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结》 楔子 细雪纷落,一片一片,静静地为大地舖上一大片的白地毯。 寒冷的冬天里,行人寥寥,没人愿意逗留在严寒的街上,有的只是路过的行人和匆匆赶路的旅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早,也来的寒了。 「噠噠」的马蹄声响彻在寂静的这片雪白色世界当中,格外的刺耳。几匹骏马拉着一辆十分精緻的车厢,奔驰在行道上。 「于─」突然,前头驾着马车的男子紧急勒驻马韁,停了下来,对着前方卧倒在地的男孩大喝:「小子,不要命啦!」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马车内立刻传来一声娇柔又无力的女孩子声。 「哈达,怎么了?」她问。 回过头,男子两手抱拳恭敬地向马车里的人回答:「稟格格,有一个小兄弟卧在路上,挡住咱们的去路。」 所幸他瞧见了,否则就要从男孩身上踏过去了。这几匹马都是王府内上好的骏马,若是踏过去,那肯定没命的。 卧在路上?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会有人躺在地上?心里纳闷着,女孩掀开帘子欲下马车一探究竟。 「格格,这等小事交给奴才处理就好,外面正雨着雪,您莫下车─」见女孩要下马车,哈达尔赶紧劝阻。 格格是千金之躯,身子又弱,要是着了风寒,王爷怪罪下来,他们可是担当不起! 但主子终究是主子,年约七岁大的女孩不理会他的劝阻仍执意下马车,哈达尔没办法,只得将小主子扶下马车。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素面的棉袄,外头拢着一件褐色的袍子,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蜷缩在地上的男孩,最后在男孩面前蹲下。 男孩衣衫襤褸,容顏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他的骯脏跟一身乾净华衣的女孩產生对比十分强烈。 「你怎么了?」女孩由上往下俯瞰着他,柔声问他。 男孩没回答,半瞇着眼看着她。 女孩挡住了光线加上女孩身上的头帽遮去了她的容顏,他看不清她的样貌。 「你不舒服吗?病了吗?」女孩又再问了一次。 男孩依旧没回答,只是缓缓半撑起虚弱的身子倚在离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独树下。 一棵盛开的樱花树,几片樱花瓣静静落下,增添了几分寂寥。 看着花瓣慢慢落下,男孩缓缓伸出手接住了花瓣,紧握在自己手中。自顾自的动作,完全不理会身边的女孩。 「放肆,格格在问你话呢!」见他无礼,哈达尔严声喝斥他。 男孩连看也没看他,目光还是放在自己的手上。 女孩不以为意,伸出手就往男孩的额头摸去。 这一摸,着实烫得吓人。 「他病了。」说着,她从自个儿衣襟拿出一条十分精緻的绸缎丝巾了,随后命令站在自己身旁的一名少女。 「雁儿,取些水来。」 「格格,水来了。」听女孩吩咐,雁儿立即将水袋交给了女孩。 用丝巾沾了些水,女孩欲将丝巾往男孩头上覆去。 「格格,不可啊!那是兰福晋─」乍见女孩的动作,雁儿赶忙阻止。 那丝巾可是兰福晋留给格格唯一的东西啊!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那条丝巾对格格来说是意义重大的东西。 可是终究没能阻止,因为女孩已经将丝巾放置男孩额头上了。 一行人皆诧异。 怎么格格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来路不明的小伙子? 「哈达。」 「格格?」听格格叫唤,哈达尔才至震惊中回神。 「帮我把他抬上车吧!」 「这…」还没从震惊中完全回神,这一句话更让他惶恐。 保护格格是他的职责,服从也是他的责任所在,但这命令着实让他为难。先别说合不合乎礼仪,光是让一个陌生男孩上马车,这一点就让他十分难做。可是毕竟格格还是主子,主子的话,当奴才的不能不听。 他用眼神暗示在一旁的雁儿。 「格格,这不妥啊!」收到他的讯息,雁儿也加入劝阻。 「不妥?有何不妥?」 「这...」雁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不妥,可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妥。原本想要替哈达尔解危没想到反而自己陷入窘境。 「格格,」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老嬤嬤见雁儿语窒,立刻上前对着右青道,同时也不禁担心了起来。这雁儿ㄚ头真的能照顾好格格吗?「确实不妥。这一来一往的,咱们可能会赶不上祭拜福晋的时辰,而且,老奴看这位小兄弟的病也不能再拖,不如派个人送他去这附近的医馆就医吧?」 听了嬤嬤的话,女孩沉思了一会儿。 「好吧…,哈达,就麻烦你送他去城镇的医馆。」说着,解下自个儿身上的袍子覆盖在男孩身上。 覆有馀温的袍子上没有一丝味道,与女孩身上一样,没有女孩子家该有的香味,这反而让男孩困惑,更添一丝迷茫。 「是,格格请先上马车吧!」哈达尔站在马车前等待。 他担心天寒地冻的,格格羸弱的身子禁不住这风雪。 女孩转过身欲走回马车,衣角却被男孩拉住。 她回过头,不解地眨眨一双晶莹的眼珠子望着他。 男孩仍旧不发一语,只伸出手。脏兮兮的手心上只有一片被捏过的花瓣。 女孩愣了一会儿,才问:「这是给我的吗?」 男孩用力的点头代替了回答。 「谢谢。」女孩伸出手接过那一片花瓣。 见她接过花瓣,男孩无力的双手才垂放下来。 「雁儿,咱们走吧!」 女孩与那名唤雁儿的丫环登上了马车后,随即不久,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离去。 「小兄弟,你还好吧?」等马车离去,哈达尔蹲下身子询问。 男孩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没回答反而问一旁的哈达尔:「那个女孩…是你们家格格吗?」 他刚听见那一群人都叫她格格,应该是某个王府的格格吧?他听娘亲说过,京城里有好多好多用红砖子盖成的大房子,大房子里住着很多达官贵人,他们管老爷叫王爷、太太叫福晋,小姐就叫格格来着。 而那里面有娘亲最思念的人。 「嗯,那是我们敬谨王府的大格格。」哈达尔毫不犹豫回答。 在他心中,格格永远只有一个,永远不会那个来路不明又刁蛮任性的野丫头。 再说了,王爷都还没正式认她呢! 敬谨王府的大格格、敬谨王府的大格格…男孩在内心不断唸着,彷彿要将它牢牢记在心里头。 「小兄弟,还起得来吗?我送你到医馆去。」 男孩应了声,让哈达尔将他搀扶起来。 离开之际,他又望了已经看不见的马车离去的方向一眼,这一眼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是植入内心的深切难忘… 小小的心灵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坚定。 他一定要再见她一面。 两小无猜 敬谨王府素心苑 晌午,躲在素心苑的书房里的右青正观览着一幅绘着草原的画,时而露出欣羡的神情。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从小她的身子就不好,不止奔跑、追逐甚至一些动作大的行为都让她常感呼吸困难。加上身为女儿身,很多事自然不能为。像是她十分嚮往骑着骏马任驰在大草原的生活,对她来说根本就是天方遥远的星辰一般,可望不可及。 她就不懂,为什么先祖寧愿放弃奔放自由的生活、入关中原呢? 在她对着那幅画兴叹之际,远处传来一阵轻响的跑步声,忽快忽慢,渐渐地接进书房。 等到人影出现在门口,右青头也没抬的问道: 「雁儿,有事吗?」 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进入她的院子的,恐怕也就她的贴身丫环一人了。 雁儿一手撑着柱子,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雪,不住地喘息着。 「格格,终于找到您了。」 「雁儿,有事吗?」右青又问了一次,仍旧没抬头。 「是、是文棠阿哥和毓瑾阿哥来了。」 文棠跟毓瑾。右青静默了几秒,问:「他们来了?」说着,边轻轻将画闔上后,站起身子。举手投足间稳重地不似个十四岁大的孩子。 可又没等雁儿回答,便又道:「我去找他们。」说完,迈开步伐便要往厅堂走去,却被雁儿及时叫住。 「格格─」 她回过头,望着雁儿,清澈的眸子里充满疑问。 「文棠阿哥在庭院等您。」雁儿道。 文棠阿哥向来与格格较有话聊,所以她想也没想就认定格格是要去见文棠阿哥。 右青心中闪过一丝惆悵,愣了一下,才道:「我去庭院。」随即掉头转往庭院走去。 「格格,外面下着雪,加件袍子吧?」雁儿在后头喊着。 踩着还未积厚的雪,右青越走越快,完全没理会在后头大叫的雁儿。 ---------------------------------------------------------------------------- 「右青─」一见右青步入庭院,文棠立刻高兴地跑到她面前。 见她衣着单薄,他顺手解下身上的雪白貂裘。 「右青,来,这个给你。」 「不,天寒,你穿着吧!」右青拒绝。 「我是男孩子,不穿这个,你身子弱,给你吧!来。」说着,便将手上的皮裘硬是替她围上。 「屋内暖和,我们进屋去吧?」知道她身体羸弱,文棠体贴地提议进屋去。 「不,我想走走。」她就喜欢天寒,冷风那样刺骨那样清楚的感觉。 「嗯,就依你。」说着,文棠牵起右青的手。 她的手总是这般寒。 突然被握住了手,右青愣了一下,但是她并没拒绝也没甩开他的手,而是任意让他牵着。 他的手大大的,比起自己,暖和得许多。 文棠牵着右青的小手,两人漫步在庭院,儼然一对两小无猜。 细雪仍旧纷纷落下,时间在这场雪中彷彿停止了。 「我们去那边坐。」文棠指着一株寒緋樱花盛开树下的石椅。 他们常常一起走着,分享彼此的生活,最后总会走到这棵树下。这棵树上系满了淡红色的丝带,顏色与樱花相近,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是丝带还是樱花。 「嗯。」 在坐下之前,文棠细心地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拂去堆积在椅子上的白雪。 「右青,跟我说说那个故事。」文棠突然道。 「好。」右青应允后,便喃喃说起以往额娘曾说给她听的故事。她的故事里的主角,不是小猫小狗,就是兔子儿。小兔遇见了狼儿、狼儿咬了小羊,都是一些毫无意义又乏善可陈的故事。 她知道他不爱听这些故事,她自己也不爱。 可是只要说起这些故事,她彷彿能清楚看见额娘的容貌,那么温祥那么美丽,还有那么清晰,那即便是梦里也看不到的。 文棠望着右青,她原先苍白的脸因寒冷而冻得红通通的。 看起来像个红林檎似的,煞是美极了。 他有些看呆了,捨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小兔要去找兔妈妈,可是却在路上遇见了一隻羊儿,他让狼咬了─」故事说到一半,突然一声娇嫩的女声打断了她。 她抬起头望向来人。 「原来是文棠,我还在奇怪,怎么有人能进这庭院来。」出声的是容貌一名十分娇丽标緻的少女,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冷俊的少年。 她说这话时十分不是滋味。 因为这府里最大、雕工最精緻漂亮的院落─素心苑,阿玛竟然赏给了右青,而且,除非得到阿玛的允许否则任何人是不可轻易进入的。加上右青也是敬谨王府中唯一拥有属于自己院落的格格,这让身为敬谨王府大格格的苏满一直耿耿于怀。 她忌妒着,忌妒自己的妹妹。 「苏满,毓、毓瑾阿哥。」见到两人,右青先是礼貌性的问候。 「毓瑾,你们怎么也来了?」文棠问。 「是苏满说想来这走走。」毓瑾淡道。 「怎么,你能来,我和毓瑾就不能来吗?」一听文棠的话,让原先已经不满的苏满更是不悦指着右青:「不公平,为什么阿玛要把这院子赏给你这个药罈子?如果把这院子给我,我一定会让这里热热闹闹的。」 右青没反驳回去。 她的个性向来不喜与人争,而且苏满说的也是事实。自从阿玛把这个院子给了自己后,院子的确冷冷清清。 「苏满,你怎么能这样说?」文棠替右青抱不平。 敬谨王爷赏给右青这院子,就是要让她安静养病,这是与敬谨王府往来密切的人都知道的事。更何况,右青是苏满的妹妹,她说这话不显得不得体不宽容吗? 「为什么不能?难道我说错了吗?」苏满本来就不喜欢右青,因为向来阿玛疼她比自己多。 她不懂,自己长得比右青美,说话也来得甜,眾人喜欢她多于右青,为何偏偏阿玛比较疼惜右青。 此刻,见文棠如此维护右青,她内心更是不舒坦。 文棠看着她,露出一丝讶异。 世人都讚敬谨王府的苏满格格不仅貌美更是落落大方,没想到她竟是这般蛮横、不可理喻。 想来,他不禁摇了头。 「你摇什么头?」苏满皱起眉,随后一抬眼瞥见右青身上的貂裘。「哦,我知道了,难怪你会替她出头,原来你喜欢右青。」说着,突然伸手一把扯下右青身上的貂裘。 「啊!」被她突如其来的野蛮动作吓到,右青惊呼一声。 「苏满,你做什么!快把裘衣还给右青。」文棠喝着声命令她。 苏满白了他一眼,没应声,只拿着貂裘细细端看、抚摸,一时之间兴起羡慕的念头。 这等柔软的毛皮应该让自己穿才合适。 「苏满,快还给右青。」 「如果我偏不呢?」她抬起下巴,睨着他。 她不信他能把她怎么着。 「你─」文棠握住拳头压抑着,但就紧紧握着再握着。 因为他可不能真的动手打她。 右青拉着他的衣角,轻轻地摇头。 「我没关係的。」如果苏满喜欢的话,她愿意割捨。 「可是─」 「苏满,别再闹了,把貂裘还给右青格格。」一直没出声的毓瑾终于开口了。 右青格格…他连称呼她都这么生疏敬远。右倾闪过一丝惆悵。 苏满不悦地撇撇嘴,但还是不敢不听他的话。 「好嘛,还她就是了。」遂将貂裘丢还给右青。 「还你。」 见她将东西还给右青了,毓瑾才转身掉头离去。 「等等我。」苏满见状立刻小跑步跟上去,挽着毓瑾的手臂一同离去。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模样,右青黯然淡下眼。 他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还是,他不是他呢?…右青轻叹了一口气。 「右青,穿上吧,别着凉了。」文棠轻轻地将貂裘再一次披围在她身上。 眼底的温存透露出最青涩的爱恋。 苏满说的对,他的确很喜欢右青。 记得一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她身穿一件雪白的衣裳,就站在这棵树下,清澈的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头顶树上的樱花,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息,彷彿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仙子。 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能和她长相廝守,一辈子不分离… ---------------------------------------------------------------------------- 离开素心苑,苏满与毓瑾走在府邸的花园里。 挽着毓瑾的手臂,苏满清楚感觉到毓瑾的不高兴。 「毓瑾,你生气了吗?」她娇嗔着声问。 「没。」他简单回答。 没表情的俊脸,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可是,从素心苑离开后,一路上你都不说话。」虽说他向来寡言,可是他不会对她不理不睬的。 「你多心了。」他依旧淡道。 刚苏满对右青的态度的确让他有些反感。他喜爱的是美丽善良的她,而不是苛薄善妒的苏满。 她的表现就像是要不到糖而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不高兴。」苏满嘟起嘴。圆鼓鼓的脸庞加上她原先就长的美,这一动作让她霎时看起来十分可爱。 毓瑾伸出手宠溺地捏捏她的双颊。 「就是瞒不过你,我的确不喜欢你刚对右青的态度。」轻叹了口气,他道。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为何阿玛总是疼她多一点?」苏满垂下眼,语气中透露着一股哀怨。 瞧她垂丧的模样,毓瑾心疼地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 「右青是你的妹妹,她身子不好,你阿玛多疼她一些也是应该的,你做姊姊的自然让着她一点。」他顿了一下,又往下说:「再说,往后还有我疼着你。」 听他这话,苏满脸一红,立刻羞得低下头去。 「谁要你疼来着?」 他侧着身,贴近苏满的耳边道:「不就是咱们敬谨王府的大格格吗?」 「怎样?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苏满抬起眼,看着他深遂的眼眸。 「愿意让我疼你,一生一世。」他问。原本轻佻的口气多了几分严肃。 苏满又是一阵脸红,偏过头后才轻轻的点头。 像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毓瑾嘴角微扬,将苏满柔软的身子往自个儿怀里一揽。 苏满身上浓浓的香味立即扑上他鼻际,剎那间他皱起眉,但仅是闪过一瞬。 「那你什么时候要跟阿玛提亲?」 「瞧你,倒是挺心急的。」他伸出手指轻点她的鼻头,十分宠溺。 「我就是心急。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等咱们都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再来拜堂也不迟!」苏满噘起红嫩的小嘴,半娇嗔地道。 「女孩子家说这话也不害臊!」毓瑾轻笑着,并无指责意味。 他喜欢她的大胆。 「我就是不害臊!」苏满轻轻推开他,离开他的怀抱。「你还没说,到底什么时候要跟阿玛提亲?」 「这个嘛,我想想。」毓瑾一副沉思的模样,好像真的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似的。 「嗯?」苏满望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看她认真的模样,毓瑾忍住笑意,缓缓道:「等咱们都变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时候再来提亲也不迟!」将刚才她说的话丢回去。 「你─」 苏满伸出手欲捶打他,却被他抓住。 他将苏满的柔夷拉至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苏满,我不想放手了。」深情而坚定。 苏满红着脸,愣愣看着他温柔的动作。 除了一丝的羞涩外,多半是喜悦的,因为她好爱好爱他。 抽回手,苏满紧紧环住他的腰。 她,也不想放手。 雪地里,两人浓情密意,尽情地打情骂俏。完全不知命运的乖舛已悄悄到来,正以迅雷不及眼耳的速度向他们袭来…。 订亲 刚送走了恭亲、濬亲二位亲王,敬谨王爷─褚渊坐在厅堂的正位上,喫着茶,心里头却烦闷着,喝进嘴里的茶也全然无味。 「王爷,两位王爷刚走,何事惹您不乐?」敏福晋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丈夫眉头深锁,似乎好像有什么事困扰着。 「可不是,」褚渊放下杯子,瞥了放在墙脚的一堆礼物。「闻了风声送了贺礼来。」 「王爷加官晋爵是好事,两位王爷来祝贺也是好事,为何这般烦忧?」敏福晋道出疑惑。 「他们打得精。」褚渊冷哼了一声,继续往下道:「祝贺送礼是幌子,实则向我提亲来了!」 「提亲?!」敏福晋顿了一下,开口又问:「王爷答应了吗?」这句话迟疑了一下,而她迟疑的原因是恭亲王爷正是自个儿的兄长,所以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插口帮大阿哥说话。 「还没定。」褚渊覷了她一眼,把她的犹豫都望进了眼底。 「王爷有所顾虑?」敏福晋问。她知道王爷向来勇敢果决,若有事迟迟未定,那事必定棘手。 褚渊沉吟了一声,问她:「你觉得毓瑾跟文棠这两个孩子如何?」 敏福晋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文棠谦和有礼、体贴细心,对青儿又是无微不至,若将青儿许给他,那也是件美事。至于瑾儿…,为人虽然沉稳自重,做事谨慎不马虎,但喜怒不形于色,一点都不像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就连有时大阿哥都瞧不透他。」这里的大阿哥指的正是毓瑾的父亲─恭亲王。 敏福晋将自己对两个孩子的印象说出,末了还问了褚渊王爷的看法。 「在我看来,文棠虽然温和,但却过于懦弱,濬亲王又太过于强势,青儿若嫁过去,难保不会受委屈。加上,濬亲王府和汉人走得太近,迟早是要出事的。」大概是因为吃过汉人的亏,褚渊对汉人显得有防备。 「嗯…,那王爷打算怎么做?」敏福晋见王爷分析地透彻,必定早已有应对之策。然而他问自己的意见,多半也只是想要藉机让她认同他的看法。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 「我想将青儿许给毓瑾。」褚渊道出自己的想法。 他见毓瑾这孩子虽然年少,可谈吐之间气宇轩昂、胸怀雄心万丈,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将青儿许给毓瑾?!」敏福晋低呼了一声,不怎么认同丈夫的想法。 褚渊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等着她说下去。 「青儿…」她迟疑了下,道:「青儿对毓瑾的心思臣妾是不清楚,但毓瑾这孩子向来跟苏满走得近,想来、想来是比较中意苏满。」 「这不,恭亲王不就替他儿子提亲来了。」褚渊王爷冷嗤了一声。 不意外,两个小儿女的情谊早就表露在外了。 敏福晋应了一声,又往下问:「那濬亲王呢?」 「中意的亦是苏满。」提到这事,褚渊王爷脸色更是难看。 听到王爷的回答,敏福晋倒抽一口气。 「文棠对青儿如何大家是看的出来,濬亲王提得怎么会是苏满?」她实在是不相信。 文棠三不五时就来找青儿,对青儿又是细心,她以为青儿许给文棠才是最好的抉择,也以为这是青儿结亲于濬亲王府是迟早的事,可如今… 「自然是他自己的意思。」褚渊王爷道,提到这事,严厉的眼神不禁露出一丝哀伤。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右青打小就身子差,十几年来从没断过药。什么药罈子、药罐子、病格格的,都为外人拿来取笑她的称呼。 女儿的病是他一直最介意的事,为了女儿他失去了一生的挚爱,他已经体会过人生最无奈的遗憾。 所以,他答应过孟兰,会好好照顾女儿,绝不让女儿受到一丝委屈。 「王爷…」敏福晋低声唤着。 她知道丈夫一直以来总是觉得没能给女儿一个健康的身体而耿耿于怀。 「为了敬谨王府,濬亲王府这门亲事自然是不能结。至于毓瑾跟青儿的事,就端看恭亲王怎么做!」对结亲恭亲王府,褚渊王爷是势在必得。 敏福晋原就是恭亲王府的格格,两家儿女若能结亲,自然是亲上加亲。此时,又因他得势,恭亲王必急于攀亲,只要他稳着嫁进恭亲王府的只能是青儿,那这亲事十之八九是成的。 「倘若毓瑾不同意这门婚事呢?」不是想泼丈夫冷水,而是她心里面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那孩子,不是可以任人摆佈的。 「他同不同意无所谓,只要恭亲王点头就行了。」语毕,褚渊王爷扬声一笑,彷彿已经看见右青披着喜服嫁进了恭亲王府。 敏福晋心底也明白,大阿哥在意的不是媳妇而是敬谨王府的势力,所以他会答应这门亲事、或许会逼毓瑾娶右青,但,怕就怕将来毓瑾待青儿不好。 思索及至,她轻叹了口气。 「那苏满呢?」苏满与毓瑾互相喜欢早已为眾人皆知,总不能不管吧? 此时,王爷正拿起杯子要啜饮,听见她的问话,遂又放下来。他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会替她再另觅一门亲事。」 「王爷,孩子们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这么做是不是对苏满不公平?」敏福晋替苏满感到委屈。 右青与苏满虽然都不是她所生的,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两人视如己出。若是硬将两人拿来比较,苏满嘴甜也来得贴心加上右青长年累月都在素心苑养病,自然是苏满与她较为亲近。 「愚昧至极,婚姻之事本来就由父母做主,你简直是妇人之见!」听见她带有指责的意味,也许是恼羞成怒,褚渊王爷大声喝斥,随后生气地拂袖而去。 「我…」敏福晋惊愕在原地。想起嫁至敬谨王府数年,丈夫从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却为了右青与苏满的婚事对自己发脾气。 她这么说也都是为了孩子们着想啊! 顿时,眼眶泛红,内心倍感委屈。 ---------------------------------------------------------------------------- 离开厅堂的褚渊王爷缓步走至素心苑,内心想起了敏福晋刚刚说过的话: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他越想越觉得有理。 「是该去问问青儿的意思。」他喃喃自语。 可是心里想到的还是右青,完全没有考虑到大女儿苏满。 还没走到素心苑,就听见雁儿大声嚷着:「格格,您别站这么高,小心摔着了!」 他顺着声音一望,右青站在庭院的石椅子上,伸长着双手在树枝上绑上一小段的粉红色丝带。 「雁儿,你别穷紧张了。这椅子这么矮,我怎么会摔下去?再说,即使摔下去了,我也不会有事的。」说着,蹦着跳了下来,笑着对她说: 「瞧,我这不就下来了。」 「格格,你的身子骨可不比一般,要当心才是!」雁儿知道自己说不过右青,跟了右青一段时间了,她明白右青外表温顺可是内心却固执的很,很多事除非是她自己想通了,否则是听不进去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十匹…十匹牛也拉不回来的。 雁儿噘了嘴,只道她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格格,为什么您要在树上绑这么多带子啊?」她疑惑问着,不明白格格用意。 瞧,这些粉红色带子在树上飘呀飘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樱花呢! 右青沉默了一会儿,坐了下来才缓缓道:「从前我听额娘说过,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在树上绑上丝带,等风一来,就会把你的思念吹到他身边,让他知道自己很想他。」 「那格格绑这些丝带是想念着兰福晋吗?」雁儿问。顺手将热茶递给了右青。 右青接过茶,轻啜了一口才轻轻地摇头。 「对额娘的思念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早已经把它放在这里了。」 「不是兰福晋,那就是文棠阿哥囉?」雁儿头脑简单,口直心快,不加思索便说出口。 右青愣了一下,轻咬了下唇,问: 「雁儿,你怎么会认为是文棠?」 「文棠阿哥对格格好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难道格格对文棠阿哥不是这样的心情吗?」她偏着头,反问右青。 「雁儿,别胡说。我跟文棠阿哥只是兄妹之谊。」右青低下头,轻拢娥眉,矢口否认着。 一直以来,她敬重文棠,把他当哥哥看待,从未有别的心思。 没瞧见右青不悦的脸色,雁儿继续道:「格格,我瞧不是我胡说,是您不明白,文棠阿哥看您的眼神─」 「雁儿,别再说了。」右青出声制止她再往下说,脸色已是十分凝重。 她不希望别人误会他们,即使是自己的贴身丫环。 「噢,」雁儿乖乖闭上嘴吧。「格格不喜欢听,雁儿不说就是了。」 突然间,两人没再交谈,各有所思,呈现一片寧静。 安静了一会儿,雁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打破沉默:「格格,既然不是兰福晋也不是文棠阿哥,那到底是谁?」她还是很好奇。 瞧瞧,这树上的丝带少说也有数百个,到底是谁能让格格这么思念? 「雁儿,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咱们去祭拜额娘,路上所遇到的那个男孩?」右青不答反问。 男孩?七年前?雁儿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是那个全身脏兮兮、病倒在路上的男孩!对吗?」雁儿边说边瞧着右青,一脸担心的模样,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格格,您…您想的人不会是他吧?」 听见她的问话,右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几秒后缓缓摇头。 见右青摇头,雁儿才松了口气。 若格格真的喜欢上那个小叫化子,那可就糟了! 「雁儿,依你看,若是将他跟毓瑾阿哥相比,你觉得─」 没听右青把话说完,雁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格格,您在说笑吧?这两个人,一个是生病的小乞儿、一个是尊贵的阿哥,怎么能比?」根本就不能比,也无须比。 「雁儿,我没在说笑。你仔细想想那男孩的容貌是不是与毓瑾阿哥有几分相似?」右青噘起嘴,一脸正经地道。 为此,她已困惑许久。 听右青这么一说,雁儿当真认真的回想:「小乞儿的脸虽然脏脏的、看不清楚,但是他的鼻子英挺、轮廓深邃,两眼即使病了还那么炯炯有神,倒是真的与毓瑾阿哥有几分相似…」说着,突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咦─格格,该不会您喜欢上的是毓瑾阿哥了吧?!」 被人说中心事,右青脸一红,头垂得更低。 「不对啊!格格,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毓瑾阿哥的?」格格喜欢的是毓瑾阿哥,她竟然都不知道!她还一直以为格格喜欢的是文棠阿哥。 右青犹豫了一下,才道出自己的心事:「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长的与咱们在雪中遇见的男孩相似,所以对他留了份心,可是,日子一久,我发现自己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所以您系这些带子是因为思念毓瑾阿哥?」她好像有点了解了。 「嗯。」右青轻轻地点头,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哀愁。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树梢上的丝带在风中飘逸着。 他瞧见了吗? 这回,雁儿聪明地没再插话。 「苏满长得好美,任何人都会喜欢她的。」包括他,右青幽幽地道。 右青从来不自轻,但是有时候,她还是会羡慕起苏满有姣好的面容、健康的身子,而且还能陪在他身边。 「格格,您这话错了,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只依外表来定的。而且您瞧,苏满格格长得再美,文棠阿哥不也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雁儿劝道。 她也喜欢格格多于苏满格格啊! 苏满格格骄傲又总爱对她们这些丫鬟下人颐指气使的。不像右青格格,温柔又和气,没有一丝架子。 只有那些被她外表欺骗的人才会喜欢她。 「可偏是毓瑾喜欢她…」知道雁儿是好意,但她无法不去想。 「格格,雁儿虽然很多事不明白,可是也知道『娶妻当娶贤』。格格心地好又温柔,毓瑾阿哥这么聪明,应该喜欢格格才是。」雁儿嘟着嘴不服地道。 格格善良没心眼,苏满格格骄纵跋扈又会耍小心机,为何毓瑾阿哥喜欢的是苏满格格?难道毓瑾阿哥也只是注重外貌的肤浅男子?可是…她雁儿瞧毓瑾阿哥不像是这样的男子啊! 「雁儿,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什么该不该。你瞧他们站在一块是不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雁儿皱起眉。 「格格,我才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姻缘不是由外表来决定,您如果不去争,怎么知道相不相配?」她试着说服右青。 格格向来聪慧,怎么这个节骨眼却是这样死脑筋? 听见雁儿的话,右青先是一愣,然后看着自己的脚底。 这时,大雪已经停了,太阳探出头来,脚下的雪也渐渐融化。 「很多事都争不来的…你瞧,底下的雪渐渐在融化,儘管你想留住它,它终究还是会消失的。」她明白,很多事不能强求。 「格格…」雁儿心疼她。 但是,身为下人还是不便再多说什么,她深呼了口气,同时试图转换格格的心情。 「格格,别想了。现在出太阳了,我去把衣物拿出来晒吧!」雁儿边说边往回廊走去。 因为生病关係,格格长年累月的吃药,以至于身上常常有药味。可是格格一直很讨厌身上带有药味,除了清洗多次、雁儿每天会固定把右青的衣物拿出来晒,好让味道散去,所以右青格格身上可以说是没有一丝味道,即使是女孩家身上该有的清新香味。 雁儿走到回廊转角,赫然看见王爷正站在转脚处,立刻想要蹲下身子请安。 「王爷─」 「免了。」褚渊挥挥手示意她免去这些繁文縟节。 「奴婢立刻去稟告格格王爷来了。」 「不用了。」淡淡丢下这句话,褚渊王爷转过了身欲要离开。 她们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王爷?」雁儿不解地唤了一声。 怎么王爷刚来了就要走?来到素心苑却又不见格格?那到底来干吗? 褚渊原本要离开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事,转过声叮嚀了几声:「好好照顾格格,别让她着寒了。」 「是,王爷。」 王爷睇了她一眼,又接着道:「还有,稳重点,别老是大声嚷嚷,吵得整座府都不得安寧!」 「呃…是,王爷。」一向脸皮厚的她听王爷这么说也不禁脸红了起来。 王爷点点头,才安心地离去。 既然已经知道女儿的心事,他就更坚定了让女儿嫁进恭亲王府的念头。 ---------------------------------------------------------------------------- 恭亲王府的大厅里,正坐着一名让人不敢怠慢的贵客,不仅是他尊贵的身分还有他随身散发出来的霸气,此人正是权倾一时的敬谨王爷─褚渊。 「敬谨亲王,今天亲自到恭亲王府,不知是为了何事?」恭亲王坐在正位上客气地询问。 「恭亲王,今日既然我已经登门亲访,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褚渊却不同他客套,直接反问他。 官场上一个个豺狼虎豹,哪个不是鉤心斗角心机满腹?如果连这点都猜不透那在朝廷上根本无得立足。 「这…敬谨王爷可是答应了小儿跟令千金苏满的婚事?」恭亲王心里早已有谱,却仍试探性问着。 「恭亲王,你我都是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想必你也不愿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吧!」丢了一句负有涵义的话让他去猜,褚渊闲适地饮了一口热茶。 「这是何意?」恭亲王纳闷,虽知道他话中有话但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恭亲王可还记得十几年前有关我敬谨王府的那个传闻?」褚渊放下杯子,仍旧拐着弯,没直接回答。 脸上始终掛着笑意的恭亲王突然脸色一僵。 十几年前,褚渊王爷娶了一名汉人女子当小妾,并生有一女。但传言女子在入府前早已怀有身孕。 褚渊此时提起这件事,莫非那传闻是真? 可是依褚渊之谨慎,可能让一名怀有他人孩子的女子进门吗?莫非是褚渊不想结亲于我恭亲王府而欲让我知难而退所编出来的谎言?恭亲王在内心盘算着,迟迟无法确定。 褚渊王爷仔细留心恭亲王的神情及反应,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已迟疑,遂嘴角微微扬起。 恭亲王思索了一番,开口回答:「苏满格格名闻京城,不论外貌才情皆为一时之选,若能为我儿觅得此良缘,实在是我恭亲王府的福气。」言下之意,他还是愿结这门亲事。 褚渊挑起眉。 「王爷当真不在意小女的出身?」 「褚渊,咱们也算是亲戚,我就对你实话实说吧!毓瑾也非嫡出,他的生母是我在江南别馆所认识的卖艺女子。」恭亲王道出多年前自个儿的风流韵事,倒也怪不好意思的。 多年前,他在江南结缘毓瑾的娘亲,生下毓瑾。但碍于妻子,迟迟不敢将他们母子接回。直到几年前,毓瑾突然拿着他之前留下的玉佩来找他。而妻子因为多年来一直没有子嗣加上年纪渐增,不得已之下才接受了毓瑾。 这事,褚渊其实早已从敏福晋口中得知。 「恭亲王也不必介意。从咱们满人入关以来已届三代君王,先帝两次下諭,准许满汉通婚,而当今圣上不也戮力达成满汉一家?」褚渊道,顺着势让恭亲王有个台阶下。 「哈哈,这话说的是!」为了化解尷尬,恭亲王爽朗地哈哈大笑。 比起恭亲王夸张的笑声,褚渊王爷仅是浅浅一笑,随即露出苦恼的表情,担忧地道:「不过,若是非庶出也非嫡出,那该如何是好?」 听见他的但语,恭亲王脸色又是一僵。 「这是何意?」 「大哥,我也不瞒你,那传闻是真的,苏满确实不是我所生。」褚渊定定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深沉的心思。 闻言,恭亲王瞠大眼,大叫了一声,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汲汲营营于这门亲事,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因为清朝皇族宗室的正妻必须为八旗女子。 苏满没有满人血统,若是让她当恭亲王的少福晋,传出去,这恐怕他恭亲王府会沦为眾人的笑柄,甚至会惹来许多风波。 见恭亲王深思,褚渊更趁势,说出一项更惊人的事情:「而且,苏满的亲生父亲正是李祚。」 「什么?!」这还得了。 恭亲王一听这个名字,原先还迟疑着,但现在已经不敢再强要苏满这媳妇。 原因就在李祚这个人,有年纪的,大多知晓这号人物。 多年前的一个夜里,圣上在寝宫遭人所伤,所幸无大碍。但此事,震惊了全京城,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兇手竟是当年宫中的一名御医。 而这个人,正是李祚。 虽然极欲攀这门亲事,不仅是为了稳固恭亲王府也是为了了却与儿子之间的嫌隙。但此时,恭亲王也不敢与逆贼之女结亲,开了口,就想拒绝。 「我想,两府联亲之事就此─」 「其实,王爷也不必急着拒绝,没了苏满,我敬谨王府可还有一位闺女。」褚渊眼神一闪。 恭亲王眉微扬起。 「可是右青格格?」 「正是,青儿样貌虽然不及苏满,但性情温顺,知书答礼,一点也不输苏满。」提起爱女,褚渊源本锐利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柔和。 恭亲王没接话。 右青这孩子他是见过,容貌的确不如苏满,但也乖巧懂事,而且还是「她」的女儿…,样样都不差,可是…,就是身子差了一些。 「褚渊,你也知道,我恭亲王府三代单传已久,传到我这,也才毓瑾一个独子,而令嬡的身子…,若无法传嗣,恐怕…」 恭亲王支支吾吾没将话说明,但褚渊心底也明白。 「这点,恭亲王请放心。咱们谈得是两家儿女的亲事,待小女过门后,只要恭亲王府善待小女,敬谨王府绝不会再过问。」言下之意是将来若是毓瑾为了传承香火而另娶小妾,他不会插手干预。 其实这也是他所希望的,毕竟右青身子太差,承担不起生孕的风险。他已失去了爱妻,不想再失去一个爱女。 见褚渊如此有诚意,加上这门亲是对恭亲王府只有益处而无坏处。遂,恭亲王在细细思量后便点头答应。 「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就立刻奏请太后栓配指婚。」 闻言如同得诺,褚渊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 两人欢喜地讨论着亲事,像是完成一件交易般,完全没有顾虑到儿女们的心情与情感。 如愿不如意 两年后恭亲王府 这天,恭亲王府开灯结綵、灯火通明,宾客穿梭来往。 热闹的情形可以清楚知道府内正办着喜事。 原来今日正是恭亲王府的毓瑾贝勒迎娶敬谨王府的二格格的好日子。 喜房里,右青头盖着红帕,身穿喜服,端坐在新房的炕床上,等着「夫君」的到来。 她静静等待,内心却止不住的翻腾与欣喜,可是随即又被复杂的情绪佔据了心头。 两年前,阿玛将她许给了毓瑾,而将苏满嫁到蒙古喀尔喀部去,迄今,也有两年了…两年了,这两年的变化真大,濬亲王府因汉人入罪受到连累,如今光景不再。濬亲王病了,文棠也自请离京到边疆戍守。 思及至此,右青不禁长长一叹。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难以预测吗? 「格格,不可叹气,那是要不吉利的!」雁儿在一旁提醒。 右青没说什么,只淡淡地问她:「现在几更天了?」 「刚过四更!」数了数自个儿的手指头,雁儿回答。 「四更了…」右青兀自唸着。 「格格,都这么晚了,外面的宾客也都散去了,贝勒爷怎么还没来?」雁儿嘟噥着。 右青不发一语。 喜帕下,苍白的脸色更是苍白。 见右青没有反应,雁儿开始急了,正要开口时,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雁儿移动脚步走到了门边,打开房门,却没见到预期中的人。 「福总管,有事吗?」雁儿认得来人正是恭亲王府的老总管。 为了打理格格将来的起居,她与他见过几次了。 「是雁儿啊!呃…,少福晋呢?」福总管支支吾吾地问着。 「福总管您傻了?今日是格格跟贝勒爷成亲的日子,格格当然在房里。怎么,您找格格有事吗?我去稟报一声。」雁儿取笑他。 「不用劳驾少福晋了,我来只是想告诉少福晋一声,贝勒爷累了,已在书房睡下,请少福晋不用等了,早早歇息。」他话一说完,立刻急忙掉头要离去,彷彿多待一秒就会出事般。 「福总管,请留步!」 突然,一声轻柔的叫唤声叫住了他。此时,右青已掀下红帕,来到门外。 「是少福晋啊!有事吩咐?」走不了,他只好回过头笑笑地应答。 福总管转身看见右青时,霎时却愣住了。 人家都说敬谨王府的二格格不仅身子差、其貌不扬,貌丑心地也丑。依恃王爷的宠爱而抢了姐姐的丈夫,甚至还怂恿王爷将姐姐远嫁到蒙古。 可是依他看来,眼前这个少女虽然长得称不上天仙,但至少也算秀丽。何况等了大半夜却没半点慍色、说话轻柔没有一丝娇气。这样的女孩会是那个传言中娇蛮的二格格? 「福总管,毓…毓瑾他还好吗?」迟疑了一下,右青还是问出口。 不论他服与不服,主子毕竟还是主子。 福总管恭敬地回道:「贝勒爷只是有些醉了,尚无大碍,少福晋不用太担心,还是早点休息才是。」 得知他没事,她就放心了。 「那就好,谢谢福总管。」右青点头向福总管致意。 见她向自己道谢,福总管反倒显得不自在。 这一生,还没让主子道谢过。 「少福晋多礼了,这是老奴应当之事。少福晋早点休息吧!」 「嗯,总管顺走。」右青对他露出一笑。 福总管转身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因为右青和雁儿还站在房门口看着自己,他就是觉得挺不自在的。 哪有奴才让主子目送离开的道理? 于是回过头对右青道:「天晚了,少福晋进房歇息吧!」 「嗯。」右青应了声,但仍是没动作。 「少福晋?」 「福总管,您先走吧!您若不离开,格格是不会进去的。」看两人僵持着,雁儿开口道。 伺候格格多年,她知道格格有目送人离去自己再进屋的习惯。但这习惯多半藏着格格对生离死别的恐惧,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分离的痛。 格格说过,那痛太痛。 「这…好吧!老奴先告退了。」虽然这样有违礼仪,但为了赶回去跟王爷覆命,福总管也不再坚持,道了别就转身离开。 离开时还边走边搔头心想着:这主子倒是挺特别的。 「格格,您当真不在意贝勒爷夜宿书房的事吗?」看着福总管渐行渐远的背影,雁儿问。 右青没回答,仅是一笑。 「格格,您别净是傻笑啊!今日可是您跟贝勒爷的大喜之日,贝勒爷怎么可以不回新房!」 「雁儿,你方才没听见福总管说的话吗?」 「我怎么没听见,我听得可清楚!他说:『贝勒爷累了,已在书房睡下,请少福晋不用等了,早早歇息。』」雁儿刻意压低声音模仿起福总管。 「既然毓瑾累了,也已经睡下,那难道我还得让人去把他叫起来吗?我是他的妻子,自然得多体谅他。」她理所当然地道,表现出大家闺秀该有的从容大度。 「可是也不能丢下格格您一人在房里啊!」 「雁儿,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右青摇摇头,转身回房去。 「格格─」 出嫁之时,敏福晋已经向她再三叮嚀,为人妻自当以夫为重,要多体谅跟包容自己的丈夫,夫妻相敬相重才能白头偕老。 即使敏福晋不是自个儿的亲额娘,但是右青一直很尊重敏福晋。自然把她的话记到心里,而且她也真心希望能和毓瑾一辈子长相廝守。 她跟他是要过一辈子的,虽然她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一辈子的时间,她只想把握仅有的时间爱他、敬他。 所以,不管他怎么待她,她都不会怪他。 而且今夜他是因为喝醉了才没有办法回新房的,不是吗? 她不会怪他的。 ---------------------------------------------------------------------------- 翌日,右青和雁儿起了大早,在厨房忙进忙出。稍晚,向恭亲王跟福晋请过安,右青便提着食篮要往书房走去。 「格格,您拿着篮子要去哪啊?」刚从厨房回来,见到右青,雁儿便拉着她问。 「我要上书房找毓瑾。」她笑着回答。 书房?!一听到这两个字,雁儿原本要松开的手又拉紧了。 「格格,您身子弱,别到处走,应该回房躺着才好。」 「雁儿,你别瞎说,侯太医明明要我多走动走动,而且他也说我的身子这些年来已经好太多了!」说着,轻轻拉下她的手,又要往前走。 右青知道她是关心自己,于是没放在心上。 「格格,这天寒着,还是回屋吧?」雁儿一再阻止她。明知道格格性子固执,有时劝也劝不来,但这次无论如何,她打定了主义不让右青到书房去。 天寒?这天气只能说是微凉罢了!右青皱起眉,伸出手覆住雁儿额头上。 「雁儿,你是不是病了?」 「唉唷!我的好格格,这次就听雁儿的吧!咱们回房去,别去书房找贝勒爷了。」雁儿哀求她。 右青凝视着她,好一会儿都不说话,稍后才问:「雁儿,你为什么要一再阻止我去书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没啊!我只是、我只是─」最后,雁儿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去瞧右青。 「不许你说谎!」 雁儿的个性大剌剌的,跟在自己身边多年,有没有说谎右青一眼就望出来了。 尤其是当她不敢看自己的眼睛说话时。 「好吧好吧!格格,我老实跟您说了,就算您去了书房也见不到贝勒爷。」雁儿深呼了口气,不想再欺瞒格格。 「为什么?」 「贝勒爷他根本不在房里,而且我听厨房的人说,贝勒爷昨夜根本不是睡在书房,而是睡在漱薇阁!」 「漱薇阁?」那是什么地方? 「听管事的嬤嬤说,那是属于贝勒爷的地方,住在那儿的是贝勒爷的一名侍妾。」雁儿边说边瞧着右青的脸色。 她没将眾人取笑格格那些更难听的话说出来,就是怕格格听了会更难过。 听见她说的话,右青愣住,脑子好一会儿没办法思考。 「格格?」见她恍神,雁儿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右青抬起头,对着她露出微笑,这一抹微笑来得勉强。 「格格,您还好吧?」雁儿担忧地问。 格格老是这样,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内吞,叫她好担心。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不碍事…」右青道。虽表示没有怎样,但口气十分微弱。 「那格格赶紧进屋歇息吧!来。」雁儿走上前,扶着右青。 「雁儿,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你帮我把食篮送到…漱薇阁吧!」 听右青要她送食篮到漱薇阁,雁儿嘟起嘴,十分不愿。 毓瑾贝勒对格格这么不好,格格干么还要送食物去给他? 「雁儿?」看她没反应,右青又问了一声。 「好嘛,我去就是了,格格您回屋好好休息。」雁儿接过篮子,才不甘愿地走去漱薇閤。 雁儿离开,右青并没有立刻回屋内去,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 漱薇閤。 毓瑾不愿进她房,是吗? ---------------------------------------------------------------------------- 恭亲王府的毓瑾贝勒在新婚之夜冷落了新娘的消息隐匿了几天终究还是传了开来,甚至传得沸沸扬扬,让全京城的人更加确信右青格格长得奇丑无比,右青自然又沦为眾人茶馀饭后的话题。 这消息也传回了敬谨王府。 「啪!」褚渊一巴掌打在茶几上,发生响亮的一声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瞧见茶几上的裂痕,可见王爷的怒气不比一般。 「王爷,请息怒!」敏福晋见丈夫这么生气,赶紧安抚。 「息怒?!你叫我怎么息怒?我堂堂敬谨王府的格格被他们糟蹋成这样子,这口气你叫我怎么吞的下?」他咆哮着。 声音宏亮得都快把屋顶掀开了。 「王爷,我早说这事不成的…」福晋无奈地一叹。当初她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你的意思是我一意孤行、是我的刚愎自用害了我自己的女儿?」敏福晋的话听在他耳里,竟被他曲解。 「可不是吗?若当初您能多替苏满…,您若能多想一想的话,今日也不至于害了右青。」敏福晋再也忍不住,一改以往柔顺的个性,一口气将内心的话说出来。 「你─」自知理亏,王爷将要说出口的话活生生硬吞回去。 他确实有私心。 右青是他挚爱的女儿,他当初确实只替右青着想,就只为了让她有个好归宿,这样他才能放心、百年之后才有脸去见他的兰儿。 可如今… 王爷袖一拂,立刻往外走去。 见丈夫如此突然,敏福晋追了过去。 「王爷,您要去哪啊?」 「我要去恭亲王府将青儿带回!」 「王爷,不可啊!青儿嫁进恭亲王府才几日,您若是此时将她带回,外边的人肯定又会流言蜚语的,往后叫右青怎么面对王府内的大大小小?往后又该怎么过下去?失了面子倒也无要紧,怕是怕右青…」她越讲越小声,最后索性打住。 听到妻子的话语,王爷一愣,才惊觉自己实在气昏了头,太衝动了。 右青虽然温顺却也十分刚强,她肯定不会随他回来,若将她强行带回,依她的性子,恐怕也是…唉,这方法一定不可行,他绝对不能这样做。 「敏儿,那依你看,这事该如何办?」 「王爷,前些日子右青归寧时,倒也没见她失神哀伤,可见这事还不致于太严重。」 「嗯?」的确,前些日子,右青还同他在这厅堂话家常,倒是见不出有什么,若不是这事情传了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 「青儿没啥心眼又单纯,臣妾相信毓瑾迟早会瞧见她的好,现在咱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为了青儿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别管?」王爷打断她的话,严声地问。 眼见丈夫又燃起怒意,敏福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闭上口等待王爷的发难,但只见王爷嘴里嚷着数声罢了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他还能说什么? 气急攻心 嫁进恭亲王府已有数月,这段日子,右青谨恪守为人媳妇的本分,早晚向公婆请安。但,她却一直没能与毓瑾见上一面。其实打从两年前,他俩的婚约订下、苏满出嫁后,毓瑾没再到敬谨王府来,从那时起她就没再见过毓瑾。 她知道毓瑾与苏满交情甚篤,可是如果他喜欢的是苏满,又为何要与自己订亲?这让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经打探后得知毓瑾每日早朝后必定会上书房,右青决定去找他。于是略为打扮后,在雁儿的陪同下前往。 「雁儿,你在这儿等着。」到了书房外围的庭院,右青向雁儿小声吩咐。 「是。」应了声,雁儿将手中的食篮交给右青,便站在一旁四处张望着,皱着眉,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右青提着篮子轻轻地移动脚步,来到书房门外。 此时,房门正开着,右青正好可以瞧见书房内的情形。 毓瑾坐在书桌前,专注于眼下的公文。他身着一身华衣、相貌英挺与昔日相差不大,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多了份沉稳。 见到日夜所思念的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右青心头。一时之间,她只是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的脸庞。 「看够了吗?」突然,他头也没抬地道。 右青吓了一跳,诧异他如此敏锐。 她站在门外,张开了口,一声「毓瑾」竟是叫不出来。 见她没回答,他不耐烦抬起眼看她:「有事?」 一双锐利的黑眸落在右青身上,恣肆地打量。眼前的女子与印象中的那个右青相去不远,只是身子骨好像更为纤弱了。 「我…」右青支吾着。其实她只是为了想见他才上书房来,但她说不出口。随后,她想起手中的食篮,便高举着篮子。「我带了一些点心。」她轻盈地走进了书房。 见她脚步如此飘逸,他微微皱起浓眉。 「我不吃,拿走。」他毫不客气地拒绝,连瞧也没瞧。 「可是,我听厨房的人说,你连早膳都没用。多少吃一点吧?」她走近他,将篮子搁置在一旁的茶几上。 「我不太会做菜,这些点心大多是雁儿做的,雁儿的手艺挺不错的,连阿玛都讚不绝口,你嚐嚐吧?」没瞧见毓瑾愈来愈难看的脸色,右青自顾自的往下说。 「我说拿走,你没听见吗?」他朝着她低吼。 对她的殷勤感到心烦。 右青愣住,因为她终于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不耐烦。 「你现在不想吃没关係,我把食篮搁在这,你要是饿了可以吃。」说完,她低下了头,转过身就要离开。 突然,他手一挥─ 整个食篮被打落,碗碟立刻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右青抬起眼看着他,从他愤怒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的讯息。 她不解,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会是这样? 以前就算他眼里只瞧得见苏满姊,但看自己的眼神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冰冷。 回避了他直视自己的眼眸,她蹲下身子想去捡起,但才蹲了下去却被他一把拉起,在右青还没站稳时,他又突然放开了手,让重心不稳的右青往后踉蹌了几步。 「滚,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到书房来,这里不是你敬谨王府,你最好认清哪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他沉着声,警告她。 闻言,右青心一惊,不明白地瞠大迷濛的双眼。 「为什么?」 「为什么?」像是听到笑话般,他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右青不笨,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眼中的厌恶。 对,那绝对是厌恶!突然的领悟让她感到内心隐隐作痛。 「像你这种虚偽狡诈的女子,也配当我的妻子!你来这里,只会弄脏我的地方!」他冷冷地道,甚至转过身不去看她那张看似清纯内心却满腹心机的脸。 「我不明白。」她摇头。 为什么毓瑾会说她虚偽狡诈?为什么会这样说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不明白?」他冷嗤。「若不是你在你阿玛面前搬弄是非,你阿玛怎么会将苏满嫁给蒙古的鄂伦亲王?若不是你,今日嫁进王府的是苏满!」提到苏满,他一脸愤慨和阴鬱。 右青垂下眼仔细思索他的话,才渐渐理出头绪。她明白了一件事:他想要的妻子是苏满,而不是她。 可是阿玛明明跟她说、明明跟她说… 倏忽,她抬起眼望着他,急切的想知道。 「那你为何要同意这门亲事?」既然不要她,那为什么要同意? 「我从头到尾没同意这桩该死的婚姻。」他依旧冷着声道,不在意是否会伤害了右青。 「不可能…」她不相信一逕地摇头,喃喃地道。 阿玛不可能会骗她的! 「不会的…阿玛不会骗我的…不会的…」 「你以为你把过错推给你阿玛就可以摆脱你蛇蝎心肠的事实吗?」没察觉右青渐渐发白的脸色及喘气加快,盛怒中的毓瑾继续辱骂着她。 「我没、我没…」突然,右青一时气血窒凝。「噗」的一声,口吐朱红,紧接着身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 「你─」 毓瑾见她倒了下去,先是一愣,随即眼明手快甚至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接住她,将她拥在怀里。 只见右青双眼紧闭,额头冒冷汗,已经昏厥了过去。 当机立断,他立刻将她拦腰抱起走出房门。 「格格─」一见到这情形,雁儿简直吓坏了。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格格怎么会吐血又昏倒? 格格已经很久没发病了,怎么... 「快叫大夫。」吩咐后,毓瑾抱着右青快步的走回他从来没踏进过的新房。 ---------------------------------------------------------------------------- 「大夫,怎么着?右青她要不要紧啊?」等大夫诊断完后,恭亲王着急地问。 「王爷,少福晋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所致,并无大碍,只是身子太差,要多加调养休息才是。」 气急攻心?恭亲王覷了儿子一眼。 他相信儿子是有让人发怒的这本事,只是右青如此柔顺乖巧,竟然能让她气到吐血,可见他对她肯定说了不少重话… 「我已经开好了药方子,就请王爷派人随我到舖子取药吧!」 「好,福总管你去帐房拿些银子给大夫,顺便派人去药舖抓些药回来。」 「是,大夫请。」福总管作了手势,随后带领大夫离开府邸。 大夫走后,恭亲王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看着坐在床炕前、一脸阴騺看着右青的毓瑾。 倒是恭福晋开了口:「到底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青儿怎么会气血攻心?」脸上尽是担忧的神情。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右青蕙质兰心又乖巧懂事,很得她的欢心,她才不管外面的间言间语。加上右青的生母孟兰福晋生前也是她的好姊妹,她心下自然早已把右青当女儿看待。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能不担心吗? 毓瑾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床上的人儿。 「你倒是说句话呀!青儿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额娘─」 「好了,你少说两句了,你没看见他也担心着吗?走吧!我们出去,让右青好好休息。」王爷打断妻子。 「可是青儿还没醒过来,我不放心。」 「那你留在这,她就会醒来?走吧!」恭亲王拉着妻子,催促道。 「好啦!我走就是。你别拉─」恭福晋甩开丈夫的手,看了床上的右青一眼,趾高气昂道:「青儿可是我认定的媳妇,谁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放过。」说完,率先走出去。 看着妻子走远,恭亲王回过头对着儿子语重心长地道: 「我知道你对我为你选的这门亲事一直不认同,可是现下青儿已经嫁过来,她就是你的妻子,你就该好好对待她。」 「这是我的事,不劳阿玛费心。」毓瑾冷冷地道。 见儿子待自己还是这么疏远冷漠,王爷轻叹了口气离开房间。 如果当初他能更坚定点早日将他们母子接过来,也许今日毓瑾就不会这么恨他…唉…。 王爷离开后,雁儿端了水盆进来。 一进来就看见毓瑾守在床边,她心里虽有气有怨言,但毕竟他还是个贝勒爷是格格的丈夫,她当然也不敢指责。 「贝勒爷。」雁儿不愿称他一声额駙,谁教他也不把格格当妻子看待。「能否让让?奴婢要为格格擦拭。」她欲擦掉右青脸上跟胸口上的血渍,可是毓瑾挡在那,她不好做事。 她巴不得他赶快离开青园,最好别再让她瞧见他,谁叫他害她家格格变成这样。雁儿一股脑地在内心偷骂他,似乎已把所有的罪过揽在他身上。 可不是吗?先别说今天这事儿,光新婚之夜他拋下格格这点,她就无法谅解他。 「我来吧!」毓瑾伸出手。 看着毓瑾伸出来的手,雁儿犹豫了一下,但儘管心底不愿,她还是只得乖乖地将毛巾交给他。 接过毛巾,毓瑾轻轻地擦去右青脸上嘴边的血渍后,接着,他动手解开右青衣襟,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立刻映入眼底。 雁儿在一旁看着,倒抽了一口气,但毓瑾不为所动,仍旧轻轻地为她擦拭。 尔后,他将毛巾交给了雁儿。抬头一瞬间,顿时觉得她十分眼熟,眼熟到似乎有一道声音要他别忘了的熟悉。 那敲进他心里深处的声音是从何来? 「你是苏满身边的丫环?」毓瑾直觉地问。 他记忆不差,凡是见过的事物都能记住,但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在哪见过她。 雁儿既然是敬谨王府的人,见过几次倒也平常,只是他今日也不知怎么着,注意了起来。 见到她,好像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部分的记忆。 「贝勒爷,奴婢侍奉的是右青格格。」虽然不明白,雁儿还是乖乖回答。心里却不怎么高兴他将她和苏满格格扯上边。 怎么毓瑾贝勒会认为她是苏满格格的人?她真的要开始怀疑人家说毓瑾贝勒如何睿智如何眼光独到那些讚谬的话的虚实了。 「一直都是?」他瞇起眼。 他眼神突如其来变得锐利,雁儿愣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奴婢一直都是侍奉右青格格的。」她仍然这样回答。 因为她本来就是格格的丫鬟,贝勒爷到底想问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雁儿、奴婢叫雁儿。」 「雁儿…」他喃喃重复唸着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不过雁儿这名字倒也挺普通的,多半丫环的名字不就玉儿珠儿什么的。 轻扯了嘴角,他笑自己太过疑心。 「贝勒爷?」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回过神,他吩咐道,将视线从雁儿身上移回右青身上。 雁儿看着躺在床上的右青,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 格格要不要紧?该不该…去通报给褚渊王爷知道?雁儿担心地思索着。 「还有事?」见雁儿还站着不动,毓瑾问。 「没有,奴婢这就告退。」端起水盆,她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右青一眼才离去。 旧情 经过数天的修养,右青的身子恢復了许多。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鬱鬱寡欢,整日闷在房里,什么事都不做,这让雁儿看在眼里也不好受。 她本来想把格格的情况告知敬谨王爷,可是格格不让她说去。 一来是怕王爷担心,二来则是─ 「你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又没什么事,不要老是大惊小怪的。」右青总是这么说。 这几天,恭亲王和恭福晋来探望格格好多次,但贝勒爷自从那天送格格回房后,就再也没来这青园看过格格。 也不想想是谁害格格这么难过的?罪魁祸首不来关心格格就算了,连一声道歉也没有。 这也难怪格格这么伤心。 贝勒爷如此无情,她真替格格感到不值。 但伤心归伤心,格格身子骨也要顾啊!再闷下去,格格的病肯定会更严重的! 「格格,今天天气很好,咱们出去走走吧?」雁儿朝着坐在床畔发呆的格格道。 「雁儿,我不想出去。」想也没想,右青直接拒绝。 想到毓瑾这么讨厌她,她现在真的巴不得马上消失,可是她又消失不了,所以她选择把自己躲着藏着,这样或许还能让他留下一点好印象吧。 「那格格,咱们来作画吧?雁儿好久没见你画画了。」格格以前最爱的就是画画了,总会拉着自己来欣赏她的画作。虽然她没有鑑赏的能力,但她喜欢看格格讲解时那眼神熠熠的模样。 「不要。」 「那写字?」 「不要。」她还是摇头。 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静静。 「那弹琴好不好?弹琴。」 「不要。」 雁儿不死心地又提议了好几个,只是都被右青拒绝了。 「不要,我没心情。」她淡淡回答。 见右青如此没精打采的,雁儿皱起眉头。 再这样下去,格格肯定会闷出病来,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啊!对了,格格,那天我经过马房发现,原来,恭亲王府也有一株寒緋樱树呢!」 「寒緋樱?」右青抬起眼。 「是啊!格格您不是最爱寒緋樱的吗!」雁儿露出微笑。 这方法果然奏效,立刻吸引右青的注意。 「格格要去看看吗?」 「嗯。」她很想念素心苑里的寒緋樱,阿玛说过,那是额娘生前最爱的花。 她把所有的思念都系在树上面了。她嫁过来了,把思念一併带走了。而树,是她带不走的。 「我想看。」她终于露出浅浅一抹微笑。 ---------------------------------------------------------------------------- 在雁儿的搀扶下,右青来到了马房附近。 果然看到了一株樱树独自佇立在马房前,只是树上花叶凋零,没有满满盛开的樱花。 「今年的花,开迟了吗?」她幽幽地道,内心有无限的惆悵。 右青伸出手去摸着樱树。 「雁儿,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我不该爱上毓瑾的…」 「格格?」 「如果我没喜欢上毓瑾,阿玛就不会把苏满嫁到蒙古去…。雁儿,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她明知道毓瑾跟苏满相爱,可是当阿玛向她说起这门婚事时,她却没拒绝、却寧愿自骗自己,以为毓瑾至少有一点点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容不许有人欲假乱真。 她可以骗自己可以骗他人,但是,她没有办法要别人也去骗人。 「格格,这不是您的错!是王爷─」 「我知道阿玛心疼我。但,若不是因为我,今日嫁给毓瑾的人会是苏满。」右青打断她,面露哀伤。 右青以为是自己害的,把罪全揽在自己身上。殊不知即使不是因为她,苏满也无法嫁进恭亲王府。 她抬起头看着樱树。 此时,树上掉落几片花瓣,正好从右青抬起眼时从她面前落下。 剎那间,她想起曾经有个男孩送给了她一片花瓣。 人会逝去,花会枯萎。当年,她把男孩送给她的花瓣埋在素心苑里寒緋樱树下的土堆,现在应该早化为尘土了吧? 那花瓣是男孩仅有,上头有他满满的谢意。她那时年纪虽小,但她真的懂。 从思绪回过神,她左顾右盼地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格格?」雁儿不解。「您在找什么?」 右青没理会她,搜寻了一番后,搬来一颗石子,站了上去。 「还是不够高…」 「格格,您在做什么?」 「雁儿,你去房里搬张板凳过来。」 「板凳?格格您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她都看不懂。 「你别管,搬来就是了。」 「是。」听了格格的吩咐,雁儿立刻跑回房间去搬了一张板凳过来。 只要格格能恢復活力,要她做什么都行啊! 对她来说,格格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她从小就入府,因为兰福晋生孕后身子更大不如前,所以在她八岁那年被派到素心苑帮嬤嬤照顾刚出生的右青格格,之后就一直待在右青格格身边,至今也有十六年了。 她永远记得当年嬤嬤指着怀中的小右青对她说:「她是你的小主子,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尽全力去照顾她、保护她,懂吗?」 虽然她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嬤嬤的,但她不会忘记嬤嬤说的话。 「格格,板凳来了。」 「放到树下吧!」 等雁儿把板凳安置好,右青站了上去。 「格格!」右青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雁儿惊呼了一声,立刻紧张看着右青,生怕她跌了下来。 右青对着雁儿嫣然一笑后,只见她伸手将自己头上的丝带连同簪子扯下,乌黑的秀发立刻如银瀑般泻了下来,接着,收好了簪子便转过身将丝带绑在树枝上。 雁儿专注且防备地看着右青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慢慢靠近她们的人。 「这是做什么?」突然,福总管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听见福总管的声音,雁儿转过身,见到毓瑾和福总管就站在身后。 「贝勒爷!」 毓瑾?右青着急地转过身。 「啊─」霎时,一个不小心,她脚一踩空,眼看着就要跌下来。 「小心。」毓瑾立刻伸出手接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右青吓傻了,在他怀里只是张大眼愣愣地看着他。 「没事吧?」俊挺的脸庞贴近在她面前,口气温和许多,已不负先前的冷淡刻薄。 见右青点了点头,他才将她放了下来。 「格格,您吓死雁儿了!」雁儿走上前,扶着右青。 「少福晋,您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呢?雁儿,你也真是的。外面风大,怎么让少福晋出来吹风,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还让少福晋爬这么高!」福总管对着雁儿严声地道。 他不敢当面指责右青,只得将矛头指向雁儿。 其实他也知道,做主子的,要做什么事,当奴才的没办法管,只能多少提点些。 「我...我是怕格格闷坏了才─」听见福总管骂自己,雁儿委屈地试图为自己辩解。 她也只是为格格好啊! 「还敢顶嘴!今天少福晋若是着凉了摔着了,你可担当的起?」见雁儿回嘴,福总管更是严厉地斥责。 「福总管,你别骂雁儿了,雁儿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出来的,而且,爬上去也是我自个儿的意思,你别怪雁儿。」不忍雁儿因为自己的事而被责骂,右青开口替她求情。 「少福晋,虽然这是您的意思,可是咱们当奴才的看见主子有不妥的事也不能不劝阻,否则这上面怪罪下来,咱们也不好交代。」他搬出王爷和福晋来。 明骂着雁儿,可是多半是说给右青听的。 「对不住,我下次会注意的。」让他为难,右青也不好受,开口向福总管道歉。 没想到右青会向他道歉,福总管一愣。 「少福晋,奴才没怪您的意思─」 「够了,开口闭口都是奴才,你一个奴才还想教训主子吗?」一直没开口的毓瑾终于开口制止他。 「老奴不敢。」福总管立刻低下头,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伺候贝勒爷多年,福总管很清楚这年轻主子的性子。贝勒爷虽没有厉声斥责,但是他知道他已经非常不悦。 越过福总管,毓瑾面无表情的对着右青道:「我有话要跟你说,我们到那边走走。」 「嗯。」右青轻轻点头,跟随他的脚步。 「格格?」一听他们要独处,有了前车之鑑,雁儿担心地拉着右青的衣袖。 她怕贝勒爷又会伤害格格。 右青拍拍她的手,对她微笑。 「没事的。」她也有些话要说想同他说。 跟随毓瑾的脚步,右青随他漫步走到了庭院。 一阵阵微风徐徐的吹拂,吹在脸上,令人感到无比的舒畅。 初开始,右青走在他后头,没多久,毓瑾刻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走。 他们只是静静走着,彼此没有交谈,但这对右青来说,已经是一项奢侈。从前,她总是只能在毓紧跟苏满的背后,默默看着他俩的背影越行越远。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时间就此打住或者就这样走一辈子,不说话也没关係,这样就好…。 「娶你不是我的意思。」他率先打破沉默,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右青垂下眼,内心有说不出的苦涩。 这段时间,她将他的话仔细想了一遍,明白了很多。 「这桩婚事不是我要的,在我心中一直有个人。」 「我知道。」那个人是苏满姐姐。 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原先想这样回答,可一想到自己是罪魁祸首,她便无法往下说。 「不论岁月流逝、不论她身在何方,我始终没办法忘了她,所以…我不会放弃她。」他宣示,定定地看着右青。「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不会放弃她…,是说他还在等苏满吗?一个人会愿意如此为对方守候,他一定很爱苏满。 右青抬起眼回视着他。 「你很爱姐姐吗?」明知道答案明知道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她还是问出口,故作轻松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微笑。 她想听他亲口说,也许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死心吧… 想起苏满,他嘴角微微扬起。 「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冷峻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看到他难得的笑容,右青是再也无法强顏欢笑了,因为她清楚一件事:他的笑容是属于苏满的。 「你果然很爱她…」她再一次低下头去,让发丝垂下遮掩住自己的脸庞。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你呢?」他问。 「我?」她看着自己的绣鞋。 「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他知道这门婚事虽然是敬谨王爷提的,但敬谨王爷偏怜右青,自然会尊重她的意见。 她突然停下脚步。 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些?现在才问会不会太多馀了些?现在才问会不会…会不会还有一丝可能? 察觉身旁的人不再往前走,毓瑾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 她头依旧是低着,双颊上却多了一抹緋红。 「因为我…我…」她抬起头与他对望,水漾的灵眸中有着不可抹灭的坚定。「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一瞬间,大地彷彿安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右青等待着他回答。 她想知道当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会有什么反应。 与她对望几秒没回答,毓瑾将眼神淡然从她身上移开,转过了身淡淡地道:「天暗了,我送你回青园。」 他连答案也不给她吗? 顿时,一阵失落立刻浮上在右青心头。 毓瑾背过了身,右青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无法猜测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 毓瑾送右青至青园便离去,右青一个人缓缓走回屋子。 远远见到右青的身影,雁儿立刻走上前。 「格格,您跟贝勒爷去哪了?贝勒爷怎么没跟您一块回来?」 「我们只是去走走罢了。」右青淡淡地答道。「怎么了?」 「是恭亲王,他在厅内等您好一会儿了。」 「阿玛哈?」阿玛哈怎么会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正当右青纳闷想着,恭亲王已经走了出来。 「阿玛哈。」右青立刻向他福个身。 「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了。」王爷上前将她扶起。 在对住右青清澈的双眸那一剎那,恭亲王霎时愣住。「你─」 「阿玛哈?」 「没…没事,没事。」听见她的叫唤,恭亲王回过神,才察觉自己失态了。 怎么…,他会把右青看成是她了?不过也对,右青毕竟是她怀胎十月所生,长的相像也理所当然。 岁月真是匆匆啊,才一会儿,还怀抱的女婴已经是亭亭玉立了。 右青看着王爷,仍是困惑。 「这里风大,咱们到庭院去吧!」王爷不自在地道。 右青柔顺的应了声,吩咐了雁儿备茶后,便随着恭亲王走到庭院的凉亭里坐下。 两人坐下没多久,雁儿端来了茶点。 「你…」王爷指着雁儿,却叫不出她的名字来。 「阿玛哈,她叫雁儿。」右青提醒。 「雁儿,我有话要跟青儿聊聊,你不用在这伺候,先下去吧!」他朝雁儿挥挥手,示意退下。 「是。」 雁儿离开后一会儿,王爷喝着茶始终没开口,微拢着双眉似乎犹豫着什么。 「阿玛哈,您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见王爷一直不说话,右青开口问。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面对着那一片因风啸而过发出凄声的竹林。 秋天了,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 「嗯,我想跟你谈谈毓瑾的事。」提到自己的儿子,恭亲王脸色黯淡了许多。 右青应了声,等着王爷继续往下道。 「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毓瑾对右青的冷淡他都看在眼里。 「不、右青从来不觉得受委屈了。」 「你这孩子…」见右青如此懂事,王爷反而更加惭愧。「唉,毓瑾这样对你,我却什么─」 「阿玛哈快别这么说,这不是您的错。」能嫁给毓瑾,她已经心满意足。但是如果还能重新选择的话,也许、也许她寧愿选择一人抱着相思苦而苦,也不愿棒打鸳鸯造成三人无解的结。 如果这不是他的错,那么会是谁的错?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啊!王爷摇头拒绝右青的安慰。 「说到底,还是他一直对我不谅解。」想起往事,岁月的脸上露出哀伤。「他心底就是怪我当年把他们丢在江南不闻不问!」 这件事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阿玛哈…」右青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早在两年前,阿玛就有跟她说过关于恭亲王当年的风流韵事。 「右青,阿玛哈年纪大了,很多事早就看开了,倒是毓瑾还年轻…我怕他会意气用事…到头来伤害的会是他自己…」他意有所指地说着,混浊的苍老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 「阿玛哈,您也别太担心了,毓…毓瑾他做事向来谨慎、有主张,不会意气用事的。」右青对着恭亲王温柔地笑着。 她以为恭亲王指的是毓瑾在朝政上的行事作风,所以认为无需太过操心。 在未出阁前,她就常听闻阿玛大大讚赏过毓瑾的能力。 「就怕他太过刚愎自用…」王爷轻叹了一声,接着向右青道:「右青,你能帮阿玛哈吗?」 「我?」她能帮忙什么? 「你会帮阿玛哈吧?」恭亲王再问了一次,急切的语气压迫着右青,就怕她拒绝。 「我…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更何况,毓瑾讨厌她,他会听自己的吗?这一点不禁让右青感到迷惑。 「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毓瑾。」 「啊!」右青惊呼一声,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 「呵呵─」 「阿玛哈,可毓瑾他喜欢的一直是...是...」右青訥訥地说。苏满两个字却是卡在咽喉里,吐不出来。 「我知道毓瑾喜欢的是苏满。」当初毓瑾早已明白地说要娶的人是苏满,若不是他太介意苏满的身世也许今日进门的就会是苏满。 「可是不论性情人品、才华你是一点也不输她,毓瑾迟早会知道你的好,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了解,他反而很庆幸当初没有太多坚持,只是如今苦了这孩子。 听了王爷的话,右青一直默默不语。 她自己知道和苏满的差距,一直以来她都明白。 如果苏满是天,她便是地。苏满若是云,她就只是泥。如果不是有阿玛在她身旁守护她,她的人生也许就不会这么顺利。 「右青,答应我好吗?」见她迟迟不答应,他口气开始急了,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向右青道。 「我答应您就是了。」她从没见过恭亲王如此低声下气。「只是,青儿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您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记住你是毓瑾的妻子、爱他敬他陪着他就够了。」 毓瑾的…妻子?右青微拢起蛾眉,细细地试着了解恭亲王爷的意思。 她现在早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不是吗? 「是。」 「我也年轻过,我懂你现在的心情。」见她答应,王爷才总算放了心。 他闭起眼,迎着舒爽的金风缓缓唸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玛哈?」右青觉得今日的今天的恭亲王很不寻常。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恭亲王想起过往的回忆想起久别的佳人,免不得又是一阵感伤。「真的好久好久了。」 久到他都快忘了。 见恭亲王爷缅怀起过去,右青安静地坐在一旁。 她看过这样的神情。 就在阿玛思念额娘的时候,她常常看见阿玛独自坐在月下拿着额娘生平最爱的发簪、喝着额娘最爱的汾酒,一个人默默渡过漫长的黑夜,即使后来阿玛有了敏儿额娘,阿玛还是不改月下独饮这个习惯。 会让一个人如此想念另一个人,那个界线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吧? 如果是毓瑾呢?会不会也有一天他会像阿玛那样思念额娘思念自己呢? 「是毓瑾的额娘吗?」 「你也知道这事?」恭亲王反问她。 右青轻轻点头。 「毓瑾他额娘很温柔也很漂亮,她确实带给了我很多快乐的时光,但她并不是我最钟爱的女子…」 他亏欠她太多了。 尤其是她将真心捧到他面前,他却将它糟蹋了。 「唉…」他轻叹了气。 不是她?那么会是谁?还有哪个女子能让恭亲王爷魂牵梦縈?右青纳闷了。 正当右青欲开口询问时,恭亲王却先开口了。 「她同我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认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不分离,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只把我拿哥哥看待,最后她也选择嫁给了别人。」 听到这段过往,右青无语。 很自然,她想起了文棠。 「阿玛哈您会怪她吗?」 「不,我从来也不怪她。」他摇了头。「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说,我可以爱她,她当然也可以爱的是别人。」 虽然曾经怨懟,可他早已看开。 「阿玛哈认为她爱她的丈夫?」 「嗯,否则她也不会不顾自己的身子差,硬是为他生下孩子。」想到这事,王爷浓眉一皱。 他记起最后一次去探望她,是在她怀了孩子不久后,那时乍见到她,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若不是知道他的丈夫深爱着她,他真的会怀疑她是否遭夫家虐待。只是他一直不解她的身子一向健朗,怎么会在短短几年间变得如此虚弱?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右青想见见这位福晋,她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多情的恭亲王念念不忘。 听右青问起,昔日佳人的模样立时浮现在他脑海,接着他缓缓道出:「她的个性有些娇蛮、可是很可爱,也有些任性,常常让我头大。她笑起来,脸颊上会有两个梨窝,很美很美…」恭亲王瞇起眼,嘴角和眼角都微微弯着露出笑意。 「那她现在过得怎样呢?」听恭亲王这么一说,她更想见她了。 话一出口,顿时,笑意在他脸上完全消失。 「怎么了?」 「她死了。」他淡淡地说,平调的语气中却夹杂着责备的意味。「她明知道自个儿的身子受不住却仍坚持生下孩子,撑了几年还是死了…」 死了?!右青震惊地看着恭亲王。 也难怪…她从恭亲王的眼神中瞧见了遗憾。 「对不起。」 「没关係,已经是陈年往事了。」虽说是陈年往事,可是他一天也没忘过。他可以忍受她不爱他、甚至他可以忍受她嫁别人,可他不能忍受她如此狠心永远地离开他。 瞬间,恭亲王顿时又陷入思绪,沧桑的脸上交错着复杂的神情。 「阿玛哈?」瞧他想事出了神,右青轻轻唤了他一声。 「没事,我在想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又这么体贴、善解人意,肯定会很高兴。」他喃喃说着。 「嗯?」右青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恭亲王笑着没正面回答右青的问题。「今天跟你聊了很多,心情确实好多了。」 他站起了身。 「起风了,快进屋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阿玛哈顺走。」右青微微蹲下向他福身,并目送他离开庭院。 恭亲王走后,雁儿立刻上前收拾茶杯。 「格格,刚王爷跟您聊那么久,您们到底聊了什么事呀?」好奇心驱使,她开口问。 右青瞧了她一眼。「你想知道吗?」 雁儿用力点头。 「真的很想知道吗?」她再问一次。 「真的很想很想知道。」 听见雁儿的回答,右青微微一笑。「偏不告诉你!」说着,转身回屋,不理身后大叫的雁儿。 「格格─」 「怎么这样啊?故意调人家胃口又不说。」她撇起嘴,自言自语抱怨着。 虽然嘴里埋怨格格戏弄自己,但看见格格总算恢復朝气了,她也着实放心了。 只要格格开心,她就开心。 动心?变心? 翌日的早晨。一向早起的右青趁着毓瑾去上早朝的时候,悄悄来到书房。 她在房里闷得慌,才来书房想找些书看。 她知道毓瑾不喜欢她来书房,也不喜欢看到她,所以她刻意挑这个时间来,儘管自己还是很想见到他,可她寧愿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愿见他不高兴。 这里的藏书好多,比敬谨王府的多上几倍。上次她来这只待了一会,根本没能仔细瞧。 枫叶千枝復万枝,江淹桥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她随手拿了一本,翻了几页,一首诗印入眼帘。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首诗正是唐朝才女鱼玄机写给丈夫李亿,向他诉说自己的情爱绵长无已。 她对毓瑾不也如此吗?不尽的江水犹如自己的深情…只是他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心上,一刻也未曾,可李亿呢?他爱过鱼玄机,可不也是个薄情郎。唉…到底女子多情还是男子无情? 正当右青想得入神时,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她着实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本立刻掉了下去。 转过身,毓瑾正站在她身后看着自己,她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这时候回来? 毓瑾蹲下身捡起书本,也随意翻了一下。「没想到你也喜欢唸这些诗词。」 「对不起。」一开口,她就道歉。 「为什么道歉?」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这,我马上就走。」说着,她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 「慢着。」在她步出书房前,他叫住了她。 右青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你喜欢唸书?」他问,平淡的口气嗅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右青轻轻点头。 她的确很喜欢唸书,从小身子弱,什么事都被阿玛限制不能做,她也只能在书房里看看书,养出这点兴趣来。 「既然喜欢,就别急着走,留下吧!」他别过头,反而不自在起来。 他一开始原以为右青是个会耍手段的女子,才会百般厌恶她,甚至先前刻意羞辱她。可后来日子久了,他发现右青并无此心机,她还是当年那个柔顺乖巧的小右青。 反倒是苏满,总是欺压着右青,只不过当时他的眼里只有苏满,所以认为小女孩耍耍小脾气性子也没什么。 「真的可以吗?」右青忌惮着,不确定地问。 毕竟他伤人的话太重太深,还在她耳边回响着。 「你是恭亲王府的少福晋,有何不可?」他笑着回答。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他真觉得好气又好笑,好笑的是她的眼神已经洩漏她的渴望,至于气,他气得是自己不够宽宏大量。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而已,实不该对她太严苛。 「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来。」一个衝动,他给了她特准。 这书房是恭亲王当初为了让他安心处理朝事另闢的,没有他的允许是谁也进不来,即使是恭亲王也不会随意进入。这个规矩是大家都知道的,周围也没设立侍卫,所以当初右青能轻易进来便是此故。 「嗯。」右青对着他绽开笑容。 毓瑾一怔。 她的笑容竟是该死的好看!仔细想想,认识她四年多,他却是没看她笑过。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都放在苏满身上了吧?又或许是因为每次见到右青,她总是眉头深锁。 是什么缘故让她总是蹙着眉心? 突然,他有个想多了解她的念头。 「会画画吗?」他问。 「嗯,早些年阿玛曾为我请过先生到府内来为我教席,学了一些,后来因为年长,都是阿玛亲自教导。」她如实以据。 想到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终日与书本绘图为伍的欢乐时光,她嘴角不由得再扬起。 「你阿玛都教了什么?」从前就听闻褚渊王爷极疼二格格,这话看来不假,叫他意外的是褚渊王爷朝事繁忙,竟还亲自教导右青,难怪以前苏满常常在抱不平。 「阿玛教我汉语、写字和画画,还让我读汉人的诗书典籍。」提到自己的阿玛,她眼神熠熠。 她有多么感激阿玛。 「你有一个好阿玛。」不知道是不是有感而发,还是瞧见她对自己阿玛的敬爱的眼神,让他起了一种欣羡的错觉。 「嗯,我想阿玛应该是全天下待我最好的阿玛了…」只可惜自己不能好好孝顺他。 每次只要一想自己的身子想起大夫说过的话,她总会往坏处去想。因为心知肚明,所以她才几岁大,就已把生死都看得很开。可现在她变得很害怕死亡,不单单是阿玛…,还因为他。 甩甩头,她接着道:「也许是我身子差,自小又没了额娘,阿玛才会关心我多一些。」她含蓄地说。 其实哪是一些,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褚渊是彻底的私心于右青。 「你的身子…你染的是什么病?」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向来只闻敬谨王府的二格格病重随时会死,从来也没人提过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可瞧她,身子瘦了些,脸色苍白了些,但那面相跟气色怎么看都不像个将死之人。 「我…」她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小时候她不会去在意,她只知道自己身体有病,一向都是阿玛跟侯太医在照料她的病。可长大了些,她曾问过阿玛几次,可阿玛总是三缄其口或是带过不提…她肯定阿玛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阿玛要隐瞒她呢? 「阿玛没对你说过?」顿时,他心生质疑。 是右青不愿明说?还是她真的不知道?可这有可能吗?有谁会不知道自己身染什么病…。 右青还是摇头。 「我问过阿玛几次,阿玛从来都不说,有一次我偷偷问侯太医,可他竟说我这不是病,只是身子太虚弱。」 「嗯…」侯太医…看来他若想知道她的病情就有必要去拜访这位太医。 两人陷入思虑中,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右青才迟疑地开了口: 「毓瑾,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想问什么?」 「你恨阿玛哈吗?」 一听她问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只是摇头不答。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或者不想回答?右青在内心问着自己。她知道他们父子的关係不合不仅是恭亲王的痛,对毓瑾的影响也是甚大,尤其方才在她谈及自己的阿玛时,他的眼神不时流露出欣羡的眼光。 但是,看着他,她没再问下去。 「往后,我可以天天上书房吗?」她转移话题。 「天天?」他笑着问。「这么贪心?」 「因为…因为我想天天见你。」话一落下,她立刻垂下头,不敢去瞧他。 是害羞也是害怕,害怕他拒绝、害怕他再拿话羞辱自己。 听她的回答,他一阵沉默后,才道:「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来,但我可不保证我天天都会在这。」 「嗯!」有了他的应允,右青开心地露出灿烂的一笑。 她终于能和毓瑾侃侃而谈了,终于离他近了一些了…。 看她高兴成这样,毓瑾也不自觉嘴角扬起。 他,喜欢她的笑容。 ---------------------------------------------------------------------------- 往后,因为有了毓瑾的准许,右青果真天天上书房来。她跟毓瑾的关係改善了许多,不、是很多。 整座王府上上下下都清楚瞧见她脸上不时漾着甜蜜的笑容。 但是,毓瑾却不如他所讲的那样。因为他每天必定会上书房处理公事,所以每天上完早朝,就一定会到书房来。 有时,他专心于公事,右青就会在一旁看书作画或做自己的事。有时,他间暇的时候,就会同右青一起研读诗书或者谈古论今。他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而且好像永远都有谈不完的话题,那是在苏满身上他找不到的投机。 可这天,不同于往常,下了朝的毓瑾一回到书房,并没有见到意料中的那抹身影。 她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还是有事耽搁了? 皱着眉,他不停的思索。 但无论怎么猜想都只是臆测而已,唤来了下人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索性亲自去找人。 他站起身,想出房门,可前脚才跨出了门,一个娇小的人影便撞了进来。 「啊─」 一个重心不稳,右青就要往后倒去,毓瑾立刻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 「没事吧?」他问。 等站稳了脚步,右青摇头。「我没有怎样。」抬起头,脸色却是异常苍白,即使抹了粉,白皙的脸色还是一样毫无血色。 察觉她的异样,毓瑾定着眼瞧她。 被他瞧的不自在也怕被他瞧出了什么,右青低下了头。 毓瑾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顎,逼着她直视自己。 被迫回视他的眼,好一会儿,才从她口中挤出几个字。「怎么了?」她问。 没遗漏她闪烁的眼神,毓瑾肯定她隐瞒了些事。 「没事。」他对着她露出微笑,不着痕跡的收回手。接着,他走回桌案前,坐了下来。 见他不再起疑,右青也到书柜前拿了本书,选了一张离他不远也不近的椅子。 如同往常般,毓瑾随意和她聊上几句,但就是没再提有关方才的事隻字片语,彷彿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直到她离开,毓瑾才唤了下人来。 「去查清楚,我要知道早上少福晋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毓瑾寒着脸,冷着声吩咐。 「是。」 ---------------------------------------------------------------------------- 这天,右青正在书房里作画,越画她眉头越是深锁。 这幅画她已经画好几天了,可画来画去,总是不如她的意。 「在画什么?」此时,已经忙完的毓瑾,来到她的身旁。 「毓瑾,你瞧─」她摊开自己的画作。「我在画一匹马,可是怎么画都画不好。」她嘟起嘴,圆鼓鼓的脸庞可以知道她对这匹马有多恼怒。 这匹马快让她失去耐性了。 毓瑾依言低下头去瞧她的画作。 的确,这匹马虽然外型有几分神似,却没有骏马该有的英挺气势。显然画功有到却没有捕捉到马的神韵。「你肯定没见过马。」他下定论。 「我…我有啊!」 「那你画出来的马怎么这么瘦弱?牠也病了?」他取笑她。 「我真的有见过马…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可是马车也都有马啊!」她不服气地回答,可是却越说越小声,完全没有气势。 见她羞窘的模样,他脸颊上的笑意加深。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淡道,嘴边依旧掛着笑。「走,我带你去看马。」他牵起她的手,说着就要往马厩去。 右青没拒绝,乖乖让他拉着自己的手。 这些日子与他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行为。 他每次只要兴致一来,就会兴冲冲地拉着自己到处跑,这是他不同以往那个严谨的另一面,简直像个大孩子似的。 她喜欢这样的他,少了冷冰冰的感觉,当然她也喜欢平常的他,谨慎细心,可若要比较她还是喜欢亲切一点的他。 而且,他的手,很大很暖和,跟阿玛的一样,让她很安心。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 毓瑾拉着右青来到马房,他让小廝牵出两匹马。 两匹马,一黑一白,黑色的马较为骏大,乌黑亮眼的鬃毛随身散发出一股高贵的气息,而白马虽略小,可全身雪白的毛更是引人侧目。 「好漂亮的马,牠们有名字吗?」 「稟少福晋,黑色的马叫墨琊。这马可兇的咧,除了贝勒爷和我是谁也不让碰的。」小廝恭敬地回答,语气中却有一丝得意。 「那白马呢?」右青伸出手去摸着白色的马。 「白色的马还没有名字。」小廝立刻回答。 「为什么?」 「呃…因为…」突然,小廝语一窒,抬头望向毓瑾。那模样像是作错了事又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因为毓瑾曾说白马的名字要留给苏满来取。 「不如你替牠取吧?」毓瑾并未发怒,笑着对右青道。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笑着回答。 「嗯…,可是要取什么呢?我想想…」她偏着头思索着,突然眸光一亮。「疾驰如飞白如雪,叫飞雪好吗?」 「好,就叫牠飞雪。」毓瑾看着她,柔声地道。 他爱极了和她相处的感觉,她的柔情她的善良体贴她的孩子气,她的一言一语一顰一笑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佔据了他心房。多半时间他想的是她,甚至是苏满的脸他有时都想不起来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他不愿去抗拒。 「想骑骑看吗?」他问。 「啊…我…」听到骑马,她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他瞧出她的不安。 「我…我想骑。」右青原本还皱着眉,但思索了一下后一扫刚才的犹豫,转而欣然同意。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骑马,也很想很想骑马,可自从她八岁那年从马背上摔下后躺了三个多月的床后,阿玛就再也不准她骑马。 「我真的可以骑吗?」她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 这回反倒是毓瑾轻轻拢起浓眉。 「当然可以。」 他发现右青虽然能落落大方和他谈天说地,但遇上一些权限问题会变得顾虑跟胆小些。像之前书房的事,她也是再三跟他确认才安心。 是什么原因造就她患得患失的性格? 「来,我扶你上马!」 毓瑾将右青扶上白马,等她坐稳后,自己也纵身跃上黑马。 马房的小廝看着两人骑马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歪起头来想。 是谁说贝勒爷跟少福晋的感情不好的?他头一个不信。 ---------------------------------------------------------------------------- 两人缓缓骑到了郊外之后,便下马让马儿休息,两人绕着湖畔并肩走着。 「你当真没骑过马吗?」他问。 刚瞧她笨拙的动作,的确不諳马术。毕竟在满人当中,即使是养在深闺的闺女擅长骑马的女子多得是。 「我有骑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那为什么不再骑了?」 「因为阿玛不准我再骑马。」 「想不到也有你阿玛不准你做的事。」他低笑。 「那是有原因的。」似乎是听出他有嘲笑的意味,右青急于反驳。 「哦?」他笑意加深。 「在我八岁那年,有一次我骑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了,阿玛就不准我再骑马,连马房也不让我去了。」提起这事,她眼底有哀伤。 「不能骑马,你觉得很遗憾?」 她摇了摇头。「阿玛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他。只是因为我的任性害哈达被调离王府…,我一直觉得对他很歉疚也很想他。」她喃喃说着,内心有无限的懊悔。 哈达一直是很尽忠职守的侍卫,从她有意识以来,哈达跟雁儿就在她身边照顾、保护着自己,对她来说,他们就像是自己的亲人朋友。 而当年却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让他被阿玛贬职、甚至调离王府。 哈达?! 「你说得可是哈达尔侍卫长?」一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急迫地想知道,口气中有着讶异跟震惊。 这些年来,他不断打听哈达尔的消息,无非就是想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是一直没有他的下落。 他曾问过苏满和敬谨王府里的人,可一样不得而知。 王府里的人也就算了,可是苏满身为王府的大格格,竟也会对哈达尔没印象!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都叫他哈达。毓瑾,他是你说的哈达尔吗?」 他思索了一下,道:「是有这个可能。」 此时,一阵冷风袭来,虽然已入春,可天气还是料峭微寒,衣着单薄的右青不由得打了哆嗦。 「冷吗?」 「嗯…」她应了声可却又立即摇头。「不冷。」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他笑着说。 「以前?」她抬起眼望着他。 「有一回,我上敬谨王府,见着你正在喝药,一旁的丫鬟还怕你不喝你直哄着你,你倒也乾脆,一口气喝完,一句苦也不说。」他想起那个情景。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吧?个子小小的,却有一双坚毅的眼眸。 「这不是倔强,我只是不想让阿玛操心,为了我的事他已经够忙的了。」她轻轻道。 她从来不愿成为阿玛的负担,甚至是任何人的负担,可是她却一直造成别人的麻烦。 毓瑾看着她,为她的体贴懂事感到讚赏。 这是在苏满身上看不到的。苏满活泼大方,虽为长女,性子却十分任性娇蛮。他之所以愿意包容,是因为他相信她的良善。 突然,他一愣。 怎么最近他老是拿右青跟苏满比较? 「毓瑾?」瞧他想事失了神,她唤了他一声。 「什么?」 「你在想什么?」她偏着头,很好奇。 他笑着回答没什么,同时牵起她的手。 右青虽然纳闷着,可还是静静跟在他身边,享受片刻的寧静。 能这样跟他走在一块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可她又不知不觉想起以前她总是在他背后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好像怎样都追不到… 「想不想骑墨琊?」突然,他问。 「我想,可是牠不是不喜欢陌生人吗?」她记得小廝刚说过了,墨琊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高傲的脾气就如同他的主子一般。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的─」我的妻子,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皱起眉,同时,他松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看他欲言又止,右青不明所以。 她虽然很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可她不是个会逼迫别人的人。她明白一个人若是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问也没用。 她看着他紧皱着眉头,过一会儿,又松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毓瑾想的究竟是自己变了心还是对右青动了心。 倘若是后者,那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苏满? 又或者他对苏满当初只是感激之情,否则之后为什么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惊鸿。 「没什么,来─我扶你上马。」他对着她笑,然后伸出手。 右青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将手交出去,让他扶自己坐上墨琊。 随即他也纵身跃上墨琊与他共骑。 右青依偎在他怀里,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男性气息。 可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突然大喊:「抓紧了─」他对着怀中的右青露齿一笑,俊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孩子气。 接着,迅速他抓起马疆拍起马背,让墨琊载着他们俩奔驰在这片刚孕育新生命的大地。 威胁 自从贝勒爷让少福晋能自由进出书房,加上那天带着少福晋去骑马后便夜宿在青园,整座府里都在传这贝勒爷非常喜爱少福晋。听到这样的消息,王爷跟福晋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一开始,恭亲王爷便不看好他们,也不敢冀望右青能为他们恭亲王府传个子嗣,可他还是衷心喜欢这孩子。再说右青的身子这些日子调养好了许多,说不定再过不久便能为他们恭亲王府添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 就在整座府里都为他们欢喜外,还是有个人正虎视眈眈着他们俩,留心着这一切变化,甚至警觉到不行动不行了。 此人就是毓瑾贝勒的侍妾─明霜。 微翘的娥眉、一双明媚流转的杏眼、红润的朱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微笑,冷若冰霜的姿态就宛如同她的名字。 府里的丫鬟对这位明霜姑娘通常是敬而远之,有多远就闪多远,原因就是这位明霜姑娘在府内是出了名的爱刁难下人。 所以,丫鬟们多半寧愿留在各杂役部门做苦工躲得远远地也不愿去伺候她。 如同现在,厨房的丫头们正巴不得她赶快离开。 明霜伸出纤细的长手想要打开炉灶上滚滚的汤盅,可是正要打开之际,一旁的丫头出声制止了她。 「明霜姑娘!」 顿时,她停住动作。回过头,她拿一双柔美的杏眼瞪着那丫头,眼神却是兇狠。 「嗯?」 「贝、贝勒爷交代过了,除了我们,谁也不能碰这药。」被她一瞪,厨房丫头讲话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勉强将话一口气说完。 「哦,原来这药这么重要啊,连碰都不叫人碰一下。那爷有说也包括了我吗?」她掩嘴笑着问。 原是娇媚动人的笑容,在此时的丫头眼里看来却是十分可怕。 「这…这…」丫头迟疑了一下。 「嗯?说啊!」 面对她的逼问,丫头索性横了心把头一低。「有,贝勒爷说了,特别是明霜姑娘…」 闻言,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僵住。 「是吗?那爷有说我能不能去给姊姊请安?」她突然这么问。 面对她问及与厨房不相干的问题,丫头顿时傻住了,头低低地没回答。 「说呀!刚刚不是很会说?我可没让你当哑吧了。」 「这…奴婢…,爷没交代。」丫头嚅嚅答道。 「好哇!现在是连爷交代什么都要透过你们传话了,敢情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看来不把你交给福总管处置,改明儿个肯定爬到我头顶上来了!」她指着丫头大骂。 一听到福总管,丫头立刻吓得跪了下来。 福总管为人严谨、对奴才管教十分严厉,对主僕之分看待分明,尤其是奴才踰矩的事他非常介意,下场通常不是鞭打便是赶出王府。鞭打也还好,可赶出王府叫从小便入府的她要何去何从? 「求明霜姑娘饶了小的,奴婢即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求求您了…」丫头苦苦哀求,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只求她放过自己。 斜眼睇着不断向自己磕头求饶的丫头,明霜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敢跟她作对、让她难堪,她一定不让「她」有好日子过! ---------------------------------------------------------------------------- 不一样了,不单单是右青脸上不时泛着幸福的笑容,因为有了毓瑾的疼爱,右青在王府里的地位大大的提昇。这不仅打破之前的传言,也让那些爱嚼舌根、道听途说的下人们一个个闭上了嘴。 如同往常,在向王爷福晋请过安后,右青要上书房等毓瑾。 她原是急急忙忙走着,可一声娇嗲嗲的叫唤声让右青停下了脚步。 「姊姊,请留步。」 右青回过头。 「你是?」眼前的女子是个漂亮的美人,眼波流转间透露着一股自信,这样的女子让人见过定很难忘记,可右青确信自己没见过她,更别说是认识她了。 「啊!都怪妹妹不好,在姊姊跟爷成亲时就应该过来向姊姊请安的,可是有事耽搁了,才拖到现在才来跟姊姊请安,真是对不住─」明霜嘴里道歉着,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她当初本来就不把这个病格格看在眼里,加上新婚之夜又遭贝勒爷冷落,她自然把右青不当一回事。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贝勒爷突然转性喜欢上这个说容貌没容貌、说身材又差了一点的小不点,而且近来都不上她房来了,打听才得知,原来贝勒爷现在天天夜宿在青园。 这让她开始倍感威胁,更责怪自己当初的轻忽。 「喂,你是谁啊?」未等右青,雁儿率先开口,且毫不客气地道。「什么姊姊妹妹的,别乱攀关係,何况你看起来年纪比我格格大上许多了。」 听到雁儿提到她最忌讳的年纪时,明霜脸上立刻一阵青一阵白,但随即又堆起笑容。 「瞧我都高兴的忘了自我介绍呢!怪不得姊姊不认得妹妹。我叫明霜,就住在漱薇阁。」 一听漱薇阁,右青脸色一变。 她就是毓瑾的侍妾吗?这回换右青端起眼仔细打量她。 她眼波如水,举手投足间娇媚无限,儼然…儼然就像是另一个苏满。 「你找我有事?」 「妹妹刚刚说了,只是来向姊姊请安。」说着,她微微蹲下身子向右青福个身。 「哦…你不需要这么多礼。」 右青走上前想将她扶起来,殊不料雁儿早一步挡在她面前。 「既然你安请了,也应该可以走了,咱们还有事呢!」雁儿依旧不给她好脸色看。 她就是不喜欢她。 什么请安,根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真的有心,早该在格格和额駙大婚之时就来拜见,拖延至今分明一开始便不格格放在眼里,现在瞧格格额駙如此恩爱了才来,不是忌惮了便是有其他目的。 「雁儿,不许无礼。」右青轻声责备。 「格格─」雁儿不满地嘟起嘴,可抬起眼接触到右青的眼神示意,她才乖乖地噤了声。 她是可以无礼,但也只会丢格格的面子让格格为难。 「姊姊,您别怪她,她也只是护主心切罢了。」她停顿了一下,将话题一转。「不过,这奴才们的事好管,可咱们当人家妻妾的事就没这么简单了。」 右青听出明霜话里有话。 「你这话什么意思?」防备地看着她。 见她起了戒心,明霜眼眸一转,轻笑了两声。 还好这个右青格格不算笨,听出她话中有话,否则叫她这戏怎么唱得下去? 「姊姊不必对我有戒心,我跟姊姊可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咱们的敌人可是一样呢!」 她指的是…,右青看着她,心里头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但右青还是摇了摇头,佯装不懂她的话。 「姊姊当真不明白?」明霜瞇起眼睇着她。 右青再一次摇了头。 「姊姊进去过书房内那间小阁房没?」她问。 小阁房?右青抬起迷茫的双眼不解地望着她。 她知道书房内的确有间阁房,但她从来也没进去过。 「姊姊只要进去过了,就会明白谁在爷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她道,同时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狡黠。 「姊姊,没有其他事的话,妹妹就先告退了。」不等右青开口再问,明霜迅速地福了个身后就匆忙离去。 明霜走后,右青继续刚刚的脚步往书房去,虽然没有表示什么,可从她一路上安静以及她眉间淡淡的忧愁来看,雁儿知道她的主子还是把那个明霜姑娘的话往心里去了。 「格格,您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她一定是见不得您和额駙的感情好,才想来破坏你们的。」雁儿道。 所谓旁观者清,她呀,一眼就看出来那个女人的用意。 「雁儿,你觉得毓瑾他心里爱的是谁?」 「当然是格格您呀!」雁儿信心十足的回答。 「他当初想娶的是苏满…」他爱的还是苏满啊!虽然这些日子他已经不再谈到苏满,苏满已经渐渐从他们的话题逝去,可她明白,她就是明白! 「格格,您又犯糊涂了,当初是当初,现下您跟贝勒爷如胶似漆,贝勒爷心中肯定有您的,您自个儿为何老是要往死胡同鑽?」雁儿急了,一股脑地把心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贝勒爷贝勒爷,要称额駙的…怎么我就是改不过来呢?」雁儿敲敲自己脑袋。 右青静默无语。 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执着的是什么,也许是她对自己太没信心又或许是苏满的存在带给她太大的威胁感了… ---------------------------------------------------------------------------- 「听雁儿说你不舒服,现在有没有好一点了?」一下了早朝,在书房没见到右青,连衣服都还没换,毓瑾便赶来青园。 「请大夫来看过没有?」他走到床坑边倾下身,低柔地问。 「我没事。」右青坐起来,对着他勉强扯出微微的一笑。「只是头有点晕罢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他转身要离开,她却伸出手拉住他衣袖。 「怎么了?」 「我…,你可以留下来陪我吗?」语毕,右青低下了眼,不敢瞧他。 虽然已有肌肤之亲,可她仍旧像情竇初开的小姑娘,对他始终保有女孩该有的羞涩。 他盯着她通红的脸,过了一会才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她抬起眼望着他,眼底里藏不住无限的失望。 「你累了,而且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乖乖休息。」他将她轻轻身子压回床上,并为她盖上被子。 「是什么事?」 「从前你都不过问,怎么今天这么好奇?」他挑起眉,笑了笑。 「我只是关心…」她知道自己不该管那么多,甚至连开口都不该。 「明天我要到嘉峪关去。」 「嘉峪关?!怎么会这么突然?」她惊坐起来。 「不是突然,已经是好几天前决定的事了。」他道。 好几天前的事?是了…她从不过问的,自然不知道。可是这等离府的大事他应该早跟她说一声才对。倘若今天她没问起,他是不是就不说了?他到底是没将自己当成妻子看待… 突然的领悟,让右青没来由的心痛。 「小东西,垮着一张脸做什么?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看着右青那一张皱成一团的脸,他轻笑了两声,伸出手去捏她的脸。「多难看。」 右青仍旧绷着脸。 「别这样,我事情办完,就立刻赶回来。」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他只得下保证。 没想到,右青听了反倒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满意啊?那乾脆我去跟太皇太后推了这差。」他认真地道。 老祖宗?自从圣上亲政以来,她老人家就不再插手朝廷上的事了,怎么还会派差给毓瑾。 并非不相信毓瑾,只是她想不透老人家意欲为何。 「别,既然是她老人家吩咐的,你别推了。何况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是那个什么意思?那么到底是哪个意思?」他挑起眉。 她拉下他的手,握着。 「我是说,我不要你赶着回来,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就行了。」她一付认真地道,没瞧见他眼底那富有兴味的神情。 她寧愿自己多受相思之苦,也不愿他为了赶回来一路奔波。 「这么不贪心?」他笑道。 「不,我很贪心的,而且我现在还想贪心跟你提一个要求…」她眨眨眼,徵求他的同意,语气轻松了起来还多了点俏皮。 「要我天天想你吗?」他搂住了她,轻声低语,眼睛里尽是笑意。 「不是啦…咦,难道你没有天天想我吗?」她抬起头看着他,屏住呼吸等着他回答。 看着她既期待又怕伤害的可爱神情,毓瑾忍不住低笑。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失望吗?」 听见他这么问,右青蹙起眉头,可随即又舒开了眉心,淡淡地道:「你有那么多的事要忙,没有想我也是应该的。」 她又把自己压抑了。 听见她违心的语论,他笑意加深了。 「小傻瓜,不然你以为我天天一下朝就急着赶回去书房是为了什么?」 霎时,她拿一双水光瀲灩的眼眸望着他。 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毓瑾…」她喃喃叫着他。 「怎─」他低下头,正要问她时,她却将自己的唇轻轻印上他的。 为了爱他,她连矜持都可以不要。 她突如其来的大胆,让他着实愣了一下子,尔后才紧紧搂住她亲吻,继续加深这个吻… 「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 诡计 两个月了,毓瑾去了边疆已经有两个月了。 每一天对右青来说都好难捱,因为思念就像爬上心口上的蚁虫不断啃蚀她那忐忑不安的心,只会越深不会减少。 她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专心地在纸上挥毫,把自己对毓瑾的思念全写了进去。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放下了笔,她轻轻叹了口气。 人说相思是苦,苦的是天天思君不见君。 右青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旁时,不经意瞥见了小阁房那扇半掩着的门。 她没忘记明霜之前说过的那一番话,可她始终没进去过,儘管那扇门半啟总像是在招唤着自己。 因为每次只要碰触到门垝时,她脑海中总是会浮现毓瑾的脸。 像现在,她缓缓伸出了手在即将推开门前,又急急地收回。 「穆察右青,你已经够幸福了,不能再贪心了…」她喃喃对自己道。 是啊,比起任何人她真得幸福多了,她不能再奢求什么了。何况毓瑾心里边有谁,她早就知道了不是?而且善妒不是一个妻子该有的行为。 她真得幸福太多太多了,至少比起苏满,真的太多太多。 想起苏满,右青内心里面又免不了一阵愧疚。 她们虽是亲姊妹,可她总是不用争就能轻易得到任何苏满想要的东西,也包括了他。 她从来都不想跟她争,可是唯独毓瑾。那原是属于苏满的丈夫,她却自私地用一贯的方式抢走了他… 苏满肯定很恨她吧? 想着想着,她已经一步一步不知不自觉地走回青园,等她发现时,已经身在自己房中了。 突然,脚下一滴鲜红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一滴,一滴又一滴,像止不住的流水般往下滴落。 她茫然地伸出手往自己的鼻翼尖探去,鲜血立刻佈满她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病不是好多了吗?而且… 捏住了鼻子,突然她想起了上次要上书房之前,她也是这样莫名奇妙就流了血,这与她的病有关吗?难道她的病不是因身体羸弱而已? 「沙沙─」就在右青想得出神时,一阵阵仓促的脚步声在长长的回廊响起,蹦蹦响的脚步声不但让幽静的书房一时变得吵杂外,也把右青从思绪中拉回。 右青急忙将门拉上,仓卒地用手绢擦了鼻间及地上的鲜血。 「格格,回来了回来了!」雁儿边跑边嚷着,跑到右青面前时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站起了身,右青将手绢藏在背后,极力稳住心悸颤着声问。「雁儿,你方才说谁回来了?」然后坐到梳妆台前。 从镜子内,她瞧见自己毫无血色的面容,便立即拿着粉扑往自己脸上抹。 「格、格格,是贝勒爷,他回来了。刚探子来报说贝勒爷的队伍已经到城外了。」雁儿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如实以告。 她知道格格掛念着贝勒爷,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跑回来告诉格格。 听完雁儿的话,右青再也无法等待了,匆匆忙忙起身就往门口去。 「格格,您别用跑的,小心摔着了。」雁儿朝着她大喊。 见格格迫不急待的模样,雁儿虽然高兴可她更担心格格的身子,因为格格的身子不比一般。 「格格─」 可现在的右青哪里还有心思理会雁儿,一心只想赶快见到自己的丈夫。 ---------------------------------------------------------------------------- 右青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府邸门口,正见毓瑾下了马。 一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丈夫,她顾不得恭亲王爷和福晋两老在场,飞奔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他。 「我好想你。」她毫不避讳地道出对他的思念。 被突然衝出抱住自己的小人儿吓到,毓瑾先是一愣,接着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拥抱住怀中的人儿。 看到右青,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连原先脸上的倦容也一扫而空。 虽然右青不顾礼仪,但一旁的王爷跟福晋见他们夫妻如此恩爱,倒也乐见其成。特别是王爷。 他知道只有右青能让毓瑾走出心底的阴霾,果然也是这样。 「这不是右青吗?」就在两人相拥诉相思之时,一声娇柔的女声从他们身后的马车内响起。 在右青来不及思考,顺着声音看去,顿时笑容在她脸上全数散去。 一名身穿异族服装的美艳女子正掀起帘子,睁着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们,漂亮的菱形嘴微微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好久没见了,小右青。」 「苏满?!」她怎么会在这里? 右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子,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将目光移到毓瑾身上,企图从他口中得知解释,但是她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 毓瑾放开右青,往马车走去将她扶下了马车。 「格格,是苏满格格,她不是嫁去蒙古了,怎么…」站在右青身后的雁儿,忍不住低声询问。 右青没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弄不清。 「赶了一天的路,王妃应该也累了,我让人送你到客房歇息。」说着,毓瑾向一旁的福总管吩咐了几声。 「王妃,请─」接受到命令,福总管立刻上前向苏满做了请的手势,要领她到客房去。 苏满瞥了他一眼,不但不理会且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抬起杏眼望着毓瑾,眼神里满是情意,毫无避讳。 「你不陪我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不克之处还请王妃见谅。」毓瑾淡道。 面无表情的俊脸虽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可言语间还见他刻意与昔日恋人保持距离。 她已经是蒙古鄂伦亲王的妃子,他也已经有了右青。 「好吧,我也的确累了。」苏满伸出纤纤细手推推头上裘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无限的娇媚。 风情万种的模样让在场的男子无不发出讚叹,除了毓瑾贝勒、见过世面的福总管和铁青着一张脸的恭亲王爷。 「王爷,苏满要在王府叨扰几日了。」在经过王爷身旁时,苏满对着恭亲王爷道。 恭亲王应了声就当做了回应,连看也没看她。 「福总管,劳烦你带路了。」知道恭亲王不喜欢自己,她转而柔声向严肃的老人道。 「王妃,跟我来吧。」说着,福总管便领着她进去了。 等一行人离开后,恭亲王再也忍不住,劈头就是质问他的儿子。 「毓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想到儿子这一趟去边疆竟会带回苏满这个无缘的媳妇儿!瞧她一副狐媚的模样,还有那双杏眼似乎要把人的魂勾了去的。 「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毓瑾回答。 他面对恭亲王态度依旧冷淡。 一听到太皇太后,王爷惊讶地张大口。不仅因为是太皇太后不管事很久了,而且竟管到一个蒙古王妃的事来,实在不合理。 「她老人家让你去把苏满接回来?!」 「是。」他简短回答。 「为什么?」 「省亲。」他依旧简单回答。 「既然是省亲,那为何不直接送回敬谨亲王府?还让她住进我恭亲王府?」实在是大大的不合理啊! 毓瑾看了恭亲王一眼,才道:「太皇太后有旨,苏满格格已出嫁,便不宜再回敬谨王府。」 听见他的回答,恭亲王皱起眉头,不满全写在脸上。 「这是什么道理?既然是省亲当然应该回她娘家!」况且北京城这么多地方,为何偏要选他恭亲王府?而且他是堂堂的恭亲王,一个外人要住他的王府他竟然不知情! 越想越气,恭亲王把头一偏,正巧看见右青。 她头低低的站在一旁,什么也没说。这样恬静的态度反而让恭亲王眉头更加深锁。 「右青,你认为呢?」 一听见恭亲王的问话,右青不明所以,只是轻摇了头。「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右青没有意见。」 「好吧好吧!人都住进来了,我还能说个不吗?我也不管了,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语毕,他抚袖惆悵地离去。 头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王爷─」福晋看丈夫落寞离去的背影,转而回头向毓瑾他们道:「我去看看你们阿玛。」说着,也跟着离开。 一群下人见主子离去也跟着离去,留下空间让这对久别的夫妻。 「毓瑾,阿玛哈好像不高兴…」右青道。 他看了恭亲王的背影后若有所思的道:「阿玛一向高高在上又是王府的正主,这次的事未知会他,难免会觉得不受重视。」 「嗯…」 「你呢?没有不高兴吗?」他笑着问,同时将她拥在怀里。 一听他问,右青便偏着头佯装思考这个问题,尔后才道:「没有。」 「怎么有没有还要想这么久?」 「这样就叫久了?」她不过才多想了一下而已,「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去边塞让我等了多久?」 「两个月又三天。」他准确地说出时间。 并不是他对时间特别的在意,而是没有她在身边,他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每一天,他同样数着日子。 「我好想你。」他毫不矫饰地说出心意。 面对他如此露白的情话,右青的小脸瞬间胀红。 「我还以为你身边有了苏满就会忘了我…」她娇嗔地道。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还是说你对我没信心?」他伸出手指宠溺地轻点着她娇小的鼻头。「我跟她已经不可能了。」 当他再见到苏满,他就知道了。他跟苏满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他心里除了右青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可是她真的比我漂亮,又大方许多…而且是你自己说过,不管她在哪里你都不会放弃她的…」她没忘记他当初说过的话,也没忘记苏满向来比自己更讨人欢心的事实。 「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心眼。」他笑道。 「可是…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说过的啊!」她嘀咕了几声。 声音虽小,可他还是清楚听见了。 「你说什么?」他佯装没听到。 「没啊…我没…不,我是说你赶了几天路应该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等用膳时间我再叫你,好吗?」她柔声询问。 「好是好,可是我比较希望你陪我。」他曖昧地道,将手揽上她的细腰。 「你怎么…怎么去了一趟嘉峪关就变得不正经了?」听他曖昧不明的话,她小脸瞬间又红了。 「我哪里不正经?你是想到哪里去了?」他低笑。 「你─我不理你了。」推开了他,她便红着脸跑开了。 看着右青逃命似的离去背影,他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脸上刚毅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 「雁儿,你有没有瞧见我刚刚放在书桌上的纸?」书房内,右青不断翻找。 「纸?什么纸?」看着格格一逕在书桌上东翻西找的,雁儿不解地问。 「就我刚刚写了一闕词的那张纸,你看见了没?奇怪,刚刚我明明把它压着了,怎么会不见了?」右青嘴里碎碎唸着,手也没间着一直翻找那张纸。 「我没看见,格格,那张纸很重要吗?」雁儿走过来想帮忙找。 右青一时也答不上来。 那张纸说重要就只重要在她将对毓瑾的相思寄託,可说不重要它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算了。」 右青坐了下来,拿着纸笔又开始写了起来。 「格格您又要写什么?」雁儿凑过去,看右青写什么。 她想知道格格写什么,可惜她并不识字。 「我想写一封信。」 「写信?要给谁啊?」 「我想写给文棠。」右青回答。 这次苏满回来,让她想起了同在边疆的文棠。 这两年来都没他的消息,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写给文棠贝子?这样好吗?」虽然文棠贝子与格格是青梅竹马,可是格格已经嫁给毓瑾贝勒了,就不该再和文棠贝子有所联系。这般藕断丝连,不是什么好事。 「有什么不好的?」右青反问她。 对着语窒的雁儿,右青又道:「我跟文棠情同兄妹,我关心他也是应当的,有什么不好的吗?」她不解看着雁儿。 「格格,您把文棠贝子当兄长看待,可文棠贝子是从来也没把您当妹妹看待。」格格怎么就是弄不清呢? 「别说了。」右青轻斥雁儿。 她怎么会不知道文棠对自己一往情深,可是她不愿说破。因为很多事情只要一说破了,就会变了样、甚至变得很复杂。 知道主子的性子,雁儿乖乖闭上嘴不敢再多话。 右青执起笔迅速在纸上写了几句寒暄问候的话,尔后放下笔。 「格格,写好了?」 雁儿看着纸上那短短几行字,纳闷地问。虽然她不识字,可她还知道字是一个个分开的,所以算算不过几来个字,用十根手指数都还绰绰有馀。 右青看了她一眼,接着把目光移至纸上。 「格格?」雁儿叫了她一声。 听见雁儿的叫唤声,她只是默默地摇头。 这信说写完也算写完,说不算写完还真得没有写完,因为她已经写不下去。也许是受到雁儿刚刚那一番话的影响,又或许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除了问候外她还能写些什么。 「格格,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啊?」见右青不说话,雁儿开始担心了起来。 「我很好,你别大惊小怪的。」 怎么雁儿这个爱瞎操心的毛病还没改呢? 「雁儿,帮我把这封信送到驛站吧。」说着,右青把信装在信封里交给了她。 接过了信封,雁儿还是迟疑的看着右青,嚅喏地问: 「格格,真的要寄给文棠贝子呀?」 一听雁儿又问这个问题,右青顿时扳起脸看着她。 「我立刻送去。」雁儿赶紧逃离书房。 ---------------------------------------------------------------------------- 雁儿将信送到了驛站便匆匆离去,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影已经从恭亲王府一路尾随着她跟到了驛站。 看着雁儿离去后,明霜立刻进了驛站,没一会儿便得意的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只信封。 她二话不说便将信拆开,将纸上的内容唸了出来。 「文棠,这三年来你过的好吗?」唸完,漂亮的脸上立刻皱起眉头。 「怎么才写这样…」那岂不是没什么好宣染的? 「那是因为他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係。」一声娇柔的声音从明霜背后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啊─」 「你叫明霜对吧?偷看别人的信是不好的行为哦!」苏满眨大一双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明霜。 「你─」明霜立刻往后退,防备地看着她。 看她的动作似乎是一件好笑的事,苏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以为我想去告密吗?呵呵,想我想做什么不如来想想你想做什么吧?」苏满鼓起脸庞,像似在思索,接着伸出手指着她说:「你一定在想怎样才能害到小右青对吧!」 「你胡说什么!」明霜拨开她的手。 「唷,不承认吗?」苏满微笑,悻悻然将手收回。「我若将你偷看少福晋的信告诉了毓瑾贝勒...,事情一定会很有趣,对吧?」 「你在威胁我?」明霜瞇起眼。 「威胁你?我堂堂一个王妃需要去威胁一个上不了厅堂的侍妾吗?」苏满冷哼一声,语气里挟带着蔑视。 「不然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没想到竟然有人比她还迂回,她有点受不了苏满的拐弯抹角。 「拿去。」苏满拿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把这张纸放进信封内交给毓瑾一定会更好玩。」她笑着道。 那张纸是她路过书房外不小心捡到的,些许是被风吹了出来。她见是右青的字跡就顺手收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你为什么要帮我?」明霜仍小心的看着她。 世界上会帮别人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真的好心的人,另一种呢,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对于苏满,她倒寧愿相信是后者。 「原因很重要吗?」她不答反问。 「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有别的目的。」依现在的情形来说,苏满已经是蒙古王妃,当然不可能再跟她抢毓瑾,所以对付右青最后得利的人一定是她,只是,苏满怎么会愿意帮助自己? 「如果我说我想报復右青呢?这样理由是不是足够了?」她低笑。 是不是有理由做起事来才显得名正言顺?如果是的话,那她就不吝嗇给她一个。 「报復…」明霜喃喃唸着,思考着合理性。 若是报復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右青抢了姊姊苏满的丈夫。 可明霜内心还是感到不确定,因为怎样说她们都是亲姊妹,就算再大的仇恨也都过去了,不是吗? 像是洞悉她的想法似的,苏满若有似无的道:「有些事可以算,但深仇大恨是说算就能算的吗?若不是她,我会远嫁到蒙古去吗?」 「你真的只是想报復?」她忐忑地又问了一次。 「对,就是报復。」苏满肯定地回答。 「好吧,那我们就算合作愉快囉?」她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苏满看着她伸出的纤纤玉手,又望向她那双与自己相仿的美眸,接着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合作愉快。」 女儿 敬谨王府内,阁楼上,一条伟岸身影专注地远眺远方着。紧皱的眉头彷彿透露着他内心复杂的情绪。 三年多了,他至今还没想到要什么表情来面对远嫁的蒙古的女儿。 「阿玛。」苏满缓缓地踩着轻盈的步伐一阶一阶走上来。 相较于褚渊的阴鬱,这一次久别重逢,苏满反而显得开心。 「阿玛。」见褚渊没有回应,苏满又叫了一次。「女儿归来了。」 褚渊仍没有多大反应。 「阿玛?」苏满不放弃,走近他,又再叫了一次。 这回,褚渊终于正视她。 在父亲的注视下,苏满重覆了刚才的话语:「女儿归来了。」 褚渊应了一声。 「阿玛,三年了您还是没变,对我总是视若无睹,甚至无关紧要的。」她笑着道。 笑的云淡风轻,但有谁知道这背后的苦涩,又有谁知道这需要多少泪水才能练就这本事? 「你一样没变,总是清楚知道你自己要的是什么。」褚渊瞥了她一眼。「然后,不择手段的去争。」 「我这一点跟阿玛您不是很像吗?」她停顿了一下,垂了眼又抬起。「青儿就像极了额娘,不,是像极了她额娘。」 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压抑着什么,褚渊缓缓开口,问道:「鄂伦亲王待你好吗?」 这件事也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后悔答应女儿,让她嫁到眼不能及的大漠去。 没想到王爷会突然这样问,她一怔。几秒后,她才喃喃的道: 「很好。」 「是吗?」褚渊不置可否。 从第一眼望到她,她的身形分明瘦了。 「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太皇太后让我住到恭亲王府。」苏满摇头。 抬起头,看见褚渊困惑的眼眸,她便又补上一句:「是我提的。」 「为何?」 「阿玛认为呢?」她不答反问。 褚渊瞇起眼─ 看到父亲防贼似的眼神,苏满心中彷彿有针在刺。 她明白,阿玛是怕她去破坏毓瑾跟右青的姻缘,然后与毓瑾再续前缘。 淡开了脸,她笑道:「阿玛,您别想太多,我现在可是鄂伦亲王的王妃。」其实,她只是怕她留下来,她会忍不住怨阿玛。 因为迄今,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阿玛。 「今晚留下来吃饭?」褚渊寒着声。 「不了,现在吃不惯了。」苏满拒绝。「出来好一会儿了,女儿该走了。」 褚渊应了声,没有要留她的意思。 「满儿─」在她转身之际,褚渊突然叫住了她。 苏满看着他,内心有忍不住的悸动。 满儿。阿玛从来没这样叫过她。 褚渊走到她面前,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玉珮,替她戴上。 这玉珮…,是奶奶生前给阿玛的,说是要给阿玛的第一个孩子当礼物,可是奶奶没有等到阿玛结婚生子便撒手人寰。 原以为这玉珮,阿玛给了右青,没想到阿玛竟留着这么多年。 如今,阿玛把玉珮给了她,这对一直不被阿玛承认的她来说意义是多么重要。 「阿玛,你...」终于忍不住,眼泪从苏满脸上滑落。 「回去吧。」 「是。」道了别,苏满望着阿玛的背影,握住胸前的玉珮,依依不捨的下楼。 --------------------------------------------------------------------------- 「满儿。」 一下楼,苏满便瞧见敏福晋站在梯子转角旁,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敏福晋会这么担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她和阿玛不和,也不是一时的事了。 「额娘。」 「你身上的那是?!」瞧见她的玉珮,敏福晋也十分惊讶。「太好了。」她总算可以松了口气。 「额娘…」不只是敏福晋,连她也不敢置信。「这是真的吗?我可以相信吗?相信这是阿玛终于承认我是他的女儿了?」 「当然可以。你本来就是他的女儿!」敏福晋笑了出来。 她相信所有痛都会找到出口,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额娘…」苏满抱住敏福晋,趴在其肩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谁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伤心处。高傲如她,雄心自认比男儿高。可是她终究只是个女人,一个渴望父爱的女儿。 「哭吧,哭过就会好的。」敏福晋轻拍苏满的背。 一定要拿到佈兵图。 突然,苏满脑海里浮现这一句话。接着,自她怀中抬起头,然后伸手擦拭自己的泪水。 「不,我不哭,我不能哭。」 「苏满?」 「我没事。」苏满扯出笑容。「没事。」 看她又哭又笑的,敏福晋虽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但,苏满似乎不愿明说。 罢了。 「对了,文棠也回京了,正在府内做客,你真的不留下一起吃个晚膳?」敏福晋道。 文棠?这么巧,也刚好回来了? 回来她就打听过这京城内这几年发生的事,她记得濬亲王在文棠离京后又受圈地之乱,最后卖了家產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 说是去养病了,难道没再跟文棠连络吗?不过也好在阿玛当初没把右青许给文棠,否则他们敬谨王府必会受牵连。 苏满摇摇头代替了回答。 静默了几秒,敏福晋思索了一下,还是犹豫地开了这口: 「听你阿玛说,你亲生额娘尚在人世,你想见她吗?」 苏满没回答。 「你想见她吗?」 与敏福晋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苏满摇了摇头。 「额娘,我的额娘只有您跟孟兰额娘。」如果她的额娘还活着,这十几年来却不曾来看过她一次,那又是代表什么意思? 她不想再想也没心思再想。 她是真的寧愿当做她的亲娘已死。 离开敏福晋怀抱,苏满迈开脚步,越过了敏福晋。 「难道你真的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苏满停下脚步。 「你不想见她,至少,也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吧…」她不希望苏满带着遗憾过活。 「我见过她。」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但那又如何?这些年来,她可曾想过我?」 说完,苏满再次迈开步伐。 敏福晋转过身,看着她背影。 「你的额娘,她叫─」最后的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因为敏福晋瞧见苏满举手捂着耳朵,快步跑开… 似曾 早晨,右青独自一人在房内看书。这个时间原是该待在书房等待毓瑾,可是因为他刚从边疆回来,有太多公事要处理,右青不想打扰到他,所以便没上书房去。 可这样善解人意的体贴却反而让人有机可趁。 右青正看书看地专心时,一声轻敲门房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转过头去,看见苏满正站在门边。 迟疑了下,右青才开口:「王妃,有事吗?」 见到她,右青还是不由得防备了起来。 「有必要这么见外吗?咱们可是亲姊妹。」她笑吟吟的道。 过分的热情,让右青感到不自在。虽然分别那么久了,可她没忘过去的苏满不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就是没好脸色。 「苏满姐姐...」她改口。 「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现在懂得尊称我一声姊姊了。」她笑着道,嘴边依旧掛着从没断过的笑意。 右青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苏满突然的到来让她不知所措,尤其是她的笑容更让她感到不安。 「咱们是亲姊妹,你何必对我有戒心?」 「我没有。长幼有序,何况苏满姐姐现在已是蒙古王妃,礼节还是要顾的。」右青道,否认着她对苏满的防备。 对她,即使刻意隐藏对她的戒心,右青还是心存着敬畏。 「罢了,我来只是想跟你道个消息。」她停了下来,等待她的反应。 「消息?」右青抬起眼。 「是啊!」她瞟了右青一眼,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右青你应该有一阵子没有回去敬谨王府了,一定不知道王府内最近发生的事。」 「王府怎么了吗?」她疑惑着看着她。 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她前些日子才跟阿玛通过信,阿玛除了要她多照顾自己的身子外,没有提及到什么。 「王府没有派人告诉你吗?!」她又问,故作惊讶。 右青摇摇头。 「大概是阿玛怕你担心吧,不让人告诉你,」像是自问自答般,苏满继续下道:「前几日我回王府时才知道阿玛病了。」 「病了?!」阿玛一向健朗,怎么会病了? 「是啊,还下不了床呢!」她又补上一句。「本来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但想想好像没什么用处,他应该比较想见他的宝贝女儿吧?」 右青轻拢眉心,惦记着阿玛,没将她讽刺的话往心里去。 「不行,我得回王府去看阿玛。」 一想到阿玛病了,右青根本坐不住,匆忙地边唤着雁儿边随手整理了一些细软。 雁儿急忙跑来,看见右青正拿着包袱。 「格格,怎么了,您这是要去哪啊?」问完,雁儿瞧见苏满也在,便朝她福了个身。「王妃吉祥。」 「阿玛病了,我要回王府去。」她简单解释。 怎么这么突然?雁儿惊讶愣在原地。 「王爷病了?」她怎么没听说?「那我跟您一起回去。」 「不,雁儿,阿玛哈跟额莫克都不在府内,毓瑾上早朝还没回来,你必须留下来。」 「可是,外面正下着雪─」 「别可是了,你若见到毓瑾就跟他一声吧!」匆忙吩咐了后,右青急忙拿着东西便往马房去。 「格格!」 「别叫了!我陪你家格格回去就行了,你就好好待在府里,贝勒爷若问起,你着实回答就行了。」苏满吩咐完,也跟着离开。 「是…」 雁儿愣愣地看着门边已失去格格的身影。 一切都是这么突然,叫她理不出头绪,甚至心里头隐隐泛起一阵不安。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 车子一到了敬谨王府门口,右青便急着下马车,顾不得身上的雪也顾不得同马车上的苏满,直直往大厅奔去。 「阿玛─」她急呼。 「青儿,你…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甫下朝,坐在椅子上的褚渊一见到女儿,十分诧异。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没让人通知一声。」站在褚渊旁的敏福晋也疑惑。 放下了手上正要帮丈夫倒茶的茶壶,敏福晋走了过来。 见到阿玛安康健在的模样,右青也傻住了。 「阿玛,您…」她走上前。「您…」她突然噤声,把要说出口的话全吞了回去。 苏满骗她?为何? 「青儿,怎么突然回来了呢?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毓瑾那小子又欺负你了?」褚渊见女儿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做此推断。 毕竟那小子是有前科的。 一想到之前的事,他气就又上来了。 「王爷,您也别乱推断,先听青儿怎么说吧。」 「阿玛,毓瑾对我很好,您别多心了。」听到阿玛误会毓瑾,她赶紧否认。 「那你怎么没说一声就跑回来了呢?」 「我、」她迟疑了下,才改口:「我想阿玛啊!」 「可是─」见女儿如此支支吾吾的,褚渊惊觉有异。 毕竟打小右青便不擅长说谎。 「当然是因为右青思念阿玛才会看您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褚渊顺着声音一看,是苏满。 不明白怎么大女儿这几日走王府走得这么勤。 疑惑了下,褚渊将视线移回在右青身上。 右青心虚地别开脸,同时揣测着苏满的目的。 阿玛根本没病,苏满为何要骗自己回来呢? 「难道,」褚渊顿了一下,「你是因为知道他也回来了?」 「他?阿玛您说谁?」右青不解。 正当她疑惑之际,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从她背后传来。 「右青!真的是你?」文棠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三年了,他日夜思念的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文…」右青瞪大水漾的双眸。「文棠?!」 ---------------------------------------------------------------------------- 恭亲王府厅堂内,今日来了个重要的客人。 他不是别人,正好是已经快退休的御医─侯太医。 今天受到恭亲王府的毓瑾贝勒的邀请来到恭亲王府,所为的便是右青久治未癒的病。 「侯太医,听右青说过你是她的主治太医,真是多谢这么多年来为了她的病尽心尽力。」毓瑾对着眼前在京城颇负盛名的太医极为敬重,也十分感谢。若不是有侯太医,也许右青早已经不存在,更别说到现在与他相知相惜、进而相敬相爱。 「贝勒爷快别这么说,这是奴才应当之事。何况对少福晋的病,卑职医治多年却没有办法根除,真是惭愧。」 「这正是我今日邀请你来的原因。」他瞇起眼。 「贝勒爷?」侯太医抬起眼,略有困惑。 「右青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当初听右青提起自己的病时,他便已存疑。 一听毓瑾问到这个问题,他其实也不意外,因为早在要来恭亲王府前,他就已经决定要说个清楚。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其实少福晋得的不是病,而是一种叫做无影毒的剧毒。」他轻吐了口气。 他对这毒也感到莫可奈何。 「毒?她怎么会中毒?」一个养在深闺的格格,怎么会中毒? 「这…,中毒的人是少福晋的生母,少福晋出生后就带到了这种毒。至于孟兰福晋怎么中毒的…,因为是敬谨王府的私事,卑职不便多说了。」 「侯太医,我想知道这毒能解的机会有多大?」按常理来说,孟兰福晋中毒敬谨王爷不可能不救她,可竟然会拖到孩子出生都没有解去身上的毒,这毒一定非常棘手。 这不得不让毓瑾忧心了起来。 「贝勒爷请看。」说着,侯太医从袋子中拿出一本看起来像笔札的东西。 毓瑾接过笔札,便立即翻阅。 虽然翻的迅速,可他也看得仔细。 「这本笔札是创造出无影毒的罪魁祸首,也是一个深受不白之冤的可怜人─李祚研究多年的心得。是他临死前託人带给我的,大概也是对被他所害的人愧疚吧。」想到好友,侯太医感触良多。 「欲解此毒,唯有雪莲。」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斗大的八个字。「雪莲?指的是天山雪莲?」 他立刻做此连想,但下一秒,他随即否认自己的想法。 若是此药那一定好办,一个堂堂王府怎么可能拿不出? 「不,这里的雪莲指的并非是药材,而是一个人。」 「是人名?」 「是的,正是他的女儿。」他还记得他抱过这个小女孩。转眼间,十几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现在的她变成了什么模样? 「所以只要找到她,右青身上的毒便能解?」毓瑾问。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他们父女的消息,想找到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原先他还有和李祚鱼雁往来,可后来突然断讯,从此就了无音讯,直到不久前才收到李祚的笔札和一封没有写字的空白信件。 当他看到空白的信件时,他就了然于胸。 他这位好友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是他的女儿呢?不知如今在何方。 「找人的事我会处理。」凭恭亲王府现在的实力,找个人自然不是难事。「这段时间就请你静待。」 毓瑾站起身来,无意间看向门外,却发现了一抹身影静静佇立在外等候。 侯太医也跟着站起来。「卑职会在寒舍等候贝勒爷的消息。」 「嗯,就先这样,你先下去吧。」 毓瑾随后吩咐了几声,便让侯太医离开。 「进来吧!」侯太医走后,毓瑾对着门外一喊。 听到应允,明霜才款款走进厅堂。 「贝勒爷。」看到久未见到的毓瑾,明霜垂下头去不敢直视他。 虽然是她名为是他的侍妾,可却不曾侍寝过。 原以为贝勒爷丁点不喜欢那个那个刚进门就被冷落的格格,所以她想只要日子久了,贝勒爷总会接纳自己,可是如今…,局势却不如她想像般。 「有事?」他挑起眉,对她的来意感到好奇。 他许久未去漱薇阁,倒真的忘了还有她的存在。 也罢,他早已经打算撤了漱薇阁,当初设立漱薇阁不过是个幌子。 「妾身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明霜看着地板又抬起眼看着毓瑾,显得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这般优柔寡断就不像你了。」 「是关于少福晋的事。」 毓瑾挑起眉,听她提道右青便多了分兴味。 他想听听,她能说什么关于右青的事儿。 在他的注视下,明霜颤着手将怀中的信交给了他。 看到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文棠时,毓瑾顿时冷下脸。 因为那正是右青的字跡! 他打开信封将信取出来看─ 随即,一个用力,信纸便揉成一团。 「爷?」看见他愤然离去,明霜连忙叫了他一声。 但是,毓瑾早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到他的反应,明霜满意地嘴角缓缓勾起。 ---------------------------------------------------------------------------- 「贝勒爷?」房门突然被踹开,雁儿吓了一跳。 抬起头便瞧见毓瑾铁青着脸站在门房口。 「格格呢?」在书房不见右青,毓瑾便往青园来,可一样不见右青踪影。 「格、格格回王府去了。」雁儿睁大眼,唯诺的答道。 发生什么事了?她没见贝勒爷这么生气过。 「回王府?」 「是,格格说是王爷病了。」 敬谨王爷生病?他早上还跟他一同上朝! 「贝勒爷?」看他紧握着拳头,雁儿不安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是格格出了什么事吗?」 可极度愤怒的毓瑾没有回答她,而是掉头往马房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 ---------------------------------------------------------------------------- 幽静的素心苑内,文棠与右青正并肩慢步走在庭院小径内。 原先右青忌惮着与文棠单独相处,但在苏满说要相陪下才答应和他到素心庭院走走,可没多久苏满藉故着下雪怕寒便回屋内,留下他俩人。 「素心苑一点都没变。」文棠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有着浓浓的感概。「而我们都变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他们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了。 右青没回答,静静走着,恬静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心思。 「我还可以牵你的手吗?」突然,他停下脚步。 他这样的要求,着实右青犹豫了下。 她已嫁为人妇,不该与其他男子如此亲近,就连现在独处都让她感到不安,即使对方是亲如兄长的文棠。 「就让我再回温一次小时候的回忆好吗?」 右青微啟朱口,想拒绝,未料还未将话说出,便又听他道:「我还是当你是当时的右青,你当我是当时的文棠,好吗?」几乎是恳求。 再次犹豫了下,右青缓缓将手伸出去,文棠立刻紧紧握住。 盼了多年,终于再握到她的手,只是这双柔夷已经不属于他了。 「你的手还是一样这般寒,每次我都想将这双寒冷的小手弄暖,可是就是没办法。」他笑。 那是后来他才知道因为能让右青感到温暖的人不是他。 两人走到寒緋樱树下,跟以往一样,这棵树是他们慢步的尽头。 文棠用自己的衣袖为她拂去堆积在椅子上的白雪。 一坐下,右青便不着痕跡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这三年,你过得怎样?」她问,语气在她刻意保持距离下多了份生疏。 漫不经心问着,脑海里她想起的是雁儿曾对她耳提面命的提醒,只是她从不当做一回事。也许是现在她总算清楚察觉出文棠对她确实不是止是兄妹般的情谊。 她抬眼,打量他。 三年的军旅生活,他变得粗獷,也更稳重了。 这回却换他沉默了。 三年前的剧变让他始终无法忘怀,特别是右青许给毓瑾的事,所以当初他选择了离开,以为只要不见面,有一天他会忘了她,可是,不能,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天不想她。 然而,他回来了,却又无力能改变什么。 「文棠?」她轻唤。 「我过得很好。你呢?」勉强扯出笑容,他问:「毓瑾待你好吗?」 一提起毓瑾的名字,右青脸上顿时漾出甜蜜羞涩的笑容。 她微微点头。 「那就好…」他喃喃地道,显得有些恍神。 那笑容是他从来也没见过。右青不是没有对他笑过,而是不会像现在这样带着满满的眷恋。 他好像输的一败涂地了。 突然,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右青。 「文棠!」她惊呼一声,不住的挣扎,试图从他怀中挣脱。「你别这样…」 「就一会儿,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他哽咽地低道。 「我好想回到从前,可是不能了…,不能了。」 感觉到他像小孩子般的无助,右青不忍拒绝,也放弃了挣扎,甚至僵在半空中的手有股衝动想抱着他─ 「你们在做什么?!」 踏入庭院的毓瑾正好瞧见这一幕,身后跟着的是苏满。 他铁青着脸直视着两人。 「毓瑾?」右青推开文棠,立刻朝他飞奔而来。 「你怎么来了?」 「若我没来是不是就看不到你跟他在这卿卿我我?」 知道他误会了,右青急着想解释。 「不是的,我跟文棠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她只当文棠是亲人。 「不是?」他视线越过她移到文棠身上。 文棠面无表情,甚至是一动也不动僵坐在那。 「文棠文棠,你竟然叫别的男子名字这么亲热!」 「毓瑾,你怎么这样说?我从以前就这样叫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了,你们从小就是感情要好,也难保不会旧情復燃!」盛怒中,毓瑾开始口不择言。 「什么旧情復燃?我跟他只是兄妹般敬爱,没有任何关係。」他一向很冷静,今天为何这般咄咄逼人? 毓瑾不再言语,只朝她丢出一封信。 「当真没有关係?」 右青弯下身子捡起那封信。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他写给文棠的信,只是信封上有很明显的被揉烂过的痕跡。 不就是一封问候的信吗?为何毓瑾会这么生气? 带着疑惑,她将信取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闕词是宋朝女词人李清照重阳思夫之作。 这张纸这笔跡,她一眼认出是她在思念丈夫之馀写下。可是,这张纸明明已经不见了,为何会出现在她要写给文棠的信封里? 「怎么会这样?」 抬起头,接触的是毓瑾冰冷的眼神。 那样陌生却又熟悉,彷彿又回到她初嫁之时那样冷漠无情。 「你既然还念着他,又何必千方百计嫁给我?还是这只是你一贯的技俩?」 「不是的、不是这样!」右青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衣袖,一心只想解释。 「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中很好玩是吗?」他冷哼一声,无情甩开她的小手。 右青顿时失去重心,踉蹌退了几步。 文棠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她纤细的身子。 「没事吧?」 倏忽,毓瑾拳头捏紧─ 「毓瑾,你怎么可以污衊右青?」文棠直视着毓瑾。 毓瑾根本不愿与他交谈,只冷冷瞪视着他。 「文棠贝子,你这话错了,若当真是詆毁,右青就该解释个清楚才是。」苏满略带兴味地娇笑着。「包括她自己已是人妇,为何单独和你共处?又为何会跟你抱在一块儿?」其实原本她们三人是在一起的,她刚是故意藉机离开,留下他们俩的。 要不,怎么会有戏可看? 时间算的刚刚好,她料想明霜把信拿给毓瑾,毓瑾必会火冒三丈想找右青问清楚,一切就是这么妙。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两人会抱在一块。 文棠会,可右青不会。 「单独和我共处?方才你明明在场,你清楚不是吗?」 「我?」她轻声一笑。「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在门口遇见毓瑾贝勒一同进门的,怎么可能刚就在这,若是这样,那我肯定会分身术。」 「苏满你─ 「文棠,不要再说了!」右青出声制止了他。 这一幕好熟悉...,跟三年前一样,挡在她面前为她挡住风雨的总是文棠... 她轻轻推开文棠的手,缓缓走到毓瑾面前,抬着头仰望着他。 那冰冷的眼神总是教她痛心。 「你不相信我吗?」她知道这一切是苏满设的局,但她无法解释。 毓瑾定着眼望着她,与她四目相交。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只相信我所见。」 丢下话,他转身迈步离去。 他不相信她! 「我爱的只有你啊!」右青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但毓瑾充耳不闻。 紧接着,「咚」的响脆一声,右青整个身子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到今天早上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右青!」 毓瑾停下脚步─ 见他停下,右青满怀希望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回头再看看自己,就算只是一眼也好。 可是毓瑾终究没回过头,停了几秒便迈开步伐离去。 一旁的苏满睇了她一眼,满意地尾随毓瑾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浮现在右青脑海的是以前他们双双离去的画面... 她还是只能远远看着他们离去吗? 她还是走不进他心里吗? 雪,又无声无息落下,彷彿也在为她心里深处的痛而哀戚... 灵枢 大厅上,刚下早朝的毓瑾铁青着一张脸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听着下人的稟报,心绪却悬在他方。 一天一夜了,右青还未回府。 他是很生气没错,可是他并没有要她不回来,还当真不回来了。昨夜,他想了一夜,才惊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 唤来雁儿询问,雁儿说当时见右青只写了十来个字,并不是他所见的那闕词,然而,那笔跡确实是右青的。 且方才早朝的时候,也未见敬谨王爷上朝,他根本没得问起,只得悬着心回到恭亲王府。 「贝勒爷、贝勒爷?」见小廝已经稟报完了毓瑾贝勒却迟迟没有回应,于是福总管喊了两声。 「嗯?」他抬起眼望着老总管。 「奴才们正等着您指示呢!」 「传个口讯息给阿玛,若风雪太大,赶不回来也无妨。」说完,他站起身。 「贝勒爷─」 「还有事?」 「王爷信上还问候少福晋呢!」福总管问。 那天贝勒爷回来之后就铁青着脸,也不见少福晋一块回来,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少福晋这三字,毓瑾沉默了一会儿,才吩咐:「就说一切安好。」 「是。」 他应声后,毓瑾欲离开,可走到门边─ 「毓瑾。」苏满一身蒙古装束,手上拿着包袱站在门边。 毓瑾一挥手,福总管与小廝立刻退下。 「你要去哪?」看了她一眼,他坐回椅子上。 「我要回草原。」 「你要回喀尔喀?」他挑起眉询问,对她的答案感到有些诧异。 喀尔喀正战乱,她才从喀尔喀部逃离出来,怎么会想再回去? 「我不回去那还能去哪?我已经嫁给鄂伦,就是蒙古人了,那里才是我的家。」她垂下眼,试图掩饰心中的阴鬱。 毓瑾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问:「你想清楚了?」 他知道苏满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肯定是三思后才下的决定。 「你...」苏满咬着下唇,略带迟疑。「你希望我留下吗?」 「以故人的立场,我希望你留下。」毓瑾定着眼瞧她。 「那如果不是故人的立场呢?」苏满追问着,眼里流转的水波充满着不明。 「我记得在关外就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各自嫁娶,之间是不可能的了。」 闻言,苏满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真得爱上了右青?」 「是。」他坚定的回答。 「可你不相信她!」她直直地指出那天的事儿。 那天毓瑾不愿听右青的解释,显然他根本不相信右青。 「我相信她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他想了一夜,内心深处还是选择相信右青的。 夫妻相处贵在彼此的尊重与信任,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他怎么配与作为人家的丈夫? 「我承认在素心苑我被愤怒冲昏了头,才会对青儿说出那些不理智的话。」 「是吗?」苏满幽幽地看向远方,露出略为放空的眼神。 不知道毓瑾那一席话让她想起了谁? 「你当真不计较那封信的事儿?」她瞟了他一眼。 毓瑾脸色微微一变,淡道:「我愿意听她解释。」 他当然在意,所以才会那样生气。 「还来的及吗?你有没有想过她已经被你伤害了?」她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不管来不来得及,如果是我错怪她─」他话未说完,就被苏满打断。 「她根本没办法给你解释。」 似乎察觉了什么,毓瑾瞇起眼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信是你那位侍妾偷的,而内容是我换的。」在他的殷殷注视下,苏满缓缓道出。「那闕词,是我在书房外捡到的,我想是写给你的吧?可是我比较想知道,如果是写给文棠的话,会不会更有趣些?」 沉默了几秒,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恨吧!我恨她总是轻易抢走我的一切。」她瞠眼,把恨意表露无遗。 从小到大,右青因为体弱得尽阿玛的关心跟宠爱,而她呢,儘管有张绝艷冠群的漂亮脸蛋,阿玛却是不曾正眼看过她。 是,她长得漂亮,不乏那些想讨好她、喜欢她的人,可她心里面最希望的只有阿玛的关怀。额娘死了,她最亲最亲的人就是阿玛跟右青,她不要那些对他阿諛奉承的人,她只要亲人的关怀,可阿玛眼里只有右青!只有右青…。 她恨透了这个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咳着几声就能得到阿玛注意的妹妹! 所以,当毓瑾要向阿玛提亲时,她总算有了胜利的喜悦,因为她早就清楚瞧见右青望着毓瑾时那眼里的爱恋。 可又偏偏─ 她永远记得那晚,阿玛把她叫去,要她把毓瑾让给右青。 阿玛说只要她愿退让,任何亲事他都不反对且定帮她说成。 她永远记得那是阿玛第一次正眼瞧自己,充满威严且惊讶,就在她说要嫁给大她十来岁的蒙古鄂伦亲王的时候... 那一夜,她才知道自己与右青并非同一个额娘,且是自己的亲生额娘害死了右青的额娘。 阿玛不喜欢自己的原因正因为她的额娘并非是阿玛甘心迎娶的,自己并不是阿玛期望中的孩子。 见毓瑾不回应,苏满微蹙起娥眉。 「为什么你说变心就变心?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等着你?」她故作哀怨状,边偷覷着他。 毓瑾面无表情,冷道:「是吗?」 他站起身,走近她。 苏满看着他走近自己,立刻起了戒心。 他微倾着身靠着她的耳边低声的道:「你的演技变差了。」 在喀尔喀再见到她时,他就已经发现她变了。 是她看他的眼神,总是不确定飘移跟轻忽,不復以往的热烈,如同他看她亦然。 也许像她说的她还在等着他,但他能肯定自己在她心中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被他的话震慑,苏满愣了几秒才漾出灿烂的笑容。「如果我说不懂你的意思会不会太虚偽了点?」 毓瑾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我不计较你跟明霜陷害青儿的事,若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我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她打断他,同时仰着头望他。「看你对右青用情这么深,我想阿玛应该会比较安心了。」 「这事跟阿玛有关?」他挑眉。 苏满只是淡淡一笑。 虽然说无直接关联,但他是她们的阿玛,不管做什么,怎样都会有关係吧。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何事?」他问。 「嫁给蒙古鄂伦亲王是我自己的意思。」说完,她看着他。 只见毓瑾面无表情,甚至没有问原由。 「为什么你不问我原因?」 毓瑾淡下眼,道:「如果是三年前我会问你。」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是三年前,我不会告诉你。」她道。 「所以我现在问了,你会告诉我。」 「嗯。」点了点头,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眼。 期限快到了,步兵图也到手了,为了哈屯,她必须赶回去…。 隐下心中的焦虑,苏满缓缓站起身。 「不过,我想你不会问了。」停顿了一下,她又道:「我该走了。」 「慢。」他叫住了她。「我有东西要还你。」 苏满偏着头,不解地看着毓瑾吩咐着下人去将东西取来。 有东西要还她?她有什么东西是放在毓瑾那儿的吗? 尔后,福总管捧着一个袖珍盒子恭敬地呈在她面前。 「王妃。」 苏满转过头,用疑惑的眼神问着毓瑾。 「这是什么?」开口问了,可是却又没等他回答,苏满便接过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放置的是一条摺叠呈方状的绸缎丝巾。 从盒子的精细度不难看出他对这条丝巾的重视。 「这是?」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送给我的东西。」毓瑾淡道,心里却有着微微的惆悵。 他曾对自己许诺要一辈子守护那个在大雪天里救了自己的女孩儿,可是现在却已经完全走了样。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吧?不过他挺感谢上苍将右青带到他身边来。 「除了这,还有一件衣袍。」 「第一次见面我给你的?」苏满张着一双漂亮的眼。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阿玛的寿宴上,她可不记得她有送了东西给别人,再者,是阿玛的生辰,要送东西也该是送给阿玛才对! 带着疑惑,苏满拿起绸缎丝巾端详。 在摊开的同时,看着了角边绣着「兰」字。 是额娘的! 因为额娘总会在自己的绣品上绣上名字。 额娘的确也有送了她一条,可绣的并不是上面的延命菊,而且她还好好地收着,不曾送人呢! 想着,她打开自己的包袱,从一堆衣物里找到了那条绣着娇艷盛开的牡丹、角边一样有个兰字的丝巾。 能拥有额娘的绣品的人也只有她跟右青,不是她的便是右青的。 突然的领悟让她想明白了。 难怪以前毓瑾老是跟她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什么雪地、花瓣的,当时她也都只是应声敷衍过去。 原来...,他把她当成是右青了! 「当年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已经病死街头。」 「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才喜欢我?」她颤着声问。 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真象,给了她十足的震撼。 「是因为你的善良。」当时他又脏又臭的,而她是高高在上的格格,竟然不怕脏地紆尊降贵关心自己。 「我的善良…」她垂下头,难掩失败的情绪。 原以为自己先嬴得毓瑾的爱,可到头来,她还是输给右青。 「如果,当年我没有救了你呢?你是否就不会喜欢上我?」她问。 毓瑾静默了几秒,淡道:「如果你没有救了我,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我,更不用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认真回答。 「我明白了。」苏满露出一抹苦笑。接着,将盒子里的手巾收进包袱,却反而将绣有牡丹的放入了盒内,盖上。 毓瑾看着她的动作,不作声。 「我这一走就是永别了,」她走向毓瑾。「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帮我把这盒子交给右青吧,顺便...告诉她,我不怪她。」 「好。」 「另外,」她犹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右青,可别又伤害她了。」 「一定。」毓瑾笑着答应。 这次的分离,没有感伤没有爱恋的依依不捨,只有满满的祝福。 踏上旅途,苏满没有离乡的心情,却反而有种归乡的情愫。因为蒙古的喀尔喀部,现在,才是她的家。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次回去,是否还有命再回关内,再见到阿玛跟右青… ---------------------------------------------------------------------------- 送走了苏满,才走入书房,毓瑾便察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很沉重,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压迫,还没弄清是从何而来,一黑色娇小人影向他袭来,幸亏他眼明手快,立即往一旁闪躲,才躲过了第一次的攻击。 那人身穿黑色衣裳,头戴围着黑纱的斗笠,从纤细的身形来判断应该是个女子。 层层的面纱,毓瑾看不见她的容貌。 扑了空的人影不放弃,又伸出右掌向他攻击。 毓瑾往右一闪,顺势将人影右手反制在背。 「你是谁?为何潜入恭亲王府?」 女子不回话,毓瑾压着她的力道又加重了。 「说!」 只见女子不顾手会被折断硬是往反方向挣脱,「喀」的一声,她的手肘顿时脱臼。 毓瑾见状,立即放开了她。一被放开,女子随即朝他双手洒上不明的粉末。 这次太突然,又加上他没想到女子受了伤还不放弃攻击,措手不及,他手臂被粉末洒到。 不一会儿,毓瑾便察觉自己的双手已经麻痺不听使唤。 「你到底是谁?」毓瑾瞇着眼瞧着眼前十分诡异的女子。 女子依旧不理他,伸出左手从自己的袋子中里拿出几片药草贴在右手臂脱臼的地方,接着缓缓往断裂的地方乔弄,只听得她骨头「喀啦喀啦」的响,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接骨的动作。 这如此极端的女子到底是谁?竟有如此高深的医术!而且一直不说话,莫非是个哑子?到底想干麻?打量她的同时,毓瑾揣测着。 「我不是哑吧。」女子道。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我要见穆察右青。」 右青?她要见右青?但,听她语气似乎又不是旧识。 「原因?」即使处于下风,毓瑾仍旧不卑不亢。 女子走至书桌前,坐了下来。 黑纱下的两眼如盯着猎物般直直望着他。 「世界上,只有我能救她。」 沉静了几秒,毓瑾问:「你就是李祚的女儿李雪莲?」 「我叫灵枢。」女子道。 见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毓瑾不由得迟疑了。「你真的能救青儿?」 「要不要救她不在我而在你。」 「什么意思?」 「我的规矩,」她慢而坚定地道。「以命易命。」 「以命易命?只有这个方法能救青儿吗?」 「你错了,救她不需要你的命,但要我救她是要等同代价的。」灵枢回答,冷酷无情的语气透露着噬血的味道。「听闻毓瑾贝勒与少福晋恩爱鶼鰈情深,就不知道贝勒爷是否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一条命?」 她要他的命!毓瑾寒着脸,不发一语。 用他的命真能换右青一条命吗? 他迟疑的表情全落入了灵枢眼底。 哼,又是一个只会把爱掛在嘴边,到紧要关头还是只顾自己的薄情郎吗? 似乎看清楚眼前这男人,灵枢不想在浪费时间,缓缓站起身,打算离去,只是才走到门口,背后便传来的毓瑾的声音:「我答应。」 一念执着 房外,褚渊王爷正着急的来回踱步,等着房内的消息。 那天毓瑾拂袖离去后,右青就病了,昏了一天一夜迄今未醒。 突然,门打开,侯太医缓缓走了出来。 「还是老毛病吗?」 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候太医凝重地道:「似乎快到尽头了。」 现在的右青虚弱地有如风中残烛。 「怎么会这样?昨天她还好好的?」褚渊不敢置信。 女儿昨天还很健朗,气色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怎么一夕之间就这般严重了? 「无影毒的奥妙就在于无色无味且无症状,一时半载还不至于丧命。但格格身上的毒已经随情绪起伏恶化了。」而且蔓延之快,让他有些不解。 「你是说是因为跟毓瑾吵了架,青儿的病才会这样严重?」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虽这是合理的解释,但似乎又藏着一丝丝的不合理。 他认为会如此严重,绝非偶然,不应该单单是因为一时情绪,就他来看,右青的病是根本从未好转,绝不是像王爷所说的「好好的」。而且,李祚手札所记,这毒一染上身,只会更糟不会更好,最多就只能控制, 「当真没法子了?」 「其实...那天,毓瑾贝勒有问我这事儿呢!」 「他问你青儿的病?」他没想到这孩子对青儿竟这么有心。「那你怎么跟他说?」 「我把无影毒的事还有雪莲的事儿都说了,贝勒爷已经答应帮忙找人。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了...」侯太医轻叹了口气,佈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十分忧鬱。 十几年了,他还是摸不透这毒啊!枉他为大夫。 但最苦的还是苦在右青格格身上,默默承受这毒的侵袭十几年。 上若有善,就保佑毓瑾贝勒快快找到雪莲吧! 突然,房内传来丫鬟的声音─ 「格格,不行啊!」 褚渊与侯太医立即推开房门进入。 只见右青拖着虚弱的身子,作势要下床,一旁照料的丫环阻止她。 「王爷,候太医。」一见到他们,丫鬟立刻向他们福身。 「你先下去吧。」 「是。」 丫环离去后,褚渊走上前,扶住女儿。「青儿,你这是做什么?」 虚弱倚在父亲胸膛上,右青道:「阿玛,女儿要回去。」 褚渊拢起一双浓眉,不说话。 「格格,您身子虚,不宜舟车劳顿,还是留在敬谨王府休养几天。」候太医道。 「阿玛...」她伸出手紧抓着褚渊的衣袖。 褚渊垂下头,迟迟不敢应答。 女儿的身体已经这么虚弱,怕是就如侯太医所言:快到尽头了。 气若游丝,怎么还禁得起风波? 可是女儿性子向来顽固,若是不答应,肯定又会闹起来,闹起来免不了又是一阵折腾。这就是所以他才这么迟疑的原因。 「阿玛...,求您答应。」她知道阿玛担心什么,可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 她要回去,她想现在就回去和毓瑾解释清楚。 毓瑾是个明理的人,昨天一定是在气头上才会对自己下重话。她相信只要好好跟他说,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从来都不属于别人。 「阿玛!」 「好了,我答应就是了。」禁不起女儿哀求,他还是答应了。「但我有个条件。」 听见有但书,她仰视阿玛,等待他开口。 「除非毓瑾他亲自来接你。」他堂堂敬谨亲王的女儿,怎么可令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可是─」现在都已届子时,毓瑾还在生她的气,怎么可能会来接她? 「这已经是阿玛的底线了,阿玛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褚渊打断了她,接着大声朝外喝着:「来人。」 不一会儿,便传来敲门声。 「进来。」 听见应允后,一名侍卫才开门而入,一进入便立刻将门关上。 「王爷福安、格格吉祥。」 「你跟侯太医去一趟恭亲王府,就说格格病了,请毓瑾额駙亲自来接格格。」 「是,卑职立刻前往。」那名侍卫抱拳恭敬地道。 「侯太医请─」做了手势,便紧随侯太医离开。 听那人声音耳熟,右青缓缓抬起头想看个仔细,却只见其背影... 「阿玛,刚那名侍卫是不是…」 「哦,是哈达尔没错,我把他调回来了。」顺着女儿的目光,他解释着。 当年哈达尔年轻气盛,沉不住气,且对右青太唯命是从,虽说对主子尽忠这点没什么不好,但难免会规劝不了主子致使其受到伤害。 右青的身子不比一般,可禁不起一丁点伤害。 一丁点伤害就可能要了右青的小命。 瞧他,经过数年的磨练,确实稳重了许多。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上个月还娶了亲。」 她轻轻点头代替回应。 见他能復职又已成家,多年对他的愧疚,右青也总算稍稍释怀了。 突然,敲门声又响起,可是这次褚渊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阿玛?」她疑惑看着阿玛。 但褚渊迟迟没动作,反而开口道:「昨天我跟文棠聊过了。」 右青不解阿玛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困惑看着褚渊,不知何意。 「他想见你一面,我拒绝了。」褚渊继续道。 「嗯...」 「你想见他吗?」 想起毓瑾误会她的事还心存馀悸,右青立即摇头,道:「我不想见他,我不想…毓瑾再有什么误会。」 沉吟了一会儿,褚渊反而劝道:「青儿,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至少别让他再抱有不该有的希望。」 「不该有的希望?阿玛您的意思是─」 「文棠的心思从来就没隐藏,他喜欢你!」文棠对青儿的好一向是表露无遗的,他们大家可是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连难得回京一趟,他最掛念的还是右青。 「阿玛,您知道的,青儿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毓瑾一人,只当文棠是哥哥。」她的心意从来就没变过,又或者说她眼里只瞧得见毓瑾,又怎能容得下别的人。 闻言,褚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朗声地大声道:「你都听明白了?」 就在右青还摸不着头绪时,门又打了开来。 文棠脸色难看地站在门边。 「文棠听明白了。」停顿了一下,才往下道:「此次回京,愿事已了,文棠就此别过,多谢王爷这些日的招待。」 他垂下眼,逼自己不去看右青。 多一眼都是痛与不捨。 「怎么不多待几天?」褚渊问。 「王爷的好意文棠心领了,但战事在即,文棠必须赶回边关严加防守。」 「这样啊...,边塞天候温差大,你要多加注意身子。」 是啊,近年来噶尔丹不断往南方进攻,如今又向漠南喀尔喀蒙古进攻,俘掠人口、抢劫牲畜,为了阻扰噶尔丹进一步侵扰边关,圣上已经决定亲征。 右青微微张着口,想对他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挣扎了一番,最后只吐出两个字:「珍重。」 文棠先是一愣,尔后才点点头。 「你也是,珍重。」 彷彿惊醒般,他此刻才明白,原来他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从前那段无话不谈无忧无虑的生活,也许就该留在过去,至少还能保持最初的美好。 ---------------------------------------------------------------------------- 月落乌啼,夜静时分,半睡半醒间,思念着毓瑾的右青整夜都无法深眠。 朦胧间,她似乎闻到了这辈子最讨厌的药味,而且久久不散反而越来越浓。 终于,她受不了的睁开眼。 就在她坐起身的同时,黑夜中传来一个女声。 「醒了?」 「啊!」不知房内还有其他人,右青着实受到惊吓。 灵枢点起烛火,瞬间,满屋子通明。 「你...是?」右青看着眼前特异装扮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右青环视了一下,门窗都还关的好好的。 她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我能解你身上的毒。」 「我身上的毒?」右青不解地看着她。 她只是体弱多病不是吗?什么时候中毒了? 「你的身子如此羸弱是因为身染奇毒,而非生病。」似乎看透她的疑问,灵枢解释着。 她走近右青,手成剑指地迅速朝她手腕脉搏探去,紧接着往喉咙点去,右青顿时张开嘴。 「唔─」嘴里被塞下一颗药丸。 在右青还来不及反应之时,灵枢又迅速回到座位上。 「我已经跟毓瑾贝勒谈过了。」 她给她吃了什么?怎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很多? 「咳、咳,」听到熟悉的名字,右青内心不自觉拧了起来。「毓瑾?你跟他谈了什么?」 灵枢用手指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轻道:「我跟他谈了一笔交易,换的是你的命。」 「我的命?毓瑾他...」他还念着自己吗?收回神,她问:「你刚说交易?还有换是什么意思?」 「他用他的命做为我救你的条件。」冰冷绝情的眼眸透露着嗜血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索命使者。 「你、你说什么?!」右青顿时瞠大眼。 灵枢不再接话,静静看着右青的反应。 她向来最喜欢考验人性。 只见右青愣了许久,才开始摇头。「那我不要,我不要你救我!」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跟我交易的是他不是你。」看着她睁着迷茫水漾的双眼,灵枢道,语气一样冷。「只有他才有资格决定他的命。」 闻言,右青轻咬着下唇,思索着灵枢的话。 「那让他反悔就行了吗?」 「他会吗?」灵枢反问,露出难得的一笑。 她也想知道毓瑾会不会后悔,不过更让她有兴趣的是眼前这个柔弱的满人格格又会怎么做? ---------------------------------------------------------------------------- 深夜,坐在桌案前,毓瑾试图将心神放在公文上。 但他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 正因为右青迟迟未归。 她对自己失望了吗?还是在生他的气呢?又或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在伤心难过的哭泣? 一想到自己误会她,还说了一些重话,他就备感自责。 不行,一想到右青,他根本就坐立难安。 他得上敬谨王府一趟! 步出了书房,福总管便迎面而来。 「贝勒爷。」他低下头请安。 「有什么事快说!」毓瑾越过他,快步的朝马房移动。 福总管加快脚步跟在他后头,有点年纪的他有点跟不上毓瑾的脚步。 「敬谨王府的人来了,正在大厅等候您。」 「这时候?」倏忽,毓瑾停下脚步,不确定地问。 「是。」 就在福总管回答后,毓瑾立刻掉头往大厅走去。 敬谨王府这时间派人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而且一定与青儿有关。 「毓瑾贝勒。」一见毓瑾进入大厅,哈达尔与侯太医立即向他请安。 「侯太医,你也来了?」见到侯太医,毓瑾有些意外。 「卑职奉敬谨王爷的命令随同哈达尔侍卫前来。」 哈达尔?毓瑾将视线落在微低着头的侍卫脸上。 竟然是他!那个在雪天送他到医馆的年轻男子。 「哈达,你可还记得我?」遇见当年的恩人,毓瑾显得热络。 他万万没有想到找寻了多年都未果,哈达尔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哈达尔抬起头,看了毓瑾一眼,便又立刻低下头去。 「卑职不识得额駙,额駙可是认错人?」 虽然久闻毓瑾的大名,但他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毓瑾。 「多年前的你曾在一个雪天里救过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认错?」 雪天?听毓瑾这么一说,哈达尔想起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他奉格格的命将倒在路边的乞儿送至医馆,一问之下才知他是要上京找亲人,当时他欲给他盘缠,然而这小乞儿人穷志不穷,坚决不收,他也只好作罢。 没想到这乞儿竟是恭亲王府的堂堂贝勒! 哈达尔眼眸闪过一瞬的明瞭又随即黯淡。「卑职真的不记得。」 毓瑾瞇起眼。 他方才的确看见哈达尔眼神异动。 哈达尔其实想起来了,但碍于身分有别,他不想攀这关係且救人本是格格意思,他不过是奉命行事。 「额駙,格格病了,王爷请您过府一趟。」哈达尔恭敬地道,头始终微微低着。 毓瑾看向侯太医,只见侯太医面有难色。 「侯太医?右青的病?」 「气色极差,可能熬不过三天。」简直毫无血色,与一个死去的人没什么两样。 闻此噩耗,毓瑾倒抽一口气。 怎么可能?那天右青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夕之间就变的这么严重? 念及此,他下一秒立即往外奔去。 尾声 三年后 细雪纷飞落在寂寥的街道,大地一片雪茫茫。一辆马车急驶在大道上,马蹄快速而践着地上的白雪,雪花溅起。 车内的人儿缓缓掀起窗帘看着车外的雪景。 她的嘴边漾着幸福的笑容。 「在笑什么?」毓瑾伸出手从背后温柔地搂住她。 「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灵枢替她解了毒,加上细心调养,她与健康的人已无差异。 她伸出手,悄悄摸着自己微隆的肚皮。 再过不久,她就要为人母了。 虽然男孩女孩她都爱,但她希望是个男孩,快快长大,好能减轻毓瑾身上的重担。 「傻瓜。」毓瑾轻笑一声。 笑她的傻气,也庆幸自己能够拥有她。 右青仍旧笑着看着窗外的景物,忽然,一棵眼熟的树吸引了她的目光。 「停车。」她出声喊着。 「于─」驾马的小廝立刻停下。 「怎么了?」毓瑾不解。 「我想下去走走。」 「格格?」见右青掀开了车帘,雁儿上前询问。 「我记得…,我曾在这里遇上一个男孩。」缓步走到树下,右青怀念地道。 「男孩?什么样的男孩?」 「一个生了病的男孩,我有点记不太清楚了。」她试着回想当年的记忆。「他倒在路边,我把袍子还有额娘留给我的手绢都给了他。」 「还有,他给了我一个花瓣。」站在樱花树下,右青断断续续说着,没注意到身后的毓瑾,脸上的表情随着自己的一言一句而微微变化。 右青伸出手去街被风吹落的几片樱花,清澈的双眼有着最纯真的童心。 一个衝动,他从后面紧紧拥住了右青。 「怎么了?」 「没什么,我好爱你。」 右青笑了笑。「我也是。」 此时,微风轻拂,树上飘下满满的花瓣,漫天飞舞,似乎在为他们的幸福歌颂着。 盼了好久,命运还是将他们紧紧连系着。 那个雪地里相遇的女孩与男孩,绕了一大圈,终于走在一块。 毓瑾紧紧抱着这个要与自己长相廝守的女孩,耳边彷彿响起当年自己曾坚定的信念。 他再一次发誓,这辈子要好好珍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