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崇女帝录(NPH剧情向)》 一被废的公主 荒陆开创时,始于一个巨大的洞窟。神秘的洞窟孕育了这片荒陆的生灵,诞生了荒陆之中最古老的国度——詹南国。 詹南靠洞窟而生日益壮大,人们探索洞窟,获得了一件件足以改变历史的宝物,然而渺小的人类并不能掌控天地之物,越深入洞窟越是危机四伏,直至无人再能活着回来。詹南占守洞窟不再试图探索,并为其名为“忌域之地”。 日月轮转,战争,分裂,推翻,重启。 曾经的詹南国早已不再,如今的詹南国不过是占守忌域之地的无争小国。 上有吞并数国战无不胜的天下霸主——朝秦国,再有自女子为帝后凤啸九天仅次于朝秦的——阎崇国。几番沉浮,霸业之争,谁又将改写这片大陆的未来。 —— 禁狱里有些阴湿。 墙砖上附着薄薄水气,空气都显得异常黏腻。 禁狱一方隔间里空无一物,地上铺满了干草。过于宽敞的空间让温度无法聚集,寒意肆虐。 小满抱着膝靠在角落,捻着干草在编折着什么。 她穿着一袭华服,盘发不见零落,规整又精致。头上的珠钗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叮呤声。 不一会儿,手中用干草编折出了一只类于蝴蝶形状的小物。小满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它与那堆奇形怪状的“杰作”拢在一起。而后又在脚边一根一根抽着干草,埋头编折了起来。 值夜的狱守往小满处瞥了一眼,慵懒的收回目光。 夜里湿寒,让他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见身边的同伴拍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他拍了拍他的肩出声攀谈道: “也是奇了怪,陛下明明那么宠爱自己这个妹妹,御见免礼,入宫不用请旨,宫中什么奇珍异宝都往那公主府送,那公主府修建得都快赶上王宫帝寝了!如此盛宠的公主怎么说废就废了?” 好在出声夜聊让他不至于睡过去,同伴搓了搓眼角,提了提神道: “先帝曾经那么冷待自己这小女儿,任其宫人欺凌都视而不见,肯定是有理由的。你看当年先帝凤逝,这位小公主一滴眼泪都没流,怕是当今陛下也发现了她这个妹妹是个白眼狼一般都角色呢。” 说着,他清醒了几分,转言继续道: “听说陛下一直在查公主的生父是谁,说不定已经查到了……所以才下旨废了她。” “这话怎么说?”狱守生了兴趣,凑近了同伴一步。 “先帝把公主生父的身份藏得无人能知,肯定是不可说的人。说不定——是倌楼侍郎呢。那简直是丢了皇家颜面,辱了帝王凰血!要真是如此,废了她还算是轻的。” “要真是如你说的这样,那还不得——”狱守将手抵在伸长的脖子处一划。 “陛下是顾及了二人的姐妹情分,才只是废了她的公主位份,贬为良人。毕竟陛下那么护她,哪里舍得杀了。” 听门外有动静,两狱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得笔直。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扇扇铸铁的大门被开启时发出回荡禁狱的闷响。 一个身着黑衣戴着面遮的高大男子走近。 见此人面生,狱守二人提起了警惕,拦在那人身前。 男子将手中黑色的文折递了上去。 狱守疑神看了看他的脸,黑色的面遮挡住了他的口鼻,唯露出一双英气非凡的眉目。接过文折后,狱守迎着烛火的方向凑了凑,翻开了折子。 带着困倦的面目逐渐严肃起来,狱守关上文折后向男人揖了个礼。 他厉声对还端着防备的同伴道: “陛下的旨意,放人!” 云里雾里的同伴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掏出腰间的钥匙,将隔间的大门打开。避过身让那男人走了进去。 “魏执!” 对于所见之人小满惊喜非常。 她唤着男人的名字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干草碎,提着裙摆大步来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冷肃的双眼,在少女映入之中后竟然融化了开来。 两人隔着半丈,相约好一般熟练的把控着之间的距离。 “你来接我走吗?”小满展颜笑道。 魏执点了点头。 他转身,示意小满跟随其后。 正要迈步走去时,魏执感受到衣角处有一股股小小的牵引力。他低头,目光落在了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手上。 “魏执,我冷。” 听言,他沉着的心颤动了一下。 垂于身侧握着的拳渐渐伸松,试探般的朝那只白皙小巧的手靠近。 小满并无犹豫,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一步向前,像打破了某种陈规与他并肩而站。 迎上他的目光,小满笑得明媚: “我们走吧!” 月明星稀。空气被上一场雨洗刷得还算清透。 夜半的皇都暂且悄无声息。 是马蹄声将这片宁静撕破,驰骋过后的街道被溅起一路尘灰。 随着打开的巨大城门,奔腾骏马一跃而过,消失在郊野的夜色之中。 马背上,魏执用双臂环着坐在身前的小满。执着的缰绳缓缓束紧,马匹在感觉到阻力后渐渐放慢了急促的步子。 小满回首,仰着头望着那双方才还坚定的眼眸,此时竟渗透出了些许迟疑。 “公主……不必为我至此。”他眉心深蹙,声音含着因内疚而丛生的悲郁: “不值得。” “魏执。我已经不是王族身份了,我现在是良人。” 她话出于此,倒也轻快洒脱。 “即便不再是暗影卫,我也身负罪人身份。” “早知你这样,我就让皇姐赐我罪人身份好了。如此,我们就一样了。” 他双腕上狰狞的暗红疤痕半露在外,那是属于罪人的烙印。小满伸出双手,轻柔的覆在他紧攥着缰绳的手背: “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以后,你就叫我小满。” 她不知要如何开解这个承受了十几年教条的人,该如何放下陈诫去平等的接纳她。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容易。那是用痛觉和精神压迫所塑建的规训,是深入骨髓的东西。 “并不全是为了你,你不要有负担。我厌倦了被约束的生活。即便皇姐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但是我何尝不是被身份,被王权桎梏?皇姐初登皇位,连同她都动弹不得,被权臣扼住喉咙,为忌域之地驻旗之战必须与詹南联姻,迎詹南皇子入宫为帝侧。此时放我自由,是对我最大的恩典。” 小满缩了缩身子,更深的陷入他的怀中。她别过头去故作伤怀: “皇姐将我托付给你,难道你现在后悔了?” 他放下缰绳,大掌将小满的手包裹起来。不敢紧束,留有空隙的笼罩着。就像对待一触即碎的冰晶。 “魏执,誓死保护公主。” “你还叫我公主。” “我……” “你应该叫我什么?” …… “小满。” 听到满意的回答,小满窃笑的点了点头。 “以后别说死不死的,身为王宫暗影卫统领,你这么容易死的吗?” 小满挪了挪身子,跨过一腿侧坐在马上。魏执用手臂撑着她,任由她如何动作。 这个坐姿才能更方便的与他对视。 借月色辉光,小满凝着那双她曾一见钟情的眼睛。 “现在,你可以摘下面遮了吗?” 她问得极为真诚,就像第一次问他时的模样。 那时,她问:“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戴面遮吗?” 那时,他答:“不合规矩。” 她热衷于摘下他脸上的面遮,如同热衷于卸下他身上的规束。 真容不得视人,遮掩身为人的痕迹,把自己当作物。 这是暗影卫戴上面遮的意义。 小满将手覆在他的面遮上,轻轻摩挲。 他并未像曾经那样退避,而是静默无声任凭她如何触摸。 绳结解落,面遮下,是与他那双天造的眸极为相衬唇鼻,刚毅而英俊。 小满举起手中的面遮,朝远处狠狠扔去。 还未等魏执迎着声响望去,小满扯过他的衣领,吻在了他的唇上。 二共处一室 又是一日黄昏。 客栈的灯笼趁着夜幕未临被一一燃起。 此时,门庭人潮不断。 “掌柜的,一间上房!” “得嘞!” 此时是入住的好时段,掌柜埋头忙里无暇应眼,嘴上答复着持笔的手不见停。 身旁的小二笑得和气,连忙引着两位客人上楼。 “一看姑娘穿着不凡,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小二善谈,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说着。忽然眼睛定在了那高大的黑衣男子身上,小二连忙改嘴: “哎呦您看我这不长眼的,应该唤您贵夫人才对。” “不打紧。” 小满笑着掏出碎银,放在了小二手中。 收了赏的小二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将二人带到走廊尽头的雅间后,礼笑着弓身离去了。 小满推开门。 这郊野客栈自是不比都城里的,屋子陈设简单,胜在干净整洁。 身后的魏执脸上还驱散不掉惊愕的模样,似乎对于小满这“一间房”的提议难以消化。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快过来歇着。” 小满跨进了屋,连连向站在门口的魏执招着手。 魏执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进来的打算。 “这里又不是公主府,你还不敢跟我共处寝卧?” 小满笑意轻漫,转身走去桌台上倒水。 暗影卫不能进入主人寝卧,那是最私密的地方。入帐而眠,宽解衣衫的地方。 在公主府,魏执从来未踏入过小满寝居之地。 对他而言,这不仅是教条,与对王权的敬畏。 其中还有深埋在心底侥幸未被扼杀的僭越之心。 即便一切都是她在撕碎规则,越过规尺界限。 但他一直都恪守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因为他怕被揭穿内底后无地自容,他自愧于靠近她。 忽然,屋内传来桌椅碰撞声。 魏执情急,赶忙大步过去查看。 只见小满跌坐在地上,她抿着唇,沉眉忍痛。 “骑马太久了,没怎么伸展,脚扭了。” 魏执半跪在地,小心的抬起小满捂着的脚腕。想将她的鞋褪下。 “你把我抱到床边吧,坐在地上我也不舒服。” “好。” 他的力量很大,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小满横抱起来,轻慢将她放在了床沿。 长途跋涉,他应该早些让她休息一下。嘴里差点说出了“公主恕罪”,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对不起。”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帮我揉一揉。” 小满自然的弯身将鞋以及足衣一同褪下,她将下裙掀至腿处,露出了光白的肌肤。 “从脚踝到腿侧,都难受得紧。” 她轻蹙着眉,像是耐着痛楚。 魏执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他惶恐的半侧着脸,不愿朝小满看去。耳根子已经红至颈沿。 “现在没有侍人在旁,我就只有你了。” 她的话每个字都敲在心间,逐渐在击碎着一面本还牢固的高墙。 魏执单膝跪地,一手握住小满的脚腕轻轻揉捏,一手以拇指发力,沿着她的小腿一路向上按揉。 “若疼的话,就告诉我。” 常年武练的手并不细滑,他所触之处的摩擦感让小满心中生痒。他的手一路往上,直至她大腿侧,手指轻颤了一下,停在那里再无动作。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起来。 小满看着半跪在地的男人此时压抑着胸膛的起伏,隐忍着某种热烈的情绪,逼迫自己镇静如常。 她泛起笑意,将手覆在他停滞在自己腿侧的手背。 仅仅轻触到他的那一刻,他忽然站立起身: “今晚你安睡,我在门外为你守夜。” 他声音带着嘶哑,似在解释着什么: “十几年如一日习惯了,没怎么沾过床。” 在他转身将要离去的一瞬间,小满牵住了他的手。 胸膛中隐着的气顷刻抑制不住吐露出来,他不敢动作僵在原地。 “在公主府时,你就一直站在门外守着我。每晚,我都是看着你映在窗上的影子才能入睡。” 她平和的说着,每个字都很轻。 “我是先帝冷落的公主,除了皇姐,人人都将我拒之千里。皇姐继位后,我成了荣宠加身的公主,那时我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换我将人人拒之千里。我唯一想靠近的人只有你,可你却一直把我拒之千里。” “不。” 魏执看向她。 “我并非把你拒之千里……我这样的人,怎能。” 怎能,靠近你。 “一直都是我在靠近你,你却总是推开我。你每一次划清界限,有没有想过我是如何心伤。” 僵直的手指终于蜷起,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他维护着那层禁忌,却偏偏没注意到她的心伤。 她会为此难过。 如此想着,魏执觉得心头闷痛难解。 他再次半跪在她身前,比方才更近了一寸。他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手,呵护至极。 “我用尽一切办法想与你平视,我不想你再远远的仰望着我。我想靠近你,我想做你身边的人。”她说。 是啊,她的确用尽了一切的办法换得与他平视。 乃至脱下了王族的罩衣,只为了与他平视。 可他又做了什么?他只会让她心伤。 “对不起。我一直不敢直面……直面一些我害怕被你发现的东西。” 小满倾身,用唇封住了他接下来所言。 这次他并未躲闪,也没有呆楞的僵在那里。 而是试图回应着她的主动。 他青涩的学着她的模样,抿着她柔软的唇瓣。津湿的舌尖灵动的撬开他的齿,侵犯而入。他的鼻息渐重,莫名的失力感让他有些撑不出她倾靠来的身体。她吮吸着他的舌,任他如何退降其后,她都步步绞缠。 她的唇撤离开时延起一缕晶莹牵连。魏执终有喘息的空隙,不等脑海留恋那温软入侵的的一幕,他被小满压倒在床。 她娇柔的身体紧紧的贴着他,双手抵在他平坦坚实的胸膛上。 他从未经人事,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理智即将被燃烧殆尽,他持着最后的气力绷住岌岌可危的意识。 他的双腿因释放她的重量而稍稍分开,她的下身陷在他双腿之间。裙下的腿肤厮磨着他的大腿内侧,虽然他穿戴完整,也抵不住那软肤温度的灼烧。 她的唇并未迎上来,而是点在他的下颌。 舌尖滑过他的皮肤,沿着津湿的痕迹一路焚燃,一路向下,舌尖挑来挑他的喉结,酥麻的感觉让他轻轻扬起了下巴。 她的手并未闲着,纤指将他的领扣一一解开,深入里层触到他早已滚烫的皮肤。 “这是我们平等的第一步。” 她轻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耻部绷得发紧,他羞于面对她。 最后一丝死咬的残识让他伸出手制住了她的腕。 喉结滚动,他压制住翻涌巨浪夺回了一分清醒。 “我是罪人,于国朝有罪,于你也有罪。我罪孽深重亦无可挽回。若……我曾欺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魏执似乎有一个很难解的心结。 与身份和规训无关的心结。 “那你对我的爱是真的吗?” 她问。 爱,这个字如炽焰一般的焚着他的心。 是热,是痛,是沉重得压着他难以喘息的东西。 是他想都不敢想,又侥念贪图的东西。 …… “是。” “好,那你就守住这个真。其余的,我不在乎。” 二(h)妄图旖旎 魏执松开了手。 失去束缚的细腕肆无忌惮起来。 她艰难的扣解着他腰封的束带却不得要领,魏执顺着她手指的力度亲自脱解。 坚实的胸膛连连起伏,薄汗呈出了体肤的光泽。腹上明晰的肌肉线条挂着水珠。 明明都是肉,她的是软的,他的却硬得发紧。 小满将脸埋在他的颈窝,细嗅他身上的气息。时而将唇轻触他的颈侧,时而用舌尖轻舐,惹得身下男人的呼吸杂乱无章。 他的肘撑在身体两侧,身体动弹不得,眼见着她持着主动权肆意妄为,他也只能将她的为所欲为全全接受。 嫩滑的掌沿着他的腹一路向下。伸入他的衣袍,隔着底衫覆在了他羞耻难耐的部位。 此时,那里早已被血脉充涌得极为明显,将下身的衣袍都撑了起来。 她的指沿着其形状勾勒着。 “唔……” 魏执再抑制不住喘息间夹杂的声音。他因此羞得咬着牙关。 小满喜欢听他溢出的声音,她的手握住那粗大的形状,上下套弄着。吻着他的唇角,再次用舌敲开了他紧屏的牙关。 重喘伴着若有若无碎落的声音嘶哑而出。 他仅撑着一肘,抬起了一臂环在了她的腰畔。 他并没有为她褪去衣衫,只是隔着她的裙袍捏紧了她腰间的细肉。 “你若不敢脱我的衣衫,那就只能忍着。” 他话说得带着俏皮,似是心里打着什么诡计。 她跨坐在他的身上俯视着他,他的眼前早已蒙上一层迷离薄雾。方才搭在她腰畔的手顺着她直起身而滑落在她的腿上,触到了那一寸未着衣遮的细嫩皮肤。 她掀开他的衣袍,褪下了他下身的遮盖,让那坚挺之物不再被束缚。 她双手撑着他的腹,光露的大腿内侧贴住了那鼓着青筋的硬物上,不自觉的蹭磨着。 他深呼一气“小满……” 他看不到她的裙下光景,只能感到下身肿胀阵阵,湿润的软肉带着流液在他那早已硬得发疼的耻物上摩擦。却迟迟不给予他解脱。 “你想如何?” 她俯下身,贴着他的耳说道。 他的思绪乱成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念想。他想抵入浅口,挤入到最深处。 可他羞于启口,也羞于承认自己的妄图。 “你不说,那就继续忍着。” 说着,她用手持着那粗根,将渗着液的软头抵在穴口。她轻轻沉下身,让那软头挤入了蜜缝外延。 魏执屏息,额间青筋跳动可见。 可她仅仅让那软头在浅口游走,搅浑着两人的体液。 “小满……”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渴求的滋味。 “你想如何?你不说我怎么知晓呢。” “我想……”他调息着自己的呼喘,隐忍着维持并不热烈的声音:“我想要你。” “既是你要我,哪有我主动的道理?” 她神色被情欲熏得发红,话语间充着媚意。 魏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所有禁制完全崩裂,他再难存神识。 他啃咬着她的肩颈,仿若要将她吞下肚。 近乎于扯的拨开她身上的遮掩,裙袍摊落在身体两侧,露出洁白如瓷的肌肤。他触碰她的力度忍了又忍,轻轻重重的的拂过她的体,始终不敢落在她胸前的丰乳上。 他抬起她一只腿,腿间缝隙泛着晶莹流落着。 他再抑制不住的将跳动的分身软头抵在细缝中间。 那里那么窄小柔软,怎么能容纳得了自己如此粗大的硬物? 魏执忍得汗水直流,却又怕自己把持不稳的力度伤了她,试探般的轻轻撑挤着。 “啊嗯……” 小满的娇啼落入耳中,让他险些失态。 蜜液早已泛滥成灾,不费其力,软头就着滑液将小缝逐渐撑开,没入了进去。 看着眼前画面,魏执绷着的自持也断了。 感受到前段陷入温软,他再持不了自己的分寸,抬着小满的腿,挺身将整根硕物插了进去。 小满的喘息声带着淡淡的哭腔。 魏执俯身将她搂在怀中。 二人身下紧紧贴合,他却再不敢动作。 感受到他想撤离,小满抬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要离开我……” 他埋在她的发间,试图吸入几分理智。 她的哭腔浓了几分: “我缓缓,太疼了……魏执,它怎么那么大,撑得我又疼又胀。” 本还能把控的意识被小满这一言再次击碎。 “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他将整根抽脱出来,又狠狠没入了进去。 “啊呃……啊……魏执……”她的娇声肆起。 那是他触之不及的人。 她现在就在他的身下,纳入他的下体,紧紧吞绞着那里,淫水四溢。 嵌合出因反复摩擦而透着红,滑液拉着白丝发出水声。 他一下一下的挺身顶入,眼底早已透红了血丝。 她感到硬挺的硕物一下一下将她撑开。 磨着她娇嫩的皮肉,这种身体的交融她还未品出滋味,胀痛让她不得不发出颤抖的声音,但是心理的满足感直上心头。 随着律动逐渐加快。 每一次冲顶都更为猛烈,夹杂着水声的肌肤相撞的声音终于在最后力抵后抽空。 魏执闷哼一声,白浊射撒在了小满的腹上。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体渐渐放软了下来。 他一手心疼的抚着小满的脸: “如此罪恶深重,小满如何罚我都好。” 情潮未散,她带着疲惫的笑意: “那就罚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少时被冷落,好在有皇姐护着自己。长大后所遇珍视自己的人,两情相悦。 小满很难说自己是不幸的还是幸运的。 但是,她会珍惜的走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三恭迎陛下回宫 天还微亮,透过窗纸,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映出了形状。 小满试探着睁开眼睛,收纳着微薄的光线,逐渐将其适应。 身体的疲惫尤在,她并不打算起身。侧头看着枕边的人,呼吸平稳,此时还睡得很沉。 他舒展的睡颜是她从未没见过的。 身为暗影卫,他从没好好睡上一觉。 暗影卫。 这是一支隐藏在暗处,王室最顶端之人直辖的队伍。不经任何人之手,不听令于除帝王外的任何人。 他们名为保护君主安危,实际上也沾着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是王权阴影面的拥护者。 他们非官非侍。 是帝王手上最忠诚的猎犬。 何为猎犬?给一道活路,惟命是从。 他们皆为罪人之后,效命帝王成为暗影卫便能求得一线生机,让受到牵连的亲眷获得恩恕。 可其中谈何容易? 入暗影卫之人,摒弃前身,不问后路。都是从刀山火海活下来的硬命,拿着这条硬命挡在主人身前,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 他是暗影卫统领,罪臣魏家之后。 魏家满门屠斩时他十五岁,戴罪之身入暗影卫训营。 皇姐阎崇寰登基之日,他坐上了暗影卫统领的位置。 以他二十有几的年岁便居于这般高位,其中艰辛只有他自己知晓。 此时,他睡在自己身侧,终于卸下了一身重负,能安然的睡上一觉。 真好。 似乎不仅是松下了精神上的弦,这夜过后,他心上那道怎都过不去的坎也一同越过了。 他终于可以坦然拥抱她,唤她:小满。 初见的月灯节之夜历历在目。 在公主府的日子也宛如昨日。 还记得: 那时公主府中遭遇刺客,小满连续发烧了几天几夜。 高烧初愈时精神还带着些萎靡。 毕竟从小居于王宫,戒备森严,从未遇到过歹人。 皇姐忧心不已,三番让她回宫里住着罢了。 然新帝登基,先帝女嗣皆不得留宫,这是规矩。 小满都懂,她知道自己若任性而为留了宫,那么皇姐就会在前朝为难。 “公主,陛下派了人来府。” 侍女隔着门说道。 不知是传了医官还是别的什么。都是皇姐的心意,小满从来不会推脱。毕竟好好接纳皇姐的一片良苦用心,皇姐心中也顺快。 “我着衣,片刻就过来。” 说着,小满紧快从温软的被褥里窜了出来。 “是。” 侍女是从宫中分派来的,熟知这位公主的习性,不喜人近,不喜人随。 事事亲力亲为。 故而与公主持着距离,不得公主唤令不会去为公主做贴身的事。 院子里花树含苞未放。这是御赐的星海树,商海会高层拍卖的外海而来的极奢之物。宫中仅有一棵。被阎崇寰撬了出来安种在公主府中。 穿廊的风过,拉拽下几颗花骨朵,滚落在地。 这几日体虚,果然还是不受寒的,这样微微的清风都让小满缩了缩身子。 一路走到前庭,远远就见到一个挺立的背影。 宫中暗影卫的装束小满熟知,这人的着装与暗影卫极为相似,却更加繁琐一些。 暗影卫的束腕是灰黑色的,他的束腕遮手,看似皮革所制。 暗影卫的腰带是布绳缠着的,他的腰带看似缎绳,还夹着流丝。 暗影卫的衣摆是素色的,他的衣摆绣着暗暗的图纹。 “你是皇姐派来的暗影卫?” 小步走来的小满在他身后问道。 闻声,魏执回身,半跪作礼:“暗影卫魏执,受命保护公主殿下。” 作礼的双手挡在脸前,习武之人突出的骨节极为明显。 他戴着面遮看不清长相,恍惚所见的那双眉目让小满愣在原地许久。这和死死印刻在记忆深处的那双眉目完完全全重迭在一起。 月下灯花夜一见,一见铭刻一春秋。 小满抓住他的腕,想拉扯开挡在他脸前的手,想更真切地看清那双眉目。 谁料习武之人身坚,他的手抬在那纹丝不动。 可突如其来的相触让他抬起头,目光方好对上小满炙热的眸。 “真的是你!” 喜色化作晶莹充斥着眼眶。 魏执不知道为何这位尊贵的公主会对自己露出如此动容的神情。 他从未与这位公主有过接触。 在陛下身边也仅仅是在暗处触过几面。 她应该并未见过他。 “跟我来!” 小满握住他腕的手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想将他拉起身,带到哪里去。 “公主。” 魏执未动分毫,目光落在腕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而后再次凝向小满。 意识到自己失礼之态,小满慌忙收回了手,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撺着袖沿: “你跟我过来。” “是。” 一路沉寂,魏执持着稍远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以同样的速度前行,却唯独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来到寝院门口,魏执驻足于此。 她的脚步渐快,小跑着推门入室。 不过片刻,她捧着一盏月灯来到了他的身前。 魏执比她高有一头,小满举高手中的月灯,似想让他看得更真着些: “你还记得吗?月灯节,你为我摘的!” 魏执哑然的半晌,而后双手作礼于胸前。声音平和又透着些许冰冷: “公主认错人了。” 小满怀着灯,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狐疑。 她靠近了半步,似是要将他的眉目盯穿了去。 此时,她抬起一手,向他的脸伸过来,在指尖轻轻触即面遮的那一刻,魏执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让她的手扑了个空。 还说认错了人。 一样的眉目,连这退避的动作都与方时无异。 小满抿着唇抑制不住的扬着嘴角。 “把你的面遮摘了。” 她顿了顿,唤了声他的名字。 “魏执。” 魏执有些犹豫。 沉默了许久后,他解下束绳,脱下了脸上的面遮。 那时清风扬起了二人的发,衣袂如浅浅浪波。 她说: “你真好看,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看。” 他真好看。 第一次看到他全貌时,这是小满由衷的感慨。 如今他再也不会与她相隔,他就那么近的躺在身边,触手可及。小满伸出手,轻柔的摸着他的脸侧,目不转睛。 实在忍不住,她凑过去吧唧亲了一口。 “我竟睡了那么久。” 他未睁眼,带着低沉的气音,声先出。 “以后你跟着我,都可以像今天这样,想睡多久睡多久。” 她笑说。 魏执轻笑出声,渐渐抬起眼眸。蒙着迷离的英眸含着深情将她融化。 她往他身边挪了挪,缩到了他的怀里。魏执为她掖好身上的被子,用最舒适的姿势将她搂着。 “魏执,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想回一趟我的故乡,下池郡。”被褥之下,他牵起小满的手,细细摩挲: “在那里,还有一间故居。里面供奉着我的亲人。我每年都会回去一趟,毕竟,魏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的声音并未夹杂太多的悲戚,更像是平淡的讲述着。 魏家之死并非罪大恶极,是权臣江氏的操纵,不得已而为之。 皇姐执政狠决,但是也不是没有怜悯之心。所以恩许了他每年祭拜。 小满回握着魏执的手。犹如他的平淡:“以后,我会陪着你一起。” 她不想让他看出她的心怜,她只想告诉他,往后,她都会在他身边,他再不是一个人。 “你想留在下池郡,或者去任何地方,我都陪着你。” 忽然。 门外躁动。 魏执警惕起身。 他安抚着小满,自己穿戴整齐后背靠着大门,贴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不闻人声,只听远处整齐的脚步声和重甲金属声,像是从门庭外聚集在了一楼大厅。人数庞大。 魏执推开大门,小满已穿戴完好紧随其后。 所在的二楼走廊上此时还空无一人。 一个脚步踏着楼梯发出沉沉闷响。 在刹时静默的整个客栈内,这个声音极为显耳。 那是一个男人,他端方的掀着衣摆,走到了二楼。 他将衣摆放落,举手投足规正儒雅。 他身着墨蓝色锦服,束着雕琢精致的银冠,发长至腰间。极为显目的,是他腰上缠着白色的绸布。 他侧身,面向了小满二人。 小满显然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她满目惊愕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朝他靠近。 直到来到他身前,她似将那人精致的脸庞盯穿。 “师央……” 脱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 五年未见。 他还是当年模样。清俊绝尘,至彬至雅。 他是辅相亲徒,辅相辞隐后他随之离开了皇都。 他曾是小满的老师,是小满年少懵懂时的心动之人。 他无王令不能回皇都,他应该还和前辅相在方还岛隐修。 他为何会在这里? 小满注意到他腰间的白绸,心中一震。随即,她攀着木栏向下望去—— 客栈的内堂里此时站满了皇卫军,他们身披铠甲,白色披风垂在身后,每个人的腰间, 都缠着白绸…… 师央掀起前襟,双膝落地。他的面目冷淡,精致的五官透着寒气,他手承大礼道: “恭迎,陛下回宫。” 堂下,所有卫军跪礼,齐刷刷的重甲声震得人头皮发麻,他们威声呐喊: “恭迎陛下回宫!” 四小满与皇姐 十年前的初夏。 训练围场外。 提着裙摆的小童被晒红了双颊。 小童似有十岁不到,头上簪花银铃一身桃色衣裙,与这练场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其中来来回回的训士纷纷侧目,无一人面色有异,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她攀在围场栅栏旁惦着脚尖,吃劲儿的向里探着头。 只见训练围场中央。 一身训服高束马尾的小童,跨步而立,身挺笔直,虽头顶仅仅只到周围训士的胸口,但魄力远远超越了在场之人。她将手中长弓拉满,对准远处稻草人心口红点。 只是一瞬——弓箭穿心而过。 “好——!” 身后的训师笑意难掩。 “长皇女的箭术愈加了得了!” 被称为长皇女的小童以礼相鞠:“是潘大人教导有方。” “皇——姐——!” 栅栏缝隙中挤着一团红润的小脸,桃色衣袖不停挥舞着,伴随着兴奋不已的呐喊声响彻整个训练围场。 闻声,长皇女矜然模样顷刻消散,她将弓箭双手交予训师,转身扬起灿烂笑意向围场外奔去。 “小满!” 长皇女跑到小满身前,气喘吁吁之余还要扯起衣袖为她擦拭额间汗珠。 “这么热的天,跑来这训练围场,可要被晒坏了。” “皇姐一招就命中红心!很是厉害!”欢跃过后,小满转颜垂眸低声道: “也不知何时才能和皇姐一同在训练围场习武……” “快了。”长皇女为小满捋着耳侧碎发:“等小满再长大一点,我们就能一起习武了。” “皇姐五岁就习骑射,小满没有皇姐聪明,至今还未得母皇应允入师……” 小满越说越委屈,长皇女见状心中生疼,温声宽慰: “那便不入师了,以后,皇姐教你。” 身后女侍几人碎步赶来,一人捧着汗巾,一人端着清水,毕恭毕敬的鞠身在长皇女身后。长皇女见此脸色稍沉,她亲自将汗巾沁水拧干,仔细为小满擦拭着脸颊。 “公主来此,不上前伺候,也不准备两份御用,如此没有眼力见,留你们何用?” 听言,身后的女侍惶恐跪地求以宽恕。 “长皇女息怒!长皇女息怒!奴不知公主前来,怠慢了公主!奴知错了!” “皇姐别气,小满不在意的。听闻母皇向你殿里抬去了冰镇甜果!小满可馋了!” 小满挽起皇姐的胳膊,眼里满是急切。 “还以为你是想我了,没想到——是你的馋虫想甜果啊!” 姊妹二人欢声笑语,牵着手漫漫而去。 靠在门栏旁的训士环着手臂抬着眼梢悠然而谈: “你说都是当今陛下所生,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蹲在地上的训士撇嘴一笑,不经心道: “长皇女阎崇寰可是神威将军的血脉,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连父亲是谁都没人知道。无陛下亲爱,又无父家撑腰,如何与未来的皇太女相提并论?” 王宫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管城墙之外如何喧嚣,只要跨过王宫厚重的大门,一切便会肃然静止。小满从不敢在王宫城之中喧哗,会惹得母皇不快,或会因不守规矩领了惩罚。与在训练围场截然不同,在踏入皇宫的那一刻,小满就垂着脑袋,一路默不作声。 两小儿携手一前一后在诺大的皇城之中穿行。 每每所遇宫人,宫人们都会停下手中的一切事物鞠身行礼,直至两位尊贵的帝王之女消失于视线,他们才会继续动作。 一行人从前方走来。 他们皆身披铠甲,腰悬佩剑。 为首之人最是高大魁梧,岁月的沧桑与久经风霜的痕迹并不能将他曾经的俊容全全遮掩。他的着装比旁人更为繁重,身后墨色的披风垂落,高挺的束发扣着夺目银冠,在他转眸望向二人的一瞬间,仿若空气都倏然凝止。 阎崇寰一时褪下方才一路而来的轻然笑意,霎时肃穆。她放开小满的手,走向前去鞠身作揖:“见过将军。” 小满紧随着微微低头,无处安放的目光紧紧锁在自己的脚尖上。 “嗯。” 男人点了点头,再未看二人一眼。 重甲因行走发出齐刷刷的声响似将地面震裂,一行人擦肩而过后小满才再度牵回了皇姐温暖的手,这让本悬着一颗心的小满安然无比。 小满怯怯回眸,望着士兵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神威将军是皇姐的父亲,为何皇姐从不与他亲近?”小满悄声问道。 皇姐对此并未在意,似乎早已默认于两人的关系本该疏浅: “我是皇女,他是臣子,我们本就不该亲近。” 小满时常幻想着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幻想着母亲吝啬赐予的关怀或许能从父亲那里摄取。 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会给予小满本应有的偏爱吗?还是像神威将军与皇姐一样与自己疏远? 阎崇寰感到妹妹牵着自己的手紧了一分。她总能敏感的察觉到小满的一切情绪。 她止步回身,目光落在小满溢出哀愁的脸上。 “皇姐,小满也好想能与自己的父亲见上一面。自小,母皇便不喜欢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能喜欢我一点点?” 阎崇寰捧着小满肉嘟嘟的脸,甚是心疼。她拥住妹妹,轻柔的拍着她的背:“不是还有皇姐嘛,皇姐最喜欢小满了。” 于阎崇寰而言,小满是她最亲近是人。 旁人眼中,她是阎崇帝最宠爱的长皇女,是阎崇古往今来第一镇国将军的子嗣,无限荣宠加身。可无人得知,她携着规训傍身尽是疲惫。阎崇帝对她极为严苛,眼里从来未闪过一丝来自于母亲的温情,即便赐予万千恩赏,嘴里夸赞或训诫,都从未显露半分情绪。被唤做母皇的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与自己之间竖着一座无形的高墙。 至于自己的生父,神威将军。 碍于身份二人本就鲜少见面,即便见面时也必须恪守君臣之礼。 本应是这世间最为至亲的两个人,于阎崇寰来说都倍感陌生。 只有小满。 小满会因为担心她而哭鼻子,小满会抱着她粘着她,小满会大声说: “小满最喜欢皇姐了!” 与其说她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爱护有加,不如说二人相依相爱。是小满将爱意抒写的如此具象,才能让她体会得如此真真切切。 —— 冰镇的甜果在炎炎夏日里最显可口。 小满一颗接一颗,嘴巴从未停歇。 这样的好东西母皇断不会送去小满殿里,恩赏从来都只有长皇女的份。虽说小满从不缺吃少穿,可阎崇帝的偏心过于明显,明显得似是刻意而为一般。人尽皆知小公主不受陛下待见,连小公主阎崇满本人懂事以来也对此心知肚明。 小满并不在乎。 不管什么恩赏,皇姐都会与她分享,若仅此一样,皇姐也会先问小满中意与否,若是喜欢,她便会毫不犹豫的送去小满殿中。 “这样吃会吃坏肚子的,剩下的装起来送去你殿里,晚些时候再慢慢吃好不好?” 明明阎崇寰只比小满大了两岁,或许是身为姐姐与生俱来的职责,又或许是过分成熟的性格驱使,阎崇寰从来都像一个年长多年的长辈一样对小满疼爱倍至。 小满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说道: “不用送去了,皇姐多吃一些!小满已经吃得够多了。” 殿外走来几名宫人,行礼道: “长皇女殿下,陛下请您一同共进午膳。” 他们视小满于无形,不说鞠礼问安,连眼睛都未在小满身上停留一瞬。 “知道了,殿外候着吧。” 见宫人走远,阎崇寰揉着小满的脑袋,宠溺道: “今日午膳后还有课业,待晚上我回来,我们一同去宫苑抓萤火虫可好?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饿了就让宫人准备吃食。” 小满擦干净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目送着皇姐离去,小满摸着自己装满甜果圆滚滚的肚子,本想休憩片刻。可皇姐殿里的宫人向来就有两幅面孔,皇姐在时对小满恭敬遵礼,皇姐不在时便冷眼相待。 “公主殿下,劳烦您抬抬腿,这地上都是您吃的甜果渗出的汁水!奴得赶紧清扫才是!” 一宫人满面嫌恶,戾气满盈。小满一窜起身,躲远了些。 “公主殿下,您挡着道了!” 一宫人呵斥。 小满不傻,知道自己在此讨人嫌,话中有话听久了,自然而然也都明白其中深意,没人教过她这些,听多了自然便会了。 宫人知道这小公主从来不会在长皇女身前多言什么,故而才变本加厉的对待她。 毕竟,整个诺大的王宫里,除了长皇女阎崇寰,没人会护着她。 “我先回去了。”小满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满回首说道:“若皇姐回来了就与她说,我吃闹肚子,回去歇息了。明日,再去抓萤火虫。” 皇姐一整日都无片刻休宁,小满也不忍她费时陪自己玩耍。 空荡的王宫里,一抹桃色的小小背影悠然而行略显孤寂。 宫人们自顾自的做着手头的事情,或许过于投入,故而忘却了对这位高贵的帝王之女行礼。 又或许,他们觉得,不必多此一举。 五皇姐之死 乌压压的云海掩去了天边的光,阴沉的空气蔓延在阎崇皇都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都城陷入暗哑。 寰帝凤逝。 城墙上敛着白幡,城门大开时,闻其哀声一片。 寰帝受众民爱戴,城中百姓无一人不身佩白饰,门悬丧帘。 帝辇从城门而入,穿过人海。 玄色的帝辇饰着白纱,为首的皇卫军举着象征阎崇帝王图腾的旗帜。帝辇两侧跟随着两个骑着马的男人。 一人身着墨蓝锦服,一人身着黑色束袍。 银甲皇卫跟随在帝辇其后列着长长的队伍。 民众见此,忽然意识到了所乘之人的身份,纷纷退避在旁磕头跪拜。 一时间,哀泣声化作了一声声尊呼。 重甲威步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叩拜伴着泣啼不断。 新帝在悲鸣的簇拥下呈明于世。 “这是……那个被除去王籍的公主?” 跪在地上的一商贩,遮着口,悄声与旁人交谈道。 旁人左右探着,不见有人注意,回应道: “是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她是阎崇王室唯一的血脉了。” “寰帝就这么……去了。这个被先帝冷落还被寰帝贬为良人的公主,能继承大统吗?” 他悲呼过后,带着些许鄙夷之色。 似是发现了两人的交谈暴露,旁人压着商贩的头大声道。 “噤声!” “妄议王室,不敬陛下,当立斩!”魁梧的皇卫将二人拽出,那商贩吓得捂着头连连哀嚎。方才与他攀谈的旁人跪在地上朝那凶狠的皇卫磕头求饶。 周围的人慌忙后退,任何的声音都吞进了肚子里。 “停。” 一个淡薄的女声响起。 从停下的帝辇内传来充斥着疲惫的话语: “放了他们吧。” “谢陛下饶恕!谢陛下饶恕!” 那两人挪着跪步对着帝辇不停磕首,直至额间泛红都未停下。 马蹄声零零碎碎的来到二人跟前。仰首只见,马上是那穿着墨蓝锦服的男人。 他明明长着一副淡雅清俊的面孔,可他俯视众生的模样让人有一种背脊发凉的畏惧感。 “陛下怜悯,但皇威不可欺,不斩也当罚。” 谦雅的声线伴着肃漠的语气,就如他的长相一般。 他抬了抬手,几名皇卫将二人架起。 “将二人关押刑司,待国丧后论罪。” “是!” 帝辇与皇卫军浩浩荡荡进入了王宫大门。 自大门紧闭后,民众才纷纷起身。 “这是哪位大人啊……”方才所见闹事经过的老者,佝偻着背,这时才敢出声问道身边的同伴。 同伴凑近了他一些,不知是怕他年迈听不明,还是怕上一场闹剧重演: “前朝辅相亲徒,曾经的皇子师。这次回朝……恐怕是要承师之位了。” 阴霾下的王宫。 身着黑色盛装的小满蹒跚独行之中。 孤寂背影朝着奠宫的方向走去。 她想走慢一些,她惧怕面对不愿接受的现实。 可又想更快的去到皇姐身边。 她的皇姐,她最重要的人。 小满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仿佛生下来就是错误的。 小满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连诞生在何年何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阎崇雪帝的小女儿,名阎崇满。 她是母皇弃之一旁的孩子,宫中被冷待的公主。 连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她从来不因此受难。因为,她有一个很爱护她的皇姐。 皇姐是世人眼中的好帝王,是母皇最宠爱的子嗣,也是她心中最亲最爱的人。 皇姐这一辈子,是在赞誉里活着的。 活得热烈,活得辉煌。 奠宫里明着丧灯,摇摇晃晃的烛影被扑熄又逐渐燃起。 丧幡垂落在奠宫两侧,凄寂的浮游着。 奠台之下,乌色的棺椁未掩。 四周是已经燃尽的残烛。 在跨进奠宫门槛的那一刻,小满双膝重重的的落在地上。 黑色的盛装拖着尾,小满一路跪步向前。 每一步,心底都是钻凿的疼。 她未盘发,连发饰都未佩戴,只是用一根白丝带捆着长发。未着妆的脸凄丽惨白,只有那一双眼眸缠满了血丝。 她终于能攀到眼前的棺椁。 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扣着棺椁边沿,她吃力的站起身。 “皇姐……” 棺椁里。 阎崇寰闭着双眼,犹如睡着了一般。 她穿戴规整,一袭帝王盛袍。身周布着莲花形状的冰晶石,两只手交迭的放在腹部。 沉静而安详。 “皇姐……我是小满,我回来了。”她的话语囫囵不清,每个字都被哭腔淹没。 小满想握住那曾牵着她走过王宫每一处角落的手。 为她生寒而给予她温暖的手。 因她受责罚而拉着她挺身而出的手。 此刻,却如此冰冷而僵硬。 “皇姐……你不要丢下小满,皇姐……皇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哀声从奠宫不断,将整个王宫都渲染得悲郁起来。 闷雷隐在云丛之后,发出挟着苍凉的延绵轰响。 …… 八年前。 长皇女阎崇寰十五岁诞辰。 举国同庆。 世人皆道阎崇帝对自己的长女宠爱非凡,每年诞辰都极为隆重。皇都百姓人人都能领到长皇女的诞辰喜礼,城中烟火都要燃上整整一夜。 今日宫门大开,来往官爵络绎不绝,就连他国使者都远道而来献上厚礼,由早至晚从未停歇。 夜幕降临。 少女怀抱花簇,小跑在月下王宫。 簪铃摇曳发出声声脆响,桃色裙纱轻盈随风,裙沿上的颗颗水珠随着走过的路播撒了一地。 宫灯一一燃起,陷入夜色的王宫逐渐被照亮。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在拾获光芒的一瞬间片刻恍惚。 此时才惊觉,身前竟有一个人—— 想侧身闪过早已为时已晚,她生生撞在了那人背后。 好在踉跄两步后得以站稳,怀中花簇却无能幸免,全全倾洒在地。 眼前的男子转过身来背对着宫灯的薄光,难以看清面容。他并未做声,只是蹲身而下一一捡拾散落在地的花枝。 意识到并没有太多时间多做停留,少女也屈身在地将花枝拥起。 一路奔走让她的气息紊乱又深重,嗅觉早已习惯了花香,却在靠近男子的那一刻被挑拨而起。那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淡雅清香,似从他的发间流露出来,又似藏隐在他的衣领深处。 男子的手中拾满了花枝,他起身站起。 此刻才注意到他身姿修长,锦衣玉冠,并非宫中侍人。 “公主殿下?” 男子启声。 静夜一时停滞,那声音贯入耳时牵动着她的发肤,让她微微战栗。 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至彬至雅,如沐春风。 小满起身,回过神来疑惑于为何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他的装扮应是官爵朝臣。但自己久居深宫,鲜少见得几位前朝大人。 “你如何认识我?” 她问。 男子未语,即便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隐约感到,他泛起了淡淡笑意。 小满双手拥过他递来的花,指尖轻轻触即他的手背,胸膛之中不知为何悸动了一瞬。 深知不能再耽搁于此,她微微鞠礼,抱着凌乱花枝与他擦身而逃。 大殿之上,阎崇雪帝危坐主席。 一袭黑底金绣华服,头戴环着流苏的金簪,端重沉稳。 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精致的面容仅仅在眼尾方寸间寻得一丝岁月感。 明明是如此美丽的女人。 可她就如一尊冰雕,萦绕着寒光阵阵,无人可近。 阎崇寰在母亲身侧端坐得笔直。 礼待大殿之下宾客的祝贺,每一次举手投足都计算得过分精密,寻不到半点差池。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所有疲惫都必须咽下肚,绝不能表露在脸上,一分一毫都绝对不可以。 压抑着喉咙逐渐泛滥的嘶哑,时刻保持唇角的弧度。 这就是为何她从来不欣喜于诞辰之日的原因。 桃色纱裙的少女一步越过了大殿门槛。 阎崇寰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本暗淡无神的瞳仁泛起了光彩。 在场之人都将目光投于满怀花枝的少女身上。 并非少女明艳,而是她满身泥泞挽发微散过于狼狈。 “这是我养的寐莲,赠于皇姐诞辰之喜!等到烟火升空时,寐莲会与之一同绽放!” 小满将寐莲举在胸前,期待着皇姐能欢喜接过。 阎崇寰也并未迟疑,提裙起身将要走下高台。 “寰儿。” 阎崇雪帝凤眼微启,目光落在阎崇寰身上,淡淡道: “坐下。” 阎崇寰心底失落,却也不能违抗母亲的命令,重新坐了回去。 “多谢皇妹,我很喜欢。” 一整日笑了无数次,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仅这一次出自真心。 “不知礼数,不成体统。” 终于,阎崇雪帝看向了大殿之下自己的小女儿。原本冰寒的眸光带了分凶冷。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是丢足了我阎崇的脸面。” 这时,小满才发现自己的满身狼藉。 许是方才蹲在地上拾花,弄脏了被池塘沁湿的裙摆。小满慌张的想整理衣裙,却意识到不管如何都是徒劳。 四周宾客满堂,对这位阎崇的小公主议论纷纷。 “母皇息怒!小满知错了。” 小满重重的的跪落在地,额头扣在交迭的双手上再不敢抬起。 “二十鞭,内务司领罚吧。” “母皇!” 不等阎崇雪帝言落,阎崇寰惊声唤道。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模样,阎崇寰重新整理好自己,跪身在阎崇雪帝前: “今日是寰儿的诞辰,母皇莫要气恼。皇妹不过是无心之失,在场贵客皆心胸宽厚定不会将此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在场之人都能听清。 所言之意让交头接耳者纷纷噤声,若再多言了这位小公主,倒是应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身为公主,言行失态于众。无关乎在场各位说些什么。她本就该罚。” 她吐字不紧不慢,威慑的声音高扬,不似恼怒,倒是像故意说给何人听。 阎崇寰心中诧异,为何母皇此时紧紧相逼对小满发难。 且不说平日母皇从来冷待小满,根本不关心她的一切,若是平常犯了错也全不入目,皆是内务司大人们督正教导。今日在满堂人前,母皇的态度倒显得过于反常。 “陛下。” 旁席,一位老者起身上前,向阎崇帝鞠身一礼。 他的衣着异与阎崇装束,虽一身墨绿褂袍素暗无光,但仔细一看是最为稀有的锻料,做工也是出自一等一的名家之手。 他走到伏身在地的小满身前,弯腰拾起一支寐莲花。花朵含苞未放,幽香却早已蔓延了整个宫殿。 “寐莲最是难养,需每日日落后,隔一时辰翻开花苞在花心滴上一滴露水,如此反复,直至日升。” 一边说着,他将地上的寐莲一支一支拾起,向阎崇寰走去。 “寐莲寐莲,永远都在沉睡的莲花。如何才能让它开放?其实也很简单。” 这时,殿外烟火的轰鸣声响起—— 殿门大开,连绵不绝的星彩当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外的绚丽光景。 “快看皇女手上的花!”一人高呼。 众人纷纷回头。 阎崇寰接过了老者递来的寐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手中的莲花在烟火响起的那一刻,顷然绽放。 一朵接着一朵,似灌入生灵一般片片花瓣拼命伸展。花心显露之时,点点晶莹斑光漫漫而升,胜过殿外烟火斑斓。 老者转向阎崇雪帝,和蔼笑道: “寐莲闻声而绽。托公主殿下的福,我等才能见到寐莲花开的盛景。” 阎崇寰抱着花簇跃下高台,她扶起了瑟瑟发抖的小满,见小满脸上挂着行行泪珠,她也鼻子发酸。 “母皇,皇妹用心至深寰儿甚是感动!皇妹是为了寰儿的诞辰才下池采莲,弄脏了衣裙,若母皇要罚,寰儿替皇妹领过!” “罢了。” 阎崇雪帝端雅起身:“去内务司刑台跪一夜罢。” 她面向老者,勾起了耐人寻味的轻笑: “朝秦使者大人,我阎崇的家事,还真是劳您费心了。” “是在下逾矩。” 老者深鞠一礼。 阎崇雪帝走过众人,宫人为其掀起拖在身后的衣尾,跨过大殿门槛。她抬首,冰冷的瞳中映满了璀璨烟火,随着绚烂绽放即逝,仿若陷入了她深不见底的深瞳之中,被混沌吞噬。 晚。 内务司刑台。 夜风沁凉,跪在台中央的小满缩了缩身子。 一件衣衫落在了小满的肩膀上,不用猜她都知道是何人。 “皇姐!” 她转头仰望着来的人,咧着嘴痴痴笑着。 “皇姐?” 只见阎崇寰掀起前袍并排跪在她身边,与她紧紧相贴。 她努力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我陪你。” “不行!”小满拉扯着她,似想把她拉起来。“你累了一整日,还主持了宴席,你快回去休息!” 阎崇寰无力与她争闹,双手一张环住了她,将头安放在她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只平静了小一会儿,枕着的小小肩膀轻轻颤动,阎崇寰抬眼便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前水灵的大眼睛里流淌下来。 “都是我不好……我搞砸了皇姐的诞辰,我……我惹母皇生气,我,我……我还让皇姐受累。”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似是将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都倾泻了出来。 阎崇寰轻拍着哄慰哭成了泪人的小满:“所有人送的贺礼,都没有你的寐莲好。这是我最难忘最开心的诞辰。” 她熟练的擦拭着小满的泪花:“你知道吗,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是在轻松的。即便是陪你在这跪一晚上,都比循规蹈矩就寝要舒坦。” “真的吗。”小满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哭泣:“那皇姐不要跪着,在旁坐着吧。” “不要。” “皇姐!……” 未等小满拒绝,阎崇寰启声说道: “神威将军就要出征忌域之地了。出征前,我们要随母皇去凤陵司为军祈福,到时也要跪一夜,这不刚好可以提前适应适应。” 想到凤陵司,小满浑身一颤。 届时,要爬百阶石梯,登至最顶端的凤陵阁,在那悬满了先祖神明的牌位前跪上整整一夜。 这是小满的噩梦。 遥想上次一祈福,那层层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小满一度怀疑自己会累死在登梯的道路上。还好皇姐生拉硬拽活活将她拖了上去,才免于母皇严惩。等到了凤陵阁,不吃不喝的跪在地上动也不许动,要不是全程将整个身体的重力靠在皇姐的身上,小满一定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见小满面露难色沉脸凝思,阎崇寰咯咯笑出声来。 小满表情严肃道:“皇姐,小满没有别的所求,只求你以后当了阎崇帝,可不能让我再去那凤陵司祈福了!” “一定一定”阎崇寰笑弯了腰:“到时我把规矩一改,你我都不用去了!” …… … 有幸,得此相护相依。 无以为报。 余生惦念。往生,换我执伞,任其狂风骤雨,不沾你衣袂湿寒。 祭寰帝悼铭 阎崇满 六长皇女阎崇寰十五岁诞辰那夜 八年前。 长皇女阎崇寰十五岁诞辰之夜。 鲜有人知,此时荣宠一身的长皇女阎崇寰正陪着妹妹长跪内务司刑台。 盛宴后的王宫归于平静。 提灯巡夜的宫人蹑步而行。 走过帝寝,见一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前久久不动。 宫人们到那人身前欠了欠身,那人抬手示意不必做声,宫人们面面相觑,而后提灯离去。 似是思量许久,终下了决定,他还是动身向前,走入了帝寝之中。 阎崇雪帝并未歇下。烛台前摞满文折,她提着笔久久不落。 闻声有人走进,她也并不抬眼一看,只是喃喃道: “真是稀客。” 来的人步伐稳健,气力雄厚,他步于阎崇雪帝案前,也不行礼,也不问安。 阎崇雪帝似也习以为常,只当他是无形的空气,毫不理睬。 “陛下做的是不是过于明显了。” 浑厚的男声被控制得并不扰耳,在静夜空殿中显得尤为清晰。 阎崇雪帝抬了抬眉,将手中握得温热的笔放置一旁。 “陆遣,你还知道我是陛下。” 她锐利的眸光投向眼前无礼的男人,借着摇曳烛影,清晰可见他的面庞。他一袭锦袍,显然参加完宴席并未回府,不知徘徊了多久来到了她这里。 平日里总是见他穿戴着厚重的铠甲,布满青筋的手握着重剑,狠戾非常。今日换的这身锦袍极为合身,过分宽厚的肩膀搭落着精致的绣带,极窄的腰间盘着明玉腰带,也很是衬他。 见他眉头紧锁脸色沉凝,阎崇雪帝也猜出他为何事前来。 “你也看到了殿上他们的反应。若未陷我的计谋,他们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阎崇雪帝起身,漫漫步于陆遣身旁。 “一旦挺身而出,就必定打草惊蛇,他手下的人竟如此无用。若换他在此,怕是将那人抽筋剥皮,他的眼睛都不会抬一下。” 那人所指,便是贺宴之上,当众人之面被自己赐罚的小女儿。 她竟称自己的孩子为“那人”,只闻那句抽筋剥皮,陆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你不也与他一样吗?” 他压抑着低吼,一手制住了阎崇帝的手臂。宽阔的大掌似是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将她的手臂拧断。 “是,我和他一样,你不同。你若一样,也不会来找我。” 她还是那副薄凉模样,让他心底发闷。不愿与她争辩什么,他叹息道: “你的目的也达到了,现在姐妹二人还跪在内务司刑台。何必……折磨她。” 看他吐露出一丝鲜见的哀求,阎崇雪帝甚觉生趣: “怎么?神威将军疼惜自己的孩儿了?真是难得。你不是向来不过问吗?” 明玉乍眼,阎崇雪帝将手放在眼前人的腰间,拨弄着腰畔明玉。 “不管是你的计谋,还是你看我百般不顺眼,孩儿是无辜的,那也是你的孩儿。” 他制牢她的腕,抑住了她指尖的撩拨。 “陆遣,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明清吗。” 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能为阎崇江河宏愿付出她的一切。 她是合格的帝王,但是位失格的母亲。 打从她十几年前生下他的孩子时,他就看清了她的所有阴谋。 他是她的棋子,就连他的孩子也难逃其难。 他明明在那时就早已预见了未来,可被牢牢牵绊住的不止是孩子,还有他对她的念。 似是妥协,阎崇雪帝扬了扬手唤来了宫人,只言不忍长皇女受难,宽恕了公主。让宫人前去内务司刑台把孩子们接回各自寝殿去。 男人终于卸下了愁容,紧绷的身体微微松懈了下来。 “还有多久要出征了?” 阎崇雪帝坐会案前,漫不经心的翻着文折。 “不足一月。” “也是快了。”她叹声道:“如今除了上次探巡浅口,我朝再未能深入驻旗。总归,还是被各朝压了一头。这次前去布好驻地,待寰儿封为皇太女之时,便能助她一举驻旗。” “詹南这次并未上书收纳驻款?” 阎崇雪帝拾起手中文折轻扬:“詹南二皇子詹南鸿,比寰儿年长了几岁。对于与詹南的联姻,身为皇女的父亲,你有和见解?” 原来上次阎崇雪帝亲自赶赴詹南商议的联姻事宜一切顺利,这意味了之后的忌域之地探巡将减免不菲的驻款。 男人点头道: “全凭陛下定夺。” 他总是肃着张冷脸,相对十几年阎崇帝早已习惯。但她就喜欢让这张毫无波澜的脸出现点别样色彩,例如方才惹他生怒,又或者—— “过来,为我整理一下这些文折。” 男人自然而然的走向前来,熟练的将文折一一翻开,根据类别,整齐的迭放在一起。 阎崇雪帝寝前阅折,只穿着一身单袍,丰乳未被束缚,昂挺在单袍之下,凸显出极为明显的形状。这个角度男人只低眸一瞥便全全收入眼底。 他急迫的侧首而去,掩饰封存在眼底的炙热。 阎崇雪帝仰首,见他喉结滚动,鼻息不似方才那般平缓,深知得逞,心中窃喜。 逗弄他最是得趣。 从第一次招惹他开始,他从来都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也死咬着牙关死活不松口。当初阎崇雪帝少时还怀疑,到底是自己的帝王凰血掺了假,还是这战场神勇的将军私底下那方面不行。 也不是不愿,也不是不想,就是倔。 阎崇雪帝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腰间。 “这颗明玉,我看上好久了。” 说着,她便探身靠近,又伸手上去轻轻滑弄这玉面。 “陛下若喜欢……便拿去。” 她双膝着地,脸与那明玉凑得极近,男人屏住呼吸站在那不敢动作。他垂眸望着她的发顶,这个场景让他回想起往时相似的画面。一时间血脉翻涌,胸膛随着压抑的渐渐沉重的呼吸起伏着。 “这可是你说的,你莫要反悔。” 她环住了男人坚实的窄腰,摸索着他身后腰带的扣结。 只感到那双柔软之物紧紧着自己的下身,即便他得以自持,可生理反应却无法遮掩。 说来也奇怪,阎崇雪帝怎么摸索都摸不到他腰带的扣结。直到胸前被一硬物硌顶,她才缓缓将腰带解下。在她的温度撤去时,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心生了丝丝遗憾,好似在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多谢神威将军割爱了,我很喜欢。” 她收过那条腰带,恢复如常。 “夜深了,将军请回吧。” 衣领开落,身下难掩昂立。此时“赶他走”,分明就是予他旁人前难堪。 见男人纹丝不动,阎崇雪帝凑在他耳畔轻声道: “怎么,将军是想留在这儿过夜?” 对视上那双春波澜澜的媚眼,他的脑海里翻腾了无数遍将她衣衫撕碎,将她按在案前,用身下充血硬物,狠狠的挤入那滑润的肉蕊。 平息额间青筋跳动,他夺下她手中的腰带,将其中明玉扯下,放于规整的文折之上。 而后,将腰带束回腰间。 “末将,告退。”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阎崇雪帝轻笑出声: “还是那么倔。” —— 露气渐重。 后半夜的王宫有些阴湿。 好在自己此行,两个孩子免遭其难。若在这样的温度跪到天明,定会一病不起。 远处一个孤影行来,逐渐清晰的娇小轮廓让陆遣意识到那人是谁。 还是那件沁湿的桃色纱裙,穿在身上已有许久。方才阎崇帝唤人将她们接回,但这么晚了,她的贴身侍人定不会顾及她。故而未换衣裳,也未有人伴她身边。 小满一路垂着脑袋,只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显现在身前,抬头所见,竟是皇姐的父亲神威将军。 她被惊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知其失礼,小满赶紧鞠身行礼: “将……将军大人。” “将军放心,皇姐已经回寝殿歇下了。” …… 怯怯抬首,见他面沉如常并未有动,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小满及时闭上了嘴巴。 陆遣瞥过头,将视线从她身上挪移开。 他将外衫脱下。他并未过去为她披上外衫,而是将衣服迭卷在手,放在她的足边。 小满狐疑的看着他的一些列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直至他放下衣服擦身而去,才高声道: “将军,您的衣服!” 伟岸的背影渐渐远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这件衣衫是留给她的? 也是,自己一身脏污,还是遮盖起来为好。 小满拾起长长的外衫,往肩上一披,衣上的余温瞬间驱散了阴寒,身体舒服了很多。本到男人脚踝的外衫在小满身上拖的长长一地,深怕弄脏了将军的衣衫,小满将落在地上的衣尾窜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且看是否还有遗漏,在确认无误后,她迈开脚步,朝自己寝殿的方向赶去。 上一次见到还是几年前,她还只到他的腰间,如今,站立笔挺的话,应该已经到他胸口了。 她身形如此瘦弱,若能向阎崇帝求得让她去训练围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思来心颤,若方才在帝寝并未压抑住自己的孽念,唯恐这王宫之中会不会又多一个受尽苦难的帝王子嗣。 七登基为帝,师央辅国 丧钟三鸣,震碎临近晨曦的最后一晕暗淡。 新帝大宣,拉扯出掩埋在天地一线间的天光。 新帝登基,无大礼,即日掌朝执政。 登基大典非同一般,朝臣只道是“削礼为民”以及拿着先寰帝尸骨未寒之言游说。不过是要冠个好的名头,驳了大典,搓一搓新帝的锐气,压一压新帝的势头。 无民声,无军威,无拥护党派,无父家撑腰。除了那一身帝王凰血,新帝一无所有。 谁人都知新帝如今处境艰难,保不准会沦为一个被权臣执手的傀儡帝王。 宫人在为小满梳妆。 暗红色的礼袍上纹着繁丽金绣,她双手交迭在腿上,端直而坐,神色空洞。 金饰压得她的头很沉,都快将她的背脊压弯。就如现在的处境这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层层礼袍堆迭在身上极为厚重,小满周身环着如何都驱散不去的凉意。 孤立无援的悲望像一把剑指着她的眉心,从身底渗出的惶恐让她无时不刻都汗毛倒立。 没有人再能站在高处为她遮风挡雨抵御一切坎坷。 她已然被推到了顶端,瑟瑟发抖的俯视着身下的所有人。 她悄然侧眸,望着帝寝外的那个身影。 魏执卸下暗影卫统领一职,从暗里走到了明处。他已没有资格回到原来的位置。如今的他,是陛下身边的近身皇卫。 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曾经在公主府的模样。 他远远的站在门口,任凭小满如何逗闹,都不会踏近一步。 一切准备就绪,小满起身。 厚重的裙袍拖尾被宫人捧在手中,小满跨出了帝寝。守在帝寝门前两侧的近身皇卫见她走出,揖身行礼。 小满滞住了脚步。 她的眼睛无神的望着身前,袖袍下的手却逐渐向身侧那躬身之人探去。 “陛下。”那人后退一步,双膝重重的的跪落在地,那声音震得小满心头一颤。 “罪属魏执,誓死效忠陛下。” 他坚守他的苛约,一丝不苟。 她花了多少心思才将他的捂热,再将他身上的枷锁一一解落。 才换得他的胆敢妄念。 可如今,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或许,还不及最初。 小满收回了手。 屋檐托着初晨的光辉,照的人发疼。 小满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朝殿。 朝臣众人无声的立在两侧,审视的目光聚集在小满身上。 身体异常的沉重。每拖起一步都如足上挂了千斤锭。肃穆的王座承载了阎崇几代帝王的意志,威意肆起。可小满坐如针毡。 宣官示礼,百官朝拜。 朝殿里回荡着齐刷刷的声响,紧迫的神经让小满耳膜绷疼。 她不自觉的抓着衣袍。 时至今日,她怎会坐在这个位置?承担着这样的身份? 这本不该是她担的大任。 她不过是一个悄生边沿的逍遥公主,是为私情抛弃至亲褪下王室血骨的自私之人。 她又有什么资格身负黎民百姓和整个阎崇? 小满的胆怯,与其说于孤军独战的预见,不如说来自于深深的不配与。 “臣,户令司理事徐慈容请奏。” 堂下,一身官袍的中年女人上前一步。 她身居前列,官位高于在场的大多数朝官。铺眼望去,她也是这个朝堂之上唯一的女朝臣。 宫宣官捧着徐慈容的文折,递到了小满身前。 她并未提前审阅过这些文折,只能边听着堂下之人奏述边将文折上的字一一引入脑海。 “郡执督一职,臣携户令司、天监司、经查司及监文院各首,推举皇城都执江廉之子——江还晏。” 江还晏。 小满记得这个名字。 少时,他曾与自己共修习于师央门下。 也是因为帮自己,他身受刑罚,革去了王宫伴读之名。 江家。 皇姐曾经说的话回荡耳间: “不用觉得对不起他,小满只要知道,江家的人即便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那江还晏只是暂时羽翼未丰,若真有一天无力制约江家霸权,他被江廉托于高位。那便是惊涛骇浪来袭,压也压不住!” 如今,就是皇姐所说的,江还晏被托于高位之时? 小满垂着眸,将文折摊在膝上,久久不语。 堂下群臣压着口交头接耳,本肃静的殿堂此刻泛起了人声浅潮。 “江大人,还真是子承父业啊。”堂下,一朝臣满脸鄙夷的朝站在首排的肃立男人拱了拱手。 那男人虽上了年岁,但是能看得出那端俊的五官年轻时的风采。 他并未将目光投向出声之人,而是向前一步得体行礼道: “臣,皇城都执江廉,上鉴一言。辅相一职空缺已久,如今陛下未经朝堂之事,还需辅相协陛下辅国。” 声潮渐起,包括徐慈容在内,多名朝臣举江廉为辅相。 皇城都执管辖阎崇皇都,同时也是郡执督,监管各城郡执。江廉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儿子,其真意,就是为了揽下辅相之职。 若一切顺利,江家将质控整个朝堂。 江廉掀起前襟,大礼道“臣,江廉,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小满不懂朝堂事,但是江家利害皇姐从来都挂在嘴上。 皇姐与江家的斗争惹得她心力憔悴,多少无奈而为都与那江家有关。 江家乃大患。 可小满又能怎么做……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同意江廉的提议,她不能松口。但她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朝殿大门开启,风潮直涌,掀起所立之人们的衣摆。 所有人不自觉的向门外望去。 只见,墨蓝锦衣的男子束着及地罩袍,双手端然捧着一卷系着黑色锦绳的文纸。 他所立之身所行之步都露着淳雅谦和之气,将文人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此人上殿,所有人都目光都各自复杂。 只有小满,满目流露着不可抑的悦慰。 “师央……” “参见陛下。” 师央躬身行礼。 他将手中文纸恭敬的递与宫宣官手中。 宫宣官展开文纸,却见他神情惊肃起来,他扬声宣道: “先寰帝遗旨,听宣!” 众臣面上凝固着方才各自复杂的神情,其中还更添了惊异之色。面面相觑后俯身朝拜。江廉眉头一蹙,垂下了眸,一同跪地俯首。 “先寰帝遗旨,师央辅国!” 言毕,久久无声。 “遗旨只有四个字?” 江廉直起身,看向宫宣官。 宫宣官畏惧江廉几分,他双手奉着遗旨,躬身在江廉身前: “请江大人过目。” 空寥寥的文纸上赫然写着那四个大字。鲜红的帝印将其覆盖,也遮不去它的威横。 方才轻蔑于江廉的朝官向前一步。 “既是先寰帝遗旨,那么师央当为辅相。” 江廉以为,寰帝去的那么突然,如此机会他早已谋划好一切,能从前朝史律中挟下他想要的东西。可他万万没想到,寰帝竟然留了遗旨。 “辅是辅,相是相。不可混为一谈。” 江廉说这话是面向小满的,但这话是说给师央听的。 如今事已成定局,他只能尽其可能分散师央手中抓握的权利。 众臣各执其意,纷纷抒述。其中站江廉者为多,呼声最高。 师央面向江廉,禀着他的端雅之资,言道: “都执是都执,郡执督是郡执督,江大人不也混为一谈?” 不等江廉收起惊愕驳论,师央立于殿首之中,威严横生: “师央不承国相之位,难担高名。既先帝遗令命师央辅国。便以国辅之职,辅佐陛下。” 辅相。既为辅,也为相。 辅佐年少帝王后卸下辅称,便是国相。 师央退其一步,只为接下来的话: “郡执督一职,江还晏当之无愧。还望江大人,好好守着皇城都执的本。” 所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小满。 小满扣着王座的手紧紧握拳。 “准师央……”她的声音生怯,她平复着心中颤栗,双手相握,扬声说道: “准国辅所言!” 初执朝政,终于结束于一场虚惊。 下朝后。 小满与师央步于王宫之中。 从前,她都会跟在他的身后,默默相随。 如今,他伴步在她身后,身态谦卑。 “师央,你还会走吗。”小满停住了步子,她并未回头看他,只是压抑着某种见不得台面的怯意。 “在陛下独当一面之前,臣都将伴在陛下左右。” 少时曾经,她多么让他留下来。那时的离别撕扯着她懵懂的初心,刺骨的痛。相别五年,不知算不算久,久到一切天翻地覆,久到她曾对他的那颗初心,都不剩了。 小满望着远处的魏执,惆怅难掩。 师央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过去,淡淡道: “如今陛下根基不稳,朝中内外动荡。陛下断不能与罪人身份者,有任何牵扯。” 小满曾经很羡慕皇姐。 因为皇姐是帝王。成为帝王,一定可以做任何事情。 但是现在她发现。 她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都做不了。 八懵懂时心动 赋文司乃官家子女修习课业之地。 而帝王子嗣只需留在宫中,自有阎崇最为出类拔萃的学师大人安排入宫教授课业。 八年前。 王宫清竹苑。 这里是宫苑之中最为清净之处,也是宫中的学堂。 初晨时分,阎崇寰与小满相伴到此。 苑内摆着整整齐齐五张案席,本一路笑脸盈盈的阎崇寰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小满见此,疑惑道: “宫中只有你我两位帝女,为何这竟有五张……”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满望向阎崇寰惊呼: “难道母皇她……她除了你我之外还!……” 阎崇寰抬手捂住了小满的嘴巴。 “不是小满想的那样。”阎崇寰默声叹息:“若我未猜错的话,其余三人,应是世家后人。” “世家后人?世家后人不应在赋文司修习课业吗?为何能入宫与我们一同?” “这足以说明,世家势力大涨。如今,已到了这种程度……” 皇姐言语严肃,愁眉难展。 小满不懂前朝是非,只觉得五个人挤在一起没有两个人舒坦敞亮,便也唉声叹气了起来。 苑外,在侍人的簇拥下走来了两人。 一少年趾高气扬,盛气凌人。 一少女颓然冷漠,心不在焉。 二人身旁侍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那成群结队的宫外侍人就如他们的主人一般,全然不把王宫里的规矩当回事。 “这怕不是!长皇女殿下吧!” 那少年在看到阎崇寰时,本傲慢的姿态竟荡然无存。他挥开身侧侍人,几步并作一步的来到阎崇寰身前。 阎崇寰心不表于面,微笑颔首道:“想必是,户令司徐理事家的徐小公子?” “对对对对对!在下徐领贤,长皇女殿下若不嫌弃,可以叫我领贤就好。” 他那油滑的模样让阎崇寰眉心一皱,她赶忙面对走来的少女继续笑道: “那这位便是,徐大小姐了。” “徐盈染参见长皇女殿下……”她欠了欠身,抬眼瞥见了阎崇寰身后的小满,面不改色道:“参见公主殿下。” 徐领贤蹲在为首的案席上,又是扫去浮灰,又是用衣袖蹭了又蹭。似是不满意,他朝掌心呸呸了两声,抹上一手唾沫仔细擦拭着。 看他这一通下来,小满与阎崇寰呆愣在原地瞪大着双眼。 “长皇女殿下!”徐领贤终于满意于自己的杰作,起身就往阎崇寰方向奔来。 阎崇寰本能的想往后撤,但教规制约着她必须以礼相待,她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嫌恶之色都快从眉目间冲涌出来。 “在下已经为您整理干净了案席!您快来此……” 徐领贤本想一把抓住阎崇寰的胳膊,可就在这时突然窜出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哪儿来的小丫头!” 他打量着身前的少女,容貌极佳身段可人,可惜站在未来的皇太女身旁,即便天仙下凡都要黯然失色。 “皇姐不喜与人亲近。” 小满将阎崇寰护在身后,温怒道。 “皇姐?”徐领贤皱着眼思索了片刻:“噢……你是公主殿下啊,我还以为是长皇女殿下身旁的侍女呢。” “徐家就如此教导贵公子礼数的吗。” 此时,身后的阎崇寰笑意含凶,厉声呵责道:“见到当朝公主,也不知行礼?” 徐领贤一阵茫然,外人言这失宠公主连宫人见了都不屑于行礼,未想到长皇女竟然要他堂堂徐家小公子屈身! 但左右思来不能违抗长皇女之命,若因此惹恼了长皇女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情不愿的抬手作揖,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参见公主殿下。” 瞥了一眼那沾满唾液的案桌,阎崇寰露出招牌的微笑道: “二位坐前排两座吧,我与皇妹坐在后面便好。” 听言,徐盈染一声道谢后,毫不犹豫的瘫在了席垫上。 “这……”徐领贤本想说些什么,见阎崇寰拉着小满落座后排,也未再多言。长叹一口后坐在了方才自己努力清扫的座位上。 小满侧身靠近阎崇寰耳边,悄声说道: “这徐家的育儿方式……还挺别致。” “噗——” 阎崇寰赶紧捂着笑出声的嘴巴。 听到阎崇寰的笑声,徐领贤心中轻快,一时间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于脑后。他回首,与阎崇寰搭语道:“不知长皇女可知,我们的学师是哪位高人?” 即便不情愿,阎崇寰还是接道:“如若不是赋文司理事,那便是监文院院首了。” “噢……如此,甚好。家母与赋文司理事大人是老熟人。和那监文院院首大人常常一块儿喝茶聊天……”徐盈染忍了这弟弟许久:“你在长皇女殿下面前还攀什么关系,与她坐在一处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是赋文司理事还是监文院院首,以及我们的母亲户令司理事,都是陛下的朝臣。” 恼怒于姐姐践踏他颜面,又悔恨于自己蠢话连篇,徐领贤灰溜溜的转过身去再不敢回头。只叹是今日诸事不宜。 一阵淡香袭来,这熟悉的味道让小满惊然抬眸。 一男子身着墨蓝锦衣,从小满身边走过,走向了学师案台的方向。 那修长的背影极为眼熟,直到他转身的那一刻,小满屏住了呼吸。 他未戴发冠,及腰的长发轻束在身后,几缕青丝垂于两鬓,即便如此也未显随意。 英眸薄唇,微微上挑的眼梢在他身上竟探出了淡雅之感,他定是天工造物的不凡杰作。 他双手作揖,手背突出的骨骼交错着青筋分明。 “在下,辅相亲徒,师央。” 是他。 这个声音小满最熟悉不过。 这是她听过的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多少个日夜她梦见那日花枝满地,那人与她近在咫尺,却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梦里梦外,他的脸在小满记忆中都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声音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晃神之中,皇姐的声音将她拉拽出来。 原来是理应与学师行拜礼,三人都已各自礼毕,只有小满迟迟不动身。 小满慌忙提着裙摆小步向学师走去,抬手额前鞠身行礼。 她低着头,与他只有一臂的距离。视线落在他的衣摆,衣摆上暗绣着骇浪滔滔,展翅云鹤向天而翔,延至他的腰间。他的腰身极窄,胸膛却很宽阔。那腰带上缠着的玄色玉晶配饰,若不近看,难寻其中微妙雕琢。 她已鞠身许久,师央温声轻唤: “公主殿下?” 闻声,小满恍然抬首,方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墨色的深渊。 她最不愿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只需一刻,她的血液就会在身体中冲涌,心脏仿若要挣扎出禁锢,破胸而出。 “小满,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直到授课结束后小满都还恍恍惚惚,阎崇寰有些忧心,见她双颊红扑扑的,从刚刚开始就失魂落魄。摸摸小满的额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若身体不适就与我说,知道吗。” 意识到阎崇寰在与自己说话,小满回过神来。 此时,清竹苑只剩姐妹二人。 “皇姐……我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 阎崇寰悬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是哪里不适让我看看,我现在传医官!” 小满握住阎崇寰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不知道为何,脸上发烫……”她又将阎崇寰的手贴在胸口:“胸口蹦得慌。脑子里,还乱糟糟的。” “现在恢复了不少,似乎只有看到学师时才会如此。” 阎崇寰哑然片刻,而后松了口气:“我的傻妹妹。” “小满长大了,男女之情属实平常,这不是病,看到喜欢的人都会如此。”阎崇寰笑得怜爱,她捂着小满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满懵懂问道: “皇姐有过这样的感情吗?” “我?我从没有过这种感情,我也不希望会有。”她望着小满的眼睛认真又惆怅:“我们是帝王之女,我们拥有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这样的感情,我们无法左右。除了永远封存于心,你没有任何选择。” 阎崇寰知道,真相对于如今这个年岁的小满来说过于残酷,但与其让她怀有不该有的憧憬,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及时扼制。 永远封存于心,不能表露,也不要期待。 “我们的婚姻,我们会与谁相伴,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这全都是由母皇决定的?” “不,是阎崇。” 与其说皇室掌控着阎崇,不如说,阎崇掌控着皇室的每一个人。 她们从是否出生,都来自于阎崇的审判。坐在帝王之位的人,便是阎崇的命徒。 —— 徐家小公子半躺在马车里,优哉游哉。 徐家大小姐靠坐在一旁,对弟弟满眼嫌弃藏都藏不住。 “切,朝中多少能人不请,竟然请个什么辅相的徒弟来当皇家学师?辅相如今空有其名,权利早就被陛下架空了。都快辞隐的老家伙,他的徒弟能有多少用处?” 猛然惊觉,徐领贤跳坐起来: “你说是不是陛下明面上答应让我们入宫伴读,其实百般不愿,所以故意请来个小角色,敲打我们徐家?” 徐盈染本懒得与他说话,但生怕他再口出谬言把自己气着,只能不情不愿道: “谁告诉你辅相空有其名的。辞隐不假,但在辞隐前将亲徒安排入宫为皇女师,都到了这一步,你还看不明白吗。” 徐领贤愣愣的望着自家姐姐,摇了摇头。 徐盈染气得头疼,看她弟弟这幅模样,她还指望着他能接替徐家家主之位,自己好完美脱身,没想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长皇女必定是皇太女,皇太女必定是未来的阎崇帝。而师央,就是未来的辅相。” 徐领贤大悟。 “我说呢,我说我们徐家怎么就坐不上朝相之位呢,原来这老家伙留了一手。要不我们趁火打劫,趁辅相那徒弟羽翼未满,我们一举拿下,杀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连江家都对我们俯首称臣,让江老儿悔不当初!……” 徐盈染不再搭理弟弟的疯言疯语,撑着脑袋望向窗外,试图躲个片刻清净。 说到江家。 今日江家公子竟全程缺席。 王宫授学首日缺席,江家果然是江家。 九前朝帝侧夜闯新帝寝殿 月色微薄。 总有虫鸣尔尔,惊一池清净。 帝寝中还明着烛火。 从殿围大门外走来一体型消瘦的男子,他的身后随着宫侍几人。 帝寝值守的宫人们见此,本想阻拦,又似乎顾虑着什么,只是面色发难而没有动作。那男子就这么径直往帝寝处走去。 就在将要推开帝寝大门时,只见一人手臂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挑了挑狐狸般的细眼,扬着下巴瞥了过去,语气轻蔑:“新来的?” 魏执不语,并未看他。横着的手丝毫未动。 男子哼笑出声,往宫灯下挪了挪,指着自己的脸说: “要不要认真看看,我是谁?” “君守大人。御见需上禀,于前殿待候,此处是陛下寝殿。” 男子摇着头笑道:“不识抬举。” “我与陛下有要事相商,事关乎阎崇与詹南两国之谊。要是因你这区区皇卫耽搁了,你担待得起?” 殿门被打开。 小满穿着中衫,简单的挽着发,只饰着一支玉簪。 显然她认识眼前的男人,她眉目间透着一丝不快,却又更显无奈。 “詹南君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前殿再议吧。” 詹南鸿是先寰帝的帝侧,因两国联姻和亲而来。 先寰帝身故,这位前朝帝侧被赐了“君守”的身份,留在宫中,为先寰帝守名。 整个阎崇的后宫就独独只有这一位“大人”,久而久之,他便在后宫在一方天地里盘根而立。 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后宫唯一之主,还因为,他姓詹南。 这场联姻并非平等,而是阎崇“求”来的。作为这场婚姻主动的一方,对被动方会给予很多特权与宽恕。 小满第一次见到詹南鸿是在皇姐的大婚之典上。他身着婚袍站在皇姐身旁,很是不般配。 这是一场纯粹的政治行为,与男女情爱毫无关系。故而寰帝与詹南鸿一直相敬如宾。除为了繁衍子嗣的“盛凰夜”相见一面,其余时间皆无接触。 詹南鸿牵起一丝并非发自内心的微笑,揖礼言道: “若是能等到明日的事,自不会这个时候来烦扰陛下。” 看样子是推不掉的。 小满只好将他请入了殿内。 詹南鸿负着手踏入寝殿,身后的宫侍并未跟入,而是将门关掩。 詹南鸿环顾着四周,看着诺大的寝殿里还是寰帝在世时的模样,不过太过于空荡,这里只有小满一人。 “陛下不喜宫人近身伺候?” 小满不知道他要作甚,敷衍的点了点头。 詹南鸿无礼的步态犹如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他掀起珠链看着那张自己夜宿多次的床。说道: “这帝寝,陛下宿得惯吗?” “詹南君守,到底何事,直言便可。” 小满拢着衣衫,淡漠言道。 詹南鸿走向她身前,抬手予礼道:“两国联姻之事。” “与其劳神,再筛选出合适的皇子前来,不如……” 他走近了小满几步,小满被迫得往后稍退,直到撞在桌沿,退无可退。 “不如,陛下直接再迎我为帝侧。反正不管是谁,还不都一样。您需要的,是詹南的帝侧,与拥有詹南血脉的后嗣。” “你在胡言什么!” 詹南鸿清楚小满如今的处境,如空壳一般的帝王,任人宰割。所以才毫无顾忌的以下犯上,因为他知道,这个瑟瑟发抖的羔羊可不能把他怎样。 他将小满的双腕制在她身体两侧的桌沿,倾身本想落下一吻,却不料小满挣扎着侧过头去,他并不因此停止,而是直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啃咬舔舐。 “住手!放开我!” 看吧,羸弱的帝王只会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詹南鸿笑道:“我伺候寰帝多时,知道怎么让陛下愉悦。陛下不直接亲自试试,我担不担得起您的帝侧之位?” 此时,殿门被冲开。 詹南鸿只觉得一股大力握住自己的肩膀,将自己一把推开。紧接着,腹部被人猛力一踹,他身体腾空飞撞在墙上,滚落在地。 “咳咳——咳……” 詹南鸿捂着腹部咳出了血。 忽然,一把利刃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渐渐朝颈间靠近。 詹南鸿一愣,他艰难的抬起头,目光沿着那把利刃终于看清了执剑之人。 那人就是方才门口拦住他的皇卫!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詹南君守!”说出这话的是詹南鸿身边的宫侍。 他们纷纷奔往詹南鸿身边,将他搀扶起来。 魏执退到小满身前,将她护在身后。小满被方才吓得不轻,眼里噙着泪。伸出手轻轻的蜷着他的衣角。 “君守大人冒犯陛下,又是哪里借来的胆子。” 魏执面露凶光,眼含煞气。 “你伤我至此,就没有想过后果吗?”詹南鸿愤恨拭去嘴上的血渍,喝令道: “来人!将这个以下犯上的罪仆抓起来!” 不过是一个前朝帝侧的命令,竟真有一群宫卫闯入帝寝,逼在魏执身前。 不管在宫中还是朝堂,又有几人将她这个一国之帝放在眼里? 小满平息心头波澜,袖下的双手紧紧握着拳,甲尖深深的印入掌心。 她走到魏执身前。 “都给我退下!” 宫卫们迟疑了片刻,还是遵循了这位新任帝王的命令。 小满转向詹南鸿,将声音提起: “詹南君守,是你冒犯本帝在先!” 詹南鸿直起了身,一只手还是捂着腹部,因为吃疼时而皱起眉头。 他未料小满竟会挺身而出,轻笑道: “既然如此,陛下要如何处置于我?” “……禁足!” 小满的怯意流露了出来,惹得詹南鸿笑意渐浓。他不屑于再与其周旋什么,毕竟此事自己也不占理,他推开搀扶他的宫侍,上前揖礼道: “是。” 詹南鸿一瘸一拐被搀扶出帝寝宫殿。 “殿下,如今母国只剩大皇子与六皇子这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储君,六皇子……才年十一。再送来阎崇后宫,都不太合适吧?” 与他近身的宫侍是从詹南带来的。詹南鸿是詹南的二皇子,宫侍一直维持着私底下唤他“殿下”的习惯。 詹南鸿吐了口血唾沫:“十一?迎来等个两年,也能够让她怀上皇嗣了!传书母国,让六弟准备准备,等阎崇聘迎罢!” —— 晨光微启时,小满入朝议政。 魏执值守在朝殿之外。 远方迎面走来一群宫卫,为首的是詹南鸿的宫侍。 他仰着下巴,神情凶狠: “魏护使,君守大人要见你。” 魏执瞥过眼,并无理会。 “你以为你还是暗影卫?只需听令陛下一人令?现在,君守大人是主,你是仆!” 宫侍不敢太过于靠近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除了用身份去规束他,宫侍清楚如若动起手来,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身为近身皇卫,需伴护陛下左右。” “你将君守大人重伤,现下卧床不起!你不担责,那我詹南就只能寻陛下讨个说法了。” “好。” 魏执上前一步,直惊着那宫侍往后踉跄一退。 接着,他淡漠应道:“我跟你们去。” 帝侧殿有四大阁。 先寰帝只有一位帝侧,故而帝侧詹南鸿一直一人揽居在整个帝侧殿之中。即便现在是君守的身份,他也未搬离这里。 魏执从正门走入,大道的两旁站满了宫卫。 詹南鸿在这阎崇后宫可谓是呼风唤雨,今日也是备好了与魏执针锋相对的打算。 昨日伤得不轻,詹南鸿靠坐在软榻上,看起来已经请过医官,胸腹包裹着棉带。 见魏执前来,他的鼻腔哼声而出:“跪下。” 魏执止步。他并没有屈膝的打算,只是面目冰寒的威立在那。 詹南鸿厉声道:“让他跪下!” 宫卫层层将他包围,他们手持兵刃却迟迟不敢靠得太近。这个比他们将将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此时仍无动于衷,他只是轻轻摩挲着剑鞘,稍稍抬起了锐利的眸。 他曾是帝王左右的暗影卫,这座王宫最强的暗影卫统领。 若不知道,宫卫们还能心松不少,仗着人多一起将他擒拿。可他们知道了他曾经的身份,在场之人无人不畏惧几分。 “君守大人认为,以他们的能力,可以动我?” 魏执始终没有正眼去看詹南鸿。 “哼。”詹南鸿冷哼,他抬起僵硬的手,似乎并不气恼: “他们没有能力,我有。” “我乃詹南皇子,你这将我重伤成这样,是要破两国之谊?”见魏执神色动容,詹南鸿笑出了声:“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陛下,要如何去修复这崩裂的关系呢?届时,怕是要付出很多无谓的牺牲呢。啧啧啧……” “您想如何。” “你得跪下问我。” “哐——”佩剑从魏执手中松落,紧接着,他双膝落地。 即便屈膝,他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罪属,向君守大人,请罚。” “我也不为难你,先折断你两根肋骨,再去内务司领罚八十鞭。” 十魏执受刑 宫卫的足力尚浅,踹得满头大汗也不见那跪着的男人神情有变。 无奈,只能在顺手处借来一柄重斧。 宫卫双手托着那柄重斧略显吃力,这看似是用来砍伐粗木之用。只要将其高高举起,以重斧自身之力落下,便能将粗木一截为二。 若用斧刃去砍,眼前的人恐怕性命不保。 宫卫把重斧一翻,将斧背面向魏执。 魏执的双臂被两名宫卫制押着,迫使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似乎对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毫无畏惧。 “这是君守大人的命令,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别赖我头上。” 宫卫搓紧了斧柄,一咬牙,将那重斧高高抡起,斧背朝魏执猛力砸去—— 一声体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 他的喉咙中未渗出任何声音。 垂着头,不见神情。只是浑身不住的颤抖着。连他逐渐沉重的呼吸声都带着颤意。 “还差一根。”詹南鸿嘴里发出不满的啧响:“怎不见血?” 身旁的近身宫侍明了詹南鸿的意思,指着那握斧的宫卫斥责道: “你没吃饱?!这斧下去不见血,你陪他一起受罚!” 宫卫对着詹南鸿连连哈腰。转身再次握紧了重斧,此时他夹杂了更多怒意,神情都凶悍了不少。他咬牙啐了口污言,把着劲儿再次一砸—— 血液抑制不住的从嘴里喷涌在地。 两名身后制着他手臂的宫卫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痉挛。脖间青筋爆起。 却依旧静无人声。 “还真能忍。”詹南鸿挥了挥手,招令道:“带去内务司刑台吧。” —— 师央的马车在回府的路上被截停。 来的人,是小满的宫侍。 “国辅大人,陛下急召!” 方才下朝时便见小满急着失神往内殿方向赶去,此时急召,师央似已猜到了事关何人。 毕竟,当时将小满回宫时,她也露出这般神情求着他,把那人留在她身边。 师央放下垂帘,对马夫淡声道:“入宫。” “是。” 疾步之下不失庄态,衣袂扬浮。 师央见到小满时,她双手紧紧相握在身前,轻耸着肩,双眼通红。 在看到师央的一瞬间,仿佛所有情绪都再绷不住,泪水从眼角滑着脸颊流下。 “詹南君守把魏执胁去了,现在在内务司处以鞭刑!”她低下头用袖沿擦拭着横行的泪水:“他以两国之谊阻着我,宫人皆听令于他。” “臣随陛下去内务司。不过在此之前,陛下要答应臣。” 他稍稍弯身,平视着她。面容不见他色。 小满点了点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陛下要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藏好,不露悲,不露怯。” 他的话如风一般轻,却不夹杂一丝温度。 宫中内务司。 刑台上溅满了斑斑鲜红。 行刑之人已是汗流浃背,手中的刑鞭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将鞭子甩在木桶里浸湿,桶中的盐水混着血色浑浊不堪。他持鞭一扬,附着的水花牵着珠链,在狠狠笞在那具肉体上时,全全破碎,挟着浓郁的血色绽放而出。 “多少鞭了?”詹南鸿靠坐在一旁远处的竹躺椅上。 “殿下,六十二鞭了。”宫侍应着。 “还真是一声不吭。能耐啊。” “听闻,这阎崇的暗影卫可不简单。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硬的。多少人在训造时就被折磨死了。” “哟。”詹南鸿睁开半眯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宫侍:“你这么说我倒来了兴致。” “真想看他跪地求饶的模样。” 还未等宫卫上前禀报。 小满携着国辅师央来到了詹南鸿的面前。 “停手。” 行刑者被这个声音骇住。定身望去,竟是穿着朝服的前朝大人。 内务司是内殿之地,过手内殿事务,前朝人士不会轻易来此。 踏入这内务司的前朝官臣只有三种,一种是医官,为内殿贵人问诊。一种是皇子师,为帝王子嗣讲学。还有一种是“私臣”,承帝王之恩又不能褪去官职的人。 “国辅大人前朝辛劳,竟还要抽身管我内殿的事。” 詹南鸿端起一旁的茶盏,一通啷口后,朝身下一喷。 “您这是,来为这罪仆开责?” 话面着师央所言,眼睛却瞥着眼师央身旁的小满。她竟不似之前哭哭啼啼,神色肃厉厉几分。这模样饶有几分有趣,让詹南鸿不止的打量着。 师央揖礼道: “臣并非为其开责,而是来问责的。” 言罢,伴着哭喊声与求饶声,一众宫卫被身着厚甲的护城军卫押了进来。 他们被一一押上了刑台,跪成一排。 眼前扣押的宫卫皆为对詹南鸿马首是瞻者,他们听令詹南鸿而闯入帝寝,也将小满拒之内务司门庭之外。 詹南鸿瞪大了眼。 他强撑着起身,惊恐的望向师央。他不信,不信一个前朝官臣会用调令护城军队来制约内殿。 “阎崇是陛下的阎崇,内殿是陛下的内殿。忤逆陛下者,斩。” 这一斩字,轻慢而素雅。不裹分毫戾气。 却在这一声斩后。 护城军卫皆提起兵刃,疾手而下—— 鲜血洗刷了高台。 一颗颗头颅接连掉落。 师央一步跨到了小满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此时的小满惊愣在原地,脑袋嗡响。 她以为师央会责罚众人,但她从未想过,一条条生命会直接在自己眼前被夺走。 那儒雅谦逊,如清风皎月般的男人。与她刻钻在心的模样,或许根本不一样。 詹南鸿早已被眼前的一切骇得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宫侍一屁股坐倒在地,牙颤打响。 师央端姿步于刑台之上,止步于早已被吓得匍匐在地的行刑人前。他弯身从血池中捞出长鞭,一步一步朝詹南鸿走去。 他的礼态依旧如此得体。他双手持着鞭,捧在詹南鸿身前: “臣问责已毕,接下来的刑罚劳君守大人亲自动手了。” 残血顺着鞭尾滴落一地,沾湿了师央的袖袍。詹南鸿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双沾满了猩红的骨骼凸显的双手。 “看……看在国辅大人的情面,我饶他。” 他往后挪动着,撑着竹躺椅的手臂微微发颤。 “我朝已传书詹南王,聘迎新帝侧。身为君守,长居帝侧殿着实不妥。您有您应该去的地方。” 话落,师央一边用巾帕仔细擦拭手中污渍,一边转向刑台,对着护城军卫令道: “将首级悬于内务司庭门前,以儆效尤。” “是!” 刑台上被束捆鞭刑的男人已失了血色,全身皮开肉绽连面容都被鞭裂了道道深痕。 小满抑制不住的想哭出声,却因答应了师央不会显露情绪,而死死的咬着手背不让自己流泪啼悲。 她想去到他身边。 小满试探的迈着步子,想往刑台上走去。 忽然。师央拦在了她的身前。 她抬首,见师央静默的对她摇了摇头。 他的眼中泛着薄霜,让她不寒而栗。 一片血色之下,内殿再无一人不敬帝王。 君守詹南鸿,携近身宫侍几人,移居宫郊。 十一"我不会与他成婚,我不要当阎崇帝!" 刚入夜 今夜风干露淡,足下踏过之处都掀起了细尘。 小满掩了掩鬓间碎发,垂着头走了一路。 她穿着一身女侍装束,手中提着宫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 好在过路的宫人都只埋头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无心旁人,所以一路通畅无人发现她这副模样。 宫墙旁,排屋的尽头一间还明着灯。 小满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的贴着墙,向明灯的隔间走去。 门被敲响。 迟迟不见回应。 小满耳朵贴着门,不闻任何声响。 “魏执,我推门进来了。” 小满压着声音说道。 她刚刚将手抵在门上准备使力,却见房内烛火突然熄灭,一股力量阻在了门上,她如何使力都无法将其推开。 “魏执。” 她收回了手中的力气。连薄光都不剩的夜色中看不出她落寞而下的神情。 “你还好吗?还疼不疼?……” 屋内一片寂静依旧。 “我想看看你,就一眼!” 话脱出口,带着隐隐的哭腔。让魏执心头一颤。 魏执背靠在门上,与外面的人只是一门之隔。他穿着里衣,袒露的胸前裹着带血的棉带。他脸上的鞭痕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的疤痕,好在此刻的房室再没有光束能照亮这片狰狞。 “你是不是在怪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小满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让我见你一面好吗?我……我心忧你,我好想你。” “陛下,不应该来这里。” 他压抑着话语间的温度,迫使它平淡冷清。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带着浓浓的气音。这是再别之后多少日夜辗转反侧的疏解。小满曾试图理解他坚守的固执,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的身心去遵守他的执念。 思念磨人,爱意难遣。 “你不要赶我走好吗。不要推开我,不要像其他人那样冷待我,好吗?魏执。” 再次陷入的沉默让小满的泪夺眶而出。 在岌岌可危的高岭上四面惊险。紧绷的神经让她渴望一分温暖给予她分寸安然。 然而浓烈的渴望层层堆积时,便会被削得锋锐似箭: “你为何总是抱着这层身份的禁锢过活。我没有一天不在惦念你,我用尽一切办法来到你身边。可你只会恪守所谓的己律拒我之外……你根本就不爱我,对吧。” 或许是想让这样的话逼他打开这扇门,或许将所有的奋不顾身一时间化为疲惫倾泻而出。她抹去了恳求与软语,神色淡了几分: “对啊,你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你爱我。一切都是我逼你的,我擅自跨过界线,擅自胁迫你接受我的爱。还害你伤痕累累。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来的。” 门外碎步声逐渐远去。 魏执喉咙中溢出克制不住的闷咳。颤抖的呼吸牵扯着胸膛中的撕裂感,泛红的双眼因绞痛感而深深闭上。他再立不住而靠坐在地。 伤痛不过是皮肉之苦,她的话却让他再难支撑。 小满回宫那日。 魏执与师央相对而立。 “我可以让你继续留在陛下身边。但,你与陛下之间。”师央的话止于此。他并未把这层关系撕破,而是点到为止。 魏执单膝跪地,头沉得很低,他拱手执礼道: “罪属对陛下,再无任何肖想。” 执礼的双手紧握,微微颤抖。他再次将自己置于最卑微之地,碾碎妄念。 “如今局势不稳,危机四伏。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安宁,一步之差便是粉身碎骨。是拉她一把,还是推她一把,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罪属明白。” 魏执怎会不明白? 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她的处境。身份的禁锢从来不仅仅是为了约束他,而是鞭策着他的骨血质问着他:你怎么敢?! 怎么敢? 去接受她。 他在她身前以罪人自居,并非全然是因为这个身份。而是因为他对她本就有罪。 魏执有一个难解的心结。 与身份和规训无关的心结。 他斗胆不知向何人身上,偷来了小满的爱。 这一切,本就不属于他。 小满痴心于那夜月灯节上一见钟情之人。 那是一个同样带着面遮,与自己有极为相似眉目的男子。 初见在公主府,只一眼,她便将他错认为了那人。 起初魏执百般否认,他并不想让这个误会逐渐延续。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身陷其中,肆意放任贪图一点一点的吞噬了他的心。 他冰冷枯燥的人生剉得他发疼。他只想窃取这么一点点,一点点暖意。 这本不属于他的暖意,让他焕然重生。 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鄙。 用如此卑劣的手法,去欺骗了她的情意,让她错付了一往情深。 他自知不能靠近她,却又沉迷于她捧在他眼前的,根本不属于他的炙热。 多么矛盾啊。 过往与她的种种都如黄粱一梦。 梦碎得太快了。 他也该醒了。 房室中借不到一缕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坐靠于门前的男人含着悲凄喃喃自语: “一切都是错误。” —— 小满心不在焉的一路向帝寝宫殿走去。 口不择言的说了一通,倒是换来了心里懊恼。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非但没有好好安抚他,还与他置气。 他会不会很难过? 如此想着,小满停下了步子。 她转身,打算大步再回到方才的地方。 “陛下。” 小满被惊了一跳。 只见眼前,宫侍们提着宫灯站作几列,拦住了小满的去路。 为首的宫侍揖礼言道: “国辅大人在议事殿等候您多时了。” 议事殿的灯火明了一晚。 宫人们换了两趟新烛。 小满还穿着那身女侍的衣衫,在空旷的夜宫之中显得有些单薄。 她思虑不解为何那么晚了师央会来找她,又恐师央会责备她有失身份的荒唐做法。故而立于议事殿大门口,迟迟不敢迈足进去。 师央迎面走来。 他依旧穿着早朝时那一丝不苟的庄正装束,在小满身前揖身行礼。 “门堂风过处,陛下进来吧。” 他轻柔说道。 小满走进,师央示意宫人将大门关掩,直入正题说道: “詹南王收到聘迎书后思虑了许久,本想将六皇子詹南麟奉于陛下为帝侧。可就在今日,六皇子暴毙在床。” 师央步于窗前,将窗轻轻合闭。案台上被细风掀动的薄纸忽而静落。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不用迎帝侧了?” 小满话中带着喜色。 师央转身,凝着她。 他的眼中没有让小满害怕的颜色,而是淡淡的,就如他说的话一样,无悲无怒,无哀无喜。 “詹南大皇子是皇储,二皇子詹南鸿已奉予先寰帝,三四皇子少时夭折,六皇子今日暴毙。五皇子……” 他只一怔,继续道:“五皇子本没有资格来此。他的母亲身份并不端正,是宫中最低微的女杂。他体肤有损,身有残,藏于深宫从不见人。” “我要与那样的人做夫妻?我为何一定要与那样的人做夫妻?” 她紧攥着两侧衣裙,愤恨而言却满是委屈。 “忌域之地是詹南的地界。两朝联姻可削减一笔不菲的驻款。这些钱银充于军需,其作用不可限量。” “不过是为了一些钱——” “不过是为了一些钱?但陛下可知道,没了这些钱将会如何?一年整休的军队会延长为三年,五年。军供足予十万将士,会缩为五万,三万。詹南与华兰边界战乱不断,我朝愿私下倾力相助,相互利益的关系要如何牵扯?一纸文书? 血脉,可比这文书牢固得多。” 平和的声音提高了些许,也不见有多余的情绪参杂其中。他曾是小满最敬重的老师,他的威慑从不靠面露厉色,他清淡如止水,无波无纹,文骨之下,隐见冰寒。 骨型明晰的手拿起案台上暗红的婚书,恭敬的递于小满身前。 “与詹南王室联姻,诞下拥有詹南血脉的皇子。是陛下需要做的。” 啪—— 师央手中的婚书,被拍打而落。 “我不会与他成婚,我不要当阎崇帝!” 小满从来没有什么鸿鹄之志。 从小以被“弃”的身份生活在宫围之中,不能习武,不能议政,要做一个无声的公主,默默的守着自己虚浮的身份。所求不过是获得至亲之人的一点点爱怜。 如今,她被架上王座,千夫所指的当上了尊贵的帝王,朝臣的横权,宫人的轻视,百姓的疑论,一切都在迫着她,没有人在意她愿不愿意。她没有一天不在胆战心惊。 她什么都没有,曾想自己不配拥有更多,只求守着一份情衷,与相爱之人共度余生。这微小又上不得台面的愿景,是她唯一敢求的。 可现在,她依旧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从虚浮的公主之名变成了虚浮的帝王之名罢了。连最后她求盼的东西都将其紧紧扼制。 这么多天以来的恐惧与悲愤终于还是化为了反抗。 “好。” 师央弯身拾起地上的婚书,安放于原处。 “陛下可以卸任,但在此之前,您需随臣去一个地方。” 奠宫白烛长明。 除了棺椁早已不在,任何一处都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高台上,是阎崇王室各代亲宗的玉面灵位。其中最为崭新的,是属于小满不敢直面之人。 小满静立于奠宫门前,始终迈不下足进入这个肃穆之地。 她退身想逃。 忽然,手腕被将她带来此地的人握住。 虽然隔着袖衫,却能明晰的感知到他掌心的冷寒。他的力气并不大,未强制着将她拉扯前行,而只是足够牵制住她撤逃的动作。 二人一同立在奠宫的门前。 师央仰首,望着远处高台久久沉凝,他启声: “陛下若想卸任,便亲自来与先寰帝说罢。” “皇姐……” 垂眸时,泪珠被睫羽拍落。 “我要肃清朝场,我要让奸佞无法盘踞,我要让为国为民者安,我要为百姓谋福祉,我要将阎崇的光辉照亮整片大陆。我的人生不长,我所能做的有限,但我有幸能撑起这片天,我要无愧于自己,无愧于所有人。所以小满,你不要怕,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皇姐在的一日,便定能护着你。” 那是最后离别时,皇姐说的话。 此时,竟响彻耳畔。 字字如针。 她任何愿景,皇姐都在想办法成全。 可她又为皇姐做过什么? 皇姐的愿景,以前她只道无能为力,现在,她有资格去完成时,却自私的想逃避。 她除了无愧于自己的私心,却愧对了所有人。 那晚,小满在奠宫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阎崇递予詹南拟定好的帝侧大典。择日将迎詹南五皇子詹南客为新帝侧。 十二帝侧詹南客 先寰帝丧期未过,新帝大婚之礼一切从简。 蔽日的天空拢着云层,艳阳深藏。 整个王宫被镀上了灰白色。 詹南的送亲队伍按时抵达了宫门。 就如阎崇的去繁持简,詹南亦是素朴至极。 当年先寰帝的帝侧来到阎崇时,是乘着繁丽车舆而来的。跟随的队伍从王宫的大门一路延续至皇都城门,辉宏气派。 而此时。 送亲的队伍为首者,是举着詹南图腾旗帜的两名卫兵。 使者与随侍伴着零星的马蹄声不过寥寥几人。 驾马其中的,便是新帝侧詹南客。 他穿着暗红色的婚袍,披落的长发并未束冠,而是用耳后的发简单垂绑于身后。他看上去骨架并不小,却显得有一丝消瘦,但也并非是显骨的那种,而是比起阎崇以壮硕为美的标准来看,他略显单薄了些。 小满看不清他的面貌。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将整张脸都笼罩着的面具。 他全身上下最为精致华贵的,就只是这一张面具。 面具如兽如翼,是用金子打造而成的。两侧流苏垂落,垂于他持着缰绳的手臂旁。 他轻身如燕般下马。 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随侍伏在他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才动身朝小满走来。 他的身量于魏执无异,比小满高出了一个头。或许是不似魏执武练,没有那身较为宽厚的体魄。 小满不自觉的拿他于魏执比较,大概是因为她曾期盼着有那么一天,魏执也像他这样,穿着婚袍向自己走来。 詹南客来到小满身前,像是在凝着她。他的视线并不霸道,而是有些怯意。好在这份怯意并未被她发现。 小满微微垂下头,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 他看出了她的回避,却不知她是因何而回避。她的神情并非像新婚女子般的因娇羞而躲闪,也不是嫌恶反感。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淡薄身旁的一切。 他缓缓的将手抬向小满,手心朝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她有些迟疑,视线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并不像王公贵胄们那样有一双完好无暇的手,而是更像魏执,布着茧,印着伤。 他又一次看出了小满的迟疑。 这一次,他能确信,她打从心底里,对他的排斥。 抬着的手微微屈指,像是想要收回袖中。 这时,小满轻轻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他微微一颤,试探般的将她握紧。 他并不敢用力,用着相对轻的力量包裹她小巧的手。 他执着她的手,就这样,一路向王宫深处走去。 成婚的礼节并不繁复。 宴席也并未延续太晚。 这场大婚简单得就像小满普通的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 帝侧殿被收拾得干净。 两只红灯笼挂在牌匾之下,门堂点着寥寥红烛发着隐隐的光。 珠帘红帐不缺,却唯独缺了最重要的人。 帝侧寝殿里,只见一人端坐其中,纹丝不动。 “帝侧大人,夜已深了,要灭烛就寝吗?” 宫人在他身前欠了欠身,询问道。 詹南客未语,只是轻轻道摇了摇头。 “帝侧大人,陛下已经在帝寝歇下来,今夜不会来此了。” 詹南客静默了许久,扬手示意宫人退去。随着宫人离去将大门关掩,詹南客才起身来到了窗前。 今夜无月。 一整日未被阳光烘烤过的空气没有什么温度。 真冷。 —— 阴云持续到了第二天到早上。 帝侧殿的门,终于在黑夜褪去后被打开。然而进来的人并非小满,而是詹南鸿。 詹南鸿推门而入,毫不客气。 殿内因阴沉的天气而显得暗默,一夜未灭的烛火不知何时燃尽,蜡油堆满烛台,溢在了地上。 身着婚袍的男人坐在桌旁,一夜未眠。 詹南鸿哼笑出声,笑意里皆是不屑与轻视。 “父王竟派你这个弃子过来,与阎崇现在这位陛下,可还真是天造之和。” 詹南鸿环顾着四周,左右也猜到了这位帝侧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思及此,他抖着肩膀笑出了声。 詹南客始终没有看向他。 詹南鸿走近,轻蔑的挑着眼,俯视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他脸上戴着这华贵的面具,让詹南鸿甚是不顺眼。这件东西过于奢繁,与他参杂着低贱血液的身份极为不符。又或者是因为带上这张面具,将他的不堪全全遮掩,让他看上去意气风发,让詹南鸿犯呕。 詹南鸿伸出手,想要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却突然间被面具的主人制住了手腕。 “撒手!” 詹南鸿疼得咧牙。 用力的挣脱开来导致他踉跄了两步,詹南鸿捂着手腕横眉怒目,他指着静坐在那的詹南客,斥道: “我告诉你詹南客,在这阎崇的内殿你若不听我的,我不会让你好过。你在詹南过什么样的日子,在这儿照旧!你以为成为阎崇的帝侧就能翻身?痴人说梦!陛下冷落你如今众人皆知。她为何冷落你,你知道吗?” 此时詹南客终于稍稍偏头,正正面向那暴跳如雷的人。 詹南鸿看他有反应,心中得意。他转着方才被抓出红印的手腕,冷哼道: “那是因为她知道,你体肤有损,身有残,藏于深宫从不见人。是个废人,是个贱种!陛下恶心你,就如父王恶心你一样!不管在哪里,你都是被厌弃的秽物!” 詹南鸿越是狂躁,就衬得詹南客越是平静。 对于詹南鸿口中频出的恶语,他习以为常从不过耳。 窗外树枝上飞来一只小雀,啼鸣声引起了詹南客的注意。小雀的叫声逐渐虚弱下来,忽然,它身体一倾,从树枝上跌落而下。 啪—— 一记耳光打在詹南客脸上。 随即,那金灿灿的面具就如那高枝上的小雀一般落下。 那一双天造的眉目。 淡漠的眸光毫无波澜。 可多么俊朗的五官都无法遮掩他一侧唇角延至耳垂处的深痕。就像被活活撕裂了嘴一般,狰狞而可怖。 詹南鸿弯身捡起地上的面具,紧握在手并没有打算还给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本该属于他的真容。 忽然,詹南鸿似是发现了什么,他半眯着眼,靠近着眼前的人。 一只手卡在詹南客的下巴上,猛得扭转他的脑袋迫使他四目相对。紧卡在詹南客下巴上的手缓缓上挪,直至遮去了他的口鼻,只露出那双空然无物的眼。 “这么看,你这双眉目,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十三再续前朝婚约 细雨如丝,是多日阴沉的矜持而泻。 琉璃瓦上集着雨滴,沿着流途一路向下,好不易结成一颗晶莹光透的露珠,悬在那里迟迟不落。 江府。 晃眼望去这里修葺得素简庄重,可只要走近就能探出其中玄机。不管是木构还是石料,所用的都是一等一的稀贵之选。庭中草木规整得不失分寸,每一处精工的细刻是凡夫俗子所鉴不出的精奢匠艺。 比起金碧辉煌的视觉盛宴,这里将奢靡之气隐藏得很深,也隐藏得很好。 正庭之中。江廉坐在主座的圈椅上,手中摩挲着茶盏杯沿,闭目沉思。 久久,他终于开口: “你要退婚?” “是,父亲。” 赫立于正庭中央的男子,未束发冠只佩着一只乌木簪,一身玄色的衣袍及地衬得他身姿颀长,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立得直正。他与江廉长得有几分相像,却比江廉那硬气端俊的五官更多了几分令人不敢靠近的邪气。 他便是江廉的独子,江还晏。 先雪帝年少当政时,徐家独权。江廉靠一己之力成为与百年徐家抗衡的力量。先雪帝逐渐放权江廉,平衡了徐家与江家相互制约的关系。 未想江廉的野心太大,不可控的因素悄然滋长。 先寰帝继位后有意针对横权世家,步步紧逼难歇难喘。故而对立两派的江家和徐家,由此结盟。以江廉之子江还晏与徐慈容之女徐盈染的婚约为契,两家从此同舟共济。 可世事难料。 背靠执掌军权的父家,强不可催的先寰帝,仅仅在位寥寥几年。 新帝根浅名薄。 两家的合权,也的确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江廉一直在想接下来的棋该如何重走,没想到他的儿子先他一步,早已生了与徐家分道扬镳的心思。 江廉将手中的杯盏放落在台面,他正面看向眼前的儿子: “好,依你之意。明日,我便亲自登门徐府,解除婚约。” 他深知,他的儿子,拥有着比他自己还要大的野心。 “既然如此。”江廉的话未说完,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继续道:“前朝的那步棋,还以为会因此作罢,现在看来应该要重新拾起了。” 江廉所见,眼前已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儿子,眼神一动,眉间的微蹙只是一瞬之间。 “父亲想将先寰帝与我江家的婚约……” “没错。” 江廉抬首,望着瓦沿上久凝成珠的水露,终于逃脱牵连,义无反顾的落在地上,碎撒得粉身碎骨。他话锋一转: “誉清,修养得如何了。” 江还晏低垂着眸,分心旁事却也作答道: “三日前去的别院,明日便能回府了。” —— “于先帝的婚约,怎能在我头上作数?!” 王宫,议事殿。 小满的声音高扬,惹得殿外的宫人都纷纷侧目。 殿内,小满双手撑在案台上,神色惊异又携着怒意的看向与她一案相隔的师央。 她的怒气并非对于师央,而是对于江家。 先寰帝与江家有婚约。 在詹南鸿入宫之后,先寰帝按照婚约将择日再迎江廉妹妹的独子江誉清为帝侧。 此事也在先寰帝凤逝后不了了之。 没想到,今日江廉递奏,竟想让小满履行这场前朝的婚约。 “这并非是件坏事。” 师央扶袖,将案台上的文折拿在手中,轻轻打开,斟酌其中。 “江徐两家联手,陛下于朝堂会更为艰难。如今江家执意要将江誉清送入宫,也意示着江家对徐家露出了锋芒。两家就此决裂,便能再次回到相互制衡的关系。虽然事情定不会那么简单,但也算有了喘息的机会,故而从长计议。” “为何这时便要顺了他江家的意?”小满不解。 “所谓制衡,需不能让任何一方倾斜。先寰帝矛头指向横权当道的世家,以江家为首挫其锋芒。自江誉清之父江昭迁获罪退任天监司理事后,江家的势头暂不及徐家。江廉本想靠朝相之位扳回一局,遗憾未能遂愿。能谋取后宫内殿一席之地,是徐家做不到的。若同意了遮纸婚约,是帮了江家,也是帮了陛下。婚约一旦于朝堂公之于众,江徐两家的斗争将就此打响。陛下,也会有余力养精蓄锐。” 小满颓然耸落下肩膀,撑在案上的双手握紧。 她垂着头,师央未见她神情,却也猜到了她忧愁的模样。 “不过暂且不急于此时。如今刚迎了詹南皇子为帝侧,至少,可以将婚期推至一年之后。一年的时间,足以让多少变故横生。” “还能会有什么变故,会让江家取消婚约?” 小满抬眸,视线对上了师央平静无澜的眼。 “江誉清,时日不多了。” 小满微怔。她心生复杂之情。不知是对于这将死之人不由己的宿命感到悲怀,还是憎厌于江家这枚苟延残喘的棋子为何现在还活着。 “只要将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就会越大。” 师央话落,片刻宁静。 小满所烦扰的,师央并非不明白。但他不知道如何去开解她。开解这个将情之一字刻骨铭心的稚气少女,如何放下执念去正视自己现在的身份与处境。 就像当年被自己的老师开解一样。虽然他也曾是她的老师。可他并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 毕竟,她与他不同。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日,湿润的风裹着泥土的味道从窗外一波一波的荡漾而来。掀起男人墨蓝色的衣袖。师央的声音比过处的风还细润: “儿女情长在这个位置并不受用。陛下,要将这样的事看得淡一些。” 这样的事? 是指那些不夹杂任何感情色彩的婚姻? 话本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直是小满曾经的期景,打碎期景之后,她已然身心受创只能暗自疗伤。此时,却要在断骨残血之上急迫的塑起她全新的观念。 让她将曾珍视的瑰宝,化作武器,化作利益交换的置物。 “联姻是手段,育子是筹码。这都是巩固帝位的政法罢了。” 师央的神情未有过半分动容。不管所言为何,他都从来为携着属于一个人该有的情感。 师央凝向小满,暂转话锋: “陛下于大婚当日便让帝侧独守寝殿,在此之后也从未召见过他。实为不妥。若帝侧是有心之人,这样的事,就成了陛下落在詹南的话柄。” 小满曾以为,这是他谦持的风骨。她也曾在年少时痴痴迷恋于他不动声色的风骨。 可此时,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不像个活着的人。 即便活着,但心像是已经死了。 “母皇与神威将军,是传闻中的那样情比金坚吗?” 小满怯语喃喃的将心中所想问出了声,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其实并不打算让眼前的男人听见。可话说出口,早已一字不落的被他摘取到了耳间。 师央勾起淡淡的唇角:“神威将军只是当时眼前最适合当皇储父亲的角色罢了。” “陛下若因一人情陷,伤的不仅仅是陛下。陛下所执念之人,才是最危险的。” 小满曾似懂非懂于师央今日的话。 待到一切都不可挽回时,小满才惊觉于此。 若能再回到今日。 她一定将此话铭刻在心。 再也不会将所想所念之人,置于危险之地。 十四江家公子 八年前。 阎崇雪帝伴长皇女阎崇寰见詹南使者,这次远道而来随行的还有詹南二皇子詹南鸿。这是二人婚约敲定后的第一次见面。 今日授学,不能与皇姐一同,小满孤身前往青竹苑。 小满起的很早,走出寝殿大门时,天还只微亮。 一路小跑,她迫切的想去到那个地方。 穿过摇曳竹林,除沙沙作响的风竹之乐,整个清竹苑静谧无声空无一人。 双足不听使唤,竟无意的走向了学师的案台。 台面书册文籍规整不惹尘埃,悬挂着的毛笔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有些胆怯,却又抱着分侥幸之心,小满伸手轻轻抚过每一处。 脑海里是一人端坐在此,她手掌下的书册,他曾经也在此留有余温。她指尖中的毛笔,他曾经也将其握在手里。 这是他最常用的一只。 笔杆是玄色的,其中细细雕刻着繁复的图纹,有些像他腰间的那块玉晶。 是否,他身上的余香,会在这笔上残存寥寥? 如此想着,小满想将其捧起。 “公主殿下。” 声音从身后响起,小满大惊失色,手中笔支无意跌落在地,她慌乱俯身去拾。 与她同时俯身的,是这支笔的主人。 这个景象极为熟悉,与那日一般。第一次见到他时,也如现在一样二人弯身拾物。他的青丝垂落,轻柔抚过她的手背。如此近的距离,连他平缓的呼吸声都潺潺入耳。 小满无措起身,耳根已通红。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背过双手,搓弄着双指。 他面对她时,总是微微泛着笑意。一颦一笑,儒雅谦和。 像极了话书里所写的天外谪仙。 而她,却衬得像胆敢亵渎神明的失德者。 “这支笔,是臣常年随身之物,笔杆是玄晶所制。”师央将笔缓缓递上前去: “若殿下喜欢,便赠予殿下。” 小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理应推辞,却十分想要。 并非中意那支笔,而是那是他的东西。 带有他气息与温度的东西。 “多谢学师大人。” 小满还做不到将情绪隐藏,她无比珍惜的将其捧在手中,欣喜由心而生袒露无遗。 徐家姐弟陆续来到了清竹苑里。 今日修性,抄写典籍。 小满将玄晶笔用丝巾包裹,仔细的收起。 望着一侧皇姐的空座,心中生了些许惦念。 再望向另一侧的空座,此处已空置有些时日了。 这时,一人掀开衣摆,坐在了那空置的位置上。 那是一个比小满年长一些的少年,他长发披肩束着玉冠,玄色衣袍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华贵。锋锐的侧脸与他冷峻的神情甚是相衬。 绝非清冷,而是带着一种隐隐的邪骨之气。 让人不敢太近。 “哟,江公子来了!”徐领贤回过头,言语轻蔑。 徐盈染提裙伸脚朝弟弟一踹“写你的吧。” 被称为江公子的少年沉眸未抬,他掀过长袖提笔蘸墨行云流水,两耳不闻其他,端姿抄写典籍。 小满对他极为好奇,时不时偷偷瞥眼过去。 虽是少年,但他身姿已与成年男子无异,只是脸上略带了寥寥稚气。看模样应该比小满年长了三岁左右。 都是世家的公子,他与那徐领贤倒是天差地别。 似是注意到了来自身侧的视线,江家公子侧首,正正与小满相视。 魅人深瞳透着锋芒,却又用淡然伪装。 小满一个寒战,立即闪躲开他的目光。 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极为英俊,可那煞寒之气过于骇人。 课毕时,小满一直偷偷目送师央离开清竹苑。 就连身前来个人也毫无察觉。 “阎崇满!” 回过神看向眼前这无礼的徐领贤,竟还胆敢唤她的姓名,小满上色生怒。虽平日里被人冷待,但自己怎么说也是帝王之后,无人可以唤出国姓,这可是重罪。 见他身畔不见徐盈染,还偷偷摸摸左顾右盼的从手中递来一个木盒,小满思量定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本想转身就走,却被他拉住了手臂。 “长皇女殿下今日怎没来?” 他嬉笑道。 “皇姐有事。”小满只想赶紧挣脱开来。 徐领贤递上来手中的木盒,年纪轻轻笑得满脸褶皱挤在一起,不忍入目。 “帮我把这个给长皇女殿下!” “要给你自己去给。”小满甩开他的手便想离去。 还未踏出一步,又被徐领贤拽了回来。 她竟然敢拒绝?!自己好脸相待她倒是想骑到自己头上? “让你给就给,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拿着!” 徐领贤语气不善,将手上的东西硬生生塞到小满怀里:“听着,原封不动送到她手上,要是有什么闪失,你等着瞧。” 徐领贤在外嚣张跋扈惯了,在他眼里,小满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殿下,不过是一个怒不敢言任人可欺的孬种。指不定她的生父是个什么低贱的身份,故而阎崇帝才如此藏着掖着,还待她极为冷漠。如此想着,徐领贤愈加恶劣起来。 “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凭什么要帮你?” 小满拿着木盒往他手中放。 徐领贤没料到,小满竟还敢在他面前生了反骨。想他徐家在这皇都是什么身份!谁人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连当今陛下都破例将他们请来王宫习读! 他伸出手就要去抓小满的衣领。 却被一人抓住了手腕。 抓住他腕的手,力量之大让他以为自己的骨肉即要被碾碎了,徐领贤疼得龇牙咧嘴。 “我若放手,你还会碰她吗?” 他的声音就如他的气质一般,低沉而充满着一股厉气。他的眸只是一瞥,便如利剑抵喉,仿若只需一眨眼,就能血溅四周。 “不碰不碰!!姓江的你快放手!!” 被放开手腕的徐领贤因惯性踉跄的退了几步,他气喘吁吁,眼角都沁出了湿润。 自知丢人,又怒于被驳了面子,徐领贤抱着木盒甩袖离去了。 “多谢江公子为我解围。” 小满在他身后怯怯道。 他回首转身冷言说道: “身为公主,连区区世家纨绔都压不住,竟还任其欺凌。哪儿还有一点皇家风骨。” 一字一句刺痛心间,小满恶狠狠的瞪着他,却又控制不住的泛起晶莹泪光。 少年本冷冽的模样,在看到小满流泪时竟显出了稍许无措。 的确,他说的并没有错。 母皇曾说,她丢尽了阎崇的脸面。但她也不想如此。 诺大的王宫除了皇姐,她就似孤身一人。 皇姐不在时,她就如现在这样任人摆布。 她能如何反抗?叫嚣着?癫狂着?撕咬着?以她的微不足道的力量她就只能这样反抗,但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她没有倚靠,那尊贵的帝王之血在她身上流淌显得毫无用处又极为可笑。 “以后……”少年出声,语气隐约间放软了一些: “他若再招惹你,你便告诉我。” 小满握紧了双拳,大声怒道: “不需要——!” 言罢,她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 两姐妹相见时已是晚上。 两人皆满面愁苦。 从知事起,两人就形影不离,随着两人慢慢长大,似乎分别的时间越来越频繁了。 阎崇寰总有很多的事情,见很多的人,去很多的地方。 而小满一直在宫中,按部就班的每天做着相同的事情。 小满抚着皇姐的手,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人虽久久不语,却也未有不自在。 “那位久不见人影的江公子,今日来清竹苑了。” 小满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悠闲的宁静。 “江家的架子还真是大,可又无人能奈何得了什么。”阎崇寰淡淡而道。 “他们不怕母皇吗?” 阎崇寰正了正身,回握住小满的手严肃说道: “那位江公子,你能躲则躲,离他远远的。” 小满转溜着眼睛:“他是坏人吗?” “前朝的事小满不需要懂,但只要记住,姓江的,都是坏人。” 少见皇姐神凶中带着畏惧,联想到白日里那位江公子的模样,小满一阵寒战。 跳开这个让人生冷的话题,小满问道:“皇姐为何一回来就愁眉苦脸的?” “倒也不是愁苦,大概是疲惫吧。今日,我去见了我的未婚夫婿。” 小满的眼睛瞪的像铜铃:“是皇姐喜欢的人吗?” “与喜欢根本不沾边,是不得不成婚的人。”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阎崇寰笑得有些无奈:“就是个——人。” 皇姐曾说,身为帝王之女,婚姻并不由得自己能做主。如今皇姐难逃其困,而自己总有一天会轮到。 若能自己选择…… 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儒雅之人的模样。 小满从身上掏出一物,阎崇寰好奇的伸头探去。见她万分仔细,一点一点的打开丝巾,显入眼帘的是一只精致的玄晶笔。 “这是学师大人赠予我的……”说着,小满泛起羞涩笑靥。 也只是一瞬,她的愁容便涌了上来: “如果能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那该有多好。” “或许可以。”阎崇寰笑得认真,仿若与小满保证着: “若我成为了阎崇的王,小满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小满喜欢,我都将他赏赐于你!” 十五初习马术 宫人捧着邀函在宫围内殿之间疾步奔走着。 腰畔的铜铃随着步子丁零作响,闻声者皆会退避一旁让出一条道路来,以免误了送邀的时辰。 前方便是帝侧殿。 垂头自顾脚下的宫人忽然撞上了一人。 “哎呦——” 宫人被挡在身前的人撞到在地,邀函脱手飞到了那人脚边。 宫人本想破口训斥,定睛一瞧,方到嘴旁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一改将才怒目,笑着道:“还以为是哪尊大佛阻了我的道,原来是邹宫侍啊。”宫人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问道:“邹宫侍不在君守大人身边伺候着,怎么在这帝侧殿门口?” 眼前的邹宫侍,便是伴在詹南鸿左右的那位从詹南带来的近身宫侍。 他弯腰拾起脚边的邀函,并没有还给宫人的打算,而是毫不客气的将其展开,审阅了起来。 宫人见这位是不好惹的主,也未阻拦,只是在屈着背等待一旁。 “狩猎?围场狩猎陛下竟邀了帝侧?” 邹宫侍一脸不敢相信的夸张神情。 宫人陪着笑脸应道: “陛下平日虽冷落着帝侧大人,但这围场狩猎也算是大日子,若是此时还不递个帖子意思意思,这不是折了詹南王室的面子嘛。” “陛下想得周到。但也没有必要!里面的那位帝侧大人,在詹南过的日子狗都不如!詹南王都不在意他的死活,陛下能对他意思意思,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邹宫侍说着,手中将邀函卷好,直接塞到了自己袖中:“这帖子我帮你递了,接下来的事你就别管了。” “这……” “这什么这,怎么,信不过我?即便真有什么差池,也没人知道,更没人问你的罪。” 宫人即便为难,也只好无奈答应。 虽说詹南鸿被国辅施压后对当今陛下再不敢有所造次,但是除陛下外的诸多事宜,他还是依旧维持着原样。特别是对这位新帝侧大人,詹南鸿一向“过度关怀”。 宫人摇了摇头,寻思着这邀函估计难到帝侧手中了。 邹宫侍一脚踏进了帝侧殿的大门。 茂树之下,衣着单薄的詹南客捧着一手吃食,一点一点的洒落在地。 地上几只小雀轻巧跳跃着,喙尖啄食着地上的食碎。 他今日并未束发,披散的落发垂在背上,时而因垂首而流落身前。面上的素雅铜制面遮将他的下半张脸遮掩,只将那双不凡的眉目显露在外。 “五殿下自身难保都食不果腹,还有这闲情雅致喂养这些个畜生?” 邹宫侍习惯在无人处唤皇子们在詹南时的称谓,也不知是无处疏解的思乡之情,还是十几年来的习惯一时无法扭转。 整个帝侧殿除了詹南客再无他人。 詹南客对这突然闯入此地的人也丝毫未有反应。 邹宫侍走近他,从袖子里掏出了方才截获的邀函。他没有展开,只是卷在手上扬了扬:“几日后是阎崇的围场狩猎,方才陛下特意送来的邀函。是专程递予我们二殿下的。连前朝的帝侧都有相邀,怎的当今陛下新迎的帝侧,就没有呢?” 邹宫侍将狗仗人势诠释得非常到位。他对待詹南客的态度与詹南鸿并没有两样,除了动手之外,他语言的刻薄与讥讽,他是学的分毫不差。 詹南客仅仅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用显骨的手捻着吃食撒在地上。 詹南鸿等人最是看不过詹南客的模样,他的样貌,他的身态,还有他不管经历何种屈辱都持着的君子之气。 虽然他们并不想承认,但每当看到他时都会不禁凝思,如若眼前的人未经历那些过往,塑起一身傲骨,会拥有怎样不一样的辉煌人生? 这么想着,就会让他们恐惧又反感,强烈的情绪带来恶心的生理排斥。故而,为了驱散这种恶寒,更会不留情面的对待他。 人越怕什么,就越想将其摧毁。 “这次来,我是为二殿下传个话。你的月例供银被二殿下扣着了。想要的话,去二殿下身前跪上一个时辰,求二殿下饶恕你,说不定到时候二殿下仁慈,施舍你一二!” 到底怎样的事才会将他击溃?让他摇尾乞怜痛哭流涕? 若能摧残他的意志,这才是比体肤上的伤痛更让人解恨。 邹宫侍眼见着詹南客视他为无形,怒火中烧,他不愿在此久留看着这碍眼的玩意儿,索性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啐,还他妈装什么哑巴!” 聒噪之人终于走远。 他将手中剩余的食物一同撒在地上,再将掌中的残渣一一拭去。詹南客始终神情平淡,他无神的凝着地上的雀儿,心中似飘过什么思绪,眼底竟闪过淡淡的难以察觉的隐痛。 —— 几日后就是围场狩猎。 然而小满根本不会骑射。 少时围场狩猎时,小满总是满心期待的等着皇姐归来。 遥想那时,皇姐英姿飒爽的擒着活物驾马而归,那般景象如画一样的美。 皇姐会给她带小兔子,她会将小兔子养在殿内,姐妹二人常常拥着小兔子玩耍。 或者,皇姐会猎到豪猪野鸡,如此,晚上二人便能在偷偷在膳房里加餐。烤着香喷喷的大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滋油。 越美好的回忆,越是让她此时呼吸发疼。 仿佛每一次吐气都牵动着敏感酸楚的心脏。 这是她继位后的第一次围场狩猎。 与曾经不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将汇集在她身上。 这场狩猎像是失去了本来的意义,而是单纯为了所谓的涨帝王天威的过场仪式。 或者,这才是它本来的作用,狩猎,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场。 可她不是皇姐,也不是母皇。她从来没有碰过骑射,这件事于她来说并不能给她的帝王威名添砖加瓦,反而会让她沦为天大的笑话。 训练围场之中。 训师为小满牵着马,在围场内不停的缓慢行走绕圈,小满僵直的坐在马背上不敢动作,连同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师央立在庇荫的高台之上,目光始终落在少女帝王身周。 少女虽身心僵固,但是总能抽离出片刻分神,去凝向坚守在围场外的那个挺立的身影。 而她每一次分神,都会被师央捕捉尽收眼底。 “陛下,您放松一些。”牵着马绳的训师时不时抬起头,打着趣道:“您将这马儿夹得那么紧,它都得紧张了。” 潘大人是训练围场中最有资历的王室训师,先寰帝过人的体术骑射是他由从幼时教授出来的。如今他虽已年过半百,但身貌如曾,除了发间多了零星白丝之外,与当年并没有多少差别。 小满于他面熟,幼时每次来到训练围场寻皇姐时,都是他在皇姐身旁。他不像其他训士那样绷着张脸,好像不管对皇姐还是对自己,他都慈眉善目的。 “潘训师,这都转悠了多少圈了,我还是不适应一个人坐在马上。若能同乘执教,应该会适应的快一些。”小满见他满头大汗,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这……属下不敢!” “魏护使。” 师央的声音响起。 绷紧的注意力霎时被驱散,小满不由自主的回首朝高台处望去。 魏执步于高台之下屈身行礼。师央俯视着他,平声言道: “陛下需同乘执教马术,你去吧。” 高台之下跪礼之人,此时愣在原地迟迟不动。 沉默了片刻后,他应道: “是。” 师央从来让她与魏执持着分寸。 可不知为何,现在他会允许魏执与她同乘。 小满心中涌上惊悦之感。恍然间若少年时,师央为师,本以为检考末名会被训斥责罚,可非但未闻重言,师央还会温声安慰,抽出他更多的时间予她悉心教授。 马旁的潘大人双手作揖后转身离去。 忽然,衣袍乘风之声落后,一个熟悉的温度,贴在了身后。 心中悸动一刻,小满不敢回头,而是紧紧的攥着缰绳。 “别怕。” 他说。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时,小满的目中酸涩起来。 坚实的手臂围在身体两侧,与她执起同一根缰绳,却并未碰到她的手。手背上还有明晰可见的型后旧痕。 “陛下目视前方,上身坐直。双腿自然下垂莫要绷紧。” 魏执绷扯手中缰绳,马儿疾走起来。 “跟随它的步伐调整身体起伏,适应之后可以逐渐将速度提上去。” “魏执。” …… “在。” 她只是如风一般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再无声音。 她垂着头,指尖轻轻的滑过男人手背上的鞭痕。感受到身后的身体一颤,较为明晰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耳尖。 “陛下……” 他的语气是抗拒的。 “魏护使下去吧,我已经掌握要领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试一试。” “是。” 身后忽空,凉意习习。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小满深呼一气,挺直了背。她将缰绳紧紧握在手中。 “驾——” 随一声喝令,身下马儿疾驰,高高竖起的长发杨风而起。 就在小满欣喜于自己跨出的第一步时,她忽然无法控制身下的活物,只能任由其奔跃过围栏,朝训练围场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潘大人眼见着小满骑着马飞一般的冲去,反应过来时,急喊道: “陛下!——” 他正要转身上马追去时,只见魏执早已跨坐在马上,一声喝令之后,朝着小满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 下一章终于要开荤了,吃素吃到营养不良了快 十六(h)别推开我 训练围场旁是狩猎的茂林。 马蹄声震起碎石颤栗,落叶被飞驰迅风裹挟,随着马蹄踏过之处追了一路。 小满紧握缰绳的手已经麻了一半,被颠簸干扰得思绪横飞早已不知所以。 越往茂林的深处,树木越是密集。 马匹为躲避树干而左右侧转,每一次毫无预兆的转向都导致小满险些被甩下马背。 终于,在一次极速的猛烈转向后,小满再握不住手中唯一的支点。 她身子一倾,瞬时悬空飞出—— 只是一瞬,她被一个温暖的躯体所包裹。在重重坠落在地时,强烈的震感袭来,却不见有任何痛觉生起。 她调整了自己因紧张的急促呼吸,让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睁开眼时,见天光从茂树之间穿插而落,落叶因这场贸然闯入的轰动而散落纷飞。他被一个男人紧紧抱子怀中,隔绝了所以危机和痛楚。 “魏执!” 小满挣脱出他的怀,忧心的唤着他的名字。 魏执用手肘撑起上身,落地时的跌撞似是伤到了骨头,他下意识的蹙眉沉眸忍疼。从齿间挤出了两个字: “无碍。” “让我看看你身上哪里受伤了!” 说着,小满伸手欲解开他的衣衫。 还未等她触到他衣间的盘扣,一只大手将她的腕制悬在空。 “没有受伤。” 他稳了稳气息,语气恢复了平实。 “可我受伤了。” 魏执坐起身,似想靠近她,双手悬在她两侧也未离她近一寸。 他焦急道:“伤了何处?” 小满拢了拢衣领,往后挪了一些,她侧目低落道: “你不许我看你的伤,我为何要让你看我的伤?” 他似叹息了一声,面生为难之色。内心抗衡了许久,最终妥协一般的微微摊开双臂:“我没有受伤,你若不信,可以自行查看。” 他没有自称为“罪属”,也没有唤小满“陛下”。 此刻,小满觉得在这静谧无人的茂林深处,她和他是平等的两个人。 就像回到了逃出皇都的那日。 丢弃了一切身份相关的枷锁,仅仅是一对相爱的人。 此时她才真着的看清他的脸,好像距离上次那么近的看着他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即便伤好后他回到了她的身边,持着应有距离感的守护,让她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鞭痕烙在了他的脸上,不知道还有没有完全消除的可能性。 那双她挚爱的眉目。 也不知何时蒙上了挥散不去的阴霾。 他轻轻仰着头,方便她解开他的衣领。他的目光不敢停留在她身上,只能侧目转移自己的注意,望着地上的残叶。 感觉到她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颈间的皮肤,他喉结微动僵直了身。 衣扣从上至下的一一解开。 坚实的胸膛一时袒露在外。 凌乱的鞭痕交错其中。 小满心头一颤,鼻腔泛起了酸楚。 稍带冰凉的指尖轻柔的划过伤痕,被触碰之人隐忍着颤栗而肌肉紧绷。 鞭痕延至到他的腹部。 小满想仔细看清他每一道疼,并无犹豫的解开他的腰带。 忽然,她的双臂被他有力的手制住,似想将她推开。 “别推开我。” 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声让他心软,滴落在他肌肤上若灼烧般的泪,击垮了他艰难竖起的防线。 他伸出一手,珍惜的捧着她的脸侧,用拇指轻柔的拭去她那还挂在脸颊上泪珠。 一旦得到了回应,就会开始无所顾忌。 小满倾身一吻,抵住了他的唇。 无处安放的手撑在他的赤裸的胸膛。 抗拒是他本能的反应,他试图将她拉扯开,虽然动作并不强硬,每触到她时都分外小心。可越是拉扯,小满越是往上贴,撑着他胸膛的手逐渐向上,直至环住他的颈。 她的舌探入了他的唇间,紧锁的牙关被轻而易举的撬开。 女子温香混淆了他的意识,任凭她唇舌的搅乱,他开始试图纵容起来。 他太想念她的气息。 太想念她的触感。 当一切如洪涌来时,他怎能抵挡得住? 若从未尝试过最近的距离,他或许还能强忍着自己的秽念。可他已经与她彼此交融,一朝跨出了这一步,往后皆再难拒戒。 猛然想到她方才说身上有伤。 魏执拉回了自己的清醒。 他推抗着她的肩膀,使两人缠连的唇被迫分离开。 他隐着喘息,忧心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那你要帮我好好看看。” 小满跪坐在他双腿之间,她面色潮红,眸光含春。 她解开了腰间系带,拨开了层层衣袍,身上独剩下一件仅遮去胸脯的小衣。她执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不知是腰还是后背,你帮我按一按好吗?” 上一次交合,他被欲火执掌,未能认真的看清她的娇躯。 这一次,她将其全全展现在他眼前。 她并不是薄瘦见骨的女子,略显丰腴躯干却有着极细的腰。胸前的双峰圆润饱满,隔着薄薄的小衣能清晰可见突挺的尖端。 他的手揉捏着她的腰畔,又渐渐挪至她的后背,轻触过她的椎骨。她的身体轻轻一颤,他压制着灼热的喘息:“疼吗?” “我没有受伤,我骗你的。” 她倾倒在他的怀中。这次的吻比方才更多了一分霸道,侵略得毫无逻辑。 喘息交错,夹杂着黏腻的缠连声响。 小满感到身下被硬物硌顶着,她跨开双腿,下身紧紧贴在了硬物之上。明明还隔着两人的裤衫,却好似那硬物能顶破一切阻碍一般。 意乱情迷让他将所有困囚抛于脑后。 他可以将她拒之门外,也可以持着应有的距离不向前迈进一步。 但一旦被她触摸,与她肌肤相近,他就再难逃脱她的引领。 最后的遮掩被扯脱开来。 硬挺之物在摆脱束缚后竖立起来,满布的青筋犹如即将爆裂开一般充鼓。 春液早已将花蕊润湿,正一张一合的等待着吞纳将它撑展开的巨物。 小满前倾着上身,丰乳紧紧贴在魏执炙热的胸膛上。她执着那根粗大的根茎,抵在湿热的穴口,一点一点将其吞入。 “慢一点……你会受伤。” 害怕她主导节奏会弄伤自己,魏执撑着她的腰不敢放松。 谁知她并未听进他的切语,沉身一落,将整根硬挺深深的埋了进去。 “唔——”突如其来的快感将魏执击溃,他压抑许久的声音还是溢了出来。 疼痛夹杂着满胀感让小满倒吸一口凉气,她仰首不住深呼吸着。 她并不惧怕这种疼痛,她只想快一些被魏执填满,似乎这样才会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体内粗硬的根茎在隐隐跳动着,这个姿势让顶端触及到了更深的领域,小满迫不及待的想吐出再狠狠的吃入。 他紧绷的腹部从下延伸而上鼓出的脉络,她娇小的双手撑在那里,每一下沉坐都会将身下的根茎吞没到底。他把着她的腰,撑着她的动作。 交合处一览无遗。 蕊瓣被撑开紧紧包裹着粗根,耻毛上沾着四溅而出的淫水,每一下都带着淫秽的水声。 根茎被湿润温软的肉甬裹绞着,每一下魏执都以为自己会被吸得倾覆出来。 小满身体软了下来,无力支撑下去。魏执双手托起她的臀,借力的同时也开始冲顶起来。 她上身塌倒下来,伏在来魏执身上。凑近他的耳旁,啃咬着他早已透红的耳。 “啊……魏执……我喜欢你这么对我……” 本还把持着力度,可贯入耳的媚声令魏执忍不住的施力挺冲。 扶住她臀上的双手逐渐向上,有力的手臂环扣在她的腰上,仿佛要将她嵌入到他的身体里。 他渴求的吮吸着她的舌尖。 身下律动加快加重,小满的娇声再没断过。 “嗯啊……你要把我撑坏了……”小满声音微抖。然而魏执不再给予她媚语的空隙,再次抵住她的唇,肆意侵略。 满胀感夹杂着隐隐酥麻,二人的呼吸愈加急促。 快速的律动过后,魏执沉哼一声,将所有的满足感从小满体内撤出。 魏执绷着身体颤抖着。 温热的体液源源不断溅落在她的背上,体内油然而生一种缺失感。在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渴望被浊液灌满。 “你看……”小满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她伏在他的耳边道:“你根本没办法推开我。” 十七还记当时 一年前。 公主府。 暗影卫隐于暗处,可这位小公主就喜欢想着法儿把他拖到明处。 “魏执!” 一个黑色身影轻盈落在身后。 小满攀着石栏微笑转身,她抬起手指着树冠处。 “帮我摘个果子!” 黑色身影轻功跃顶,摘下果实,落身在小满身前。 小满摊开手,等待着男人手上那沉甸甸的果子落在手上。 只见他并未靠近,而是把果实安稳的摆放在石栏上,轻鞠一礼,退身飞去。 “魏执!” 一个黑色身影从门外墙后走出。 小满赤着足坐在妆台旁,晃着两只手上持着的簪花。 “桃色的好看,还是白色的好看?” …… 屹立的身影静静不动,垂着的眸也未抬起。 “看不清吗?”小满招了招手:“那你踏进来看真着些。” 男人像座石雕一般,依旧一动不动。 当值时谨慎,脑子里绷着的弦从未松懈过,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 十几年如一日早已习惯,魏执从来不觉得劳累。 自从分派在公主府内保护公主安危,魏执觉得这是自己所经最劳神的日子。 少时在训营水生火热,体肤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压迫是每日所历。以至将他磨练成型,方能为陛下所用。 可训营里只教了功法武学,消声隐迹,打磨忍性,承受所不能受之苦。 他并非侍人,不会奉主,更不会如何与人交流。 每次被小满唤令现身,面对小满的相对言,他着实为难。 除了沉默以对,他别无办法。 方才还坐在远处圆凳上的小满,此时来到了魏执身前。 她仰首望着他,将两只花簪高高举在他面前。 这个距离越过了规尺界限。 魏执大步后退,又陷入了沉默。 “我又不会吃了你。”小满耸下肩“你这么怕我吗?” 她垂着手,低着头。笑颜渐渐褪去,愁眉稍展。 两只赤着的足在裙摆下隐隐若见。 天有些沁凉,公主前不久才因遇刺一事高烧初愈。 魏执不见她身边伴侍人照顾周到,总是随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为。 回想从还在王宫时,她就总是孤身一人。 魏执值守在帝王身侧,时见这位被冷待的公主,身旁从无人左右。 寰帝登基后对她倾尽爱护,却依旧不让旁人近身服侍。 虽无人相随,但笑颜常在。 她似乎很爱笑,不管是否被苛待,她唇角总是挂着月弯样的弧度。 见她愁眉升腾,魏执心底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鞋履就摆在屋内床榻前,可魏执不能踏入这里。 他解下护臂,于手中摊平,单膝跪地将护臂放在小满的足前。 小满提了提裙摆,望着自己赤着的足,仿佛知道了身前男人的意思。 “你要我踩上去?” 她蹲下身来抱着膝,毫无掩饰直勾勾的看着他低垂的双眼。 簪花的脆响近在咫尺,小满再次在他面前扬起手上的东西: “那你先帮我选选,桃色好看还是白色好看?” …… … “白色。” 说来奇怪,魏执言落时,小满本耷拉着的脸忽而笑开了花。 她发出咯咯笑声,很开心的模样。 果然,她很爱笑。不过是为她选了只头簪,就能如此开怀? “那你帮我戴上吧。” 她歪着头,递上了手中白色的簪花,笑看着他。 …… … “不可。” 他并未再与她周旋,拾起地上的护臂,退身离去了。 他的话一向那么少。 初见在月灯节的夜晚,他那时一句话乃至一个字都未与自己说。 她曾不是什么强侵的性子,毫无掠夺性攻击性。一向是乖顺的。 这并不是她的本性,是被周遭渡上的护甲。 随着阎崇寰的羽翼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她也毫无顾忌的褪去了身上的这层无用的东西。是来自于阎崇寰给予的底气,纵容着她封存已久的本性野蛮生长。 她再不必伪装乖顺去唯唯诺诺。 她开始学着抓握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她没有想过再次遇到那个人会在何时。 但心底有无法言说的预感,他们一定会再相见。 谁曾想,这一天来得那样快。 莫名的冲动让她只想将他抓握在手,靠近他,再让他心甘情愿的靠近自己。 “魏执。” 一个黑色身影从屋顶跃下。 庭前摆着一桌饭菜,小满独坐在那。 “可有晚食?要不要一同。” 他如常的沉默无言。 小满也意料到了他的应对。 “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她并未再要求他陪自己晚食,而是自顾自的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她再次问道。 她是主,他的仆。 即便难以应付,他从没有想过“麻烦”两个字。 身为公主,她可以大声斥责他的失职,也能惩戒他的不遵从。但她不仅没有,还自剖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她为何要将自己的身份放低,以平视的角度与他说话? 魏执哑口。 站的笔直的身体猛然曲膝,深弯着腰双手作礼: “罪属失职,公主责罚。” 见他如此,小满一怔,轻快的神情稍稍落寞了一些。 她自顾自说,已然不期待有什么回复。 “我并不想有人侍奉我,我抵触别人的靠近。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很想靠近你。” 她夹了一颗肉丸到碗里,不停的用筷子挑着,丝毫没有入口的打算。 “说起来我也挺自私的,曾经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一直都是我自顾自,却全然忘记了顾及别人。” “公主不必顾及罪属。” 小满走近他,眼弯下腰,试图找寻他视线的轨迹。却发现他刻意闪躲,不愿与她对视。 “若我不顾及你,你会讨厌我吗?” …… “不会。” 他守护两位帝王,习惯于服从,习惯于指令。 他从未经历过这般“平等”的对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跳脱了某一种他安然其中的束缚。他并不排斥,只是不自在,有些惶恐,心底的滋味并不是坏的。 “那行,我不顾及你。”她站起身往回走,悠然坐在凳椅上重新拾起了碗筷: “陪我晚食。” ……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魏执又陷入了静止的沉默。 久久,他终于开口道: “……不合规矩。” “王宫的规矩,在公主府怎么受用?” …… “算了,我不逼你。那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以吗。” “是。” “你饿不饿?” “不饿。” “你要如何才会站起来?” “公主恕免。” “那我恕免你了,你起来吧。” 魏执起身。 习武之人与常人便是不同,每个动作都利落有姿。 小满都至今都未习得一些体术功法。仅次于他的那双眉眼,小满喜欢看他每一个动作。他威步向前不闻其声,他抬手生风,连衣袍都规矩得似被他驯服。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戴面遮吗?” …… “不合规矩。” “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不合规矩。”魏执顿了顿说道“罪属不能为公主师。” 他竟会解释了,小满略感欣慰。她继续问道: “那为何不能取下面遮?” “真容不得视人,遮掩身为人的痕迹,把自己当作物。” 他将规条原封不动的截取背读。 在训营里,消磨掉身为人的意志,摘去思想,摘去反骨,摘去贪图。 是主人的剑,主人的盾。 唯独不是人。 小满哑然。 她一直以为带着面遮仅仅是为了隐藏身份,规训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暗影卫是帝王身旁的死士,隐于暗处,无声无息。只有在危机时刻才会出现。从魏执来到公主府,小满就从未在他身上遵循过所谓的“规矩”。 她并非是刻意想去打破什么。 只是不自觉的把他当作能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可以……不把自己当作物吗?” 他被训教了十年,在身上用尽了方法,打碎骨,磨去皮,榨干血。教他如何摒弃身为人的自识。 那年他十五岁,遍身罪孽的他无权再为人。 他无法回应这个问题。 更不敢回应。 他不懂,为何这位尊贵的公主总是试探的亲近他,侵入他。越过本该有的界限试图把一件死物当作人来看待。 身为罪人,若不是暗影卫的身份,根本不能靠近王族。 身为王族,为何会对一个罪人说“想靠近你”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又会说不合规矩。”小满嘟囔了一声。 “月灯节那晚,你也是听令于皇姐出宫保护我吗?” 魏执懂了。 原来她所有的热切都源自于那场并未解除的误会。 她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 魏执作礼道: “公主所遇之人并非罪属。” 他的声音平静,透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也请公主,把罪属当作一件物。” 也不知为何。 话落后,公主顿时生了怒气。 是因无法接受错认了倾怀之人? 还是他驳去了以人自居的提议? 她止于将情绪浮在面上,对他说: “我不需要暗影卫,你回去吧,回到王宫里皇姐身边,我不需要你。” 说罢,起身离去了。 暗影卫只听命于帝王令。 他自是不会离开。 只是此后,他隐藏得更好,更为滴水不漏,让公主无法发现他还存在于她的身边。 她果真以为他已经离开。 她再也没有唤过他的名字。 那场行刺后,公主府再无波澜,风平浪静。 他就像是以保卫之名,于暗处“窥探”她的生活。 她喜欢一个人捧着话本呆在宅邸的每一处。 她很喜欢看话本。 在午后窗台慵懒的撑着头,纸张翻折声与指尖的摩擦声渗透在静谧的空间里。 时而她会提笔写些什么,墨香随着轻闷的研磨声萦绕开来。 她最爱的是那只玄晶制的笔。每每用过都会极为精心的养护,放进一个雕刻细致的木盒中。 声音与气味,是魏执判断她在做什么的主要依据。 暗影卫不能进入主人寝卧,那是最私密的地方。入帐而眠,宽解衣衫。 公主喜欢只穿着单衣赤着足,满庭嬉玩。 故而,魏执常常会收纳起自己的目光,闭上双眼,或背向于此,只倚靠自己的听觉与嗅觉追随于她。 可仅仅用听的,并不能顾及周全。 湖塘水花声起,魏执下意识望去。 只见她撩着透湿的裙沿,坐在湖畔,水没过膝。她将薄裙攥在手里,露出了白皙的腿侧。单薄的衣并未束腰封,仅靠细细的结绳若有若无的牵扯着。领口已然一览无遗。 即便即时侧目,也为时已晚。 垂在身侧的手,摩挲着。魏执红了耳根。 小满觉得很奇怪。 掉落在池子里的耳坠子,第二天竟然会出现在岸边。 风吹去的丝锦,不久后竟然挂在窗台。 万般巧合中的失而复得也算是失落后的惊喜。 她并未去追溯缘由,只道是缘分未尽。 十八围场狩猎 天公作美。 围场狩猎之日乌云散尽,尽显高阳。 盛邀各高门贵第汇聚于此,人声鼎沸。 在场之人无一不身骑骏马手握长弓。 小满翻身跨上一匹白马。鲜红衣摆铺在马背上,与下身不染杂色的白形成耀目的对比。金色的头冠将所有头发高高束起,身负长弓,腰后是赤羽长箭。 身后紧随的近身皇卫在其左右,深色利落束袍加身,腰侧别着佩剑,身下深棕毛色的马儿浑身泛着光泽。 一眼惊鸿,人们纷纷侧目于这位少女帝王。不免,会将她与当年的先寰帝作为比较。 先寰帝英气逼人,俊丽的容貌多了一分来自于权利者的霸道。那是一种摈弃了性别的美。或许是因为阎崇王朝之前的千百年来都是男帝,人们固有的男性强权思维并没有那么容易洗刷干净。所以对于这位携着些许男儿风韵的女帝,会更让人们打心眼里服从。 而小满不同。 她每一寸肌肤每一颦一笑都淋漓尽致的透着女子柔性。 这种柔性,使她缺少了几分震慑感,与距离感。 今日师央未着官袍。他一袭墨绿长衫立在雕栏高台之上,宛若画中仙者。 在小满的印象里,清冷文骨的师央似乎不会功法体术,也从未驾马骑射。可他并不清瘦,撑起衣冠的肉体硬实饱满,只是平日里从来遮掩得密不透风,配上他那张素雅清淡的相貌,总会给人一种寡淡见骨的感觉。 像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小满的视线,师央转眸与她相视,笑意浅生。 的确,自己曾经痴心于这个人。 可长大后的小满觉得,少时自己所痴恋的,或许只是这一层皮。 这层皮之下掩藏着什么,她一无所知。 篝火燃起,高窜的烈焰迎风咆哮。 号角声若骇浪迭起。 马蹄声震耳欲聋,所有人如洪般向茂林涌去。 历经上次马上失控,小满竟然因祸得福掌握了骑乘要领,林间驰骋已是游刃有余。 可骑马是学会了,射箭她如何都学不来。 单单射箭已将她难倒,更别说骑在奔腾的马上射箭。 因此,小满携着近身皇卫一路飞驰到了茂林深处,眼见一只只活物溜走,也迟迟不抽出箭羽。 忽然间,两侧飞来银针,直指小满身后的两名近身皇卫。 “呃——” 只听一声低呼,其中一人身中银针失去意识险些掉马,好在另一人魏执接住了刺向自己的银针,并且支撑了同伴一把,让同伴伏在了马背上。 此时,小满并未发现身后变故,早已离远。 魏执欲驾马追上,不料,身下的马被刺中暗针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魏执一步轻功跃上树枝,锁定了小满的方向,飞身跃起。 这时,空中出现一黑衣蒙面之人向魏执袭来—— 魏执翻身躲过他的袭击稳落在地,那人毫不给喘息之隙转向直迎魏执之处,速度之快让魏执险些被他击中。 那人竟手中不拿任何武器,赤手来袭。 魏执抽出佩剑,剑刃划过剑鞘发出尖锐利响,声响未毕,魏执已闪现在那人身后,朝着他的后颈劈去。 那人早已发现魏执踪迹,反身抬手扼剑,抬足往魏执腰腹攻去。魏执适时撤身躲过了他的反攻。却又被他追迫上来。 此人功法上乘,与魏执势均力敌。 或是说,在魏执之上。 他赤手空拳对魏执持剑,不伤分毫还有力还击。很难说其功法的限度有多高深。 魏执已被拖住脚步许久,早已看不到小满的影子。 两人就此走散。 小满独自走了许久,才发现与身后的近身皇卫分开了。 本还思量着让魏执帮她一二,兴许自己还能猎到些活物,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可现在看来,她只能一切靠自己。 小满停在林间,从腰畔抽出一支赤羽剪,举起手中的长弓拉满。对准了地上静止不动还在安然食草的小兔子。 “咻——” 箭轻盈飞出,落在了兔子身前。 兔子上前嗅了嗅,悠闲转身蹦走了。 正当颓然,一只巧鹿从灌木中飞跃而出。 小满提起了精神,驱着马追了上去。 身下这御用的雪衫属顶级骏马,却也将将才能追上那巧鹿的速度紧随其后。不仅迅捷还非常机敏。小满心中把握不大,但又想试上一试。 勇猛都是情急之下迫出来的。 逐渐适应了骑乘的速度,小满试探的松开了缰绳,想去抽出身后的箭。可就在这时,身下忽然一颠,小满一惊,呼吸就此停滞。 她以为自己又会跌下马背。 闭眼之间,身后忽然扑来一个温度,那人飞跃上马坐在了小满身后,用双臂紧紧环住她。他一手牵起了松落的缰绳,继续维持了原本的速度。 小满下意识的以为是魏执,正想出口呼唤他的名字时,看着那人握着缰绳的手,愣了愣。 这双手的确如魏执但手一般骨骼分明,显露筋脉。但不一样的是,他的手更为无暇细润。还有那袖沿细致的走线和精致的绣纹,一看就是位贵人出身的名门公子。 “陛下取箭,臣来驱马。” 耳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情急之下,小满也不顾辨别身后的人是谁。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身后的人是近身相识的人。 小满抽出身后赤羽箭,拉满长弓,对准了奔跃在眼前的巧鹿。 以她的力度,并不足以射中这个距离的活物。即便小满发力的手已发颤,她始终不敢放箭。 身后之人不知何时放开了缰绳。 他双手覆过小满拉满长弓的手,借力将弓拉得更紧了一分。 “别怕。” 他与她贴得很近。 他的话轻柔的扑打在小满耳间,温热的身体贴着小满的后背,双手相覆。 如此亲近,让小满不禁心头一触。 赤羽箭猛然间穿过巧鹿身体。 长驰许久的巧鹿终于倒在了地上。 马蹄声落,小满回头,仰首所见他的面孔,终得见此人是谁。 “江还晏。” “是,臣在。” “是你。” “是。” “为何你每次出现都是在帮我。” 身后的人并未再说话。 他看向远处,似在真着分辨着什么。邪意的瞳微动,他道: “失火了。” “失火?” 小满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眺望着,虽不见有何异相,但是闻到了隐隐的焦木气味。 江还晏跃下马将巧鹿安置在小满身后的马背上。随后一声哨令,闻马蹄声渐近,一只红棕色的骏马从茂林间奔来。 他翻身落坐自己的马上,对小满说: “陛下,先离开此处。” 小满点了点头。 二人一同疾驰而去。 火势渐大。 狩猎的人群纷纷从茂林之中奔逃而出。 茂林失火,狩猎就此终止。多数人手中一无所获,仅有少数猎得些小物。 只有猎得巧鹿的满帝,是这场狩猎的头筹者。 小满侥想,这场火难倒是像老天在帮她,竟然让她这必败的局都能已胜利告终。 在众人的赞誉之中,小满左右寻觅着什么。 方才还见从林中出来的魏执一转眼就没了身影,就连师央都未能寻见。 围场营内。 “魏护使,这是受邀者的名单。” 魏执接过宫人递来的名录,凝神查阅。 这次所遇的暗袭者让魏执生寒,以他自己的能力,很难有把握再遇见时能将他击败。能确定的是,对方与一年前行刺小满者并非一行人。那么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逞狩猎出手? 王宫守卫森严。 有没有可能,暗袭者是这次狩猎受邀之人? “受邀未到者有几人?”魏执沉声问道。 见其神色严肃,也不知生了什么事端。宫人不敢怠慢道: “只有两人,一位是帝侧大人,一位是江家大公子,江誉清。” —— 茂林深处。 火光灭尽后,只剩灰烟萦绕。 地上焦木横落,惨败焦黑。 一匹乌黑的矫马漫步而出,所乘之人一袭墨绿长衫,发落腰间,清俊淡雅。 他的手中,尚还握着明着火的火折。 十九盛凰夜合寝 陛下从不踏入帝侧殿。 詹南鸿也算是顺当今陛下之势,挟宫人苛待居于帝侧殿之中的人。 詹南客居于帝侧殿主阁,每每有宫人来清扫,都会视主阁为无形,绕到其余偏阁去。 主阁之中,近身宫侍,陪侍,应侍,全都没有。仅有詹南客一人。无人侍奉的帝侧大人,并无反抗,也无申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沉默的独自生活在那里。 这几日,落叶落得狂妄,铺满了宫道上的厚厚一层。 零零碎碎的脚步踏在残叶上,发出沙沙脆裂的声响。一行宫人手捧御用,正往帝侧殿里赶。 内务司的大人们也知道这帝侧殿无人顾应,此时怕是惨不忍睹。故而多派遣了些清扫的宫人跟随,去将那里好生打理一番。 谁曾想,当一行宫人们来到帝侧殿主阁时,这里并非是所想象的那样不堪。 自踏入帝侧殿主阁,宫人们看着脚下一片枯叶都不见影,干净的地面一直延伸到了主阁内屋。 树干旁靠着一只枝木扫帚,所有的枯叶都汇集在了那里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执扫之人似是并未事毕,而是中途离去将其暂时搁置。 宫人们一路进入到了主阁内屋。 借窗纸透过的天光倾落,所见这里的每一处都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看来,尊贵的帝侧大人一直亲力亲为,屈尊干着这下人的活。 一束柔和的光线从窗缝中直射下来。方好落在一张精致的侧脸上。 向来戴着面遮的帝侧大人,此时摘下了遮掩,一手撑在桌台上,一手拿着杯盏仰首而饮。 余液顺着高扬的脖颈顺流而下,略过滚动的喉结,隐入衣领之间。 女侍们垂着的头不住悄然抬起,眼睛胆怯的偷瞥着帝侧大人的真容,逐渐红了面颊。这是女帝的男人,自是不能肖想,故而迫得自己头低得更深了一分。 “帝侧大人,今晚是盛凰夜,陛下寝时亲临。” 带头的宫人行礼言道。 詹南客放下杯盏,用拇指擦拭过唇下余液。他转头向那一行人望去。 “天呀!” 一女侍惊呼出声,手上捧着的御用失手砸落在地。深知失礼,她跪身在地急忙将御用拾起,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詹南客的脸上。 方才只见侧脸,得以所见全貌时才发现,他另一侧的唇角延至耳垂有一道骇人的深痕。 詹南客发现了众人的惊恐。慌忙拾起了桌台上的面遮,戴在了脸上。 “帝侧大人饶恕,惊扰到您了。”带头的宫人抽回了惊然思绪,躬身行礼,而后吩咐着身后的宫人各司其职布置御用。 从始至终,这位帝侧大人一言不发。即便被宫人冒犯也毫无在意。饮完那口水后他便走了出去。屋外,响起了一下又一下的扫叶声。 “还不过去搭把手,愣着干嘛?平日里过了眼就算了,今日是盛凰夜,要是被陛下知道了,抓去问责我们一个也逃不掉!”带头的宫人指使道。 虽未违令,但正要出去的宫人嘟囔着:“陛下都不理会他,还会为了他来兴师动众问我们的责?” “陛下不理会他,怕不是因为——”布置的女侍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窃窃而语,面色恐慌未散。 一旁的同执应道:“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 “太吓人了。” “是啊,听说这帝侧大人故意受邀不去狩猎,就是为了逼陛下合寝。陛下是百般不愿!” “谁会愿意啊……看着那脸都慎得慌!陛下是为了两国之谊,付出良多……” —— 繁星点缀在夜幕之中,若隐若现。 晚风徐徐过处,掀起帝銮锦绸扬空。 帝侧殿前,帝銮停落。 小满从帝銮走出时,面色阴云不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攥着两侧衣裙。本要跨出迈步的脚忽然停滞,他转身吩咐道: “谁都不要跟来。” 话落时,她看向了一侧的魏执。 魏执垂着眸,姿态恭敬,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能从微颤的睫羽中感知到那隐忍的涟漪。 她再不敢看他。她怕所有决绝又将毁于一旦,只能头也不回的朝殿内走去。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 悲念消磨逐渐变得愤恨交加。 本以为,这位詹南来的帝侧会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一声不吭。谁料就如师央曾说的那样,他还是会有所心思。狩猎受邀故意缺席,缺席后也不曾请罪,这是对她这个阎崇帝的不满。他在无声敲打着她的冷落?迫着她与他夫妻之亲? 想到詹南鸿的那副丑恶面孔,他的弟弟怕与他没什么两样。 如此想着,小满推门的力度携着恨意毫无收敛。 詹南客被推门声惊得一怔。 见小满走进,他如宫人所嘱的那样跪身行礼。 “本帝不留寝,帝侧要做什么,就赶紧做。” 身前,锐利而冰冷的声音响起。 一字一字的扎在了詹南客的心上。 她的排斥,她的疏离,她的厌恶。 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他的面前,就如扼住了他的喉咙一般,让他难以喘息。 交迭在额前的手微微扣紧。 他迟迟未起身。 小满不耐烦于此,径直走到了床榻旁,将外袍褪下后躺在了床上。 她索性闭着眼,厉声道: “还跪在那里做甚?再耽搁,本帝就走了。” 紧闭的双眼漆黑一片,唯有听觉仍随着那人的动作。 只听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很轻很慢。直至在身旁时停止了下来。 感觉到有一个温度靠近自己,小满浑身一颤皱着眉偏过头去。似乎那人感知到了小满不适的细微,他顿了顿,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如羽。 不一会儿,小满的身上被盖上了被褥。并且仔细的掖好了每一处角落。 又止了片刻。 脚步声远去,带着殿门被关合的声音,屋内一片寂静。 小满猛的睁开眼睛,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为何? 这不是他费尽心机想要的吗?为何走了? 殿门外。 一个颀长而单薄的孤影依靠在门旁。 他仰着头,任凭璀璨繁星映入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参透入隐隐得见的苦涩之中。 二十谣言四起 小满病倒得毫无预兆。 那日晨,宫人服侍小满起身,却见她唇色惨白,薄汗浸湿了被枕。 医官火急火燎的入宫,又火急火燎的赶到前殿,将诊断结果一一陈述于等候在此的国辅。 “国辅大人,陛下乃炎体之症。这些时日炎气散体,切勿沾凉。待炎气散尽便可痊愈。” 久久无声。 医官躬礼的身体稍稍直起,只见端立在那的师央面色无改神情空然,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紧紧的扣在案桌之上,泛白的骨节在皮肤下因施力而微微发颤。 “大人?”医官轻唤了一声。 师央空眸凝神。 他压抑着仓促,将放在案桌上的手收于袖下,淡淡到: “好。” 将医官送出殿外,师央召来了小满身侧的宫人。 “迎风窗口要关紧。被褥换成软炎羽的。莫要烧碳火,用沸水代替……” 师央吩咐得细致,怕宫人遗漏,转身在案台上一一注笔。 宫人们垂头听令,心闻声中不免生异。 这些皆为内务司大人应做的,为何前朝国辅会如此上心。 要不是因为外臣不能进内殿,宫人们怀疑他一定会去到帝寝内亲力亲为照顾陛下。 小满的意识流离了两日之久。 终于在第叁日,有所好转。 前两日口中都吐不出一个字,现在她能下意识的说出自己的需求。比如水,热,冷,还有魏执。 起初宫人们对于这两个并不在意,以为只是无意含糊的乱语,直到渐渐听清了这个名字后,他们才大悟,这是近身皇卫的名字。 有人言,因为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魏护使就在她身边守卫。危机之下叫出这个名字也着实正常。有人言,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就与这魏护使情投意合,故而当时魏护使被君守为难时,陛下才如此大动干戈。 若后者为真——当今陛下与罪人有染。 帝王威严有损,这个罪人,必定难逃一死。 即便陛下有心相护,满朝百官和满城百姓,也绝不会放过他。 对身份阶级的重视通常体现在高人一等者身上。 在王宫之中当值的宫人,必须是良人身份。而最为低贱的奴人,连脸都不能让人所视。仅在奴人之上的,便是罪人。 王公贵族若与良人施情,轻则被革去身份逐出家门,重则若家族追责自认蒙羞,会将二人活活杖毙在家门口。自古也有放弃身份的贵族情士与良人私奔的故事,但故事终究是故事,没人会为此付出有这般惨烈后果的代价。 关乎王族颜面与国威根本,这不着调的传言也没人敢再传下去。 毕竟,在旁人看来,这魏护使对陛下也未有半分逾矩之态。 医官从帝寝内走出。 不似前几日愁云密布,今日医官的神情都轻松下来的不少。 门前,内务司的大人们等候多时。 医官揖礼道:“陛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好。” 内务司的大人回礼应到,将送医官出殿时,医官停下了脚步: “陛下口谕,整个帝寝殿上下,不留一人。”话未说完,他转向魏执,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个方向:“除了魏护使外。” 内务司的大人顺着医官手指的方向投去目光,他神情为难:“这……陛下养体,怎能没有旁人侍奉左右?” 医官摇了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本也不是他管筹的事,他将话带到后,便请身离开了。 内务司的大人对那谣言也稀知一二,此时他凝神看着魏执打量着。论相貌的确是上乘,高大的体量放在男子之中也算优越的。不过高门之中不缺俊俏儿郎,帝王之身何必去沾染百害而无一益之人?内务司的大人不敢多想,摇了摇头,前去撤去了帝寝中的所有宫人。 此时的帝寝之中空静无声。 “魏执。” 殿内,小满的声音响起。 守在门外的魏执微怔,因多日担忧而紧绷的神情在听到她声音时有所缓和。她的声音不再是前几日那样虚弱,听上去恢复了不少。可仍然夹杂着些许嘶哑。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还好她无碍。 “魏执!” 忽然,大门开启。 魏执惊愕回首,只见小满穿着里衣身上裹着被褥站在眼前。 她披散着发,薄汗将发丝粘在双鬓,气色着实好了不少,眼神都清明了许多。 “陛下——”魏执见她赤足在地,慌忙道:“您快回到床上去。” “好啊,你抱我回床上去。” 她还是这般孩子气,即便成为了阎崇最尊贵的人,她却还如当年的小公主无差。魏执心里着急,又不敢有失分寸,左右为难。 小满嘟囔着:“我都将所有人遣走了,这里没有人看得到——” 话音未落,她被魏执横抱起来。小满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脖颈,以最近的距离凝着他的面容。 大步走到床榻旁,魏执轻轻的将她放下。 他正要撤身时,环住他脖子的手并未有松开的迹象,反而更紧了一分。 他双手握着小满束紧的双臂,像在安抚:“陛下……” “没有人了魏执,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不是陛下,我是小满啊。” 小满的目光灼着他耳根发热,他惶恐道:“不可……” “魏执,我难受。” 听言,男人抗拒的力量一时消散。小满对这招屡试不爽: “你抱着我睡好吗?我难受,我想你抱着我。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不会有人发现的,好吗?” 她软语扑耳,说服他的不是她的娇态,而是她说,她身体不适,只有他能缓解。 “好,陛下待我关上门。褪下衣袍。” 小满得逞般的笑着松开了手。 她乖巧的缩在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看着魏执走去关掩大门,而后步于床榻前,片刻犹豫后,褪下了自己的外袍,留着一身里衣。 小满掀开被子,将躺下身的魏执包裹了起来。还未等他侧躺安稳,小满迅速窜进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环着他紧实的腰腹,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属于他的心跳。 魏执无奈叹息,本悬着的手臂终究妥协去贴近她,握着拳环在她的腰畔。 “魏执,我做了好多好多的噩梦。”她细语道。魏执不言,静静听着她接着说道:“我梦见你离开我了,你说你要走,你说你再也不要见到我……” 说着,小满更贴近了他一分,像是在摄取他身上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自责让他胸口沉闷。 自己一次次推开她,让她害怕,让她恐慌。让她试图靠肌肤之亲去确认这份安全感。 他也多想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可他除了自责,他什么都做不了。即便自责,他也不法改变对她的疏离。 他们就如同枯木寒风中窃取一缕火光的人,冒着被焚燃的危险,也要护住这零星的温度。 魏执不怕烈火燃身,即使体无完肤他都无分毫畏惧。他唯独怕小满会被这烈焰,灼伤了皮肤。 “陛下。” “叫我小满。” “请一定要保全自己。即便要将我亲手推向火海,也绝对不要心慈手软。”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挣动,魏执抱紧了一分: “答应我。” 怀中的身体平静了片刻。 “你又说那么严重的话。” 那被称为谣言的真相,让魏执忧心。 此刻,他还踏着刀尖来拥抱她。 能让她片刻心安,这也是值得的。他只希望如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要护着他,不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为他抗辩。 一定,要连同所有人,将他撕碎。 “魏执,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让你平安。” 魏执捂住了小满的嘴,神情严肃: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要以天下人为先。即便豁出性命也是为了天下人。而不是为了我……这样的人。” 小满扒开了他拦在嘴前的手: “可我是小满,是你一个人的小满。” 心脏被柔软温热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 他怎能不动容。 “陛下有这份心,我已知足。” 二十(h)病中温软 魏执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小满的后背,感受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扑在颈间。 她的手依旧搭在他的腰上,还维持着一定的力度攥着他的衣服,生怕他悄然离去似的。 忽然,她屈起了双腿,膝盖方好抵在了魏执下腹最为敏感的地方。 魏执身体一颤,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浑身僵止不敢动作。 不知是睡姿不适,还是多余的体温让她燥热。小满并不明显的扭动着身体,膝盖反复磨蹭着那个逐渐绷紧的部位,每一下,都让魏执呼吸变沉一分。 魏执抑制着动作都幅度,将身体往后退了一寸。 这时,小满侧翻过身,背对着陷在他的怀中,用背贴着他的胸腹,臀间紧紧抵着那早已挺立起来的滚烫硬物。 她依旧不规矩的扭动着身体,丰臀不断隔着里衣在折磨着那充血的硬物。 魏执紧锁牙关,所有的热度都从鼻腔中涌出,他颤抖的呼吸逐渐加重。 “嗯——” 就在他想撤离时,一只温软的小手抚了上来。 她探入了他的里裤,轻轻的握在了粗大的硬挺,柔和的套弄着,时而停滞在端头,揉捏着逐渐渗出体液的端口。 “陛下……病体未愈,不可……唔……” 她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随即还将碍事的遮挡剥下,整根硕物解脱束缚立即弹出。 “那不插进身子里,你就在我腿间。” 还未等魏执回应,小满褪去自己的里裤,将他发着烫的硬物夹在了自己的双腿根部,方好触着那潮热的穴口。 “你总是这般任性……” 魏执从身后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沉重的呼吸冲涌着她颈间的肌肤,她感到夹在双腿间的硬物在抽动着,不断摩擦着湿滑的穴口。小满只觉得下身酥痒,不自觉的并紧了双腿,迫使那根硬物能更紧密的与穴口相触。 小腹颤痒连带着穴口都不住跳动着,不断流出的体液都已将床单沾湿。小满再按耐不住: “魏执……插进来好不好。” 她扭动着腰身,将阴茎的端口对准了迫切需要被填充完满的甬道。 “我想要,我想要你肏我。” 腰间被粗壮的手臂勒紧,穴口被撑开,身后的人一挺,整根坚硬的阴茎胀满了温湿的甬道。 “唔嗯——啊……”甬道得偿所愿的战栗不止。包裹着跳动的粗物,死死绞咬着。 “小满放松,绞得太紧了……”魏执并未马上抽动,而是抬起了她的一条腿,让甬道张开一些,不至于咬得他动弹不得。 他试探般的一下一下控制着力度抽插着,情欲晕染着怀中的人透着淡红,她的发倾流再他的眼前。 魏执顺势撑起身,暴起青筋的双手撑在她两侧,宽厚的身体将她罩在身下。整根抽出让她瞬时虚空,而后一力挺进插到了最深处。 “啊……魏执……呜呜……我每次看到你都想……想你亲我,吻我,用你身下的东西狠狠的插入我的身子……呜……” 身下的力度虽极力隐忍但又一直试探着挣脱力量的禁锢。每一下挺进都撞得啪啪作响。淫液泛滥成灾,撞击声带着缠连的水声此起彼伏。 “魏执……你有没有如此想我?” 他的汗珠凝在额间摇摇欲坠。压抑着深重的喘息声,他垂首应道: “我不敢想。” “你不敢想,但你敢做。啊……” 魏执直起上身,将她的一只腿扛在肩上。 摩擦将淫液拉扯得泛白,缠裹在凸着筋脉的阴茎上。穴口此时泛着红,被撑展开来,魏执看着交口处紧密的模样,心中躁动愈涌,力度也逐渐失控。 “魏执……射在里面好不好……我想……想到被你灌满……” 她总是拿话激得他失控。 魏执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加快身下的动作。 他幻想着深深顶入她痉挛的甬道,释放冲射在紧裹的肉壁之中。 可他不能这么做。 终于,他抽身而去,端口喷射出的白浊撒在了她的身上。 被高举着的腿已然发麻,小满正过身来张开双臂,她想拥抱他,想紧贴他的余温。 魏执倾身覆下,温柔的啃咬着她的唇。 帝寝宫殿外。 坚守的宫卫的语气带着呵斥: “陛下不见任何人!帝侧大人,请回吧。” 宫卫虽比他矮上大半个头,但是依旧仰着下巴傲气凌人的样子。宫卫思来,这几日,他常常徘徊于此从,横竖也是见不到陛下,他做这些无用功是给谁看? 詹南客提足想直接跨进去,宫卫毫无顾忌的抽出来兵刃抵上去想吓唬吓唬眼前的人。 谁知,詹南客两指抵剑,竟让宫卫拿着剑的双手动弹不得—— 宫卫诧异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不知,女帝冷落备受欺凌的帝侧,竟会武功?! 詹南客的眸光中藏着锋刃,让那宫卫背后一凉。 一旁把手的另一宫卫陪着笑脸道: “帝侧大人,这是先前陛下的命令,并非是故意针对您,您看,整个帝寝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哦,除了近身皇卫魏护使。” 詹南客松开指尖的剑刃,退身一步。忽然放松的抗力让宫卫将手中的剑跌落在地。当他弯身将剑拾起时,詹南客早已转身离开。 “当今陛下愿意和一个罪人出身的近身皇卫一夜春宵,都不愿意看这个詹南帝侧一眼。以后,怕是要从帝侧殿搬去那冷宫了!” “嘘,你小声些,人还没走远呢。” 宫卫本就是想说给那人听的,也如他所愿,他说的每个字,都一字不落的被那人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