「柔安那天本来不会死的。」
    「侑赫……」
    「她是被你们杀死的，只为了救你的妹妹赵恩菲，才被迫死在手术台上的！」
    “匡啷！”马克杯瞬间砸往墙壁，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杯内红茶喷溅四处，茶渍浸染上雪白的墙。
    赵恩熙的注意力无心于那破碎的马克杯，即使那马克杯是妹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因为现在让她的双眼视线离不开的是眼前被悲愤染红了眼的张侑赫。
    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秘密是不会一辈子都被掩盖住不被人发现。
    只是她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发生得这么突然……
    她欲言又止，上下唇瓣开开闔闔，不知该怎么回答张侑赫，感觉此刻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
    张侑赫站起身，挺身向前紧抓住赵恩熙的衣领，「说啊……快说话啊！不要什么都不说！快点说啊，你们这些杀人兇手……」
    杀人兇手四个字犹如成千上万刀片，梗在她的喉间。
    「对不起。」脑海中想到的，就只有这句话。
    赵恩熙双眼噙泪，满脸泪痕的她出现在张侑赫的瞳孔中，她看见了自己因恐惧而害怕的模样。
    张侑赫放开赵恩熙，无力地盯着她说：「……我多希望我今天得知到的真相是错误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赵恩熙重复道歉。
    「说对不起有用吗？」张侑赫说，「柔安她已经回不来了！」
    「……对不起！」赵恩熙低下头，她双膝跪地嘴中持续说着同样的话。
    「你怎么忍心呢？你怎能这么冷血残酷呢？你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柔安死去呢？柔安可是你朋友欸！」张侑赫对着赵恩熙怒吼，即使这么做还是无法消除他当下的怨气，他突然发疯似地把赵恩熙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挥至地板上。
    破碎的破碎，毁坏的毁坏，那些物品就如同这个他满心想要摧毁的可怕世界。
    他的目光被压在桌垫下的卡片给吸引住，他停下疯狂的举动，注视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卡片。
    『你在做什么啊？都三更半夜了，怎么还不睡？』
    『要送给恩熙的生日卡片。』
    『生日卡片？她明天生日？』
    『后天。这几天都在忙报告，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做……』
    『都要三点多了……卡片随便写一写就好了，干嘛还要亲手做。』
    『不行！对我来说送你的卡片用买的回来写就好了，恩熙的绝对不行。』
    『怎么有这样的差别待遇？』
    『因为恩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最特别的好朋友……』
    『怎么说？』
    『因为……』
    张侑赫把卡片从桌垫下抽出，他转身对着赵恩熙展示那张卡片。
    赵恩熙抬眼目光直盯着它无法离开。
    「知道这张卡片是怎么来的吗？」张侑赫冷言冷语问。
    赵恩熙泣不成声，没有答应。
    「是柔安每天牺牲睡眠，为你亲手做的。」他说，「我问她为甚么不要用买的就好？她对我说……」
    『因为恩熙是唯一一个，不会取笑我是孤儿，可怜我没有父母的朋友。我感觉得到她是用真心在对待我，所以对我来说很重要、很特别。』
    「现在想想，还真有点讽刺呢……赵恩熙。」张侑赫说，「你不配拥有它。到死也不配……」语毕张侑赫当着赵恩熙的面将卡片撕碎后往赵恩熙的脸上砸去。
    张侑赫的话，使赵恩熙的胸口强烈剧痛，这感觉她并不陌生，两年前她也是用同样的心情跪在手术室的外面痛哭着。
    「我错了，全部……都是我的错。」赵恩熙难掩悲伤开口，她低头说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要是如果那天……那天她强硬阻止父亲犯下的罪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或许她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每天都活在罪孽中，每天都在对自己的罪恶找寻一个可以赎罪的方法。
    她早就这么想了，应该说她每分每秒都在这么想着。
    ?

 07-3

    『你们等着，我会让你们知道杀一个无辜的人代价是怎样可怕。』在张侑赫离开前他背对着赵恩熙如此说道。
    『要杀要剐，对我跟我父亲就好。这一切……都跟恩菲无关。恩菲她甚么都不知道……』
    『所以呢？』张侑赫撇头，用无情的眼神瞪着赵恩熙，『赵恩熙，我会跟全世界的人公开你们一家两年前犯下的罪行，让正义来批判你们制裁你们，让你们在这么世界上活得生不如死，我绝对会这样做的。』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你的父亲……或是对赵恩菲，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你们全部摧毁。』
    「赵医生……」当张侑赫离开后，外头听闻两人吵闹声的护士赶紧跑进办公室。
    「需要我帮忙报警吗？」
    「不需要。」赵恩熙仍跪坐在地板上，两眼无神盯着地板上狼藉的场面。
    「可是……」护士显得有些慌张，她想要进来帮忙却被阻止。
    「请你当作甚么都没有发生过。」赵恩熙徐缓起身，来到护士的面前握住门把，「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话音未落，赵恩熙将门给关上，让这空间再次独留她一人。
    她逐步捡起那些被张侑赫横扫至地板上的东西，收拾马克杯的玻璃碎片时候，手指头一个不小心被碎玻璃给划伤。
    赵恩熙盯着手指头上的伤口，当看见从伤口中渗出血，脑海中想起的是两年前的今天，她接到被救护车送至急诊室的陈柔安。
    「……对不起。」她握紧双拳，原本停下的泪水又再次流下。
    「说对不起有用吗？柔安她已经回不来了！」
    「你怎么忍心呢？你怎能这么冷血残酷呢？你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柔安死去呢？柔安可是你的朋友欸！」
    「呜呜呜……」她低声悲鸣，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手边散落着被张侑赫撕碎的卡片。
    她何尝没有阻止过。
    那天，她何尝没有阻止过父亲的所作所为。只是她的胆怯大过于她心中的正义，最终还是被父亲的威吓给吞噬。
    当陈柔安被救护车送往急诊室，第一个接下她的就是赵恩熙。
    「这名患者是……柔安？」
    「恩熙小姐认识的人吗？」
    「嗯，是很要好的朋友。请问是怎样的状况呢？」赵恩熙仔细小心检查陈柔安的伤势，惊觉伤势在头部的时候便有点着急询问一同自救护车下来的救护人员。
    「据说是突然贫血昏倒在地，头部有撞击地板的跡象，我们立即检查伤势发现有出血的状况就先做个简单的包扎。」救护人员不疾不徐地说明。
    「我明白了，先照个x光看颅内有没有出血。」赵恩熙熟稔地指挥着，一点都不像个实习医生，「能否赶紧看一下这名陈柔安患者的资料，我们必须知道她的血型和病史……」
    负责的医生立刻将陈柔安带往x光室，见陈柔安一脸痛苦的模样，赵恩熙紧抓住她的手。
    「放心，没事的。我会帮你连络侑赫的，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
    ──原本应该没事的，要是如果那位负责的医生没有把检查结果以及柔安的资料偷偷告知父亲的话，现在柔安一定活得好好的。
    ──看到父亲出现在手术室的时候，我应该要有警觉心的，而不是暗自窃喜可以将这些年努力所学的能力，表现给父亲看……
    「院长，x光照出来了。」
    「是颅内出血，若不尽可能赶快开刀，容易会有生命危险还有脑死的可能。」
    「是吗？」
    「所以院长……不动刀吗？」
    「不动。」
    「咦？」
    「麻醉拿来。」
    「院长？为甚么不动刀？」
    赵恩熙两眼直盯面色不改的父亲，不解自己崇拜的那位，救过许多人性命的父亲，脑海中在想甚么……
    「对啊，院长再不动刀，这女孩会死的！」
    「闭嘴！从现在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干涉的权利。谁若出声，我就开除谁。麻醉！快点拿来！」
    「……是！」
    「爸！你是在打甚么主意？难不成……？」
    赵恩熙睁大双眼看着父亲，如果她的印象没记错的话……陈柔安的血型，跟自己患病来日不多的妹妹是一样的。
    「我说过了闭嘴！连你也一样，赵恩熙。」
    「爸，你知道你现在要做甚么吗？这可是杀人，不行的！柔安她……并没有死的可能不是吗？」她衝上前抓住父亲的手。
    「这世界上没有成功率百分百的手术。」父亲冷淡言语，使赵恩熙感到恐惧。「你是医生欸……爸。救人，不是你该做的吗？」赵恩熙语调颤抖，此时此刻的父亲犹如陌生人般。
    父亲甩开赵恩熙紧抓着自己的双手，戴着口罩的他仍看出他当下的表情是多么哀伤。
    「但我也是一个父亲，恩熙。」他说，「只要偽装成手术失败，一切都能顺其自然……」
    「她是我的好朋友，爸……」
    「是又怎样？恩菲可是你的亲妹妹。」父亲冷冽的眼神，让她绝望，「看你是要选择阻止我，让我们之间的亲子关係就到此为止。还是要选择视若无睹，甚么都不知道安静离开这间手术室。」
    赵恩熙的双手垂下，她环顾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无一都是在回避她。
    ──看样子是寧愿乖乖顺从，选择利于自己枉顾眼前这条生命，是吗？
    ──那我呢？我要选择甚么……？
    她最后将视线放在闭上双眼静躺在手术台的陈柔安上。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走出手术室后的她，跪坐在地板上放声痛哭，陈柔安沉睡的脸自此永远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恩熙？怎么在这里？」就在她徬徨无助的时候，正好结束别场手术的杨世寅出现在她的面前。
    「世寅……」她整个人扑进杨世寅的怀中，「怎么办……怎么办……」
    「发生甚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我……我……」赵恩熙把脸埋在杨世寅温暖的胸口，随便一个人都好，她现在只是想要在一个人的怀里透过哭声把悲伤与罪恶给全部宣洩出来。
    『恩熙，生日快乐！』
    『哇……这卡片也太精緻了吧？是你亲手做的吗？』
    『嗯，喜欢吗？』
    『当然，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手工卡片呢！』
    『看到你这么喜欢，我这些日子的熬夜就没白费了！』
    『为了做这卡片还熬夜？你真的是齁……』
    『没办法嘛！谁叫恩熙是我最喜欢、最喜欢的朋友了！』
    ──即使死掉重生，我依然没有资格继续做你最喜欢的那个朋友。
    ?

 07-4

    “噹─噹─噹─”
    「今天的课就到这边，下课。」
    鐘声一响，张侑赫喊下课的那瞬间，赵恩菲赶紧起身跟上他离开教室的脚步。
    「侑赫老师。」她在后方呼唤着他，他却逕自走着自己的路。
    她感觉得出来，他是故意的。
    于是她迈步向前，主动伸手拉住张侑赫的衣袖。
    「张老师！」
    张侑赫赫然停下脚步，微将头偏往后方斜睨赵恩菲，如此淡漠的神情是赵恩菲不曾见过的。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语气平淡，「刚才的授课内容有问题吗？」
    「不是……」赵恩菲默默将手收回，「上週末……」
    「週末？」张侑赫蹙眉，把身子转向面对赵恩菲，「週末发生什么事情需要告知老师我呢？」
    赵恩菲抬头迎向冷若冰霜的双眸，她缓缓开口：「老师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认为呢？」张侑赫反问赵恩菲，「你到底想问甚么？可以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不需要拐弯抹角。」
    这样的张侑赫，令赵恩菲觉得陌生且不悦。
    她握紧双拳深呼吸，「为甚么会没有来赴约？没有收到我的语音讯息吗？」
    张侑赫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与她四目相交，眼神无任何变化。
    「听了。」他如此答应，「所以也觉得我们就到此为止。」
    「咦？」
    「忘了我是张贤浩的哥哥。」张侑赫说，「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们就只是一般的学生跟老师，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关係存在。就这样。」话音落下，张侑赫随即转身。
    过了约三秒鐘，当赵恩菲回过神来张侑赫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等一下！」她追上张侑赫，再次拉住他的手，「那总该跟我解释一下为甚么那天老师你没有出现？」
    「就算只是谎言也好……我还是想要知道老师为甚么爽约？」她加重手的力道。
    张侑赫选择沉默。
    「今天的老师真的很奇怪……上课一直回避我的眼神，这不像原本的你。」
    「原本的我是怎样呢？」
    「咦？」
    「怎样才像原本的我？」张侑赫回首，仰视站在比他高一阶的赵恩菲，「说说看啊，怎样才是原本的我。」
    「老师……」
    他豁然用力甩开赵恩菲的手，语气凛然，「原本的我就是这样。与你互不相识，甚么都不了解，就只是陌生人。」
    「就这么想知道那天为甚么不去赴约的理由是吗？那我现在就来如实告诉你。」他说，「没为甚么，就只是不想要见到你，连一眼都不想要看到你。」
    张侑赫的答案是赵恩菲始料未及的，就连他现在对她的态度也是。
    「什么意思？为甚么？」她被张侑赫甩开的手部关节隐隐作痛，如同胸口一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张侑赫冷酷无情地看着赵恩菲，「请你以后不要再单独出现在我的面前，即使只有一秒鐘也一样。」
    赵恩菲呆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无法进行思考。
    直至第二节课的上课鐘声响起，张侑赫消失在她的面前许久，她才回神并且意识到自己因张侑赫的话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赵恩熙在赵恩菲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她心急地找着某样东西。
    一边翻找一边注意手錶上的时间，担心若无法在妹妹回来之前找到那么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将全部毁于一旦。
    虽然在张侑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早已有这样的准备，只是当真的来临时，恐惧与懊悔仍充斥着她全身无法消去。
    「恩熙，你在做什么？」听见门外的呼喊声，赵恩熙停下动作，她缓缓地抬起头往门口方向望去。
    「世寅……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放下手边的物品，站挺身子下意识地将紊乱的前发用手拨弄到耳后，「今天不是有手术要执行吗？」
    「取消了。」杨世寅走进房，走到他的妻子身边，「听说昨天在你办公室发生的事情，我就立马将手术转交给其他医师处理。」
    「听说甚么事？」赵恩熙瞠大眼。
    「不需要我回答，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吧？」杨世寅一脸严肃，「我出差一结束回医院后，顺道去你办公室找你，值班护士告诉我你今天临时请假。」
    「我问她为甚么，她回答支吾不清，我逼她告诉我详情后她就把昨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说是有个不速之客前来找你……我想那不速之客，就是张侑赫那傢伙对吧？」
    「跟侑赫他没关係。」赵恩熙将视线瞥开，「甚么事都没有发生。」
    「甚么事都没发生的话，办公室里的景象会如此惨不忍睹吗？那傢伙知道了吧？两年前的那件事……」
    赵恩熙不答，她将呼吸调整好后抬起头迎视自己的丈夫，「嗯，他都知道了。我全部都告诉他了，把那天的真相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为甚么这么做？」杨世寅蹙眉，十分不解妻子的选择。
    「因为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赵恩熙回答，「这些日子来，我有多么痛苦你知道吗？我真的无法承受对柔安的罪恶感，只要日子一天天地过，罪恶感就会逐日加深，身为医生的我是绝对无法容许这样的罪孽。」
    「所以呢？你就自暴自弃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张侑赫？你知道张侑赫知道真相后，所有人都无法倖免，包括你深爱的妹妹也一样。他绝对不会放过的！」杨世寅抓着赵恩熙的双臂激动地说，「拜託振作起来……无论是甚么事情都一定会有解决办法。这些年来我们是怎么走过来的？我也同样为那件事感到后悔感到害怕啊！但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恩菲，为了我们的小孩……」
    「可是杀了人，杀了柔安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啊……」赵恩熙眼神空洞地说，「我的小孩能接受生他的母亲是杀人共犯吗？不能接受吧？为了我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我们该做的就是面对曾经犯下的过错，勇于承认才对而不是一直逃避。」
    看见妻子坚定的眼神，杨世寅知道自己再多说甚么也无法改变此刻赵恩熙的决心。
    赵恩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她惊然想起自己在这里的目的，她拂开杨世寅的双手，「没时间继续说这些了，我得赶快找到才行……」
    「找甚么？」杨世寅问。
    「恩菲的护照。」赵恩熙一边回答，一边继续翻找赵恩菲的房间，「恩菲是无辜的……必须在事情曝光之前，在让恩菲得知真相之前……把她送离这个地方。」
    「在这里……」她在恩菲的书桌柜子找到嗯菲的护照，「对不起，世寅。这些日子来让你跟着我一起痛苦，等到把恩菲送出国后，我就会去自首把那天的所有发生都告诉警方。」
    她走向杨世寅的身旁，牵起他的手，「这次，你不用再陪着我一起。那件事你没有错，你不需要感到后悔……是我，害你承受这些无形的压力。」
    「恩熙……」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无力地把头抵靠着丈夫的肩膀，「我想要回到那一天，现在想想那天我不应该踏出手术室，不该因胆怯而臣服父亲把柔安的心脏给恩菲的……可是……可是……」
    「不要再想那些了。」杨世寅紧紧抱住赵恩熙，「一切都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呜呜呜……」赵恩熙在自己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
    那天她真的是完全无法思考，名为生命的天平上，一边是自己的挚友一边则是自己深爱的妹妹。
    两边都无法捨去，要是如果那天她选择了柔安，那么她现在会不会是抱着对恩菲的愧疚活在这个世上呢？想到这些，赵恩熙的胸口就会很痛。
    「我不后悔。」杨世寅在妻子的耳边喃喃低语，「不后悔那天出现在你的面前，像现在这样紧紧抱住你……安慰你。」
    「我会继续陪你走下去的，惩罚不应只由你一人承担，我也会一起。因为我们是夫妻啊……」
    「世寅……对不起。」
    ?

 07-5

    赵恩菲失望错愕的神情在张侑赫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努力想要将其消除反倒变成反效果深深印在脑里，不该是这样发展的……他这样反覆想着。
    「赫老师……张侑赫老师……」
    「张侑赫老师。」
    在张侑赫发怔之际，一名女老师不知不觉来到他的身边，她轻拍他的肩膀。
    「啊，语雯老师。」张侑赫一个回头，思绪拉回现实，
    「叫你好多次都没回应，是有什么事情让你烦恼吗？看你的表情像有烦恼似的……」名叫语雯的女老师一脸担心看着他说。
    「哈哈哈……没事，就班上有几个头痛的学生，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张侑赫用谎言带过，「怎么了吗？这时间来找我。」他瞄了一眼现在的时鐘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午餐时间。
    「喔，上一节我去你们班上歷史课的时候，那位赵恩菲同学她并不在班上。问其他同学，同学告知我她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一趟，所以我也没再追究……只是……」
    「只是？」张侑赫眉头一皱。
    「下课经过保健室，发现里头没有人……所以就有点担心，想来问问你这个代班导师，毕竟赵恩菲的同学跟别的学生不同有点特殊。」
    听完语雯老师的话后，张侑赫感觉有点不太妙，难不成真的是因为他的话，让赵恩菲做傻事吗？但据他的了解赵恩菲并不是如此不懂事的女孩才对。
    「我明白了，我联络一下她的家属……」
    「嗯，麻烦了。」
    张侑赫拿起手机从座位起身，他走出办公室后打开手机里的通讯录，翻找着赵恩熙的电话号码。
    张侑赫的指尖停住动作，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赵恩熙的联络资料，他的内心正在拉扯。
    明明自己对自己发誓，对柔安发誓……他不会再干涉赵恩菲的所有事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打破了誓言……张侑赫心一横将手机萤幕锁起。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对语雯老师说：「我刚刚跟她的姐姐联络了。」
    「然后呢？」语雯老师有些着急地问。
    「她姐姐说恩菲同学现在就在家……请语雯老师不用担心。」他嘴角勾起笑容，那笑容虚假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噁心。
    “砰─”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
    赵恩熙跟杨世寅听见后赶紧往房门方向一看，赵恩菲就站在房门口，张大双眼瞪视着他们。
    「恩……菲？」赵恩熙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安开始在她心中蔓延，「这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不要过来……」赵恩菲一步步地往后退，「不是真的吧？刚才你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吧？」
    「我……我们说什么？」
    赵恩菲的双眼噙着泪水，她的双唇颤抖，双脚无力支撑她最后直直往地板坐下。
    「说我的心脏……是谁给的？」她问。
    赵恩熙跟杨世寅的表情瞬变，他们刚才的话都被赵恩菲听见了，两人此时此刻的表情一致，那表情不需要等她们开口赵恩菲就可以知道答案。
    答案即是自己刚才偷听到的那些事实。
    「骗人的吧……」赵恩菲低声囁嚅，「骗人的吧？不可能……我的心脏……是……」她驀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瞬间无法呼吸到空气。
    赵恩菲一手抵住喉咙，一手紧抓胸口处。
    赵恩菲突然这样……赵恩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距离上次见到是一年前……
    那年赵恩菲换心手术结束后，醒来得知到张贤浩过世的消息时也有这样过。
    赵恩熙一个箭步衝向妹妹的旁边，紧抱住妹妹。
    「恩菲？」见赵恩菲有异样，杨世寅顿时愣然。
    「是过度换气症侯群。」赵恩熙替杨世寅解答，她左顾右盼寻找一样东西，「世寅你帮我去叫救护车。」
    「恩菲有这症状？」杨世寅知道这病症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曾听闻妻子说过有类似病情发生在恩菲的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帮我找纸袋好不好？」赵恩熙说，她的语气微微颤抖。
    「好，明白了。」
    「恩菲，是我们对不起你……放轻松，甚么都不要想了……拜託你。」眼泪滴落在赵恩菲逐渐惨白的脸颊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痛苦减缓的同时，赵恩菲的双眼看不清自己姊姊的脸，当她闭上眼睛时，脑袋浮现的是她和张侑赫曾经的对话……
    「陈柔安。就是我死去女朋友的名字。」
    「那天过后我才明白，原来以前我对你的特别并不只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最重要的人，而是因为你和柔安很相似。」
    「那股气质跟柔安真的很像，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怎样也想不明白。」
    香菸的烟雾随着风飘散在空中最后化为轻烟消失，犹如那些曾经一起拥有过的往事。
    张侑赫静静地看着烟雾消失的瞬间，他把头偏向一旁空无一人的位置。
    「要是如果我没有出现在这里，什么都不知情的话是不是还比较好？」他喃喃自语将手中未抽完的菸蒂捻熄后抬头仰望那一片遥无边际的大海。
    「柔安，你觉得呢？」他对着空气发问，彷彿深爱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要是如果那天，我没有出现在这里……没有与她相遇的话，现在我的胸口就不会这样泛疼了吧？」
    「现在的我就不会……」他握紧双拳，菸蒂的馀温烧热他的掌心，「……觉得这么悲伤了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他微弱的哭声陪伴着他。

 08-1

    「原来如此……」见父亲的态度不动声色，赵恩熙很不是滋味。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赵父抬起头迎视赵恩熙篤定的双眸，「去自首吗？」
    赵恩熙的默言等于她给予父亲的回答。
    「我请问你，恩熙。有必要为了那一条生命毁掉自己的未来吗？」赵父厉声地说，他双手托腮正色望着赵恩熙。
    「我就是执意这么做。」赵恩熙如此答应，「这次我不会再受父亲的威胁而却步……」
    「……什么？」
    「父亲难道不觉得愧疚吗？」赵恩熙步步走近自己的父亲，「柔安她原本可以拥有一大美好的人生，却因为我们的缘故就此被断送在手术台上？难道爸……这些年来你从不后悔吗？从不痛苦吧？」
    「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后悔和痛苦甚至连罪恶感都没，为了救我的宝贝女儿……我愿意无所不用其极。」父亲的回答让赵恩熙很是失望。
    「……我们父女俩果真从以前就很不对盘。」赵恩熙说，「自从柔安离世后，每天我都活在后悔中。所以……我会去向所有人公开我跟您的罪刑，我不会逃避也不会让爸一个人承担的。」语落她便转身准备离开院长办公室。
    「赵恩熙！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赵父站起身对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喝斥道。
    「我知道。」她应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必须要这么做……因为还有良心才不想放弃自己的医德。」
    「我会做到的……」她回头含泪对着父亲说，「这是我唯一可以赎罪的方式，爸。」
    「恩菲，我进来了……」赵恩熙打开病房门，凝视望着窗外风景的赵恩菲。
    自那天赵恩菲倒下后便昏迷许久醒来后她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半句话。
    彷彿跟这个世界隔离开似，这样的她让赵恩熙想起了两年前的她。
    「身体有好一点了吗？」赵恩熙对着不会回应她的妹妹说，「医生说状况好许多了……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赵恩菲眼神空洞看着天空，手里握紧手机。
    「恩菲……我……」本打算将自己所下的决定告知妹妹的赵恩熙，最后还是无法将话语脱口而出梗塞在喉间。
    「对不起。」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赵恩熙心想。就像在跟张侑赫及柔安对话一样，不管再多的解释与辩解都无法替自己曾经犯过的错找个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她决定离开病房让妹妹单独一个人，现在的她一定比谁都还要痛苦。
    每到这时候赵恩熙就会想起两年前的赵恩菲，在同一间病房歇斯底里地拉着自己崩溃大哭。
    「我不接受！不接受这事实！不可能的……姐，贤浩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早知如此……我就不要接受手术了……」
    「……这样就可以去找贤浩……为甚么……为甚么……贤浩……呜呜呜。」
    手机不停地震动，讯息不停从萤幕中跳出。
    赵恩菲看也不看一眼，随着震动越来越多，她的手就越加握紧手机。
    张侑赫趁着假日终于将行李整理好，他环顾着空盪盪的房间，到了离别那刻，身为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感到不捨。
    「侑赫老师，转校已经确定了？」
    「嗯啊，据说是临时跟学校方面申请的，好不容易培养好感情的说，竟然说走就走，好不捨……」
    「就是说啊！听其他老师们说是因为私事离开的。」
    「张老师，确定不留下吗？不论是学生还是同事之间你的评价一直都很优良，我们校方说实在并不想要你就这样离开。」
    「真的很抱歉，突然这样说走就走……」
    「是有什么特别不想要留下的原因吗？」
    「……并没有，只是单纯想要转到离家近可以照顾父母亲的学校。」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祝你往后在其他学校，一样可以事业顺利。」
    「谢谢。」
    张侑赫站在窗户旁嘴里叼着菸，他望向头顶的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不到多久外头就开始下起滂沱大雨。
    张侑赫的视线从外头的雨景移至放在书桌上的那隻小海豚玩偶。
    唯独那件物品并未收进箱子里。
    那天之后他就未曾跟赵恩菲见过面，他从校方那边得知赵恩菲因为健康状况的问题办理休学。
    身为代理班导师的他，并未多问其他的事，而是选择沉默。
    或许这样才是正确的，两个人不该再有往来。
    不论对谁都是好的。
    张侑赫将菸熄灭后把窗户关上，不让雨水喷溅进来。
    “叮咚─”门铃响起。
    张侑赫不疑有它，以为是房东要来跟他商讨退租的事情。
    他将门打开，「来了……」
    与他对视的并不是他想到的那个人，而是让他一直心烦的人。
    「老师，好久不见。」赵恩菲站在门口，今日的她不像平常一样绑着两个辫子，而是将头发放下。
    雨水浸湿她的发丝以及她那张惨白的脸。
    「赵恩菲……你怎么知道这里？」张侑赫瞪大双眼不可置信赵恩菲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
    「之前不小心看到的。」赵恩菲回答，「抱歉，突然不请自来。」
    「……回去吧。」张侑赫控管着脸上的表情，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赵恩菲伸手将门拉住。
    「说一下话也不允许吗？」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想见到你不想和你对话……」张侑赫语气不耐。
    「我都知道了。」赵恩菲打断他的话，「知道老师为甚么突然这么讨厌我、这么不想见到我的原因。」
    张侑赫楞然，他望着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赵恩菲。
    那一刻他瞬间知道，为甚么赵恩菲身体会突然不适无法上学选择休学的原因。
    「……既然知道了，我们之间就没什么话好说。」语落，张侑赫用力将门拉至自己，赵恩菲也松了手。
    就在门关上之际，赵恩菲开口轻声道：「老师，我们私奔吧……」
    门戛然停住。
    「我们两个一起私奔去都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知道我们的地方吧……」
    「……你在说什么？」张侑赫看着赵恩菲，不解她突然说这些话的涵义。
    赵恩菲含情脉脉注视他，脸上温柔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只有开这种天方夜谭的玩笑，才能让老师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她伸出手从门缝中抓住张侑赫的衣袖。
    「三分鐘。」她低语，「给我最后谈话的三分鐘就好……只要这三分鐘一过，我答应你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

 08-2

    「老师，请保重。」
    本想将『再见』说出口，最后赵恩菲为了不食言决定换一种说法。
    她放开手，主动将门给关上，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怎样也停止不住。
    张侑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驀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下着大雨的场景，赵恩菲早已不在只留下地上湿漉漉的痕跡。
    他一把拿走手机往外头奔去，在大雨中无人的街道上找寻赵恩菲的身影，寻找赵恩菲的途中，每一分每一秒张侑赫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赵恩菲给彼此的最后三分鐘。
    『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个不被人原谅的存在。』
    『对姐姐而言，我是夺去她所有关爱的妹妹。对贤浩而言，我是他美好人生的绊脚石。对老师而言，只是一个只要看见我就会让你想寻死的罪人。对柔安小姐而言……更是个永远无法被原谅的死刑犯。』
    『我想……就算我对这个世界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也无法消除我的罪孽。』
    『曾经想过要是如果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姐姐的人生会活得比较自在，不用被我这个妹妹给拘束。贤浩他也不会遇见我，更不会遭逢那场意外，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而老师你或许……现在会跟柔安小姐结婚，变成人人称羡的夫妻，甚至还拥有很可爱的小孩。对吧？』
    『老师，你知道吗？』
    『当发现我的心脏出问题，医生告知我的父母，我只能活到十岁。从那天起我就对人生不抱任何希望，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道甚么时候会离开。甚至还会开始想，下辈子要当甚么好呢？当一隻可以自由在天空飞翔的鸟好呢？还是当在大海里悠悠自在的鱼好呢？每天想着的不是活着，而是死亡。每天祈祷的不是活下，而是下辈子一定要当个健健康康的人。』
    『直到遇见贤浩，我才明白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每天想着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每天祈祷的不是下辈子，而是继续活下去，为的就是不想要离开贤浩。但早知道贤浩会这么早离开我，我就不要许那些愿望，或许……或许我现在就不会背负这么多的罪孽，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不起，老师。明知道说这么多，还是无法挽回甚么。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对老师你来说，我的存在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我会离开的，离开老师的身边，不会让老师你继续痛苦下去。』
    『时间快到了，最后让我任性一下。』
    『我不后悔遇见老师。』
    『因为老师你……是贤浩赠给我的礼物。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幸福。』
    『老师，请保重。』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
    「可恶！」张侑赫掛掉电话，他站在大雨中，任凭斗大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抵着额头痛苦低语，「怎么会这样？」
    反覆说着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语词，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其实一直都很明白，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赵恩菲。因自己的情感，一昧地把错都怪在赵恩菲身上。
    他寧可选择逃避，就像面对赵恩菲对自己的喜欢一样。
    不想要去正视自己早已发现的感情。
    这样的他跟那些自私夺走柔安生命的人所做的事相比，不也一样吗？
    「啊啊啊啊！」他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吼，却怎样也吼不回他的后悔。
    ?
    休业式当天，张侑赫的手里满满都是来自许多学生的鲜花束。
    「我们真的很不捨侑赫老师就这样离开……」女学生们一直对张侑赫重复同样的话。
    张侑赫脸上掛着笑容说：「黄老师回来后，你们不能太调皮知道吗？」
    「知道！」
    张侑赫不自觉地望向教室后方那空无一人的座位。
    他闭上双眼，「即使是最后一次，还是要喊一下……下课！各位暑假要多加小心，别去危险场所游玩。」
    语落他站在原地整理手中的物品，耳边充斥那些准备回家过暑假的学生们讨论的种种话题。
    「等等要去哪里玩呢？唱卡拉ok吗？还是去逛街？」
    「都可以。对了……你们这阵子还有跟恩菲联络吗？昨天我打给她，是空号欸。」
    「我也是欸！之前想要问她身体状况还好吗？打过去也无人接听，听其他同学说她好像还搬家了……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张侑赫的心思全在谈论有关赵恩菲话题的学生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正前方站着两位女同学。
    「老师，在发甚么呆呢？」直至林芷瑄开口，张侑赫才回神。
    「啊……怎么了？」张侑赫故作没事地问。
    「这个送你，是我们两个要送给老师的离别礼物。」余香茗面带羞涩地将手中的小纸袋递给张侑赫。
    「谢谢你们。」他收下礼物后，见两人还未离开看样子似乎有其他事情想要跟他说，「怎么了？感觉好像除了送礼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我。」
    「嗯……有关恩菲同学的事情。」林芷瑄开口，「我很担心她，自那次她学校早退后，就没有任何她的消息……老师你……知道些什么吗？」
    张侑赫愣了几秒后，露出温柔的微笑说：「恩菲她有你们这些真心关心她的好朋友，她若知道你们这些心意一定很开心。」
    「老师……恩菲的病情很严重吗？」余香茗微蹙眉头，「感觉听你这么一说，有点担心……」
    「别担心。」张侑赫仍然笑着，他侧身准备离开，「她姐姐有跟我联络，听说恩菲她被家人安排出国休养，下次与你们见面一定会是健健康康的出现。」
    「记得未来的同学会也要邀请她喔！」张侑赫丢下这句话便踏出教室。
    和所有办公室的老师道别完后，张侑赫在离开这所学校前，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那间教室走去。
    他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轻笑：「看样子是我想太多了……」
    自从那天赵恩菲独自一人前往他家跟他说那些真心话后，就如赵恩菲所承诺的，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他试着打电话联络过她，结果也和那些同学说的，原本那支电话号码已成了空号。
    他曾经开着车故意经过她家，也意外发现那栋房子早已人去楼空。
    张侑赫打开那间教室的门，走到她与他曾坐过的那两个位置旁。
    他轻抚着那张被灰尘覆盖的桌面，脑海中想起的是那天他和她在这里面对面相望，把她和柔安错认的画面。
    一时的意乱情迷他不自禁地握住她纤细的手，她手的温度张侑赫至今依稀还馀存在手心。
    是多么的冰冷、多么的瘦弱。
    那样需要他人守护的女孩，现在在哪里呢？
    ?

 08-3

    在回老家之前，张侑赫开车绕到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即是他与柔安一同成长的育幼院。
    「侑赫，你来了啊！好久不见……」育幼院院长见张侑赫的到来，脸上的喜悦满藏不住。
    「真的很久不见了，院长……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欢乐。」张侑赫的目光停在那群在院内嬉戏玩闹的小孩。
    「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呢？」院长好奇问，毕竟她知道张侑赫现在成为教师，想必会比以前来要更忙碌。
    「就想要见见院长还有小朋友们罢了……」张侑赫答道，「还有这个是要给院内小朋友们的。是一套的童书。」他顺势把手中的物品交给院长。
    院长面带笑容收下张侑赫的心意，「谢谢你。」
    而这时院长突然睁大双眼，「杨先生，你来啦！」
    顺着院长的视线，张侑赫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你？」他和那个人面面相覷，各自的表情都是十分惊讶彼此的出现。
    「你们认识？」院长见两人的反应便疑惑地看着张侑赫。
    张侑赫頷首，他看向杨世寅说：「算是旧识。」
    「是吗？怎么这么巧，这世界真小。既然认识，要不一起进去坐坐喝杯茶。」院长粲然提议。
    「谢谢院长的邀约。」杨世寅先开口应声，「可是待会我还有场手术，所以不便久留，真是抱歉。」
    「不需要道歉！是医院的爱心物资吗？来这边请。」院长说，接着领着杨世寅走进育幼院。
    张侑赫对院长跟杨世寅之间的对话抱有疑问，但他并没有追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等着杨世寅出来。
    杨世寅一从育幼院走出来就察觉到张侑赫的视线，他步步走向张侑赫。
    「看你好像有话跟我说。」杨世寅说，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没有太大变化，「正好……我也有事想要跟你说。」
    「在这里吗？」张侑赫问。
    杨世寅环顾一下四周，「这里就好。」语落他猛不防地两膝着地，对着张侑赫下跪。
    此举令张侑赫感到突然，他张大双眼急忙问：「你在做甚么？」
    「在赎罪。」杨世寅淡然答应，他仰视张侑赫。
    「……赎罪？」
    「那场手术、柔安的死，我多少也有责任……」他说，「关于这个我从来未跟恩熙提过。」
    『杨世寅医生，请问院长在院长室吗？』
    『在，怎么了？』
    『院长生病的女儿是不是也是rh阴性血呢？』
    『……是，怎么了？』
    『急诊室有个女病患被送进来，经过检查跟院长的女儿血型是符合……院长不是说过吗？不管病患是生是死，只要是rh阴性血都要先告知他。听说这样就可以加薪！』
    『……院长他有说过这种话？』
    『是啊！时间不多就不聊了，祝医生你手术顺利！』
    「那天……若我有阻止那位医生将血型的事情告知赵院长的话，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什么？」张侑赫的心跳瞬间加快速度。
    「我也是坏人，并不是那场医疗事故的局外者……」杨世寅眼神坚定，「而且那年阻止恩熙告发的人是我，恩熙她在手术过后因为罪恶感萌生出自首的念头时，是我阻止她的。那时候我认为恩熙的人生才刚开始，不能就此断送在那场医疗事故……所以……」
    张侑赫沉默不语，等待杨世寅接下来的话。
    「这是我唯一能为柔安……赎罪的方式。」杨世寅低头，「真的很对不起。」
    「……」张侑赫依旧静默，他深呼吸后开口：「杨世寅……请你抬起头。」
    杨世寅抬头迎向张侑赫冰冷的目光。
    「然后站起来。」
    当杨世寅站起来的瞬间，张侑赫给他一记拳头。
    这拳头力道并不轻，杨世寅的左颊瞬间通红。
    「你们所有人……不管说几次道歉，都不足以得到柔安的原谅！」张侑赫咬牙切齿地说，「因为柔安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可是！」
    他衝上前揪住杨世寅的衣领，「从现在开始的每分每秒，请你们抱着对柔安的罪恶……将你们的医疗道德拾回，用在那些相信你们的病人！」
    「这样身为你们朋友的我，身为柔安男朋友的我……才可以逼自己原谅你们……」语毕他便松开杨世寅的衣领，张侑赫头也不回地离开原地。
    杨世寅低着头，脑袋里反覆着张侑赫的最后那番话。
    他徐缓地抬起头，原本冷峻的目光从中透出几丝温暖。
    「我明白了。」杨世寅的脸上出现淡淡的微笑，眼角闪着泪光望向张侑赫的背影，「……谢谢你。」
    「院长……杨先生他都会像今天一样定期拿爱心物资给育幼院吗？」张侑赫走近正在整理那些爱心物资的院长身旁，将内心的疑问说出口。
    「没有定期拿，这是今年才刚开始的。」院长回答，「不过呢……杨先生和他的妻子可是我们育幼院的贵人。」
    「贵人？」
    「他们夫妻俩倒是会每个月捐些金钱和物资给我们育幼院的小朋友。」院长笑瞇瞇和蔼可亲地说，「可以算是我们育幼院的大贵人呢！」
    听见院长的这些话，张侑赫的内心深处开始有些不一样。
    他想起了……
    柔安曾跟他提过的梦想。
    『侑赫，等我当上医生后……我有个梦想。』
    『什么梦想？』
    『我不只想要当一个救人的医生，还要当个帮助人的医生。我想要去很多偏乡国家帮忙那些跟我们一样没父母的小孩免费看医，当一个乐于助人的医生……还有……赚来的钱分三份，一份存起来，一份生活用……另一份则是捐给养育我们俩长大的育幼院。院长曾经说过吧？人要学会报恩……』
    「院长。」
    「嗯？怎么了？」
    「您曾经说过吧？」张侑赫轻语，「人要学会报恩……还有原谅。对吧？」
    「是啊，不管对方曾经对自己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我们要学习如何原谅。虽然很困难，但总比一直憎恨对方还要来得轻松与快乐，不是吗？」
    「……嗯。」张侑赫不敢将头抬起，因为他怕只要一抬起头，看见院长的脸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掉落。
    「所以你原谅对方了吗？」院长用真挚的眼神看着张侑赫，她知道今天张侑赫的眼神跟往常不太一样。
    张侑赫踌躇许久后，他抬起头泛着泪光回答院长，「我会努力的……努力学习原谅的……」
    『人要学会报恩还有原谅，所以侑赫你要记住喔！不管我们之后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样不好的事情，我们都要选择原谅。』
    『就像我现在……原谅了把我拋弃在育幼院门口的母亲。』
    『等哪天我真的遇见她，我一定会鼓起勇气告诉她……谢谢你，把我生下来让我与你相遇。』
    ?

 08-4

    「侑赫，新学校已经确定了吗？」
    「嗯，有几间目前有面试上。现在正在看学校风评。」张侑赫心平气和回答母亲。
    母亲露出欣慰的笑容，「只要顺利就好，还要再添饭吗？」
    「谢谢。」张侑赫将碗递给母亲后将视线放在电视里正播放的晨间新闻。
    『目前为您插播一则新闻，知名医院—○○医院的赵院长被爆出私下进行非法器官交易的行为，目前警官正在介入调查……』
    这发展是张侑赫始料未及，母亲回到餐桌上，和张侑赫一样正认真地看着新闻。
    「这家医院……」张母被新闻内容给震慑住，「就是贤浩喜欢的那女孩父亲经营的……」
    张侑赫立即将电视给关上，他故作镇定接过母亲替自己再添的饭碗，「嗯……」
    「人不可貌相，天啊……那位先生看起来不像会做那种非法事情的人。」
    张侑赫扒起一口饭，迟迟未将那口饭送入嘴中。
    「妈，抱歉……我的胃突然饱了。」他说，语毕就把那碗饭放下。
    「……是妈盛太多了吗？」
    张侑赫苦涩一笑摇头，「不是，我突然想到有些事要办……我先回房了。」
    他离开饭厅后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搜寻刚才从电视上得知道的新闻详情。
    就在他搜寻到一半，有通电话打入他的手机。
    电话号码十分熟悉，即使来电显示已经没有名字，但是他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他接下电话，心跳声不自觉地加快速度，有种不安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
    「……我很怕你不接电话。」张侑赫可以听出对方的语气充满焦虑。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过来……」他问。
    「看到新闻了吧？我想这么大条……也很难没有所听闻……」
    张侑赫不语，赵恩熙握着手机的那隻手正颤抖着，「我就当你回答了，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会不想听，但我希望你可以听完。」
    「……知道了，在你说完之前，我不会掛电话的。」
    「谢谢……」赵恩熙哽咽地说，「……恩菲她不见了。」
    果然，张侑赫的不安是正确的。
    他同样也握紧手机，手心开始出汗。
    「今早的新闻，是恩菲爆料的。她趁我爸出差的时候……偷偷进入我爸的房间，把我爸保险柜里的所有资料窃取走，然后把那些消息通知给新闻记者的。」
    「……你一直都知道你爸干的那些勾当吗？」张侑赫突然如此问道。
    「不知道，所以我也很愕然，没有想过父亲竟然背着我们做过那么多坏事……」赵恩熙心急回答，「我想恩菲她打击一定更大，从小到大她最爱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一夕之间被深信着的父亲如此背叛才会搞失踪……自从昨晚开始我们怎样都联络不上她，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恩菲她常去甚么地方，或者是恩菲她会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
    「我很怕恩菲会做出傻事。」从电话那头已经可以听见赵恩熙的抽泣声，「她除了拿走我爸的那些私人资料外，她还偷走了我房间的安眠药。你听到这里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了吧？」
    「……赵恩熙。」
    「我知道我没资格这样拜託你，现在……可以拯救恩菲的只有你了，侑赫。」
    「……我明白了。」他将电话掛掉，杵在原地许久后，才动身前往。
    整路上张侑赫车子的时速破百，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赵恩菲的笑容。
    他顺着路先是去他和她失守约定的地点，也就是贤浩失踪的海边。
    在那里找不到赵恩菲的影子后，他再前往学校。
    如果学校再找不到人的话，还会有哪里是赵恩菲可能会去的地方？
    一到学校，张侑赫随便将车停下，就拔腿奔向那间教室。
    「呼呼……不在……那么顶楼……」他一边碎念一边往顶楼方向跑去。
    当他用力推开顶楼的铁门后，看见的是空无一人的楼顶。
    「你到底在哪里……？赵恩菲……」他无力地靠在墙边，望向赵恩菲经常坐的地方。
    张侑赫顿时想起两个人曾经在这里聊过的对话。
    「因为已经找不到……那个想要达成的目标了。」
    「……为甚么找不到了？」
    「已经没有想去搭乘那座摩天轮的理由了。」
    他豁然往那座摩天轮的方向看去，「难不成……」
    那里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不想要重蹈覆辙，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更何况他还没有给赵恩菲的感情一个完整的答覆还有一声道歉。
    要是如果他真的赶不上的话，他想……他会后悔一辈子。
    后悔推开赵恩菲，后悔离开赵恩菲……后悔伤害赵恩菲。
    「柔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原谅我。」他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嘴里唸唸有词。
    真的对不起……
    ?
    被信任的人背叛，原来是如此的绝望。
    赵恩菲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绝望远比贤浩的离去，残酷的事实还要来得痛苦。
    怎么想也想不到，敬爱的父亲，背后竟然做出许多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趁着父亲出差，母亲熟睡，姐姐和姊夫值勤的时候，偷偷潜入父亲的房间找到父亲的保险柜。
    她父亲一定没有想过，会被如此信任的女儿背后捅一刀吧？在她打开保险柜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是这种事情。
    本只想要找看看有没有当年进行陈柔安非法移植心脏手术的记录，殊不知那保险柜如潘朵拉宝盒，里头藏满的是父亲与一些上级人士的非法勾当。
    原来不只陈柔安，还有更多跟陈柔安一样的病人，在病死及死去前器官就被非法摘除。原因很简单，因为需要那些器官的人，向她父亲提出高单价购买，就这样开始无止尽的非法勾当。
    她看着那些资料，越看越发噁心想吐。
    那根本就不是身为人该做的行为，甚至还有未成年的被害者……身为医生的父亲，怎么可以狠心这样呢？
    就只为了，让她跟姐姐有富裕的生活吗？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吗？
    她越想越绝望。
    难道她不只背负了陈柔安一个人的性命，还背负了这些……被无辜杀害的人的性命吗？
    她把那些资料完好无缺地装在自己预备好的纸袋。
    「这或许是我唯一可以做的……」她低声说道，「唯一可以得到的原谅吧？」

 08-5

    「小姐？……小姐？」
    「嗯？怎么了？」被服务人员的叫唤声拉回思想的赵恩菲，她懵然地往服务人员的方向看去。
    「到你囉！请问小姐是一位搭乘吗？」服务人员亲切地问。
    赵恩菲强挤出一抹微笑，「是的，一位。」她紧握住包包肩带，深怕被人家发现她的异状。
    「那这边请……」她跟在服务人员的后方，准备搭上摩天轮时，后方突然传出阵阵吵杂声。
    「欸？先生，请你排队……」
    「不好意思！」
    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赵恩菲倏地回头，张侑赫气喘吁吁地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我跟这位小姐是一起的。」张侑赫对着一旁手足无措慌张的服务人员解释，「我是她男朋友。」
    赵恩菲瞪大双眼直盯着张侑赫。
    「我们吵架了，让我们单独谈谈吧！」话才刚说完，张侑赫便牵起赵恩菲的手往摩天轮里走去。
    「好……」服务人员错愕地将摩天轮的门给关上。
    就这样张侑赫和赵恩菲单独相处在同一个空间，这画面是赵恩菲没有想到的。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彼此看向窗外没有看着对方。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张侑赫，「把包包交给我。」
    「咦？」
    「把包包交给我。不要让我用抢的……」
    「……什么？」赵恩菲面露惊惶。
    张侑赫叹口气后，使劲一把将赵恩菲的包包从她手中抢过来。
    「啊！……老师！」
    因为一时疏忽包包成功被张侑赫给抢去，赵恩菲的脸色瞬间骤变。
    张侑赫失礼地将包包打开后，果真如赵恩熙说的，有罐安眠药。
    他把安眠药拿出来摇了摇，透过声音和重量张侑赫知道这剂量是足以让人致命的，他把药罐打开毫不犹豫地透过摩天轮的缝隙将所有安眠药往外撒。
    赵恩菲瞪大双眼，对张侑赫的行为感到震撼，而就在她回神之际，张侑赫来到自己的面前。
    还来不及反应，张侑赫的唇紧紧贴在赵恩菲的唇上。
    他离开后温柔地凝视赵恩菲，下一秒又将唇给覆上。
    这一次他停留许久后才离开。
    张侑赫把赵恩菲拦入怀中，用双手紧紧地拥抱着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所以听清楚了……」
    「整件事你并没有错，所以你不需要感到自责。连同你把你父亲的事情拱出来也是，做错事的是你的父亲，不是你。不要再说出那些令人听了就火大的话……」
    「还有今天……你的生命是柔安给的，即使之后你会遇到更多绝望更多悲伤，可是不管怎样你就是要撑下去，不准随随便便任意结束自己的生命。」
    「要是如果你真的做出傻事，那我就真的会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老师……」
    张侑赫将赵恩菲放开，他凝望着赵恩菲那张哭花的脸蛋。
    「别哭了。」他温柔地用指腹把赵恩菲的泪水给拭去，「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赵恩菲摇头继续啜泣。
    「你还是笑着最好看。」他说。
    「所以请你……用笑容来证明你的人生会活得有多精彩给在天堂的柔安还有贤浩看。」
    当张侑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摩天轮到达最高点。
    「老师……我……」赵恩菲想开口说些话，却被张侑赫用手指堵住双唇。
    「恩菲，如果又是道歉之类的话，我不想听。如果告白之类的话，我也不想听……」他敛下脸，「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现阶段还不算是爱情。」
    「我对你的喜欢，或许有一半是来自对柔安的熟悉感。」他边说边将系在颈间的那条项鍊取下，「因此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这样对你太残忍了。」
    语落他便把那条项鍊交至赵恩菲的手中。
    「所以等哪天我们的思想够成熟，也放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我相信那时候的我，会用不一样的情感对待你。」
    「意思是……我跟老师还是要成为陌生人？」赵恩菲盯着手中那条项鍊问。
    「我想……」张侑赫把自己的手心和赵恩菲的手心重叠，「下辈子还有可能成为陌生人，但这辈子应该是没机会了。」
    张侑赫灿然一笑，赵恩菲看着那笑容，莫名的悲伤一涌而上。
    「我会做到的。」她回握住张侑赫的手，「我会努力活下去，不会再有那些愚昧的想法……绝对的。」
    她放声痛哭，把这些日子的难过与痛苦透过哭泣宣洩，张侑赫则是将自己的胸膛借出去。
    他望向外头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柔安，对不起。
    我可以不被你原谅无所谓，但请你……
    原谅我怀里的这个女孩。
    我想我弟弟也一定在那边苦苦哀求你原谅她了吧？
    ?
    两人十指紧扣离开摩天轮。
    「出来的时候，排队的人还有服务人员都在看我这哭肿的双眼。」赵恩菲苦笑说。
    「毕竟我闯进去的时候跟服务人员那样解释，不被注意也奇怪。」张侑赫笑道。
    「现在要去哪里呢？」赵恩菲问。
    「去逛那边的海生馆如何？」张侑赫回答，「你上次没有逛到不是吗？」
    「嗯。那就去那里……」赵恩菲紧紧握住张侑赫的手。
    他们俩人相视而笑，他们心里都明白。
    当他们过完今天后踏出这个游乐园后，他们紧握住的双手就会分开。
    再相遇之时。对彼此都是一个未知数。

 最终章

    “噹噹噹──”
    下课鐘声一结束，女同学们接二连三纷纷往讲台方向奔去。
    「侑赫老师！」四面八方传来不同的声音。
    张侑赫瞬间被女孩们包围，这场景他已习以为常。
    「老师！」
    「怎么了？」
    「你有女朋友吗？」其中一位女同学兴奋地问道，其馀女生则是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张侑赫，等待他的回答。
    张侑赫淡然一笑，举起自己的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银戒。
    「抱歉，老师我结婚了。」张侑赫说。
    「欸～真的假的？」
    「真的喔！老师的妻子，可是很可爱又漂亮。」张侑赫灿笑道，「下堂课再见囉！」
    他转身的同时，颈间的那条项鍊上的另枚戒指闪闪发光着。
    《全文完》

 00

    从小到大，我总是会想……母亲为甚么会将我丢弃在孤儿院？
    对母亲而言，我是个意外吗？还是个累赘呢？
    日復一日想着同样的疑问，然后抱着这些疑问度过每一日。
    我常常告诉我自己……
    『人要学会报恩还有原谅。不管我之后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样不好的事情，我都要选择原谅。』
    所以我想，要是如果哪天我遇见我的亲生母亲。
    我想我会笑着告诉她，谢谢您将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然后……让我遇见侑赫，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就算事实有多残忍，我想我一定可以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我错了。我把我自己想得太乐观，想得太善良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当亲生母亲站在我的面前时，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勇气说。
    「妹妹，我们有见过面吗？」
    当亲生母亲站在我面前时，她看我如看陌生人的眼神，着实可以感受到心正在发痛。
    「啊，稍等我一下喔！世铃，你要出门去哪里？」
    「去探望恩菲，顺便去找哥哥玩……欸？妈你有客人啊？」
    当知道亲生母亲有别的家庭，甚至养育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孩子时，我的心已经不是泛疼，而是如撕碎般令人感到窒息。
    「嗯，路上小心喔！不要太晚回来……」
    「好。」
    当亲生母亲对那个孩子的温柔，我从未感受过时，我终于明白到……
    原来原谅，对人而言是最难学会的。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跟阿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陈柔安，是世寅的大学同班同学。」
    「啊，是世寅的同学啊，你好……可是今天世寅不在家……」
    「我知道。」我嫣然一笑，「我想问阿姨知道……○○育幼院吗？」
    当讲出育幼院名字的瞬间，我明显看见了亲生母亲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丝的布一样。
    「……不知道，怎么了？」她把眼神撇开，她在说谎，我再清楚不过了。
    「没什么。」我拿起包包站了起来，看着亲生母亲说：「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在那里长大的。」
    之后她的表情，我再也回想不起。
    步出那栋房子后，也想不起来。
    只觉得……我的头很痛很痛，而我的心也是。
    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侑赫，好想见你。
    侑赫……
    《完》

 后记

    嗨囉，大家好，很高兴又在后记与大家见面的。
    对我来说，这样的故事是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尝试写的。
    我想要试着从中去思考，要是如果今天换作是我的身上发生这种悲剧，我会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去面对和解决呢？
    我想……我可能没办法像男主角那样这么轻易就释怀吧？毕竟我是天蝎座的(呵呵呵……)
    当我们今天站在侑赫的角度来看的话，他无法容许自己从此就这样憎恨赵恩菲，那些日子的相处并非只是梦一场，所以他比谁都还要清楚了解赵恩菲这个人，不论是她的个性抑或是她脆弱的那一面，甚至还有可能比自己的亲弟弟贤浩还要更了解恩菲。至于杨世寅跟赵恩熙这夫妻，侑赫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所以当他知道恩熙一直默默地在帮柔安实现她未实现的梦想时，在那一刻他早就已经决定要原谅她们了。
    或许很多读者还是会不明白，恩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跟着父亲做出那种坏事呢？我也有这么想过认为她是名副其实的白痴，可是当我站在恩熙这个角色的角度来思考后，或许那一分那一刻对她而言是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煎熬与罪孽。不管她怎么选择，失去的都是她重要的人。
    btw~~其实我本来是不打算要写番外的，是写到某一个部分的时候突然临机一动，想说这样写也不错的想法就这样在脑海中產生，于是决定用番外来做最后的结束。而杨世寅跟陈柔安的身世之谜，在很前面我就决定要这么设定了(笑)，只是我认为感觉写出来挺多馀的于是决定作罢，放在番外篇让大家简单带过，至于柔安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是杨世寅的妈妈呢？这就让大家自由发挥囉~~可以跟大家说的是，杨世寅跟世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而杨世寅本人其实并不知道柔安是自己继母遗弃的女儿。就这样~~哈哈哈哈。
    在构想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怎样的结局才适合这个故事。千想百想后才决定用这个结局，让这个故事有个完美的结束。
    但是偷偷跟各位读者说，其实这结局根本就不是我的理想结局(笑)。
    我真正的理想结局，后劲十分强烈。就是男女主角一起殉情，殉情方式是搭摩天轮到最高处后一起跳下自杀，所以搭摩天轮这个是没有改变的，后来觉得这结局似乎有点太狗血也有点不切实际于是放弃哈哈哈哈，但我想如果写出来的话一定超级惊人，对不对？
    毕竟选择殉情，会跟我之前写过的故事结局重叠。那如果选择分开没有在一起的结局，同样也会跟我之前的某部作品相同。所以最后决定让两人还是携手度过馀生，就如故事中张侑赫说的，这辈子他们两人不可能成为陌生人，是陌生人的话也要等下辈子。毕竟两人的存在都是难以忘记的那种，所以我想这样的结局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吧？
    在此希望这结局可以让所有读者满意，不喜欢的话也欢迎告诉我。
    这本书的内容各位喜不喜欢呢？在某种方面来说，我应该说是挺喜欢的。
    毕竟在写的过程中，有让我流下泪水，所以我想我真的有放感情在写这故事。
    最后期盼大家可以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到无可自拔的那一种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