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 一 风云人物 两人各自拿了一个空碗,慢吞吞的走上回旋楼梯。严阳和秦真燐选择吃素的原因不是因为宗教信仰,纯粹只是因为素菜比荤食多了一道菜,而且文惠高中的素菜是集体在会客室供应,省去了在班上排队打菜的麻烦,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客室在一楼,离二年级的教室有些远。 「…又来了吗」教室门口是一片吵杂,严阳的眉头一皱,一点也没兴趣知道自己班上又再吵些什么。当初二年级分班时,他就和秦真燐抱怨过了,风云人物全分在同个班上一点好处也没有,几个月下来,他的话完完全全的应验了。班上除了吵死人之外,就没任何其他值得一提的了。 「我去拿洗碗精,还是你要去?」秦真燐挑了挑眉,问站在身边的严阳。他的青梅竹马立刻陷入了长长的沉思,而沉思的理由完全不难猜:选择拿洗碗精的话,势必要通过人群走进近在眼前却犹如远在天边的教室,这对于瘦弱的严阳而言,无疑是场会不会变成沙丁鱼乾的挑战;然而选择不去拿洗碗精的话,按照他俩平常的默契,另一人必须在洗手台佔一个位置,照理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却不限于今天的状况,因为现在就有一个人躺在洗手台上。 「…你去拿吧。」 所以这就是最后答案? 「知道了,那就祝你好运啦。」秦真燐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完全藏不住。话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想往人群里面挤,却在跨出第一步的同时就出现了问题,原因不是来自前方的人潮,而是来自后方的严阳。习惯性的挑了挑眉,他转过身看着拉住他衣角的青梅竹马。 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啊啊,果然要在洗手台佔一个位子挑战真的太大了。 要不你就站在旁边发个呆,反正两件事对我而言都简单的跟脱裤子一样,我拿好洗碗精再佔好位子再叫你吧。秦真燐打算开口建议的同时,他终于注意到严阳手指的方向, 隔壁班的洗手台 所有人都挤到他们教室门口,别班的位置就理所当然的空着。严阳自顾自地走了过去,留下有点傻眼的秦真燐还杵在原地,过程中严阳还回过头,用眼神示意呆傻的青梅竹马快点进行动作。 秦真燐这回真的很慢 无聊等待的严阳把隔壁班四个水龙头都试过了,他找了个水量最大,觉得用这个准没错,做完便无事可忙了。 突然间隔壁传来好大一个声响,接着咚咚地从人群中有个东西滚出来了,从人群退开的速度,和那东西的形状来判断的话,一目了然,是班上的厨馀桶。严阳转过头去的瞬间恰巧对上了他的眼,那个躺在洗手台上的人。 江凛舟仰头笑的超开心,加上满脸的厨馀,所有围观的人都大笑着。「喂喂,快开水把我冲乾净啊。」对视的时间不到一秒,两人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没有因为视线对上而有任何的改变。 但,视线就是对上了。 严阳的视线在那瞬间变得轻蔑不屑 江凛舟的视线在那瞬间变得无地自容 二 保健室 秦真燐回来了 真慢 「哟拿来了。」严阳接过秦真燐递的洗碗精,挤了一大坨在碗中,才刚做完这个动作,又引来一阵碎念。 「严阳我昨天不是才告诉过你,洗碗精不要挤一大坨,你每次都说要搓出泡泡,挤一点点就能有一堆泡泡了,你挤那么多水又冲不乾净,然后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把洗碗精吃进肚子里…」秦真燐手嘴同时动着,一点也没有要放过严阳的意思,他忽略了严阳无数个白眼,因为太专心在洗碗和碎念上。 「…你为什么进去那么久?」会这么问不是因为想知道原因,纯粹只是不想再听好友的碎念而已。 「我遇到了…唉算了说名字你也不知道是谁,然后啊她就跟我说…」秦真燐快速地说着,虽然讲话快了一点,但他的表达能力意外的清晰,可以很清楚的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严阳随意接近随便的听着,他对于江凛舟为什么满身厨馀的躺在洗手台上一点兴趣也没有。 江凛舟这个名字从一年级开始就传遍了各个楼层,原因是他不断干一些蠢事,或在公开场合表演类似小丑一样的角色。一群女生们就容易跟着起鬨,男生们更是火上加油,就连老师们也想藉助着江凛舟的高人气跟班上同学变熟,或讲些他的趣事给别班同学知道,化解台下一片梦周公的情况。久而久之,所谓『风云人物』就诞生了。 不认识的人也知道的名字 这是严阳在心里给风云人物这个名词下的定义。 「我洗好了,先进去了。」午休的鐘声在严阳说话前几分鐘已经响了,不是他特别遵守校规,也不是怕被教官登记,纯粹只是严阳的生理时鐘设定在听到鐘声上下五分鐘之内一定要在桌上趴好,要不他这个午休就别想睡着了。了解好友的奇怪习惯,秦真燐没有再多说什么。 保健室的门被毫无预警地拉开了 严阳没有改变姿势,放学后的保健是就等于他的私人画室,没有必要为了其他人打乱自己的节奏。 保健室里护士阿姨是严阳妈妈的老同学兼老朋友,一直和他们家有往来,知道严阳喜欢画画之后就提议要将放学后的保健室借给严阳画画。阿姨最近刚生下第三胎,每到放学就急着回家顾小孩,连钥匙都交给严阳保管。学校保健室的空间很大,简单区分的话可以分为上药区和病床区,一般打开门只会看见上药区,病床区还要再往里面走。为了配合病床区的需求,两区的电灯各自独立,又为了配合各个病床,每个隔间的灯也各自独立。 严阳喜欢坐在最后一个病床旁边画画,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很少有人会使用,所以比较不容易被打扰,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最后一张病床旁边的圆形大窗户,可以从内看见整个操场,他可以有更多风景来选择画画的题材。 看到保健室昏暗一片,来人必定会自行回去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最后一张病床是亮的,所以严阳不需要自己起身逐客,不管来人身上有没有伤,他绝对不会代替阿姨替那人擦药。 这是通常的情况 当然,总是有例外 「咦…不会吧,真有人呀。」发现严阳的来人是江凛舟 严阳吓得笔都掉地上了。 「…你来干嘛」 江凛舟一屁股再严阳身边坐下,他本来就不怕生,更何况还是同班同学,而且都是男的,尷尬害羞根本是多馀的。从语气听起听起来,严阳还在惊吓中。 「你会画画啊…」江凛舟盯着立三角架上的画,问句不知为什么变的虚无縹緲。「是天空吗?」 「你要干嘛?」这是第一次,有除了熟人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严阳连忙拉起旁边的帆布往画上一遮。 「干嘛遮啊再让我看看。啊我要还吹风机,还有要擦药。」他将装有吹风机的袋子晃了晃,在中午那场闹剧结束后一群人又要想办法收拾善后,吹风机应该是为了要把脸或头发吹乾而借来的,沾了厨馀的衣服就算用水冲乾净了,异味也洗不掉,应该早就全换了。 真是多此一举,竟然那么麻烦干嘛还要玩什么厨馀游戏 「你看还有这里,不知啥时弄到的,发现的时候真是他妈的有够痛。」严阳抬眼,一下就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简直就是怵目惊心。他立刻转开了视线,准备要开口的同时,另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先响起了。 「江凛舟?你怎么会在这?」说话的是抱着一颗球,满身是汗的秦真燐。 「呦。」随便抬起一隻手当作问候,回答更是敷衍。 秦真燐一头短发剪的俐落,上挑的眼线给人的感觉有点兇,但细长的眼睛透露更多的是不屑。身形虽然高瘦,但肌肉和骨头之间却配合的非常好,不会说瘦到像弱鸡,平时有在运动的习惯让他的肌肉有着明显的线条。脸型篇长,嘴唇薄,鼻樑直挺。他长得很高,手长脚也长,所以才会被篮球队看上。在班上,秦真燐不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人,他的口才之好,死的都能被说成活的,大家也喜欢拿他开玩笑,给人的感觉就是屌儿郎噹的。 「回去了,严阳。顺便去吃冰好不,真是热得要死人了。」秦真燐也没打算理江凛舟,满脑子只想要吃冰。 「吹风机放前面的桌上,你的伤明天再找护士阿姨帮你擦,我要锁门了快出去。」整理了一下书包,严阳对江凛舟说。 「明天再擦?什么呀那我今天回去自己擦就好,干嘛还等明天。」 「那你就自己擦吧,好了好了快出去。」 在江凛舟和秦真燐吵吵闹闹之中,严阳总算顺利所好了门。 三 王果 gameover 几个字母大大的标在平板萤幕上,严阳毫不洩气的决定再玩一次。 「要不要吃冰呀,是你最讨厌的绿豆牛奶口味。」秦真燐舀了一大汤匙,送入自己嘴里,那表情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为了打发好友吃冰的无聊时间,严阳坐在秦真燐对面玩着对方的平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我不吃绿豆,别拿这种你已经知道的事问我。」一贯冷淡的语气,秦真燐自讨无趣的挖着他的冰。 「啊对了,江凛舟怎么会在保健室啊,我刚刚太想吃冰忘了他说什么。」没过多久,秦真燐又另起话题。 不是不想回答,只是觉得这一回答又要浪费好多力气,严阳当下决定随便呼咙过去,「不重要,可能走错了吧。」他稍微顿了顿,又接下去说,「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篮球队练习的时间在放学,虽然他们唸的不是一流的篮球名校,但基本练习时间也不比别人少,再加上几个月后有场地区性的晋级赛,秦真燐今天出现在保健室的时间真的比平常还要早得多。 「喔还不是因为王果。」和严阳不同,秦真燐是不会因为嫌麻烦而少讲话的,「她们童军社好像最近有什么活动,每天放学都会留下。事情忙完就来晃晃,你也知道她和我们教练感情有多好,所以她说有事教练就放人啦。」 王果,绝不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名字,也是同一个班上的同学,她有着一头长度及胸的黑直发,前额妹妹头的刘海有些长,被拨到右侧。炯炯有神的双眼不算太大,但也绝不会太小,白皙的肤色加上薄薄的嘴唇,身高不高但身材却很匀称,典型的运动女孩。严阳之所以会对这个名字有映像是因为她被提起的机率实在太平凡了,班上几乎每个女生都是她的朋友,对男生也落落大方,和谁相处都没有问题,她还同时身兼童军社社长,司仪和纠察队小队长,因此外务很多,常常不再教室。 啊糟糕,来不及了 下一秒,彷彿验证了严阳心里的呼声,平板游戏里一个称为普罗米修斯的人物中了一刀,当场血流不止。熟悉的英文字母顿时又跳上萤幕。红色的大字不停地闪着,要秦真燐装作没看到也难。 「好了好了,你别玩了,你再玩下去我辛辛苦苦找来的队友就要没了,我的超强队伍就要解散了。」秦真燐边说边伸手从好友那拿回自己的平板,严阳玩游戏的功力简直弱得吓死人,偏偏他没有自己的平板,所以老是借用秦真燐的,他不仅借用平板,连游戏角色都借去用了,原因是因为再设一个帐密很麻烦。 「走吧,我吃完了。」秦真燐顺势将手上的平板滑进书包里,再俐落得将它背上背,严阳跟在他身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问「你那个普罗米修斯的名字,怎么还没改呀。」 秦真燐,像是个女生的名字,让他从小就深受其害,再加上姓氏笔画多,它的号码总是排在女生的前一号,也就是男生的最后一号,被所有第一次见面的任课老师当成女生,被学长姊当成学妹,被学弟妹当成学姊,有次甚至还被误认为是严阳的女朋友,总是被误会的很尷尬,所以秦真燐说不出自己有多讨厌这个名字,但严阳却很喜欢秦真燐这个名字。 那是鬼火,燐火不灭 「因为普罗米修斯酷毙了。」 五 温度 放学后,外头开始下雨了,严阳一步一步走向保健室。体育课结束后剩下的两节课江凛舟都没有回到教室。严阳时不时会注意到他的空位,和他本人一样显眼。严阳回想起体育课结束后,和护士阿姨的对话。 「他来的时候脚步都走不稳了,一进来就说想睡觉,他说要睡在最后一张床上,我有阻止他,请他尽量先挑前面的位子,但他说什么也要这样做,还说你绝对不会生气,我当时还想这个人怎么那么奇怪,没想到你真的愿意让他睡,天啊真是吓死我了…」本只是顺路经过,想说来看一下,却被护士阿姨留住,听她滔滔不绝的说江凛舟的事。严阳一愣一愣的听着,越想越觉得奇怪。 江凛舟拿什么做保证我一定不会生气啊,那个自大狂 「阿姨能帮我一个忙吗。」看在他还在生病的份上,严阳决定暂时帮帮他,「能麻烦先不要叫醒他,我放学会过来,再帮忙锁门。」 护士阿姨轻轻笑了,他从没看过严阳会对秦真燐以外的同学这样。她认识的严阳有着一张清秀的脸蛋,五官虽然不太深刻,但就像用色铅笔在图画纸上上色一样,不会忘了替他加上阴影,也不会忽略他眼神里闪烁的亮光。他不太擅长和人说话,也不喜欢说话,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会冰冷、不会难以亲近,只是需要多点时间和耐心。 「还有他手上的伤…」 「擦了擦了,送他去睡觉前,我把所有的伤都清过了。」 严阳微微笑了笑,只是很浅很浅的牵动了嘴角。护士阿姨已经离开了,严阳走向他熟悉的最后一张床位,江凛舟还安静的睡在床上。几缕浅色的棕发盖上他闭紧的双眼,严阳在他平常作画的椅子上坐下,他的动作比平常还轻,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到他,维持着半步的距离。彷彿只有这样才能好好看着他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篮球队改到体育馆进行练习。 「输的那组留下来打扫体育馆,其他人可以先离开啦。喂留下来打扫的要好好干啊,别给我偷懒啊。记得做完才能走。」教练留下最后一段话后,人影就消失在体育馆内,随着篮球队员一个一个的离开,偌大的体育馆变得越来越空荡荡。「喂喂秦真燐你快点好不,我跟小布都快拖完了,你别想用烂藉口偷懒啊。」被一同留下来整理体育场的同伴阿哲催促,秦真燐一点也不紧张,仍然慢吞吞拿着自己刚洗好的拖把从厕所走出来,他环顾了一下整个体育馆,想看看输了一场练习赛的代价到底有多大,但他的视线却不经意的因为一个不该出现在体育馆里的人而留住。 王果为什么还在? 王果坐在一张靠墙边的椅子上,她的头倚着墙身体也倾靠着,秦真燐一步步地走近她,「…睡着了?」她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呼吸安静而匀称。其他被留下来打扫的同学看见秦真燐一动也不动的对着墙角站着也围了上来。 「她还没走啊,怎么睡在这呀。」第一个发言的是小布。 「这傢伙最近好像很忙耶,听说我们的练习内容都她和教练一起想的。」接着说话的是阿哲。 「咦她不是童军社的吗?那里工作就够多了耶,干嘛还做这些?」小布用气音小声地问。 「谁知啊,可能日行一善吧。」秦真燐耸耸肩。 「那要不要帮她披件外套啊,风早都会帮黑沼批外套耶。」小布无脑的说了一句,他最近看《只想告诉你》看的正起劲。 「好耶好耶,好歹我们也是绅士,但这种天气谁会带外套啊,那…啊那边刚好有一件外套,谁的啊?」没想到小布无脑的提议会被附和,阿哲手比的外套是严阳早上看气象预报说会变天,所以硬要秦真燐带上的。 「秦真燐是你的耶。」阿哲跑过去将外套拿了过来,顺便看看上面绣的是谁的名字,「那就你去披啦。」说完就把外套交到秦真燐手上。 这两个智障是在搞啥啊 他的两个队友对这无聊的小事异常的有兴趣,四隻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秦真燐。 啊啊啊真是够了 一种速战速决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出了头,秦真燐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王果身上,他的手小心到颤抖,很怕碰着了她。王果垂在脸庞的长发被秦真燐拨到肩膀后,他的外套几乎把她整个上半身给包住了,他凑的比自己想像的中还要再更近,没办法忽视的是所有属于女孩有的特徵。 即使只有短短几秒,就够秦真燐胡思乱想好一阵子了,这是他第一次靠一个女孩这么近。 六 关心 江凛舟眨了眨眼,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天花板。 我还在保健室里。 「醒了啊,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眨眼,既然起来了我就可以回家了,你也快滚吧。」出声的是秦真燐,他坐在离病床远一些的位置,不是平常严阳画画的椅子上。江凛舟坐起身子,头还有些重,他缓缓地环顾了四周,隔间里很暗,只有秦真燐位置旁的小桌灯是亮的,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他不在吗 「…严阳不在吗?」江凛舟的语气里藏着失望,他以为如果自己选了这张床,那说不定醒来的时候有机会看到严阳,在离他很近很近的距离内。 「不在,他今天有事一下课就先回去了。」秦真燐挑了挑眉,奇怪他怎么会提到严阳,边说边走近江凛舟。 「他…有来过的吧,我感觉到他在的呀。」低垂着头,江凛舟像在祈祷严阳是真的来过,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什么原因,他只是猜测。 只是希望他可以在 秦真燐的表情变了,因为江凛舟的失望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了,难道严阳在不在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你没听到我刚说的吗,他一放学就回家了。」这次秦真燐加重了语气,想让江凛舟彻底打消念头。 「那他的画呢。」没想到江凛舟会这样问,秦真燐在心里暗暗惊讶。严阳的画架确实就放在病床旁边,画上盖了层帆布。 「他不会收的,严阳不会把他的画架收起来,他说因为再打开很麻烦,所以一直放在这个里。」秦真燐回答完,江凛舟没在出声询问了,彷彿已经接受现实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秦真燐都想出声赶人了,他才慢慢的再开口,「知道了,噯谢谢你啊,那我先回去了。」 「喂,他在不在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指严阳。」看不下去江凛舟不如往常的态度,秦真燐心理的疑问越来越大,他可不记得严阳和这人是朋友啊,「你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来看你啊」 对啊,严阳根本没有必要来关心我,我们根本什么也算不上,我为什么要期待,为什么我要这样想,想他会来。 秦真燐的问题在江凛舟的脑海里不断地被放大,他同样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感到不解。 「…笨蛋,严阳一放学就来了,他一直坐在这里。」临走前,秦真燐对江凛舟补上一句 「…果,起来了,我们要走了。」负责把王果摇醒的是阿哲,他叫了很多次,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有反应。 「哈啊~~」王果站起身来,打了个大哈欠,她身上的外套已经先被秦真燐带去保健室了,「阿哲呀,还有小布?你们怎么还没走啊,啊现在几点啦?」 「七点多了吧,秦真燐走的时候好像有说,我没代錶也不清楚啊。」 听到秦真燐的名字,王果不自主的楞了一下,她轻轻抬起右手沿着左手手臂一路往上摸到肩膀,「…我们也走吧。」 残留在她肩头的热度已经散了,但王果没有发现,他的温度已经渐渐渗进了她的身体。 七 争吵 江凛舟进到教室时,气氛是一片的诡譎,害他原本想亲切打招呼的表情当下变得有些尷尬,只得快步走回位置。 「陈婷臻,发生什么事了?」江凛舟还没坐下,便急着开口问前面座位的女孩。 「果果生气了啦。」陈婷臻是王果在班上最好的朋友,两人都属于非常活泼的锋头人物。她的音量刻意压低着,转过头来,回答着江凛舟的问题。「今天一大早,本来果果在和秦真燐聊天,结果不知道讲到什么,果果突然就生气了,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陈臻婷话才刚说完,王果就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座位旁,「阿臻我们去装水。」王果的语气一点情绪都没有,冷冰冰的。 江凛舟看着陈臻婷慌慌张张拿出水瓶跟着王果走出教室,他将目光移回到王果后面座位的秦真燐身上,很快的便发现有一道视线也正注视着秦真燐。 「你该去跟王果道歉。」第一节下课一到,严阳就迅速走到秦真燐的座位旁把他拉了出来,而此刻两人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 「我知道啦,可是就不知道要怎么说。」秦真燐自知理亏,可是要他拉下脸来道歉,实在是有一层心理的极大障碍要先跨越。 「…要不要我去帮你跟她说?」两人稍稍沉默了一下,严阳开口轻声地问。 「…再说吧,我会去找她道歉的。」秦真燐这句话讲得有气无力。 「今天放学之前?」 「…我尽量啦」 秦真燐回答完后,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了。严阳换了个姿势,他背靠着栏杆,仰着头看着蓝蓝的天空,早上发生的事又重新回到脑海里。今天,他们意外的早到学校,刚好碰见了也没迟到的王果,秦真燐很自然得和他前座的女孩聊了起来。早上的教室里人没有很多,两人聊天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的必要,况且他们班连早自习的时间也没安静过。严阳坐下来后随手拿了本抽屉里的小说就看,他已经能很习惯性地忽略身边的杂音,只专注自自己的事上。但那句话真的太刺耳了,逼得他不得不抬头。 「你抖什么脚啊,没听过男抖穷,女抖贱吗,你爸妈一定就是这样哈哈。」 这就是秦真燐对王果说的话。 一直到放学,秦真燐都没有向王果道歉。 严阳待在保健室里最后一张床位旁画画,夕阳馀暉的浓澄泼墨般的撒在操场上,细细的人影背光活跃着,夕阳为那成群懒散的捲曲云朵染上澄红的色彩,倦鸟在远方的天空留下飞行过后的影子,细细切开橘黄的澄云,企图为这幅綺丽的晚景妆点上自己存在的痕跡。严阳的画笔下意识的在画纸上来回,却怎么也绘不出眼前这片昏黄澄暖的景色。沾了点黑色的顏料,严阳想把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以影子一般的形式画出来,他来来回回的修正着笔下女孩的身形和动作,那个样子却越看越眼熟,直到严阳再次抬头,他才看清那个女孩正是王果。 当下,严阳想也没想的就直接衝了出去,「王果!」在看到她背影后,那一声叫喊也是不经意就滑了出来。王果停下了脚步,在她身边童军社的社员们也停下了脚步。 「我替秦真燐道歉。」严阳忽视了王果脸上不解的表情,也忽视了那让人窒息的怪异气氛,他只是不想好友和王果吵架。 「…秦真燐要你来的?」在听完严阳的话后,王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身后的其他社员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你回答我呀!」王果一个箭步的上前,走近严阳,高声问着。 「你那么兇做什么?」出声的不是严阳而是秦真燐,他一把把严阳拉到身后。面对着盛气凌人的王果。 「我兇什么?我兇你怎么好意思要他来替你道歉!你说的烂话要他来帮你挡?你有没有羞耻心啊,混帐!」最后那声混帐骂的全操场上的人都听到了。眼下最难堪的是秦真燐和严阳两个人。 八 留意 好几天过后,秦真燐和王果仍然没有要和好的意思,尽管严阳在王果面前替秦真燐说尽了好话,也只是让两人从气头上降到冰点而已。 打扫时间,在严阳提着倒完的垃圾桶回到教室时,江凛舟出声叫住他。「欸欸欸欸欸欸严阳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倒垃圾。」他们俩人刚好一同选到倒垃圾的工作,但一个倒垃圾一个倒回收,一个要天天倒一个快满出来再倒就好了,所以虽然两人工作一样,却从没一起到过垃圾。 严阳本能的一愣,搞不清楚江凛舟在想什么。「我手受伤了,帮我拿一半吧。」似是看出严阳的疑惑,江凛舟出声解释,顺便晃了晃他还包着绷带的手。 是那天在洗手台上弄伤,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知道了我再陪你去一趟。」这是第一次,他俩一起去倒垃圾。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陷入一种莫名的尷尬。但这种尷尬似乎只有江凛舟一人感受得到,严阳本就不爱说话,自然也不会觉得现在这种沉默算得上什么,更何况两人除了是同班同学之外其他的就什么也不是了。 「严阳你…」江凛舟试图找点话题来打破沉默,他会提议和严阳一起到垃圾本来就是为了与他更熟识。 「欸江凛舟在干嘛呀,难得看你做事耶」从操场上不知何方跑来了一堆人,纷纷抢着和江凛舟搭话。一下子气氛热络起来了,但不是在两人之间,而是单单只有垃圾桶的一边,有江凛舟在的一边。严阳整个人被放乾在另一侧,隔着一个圆形垃圾桶的距离,明明差不到几公分,却触手难及。没料到这一群人会突然插进来,严阳看着自己的处境,不知不觉间心里默默的希望江凛舟能把话题带到他身上,要不就叫这些人离开。但严阳的心愿没被实现,江凛舟和他那群朋友开心聊天的样子比和他说话时自在多了,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对比严阳的孤身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的凄凉。 「刚刚不是才看你倒过一次垃圾吗,怎么,不嫌烦呀」在严阳没提垃圾桶空手的那一侧,秦真燐的声音自在地传来。他站在严阳身侧,手上拿着一颗篮球。 「陪江凛舟再到一次,他手受伤了。」严阳轻声的回答,秦真燐一个咧嘴哈哈一笑,就衝着江凛舟直问,话题自在的被两人拋来拋去,有秦真燐在场,严阳不时能搭上几句,处境总算不会那么尷尬了。 三田木:嘿普超久没看你上线了,在干嘛 普罗米修斯:有件事超烦心的,做啥都不顺 三田木:啥啥啥说说说 普罗米修斯:其实也没啥啦,就跟一个女生吵架了,好几天了都没说话 三田木:那去道歉啊 普罗米修斯:如果那么简单我早就去了,问题就是说不出口呀 「…喂燐要买药的不是你吗,到底有没有在看呀。」被严阳一说,秦真燐忙把平板收起来。因为今天球打得非常不好,教练提早放秦真燐回家,顺便要他把篮球队缺的药补齐。其实不只是打球,自从和王果吵架以后,秦真燐总觉得做什么都不太顺利,心里一直有心事哽着。 「还在想王果的事?」严阳轻轻瞟了秦真燐一眼,他早就注意到好友近来心不在焉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对了,她要我告诉你这礼拜六早上要集训,时间地点都跟平常一样,要你不要迟到。」又来了,自从秦真燐和王果吵架以后,严阳一直担任着两边的传声筒,王果有事都跟严阳说,要他再转达给秦真燐,几次下来,这种间接的相处模式令秦真燐觉得厌烦到了极点,他讨厌因为自己害得严阳被夹在中间,讨厌王果不再和他说话,更讨厌现在这个没有勇气去道歉的自己。 「…知道了。走吧,这样都买齐了…严阳你在看什么,球队不需要这种药吧。」点齐了篮子里的各式药品,秦真燐走向柜檯准备结帐,却在半途看到独自站再创伤药前的严阳,他正细细端详着某种药品,但这种药却不列在教练开的名单中。 「嗯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简单的回答完,严阳将手中的药归回原处。秦真燐没有漏掉那种药的名字,小时候他也擦过,是专门治疗结痂的伤口。 给江凛舟的。 十 户外教学 严阳注视着窗外,游览车的速度不快不慢,但窗外的景色依然一闪而过,车上已经闹成一团,而且最糟糕的是乱源就在他隔壁,江凛舟手上拿着麦克风,夸张地唱着哪首不知名的歌。游览车的座位是由抽籤决定的,刚好两两一组,要一起完成这次去植物园户外教学的作业。 像给小学生做的作业。 「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这里。」从一群笑闹的学生里接过麦克风,班导是个中年男子,身高极高,肩膀宽厚,面庞偏大,一对内双的眼睛配上有些塌塌的鼻子,看起来就是一脸无害的样子,主科教的是歷史,上课时语调没什么起伏但私下是个会和学生打成一片,个性可爱的老师。 「我们快到植物园了,各位同学记得我之前提醒过的,两个两个一起行动,接下来的时间你们一组自主去完成作业,下午三点半集合,不要忘记了,下车后就自由行动。」老师用缓慢的语气说着,游览车同时抵达了目的地。两个一组,别把你的组员搞丢了。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老师补充说明。 既然没和秦真燐一组,那就自己行动吧。 一下了游览车,严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等组员的意思,甚至根本忽略了站在旁边等着的江凛舟,一个人自顾自的就直接往入场方向走。 「欸欸欸等等等等,我们不是一组吗,那应该一起行动啊。」一把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严阳,江凛舟急着说。「你想从哪开始,欸欸别走啊,等我」、「你觉去热带植物区怎么样,一进入口就是了,比较不会迷路。」严阳走在前头,听着江凛舟自身后传来的不断的追赶声,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了嘴角。 这种感觉真好 「去看枫红吧。」 十一月的天空,不冷不热的微凉空气,阳光收敛了不少,落下暖暖的斑斑影子在茂盛的艳红枫树下。淡淡吹起的清风,载不动那一掌大的枫叶所承载的赤红,也载不动人们为这个季节所植予的烦忧的思绪。红叶懒懒地在地上刮了几下,几片勾不紧枝干的枫叶落在头上、肩上、最后随着来来去去移动的人影落在地上。如过客一般,没有人带得走枫红的一点炽热,人与人间的相处如是,没有人能在谁的记忆里常在。严阳的思绪停在这一片的赤红下,他轻轻拾起落在肩上的一片枫叶,动作轻的很安静。抬起眼,走在身边的江凛舟视线没有交集的落在前方,这片繁闹的鲜红让他没有力气说话,彷彿不需要任何一点声音再让气氛更加喧腾。严阳低头看着握在掌心里那片枫叶,突地,他想将这片枫叶送给江凛舟,若是能带得走这一点点的緋红,是不是就能在记忆里多停留一点时间? 「这个送你,收好。」严阳递出掌心的枫叶,交在江凛舟面前。 「你送我叶子干吗?」说归说,江凛舟还是接手收下了,他轻笑着,不像之前那么夸张,却很真心。 「谢谢你刚刚的安静。」云淡风轻的男孩轻描淡写着说着,没有多馀的心思,但当下他希望他能记住,记住这一片的赤红。 到了中午,严阳和江凛舟已经一起逛完了大半个植物园,他们回到大厅准备吃中餐。班上大多数的人也都选在这里吃饭,江凛舟没吃两口就和其他男生搭上话了,才一下子的功夫,聊天的人一下子大增,大家几乎全围了上来,严阳很自然地被晾在一边。 「咦这不是严阳吗,在干嘛,一个人啊。」还没见到人,声音就从后头传来,听起来不只一个人。「你怎么没和江凛舟一起?我有看到你们一起走啊。」王果和她一群女生朋友出现在严阳的视线里,几个人轮流发问着。 欸我跟他们去一下,你等我。 从江凛舟丢下这句话后,一直到现在快过了半小时,他都没有再出现,留下严阳一个人坐在这里空等。 「他要你在这等他呀」说话的是陈婷臻,她今天梳了个乾净俐落的双马尾,连平常戴的黑框眼镜都改成了隐形眼镜。看样子为了这次的校外教学花了不少心思,是因为她的组员吗?算了,不是重要的事,组员是谁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报告也是各写各的,最后在合在一起罢了。 那为什么我还要等江凛舟? 突然之间,严阳找不到留下来等待的理由,如果不是为了报告,那是因为他私心想和他一起走吗? 「…没有,我也要走了。」严阳沉默的时间久到王果和陈婷臻跟她们的朋友群都走远了,他才回答。一抬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回答,她们只是路过,随口问问而已。就跟江凛舟一样, 随口说说而已 又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都冻成了冰,结成了块,那重量沉沉的压在严阳身上,压的他抬不起脸,低着头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不想承认他坐在这里是为了一句没有任何保障的承诺,也不想承认他等待的人是江凛舟,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谁认为自己是被拋下的,所以再接下去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且多馀的。 最后,严阳起身离开。 十一 吃醋 「好了好了,大家先上车,记得跟你的组员一起坐。」温和平庸,没有太多起伏的男声一片在吵闹声中显得相当不起眼。但眾人吵归吵,还是边吵边上了游览车。 「副班长帮我清点一下人数。」长相温和的班导完全控制不了游览车上失控的场面,只好不负责任地交给副班长楚文緁帮忙。 秋日的下午,凉风吹着,缓解日正当中时的燥热,太阳退去了炽热的外壳,换上了暖橙色的柔光。天边的云彩慵懒的蜷曲着,地平线被压得好低好低,天空彷彿无限的延伸,被长镜头拉长的树变得好小好小,不成比例的妆点在天空的画布上。 「严阳?有人看到严阳吗?他没有报数,他的组员是谁?」楚文緁急促的呼叫着。当报数声有阵长长的沉默时,大家才发现班上少了一个人。 最震撼的是坐在严阳身边的江凛舟,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身边的座位一直都是空着的。 「江凛舟为什么严阳没跟你在一起?」秦真燐一个箭步的衝上来,劈头就骂。江凛舟根本还来不及接受这个事实,又被迫接受一阵咆哮,脑子一下子完全空白,秦真燐接下来对他吼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 该死的,我把他留在哪了?大厅? 「…你别吵,我现在去找他。」像突然接上线一般,江凛舟甩开挡在他面前的障碍物,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严阳你在哪里? 几百几千万隻的小虫爬在皮肤上,一点一点地啃蚀着皮肤上的皮质,再慢慢深入肉里,不慌不行的咬着。咬断肌肉、血管,最后甚至深入骨髓,成千上万的毛细孔一齐咆啸着、低吼着,试图甩开入侵者。但没有用,一点效果也没有。此时此刻,手指不自主地动了,像溺水的人寻求安慰一般抓住浮木,手指攀住手臂,用力地抓着,没有顾忌狠狠地大力抓着皮肤,要把那一隻隻爬上心腹的虫子抓出来。这是什么感觉? 江凛舟绕了大厅无数次了,所有的细节他都找过了,但是没有,就是怎么样都找不到严阳的身影。 「喂喂江凛舟,你有找到人吗?」从自动门外走来了一位发长及胸的黑发少女。她小跑步的跑过来,脸上写着担心。「秦真燐刚刚也去找了,他跟严阳比较熟,应该知道他会在哪里。」 手指掐在肉里,对准一隻吃的肥胖的虫子准备要将它捏爆。陷入险境的虫子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仍然愉快的吸食着,殊不知自己将是被下手的目标。只消一个瞬间,虫子被捏爆了,它的五脏六腑和着黏稠的体液一起喷出来,喷得满手都是。发酸的腐蚀味顿时衝了出来,闪避不及,所有一切都沾染上了。那味道好臭好臭,却怎么也洗不掉、擦不掉。 这种感觉好不舒服。 无能为力的等待原来是这样的痛苦。江凛舟无力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在他当初要严阳留下来等他的位置上。王果又跑回车上去回报老师最新的进度了。江凛舟怎么也想不出严阳会在哪里,想打手机却把通讯录整个翻遍了也找不到他的电话,好像关于严阳的事,他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空等,还要期望另一个人能找到自己的组员。 「江凛舟。」 严阳!那声叫唤彷彿江凛舟等待了千百年之久,他急切地在心里回应着,忙着站起身子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是王果。 高涨的喜悦瞬间又降回了原位,甚至更低处。江凛舟不发一语的又重新做回椅子上,完全不想理会王果。 「喂喂喂你这什么态度啊,我是来跟你说秦真燐找到严阳了,他们现在已经回到游览车上了,剩你一个人了,上车吧。」 虫子消失了,爬的江凛舟满身的虫子瞬间全消失了,但那肥胖的虫子喷出来的酸臭味还在,味道虽然变淡了,但却无处闻不到,既噁心又不舒服,但却摆脱不掉。 十三 画画 「真燐帮阿姨注意一下我们小阳的成绩好不好?」 严阳赶着下楼之后,听到的就是自家妈妈和秦真燐的对话。 身为青梅竹马,严阳和秦真燐住在隔壁。从小两人就读同一所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非常理所当然地一起上下学。而今天秦真燐早一些准备好,就到好友家门前等待,叫严阳动作快点。刚好遇上了出门买牛奶的严阿姨,就被热情的邀到屋里。 「真燐成绩一直都很好呀,真羡慕慧儿呀。都不需要操心这个。」严阳妈妈李茗茗一边把刚买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里,一边和坐在旁边看起来很无聊的秦真燐说话。 「最近期中考刚结束,我听你妈说你又拿了前五名啊。真是厉害呀。啊要不要吃一片麵包,这里还有蛋。」倒完牛奶后,李茗茗又放了几片吐司进烤箱,接着走到流理台洗生菜。 「喔好,谢谢阿姨。」因为真的没啥事可做,秦真燐就不客气地拿了一块麵包吃了起来。有点事做也让他在面对这尷尬的话题时可以分散点注意力。 「唉小阳这次又是倒数,而且成绩还越来越差。我也没有希望他成绩一定要多好,就是不要这么糟糕啊。要不要加点牛奶?」 「喔好,谢谢阿姨。」秦真燐无话可回,只好一直忙着吃。 「你就帮帮阿姨吧,帮我注意一下小阳的成绩,教他一下,看下次考试能不能进步一点啊。」李茗茗忙完了,她拉开秦真燐对面的椅子,为自己倒了杯牛奶,然后坐下,看起来话还没说完,而且还有很多。 「我好了,可以出发了,快迟到了。」严阳终于从楼梯上走下来,打断他妈妈接下来无止境的谈话。他快步走向秦真燐,抓了他的书包就直接往玄关走。秦真燐快速的喝完剩下的牛奶,对李茗茗说了句谢谢后,就急急忙忙追上走在前方的好友。 「欸小阳我有弄早餐耶,要不要吃一点啊。」李茗茗拿了块刚烤好的麵包,在后方问。 严阳完全没有要停下来或是回头的意思,穿好鞋子就开了大门走出去。反倒是秦真燐又退回厨房,拿了李茗茗手上的麵包,说了句「我会拿给他的,阿姨再见。」才追出去。 「明明还来的及啊,干嘛不好好坐下来吃顿早餐再走啊,我看到阿姨本来要弄三明治耶。」秦真燐把手上的麵包递给严阳。两人牵着脚踏车去上学。「你看现在为了让你吃完早餐,我们只能像蠢蛋一样有车不骑,还要牵车走路。」才刚说完,秦真燐马上被严阳瞪了一眼。 「你偶尔可以少说两句。」 秦真燐自讨无趣的撇撇嘴,安静了三十秒后,继续开口说话。「你都听到阿姨说的话了?」 「嗯」 「你这次是考全班最后一名吧。」在发成绩单的时候,秦真燐不小心看到了。 「嗯」 「我这次又进步了,第二名。」 严阳的成绩很糟,好几次都是全班最后;相较于他,秦真燐倒是非常聪明,成绩从不会掉到班上前五名之后。 「其实阿姨真的不太管你的成绩了,但你也不要太夸张啦。每次都拿最后阿姨会担心。」秦真燐想起刚才李茗茗的叮嚀也不是不无道理。「很快就要高三了,该想想大学要念什么了。你不要觉得还很久,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严阳没有回应秦真燐的话,于是后者又补上一句。「你以后想唸什么?」 等了很久,严阳还是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吃着麵包。秦真燐有些急躁了,他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一片好意的关心还却换来对方的不理不睬。「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画画。」 「什么意思?」严阳开口了,他转过头看向秦真燐。 「我觉得你花太多时间在画画上了。」 十四 初恋 秦真燐从没管过严阳什么,顶多也只是说他一下而已。但这次他的语气认真了,这是他放在心里好几年的话。说出口的当下,连他自己也愣住了,怎么就在这种时候说出口了呢。 果然,严阳停下脚步看向他,秦真燐也跟着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是第一次,严阳对秦真燐说话充满防备。 「字面上的意思,」秦真燐没有任何的犹豫,接着严阳的话回答,「我问过你是不是要画下去,当成以后的职业。你说没有,画画只是兴趣。但我看到的根本不是这样,你花在画画的时间比任何事都还要多,谁都看得出来你有画画天赋。阿姨劝过你拿你的作品去比赛,不要只是把它们堆在画室里,但你说你就真的只是因为兴趣才画,不在乎有没有得名。国中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念美术班,高中的时候问过你要不要考专科,你全都拒绝了。既然决定要念普通高中,就应该做好你该做的事,没有相关的作品或得奖经验,也没有艺术知识,你大学也不可能念书画类的系。明明是你自己选择的为什么还不乖乖花点心思在功课上啊。」 秦真燐一口气说了一堆。在严阳耳里听起来就像老妈子的碎念,明白好友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其实是一个非常爱操心的人,所以他也没有多想什么,可能只是被自己的妈妈给逼急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严阳卸下了防备,打算开口安抚秦真燐几句,却在准备开口的同时反悔了,原因是听了秦真燐接下来说的话。 「其实你是因为秦乙深吧。」 一听见这个名字,严阳就火了。「为什么提到她。」语气不自觉加上了更多层的防备。 「你自己知道你做过什么。」秦乙深是秦真燐的姐姐,大他们三岁,自小三人就时常玩在一起,直到那件事情爆发,造成秦乙深的离开。 秦真燐这句话说得尖锐,严阳知道他从没原谅过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忽然之间全部衝上脑子,记忆里秦乙深快乐笑着的样子一直都很迷人。小小的脸蛋被太阳晒的红通通的,大大的双眼总是笑瞇成一条线。一年四季都穿着洋装,因为乙深非常怕麻烦,她总是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省力气。在她的认知里裙子就是比裤子穿起来轻松。发长一直维持在及肩的长度,随着她自在的步伐,头发随之扬起,飞舞在她的脸侧,像个轻灵的妖精一般闪亮耀眼。秦乙深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 她是严阳的初恋 十五 不合 秦真燐骑上脚踏车走了,把严阳一个人丢在路上。 一整天秦真燐和严阳都没有交谈,两人非常有默契地相互放对方鸽子。秦真燐表现得一如往常的自然,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只严阳一个,反而不和严阳待一起他有更多笑容。 「…他们吵架了啊?」王果一边发着呆,一边看着坐在位置上的严阳,和在几公尺之外和江凛舟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秦真燐。 「什么?」坐在王果旁边的陈婷臻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严阳和秦真燐,他们好像吵架了。」王果翘着脚,喝着气泡饮料漫不经心地说。 「哎呀,不重要吧。两个人都不好相处会吵架根本不意外。」陈婷臻头也没抬仍旧低头滑着手机 「怎么个不好相处?我怎么不觉得啊。」这句话挑起了王果的兴致,她把头凑近了些,一脸八卦的问。 「秦真燐那个人嘴巴太坏了,又长的一脸痞样。严阳呢,就是个船过水无痕,这种人最可怕了根本不知道地雷在哪,随时就会—碰,吓死你。」 「你是要吓死谁啦,有说等于没说…」 严阳一整天都烦躁无比,秦真燐的声音在他耳边嘻嘻哈哈的一直回盪。他想回头要他闭嘴,却又害怕看到他的笑脸,看到他和别人可以这么开心,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没笑得这样灿烂。严阳比任何人都知道,秦真燐绝对是一位天之骄子,成绩好运动好,做什么都好,长的也不差。他值得拥有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像他这样,什么都做不好的朋友。 明明有机会推开他的,当时为什么却没这么做?硬是要他陪在自己身边?让他笑这么的痛苦?那现在呢?趁着这次吵架推开他吧。 打扫时间,江凛舟硬是要跟着严阳去倒垃圾。整条路上,江凛舟和他一群朋友一路打闹,严阳只是安静地走着,尽可能去忽略自己心底涌起那股越来越烦躁的感觉。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场景,但这次秦真燐不再他身边陪他说话了,他去了江凛舟那边。这种作法就像是在报復他,故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嘲笑他。嘲笑严阳除了自己之外,就只剩一个人。 突然,手上抬着的垃圾桶用力被人抽开,严阳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垃圾桶被倒盖在江凛舟脸上,一群人还在嬉闹。江凛舟扶着垃圾桶摇摇晃晃地坐上楼梯扶手,从上往下溜。严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简直幼稚到了极点的举动。他还来不及制止,悲剧就在眼前上演了。细细的扶手根本撑不起江凛舟的重量,他头上带着垃圾桶让他根本看不到自己坐在那里,才溜下来不到几公分,江凛舟的屁股就滑出扶手,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他随即滚落下来,跌在楼梯上,又向下滚了几圈。好死不死恰巧就压在秦真燐身上,两个人一路从楼梯上翻滚下来。 翻到下一层楼才停下来,江凛舟拿开盖在头上的垃圾桶,看着和他一样狼狈的秦真燐,立刻抓住机会取笑他,一群人一下子又笑开了。江凛舟的风云事蹟再添一桩。 只有严阳笑不出来,整个早上累积下来的烦躁感在一夕之间爆发,他气得衝下楼梯,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人破口大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让自己受伤啊。」说完,他用力踹了一下垃圾桶,「我再也不倒垃圾了,以后你自己去倒。」接着严阳转身离去。 江凛舟和秦真燐傻在地上,想着同样的问题。 那句「你」到底是对谁骂的。 十六 浮躁 教室里每个人都振笔疾书写着桌上的英文小考卷。空气中的粒子因为浮躁的氛围而比平常更加猛烈的相互撞击着,激起劈劈啪啪的小小火花,点点星火飞溅,将火花喷向四处,整个教室都笼罩在一股蠢动的气氛之下。可能是接近放学,最后一节课没有人有心上课。 这节是英文课,英文老师发下小考考卷后就不停在课桌椅之间来回穿梭着,试图镇住班上的气氛。他试着张口说些例如专心一点、静下来等,感觉有助于让学生集中注意力的话。教室里的气氛很奇怪,不纯粹是大家想放学了,还参杂着一些细细碎碎留言的声音,心烦意乱夹杂在蜚语之间,向着火苗点火,让空气翻腾躁动。最后,英文老师索性把焦点集中在秦真燐的身上,原因是只有他一个人愣愣地盯着走廊发呆。 「不要发呆,快写考卷。」 秦真燐连看也没看英文老师一眼,「早写完了,考这种试根本没意义。」 「那你最好都不要给我写错。」英文老师被秦真燐最后补的那句话气到了,皮笑肉不笑的威胁。 仍就是没有半点回应,秦真燐的思绪根本不在英文老师身上。他透着向走廊那面的窗户看着严阳。 那句话是对江凛舟说的。 只有江凛舟会让自己受伤,也只有秦真燐会注意到严阳总是在帮江凛舟看受伤要擦的药。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的关係变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倒映在窗上的严阳懒懒的提笔,下笔的速度很慢,停格的时间很久。一定是哪个单字又忘了怎么拚吧?还是哪个句子写不出来?是搞不清要用什么时态吗?还是根本连问题都看不懂?从小,严阳的功课就是秦真燐教的,但年纪越大之后,秦真燐越来越抽不出时间盯严阳功课了,严阳也没要求过要他来教他。感觉他就像是解脱了一样,没人再逼着他面对不喜欢的事。少了秦真燐的教课时间,严阳把时间都拿去画画。但他从不在秦真燐面前画画,只要秦真燐一进保健室,他就急着收拾东西。原因很简单,因为秦乙深。 一直以来面对我都让他压力很大吧?所以他从不在我面前做他喜欢的事。 「欸我的考卷改好了没啦,搞什么啊…你都没改啊」王果一声叫唤把秦真燐拉回现实。 「虾,什么?」 「考卷啦,都白的,你根本没改。」 「看你要几分自己写上去。」秦真燐无力的把完全没改过的考卷又还给王果。王果默默地接下考卷,她注意到秦真燐一直盯着窗户里严阳的影子。也注意到江凛舟透过镜子正看着秦真燐。她眼眨了一下,把目光直接转向坐在教室里的严阳,他桌上还没有考卷,反倒是他后面两个位置的同学红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 十七 回家 放学的鐘声一响,秦真燐完全不管英文老师说了下课没有,他直直走向严阳的座位旁边,「等下一起回家。」 秦真燐由上往下看着严阳,他的身体将大半面阳光挡住,严阳照在他的阴影之下。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他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秦真燐,两个人僵在那,谁也没说话,两个人都不知道这样的状况该怎么收场。 「秦真燐你今天要留下来加强一下投篮。」王果的声音替两人收了场,「等下先去热身。」 秦真燐无奈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转头刚要拒绝,又被王果的声音打断,「不接受拒绝喔,想想冬季高校盃要开打了。不要仗着自己表现好就偷懒。」 「严阳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家吧,我们好像同路。」江凛舟突然出声,什么时候他已经移动到严阳的座位旁了,脸上灿灿的露出笑容,说着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严阳傻眼的盯着他 这个人现在是在说什么啊? 「好了快走快走。」江凛舟拉起还在座位上楞傻的严阳,灿烂的笑着和另外两人说再见。秦真燐试图说些什么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张口却咿咿呀呀不知道该怎做。 搞什么这到底什么状况啊。 「好了去体育馆热身了。」 体育馆被排球队佔据了。秦真燐傻眼的看着王果。「今天根本不用练吧,你到底要干嘛。」 两个人坐在司令台上,秦真燐用指尖转着手上的篮球。 「他看起来不太想跟你一起回去。」王果的双脚上下踢着,看着夕阳将操场染成橘红。「你们吵架了?」 她又再一次回想今天和陈婷臻聊天的内容… 这两个人的关係真的很奇怪。你自己看嘛秦真燐因为打篮球全校都认识他,而且他成绩好,虽然嘴巴坏,可是人不差,做事也还蛮细心的,又开得起玩笑,我认真觉得其实他还不错。严阳啊就是…我也说不太上来,他给人一种很冷面的感觉,都不太有表情的,也很安静,有时候我觉得他才是事不关己的那个人。 像秦真燐这样的人其实根本没必要理严阳,感觉好像是严阳巴着他不放,但实际上却是秦真燐一直去找严阳,这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秦真燐非要严阳不可啊,从小认识也不用这样啊,他明明可以跟更适合他的人在一起的… 秦真燐没有搭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天空。 「你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啊?」 十八 回忆 那是秦真燐和严阳小学五年级发生的事了。那年他们十一岁国小五年级、秦乙深十四岁国二。 夏天,画室里的窗户大大的开着,三个人懒散的待在里头。秦乙深脸面向着电风扇,细柔的发丝随风轻轻扬起。窗外悬掛的风铃静止着,整个夏天都热的凝结在这一刻。 「姐姐你的大脸挡住了啦,我吹不到电风扇了。」躺在地上玩电动的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叫着。 秦乙深显然完全没把弟弟的话听在耳里,她依然随着转动的风扇改变自己的位置,将脸时刻都正面朝着电扇,「今年夏天真的好热啊,是因为地球暖化吗,北极熊不知道还好吗…」秦乙深对着风扇幽幽的说,「小阳你在画什么啊?」眼角馀光瞥见一旁安静的男孩拿了张纸簌簌的画着。 秦乙深爬到严阳身边探头看了看,「是我耶。」少女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笑开了。「画的真好,这里在加点…你觉得呢」「…好看。」 秦真燐终于吹到电扇了。 在他耳边不时传来秦乙深和严阳的对话,比游戏机里的声音还更引人注意。他的指尖定格在游戏画面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亲暱的对话给拉走。秦真燐手一摊,游戏机被他落在身边。他转过头看着缓缓旋转的电扇。此刻,突如其来的一阵清风吹响了静止的风铃,游戏机画面显示着他已经输了这一局。 「回去吧。我想吃冰。」说完后,秦真燐即刻起身,没给其他两人拒绝的馀地。 「欸欸等我们一下啦,小阳快点,啊记得关窗…」 「姊姊快一点啦。」 那年夏天,不论做什么三个人都在一起。青涩的笑声回盪在巷子里,蓝色百褶裙、电动游戏机和图画纸总是一起出现。 「严阳你又在画画?最近怎么老是看你在画啊。」秦真燐嘴里叼了一支冰棒坐在围墙上,看着坐在围墙下的严阳,他的脸上多了一道擦伤 「你脸怎么了?他们还欺负你。」秦真燐俯身向下望,更加贴近严阳脸上的伤口。「搞什么东西呀,是欠骂呀。我去打他。」看到那道红痕,即使浅却还是令秦真燐大动干戈。 「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去。」严阳摀住脸上的伤口,着急地阻止好友将事情扩大,「他们没再欺负我了。」 「哈哈哈那当然有我在谁还敢欺负你。不过我还是教你几招好了,如果他们以后又做什么你就…」 班上几个小霸王总是喜欢找严阳麻烦,因为他长得很像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清浅。说是找麻烦,其实也只是偶尔藏起他的课本,偶尔拿走他的午餐,偶尔在他的课本上乱画。本来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却在秦真燐几次的发火之后,上演了全武行。从那之后,严阳被拿走的东西全都归位了,类似的事件也没再发生过。 严阳听的心不在焉,因为有秦真燐在身边他不担心会被欺负。秦真燐开心的滔滔不绝了一阵之后发现严阳根本没在听他说话,他忙着在图画纸上画上蓝蓝的天空和白白的云朵。在秦真燐的印象里,严阳开始喜欢画画这个举动很突然,像是哪天还用破烂的技术在跟他一起打游戏,隔天就突然拿了画笔摇身变文青。 「你是不是因为我姊才开始画画啊。」严阳什么也藏不住,偏偏秦真燐又比别人还细心一点。 画笔在纸上驻足了,其实严阳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常常看到秦乙深画的那么开心,不知不觉也想像她一样,想看到她画笔下的世界。 「啊哈哈画画好啊,你打游戏技术弱毙了。」这句话说得像是在试图掩饰什么一样,但当时谁也没有发现,就连秦真燐也没有察觉。 十九 留下 「你弟又来接你放学了耶。那再见囉」谢美嘉是秦乙深在班上的朋友。 「不是我弟啦。拜拜」和好友道别后,秦乙深小跑步到严阳身边。「小阳等很久了吗,一起走吧。」 严阳开始画画之后,就和秦乙深一起上同一个画画补习班。每到放学,严阳总会到秦乙深的学校外等她放学,两人再一起去补习班。 「燐今天没有要来?」 「嗯他说不想来了。」 「哈哈这样也好,我们自己去。他在反而碍事。」 那段在补习班的时光是唯一一段不是三个人在一起的,像是严阳和秦乙深两个人的小天地,那是一段可以互相分享祕密的时光。不知不觉间,严阳越来越喜欢画画,他渴望可以独佔秦乙深,彷彿只有画画能让两个人更加地贴近。 少了乙深和严阳,秦真燐的日子变无聊了。 「燐不要在沙发上跳,我在打扫。」秦妈妈钟慧儿正拿着吸尘器吸沙发上的灰尘,「你怎么一天到晚出现在家里啊,出去玩啊。」 秦真燐板了一张臭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躺在沙发上。钟慧儿的吸尘器沿着秦真燐身体的轮廓吸着。「没人陪我玩啊。」边说边翻身,好让吸尘器可以吸到他身体遮住的地方。 「找乙深跟小阳啊。哎呀我忘了他们去上画画课了,真是两个可爱的小东西。你有没有看到他们手拉手一起去上课的背影,好可爱啊…」 「妈。他们没有手拉手。」 「哎呀看看少了他们你多无聊啊,幸好妈妈当初就决定生两个,刚好又跟茗茗住隔壁,还有小阳这个伴。真是好呀,看妈妈多棒啊…」 「妈。他们现在都不在,我很无聊。」 「你啊,从小就很黏你姊。什么都要姐姐来,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妈妈都知道的。小燐妈妈其实看得出来,小阳很喜欢乙深,只是年纪还小不懂而已,如果他们以后越走越近的话,你…」 秦真燐没在听下去了,他自动把耳朵关起来。 我也很喜欢姊姊和严阳啊 「不好意思。」门外突然传来的电铃声打断了钟慧儿的话。秦真燐抓到机会立刻跳下沙发去开门。 出现在门外的是谢美嘉,穿着白色上衣和蓝色百褶裙,和秦乙深同样式的学校制服,「你好,我是乙深的同学,这是乙深的作业薄还有她的手机。放在学校忘了带走。」 秦真燐伸手接过作业薄。钟慧儿在此时连忙赶出来应门,「哎呀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们家那个冒冒失失的,连手机都会忘记带回家。」 「不会不会,我也只是顺路而已,一点都不麻烦。」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呀。」 「喔不用了,谢谢阿姨。乙深他不在家吗?」 「乙深去画画了呢。」 「咦她跟我说今天画画课休息啊…」 「可能是想自主练习吧,不然就是在画室里。」 谢美嘉摆了摆手推辞后,就急着离去了。大概也很不擅长应付钟慧儿这么长舌的女人。 「他们不在画室啦。」谢美嘉走了之后,秦真燐才嘟着嘴开口。 那间画室其实是秦家的老家,就在对街而已,自从他们搬到新家后,老家的空间就成了杂物间。只剩一间还算乾净的和室被乙深当成是画室,也算是三个人的秘密基地。自从秦乙深和严阳开始去画画补习班后,画室里就只剩下秦真燐。 秦真燐翻了个身,窗外的风铃安静地悬掛着,天色早就暗了。从被钟慧儿烦死人的嘮叨赶出门后,他一个人到了空无一人的画室,躺在榻榻米上百般无聊的翻滚着,滚着滚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 而画室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二十 骚扰 一阵急促的叫喊从画室外传来。秦爸匆忙的跑进来,对着秦真燐劈头就说:「小燐走了回家了,现在很晚了。」 秦真燐回到家才知道大事不妙了。他一觉从下午五点睡到晚上九点,而现在已经快十点了。睡了一觉起来全都不一样了。 当天下午,是严阳要求秦乙深陪他去补习班画画的。秦乙深的老师请假,今天她的课程顺延了。一看到秦乙深,严阳的画画老师卓老师立刻就同意让她留在严阳身边一起上课。其实秦乙深没有特别要求,但却硬是被卓老师留下来了。那一整个下午,卓老师的态度都很异常,他特别「关注」严阳今天的状况。常常走到他身边指导他画画,不时和秦乙深搭两句话。秦乙深友善但保持距离的回应给了卓老师非常好继续话题的藉口,最后他索性直接坐到秦乙深旁边。 严阳平时喜欢待在角落画画,这是教室里的死角,不太容易被补习班里其他的同学注意到。而现在,这个属于他的角落里塞了三个人。 在画画的严阳、被硬是留下来的秦乙深、坐在秦乙深身边的卓老师。 「小阳…」秦乙深轻轻拉拉严阳的衣角,脸色不太对劲。 严阳转过头看向她的时候,才发现卓老师靠的好近,几乎贴上秦乙深了。 「小阳…」 卓老师的手放在秦乙深大腿上,不安分的抚摸着。秦乙深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起身逃开,卓老师却用力在她腿上重重一捏,脸上带着微笑,同时聊着一些言不及义的话。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为什么他好意思在上课的时候这样偷吃我豆腐?难道他不怕我现在一声大叫让所有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吗? 但事实是,秦乙深连为自己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全班都是小学生,年纪最大不过也才小学六年级而已,这些小孩搞不好连什么是性骚扰都不知道,听卓老师随口安抚几句就过去了。 既然这样向他们求救有用吗?搞不好他们还会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加油添醋乱传出去。 秦乙深的面子和自尊都不允许她莽撞行事。谁知道这些孩子会不会让状况变得更糟? 那向外面的老师求救呢? 不行,这个位置是死角,即使其他老师从外面经过也看不到这里。而且她现在坐在严阳和卓老师中间,前面还有一张长桌子挡着。 一个进出都不方便的位子。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卓老师的手已经鑽进秦乙深的裙子里,在她的大腿内侧游移。她无意识的夹紧大腿,刚好夹住卓老师的手,使得那隻大掌更加深入她的私处。 「怎么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向严阳求助,他是她在这里唯一一个认识而且信任的人。挤出最后一点点力气,秦乙深的叫唤终于得到回应。 但在严阳转头的剎那,秦乙深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严阳是一个这么单纯的孩子,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姊姊正在被他的画画老师骚扰着,他会怎么想?他可以理解现在的状况吗?卓老师会不会对他做小动作? 真正的理由是我根本不敢让严阳看到这么羞耻的样子吧。 「我想上厕所,可以借我过一下吗?」秦乙深脸上始终掛着笑脸。严阳不疑有他的立刻让出一条走道。 「谢谢。」 秦乙深才走没多久,卓老师也立刻离开了。走之前他还交代大家要好好画画,等下要检查。没想到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了。 那年,严阳十一岁,懵懵懂懂的年纪。秦乙深十四岁,含苞欲开的年纪。 二十一 迷失 严阳一直没有等到秦乙深回教室。但他没有很在意,秦乙深不是一个会令人担心的女孩,况且她对这家补习班很熟,所以严阳就放心地待在教室里一直画到课程结束。出了教室后,他透过补习班大厅的大面落地玻璃看到秦乙深一个人蹲在外头的。她把自己缩的小小的,待在一个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的角落。 「乙深姊姊怎么不进去?」秦乙深愣在原处,看着地上,细细的发丝落在她的侧脸,让严阳看不清她落在颊边泪痕。 「乙深姊姊…」见到秦乙深一点反应都没有,严阳不自主地再轻声唤了一次。 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 此刻的秦乙深看起来就像隻受惊吓之后无从反应的小鸟,她细细的胳膊微微地颤抖着,发丝凌乱披散,衣衫有些不整。整个人安静地异常显眼,她想尽可能地屏气、尽可能的缩小、尽可能的不引人注意,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就像悬在柜子上的玻璃瓶子,摇摇欲坠,任何一点点刺激都会让她狠狠地摔落,碎成千万细片,再也无法回復。严阳不敢靠近这样的秦乙深,他看不懂此刻的她,只觉得她正包裹在雷鸣里,刺眼又渺远,捉不着电光火石之间的光亮,猜不透闪电何时会轰隆降临,吓得他措手不及。 突地,一道强光打过,严阳猛然间觉得秦乙深就近在咫尺,他乱了手脚,急忙地转头想抓住一些什么。紧跟着刺耳的引擎声呼啸。严阳反射性地抬手挡住那道锐利的伤人的光线,视线被摩托车拉走,直到看不见摩托车的影子后,他才再次回过头来。这次却看到秦乙深的脸颊佈满红痕,几滴眼泪风乾在脸颊上,像风雨过后的泥泞,悽惨又狼狈。 「你怎么了!」严阳急了。他从没看过秦乙深这个样子,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快乐的女孩,他甚至不曾看过她流泪。听到严阳慌张的语气,秦乙深原本乾涸的眼泪又瞬间溃堤了,那一声关心把她从柜子上轻轻推落,一瞬间崩溃。 严阳蹲下身子,在秦乙深的身边,想给她一个依靠。 「不要哭啊…」谁的声音悬在两人之间?秦乙深囁嚅着要自己不要掉泪,严阳轻声安慰拥抱着他最亲爱的姐姐。 时间走了好久,两个人坐在人行道旁的长椅上,相互依偎着,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两隻稚嫩的小手却不知不觉的牵在一起,没有放开。 「…小阳我不想要回家,你陪我好不好…」 「嗯。」 人行道旁是一个公车亭,秦乙深拉着严阳搭上了刚好停在站前的公车。公车上非常拥挤,两个人挤在人群里像一座孤岛,安静的隔离在一切纷扰之外。一站过了一站,公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同时也空出了不少位置。秦乙深和严阳从站到坐都在一块儿,最后女孩轻轻将头枕在男孩的肩上,两人十指交握。严阳看着他俩牵紧的手,不自觉更用力的回握了秦乙深的手。 随机上车的严阳和秦乙深没有目的地,只是跟着公车一路的流浪。一台换过一台,从市区开到郊区再从郊区回到市区。 「下一站下车吧。」秦乙深说完后,伸手直接按了下车铃。严阳看了看窗外,外头光影交错,霓虹灯闪烁五彩的光芒照的人头晕目眩,来来往往的人潮热闹无比,摊贩小店用大声公吆喝着…严阳本能的想离开,他讨厌人多的地方。而今天这种感觉特别的强烈。直觉告诉他:那里是一个迷幻地,去了就回不来了。 不该去那里。 「小阳下车囉。」严阳还来不及拒绝就被秦乙深拉下车了。没想到的是,那句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说的话,却成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秦乙深拉着严阳走进人群深处,越深入人就越多,小个子的严阳根本看不见前头,见得到的只有前面人的衣服一角,和炫人眼目的七彩色光。人潮堆叠成浪,一波一波向着瘦小的他涌来,嘈杂的声音让他不断的分心,盲目地在人群里乱窜。渐渐的严阳觉得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可能是太过拥挤使得他呼吸不到空气,大脑缺氧导致的下场。他开始觉得脚步跟不上秦乙深,小小的手掌几乎握不住前面女孩的手。一个又一个不长眼的人撞在他身上,他向滚动在弹珠台上的弹珠,瞬间被撞飞,踉踉蹌蹌的跌在另一个人身上,不断被向前进的人潮带着往前。 「乙深姊姊…」 一直牵着他的手放开了,两人被人潮挤散了。严阳回过神来的时候仍旧站在人潮里,只是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他四处张望,企图找回秦乙深。身边的景象没有变化,依旧都是满满的人潮,他根本认不清方向,盲目地在人群里乱闯。严阳的手心还残留着秦乙深牵过他的温度,他将手握成拳头状,努力想留住最后一点属于秦乙深的温度,将拳头贴在胸口彷彿她还在身边,微笑着鼓励他,给他勇气,要他不要哭泣。 天气越来越燥热,可能是因为人潮的关係,这里像个大闷锅,每个人都是水滚的气泡,咇咇啵啵争相破裂。严阳早已热得头昏眼花,脚步却没有放慢,反而越走越快。因为严阳察觉到手心里的温度逐渐被自己流的手汗给洗掉,他拼命地在衣服上来回摩擦,想把汗擦掉,不知不觉间也把秦乙深最后留下来的痕跡也擦掉了。严阳害怕随着这一点一点的消逝,他会永远找不到秦乙深,彷彿她的存在正在被抹掉,连身边这些间杂人的存在感都比曾经牵着的手来得更加真实。此时此刻,他确确实实感到了害怕。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没有人停下来关心这个哭得满脸都是泪痕的男孩。男孩不知道能去哪里了,他走不出这个人阵,像被困在迷宫的深处。 二十三 侵犯 几个男人得手了,开始对秦乙深上下其手。看到这一幕,严阳整个吓傻了。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办。 该出去帮忙吗?但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恐惧压过严阳心里所有的挣扎,几个男人的面孔都像恶鬼一样狰狞,他是赢不了这些人的,当然也帮不了秦乙深。 最后,他没有起身帮忙,甚至选择转身逃跑。 才跑没多久就撞上了迎面来的人。「小孩子乱窜什么啊?」被撞到的人显然不太开心,没有因为撞到他的人是小孩子而心软。 「严阳?」莫名被叫出名字,严阳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的是满脸通红的卓老师。「小孩子在这里干嘛啊哈哈哈,该不会这么小就有需求吧?」卓老师摇摇晃晃的站着,显然已经神智不清。「哈哈要不要老师教你怎么样比较爽啊。」 那时候,严阳只觉得能遇到卓老师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不仅可以带他回家,更可以让秦乙深远离困境。 于是严阳不加思索地开口,「老师帮帮乙深姊姊好不好,有人在欺负她。」 「乙深?喔是今天那个漂亮的小女生,哈哈长的漂亮嚐起来也很棒的啊。你说她怎么啦?」 严阳拉着走路摇晃不稳的卓老师到秦乙深被欺负的地方。几个男人将秦乙深围住,从外面几乎看不到她。「老师就在那里,乙深姊姊被他们围在里面。」 卓老师看着严阳比的方向,忽然怒气冲冲的跑过去,对着那三个围着秦乙深的男人就是一阵咆啸。四个醉酒的人扭打在一起。 严阳趁机跑向秦乙深的身边,女孩浑身都脏了,衣服和裙子被扯烂,脸上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再也没有笑容了。 「小阳…」看到严阳时,秦乙深张开双臂环抱住他,严阳可以清楚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冷,简直令人痛彻心扉。「谢谢你找到我。」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要很用力才听得清楚。但严阳寧可从没听到这句话。 因为我放弃了,也逃跑了。 「好了猪狗不如的混帐都被我赶跑了哇哈哈哈,小朋友你们拿什么报答我啊?小女生再给我玩玩吧。」卓老师两手硬生生地分刚刚团聚的男孩和女孩。严阳被推到在地,卓老师转身抱起秦乙深,「我们去房间做,顺便帮你洗洗澡哈哈哈。你一定也想弄乾净吧,都是几个臭男人的味道。我不喜欢哈哈哈哈。」 「不要…我不要你放我下来,走开走开…」秦乙深吓得哭了,两隻手胡乱挥舞着,身体不安分地扭动,想逃开紧紧钳住她的臂弯。严阳没想到他的画画老师竟然跟那些侵犯秦乙深的男人一样。当下他除了害怕之外,是深深的内疚。他想起了在补习班时秦乙深去了厕所之后,卓老师也跟着离开。之后就见到秦乙深坐在补习班外面,缩着身子哭着。 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将乙深姊姊推向了火坑。 「小屁孩没你的事了快滚吧,不要挡在这里。」严阳挡在卓老师要离去的路上,一动也不动的站着。他不能再逃跑了,要不是他,秦乙深怎么会遇上这种事。「笨蛋你根本挡不住我的,没事快快回家去吧。」卓老师轻而易举地绕过严阳,只留下一句嘲讽。 严阳的脚抖得不像样,把他困在原地半步不能移。 不要。不要走。 拜託脚快动啊,快动啊,他要走了啊。 「谢谢你找到我。」 双膝直线坠落在地,粗糙的水泥路擦破皮肤,严阳痛苦的跪坐在原地,双手摀住面颊,眼泪自他指缝流出。 二十四 说谎 夕阳离地平线只相差了一点点,从江凛舟站的这个角度来看,两者间只差了几公分。「你不觉得今天太阳特别早下山吗?」斜斜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两个影子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同前行着。 「因为快要冬天了。我在前面的公车站牌等车。再见。」严阳心里一直记掛着秦真燐刚才不甚友善的相约。在听到他约他一起回家的那一刻,严阳除了措手不及之外,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 原来我还是害怕失去秦真燐。 「你在想什么?」江凛舟有些受不了了,一整路上严阳都心不在焉。更正确来说,是从了出教室之后,他就一直在失神,江凛舟说的话他半句也没听进去,只是不断的敷衍。 那乾脆投直球算了。 严阳总算是愿意抬眼看他了,「你家根本不是这个方向吧。」两个人刚好走到公车亭,一台公车在面前停了下来,疏散了部分的人潮。 「你不想跟秦真燐一起回去不是吗?我是在帮你啊。」江凛舟实在搞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这样的难亲近。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以他风云人物的姿态,陪他到垃圾、和他逛植物园、要他帮他画画、甚至连他的私人病床他都躺过了,为什么还要拼命的划清界线啊! 交个朋友那么难吗? 严阳没有回话,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江凛舟。 「好啦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等不到严阳再次开口,江凛舟也不想再跟他瞎耗,转身丢下一句话后就直接离开。严阳一个人被留在公车亭,他等到看不见江凛舟的身影后,才缓缓沿着原路回去。 回到教室的时候,只剩下几个同学还留在里面吃晚餐,夕阳下山了,天色逐渐转暗。秦真燐和王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回去记得多练一下三分球,还有体力要再提升。」 「知道啦,你没事不用一直来看我们练习啦,也帮不上忙。」 「说什么东西啊,我百忙之中抽空去是你们的荣幸好吗。哪里找的到像我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的小帮手了喔呵呵。」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江凛舟你怎么回来了?」 江凛舟突然出现在教室里,首先被王果看到,接着秦真燐也随即看向他。 「有东西忘了。」江凛舟一派轻松的走到位置上,低头探向自己的抽屉。 「严阳回家了吗?」 「回了回了,我送他到公车亭等车。」 一听见江凛舟的回答,秦真燐便像触电一样急着往外衝,没想到还没跑起来就直接撞上了身后的课桌椅,害得后面在吃饭同学的汤麵撒了半碗出来。 「你急什么啦,严阳不是去搭车了,他没笨到连车都不会搭啦。」王果连忙抽了几张卫生纸帮那位无辜同学清理他撒了满桌的汤汁。 「你这笨蛋,严阳根本不搭公车,他骑脚踏车。」 「王果你帮我清一下,江凛舟你也过来帮他清麵。」 秦真燐随便的交代完就衝出教室了,一点也没想为自己的过失善后。 「你干嘛骂我笨蛋啦喂—你把人家的晚餐弄倒了,好歹帮他再买一碗吧—」王果傻眼的对着秦真燐跑出去的方向大叫,她不敢相信这人竟然这么不负责任!另外一个傻在原地的是江凛舟。他搞不清楚严阳这样迂回行事就为了避开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幸好还在。 「严阳!」一路狂奔到车棚的秦真燐慢慢放慢速度,跑到严阳身边,「一起回家?」 严阳的表情写满意外,他楞了一下看向气喘吁吁的秦真燐,忽然觉得这个邀约对比之前反而亲切多了。 「嗯。」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严阳懂了。原来他从来没打算推开他 秦真燐裂开嘴笑了,他用右臂环住严阳的肩,用力撞了他一下,搞得严阳差点跌到,哭笑不得的看着秦真燐。 二十五 裂缝 「喂喂喂,严阳吗?」 手机那头传来的是秦真燐的声音。 从补习班离开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平常不太用手机的严阳根本没想到自己其实一直带在身上。 「喂…」等严阳意识到有「手机」这项存在时,通讯纪录已经多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你人在哪?」电话那头显然不只一个声音,秦家人跟自己的爸妈大概全都围在手机旁。 严阳对着电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哭得太厉害了,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不让哽咽流洩出来。 「小阳小阳我是妈妈你在听电话吗?跟妈妈说你在哪里好不好?」 到了嘴边的话却发不出声音,严阳拚了命的张开嘴巴,吃力地想说话,他憋着气,蠕动乾涸的嘴唇,用力做出每一个字的嘴型。捏着手机的手死死的握着,害怕一个不小心失手按掉通话。 「不行啊…还是没有回应,真的是小阳吗…电话给我我来说。严阳,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快十二点了,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哎呀你干嘛这么兇啦,把孩子吓跑了怎么办。…茗茗让我听一下电话好不好,乙深是不是跟小阳在一起…」电话里乱成了一团,每一句话都交叠在一起,传达出的是无境的担心,一字一句重重压在严阳心上,他不想再忍了,超出年龄可以负荷的害怕找不到发洩的出口,不想连面对自己的家人都这么吃力。严阳被这些急促的问话给激起,心里越来越害怕。他觉得自己再也憋不住了,大大的喘了一气,眼泪随即流进手机萤幕里,滴落在正拿着手机的秦真燐耳上。 「…严阳是你对不对,你在哭?我是秦真燐,你在哪里?我们去找你。」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小阳小阳你先不要急,告诉妈妈你在哪条路上?附近有什么地标?」 「人很多,我找不到路…是正明街…」 「好好很好,再多找找…你可以看到身边有什么建筑物…」 「…很多红色的灯,看得到一家很大的酒店…叫、叫小佳丽…」 「小阳小阳,乙深跟你再一起对吗?」 嗶— 手机没电了。 问话停在秦阿姨打断严阳的话。 乙深跟你在一起对吗? 钟慧儿的问题盘旋在严阳脑子里,不断不断的重复。 我们走散了,我把姊姊弄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严阳累得走不动了,他只想把自己缩在角落等待爸爸妈妈来接他回家。 好想回家。好累好睏。 好想睡个觉起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严阳没有心力再去找秦乙深了,他累的一步也走不动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恐惧。唯一的信念是深信着爸爸妈妈可以找到他,只是不知道会花上多久时间。 到时候阿姨和叔叔一定会很紧张没有看到姐姐,只有我一个人。那就跟他们说我们走散了吧,他们一定可以找到姊姊的。我真的做不到了… 「小妹妹长的真是可爱耶,陪叔叔玩一下啦。」 时间过了很久,严阳一直躲在小巷子里,神智迷迷糊糊,神经却绷紧着,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时刻戒备。一个穿着蓝色百褶裙的影子突然闯进他的视线里,伴随着三个走路摇摇晃晃的男子。男子拉扯着穿百褶裙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奋力抵抗着,却只是更加挑起了对方的征服慾,使得他们更加兴奋的逼近。四个人就在严阳面前拉扯着。过了没多久,势单力薄的女孩就佔了下风,几个男子轮番骚扰着她。女孩还在拚死挣扎,如同躺在砧板上还尚留一口气的鱼,努力挣扎想逃开准备剁向牠的刀子。 事情就发生在严阳眼前。每一幕都清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因为那穿着蓝色百褶裙的女孩是秦乙深。 二十六 信 迟早有一天秦真燐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在知道真相之前,这个梦境一直困扰着严阳。每每在深夜里惊醒总是全身冒汗。 自从在画室里秦真燐大爆走之后,秦乙深就离开了。没有过多的留恋,只有简短的告别。秦真燐不再去画室了,他有了自己的交友圈,下课后也不会再和严阳腻在一起了,拿着一颗篮球就和同学打球去了。严阳离开了补习班,他不在任何人面前画画了,总是一个人呆在画室里,画着没有人看过的风景,他的画就此尘封了,再也不愿意给任何人看,全都整齐的堆放在画室里。 「茗茗那两个孩子怎么变成这样啊?」看着拿着篮球正在开门要出去的秦真燐,钟慧儿语气落寞的说,「都不一起玩了。」 此刻正两人正坐在落地窗边的小桌子上喝着下午茶。李茗茗搅拌着咖啡,看着秦真燐在门外和几个同伴聊天,「对啊…都不一起玩了。你家小燐还好,还有朋友。我家小阳变得都不太说话了。」说到这里,李茗茗稍微迟疑了一下才接着开口,「慧儿其实我…我觉得真的对你很抱歉,乙深会遇上这种事…」 李茗茗说不下去了,她了解两个孩子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秦真燐没有办法原谅严阳。但如果秦真燐对严阳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那她一定会更加的愧疚,觉得自己亏欠秦家实在太多了。钟慧儿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啜了一口奶茶,她不是没有生气过,事实上自己的女儿遇到这种事她比谁都还要心痛。但和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能生什么气?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回归正常。 「没事啦,我们一起撑过去就好了。我很喜欢小阳呢,他是个很棒的孩子,所以我希望小燐可以谅解他。」钟慧儿笑了笑,牵起李茗茗的手,想给她一点鼓励。后者的掌心传来前者的温度,她凝视着多年的好友,心里默默泛起一股苦涩,表情僵着,想不出这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还是一样温柔的令人生畏 李茗茗和钟慧儿是高中同学,两人上了同一所大学之后关係开始变好。在李茗茗眼里,钟慧儿一直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包容身边一切的人事物,原谅所有的过错,极力避免争执发生,总是笑笑地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这样的原谅和包容有时候反而让李茗茗觉得更加的对不起她。 或许我们之间的友情早就已经倾斜了。在不对等的关係下,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让我在你面前更加的卑微。 有时候,李茗茗寧可不要严阳获得秦真燐的原谅。原谅之后,两个人的友情就不会在是平等的了,严阳做什么都会多了几分顾忌,这样的友情总有一天会变成一种甩不开的负担,他也不可能交到秦真燐以外的朋友了。 就像我一样 升上小学六年级的那年,严阳收到秦乙深寄来的一封信。 小阳: 近来好吗?我到这里之后一切都过得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友善,对我很好。你还有在画画吗?我最近参加了一个展览,听说有位参观者非常喜欢我的作品,没想到他竟然是艺职的老师,说希望我可以去那边继续学习画画!小阳你知道吗,听到自己的作品备受到肯定真的让我好开心,我还想要继续画下去!偷偷跟你说,我一直觉得其实你比我还要会画画,当我看你的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画得比我好。老实说我很忌妒你,也曾经希望你不要学画画,不想被你比下去。很自私对吧,其实我一直都很自私,只想着要自己好… 抱歉我最后还是选择离开,没有勇气面对你。那天我们三个一起待在画室的时候,我了解到一件事:即使我再怎么努力想要挽回,我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去原谅。其实…我看到的比你想像的还要多。每当我看着你,我总会想起那晚的自己,骯脏又狼狈。在你面前我觉得无地自容。请你原谅我的任性。但总会有好事的对吧。那天我看见了夕阳。橘色的夕阳把整间画室都染色了,我记得你沐浴在一片红霞之下,从你的眼神望出去,我看见了夕阳落下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很壮阔、很神奇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我获得了片刻的安寧,整颗心都沉下来了,我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力气重新去面对这个世界。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谢谢你。 乙深 二十七 夕阳 为了维系严家和秦家两家的感情,李茗茗和钟慧儿会不时办些小型聚会,随便找些名目让大家聚在一起,久而久之,这样的聚会成了两家人的例行公事。但这些例行公事却在秦乙深离开以后停摆了。隔了好几个月之后,鐘慧儿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 「小燐,你去叫一下小阳好吗?剩他一个人还没到。」这次的聚会是简单的晚餐聚会。钟慧儿非常看重这次的聚会,她不希望秦乙深的事造成两家人之间的疙瘩,所以想藉着这次的聚会把所有心结摊开来说清楚。 「妈一定要办什么晚餐会吗,我们自己吃就好了啊。干嘛还找他们来。」秦真燐不想妈妈每次都自找麻烦,到最后又只是徒劳无功。 「让一下让一下,你看这是小阳最爱的玉米浓汤,我还特别多加了几颗蛋,记得他喜欢吃蛋。」端着一锅热汤,钟慧儿开心的在厨房里忙进忙出,「这时候小阳应该在画室喔。你去看看吧。」 「妈…」钟慧儿没再搭里秦真燐,自个儿在厨房哼着小调做菜。秦真燐终于放弃沟通,叹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画室。 男孩坐在地上,仰头45度看向落地窗,双眼直直地盯着窗外。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巨型的画布。秦真燐进到画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严阳,妈妈要你过去吃饭了。她说今天要聚餐」恰到好处的冰冷语气,不带有一丝温度。秦真燐说完就走,没有迟疑。 走到外头,才发现严阳根本就没有跟出来。秦真燐不耐烦地又重新走回画室。「严阳走…」还没说完的话凝滞在半空中,因为秦真燐看见严阳面颊上滚落的泪水。 画室被夕阳染成红色,顏料泼洒在榻榻米上、电风扇上、风铃上、还有严阳的画布上。慢慢的,他转过头来,看向秦真燐。眼泪流转在眼眶里,缓缓地流了下来。眼前的画面像一个虔诚的孩子受到了莫大无比的感动,不能自己而流下眼泪。秦真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握成拳状,不晓得为什么,心里突然感到烦躁。他跨大步走向严阳,没有任何原因,或许他终于想和他说清楚、或许他只是想叫他不要再哭了、或许他憋了一肚子的怨气要骂他… 最后,秦真燐却选择蹲下身子给严阳一个拥抱。 落地窗外的红霞好美,云层不规则的堆叠在空中,云海壮阔无边,捲捲细云却显得特别温柔,夕阳躲在云层间半隐半现。却遮不注溢洒而出的温暖。艷红、酒红、深红、橘红、橙红、橙黄、鹅黄深深浅浅渐层渲染,彼此交融却不掩盖各自的色泽。天空被画出了生命,太阳是震慑人心灵魂,拥有让人痴迷沉醉的力量。秦真燐从没看过天空有这么多的顏色,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好美。他不自觉的将握紧的手伸进裤子的口袋里,用力捏紧里面收着的一封信。那是他今天收到的,秦乙深写的信。 亲爱的弟弟: 终于升上六年级了,先恭喜你。记得你一直很想赶快长大,又大了一岁了应该很开心吧。不用担心姊姊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生活逐渐上了轨道。相信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应该都知道事件发生后我经歷过的一切,那段日子真的过得很痛苦,但谢谢小燐陪在我身边。我不想再让自己活在痛苦里了所以选择离开,知道你一定可以体谅我的决定。我最近老是想起之前听过的故事,那是小阳的绘本,一个关于盗火的神普罗米修斯的故事。他为了心爱的人类不惜偷盗眾神殿里的火给人类使用,从此人类世界有了光明,不再寒冷。但普罗米修斯却被眾神惩罚,双手悬掛在岩壁上,任由秃鹰啄食他的内器。因为他拥有不死之身,每到夜里,内器就会慢慢地恢復,隔日又完好如初,再次受秃鹰啄食。就这样日復一日,眾神对普罗米修斯的惩罚永无止境,他也无一日不受苦痛。那天,小阳的绘本被同学乱画了,他哭得很伤心,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故事。他说他就像普罗米修斯,总是日復一日地被欺负。而你一直都是挺身而出保护他的人,但他看得出你们两个之间的差别。他跟我说过,你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他是凡人,要受到神的关注有时候就必须让自己受一点伤,才会抓得住神的目光。所以普罗米修斯的惩罚不能停止,眾神才会记得他因为犯了罪而正受着苦。我想在这个故事里,我应该是无知的人类吧,获得了普罗米修斯的帮助却浑然不知感恩,还是选择了背弃帮助过我的普罗米修斯…啊抱歉,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最后在跟你说一件事,普罗米修斯给人类的火就在画室里。 乙深 普罗米修斯给人类的火是夕阳吧。 三十 练唱 「到底行不行啦,还是王果你有组员了?哈哈不会吧什么时候王果也人人抢啊,怎么我找她也会有问题。」江凛舟咧嘴大笑。他会找王果一方面是因为座位就刚好在他前面,一方面是因为和王果够熟。前者具地利之便,为主要原因。 王果没有搭理江凛舟,她的视线不停的搜索着秦真燐,一看到秦真燐便直接上前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组。陈婷臻将一切看在眼里,她早看出了王果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要跟谁一组。她整节课都在偷瞄秦真燐,陈婷臻早就注意到了。还不只这样 普罗米修斯就是秦真燐吧。 课堂上除了王果之外,只有秦真燐在玩游戏,何况王果又不时的偷看他,实在不难猜。 「江凛舟你跟我一组吧。」陈婷臻主动提议,江凛舟没有拒绝,耸耸肩当作同意了。「行!好好唱呀。」说完,他随便抓了一位同学,蹦蹦跳跳地骑上他的背,双方打闹起来。原本就够乱的班上又瞬间变得更加吵杂。 音乐老师崩溃的制止,但成效非常有限。 「好呀。」秦真燐上挑的眼线总是给人一种屌儿郎噹的感觉,此刻他的语气带着一点兴奋,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看着他上鉤的嘴角,王果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音乐老师无法制止班上同学持续吵闹,他索性乾脆让大家自由练习,各自找自己的组员练习唱歌。 「我们到外面练吧。」王果提议。 「好。」 王果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秦真燐则背靠着栏杆,看着乐谱,认真研究上面的音符。 「看这些豆芽菜真是越看越烦,到底都在画什么啊?」研究不出个所以然的秦真燐,烦躁地拎起乐谱的一角,「抖一抖这些芽菜会不会就变好吃了?」边说边抖书。 「并不会。」王果倾身去拿课本,「课本拿来」。突然间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同学,他在走廊上疾驰,快到来不及在转角处剎车,就这样一头撞上王果。 「对不起啊。」馀音还飘在走廊上,随着那位同学没有因为撞到人而放慢的脚步越传越远。 「小心。」秦真燐及时拉住王果的手,才免于让她亲吻水泥。前者闪身闭着不让后者贴到自己的身体,后者也在一阵措手不及之下有意识地稳住自己。两人呈现出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王果僵在原地的脚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採了几步,踉蹌的跌下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秦真燐反射性的松了一隻手,导致王果跌地的时间又提前了些。另一隻手终于反应过来了,迅速扯住王果的衣服把她往自己身上拉。 王果洗发精的香味随着她披落的头发散在空气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股清香给填满。衣服与衣服间曖昧的擦撞,在谁的颊上微微染上红晕。男孩和女孩僵硬着努力不让彼此的身体相互接触,尷尬在两人之间发酵,眼神无错的左右闪躲,看任何地方在此刻都显得过于刻意。 「好好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可以,你可以先放手。」王果首先出声,慢慢退离秦真燐。 「啊抱歉。」秦真燐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拉着王果的衣服,立刻松手,退了几步,身体却结结实实的撞上身后的栏杆,吃痛的哀叫一声。 「你在干嘛呀,还好吧。」秦真燐这一声叫的王果又慌了起来,又重新拉住他的手,把他拉离栏杆。「干嘛撞栏杆呀,很痛吗。」 「没、没事。我们快点唱歌。」这次,秦真燐没有挣开王果的手,只是嘴上嚷着,刻意任由继续她拉着。 「喔好…你真的没事?」王果没有看穿秦真燐的小动作,该放就松手。 「…是,我们『唱歌』。」秦真燐有些失望,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正事上。 王果听话的乖乖看乐谱上,哼了亨前奏后一句一句唱了起来,秦真燐趁机搭上王果的歌声,和了上去。第一次练习虽然两个人都五音不全但还算差强人意。 「不行不行只要我们搭在一起就走音。」练了几次之后,状况没有改善,一直停留在差强人意的阶段。 「不然怎么办。」 「嗯我们录起来吧!」 「怎么录啊。」 「…就、就你用你手机录我的部分,我用我手机录你的,然后回去听对方的歌声练习?」 「感觉很无脑。可以试试看。」 「好,那要录好,不要唱走音。」 下课的时候,两个人手机里都有了一段对方认为最好听的歌声。双方约好了之后放学练球完,再多花十到十五分鐘留下来练习唱歌。 三十三 天台 自从说了再也不去倒垃圾之后,严阳翘掉了每天的打扫工作。为了怕像前几次一样被江凛舟找去一起到垃圾,严阳每到打扫时间必定会消失在教室。他找到了一个几乎荒废的小天台,是前几年给生物教室用来作植物实验的,后来有了新的种植空间后这里就没再使用了。 当年种下的植物如今已生长得茂盛,水生类、香草类、瓜果类早就不满足于原先规范的生长区域,翠绿的嫩芽伸向无限远处,为自己的生存空间不断和杂草争取权利。爬藤植物尤其张狂,缠着栏杆往上攀爬,密布整个网架,替小小的天台搭了一个天然的棚子。天台下正对着司令台,可以将整个操场的景色尽收眼底,比从保健室能看到的角度又更加的全面。严阳喜欢趴在栏杆上看着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佣慵懒懒地度过打扫时间。 在他的视线范围里,王果一直都很显眼,她在操场上和一群女同学开心地边走边聊天。老实说这样的场景一点都不特别,无时无刻都在发生。但今天却抓住了严阳的注意。 因为秦真燐在王果身后跟了好一段路 为了不让王果发现?或是想跟谁说话却碍于一群女生不好说话?还是纯粹想加入女生?严阳设想了各种可能的情况来解释秦真燐为什么一个人像隻无头苍蝇在操场上乱走。 「严阳」打断严阳思绪的是江凛舟,「我终于找到你了,」后者咧嘴大笑,大步跨过地上横生的植物走到前者身边,「去倒垃圾吧…哇这里看得到操场耶,视野真是不错,很适合拍微电影…诶那不是秦真燐?他在干嘛?在原地转圈圈?他前面那个是王果啊,到底在干嘛啊?怎么最近很常看到他跟着王果啊,上次唱歌也说要和王果一组。」 严阳安静地看着秦真燐跟着王果的怪异举动,思绪不知不觉飘回前几天音乐课结束后和秦真燐的对话。 「那你想怎么办?」 严阳没有回答秦真燐的问题,但不表示他心里没有答案。秦真燐没有继续问下去,也不代表他不知道严阳心里的答案。 其实两人心里早就都有了共识。 在班上唯一会跟严阳说话的女生只有王果。秦真燐也曾问过严阳为什么跟王果聊得来,那时候他回答:「她给人的感觉舒服。」其实严阳甚至想过,说不定他可以在王果在的地方画画,或许还能跟她分享他的画。 因为严阳的一句话,秦真燐开始认真观察过这个女生。自从莫名其妙被她拉去篮球队之后,他就天天都可以看到她。只是从不认为她有什么特别的,毕竟活泼外向的女生很多。集训时,看到在球场边严阳和王果很聊得来的样子,不禁令秦真燐开始好奇这个女生。几天的观察后,秦真燐还是找不到王果特别的地方,但却意外地和她更亲近了。至少,他不讨厌她。而且因为严阳喜欢,说不定自己也蛮喜欢她的,只是自己从来不知道而已。 隔天早上,王果就来找严阳说唱歌考试可以和他一组。 「秦真燐不会喜欢王果吧。」 三十四 喜欢 江凛舟无头无脑的迸出这句话让严阳彻底愣住了。 我怎么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之前秦真燐和王果吵架时,秦真燐的表现就很异常,他很少这么烦躁。做什么事都静不下来,像是身上养了条虫,不时搔痒他全身。 三田木:所以你真的喜欢那个女生呀 三田木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喜欢才会这么烦躁吗?为什么燐天天在我身边我却没注意到,反而是江凛舟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思绪停在这,严阳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凛舟,觉得身为秦真燐的朋友竟然不如一个平时只会跟他打闹说屁话的人还来的了解他,心里不禁有些丧气。 三田木:喜欢不是外人可以看出来的,即使再熟识朋友也一样。 「你是说真的吗?」如果说连他都看不出来了,那江凛舟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不知道啊,我猜的。」江凛舟对着严阳耸了耸肩,一脸笑嘻嘻的继续说,「你可以去确认看看啊。」 「直接去问?他不会说的。」 「我有叫你直接去问吗?这当然是有方法的。」 「什么?」 江凛舟贼兮兮地衝着严阳发笑,非常满意自己话挑起了严阳的兴趣。 「你那天干嘛骗我?」 「蛤?」突如其来的问句让严阳摸不着头绪。 「我说要跟你回去的那天。其实你根本不是搭公车回去的吧。我忘了拿课本所以回学校拿,遇到秦真燐他跟我说你是骑脚踏车上下学的。你干嘛骗我。」 难怪那天燐会知道我回学校牵车,原来是江凛舟跟他说的。 「可能…」不太想让你知道吧 毕竟对严阳来说,江凛舟就是个外人,他没半点令他觉得好相处的地方。 但是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分了? 「今天一起回家吧。我记得秦真燐要练球到八九点吧,那刚好就当补偿你上次骗我的。」 严阳没有拒绝,就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认为上次不行这次就可以?那为什么我『现在』不直接拒绝就好了?其实我是想让他陪我走的吗? 「到附近就好了,你随时可以叫我走,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路。」 被看穿了。 「那时候我在想燐的事。没有心情说话…抱歉骗了你。」 听完严阳的话,江凛舟首先是愣了几秒,他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真的听到严阳的解释。出乎意料,再简单不过的道歉,却让江凛舟笑开了嘴角。 感觉挺好的。只要不是讨厌…都好。 三十五 画 当天放学,严阳和江凛舟一起回家。前者牵着脚踏车,和后者一起走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台脚踏车的距离,却比上次一起回家时更接近了。 「其实我们同个方向呢。」江凛舟对着身边的严阳漾开笑脸。这一次,他没有再回避了,认真地给他回应。 两人并肩走到严阳家的巷子口,一路上严阳都没有出声要江凛舟先行离开。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后者默默的松了好大一口气。 框啷 「小阳!天啊真的是你。」身后响起脚踏车摔落地的声音,严阳反射性地回头。看到的是站在身后的秦乙深。 秦乙深快步地走向严阳,突如其来的给他一个拥抱。后者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回应着这个热情的拥抱,窝在怀中的少女撒娇似的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你回来了。」严阳笑了。轻轻抚着少女的细软的发丝。 「你变好高啊。之前还跟我一样高的。」秦乙深离开了严阳的怀抱,仰起头来用手摸了摸他的头,「你看我还要踮脚尖才摸得到你的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就在刚刚!刚回来就被妈妈叫去帮她买菜,她说今天要煮我喜欢的叫我自己去市场挑要吃什么。今天来吃晚餐吗?」 「怎么突然回来啊?」 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聊了起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有着说不完的岁月要向对方倾吐。 江凛舟被晾在旁边。这倒是很新鲜,从来没经歷过这种经验的人挑着眉看着眼前这难得的相见欢。 这个女生长的好漂亮。 穿在身上飘逸的即膝长裙衬出秦乙深比一般女生还要更加高挑的身材,巴掌大的鹅蛋脸配上墨色的青丝,齐瀏海下是一双清新空灵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平均将小小的的脸蛋对分。粉嫩的双颊有些婴儿肥,对比她小巧玲瓏的下巴,反而让人觉得恰到好处。上了裸色唇膏的嘴唇自然地将她唇形的轮廓清晰描绘。小巧精緻的五官让江凛舟别不开视线。 「咦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这是你同学吗?」总算有人注意到被放乾已久的江凛舟了。「你朋友吗?」秦乙深对着江凛舟微微一笑。 这一笑让江凛舟脸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真好,小阳交到新朋友了。你好我是秦真燐的姊姊,我叫秦乙深。」 「…啊你好。」江凛舟还沉浸在秦乙深甜甜的笑容里,反应慢了一拍。 看在眼里的严阳默默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不自觉走到两人之间,想隔开两人间的距离。他不着痕跡的开口对江凛舟说,「我家就在前面而已,下次换我送你…」 「小阳干嘛不邀请朋友到家里坐坐?反正都到巷子口了。」说完就自顾自的从严阳身后探出头来,「要不要来家里一起吃晚餐?」 「…啊好…」 江凛舟呆傻的表情在严阳心里不断放大。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秦乙深就先开口了,「好呀那走吧。啊对了脚踏车,差点忘了」边说,她边走过去扶起倒在地的车。 「脚踏车?」严阳记得秦家只有一台脚踏而已,而这唯一的一台被秦真燐骑走了啊。 「你忘了啊。在画室里还有一台啊。我们先去放车吧。」画室代指秦家老家,外头的车库里停了一辆年代久远的脚踏车。 「啊好怀念啊,里面都没变耶。」藉着把车牵回去放的机会,时隔多年,秦乙深重新回到这间充满回忆画室。连带着严阳,和不知能如何安置、只能顺便跟进来的江凛舟。「我记得以前你都坐在这边,傻傻地看天空。小燐会在…这里!他都躺在地上玩电动。有次妈妈突然进来看到他眼睛上摆游戏机在睡觉还拍了照。啊啊还有这个风铃,好多年不见了耶…」 秦乙深像个兴奋的小孩,在画室里跳来跳去,一会坐一会站,半刻都间不下来。看到这样有精神的秦乙深,严阳的嘴角藏不住笑意。 夕阳下了山,画室开了盏昏黄的小灯,伴随着记忆一起被点亮,几个小小的影子突然从窜了出来,在黄昏近日落的晚霞里相互追逐。小女孩跑在最前面,秦真燐追在她身后,严阳落在后头。秦乙深回头笑着要严阳快快跟上,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一步也跑不动,秦真燐叹了一口气后回头拉起他的手,带着他一起,三个人一起拚了命的往前衝。 那时候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那里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段日子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时光。秦乙深陶醉在回忆里,严阳伴着她一起重温美好。在秦乙深离开的六年间,他没有一刻忘过属于他们的曾经。 他们的记忆里没有江凛舟,在这小小的画室里,他像是个过客。 好不甘心啊 才刚这样想,严阳的声音便轻轻在耳边响起,他轻声对他说起了三个人曾发生过的事,美好的那一部分。秦乙深悦耳的笑声搭配着简单的日常生活,平凡的日子在江凛舟听来却是那么的幸福,他看着严阳连在叙述时眼角都带着笑意,才知道这个女生曾经带给他多大的快乐。 「小阳这些都是你画的?」秦乙深从地上的箱子里翻出一叠画作。认真的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着,每幅作品的右上角都签了完成的日期。 这六年间日期从没有间断过。 虽然不是很频繁,但每年都至少会有三到四幅。画中的景色清一色都是天空。严阳笔下的天空色彩是斑斕的,顏色是渐进的,画面上有桃红绽开、彩蝶翩舞、涟漪群漾、星点落撒、天灯溢光、烟花灿放、金鲤鱼戏水…所有出现在他天空里的景色都是那么的繽纷灿烂,带点魔幻的色彩却又毫无违和感。笔触细腻精緻,色彩饱和鲜明。泼墨似的笔锋大胆狂放,点缀其上的物件却又雕笔宫刻。整体看来不会过度浓艳,清丽典雅恰到好处的收放,令韵味绕樑无穷。 像在诉说一个故事 流连于岁月,却不老于韶光荏苒。 他在诉说着永恆 江凛舟愣在这一幅幅画作前,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三十六 梦想 「好了别看了。」严阳蹲下身子收起瘫在地上的画,非常刻意地用身体挡住江凛舟的视线。 在保健室里那张总是盖着帆布的画原来是这么美的风景,江凛舟看到了严阳不愿被别人看见的秘密,心里涌起一股不可言状的兴奋。看着蹲在地上忙着收拾的白净衣衫,他忽然觉得严阳没有离自己那么远了,眼前的距离他触手可及。能有这样的机会都要感谢秦乙深,江凛舟带着满脸的笑意转向正在帮忙把画放回去的秦乙深。好巧不巧这个充满感谢的笑容却被严阳误会了。手上收拾的动作变慢了,他看着他,不着痕跡的藏住失落,安静的任谁也没有察觉。 江凛舟没有留下来吃饭,觉得自己还是没有什么立场打扰秦家人跟女儿团聚。严阳自愿说要送江凛舟回去,只走一小段路就好,就送到巷子口,尽到「做主人」的工作。 「谢谢你让我看你的画,虽然说是意外啦。…希望下次你是真心想让我看。」最后那句话江凛舟说的很小声,他只是觉得严阳近在眼前而已,但还是没有勇气伸手要他回头。「为了感谢你跟我分享你的秘密,我也跟你说一件我的事吧。可是不是秘密了。」江凛舟边说边打开侧揹书包,从里面翻出一张皱皱的纸。接着他看了看那张纸,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锁定附近的一盏路灯,小跑步到光源底下。 「你看」江凛舟将皱皱的纸摊平,上面大大的写了几个字,「这广告是我前几天看到的,一个城市微电影的计画。我想拍电影。」严阳认真地看着广告单上的活动简章,一边听着江凛舟详述他的计画,那描述梦想的声音非常高亢,心跳像打字机,一下一个音节飞快滚落,他的兴奋闪烁在眼底,像是塞进了整个银河系里的星星,璀璨耀眼。完全不同于平时爱玩爱闹的风云人物,是严阳从未见过的。 描述梦想的江凛舟,拥有能吸引宇宙万物的非凡魅力,像一个迷人的黑洞,让人愿意放弃一切甘心掉入万劫深渊。 此时此刻,严阳的眼里只看得见江凛舟。 江凛舟喜欢电影好多年了,几乎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不停地看电影。沉浸在想像的世界里,深受影像所着迷。于是他接触绘画、摄影、小说、剧本…所有跟电影相关的他都想了解。从理论到实作,他努力学习影片的剪辑技巧、特效、配乐、音效、甚至动画,还尝试过演戏。有过几个短篇的影视,但都不甚满意,这一次江凛舟想把事情做大,他想认认真真拍一部微电影。 「我想拍一部关于未完待续的故事。」 「江凛舟?见鬼了你怎么在这?」秦真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路灯下。他双手插在运动外套的口袋里,耳上掛着耳机在听音乐。 「你球练完了?我要回去了。」边听江凛舟说话,秦真燐边拔下耳机。「那我先回去了,再见。」后面那句话是对严阳说的,对秦真燐就只剩下随意的抬手意思意思的挥一下。 等江凛舟走了之后,秦真燐和严阳并肩回家。 「乙深姊姊今天回家。」 「有听老妈说过了,要我赶快回来。」 「你刚在听什么啊?」 「听歌。」 「你不是从来不听歌。」 「对啊是不听。但这特别难听。所以要听」 三十九 帮忙 严阳反覆的想了又想,他觉得自己确实该面对这个问题了。如果自己的朋友有了喜欢的人,那该怎么办? 我该帮他?还是顺其自然? 「这有什么好想的啊,你就帮啊。」江凛舟站在严阳身边,两人一起翘掉了打扫时间,趴在小天台的栏杆上,将整个操场的景象尽收眼底。 就在几分鐘前,严阳问江凛舟,之前他说的「确认秦真燐是不是喜欢王果的方法」实际做法是什么?江凛舟贼兮兮的笑说,你都自己确认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看到了?」 江凛舟没有回应,只是仍旧笑着。「之前跟你说过想拍电影,你觉得要说什么故事。」 「你不是说要拍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吗?」 听完严阳的回答,江凛舟仍旧笑笑没有回应,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是秦真燐跟王果。」严阳看着操场上显眼的两人,有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两个人就连影子都别人更加耀眼。 或许两个相像的人天生就会相互吸引。 明明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甚至还得花力气去接受这个事实? 「这有什么好想的啊,你就帮啊。不是好朋友吗。」 江凛舟一句话打醒了犹豫不决的严阳,身为秦真燐的好朋友,帮他和王果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吗?他还要想什么? 「我可以帮你。」 「什么意思?你想怎么做。」 「有个最快让他们走近对方的方法。但有点危险。」江凛舟露出招牌式的笑脸,贼兮兮的说,「让王果落单。」 「你如果同意我明天就可以开始了。」 对严阳而言,秦真燐比王果还要重要。他相信像王果这样的女孩一定有办法可以再次得到大家的信任。但这个方法真的必要吗?手段会不会太过激烈? 不这样的话他们只会在原地踏步,普罗米修斯和三田木都一起打游戏整整一年了。但是如果有人受伤的话怎么办?真的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还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看着我。」看出严阳的眼神又陷入了犹疑,江凛舟直接了当的说,「放心我不会做的太过份。」 操场上王果和秦真燐之间总是隔着几步的距离,秦真燐的右手不安分地想牵起王果的左手,但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放弃。那曖昧的距离像平行时空,走到了无限远处还看不见交会点。 看到这一幕,严阳同意了。 四十 欺负 隔天,王果的放在抽屉的课本全被丢到废纸回收箱。全班打打闹闹着取笑她,王果也没认真当一回事,当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气归气也没有多说什么。 再隔一天,她的课本被人用铅笔乱涂。 再隔一天,她的抽屉被人泼牛奶。 再隔一天,她的桌子被人用立可白骂脏话。 「喂你们到底够了没啊,是谁一直对王果恶作剧?」第一个跳出来帮王果说话的人是简晓芸,她是王果除了陈婷臻以外最好的朋友。 「对啊不要太过分了。」班长林慧安跟着帮腔。「是不是你们这些人在闹?」 王果安静的坐在位置上,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陈婷臻在她身边安慰她。 被点到名的是江凛舟一派的人。 「欸欸欸别乱说。」江凛舟一派的张钧翔坐在位置上嘻嘻哈哈地否认,「我们要做也会做得更过分一点哈哈哈。搞不好是你们女生自己人干的,有人看王果不顺眼啊,你们的小花样才多吧。」张钧翔似笑非笑的嘲讽。几个男生又打闹了起来,江凛舟若无其事地混在里面,没有任何异状。 嘎— 椅子刮过地板的声音刺耳尖锐,王果大动作地起身,一脸不开心地走教室,无声气势强压过在场所有人,班上顿时一片静默,四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她走出去的影子,所有人都同时被她傲然的影子苛责。 「干搞什么东西啊,以为自己是老大啊。被欺负真是活该,我看了都想欺负。」变脸像翻书,张钧翔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力踹了一下前面的椅子,一脸不爽的说。 「你说什么,自己被欺负一次看看啊,人家已经很不好受了还落井下石。」几个看不过去的女生纷纷跳出来帮王果说话。 「你们不要装清高,说不定根本就自导自演。」 「才没你们这么无聊。」 双方你来我往吵了起来,去吵越大声。 严阳冷眼看着这一切,江凛舟的脸上仍旧掛着招牌式笑容,秦真燐盯着王果残破不堪的座位,实在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王果被整的状况没有因为发了一顿无声的脾气而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搞得她变得神经兮兮,动不动就生气。在球场上也不例外,小布好几次抱怨王果变得很兇,阿哲是被罚得最惨的一个,不仅一次练习至少挨三顿骂,训练量也是有增无减。就连最规矩的毛毛偶尔也会扫到颱风尾,成为王果乱发脾气的牺牲品。 某天放学后,秦真燐练球练到一半下场休息时才发现忘了带水壶。此时几个队友在他旁边七嘴八舌的说着王果的事。 「真真今天王果没来啊。」 「幸好她今天没来,我现在看到她就好紧张,球都打不好一直出错。」 「你哪次没出错。」 「听说王果被人欺负才会变这样。有人一直找她麻烦,可是又抓不到人。」 「啊这样不就是飘兄做的吗?」 「什么飘兄了要叫飘大哥才不会不敬。」 秦真燐越来越受不了他的队友了,聊八卦的功夫简直比班上那些女生还夸张,他起身回教室去拿水壶,顺便躲避这些越传越夸张的流言蜚语。 自从图书馆里新的自习室盖好之后,放学的教室通常就不会有人留下来了。理当没有人在的教室里只有王果一个人。她拿着抹布用力了的擦去桌子上被立可白画出来的痕跡。无声的、默默的一个人承担着。比起愤怒,在她心里更多的或许是失望。秦真燐走向储物柜拿了条抹布帮王果一起擦。 「怎么不找人帮你?」桌上突然多了条抹布,王果的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帮她的人。 「…没有…我不想她们帮忙…」自嘲性的扯了扯嘴角,「没关係啦这些我自己可以来。」 我不想她们帮忙? 「你都自己清?」 「被整的是我啊,当然我自己收自己的东西。」 秦真燐脑海里突然出现王果一个人去捡回被丢在废纸回收箱的课本、一个人擦去课本所有胡乱的笔跡、一个人整理被牛奶弄得黏答答的抽屉的画面。 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啊,她居然选择一个人面对霸凌! 因为太过骄傲,所以总是藏起脆弱。 四十一 安慰 进入冬天,学校的校庆也进入了准备工作的筹备期。校庆活动一向是园游会和运动会同时并行,今年校庆为了庆祝五十周年,特别增加了班级合唱比赛和布告栏布置。班长林慧安花了一节班会的时间,耗尽力气才让班上同学有一个共识,决定校庆要卖炒泡麵麵包和各式饮料、麵包点心,主要工作细项分成:美术组、炒麵麵包组、饮料组、麵包点心组,剩下没有工作的人全部被纳入机动组。 王果一群女生都选了美术组,由王果担任小组长,几个女生对布告栏布置非常热衷,好几个中午都牺牲午睡在弄。 这天中午,秦真燐和严阳吃完午餐正要上楼回教室的时候遇到王果报了一大叠海报纸走下楼梯。 「嗨,吃饱了?」王果打了声招呼 「嗯你要去做布告栏?」 「对啊,陈婷臻画得很漂亮耶,我们的布告栏是整排看起来最漂亮的呢…啊你们等我一下有电话。喂…」 趁着王果讲电话的时候严阳伸手比了比教室,暗示秦真燐他要先回去了。才刚跨步要离开,王果的语气却突然飆高。 「什么三张海报不是都放在我位置上吗?我有带来啊,早上不是还给你们看过吗…」王果越讲越大声,越讲越不开心,「所以现在是我位置上找不到,你们觉得是欺负我的人拿走…那现在怎么办?…你现在是在怪我被欺负,所以才把你们的东西都弄不见了吗?…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啊!」王果气到浑身发抖脸颊通红,两手跟着比上比下。 「你们是觉得被欺负很好玩吗?」说完这句话后,通话就被切断了,王果气愤地捏着手机,眼眶泛红。 严阳用手肘顶了顶秦真燐,示意他上前去安慰。后者看了前者一眼,眼角抽蓄了一下,迟迟没有动作。 我不会啊,安慰什么的该怎么做啊? 秦真燐硬着头皮努力生了一句话出来,「你…需不需要我陪?」说出口的那刻,秦真燐的脸就红了,这句话实在是太羞耻了。 眼前垂着头强忍住泪水的王果没有反应,她怕一开口就会让眼泪掉下来。 「没事的。」 秦真燐彻底词穷,他脑子里的搜寻引擎当机了,一个适合的字眼都说不出口。看着王果又没有任何的反应,秦真燐一方面有些懊恼,一方面也开始着急了。他最讨厌看到人哭了。 「你也说句话吧?到底想我怎么做啊?你不说话我要走了。」 燐这个笨蛋,哪有人是这样安慰的。 又等了一下,仍然什么也没等到,秦真燐转身作势要离开。此时,王果突然扯住他的衣角,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要的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看见眼前的女孩居然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秦真燐心疼了,比看见她一个人清理被弄乱的东西还要更令他心痛。他认识的王果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女王,天生就该站在人群前头,她既开朗又乐观,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退缩。如今她受了委屈,带着一身放不下的傲气逼自己不准掉眼泪,却憋得满身是伤。 「我们…翘课吧。」 四十二 约会 下午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对中午发生的事议论纷纷。 「搞什么王果下午请事假回家?」 「才发生事情人就搞失踪,那我们做那么辛苦的东西怎么办?」 「受不了耶,王果怎么这样啊,至少负责任把东西找出来啊。」 争论越吵越大,矛头一致指向王果。 就跟江凛舟说的一样,王果真的落单了。 秦真燐带她翘课的举动如火上加油,现在谁也不会谅解王果了。但往好处想,至少这两个人有了第一次「约会」。 「你想去哪里?」翻墙出了学校,秦真燐问王果。此刻两个人已经坐在公车上了。 「去吃东西吧。我有好多想吃的,你刚好跟我分一半,两个人可以吃到更多种。」坐在身边的女孩边想边说,但语气始终有一丝犹豫,「欸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我只请过公假,还没翘过课耶。还有那海报…」 「你怎么那么囉嗦别想那么多。」秦真燐打断王果,侧过身正脸面对后者,「开心一点,我会帮你。」他认真的看着她,俐落的瀏海搭在额上,细长上挑的眼线让秦真燐看起来一直都充满着不屑,但如今他的眼神却很帅气。看着这样认真的他,王果可以感受到他的诚意,连眼神都收敛许多。不自觉的,王果微微的笑了。有他在感觉真好。 「欸谢谢。」 「谢屁我没说等下要请客。」 「哈哈白痴。」 两个人去了商场、百货公司、美食街,能逛的都走了一回。傍晚太阳下山了,脚也逛酸了,王果说走不动了,执意要到附近的公园坐下来休息。公园里有个大喷水池,每整点会喷一次水。 王果脱了鞋子袜子,站在喷水池中间和一群孩子一样兴奋的倒数喷水。 五、四、三、二、一 最中心的巨型水柱直线上衝,到达最高点之后,下方的喷孔突然停止供水,在失去支撑之后,上方的水珠顿时四散,从天而降。以此为契机,周围的喷孔由内而外依序喷水,一轮回圈结束后,所有喷孔会先暂时停喷水。几秒鐘后,数十个喷恐开始随机喷水。 王果和几个小朋友玩起猜喷孔的游戏,输了要站在喷口上让水柱打在身上。秦真燐看着在喷水池里和一群小孩玩的不亦乐乎的王果,全身都湿了。黑发、衣服全黏在身上,但却笑得很开心,这种感觉说不定就像王果总是在场边看着篮球队练习一样,只是不知道她的目光是否也像他一样只追着同一个人。 王果注意到在喷水池外看着自己的秦真燐,大方地给他一个笑容,用力地挥手。一个小女孩突然拉住王果的衣角,咿咿呀呀的和她说话,两个人对话了一阵。王果指着喷水池外,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接着便衝向秦真燐。 「这个是姐姐要给哥哥的,姊姊说谢谢哥哥带她出来玩,姐姐很开心。」从小女孩手上接过来的是一条手鍊。细皮革样式,三条黑皮革线用镀银的链条串起来,样式简单大方。 「哥哥一来起玩。」小女孩说着边拉着还在状况外的秦真燐下喷水池,「要快点快点,这个喷水只有一下下而已,太慢就玩不到了。」 小女孩把秦真燐抓下来之后就不负责任的跑掉了,留下一个高个子格格不入的站在喷水池里。 「秦真燐那里等下会喷水喔。」王果话才刚说完,随即被验证了,秦真燐瞬间湿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该看看你刚刚一脸的痴呆,哈哈哈实在有够好笑。」 秦真燐湿的超级狼狈,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他裂嘴笑着,直接把仰头笑得不亦乐乎的王果推进隔壁正在喷水的水柱哩,「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笑屁,湿的超丑。」 喷水池每整点固定喷水,但每次只喷十分鐘。 笑声回盪在入冬的晚霞中,夕阳锁住了一切的美好,两个人光着脚坐在喷水池旁的石椅上,一边等身体乾一边聊天。王果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她缩了缩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用力搓着双肩,「哈哈好像有点变冷了。」她身上还穿着夏天的制服,短裙下的双腿交叉着。 「白痴这种天气还下去玩水,走啦回家。」秦真燐起身,脸上写着担心。他走在前头,走了几步后才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只得回头催促,「欸干嘛不走?」 王果看着他,嘴角微微的勾起,脸颊泛红,擦了唇膏的唇色水润透亮,几缕发丝落在胸前,脸上的笑意渐浓。她起身跑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前行。 四十三 决裂 早上上学的路上严阳问秦真燐昨天带王果去哪,秦真燐比了比掛在书包上的手鍊,眉飞色舞的说了一推,害严阳对于提出这个问题感到后悔不已。 来到教室的时候,里面是一片吵杂。王果站在人群的中间,陈婷臻、简晓芸、林慧安一群人围着她。几个人吵的不可开交。 「里面在干嘛?」秦真燐抓了一个人便问。 「今天早上在陈婷臻、简晓芸她们的桌上发现之前不见的海报被割花丢在那。陈婷臻气死了,她们觉得是王果弄的。」 「真的很故意,把人家辛辛苦苦弄的海报割坏就算了还丢在她们桌上,摆明就是故意要气死她们。」 「对啊王果这次真的做的太过份了。」 几个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全部的人都等着看王果好戏。严阳瞟了秦真燐一眼,后者发楞在原地,突然发生这种事,头尾都还搞不清楚状况,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接着,严阳开始在人群中搜索江凛舟的身影。果然他早就在了,一脸老神在在的看好戏,脸上仍就是他招牌是的笑容。 「为什么说是我做的?」王果突然爆出一声尖叫,锐利的问着。 「你不在东西就不见,你在就变成这样!」原本第一个跳出帮王果说话的简晓芸,现在第一个跳出来指责她,「说什么被欺负不会都是你自导自演吧,在装可怜吧,想演给谁看啊!」 「我没有!哼我哪那么无聊,还自己欺负自己。」 「我们所有美术组的组员桌上都有被割坏的海报,除了你没有。是你故意放的吧。」林慧安越讲越气,语气咄咄逼人。「你到底想干嘛,还是我昨天说话气到你了,所以你现在回过头来欺负我们?」 「妈的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干嘛做这种事?」王果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全身充满攻击性,发红的眼眶无理的瞄准任何一个经过身边的人,她环顾一下四周,高声询问,「到底是谁一直在搞这种幼稚的恶作剧!会知道美术组有哪些人一定是我们班的!到底是谁!你给我出来!承认啊!妈的你敢做不敢当,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我是哪里得罪你!出来啊!」 全班一片静默,只剩下王果愤怒的咆啸,怪罪每一个看起来无辜的人。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在王果脸上,王果杀红了眼盯着眼前的陈婷臻。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难看!」所有的海报设计都是陈婷臻画的,她是美术组投注最多心力的。看着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心力的作品毁于一旦,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再相信王果。王果充满攻击性的眼神锐利的扎向自己,陈婷臻泪流不止,她明明知道这不是她做的,但却对她不信任的眼神感到受伤。王果没有打算找任何一个人帮忙,甚至在发生事情过后她变得谁都怀疑。 这一巴掌,痛是给王果的,清脆的响声则是给自己的,提醒自己眼前的她再也不是朋友。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我们机动组的吗?机动组一起帮忙美术组做,校庆前这前大家一起赶赶工,多和乐融融啊,别气别气。」江凛舟适时出声缓解眼前剑拔弩张的状况,他走到暴风中心,对着大家宣布,顺便把几个站太近的火药分开。 「对啦,大家一起帮忙啦。」张钧翔跟着一起帮腔,用眼神示意几个好兄弟也说几句话。 「啊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什么欺负不欺负啦。」 「事情过了就好了啦,以后不会再发生的。」 班上同学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容易才把几个女生安抚好。大家默契地假装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乖乖坐在位置上等上课。还是免不了被听闻风声的班导训斥一顿。 四十四 走近 秦真燐看着强打起精神的王果,后悔自己没有出声帮忙。脑海里突然想起几年前秦乙深被欺负时,谢美嘉的背叛。他永远记得秦乙深当时脸色有多么的惨白,如今陈婷臻一巴掌打在王果脸上她会有多难受,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不容易撑完一节课,秦真燐急得起身去找王果,后者却快了一步衝出教室。秦真燐连他背影都还没碰到只能无计可施的颓坐在位置上,又胆怯了。 「你该去安慰她的。」严阳坐到秦真燐附近的座位上,鼓励他追出去。 「唉明明昨天还这么开心的…怎么女生都这么难搞啊。」在秦真燐眼里看来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根本也不会搞到女生互相决裂,只要不要那么感情用事、多相信对方一点就行了。秦真燐看了严阳一眼,觉得若是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严阳会选择相信他吗? 如果有天我偷看了他的画?或是弄坏了他的画,他会原谅我吗? 「王果现在只剩你了。」严阳看着陈婷臻、简晓芸和林慧安一群人围在一起,这个小团体少了本来是王果的中心,却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你去安慰她,多陪陪她吧。」 从那天之后,王果正式和班上女生决裂了,对她的恶作剧也到此为止,这件事成了全校茶馀饭后的八卦,不少人在猜会不会是她们小团体自己自搞内鬨,自导自演要把王果赶出去。离开女生团之后,王果和男生相处的越来越好,尤其和秦真燐是越走越近,除了平常的练球以外,两人偶尔也会一起约出去。 「他们现在会走在一起了。」打扫时间,在天台上江凛舟对站在身边的严阳说。 「恩想不到很顺利。」严阳看着操场上秦真燐和王果并肩同行,有说有笑的聊着天。「谢谢。」 「不客气,这没什么。一点也不难。」一贯嘻嘻哈哈的语气,江凛舟自己也觉得他做的不错。 听见他语气自满,严阳瞥了他一眼开口问,「你都不怕被抓到?」 「人只会胡乱的互相猜疑,像霸凌这种事比起认真去找事谁做的,大多数的人会选择看热闹。不会有人是真心想帮忙,大家都怕惹麻烦上身。」江凛舟语气淡然,「这样的话,其实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了。」耸耸肩好像欺负一个人没什么。 严阳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秦真燐和王果有说有笑的背影。身边的江凛舟等了片刻,等不到回应。也没搭话,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操场,直到打上课钟。 四十五 救 「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严阳错愕的转头。嘴巴却比动作快了一步,直觉地说出他心里想的人。 「江凛,燐你怎么在这?」来不及了改口,严阳话转的很硬。 「在想江凛舟?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秦真燐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江凛舟的人影,「他今天没陪你出来倒垃圾?」 自从那天在天台上的对话结束之后,严阳就不再上天台了,他乖乖地回归认真做打扫工作的行列,偶尔才会和江凛舟一起倒垃圾。 「我们没怎样。他不在教室。」 秦真燐从严阳手中接过垃圾桶一边的握环,陪他一起去倒垃圾。 「你呢最近和王果很好?」 「没什么好不好就那样。」 「你没想要再进一步?」 「阳我没想到你也会八卦。」 「乙深姊姊上次都看到了,叫我好好注意你。」 「别理我姊她很无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秦真燐总是刻意避开严阳的问话,迟迟不面对他和王果的曖昧。 「江凛舟?又在搞什么?」严阳顺着秦真燐的目光看去,江凛舟和他一群朋友拿着篮球在球场上打闹。江凛舟和张钧翔说了几句话,两人随即哈哈大笑,接着江凛舟一个助跑,再用力向上一跳,握住篮框身子在半空中左摇右晃,下面一群人发出一声讚叹跟着拍手叫好。 「跳得蛮高的,很适合灌篮。」秦真燐在一边帮他拍手。 事情还没有结束,江凛舟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子,想爬上篮架。底下所有人都傻了,看着他在上面表演『特技』。 「他要是真上的去,我就邀他来篮球队,刚好把我们队上那些白痴换掉。」秦真燐在场说些垃圾话。没有人要上前制止,严阳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江凛舟重重摔下的画面,他急得丢掉垃圾桶,当下什么也没想就衝出去了。就在此刻,江凛舟一个没握稳就真的从篮球架上摔下来,严阳脑海中的画面真实上演,但这一回他快了一步,比起吓得四散的围观群眾,严阳反而衝过去试图想接住江凛舟。 「笨蛋别乱来啊!」秦真燐看懂了好友的意图,当下想也没想就跟着严阳衝出去。 严阳确实的接到江凛舟了,代价是自己却成了肉垫。他不闪不躲,就等江凛舟落在他身上。重力加速度下两个人都摔伤了,严阳紧紧抱着江凛舟,后者压在前者身上,两人一起难看的倒在地上。 「你有没有怎么样…」江凛舟没想到严阳会衝过来接住他,他落地后随即起身不想压着他,没想到一抬头才发现他们靠的有多近。此刻,江凛舟可以完全感受到严阳急促的呼吸夹杂着他混乱的气息,前者白净的脸上细细秘密冒着汗珠,单眼皮的双眼因为疼痛而眨起,泛白的嘴唇微张着,令江凛舟不自觉的想给那乾涩的唇一点滋润,他吞了口口水,缓缓靠上… 「你还不起来,没看到他被你压的很痛啊!」秦真燐一声大叫,吓的江凛舟马上从地上弹起来。 「你有没有怎样?哪里被我弄痛了。我带你去保健室,起的来吗?手给我…」江凛舟抢在秦真燐之前,让严阳一手搭在他身上,扶着他慢慢地走向保健室,经过秦真燐时还不忘丢了一句话给他,「垃圾桶记得拿回去。」 四十六 承认 保健室的护士阿姨检查过后,说只是一些皮肉伤,擦点药就可以了。上完药后,两人一起走回教室,在教室门口遇到了佑瑋。 「嗨阳阳,这是我今天家政课做的饼乾你要不要,我烤的超好吃。」 看着一脸开心的佑瑋,严阳完全猜不透他为什么突然送饼乾过来。 「他没要干嘛,只是家政教室在隔壁,我刚看到他,他想说也请你吃一片,反正顺路。」秦真燐嘴巴叼着一片佑瑋的饼乾走进教室。 「对啦我真的没要干嘛哈哈,真真真的很懂你,都知道你在想啥,超酷的心电感应吗。」 「谢谢。」严阳迅速拿起饼乾吃下去,整个球队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佑瑋这种天马行空的人。 「欸那个人是你们班的?」佑瑋奏上秦真燐的耳朵,用眼神指向江凛舟,「我上次看到把你们布告栏海报割坏的人也是他耶。是内奸吗?太有趣了吧。」 把你们布告栏海报割坏的人也是他 「靠这种事不能乱说。」秦真燐气到了,他怒瞪着佑瑋。完全没有注意要放低音量,班上同学都因为他这一声暴怒而将视线转移过来。 被瞪的佑瑋无辜的睁大双眼,急着为自己辩驳,「我就真的有看到啊,就他把你们班的海报都割坏了。」这个音量绝对让全班都听到了,再加上佑瑋手指着江凛舟,引发班上一阵议论纷纷。 「江凛舟之前那些都是你做的?」王果站起身,面对着江凛舟,不敢置信的问。后者一脸无所谓的耸耸肩,引来王果一震暴怒,「你什么意思啊,干嘛整我,你…」 「不是他做的是我。」 班上一片吵杂瞬间停止,所有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出声打断王果的严阳。 小阳你还是要逃跑吗… 当年秦乙深痛心的问话一直深植在严阳心底,他没有一刻不后悔自己曾做过的事,像个魔咒死死套在心上。秦乙深没有给他赎罪的机会,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我不会再逃跑了,我不要再让不相干的人来承担我做的事。 承认,对严阳来说是赎罪。 秦真燐站在离严阳最近的位置,却觉得这是离他最远的一次。第一次秦真燐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从没想过严阳会霸凌王果、更没想过他会起身替江凛舟说话。从小到大,他都可以轻易的看透严阳的心思,因为那一点也不难猜,秦真燐一直是最了解严阳的人。但自从严阳认识江凛舟之后事情就变了,他开始不再对他坦承,这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关係是他怎么样也看不透的。秦真燐的严阳是不会让人躺在他保健室的床上、不会让人为他着急、不会主动去关心或注意旁人、不会带人回家、甚至不会出声帮忙! 他连秦乙深都没帮了!为什么会帮江凛舟! 秦真燐傻在原地,他到现在才清楚知道自己有多痛恨严阳和江凛舟这种莫名其妙的关係。 「…为什么…」王果开口。 「没有为什么。」 这什么回答? 亲眼看见秦乙深被霸凌的样子之后,为什么他会用这种方式去折磨别人? 明明他也曾遭受霸凌之苦啊。到底为什么! 「严阳你为什么帮他说话?」过了好久,秦真燐才缓缓挤出这句话。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语气,纯粹在陈述一项事实,听起来却令人寒毛直竖。 「我没有帮他说话,是我要他去做的。」 严阳的回答是压垮秦真燐的最后一根稻草。脑海里闪过王果脆弱不堪的画面,和秦乙深被嘲笑的样子逐渐交叠在一起,秦真燐一个箭步的衝上前去扯住严阳的衣领,被愤怒衝红的双眼直盯着后者淡然了脸,「为什么做这种事?」 严阳没有出声,维持着一贯冷漠的态度,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眼。反而是江凛舟跳出来替他回答。「你先放手有话好好…」 话还没说完,秦真燐一拳就往江凛舟身上打过去,后者在毫无预警之下被打飞。 「靠你简直就神经病!」莫名其妙被结实揍了一拳,江凛舟抡起拳头也不甘示弱地衝上前去揍秦真燐。 「你搞清楚状况好不好干嘛揍我。」 「你给我滚远一点,离严阳远一点!」 「哼我干嘛理你,你才滚远一点不要把严阳绑在身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边骂边打,越打越兇互不相让。王果站在旁边,听着两人一来一往说的话全围绕着严阳,很明显这场架是为了严阳打的。 啊啊竟然是为了加害者,而不是被害者。 如果是为了帮王果出气,秦真燐的拳头不会落在江凛舟身上,应该会打在严阳身上,并要求他向她道歉。 从秦真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选边站了。 严阳你为什么帮他说话? 他选择了严阳,而不是自己。 王果自嘲的笑了笑,原来搞了半天都只是一厢情愿,从秦真燐放弃和她唱歌同组时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不会选择我的。 四十七 打架 王果觉得自己一点劝架的理由也没有,既然不是为了自己打架,那又何必去淌这滩混水呢?她看了严阳一眼,当事人显然不太了解事情的现状,表情仍旧是她猜不透的淡漠。「你该出声制止。」实在看不下去了,王果还是心疼秦真燐被不长眼的拳头打出来的伤。 毕竟他们是为了你。 从严阳站出来承认的那刻,他就做好了觉悟要承担后果。首先,他必须要面对的是秦真燐,而这也是他最不愿意。当秦真燐抓住他衣领的那一刻他已经准备好要接拳头了,这是他为王果打的,也是他该承受的。 就当是让乙深姊姊和王果受伤的赎罪吧。 没想到江凛舟还是帮他挡下来了,秦真燐只是把气出在他身上罢了。 这场架没有人去制止,直到班导出现才赶忙将打得难分难捨的两人分开。江凛舟和秦真燐双双被强制送往保健室处理伤口。 搞什么东西呀,是欠骂呀。我去打他。 哈哈哈那当然有我在谁还敢欺负你。 对严阳来说,秦真燐一直守着他说过的话,没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欺负严阳。 明明他帮我做了那么多,我却连一件事都没法帮他… 严阳在保健室门口徘徊着,事情露馅了,秦真燐却没有怪他,反而把错误全推到江凛舟身上。严阳经过江凛舟的床位走向秦真燐的病床,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都是纱布,整个脸被打成了猪头。严阳坐在秦真燐床边,只是看着后者没有说话。秦真燐知道如果自己不先开口,严阳是不会主动说话的,于是他乾脆直接问「说些什么吧?你是来陪我的?」 「…恩陪你,下次不要打架。」听见严阳的回应,秦真笑了笑,完全是严阳式的回答。 「傻子我还会需要你陪吗。」秦真燐说着,大力的揉揉严阳的头。 谢谢你选择我而不是江凛舟。 「嘿还好吗。」来看江凛舟的人是王果。 「哈哈你来看我?秦真燐呢?」 王果微微变了脸色,她本来是来看秦真燐的,但却在病房里看到他和严阳在接吻。一瞬间她连走进去的力气都没了,转而来探望江凛舟。 「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对不起,之前国中时欺负你。」 王果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江凛舟一瞬间不知如何回应。国中时他是转学生,刚好转到王果班上,那个时候王果已经是女生的中心了。刚转学过来的江凛舟因为总是跟不上大家的步调,老是慢了别人几拍,连累班上的进度,于是成为眾人欺负的目标。那时没人帮他说话,王果也只是冷眼旁观,毕竟她是女生的中心没理由为了一个转学生坏了她在班上的威望。 「你…你是在报復我国中没帮你吗?」 江凛舟被欺负的状况一直到国三才出现好转,因为大家都忙着准备升学考试,自然也没有时间想些整人办法。王果选择直升高中部,江凛舟是参加考试后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同一所国中的高中部。升上高中后,江凛舟没有再被欺负,他重新建立形象,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和王果两个人默契的都不提起当年发生过的事。 「不是。我是在帮你。」江凛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不是很正经的回答。 「傻眼欺负人还说是在帮我。」王果笑了,往他头上轻轻巴了一下。「欸其实我们还蛮像的。」 「像什么?」 「我们…」都是被拋下的那一个。秦真燐和严阳接吻的画面又浮上脑海。 「没事啦。当我没说。」王果苦笑,怎么说得出口呀。 就算王果没说江凛舟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病床在秦真燐前面,他看得到严阳经过,却没有在他床边停下脚步。他也看到王果探头偷看秦真燐的病床,但最后却没有更进一步。 四十八 谣言 事情过后,王果重回女生群,非常刻意地避开秦真燐。她猜到严阳整她的意图,因为事前事后唯一有改变的只有秦真燐。 答案很明显,是为了秦真燐才整我的。 令王果想不透的是在保健室的吻,如果严阳想把她和秦真燐送作堆,为什么最后又要吻秦真燐?还是那个吻是秦真燐主动的?他在告诉严阳他喜欢他,要严阳不要把他推向王果?还是他们只是存心好玩?看她一无所有或是灰头土脸很有趣? 王果越想越失望,尤其是对秦真燐种种行为举止,更是心痛甚至失望。 关于严阳的传闻一瞬间传遍全校,包括秦真燐为他和江凛舟打架,全校都在猜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严阳从没没无闻变成眾所皆知,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有些害怕、有些戏謔,甚至有些闪躲,没人想跟这个摸不清底的人打交道。注意到这点之后秦真燐几乎花了全部的时间在陪严阳,他不想让后者被任何一个人伤害,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离校庆的日子渐渐进了,布告栏布置、园游会主题、班级合唱比赛、运动会各项竞赛,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唱歌考试,王果和严阳照常一起练唱,日子彷彿恢復到最初。偶尔严阳会提起秦真燐,但都被王果巧妙地躲开了。终于,在唱歌考试前几分鐘严阳受不了了,他乾脆直接了当的问王果,「为什么要躲秦真燐?」 在两组就轮到他们这一组上台考试了,这个问题显然问得很不是时机,王果乾楞着,只想拖延回答时间。 「在考试前回答我。」严阳看出了王果的意图,他凑上后者,用全身给她製造压力,逼她面对。这个举动在外人看起来简直无比曖昧。突然一个男生靠的那么近,王果不自主的泛红了脸颊。「你离我远点…我再回…」王果的眼神左右闪躲,无意间却碰巧对上正盯着他们看的秦真燐,他微微起身表情看起来很激动像是要衝过来。王果心跳漏了一拍,接着补上的节奏急促紊乱。 那明显是在吃醋的表情。 她的眼神也被秦真燐抓住了,但仅仅一秒的对视断在她狠心的不留恋,对他全然不留馀地。王果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严阳,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谣言早就满天飞了,你跟秦真燐一天到晚待在一起,大家都传。哪有我介入的馀地。」 这倒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关于秦真燐和严阳是不是在一起的传闻一直没停过,但都仅止于一些想太多的腐女口中,从来也没有变得太超过,自然也不被两人当一回事看待,毕竟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谣言简直炸开了锅,传得天翻地覆,大家都在讨论这两个人的关係。 这是王果躲秦真燐的理由吗?害怕成为眾矢之的? 严阳听的出王果话里藏着讽刺,但他搞不懂这个讽刺的动机。 「什么意思?」 「下一组,严阳、王果上来考试。」 「你自己心里知道你们做过什么,别再拿我开玩笑了,我不是你们的玩具。」最后,王果快速的把话说完,若无其事地走上台,没在给严阳开口的机会。 四十九 计画失败 「欸到底为什么严阳要欺负王果?一定有什么目的对吧。」刚考完试的陈婷臻和她的组员江凛舟一起下台,正巧看到了严阳和王果不自然的互动。 「欸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来啊,前前后后什么事也没改变啊,那到底欺负个毛啊?还是这是严阳的恶趣味?我就觉得这个人变态,看吧果然。」陈婷臻劈哩啪啦说了一堆她的脑补话面,江凛舟听得无奈没有多做回应。 计画失败了。 他和严阳又回到了最初互不相识的样子,严阳对他的态度彷彿这段期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而他也不再主动。 好不容易终于更靠近他了却又在瞬间退回原地 「不过你也是很奇怪,干嘛一直帮严阳啊?他那么诡异…欸欸欸说到这个你对严阳…我总觉得你对他有某种莫名的执着,说不太上来就是、有点像国小屁孩为了引起喜欢的女生注意一直捉弄她那样。啊你到底是怎样,干嘛对他那么不一样。」 听到陈婷臻的疑问,江凛舟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是那天他躺在洗手台上对上严阳的眼神。 充满轻蔑不屑 自从他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后就没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严阳对他所有自豪的举动都置若罔闻,不理不睬。在他面前他像是个要不到糖吃,又引不起大人多看一眼的小孩。直到江凛舟发现了严阳的秘密,他误闯进他的保健室隔间,看见了他在画画。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江凛舟感到兴奋,严阳好像不再触手难即,至少他愿意回头看自己一眼。于是他善用这个祕密拼命製造他们之间的连结,一步一步走近严阳。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为什么为了那一个眼神,要花这么多心力在他身上。江凛舟从篮架上摔下来的那天,看见严阳愿意当自己的肉垫,那一刻他觉得花的心力都值得了,他要的原来只是他将他放在心上。 「你是耳屎太多喔,下课了啦。搞了半天什么也没说…」陈婷臻瞪了江凛舟一眼,拿起自己的东西后就去找林慧安一起离开音乐教室。江凛舟看着班上同学纷纷离开教室,目光很习惯地在人群里搜寻不显眼的严阳,他在他眼里其实一直很明显,只是他从来不知道。严阳和秦真燐一同离开了教室,在保健室那一幕又突然出现在眼前,严阳逕值得走过他的病床,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彷彿他根本不存在。 因为我让秦真燐受伤了。 从那一刻起,江凛舟知道严阳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了秦真燐。 五十 坏话 王果身为值日生被音乐老师留下来拖地。秦真燐忙着追问严阳刚刚在和王果聊什么,为什么要靠那么近。「我问她为什么躲你。」 「她怎么说?」自从打架事件结束之后,秦真燐严重感觉到被王果忽视,篮球队练习时她要靠其他队友来传话、平常上课尽量避免接触、不得不讲话时也都不超过三句。秦真燐不只一次向严阳抱怨过,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王果才要这样躲他。 「说了你也不懂,你遇到王果就变笨蛋。」严阳顿了顿,抢在秦真燐要为自己辩驳前接着说,「主动一点,多找她说话。」 「欸真的要跟王果和好?」 「对啊对啊之前不就不太爽她了吗,当女王当那么爽…」 「一脸若无其事的滥用特权,有人告白还跩得要死,根本瞧不起我们吧。」 简晓芸、林慧安、陈婷臻一群女生走在秦真燐和严阳前面七嘴八舌的讨论,说别人坏话却丝毫没有放低音量,像是刻意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们心里有多不喜欢王果,表面上却还是原谅她,让她重回朋友圈。多数人佔有绝对优势,其他人只会背地里取笑王果被讨厌却还蒙在鼓里,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原谅她了。她的角色理所当然地变得格外可笑。 听到这里,秦真燐在原地止步。他没有上前制止这群女生继续说王果的坏话,只是消极地站在原地等她们走远,自然就听不到。 明明以前有人说乙深姊姊的坏话就爆衝,面对喜欢的女生居然这么孬。 看着秦真燐的鸵鸟样子,严阳想起自己每次看见秦乙深被欺负就逃跑的样子。 大概就像现在的燐吧。难怪那时他会生气了。这种孬样看了实在很难不生气。 严阳轻轻拍拍秦真燐,代表可以体谅他的没有作为。 「看来王果现在还是只剩你了。」 下午放学后,机动组和美术组一起留下来帮忙校庆的布告栏布置。秦真燐因为天气变冷了,改到到体育馆练球。一进到体育馆就看到他几个队友在场边围成一圈。秦真燐凑上前,看到四个人中间摆着平常教练讨论战术常用到的篮球场平面图,平面图上摆了五个迪士尼公主的人形小公仔加上一隻小熊维尼,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在讨论篮球战术。 「好我们重新把问题整理一次:刚刚的结论是追女生就像把篮球投进篮框,你需要的是团队合作。」阿哲边说边看向小布,一脸正经的拍了拍他的背,接着继续说,「现在小布代表睡美人,第一步就是先取得控球权。」边说边把象徵篮球的小熊维尼放到睡美人旁边。「这隻小熊维尼就是小布喜欢女生。」 「那什么时候小美人鱼上场?」在一边的佑瑋拿着代表他的小美人鱼一直想介入场上。 「你别急,一开始应该先让白雪公主上场,知道吗毛毛你是第一个」阿哲抓起的白雪公主的公仔放在场上,接着把小熊维尼移到白雪旁边。「白雪公主抢过了小熊维尼,带球立马往篮上跑。」 「意思是我要把他马子抢过来?」 「没错!毛毛棒喔,一讲就懂,然后你还要跟她快速上垒。」阿哲快速将小熊维尼和白雪公主移到篮下。 「这时候…」 「小美人鱼华丽登场吗?」 「不。充满魅力,穿露肚装的阿拉丁之茉莉公主要先上场抢了与篮筐擦身而过的篮板球。」 看到这里秦真燐实在快看不下去了,这几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抢在秦真燐说话之前小布举手发问,「暂停我有问题,茉莉公主是谁啊?」 「真真啦,不要打断我精彩的现在才开始。」 「停够了,你们这几个白痴兼智障在干嘛,我不要当露肚女。」秦真燐满脸的黑线,他真不想承认这些人是他队友。 「帮小布求偶大作战!」佑瑋眼睛闪亮亮的说,看得出来极其兴奋。 「你们这群人不好好练球还在玩这些…」秦真脸一脸嫌恶地用指尖拈起白雪公主的头。「真是垃圾。」 「不要说我的白雪,说你自己的。」毛毛反映突然很激烈,抢回秦真燐手上的白雪公主,爱怜的摸着她。「我可能不能抢马子,我怕我女朋友会生气…」全队最高最壮的毛毛竟然脸红了!一瞬间所有人傻眼。 五十三 最后机会 普罗米修斯:欸你在线上吗 三田木:有事? 普罗米修斯:… 三田木:怎么啦 普罗米修斯:欸我之前不是说过要见面要不要见个 三田木:我不是也说了还是当网友好 三田木:你到底怎么了啦 张钧翔轻声唤着站在身边的秦真燐,后者没有反应,他索性直接拍他的肩,好不容易才抓回秦真燐的注意力。一回神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猛看。 「秦真燐好好唱好不好啊,明天就校庆了耶,要比赛了。」站在最前面的指挥不耐烦的说,「那大家重头再唱一次。」话说完之后,指挥又不放心的看了站在最后一排的秦真燐一眼,「秦真燐你再出错就负责演泰山。」 他们班挑的曲目是迪士尼动画《泰山》的主题曲〈you'llbeinmyheart〉,为了增加表演的可看性,班上决定在开场前先演一齣三十秒的开场。内容是黑猩猩在森林晃荡时捡到了正在哭的泰山,于是黑猩猩开始抚养泰山,带着他一起在森林生活。江凛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件大猩猩装,自告奋勇的要扮演黑猩猩。一听到秦真燐有可能扮演泰山,班上爆出一阵大笑,同学纷纷回头取笑他,秦真燐更是满脸黑线。 「好啦专心一点,我们再唱最后一次。」 班上同学把目光转回指挥身上,秦真燐不自主的看向站在第一排的王果,从他这个角度来看,王果刚好佔据他视线里最明显的位置。秦真燐不自主的回想起几天前在离开王果家之后,和三田木在网上的对话。 他知道三田木就是王果,但王果不知道普罗米修斯是秦真燐。 也就是说普罗米修斯是最后的机会。 普罗米修斯: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让一个人生气却不敢道歉 三田木:记得 普罗米修斯:现在他在躲我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三田木:问他啊 普罗米修斯:他不跟我说话 普罗米修斯:比之前那次还惨我不知道该怎么主动 王果看着普罗米修斯的讯息,指尖停在萤幕上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秦真燐这是在说我吗?该告诉他如何做吗?还是要他放弃? 三田木一直没有回应,普罗米修斯下线了。王果成大字到在床上,平板被她丢在身侧。如果这些事都像一场梦,醒来就全没了那该多好。王果翻了个身,躺着用手把平板勾回来。 那就让这些事都成一场梦吧。 三田木:你还是放弃好了 三田木:他已经先放弃你了 五十四 再试一次 他已经先放弃你了 这句话像梦魘,从秦真燐打开游戏看到到现在,他无法从脑中把这个句子洗掉。 「三田木要你放弃?」下课时间,严阳和秦真燐趴在外头的栏杆上聊天。 「对。」秦真燐心情简直坏透了,就因为这句话,他最后一次还是没有把歌唱好,正式决定要饰演泰山。 「你今天还帮王果过生日吗?」严阳很早就跟秦真燐的队友说了,秦真燐问过王果,但后者说今天不能参加他们为她办的庆生。「整个晚上的时间都是你的。」 秦真燐叹了一大口气,「该死的她就拒绝我了我还怎么帮她庆生…」他烦躁的用手大力揉着头发。 「再去试一次?」 「再说啦。」 「王果要上楼了」从栏杆处往下看,可以看见王果和一群女生正有说有笑的上楼。「你再去试一次,说你要帮她庆生,这次再不行就放弃。」严阳认真的盯着秦真燐的眼睛,想给他一点勇气。他拉着秦真燐来到楼梯口等王果上楼,完全不给他一点退路。「听好了,这是我帮你最后一次,如果不行,我也会要你放弃。」说完,严阳转身走进教室,留下秦真燐一个人面对。 王果一上楼就看到秦真燐了,她停顿了一下随后就一脸无事的绕过后者。在经过他身边时,秦真燐拉住王果的手臂,转头看着她惊愕的侧脸,语气缓和的说,「今晚七点我帮你过生日。」 陈婷臻、林慧安、简晓芸一群人因为秦真燐突如其来的邀约而感到意外,当下全愣在原地,几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係。王果感受到的目光不只来自秦真燐的忐忑、好友的注视,还有其他间杂人等的窃窃私语。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氛围全都令她想逃。王果首先想甩开秦真燐的手,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指甲死死嵌在肉里,强迫她要面对。 「放手。」转头对上他的眼,她的语气暗藏着怒火。 「不放。你回答我。」秦真燐不想示弱,他不要再放过她,再看她的背影懊悔自己不够勇敢。 双方剑拔弩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严阳在教室里看着这一幕,他刻意要秦真燐在公眾场合问王果,就是要製造出这种场面,让后者没有逃避的馀地,必须正视秦真燐的问话。现在,在眾人的注视下,王果的答案不只关乎秦真燐,也关乎自己的声誉,一个弄不好双方都会两败俱伤。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答应。 「我说了我不会去。」 王果加大了力道想甩开秦真燐的手,这次换后者先松手了,他失去了再次拉住她的理由,只能任由她逐渐走远。严阳坐在教室里,别开视线不忍心看向秦真燐颓然落寞的背影。从那之后,秦真燐一直魂不守舍到下午。打扫时间严阳把秦真燐拖到天台要他看看风景放宽心别想了,没想到还没到天台就听到几个熟悉的女声大声抱怨着。 「小臻要不要来一点,奶茶喔…我今天看到真的是整个傻眼,王果到底是在跩屁啊。」 「真的,那几个男生为什总喜欢找她啊,整天跟江凛舟嘻嘻笑笑也就算了,连严阳都欺负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欸其实我在想是不是严阳也喜欢她啊,他们唱歌不是还一组,说不定是严阳想引起王果注意。」 「最让我不爽的是你们今天有没有看到她什么态度啊,当场给秦真燐难看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就是跩啊,有人告白就这样,看了真不爽。之前他们童军社前社长跟她告白她也那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没想到几个礼拜没上小天台,这里竟然被班上几个女生佔据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聊埋怨王果。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不在严阳料的想下,尤其王果完全不受控制。他原以为王果在压力之下一定会放软态度,给自己也给秦真燐一个台阶下,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将态度放软,还当场让秦真燐难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显而易见,她原本就不喜欢她的朋友一定会变得更加讨厌她,现在的情况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测。 秦真燐听不下去了,他转身离开,走之前留了一句话给严阳,「我绝对要帮王果庆生。」 低沉的语气代表他强压下的怒气,秦真燐大步走回教室。此刻他脑中再也没有理性只剩衝动,他逕直走到王果的位置旁,对后者说: 「今晚七点、公园喷水池石椅,我会等到你来。 五十五 生日 王果的生日蛋糕是秦真燐亲自去蛋糕店挑的。买好蛋糕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到石椅上坐着等王果来。因为紧张,特地提前一个小时。眼前的喷水池恰好遇到整点喷水。天气变冷了,家长不让孩子下去玩水。今天的喷水池显得比那日冷清许多。 「是上次的大哥哥耶,姐姐没和哥哥一起来吗?」说话的是上次帮王果递手鍊给秦真燐的小女孩。小女孩包得像个小雪人,她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走到秦真燐身边的石椅上坐下。对着后者露出笑容,「妈妈说天气太冷了,不能下去玩水。」小女孩的笑容中有着些许的失落,「只能看喷水了。」 「嗯还好啦,不会太丑。」 「咦哥哥有带着姊姊送的手鍊耶。姊姊说她也有一条一样的,是红色的。和哥哥的刚好是一对!」 听完小女孩的话,秦真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皮革手鍊,想起那天王果和小女孩低头交谈,一股甜蜜突然涌上,在心底漾开。 「哥哥姊姊为什么没来呢?」 「我们吵架了,她…不想跟我说话。」秦真燐苦苦一笑,这么简单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事,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 「我爸爸妈妈每次吵架都会有人离家出走,上次是妈妈,这次是爸爸。唉这就是大人。」小女孩边说边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用右手撑着右脸颊,一副真受不了的样子。秦真燐看着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不自觉笑了出来。「对这就是麻烦的要死的大人。」 「其实明天是她的生日。我想提前帮她过生日。」 「所以这是给姊姊的蛋糕吗?哥哥喜欢姊姊吗?」 秦真燐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女孩的妈妈唤她回家的声音就从远方传来。听到叫唤声,小女孩手脚并用的下了石椅,对着勤真燐挥挥手说声再见之后,连忙跑向她妈妈。 看着小女孩摇摇摆摆的身影,秦真燐嘴角微扬,在心里说出她来不及听到的答案。 是啊,我很喜欢她。 喷水池一共在秦真燐面前喷了五次。现在是晚上十点,手上的蛋糕仍然完好无缺。秦真燐全身都冻僵了,他又冷又累,却又不想放弃。冷风打在身上的声音很清脆,像在赏他巴掌要他看清现实。 王果不会来了。 指节分明的关节动不了了,秦真燐在打开蛋糕盒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暴露在外的手冻僵了。试了几次之后,他渐渐失去耐心,乾脆把盒子拿到嘴边用牙齿把它咬开。怕盒子歪了蛋糕会受到影响,秦真燐用头去迁就盒子。他的头扭成一个极度不自然的角度,不灵活的用牙齿不断尝试着要开盒子。结果仍是徒劳无功。秦真燐颓然的垂下双眼,一直被捧在掌心小心对待的蛋糕被丢在石椅上。他将头埋进双手中,贴在面颊上的掌心逐渐被泪水浸湿,温热的水珠替指关节解冻。 原来眼泪是有温度的。 秦真燐缓缓站起身,靠着眼泪的温度支撑他内心的失温,一步步离开。 五十六 校庆 隔天是学校五十周年校庆,早上是运动会和园游会并行,下午一点进行班级布告栏布置评选,两点半是班级歌唱大赛。一大早,炒麵麵包组、饮料组、麵包点心组就各自忙成一团,在小小的摊位上架好设备。校庆在一片热闹中顺利展开序幕。 早上,摊位上的客人还不多,大家都跑去操场看班级大队接力比赛,严阳慢悠的晃到操场,秦真燐是接力赛最后一棒,他打算出现给好友一些支持。来到操场时,棒子传到第二个人手上,男生第三棒江凛舟不正经的接棒区拨瀏海耍帅,引来场下充满班级荣誉心的林慧安对他一阵咆啸。江凛舟忙着对林慧安做鬼脸,错过了助跑的最佳时机,接着棒子又在他手上漏接了。林慧安在场下差点没昏到,激动地不停摇晃身边的简晓芸,几个女生打闹在一起。王果不在这群女生中间,她是女生最后一棒,在接力准备区的她却把好友间这些亲暱的举动全看在眼里。 自从再次和好之后,她们就不会对她这样的亲暱了,总是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私下好像多了很多她没参与到的秘密。今天是她生日,大家说好了晚上要和她一起去唱歌,说是帮她庆生。王果很珍惜和她们相处的时间,一直希望她们之间能恢復到从前,眼下这群朋友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陈婷臻发现了王果的注视,笑着对她挥了挥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简晓芸、林慧安也给了她一个微笑。王果大力的挥着手回应,顿时觉得心里充满了力量。她走到跑道上准备做最后的衝刺,下定决心要获得胜利,把这项荣誉送给她的朋友。 大队接力结束,他们班得了第二名,秦真燐坐在场边看着王果和她的朋友开心的笑着,又不禁想起昨夜她没来赴约,今天也没有对他多看一眼,心里顿时有些酸楚。 「恭喜,你衝过了两个人。」秦真燐接过严阳递来的水和毛巾,后者在前者身边坐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严阳很快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昨天没去?」 「嗯。昨天冷得要死。」 「…」严阳不晓得能怎么安慰好友,他只能静静地坐在身边陪他。 「你等下要干嘛。」班级接力比赛结束接下来就是趣味竞赛,秦真燐记得不擅运动的严阳没有报名参加。 「回去炒泡麵。」 「用瓦斯炉小心点,离火远一点。到油的时候要先等锅子热了,放麵的时候拿低一点,炒麵记得要平均受热才不会焦掉。菜比较难熟要先泡水,撕碎一点比较容易变软,还有肉…」 「你好囉嗦。」严阳出声打断秦真燐的喋喋不休,后者无奈的耸耸肩,真是自讨没趣,关心还被嫌。 「好啦,你自己小心,我跟我那群垃圾队友有约。先走了掰,啊谢谢你的水。」 回到班上的摊位时,逛园游会的人变多了,小小摊位挤了一群手忙脚乱的人。严阳接手炒泡麵的工作,在煎锅前为班上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趣味竞赛结束后江凛舟率领一大群人到班上的摊位,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空间瞬间变的更加窄小。他拿了几块麵包玩起了麵包大战,一块可怜的麵包被他在空中拋来拋去,眼看麵包就要掉在煎锅上,严阳拿着煎锅向后退了半步,却不小心踩到张钧翔的脚,重心逐渐向后坠落,急得他连忙将另一隻脚向后退一步稳住平衡。江凛舟却为了接住要掉下来的麵包,身体接结实的撞向严阳,原本双脚的重心还没转换好,现在又被这么大力一撞,严阳连着煎锅一起扑倒在地。煎锅滚烫的锅边掉在严阳的手臂上,泡麵伴着配料洒满他全身。 全班爆出一阵惊呼,严阳的手臂被烫伤,通红一片。 「你有没有怎样?」江凛舟看到事态严重,急得蹲下身子查看严阳的伤口。后者的手臂开始起水泡,「冲冷水!先去冲冷水!」边说,他边拉起严阳,四处寻找水龙头。却在手碰到后者的霎那被奋力甩开了,江凛舟不可置信地看着严阳,他双眼发红,眼泪在眼眶打转,冷汗密布,瀏海贴在额上,整张脸吃痛的皱在一起。 「你滚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嗓音嘶哑,却是严阳拚了命强忍住疼痛发出来的声音,他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从眼眶滚落。 「好了我先带你去保健室。」王果眼看伤口不能再不做处理,连忙插进两人之中,把严阳扶起来,带着他去冲冷水。 被留下的江凛舟傻在原地,看着严阳和王果走远的方向,他忘不了刚才严阳看他的眼神,杀红的双眼透出无比的愤怒,像是要将他撕碎。 「好了啦,东西收一收等下去道歉。」张钧翔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江凛舟却一句也听不下去,他的耳边除了那句你滚开之外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我怎么又惹他生气了,还害他受伤。他讨厌我了吧…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让江凛舟吃了一惊,为什么他还会担心严阳是不是讨厌他了?他们俩的时间从那场架打完之后就停止了,甚至还越走越后退。他原以为失落和难过的心情只要几天就可以恢復,毕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错了,在那之后,他大动作的胡闹都是为了要引起严阳的注意,那怕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都可以是他再次让时间转动的理由。想到这里,江凛舟彻底的明白了。他朝着保健室拔腿狂奔。 原来我根本什么也放不下。 五十八 放鸽子 「你下午都跟江凛舟聊什么?」回家的路上,秦真燐牵着脚踏车和严阳并肩走再一起。 「听说你黑猩猩扮得很成功?」秦真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件事已经被他的智障队友取笑一整个下午了,现在竟然连好友都拿这件事来转移话题。 「你知不知道拿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就代表这中间有肯定句无法描述的内幕。我妈最近看日剧学到的。她说如果有天我问你『你喜欢她吗?』你的回答是『为什么这么问?』就代表你就是喜欢她…那如果你…」 秦真燐一个人劈哩啪啦碎念了一大推,严阳反到因为不用开口落得轻松。 有时候燐的囉嗦就是有这种好处 三田木:普你在线上吗 刚洗好澡,秦真燐放在床上的平板就跳出三田木的讯息。 普罗米修斯:刚洗好澡怎样要来干场大的? 普罗米修斯:银法师说今天会上线我们可以去抢木马公会的宝藏 普罗米修斯:来了来了银上线了我去叮咚他 三田木:… 普罗米修斯:银说今天法师村的魔怪会现身打趴他我们有特殊宝器可以拿 普罗米修斯:还可以升等真是棒 三田木:我今天生日 普罗米修斯:生日快乐 普罗米修斯:快来打魔怪宝器我们六四分你生日拿多一点 三田木:我被朋友放鸽子 讯息就此打住,三田木下线了。秦真燐看着最后那句话久久没有移开目光,他昨天才深刻感受到被重要的人放鸽子有多辛酸,今天那个放他鸽子的人就遭到报应。 老天爷你也太公平了吧。这真是报应啊。 秦真燐一颗心因王果的一句话悬在半空中,他设想这个骄傲的女生老是把自己的脆弱藏起来,现在她的朋友反而利用这点来欺负她:因为知道她不会懦弱的求救、因为知道她不会允许被非当事人知道自己被放鸽子、因为知道她会假装一切一如往常,所以她们可以放心的伤害她。 但她向他求救了。 她放弃了自尊和骄傲,对他说了自己有多难堪。秦真燐顾不得头上还在滴水的头发,他一心只想陪在王果身边。向陈婷臻问出是哪家ktv之后,秦真燐披了件外套,带了件围巾就骑上脚踏车,一路飞驰。 王果一个人站在马路边,秦真燐几乎是一到ktv就看到她了。因为时间到了,被工作人员赶出来,还一个人付了几千块的包厢费用。现在正因等不到公车而缩在寒风中发抖,王果不哭不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秦真燐跳下脚踏车,赶到她身边,把自己的外套和围巾全给她穿上了。 「上车我送你回家。」王果像隻没了爪子的老虎,没有了反驳的力气,只能顺从的听着秦真燐的指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王果双手环抱着秦真燐的腰,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她把脸埋在他背上,从他背上传来的温暖把她冻结在眼眶里的泪水给融化了,王果止不住的啜泣着。 「欸你冷吗?」哭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秦真燐的车速越来越慢,王果靠在他背上,渐渐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废话冷死了,我外套在你身上耶。」 王果转头换另一边脸颊贴着秦真燐的背,「你速度变慢了。要我下来吗。」 「不用,快到了。你坐好不要乱晃。」 秦真燐奋力踩着脚踏板,他看王果身上那件衣服单薄,怕不赶快送她回家她会着凉。突然,一条围巾围上他的脖子,还险些遮到眼睛。秦真燐把围巾拉下来些,感觉到身后的女孩更加用力抱紧他。 「秦真燐谢谢你。」 王果刻意用围巾将声音闷住,使得原本就不大的音量根本传不进秦真燐耳里,她微微仰起头,看见他跟她围着同一条围巾,一股暖意不自觉涌上心头,希望时间可以就这样停在这里。这是她今年收到最棒的生日礼物。 五十九 交集 「蛋糕蛋糕拿来了没?我不是要你买大的?怎么变小了!」 「小布你站错位置了。」 「阿哲毛毛他都没有笑,看起来好兇王果一定会被吓到。我都被吓到了。」 「啊礼物!我、我好像忘了买。」 校庆结束后的隔天,王果果然一脸没事的继续和她的朋友相处。那天过后,她不再躲秦真燐了,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但至少她会和他说话了。 篮球队五人组打算再帮王果过一次生日。在黄昏的球场边,一群人手忙脚乱之下,一点惊喜的感觉也没有,但王果笑得很开心。一群人一块小蛋糕,衬着被高楼大厦挡住的落日也照样吃得开心。 「严阳没来?」王果坐到秦真燐身边,两人一起边吃蛋糕,边看着剩下的四个人互抢一颗草莓。 「没有。他先回去了。」严阳一大早就告诉秦真燐今天要提早回到画室整理一些之前剩下的顏料,他的顏料快用完了。「你下学期的歷史课报告跟严阳一组?」 「老师抽籤的啊,还有江凛舟、张钧翔跟楚文緁。」 「难得你们三个人都抽在同一组,如果我也在我们就四人同组了。」 秦真燐的话让王果意外,她偏首望向他,笑着问他,「我怎么不觉得我们四个人有什么四人组的样子。」她顿了顿,将视线转向远方,「或许你和严阳可以说是重叠的两条线,但如果是我们四个的话…我们只能说是刚好交集罢了。」 「欸蛋糕吃完还是要练习喔,比赛就在下礼拜。」王果吃完蛋糕后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从互抢草莓变成抢巧克力的四个人说。 我们只能说是刚好交集罢了 看着王果的背影逐渐被黄昏的澄色漾开,秦真燐有那么一刻想起身告诉她,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他们之间短暂的相交。 六十一 喜欢 遭了忘了骑脚踏车 寒风刺骨,呼啸从身边擦过,严阳跑了一下就气喘吁吁,登时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骑车。江凛舟的背影近在眼前,却怎么样也无法触及,他张口叫喊,声音却被逆向的风吹散。严阳喘息的声音已经逐渐遮蔽他的其他的感知,心跳大力撞击,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鍥而不捨的追,明明每天在班上都会见到他,要和他说话不是难事啊?但凌乱的脚步没有放慢,双腿要逼他继续向前,严阳不做给谁看,他只想证明自己也同样努力想靠近他。 江凛舟越骑越快,转个弯他已消失在严阳的视线里,后者终于慢下脚步。麻木的双腿一失去速度就再也快不起来。他双手扶住膝盖大力喘息着,这条巷子空无一人,他像是一个人被拋下。严阳再无办法,只好转身走原路回去。转个弯之后的街上,隔着一条斑马线的距离,秦真燐站在他对面。 「你怎么来了。」严阳过了马路,和秦真燐并肩一起回去。 「担心你啊,突然之间就跑出去。你根本不认路,要是跑一跑回不来怎么办,而且你穿那么少。这个拿去先穿着。」 「谢谢。」严阳接过秦真林地过来的外套,听话的穿在身上。 「没追到?」秦真燐一眼就看穿好友的表情,随即严阳摇了摇头给了他料想中的答案。前者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在脑中组织字句,想着要如何婉转却精确的表达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 「严阳你是不是喜欢江凛舟?」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知不知道拿疑问句来回答疑问句,就代表这中间有肯定句无法描述的内幕…代表你就是喜欢他。 话才刚说出口,严阳自己先愣住了,这种说法不是等于自己先承认了吗。 我喜欢江凛舟吗? 严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从来不晓得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什么叫『喜欢』?」 好友愣傻的表情被秦真燐看在眼里,从这个跳痛的问题推回去,看来严阳已经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情感。秦真燐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传达出自己想说的话。 果然面对严阳直球是王道。 「喜欢就是一种莫名其妙像被小黑蚊咬的感觉。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叮,等发现的时候又痒到不行,那时候啊你想回去都来不及。」 「什么样的感觉叫喜欢?」 「这说不太上来,就他妈的会该死的在意,怎么样都放不下。一种肚子痛又找不到药医的感觉。」 「你说的是你对王果的感觉吗?」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只差几步路就到家了,秦真燐却因为严阳的问话而停住脚步。后者没有察觉逕自向前,走了几步后才发现前者没有跟上,他回头看着秦真燐。他此时的眼神清亮无比,态度坚定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王果。因为我知道什么叫喜欢,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弄清楚你对江凛舟之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定要弄清楚吗,不弄清楚…」 「不搞清楚你们就会互相伤害。」看看我跟王果不就是这样吗。「这次你不能逃避了。如果你不想江凛舟受伤的话。」 严阳的眼神已经开始失焦,秦真燐话说得太重了。 六十二 报告 校庆结束过后,这个学期进入尾声,大大小小的考试接踵而来。秦真燐的篮球校队在区域预赛中打进前四强,却在冠亚军战止步,没能参加全国冬季高校杯。严阳仍旧把时间全花在画画上,以致期末考的成绩还是垫底;王果和她一群朋友做足了表面关係,谁也没有戳破谁的偽装;江凛舟找了一群伙伴一起开始执行他的微电影计画,到学期末时已经有了初步的企划,预计下学期就能开拍。寒假匆匆忙忙的过了,紧接而来是高二黄金岁月的最后一个学期。首先遇到的大型活动是歷史课的分组作业。 班导要各组选一个住家附近的邻里做田野调查,访谈地方耆老,做一份完整的口述歷史报告。事前资料和访谈内容楚文緁和王果已经事先做好了,现在剩下资料汇整和简报製作。王果约了同组人一起在这週日做最后的统整,张钧翔提供他家的客厅作为讨论空间,一伙人就从上午做到下午,好不容易才做满百分之八十。江凛舟第一个受不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直喊着要休息,他说了句要帮大家买饮料后就出门了。江凛舟一走和他一起负责古今资料对比的严阳顿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乾脆随口说了要买东西的藉口也跟着出去了。 一出门,严阳反射性的四处张望,想找到江凛舟,但他还是慢了一步。那天秦真燐丢下问题要他想清楚,他几乎整夜没睡,就是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如果说是像朋友,可是和秦真燐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如果说是喜欢,为什么又一点喜欢的感觉都不像? 「严阳红灯!」严阳回过神的时候,恰巧面前正衝来一隻闯红的的狗朝他扑来,反射性的退了几步,后脚跟却一个踩空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地。严阳吃痛的眨了眨眼,再睁眼时江凛舟已经出现在他身侧,一脸担心的看着他,「还好吧?」 「红灯…」 「狗的可以闯红灯了,我还有什么不行的。」江凛舟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边说边扶起严阳,「你怎么也出来了?要买东西?」 「嗯。买东西。」 两人一起并肩过了马路,到对街的便利商店。结帐时严阳才发现匆匆忙忙出门忘了带钱包。当下看见江凛舟在身边,突然觉得很是尷尬。 「一起算吧。」江凛舟把手上四瓶饮料放到桌上,连着严阳买的巧克力一起结帐,「我们把巧克力吃掉,到时候要大家平分钱的时候在偷偷加上去。」边说边拆开巧克力包装,江凛舟毫无羞耻心的咬了一大口,吃完还不忘递给严阳分享。 「欸我之前听张钧翔说过,他们家附近有个地方超适合看夕阳,要不要一起去。」买完饮料,江凛舟根本没打算这么早回去,又难得严阳也跟了出来。 「好。」 「这里好像有楼梯。」两个人站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角落,有一座小小的楼梯被猖狂的野草盖住,「上去好像就是了。我先上去看看。」 江凛舟上去没多久严阳也跟着爬上楼去,没想到这楼梯比想像中的还长,坡度很陡,两人一路都爬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爬到最上面,江凛舟却一不小心松了手,拿在手上的饮料随即滚了下去,他连忙俯身想去捡,没想到脚底却踩到杂草打滑,整个人向前扑。 「危险!」严阳及时拉住江凛舟的手臂,加大力道把他往上拉,反作用力让他倒退了几步,后脚跟却踢到一块石头来不及闪避,身体就重重的被地心引力扯下来,连带着江凛舟也一起压在跌坐的严阳身上,前者靠着一隻手撑在地上,才不至于让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后者身上。 这样的画面让严阳不禁联想到之前他衝去接住从篮框上摔下来的江凛舟,那时候他也压在他身上,他们之间一样靠得那么近。呼吸声急促,即使姿势极不自然,但严阳却没想推开江凛舟,后者偏长的刘海盖上他双眼皮的那隻眼,唯独剩下那隻单眼皮的眼透出一丝震慑勾人的狂放,配上他红润的唇微张,斜照的夕阳把他微挺的鼻梁雕塑的更加立体,这模样竟然让严阳感到一丝心动。 这样的他只有我看过。 严阳向前倾身,想更加靠近江凛舟,他的面颊被红霞染成酒红,随着光晕摇曳,他醉的深沉,但身体却抖的厉害,心跳完全不受控制。他可以感受到江凛舟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那诱惑人心的面孔让他不想放手却又不敢抓住,当下只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江凛舟注意到严阳的动作停止了,他索性不用耐性慢慢引导,乾脆一把将他拉近,怕再拖下去,后者会将他推开。江凛舟用嘴唇轻擦过严阳的脸颊,最后亲暱的和他两颊相靠,相互感受对方为自己燃起的微火。 从这里看到的夕阳壮丽雄伟,天光云色被红色染晕,渲开色彩斑斕的美,散出陈年美酒的香醇,微醺了谁的曖昧,严阳只轻啜了一口,那滋味他似乎有些明瞭,一直縈绕在心头的情感,竟可以这样简单的甜美。 六十三 同路 「搞什么啊也去太久了吧。去到天都暗了才回来。饮料瓶还变形。」张钧翔一看到江凛舟和严阳,忍不住对着两人大声抱怨一番。 「说一堆垃圾话,你自己不也还没做完。」楚文緁冷声吐槽。王果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几个人工作到晚上才终于将作业完成,终于可以愉快的解散。江凛舟和王果同路一起走,楚文緁自己搭公车,严阳还有一部分的进度落后,要留在张钧翔家完成。 「欸你今天和严阳怎么出去那么久,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吧。」王果一脸八卦的问。她和江凛舟自国中就认识,后者国二的时候转进他们班,之后一直是眾人欺负的对象。江凛舟没有因为被欺负而失落,他一直非常乐观,想和大家打成一片,但可能是作法太过刻意,反而造成了大家的反感。王果没有特别加入欺负江凛舟的行列,但她也没有出手制止。国三之后,班上同学有了升学的压力,渐渐没有心力在花心思搞一些整人的小伎俩。即使没有人再欺负江凛舟,但班上仍然没什么人愿意跟他说话。 「话说我们也好久没有两个人好好聊聊了。」不是故意转移话题,江凛舟只是纯粹觉得这样的机会很少见。 「谁说的我记得国三的时候我们有说过几句话。」那年一次意外的机会让王果和江凛舟成了同桌,「有次你忘了带课本,坐过来跟我一起看,还提醒我笔记记错了。」 江凛舟还记得这件事,如今再次被王果提起,当年的回忆一次涌上。他对着王果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接续着她的话,「哈哈对,我还记得是理化课,那个时候好像在复习限量试剂,你的莫耳数一直算错、式子平衡也错,然后还刚好被老师点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根本不会还上去乱答,自己扯了一套歪理。」 「我那题答案有算对好嘛。」 「你那根本是瞎凑,我在底下憋笑憋得超辛苦。」 「你哪有憋笑,全班就你笑的最大声。」 从那次理化课之后,两人碰面偶尔会聊个几句。升上高中之后,两人高一恰巧又分在同一班。 「我记得你高一物理化学都念的不错啊,我一直以为你会念二类或三类耶,怎么会选一类?」江凛舟选择念了文组,高二又和王果分在同一班,高中三年跟她都是同学。 「我全方位人才念什么都好啊。」 「和秦真燐还不是差上一大截。」选择一类对江凛舟来说很吃亏,他的社会科念的比自然科差的多了,在班上的成绩顶多只在平均值。 「你和秦真燐才有戏吧,还帮他说话。」王果被江凛舟说的红了脸颊,她连忙口是心非的否认说两人之间没有关係。 「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欺负你吗?」江凛舟打断王果无意义的澄清,突然发问。后者诧异的停下脚步看向前者,对于曾发生过的事记忆犹新,彷彿昨日才发生过一般歷歷在目。 「因为严阳想凑合你和秦真燐。」 六十四 取暖 初春,天气逐渐回暖,夜晚的凉风袭人,扬起王果细软的墨丝,黑发在她眼前飞舞。细丝将她眼前的江凛舟切成无数不规则的形状。那时在保健室看到的画面取代眼前所见,秦真燐和严阳靠的好近,两人面对面相吻着。对她而言,这个画面像是个梦魘,想忘却忘不掉。事情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王果始终不愿相信秦真燐,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你不知道吧,你和秦真燐打架那天,我看到严阳和秦真燐在保健室接吻。」 王果轻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度哀伤的笑容。这个笑容太过真切让江凛舟明白前者不是在跟他玩笑话。 所以那时候王果来看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秦真燐。难怪从那之后王果对秦真燐的态度一直都很冷淡。是她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这是我亲眼看到的。」王果抢在江凛舟出声反驳前,猜出他准备要说的话。「可能严阳没有对你说谎,但这就是结果。」 结果是他们选择了彼此。 「欸我一直想知道,你和严阳为什么那么好啊。」 原来这才是这问题的答案。 难怪今天傍晚在看夕阳时他的动作停止了。 「我们出去玩玩吧。」王果提议,「把秦真燐和严阳都拋弃吧。好好大玩一场。」 眼前的女孩一边说着要出去玩一边逼迫自己挤出笑容,江凛舟看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好悲伤,在她看起来他应该也是这个表情吧。 一样的悲伤。 「好我们就去大玩一场!」 两个人先去逛了附近的夜市,再去电子游乐场打电动,还在路边找了一台投币式卡拉ok,一首接着一首对经过的路人唱歌。玩到半夜,所有店家都关了,两人没地方可去,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走,直到遇到一条刚整治好的河道挡住了去路,才停在河堤边没有继续往前。新整修过后的隄边用矮树和石子做装饰,还有一个架在河道上的星空隧道,里头用led灯当作星点。河道里有几盏黄光,透过折射在河面晕成一团光球,浮浮沉沉之间别有一番美感。 「欸你看这里变得好漂亮,我小时候来水都很脏。」有几颗大石头横列在河道水浅处,让游客可以踩着石头直接过河到对岸。王果站在河道间的大石头上,手上拿着一罐可乐,一边打嗝一边说,「可是你看这里到处都是情侣。我怎么会跟你来。」 「抱歉喔我也不太想跟你一起来。」江凛舟盘腿坐在河堤上的矮树下,把头放到树丛里,留脖子以下在外面。 「你头变树了耶。好看好看。」王果又跳回江凛舟在一边,跑到他身边坐下来。 「这里好漂亮,我想跟秦真燐一起来。」她将拿着可乐的那手伸到空中,瞇起眼睛对空气乾杯。 「欸欸你喝的几罐了呀。」江凛舟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向身边的王果,「你是不是喝醉了啊,我没听说可乐也可以喝醉啊。」王果开始说着一些不像她会说的话。 「要是真的醉了该有多好。」她伸手勾住江凛舟的肩膀,「欸你今天就当一回秦真燐算了,给我过过乾癮,反正之后也没机会了。」 王果开始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越说越伤心,不禁真的哭了出来。她逼迫江凛舟不可以把头从树丛里伸出来,就维持这样听她说话。从十七岁,升上高中二年级开始,她零零碎碎的说起曾发生过的所有事,把累积了半年的情绪全倾倒出来。说着说着,江凛舟渐渐听不清她说的话,因为王果的眼泪模糊了她的声音,从原本的哽咽到嚎啕大哭,此刻的她扔掉了所有的包袱,只想放肆的好好大哭一场。青春灿烂的十七岁,是王果过得最痛苦的时候,她没有半个真心相待的朋友,也失去了喜欢的人。此刻在身边的这棵树,江凛舟和她同病相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才是靠她最近的人。 「欸我们来个亲切温暖的鼓励拥抱吧。」江凛舟突然站起身,「你把我当成你喜欢的人,我把你当成我喜欢的人,咱们两个可怜人一起互相取暖。」话说完,江凛舟朝着还坐在地上的王果张开双臂。后者没有拒绝,她擦乾脸上的泪痕,起身投向那为她张开的双臂。 「欸你觉得这时候如果我是严阳会对你说什么?」 「如果是严阳应该什么也不会说。」 「那你想对他说什么?」王果抱着江凛舟,在他怀里对着他说,「你仔细听我说,这是我听秦真燐说的。」 有天你在上体育课时发烧,又被排球打到,你躺在保健室里睡觉的时候其实严阳一直都在,他一下课就过去了。他和秦真燐去药局帮篮球队买药的时候,都会留心你受的伤口该上的药。还有,有次他和秦真燐吵架,你们一起从楼梯跌下来的那次,他那时说的话是对你说的。秦真燐还说你是严阳第一个带回家的人,那天他姊姊刚好回来,我猜你大概是多看了他姊姊一眼,秦真燐说他姊姊告诉他,严阳突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可能是在吃你的醋吧。还有,听说你有次从篮框上掉下来,是严阳衝过去接住你。我被欺负的时候,他也跳出来承认不是吗。你有次是不是去他们家找严阳?其实那时严阳有追上去,他一直跑到看不见你了才放弃…秦真燐说这都是在遇见你之前严阳从不会做的举动。 「你懂我要说什么吗?」王果在江凛舟怀里抬头,却发现后者的眼眶早已禽满了泪水,「严阳一直用他的方式在关心你。」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江凛舟问的断续,字字肺腑,两颗心明明已经这么靠近了,他送给他的枫叶他一直留着,他给他看过的画他刻在心里,他跟他说过的经歷他不敢忘记,从没有告诉过他的是:那天他看到严阳的画里能有他们的故事,他有多么的开心。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碰触,每一次他都想再更进一步,不想只是擦身而过!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江凛舟把怀里的人揽紧了,他把她当成了严阳,撕心裂府的问着,眼泪止不住心痛得麻痺。他的问话同样激起王果的眼泪,那话若是秦真燐对她说的,她能不心疼吗? 「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王果回应着江凛舟的话,却是对着秦真燐问。他的眼泪从头顶自她发梢滴落,接续着王果的眼泪,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六十五 失踪 「你们在干嘛!」一股力道从中将两人分开,秦真燐插在两人之间,「王果你…」看见王果脸上纵横的泪水,秦真燐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将所有矛头指向江凛舟,不由分说的往他脸上打了一拳,「你把她弄哭的?」江凛舟莫名其妙被挨了一拳,那力道大的使他向后退了几步,却刚好落在看得见严阳的角度。 「不要打他,不是他、不是他…」正在气头上的秦真燐追着江凛舟想多揍几拳,王果连忙跳出来,挡在暴怒的秦真燐面前极力阻止。 严阳跟在秦真燐身后,表情一脸错愕,他一句话也没说,没有上前劝架,也没有从江凛舟身上别开目光。后者同样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担心和失落。两人就这样四目相交,彼此却都没有更进一步。 他都看到了吧 「王果!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王果的父母突然衝下河堤,对着王果就是一阵骂。「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不是告诉过你。现在跟我回家。」 王果走了之后河堤上只剩下三个人,秦真燐播了通电话给张钧翔和楚文緁通知人找到了,之后没有多看江凛舟一眼,便和严阳一起离开了。 事情发生在晚上十点半,严阳终于完成作业,准备要从张钧翔家里离开,这时王果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把手机忘在张钧翔家里。打来的是她的母亲,说王果还没回到家,语气非常着急,因为接电话的不是王果本人,而张钧翔又说她早就离开了。一时之间大家都急了,没人知道王果去哪了。张钧翔想到她是和江凛舟一起回家的,于是拨了电话给江凛舟,但他没接。无论打了多少通电话,江凛舟都没有接。打去他家他爷爷不怎么担心的说他还没回家。 王果和江凛舟一起失踪了? 「这两个人一起搞失踪?不会吧,这下怎么办啊。」张钧翔看着严阳,语气慌乱的问,「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先找人,保持联络。」严阳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其实心里慌的要死。张钧翔拨了通电话给楚文緁,告诉她出事了,顺便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两个人可能会去哪。严阳打电话给秦真燐,同样把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四个人同王果的父母一齐分头去找人。秦真燐首先在河堤边看到江凛舟的背影,跑近了些才看到他竟然和王果抱在一起。严阳赶忙通知王果的父母人找到了,秦真燐却已经衝下河堤去揍人。 回程的末班公车上,只有秦真燐和严阳两人。严阳脑海理一直盘旋着江凛舟和王果相拥的画面。 他们从一起回家之后一直在一起吗… 他想不透为什么这两个人会抱在一起哭。今天下午在夕阳下发生的一切还歷歷在目。严阳好不容易才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为什么几个小时过后,事情就都变了调? 江凛舟喜欢王果?不对,这说不通啊。可是不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要抱在一起?但是他们在哭啊,又为什么要哭? 严阳倚着窗户,失神的眼里没有焦距,今天一天发生过的画面重复叠在脑海里,他理不出个头绪,只觉得心好累。突地,秦真燐的头靠上他左肩。严阳透着对窗玻璃的反射看见好友的脸上竟爬满了泪痕。 「你哭了?」严阳急的转过头去看向秦真燐,在前者的印象里后者极少掉眼泪,他哭的次数大概五跟手指数的出来,尤其是在秦乙深离开之后,秦真燐就几乎没掉过眼泪了。秦真燐的手盖在脸上,不愿让严阳看见他此刻的狼狈,肩膀却不停的颤抖着,那模样就像断了翅膀的老鹰,没有羽翼能带牠翱翔,于是牠只能伏在地上仰天哀号,脆弱的不堪一击。严阳揽过他的头将之按在自己的肩窝,他来回抚着后者的手臂,像母亲哄着孩子,不厌其烦一直重复着动作,直到公车停下。 六十六 电话 春天的脚步渐渐进了,王果换上了夏季制服的短裙,秦真燐松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严阳仍旧乾净的一尘不染,江凛舟故意不把衣服扎进裤子里。这天下午的阳光调皮地不肯落下,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漫步着放学。小布拿着篮球走到篮框下,毛毛正坐在那里发呆。 「今天练球吗?」毛毛头也不抬的问 「不知。」小布将球投进篮框。「佑瑋说会来。所以有小猫三隻喵。真真和王果一起去他们班上的庆功宴了。」 「什么庆功宴?」毛毛替小布把落在地上的蓝球捡起来。 「校庆啊喵,好像成绩不错。」 「也太晚了吧…校庆都是上学期的事了。说到这个这学期还有什么比赛吗。」自从在区预赛输了冠亚军之战之后,篮球队都没怎么练习了。过了一个寒假之后大家都更懒散了。 「问王果吧这些都她排的。」小布向上跳起,把球灌进篮框,「欸欸说到王果,最近他跟江凛舟的传闻闹的好滚烫喔。」一说到八卦小布马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听说他们两个一起搞失踪,还抱在一起。整个超有戏!」 毛毛对八卦一向没兴趣,他抢过小布的球,「对打?」 「来来。」 严阳看着手机发呆,秦真燐拿了碗麵放在他面前,「你麵来了。」说完后在他身边坐下。见严阳没有动作,仍旧盯着手机看,秦真燐又问了一句,「看什么?」身体一凑近,严阳的萤幕就刚好因间置一分鐘而自动休眠。 「江凛舟打了好多通电话给我。」严阳边说边拿叉子。 在看见江凛舟和王果拥抱之后,隔天关于两人的传闻就在学校炸开了,所有人都在传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江凛舟没有出面澄清,王果亦没有对此表态。 像是默认一样。 那天在送秦真燐回去之后,严阳发现江凛舟打了很多通电话给他,但他一通也没接到。通话纪录上多了江凛舟三个字让严阳很难习惯,不自觉会想多看那第一次出现在通话纪录上的名字两眼。那天过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了,有时严阳甚至觉得江凛舟变得令他难以面对,进而从他面前逃跑。 「他想跟你解释那天发生的事吧」秦真燐的麵也来了,「你该开心至少他还愿意跟你解释,有些人就一点动作都没有。」他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对桌和张钧翔玩的不亦乐乎的王果。 「哈哈大冒险是嘛,那你去对江凛舟说『江董来喝一杯』哈哈哈哈。」张钧翔话一说完,班上马上爆出一阵别有意味的叫喊。突然被点到名的江凛舟从他的碗里抬头,还搞不清楚状况就先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 严阳感觉到身边的秦真燐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放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神情极度的不自然。前者将手覆在后者手上,用力握紧要他放松。这个举动却恰巧被转过头来的王果看到了。 如果他有任何的暗示,那怕只要是一点点都好啊。 「好呀。就来。」结果却令王果失望了。她故意走过秦真燐面前,坐到江凛舟面前,极尽嫵媚的姿态对后者说,「江董,来嘛喝一杯啦。」 秦真燐快按捺不住了,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陷进掌心,呼吸变得急促,剧烈的喷气灼烧着,呛的秦真燐眼眶发红。严阳另一隻手也握上了,他奋力安抚好友濒临爆炸的醋劲。江凛舟整个人还在状况外,班上因为王果的话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几个人甚至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手叫好,顿时尖叫声四起。江凛舟对面的人站起身离开座位,没了眼前的阻碍他的视线刚好落在严阳紧握住秦真燐的手上。一瞬间心里突然感到很不是滋味,王果说过的话又浮上心头。 我看到严阳和秦真燐在保健室接吻 江凛舟一把揽过王果,让后者靠在他肩上,对她说,「果果陪我喝一杯嘛」他轻浮的用指尖擦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下巴,抬起王果的头逼迫她看向自己。班上同学简直乐翻了,看见这无预期的加码,大家开始起鬨要江凛舟亲王果。突地,江凛舟的视线对上严阳,后者面无表情地直盯着他,严阳的眼神没有闪躲也没有责备,就像个旁观者。 可我从来不要你只当个旁观者啊。 此刻江凛舟寧愿严阳生气愤怒,也不要他像现在这样安静,面无表情的样子跟本猜不透情绪,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六十七 庆功宴 「我们先回去吧。」秦真燐反抓住严阳的手,感觉到后者的手在发抖,掌心拼命冒冷汗,两人角色对调了,换秦真燐安抚严阳。 「你先走,这好好吃我要吃完。」严阳缩了缩手,低下头看着碗里还剩一大半的麵。「吃完就走。」只是吃麵,绝对不抬头。 没想到严阳居然会想留下来,秦真燐有些讶异地盯着好友,眼前的男孩安安静静地低头吃麵,「…你不想走?」 「很想。但麵还没吃完。」 现在班上同学倒数十秒要江凛舟和王果相互告白。秦真燐看不下去了,他双眼无神对着严阳露出微笑,「那你吃。我不想待了先走。」说完,没有任何迟疑起身离去。庆功宴会场大家都玩疯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人先离开了。严阳的视线只盯着麵,努力假装对耳边传来的声音充耳不闻。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去听江凛舟的声音,他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在和哪个女生玩曖昧动作。明明他的笑声对他而言如此刺耳,他却还是在一片吵杂中拼命寻找。 「欸欸欸你们看,其实最有戏的是江凛舟和严阳!」突然有人注意到吃完麵正准备离去的严阳,全班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集中在严阳身上。自从上学期严阳爆出是欺负王果的主谋,大家都对他保持距离。 「你们看这是我上次拍到的照片,原来跟严阳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是秦真燐,是江凛舟!」一群人急忙凑上去,照片里的画面是那天在夕阳下楼梯边,江凛舟压在严阳身上的照片。看到照片后班上几个腐女爆出一声的尖叫,全单登时又热闹起来。 「来来来那张钧翔你换人,严阳来来。」几个人把严阳推上了人群中间,站在江凛舟面前。陈婷臻拿了张卫生纸说,「好好好现在江凛舟隔卫生纸亲严阳,卫生纸要湿喔。」女生们满脸通红,目光直直盯着两人,脸上写满期待,好几台手机已经准备好对准两人。显然严阳比张钧翔的可看性多更多。 「不够啦,加压墙」 「对对对,壁咚壁咚!」 「我想听告白!」 「喔喔我也想,深情告白!」 「隔纸接吻、壁咚、告白。」 女生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起鬨,越讲越夸张,还没开始场面就陷入失控。江凛舟看着严阳,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是觉得无所谓吗?还是只是故做淡定? 江凛舟扯开嘴角,对严阳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站在离他不到几公尺的距离,却是最看不清他的一次。陈婷臻一边跟着其他女生一起尖叫一边控场,她将卫生纸拿给江凛舟,对所有人说「一开始先不要那么刺激啦,先湿卫生纸加壁咚就好,其他的第二轮。江凛舟要亲满五秒喔。准备好了吗?预备开始!」 这声口令喊得太快,根本没有让严阳有拒绝的时间,一阵惊慌之中江凛舟已经靠了上来。严阳本能地想退,却反而一脚踏进江凛舟设下的陷阱,他每退一步他就向前进一步,一退一进把前者逼到了死角,背靠上一堵墙,再无退路。后者不断向他靠近,两人间的距离急速缩短。突然江凛舟两隻手霸气的按在墙上,把严阳锁在他面前不得动弹。他贴了一张卫生纸的唇开始向他靠近,严阳无处可躲,紧张的闭起眼睛,感觉心脏已经悬吊在嗓子口。接着卫生纸的触感贴上了严阳薄薄的嘴唇,江凛舟没有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围观的女生开始读秒,夹杂着兴奋的尖叫,秒数故意读得很慢。 起初,只是卫生纸轻柔的触感贴在唇上,严阳紧张的屏住呼吸,一口气憋的脸颊胀红,江凛舟却故意将鼻息全喷在严阳脸上,有意识的将自己的唇一点一点的压上。餐厅纸巾的厚度比一般卫生纸厚,江凛舟微微起唇,将头些微的转了一些角度要让卫生纸在两人间湿透。严阳感受到不再只是纸巾黏在唇上,江凛舟湿润的唇不停的在深入,执意要把严阳逼上极限。 周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严阳慢慢的张开眼睛。在他面前是江凛舟被放无数大的面孔,他长长的睫毛不安分地拍动,深褐色的瀏海在餐厅黄光下变成金发。他的动作没有他感受到的那般放肆,反而太过精緻,小心翼翼的在碰触,那过程太过小心,憋得他全身僵直却又不住想探求的更多。 原来他对我一直是这样 害怕。 七十 关心 普罗米修斯:欸你在吗 三田木:叫我? 三田木:怎了 普罗米修斯迟迟没有回应三田木的疑问,秦真燐对着平板发呆,他该和王果说什么?事隔严阳要他放弃又过了好多天,这些天里,王果和秦真燐都没有接触,见了面没有相互闪躲,但也无话可说,只在必要时说几句话。严阳说如果要放弃,一切就要断的乾净,不能在为自己留下藕断丝连的馀地。这句话像是在暗示他连三田木这个网友也该放掉。 普罗米修斯:之前说要见面来约个时间吧 如果王果知道了自己就是普罗米修,应该就不会在有联络了吧。 三田木:哈哈干嘛突然要见面啊 因为狠不下心,所以只好让她来对自己狠心。 三田木:你真想见面啊 三田木:见了面就不能无话不谈了我们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好了 王果明白自己还不想就这样结束,自从严阳告诉她保健室的吻只是一场误会之后,她连照镜子都会想把自己掐死。怎么就这样过不去呢?跟自己的死心眼纠缠了那么久,白白的让两个人错过了。 普罗米修斯:先去魔法森林打七尾妖精好了让我想想 看到普罗米修斯的回復,王果忍不住的大笑。 看这样多好,如果现实中我们只能错过,那在这里至少还可以一起打怪。 「欸你是来读书还是来打游戏的?」严阳头也不抬的问身边正打游戏打得很勤快的秦真燐。后者答应李茗茗,下学期一定会花时间教严阳功课,好应付接下来高三之后的升大学应试。 「你先把那份写完吧,都写多久了啊。」秦真燐伸手从书包里拿份数学试题放在严阳面前,「那份写完这边还有一份。」 严阳挑了挑眉,下笔的动作定格,他狠瞪了身边脸上掛满笑脸的好友一眼,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平板。「我不会教我。」 「欸欸欸欸别关啊,再一下我就要赢了。」秦真燐惨烈的叫嚣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瞬间炸开,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吵死了大家都在看你。」严阳仍旧事不关己的把考卷推到秦真燐面前,一点歉意也没有的逼他看问题。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严阳你的手机…」现在全图书馆的人都盯着严阳。秦真燐强忍住笑,这是刚说完马上就自打嘴吧。 严阳匆匆忙忙地掏出手机,本想按掉来电,但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却让他停手了。 是江凛舟。 「怎么了是谁啊」见到严阳盯着手机迟迟没有反应,秦真燐感觉到吵闹的铃声快要把图书馆管理人员给叫来了,馆内其他人的视线越来越不友善,好像非要在他身上穿一个洞那般锐利。「严阳接电话或掛电话快。我快变成箭靶了。」 严阳被催得急了,他按下通话键,边说边离开图书馆。 「喂…」 「严阳吗?我是江凛舟。」 「我知道,有事吗。」 「你声音怎么这么小?怎么了?感冒吗…」 「我在图书馆,等我一下我现在要出去了。」严阳快步走出图书馆,「喂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啦。就想问你伤口还好吗?」 一提到伤口,脸颊立刻就红了,那天发生过的事,被茶水烫伤的大腿、在他面前被扯下裤子、他注意到他的私处…严阳一句话也答不出来。对他而言这些事情已经不是越不越线的问题了,这个是他的『私事』。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伤口还痛?」没听见严阳的回覆,江凛舟有些心急,紧张的追问。 「没有、不是,伤口已经好很多了」 「你上厕所还有问题吗?」严阳好不容易才逐渐缓住的心跳,却又被江凛舟一记直球给激起滔天巨浪,「医生不是说你上厕所要…」手机贴着严阳脸颊,他彷彿感受到江凛舟说的话直接从萤幕烙在他脸上,烧得他的皮肤滚烫不已。 「没有问题了。没事的话再…」为了防止更尷尬的话传进耳里烙在脸上,严阳乾脆直接再见掛电话。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我还有件事。」 「干嘛。」 「我的微电影剧本已经出来了,等演员找齐,预计五月底就可以开始拍了。」江凛舟的语气藏不住喜悦,夹杂着生涩,听来多了些战战兢兢。 「我很期待你的作品。」 隔着电话,江凛舟听见严阳此刻笑开的面孔。 七十一 烤肉 乘着全国学生都想放暑假的心情,下学期的时间总是跑得比上学期快。严阳有幅画的主题是夏天,画面上有着数千亿片映在地上的叶子,影子相互交叠,时间夹在里头,把日子压的扁平,岁月流转仓促。燥热的气温、摩娑沙沙的树叶、齐放艷丽的百花、蝉蛙不止的高歌…夏天个性鲜明,存在感强烈的让人不能忽视,阳光笼罩在蜿蜒巷弄,夏天总能透过自己的语言唯我独尊的抢占锋头,不似冬天的冷淡漠然一句不吭,那氛围透入人心,刺骨伤寒。 自严阳在图书馆接到江凛舟的电话之后,后者就常常打电话来找他,可以是为了任何一件无聊的小事,他什么都和他说。记得有次两人聊起了夏天,严阳躺在床上,看着风扇在面前转着,夏蝉的鸣声震耳欲聋,他举起手让日光灯打在手上落下的影子映在他脸上。他对江凛舟说,夏天就是个影子氾滥的季节。太阳高高掛,漆黑的影子连躲也不想躲,明目张胆地出现,像在警告美好总有反面,你以为的正面事实上已经被反面给入侵。江凛舟笑着回答他,他会望向透明的玻璃,从那看出去的景色也会被染成透明,像朦胧了清纱覆盖,夏天就是因为让人看不透才美。 期中考在一片燥热中结束,秦真燐首次拿了班级第一,在校排也顺利挤进前十,严阳在穷追猛赶之下,成绩终于有点起色,不再是班上吊车尾。李茗茗感动得痛哭流涕,决定办一场烤肉会答谢秦真燐。 「所以你妈要办烤肉会啊。」江凛舟耸起肩,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好让双手能空出来,方便掏钱结帐。 「等下要跟秦真燐一起去超市。」 江凛舟接过店员递来的发票,提起放在收银檯上的环保袋走出便利商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关东煮,下次找你来。」 手机另一头传来秦真燐催促严阳快一点的声音,严阳随口应了一声,要前者等下。 「快去吧。先这样。」 「严阳你真的很过分。叫我放弃自己却像在谈恋爱一样整天等江凛舟电话。」秦真燐没好气的瞥了严阳一眼,「我说过那种肉不健康又不好烤,烤起来全是油花,放回去拿左边的鸡肉。」 「都吃烤肉了还管他健不健康。」严阳另外再拿了一盒跟他手里拿的一模一样的肉放进推车,接着走向蔬菜区。 「话不能这样讲,再不健康还是要吃的健康…」秦真燐推着车子赶上,看到严阳拿了颗茄子放到推车上,「不要放茄子,烤肉还是搭些葱蒜,可以包在肉里,又可以解油腻,茄子吃起来会起鸡皮疙瘩,欸欸欸严阳你干嘛!」严阳听不下去了,秦真燐从一进超市到现在嘴巴没停过,一直碎碎念。他索性把架上每种菜都挑了一包丢进推车,不管秦真燐囉嗦的建议。这个举动理所当然的引来秦真燐不满的大叫,接着又是没完没了的碎念。 「你最近跟王果怎么样?」是时候搬出王果来了,她是此刻最能让秦真燐瞬间闭嘴的人。 「…什么怎么样?」果然,说到王果秦真燐就变小孬孬,话只剩不到刚才的三分之一。 「你还有跟她…王果?」严阳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因为他看到口中的人居然就出现在眼前。 「什么王果,王果哪可能在这…王果?」王果站在刚出炉的麵包架前选麵包。刚巧正回头对上两人诧异的脸。她的反映不比两人还差,一样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三个人尷尬地站在原地互相对看。 一个牵着小女孩的爸爸从三座石像边经过,女孩对爸爸说,「爸爸妈妈说今天可以看到咻蹦。」 「对呀今天有很多的咻蹦呢。」 「爸爸哪里可以看到咻蹦?我想去看。」 「咻蹦啊在家里就看得到了啊…」 咻蹦? 「什么是咻蹦…」严阳问秦真燐 「状声词?」 「哈哈是烟火吧。听说今天这附近有活动要开幕,会放烟火庆祝。」王果慢慢走近两人,笑着开口问,「你们也来逛超市?买什么?」她的每个动作都极其自然,一点都没有刚刚三人尷尬互看的感觉。就像是一般的搭话一样普通,只要王果想装,一切看起来都会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来买食物,等下要烤肉。」严阳回答了王果的问话。对他而言,他心里一直都还是觉得王果是个相处起来非常舒服的女生,这一点从没有改变过。 「你们一起烤吗?」王果笑的灿烂,秦真燐却觉得这个笑容有些作做。 「对,和家人。」回话的还是严阳。 「那我先走了,再见。」王果对两人挥手,她举起手时,秦真燐注意到她的手上掛着一条红色的手鍊:细皮革样式,三条红皮革线用银链串起。和自己掛在手上的鍊子一模一样。 当下秦真燐想也没想的上前,叫住准备要离开的王果。后者回头的脸上写满意外,不明白前者的叫住她的理由。秦真燐深吸一大口气,看着王果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会缺氧,根本无法组织字句。等了半天秦真燐还是一个字也没说,王果奇怪的看了眼严阳,发现连后者也是一脸困惑。 「…要一起吃冰淇淋吗?」等了老半天,只为了说冰淇淋?看着好友拙劣的表现,严阳挑了挑眉,嘴角微微牵动,觉得好笑。 七十二 冰淇淋 「热恋莓果、酷奇巧克力、纯白香恋,你们要哪个?」严阳将三种口味摆在秦真燐和王果面前,任两人挑选。 「巧克力。」 「巧克力。」 两人一口同声,将指尖指向巧克力,两条相同的鍊子碰在一起,这瞬间两人都沉默了。头低垂着,微微缩手却没有收手,红色和黑色的两条鍊子搭在一起很好看。向晚,超市外长椅上,夕阳公平的在两人的双颊挽出两朵大红花。 「我吃巧克力。你拿热恋、你拿香恋。」严阳从两人中间拿走巧克力,把莓果塞给秦真燐,把牛奶塞给王果,分配完毕后,「回家。」 「最近球队都练什么?」王果将手提袋掛在手上,拿着汤匙用力戳冰淇淋。秦真燐怕她不方便,拿过她手上的提袋,掛到自己肩上。 「下个月要比篮球联赛,毛毛状况很稳定,只是跟女朋友太闪了,有点引响到小布、小布的快攻进步很多,投篮也是、佑瑋比较会观察场上状况了,和大家配合的很好,现在很少状况外、阿哲还是老样子,他和教练新搞出了一个『密不透风穿墙得分必杀队形』,两个人都很沾沾自喜,但这个队形根本还没得过分。」王果听的津津乐道,中途插话了好几次,听到有趣的地方也自然的放声大笑,毫不拘束。 「那你呢?」 「我加强了体力和三分球。」 回去记得多练一下三分球,还有体力要再提升。 王果愣了一下,脚步停在原地,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秦真燐唇角微微上扬。这个弧度代表他一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秦真燐邀请王果来家里一起吃烤肉,王果答应了。鐘慧儿看见儿子第一次带女生回家,激动得不得了,热情的不断跟王果说话。 「现在是靠阿姨帮你製造机会吗?」严阳夹了一块满是油花的肉到秦真燐的盘子上,「给你,这是你刚在超市叫我不要拿的。」 「上面都是油,我就跟你说了这少吃。」秦真燐边抱怨边把肉吃下去。「我才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说她可以顺便来吃。反正你买了一推油油肉。」 「少来,你心里明明觉得很好吃。」严阳又夹了一块油滋滋的肉,故意在秦真燐面前甩动。把油在他盘子上甩乾净后才自己吃掉。「自己不喜欢茄子,还找什么葱蒜的藉口。」严阳从烤肉架上挑了块茄子,边夹边说,「口是心非。」秦真燐白眼直翻,青筋抽跳。他从不觉的严阳有今天这么欠打。 烤肉活动进行到尾声,天色全暗了,时间接近七点半,两家人随意的在秦家的院子外聊天喝茶。王果悄悄坐到秦真燐身边,在他耳边说,「我们去看烟火好不好?」 「烟火?」还没等秦真燐反应过来,王果已经偷偷拉着他跑出院子,两个人单独走在马路上。 「烟火啊,今天在逛超市的时候我不是有跟你说吗,今天晚上有烟火。」王果边说边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萤幕后拿给秦真燐看,「我去查过了,今天晚上八点有烟火。」 「这个位置在家里看应该也看的到啊,干嘛出来。」吃饱喝足之后秦真燐昏昏欲睡,本快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睡着,怎知正要开始做梦的时候被王果拖出来。 「我知道在一个地方看会很漂亮。」王果丝毫没有被秦真燐一脸不配合的表情给磨掉热情,依然兴奋的在后者面前蹦蹦跳跳。 「哪里?」 七十五 高三 期末考结束,秦真燐不仅是文组第一,也是全年级第一,很少有文组可以比过理组拿下第一,加上篮球校队打进全国,他的名气一下子在学校炸开。不只班上的女生对他有好感,连别班的女生都想认识他。出于私心,王果私下帮他挡了很多可能会不小心发生的邂逅,搞得自己的风评变差,刚好和秦真燐相反。女生都说她跟男生关係乱七八糟,又劈腿又自大,骂得连王果都不认得这是自己。陈婷臻、简晓芸、林慧安这些她曾经的朋友对她不友善的态度越来越明显,双方都累了不想演了,关係也就渐渐断了,王过变得独来独往,或只跟男生亲近。江凛舟曾打趣的跟她开玩笑,「你再和我们这些人腻在一块,恐怕谣言就没有结束的一天,你无法漂白囉。」 「无所谓,我自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哈哈你是怎了?态度变很多耶。」 「没什么只是累了。」心累了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她现在过得很自在,总会有些人是懂她的。 暑假接续着期末考。升高三的暑假没有一个人是松懈的:严阳被秦真燐每天抓去图书馆读书、王果卸下社团专心准备学业、江凛舟的微电影正式开拍。四个人都走在自己该走的路上步步向前。 三田木:嘿普最近不怎么看你上线 普罗米修斯:会暂停一阵子要应考 三田木:我也是那差不多要一年才可以再上线? 普罗米修斯:高三会过得特别快你不会感觉时间已经过了一年 普罗米修斯: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高三会过得特别快。 这是每次严阳不想读书的时候,秦真燐常说的话,「当你开始想认真读书时,你会讶异时间怎么已经过了那么多。」 开学的第一天就有模拟考,范围是第一册,如果能掌握第一次,对之后的考试都会比较有信心。就衝着秦真燐的话,严阳硬着头皮读书,书里的内容生硬艰涩,他完全看不懂也记不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高中两年完全没碰过书。秦真燐回他一句是,两人用白眼互打了一架,打完后继续读书。 日子很快到了开学那一天,模拟考的成绩当天考完,当天就可以对答案。总共考国文数学英文地理歷史公民六科,秦真燐全部总共错不到十题,严阳总共错了近百题。明明暑假是一起读书的,为什么考起试来会差这么多?秦真燐对严阳的成绩也感到很无言,连连叹气。开学除了模拟考,接下来就是换位置了。班导通常是一学期只换一次位置,二年级下学期忘了换,于是这个位置就坐了整年。经过副班长的提醒,班导才想起来原来漏掉这件事了。 新位置没什么新鲜的,唯一比较特别的是江凛舟的座位在严阳前面。这让后者有一丝期待上学。高三的生活是在压力和考卷共同挤压之下而成的,日子挤一挤一下子就过了三个礼拜,严阳才认清当初的期待纯属虚幻。江凛舟为了拍微电影,上学五天的时间里有三天请假,其馀的两天是来学校睡觉的。班导非常支持他的梦想,平常也不怎么管他,就这样由他去了。偶尔他还是会向严阳借上课笔记,顺便问他最近学了什么。江凛舟学得很快,听过一次就会了,回家虽然没怎么复习,成绩倒也不会说太难看。 严阳坚持不要留下来在学校图书馆读书,他想到整个暑假都泡在图书馆了,现在竟然还要继续待着,他想来都觉得噁心,反正家里近,乾脆就回家读书。秦真燐喜欢在图书馆读书,人多能逼他专心。某次,王果在图书馆中遇见秦真燐,见他身边的位置是空的,问了一声确定没人后就坐下来,和他一起读书。自那天之后王果每次都会坐在秦真燐旁边,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养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先到的都会帮彼此在身边留个位置。慢慢的,两人会在放学后一起去吃晚餐,然后再去图书馆。十点闭馆,秦真燐会先送王果回家,自己才离开。这些动作融入了他们的日常生活,自然的像是呼吸。 七十六 坂大 周末,李茗茗和钟慧儿悠哉的坐在室内喝下午茶,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聊到了秦真燐和严阳的将来。李茗茗只要一说到严阳的成绩就连连叹气,想到他的将来更是忧心不已,「如果小阳的成绩有真燐的一半就好。」 每次听到好友这样说,钟慧儿总会微笑的要她放心,说小阳是个很好的孩子不用担心。 「小燐以后要念什么?」 钟慧儿轻啜一口茶,笑着摇摇头,「不知道,希望能和小阳一起念。」国小国中高中,在钟慧儿刻意安排下,两人都念同一所,「我会叫小燐帮忙的,一定可以在念同一所大学。他们俩个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李茗茗微微一笑,谢过好友贴心的安排。却在回头时立即变了脸,她收起笑容眼里满满的忧愁。钟慧儿的决定很自私,她说好就是好,没有拒绝的空间。或许对秦真燐来说这是好的,但对严阳来说却不是这样。 严阳没有除了秦真燐以外的朋友。 要是有天严阳失去了秦真燐,那他的世界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茗茗这边还有蛋糕,多吃一点啊。这家很有名的我排队排好久。」钟慧儿没有看出好友的异状,拿了块蛋糕在她盘子里热情的向她推荐。 天气越来越乾燥,午后雷阵雨下的少,蒸气蔓延在城市每个角落,热腾腾的烟薰昏了空气,视线在空中摇晃,让人心定不下来。这种情况之下还能专心的大概只剩下秦真燐了,他此刻正在向昏昏欲睡的严阳讲解一到数学题,后者有听没懂,不住的打瞌睡。 「欸欸你有没有在听,下礼拜就模拟考了,这题保证会考。」秦真燐随手拿了身边一本书拍拍严阳的头,「这题你做一下练习。」 严阳眨了眨眼努力叫自己专心在习题上。一分鐘过后,他终于可以理解题目的意思了。两分鐘过后,他绞尽脑汁写了几个数字在空白处。三分鐘过后,他放弃做答。 「啊天啊好累。休息一下。」秦真燐向后一倒,躺在自己的床上,成大字型仰面朝天花板。严阳再看了一眼刚刚秦真燐教他的笔记,对照自己的答案,他实在想不透这么不知其所然的东西既然可以用几个数字来解释,太不合常理了。 「欸严阳,我想考坂大。」坂京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你跟我一起考。」钟慧儿不只一次告诉过秦真燐,不管他想上哪里,一定都要和严阳一起。 「我考不上吧。」这是严阳第一个反应。中等大学都不一定考的上了,他哪敢想念全国第一的坂大。 秦真燐曾问过钟慧儿为什么不让严阳选择自己想念的学校,非得要和自己念一样的? 「小阳应该还没做决定要念哪吧,既然还没决定,那念一起有什么不好?」 这是钟慧儿的回答,回答的理所当然。秦真燐接受了,打从心底为这个回答感到开心,这种开心的程度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原来我根本没法想像跟严阳分开 至今为止都在找这么一个理由逼严阳努力读书。即使荒唐也都愿意相信。 「和我一起念同一所大学,我会教你。一定考得上。」秦真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严阳说。「你这题哪里做错…要先把这个公式套进去求出…」他一把拿过严阳刚才花三分鐘放弃的那道题,细细解释给他听。 严阳看着秦真燐专心演算的侧脸,笔跡在计算纸上来回,却始终解不出严阳心里真正想要的答案。 当幼鸟的羽翅长齐了,成鸟会把他赶离巢。为了生存,幼鸟不得不学会飞行。学习的过程非常艰辛,幼鸟必须一次一次的从高枝上跃下,练习展羽扑翅。中途吃过苦,也受过伤,但最终会飞往自己所嚮往的方向。 那我的所嚮往的方向是燐要的吗?会不会其实我们只是在互相勉强而已? 「…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 「你怎么了?不想考坂大?」秦真燐挑了挑眉,疑问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担心。严阳突然觉得要是这样熟悉的语气从身边消失了,那他肯定会很不习惯的。 「没有不想,如果大学还在一起,我会很开心的。」严阳提起笔,把刚刚秦真燐讲解的内容在实际演算一次。后者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慢慢的勾起嘴角,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七十七 出国 答应了秦真燐之后,严阳读书读得更勤快了,只是成绩仍不见起色。每天被考卷和习题压着打的日子很痛苦,眼睛一打开唯一能做的事只有读书,对严阳来说日復一日的写练习卷、读参考书是一件很吃不消的事,尤其又是在看不出有太大成效的时候。打扫时间,他走到以前常来小天台上,想逃开高三生活带来的压力。严阳趴在栏杆上看着操场发呆,这里一点也没变,只是草长的更长了,花在不知不觉间不知道开了又落了多少回。江凛舟跟在严阳身后,本想叫住他,却见他一脸失魂的向前走,于是就偷偷跟在他身后。 「好久没来了。」严阳没有发现一路尾随他的江凛舟,后者突然的出声令前者吓了一跳,「好怀念啊。」江凛舟走到严阳身边,背倚着栏杆。「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 「我爸要我出国念书。」 严阳愣住了,这个消息就像原子弹在他心中爆炸。 「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家人吧。」江凛舟淡淡的笑了笑,「我妈在我国二的时候跟我爸离婚了,因为她劈腿。我爸伤的很深,在跟她离婚之后就出国了,本来想带我一起去的,但我坚持不想跟他走,我想陪我爷爷。我爸那时候说,让我在这唸完高中,之后就要带我走。」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前方的双眼没有焦距,像两条平行线伸向无限远的过去。「最近我收到他的信了,他知道我想学电影,告诉我那里有间很有名的艺术学院要我去申请看看。」 「你想去吗…」严阳问的胆战心惊,他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害怕听到答案。 「想。」 第二次模拟考远比第一次难多了,所有人的成绩都惨不忍睹,只有秦真燐还是遥遥领先,稳坐第一,丝毫没有受到题目难易的影响。严阳的成绩惨到了谷底,不只在班上垫底,校排也接近最后。看着几近一片满江红的试题,严阳搞不懂为什么他努力试过了,成绩就是不见好转。考出这样的成绩,严阳不敢拿给秦真燐看,又怕他追问起,于是一下课就立刻牵车回家。 刚升上三年级,严阳和秦真燐说不想留图书馆,想回家读书的时候,后者就立刻露出面有难色的表情,一方面是担心他回家会把时间都拿去画画,一方面是担心他功课不会没人可问。两人分开行动的头几天,秦真燐还花言巧语的拼命劝严阳留图书馆。过了一个礼拜后,他也不劝他了,还笑着要他好好在家念书,假日再帮他检查功课,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因为想单独跟王果晚自习。第二次模拟考结束后,秦真燐不用问也知道严阳又考砸了,他心里很担心怕两人不能念同一所大学,于是更平繁的过问严阳的功课。 一看到是秦真燐传来的讯息,严阳迟疑了一下,按掉手机萤幕,索性不读也不回。他躺在画室的榻榻米上发呆,课本搁在一边没有力气去念,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好几天了,课本拿起来就算是死命盯着,却还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上课无法集中精神,看着老师就想睡觉。突然之间,严阳好像忘了该怎么『念书』。 下午歷史课,老师一次发下两张考卷要大家在四十五分鐘内写完,留十五分鐘检讨,全班振笔疾书在写练习卷。江凛舟坐在严阳前面,边写边打瞌睡。严阳看着他打瞌睡的样子发呆,没过多久老师就走到他身边关心,要他考试专心一点。但严阳却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考卷上,脑海里想的全是江凛舟那天和说过的事。 自从江凛舟的微电影开拍之后,他的重心就不放在学校课业上了,有了自己想申请的学校,为了弄个人经歷,他不只只拍他要参赛的微电影,还做其他大大小小的解剪接工作。不仅参加各种比赛,也参加相关的课程,甚至专程去学外语。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一步一步的踏在他该走的路上。但江凛舟这样绝对的态度却让严阳莫名的心慌。 「好了考卷交换。」 严阳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桌上的考卷,其中一张还是白的,根本还没开始写。 七十八 一样 下课后严阳被班导留下来,说有其他老师反映他最近的状况很糟,不是上课睡觉就是作业没写。严阳没有回话,只是低头听着,他越来越不晓得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尤其在听到江凛舟要出国的事之后,不知怎的他突然没那么想考坂大了。 「严阳还是没回你?」王果看了身边的秦真燐一眼,后者烦躁的关起手机萤幕,翻开面前的参考书。 「没有。」 「教我这题吧,你怎么算的?」王果把数学考卷移到秦真燐面前,指了指其中的一题多选。 秦真燐拿起笔来,反问她「你知道题目在问什么吗?解释给我听。」王果把题目念了一遍给他听。换得了秦真燐一个大白眼和一声笨蛋。 「先按照题目所说的算出机率,这个机率是后面事件…」王果看着他指节分明的大掌握着笔在试题纸上演算,不重不轻的笔跡算不上好看,但很有个性,像极了他的人。 图书馆主任今天突然大发慈悲请所有留下来参加晚自习的同学吃绿豆汤,慰劳大家读书的辛劳。秦真燐和王果因为一题数学题耽搁了,成了最后出图书馆的两人。主任以为大家都拿了,把剩下的绿豆汤分掉了,现在剩下最后一碗,只好尷尬的要他们两人分着吃。 「抱歉啊,不晓得还有人没拿,我以为大家都出去了。啊你们就分着吃啦。我放两个汤匙在里面。」主任抱歉的对着两人说,「啊你们是男女朋友喔,都一起来一起走,还一起坐。男女朋友共吃一碗感情才会更好,我帮你们製造机会耶。」秦真燐和王果正要走出图书馆时,没想到主任又从身后开玩笑的补了一句。 「主任不是啦,我们不…」王果听得脸颊通红,连忙转头否认。但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秦真燐打断,「主任没事啦,谢谢你的绿豆汤。我们要回去了。」秦真燐对主任说完,转过头来对身边的王果说了一句走了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王果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迟了几秒才追上去,心里像沾了蜜般甜甜的,她自然的牵起秦真燐的手。女孩柔软的掌心勾向自己的手指,秦真燐诧异地看向身边的王果,她的颊边浮着两朵艷红的云,嘴角带着浓浓笑意,视线害羞的垂着,那样子在秦真燐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可爱,不自觉也勾起了嘴角,和她扬起相同的弧度,加大了力道将她的手握紧在手心里。 两人坐在篮球场上吃绿豆汤,两个汤匙捞着同一晚绿豆。秦真燐始终沉默吃绿豆,王果首先耐不住性子,质问他「欸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打断我的话…意思是什么?」 「那你拉我手是什么意思?」 「你没有否认图书馆主任说的,也没放开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秦真燐注意力一直放在绿豆上,一口接着一口。王果见他没有任何表态,这么难为情的话她都说出口了,而他却只顾着吃绿豆!王果乾脆捧起绿豆汤的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掉。突如其来的举动引来秦真燐一震不满「你是有那么饿?晚餐都吃鸡腿了。你不是很瘦了还吃。」 「回答我的问题。」王果忽视秦真燐的恶言恶语,直逼他回答。 「喂还有谁在操场?还不快回去。」要关大门了,警卫巡视校园时发现操场上还坐着两个学生。 「好马上走。」秦真燐对着警卫大喊。俐落地起身后,发现王果还坐在地上没起来,他对着后者说,「欸起来,走了。」 「你先说,不然不走。」王果没有动作,死死赖在地上。 秦真燐看着王果闹脾气,不禁觉得好笑 「是要说什么啦。」 「说…说、说什么还要我告诉你?」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王果气的跳起来,秦真燐嘴边噙着笑意。两人边吵边走回家。 「你是真的不肯说吗?我今天就要逼你说出来。」 「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要我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说。」 「好那属到三我们一起说。」 「不要。」 「快啦数到三一起说,你不准不说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王果在秦真燐身边跳上跳下,搞得他烦的要死随口就答应了。 「好那数到三一起说。」一得到秦真燐的同意,王果兴奋的脸都红了,马上开始倒数。 「一」 「二」 「三」 「我也一样。」同一句话出自两个不同的人,彼此面对着同时说出。当下两人的脸都红了,衝着对方笑了。 所以我们这是在一起了吗? 七十九 关东煮 严阳躺在画室的榻榻米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把他叫醒的是来自江凛舟的一通电话。 「喂…」 「你刚睡醒?声音听起来在睡觉?」江凛舟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因为吵醒了严阳而有的内疚,反而还带着打趣的意味。「哈哈这样不行喔,不好好读书,接下来就要考期中了。」 「我知道…只是就提不起劲。」严阳抬手覆在额上,说到读书他就觉得心累。 「要不要去吃关东煮,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家。」 「现在?」 「我在你画室楼下了,能下来吗?」 「咦你在下面了?」严阳惊坐起,没想到他人经在楼下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去,先掛了。」 江凛舟一身便装,骑着一台脚踏车在画室门口等着。见严阳出来后立刻对着他露出招牌式的微笑,向他挥挥手。「我们骑脚踏车过去,要我载你吗?」 「我骑我的吧。」严阳话说完后,直接走回放脚踏车的车库想去牵车。没想到刚转身,后手就被江凛舟拉住了。 「给我一个机会吧,我想载你。」江凛舟的脸上掛着微笑,却丝毫没有半点笑意。他看起来好疲惫,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好。」严阳心疼了,他会来这么突然的来找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吧。 江凛舟说的关东煮是一家路边的小摊子。两人各挑了几份简单的配料后就坐在摊子前的座位上吃。 「好吃吧,我爷爷以前常带我来。现在只要我心情不好就会来吃关东煮。」江凛舟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鱼板,吃的津津有味,「啊对了还有他的汤也很好喝,一定要试试。」边说,他边将身边盛汤的推到严阳面前。 「…你心情不好?」严阳接过汤 「…今天拍摄出了点状况,我把事情搞砸了,和剧组小小的吵了一架。」江凛舟情描淡写的说着,听起来一点也不严重,但严阳知道像他这么乐观的人会在意的事一定不是一件小事。 「我还是想的太浅了,才没办法说服大家。」迟了好久,江凛舟才再次开口,语气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我太自以为是了,根本还学不到一点皮毛…严阳我觉得我离我的梦想好远,要是没有申请上我该怎么办。」 严阳没有答话,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江凛舟:明明是同班同学、明明正一起吃着关东煮、明明就坐在他对面!他却觉得江凛舟领先了好大一步,健步如飞的不断向前,他的梦想不允许他有片刻的停留。他该为他加油的,告诉他他已经很努力了,要他不要放弃梦想继续前进。 但严阳说不出一句鼓励的话。江凛舟走得太快,他怕轻轻一推就会将他推出他的世界。 我害怕追不上你啊。 「你坚持你的梦想很好。不要担心别人会看不见。」至少我一直看在眼里。 才会看见你离我越来越远。 严阳端起面前的碗,小心的喝了一口。浓浓的柴鱼味立即在嘴里化开,滋味甘美的恰到好处,令他不住发出一声讚叹「真好喝。」 「对吧我就说好喝。」看见严阳的反映,江凛舟笑开了,很开心严阳也喜欢他爱的味道。 「你今天被班导留下来还好吧。」突然想到放学时看见严阳被留下来,江凛舟关心的问。 「被念了一顿。」严阳照实回答。 「说成绩的事?」 「嗯。」讲到成绩,严阳就心情沉重,无奈的叹了一大口气。 「你之后想念哪?」 「我要和秦真燐念一样的,他说要考坂大。」 江凛舟沉默了一下,随即接着说,「你要不要也申请看看我说的那间艺术学院?那间学院的美术系也很有名,我觉得画画比较适合你。如果我们都申请上了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念。」江凛舟提出这个建议时,严阳没有太认真的把它当一回事,毕竟对他而言出国读书的挑战还是太大了,他也不认为江凛舟是认真提出这个建议的。 八十 应试 日子平淡的过了几个月,很快的迎来了第一次应试。日期在寒假前几周。当李茗茗要严阳将围巾围上时,后者才注意到又到冬天了,时间走了一年。去年的冬天,严阳和秦真燐刚升上高二,遇上了王果和江凛舟,短短一个上学期四个人之间就发生了好多事,高二下学期四个人都冷却了,彼此之间不愿意坦诚,误会明目张胆的介入,就这样一直蹉跎。又到了下一个冬季,秦真燐和王果终于走在一起,严阳也逐渐对江凛舟敞开心扉。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迈进着。 至少,那时四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王果第一次应试没有达到她心里的目标,准备再继续参加下一次的大考、秦真燐的应试成绩接近满分,他靠着学校推荐顺利进入坂大、江凛舟去参加外语检定考试,获得了亮眼成绩,他的微电影正式进入决选,近期终于确定获奖,也寄出了艺术学院的入学申请书、严阳第一次应试的成绩惨不忍睹,再看见秦真燐确定有学校了,江凛舟的作品获奖,外语检定也通过,连王果都在拿到应试成绩单当下就决心要参加大考之后,他顿时间陷入茫然,对于未来感到恐惧,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严阳独自来到保健室,最后一个隔间的病床边放了一幅盖着帆布的画,严阳轻轻拉下帆布,这幅画只完成了一半。他想画那天和江凛舟一起看过的夕阳,但中途却遇上了高三,于是这幅画也就只好先暂时搁着。如今严阳坐在画架前重新提笔,他越画越开心,没有注意时间已晚。当他放下画笔时才惊觉原来高三这半年过的食之无味,竟是因为没有再画画了。 你要不要也申请看看我说的那间艺术学院?那间学院的美术系也很有名,我觉得画画比较适合你。 江凛舟说过的话突然闪过脑海,这次严阳心动了。当初因为秦乙深而决定不再继续画画,他画的画从此尘封,只属于他自己。现在他觉得画画是他的梦想,他要为了自己而重拾画笔,让他的画被看见。自那天之后,严阳每天放学都去保健室画画,他找到了自己可以努力的目标,终于也有了拼命衝刺的动力。 几个礼拜后,江凛舟收到艺术学院寄来的通知,他确定录取了,只要在毕业后补上毕业证书,随即可以收到对方学院的入学通知。这个消息对严阳造成了心理上不小的打击,更加确定了自己未来要走的路。艺术学院有一份入学作业,要新生在入学前完成一部个人创作的短片,江凛舟为了这项作业又重回三天请假,两天来学校睡觉的日子,没有因为有了学校而变得轻松。 「真真你有学校了对吧,那现在都在忙什么?」佑瑋压低身子,手上的篮球在胯下来回绕八字。 「还是照样读书,偶尔打打球。」秦真燐张开双臂挡在佑瑋面前,防止他接近篮框。「你不也有学校了?现在都在干嘛?」 「不知道要干嘛所以问你啊。」佑瑋边说边从秦真燐防守的空隙闪身攻入,「完美上篮得分喔耶。」说完后,他帮自己鼓掌加尖叫。「欸那个不适严阳吗?他要去哪啊?」 秦真燐班上这节是体育课,刚好和佑瑋同一个时间上课,体育课只有暖身和跑操场是硬性规定每次上课都要做,其他时间基本上属于个人自由运动时间,于是秦真燐和佑瑋两人在球场上一对一斗牛。 「是要去保健室吗?我最近常常看到严阳在保健室耶,他怎么了啊。」 秦真燐看向严阳离开的方向。他很早就发现严阳重新开始画画了,而且变得不怎么读书。秦真燐问过严阳为什么这种时候又重新开始画画,现在应该先以读书考试为主,等确定有学校念了在重新开始画画也不迟。他回答他,他想念艺术学院美术系。 跟江凛舟一样。 当下,秦真燐沉默了,他知道坂大对严阳来说很辛苦,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严阳竟会选择美术系。他记得严阳是不会公开他的画的,他的画只有他自己看过。 严阳变了,江凛舟让他变了。 秦真燐不反对严阳画画,所以他不会阻止他的决定。既然严阳做出了决定,那他就不可以在要他考坂大。 「没事啦。再来比一场。」 八十一 拥抱 严阳没有去保健室,他落了东西要回教室拿。刚进教室就看到江凛舟趴在桌上睡觉,严阳放轻脚步害怕太大声会将他吵醒,却在走回位置上的时候,身体不小心撞到课桌椅。前功尽弃,还是把江凛舟给吵醒了。 「抱歉我太大声了。」 「没事啦,这节什么课?」 「体育课。」 「体育课?那你怎么回来了?拿什么吗?」 「拿美工刀,我要去保健室画画。」严阳顿了顿,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江凛舟我想过了,我要申请艺术学院美术系。」 「是为了我吗?」江凛舟露出招牌式笑容,打趣的开严阳玩笑。 「我先去画画了。」严阳一时之间答不上话,脸颊瞬间变红,只好先走为上策。但红透的双颊却没有逃过将江凛舟的视线。 「欸严阳」在严阳离开前,江凛舟突然开口叫住他,「谢谢你选择我,我很开心。」 每天放学后王果还是照样到图书馆读书,秦真燐依然每天都陪她念书。坐在王果身边的位置,他看着女孩低头时眼睫毛会在眼下落下蝴蝶的膀,随着她眨眼,蝴蝶在她眼下飞舞。女孩安静的时候好像世界都随她静止了,在秦真燐眼里她是宇宙的中心,所有星系都绕她而转,没有人挡得住她的散发的光彩。她的皮肤在日光灯下变得洁白透明,墨色青丝垂落在两颊边,那样子自然的很迷人,偶尔她会抬头对他一笑,艷红的唇总会勾起秦真燐想吻她的衝动。 「…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王果轻换了两声才把秦真燐唤回现实。「要闭馆了,走吧。」 两人一起离开图书馆,秦真燐照惯例送王果回家。路途上,他开口问她,「你想唸哪里?」王果第一次应试的成绩在前段,虽然算不上顶,但这种成绩已经达到很多学校的入学门槛。 「我也想唸坂大。」 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秦真燐记得高二时,他也曾问过王果之后想唸哪里,她的答案是今大。今大是以社会组为主的学校,虽然比不上综合型的坂大,但今大绝对也可排上全国前五,更是所有社会组学生的第一志愿。 「你改变心意了?之前你说要念今大。」 「对啊,坂大是全国第一耶,我当然要选坂大。啊说到改变心意,严阳是有其他打算吗?」秦真燐暗下神色,严阳夸张的行径连王果都注意到了。起初,严阳只是在放学后才去保健室画画,现在他只要能翘的课都会找藉口不去,一个人到保健室。因为这样,他的成绩每况愈下,好几次小考不是全错就是整张没写。严阳却丝毫不以为意,他认为他是在向他的目标迈进。 有次秦真燐跟严阳说,要确定申请时间跟申请程序,不要自己埋头一直画,什么都不知道。严阳回他,他向江凛舟确认过了,正常申请的时间已经过了,但美术系有个独招的时间,申请门槛比较简单,大多数要申请的人都会选择这个方法。秦真燐一听之下第一反应是觉得奇怪,他从来也没听说过有独招时间比申请时间晚的。但严阳却很篤定的告诉他,江凛舟告诉他的不会有问题。 「欸小心车。」一辆车突然从秦真燐身边擦过,王果急得一把拉住他,才险些躲过。「你有没有在看…」一抬头恰巧就对上秦真燐放大无数倍的面孔,她拉的太过用力,他又太没有防备。当下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距离让温度不断上升,王果的心脏在颤抖,眼前的大男孩有着一头乾净俐落的短发,偏长的脸型上五官深刻清晰,细长上挑的眼神不安的闪躲。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注意他身上的所有小细节,他向上弯曲的眼睫毛、他细长黑密的眉毛、他回勾的眼角、他单薄的嘴唇、他若隐若现的锁骨、甚至他身上洗衣精的香味,王果一点也没有漏掉,但却唯独漏掉了他不规则的心跳。此刻,秦真燐和她一样的紧张。王果握住秦真燐的手不捨得放开。她鼓足勇气,加大了力道,把身体往他的方向贴上,秦真燐还没反应过来,王果就已经抱住他了。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怀里的女孩有多么紧张,她全身紧绷,身体微微发抖,却还是拼了命的想抱紧他。 「抱歉…」王果微起唇,字句从喉咙里滚落,随后她飞快的松手离开秦真燐的身体。没想到后者在她松手时却再次把她抱紧,像插头接上电,电流在两人身上流窜。 「再一下下就好…」他呼出的气在她发间散逸,温热了她的耳跟。 八十二 欺骗 「我回来了。」 「小燐你回来了?」秦真燐才刚到家,鐘慧儿立刻拉着儿子坐到沙发上,一脸紧张的问,「小燐小阳有跟你说什么吗?说他要申请艺术学院?」 「妈你怎么知道?」这回换秦真燐紧张了,他记得严阳没对他和江凛舟以外的人提过这件事。 「你会这么问就是真有这么回事了。」钟慧儿叹了一大口气,将身体深陷进沙发里,「茗茗说今天你们班班导打电话给她,说小阳的状况很不好,问茗茗小阳是不是另有规划,毕竟离大考的时间已经不剩几个月了,这次再没考好就没机会了。他这样下去老师很担心,希望家长可以多注意一下。」钟慧儿稍微停了一下,接着继续说,「茗茗听了之后很不放心,问小阳小阳也不跟她说。结果她打电话去给她之前一个好朋友,现在在你们学校的保健室当护士。她朋友告诉她小阳最近常常在上课时间来保健室画画,有个男同学常来找他,两人一待就在里面待好几个小时。有次她不小心听到他们在说要申请艺术学院的事…小燐妈妈问你,小阳是真的决定要走画画这条路吗?」 「是。他想申请艺术大学。」秦真燐眼见瞒不住了,索性直接乾脆的承认。 「真是这样吗…怎么这么突然啊…啊那个申请程序小阳有搞清楚了吗?」 「他说他知道。」 「我还是不太放心耶,毕竟是国外的学校,申请程序都跟这里不太一样…乙深会知道吗?她也是念艺术的…小燐你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姊姊好不好。」 秦真燐听话的拨了通电会给秦乙深,后者一听马上就知道他们说的这所艺术学院,「这所学院很有名啊,只要是念艺术或媒体相关方面的几乎没人不知道…这可是艺术人的梦想殿堂啊…什么?入学申请?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独招?没有耶我没有听说过…我问问看我同学,她有个学姊现在在那里读书…小燐,学姊说艺术学院的入学申请只有一次,不管每个系都一样,根本没有独招这种东西…」 原本打这通电话是为了要让鐘慧儿安心的,现在电话说完了,却没人放得下心。 秦真燐简直气炸了,掛上电话之后他马上直衝画室。一看到严阳立刻跟他转述秦乙深刚刚在电话里说的。听完秦真燐的话,严阳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苦笑着,嘴角不自然的微微抽动,抖着声音问「燐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阳我哪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我现在超级认真。」 画笔从严阳手中落下,他还不愿意接受秦真燐的话,「不可能啊,他明明告诉我还有独招…」 「根本没有独招,他在骗你。」 「江凛舟为什么要骗我…这不可能…」严阳还在跟理智挣扎,死命地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但却连希望在哪他都找不到。 「阳江凛舟他真的骗了你,他明明知道没有机会了,却还要你继续为他努力,你赔上的会是你的将来啊。」 他明明知道没有机会了,却还要你继续为他努力 秦真燐的话一字一顿打在严阳心上,像把他倒掛在悬崖上逼他往下看谷底的无尽深渊那般残忍。严阳回过头来看向这几个月以来他拚命想要完成的作品,天空上的红霞壮丽而威严,云朵被香醇的酒红染的斑斕,顏色曖昧的勾引,浓烈芬芳的香气教人浅嚐輒醉。那天,他义无反顾的饮尽晚霞微醺的色泽,晕眩了视线,却迷留下心意。画上是严阳和江凛舟一起看过的夕阳,他想为他们留住那剎那的美好。但这一刻,他盯着这幅画觉得自己彻底醒了,就是因为这幅画才会让他想去相信江凛舟所说的每一句话。 迷人的太过美好,才会让人想奋不顾身的去相信。 八十四 分手 距离大考时间剩下三个月,秦真燐和严阳每天几乎形隐不离,只有一有空间,秦真燐就逼严阳读书,后者也非常配合,甚至会主动自发唸书。严阳不喜欢留在图书馆,所以一放学秦真燐就陪严他一起回家,不再陪王果参加晚自习。 「哟今天一个人啊,」林慧安看见王果一个人坐着,身边少了秦真燐。他语带讽刺地说,「秦真燐呢?」 「他回家了。」自从离开林慧安、简晓芸等人之后,王果竟可能的避免跟她们说话。 「他不陪你啊?」简晓芸拉开王果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有事先回…」 「他能有什么事啊?」林慧安刻意提高音量打断王果的话,「他都有学校唸了,难不成还有需要那么认真?我看是去陪严阳吧。」 听到严阳的名字,王果的身体不经意地缩了一下,仍故作镇定的回答,「他回去教严阳读书。」 「然后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简晓芸接下王果的话,语气锐利,「什么时候你也甘愿这样啊?一个人被丢下来。」 「听说你跟秦真燐在一起了?」 「慧安我看没这回事吧,是秦真燐和严阳在一起吧。」 王果听不下去了,她把桌上的东西收进书包后,立即起身走人。但身后简晓芸和林慧安的声音却仍不罢休的传进耳里。王果加快脚步,越走越快,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才慢下脚步。 他不陪你啊? 我看是去陪严阳吧 然后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什么时候你也甘愿这样啊?一个人被丢下来 是秦真燐和严阳在一起吧。 越是要自己不去想,这些恼人的声音却越会在脑子里盘旋。王果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落单的感觉,她相信秦真燐不会留下她一个人。但这样的信念却一天一天变的微弱,秦真燐花了他所有时间去陪严阳,连一点时间也不分给她。偶尔王果会去找秦真燐搭话,目的是要提醒他他还有她这个女朋友存在,只是要他芬一点点的关心给她,但下场往往是被他草草打发。王果想到这又叹了一大口气,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家了。没想到却意外地见到秦真燐站在家门口。王果又惊又喜,激动的唤了声秦真燐。后者听到声音便立即回头,显然也很讶异王果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家。 「你怎么来了?」王果三步併做两步小跑步到秦真燐面前。 「你今天不用参加晚自习?怎么这么早回来?」 「喔那不重要啦,你有事找我?」王果对着秦真燐甜甜一笑,他就知道后者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之前借给你的笔记能还我吗?我想借严阳复习。抱歉都借你了还要拿回来。」 王果愣了一秒后才笑着进屋里拿笔记,但一转身嘴角立刻垮了下来,一瞬间觉得这样期待的自己很可笑。 接过王果递来的笔记,秦真燐到了声谢谢后就转身直接离开。眼看着他逐渐走远,王果突然感到害怕,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想起,要她叫住他,好似现在不这么做秦真燐就永远不会回头了。 「秦真燐,等一下。」 走道半路的秦真燐又回过头来,王果跑向他,对他说,「你有别的事吧,要不我今天如果参加晚自习你不就找不到人了?」听到王果的猜测,秦真燐愣住了,前者接着问,「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猜。本以为掩饰得很好了,却还是被看穿了。 「…我想跟你道歉。」秦真燐想了很久才终于开口,「严阳要考坂大我必须要帮他。你也知道他成绩有多差。」 「我知道。」 「我想…我们…」秦真燐话说到一半,王果却可以猜出个大概,接下来的话不会是她听的。 「你放心去陪严阳没关係。我也要准备考试,所以不会有什么引响的。」 「我想过了,我现在没有心力多花时间陪你。我们…」 「我说过了,我没事。」王果加大音量打断秦真燐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可以的。」她扯扯嘴角,逼自己露出一个没事的微笑。 「但我不可以!」秦真燐一把扯下她盖在脸上差劲的偽装,「我要顾严阳,他一定要考上坂大!我有责任要让他上。如果你在我会分心,我也不想被严阳看见和你一起,他刚和江凛舟吵架我怕他会受不了刺激…」王果听着,却只听得进严阳两个字。 「我们先暂时分手,等大考结束…」王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任由盛夏傍晚的凉风打在她脸上,一巴掌一巴掌打红了她的双颊,明明凉爽却让她感到疼痛,呛的她止不住眼眶里的泪水。 为什么你永远只会说再见,却说不出一句开始。 「秦真燐你知道吗,你对严阳从来没有责任,有的只是你的执着。」王果一字一句,说的清晰。「你知不知道我想唸坂大也是因为你。」 我才是你的责任吧。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我们分手吧。」王果说的乾脆,断的乾净。「大考结束后也不要再继续了」 不管过了多久,我始终不会是你眼里注视的那个人。 王果转身离开,秦真燐看着她才刚转过身,肩膀就颤抖不已。王果又藏起她的脆弱,直到背过身才敢释放。秦真燐心疼的伸手,他上前一步想叫住,想把她揽进怀里,不想看见她此刻的脆弱,更不想她连在他面前都要藏起自己。他的手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向前,秦真燐觉得自己连安慰她的权利都被自己硬生生的剥去了,像狠狠巴开一层皮,血肉模糊那般的疼。 八十五 毕业 高三在六月中就毕业了。严阳没有参加毕业典礼,只去领了个毕业证书就赶回家读书了。班上多数的人都要参加大考,没有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冗长的典礼上。班上同学相约在大考结束后,自行办一场个别的毕业典礼,节目由已经有学校的人安排,中午大家在一起去吃谢师宴。 大考倒数一个礼拜,严阳进入了行住坐卧都在读书的状态,秦真燐陪着他一起熬夜读书,早起背单字,比他自己读书的时候都还要认真。严阳看着秦真燐这样没日没夜地教他,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绝对要考上坂大,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用心。 「燐这题是要用过去…」严阳侧过头来,却看见身边的秦真燐趴在桌上睡着了,后者很少在他们一起读书时睡着,通常都是他叫不支倒地的严阳起床继续努力。 燐是真的累坏了。 严阳看着身边熟睡的好友,他有多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好好看看他了?秦真燐的头发长长了、他的脸似乎也变长了、颧骨高高凸起,好像瘦了。他似乎变得更像个男人了,曾经听传言说秦真燐在学校很受欢迎,有好多女生都很喜欢他,严阳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好友会受欢迎了。 秦真燐的初恋是王果,但他们却只在一起短短几个月。那天,秦真燐红着眼眶把之前写的笔记本交给他,之后他又一个人躲回房间待了好久,房间里一点声息都没有,但严阳知道他在里头哭得很伤心。那天之后,秦真燐又恢復了一脸没事的模样,照样和王果说话,后者也没有任何的异状。双方看似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其实我们都绕了一大圈后,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严阳想起他和江凛舟也是这样,彼此之间本不该有交集,却意外的交上了。两条线一起走过秋冬春夏后,再次迎来下一个秋天,但故事没有续集,停在两年之后的夏天,始终到不了秋天。本不该相交的两条线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江凛舟不再找藉口接近严阳,严阳更是连招呼都不打了。 就像刚升上高二的时候。 大考结束的隔天是班上说好要办个别毕业典礼的日子,几乎全班都到了。陈婷臻是这次活动的主办人,她要每个人都上台说一小段毕业感言,话一说完马上引来大家不悦的叫喊,张钧翔衝上台前抢下麦克风,把麦克风交到江凛舟手上,接到麦克风的江凛舟恢復到以前爱玩爱闹的样子,他把桌子全併起来,一边唱歌一边在桌子上翻滚,还规定谁只要拿到麦克风就要接下去唱,一群人全滚在桌上,玩的不亦乐乎。严阳没有和班上同学一起欢闹,他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步。没有了学生的校园,就连蝉鸣都很安静,烈阳照的操场一片白亮,他走过篮球场、垃圾场、操场,把曾经走过的路都再走一回。校舍里,他走过会客室、旋转楼梯、走廊栏杆、小天台,最后走进保健室。 「哎呀这不是严阳吗,大考结束了?考的还好吗?」保健室阿姨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她说今天是来整理东西的,毕竟暑假要放两个月,贵重的东西要先整理。严阳点点头回应阿姨热情的招呼,随后便走到他平常画画的地方。有幅画一直被他藏着,那幅画是要送人的,但他一直送不出去,所以一直搁着。如今,严阳小心翼翼的将画拿出来,轻轻拂去画布上的灰尘。这是一幅简单的素描作品,画面上的男孩开心的笑着,他蓄着偏长的刘海,张大的双眼一单一双,漂亮的唇形、微挺的鼻樑…严阳用指尖轻轻勾勒出男孩的轮廓,将男孩的形象深深刻在心底。 「这你画的啊,画的真好耶。」阿姨凑近点一看,立刻发现了严阳画里的人是谁,「啊这个人不就常常来找你的那个男生嘛。」 严阳笑了笑,把画交给阿姨,「阿姨这幅画送给你,谢谢你让我用保健室。」 「哎呀真的要送给我吗?我刚好墙上清出一个位置,这个掛在上面刚刚好…欸严阳要走了喔?」阿姨拿着画在墙上比来比去,一回头却看见严阳已经走到了保健室门口。严阳转过身来对阿姨行礼,接着便离开了。走回教室的路上,严阳顺路经过图书馆,正巧看见王果从对面走过来,后者对他笑笑,「你要进图书馆?」 严阳摇摇头,「我来看秦真燐在这里和你一起晚自习坐的位置。」 王果笑着偏了偏首,和严阳一起走进图书馆。她指着之前和秦真燐一起坐的位置给后者看。严阳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秦真燐曾坐过的位置上,慢慢地闭上眼睛,想像着秦真燐在图书馆里读书的样子。王果悄悄的在他身边坐下,同他一起闭上眼睛,也想着同一件事。 三田木:嘿普 普罗米修斯:嘿你总算上线了 三田木:对呀我今天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普罗米修斯:什么意思 三田木: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游戏 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 三田木:我以后应该不会再玩了 再见。 严阳和王果两人一起回到教室,班上正播放着江凛舟获奖的微电影,刚好只剩下最后几秒鐘,画面上出现一段严阳再熟悉不过的句子。 我们总期待着故事不要结束,但未完待续本身就是一个结束,没有人知道藏在这句话之后的情节是不是只是重新一个一模一样的轮回。 当下,严阳终于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