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情深》》 Chapter 1、殊途(01) 腕间的手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晚上十一点,他站在包厢外面点燃了一根菸,却始终没有吸上一口。 走廊上安静的一点嬉笑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再远一点的,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很难想像在他身后的这间包厢里有多吵杂,一关上门后,却又能与世隔绝般。只能说,这里的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了些。 指间的菸还冒着稀稀淡淡的白烟,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正在燃烧的红点。他凝视着那一圈圈白烟,最后忍不住沉思了起来。 直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他才缓缓地将菸捻熄,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再抬头时,刚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男人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见他眉微微拧起,开口说道:「抽菸了?」 他微微一笑,「没有。」站直了身板,看着男人身上的便服,才又继续说:「刚下班赶过来的?」 男人嗯了一声,比他的嗓音还要冷淡。「不进去?」 「我出来透气的,等会儿就进去了,你先进去吧,他们等你很久了。」 男人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就推了门,一瞬间包厢里吵杂的声音争先恐后的传了出来,再关上门后,又将那些恼人的噪音牢牢地锁在了里面。 他又在走廊上待了快十分鐘,欲要转身进包厢时,又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在前面不远处有个女人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手机,另一手把门也关上,接着以和他差不多的姿势靠在墙上。 以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对方是不会看见他这个地方的,而他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或许是真的找不到什么事情好让他注意,所以现在有个女人正在讲话时,都能轻易的勾起他的好奇心。 「就算他是我男朋友,你要我现在就把他让给你,也要他本人同意。」 她听着对方说的话,随后微微勾起了唇角,眼底也带着笑意。「我没意见,你喜欢就拿去吧。」 只不过短短两句话,他原本只想听听对话内容而已,然而内容却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些,但那个女人的声音却好像真的不在乎似的,让他忍不住抬眼往她那个方向看。 她有着一张比任何人都还要淡然的脸,就算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也没有这个女人要来的淡然。而她微微勾起唇角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在笑,然而却没有一丝温度。她有着刚及肩的短发,头发也似乎没有特意整理过,看上去还有些微乱,却反而凸显了她这个人。 他这时候才注意起,若不是她刚才的对话引起了他的兴趣,这个女人是真的不会让人特别注意的类型。 能够轻易的把自己的男朋友让给其他人,这个女人也真够奇葩的了。 这么一想的同时,他推开身后的门走了进去,也没让这件事情特别留在他脑海里。 「欸,阿宇,你也待在外面太久了吧?快快快,坐下来,刚阿炘已经灌了三杯了,大家今天难得聚在一起,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他看着好友各个都喝过一轮了,就连韩奕炘这种平常不喝酒的人也喝了,就算他再怎么死板,也不会选在大家聚在一起的这一天拒绝。于是他接过朋友手中的玻璃杯,一抬手,不过几秒鐘,就把杯里的酒全部喝光。 大家瞬间又再次热烈了起来,一边谈论着过往的趣事,一边诉苦现在的生活烦闷,一群大男人卸下了平日里的沉稳,在夜晚时刻就像一群还未踏入社会的大男孩一般,尽管喝着酒享受这一刻的欢聚时光。 只不过他很少喝酒,被朋友们起鬨喝掉几杯后就不喝了,倒是另外一头很少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韩弈炘被灌了不少酒。 后来时间晚了,他藉口自己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先行离开,最后也很有义气的将韩弈炘拉着一起离开了。 离开前韩弈炘说是要去洗手间洗把脸,他点头,靠在墙上把玩着手机等他。 包厢的门再次被推了开来,吵杂的人声迅速窜了出来后又恢復了平静,一直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才抬眼看了过去。 女人显然也要往洗手间的方向,看见了他的视线,也不避讳他们是否认识,大方的对上他的眼,扬起一抹微笑,朝他点点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她释出好意的样子也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对方似乎也不在意,一直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微笑,最后消失在洗手间里。 那是第一次他看见这种毫无笑意的微笑,太疏离客套,他甚至能感觉她几乎没有感情的做这个动作。 他没有继续细想下去,韩弈炘已经走了出来,坚毅的下巴还残留着一点水珠,眼底还是一如清明。 「走吧,累死我了。」 「喝这么多酒,还没醉?」看对方仍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他淡淡的勾起了唇角,笑问。 「虽然很少喝,但酒量也不算差吧。」韩弈炘抓了抓短发,看了眼时间后又道:「快点送我回家,明天一早还要上班,我现在只想睡觉。」 他耸耸肩表示没差,两个人走向马路对面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停在他车后面一点,是一辆高调的吉普车。 「你的车呢?」 「再请人来开。我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开车。」 他没再回应,也知道韩弈炘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够自律的人,原本火爆的性子在踏入社会后,经过几年来的消磨,也磨掉了一些锐气。 「对了,几年前你要我帮你查的那件案子,后来你怎么样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顿了一下,随后他才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没事,只是帮个朋友。」 韩弈炘原来紧闭的双眼,听见这一句话睁眼狐疑地朝他看去,一脸的不相信。 「能让你要求我帮忙调查,看来这个朋友,是个很好的朋友啊。」 他扬起了一抹无奈的微笑,忽略韩弈炘口里的话中有话,手却不禁加重了握紧方向盘的力道。 他的神情沉没在黑夜里,只剩一双孤独的双眼。以她的话来说……他们的确只是朋友。 Chapter 1、殊途(02) ? 霍斯宇进公司后没有直接到自己的办公室,反而先是到了各个部门晃了一圈,说起来视察这份工作本来就是他要做的,看出每间公司的问题,然后提出纠正。 到了人事部时,他看见每人的桌上都摆放着一叠厚重的履歷,他又站在边上待了一会儿,突然有一张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上前,拿起看了看上头的资料。 「这个人现在在公关部?」 「啊,是的。」对方似乎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接着快速回答。 「既然正在公司上班,你们为什么要把她的资料调出来?」他低头看着名字填写的那栏:郑蓝。他忽然想起了昨晚在酒店里碰面的情况,才又浮现出了那张淡然的脸。想来郑蓝肯定知道他是谁,却再见到他的时候连一点吃惊的神色都没有,还能泰然自若地和他打招呼。 「她今天早上才说她最近准备辞职,还说希望她的工作能够交给同个部门的小春来做。」对方说着的同时,微微皱了眉。「郑蓝这个人在公关部里的工作能力是最好的,来到公司上班不到五年就可以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就知道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了。现在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要请辞,我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也没说出个理由……」 霍斯宇一瞬间想起了郑蓝淡然的神情,口里的无所谓,最后忍不住眼底沉了沉。 「郑蓝的请辞我不允许,她如果还坚持要辞职的话,叫她来见我。她的辞职以后必须经过我的批准。」他将那份履歷表放回桌上,眼底带着认真,语气严肃。 「哦、好……好的,我会转告给她。」 他转过身走出人事部,经过大厅时发现很多人围在中间,想要走过去还得穿过人群。 他强压下突突直跳的青筋,薄唇抿直成一条线,低沉且严肃的声音忽然响起了在这群吵杂的人身后。 「在做什么,嫌工作太轻松?」听见一道冷硬的嗓音,大家纷纷惊慌的回过头,看到来人之后也不再吭声,只是微微低头等着训斥。 「今天全公司的人加班到九点,一分鐘后,我要看到全部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手上还拿着一份资料夹,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西装,此时他的神情带着冷硬,一丝不苟的嗓音听上去还带点怒气。 原本围在大厅的一群人迅速没了声音,只剩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不到一分鐘,大厅才又恢復了平常的宽敞及安静。 霍斯宇站在原地一直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当人群散去后,他才看见了刚才围在眾人间的主角是谁。 他微微歛下眼,就发现对方正也看着他。依旧带着那双毫无笑意的眸子,却眉眼弯弯的。 「霍总,很不好意思,让您麻烦了。」 这句话从旁人听起来够得体也够礼貌,她的表情、微笑都做到了最完美的角度。但不管她此刻做得有多完美,现在在他听起来,这个女人其实不是真心觉得让他麻烦了。 「交一千字心得报告上来给我。」语毕,他也没有想要等她回应,转身欲要往电梯的方向走。 「霍总,很抱歉,恕我无法交报告。」她不疾不徐的一字字唸出,待他抬眼往她这边看时,她又扬起一抹礼貌却又疏离的微笑。「我今早已经交辞职信了。」 偌大的大厅上只剩下柜台里的两个服务人员,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对方面前,听见她最后一句话,他的表情终于有微微的松动,只见他眉微微一挑。 「所以?」 见她还是那张豪无波澜的神情,他此刻竟有股衝动想要知道在她淡然的脸皮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刚才在人事部下了命令,你的辞职以后必须得经过我的批准。所以你的辞职,无效。」 见她眼底似乎有什么在微微晃动,他又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身等电梯下来。 他以为像她这种冷静的女人自尊心是很高的,更何况他刚才几乎把话都挑明了说,对方就算智商再怎么低,也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好好做自己的本分才是。 电梯到达的同时,他想着她应该不会再提辞职这件事情,毕竟她的去与留其实对公司的影响并不大,能被他这样挽留在公司,就应该要知足了才是。 谁知道他才刚踏进电梯,前脚刚踏进,后脚就有道人影也跟了进来。他站的笔直,从电梯门的反映,能依稀看见她脸上平静的模样。若不是亲眼看见了她刚才的确有动摇的样子,他现在肯定认为她是真的无坚不摧。 电梯持续上升到二十八个楼层,期间两个人都没有对话,电梯「滴」的提示音清脆的响了一声,门才刚打开,他就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儘管后头细碎的脚步声依然跟在他身后,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将最后各个部门走过一遍之后,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回到办公室就一边扯了扯领带,一边拿起室内电话,和秘书要了一杯咖啡送进来,接着便头也不抬的继续工作,压根完全忘了还有个人站在他面前。 直到祕书敲门进来,郑蓝接过咖啡,淡淡地朝对方道:「给我吧。」 秘书和她也认识,点点头之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郑蓝这才又将目光移回到眼前正在办公的男人身上,她心里没什么想法,只觉得他工作起来就是标准的工作狂。 直到她将咖啡放到他面前,他也只是说了句谢谢,还是没有从文件里抬头看她。 任何一个人被彻底无视心里肯定都不会好受到哪里去,儘管淡然如她,她也一样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也不在乎霍斯宇是她的上司,细白的手指微曲,敲击他的桌面几下,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终于抬头,眼底有着一抹浅淡的讶异,似乎是在说:你还没走? 郑蓝第一次遇见能这样把人无视到这种地步的人,虽然脸上带着微笑,心里的os倒也不少。 「怎么,你还有事要找我?」他间适的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Chapter 1、殊途(03) 她现在有一股衝动想要衝上去撕烂霍斯宇那张脸。 他居然问她还有事情要找他?明明是他擅自把她的辞职信压了下来,现在却还反过来问她,你还有事吗? 她郑蓝一向活得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除了最基本的尊重,其馀的她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霍斯宇现在也「只不过」是她的上司。 这么一想之后,就像是一簇火苗丢在草原上,瞬间一发不可收拾的燃烧起来,她平常静如止水的情绪此刻有了波动,眼底不再是毫无感情的笑意,取代而之的是愤怒。 「我、要、辞、职。」她咬字分明,深怕他听不清自己说的这四个字,脸上毫不掩藏的透着不悦。「这样你听清楚了吗?」 相对于她的愤怒,他就显得很是平静,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指间转了转,问她:「理由呢?」 半晌没听见她的回答,他才又看向她。「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就想辞职,你以为公司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可以走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淡,一点重音也没有,却让人听了有种压迫感,字里行间似乎都带着绝对。 但霍斯宇越是平静,郑蓝的火也就烧得更旺。「我都找好人要接替我的工作了,也不是把工作全丢下就走人,这样还不够负责任吗?现在你的一句『不准』,我接下来的事情都被耽搁了,其他人也无法继续工作,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跟你并没有什么交集吧,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你底下千百个员工之一,少了一个你应该也没差吧?不要因为你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就让其他人难受好吗?」 郑蓝最后一句话说重了,以她现在和霍斯宇两人之间的身分,她最后一句话的确是有些过了。 她看见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秒的瞬间沉了下,随后却又淡淡地扬起了唇角,让她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怒亦或是平静? 「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对任何人都不会发脾气。」 她看着他唇角的微笑,心底还是很不悦,最后只好瞪着他,冷硬的问:「什么意思?」 「一般人在公司以外的场所遇见上司不会像你这样平静吧?」他站起身,歛下眼,看着她。「我倒很想问你,是不是只要谁向你开口,你什么东西都能毫不在乎的拱手让人?」 郑蓝很明显被霍斯宇这句话愣了一下,很快的就联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想来他应该听到了,而看他现在的样子,应该还听得一字不漏。 他看她又渐渐恢復冷静的模样,眼底不知为什么染上了浅淡的笑意。「工作也是毫不留恋的就让人,我还真第一次看见你这样心胸宽大的人。」 下一秒,浅淡的笑意转换成了讽刺,吐出的字句平淡却字字带刺。「然而你的这种态度,在我这里不管用。你越是不想做,我也不会轻易让你辞职。」 她很快的就仰起头看他,眼底带着与世隔绝的疏离,神情上虽毫无动静,但语气很僵硬,似乎是气得不轻。「你就不怕我直接走人?」 「你不会。」他很肯定。 只因为她刚才因愤怒而脱口而出的那句「这样还不够负责任吗」,他就相信,她并不是真的对这份工作毫无留恋。他反而更确信了,她只是习惯让自己对于什么事情都表现的不在乎。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了解我吗?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说我不会?」她彷彿心底最深处有一处掉落了一块,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揭开,让她一瞬间觉得避无可避。 郑蓝的语气很差,就只差没有破口大骂,但是她想这已经足够让对方生气了,毕竟是她自己不识好人心。然而霍斯宇却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一个人愤怒着,让她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马戏团供人嘲笑的猴子。 这种感觉,这种目光,这种像是把她看穿一样的神情,才更让她感觉自己就像白痴一样! 「我跟你没话说!」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她最后气不过,丢下一句话后便甩门而出。 郑蓝回到公关部的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她也知道这些人在私底下说了她什么,她正在气头上,脸上虽掛着平常的笑容,这时候却让人感觉异常寒冷。 「你们有时间在私底下聊天,怎么还不好好工作?别忘了,大家都是要加班到晚上九点的人,如果再不把事情做好的话,霍总可是会让大家再加几个鐘头的班哦。」 说完,她也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批评,转过身逕自往前走。 回到公关部,屁股做到椅子上都还没热,一群人就围了过来。 「郑蓝,你和霍总谈了些什么?你到底是辞职还是不辞职啊?」先出声的正是好等她离职后接手的小春,她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眼里想的都是她辞职的事情。 她在心底冷哼,她很早以前就把人性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人到底都是贪心的,像小春这种要她离职接手主管的位置,她早就里里外外把她这种人狠狠鄙视了一把。说到底,这种人她看多了,也早就不屑于和人计较。 「他不让我辞职,就算要辞也得经过他批准。」她按着额头一边的青筋直跳,压下心中所有的愤怒,最后只无奈淡淡的道。 「这不是我们当初说好的,郑蓝。我们明明说好你辞职,我请你到欧洲玩一个月的,现在这样,你要我怎么办,我……」对方显然很不喜欢她这种回答,皱起了眉,开始一一讲出她的不是。 「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小员工的请辞还需要他同意?我也把辞职信交出去了,该做的交接我也做了,如今杀出一个程咬金,你以为我愿意吗?」她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语气没有了方才那样温和,甚至带上了不耐。 所有人对郑蓝的印象一直都是微笑礼貌待人的,此刻她眼底的不悦着实让大家捏了一把冷汗,还以为她脾气好什么事情都能接受,这回总算是拔到老虎鬚了。 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不耐烦的模样,所有人也不敢再招惹她,就连小春也自知理亏,只好默不吭声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Chapter 1、殊途(04) ? 她的脾气很少人能够挑起,有时候连她身边的人也会说她脾气太好,但他们会这样说其实只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够碰触到她的底线。 她也以为自己也许就会抱着这种态度度过她的一生,至少没有人看穿她,也从来没有人能懂她的想法。 但明明霍斯宇对她没有把话完全挑明的说,她却觉得他好像看透她似的,甚至让她有一种错觉,他是故意的。 可是他们终究只不过称的算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姑且算上他是她的上司好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就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所以她现在很怀疑,是不是因为昨晚他听到了她讲电话的内容,才突然注意起她? 就算是这样好了,他们没交情没仇恨没代沟的,他根本是吃饱了太间没事做,才故意钉她的吧!公司上上下下几千个人,哪还有人递辞职信会被拦下来的? 想到这,她原来快平復的情绪又起了波澜。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她随便将桌上的资料叠在一起,拿了包包就准备走人。 「咦,郑蓝,你要去哪儿?」 「郑蓝,今天霍总说要加班到九点的,你忘啦?」 「喂,你怎么可以偷跑……」 公关部的所有人见她逕自拿着包下班,办公室里忽然想起一阵哀怨声,郑蓝却只当作耳朵痒,她又扬起了自己标准客套式的微笑,一路上忽略大家不悦的眼神,毫不在意的走出了公司。 走到了外头,一阵凉风刚好吹过,她吸了好大一口气,这才总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郑蓝,就算真的被霍斯宇看透了又怎么样?她依旧不在乎。 她轻哼着不成调的旋律,一边往机车停车场走去,右手食指上还勾着一个钥匙圈,轻轻一晃,车钥匙整个在她食指间旋转着。 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好遇上下班的巔峰时刻,宽大的马路上充满着轿车及机车,以至于她只不过是要过个斑马线,等个红绿灯,都让她觉得花了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她找到了自己的机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才刚打开了后座箱,下一秒却猛地传来一股力量,将后座箱硬是给压了回去。 她抬头,欲要张口骂人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站的这个人是她的男朋友。不,现在应该换个说法了,是她的「前」男友才是。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你也不先打电话跟我说一声,让你白等了怎么办?」她微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发觉对方的神情似乎很生气,她心里现在大概也有个底,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薇薇说,你要和我分手。她说,你还让我跟她在一起,这是……真的吗?」男人的眼底充满悲伤,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他一直都知道她性子淡,却没有想过她能够无情到这种地步。把自己的男友让给朋友,这件事情传出去,该有多好笑?可最让他痛的是,她见到他还能像没事的人一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和平常一样朝他笑。 一直都没有听见她的回答,他死紧的握着拳头,忍着心底不断溢出来的酸涩感,最后才听见他有些狼狈的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面对眼前男人的悲伤,郑蓝的眼也只是微微一动,只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叹息,她道:「别摆出这副模样,一个大男人在外头失控成何体统?我们只不过是分手。」 「去你他妈的分手,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想过我的感受了吗?你的一句轻描淡写只不过是分手,知道伤我多深吗?」 「柯正贤,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她都接受。「薇薇跟我说她很喜欢你,既然你也说我伤害了你,不如就好好跟薇薇相处。她能给你我不能给的,这样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的。」 男人显然不能接受她这些话,他的心只为她一个人柔软,此刻却被她伤了又伤,他只好朝她喊:「对!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对我好的!」 「可是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爱的人是你,不是什么薇薇!这一年来,儘管我再累,只要你的一句话,我就能马上回到你身边。我对你的付出并不少,我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然而你却像个没有感情的人一样,就连回覆我那一点点的感情,都给得那么吝嗇……」 郑蓝歛下了眼,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薇薇都和我说过了,你们发生了关係。」她抬眼,看见男人瞬间惨白的脸,又看见他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她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错,我对你付出的太少,我也知道自己是个非常不称职的女朋友。所以我不怪你。」 「我们两清了,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我们都好过。」 郑蓝的表现太过于平静,整个谈话的过程中都没有露出一丝的喜怒哀乐。柯正贤忍不住悲哀的想,这一年来是他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结果到最后也只是让自己受伤罢了。 他们的这段感情是早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从一开始他就该明白的,只不过他到最后一秒都还想着自欺欺人。 「郑蓝……你爱过我吗?」 很庸俗的一句话,然而这却是他现在唯一想追问的真相,哪怕她骗他也好,他才不至于这么难受…… 「对不起,也许我真的对你一点感情也没有。」她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半点的迟疑,要不然,当薇薇提出要她让出他的时候,怎么会感受不到一点挣扎?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打碎了他最后抱着仅存的一点奢望。 郑蓝这个女人够无情,即使他们在一起了整整一年,她仍还是她,而他却爱她到变了个模样。 一段感情的结束,最可悲的不是两个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你爱着的那个人,却连一秒鐘都没有爱过你。 Chapter 1、殊途(05) 郑蓝就这么看着柯正贤的背影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她再也看不见为止。 其实柯正贤刚才说的那些话当中,不能说完全没有让她动摇过。只不过他这一年来做得再多,也不足以敲碎她的内心。 她也曾经以为,或许真的被他感动过。不过这些想法,也都只是她自己的「以为」而已。 因为就连最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她都感受不到任何一点难过。 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郑蓝觉得很满意,甚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变。身边有那么多的人说她薄情,可薄情又有什么不好?让自己的感情肆意的氾滥,这样就会让自己比较好过吗? 更何况这世界上比她薄情的人多的是,伤害人这种事情也不只她一个人做,所以她真心认为自己就算有错,也无伤大雅。 正当她准备再次打开后车箱时,背后又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我没有想到你连男朋友都能让。」 郑蓝不用回头也知道这道嗓音的主人是谁,只不过早上的事情还歷歷在目,她转过身看他,毫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一记白眼。 「霍总,难不成您有偷听别人讲话的癖好?」 霍斯宇一点也不恼怒她对他说话的方式有多粗俗,只是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錶,淡淡地道:「我只知道,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却有人自作主张的下了班。」 她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脸上还掛着疏离客套的微笑,不厌其烦的又朝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我说过了,我要辞职。」 对方严肃的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说:「我也说过了,我不批准。」 能不能别这么烦啊?郑蓝似乎觉得自己的坏脾气都快被眼前的人给引出来,这个人显然很有本事把她气疯。 想了想,自己奔三的年纪了,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霍斯宇这种人。为了以后的平静日子着想,她放下了手中的安全帽,索性走到他面前,两个人面对面。 「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只不过昨晚在酒店碰了一面吧?」她拧着眉,一脸的狐疑与不悦。「今天我们就一次把话说清楚,只要你不要再妨碍我,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霍斯宇这时候才歛下眼看她,发觉这个女人竟然比其他女人还要来得娇小一些,但要不是他亲眼看见,根本不会相信像她这种女人能有这么一颗比谁都还要无情的内心。 其实郑蓝的确没有招惹他,但就她给他的感觉,他就觉得这个女人一直都在逞强。就像早上,他和她对话的时候她明明有动摇过,却又马上掩藏了下来。刚才的事情也一样,面对那个男人的真心,他也清楚看见了她有动摇。 只是她动摇过,却从来不曾让自己妥协过。也许他真的是多管间事,但他就想逼着她妥协一次。 「我就是对你那种对什么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有意见。」他看着她,像是真的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语气还带了少许的重音。「你现在在公关部的位置是一个主管,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你能有现在的成就,不就是因为你曾经为这份工作而努力过吗?如今却只因为底下的人想要主管的位置,你却毫不留恋地双手捧上送人。」 「刚才的事情也是,你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你难道没有想过你给他的真相太过残忍吗?」 「你对什么事情都表现的不在乎,这是你的事情。我只看到了你对工作上还有一些责任心,光就这点,我就不会批准你的辞职信。你要说我是跟你作对也罢,随便你怎么想。」 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话,见他话说完了,才凉凉地问他一句:「你说够了吗?」 郑蓝抬起头正视他,眼底驀然闪过一抹悲凉,语气里满是嘲讽。「别装的一副很瞭解我的事情似的。你不是我,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像你这样对我说人生大道理的人多了去了,我都当作耳边风,听过,我也就忘了。因为像你们这种人,永远都会先是摆出一副很瞭解你的表情,然而口中说的那些大道理却都只是你们自己的想法而已。」 「因为你们都没有经歷过,所以才会觉得什么事情最后都可以过得去。因为你们都没有感受过,所以才会觉得我这个人怎么能薄情到这种地步。也因为你们都不是我,不是郑蓝这个人,所以你们永远都不可能会瞭解我。」 她的话说的很平静,可是每一字每一句却都在指责他的不是。然而她说的这些话并没有错,他的确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和想法都说了,真的要说他多瞭解她,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选择沉默,她说的那些话,他也接受。 郑蓝在心底冷笑,最后快步离开,速度很快的就骑着摩托车离开。 像霍斯宇那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今天居然装成一副好像什么都懂她的模样,她看了就想笑。 她就是一个被拋弃的孤儿,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她从小在争夺的过程中成长,早已经知道用什么方法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反正她从来就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她还来不及交付真心,却又先被背叛。 后来她习惯了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有人想要,她就给,反正她并不会因此而少块肉。 人都是贪心的,她早就看透了人性,所以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存活下来。她把自己的内心锻鍊成刀枪不入、铁石心肠的人,如此一来,就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 她也知道,就算和霍斯宇说了那些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过了今天,她还是那个充满自我的郑蓝,不拘束在任何人身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了,那也不是她关心的事。 「对,因为我早就被这个世界遗弃了,除了让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才不会像个傻瓜一样痛苦。」 Chapter 2、谁的良人(01) 自从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郑蓝以为她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至少霍斯宇应该不会再这么的针对她。 可是事实证明,她错了。结果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他的身影每天都会出现在公关部,早上一次,下班前又一次。 他整个人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压着她的辞职信,另一方面却又每天过来公关部看她有没有蹺班。 郑蓝觉得有些好笑,她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至少做人最起码的责任和良心她还是有的好吗。只是这些东西比正常人来的少而已。 午休时间,大家相约一起到餐厅吃饭,也有人和自己的朋友有约,到了公司外的餐厅用餐。 她自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拿出了早上还没啃完的大馒头,一边看着电脑里网站上最近有没有什么搞笑影片。 这么多年来她自己一个人待习惯了,纵使其他人看上去她和谁都很要好,但其实她并没有和谁深交过。她不觉得自己需要有人陪,比起一群人围在一起高谈阔论聊天分享之类的事情,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小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 她从网站上看了几个点击率较高的影片,沉浸在搞笑的欢乐气氛里,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没心没肺的大笑。 一直就这样把影片看完了,她肚子也饱了,抬手要拿水杯喝水的时候才发觉杯里已经没有水了。她哀叹了一声,即使她万般不愿意从舒适的办公椅上离开,最后还是缓慢的拿着水杯走到外面的走廊上装水。 经过公告栏的时候,她才发觉似乎多贴上了一张白纸,细看之后才知道是关于尾牙的时间与地点。 她瞇了瞇眼,这次的主办人竟不是之前那些董事会的人,而是霍斯宇。而且公告上也有写当天会请人来表演,酒或饮料的方面也是供大家无限畅饮。 时间就在下礼拜的周末,她想了想自己待在家也没事做,何况有这么好玩的尾牙她干嘛不去? ? 当天她穿了一件衬衫又多套了件毛衣,下半身穿着有点破旧的贴身牛仔裤,再穿上了件深色的风衣,拎着包包,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就出了门。 即使今天是尾牙,大家都会穿着平时不会穿的服装,然而她只不过是去吃饭喝酒的,根本就没有必要把自己打扮成孔雀。 她出门的时候早已先打了通电话叫计程车,才刚走出巷子,就看见了计程车在巷口等她。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报了饭店的地址之后便和司机侃侃而谈了起来。 平时她代步的工具除了机车,再来就是大眾运输工具了,只不过这么冷的天,她也不想花时间在路边等公车。想了想自己今天肯定是会喝不少酒的,也就没打算骑机车出门了,最后才选择叫了计程车。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有家庭的中年男人了,郑蓝一路上都在和对方聊天,彷彿就像十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把该聊的几乎都聊了个遍。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谁都能保持微笑侃侃而谈,对谁都保持一样的距离。她给人的感觉就只有亲切或健谈,可是她却不与谁更深入。 和司机自来熟的好处就是,当郑蓝要下车的时候,司机很阿莎力的去掉尾数,所以她也很爽快的只付了两百元。 到达饭店后,她向招待人员报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进去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上菜的时间是下午一点,郑蓝为了吃这一顿,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今天也是睡到了快十二点,起床后简单的整理好自己之后就搭车过来了。以至于她现在好几个小时都还没有进食的肚子已经开始在抗议了,她只好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拿着桌上的瓜子就慢慢的吃了起来。 进入饭店的人越来越多,最后都快要把座位给坐满了,这时候也刚好到了一点,服务人员开始一道一道的上菜了。 在这期间,最前面有个高台,不外乎就是那些公司高层的人一个个上去讲话,大抵说了一些祝福和一起努力的话。她没仔细听,也不是很在乎,心思完全都放在眼前的佳餚上。 最后上台的人是霍斯宇,他的嗓音很好辨认,一丝不苟的语气还带点温和。只不过她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穿了一套深蓝合身的西装,还特别整理过他的头发,将瀏海用发蜡往上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让他今天看起来特别英姿焕发。 但她只打量了一会儿,心里没什么想法,之后又低下头,继续填饱她的肚子。 最后等她觉得自己已经有七分饱的时候,她才起身到角落里,看了看有哪些喝的。 郑蓝平常没什么特别的嗜好,就喜欢吃喜欢睡,再来应该就是喝酒了。所以当她看见篮子里的酒都是平常便利商店里能买到的,她忍不住嘖了几声。 这种日子还以为公司能拿出什么好酒呢,结果也不过如此。她心底的确有点失落,摇了摇头,一脸充满着可惜。 正准备随便从篮子里拿出一瓶酒时,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不远处站在那里的服务人员问道:「你们饭店还有其他的酒吗?」 对方很亲切,回答的速度也很快:「有的。请问需要什么样的酒?」 郑蓝思索了下,她自己是有什么酒就喝什么的人,但若真要说特别喜欢那种品种的酒,她还真不知道。 「都可以,就拿两瓶你们这里最贵的酒吧!」她摆摆手,索性随口要了最贵的。反正付钱的人不是她。 「好的。」 她站在原地等服务人员拿了两瓶酒过来,接过对方手中的酒,她看了看两瓶酒的年份,又忍不住嘖了几声。 「这两瓶总共多少?」 「三十五万。」 她忍不住咋舌,果然是好酒,身价果然特别贵。 离去前,她又朝服务人员微笑道了一句:「这两瓶酒的钱你就算在今天的主办人身上。」 郑蓝就这么喜孜孜的抱着两瓶三十五万的酒,一个人躲在其他地方,打算一个人全部喝掉。 Chapter 2、谁的良人(02) ? 尾牙最后也接近了尾声,霍斯宇被大家拱着也喝了不少酒,喝到最后他开始觉得有些晕,才找了藉口先行离开了饭店。 喝了这么多酒,算是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他今天才没自己开车过来。他摸出了手机,打了通电话给韩奕炘,知道对方最近刚破完一件案子正在休假,就要他过来载他。 「以你这种长相去睡路边也会有美女替你盖报纸好吗。」 韩弈炘的笑话太冷,他现在大概能够想像的出来,电话另一头的韩奕炘一定是没什么表情的说出这句话。 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像他这种人,才能一脸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些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话来了吧。 打过电话之后,他才慢慢走到柜檯,对方给了他这次费用的收据,办活动前他就已经先付清了。原本只是拿了就准备走人,可对方却叫住了他,居然又递出了一张收据。 他接过那张收据,镇定的看着上面写着某年分的德国红酒,两瓶,总共三十五万。 「……谁叫的?」 「是一位女客人,说是算在您身上。」 霍斯宇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郑蓝的名字,嘴角抽了抽,也懒的计较了那三十五万,逕自走出了饭店。 秋天渐渐进入最后,初冬才正开始,夜晚的风就有些寒冷,道路一旁的树枝光秃秃的,竟也有一分萧瑟感。 因为酒的关係,他一直觉得体内像是有把小火在烧,除去刚开始觉得的寒冷,之后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他的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右边的口袋里有着刚才柜台给他的那张收据,这才又想起了郑蓝这个人。 三十五万啊……他忍不住感叹。 郑蓝这个女人,是他碰过最难理解的人了。不光她自己防备心太强,她自己本身自我的想法也已经根深蒂固。他不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一个适当的身分,对她更是没有感情,就这样来说,他就没资格去介入她的事情。 只不过人好像就是这么奇怪,遇到了你没碰过的事情,不是拚了命的躲,就是拚了命的往前衝。 就像当初,他还在朝烟村的时候,认识了那么一个人……从此之后,让自己陷入了深渊里。 霍斯宇的手在口袋里捏了捏收据,微微抬眼,就看见韩奕炘的吉普车正驶了过来。 他拉开车门,才刚坐了上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句:「真不考虑睡路边?」 「你自己去吧,我要回家。」他坐在副驾驶座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就这么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 韩奕炘冷着一张脸,淡淡地说:「怎么,我看你脸色很差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因为喝酒的关係。求欢被拒?」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女人哪来的求欢?」 「……只是被人坑了两瓶总共三十五万的德国红酒。」 对方没什么表情的惊讶了一声:「恭喜啊,有人替你当散财童子。」 「少来,你就幸灾乐祸吧你。」 轿车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着,窗外的夜色渐渐转浓,能够看清楚的也只不过是路边的商家的招牌,昏黄的灯和白色的灯从他眼前晃了过去,久了,他也就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了。 车速渐渐缓了下来,等红绿灯的期间,他依稀听见身旁的人似乎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 霍斯宇转过头看他,一脸疑惑。「怎么了?」 韩奕炘指了一个方向,语气没有什么起伏的说:「你不睡路边,看来也有人要睡。」 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有个人影坐在路边的一个小阶梯上,双手环抱,似乎靠在墙上睡着了。 霍斯宇原本没什么兴趣想要继续看下去,却觉得那个人影越看越眼熟,最后才猛然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郑蓝。 韩奕炘看他铁青的脸色,问他:「怎么,你认识?」 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补充的说了一句:「公司的员工,也是刚坑了我三十五万的人。」 韩奕炘假借着警察为人民的保母的职业精神,实则抱着想要看看究竟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轻易的坑走了霍斯宇三十五万的人,绿灯刚亮,他就将车开往那个方向。 「下去吧,把人带上来。」 「为什么是我?」霍斯宇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是你员工,你有这个义务吧。要不然就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他才感觉莫名其妙好吗。 霍斯宇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最后还是下了车,过了一条斑马线之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喂,郑蓝,你醒醒。」 他看她睡的很沉,试图叫她几次都没有反应,他拉住她的手臂轻微的晃了几下,对方才有了一点意识。 「……干什么啊,不知道打扰人家睡觉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吗?」 他看她连双眼都没有睁开,却还能口齿清晰的骂人,可见她应该没喝得太醉。「你先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即使郑蓝还昏昏沉沉的,可骨子里的那股防备心还是有的,他欲要使力拉她起来的时候,甩开了对方的手。 「别碰我!」她双眼微瞇,用尽了全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还是看不清楚。最后索性自己拿了丢在一旁的包包,步履阑珊的走了出去。「我自己回家……你走开……」 霍斯宇终究还是不放心,这不过郑蓝才走了几步,就差点跌倒了。他拉着她,耐着性子,温和的朝她道:「我扶着你走,车子就在对面,一下子就到你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话听进去了,还是又昏睡了过去,总而言之她没有再做类似挣扎的动作,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每一步都走得缓慢。 这时候他才发觉她身上的体温异常滚烫,他顺势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这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横躺在后座,双手遮到了她两边的侧脸,只见她脸埋在椅子上,之后便是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霍斯宇看了一眼,她下意识的这个动作,是凸显了她内心里的防备和不安全感。 「去医院吧,她发烧了。」 韩弈炘调整了一下后照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女人,便又将目光放回前面。「担心了?」 他坐回了副驾驶座上,无聊的瞥了他一眼。「你哪隻眼睛看见我担心她了?」 结果韩奕炘僵着脸还真的就腾出了两根手指,比了比。「两隻眼睛都看到了。」 Chapter 2、谁的良人(03) ? 到了附近的医院后,霍斯宇便要韩奕炘先回去,他看郑蓝那副模样至少也要打个点滴才能回去,这样一来会花费不少时间,就让他先走了。 因为身高差距的关係,他向前微微倾身,让她的一隻手臂可以勾住他的脖颈,他也抓着她的手臂,好让两个人能够方便前进行走。 一直走到了急诊室,他才将还在昏睡的郑蓝抬到病床上躺着,随后转过身打开她的包包,看她的钱包里有没有随身携带身分证和健保卡。 果不其然,护士过来了以后给她打了一瓶点滴,说是打完了就没事了。离去前还拿了一张缴费单给他。 他站在病床前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想起她充满防备时的神情,最后他歛下眼,看着那张缴费单。 「看来奕炘说的没错,你真的是来帮我散财的。」只不过一个晚上,就让他花了三十五万多。 只不过他也没有生气,虽然他们每次见面时总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但他还是觉得她没有表面上来的那样无所谓。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她比其他女人都还要来的坚强,甚至固执。 想到这里,好像意思就是她这个人很特别似的。嘛,不过却是被他归类为奇葩那类的吧。 不知不觉,他微微扬起了唇角,最后转身出去,拿着缴费单去缴费了。 等霍斯宇回来病房的时候,就见郑蓝已经坐了起身,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抬头看见他的时候,眼底很明显的闪过一抹惊讶。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淡淡地问,顺便递给了她一瓶还温热的奶茶。 喝了太多久的后果就是酒劲来了,头就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痛,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情和眼前的人来个唇枪舌战,接过了奶茶,她才开口问他:「我怎么会在医院?」 「发烧,说你应该是得了最近的流行性感冒。」 郑蓝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很偶尔抬手摸了摸温奶茶的瓶身,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于是两个人之间就这么沉默着。 两个人的沉默到她手里的奶茶已经冷掉的时候,他才不疾不徐的收起手机,抬眼往她这边看了过来,语气温和,却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打完点滴之后,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没家。」她这句说的飞快,她才刚说完就忍不住懊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居然对他说出了一个她很多年来都不愿意提到的东西。 果然,他眼底沉了沉,问她:「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就行了。」她的嗓音有些冷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还在作祟的关係,她心底隐隐害怕若他继续追问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和她接触过几次,他现在也能大概摸得清她的脾气了,她若不说,那么就算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开口。 所以他就索性顺着她的意思,也很乾脆的不追问了,反正他也没有特别想要探讨别人的隐私。 「我刚帮你办手续的时候看了你身分证后面的地址,距离这里不远,我会先送你回家。」 「就跟你说不用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卢啊?」她抬眼瞪他,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没那么好摆脱。 可就在那一瞬对上他的眼时,即使他眼底那抹关心极浅极淡,她却还是看见了。说不清从心底深处突然翻涌而出的感觉是什么,她有点恼怒,尤其是看见了他眼底的关心。 「那个住址现在住的人不是我,我也不住在那里。」 「那你现在住在哪?」面对她的坏脾气,他也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性子极好的问她。 「借宿在朋友家。」她怀疑自己若没说出个答案,霍斯宇是真的会这么和她耗下去。 看见他一脸认真的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她用馀光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摸了摸手里冷掉的罐装奶茶。「你也不要想着要我朋友来接我,你应该也很清楚吧,我那些所谓的朋友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所以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霍斯宇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就只是注视着她,彷彿要把她看穿一样,一双黑眸里还带着一些若有所思。然后他从附近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没过多久,她就听见他低沉温和的嗓音,又好像是错觉一样,带了点循循善诱,带了点几不可闻的叹息。 「郑蓝,其实你可以多依靠人的。」把自己关在一个世界哩,强制封闭了所有的感情,这样太累了。 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想朝他大叫,想朝他发洩自己内心里的不满,想朝他吼他到底瞭解她什么了?可是那种行为是弱者才会有的表现,她不想,也不要。 所以这些情绪和想法压抑到了最后,她也只不过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目光不知道落到了何处,过了很久,才听见她喃喃的说:「我试过,但失败了。」 她也有过单纯天真的时光,只不过在那个恶劣的环境下,身边的每个人的心态多少都有些被扭曲。她也不是没有信任过其他人,就像是她小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帮助过人。 「我是孤儿。」她没什么表情的看向他,他似乎有点惊讶她突然提起自己的事情。 「在我们这里的孤儿院,里面的孩子有很大一部份都是被拋弃的……我也是其中之一。」似乎是想起了当时,她平淡的语气才有了一些起伏。「在那里的大家都不会互相交谈,有的只是争夺。在那个环境下,到达了那种地步,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你要我多依靠别人?」她的眼底此刻不再掩藏着情绪,她的眼底盈满了悲凉,让他忍不住心一紧。 她将毛衣的领子往下扯,让他看清了她从左下的颈子有一道伤痕延伸下去。 郑蓝看着霍斯宇眼底的惊讶,对他的这种反应早已见怪不怪。她扯了扯嘴角,想起了那段痛苦的记忆,然而她说出口时,却异常平静。 「这道伤疤一直延伸到我的左胸口,当初这伤被刀划得极深,我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她冷笑。「你看,这就是我相信人的代价。」 她只不过才刚尝试相信人性,却落到了这种地步…… 依靠?她想都没想过。 Chapter 2、谁的良人(04) 郑蓝收回拉住领子的手,一脸漠然的看着坐在一旁的他,开口:「所以我才说,不要摆出一副你很瞭解我的样子。」 她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喉咙发胀的难受。「我曾经以为那个时候的我总有那么一点东西是拥有过的,然而,这道伤疤却提醒了我只不过是在做白日梦罢了。从头到尾,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是孜身一人,到了现在……我已经对这个世界不抱持着任何一点希望了。」 郑蓝说的云淡风轻,但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的敲击他的心。 他忍不住想,这一次真的是他多管间事了,还以为她只是受了一点伤,却没有想过她其实承受的痛苦是他预料之外的千万倍。 「你不会懂那种,即使自己努力也没办法拥有的感觉,所以到了最后,为了不再让自己受到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而选择放弃。」 「……我懂。」他忽然开口。 她感到有些好笑的看向他,像他这种看上去什么都拥有的人,这时候却在说什么蠢话?「你懂什么……」 他打断了她的话,神情很是认真,像是在说给她听。「我懂……那种,拚尽了全力却还是不能拥有的感受。」 那是霍斯宇人生中拚尽了全力也得不到的感情,因为他记忆中的她,心底早就把另外一个人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他甚至无法让她动摇一分一毫。 寧若海这个名字一直都烙印在他的心底最深处,即使过去了几年,她依旧是他最渴望也是最害怕的记忆。甚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过去,然后用那些他从来得不到的感情的那种无力感,慢慢地折磨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东西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他和她都懂那种感觉,可就像她说的一样,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不是同一路人。 他的过去只不过感受过那么一点,可是郑蓝不一样。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什么,唯一一次的信任,却是给自己带来了致命的伤害。 被背叛的伤害究竟有多大?她承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又有多大? 霍斯宇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刻承认,这一次是他错了,是他擅作主张的把自己的想法硬是全强加在她的身上。他没有去细想过,本来也没有打算更深入,却没有想到到了最后,是他硬生生地揭开人家的伤疤。 ? 季节已经正式步入冬天的时候了,郑蓝早上起床离开棉被时,还不免瑟缩抖了抖,最后又在窝在棉被里好一会儿,才心甘情愿地去浴室漱洗。原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被这种低温冷起来也算是提神了。 她刷牙的时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一双毫无波阑的眼,而那张嘴笑起来会让人以为她亲切。她继续刷着牙,歛下了眼,反正她的五官不就和大家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巴。 洗漱完之后,她拿了梳子顺了几下头发,便拿了个发圈随意的绑了起来。镜中的她,头发仍是有些凌乱,因为自然捲的关係,有几缕发丝总是调皮地露在外面。 出门前,她又环顾了一下屋子,才关上门离开。 自从前几天,她和霍斯宇的那场谈话之后,谁便再也没有先开口。所以一直到最后,点滴打完了,她要离开时,他还跟在她身后。只不过当她离医院走远了之后,她没回头,也知道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这几天,她有时候也会想,他那时候眼底的认真就好像是在告诉她,他真的懂。然后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还跟她说,多依靠人。 她承认她有动摇,所以每次面对霍斯宇的时候,当他用那双会把人看透的眼睛时,她才会觉得自己似乎避无可避。 那天,郑蓝一个人走在街上,脑子里什么也没想,直到最后她停下脚步后,才发觉自己居然回到了记忆中的这个地方。 其实她身分证后面的那个住址,并不是被什么所谓的朋友给住了,而是这个住址,是她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 她抬眼看了看,那块地原本应该会有一栋老旧的房子,外头也应该要有一两个破旧的盪鞦韆的……只不过这一些东西,早已在好几年前就通通被剷平了。 如今,这里什么也没有,连冷风一吹,地上的尘土也跟着飞了起来,凄凉的很。 曾经,这里有着她短暂的天真时光,也有着被背叛的经歷,这些都是她人生中活得最黑暗的时光。一个连自己生父生母都不知道的人,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一点阳光和温暖都照不进心里。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郑蓝才忍不住鼻酸。有好几次她都想亲自找出那个拋弃她的父母,问他们为什么要拋弃她?即使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得到解答的一天,她也想杀了他们,然后自己也陪着他们下地狱。 这种扭曲的心理和想法,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这些痛苦,每次都像上千万隻蚂蚁啃食她的心脏,或像是被人狠狠撕裂的那种窒息感,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所以只有让自己封闭所有的感情,对所有人事物都无所谓,能让自己有多自私就有多自私……唯有这样子做,才不会再让自己感到痛苦,对于那些过去,未来提起的时候,也能轻描淡写的带过。 对,她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郑蓝,薄情到让身边的人都和她保持距离,这样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美好。 以前的郑蓝,在这间孤儿院被剷平的同时,也顺带埋葬了她。而那些记忆,也随之上了锁,葬在了土里,没有人拥有这把钥匙,也不会再有…… 即使被世界遗弃了,她还是能活得自我。 Chapter 2、谁的良人(05) ? 郑蓝进公关部上班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张小桌子那,从还没进办公室前,在外头她就听见了他们兴奋的声音。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也凑到了他们身旁,看到了桌子上摆放了一台平板,萤幕里显示的大概是旅游之类的网站。 「你们看这个做什么?」 某个人偏头看见是她来了,先是给她一个「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眼神,随后才又充满期待的语气和她说明。 「这是公司这次要办的年终旅游啊!郑蓝你该不会忘了,尾牙结束以后,公司都会举办一个年终旅游让大家放松啊!」 她想了想,的确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虽然年终旅游这种事情每年年底都会举办一次,但是她这个人就是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不在乎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根本不会记得。 最后她拉长了一个单音,问对方:「所以已经确定时间地点了?」 另外一个人闻声,也转过头来送了她一记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傻啊你,都忘记了全公司各个部门的主管都要去开会吗?你之前也都有去过的,怎么忘了?」 她不在意的笑了几声,没办法啊这记性,说不定她真的老了,唉。 不得不说,这人的八卦能力还真不能够小覷,她才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上一秒大家都还在嘰嘰喳喳的讨论,下一秒就又有个人从外头探了一颗头进来,说是各部门主管要准备上去开年终旅游的会议。 于是,郑蓝就在公关部所有人关切的眼神下,走出了办公室。 其实这间公司说到底还是蛮人性化的,大多有关全体员工的活动,就会要各部门主管上去开个会,说明白一点就是确认大家的意愿,或者是询问他们的意见。 公司的年终旅游并不是要全公司的员工一起出游,考虑到了人数问题、时间问题……等等,像他们公关部平日和人事部的人关係比较好,以前的旅游貌似也是和人事部的同仁一起去的,所以她想,这次应该也和上次一样吧。 乘坐电梯到了楼上的楼层后,她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说巧不巧,竟在走廊上遇见了霍斯宇。 他原来在和身边的人谈话,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看见是她之后随即扬起了一抹浅笑。 郑蓝默了默,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她脸上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好让他笑的吧。霍斯宇这人平常很少笑,如今他朝她微笑,害她一时之间竟不明白那个微笑到底有什么含义在里头…… 正在和他谈话的那个人发现他抬了头,于是就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 她收回在脸上的手,镇定自若地摆出平常那一百零一式的微笑,然后朝他们点了点头,欲要快速经过他们身边。 谁知道就在那一秒,他攫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继续朝他们笑。 「请问霍总找我有事吗?」她笑得灿烂,咬字清晰,但他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 他淡淡地扬起了嘴角,目光很是温和。「感冒好点了吗?」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她还以为他又要找她吵架呢…… 郑蓝回过神来,这才放下了心里的防备。「已经没事了,谢谢霍总关心。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进会议室了。」 霍斯宇放开了握住她的手,细腻皮肤的触感像是从他手指末端滑过,他看着她的背影最后消失在门后,才稍微动了动刚握住她的手指。 「你就按刚才的想法去做,有问题再和我说。」他偏过头和对方低声又交谈了几句,见对方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转身跟着进了会议室。 里头主持会议的人见霍斯宇进来之后,才开始正式讲了一些有关年终旅游的项目。 虽然这是一个提供自家公司娱乐的活动项目,但是还是会说明旅游需要注意和还需要讨论的地方。像是总共的花费、行程规划、住宿地点、交通工具……等等,甚至若遇上一些天气因素,那得还要再做延期的动作。 所以其实对于这种可以放松出去游玩,却又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会碰上的因素,郑蓝对此一向是又爱又恨。 因为季节的关係,这一次决定去一家有名的温泉饭店,据他们的说法,从每一间房间的窗户看出去,就能见到一片蔚蓝的大海,且听说风景非常漂亮,美不胜收。 虽然这场会议开的十分顺利,却还是花了将近两个鐘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说明花费,还有一些繁杂的流程。 当会议结束以后,郑蓝便拖着因坐太久而有些麻木的脚步走了出来,她有点麻烦的想着等一下还要回去公关部面对所有人的各种提问,最后忍不住有些头疼。 就在她心里一边唸叨时,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过去。 「干嘛……你又有事?」她看了他一眼,才又收回目光,靠到了一旁的墙上。 面对她没好气的提问,他现在早已成了习惯,也知道她很多时候其实都并没有恶意。 于是他只是微微地扬起了唇角,像是不经意地问她:「你期待这次的旅游吗?」 她正低着头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听见他这么一问,头也没抬的就说:「期待归期待,可是每次办活动的时候都要开一次冗长的会议,我就觉得麻烦。」 她话才刚落,就听见一道低低的笑声,很细微,但她还是听见了。 「干嘛笑?你不觉得刚才那个会议很无聊吗?」她抬起头看他,只见他满眼含笑的看着她,让她有一瞬间的莫名。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似乎在她面前越来越常笑了? 「你会去吧,这次的旅游?」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她嗯了一声。「这次出游只有公关部和人事部的同仁,没有上司,多好啊,干嘛不去?」 说到最后,不知道怎么了,郑蓝这才又抬头看向他,她才发觉她似乎越来越不能摸得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在开会你没听清楚吗,我跟你们一起的。」最后,她听见他隐含着笑意说了这么一句。 Chapter 3、不负深情(01) 早上六点从公司坐游览车经过了一段路程之后,才到达了饭店。 一下车之后,往右手边看去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大海,冬天的风吹过来,明明还带着寒意,所有人此刻却感觉不到寒冷一样,反而更是情绪暴涨。 郑蓝看见那片大海也不禁为了这片美丽的风景而呆了呆。这一片大海似乎看不见尽头,末端处反而和天空连成了一线,更加显得宽阔美丽。 可惜,这世界那么大,却连一个角落都没有办法容得下她…… 「怎么,看呆了?」耳边传来熟悉低沉的嗓音,她偏过头看他。「先进去放行李吧,时间还很多,再看也来得及。」 她应了一声,便逕自越过了他,走进了饭店。 现在的霍斯宇对她的态度即使旁人看起来觉得没什么,但她自己却很明白,那天在医院里的谈话,都让他们彼此之间瞭解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当她说出那些曾经的时候,他是不是抱着同情的想法,亦或者是忽然发觉,其实她很可怜的这种想法。就因为她没有办法摸得清他现在的想法,她现在才会不知道该拿什么样子态度去面对他。 如果是同情的话,她大概会先衝上前揍他一顿吧,毕竟她那天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要博取谁的同情。如果他只是单纯想要和她保持这种上司与下属的关係的话,那么她也会用之前的态度去面对他。 可就现在的状况来说,他的态度真的是既不疏离却也不热络,那种不明不白的态度,才让她感到烦躁…… 郑蓝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这个问题她想不透,她就不会硬逼着自己去想。所以很快的,她就决定不再思考如何让他们两个之间保持着刚好的距离,跟着几位同事的步伐,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四人房,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白色偌大的双人床,整个房间还被刻意的挑高,而且也很宽敞。走到房间的最底,还有一道落地窗,外头也有一个不小的阳台,甚至还摆放了两张躺椅,再稍微抬头,看过去的便是刚才那副美丽的海景。 郑蓝站在阳台吹海风吹了一会儿,寒冷的海风拂过她的脸颊,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更提神了。 「郑蓝,该下去集合了哦,快点出来!」身后传来女同事的呼喊,精神奕奕的,声音里都染上了愉悦。 她应了一声,这才挪动脚步顺势关上了落地窗。走到了一旁的椅子,拿起了刚放在上面的包包,出门之前又环顾了一下房间有没有东西忘了带,确认了之后才拿出房卡,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毕竟是旅游,让大家纯放松的成分还是居多的。 所以从中午到下午五点的这五个小时,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要去逛街还是留在饭店。只要下午五点前回到饭店,然后所有人聚在一起烤肉,聊聊天喝喝小酒之类的,睡前再去泡个温泉,今天一整天的行程大概就这样过去了。 虽然她平常除了工作时间以外都蛮轻松的,纵使她现在心里想要转身回饭店的机率比较高,但又思索了下,难得的旅游,还是出去晃晃好了。 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定,这才一个人走出饭店。门口外贴心的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地图,她细看才发觉这附近有不少的店家,却都在下一条街上,也难怪她现在站在外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确认了地图的方向之后,她才转过身往那条街的方向走去。 郑蓝现在走的这条街上,因为大多都是饭店,所以街上也不过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中就有好几对都是情侣,耳鬓廝磨的模样,她暗地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无视这些人继续往前走。 走到刚才地图上写的「贝壳街」后,郑蓝微微瞠大了双眼,她以为冬天这种天气还是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这种地方的,这里是温泉胜地没错,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微微诧异之后,她才一步一步踩着白色的石板走了进去,低头仔细看,还会发现石缝之间有着海滩上的白沙,太阳照射下来的时候,便会觉得地上有一点一点的闪亮。 中午的时间到了,她正巧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关东煮的摊贩,加快了脚步。点了餐,坐在位置上张望了一下周围,发觉这家店的生意很好,或许是天冷,大家都喜欢吃热呼呼的食物吧。 没过多久老闆就将她的关东煮送了过来,碗里冒出裊裊的白烟,她欣喜的朝老闆说了声谢谢,递了钱之后,便夹起一颗丸子放进嘴里。丸子还有些热度,让她忍不住在嘴里又呼了呼,这才好吞了下去。 就这样,她一个人把几乎快两人份的关东煮就这么吃完了。 喝完热汤后她就觉得身体似乎暖了起来,又在座位上待了一小会儿,这才又起身离开了这家摊贩,离开时,郑蓝不忘掛上自己平常的微笑,熟络的和老闆道了别。 贝壳街很长,她感觉走了很久,却还是没有把这条街走完。 正当她准备要打道回府的时候,馀光瞥见了一间小店,外头是用各式各样的贝壳的贝壳去装饰的,虽然这种类型的店面并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这间店给她的感觉特别不一样。 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里头也有零星的几个和她一样的客人,她走得很慢,目光都很仔细的在商品架上看过去。 最后她却看见了一个十分简单的贝壳,她伸手拿起,将贝壳翻到了背面,只写了一个黑字,「失」。 郑蓝注视着那片贝壳看了很久,更让她在意的是上头写的那个「失」字。 在她沉思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身旁有一道黑影垄罩了下来,逕自拿走了她手里的贝壳,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传进她耳里。 「你喜欢这个?」 手里突然空了,她忍不住把手指收紧,目光不知道落到了何处,只见她一脸木然,语气却有那么一丝迷茫:「你是在同情我吗?」 Chapter 3、不负深情(02) 霍斯宇反被她这句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恍悟她的意思。只是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只是稍微歛下眼,和她一样,看着那个黑字沉思。 「霍斯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她看他迟迟没有回应,认为了他是同情自己,心底像是涌出了一些什么,像是失望……她忽略了那种感觉,有些恼怒的朝他开口。 「不是。」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和沉稳,嗓音里带着肯定。「不是同情。」 她彷彿被他语气里的肯定给搞混了,她忍不住拧起了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又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你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刺激到我。」他没有抬眼看她,指腹轻轻摩娑过贝壳上的黑字,眼底忍不住黯了黯。「后来,只是因为我们有那么一丝相似的地方,才想瞭解你的。」 她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花了几秒鐘的时间,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时还有些艰涩:「……我不需要谁的瞭解。」 「所以我说了,是我自己想瞭解你的。」他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就是他那副平静的模样才让她感到莫名不悦,好像不管她的语气有多差劲,对他的疏离又有多明显,他却又能不着痕跡的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始终没有办法和这个人正常的谈话,她发现他们的思想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于是下一秒,她选择转身离开这间小店,也不管身后的人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动作,她就只想离开有他在的空间,太令人窒息,她不喜欢。 只不过她才刚走回了街上,没过多久,左手猛地被一道力量拉住,力量不大,却足以让她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看他,欲要张口骂他的时候,他却抬起她的手,将刚才的那个贝壳轻轻放到了她的手心上。 「我只是觉得你很坚强,我承受过的痛苦或许和你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他眼底含笑,低沉温和的说着:「就想成是我向你学习吧,别总是把一个人锁在里面,拒绝所有人。」 郑蓝抿了抿唇,收紧了手里的力道,她承认这一刻她是真的动摇了,却还是忍不住朝他粗声的说:「我怎样对人你管不着。」 似乎是感觉到她没那么抗拒自己了,他终于扬起一个笑容,眼底的光芒正一闪一闪的跳跃着。 「我们总是说『有得才有失』,换个方式想,说不定其实我们都得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这是你在鬼扯的吧。」她很不捧场的立即打枪他,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是吗?那你也从现在相信这句话,不就好了?」 郑蓝有那么一瞬间被霍斯宇的笑容给夺了魂去,好在她意志力够坚定,她又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往前走。 「快点走啦!慢吞吞的!」 她转身的那刻,他原本还想着她是不是又不高兴了,现在听见她那没好气的嗓音后,确认了她是接受他刚才的那番说法了。 只是她表达的方式还是这么扭捏,他无奈的勾起了唇角,最后还是抬起了脚步,跟了上去。 ? 他们正走回饭店的那条街上,只不过还没到饭店前,就看见在海滩上有一簇火光,她瞇了瞇眼,还是看不清那里有谁。 她手里拿着一盒在贝壳街上霍斯宇买的章鱼烧,又插起一个浑圆的章鱼烧放进嘴里,有些口齿不清的问身旁的人:「那边在干嘛?搞营火晚会?」 他无奈的看着再次被她坑走的章鱼烧,而且还吃的津津有味,听见她这么问了之后,才又抬起头看过去。 「是小陈他们在烤肉,应该是提早开始了吧。」他解释。「我们过去吧?」 她耸了耸肩,很是爽快的说:「好啊!」 他们走到海滩上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旅游的感觉,脚下柔软的触感,还有迎面吹来的海风……虽然还是有些冷。 大冬天的选择在海边烤肉,她忍不住汗顏的想,起头的这个人肯定病的不轻…… 走近了同事们之后,郑蓝便一下子就鑽进了人群中,撇下了还在后头的霍斯宇。 她一点也不在意,反而看到烤肉架上的食物时,眼底才有了一些光亮,看那些食物被火烘的红通通的,她终于忍不住嘴馋的说了句:「有什么食物已经可以吃了?」 在她身边的一位女同事立即递给了她一根刚烤好的香肠,一脸好笑的看着她快流口水的模样。 「拿去吧,刚烤好的,瞧你那个模样,是多久没吃饭了?」女同事开玩笑的说着,又看了眼她吃东西的样子。 「嗯……你们手艺真好,谁烤的啊?啊,还有那根玉米留给我!」她笑了笑,知道对方显然被她不顾形象的大吃而吓到,她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手指又直直的伸出去,比了一根玉米急忙喊着,像是深怕被别人抢走一样。 于是她右手还拿着还吃到一半的香肠,左手却又拿了一根刚烤好的玉米,她这时候终于心满意足的坐到了旁边的小阶梯上,脸上满足的表情像极了有糖吃的孩子,竟有一丝的纯真。 她一边吃着手里的食物,一边注视着眼前那群围在一起烤肉的同事们,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聊天的霍斯宇。 说来也奇怪,她本来和他的关係虽称不上世仇,倒也却不像一般朋友那样亲密,最后她把轻松就能找到他的这种行为解释成,那只是因为他稍微长的比其他人好看了一些、只是因为他稍微长的比其他人高了一些、只是因为他比其他人来的特别一些…… 她要郑重的说明,这个特别是说他这个人整体的特别,并不是在她心中有什么特别。 不过…… 郑蓝歛下了眼,还感觉得到在她裤子口袋里的那个贝壳,她想了想,却还是不懂为什么他要送她这个贝壳? 然而这个问题她也就想了几秒鐘,随之又被她拋诸脑后,她抬手,又咬了一口玉米…… Chapter 3、不负深情(03) ? 过了不久,某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烟火,然后兴奋的问大家要不就在这里的海滩上放烟火吧? 这个提议在一瞬间马上就被所有人举双手赞成通过了。 郑蓝这时候还在一旁吃吐司夹肉片,虽然在这期间她已经吃了不少食物了,但难得的烤肉,自己又不用亲手下去烤,所以她感觉今天的食慾特别好,也就吃得比较多。 吃到最后,她感觉口渴了,正在一旁找有没有饮料可以喝,只不过放饮料的地方,旁边却站着一个霍斯宇。 她看他正在一旁和一位女同事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对方还会笑出声来,她一边在心里鄙视他居然在把自己的员工,一边躡手躡脚地接近了放置饮料的小箱子。 她正想着要喝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拿最后一瓶的罐装啤酒,却又在下一秒,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 「难得出来,就不要喝酒了。」 她撇了撇嘴,心想他和女同事聊得这么开心,怎么还会馀光注意到她要喝啤酒。「你也说了难得,而且就剩下一瓶而已。」 郑蓝才不管呢,甩开了他的手,逕自拿起了啤酒,只不过手指才刚落在拉环上,瞬间就被他夺了去。 她正想出声时,就见他喊了在一旁的一位男同事,然后就把那剩下唯一的啤酒扔给了对方。 「喂!干嘛抢我酒?」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啤酒落入他人手中,她心底忿忿不平,怒视了他一眼。 「我记得尾牙那次,有人喝了两瓶德国红酒,说是帐目记在我头上。」霍斯宇也没生气,反而藉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的看她,凉凉地开口。 她一时没了声音,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自知理亏,她又低下身随便拿了一瓶可乐就回她自己的位置上坐。 听见他提起尾牙,她才又猛然想起自己那天意外地对他说出了一些,这辈子她以为都不会再向任何人说的话。然而这么一想起,随即而来的不是尷尬,而是觉得懊恼。 果然还是因为酒精的关係吧。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向一个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 她扭开了可乐的盖子,发出了细微「嘶」的好长一声,她抬手抿唇喝了一口,才又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你不跟他们去放烟火吗?」 「嗯,反正烟火离的再远也看得到。」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于是她坐在矮小的阶梯上,而他站在阶梯一旁,两个人之间没有了对话,却又没有丝毫的不适。两个人都抬头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夜空,看烟火在天空中绽放一瞬间的绚烂,耳边传来的是大海的浪声,也有着人们欢乐的言语,然后一次次消失在烟火绽放的那瞬间。 就这样维持这个姿势快十分鐘,这时候霍斯宇却忽然转过身来看她,夜色早已暗了下来,只能凭藉着烟火瞬间的光亮,才能依稀看见他似乎开口说了些什么。 不过烟火的声音太大,她也只能依稀看见他张嘴动了动,却仍是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周围一片黑压压的,他背对着烟火,下一秒,烟火却在他身后努力的绽放。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她摀起了耳朵,往他身边一站,大声的询问。 「我说,」他低下头,眼底映着璀璨,唇角上扬。「烟火很漂亮!」 这一刻,郑蓝承认自己这时候被霍斯宇的笑容给怔愣了一下,这一次她很确定心底深处像是有什么快要崩解,但是那感觉太快,她抓不住,一时竟让她有些迷茫。 烟火仍在她眼前争先恐后的绽放,她突然微微一笑,眼底不自觉的温和了一些,才淡淡的说了这么一个字。「嗯。」 「霍总、郑蓝,不要只光在那边站着啊!快点过来,我们一起放仙女棒吧!」 站在眼前不远处的好几个同事忽然喊了他们的名字,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已经点燃的仙女棒,一边大声呼喊他们,一边挥舞手中的仙女棒,在暮色中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霍斯宇偏过头看她,「怎么样,一起去吧?」 「不要。」她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逕自拔腿就往前衝。「才怪!」 他站在原地无奈的笑,看郑蓝已经跑进人群中玩起来了,他才踩着不急不徐的步伐走了过去。 ? 一群平均年龄快接近三十的人,就像是还未出社会的大学生一样,一路疯狂玩到了半夜。最后大家玩累了,收拾好所有的物品之后,这才返回了饭店。 回到房间以后,几个女生兴致不减,说是睡前还要去泡一下温泉才肯睡。 「郑蓝,要一起去吗?听说这里的温泉能紓解压力,泡完也能比较好入睡,走吗?」 「不用了,我明天再泡吧。」她朝对方扬起招牌式微笑,目送她们离开。 她今天也算在外面待了一整天了,放烟火那时候不自觉地跟着大家玩疯了,导致她现在是能不动就不想动,洗澡也只是在房间内的浴室设备里,普通的洗了个澡就躺回了床上。 只不过她虽然感觉疲惫,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忽然猛地拉起棉被坐起身来,抓了抓她乱糟糟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她掀开棉被,从包包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然后走到了房间的最深处,拉开了落地窗,站在上午站的那个地方。 郑蓝抬眼注视着夜空,发现这里的天空能够很轻易的就看见星星,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还保持着最纯朴天然的元素,所以她感觉吹着充满凉意的海风,和见到这种最乾净纯净的风景时,她才觉得自己内心的黑暗彷彿被淡化了一些。 她思索了下今天一整天下来的行为,发觉自己虽然出来玩,但是真正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以她这种让人捉摸不清的个性,今天一整天的行为实属正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决定自己找乐趣,又了一眼外头的大海,脑海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她自己打了一个响指,决定去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Chapter 3、不负深情(04) 她很快的就从阳台退了出来,手上拿着手机,就出了房间。 她的脚步很快,剩下一个转角就能看见饭店门口时,她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直到停在一个房门前。 郑蓝知道霍斯宇自己一个人一间房,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他一把,才抬手敲了敲他的房门。 不过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拉开,她探头看见他房间只剩下微弱昏黄的灯光,才又抬眼看他。「你准备睡了?」 「没有,我在办公。」霍斯宇显然也只是在房间单纯的洗了个澡,身上没有了平常的西装,穿着休间的便服,如此一来就算他严肃着脸,也看起来亲近许多。 听见他出来玩还在处理公事,她又翻了个白眼……是谁说难得出来玩的? 像是看见了她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他忍不住唇角微微勾起,才又开口问她:「怎么了,找我有事?」 「废话,谁会没事找你?」她故意忽略了他眼底的促狭,一脸的镇定加上十足的霸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没什么犹豫的点点头,「好啊,我拿件外套就走。」话落,他就转过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了放在椅背上的薄外套,顺手拿起了房卡,走了出来。 看他二话不说马上就答应了她的邀约,她就忍不住狐疑的看向他,老实说,她还是一点也不懂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 霍斯宇刚掩上房门,转过身看见的就是郑蓝充满怀疑的眼神正看着他,他觉得有些莫名,却以幽默的口吻开了口:「干嘛摆出这么恐怖的脸看我?」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去了不就知道。」 「那你怎么不问我找你一起去的理由?」 「我问你又不一定会回答我。」 ……郑蓝忍不住囧了,好像也是。 她又重新正了正神色,撇了撇嘴。「不要说得好像很瞭解我。走吧。」 霍斯宇看着她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渐渐远去的娇小背影,眼眸忍不住微微晃了晃,才又扬起一抹极浅的无奈,跟着她的身影走。 他跟在她后头维持几步远的距离,已是深夜的海边有了寒意,周围静謐着,偶有海浪相互拍打的声音,竟有丝让人惆悵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恍惚回到了以前年少轻狂的时间,回到了那个美丽的朝烟村。 他的个性是那种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已定的事实他也不会强求,只能继续向前看。毕竟,人是要往未来走的,停留在原地踌躇不前,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世界上就好像有那么一个人,能打破你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原则。 他这时候才恍然想起曾和那么一个人,也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也是走在他的面前,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微风飘逸,轻柔淡然的嗓音就这么传进他耳里,从此万劫不復。 然后,下一幕,只见她转过身,眼含笑意。「我很可怕吗,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喂、我很可怕吗,干嘛离我这么远?」 郑蓝的嗓音在此刻划破了静謐,也让沉思的霍斯宇终于回过了神。他抬眼朝她看去,发现她正站在不高的堤防上,依旧是那副不热络的神情,眼底却很清明,站在原地等他。 听她催促着,他这才赶了上去。 霍斯宇忍不住好笑的想,明明在那么多年过后,他已经强迫自己别再想过去的事了。从对方说的那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时,他就知道是自己强求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从上次和你谈话以后,我想了很多。」郑蓝看他渐渐走近自己身旁时,抬头望了夜空的月亮,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平淡不过的小事。 「其实依赖这种话,你不是第一个和我说的,是我那个前男友,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让人炫耀的东西,但是他是第一个对我说,要我依赖他的人。他这个人太好了,说白一点简直就是个笨蛋,为了我,就算他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但只要我一通电话,甚至一封简讯,他都能竭尽全力的回到我的身边。」 「我是人,我也会动摇,从小渴望得到的那些感情还有安全感,他都能给我。可是在我尝试要回应他的感情时,却有另外一个女人和我说,他们发生了关係。」 郑蓝轻淡的笑了一声。「那一刻,我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交付真心的时候,就能够停止未来的一切悲剧。但我也很迷惘,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相信谁,所以想要放弃目前的所有东西,看看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我身上有哪些是永远不会失去的?我只是想确认这些事情而已。」 「……所以你才想辞职。」 「对啊。」她轻快地说,随即蹲下身坐在了堤防上。「只不过都因为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所以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釐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真是对不起啊,因为他这个程咬金。 霍斯宇也跟着坐了下来,双手撑在一旁,目光欣赏着夜空的美丽。「那么,你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一些自己的经歷,才叫我出来的吧?」 对方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记白眼。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已经瞭解了我很多事情,而我对你却始终连一知半解也称不上。所以才想问你,上次在医院里,你说的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是什么?」 霍斯宇一时间没有回应,她以为他是沉默,其实他只是有些惊讶她会问他这种问题,所以脑袋有几秒鐘的空白。 就在郑蓝以为他是不想回答她这一个问题时,才听见了这么一句:「是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她微微诧异,随后扬起了一抹微笑,嗯了好长一声。 「露出这种神情的你好噁心。」 在他欲要开口之际,她却又开口:「可是我知道,你很痛苦。」 因为他们都一样,都一样的骄傲,所以到了那种地步,才跌入了万丈深渊。 Chapter 3、不负深情(05) 霍斯宇忍不住笑了,也许是因为她的话,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有一个人贴近他的感受,所以一直以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黑影,忽然淡化了许多。 身旁的郑蓝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原本就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更加肆意,他眼底忽然变得清明,眼底映出那个人的身影。 「你喜欢大海吗?」他突然出声,却又逕自说道:「我以前总觉得海就这样,只不过是地球上的大自然之一,没有什么特别的,更谈不上什么喜欢。」 「可是当我遇见她的时候,真正能够形容她的词语我想不到,只能大概说,她应该就是像大海那样温和沉静的模样。」 「这形容真縹緲。」像大海那样温和沉静的模样,以她一点也不丰富的想像力根本想像不出来。 「是啊。」他笑了笑,却没有再把话接下去。 她瞥了他一眼,似是随口一问:「那么,为什么最后却放弃了?」 「因为那片大海早就属于其他人了。」她见他无奈的勾起嘴角,眼底的那抹苦涩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郑蓝忍不住抬手捂在了左胸口上,深呼吸了几次,才觉得方才突如其来的窒闷感缓解了许多。 「如果我说,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减轻痛苦……」她放下捂在胸口上的手,再平淡不过的语气,眼底是一如往常的没有感情的笑意。 「你相不相信?」 霍斯宇一脸惊讶的转过头看她。「喂,你没事吧,这种冷死人的冬天?」 「我这个人的脑袋没有一天正常过的。」她一脸正经的回答,接着做了一连串的暖身动作。 「你感冒才刚好吧?」他拉住她的手臂,一脸的不赞同。「况且紓解心情的方式不只一种,我们不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其他人说你严肃就算了你的思想也意外的保守啊。」她用不大不小的力道甩开了他的手,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接着扬起了一抹平常的微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还用不着外人来对我说三道四。」 霍斯宇:「……」 真是好心被狗咬。怎么他每次的好意都能被她轻易的曲解成这样。 「你知道人总是在紧要关头的那刻,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一个审视吗?把自己逼到死路,无处可躲的时候,人才会正视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问题。」她做了一个伸展的动作,继续说:「你说紓解压力的方式不外乎就是极限运动之类的吧?的确,是可以让人稍微放松的方式,但却没有办法面对最根本的问题。」 「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一种娱乐,对我来说也是。」 「或许你觉得我的方式根本是自虐,我不否认。但是唯有将自己逼上死路,才能面对。而我,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她偏过头看他,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但他却觉得眼前的郑蓝其实并没有生命,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 如果要霍斯宇说,这世界上他不会做的事情是什么,那应该就是不做他没把握的事情了。但是寧若海的事情,于他来说是一个例外,一个不可抗拒的例外。 但是眼前的郑蓝提供了选择,要逃,还是面对,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更何况破坏自己的原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是他没把握的事情,但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那也未必不好。 一瞬之间,他伸出手抓住了欲要往下跳的郑蓝,明明是一脸的无奈,那双黑眸眼底却带着从来没有过的舒适。 郑蓝皱了皱眉,一向严肃又古板的霍斯宇突然出现了这种感觉,让她有一时间的莫名。 「说好了,如果我陪你跳下去的话,你就承认我这个人,怎么样?」 他的眼底映着夜空星光璀璨,嗓音依旧低沉一丝不苟,却这么缓缓传进她耳里。 「什么……喂!」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身影就这么从她眼前跳跃过去。 「霍斯宇!」 深蓝色的大海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她接连叫了几次他的名字,不到十秒的时间,对方的身影终于浮出了海面。 「郑蓝,承认我这个朋友怎么样?」他大声地朝她喊。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霍斯宇脸上那样纯粹的笑容,好像他真的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同时,那也是她第一次、第一次终于觉得自己,或许未来的日子里真的不会再是她一个人了…… 「我来当你第一个朋友!」 这时刻听上去如此幼稚的言语,郑蓝差点红了眼眶,最后忍了下来。 「笨蛋!你太狡猾了吧,我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跳下去了!」她撇撇嘴,一脸的不甘心。 她话才刚落,随即一道身影也跃入海中,几秒鐘后,她才浮出海面,她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看向霍斯宇。 「那么,回覆呢?」 她哼了哼。「你都陪我当疯子了,我只好勉强答应囉。」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在她面前放肆地笑,他想,她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坦率的说话吧。 沉进水底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了她口中「死路」的意思。夜晚的大海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它黑暗的让人感觉恐惧,它冰冷的让人感觉刺骨,在那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 或许这并不是一个最好的紓解方式,却是一个最快最直接的方式。 他看她自己一个人开始在水中嬉戏,甚至有好几次他都看她沉进海里将近一分鐘她才又浮出水面。若没有仔细看她的身体有着细微的颤抖,他真的以为她一点也不怕这刺骨的冰冷。 郑蓝这么一个善于将自己偽装起来的人,对什么事情都表现的无所谓,眼底没有感情的笑意,起初对她感到反感,但如今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没有仔细去细想自己目前对她提出「做朋友」这件事情的理由,只是因为当下有股衝动,他就做了。只是他对自己方才的那股衝动,现在看来并不坏。 「霍斯宇,我们来比赛游泳!」 「这好像是你第二次喊我的名字。」刚从堤防跳下来的时候他听见了她叫他的名字,他微微挑眉,看上去有些惊讶。 「干嘛一副很稀奇的模样,那以后我就叫你欸算啦。」她没好气的说着,一边往他的身上泼水。 他朝她微笑,他的眼底此刻很清楚映着她的身影,对她的小恶作剧不以为意。 Chapter 4、走到了末路(01) 太过平淡且一成不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枯燥的生活,因为某个人、某件事从而打破了目前的安逸。 对于郑蓝来说,目前即是如此。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霍斯宇最后会走到「朋友」这个地步。应该这么说,打从她放弃了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从来没想要和谁有过深入的交集。 霍斯宇于她来说是个意外,曾经抗拒过,最后却心软的接受。 目前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常。在公司时,她始终都带着看似亲近实而疏离的微笑,对于辞职这件事情,霍斯宇一直以来都不批准,久而久之,她也就懒的再去想了。 年关刚过,公司上上下下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身为公关部的主管,她的工作量比起公关部的小职员来的大。 而且公司最近和d市的堂皇一起合作了一件渡假村的案子,两家都是规模不小的公司,这一次的合作案,显然是很重要的。于是全公司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处于紧绷的状态的,就是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负责的部分出了紕漏,坏了重要的合作案。 郑蓝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零零散散的都是一些文件,她正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一手忍不住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 直到最后她整理好了资料,部分文件也签上名了,这才丢下手里的笔,往后躺进椅背,闭上双眼淡淡的吐了一口气。 其实有那么一件事情,霍斯宇没有说错,那就是她对工作上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平常一样随意,反而很是慎重。 她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过人的头脑,也没有什么貌美如花的长相,真的要从她身上挑出一件能比的过人的东西,还真的没有。但是她唯独只对工作上的事情,有着一定的自信。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她应了一声,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公关部里的一个小职员。 「郑蓝,你要我找有关渡假村附近的交通资讯我都整理好了。」 郑蓝接过资料,随手翻了翻,很快的又闔上。「辛苦了。我现在要上楼找霍总签几份文件,你们等一下若是有什么资料或是文件要我签名的,就先放我桌上,等我回来处理。」 「哦,好的。」 她大概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资料和文件,之后拿起手边一个资料夹就起身往外走。 经过霍斯宇的秘书前,她停止翻阅手里的资料,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祕书,下意识的就勾起微笑,问:「霍总在吗?」 「嗯,不过里头有位客人,你可能要等等。」那位祕书和郑蓝是熟人,对方笑了笑,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要不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我去泡杯咖啡给你。」 「谢了。」郑蓝也不客气,找了个沙发就逕自坐了下来。 只不过祕书才离去没有多久,她正想低头继续审阅手里的文件时,眼前的办公室的门倏地就被推了开来。 听见开门声,郑蓝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女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女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染成了深棕色,发尾烫起了波浪捲,穿着一件洋装,看上去既青春又漂亮。 当下郑蓝的想法只有四个字:年轻真好。 随后霍斯宇的身影也出现了在女人身后,神情依旧是平常那副严肃的模样,但眼底却不难看出有着温和。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下了班再去找你。」 女人有些不甘心的撇了撇嘴,竟有几分可爱,语气软软的:「你捨得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然后,郑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霍斯宇竟微微一笑,眼底有着极浅极淡的宠溺。 「多大了,还撒娇。行了,我还有工作,只能陪你到楼下。」 女人朝他吐舌,然后一脸无奈的表情。「好吧。」 霍斯宇的手很自然的扶在女人的背后,两个人之间说说笑笑,等他再抬眼时,才发现郑蓝坐在沙发上,看她手里还拿着资料夹,想她应该是为了公事才上来找他的。 郑蓝知道霍斯宇看见她了,虽然很震惊他居然能和一个女人相处的极好,但表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 「芝予,你自己下去吧。」他歛下眼,看着女人无奈的神情。 「好吧,你真的是一刻也间不下来,真是的。」女人摆了摆手,向前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朝他道。 「对了,哥,别忘了,我今天跟你说的事。」 霍斯宇淡淡地点头,见霍芝予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后,才将视线看向身旁的郑蓝。 「进来吧,不是为了公事才上来找我的吗?」 郑蓝站在原地愣了愣,才忽然意识到他在和她说话,匆忙的应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看,神情既不疏离也不热络。 她忽视了心底一种快要满溢出来的情绪是什么,脸上是一派的平静,儼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这是关于最近渡假村的公关部分,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这一句不是下属对上司的说话方式。但郑蓝这个人的个性直,除了表面上还会装模作样一点,私底下的她,面对霍斯宇就是这副模样。 他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的应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看了起来。 她这时候才仔细的观察他起来。 距离上次旅游不过快三个月,眼前的这个人,像上次那样的笑容,她想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可以看到了。 郑蓝也说不清目前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好像自从那晚在海边的交谈后,一切都变了调。 只有她知道,当她看见刚才那个女人从他办公室里走出来时,两个人亲密的模样,她心脏死命的跳。 她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什么正在渐渐清晰了起来。以前看不到的、想不通的……这时候她却觉得,她好像快抓住了什么。 「对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如何?」文件下方俐落的签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她,眼底的温和一如以往。 于是她又露出平常的微笑,说要有多客套就有多客套,嘴角那一丝的苦涩,就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她错了……他没变,现在最不正常的人,是她。 「好啊,最近天气冷,可以去吃个关东煮。」 「嗯,那下了班,一起去吧。」霍斯宇忍不住弯嘴笑了笑,一点也不排斥去路边吃个关东煮。 郑蓝看了看他签上名的字跡,和他的人一样,郑重又正经。 「没事了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霍斯宇这时候早已又埋首于工作中,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好,辛苦你了。」 Chapter 4、走到了末路(02) 郑蓝退出了办公室,一路上走回到自己的部门,连有人和她打招呼,她都有些神游。 中午的午餐时间她决定一个人去外面吃点东西。 这次的寒冬来的急促兇猛,一阵冷风吹过,把郑蓝原本就不算整齐的头发吹得更乱了。但也幸亏了这阵冷风,她才感觉自己方才还混混沌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郑蓝在便利商店买了御饭糰和一瓶绿茶后,并没有选择坐在里头的椅子,反而坐到了外面来。 其实她现在想一想,她总是选择正常人不会选择的选项。 或许,她骨子里有被虐的因子在作祟吧……想起至此,她忍不住笑。 正当她渐渐放空了思绪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郑蓝微微瞇起了双眼,发现那个人是霍斯宇,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套装式的女人,看上去面容清淡,却又有几分干练的味道。 因为距离太远的关係,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倒也不是很在意。 吸引她目光的是霍斯宇眼底的那抹亮光。或许他自己本人不知道,但就郑蓝这样看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也能笑得温柔,眼底那抹微弱的亮光,映着那个女人的身影。 郑蓝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现在站在霍斯宇面前的那个女人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很重要的人。 她心底其实是有那么一丝想要逃避这种情况的,可是脚步却鬼使神差的朝对方走了过去。 正了正神色,又是平常那副嘻皮笑脸,语气听上去甚是热络:「嗨,这里也能遇见。」 霍斯宇显然没有注意到郑蓝,她这么一打招呼,他才猛然发觉身旁多了一个人。不过他眼底微微的诧异消失之后,便从容郑重地向女人介绍起她。 「若海,她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负责人,郑蓝。郑蓝,堂皇执行长的秘书,寧若海。」 寧若海听完霍斯宇的介绍后,向她伸出手,微微笑了笑。「你好,初次见面。」 当郑蓝正式看到寧若海的时候,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了。 寧若海的长相并不出眾,但是细细看下来,却有那么一丝恬静的气质。她说话时,平静温和,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有距离感。 就如同那天,霍斯宇形容的那样,给人一种大海沉静温和的感觉。 郑蓝大方的握住寧若海的手,笑着道:「曾听过他提起你,但我没有想到是堂皇的秘书。今天能见到你,才是我的荣幸。」 寧若海只是淡淡一笑,「我和斯宇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希望他没有说我的糗事就好了。」 两人的手在轻轻一握之后便松开了。 对方的手比她还要微凉,郑蓝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紧紧握了握,便又缓缓松开。 「那么我不打扰了。」郑蓝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匆匆扫过眼前的两人,便头也不回的往公司的方向走回去。 当她越过两人时,背后还隐隐约约传来两个人谈话的笑声,即使那声音稀稀淡淡的。 不知怎么的,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 回到办公室后,她发现自己只不过出去不到一个小时而已,桌上的文件却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想要阅读,却发觉自己的精神似乎无法集中。 把文件丢回了桌上,躺进了椅背,疲惫的闭了眼。她总觉得最近似乎过得太平稳,反而内心踏实不起来,有种暴风雨前的寧静感。 她从来就不是会从生活中找寻一个生活目标的人,因为她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的意义在哪里。所以她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毫无目的、无所谓的活到了现在。 曾经在她身边的某一个人,因为被现实压的喘不过气,所以选择了自杀。而当她听闻这件事情时,她一点情绪也没有。 现实的确残酷也残忍,所以当那个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每个人都说那个人太傻时,她却觉得或许这样做,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解脱。 有人对她说过她的想法太过偏激,一点人性也没有。 她这辈子什么都不在乎,她最在乎的就是她自己。可以说她自私又自利,但人就是这样,而她只是遵从、显现出她这一面而已,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可是霍斯宇就好像一颗流星,划过她内心的那片黑暗,照亮了一瞬间,随后稍瞬即逝,连一点残留的馀光也找不着。 但你却会忍不住念起那道光芒,因为孤单了太久,所以即使是那么一点点的温暖,也会让人忍不住念想很久。 她不想沉沦,也不想要自己去陷入一个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的境地。 郑蓝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这些无谓的坚持和假面能够撑多久,但她一直能够肯定的是,只要自己不把真心交出去,就一定不会受伤。 手机这时候胡乱的震动了起来,她这才又坐直了身体,接了电话。 电话另外一头明明很安静,但她却觉得十分嘈杂,连带对方说了些什么,她都觉得刺耳。 等到对方掛了电话,她却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等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 她捂了捂脸,这才恍然大悟最近自己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寧。 深呼吸了好几次,确定平稳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她便迅速的从位置上站起,把自己重要的物品都收拾好了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办公室。 正要进来报告案子进度的同事一见到她拿着包包急匆匆的要离开,有些惊讶的问:「郑蓝你要去哪?还有很多文件要看耶!」 但她却恍若未闻,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就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活过,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给她的伤害太大,导致她就算成年了,思想总是和平常人不一样。 好不容易这伤巴结了痂,她现在却又硬生生的扒开。 有谁知道她多希望这伤口永远都不要好,就让它鲜血直流,直到她死去为止? Chapter 4、走到了末路(03) 郑蓝离开公司后,公关部的同事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了电话过来,显然有要把她电话打爆的架式。 但是她目前没那个心情接电话,就算公司目前有多大的案子,她现在也都不管了。 于是她索性把手机关机,图个清静。 她骑车来到了一个咖啡馆前,而她现在站在对街,就能看到里头一个穿着有些单薄的女人,单独坐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一个感觉,告诉她,就是那个女人。 她面容枯槁,身形消瘦,明明应该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却把自己搞到快像六十几岁的人。 郑蓝的面容冷淡,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孔踏进咖啡馆里。 方才的那通电话,是她很久没有联络的朋友打过来了,她说,有个说是她妈妈的人想找她,想见她一面。 她曾经想过要杀了的那个人,她恨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却忽然怯了步。 那个女人,那个所谓上是她妈妈的人,她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她的模样,却始终没有想过她或许过的没有她好。 郑蓝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曾经拋弃她的人,她恨了她这么久,却在这时候让她看见了她这副憔悴的模样。 或许是察觉了她的视线,女人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对街的郑蓝,女人看见她哭红的脸,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郑蓝看她急促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过来找她,她一把抹了抹眼泪,想要转身离开。 「郑蓝,你别走!」 她才刚转过身的那剎那,女人沧桑的嗓音传了过来,听的她又是一阵心酸。 于是她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怕见到那个女人,她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郑蓝、郑蓝,你等等我好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听我解释……」 「郑蓝……」 沧桑的声音忽然消失,随后传来一个闷哼声,倏地让郑蓝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回头看见的便是女人被人撞倒在地的模样。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上去扶她,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脚步却停在了原地。 她看着路人将女人扶起,而女人还一直不停的鞠躬道歉,那语气卑微的让她感到莫名的生气。 女人一抬眼发现郑蓝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脸上马上有了笑意,脚步不稳的朝她跑了过来。 「郑蓝,我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我、我以为……你不会来。所以我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一面,真的……」 女人的手想要握住她的,她只好退了好大一步,摆出拒绝的姿态。「所以呢?你想见我一面就只是为了想说这个?」 女人显然因为她的拒绝而感到受伤,女人听得出郑蓝嗓音里的哽咽,于是她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不是的,我只是想来接你……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生活?和你?」郑蓝彷彿听见了多大的笑话,她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她收起了笑声,神情既悲伤又愤怒的问她:「我刚出生你就把我拋弃了,现在却又跑来跟我说你想跟我一起生活,你好不好笑?我是你的宠物吗,你想丢就丢,想捡回来就捡回来的宠物吗?」 「不、我没有,郑蓝,你相信我,当初我是有苦衷的。我现在只是想弥补你而已……真的。」女人也掉了眼泪,她一直想接近郑蓝,郑蓝却离的她更远,她只好站在原地。 「就算你有苦衷我也不想听,你的弥补我也不需要。」 「学校放学同学都有爸妈来接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在学校和同学打架的时候,人家爸妈来学校,而你们在哪?别人生病有爸妈照顾,而我生病的时候,你们在哪?」 「郑蓝……」 「当我以为我快死了,躺在医院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郑蓝终于忍不住哭着朝女人咆啸:「你现在跟我说要弥补有什么用?你能让我回到过去吗?你能否定你没有拋弃我吗?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我,可是我所有的伤口和阴影都是你给我的,你认为我应该要怎么去接受你?」 「你知道我曾经想过无数个你会过来接我回家的画面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吗?因为他说我是爸妈拋弃不要的孩子。我很生气,可是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我恼羞成怒的和他打架。你又知道为什么我差点死了吗?因为我不学好,我学人家抽菸打架,到最后一大群人要来堵我,为什么呢,因为我没爸妈教嘛。」 女人听了这些话,脸色发白,眼底满满的都是对她的亏欠和难过。 「我等过你回来接我的,但你没有。你知道当我真的以为我快死了的时候,我真的一度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可是我又可笑的想着,哪天我找到了你们,我可以折磨你们,好让你们也感受我生不如死的人生。」 「我真的有苦衷……」女人哭得泣不成声,「我真的对你感到很亏欠,但如果当时要不是……」 「够了,不要再说了!」郑蓝大声的打断了女人的话。 「你的那些苦衷我不想去追究,这些年来我过的人生才是事实。你现在嘴里对我说的亏欠,并不过是你自己对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而已,如果你真的在乎过我,你就不会到现在才来找我。」 双方之间都沉默了下来,剩馀的都只不过是亲人间的那条在细微不过的线在拉住,而那些年女人缺席的过去,成为了彼此之间的致命伤。 郑蓝第一次哭得这么声嘶力竭,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她内心里巨大的悲伤,那是她竭尽全力怎么想要忍都忍不住的。在这么多年以后,那个自我防护的城墙被粉碎,她忽然找不到了过去那张无所谓的面具。因为她今天见到这个女人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对那个过去还是很在乎,她太在乎了,所以才可以对其他一切都那么不上心。 而现在,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要了…… Chapter 4、走到了末路(04) ? 郑蓝最后还是选择离开,那种情况下,她已经和那个女人没话说了。 她连机车都没骑,就这么一个人失神的到处走,直到天色渐渐暗了,她才找到了一个小公园,在那里面找了一个盪鞦韆坐着。 也许是因为下午哭得太久,她觉得自己异常疲惫,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以前的她虽然生活毫无目标,却还是能嘻皮笑脸的过一天是一天,但是她发觉自己现在连一点点的微笑也笑不出来。 今天的事情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过去有多疯狂,还是学生的时候年少轻狂,能够多坏就多坏,一直到自己面临濒死阶段之后,变成折磨自己生理,反正有什么像疯子会做的事情她都做。 可她今天见到那个女人之后,她忽然觉得什么事情都不在乎了,那些疯狂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了。她现在想的唯一念头就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安静平稳的生活下去,她想脱离现在这个生活圈,她突然觉得每天带着一张虚偽的微笑太累了,她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 夜色整个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亮了起来,郑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外头待了一整个下午了。 重新打开手机之后,全都是未接来电,而其中有几通还是霍斯宇打来的,郑蓝才猛然想起自己晚上似乎和对方有约。 只不过对方上一通打来已经是两个鐘头前了,应该不会再找她了。这么一想之后,她欲要把手机丢回包包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霍斯宇。 「喂,你在哪?」 他的语气并没有慌张,语气里的平稳让她忍不住无奈,眼底的苦涩一闪而过。 「霍斯宇,今天晚上的约取消吧。」 对方沉默了几秒鐘,而后又说了一次:「你在哪?我去找你。」 郑蓝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感慨自己居然那么容易就想哭,现在竟然连一点装模作样都不会了。 「……我现在真的不方便,就这样吧,我掛了。」 「郑蓝,我听公关部的人说你今天把工作丢下就离开公司了,你还把手机关机。我说过吧,你要把我当朋友。」 冬天的夜晚最冷了,郑蓝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工作的事情……我很对不起。其实你也不用打电话找我,我又没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用想太多了。就这样吧,我真的要掛了。」 不等霍斯宇回应,郑蓝就把电话切了,又顺手关了机,小公园里一瞬间又回到了沉寂。 郑蓝又在鞦韆上坐了将近快两个鐘头,觉得自己流不出眼泪后,才缓缓站起身准备回家。 她招了一辆计程车回家,也不打算回去牵那台机车了。其实她心里还是会害怕的,怕回去那个地方,又会见到她不想见的人。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觉,原来自己很会逃避面对现实。 郑蓝下了计程车后,发现有台轿车停在她家门口前,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怔了怔,才缓步走了过去。 她先是敲了敲车窗,才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这过程她都没有朝身旁的人看过一眼。 「我不是说没事吗,怎么过来了?」她望着眼前的街道,揉了揉疲惫红肿的双眼。 「你不对劲。」霍斯宇沉稳的嗓音里有着肯定,她想像平常一样微笑,却还是笑不出来。 「我本人都说没事了,瞎操心不是你的风格吧。」 霍斯宇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拉下她正在揉双眼的手,另一手打开了车内的灯,一时间的亮光照得她有些茫然。 「你哭过了?」他这时候才忍不住惊讶,他不知道郑蓝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哭成这副模样。 「我没有啊。」郑蓝轻快的回答,「欸对了,今天下午的那位寧若海,是不是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位啊?」 「嗯。」他毫不避讳的应了一声,但随即又拧起了眉。「不要想转移话题,若海的事情我们以后可以再聊。」 「……可是我对她很好奇啊。」 「郑蓝,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你怎么了吗?」霍斯宇严肃的嗓音提醒了她,她现在的行为都在证明她现在很不正常。 郑蓝沉默了很久,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她知道他在等她开口解释她行为的反常。其实她大可直接甩门走人,但是之前的她做得到,此刻的她却什么也不想做。 「霍斯宇,我想辞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自顾自地说着:「这一次是我真的深思熟虑过后才做的决定,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批准,不,应该说就算你不批准,我这次也铁了心不要这份工作了。」 霍斯宇没有说话,良久后,她才听见他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是因为上次那个理由吗?」 郑蓝想了想,最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完全是。」 「……如果以朋友的立场,你会希望我挽留你吗?」 「不会。」她答的很快也很肯定。「其实我真的不需要朋友,我一个人待习惯了。老实说,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认识你,尤其是你这种人的朋友,我觉得我受不起。」 「你知道你自己常常会说出违背自己心意的话吗?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郑蓝真心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非常不稳定,只要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在霍斯宇面前掉眼泪,她不想要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懦弱,所以她压抑了自己快崩溃的情绪,很久之后,她才正式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 「你知道吗,大部分的人都经歷过失去。然而像我这种,从来没拥有过的,也就谈不上失去,然后只会折磨自己到一个疼痛的位置,到那个地步、那个境遇,最后就停在了那里。」 「而我现在已经停在了那里,就好像没有所谓的在乎了。你一定觉得我又在发什么疯,没关係的,你就认为我是个疯子好了,你现在需要做的不过就只是,放这个疯子自由。」 霍斯宇他一定不晓得,他眼前的这个郑蓝,早已经被名为「过去」折磨得快要喘不过气。 而这世界的现实却又被繁多的枷锁的束缚住。 这一刻,郑蓝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至少不是目前这种生活。 Chapter 4、走到了末路(05) ? 一直以来,郑蓝认为自己活得很没有目标,她能够想的,就是活下去这三个字而已。 可是也不得不说,小的时候得知自己是被父母拋弃的真相时,她的行为曾一度偏激到让那些曾经真心待她的人对她失望,然后离去。 没关係、无所谓,反正从来也没有人能够待再谁的身边一辈子的。 郑蓝她一直对自己这么说,让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在意,如此一来,她就不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 但人生的故事不可能真的就这么一帆风顺,如此顺了自己的心意过下去。 霍斯宇于她是个意外。几个小时前突然出现,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人,也是一个意外。 原先她以为自己在这些年的沉淀之后,早已没有了真心。却没有想过,其实自己还是很渴望被人关心,只要有了一点温暖,她就会忍不住奢望的更多。 可是,那然后呢? 人的慾望是无止尽的,她知道自己也是。 所以在一切都还没有正式开幕以前,她就擅作主张的把布幕拉了起来,让这场戏永远都不会有开场的一天。 「郑蓝,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让你现在看起来比起平常任何时候都还要来的狼狈。」 「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没有变过。只是我不希望你骄傲的模样,最后却甘愿败在这种地方。」 霍斯宇那天的话语与神情,就像是一根细小的刺,刺得她呼吸难过,却又找不到它将它拔出。 他说的那些话,他虽然不明白她发生了什么事,却又字字句句一针见血的简述了她当时的模样。 她狼狈吗? 或许应该是这样吧……她忍不住无奈地想。 想想过去的三十几年,她还总认为自己多坚强多冷血多无坚不摧,如今只不过亲生母亲回来找她,她却又突然慌张地想要拋下所有的一切,只要能够逃避现在所有的现况,她好像就能稍微安心一点。 郑蓝从柜子里的深处拉出了一个小行李箱,又将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整理好放进箱里。因为这房间不是她的,所以她的东西本来就少,很快地,她就把自己的物品都收拾好了。 不大的房间如今看起来有些苍凉,郑蓝起身走到了浴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水龙头上的细小痕跡,最后稍稍一抬手,冰凉的水驀地从水龙头里流泻出来。 如果她的心情都像这些水一样,全都流向大海,那该有多好? 「不好意思,请问郑蓝在家吗?」 一道声音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郑蓝拉了回来,关了水龙头,她才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口开门。 「你是……」郑蓝有些惊讶地看向来人。 「你好,我们上次见过面的,我叫寧若海。突然过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寧若海清秀的脸庞掛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微微地弯着腰,说明自己到这里的来意。 「听霍总说,郑小姐这几天放假在家里休息,但是因为我手上有些文件上的问题必须马上找到你和你说明,所以才贸然的和霍总要了你家的住址,还希望你别介意。」 「啊,那个倒是无所谓。」郑蓝抓了抓自己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只不过霍斯宇应该是说错了,我不是放假,是辞职了。」 寧若海的眼眸波澜不惊,彷彿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她只是微微一笑。 「另外,霍总还嘱託我带一句给你。」 「哈?」 「与其说辞职这件事,不如先把眼前的公事处理好,其馀的剩下再谈也不迟。」 郑蓝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眼前的寧若海,温润柔和,她的怪脾气一下子怎么也发不出来。 「……那这样吧,你先进来坐会儿。」 寧若海轻轻地道了声谢,走进屋里时环顾了一下,看见这屋里空荡荡的,一边角落还有着小行李箱,看来郑蓝说的辞职,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郑蓝装了一小杯水放在了寧若海面前,很是随意的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我家比较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没关係。」寧若海摇头,抬手抿了口水,才有些小心翼翼的道:「郑小姐是准备搬家了吗?啊,我是因为进来的时候看到旁边放着行李箱,所以才……」 「嗯,是想搬家的。」郑蓝打断了对方的话,对于寧若海的问题,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 「郑小姐在这里是一个人住吗?」 「对啊,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想起来有些孤单呢哈哈。」 寧若海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亮光,「那么郑小姐是想搬回家吗?」 郑蓝愣了愣,才想起来或许她刚才说的孤单,给了对方另外一种解释。 她愈要开口解释时,却突然看清了寧若海眼底的那抹亮光,带着些许悲伤还有些……羡慕。于是郑蓝默默地将话吞回,看着眼前的寧若海,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也是有什么故事的吧。 「家里有家人总是比较舒适,我想郑小姐的家应该也很温馨的吧,因为当人累的时候,就会想要回家,毕竟,家就是避风港,不是吗?」寧若海见郑蓝没有反应,就当作是默许了,于是就不自觉得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是吗?」 郑蓝对于寧若海说的那些,没有任何的体会,对那些温馨的感受她也没有完全的认知。 「啊……真是对不起,我竟然自顾自地说起来了。」像是察觉到了郑蓝语气里的冷淡,寧若海才有些尷尬的收住。 「我只是觉得,只要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跟你有血缘关係的亲人,那就是家。」 不管做错了多大的事情,最后却选择原谅。 不管有多义无反顾地往前衝,总会有个人站在身后默默守护。 不管争吵有多激烈,最后还是捨不得让对方受伤。 那就是家。 郑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乾涩的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 寧若海的眼眸一如当初她见到的那模样,是那么的沉静温和,此刻却又包含了极浅极淡的悲伤,就像是缅怀过去。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情,真的流向「大海」了…… Final、她的信念(01) 郑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浸了快要一个礼拜的时间。为的就是想要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用这几天的时间一直思考着过去的自己,到底是凭着什么样子的信念才支撑自己到现在? 而亲生母亲的突然出现,也打乱了她这几十年来的所有认知。 她说,她不是故意要拋下她的,她是有苦衷的。 可是郑蓝也很心烦,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相信这个事实。 当一个人一直以来所认定的事物突然被改变,那么就会感到手足无措。郑蓝想,她自己或许正也处在这种情形吧。 「我只是觉得,只要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跟你有血缘关係的亲人,那就是家。」 那日,寧若海的话便深深地留在她脑海里。 ……她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她发现自己最后还不是渴望着那微不足道的幸福与温暖? 她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因为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所以何来的失去之说? 可是现在想来,她其实不知不觉还是得到了很多人的温暖,只是她一直害怕再次被丢下,所以才倔强的把什么事情都当无所谓。 而那些曾经感受过的感动,只要仔细想想,她现在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郑蓝驀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因为姿势长时间维持不动,突然站起身时而有些踉蹌。她不管腿上的痠麻感有没有退去,只是抓起了一旁的外套,就这么衝出了房间。 她在大马路上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她想赌,她还想竭尽她所能的再赌一次。 儘管──儘管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她手上也没有任何自信的筹码,所以就算结果是让自己跌落深渊,她也还想再为自己赌上最后一次。 冬天的寒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冷风刺骨,甚至不留一点温度,可即使是这样,郑蓝也彷彿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一直跑、一直跑。 那些深入骨髓记忆的痛,在这个时候就像人生跑马灯一样,一幕幕地走过。 郑蓝的眼眶被寒风刺到流出了几滴眼泪,一头乱发也随着她疯狂的步伐,正毫无章法的飞舞着。 「郑蓝,我们都收回那些没必要的良心吧,在这里,谁不是被拋弃的?就因为我们都是被当成不重要的东西,我们才会来到这里,既然如此,还抱着那些没必要的希望干什么?难不成你还会奢望那个,你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过的亲生父母来接你回去吗?别妄想了,我们只是这个世界上,那些现实的人们随手可丢弃的垃圾而已。」 「郑蓝,这样苟延残喘的生活着你不累吗?我觉得我好累哦,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然后痴痴地想着我的父母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明明知道是他们亲手丢下我的,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会想,他们是不是曾有那么一点后悔拋弃我?」 郑蓝大口大口的喘气,大腿因为奋力奔跑的原因而有些痠痛,但是想起那些曾经,她就停不下来。 最后──她眼眶里的眼泪不停的流,可是她不想停下脚步,因为她停下来了,她怕自己从此以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郑蓝,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一直都是孤单一人的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你根本不懂失去一切的感受,而你,现在居然还亲手把我唯一的妹妹给杀了!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你不懂的,所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啊──」 不是的,并不是这样的,其实她也很难过很悲伤,可是她别无选择。 她颈上的那道刀疤,明明癒合了,可她为什么现在却感觉如此疼痛不堪?那天对方拿着刀朝她刺过来的时候,她站在那里一点也不躲避对方的攻击,只是无神地站在那里,不逃避,只是绝望罢了。 郑蓝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的,那份悲伤如此巨大,每每都要将她淹没。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回去那一天的话,再给她一次做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 如果人不要能感受到痛苦该有多好,如果人不要那么在乎该有多好,有那么多她所有希望的如果,却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 她让自己的人生活得一点也不温暖,如今想来,这些不都是她给自己的惩罚吗?擅自剥夺了他人的生命,还将身边的人视之敝履。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将自己的所有全盘托出,会不会只招来眾人唾弃的一句「你活该」? 郑蓝跑得很用力、跑得很疯狂,可是这么用尽全力的跑,却还是拋不掉心里那段最痛的记忆。她好恨,好恨上天,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要承受这一些痛苦?为什么她不能拥有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最最平凡的幸褔呢?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什么也装不下,也无法冷静的思考任何问题,她好烦她好乱,她不知自己现在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如果、如果她消失的话…… 「郑蓝,如果我不在了,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父母会不会来呢?我没有什么愿望的,只希望你帮我看看……」 儿时的回忆、儿时的玩伴的话语忽然清晰无比的在她的脑海里回盪,她觉得她的心脏很痛、痛到难以呼吸,可是那句话却那么清晰,连那嗓音里的颤抖和希冀,她到现在也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郑蓝!」 那道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郑蓝一时忘记了流泪,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喉咙感到艰涩难受。 她站在马路上,行人道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可是当她僵硬的回过头时,却一眼就发现了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过去的伤痛是事实,她沉沦了那么长的岁月,无时无刻都会想起自己被刀划下去的画面。所以她折磨自己,不能死,但也不能让自己好过。 可是未来呢? 她还有那份资格,去拥抱那份第一次的幸福吗? Final、她的信念(02) 郑蓝的脑子里混乱不堪,她的内心在这一个礼拜间总是不断地拉扯。 理智告诉她应该继续这么下去,那些过去的曾经也都再再提醒着她,她被伤害过的事实。可是也有那么一股衝动,一直驱使她再让自己去相信一次。 可是其实,她好害怕,她真的很害怕。 「郑蓝!小心,有车!」 她恍恍惚惚地偏过头,只见交通号志不知道何时早已从红灯转为了绿灯,而她还傻愣愣地站在大马路上。 郑蓝忽然没有力气提起脚步,她驀然发觉她好累,好累── 「郑蓝!不!」 就在那剎那之间,她彷彿看见了那个人朝自己衝了过来,也不管现在的马路上有多少正在来往的轿车。 然后在那下一秒,就快有一台车快撞上她── 郑蓝终于回过了神,突地瞠大了双眼,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衝上前,然后将那个人往旁边推倒。 「喂!想找死去别的地方,不要在这里影响交通!」 骂声从头顶上传来,郑蓝只当作没听见,只是一脸冰冷地把从坐在地上的女人拉起,逕自地走回行人道路上。 「郑蓝……」女人颤抖着嗓音,细微却又清晰的传进郑蓝耳里。 「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你会死的!你会什么总是这样,按着自己的意思行动,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怕?那种被拋弃的感觉你根本都不懂!」郑蓝突地甩开手,一个转身只是一股脑儿的朝对方大吼。 她的手还在发抖,眼眶里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明她是那么恨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方才那个情况,却瞬间让她慌了手脚。 原来,她还是怕被眼前的女人给拋下。 「郑蓝,是我不对,都是我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女人捂着嘴,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一切都是她的错,所以她不能哭。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郑蓝在这一刻就像个孩子,无理取闹的哭闹。「我追问好几次孤儿院的阿姨,她都不肯告诉我你在哪里,直到一次我无意间听见他们对话,我才知道我是被你拋弃的。」 「我曾经那么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可是我发现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却还是懦弱的想要逃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总是那么自私,一点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不喜欢一个人,可是我却非得要装作一个人也无所谓。」 郑蓝曾经被拋弃过,自从小的时候无意间得知自己的身世,如果说不伤心难过是骗人的。在那个单纯天真的年纪,总是幻想着一个美好的蓝图,一次无意的打击,就让郑蓝从此陷入深渊。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陷入了被拋弃的阴影里,她试着让自己回归以前那个开朗的自己,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心脏有多空虚有多无力。 而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注定再也走不出这个阴影了。 「郑蓝,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说……」女人看见郑蓝眼底死灰般的双眼,喉咙就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一般,她一点声音都没法发出。 「听完你解释,那然后呢?」郑蓝悲凉的扬了扬嘴角,像是在说她的问题有多愚蠢多馀。 女人怔愣住,是啊,郑蓝听完她的解释之后,那么然后呢? 郑蓝终究还是因为她年轻时的不成熟而受到了伤害,她明明应该要好好捧着的,怎么就让她摔碎了呢? 她年轻的时候被强暴过,在那个思想都还十分保守的年代,她不敢说,更不敢报案。只是她没有想过,一次强暴就让她彻底成了惊弓之鸟,更不用说了,后来得知自己怀孕时的错愕及精神上的折磨。 她才二十初头,太年轻了,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她对郑蓝的感情太复杂了,好像一看到她,就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曾经被强暴的事实。 所以她做了一个最坏的决定。 然而却也造就了她们母女现在这个局面。 等她成熟了,想通了,自己终于过了心底那到坎时,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郑蓝是真的恨她,她无话可说,可是无可避免的,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女人沉痛的闭了闭眼,这些错误是自己造成的,她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她不能在这一刻退缩,纵使要拿她后半辈子去偿还,她也不能再拋弃女儿一次。 于是,她向郑蓝伸出了手,握住她的,即使郑蓝稍微抗拒了下,这次却始终没有甩开她。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希望能够待在你身边。」 「郑蓝,我没那么冷血,你终究是我的女儿,你的名字至少是我对你的证明。」蓝,希望她有宽阔胸襟,希望她无忧无虑。 「我缺席了你的人生那么多年,以前的我弥补不回来,可是至少你未来的人生,我都想陪在你身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轻轻将郑蓝抱在怀里,有些哽咽地道。 「我再也不会拋下你了,不会了。」 郑蓝感受到那个温暖的怀抱时,才忍不住鼻酸,她鼻间充斥的女人的味道,好温暖,好舒服……她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感觉。 她在女人的怀抱里嘶声力竭的大哭,像是把以前从没发洩过的委屈一次爆发出来一样。 一直以来,郑蓝都是孑身一人,她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她对所有事情都不上心,她浮浮沉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觉得自己累了,只要她稍稍一松懈,好像整个人就会这么沉进黑暗里。 可是女人最后的那一句话,就像是一道阳光,突然且强硬的照射下来,却带给她无法言喻的温柔。 原来她在乎的只是女人的那句承诺。 什么抱歉的言语于她来说都是狗屁,她只是害怕被丢下而已,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妈妈…… 郑蓝在心底吶喊了好几遍,眼泪不停的流,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她满足了── Final、她的信念(03) ? 在郑蓝十岁那年,她无意间得知自己不堪的身世。 她那时候每天都在后悔,如果没有缠着志工阿姨追问自己的亲人的话,她就不会苦恼到和园长讨论她的事情,也就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拋弃的。 十岁,明明是个应该懂事了,却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郑蓝却忽然感觉自己心智年龄瞬间大了好几岁。 孤儿院的孩子并不是都是开朗乐观的,也有比郑蓝大一点的孩子,完全不与人相处。以前的郑蓝不懂他们眼底的那抹黯光是什么,但是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她忽然明白了,那是绝望的眼神。 她的个性虽称不上乐观,却也勉强算是个开朗常微笑的孩子,但是从那之后,她知道自己变了。 郑蓝变得阴沉,她开始常常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既不说话也不搭理人。 她待的孤儿院其实不用担心钱的问题,那年头总是有善心人士募款捐赠,孤儿院里的孩子几乎都不用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担心食衣住行的问题。 另外一方面也是这间孤儿院里的孩子并不多,根本不用操心这些问题。 所以郑蓝很幸运的,一路升学到了高中。可是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的人生又被彻底翻转了一次。 「方琳,我从学校附近新开的蛋糕店带了一个草莓蛋糕,你要不要吃个一小口?」 郑蓝穿着一身高中制服,洁白的衬衫和深蓝的百褶裙,让她看起来精神奕奕……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显而易见的冰冷的话。 她直接拉开门,走到床头边,一脚勾了下旁边的椅子,一手晃了晃手中的蛋糕,浅浅的朝躺在床上的女孩微笑。 「好啊,谢谢。」方琳看上去和郑蓝差不多年纪,但是方琳从小身体就不好,要说有多不好的话,那就是郑蓝认识方琳到现在,她几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或许是因为常年卧病的关係,方琳的皮肤很白皙,不用特别仔细看都能瞧见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 方琳人很温和,待人也很亲切,却不知道为什么,和满身带刺的郑蓝感情最好。 郑蓝歛下眼角,替方琳打开了蛋糕的小盒子,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巧细緻的草莓蛋糕,她将一旁的叉子一起递给了方琳。 「你最多只能吃两口,不能多了,太甜,你不行的。」 方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晓得郑蓝关心她,所以很温顺的点头。她用塑胶的小叉子划下了一小块的蛋糕,然后送进自己嘴里,满脸的幸福。 于是郑蓝她的心底好像也有那么一处柔软了不少。 「好好吃!你下次再带回来给我吃,好吗?」方琳笑的时候眼睛会瞇成一条线,看起来十分可爱。 「如果你身体好的话。」郑蓝将方琳手上的蛋糕收了回来,不过三两下,剩下的蛋糕就全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了。 「对了,你可以跟我说说今天学校有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郑蓝知道方琳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一直都没有好好的上过学,所以她才会总是放了学,就往方琳的房间跑。 即使郑蓝的声调很平板、很冷淡,但是方琳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彷彿郑蓝说的是笑话。 那段日子,郑蓝以为至少会这么一直下去,可是她没有想到,连她最后一点的慰藉,居然是她亲手了结的。 说好给方琳的草莓蛋糕,郑蓝最后也没来得及送给她。 ? 郑蓝还记得那个时候已经是炎热的八月天了,整个天气都闷热不堪,身上的黏腻感不舒服的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方琳她……快撑不住了,她想见你,快回来吧……」 志工阿姨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其实郑蓝什么也没听懂,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般,轰轰作响的。 也不管现在是不是还在上课,她只是迅速的将一旁的书包扯了过来,然后就这么急匆匆地衝出了教室。 她这时候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等公车,只是死命地一直跑、一直跑,因为太阳无情的照射,她脸红通通的,额前散落的发丝和汗水黏在一起,连她背后都有一层冷汗。 郑蓝现在什么也不敢往下继续想,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太过糟糕,她现在连一点想法都更不能有。 方琳,我不准你擅自离开,我不准── 等她才刚回到孤儿院时,见到的就是医生一脸无奈摇头的模样,她心底突地一股火就这么衝了上来,也不管什么后果,就这么直接衝上去抓起对方的衣领。 「方琳她怎么了,你刚才摇头又是什么意思,你马上给我解释清楚!你他妈快点给我解释!」郑蓝吼得连双眼都发红,像是一隻野兽,神情恶劣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对方给杀了。 志工阿姨显然被郑蓝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劝郑蓝。「郑蓝,你别这样,我们大家都尽力了。」 尽力了? 郑蓝的双眼忽然失了焦,原来紧抓着对方的衣领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只见她还在细细咀嚼刚才那三个字。 什么叫尽力了? 郑蓝突然很想爆粗口,很想找东西发洩自己此刻快要爆发的情绪,可是只要一想到方琳人现在就在里面,她又极力克制住。 「方琳她……时日不多了。」志工阿姨显然也很难过,声音也带着哽咽。「方芳坚持要带方琳去国外治疗,可是……」 没有接下去的话,郑蓝其实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什么样的事。 方琳终究是方芳唯一的妹妹,现在的结果不过只是方芳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而她还想再赌一把。毕竟那微薄的希望,可以救方琳,方芳就不会放弃。 郑蓝没有回应志工阿姨的话,只是冷淡的这么说了一句:「让我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儿,我再进去看看她。」 等郑蓝的神情又回到了以往的冷淡时,连眼底都找不到刚才那抹疯狂,可见她隐藏的极深。 等她打开方琳的房门时,一点也不意外会在里面看见方芳。 「你来了。」方芳没有什么感情的道,毕竟两个人称不算熟悉,能够多疏离就有多疏离。「琳琳坚持要见你,要不然她不肯跟我走。」 「……嗯。」郑蓝只依稀听见自己清淡的应了一声。 Final、她的信念(04) 待方芳带上房门离开后,郑蓝才缓步走到床头前。 明明是每天都会走的距离,怎么她感觉脚步沉重的不像话? 她静静的看着方琳恬静的睡脸,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方琳本来就不存在。郑蓝忍不住嗤笑,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错觉。 或许是听见了郑蓝的声音,方琳疲惫的睁了睁眼,原本就苍白的脸,这时候更是显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郑、蓝……」方琳的双唇都染上了白色,就连说话也好似使劲了全部的力气,才能说出一个完整个句子。 「我在这。」 郑蓝刻意将声线压低,眼底的怜爱全数隐藏在冷淡之下,却反而给方琳一种强大的安全感。 「我,是不是要离开你了?」 「胡说什么。」郑蓝现在一点多馀的话也不想说,只是看着眼前的方琳,心脏一抽一抽的痛。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也不可能活多久的。」 郑蓝知道方琳现在有很多话想说,所以只是紧紧握住她那双细若无骨的手,静静地听着她说。 「郑蓝,这样苟延残喘的生活着你不累吗?我觉得我好累哦,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然后痴痴地想着我的父母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明明知道是他们亲手丢下我的,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会想,他们是不是曾有那么一点后悔拋弃我?」 「郑蓝,如果我不在了,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父母会不会来呢?我没有什么愿望的,只希望你帮我看看……」 方琳一口气说了很多,她微微喘着气,眼底却有着难掩的悲伤。 「真的,累吗?」郑蓝只问了她这么一句。 「嗯……好累。」方琳虚弱的朝她笑着,语气里有着撒娇。 「郑蓝,我有……三个愿望,只有你、你能替我完成。」方琳说到最后已经剩下细微的声音,却还是依然笑着。 郑蓝知道方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沉沉的应了声,最后附耳靠近方琳唇边,听她细碎又微弱的愿望。 最后听完时,郑蓝的眼底有些惊讶,她低眼看着方琳,只见她眼底有着她从来没发现过的依恋…… 「你会觉得这样的我,很骯脏吗?」说到最后,方琳已经没了声音,可是郑蓝能读的懂她想说些什么。 「不会。」郑蓝的眼底这时候才多了一抹温柔,声音微哑,还带些宠溺的味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郑蓝站直了身体,弯腰靠近方琳,她一手撑在床边,一手捏着方琳的氧气罩。 「琳琳,我们下辈子见。」 郑蓝这话说得很沉很重,可是声音却异常温柔,方琳虽然已经闭上了双眼,可是郑蓝知道,她能够听见。 亲手拔下方琳的氧气罩那刻,郑蓝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的手颤抖,最后轻轻吻上方琳的唇。 方琳的眼角在那一剎那,流出了眼泪,但是她笑着,极浅及淡的微弱嗓音,一点一点传进她耳里。 「谢谢……」 「傻瓜。」郑蓝的额头靠着方琳的,即使她眼眶胀痛的厉害,可是她知道这是方琳想要的,所以她不能流眼泪。 郑蓝忍不住伸手抚摸方琳渐渐失去温度的脸庞,最后只见她无力的将头埋在方琳的颈项之间。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挣扎。 逐渐失去的心跳,机器发出刺耳的声响,就连突然闯入的方芳愤怒的朝她大吼大叫,她也无动于衷。 直到方芳受不了了,硬是将郑蓝从方琳身上拉了起来,才看清了方琳的氧气罩不知道何时早已被摘掉,再看向郑蓝时,她的眼底只有赤裸的冰冷── 这个认知让方芳瞬间崩溃,她一点也没有办法接受上一秒还有呼吸的方琳,在下一秒就被郑蓝亲手结束掉了生命。 方芳先是跑到方琳的床边,试图叫醒已经闭上双眼的方琳,明明早已经触摸到她逐渐冰冷的身体时,方芳还是固执的不想承认。 「琳琳,你别吓姊姊好吗?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别这样对我……拜託……」方芳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像是疯了一样的开始摇方琳。 「放弃吧,方琳已经走了。」冷漠的嗓音传进方芳耳里,她只觉得刺耳。 方芳看见郑蓝那副冷淡的神情,就觉得一肚子火,方琳的离开对方芳而言打击太大,只不过下一秒,方芳就朝郑蓝衝了过来,双手使劲的推撞对方。 「你说这是什么鬼话,啊?你以为琳琳走了是谁害的?你现在凭什么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告诉我?」 郑蓝看着方芳,冷笑了一声。 「看看你,居然连方琳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边猫哭号子假慈悲做什么?」 「郑蓝,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一直都是孤单一人的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你根本不懂失去一切的感受,而你,现在居然还亲手把我唯一的妹妹给杀了!你不会懂我的感受的,你不懂的,所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郑蓝还记得,方芳那时候也和她一样,发红了眼,只不过方芳的理智早已消失无踪,拿着水果刀,就往她衝。 即使后来志工阿姨阻止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可是她颈上的那道伤口,却再也抹灭不掉。 郑蓝被送往医院,伤口被缝了好几针,这期间她的精神都是恍惚的。 等她的麻醉退了之后,她睁开双眼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志工阿姨,或许是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她太累,她这时候也很不安稳的睡着。 病房内很安静,室内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床头上的那抹细微的橘光洒落。 郑蓝用那隻没有被打点滴的手臂,遮住了她的双眼,自己一个人陷入了深渊里。 第一个愿望,希望郑蓝以后都能笑着生活。 第二个愿望,希望郑蓝能够亲手结束我的生命。 第三个愿望,希望郑蓝能够叫我琳琳……然后吻我。 「方琳,既然爱我,又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 Final、她的信念(05) ? 从那之后,郑蓝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再也对什么事情都没办法上心,可是却每天对谁都胡乱笑着,全然一副屌儿啷噹的模样。 因为是方琳希望她笑的,所以即使她看不见了,她也没有办法忘记。可是郑蓝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最后方琳没有说爱她的话,她也就不会对她这么在乎。 方琳、方琳──这个名字在那时候,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回盪在郑蓝耳里。 郑蓝隔天约了霍斯宇,她坐在餐厅外的椅子上,一手把玩着那天他送的贝壳。 霍斯宇曾经对郑蓝说过不只一次,不管她的行为举止还是思想上,都不是一般正常人。郑蓝也不只一次接受他这样子的评论,毕竟郑蓝自己也很清楚,在方琳离开她后,她的思维就已经完全扭曲了。 郑蓝还依稀记得,方琳的葬礼她没参加,她记得自己那天和他校的学生打架打得自己满身是伤。 心脏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样的无力感、伤痛、悲凉、可笑……郑蓝这些复杂的情绪都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出发口,而打架期间的那种快感,居然让郑蓝有了扭曲的舒适感。 然后有那么一阵子,她就这么沉沦了下去。 郑蓝以为自己爱的,结果她最后被拋弃了;郑蓝以为方琳爱的,结果还是选择离开。 既然选与不选,面对不面对都是一样的,那么她不在乎就行了。 「想好了,准备告诉我你想怎么做了吗?」 郑蓝抬眼,就看见霍斯宇身上穿着西装,外面只套了一件深色毛呢大衣,面容依旧是那副老成的模样。 「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郑蓝听见霍斯宇浅浅的笑了一声。「我没放心上。」 两个人之间忽然又这么沉默了下来。 郑蓝想了很久,应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霍斯宇一切的事情,明明可以选择不说的,可是她隐隐又觉得,告诉霍斯宇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我……」 「你……」 霍斯宇看着她,扬起了嘴角。「没想到这时候还挺有默契的。没关係,你先说吧。」 郑蓝觉得,霍斯宇偶尔的幽默,她果然还是很不习惯。 「我曾经有个很重要的人,在这。」她伸出了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郑蓝选择将自己过去最痛的记忆告诉霍斯宇,因为好像有那么一种感觉告诉她,霍斯宇和她可能终究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他有可能会不一样。 她第一次向人说起了自己的身世、第一次开口提起了方琳、第一次承认自己走不出的阴影…… 「方琳刚走的那会儿,我常常想她,可是想她太痛苦了,所以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然后就会觉得自己有种扭曲的快感。」 「我那时候的脾气总是很焦虑,好像只要受了一点刺激,我就会忍不住爆发。」 「其实我要方芳接受方琳离开的事实的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她……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交代好了,就这么自顾自地离开……说到底,我只是不能接受她离开我罢了。」 方琳就这么擅自的接近她,擅自的住进她心底,擅自的说爱她,最后却也擅自的离开。 这样其实,跟她的母亲完全没有不同,不是吗? 郑蓝说了很多很多,或许她说得有些杂乱无章,她第一次向人诉说自己的过去,显得有些无措。 「那天,我妈回来找我。」 郑蓝说起「妈妈」这个词语的时候,有些停顿,听上去还有些彆扭,甚至还有一些……落寞。 「所以最后你还是决定离开。」 霍斯宇听到了最后,原来还有些愜意的面容早已消失,他静静的看着郑蓝,听见她说起过去的时候,自己也摸不清心底那股酸涨的情绪。 「我打算带着她去美国待一阵子,如果我都整理好了,也许我也会回来也说不定。」 「霍斯宇,我很庆幸自己并没有从你脸上看到任何一丝同情的情绪。」郑蓝轻笑。「也许我可能在这一年多当中真的把你当作朋友了也说不定,我这个人的感情连我自己也捉摸不清,但是一旦太靠近我的时候,就会发现我的感情其实很扭曲。」 「我想,其实方琳应该是懂你的。」霍斯宇知道郑蓝阴暗的思想一时之间改不了,只能从对她重要的方琳来开始说。「郑蓝,你应该不想这么说自己的吧?其实你和方琳之间的感情,很纯粹。」 相识相知相惜,郑蓝之于方琳,就算不是友情或者是爱情,但霍斯宇还是觉得那种感情很纯粹,甚至不参杂一点杂质。 郑蓝看上去显然很疲惫,她用手抹了抹脸。 她知道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起方琳了,只是最近这么一回想,过去的记忆却又排山倒海而来。 即使生母回来了,可是方琳,却再也无法回到她身边了。 「也许我只是……还没放下。」对于方琳,还是对于那份没有来得及付出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郑蓝呼出了一口气,最后将一直握在手中的贝壳,递到霍斯宇面前。 「这个,就当我们两个之间的证明吧,是不是朋友,至少目前来说,我觉得不是。」郑蓝看霍斯宇没有要拿走的意思,一把抓起对方的手,将贝壳放进对方手心里。 「我说过我的感情是扭曲的,等我全部整理好思绪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回来向你拿走我该拿的东西。」 霍斯宇缓缓收紧了手,指间还有些泛白,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你曾经说过……」他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大部分的人都经歷过失去。然而像你这种,从来没拥有过的,也就谈不上失去,然后只会折磨自己到一个疼痛的位置,到那个地步、那个境遇,最后就停在了那里。」 「郑蓝,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变成像你说的那样?」 虽然有些讶异霍斯宇会把她那天的疯言疯语记得那么清楚,她想,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总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界线,才会让他困惑的问她。 「……会。」 郑蓝的眼底很清明,语气很肯定,带点不容置疑。「但那是之前,等有那么一天,我回来的时候,也许这结果会改变。」 于是霍斯宇的面容也没有了方才的僵硬。 「霍斯宇,那么我在这里,跟你道别了。」 「好……一路顺风。」 再见。 等下一次再相见时,也许── ──《全完结》 终于,后记 没有想到再一次写后记的时候,会先在《终于》里面先写到。 当初开始想写这篇文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契机,只是想写一个充满缺点的女主角而已。 于是郑蓝这个角色,就这么出现了。 记得从很早开始,我就说过郑蓝是个很复杂的人。复杂到,连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她。所以中间有段时间,总是删删写写的。 虽然是短篇,可是中间有段时间,学校的事情要忙,工作的事情也要忙,所以停笔了一小段时间。 学校方面当然也有出现一些让我很抓狂的事情,那段时间心情总是很烦躁。 所以好不容易空间下来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好好想想郑蓝。 郑蓝其实看起来比我所有笔下的女主角都还要来得坚忍,可是越写到结局的时候,我才驀然发现,其实郑蓝才是最脆弱的那一个。 樊映星看起来柔弱,但是她内心很坚强,她知道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但是郑蓝不同,她害怕再次受伤,所以连一点点的冒险的事情,她都不会去做。 真正对郑蓝来说有改变的,有三个转折之处。 第一个转折,是她无意间得知自己被拋弃的这个事实。 郑蓝其实也是会幻想自己有个美好的家庭的,就算现实再怎么坏,她也没有想过她从来就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所以她陷入了阴影,个性变得内敛,也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第二个转折,是方琳。 变得内敛的郑蓝那时候就算再怎么阴冷,在方琳这么温顺的女孩子面前,好像才感觉有那么一点人性。 只是方琳向郑蓝传达了自己的感情之后,却又选择离开她。 郑蓝已经陷入了被拋弃的阴影里了,所以当方琳表示喜欢郑蓝后,又要选择离开她时,郑蓝才会久久不能释怀。 第三个转折,就是霍斯宇了。 嗯,我想郑蓝的改变,大家应该都有在文章里看清楚了。 那么就容许我偷懒的不多加赘述了吧(被巴 如果有人要问郑蓝和霍斯宇之间到底会怎么样呢,我也只能说,那要看他们自己。 霍斯宇的心里还有人,郑蓝也还没有完全放下方琳。 他们之间,至少就现在而言,还真的一点什么关係都没有。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那只能很勉强的说,他们在对方眼里都有那么一点特别而已。 也或许有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郑蓝和霍斯宇之后的进展,就要看《鯊鱼》的后续发展我会怎么写了。 在这里顺带提一下好了,《终于》这里的发生时间是在《鯊鱼》的中间片段,所以其实后者的含括时间比较长,所以还要想看到郑蓝的话,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最后,因为是短篇,而且其他文里也会客串,所以《终于》我不会写番外。 就让他们目前就停在这里,后续发展也可以让大家自行想像,我也就不戳破了。 最后的最后,谢谢看完《终于》这篇沉重的文章,写完这篇文我很开心,郑蓝这个角色我也很喜欢。 也希望看到最后结局的你们,没有太过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