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晴》 楔子 他穿了。 就如同穿越文大家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同一件事。 他穿了。 而且穿得莫名其妙。 记得穿越不成文的keypoint应该是在原来的世界死掉,魂魄乱飞或是被人家乱送才会穿越才对,又或是狂风呼呼、惊浪骇涛等等之类的天气异变,连人带衣的捲入另外一个世界才对。 不幸的是,他属于前者,只有魂魄飞到莫名其妙的世界的那种穿越。 在原来的世界应该还活着才对啊?嗯……至少他很有印象穿越前几分鐘或是前几秒没有发生足以让人致死的事……嗯……应该,大概,或许吧? 他记得几分鐘前还在废弃营区跟大学生存游戏社的学弟妹们团p,后脑杓似乎挨了一记漆弹,让他头昏眼花,他满脑子只有遥遥的「晕──很──大──」,定神后却发现他躺在一个充满古色古香的床上,和多数的灵魂穿越剧如出一辙。 欸……是后脑杓的关係吗?该不会要死不死的打到脑干,然后呼吸抑制葛屁了吧?不对啊……停止呼吸起码也要五分鐘十分鐘才会死掉,他怎么没印象有快死快死的感觉? 噢,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总之他穿越了,而且应该不太可能回去,所以眼前才是他必须面对的事实。 随后他知道他现在叫「玄麟」,然后发现他只有七岁这个事实。 之后,他发现他家老子是个经商起家的富豪,就像统一企业一样,规模发展到最后无一不包,举凡民生食衣用品、陆海运旅,甚至到娱乐夜店,应有尽有。只是他是最小的四子,还是个私生子,只能被年龄大他至少一到二轮的哥哥们打压着玩。 再之后,他发现他现在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肖想他家老子的遗產,可以一辈子逍遥自在,因为他在市集里救了个比他小二岁的孩子,他叫那孩子弟弟带在身边陪伴,还以玄家姓氏起了名,而大家只顾着斗得你死我活,没人鸟他。 十四岁,他觉得家里哥哥们的争斗内容有够脑残没品,带着弟弟、文武老师和些许侍从遨游天下,增广见闻。 最后的最后,他十六岁,奇妙的异世界他根本还没看够,老家就突然派大总管加训练中的小总管和一批几乎是军队规模的精兵一同送来一包小小的包裹。 对他来说,一整个莫名其妙的穿越生活,才刚要开始。 第一章 1 韶燕国-麟洛。 麟洛城是百年下来自然发展成的商业都市,市区道路规划完整,大致区分为东南西北四区,北区为行政中心,西区以达官显贵宅第为主,南区则以育教为重,东区则是商业重地,更是连通韶燕国东南西北四处的经济命脉,而东区正佔足了麟洛城七成用地。 举凡进入麟洛城的商旅散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便是玄家產业,玄家產业囊括森罗万象,其中在百姓中最为口耳相传的便是「好事多」,多数来朝圣的客旅远远看到高耸的门面,都搞不懂这店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觉这名字取的不错,而一到了「好事多」骑楼下,就会见到入口处的人龙,以及出口处老的少的人人笑容满面外加大包小包,甚至拉着没看过的小车,上头载着一包包不知是啥物。 当进到「好事多」内,半密闭的屋子一点都不觉得热也不觉得暗,这不仅仅是设计上透光、散热,这屋子的墙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让吹进来的风阵阵凉爽无比,加上人龙控制,出来多少才放入多少,让里头的空气品质甚至比市场的闷腥好得多。 玄家表明「好事多」是「市集」,里头的货不二价,但是价格绝对公道,而且可以保证是真货,里头举凡衣食文书民生用品,到玉石金饰古玩等嗜好收藏样样皆有,比较贵重的「柜」还会有人驻点服务。「好事多」卖的物品都以特殊顏料画上号码,结帐时会拭去号码,买回来后还会拿到一张证明纸,只要有问题皆可退回换货。 更甚,许多精巧奇品,特别是玄家產业出產的便利民生用品只有这儿可以买得到,洛麟城附近稍有钱财的小康人家,只要车马一天之内可以来回的距离,多数採买都会选择掛有品质保证的「好事多」,而不会选择附近可能混杂劣等品的一般店家或是随口哄抬价格的商家。 「好漂亮!深紫色底配上银白金色交错的图样真是太有才了!」一名青年在「好事多」布市区拿起一匹深紫色画着金梅的绸布欣喜地高喊。 「少爷这布料的底色和质料非常和您的气质,但这梅花的勾勒有点过于孤高,金白镶嵌的牡丹反而较适合您。」驻点的姑娘满面笑容地拿出另一匹布,摊开呈上给这位贵客。 「好事多」还有个特色,这边的「店小二」不限男人,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俊男美女,除此之外,「好事多」奉行的唯一准则已经变成大街小巷膾炙人口的一句俚语──「客人就是神」。如果不幸遇到无法处理的纠纷,店里暗处安插的彪形壮汉会火速跳出来和事,所以鲜少见到大声喧嚷、故意刁难、破坏作乱的傲客,这也是「好事多」赚得更多美名的所在。 「这个也好漂亮!小梅,你觉得呢?适合我吗?」青年拉起布料一角贴在身上,转身询问一旁的侍女,满心期待侍女的回应。 小梅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嘴角越看越弯。 「好看!非常好看,奴婢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到时少主穿上街,别说女人了,我想全麟洛的男人都会拜倒在少主跟前!」小梅的眼中闪着晶鑽光芒,越说越恨不得赶快把衣服缝好,直接套在少主身上拉他去逛大街。 「ㄘㄟˊ──」青年对身旁的奴婢露出唾弃的眼神,说是唾弃也没那么伤人,只感觉打闹的成分居多。 身为一个下人,和主人对话丝毫不感觉恭敬,而这位贵客好似无所谓的回应,让驻点的姑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仅只一瞬,下一秒鐘则是继续偷瞄眼前的贵客,身为一位男人,确实有些美艷过头了,让她不小心一看再看,不过越美丽的人越适合来她这儿带些高档料子,若他大方掏钱,这个月的业绩一定会提高不少,嘿嘿…… 「我想给凤凤挑一匹,作件罩衫,凤凤配紫色帅气值一定加一百,小梅觉得哪款比较好?」 帅气值?什么东西?驻点姑娘挑了挑眉,不过很尽职地露出专业微笑,没人看得出那眉头动了一下。 「少主,小少主也要深紫色吗?」奴婢一边快速扫过所有深紫色的布料,一边询问。 「当然,我想和凤凤穿情侣装!」青年一脸正经。 小少主应该也是个男性吧?一本正经地要和男人穿情侣装,小少主恐怕是个孩子。驻点姑娘这样想,立即开始寻找适合小孩子的深紫布料。 「哇!俊男美女耶!羡煞世人啊!」奴婢闭眼捧脸、靦腆微笑的獏样,煞是陶醉。 「谁跟你俊男美女了!你这小丫头!」 「唉唷!」青年以手背给奴婢赏了一记,碎了奴婢的幻想。 驻点姑娘愣了一下,听这口气小少主恐怕不是小孩儿,所以回头寻找适合比贵客年轻又不显幼稚的布料。虽然她还没见着小少主,不过……眼前的贵客确实是个美人儿……嗯,只要配上她精心挑选的布料,百分之百会成为绝艷大美人!驻点姑娘想着想着,心中还萌生出了点不服气。 「少爷,这匹如何,深紫底配上银白金兰,能和少爷方才看中的牡丹并列,又不掩盖各自的风采,适合少爷您说的情侣装扮。」职业就是职业,心中想归想,手已经拉出布料摊开上呈。 「银白金兰?所以有梅兰竹菊吗?」青年好奇地问。 「有的,请少爷稍待。」 不一会儿梅兰竹菊以及牡丹五匹布已经摊在青年眼前。 「嗯,小少主还是银白金兰好,和少主您的牡丹很搭,这位姑娘很有眼光。」 驻点姑娘听到称讚,微笑地作了个揖。 青年力马拿起了那匹银白金兰,对着身后不远的青年呼喊── 「凤凤,快看!这匹好不好,让小梅帮你缝件罩衫。」青年兴奋地拿起布料隔空对着那人身上比画。 驻点姑娘不禁抬起头,望向贵客指的方向,让驻点姑娘不禁一惊。无关小少主俊不俊的问题,而是,那里何时多了一个人?她怎么没注意?训练有素如她,被派来高级布料专区就是因她慧眼识人,不漏失任何一位贵客,怎么这位小少主让她感觉不到存在? 「少……哥……」被换名为凤凤的青年欲言又止,面容深沉。 「过来一点啊!这么远怎么比?这布好重呢!」 那名小少主无奈地趋身靠近。 驻点姑娘好奇一看,的确如那名婢女所言,是俊男没错,让人看得赏心悦目的那种,但是带点武人气息,配兰花文雅了点,或许可以找找别款…… 「不好看吗?还是怎么啦?」青年见弟弟眉头皱成这样,都不得不关心自己心爱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难事无法啟齿,例如想挫屎而且已经到门口之类的……哎呀,如果真是这样,他精心设计的茅坑系统可就帮上大忙啦!可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 「不……」 这一声否决让青年原本闪烁异样兴奋的眼神,瞬间少了那么点生气。 「这……这东西太贵重,在下实在受用不起……」虽然方才即时制止自己使用「少主」之类的字眼称呼「哥哥」,但把自己贬为下人的心态在口中的字里行间还是看得出端倪。 嗯?在下?看来事情并不单纯。而且看那推却的样子,驻点姑娘开始犹豫要挑什么样的布料才能让眼前的贵客为这位小少主掏钱。 「什么在下!?你可是我弟弟啊!以前你都左一句麟哥哥,右一声麟哥哥,憨声嗲气地嗯来啊去的,不管给你什么都高兴的如获至宝,怎么最近变成这么不可爱!还长比我高,没天理!」青年放下布料,伸手拧了拧自己弟弟的脸,嘟着嘴,非常不高兴,最让他不高兴的是,曾几何时他必须举手仰头才能完成这个动作,明明比他小两岁,却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他这不高的身形到底是像了谁啊!?真是没天理! 只见心爱的弟弟不仅不敢正眼看他,还若有所思地别过脸,让他从不高兴变得更不高兴。 「算了,算了,没心情了,姑娘,银白牡丹和银白梅兰竹菊都给我包一匹。」青年甩甩手,请驻点的姑娘料理。 天啊!这出手超乎想像的阔绰,别人都是量身买布,这位贵客一买就是一匹,他果然没看错人!当初眼对眼靦腆的微笑作揖,将这位贵客引来果然没白费工夫! 准备好五匹布料,贴好封条标上价格,逐一放到奴婢的拉车上,看来这个月的业绩……嘿嘿……驻点姑娘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离开了精品布区,青年先让奴婢去结帐,自己则是带着弟弟和随扈晃入「好事多」旁的酒楼。 「欢迎凡公子大驾光临,今个儿有什么吩咐?」一踏进酒楼,一看就知道是二掌事的清秀姑娘立即迎上前作揖示敬。 青年进入的也是玄氏產业旗下的知名饭馆儿,里头从平价小吃到高价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有钱子弟包厢用膳还可以要求姑娘歌舞作陪,不过不同于隔几条街那儿的青楼倌馆,这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 「今天不用姑娘陪了,一楼包厢便可,泡上次那什么茶吧,清爽甘醇的那隻,然后来点炸鸡丁和拔丝地瓜。」 「这边请。」眼见青年皱着眉,姑娘也不是白痴,不多问什么直接带着贵客到高级厢房内。 一进房内青年便让所有随扈到门外各自喝茶休憩,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站在门口。随扈们想也知道自家的主人想做些什么,如果日子还想过就别去探求。当然随扈也没笨到各自散了,而是选个离包厢最近的座位喫茶间聊起来,该警戒还是得警戒,要不然真出事小少主可会把大家都剁了,一想到气炸的小少主可真让人浑身发毛。 「您这是……」眼见随扈们被自家主子支开,脸几乎黑了一半。 「嗯?减少耳朵啊!」青年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是增加你的危险!」 「治安这么好哪来的危险?」治安的确很好,好到拿着钱袋甩啊甩得,不小心飞出去都有人帮忙捡回来,这世道之下,哪来的危险? 「危险随时都存在。」 繁华盛世才更温饱思淫慾,而最关键的问题就长在他家主子的脸上,可惜他家主子平常都给人服侍,不太看镜子。不过说破嘴量他家主子也不会懂,反倒是下一句话更是让人吐血── 「有危险哥保护你就是了。凤凤,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跟哥说,哥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别这样憋在心里,整天臭脸,哥看了难过。」青年颠起脚搂住弟弟的后颈,将之押上自己的肩头怜惜。 可爱的弟弟最近几个月真的表现特别反常,不仅不正眼看他,时常绷着脸若有所思,还不时来个不明所以的过度警戒,没天灾、没人祸也没兵变的,这世道这么安全,这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到底为什么觉得危险?他还真的不懂。 原先他以为心爱的弟弟只是低潮期,心情不好嘛,带他出来逛街血拚、看风景、赏佳人,散心后便过去,没想到越逛越玩心爱的弟弟越是沉闷,就连小时耳提面命教育要喊自己「哥哥」这事都不知被忘到那儿去,接连几日像是回到了最初,儘管喊自己在下、小人的,听了就像这几年的亲情互动不存在似的,让人呕气。 俗话说,路边杀来程咬金这事总是有的,而且依照莫非定律,越不想它出现它越会出现。 就在他准备得手心爱的弟弟的烦恼的前一刻,外面突然爆发的咒骂争执声像把青龙偃月刀横在两人中间,心爱的弟弟力马跳起大喊「护驾」,一手拔出腰间冽泉剑一手护住自己,还闪身横挡在门前,像是怕什么怪兽突然闯进来似的,而他满心期盼的心灵联系早散光了。 眨眼间外头几个随扈纷纷衝进房内,团团护住主子,就连前去结帐回来会合的小梅也丢下满载的拉车,一手抽出一把双头短匕偎在主人身侧。 只有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人的哥哥还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怎……怎么了?」然后非常无脑地抓着弟弟拼命询问。当然,高度警戒的前人绝不会给予答覆。 这青年更加苦恼了。 外头的争执声仍旧持续,也闻见酒楼的管事和保安(玄家企业是这么称呼那群和事壮汉)前来制止衝突,事情渐有和缓的跡象。 「总领,俺出去看看。」说话的是一名叫田谬的随扈,而这话是对小少主发的。 「去。」 这位被暱称为「凤凤」的小少主正是玄家家主领进门的义弟──玄凤,也是玄家兵队实质领袖。无论剑术、敏锐程度、远见度,甚至对玄家护卫队以及玄兵团的统筹分配能力都比老总领有过之而不及,年仅十六岁就接下总领的职务,拥有足以带领军队御城、功敌、犯国的能力,更别说是亲自带领亲信保护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玄家家主,也就是眼前这位天真无畏的美青年。 不一会儿前去探查的田谬回报,只是客人间喝酒起了小小争执,应无危害少主的可能。说罢,玄凤便示意大家恢復原本的警戒,只是仍须内外站岗不得休憩。 玄麟看到弟弟的指挥,真的无言了。 「你们一个个儿到底怎么了?」玄麟质问自己的弟弟,明显对方才的事有些生气。 应该是明明就没危险吧!?一个声音搞得这么大仗阵,连小梅都一副「看到鬼看到鬼看到鬼now!」地警戒,真不知道他这次低调出来有没有漏馅,早知道就少带点人了! 不等玄凤回应,小梅先是开口解辩── 「这不是小少主的错……」 「我没问你。凤凤,别和哥打马虎眼,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他只想知道他的心肝宝贝弟弟为什么老是不高兴,为什么老是这么神经兮兮,玄家名号这么大,就连韶燕王都不敢轻动玄家,到底有谁会害他或是害他弟弟?……呃,虽然说他这次是轻装出门,应该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就算真的被发现好了,至少檯面上他从没听闻过谁要对玄家不利。 「少主……」这回开口的是另一个忠心随扈──伏御,似是要为总领求情。 随扈之所以称呼家主为少主,管总领事为小少主,完全是玄麟一人的任性,他说不想被称老,所以主人、爷什么的字眼都别出现,要叫就继续喊少主,而少主的弟弟自然是小少主了。 「闭嘴。我只想听凤凤说。」 看来家主真是动了怒气,否则鲜少听过家主对下人用这般强硬的口气。 玄凤轻声叹了口气。 要说理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会这样过度警戒完全是三个月前少主突然决定以后都要低调出巡开始,出巡的地点虽都是玄家旗下產业,但毕竟公开场合什么人都有,而这几个月来的经验和各地来的情报告诉全队人马,就连贴身侍女小梅都明白,绝不可以放少主一人在外面晃荡,否则只会……只要少主一外出,大伙儿的心都悬在樑上。这种危险的事偶尔为之还可以,但偏偏少主三不五时来个一次,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要是以前风光出巡,成堆随扈在旁,总管事引导策画,还没进门便有该店的掌事接应,他们才没在怕,而且那时都坐马车,没多少人见着少主的庐山真艷顏。 如果少主是女儿身还好,至少能有些大家闺秀出门在外须多加小心的自觉,若像少主这样对人性天真、对危机两光的个性,自以为可以很低调地到处乱跑,可真是灾难啊! 至于其他的理由就…… 玄凤望向主子,而后者一脸严肃地在等待答案。 真只有这大主子一点儿都不知情况严重。 玄凤再度轻叹口气。 「五次和十八人。」 「什么?」玄麟好不容易等到答案,但答案的内容让他一头雾水。 他盯着玄凤……脸很臭,看似不想再答,所以他又望向其他人,但所有随扈,包括小梅都将视线别开玄麟的脸,眉心皱得一个比一个贴近。 看到自家主人一脸无法里解的样子,最后玄凤还是咬牙接续下去── 「我们阻止了五次掳人贩子和十八个色狼。」 「掳人?什么掳人?掳谁?……我?」玄麟真有点矇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应该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代志,而且还不只一次,是五次。 「当然是少主啦!少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覬覦少主!」个性比较沉不住气的田谬终于开口插入话题。 「可是我都低调出门啦!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来才对啊!要是有人认出来,我把玄家搞得这么威,谁敢动我?」只要一激动,玄麟都会忍不住脱口现代字眼,不过这些随扈们早就跟了不知多少年,大家早就习惯家主的说话模式,那些奇怪的字眼就当作是长见识,了解多了更能和家主聊得上话,何乐而不为。 「唉唷!就是因为认不出来嘛!」这次连小梅都控制不住情绪,又无奈又气馁地踱步。 田谬恰似想到啥准备补上一句,只是被玄凤即时制止。 玄凤将玄麟牵引到座椅上,将玄麟安置好,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的义兄── 「哥……」 「……凤凤……」见玄凤态度软了,面容也松了些,眼见气氛好似又回到了方才心灵交流前的窝心,玄麟几乎感动到喷泪。 「哥,您……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呃……问这干么?」而且玄凤看起来一脸认真。这么好兄弟心灵交流的气氛,不问他如何震惊如何难过,问他照不照镜子?有没这么煞风情? 「凤凤是为了哥好,求哥了。」玄凤单膝跪下拉着玄麟的手,温柔道。 这话让在场所有人发出一身「加冷笋」,唯独一个人例外── 啊啊啊啊啊──我的好凤凤,我的乖凤凤啊!这才是原本温柔爱撒娇的凤凤!玄麟心中喷出了两道鼻涕。如果他的好凤凤都保持这样温柔亲密,别说回答了,要他立马裸奔他也愿意。 「我想想……大概……十二年有吧?」玄麟偏过头,非常认真地回忆。是说,现在的状况到底甘镜子啥事…… 不过听到这答案,所有人无不睁圆了眼,包括他亲爱的宝贝凤凤。 「干……干么?平常都是小梅她们在帮我梳洗啊!谁弄完了还会对镜子照来照去,我又不是花痴!!」见大家的反应,玄麟相当恼怒。从有记忆以来,嗯,好像从穿越后的隔年开始,他就放弃照镜子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穿了,而且每天早上都有小梅这些姊姊妹妹婶婶大姨们为他梳妆打扮,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烦恼自己是不是哪边头发翘毛失了礼仪,他也不自恋,所以和镜子没缘根本正常得很!干么大家这样大惊小怪! 「小……小梅该死,小梅知错,小梅真不知少主竟这么不知情,惹出这么多麻烦都是小梅的错,请小少主降罪。」婢女小梅扑倒在玄凤跟前,泪眼婆娑的跪求玄凤原谅。 这是在演哪齣肥皂剧?这次换玄麟睁大了眼盯着小梅和他的宝贝凤凤。 「罢了,先回玄家庄,外头不安全。」玄凤无意为这类小事耗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立马把家主安全送回家,然后从头教育一番,他敢保证,就算家主蠢真的可以,也不会再提「低调出巡」这类事。 在玄凤的号令下,玄麟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乖乖的回到玄家庄,其实他是家主,大可坚持下去,小梅和随扈们必定听令于家主,只是过去那次经验,让他对宝贝弟弟完全没輒,特别是为了自己安危这档事。 某次上街正好遇上一团周游列国街头卖艺的商队,到处人挤人好不热闹,玄麟为了抢到前头一睹风采,发挥上辈子一身挤公车的本领,拉着凤凤这边挤那边鑽,一转眼就把小梅和随扈拋到脑后,挤出人群后,正好被卖艺的点到,上台一同表演。当时他高兴的不得了,就好像去看太阳马戏团表演被美女主唱拥上台跳双人舞一样,他当然不顾凤凤阻止硬是要上台同欢,可凤凤突然大喝一声,拔刀驱散人群,唤来护卫团团把他俩围住,霎时他身体一横,整个人被掛在凤凤肩头,就这样直接把他扛出人群,扛回玄家庄。 回去之后他都还没说什么,宝贝凤凤就和他闹了十天脾气,这一闹他可真怕了凤凤。 他不怕凤凤对他发火,就怕凤凤闻声不理。从小宠到大的心肝宝贝和自己赌气,他的心早碎光一地,为了哄凤凤高兴这事,他可是把全身精力都赔上,好几天晚上失眠,还忍不住咬着枕头偷偷落泪。直到第十天,他心力交瘁、摇摇欲坠前,凤凤才开口和他和解。 最后他才知道凤凤在气他身为家主不知轻重这事。 他总觉得这没什么,因为他很低调,而且被发现就被发现,难不成玄家二字保护不了他嘛? 总之,他还是不理解凤凤过度担心的点在哪儿,只是这次经验告诉他,凤凤惹不起,惹上了,孤单寂寞觉得冷的只会是自己。 玄家庄附近有间玄真会馆,玄真会馆是麟洛最顶级的客栈,里头最便宜的客房已是高级客栈的上房,而玄真会馆的上房更是提供皇亲国戚等级的服务,较为富有的商家行号若会于麟洛谈生意,必指名此地,若能住进此处上房,身后家產不言而喻。 玄真会馆保有一间「凡公子」的专用房,是里头最普通的客房,不过客房内有一密门,可以透过短短的密道直通玄家庄的书房。 通常玄麟低调出游会透过玄真会馆进出,就像一般公子小哥儿,除了不惊动家里其他奴僕外,也是可以保持低调外出的最重要原因。而悉知这事的人,只有凤凤、小梅、几个亲近随扈和玄真馆的总掌事。 当一行人回到玄家庄,玄麟还不过癮地想下次要出游去何处时,玄凤立即命田谬带人原路回去封上密道。 「凤凤!?你这是做什么!?」玄麟愣了两秒才会意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玄凤。 「冬梅,拿最上等的银镜。」玄凤未理,逕自下达其他命令。 「凤凤!」玄麟有些生气了,不过不甘镜子的事,而是宝贝弟弟不经他意,在他面前把地道干掉。 不──!这可是他出门逍遥的唯一路径啊! 「这样就甭想溜出门了。」玄凤冷着脸,故意不正眼看惊声尖叫的家主。 「凤凤!」玄麟差点哭了出来,泪水已经在眼眶周围打转,只差最近天气乾燥,蒸散得很快。 自从当了家主后,他可是从逍遥人生瞬间掉入监狱二年半,二年半来都没快活过!一天到晚批公文、查厂、开会、巡视balabala,他都快疯了!好不容易可以低调到处玩乐,短时间内拋开家务事逍遥过日子,感受一下那种到处血拚、看戏,晚上六点半百货公司收摊前,享受全体服务员鞠躬送客的那种爽感! 虽然每次他以家主身分出巡都备受款待,东西还可以到处乱拿(因为本来就是他的),但那些阿諛奉承或毕恭毕敬的态度他一点都不想要!他想要那种发自内心「客人就是神」的那种无差别服务!而且缺乏结帐的快感啊! 就在他和宝贝弟弟相看两瞪眼的同时,冬梅已经快手快脚地捧着银镜回到书房。 「小少主,银镜在此。」冬梅小心翼翼地呈上银镜,而玄凤接过镜子直接塞入玄麟手里。 玄麟嘟着嘴,满脸怨气。 照镜子就照镜子嘛!难不成他会长得像头猪不成…… 「干!这人是谁!?」玄麟立马拋开银镜。 「……」而这是所有人一致的回应。 太过震惊的后果就是否认事实存在,连玄麟也不例外。 干!这啥?照妖镜?里面根本是外星异世界! 假的吧!? 玄麟望向小梅,小梅避开眼神交流,点了点头。 玄麟转向宝贝凤凤求助,而后者给他一记冷眼。 难怪小梅三句不出说他是美女……别说血泪了,血尿都要喷出来了!他的脑袋转呀转,转呀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然后── 脱下裤子开始检查自己的性别是不是暗藏玄机。 第一章 2 干!这啥?照妖镜?里面根本是外星异世界! 假的吧!? 玄麟望向小梅,小梅避开眼神交流,点了点头。 玄麟转向宝贝凤凤求助,而后者给他一记冷眼。 难怪小梅三句不出说他是美女……别说血泪了,血尿都要喷出来了!他的脑袋转呀转,转呀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然后── 脱下裤子开始检查自己的性别是不是暗藏玄机。 他记得大学心理学有上到性别差异,里头讲到,科学家曾经分析男性和女性的面孔,然后合成出纯粹女性因子和纯粹男性因子的脸。女人的脸孔越接近纯粹女性,长相越平凡,是那种路边闪过谁都不记得的脸;而男人的脸孔越接近纯粹男性,长相就越「两津」,而所谓「俊男美女」,研究结果竟是「越女人的男人」越俊,「越男人的女人」越美,然后已经几乎翻转了男人和女人面孔的他,搞不好…… 「少……少主……」打断他愚蠢行径的是小梅。 他不怕小梅看到,小梅也不怕他脱裤子或干嘛的,毕竟从小给小梅姊妹们服侍到大,而且又不是什么神器,沐浴着衣什么的,早都看腻了。 他疑惑地望向小梅,小梅则是轻轻晃两下示意旁边…… 欧买尬…… 「凤……凤凤,我……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男人……我是说──」「胡闹。」 自家心肝宝贝黑着脸扔下一句便甩身出门。 玄麟此时欲哭无泪。 那怕每天跳黄河洗澡也清不净了。 他天天担心害怕的事又活生生血淋淋地重演。 心肝宝贝凤凤整整两天不答理他,见他就躲或是藉故就逃。 试了好几次失败后,他只能哽咽回房扑抱小梅哭泣── 「凤凤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我不要活了!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既然凤凤不要他了,他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举动让小梅吓得不轻,立即命姊妹们召唤小少主,否则一个不小心,不闹出命来也会搞出伤来。 玄麟见小梅按他所想去办,不由得暗中窃喜,这可是他苦思已久的策略。 是说,想归想,这些泪水可真不是假货,一洒出去,粘连在心底的感伤让他哭得有些欲罢不能。 左盼右盼,不消多时,心爱的宝贝凤凤果然风风火火地来到他的房内。 见到宝贝弟弟火速前来,按照计画,接下来要开始闹傲骄,俗话说欲擒故纵嘛!让凤凤发现反被哥哥三不理有多可怕,那凤凤以后就不会三不五时闹脾气了!……他原本这么想的,但一瞥到凤凤带着焦急如焚的眼神破门而入── 「凤凤僕要僕要我!凤凤僕要僕要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啊啊啊啊啊──」 连身带心,瞬间败得一榻涂地。 玄凤见待己如亲的哥哥哭得花容失色,还跪着熊抱他的腰求饶…… 天地良心啊!明明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从小尊敬到大的义兄,还主动向师父立下毒誓,愿意一辈子无偿保护喝爱,决不让其伤心受迫……结果他都做了什么!? 玄凤慌极了,来不及思考便弯腰回抱玄麟。 这举动让玄麟为之一颤。 「凤……凤凤……?」玄麟睁大了眼,顿时语塞。 玄凤一时哑了,不知该如何面对怀中的人。 倒是玄麟,拼命往宝贝弟弟的怀中鑽入,有些撒娇意味的不停地蹭。 「凤、凤凤……我、我知道错了!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会乖,不会、不会到处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我好不好?」哭声过后是无止境的哽咽,让简短的一句话说了有三倍那么长。 见玄麟这般求饶,玄凤再也逞不起严肃,他叹了口气,轻拍怀中的脑勺两下,接着将人打横抱起放上床安顿,再用袖口轻轻擦起溼答黏糊的俊脸。 将脸拭乾后,机灵的小梅早已备妥清水在一旁,玄凤拿起湿巾再度开始净脸,而玄麟像婴孩般任由玄凤处置,只有抽咽怎么的都无法停歇。 当玄麟再度恢復美艷容顏后,哽咽也停消了些,这时玄凤才将生气的原因娓娓道来── 「五次和十八人,哥知道是什么了吗?」接续前天的话题,五次和十八人。 「你们挡下五次掳人贩子和十八个色狼。」他回答。 这是小梅说的,他震惊归震惊,倒不会因此忘掉一字一句。 「嗯,在哥到处逍遥游逛的这段期间,我们阻止了五次掳人贩子强行把你押走的计画,还有十八个带着淫荡笑脸靠近你的色狼。」 「……」玄麟低头无语。他都不知道这国泰民安的世间还有这么险恶的存在,色狼就算了,竟然还有掳人贩子,数目还不少。 玄凤缓缓地降下身姿,跪在玄麟跟前,诚恳地握着玄麟的手。这是玄凤常用的手段,他知道不这么做,大哥纵使听了,也不会将事刻入心理反覆省思。 「哥知道,一旦被掳人贩子捉走,有多少机会获救吗?」 「呃……」这问题很困难,而且太复杂了,他选择直接摇头投降。 「只要贩子没出麟洛,一天内获救的可能性是三成,一旦第一天就出麟洛,可能性立即降为一成,出了麟洛二天内没找到人,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这……这是真的吗?」这数据也太惊人了! 「这是麟洛城主月初朝议上报给韶燕王的内容,一点都不假,甚至可能说高了些。」玄家在王宫不乏有明柱暗桩,有了内线支应,外务实行起来也就方便许多。 不过这是数据是以麟洛士兵的能力来统计,如果是玄家,又是家主失踪的话,第一件事一定是逼城主封城,然后挨家挨户的剿,只是这话不能对玄麟明讲。 「韶燕王开朝议?可……可是我听说他是个昏君。」情报真确这事凤凤说的算,反倒是韶燕王开朝这事让他惊讶多了。 想当年他周游列国,世界各地都传闻年经的韶燕王有多昏聵,上任后不仅不开早朝,还到处留下放浪形骸的丑名,所有朝务都是由摄政王带领群臣讨论、各自治理,之所以还能见韶燕安和乐利,而且没有废掉现王,纯粹是靠先王留下的群臣忠心与睿智撑着。 玄凤像是看透玄麟内心,打断玄麟一连串的揣臆。 「韶燕王不见得是个昏君。」 「凤凤认识韶燕王?」 「不认识。」 「不认识那怎么……」 「文将军近半年来採买的军火量相当于去年的总量,派人暗地调查其他作坊,仅只玄家的量有所异动,兵部实际士兵量也没有增加。」 「这没回答到我的问题。」他还是不知道为何韶燕王不是昏君,不过……听凤凤这样描述,买的兵器总量变多,士兵却没有增加?要嘛……污掉卖钱了,要嘛……他在眷养私兵? 「根据韶燕王禁军前后人事调度和目前朝廷的局势,如果他不是笨到极点就是精明到令人畏惧。」 玄凤的回答让玄麟不禁皱起眉,笨到极点就算了,精到让人畏惧?玄家势力之大,独立成国都不成问题,而凤凤继承玄家总领,身分相当于玄家三军总帅,连凤凤都会说出畏惧这两个字? 都是这个国家太过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会让他彻底把玄家军火遗忘在路边。 玄麟先是高兴,又暗自叹了口气。 他是该来回锅一下,好好了解现在玄家军火產业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 说起玄家產业与军火崛起这事,要推展到二年多前…… 当时他还在云游四海、四处了解这奇异世界时,突然收到老家火速送来的一份包裹,护送包裹出动了文政部门的老总管、小总管和兵武部门的老总领和一车马的军队,包裹只内有一封信和一个拳头大的布包,信上只写着几个要命的字──「令玄家四子即日起为玄家家主。」后面还压了家主专用印。小布包内就是家主专用印璽。 他从来没想过这样云游四海、置身事外,还是会被天上掉下来的权财砸到。 他大声咒骂,玄家人是都死光了不成?干么干扰他和凤凤的自由生活? 没想到这一骂,总管事还真道出玄家血脉的确只剩他一人,至于其他人到哪儿去,总管事三缄其口或说他不需要知道。 他扔下印璽、拉上凤凤准备驱马闪人,但一旁的文武老师比他更快,纷纷扑倒跪在马蹄前嗑求他接下家主这位。 他们说玄家一倒,千百户家庭会失去依所,特别是天已入秋,韶燕的冬天并不好过,失去玄家的依靠,试想,有多少孩童会饿死家中,麟洛城外的野坟这个冬天又会葬下多少无名冻骸? 他当然知道韶燕的冬天是何等严寒,他的心肝宝贝差点就冻死在市集的垃圾堆里。 他叹了口重气,收下那沉重的印璽。 他这一接,还真没完没了。 他也够敬佩古人的,这么大的一个企业,这么多集註札册,花两个月爆肝学习,才勉强了解这么大一个企业的运作,还有多到不知道有几个位数的财物。 还好他不笨,不然文斋老师可要跳楼了!……虽然这边的楼不高,但跳多次点总会要命。 更还好的是,他不仅不笨,踩在过去五千年巨人肩上的知识还带了不少来这奇妙的世界,有的他忘了差不多了,但他大学专门的机械设计他没忘,包括社团教的各种军火武器和原理。 他不记得那门课叫啥来着,但他可永远不会忘记老师上课提到的讯息,根据联合国统计,世界各国贸易额度排名第三的是毒品、第二名是石油,第一名则是军火,而且长久以来都以压倒性的数字超过第二名。 当次课堂的议题好像是世界观里头的战争建国论。 玄麟接任后很认真地思考玄家究竟要走往哪个方向。若要一个企业赚钱,并且佔有国际地位,民生物资什么的根本当不了喊话本钱,只有石油和军火,或是相当石油的矿產,而玄家在耗资收购下已经掌握不少矿脉,但仍不够,矿脉许多国家都有,若是战争,矿脉被据,远水永远救不了近火,所以能谈的只有军火,供应世界各国军火,掌控各国兵力才能绝对掌控世界。 所以他接任二个月后立即成立玄家兵工部,创立十数座兵工作坊,设置数幢军火储库,让作坊短时间内製造出远超出这世界科技的武器,例如拟似手榴弹、大砲、地雷、火枪以及前端改造成炸裂弹的弩砲等,当然,这些东西不像现代世界这么精緻,只是功能已经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另外铁蒺藜、连发弓、连珠炮以及烟雾弹等等杀伤力较低的武器也都是製作项目。 这些军火不会卖给任何人,若哪天哪个国家的君主头壳坏去,说什么要统一江山,天下各国胡乱打成一团,这些资本可是保卫玄家人、玄家產业的手段。 虽然他大学参加生存游戏社(因为一时鬼迷心窍),但他是反战份子,打从内心彻彻底底地讨厌,所以一旦爆发战争,他要保持绝对中立,绝对中立就代表绝对武力,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贯彻绝对中立。 而玄家实际卖给各国的武器尽是些改良式的刀、枪、弓、箭,马衣以及甲冑,并非先进物品,品质优良在各国却是出了名,刀箭锐利无比,一般坊间甲冑都抵挡不了玄家武器,唯一可以抵御玄家兵器的便是玄家甲冑,加上玄家早期打通的路道物流,货品可以轻松运向世界各地。 会向玄家採购兵器甲冑的顾客多为各国禁军、国军,少数为私家兵队,更少数是意图叛国人士。 如果向玄家打听最近有谁在大批採购,或是有谁陆续向玄家订了多少货品,便可知道那些国家私底下平不平静。 就像军火女王可可说的──「卖武器是为了世界和平啊!」,这话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假。 当然,会知道武器流向的人只有玄家高层,而兵工厂更是直属玄家家主的部门,知情者通常只有兵部总管以上的层级,而兵部总管以上就只有玄凤和玄麟。 兵部总管是玄凤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自然不会透漏,而玄家也有这个能耐可以拒绝洩密。 玄麟知道自己是没法藏住秘密的个性,所以建立完根基后便抽手,把未来方针和总管理全权託付给玄凤,以便玄家养兵自卫,仅让玄凤定时上报汇整后的数量与结馀,如果有任何异样才需即时匯报。 凡是送达玄家兵部的书信、订单,一律先过兵部总管的眼,兵部总管筛过信息后会决定上呈至玄凤或是直接分派下达。所以文将军近日採购大量军火一事,知悉者只玄麟和兵部总管二人。 另外军火买卖保密一事之所以能执行得这么彻底,完全是玄麟的鬼主意。 当时总领事谈起「情报传递缓慢」一直是玄家的痛,光是「国内快捷」就不知道要累死几批马,更何况是「国际fedex」,每年训练上百匹的骏马,每年都耗损百馀匹在这类快报上,而邻国近来情势不稳,内陆军报接二连三產出,若再多几国动乱,再多批骏马都不够用。 玄麟一听到情报传递这词便想到了过往的琐事。 那年大学生活太过苦涩,听同学的諫言,开始听起了相声。 那相声内容演啥有点模糊了,但他脑袋中对「大鸟大传输」、「大鵰漫游」和「盖鸟」这几个词印象倒是特别清晰。 而这世界不乏有养鹰猎人和赛鸽人,所以玄麟令总管事不惜砸下重金网罗训鸟能人,于世界各国设立鸟站,这些鸟站不仅替玄家传讯,也替许多官商达贵服务,无论一次转运、二次转运,只要是有在案的路径,都会把信送到目标所在的鸟站。 服务内容分为三种,国内传递使用飞鸽传书,跨国事务或玄家家令可用大鵰漫游,类似密报或是夜晚的军报就採鴟鴞夜报,传达的信息量可从十数字至百字,端看写字人功力深厚。 而说起韶燕国的体制,在韶燕王底下可直接分为军部及政部,军部可分为禁军、王军和驻军。 驻军指的是城池内的士兵,听命于当下的城主,负责城内治安和灾难救助。 王军则是正统国军,负责严守边疆、抵御外侮和治理内乱,甚至投入开山治水工事,由专司士兵统筹、派遣和率领王军上前线征战的武将军。 另外还有专司文政、派令、採买和军资调度的文将军;和负责整肃军纪、领导文武将军、率领韶燕王贴身军队的禁军将军──御前将军。 政部同样有个总领导──摄政王,摄政王主司朝议主持及政风引导,直属于摄政王的刑部专司规令编纂及国官惩刑;除了刑部,另有民部、工部及礼部,分别处理民生、建设及外交。 虽然文将军採购兵器乃职责本分,但近半年来陆续向玄家调度的数量,直逼于去年的总量,甚是异常。 玄凤暗地派人调查各国名家工坊、工部刀甲作坊以及军部发现,虽说各国名家工坊以及工部刀甲作坊并无增减,军部也无扩兵跡象,国内亦无内乱的隐忧,为何需要这么大量的高级兵器? 「凤凤。」 打断片刻沉默的是玄麟。 麟洛是座好城,对韶燕来说,水运陆运都是中心要衝,身为玄家家主,他必须确保玄家產业的根基,才能确保底下所有靠玄家吃饭的家庭,如果韶燕真有政变,依他在韶燕的势力,可以挽回,不,一定要挽回才可以,他能确保千、万玄家的人,但他无法保护千千万万韶燕的人民,所以绝不能让事态发展到那种地步。 玄凤见玄麟一反过往轻浮样,便知道玄麟正准备以玄家家主身分发号施令。 「安排个几日,用例行视察的名义,巡视韶燕内几个较大的工坊。另外检查各个储库的备品,每批货抽查二十个,只要有一个不能用或不太能用就整批全验,废品留下来。文将军的单还是照接,在下次的货里每百隻放五个废品,我要和他接触。」 「是。」 「还有,武器流向和这类军报以后都要呈给我。」 「……是。」 唉。 希望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第一章 3 ****** 「凤凤,什么时候才到啊……」 玄麟攀在车窗上,不似几天前的奕奕神采。 「就快了。」即使知道路程尚有些距离,玄凤还是如此哄骗。 「刚刚凤凤也这样说,刚刚的刚刚也是这样说,再下去我腰都快散了!所以……凤凤,让我到外头骑马好不好?」玄麟瞇起眼,以惹人怜爱的神情哀求玄凤。 「这和说好的不同。」玄凤避眼不视,专注于周遭的警戒。 「我不管、我不管!我后悔了!『腰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凤凤难道不知道吗!?所以我要骑马、骑马、骑马──!」 玄麟开始在马车里打滚,这是玄麟常用的耍赖方式。 玄凤不禁叹了口气。 他们正在前往康嘉城的路途上。 康嘉城位于韶燕东边,座落于天连山脉山脚,虽然不比峒安繁华,亦不比麟洛有朝气,但三十多年前于附近发现赤铜矿脉,让康嘉迅速发展成较具规模的大城镇。 天连山脉围绕韶燕东北,乃为与邻国「琼祥」的天然国界,天连山顶连年积雪,山腰杉林繁茂、堑底溪水冽寒,玄家兵工厂──玄天作坊便设于此地,是玄家着名兵器作坊之一。 玄天作坊木铁工匠五十馀人、徒弟五十馀人,连同杂役守兵总计二百馀人,日夜轮班,每日可產三千锐箭、近百把兵刀以及近百把长枪。 本趟便是到玄天作坊视察,以马车代步约二至三日路程即可抵达康嘉,而玄凤预计在今日正午前抵达康嘉的玄家支部──玄天阁,没想到这小傢伙竟会在这时按耐不住。 马车的设计早让这鬼灵精怪的家主命工匠改到舒舒服服,绝非早先一遇到路面碎石便弹跳震盪的老旧设计,里头垫的可是丝缎绸被,保证可让所有的达官显贵安稳舒眠,绝无伤腰的可能。 会这样胡闹玄凤清楚的很,因为太太太太──无聊了。 路途上鲜无人烟,如果能在车内找乐子还无所谓,偏偏玄麟没法子在车内玩「桌游」。 第一次出巡玄麟就嫌路程太长太无聊,回玄家庄后立马研发了好几种「桌游」,说什么在车上可以打发时间。第二次出巡,玄麟可是兴奋的蹦跳上车,拉着小梅姊妹们在车内玩起「大富翁」,没想到才走了几里路玄麟脸色逐渐惨白,突然一个作呕,吐的当时随身服侍的小兰全身都是酸水,吓着了他和所有女侍,后几次出巡屡吐不爽,最后每每搭车玄麟就只能穷极无聊地靠聊天解闷。 不过桌游这东西倒是让总管事发派给下面的书纸作坊,抄写成数千、数万份卖到世界各地的贵族人家玩乐,为玄家开拓不少财源。 其实给玄麟骑马无不可以,只是那人常像个孩子般,这边衝那边闯,这次是玄家家主正式的寻访,玄凤带了二名勇将和一百名精兵中的精兵,远近兵器样样精通,甚至可以进行暗杀,他不怕有山贼袭击,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人淘气地晃来盪去隻身闯进山贼的埋伏里。而且这里山路他绝对不熟,骑马技术又不到家,到处乱晃如果突然来个坠马……无论伤大伤小,对玄家来说可都赌不起。 不过要让这好动到过分的家主乖乖待在马车内可真不容易,短短麟洛到康嘉的路可是用了一次「低调出巡」当作代价。 「凤凤好嘛──我绝对乖乖的,绝对、绝对不会乱跑!齁──凤凤──」玄麟囝声嗲气。 现在到底是谁在哄谁?玄凤再度叹了一口气。 玄凤令车队停下,下马迎接玄麟 「耶──我就知道凤凤最好了……欸?」 玄麟发现自己才出坐车,身体便自动离地飞起,然后直接坐到马上,而那个让他飞上马的人一个转眼便出现在自己后头,当然,韁绳是握在后人的手上。 「这也算让哥骑马,您就安分些。」 下车归下车,玄凤可没打算让家主一人骑马到处乱窜。 「凤凤你这是食言!食言而肥!」 「是哥先毁约不待在车内,何来的食言?」 「你……你一定会变胖……」玄麟瘪嘴。 玄凤轻笑,随即下令啟程。 马上的空气清新许多,赏花观鸟,微风徐徐,可以不时命令凤凤到这边晃晃,去那边逛逛,用力往后躺还可以报復一下那个以后一定会变胖的臭凤凤,哼哼,只差那么一点的快乐似神仙── ──康嘉城── 「凤凤!剉冰!我要特大碗的剉冰!炼乳要双倍!配料要红豆、绿豆、薏仁和仙草冻!」 一进客栈位都还没坐稳玄麟便大声嚷喊,完全没有身为家主应有的气质。 玄麟一行人还未进入玄天客栈便先和客栈领事打过招呼,玄麟不想惊动其他客人,只需把他们当作比较有钱的「凡公子」一行人招待即可。 康嘉城并非商旅必经之路,城内亦无悠久着名的人文古蹟,但一说到康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便是各式甜品小吃,特别是夏天的「剉冰」和冬天的烧仙草。 剉冰这东西是二年前自玄天客栈崛起的奢侈甜品,是一种以碎雪为底、淋上糖汁、炼乳和添加一些佐料的吃食,一小碗要价四十九钱,相当于一般成年男性的一天饭钱。 至于这些佐料怎么来…… 碎雪嘛,专人在山上採雪砖,走玄家打通的路道从山上运雪下山,以马代步仅需一日路程,雪砖装在特製的木桶内,致玄天客栈基本上可保持九成不化。 糖嘛,基本上是有钱人的奢侈品,由「柴米油盐酱醋茶」一词就可以知道糖并不随处可见,对较寒冷的北方国家来说,糖更是宫廷圣品。只是玄家近二年来让糖这高级调味料普及化,虽非家家户户皆可食用,但一般百姓只要有些钱都能买到糖吃。 仙草冻嘛,天连山腰溪流旁长满了野生爱玉树,取出爱玉果子在水里搓揉就成了爱玉冻,而在仙草汁里就成了仙草冻了。 至于炼乳嘛,也是近二年来的新兴甜品,没有人知道玄家是怎么做出这甜死人不偿命的东西,而炼乳更让玄天客栈得到了「甜蜜蜜」的别名。 「哇──剉冰!」双手合十,直接开动。 玄凤看着玄麟这般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过这孩子样倒不是坏事,如果不说,外人决不会想到眼前这位孩子气的公子哥儿正是引领着数万人、给予韶燕百姓生机的玄家家主。 「凤凤还在看什么?冰都要化了!浪费食物可对不起百姓苍天!」玄麟气呼呼地说着,顺便从他那碗挖走炼乳。 「反正你不爱甜。」还说的理直气壮吶! 不跟这小东西胡闹,前几天的事让玄麟紧绷了好几天,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确是该稍微放松一下。玄凤缓缓地铲起眼前的冰来。 玄凤让上百护卫进城后便留在玄天阁,仅带少数精兵和小梅护卫,因为先前打赌的「低调出游」,玄麟还没进城就急着要他兑现,说的他好像不守信诺似的。 ……不过说也奇怪,这整天都没有遇到色狼和人口贩子的威胁,康嘉的治安有这么好吗? 「好甜!好好吃!要是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办!」玄麟胡乱地吶喊,捧着脸幸福洋溢,只是炼乳也沾得满脸。 嗯……或许是吃相太差,所以那些歹徒才会减了兴致。要是常人看到这样的玄家家主,塑造在百姓心中「英名睿智」、「崇高尊望」的形象应该会彻底幻灭吧。 玄凤再度铲起一口冰。 康嘉城近两年来无意间被玄家塑造成吃食文化小城,真正的达官显贵或富豪宅户定居在康嘉的不多,仅城主和少数几个官员称得上豪门贵户,但吃得起各式路边小食的小康人家可是全国之冠。 玄麟低调出游的目标不外乎这边吃吃、那边喝喝,而且必去寻找平时玄家辖外的创意新鲜货。 最后一站是康嘉城的招牌老字号──满月楼,满月楼卖的是清粥小菜和许多特殊美酒,只是这里并非玄家旗下的店旅。 玄麟特别喜欢满月楼的野果甜酒,野果甜酒的原料是天连山上的甜葡萄和各种野果,满月楼以独特的酿法酿出如糖水般的气泡甜酒,满月楼真正的招牌菜是山猪肉、烤香鱼等等天连山上的水兽野味。 玄麟每每来满月楼都是包厢用膳,可这次人多生意旺,没有空包厢让玄麟一行人使用,如果玄麟是在户外买买随手吃着便罢,但在这类吃食店里,也不好让随扈像少林十八铜人似的拄绕在桌椅旁,在玄麟央求玄凤的同意下全都跟着他一同享口福。 玄麟让凤凤、小梅和其他随扈们团团围坐在一块儿,玄麟最爱大伙儿像个一家子一同用餐,心情极好,点了一大桌肉菜,玄麟知道大家滴酒不沾,所以叫了最上等的茶让大家一同享用。 正当玄麟一行人吃得正开心时,斜侧桌的客人突然一声爆吓,猛然掀起桌子将碗筷盘渣翻得满天飞舞。 一日无事让随扈们松懈了不少,连小梅都没反应过来身后究竟发生何事,只有玄凤反应最快,立马跳起准备护卫,只是……位置完全不对! 玄麟将玄凤的位置安排在对侧,无法立即绕到玄麟身后! 眼看一支串肉铁叉在空中飞舞旋转数圈,即将在下个瞬间贯穿玄麟── 「鏘──!!」 「什……」 一剑挥舞,甩过玄麟后脑勺外四吋处,挡掉了那把差点戳穿玄麟的利器。 这时其他随扈如大梦初醒纷纷跳起,在玄麟身侧的将玄麟团团围住,而后者也是听到后脑勺的声响才反应过来。 「没事吧!?」 这剑不是玄凤挡的,玄凤在吃惊之馀一脚越过桌子来到玄麟身边,有其他随扈挡着,玄凤自然是开始确认玄麟究竟有无受伤。 「没事,怎、怎么了?」玄麟的脑袋瓜儿被宝贝弟弟这样翻来转去,反而开始有些紧张,一半是对迫切危机无知的恐慌,另一半则是……担心这次的「低调出巡」可能会有惨澹收场的命运。 这就叫莫非定律,喝酒的地方难免有人闹事,喝茫了激动起来乱掀桌椅的人大有人在,以前不管来几次,外场都没遇到什么乱子,没想今天这么刚好没有包厢就算了,不仅有人闹事,闹事的人还这么凑巧就在他们桌旁。 互骂的声响已经影响到全满月楼的客人,只是满月楼没有像玄家產业一样有「保安」,满月楼掌柜只能带着几个比较壮的伙计儿一同上前制止。 原以为事态会好转些,没想到原是互相叫骂的二人突然开始打起架来! 这一打可吓着了所有人,他们不是拳头互殴打滚个两三圈就算,而是双双拔起剑来互砍! 这下满月楼的掌柜可慌了,以前喝酒茫乱打架的状况都有,但从没遇过这样拿剑互砍的,而这两人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人,即使有些客人看得出来有些功夫,但似乎都不打算介入。 玄麟不停在玄凤和闹事者间来回张望,而前者明显没打算让人上前制止,还将玄麟缓缓拉向一旁角落,似乎准备趁事情还没闹开前离开满月楼。 这样不行! 正当玄麟打算喊住玄凤时,两个男人突然跳出挡在闹事者间,一个对一个,不一会儿便将两位闹事者打到喊饶,一前一后逃离满月楼。 满月楼掌柜赫然睁圆大眼,伸出手似是不捨…… 「他们……还没付钱……」 第一章 4 「他们……还没付钱……」 玄麟一听,赶紧暗示小梅上前「安慰」掌柜。 满月楼是个好地方,东西好吃、甜酒好喝,掌柜伙计也都是好人,他不希望这点小事让满月楼有别过往。 方吩咐完,玄麟便感受到异样的视线,寻向源头发现,刚才上前制止打架的其中一人正盯着他瞧。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真˙男˙人。 玄麟脑袋里只出现这三个字。 身材高大但不魁梧,自信但不高傲,亲和但不虚偽,微笑带着善意,眼眶深邃,还有着好似可将万物看透的犀利眼眸,再加上刚才的见义勇为和剑术……这不是真男人是什么? 「在下不才,有劳大侠鼎力相救,代替家兄致上万分谢意。」在玄麟还满脑子「真男人」乱飞时,玄凤早已上前作揖示敬。 等……相救?还代我致谢?啥鬼? 「凤凤。」玄麟拉了拉玄凤衣角,想弄清楚些什么。 「方才是这位大侠打飞了刺向哥脑勺的铁叉,救了哥一命……」玄凤不得不向玄麟解释,越说越觉得有些惭愧。这应是他的本分,没想到会因为一日无事而怠惰松懈,没注意到周遭潜在的危险,看来所有人回去都得加强训练才是。 「什么!?原来是救命恩人!这样不好好谢谢人家不行!来来来!坐坐坐!要吃什么我请客!」听了玄凤的解释,玄麟想都没想,直接邀请救命恩人一同用餐。 「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的随从也可一起吧?」男人微笑,指指身后那名正缓步过来的剑客,就是刚才一同上前制止醉汉的人。 「随从?啊!刚刚那个大侠?恩公的随从当然欢迎,请坐、请坐!小二!小二!这边要加菜!我要大盘的烤山猪肉、大盘的香鱼,一盘凉秋葵,还要甜酒和天山莲茶──」「少主……」出口制止玄麟拼命嚷嚷的人是小梅。兴奋地挥手召唤店小二就罢了,还没等店小二来就突然大声嚷喊酒菜,还好大家都不知道他家少主就是那位玄家家主,否则一定丢脸丢到家。 不过看这场景,男人一个劲儿摇头低笑。 另一方面,玄麟的迎客之举让玄凤不禁皱起眉。 虽说刚才这人救了玄麟,但难保接下来不会对玄麟意图不轨,本想口头道谢便罢,没想到……而且和这人和随从本领都相当高强,如果两人一起对玄麟不利,他未必可立即挡下,带上的随扈也只有四人,五比二,就算有小梅贴身护着,胜算虽有但身伤难免,伤到他们这些下人便罢,要是伤到玄麟那可就糟了。 相较于玄凤的愁闷,玄麟可乐着,正不断招呼这二位来路不明的客人。 「先谢过公子,在下延煌,延年益寿的延,辉煌的煌,叫我延煌就可以了。这位是我的随从,胤荷。」 男人微笑地自我介绍,而叫胤荷的随从则是板着脸站在他家主子身后,似乎没有意思一同坐下,玄麟不强求,毕竟很少人会像他这样喜欢无论尊卑贵贱大家一起围炉。 玄麟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就自己本分站岗,不过凤凤可得和他一同接客。 而这场面正合玄凤的意,男人的随从站得远,短兵一比一,如果这人要对玄麟不利,他挡的下。 「在下凡麟,平凡的凡,麒麟的麟,这位是舍弟,凡凤,身后这位美丽的姑娘是小梅,这些一个比一个帅的大哥分别是伏御、上官饗、柳胜和祁扬天。」玄麟认真地一一介绍,不过惹来延煌噗哧一笑。 「没什么。」面对玄麟满脸问号,延煌摇摇头,随即道── 「称呼你凡麟可以吧?我是个不太会用敬语的粗俗人,就当作自家兄弟吃茶聊天,能习惯吗?」 「能!可以!完全没问题!」玄麟一双眼睛大眼盯着延煌,点头如捣蒜。 延煌再度噗哧一笑,虽然没有真的「噗哧」出来。 微笑似乎是延煌的招牌,平常是浅浅的笑着,但那些加强的笑容特别不同,光是那点头、些微缩肩、和加深的鱼尾纹,这种发自内心的深笑,就像会心一笑般,充满真实和亲合感。 「刚才真是好险,感谢您出手相救」 「没什么,举手之劳。」延煌轻啜天山莲茶,又钳了口烤山猪肉。 「不知道什么事情,吵的这么严重,还动刀动枪的……」还差点让他低调出游完美的收尾泡汤,玄麟叹气。 啊,不过,如果没有隔壁桌这样吵,他也没有机会和真男人同桌共膳,真要算起来,还得感谢他们一番。 「似乎在吵要不要去琼祥当雇兵这件事,一个说要自在逍遥天下,一个说如果藉由这机会飞黄腾达便能享受荣华富贵之类的,大概是这样的对话。最近琼祥朝政不稳大家心照不宣,爆发内乱只是迟早的事情。」延煌一脸严肃地回答。 「琼祥……」内乱二字完全吸住玄麟的焦点。 一般来说,每个国家的军队都是从国民中徵募,雇兵通常招募的是私家兵,少量持有私兵在每个国家都是可以被接受的行为,但若……要是招募为数可观的兵,肯定是要做什么事了,例如叛乱或是政变。 可,琼祥情势不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啊!两年前他到处游玩,喔不,是到处增广见闻的时候,不是听说琼祥的政局安定下来了吗?怎么现在又不稳了? 「凤凤……」玄麟不禁望向玄凤。 琼祥的事并不算天大的秘密,坊间谣言蜚语传的满天,内容倒都没偏过主题,只是……不,这时不答,反倒会让玄麟起疑。 「听说琼祥的太子突然失踪了,虽然琼祥的摄政王郑重表明太子只是身体不适,只是……最近传出许多国官纷纷募起私兵来。」玄凤如此回答。 「怎么会……」听到这讯息,让玄麟几乎洩了气。 琼祥是韶燕东面的邻国,天连山脉正是与琼祥的国界。印象中国如其名,琼祥是个非常安和的国家,虽然国土山多平地少,地壤亦不肥沃,但上天并没有不公平,祂给了琼祥大量矿脉,多数矿脉为国家所有,少数矿脉为私人所有,例如玄家就在琼祥拥有几条铁矿脉和几条像黑玉、红玉的特殊玉石脉。 琼祥和韶燕一样近百年来没有太大的动乱变迁,百姓靠出口各种精雕艺术品维生,所以国家富足、生活祥和,如果琼祥内乱……先不管玄家的矿脉,矿脉可以弃守,玄家的人可以撤回韶燕,等局势安定之后,矿脉还可以用钱再买回来,但……琼祥的百姓呢?那些百姓的性命怎么办? 「凤凤我……」 好慌。前几天才听凤凤说韶燕的状况,怎么现在连琼祥都这样,他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的,没事的,哥不用担心。」玄凤一手轻抚玄麟的背,轻声安慰。 其实韶燕和琼祥的情势根本不止他说出口的这些,如果真将所有的事情道出,只怕玄麟又要辗转难眠了。 他知道玄麟讨厌战争,异常地讨厌。他可没忘记,一年多前远在南边的姚芳国政变一事,玄麟几乎每日都在为安顿难民的事奔波,为素不相识的平凡百姓忧愁,夜晚想着明天、想着后天,几乎一月无眠,等到姚芳情势稳定,反换成玄麟病了一个月。 前几天他为了转移话题不让玄麟哭泣,无意间透漏韶燕朝廷的动向,只是这样子的情报就足已让他寝食难安三天,好不容易出了较正面的情报,玄麟的作息才正常些,原想让玄麟在康嘉城吃吃喝喝小憩,放轻松些也不错,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遇到这类的话题。 不过……纸终究包不住火,几天后文将军或文将军的亲信就会来玄家质问兵器的事,只要情势往坏的方向发展,玄麟势必会再次踏入当年的苦痛,而他,最不希望的便是看到玄麟如此煎熬…… 玄凤啊玄凤,你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延煌见玄麟的模样有些怪异,不禁发出关切。 「我……」玄麟低下头,实在不好意思再让这人见着丑态。 「担心琼祥内乱吗?」延煌问。 「嗯……因为如果内乱,不管谁胜利,受害的永远是百姓。」无论战争在何时、何地发生,死的是百姓的家人,毁的也是百姓的家园。 「喔?听你这么说,如果君王昏庸愚昧,民意传达不到主事者耳里,百姓日夜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凡麟也认为不能发动政变吗?」 「可以,不过不需要靠打仗。」如果上位者这样,当然要改朝换代一下,但不一定要靠战争。 「不需要靠打仗?」延煌有些诧异,不需打仗就可以完成政变的方法,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是人类就要靠脑袋完成政变,发动战争是动物才有的行为。」例如猩猩或猴子,那种原始生物才需要靠打架完成政变。 「……哈哈哈──」 「笑什么!?我是真的这么认为!死伤的士兵可是来自一个个家庭!如果你大哥去从军,死于莫名其妙的政变,你会服气吗!?」玄麟可是非常认真地回答问题,没想延煌竟然仰天大笑。 「我大哥若自愿从军,不就应该了解从军的危险吗?如果说兵不需要打仗,何必称为兵呢?」延煌轻笑。 「但很多家庭是因为没饭吃才让孩子去从军,至少从军有饭吃。」 「你很讨厌战争。」延煌没有针对当兵这件事继续辩解,不过他发现眼前的人讨厌战争似乎才是问题。 「当然。」 果然。 「但是战争可以改变一些不能改变的问题,而且战争能快速的达到目的,像是消除叛乱。」延煌说。 「你是战争建国论者?」喔,不好,没头没脑讲了这句,这个时代应该没有什么战争建国论,应该要称作主战派。当年社团也在为这问题辩论不休,社内明显分成主战派和反战派二批人马。 「战争建国论?」延煌露出满脸疑惑。 罢了,说就说,反正解释也就一些而已。 「就是随时来点战争对国家发展有益,战争可以削减过多人口、可以带动国内物资需求,可以改革腐败的执政,可以团结散乱的民心,不受控制发展的市街可以重新规划,百姓在歷经战争之后,更能吃苦、更能向上,所以战争不但不需要刻意避免,还……这就是战争建国论,战争建国论者就是提倡这些想法的人。」 「听起来不错。」延煌摸摸下巴,非常认真地思考玄麟的战争建国论,但这举动惹来玄麟发怒── 「一点都不好!」 「哪里不好?听你这么说,像康嘉这样乱糟糟的市街,经歷战争之后可以全盘从头来过不是?」 「如果能这么顺利,康嘉不早就井然有序了吗?」听到延煌如此回答,玄麟有些得意,因为正中他希望的话题。 康嘉虽然比以前繁荣,但市街的规划紊乱无比。康嘉位在天连山脚,有一半城区延山向上发展,但天气一差,土崩屋毁事件层出不穷,越靠山上越是频传不断,而城墙范围内的土地有限,城墙如果扩张,势必会影响城外的住户,有的必须拆迁,拆迁需要临时安顿驻所,在城墙扩展工事完成前,需先解决增加人口的安置,而挡土墙在现阶段不得不建,但补了这块,垮了那边,补了那边,从两块中间溢出来,如果要拆,就怕建好前不知土石会压垮多少民房,但要在原本的挡土墙前做出一道完整的挡墙,现今的技术办不到。 「听说康嘉在红兵之乱前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喔!」 三十多年前康嘉附近发现赤铜矿脉,导致城镇急速发展,天连山脉在地住民不满韶燕人民砍林造镇,危及生存,所以起义叛乱,康嘉几乎半毁,但王军抵达之后叛乱很快被压制,当时的韶燕王给了当地住民相当好的条件,事后康嘉由镇升格为城,设了城主管理市街,与当地其他住民积极沟通后,几乎没有再发生类似事情,而当时起义的士兵脸上涂满赭红条纹,事后称作红兵之乱。 「韶燕立国七十三年的红兵之乱吗?的确……」如果按照方才的讲法,康嘉城迅速扩张之初,街道相当紊乱,如果康嘉半毁后重建理应井然有序,不会是现况这般。 「听老一辈的当地人说,当时有个深諳天连山脉地况、水况、石况的工匠,他起的屋、造的桥不会受天气影响,但是在红兵之乱被杀死了,他留下的纪录和图绘失踪的失踪、被烧的被烧,所以康嘉才会是现在这般獏样。所以你说,战争哪里好?」 「的确不好。」 玄麟更加得意地露出微笑。 「如果发生内乱,在城镇发生攻防,是要百姓去哪里过活?内乱这种事情,何时何地爆发都很难臆测,一旦发生,上位者哪有时间疏散人民、哪有可能给他们安顿的住所?如果完成了疏散,那食物呢?他们吃什么过活?假若顺利逃离战场,战争结束后他们回到家园,发现一辈子的心血毁之一炬,你觉得有多少上位者会想到人民无家可归?一个刚改朝换代或平定内乱的国家,有多少君王知道要立即投入建屋发粮?有多少君王花心思在百姓民生?就我看来新王第一件事永远是消除异己,的确,消除异己是不得已的事,下位者反抗上位者,政策就无法推动,如果不先斩除,所有政策都会停滞不前,但百姓持续受苦受难也是事实,这样的战争能带给国家、带给人民甚么好处?」 对于玄麟的反问,延煌未答,亦未回看玄麟,仅仅低头深思。 「战争会失去很多,失去文化的传承、失去许许多多先人的智慧、失去原本应该留下的结晶,而且战争会失去很多人命。如果从军是为了守卫国家,为了保卫家园牺牲,我想很多人都能认同,毕竟家园不保何谈生活。但如果是为了君王昏庸而起的内乱、为了君王贪心而攻打他国的战争,我觉得,不值得。」 这些话玄麟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没机会和其他人说出,他曾在玄凤授命总统领的那天说过类似的话语,那时并没有此时澎湃激昂的情绪,如今不知为何,说着说着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人果然活到了一个年纪就容易被小事感动、为小事感伤啊。 「我似乎能理解了,战争的确不好。」延煌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理解就好,有机会可以到处宣扬一下,这种东西越多人认同越好。顺便到处放话,说如果自认为自己是有脑袋的人类,就应该打计谋战,肉搏互咬这种行为是畜牲才会做的事。」 这话让延煌为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也就是说,是人就该用点脑筋,反之不用计只会喊打的就形同默认自己是畜牲! 好方法,实在有趣。 「怎么了?」延煌狂笑后定了定神,发现对面的人儿正用一道楚楚可怜的眼眸盼着他。 「我觉得您的笑容很真切。」这次换玄麟定了定神,不再激动辩论,口气和措辞也就换回原本的恭敬。 「是吗?我每天都是这种笑容呢。」延煌不害臊地摸了摸下巴,自信得意。 玄麟低笑。 虽然战争很讨厌,但是和延煌谈话很快乐。 「敬大侠……」「延煌。」 「敬延煌。」玄麟即时订正,而那人又是会心一笑。 延煌这一笑搔到了玄麟心底某件隐事。 他该开口吗?可是他怕被拒绝。 被拒绝一次后他一定会永远鼓不起勇气,但是……他也好怕…… 「有心事?直说无妨。我听。」 延煌一定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他只不过是沉默了一会儿,就能被看出有事藏在心底,不仅如此,说话处事犀利瀟洒,还会给他台阶下。 「那个……请问延煌……」玄麟双眼直直盯着延煌,欲言又止。 「请问……」玄麟平时绝不贫嘴,只是说到现正要问的这事儿,玄麟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延煌双目直视玄麟,让玄麟不自觉地低下头。 约沉默了半响,玄麟终于开口── 「可不可以……和延煌交个朋友?」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延煌连想都没想,笑了笑。 延煌的回答仅只一瞬,而玄麟则在那一瞬之后呆愣数秒,泪腺突然溃堤。 在这封建社会的体制下,他能体会越是官高权重越是寂寞孤独,当他接了玄家家主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发自内心和「他」这个人说话,没有人,每个人都是对至高无上的玄家家主说话,没有人再是对「他」。正因如此他才绞尽脑汁要低调出游,至少周围的人不知道他是谁,他的身分可以从玄家家主变成有钱的路人少爷,他可以变成一个平凡无奇的人、可以获得更多平等对待的机会。 但是他发现,就算是低调出游,他的身分还是玄家家主,他的言行、他的举止都受限于他身后的随扈,在玄家兵部「保主防谍,人人有责」的最高教条下,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是敌人,和人说话攀谈是们儿都没有的事,而顾及自己安危这档事他绝对拗不过玄凤。 所以至今,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哭了?」看到此景,延煌有些慌张无措,他不过说「已经是朋友」不是?这句话应该没拒绝人家才是啊…… 「哥!?」比他更不知所措的人莫过于玄凤。 玄麟的泪水玄凤过去看多了,多半是为了惹他生气后的讨饶、和他求和解的哭闹,但这泪水明显的不同,不,应该是自本质上完完全全的不同。 从小到大他从没看过玄麟流过这种眼泪。他知道玄麟小时候被大哥们欺侮,每每被欺侮也都不当作一回事,自娱娱人;当上家主后也没大家想像中的奢华放纵,他从没一日糜烂度日,玄麟有着庞大的责任感,每天每天都在为玄家操劳,无论多么辛苦,无论多么疲累,玄麟都咬牙忍下,更是没有在人前展现过真正的软弱。 怎么回事? 心好痛。 玄凤为玄麟拭泪,而后者摀嘴不语。 延煌见此景也不便多言,只淡淡地喝着茶,看着那人落泪。 不一会儿玄麟深吸一口气── 「失礼了。」回復原有状态。 他是玄家家主,纵使有千万新潮见解,也没有人会用真心和他高谈阔论,因为他是绝对的,所以……即使心中有千言万语的苦楚,他也不能道破,因为他是玄家家主,拥有绝对的权力,所以相对必须要有绝对的坚强。 今天眼泪儿突然溃堤,还是展现自己懦弱的那种,算他失策。 「时候不早了。」说话的人是玄凤,还向小梅挥手,示意打理打理。 战争已经不是个好话题,还让玄麟落下这种眼泪,如果再和这人接触下去,真不知会有何后果。 幸好,天晚了,是时候该回玄天阁。 玄凤本以为强烈打道回府的意图,可以阻绝玄麟和这名男人的交流,未料,玄麟掏出怀中物,那是── 玄凤顿时瞪大了眼,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玄麟早已将那玉珮递给了延煌。 「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如果有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到安阁寺找我。」 安阁寺是玄家在康嘉设立的庙宇,为了让徬徨无助的民眾心有依託,玄家也透过这些寺庙做些社会救助、边缘人导正的工作。 而那玉珮……是玄家的信物啊!虽然没有「玄」字直白告诉他人,但在两指大的玉珮上雕琢麒麟并且刻上「麟」字,基本上只有玄家的精雕工坊办得到!如果识货,多加揣测就可以猜到玄麟的真实身分! 「哥,这……」 「再刻个就是了,延煌这个朋友,很值得。」玄麟淡淡地说。 而延煌接过玉珮,未多加端详便收入袖口,手离袖口时夹着一颗拇指节大小的绿白玉珠。 延煌将那玉珠递给玄麟道── 「我也很高兴能听到凡麟阐述道理,改变我很多想法,我会代你广为宣传的。如果哪天想找我聊聊,可以到首都峒安的迎天楼,拿这东西说要找延煌就可以了。」 玄麟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下玉珠,将之收入怀中细细端详。 这玉珠是雕成天山雪莲的翠玉,应是出自玄家精雕工坊,而上头颗着小小的「延」字。 「多谢。」 玄麟与延煌,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请延煌兄多保重。」玄凤站起作揖,牵着玄麟领着大伙儿步离客栈。 「不送。」虽然玄凤的举止有些不礼貌,但延煌并未多说什么,仅笑盈盈地送客。 回玄天阁的路上玄麟不发一语。 原以为玄麟会为认识延煌的事而聒噪雀跃,没想到会是如此沉默。 而玄麟一回到玄天阁便拉着玄凤到寝间,并且支开眾人,包括贴身侍女小梅和小竹。 玄凤不理解玄麟的反应,直到玄麟开口── 「凤凤,以后这些国情无论大小全都要上报给我,不可瞒着。」玄麟在为玄凤知情不报的事情生气,若非延煌提起,玄麟恐怕直到琼祥打完内战都还被玄凤朦在谷底。 「可……」玄凤一听可慌了,原来是在为这事不语。身为玄家家主当然有权力知道所有各处蒐集来的国情,但……如果真全部上报,恐怕不出一个月,玄麟就会疲于奔命而病倒,所以他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多的是私底下处理直到现在啊! 「就这么定了。」 「可──」 「没有可是,不须可是,你「可是」就表示你还瞒着我许多事!我还以为世道终于可以安稳,国家终于可以安泰发展,没想到最后只是我一厢情愿!是啊!难怪你们会这么紧张!担心我被抓走是吧?你们也都晓得道理嘛!国家一旦陷入战乱,只有做贼才养的活自己!所以全韶燕的人都知道现在韶燕到底混乱到什么地步,只有我不知道!你说你到底动用多少玄家的人在我周围製造假象!?让我眼里只有安居乐业的韶燕!?」 「不!不是!我没有!这跟那没关──」 「所以还有其他跟那有关的事吗!?」 「不、我……」 玄凤语塞。 的确,他瞒了很多。例如文将军近来正不知与谁频繁地使用鴟鴞夜报,例如韶燕王在朝议上意图推行的好政令,摄政王会用虚与委蛇的手法含糊掉。例如琼祥,早已确认琼祥太子失踪多年,而且早有证据指出是琼祥摄政王搞的鬼。但如果这些都报给玄麟…… 「凤凤。」 玄凤不敢正眼回应玄麟的呼唤,反倒是玄麟正式发下家主道令── 「明天傍晚我要知道韶燕最完整的现况,将发生的时间、人物和地点全部都用书面汇整给我,不准有任何隐瞒,这会影响几天后和文将军的会面。」 「是。」 「琼祥的国事后天傍晚完成。」 「是。」 「派五十兵力到玄天作坊,派二百兵力到天山村(註),联络琼祥各作坊和矿脉的领头,加强戒备,注意狼烟,如果有风吹草动,以保护工匠为优先,另外通知总领事,三天内清点完所有粮食存库。」 「是。」 玄麟不瞧玄凤一眼,甩甩手示意玄凤退下。 唉…… 玄麟低叹。 如果凤凤能不接玄家总领事多好,如果凤凤不扛下这重担,不像他一样卖身给玄家,他也不必心头明明滴着血,还硬逼自己对着凤凤发火了。 心好痛。 真的…… 好痛。 间章 「我想要他。」 男人在路上愉悦地哼着歌,而身后的家僕则是反应冷淡。 「您昏头了吗?他是男人。」措辞不仅冷淡,还非常失礼。 「你没看到他喜欢我吗?说我的笑容很亲切,不仅感动到哭还给我定情信物。」男人陷入充满春光旖旎的想像,若有所思地抚玩着那「定情信物」。 「您喝多了,所以脑袋瓜冲出些漏洞,那是如获挚友的感动和友情信物,与情爱八竿子打不着。」家僕的回答颇狠心。 「别总是践踏我的希望!」而且他喝的是茶,不是酒! 「属下的作用是即时扶正主上。」家僕一如先前的冷酷。 「总之我想要他。」男人微笑未採理家僕的諫言。 继续哼着歌儿。 然后── 「嗯?那是……」 第二章 1 (微限?) ****** 是夜,已深,而玄麟仍未闔眼。 翻来覆去,不觉疲累。 想着韶燕,想着琼祥,想着玄凤。 韶燕和琼祥都缺粮,如果战争,该如何从络都国和煬国运粮?韶燕虽然富裕,即使今年运粮后,存粮足以度过一个寒冬,但下个冬天呢? 既使教导百姓如何改良耕作、如何改善畜草农肥循环利用、如何利用醃酿醺渍保存食物,一旦夏秋大作歉收或牲畜疫病亡损,最根本的起处缺乏,后製保存便成空谈。 存粮一事更是慎重,不仅要谈渡冬,更需确保春季小作歉收下,仍有足够存粮可以供人民温饱、并且让韶燕官方和各地商旅有时间调度物资到韶燕。 韶燕于秋季从南方购粮是每年必做之事,除国家购粮,各大商行以及玄家也会联合运粮。 琼祥一旦战事,东道便阻,剩东海路、西海路与南路,南路必经尧麟国,尧麟君王对他国商旅不慎友善,课税繁重,国内过城必徵,如从南碇国或姚芳国走南路运粮到韶燕,无法确保一半,西海路海天阴晴不定,不甚安全,有时平安无事,有时船沉人失,失败了不仅是百条人命丧生海中,韶燕人民还是得挨饿受冻,东海道则是碎岛暗涡眾多,海况艰险,漩涡暗流聚会成群,更是不可赌。 尧麟这条路非通不可,九成……不,只要八成能运回韶燕,既使当年歉收,二趟联合运送就可让半数以上的百姓勉强渡冬,加上韶燕官方的借粮和购粮…… 如果要确保到春收,三趟运送不可避免。 尧麟吗…… 让总管事安排吧。 叹息。 运粮这事,他不怎么情愿做,死了玄家的人,守住韶燕的民,就算赢得世人的美名又如何?为玄家尽力而逝的人们,既使他再花功夫安抚又能如何?钱财慰藉洗刷不去对死者悲痛。被韶燕称颂救世什么的……徒有空名罢了。 不过这事,他却不得不做。 他是自私的,运粮路途艰险克难,无论再怎么事态重大,他都不会让凤凤参与,只因为凤凤是他的宝贝,他无法像许多开国明君,派自己的皇子、甚至是太子亲自领兵作战,他办不到。 完全办不到。 说穿了,他是个牺牲他人换得自己美名的贱人。 他自私,不愿让弟弟为了百姓出生入死了,就算他再怎么爱韶燕的人民,对他来说,韶燕放在眼前和凤凤相比,后者绝对重了些。 一国之民与一人的死活他竟然可以相比衡量权重…… 他会不得好死吧…… 轻笑,而后叹息。 玄麟起了身,附上披肩。 既然怎都睡不去,就不必强求。 上回买的紫衣牡丹布匹,已由手艺最好的春兰为她缝製成披肩,好不好看他不知道,穿起来可以身心温暖,他很喜欢。 以石打火,透过月光点亮油灯…… 「……凤凤?」 怪了,他怎觉房内有人? 方才敲了几下火石,他技术不好没点着,平常这是婢女作的事。夜深了,他只想散散步,不想惊动熟睡的小梅和小兰,也不想惊动守卫,但…… 火花亮起的瞬间,他怎觉得有人? 赫然,耳畔感受拂风── 「呜!!」 瞬间,他失去了意识。 ****** 睁眼。 黑暗。 「噁──」反射性地作呕。 空气中瀰漫着腐肉尸臭。 这里是哪里? 好冷,好臭。 他什么都看不见。 坐起。 手触地,凹凸不平,是石质地板。 摸向四周、身后,无物。 他要镇静……必须镇静! 起身,靠着体感,平滑步移,不让脚底板离地。 「咑。」莫约移了四小步,他踢到了东西。 「有……有人在吗?」 这种地方有人在的机率不大,特别是空气中瀰漫腐臭……即使是如此劣况,他还是打从心底希望有人回应。 数秒,空气仍然沉着。 理所当然地,没有人。 但也没有太多回声。 没有回声就代表这个地方不大,石製地板,没有风,也没有光,但一直有个细小的声音,是外部传来的或内部造成的他不确定,不过他可以肯定,这里应该是某个密室,或是……地牢。 记得前一刻他还在玄天阁主卧内,怎么会…… 这里应该不是玄家,玄家不会有这种东西,这里究竟是哪?是谁把他关到这儿? 千头万绪,想破头也不可能是谁想对他不利…… 「我们阻止了五次掳人贩子和十八个色狼。」 小梅几天前的馀音赫然映播在脑里。 是贩子?不可能!这种货色何德何能闯入玄天阁,又如何越过重重巡逻守兵直入他的寝间? 凤凤就在他隔壁间,依凤凤的能力不可能不发现……不对,凤凤在他就寝时还在书房没有回来,是他下令要凤凤一日之内以书面汇整韶燕现况,这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照凤凤的说法,如果是色狼或人犯,绑了他应该是做些齷齪无耻的事,或是和一堆人货关在一块儿,不应该是把他扔入牢内,打入地牢该是惩罚手段。 那,还会是谁? 一个男人的脸跃入眼帘,豪放不羈,英姿颯爽…… 不……应该不可能。 平生素昧,为何要对他不利? 难不成他看出玉珮端倪?要拿他要胁玄家? 这…… 这下他不敢肯定了。 玄麟突然有些鼻酸。 理智上不敢否定,感情面上他则是完全不信。 或说是逼自己不要相信。 不相信的方法,就是找出真相。 方才他踢到东西,是否要弯下身摸索? 听这声响,是硬的,或许可以拿来当臂膀,协助摸索。 但……如果是尸骨呢? 空气中瀰漫的腐臭,但不浓厚,或许是空气冷冽所致,不过可以忍,如果弯下身摸到的是…… 玄麟给了自己几秒的心理建设,后沿着自己的腿逐渐下抚,直到地板,直到…… 玄麟迅速收手,颤抖,甩动。 他碰到了湿软和坚硬的东西,以及…… 蛆虫。 即使看不见,以手的触感来说,肯定是湿软的烂肉、黏着烂肉的硬骨和啃食腐尸的蛆虫。 「噁──」一阵反呕。 「对不起……」声音无法克制地颤抖。 虽然不知道这位仁兄为何会被困死此处,他仍礼貌回应。 等等……如果他也像这位仁兄…… 不……不!绝对不可以! 他回头继续摸索,他摸到了墙,沿着墙左右搜寻,不时敲打墙面,不一会儿他摸到了明显人为的断面,有一面和他差不多高,有他两个人宽的凹下处,用力踹了两脚。 是石板不是石壁! 「放我出去!有人在外面对不对!放我出去!」 他嘶喊。 ──逢翠楼── 逢翠楼由艷丽的红柱构成,是个给人喝酒作乐的放松场所,是康嘉三大楼阁之一。 三更,不似夜阑人静的深夜,逢翠楼灯火通明。 「哎呀呀,欢迎顏公子大驾光临,今个儿要赏些什么翠玉呢?」 老鴇一见延煌便笑脸盈盈。 由这话可知延煌应是这里的常客。 逢翠楼的菜色普通,酒也普通,不过这里的姑娘训练有素,各个察言观色,甚能博得人客喜好,来了一回儿就能迷上,让逢翠楼赢得康嘉三大楼阁的头衔。 「最近有没有新来的翠玉啊?」 翠玉,逢翠楼姑娘的代称。 「顏公子对玉心姑娘腻了吗?想来点新意啊?」 玉心姑娘是逢翠楼的红牌,弹一手好古箏,馀音绕樑三日不绝这几字可以说是专给玉心姑娘的讚美,许多熟客皆是衝着玉心姑娘前来,逢翠楼甚至立了本簿子,专给玉心姑娘的熟客预约使用。 对于老鴇的问题,延煌笑而不答。 老鴇点点头。 「可惜最近没有新来的翠玉呢。不知顏公子有没有其他属意的翠玉?」 「那有没有新的碧玉呢?」延煌微笑。 「有的有的,新的碧玉保证顏公子上心,这边请。」老鴇一听,连忙招呼,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有了! 延煌微笑。 逢翠楼,如同和翠字成反差的红柱,外楼是正当酒楼,以貌美姑娘卖艺招待宾客为名,服侍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但逢翠楼里楼内,除了有姑娘卖身之外,还有小倌,再更里面则是什么都卖,贗品、赃物、水烟以及男女玩宠。 男女玩宠是逢翠楼的名品,凡被卖来逢翠楼的俊男美女楼主都会一一选过,将之分成二类,有的适合做妓给眾人品顽,有的适合高价卖给高官达贵做闺房玩宠。 这些东西只有混熟了的常客才有可能触及,而且只有给予老鴇正确的提问以及应对──对于玉心姑娘的问题笑而不答,才能进入里楼。 而「碧玉」正是逢翠楼小倌的代称。 逢翠楼是由一条条回廊组成的广大庭园,回廊错综复杂,若非专人带领,可能会在里头迷路不出。 延煌被带到逢翠楼深处,路过十数厢房,数间传出淫靡喘息,甚至是撩人浪吟,男人女人都有,甚至男人多了些。 「顏公子这边请。」 老鴇将延煌带到一间满溢檀香的顶级厢房,里头已放妥酒壶茶饮、小食、水果以及一只雕花木箱。 「请顏公子稍待,这就去带您所属意的碧玉。」 老鴇退下后,房内只剩延煌与胤荷。 胤荷板着脸,充满警戒,与好整以暇吃着小食的延煌儼然成对比。 不久,房门拉开,老鴇后头有两名男丁,男丁中间夹着一名少年,少年似乎有些失神,眼睛没有聚焦。 「这碧玉是昨晚的新货,还没人尝过呢,方才给他灌了药,身体和那儿都松软的很,请顏公子慢慢儿享用。」老鴇带着微笑退出房门。 这人是…… ****** 好冷。 到底过了多久? 一开始无论他怎么嘶吼,外头都没有回应。 所以他又花了时间延壁摸索。 这是不规则的石牢,刚才触到的尸骸似是没有靠墙,在房中央。与肩同宽横跨一步约四十公分,靠着体感测量,约走了四十步,有四至五处有类似角落的折角,如果换算成圆形,大约是直径五米的石牢。 而类似出口的石门只有一扇。 密室没有风,空气不多,又充满腐臭,所幸乾爽无水,湿度、温度皆不高。 玄麟再度踹起门嘶吼,但吼没几次便气喘吁吁,喘气时吸入的尸味使他更加喘不过气来,恶性循环。 古时没有电灯,所以就寝的早,起的也早。 记得他就寝时是接近二更,心烦意乱起床时已近三更。 在石牢里感觉过了二个时辰,肚子从很饿很饿变得不是这么饿,依照以前大夜班的经验和拂晓现象推论,现在应是接近天明。 不知道凤凤有没有发现他不见的事? 他会不会就一辈子被关在这儿,被人遗忘? 他好怕。 这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没有空气的流动,没有太多音动,而且相当寒冷。 玄麟猛然撞向石板。 有那么一刻,他冒出了撞壁而亡的念头。 他突然能理解,全黑的世界,像是禁闭室,能带给人无止尽的无助,以及无止尽的疯狂。 当兵时他运气好,没被关过禁闭,但他曾听隔壁阿伯讲古,早期的禁闭室没有窗,是全黑的世界,周遭充满软垫,不是怕人在黑暗中跌倒碰壁受伤,而是防止被关的人自杀,所以关禁闭还会将手脚捆起,口中塞布,防止任何可以使用的自杀方式。 那种地方就是这么让人疯狂。 「唔……」 猛然一晕,玄麟跌坐在门前。 氧气不足了吗? 这里应该够大才对…… 不行……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必须做很多很多事…… ****** 玄天阁内上下老少无一不绷紧神经。 玄凤异常震怒。 玄家家主失踪了,就在玄天阁内。 站岗在家主门口的卫兵守卫死了,一个由后割喉一刀毙命,一个则是被断了声带之后再刺入心窝毙命,另有一组巡逻的卫兵失踪了。 明显是由两人以上的集团所为。 玄凤急令调度人马,其中三队向三个城门发去,严密监视所有欲出城客旅,其他人则马分散在城内各处盯哨,玄凤本人则是率领少数亲信前往康嘉城,向城主求谈封城搜人一事。 那晚他在书房,忙着整理汇整韶燕的态势,玄天阁的书房离主卧甚远,如果当时早点回到房内寝歇,或许他能及时阻止贼人掳走玄麟…… 他懊悔。 被他找到何人所为,誓死诛其九族。 ****** 「嗯……」 好痒。 怎么有个湿软的东西在他颈根游移,还有很多细细刺刺的东西,让他麻痒难耐,而且人声若隐若现…… 等等!人声!? 他不是在地牢内吗!? 玄麟猛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地牢,屋顶是太子楼的设计,有光透入,但看不到天空。 而在颈根的东西…… 是人! 玄麟瞬间全醒了,大力挣扎,发现双手被绑着拉在头上,上身明显是躺在某人怀中,有两个人! 而覆在他身上的人正在剥他衣服! 「放开我!」 在他头上的人他看不到那人是谁,压着他下身的人可以见着局部,很壮,正在嚙咬他的颈根,玄麟的右脚被压得一点缝隙都挪不出,只能勉强抽出左脚,踢蹬眼前的混帐── 「放开我!你这淫贼!」 「大哥,美人儿在叫你吶,还不让他瞧瞧你勇健的宝贝儿,保证等会儿让他欲仙欲死。」说话的声音来自头顶,不仅词句下流,连訕笑都很淫乱。 玄麟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里是哪里?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心中无止尽的疑问,只是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他正躺在地上,地上铺着被毯,身上穿的是无法蔽体的半透明白色薄纱,衣襟开敞,眼前的人押着他狂吻猛舔,加上这下流的对话……等,等等,那个硬硬的、顶着他的后脑勺的该不会是…… 不……不要…… 「哎呀,冷落人家可真是我的不对。」眼前的人缓缓抬起头,是个猛壮到可怕的巨汉,年近三十,同头顶的那人,笑得十分淫乱。 这男人他当然没看过,笑容出奇的噁心,那身衣服料子,不是什么高档货,但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我说小美人儿,你再磨下去我都要射啦,还是说你喜欢别人射在你头上啊?」 玄麟为之一振,身后的男人随即轻笑。 「我就说这小美人儿悍的呢!」眼前的男人低笑,开始褪去身上的绸衣。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凤──啊──!!」 玄麟惊叫,下身传来剧痛,那儿被男人握在手里,大力揉捏,传来阵阵剧痛。 「美人儿,不要惹我们,乖乖地,我们会让你好好享受升天的滋味,要不然……」 「啊──!!」玄麟再次惊叫,因为后面那人突然掐住他的乳头,力道之大让人吃痛。 两人轻笑。 这笑声反倒让玄麟发出一阵阵恶寒。 「哥,我知道了,他铁定喜欢那发臭的地牢。不如咱们在牢里操他如何?」 「不、不要、不要!」一听到地牢,玄麟想也不想疯狂摇头。 「再摇下去我都要射啦!」 「唉唷,哭啦?眼泪会让男人兴奋呢!你不知道吗?」 不知何时,玄麟的眼眶早已泛红。 玄麟大口喘息,闭眼,强逼自己不再流泪。何奈,每每闭眼,和玄凤争执的场景便不断窜入脑内。 凤凤,凤凤,凤凤,凤凤── 「什么?凤凤?」 「你男人吗?不会吧?老鴇不是说这美人儿还没破处吗?」后面的男人惊呼。 「的确没破处,而且看这样子,恐怕连棒子都没磨过。不过有男人还能这么贞烈可真不简单啊!」 「这不才是大哥的最爱吗?现在嘴上说不要,等会儿反求我们操他的人多的是呢!你说是不是啊,小美人儿。」后人说着,手指在粉嫩的乳尖上捻挑打转。 玄麟想摇头,但一想到后脑杓的东西,顿时愕止。 「嘿!瞧你想要的。来,让你看看我的宝贝儿。」 眼见前面的男人跪坐而起,将下身临进他的脸,光看顶起的裤档,就能臆测里头巨柱有多可观,洩裤一褪下,那东西立马弹射出来──有着腥臊恶臭、暗红色浮凸着血管、怒张的巨物,而且有他手腕那么粗! 「果然淫荡!眼睛瞪那么大,想要成这副德性吗?想被这宝贝怎么操啊?你说就是,我听你的,嗯?」那人说着说着,握着那巨物抵住他的脸,不时拍打压抵唇边。 不要!不要! 玄麟双眼一闭,狠下心,豁出去,猛然转头咬向那人的凶器── 「喀!」 那人闪得之快,玄麟只咬到自己的牙,咬得太大力,牙床还传来阵痛。 「贱人!」那人迅速跃起破口大骂,举起脚就是一踹。 「啊!!呃啊!!」玄麟惨叫。 侧边臀腿被人猛力踢击,一下,二下,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怀疑腿骨断掉的可能性。 「大哥别踢别踢!这货操骚之后还要卖的!踢坏了会赔本的!」 悻悻然,那人弯腰举起玄麟双腿大开,股间一览无遗。 「放手!你放手!!我可是玄家家主!不得无理!!」玄麟嘶吼,面对这两名彪形大汉,怎么挣扎抵抗都没有用,眼看这两人就要……现下仅存的最后手段,如果都还保不住他……只祈祷玄家家主一名能起的了作用。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而来邪佞地大笑。 「如果你是玄家家主我就是韶燕王!」 双腿被眼前的男人往头上举,递给后头的男人,眼前的人取出一罐小药罐,沾了点在指尖,胡乱涂在玄麟后头。 「为小美人儿上的可是稀有的密药,保证爽到升仙!」后头的人道,前头的人则是拋开药罐,举起巨物,淫笑。 「看本王怎么操你!」 「不……不要!不要!!」 第二章 2 (限?) ****** 昏黄的回廊,两名男子和二名少年疾步潜行。 回廊约五人宽,顶头太子楼的设计勉强照亮回廊,左右二侧一间接着一间狭小的房隔,每间房内仅止一扇透气窗,勉强透入光亮照射房内,整体像极了押关人犯的衙府地牢。 这是逢翠楼地底,是玩宠卖出前的住所。 逢翠楼的玩宠多是卖身或抵债于此的穷人子女,但,更多的是从各国街坊小巷掳捉而来的年轻肉体。 卖身于此处的玩宠相较乖巧,通常将双手銬上镣便能安事,而各国捉来的男女,因怕其反抗酿祸,所以打从入逢翠楼起,便餐餐给予迷药制住行动,越是不安于现状的玩宠,关入越深处。 「主上,弯过去到底便是最深处。」其中一名身着薄可透光的红纱少年道。 身穿黑袍的男子点点头。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另一名身穿灰衣的男子不禁皱起眉头。 「糟了,主上,我们要快。」红纱少年不禁低吼。 一行人加快脚步。 越往深处,咒骂和挣扎声越渐鲜明,这声音……错不了,是他!! 拐过弯后左右便无房门,而最深处是一扇緋红木门,声音从此处传出。 红纱少年率先步上前,用全身的力量顶开门扉,这一撞,吓着了里头的人,所有动作立马停下。 映入一行人眼里的是两名赤裸的壮汉,而在两人身下的……另有一名纤瘦美青年。 在壮汉们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两名男子和另一名少年突然抽起武器砍过去。 「混帐!」其中一名壮汉大声咒骂,往后一蹬,躲过少年的突袭,但另一名搂着人的壮汉可没那么幸运,右手扎实地埃了灰衣男子一剑,前臂从中断成二节,血洒遍地。 「啊啊啊啊──!!」「二弟!」跳走的壮汉大吼,提起摆放一旁的短标枪往灰衣男子射去,只是短标枪立马断成两截散落在男子脚边。 「少爷小心,愚天、愚地这两兄弟非常厉害。」红纱少年双手抽起头上二隻银簪,一甩便成双头短刺,但并未打算加入前方灰衣男子、青年与壮汉的混乱战局。 在大哥的挡护下,愚地勉强退到愚天身后,拿起衣带紧綑右手断处。 两名壮汉一辙,落下青年孤身一人于地板上,似乎还未认清现况。被称为主上的黑衣男子立即上前那人搂入怀里。 「没事吧?」 歷经方才的折磨和混乱,玄麟还惊魂未定,直到身体被一道全然不同的感觉拥住时,玄麟才赫然回过神。 玄麟应声抬头,不是他心中以为的人,不过他看到他喜欢的、熟悉的微笑── 「……延煌?」 「抱歉,来晚了。」就是那个微笑。 延煌将玄麟搂进怀里,轻抚着胸前的脑勺,让那人安心,此时此景,和眼前激烈的兵舞斗打相差千里。 眼看愚地已扎好右肘,左手拎起短枪加入战局,虽然灰衣男子和愚天打得不分上下,但另一名少年持短匕对上愚地明显趋于劣势。 当红纱少年犹豫要留下保护身后的人,还是上前协助时,延煌率先开口── 「鸳儿,立即回去和武汉联系此事,凡事小心,以自己安危为重。」 「少……是。」红纱少年惊愕回头,对此命令不慎理解,原本想辩白什么,不过随即点头,转身退去。 「等我一会儿,马上带你出去。」延煌将身上的黑衣罩在玄麟身上,轻拍玄麟脑袋瓜儿两下,随即抽出长剑加入前方的战局。 玄麟回神归回神,对现况仍是一头雾水,完全傻楞跪坐在地,延煌加入战局后,局势瞬间扭转,愚地不敌二人连袭,不禁开口求援。 在愚地呼救大哥的同时,延煌赫然停止对愚地的压制,反倒突袭乱心的愚天,一剑袭去,由后正中心门,鲜血溅洒应声倒地,最后三人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愚地。 解决了那两名壮汉,延煌甩甩剑,将染血的剑收鞘。 此情此景,玄麟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延煌和他的随从剑术很厉害,但他完全不敢相信延煌竟是可以如此轻易杀人的人,给那两人毙命一剑也不眨一眼,没有半点犹豫。 「怕我吗?我杀了人。」延煌似乎看透了玄麟的内心,轻声询问,没有立即上前将绵软的人抱起。 玄麟听闻,低下头,呼吸有些急促。 说真的,他最怕这种人,这种杀人不眨眼,下手从没心软的人。但……他是延煌,是……他的朋友啊…… 见玄麟未答,延煌只能轻叹息,驱身向前将人扶起。 歷经方才的波折,玄麟四肢无来由地发软,延煌只能改为将人打横抱起。 「对不起……吓着你了。」延煌搂紧前人,轻声道,怀中的人仍旧不语。 延煌很清楚这人讨厌战争,讨厌人死,或许就连这样的恶人,这人也不愿让他们死去。 苦笑,他或许做了一件让这人永远不能谅解的事。 「少爷。」出声的是胤荷,这是提醒。他们仍在险地,不宜久留。 唉,真想将人好好抱在怀里疼惜。 延煌叹息,突然── 「呜……」 怀中的人低鸣。 低头关切,只见那人缩起身瑟瑟发抖。 「怎么了?」 「痛……」玄麟咬着牙,突然的刺痛袭击四肢百骸。 「怎么了?哪里疼?」延煌慌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如此痛苦? 玄麟痛的头昏目眩唇齿发白,根本无法回答延煌的问题。 「少爷,属下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发话的是方才与愚地恶战的白衣少年。 延煌不得已,只好蹲下身将玄麟放下。 「好痛!好痛──」 玄麟受不住疼痛,不禁在地上打滚,延煌赶紧将人制住。 「好刺!好痛──!不要──!!」 「失礼了……」 白衣少年说罢,将批在玄麟身上的黑袍褪去,仅剩一席薄纱,掀起裙摆露出春色诱人的后臀── 「鸯儿,看出什么了吗?」发话的是延煌。叫鸯儿的白衣少年眉头皱的很难看,还扯下身上的绸衣擦拭那人股间。 「是淫毒。」 淫毒,顾名思义,涂在性器或肠道可让人淫乱,泛着晶光的浅紫色膏药是此毒的特色。 「怎解?」这次换延煌皱起眉,光听名称就觉这毒不安好心。 「排精几次就可以了,不过三个时辰内一定要解,否则会死。这衣服穿了会增加痛楚,换上属下的衣服能好过些。」鸯儿迅速脱下身上的白绸衣覆上玄麟,将延煌的黑衣换穿在自己身上。 所幸此时正是逢翠楼里楼送客、表楼准备迎客的交替时段,忙乱的人声掩盖了地底深处的打斗,鸯儿带着延煌等人四处躲藏隐蔽,走无人小径潜逃出逢翠楼。 一行人来到附近的迎霞阁,匆匆要了间上房当暂时避处。 迎霞阁是一间普通的客栈,也非玄家管辖。 延煌将玄麟安顿上床,而后者正因疼痛呻吟不断。 「少爷,中淫毒的人身体会剧痛无比,许多人熬不过疼痛会晕厥,晕厥了可能无法解毒,若不解毒,三个时辰后恐怕……」中毒者三个时辰后将对欢爱无感,四个时辰后毒攻心肺,多死,偶有存活,也就是说三个时辰内不将毒逼出体内,就相当于没救了。 「怎么做能比较不痛?」若痛成这样,要排精恐怕不容易。 「中毒者接触他人肌肤会有冰凉感,能感觉好些。」鸯儿答。 接触他人肌肤……也就是要脱光光抱在一起吗?脱光衣服后还要排精……真不愧是淫毒。 延煌挥挥手,鸯儿作揖后退至前房和胤荷一同守门。 看着玄麟这般痛苦,延煌苦笑。 想解毒又要脱衣又要……真希望他撑得住。 延煌褪去白色绸衣,露出薄可见肉的半透明薄纱和若隐若现的肌肤,延煌也脱去身上层层厚衣,直到一丝不掛,最后一个步骤是将薄纱卸下,雪白的底肉漫着淡淡的緋红,显得嫵媚诱人。 「不……不要……好痛……」怀里的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伸手推拒,眼角泛着晶光。 「没事的,解完毒会好过些。」延煌慌忙地安抚,心底深处倒有些无奈。 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不过可以肯定,留下的坏印象怎样都洗刷不清了。 「不……」 延煌不顾推拒,硬是将人揽坐自己腿上,接着大力环抱将人拥进怀里。 「没事,没事,这样有没有舒服些?」延煌轻柔地问。 当肌肤与肌肤接触的瞬间,那人突然一震,像是婴儿找到母乳般,使劲地贴上延煌胸膛,双手不自觉地环抱腰间。 「不痛,不痛。」延煌轻拍胸前的小小脑袋,直到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减缓。 爱抚加上温柔安慰,或许能让这受惊的小傢伙安定些,更希望能让接下来的事顺利。 延煌轻轻地将怀中的人稍稍转侧了身,让人能好好窝在怀里减轻疼痛,又能让他进行解毒……也就是排精。 现下最好的状况应该是用手搓出来,不过当延煌望向那人腿间垂软的粉嫩…… ……不妙,大不妙。 该硬的东西还没硬,不该硬的倒是抢先耍起威风来。 还是……乾脆直接将他「就地正法」好呢? 延煌苦笑。 不过苦恼也就那么一瞬,现下理智佔了上风。 伸手,预计轻抚搓揉之后再搬弄前端,应该可以快速完成一回,未料,怀中的人在他触及的那一瞬间发出哀鸣── 「呜──!」 那人惊慌挣扎,延煌只能使劲将人搂得更紧。 「凡麟!凡麟!没事的!排出来才能解毒!」 不顾凡麟的抗拒,延煌逕自擼起稍有硬挺的玉茎。按照鸯儿的说法,只要能排精一次便能解去近半毒素,可…… 「不要-!啊嗯──嗯……嗯──不要──啊啊啊──!」 怀中的人发出延绵不觉得呻吟,声音很好听,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握得很大力,怎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而且看那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鸯儿。」 「属下在。」虽被传唤,鸯儿仍知礼数,并未靠近延煌,仅站在屏风外。 「淫毒还有什么作用,全部说出来。」 「中毒者欢爱的快感会倍增,程度依体质而异……据说,反应强者,快感是能让人失心疯的那种程度,如果要和中毒者交欢,可以提前服用中和药,可以避免毒性染身……还有解药……」 「有解药!?」有解药为何不早说! 「解药……解药也是毒,是以毒攻毒,但解药甚伤心肺,而且材料非常稀少……」听得出主子的问句带有怒气,鸯儿连忙解释。 啐!连解药都难保生息,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东西! 既然知道无路可走,延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只希望完事之后两人都还能保有理智。 「呃啊啊──!!」 延煌皱眉。 要说凡麟这发声是浪吟,不如说是哀鸣,紧缩的身子不停颤抖,连延煌都觉得有些不忍,索性不消多时,白浊液体便洩洒在二人肚皮。 「没事吧?」 怀中的人像漏了气般乏软无力,只是失神地拼命喘息,对延煌的呼唤和爱抚也没有任何回应。 希望没事才好……正当延煌这么想,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金属撞击声,接着是人声…… 有人闯入!而且为数不少! 延煌立即让玄麟躺好,将白衣覆上,一跃下床抽起宝剑备战。 「通通拿下。」 熟悉的声音,这人是…… 凡凤!? ****** 玄凤对昨晚的疏漏感到万分懊悔。 所幸康嘉城主答应封城,盯守城门的部属也回传,城门因时节入秋,天色未大亮所以尚未开啟,而且并无可疑的车马在城门周围徘徊。 不过寻人的那一头直到玄凤回到玄天阁还是无消无息,直到接近卯时才回传有貌似家主的人被人带到迎霞阁去,不过家主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 玄凤二话不说,率领精兵直抵迎霞阁,在不惊动其他旅客的状况下,以玄家名义封锁迎霞阁,并命精兵潜行至通报之处──也就是延煌的厢房。 在玄凤的兵马抵达时,里头的人早已发现玄机,不过射出的暗器被玄凤一剑挡下,当下十数人马破门而入,围困胤荷和一名少年,而延煌似乎在内寝。 其实玄凤一开始听到通报人马的描述也不敢相信,直到亲眼看到胤荷才相信是延煌干的好事。 延煌和胤荷确实有这般能耐在玄天阁暗地做掉守卫,并且无声无息地带走玄麟。不过就算延煌和胤荷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没可能逃出重重围敌,特别是他带的这些人是从麟洛带来的精兵。 玄凤一行人衝入内寝,屏风一脚踹翻,果不其然,延煌就在里面,还有玄凤千寻万盼的玄麟。 所有士兵一见延煌便纷纷以剑直指,就怕延煌恶意一起,拿家主的命要胁,而起居室的胤荷和鸯儿早已分别被人架住,以剑抵颈推到延煌面前。 延煌见势,收剑回鞘举手投降,面对胤荷和鸯儿的疑惑的眼神,只轻轻摇头,示意切勿妄动。 「哥!」玄凤急切地来到玄麟身边,轻轻将玄麟扶座而起,而后者浑身绵软地倒在玄凤胸前。 「没事吧?有没有……」玄凤心急如焚地关切玄麟,不过话到一半玄凤便禁声。 披覆在玄麟身上的白绸软落而下,露出赤裸的半身,再加上意识不清,如果还问有没有被人怎么样……简直就是白痴才会问得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凤凤的错……」将怀中的人紧紧搂住,以唇颊怜爱地蹭了蹭额,内心无限愧疚。 「凤凤……?」怀中的人镇了镇,发出低喃。 「凤凤在这,凤凤在这。」玄凤松了半口气,玄麟的状况并非完全没有反应。 「……求……不……延煌……」玄麟缓缓抬头靠近玄凤耳边,说出口的话只能勉强听见几个隻字片语,气若游丝。 经过几秒的思考后,玄凤顿时瞪大了眼,那一剎挪,延煌突然大吼── 「不可以让他昏过去,昏过去就完了!」 玄凤反射性地摇了摇玄麟,只是怀中的人早已失去意识。 「伏御,叫洛大夫!立即回玄天阁!祁扬天,这群人捆好押回去,问他们知道些什么!」说完抱着玄麟奔出迎霞阁。 回到玄天阁,延煌一行人被捆手困脚的关进了地牢,玄凤则是抱着玄麟回到玄天阁家主寝间,洛大夫不消多时便疾步抵达。 把脉后洛大夫眉头皱起的程度,让玄凤有些不安。 「少主有被下了什么药吗?」 「下药?」 「心跳过急,肺部些许淤积滞涩,体温甚高,应是中了毒。我先开帖温和药方让少主喝下,缓缓急症,否则再这样下去,恐伤心肺。若能得知少主中了什么毒更好。」说完,洛大夫低头呢喃,写了几味药交给了春兰。 「报。」门外出现低沉的声响。 「进来。」这声音是祁扬天,看样子应该问出不少事。 祁扬天入门后迅速在玄凤耳边低语了几句,会报的内容让玄凤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露出的表情让所有下属都退惧三步。 玄凤示意祁扬天下去,换成和大夫耳语。 这次换大夫露出让病患和家属都更加担忧表情。 「的确如方才所说,现下此毒可以说只有这种解法,但这状况恐怕……」少主陷入深度昏迷的当下恐怕办不到啊! 玄凤着急地扶起玄麟轻摇。 「大哥!哥,醒醒!」 可,无论怎么摇晃,甚至拍了玄麟的脸或腿,都未见玄麟有任何动静,那人仍是深深昏迷。 「不能做点什么让哥清醒吗?」见大夫欲言又止,玄凤不禁询问,心脏怦咚作响。要是醒不来,不就…… 「有是有,不过……伤身啊……」大夫无奈地摇摇头,醒神针轻针可以提神,一般不会有坏处,但要让人从昏迷中甦醒需要下强重针,偏偏淫毒的毒性伤心脉,醒神针强重针扎法也甚伤心脉,如果并行使用恐怕元气会大伤,但面对家主,总不能用水泼醒吧?对于心肺逐渐紊乱趋弱的人来说,泼下去可能就再也不用醒了…… 玄凤叹了口气,伤身总比丢了命好…… 「做吧,总比失去家主好,家主醒后立即准备补身汤药,剩下的我来处理。」玄凤俯身抚了抚玄凤的脸,那人的面容彷若进入梦魘,却怎么都吵不醒。 大夫点点头,取出几隻银针,扎在玄麟脸上、头上与身上,尽可能减轻淫毒的作用以及醒神的副加损伤。 扎完针,玄麟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让大夫捏了把冷汗,不久,那人缓缓的睁开眼…… ****** 玄麟感到全身刺痛。 依稀记得被人绑走,在密闭的地窖里待了许久,醒来时有两个壮汉想对他出手,还好还来不及怎样时就被延煌所救,带到一个小房间,然后……玄麟心脏怦然骤跳,下意识地回避这段记忆。 最后他记得…… 凤凤! 猛然睁眼。 果然,玄凤的脸庞一如预期映入眼帘。 凤凤!是凤凤! 玄麟想扑向玄凤,只是四肢无来由的乏软无力,怎么都无法伸出双手,反倒是玄凤眼明手快地将玄麟扶坐而起。 「哥!还好吗?疼吗?」玄凤上身早已褪到精光,将人扶起后顺势搂入怀中,若有似无地磨抚着玄麟。 玄麟摇头。皮肤不仅不痛,还像泡在半温的凉水中舒畅,不过心脏跳得又快又乱,胸口有些难受,像溺水吸不入空气的感觉,那种闷沉让人有股大力搥胸的衝动,只是他不想让凤凤担心有的没的,乾脆摇头。 玄凤先是松了些口气,没多久便紧绷起来,心烦意乱。 不知是何时开始的,应该说等他发现时,对玄麟的感情早就不像过往,应该存在心中对兄长的尊敬、对家主的景仰早就不知道被拋到何处,仅剩下那个不应该有的悸动。 他的异常行径、他的过度保护绝对不仅仅是对玄家家主的行为而已…… 玄凤叹气。 现在应该要立即为玄麟解毒,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玄麟何时中毒,如果不快点解,就怕下一刻即进入无法可解第四个时辰,但眼下这状况…… 那人软卧在怀中喘息,脑袋瓜窝在他的颈肩,那嫩滑的肩就停在嘴前,以及两人相当于全裸的身子…… 幸好,还差那么一点,玄凤的理智将那莫名的血气压下。 趁玄麟还在没意识到他的光裸和接下来的情事之前,玄凤不疾不徐地由背往下轻抚,让人无察觉地摸上了那人的腰眼、臀侧,接着…… 「呜──不要!」玄麟惊叫,声音虽小,但能清晰地听出其中的慌恐。 「大哥中了剧毒,若不快点解……」见玄麟惊慌挣扎,玄凤也慌乱了起来。 有反应是好事,但玄凤万万没想到,仅仅指尖碰触,玄麟会如此抗拒,甚至挣扎、哀鸣。 「不要、不要──!」 那叫声凄厉到让人不忍,好似正受着拷问行刑,玄凤只能尽可能地将人圈禁在自己怀里。 握住眼前的玉茎,半挺的性器上头还留有些许残液。 玄凤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他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下毒者另有其人,也晓得那个人应该是…… 玄凤抿起嘴,纵使理智上理解,感情面上再怎么都不能接受,捏握的力道也不知不觉用力起来。 「不要、不要──!」用力搓揉的这几下带来的强刺激,玄麟使尽吃奶力气猛然挣脱玄凤的禁錮,拼命扭动身体想往床角逃窜。 玄凤苦笑,这情势想温柔完成解毒还真不太容易。 抱揽前人栖压在床,伸手继续搓揉,未料,玄麟开始疯狂挣扎── 「不要!凤凤!不要!我是大哥啊!不要、不可以!!」 如果只是挣扎还好,毕竟方才祁扬天报了淫毒的效用,玄麟应该是那种反应比较剧烈的人,依玄麟的个性确实会大力反抗,这点他在解毒前就能想像得到,他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小的伤害下解毒完毕,但……一听到玄麟的话,彻底让他恼火。 他不可以?那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就可以?还是说因为是那该死的男人,所以可以? 极怒反笑。玄凤越想笑容越发诡异,两具光溜的躯体,一个将怀中的人强压在床,心中的情愫百般得不到紓解,一个中毒全身敏感到极点,不得不高潮解脱,这种箭在弦上的事态,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有第二种结果吧? 不如乾脆趁这次划分界线,反正他只是这人路边捡来的野小孩,破了这道枷锁,对他来说反倒更加轻松,他也就可以…… 玄凤一笑,不顾身下人的哀求,张唇抿住眼前的耳垂── 「呜呃-!」一声细鸣,手中霎时撒上温热黏液。 …… ………… 玄凤无语。 耳垂……他只不过是含了耳垂……这种仅仅用来调情的地方…… 玄凤陷入天人交战。 继续?不继续? 他还想着就算断了关係也要对玄麟出手,没想到……才刚要开始就结束了!这样是要他怎么…… 不过,没待玄凤多想,伏下身喘息的人突然开口一张,哇的就是一滩鲜血,紧接着软倒失去意识。 第二章 3 ****** 再次张眼时,玄麟只觉得身体有千万斤重。 虽能睁眼,但想举起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 他可以听到旁人兴奋的喧哗,也可以意识到人们在他床前的一举一动,小兰和小梅喜极而泣地相拥,说他昏迷了二天,还说他要静养一个月,并且搭配药饮补身。 人们开始忙乱,计画着做准备,还有洛大夫,无时无刻为他把脉,叮嘱旁人准备东西如何如何。 然后……还有凤凤,凤凤的表情焦急如焚,但是他看到凤凤,只觉得胸口吸不入空气,头好重、好昏。 所以他闭上了眼。 再次甦醒时,听小梅说,他又昏了一天一夜。头还是很晕很重,呼吸还是有点吃力,但他有力气起身。 他想坐立而起,小梅慌张地上前搀扶。 「少主,您多歇会儿,急着起身怕伤身啊!」 他看向小梅,满脑子昏昏沉沉。 直到脑袋有能力思考、身体有体力走动时据说又过了一天一夜…… 「小梅,延煌呢?」 今天醒时脑袋特别清醒,而延煌平安与否是他睁眼第一个想到的事。 小梅先是惊喜,似乎在为他能说话这件事感到高兴,但小梅的回应让他甚是担忧。 「延公子怎么了吗?」 玄麟沉默。 凤凤搜城是没道理带这些婢女们出去,回来当然也不会和她们报说结果,小梅不知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他在昏迷前交代绝对不要伤害延煌一行人,依凤凤的个性,也没可能那么轻易放他们走。 「小梅,我想见凤凤。」 希望凤凤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他这么想,然而呈现在眼前的结果与他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 玄凤入了主卧,表情已少去先前的担忧,反倒是笼上一层暗影。 和凤凤一起生活那么久,就算猜不透详细思路也能摸清大略的意图。 「凤凤,延煌在哪里?」他直截了当地说。 「前些日子让他们走了。」玄凤答。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玄麟叹口气。 「凤凤,别为难下属们,你知道的。」 这意思是,就算玄凤不肯说,他还是可以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答案,纵使玄凤以兵部总管的名义下令收紧口,他也可以用家主的身分让下属们服从。只是真走到这一步,对谁都不好过,特别是那些迫于无奈的下属。 玄凤刻意回避他直盯的双眼,沉默了半响,最后才咬牙脱口── 「……在牢房。」 牢房!? 玄麟立即站起,虽然猛然衝顶的晕眩让他差点躺回床边,在小梅的搀扶下,疾步衝向牢房。 玄家的牢房并不像先前被掳的地牢,虽能给人惩罚亦保有受罚者的人权。简单来讲就是现代化的监狱,有窗、有风、有光,甚至有茅厕可以拉屎,甚至提供蜡烛和书卷锦集让人阅读,供应的饭食只比一般僕人差一些,还配了基本伤药,论环境和待遇,玄家的牢房甚至比乡野间穷苦的人家好的多,他不担心延煌在里头吃喝住的问题,只是牢房里……惩罚的刑具还是有的。 真希望凤凤别做出傻事。玄麟满心着急的想。 只要一遇到身关他安危的事,凤凤就会失去平常的冷静,做出的决定和行经的事往往不合常理。 他可以理解玄凤的作风,以及以他性命安危为第一的顾虑。 在韶燕国,一堆孩儿都不见得听过韶燕王,但一问「谁是韶燕最有名的人?」连牙牙学语的三岁娃儿都答得出「是玄家家主」。 玄凤常说,玄家旗下的產业各个分开来的确都可以独立营运,聚在一起则是群龙无首,玄家底下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彷如神明般尊崇,他对玄家来说是真真确确的实质领袖,更是精神皈依。 如果他受伤、生病甚至死亡,所有人将失去领导以及寄託,那么玄家混乱便指日可见。对决大多数的韶燕百姓来说,真正的衣食父母不是农作矿產、不是军府王家,而是玄家以及旗下所有產业。如果他在意韶燕的民生社稷,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确保玄家能正常运作。 虽然凤凤的理论在他耳里听来有点偏跛,不过社会风气和普罗百姓的观念根深蒂固是事实,他也不想和凤凤争论这么多。 多数时候,他都放任让凤凤行事,他相信在前总领事的教导下,凤凤自有分寸,凤凤想这样配兵、这样戒备,他不会反驳,凤凤惩罚了那些办事不利、或是陷他于危险之中的奴僕卫警,他也不会过问。只是……只是这次的事件不是延煌的错,延煌还是来救他的人,如果凤凤他……只祈祷凤凤不要过度行事。 一进牢房,玄麟未理前来迎接的兵卫,直入深处找寻延煌等人。 「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少爷!」未见人先闻声。 牢房内只有三人,胤荷、一名少年和一名不知犯了何错的奴僕,唯独不见延煌。而那咒骂话语的主人,正是那名少年。 他记得这名少年好像叫……鸯儿? 「鸯儿。」鸯儿好像还想骂些什么,却被胤荷出声制止。 玄麟连忙上前关切,一手示意兵卫开房放人。 「胤荷,延煌呢?你们有没有受伤?凤凤他……」 「有没有受伤!?还好意思假惺惺!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关心少爷?少爷都快被你那宝贝弟弟打死了!」鸯儿激烈的攀抓房门,恨不得扑上玄麟。 那话让玄麟一阵晕眩。 他不是……不是特别交代不要伤害延煌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小梅,叫洛大夫!还要准备煮沸过的清水!延煌他人在哪里!?」后一句是对卫兵发的。 卫兵怯懦地步向牢房底部,底部有一书柜,放的都是教化人心的书,供人阅读。只见兵卫大力侧推开书格,露出人一般大小的拱门,拱门后则是一暗室。 玄麟奔入暗室内,里头湿冷,光源仅止头顶的一个小缝,白日看书什么的绝不足够,但,够让人行刑了。 「你终于来了,我等到心都碎了呢。」语尾带声苦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样开玩笑! 虽看不清脸,听这声音是延煌没错。 「来人,快将延煌卸下带出去。」 兵卫闻声入室,将缚住延煌的手銬脚镣脱去,当延煌被扛到光明处时,那惨不忍睹的鞭痕让玄麟快哭出声来,延煌本人则是那句过后,虚弱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身上一道道的鞭痕,皮开肉绽,有的深可见骨,在阴晦闷湿的牢房内,有些部位都已成烂肉。 「大夫还没来吗!?来人,伤药!」都不知道过几天了,再不快处理会败血的! 「别在那边假惺惺!」不知何时解除禁錮的鸯儿衝向延煌,一把把玄麟推开,再从兵卫手上抢过伤药,逕自为延煌疗伤。 「放肆!」 玄麟刚大病一场,严格说来还未痊癒,被鸯儿这么一推只觉得头晕目眩,晕眩中有声怒吼来自牢房门口,听起来像凤凤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帐不得好死!呃!混帐……放我出去!!」 名叫鸯儿的少年被玄凤从后拎起扔回牢房,上锁。 大夫未到,倒是玄凤不放心跟在后头先到了。他将玄麟扶起,一方面检查玄麟是否增添新伤,一方面是阻止玄麟再次靠近延煌。 「凤凤,我要帮延煌疗伤!」玄麟哪管玄凤这样拦着,硬是挣脱那手,衝上前捡起地上的伤药,立马挖了一沱药往延煌身上最严重的几个伤口涂。 原想把陷入肉里烂衣抽掉,但血肉黏糊乾硬成痂,想除去衣屑并非易事。 鸯儿身躯虽被胤荷制住,不过嘴里拼命叫嚣咒骂。玄麟上着药,越听越是难过,胸口像是被人用刀剜过,疼的滴血。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伤害延煌,甚至想好好答谢延煌两次相救,可呈现在眼前就是这般结果,救他的人们被关在牢房,延煌则是被打去半条命,就算他在怎么解释,也脱不净一身误会。 等到几个大的伤口都上了药,洛大夫和小梅才陆续匆匆抵达牢房。 洛大夫领着两个弟子分别为延煌、胤荷和鸯儿疗伤,只是鸯儿那边不怎么领情,还大闹扬言要掐死那个大弟子,最后只得让大弟子和洛大夫一同替延煌疗伤。 「来人,备轿,等洛大夫处理完后,将延煌等人送至北厢房,招呼应求不可怠慢。」见情势逐渐稳妥,玄麟急切地发布命令。 北厢房是专门招待玄家贵客的厢房,玄麟这道命令无非是要告诉所有的奴僕兵卫门──延煌这一行人是贵客。 兵卫们听到这样的命令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会和总领事的命令背道而驰呢?不过家主说了算,他们听命行事就是。 玄凤对玄麟的决定甚是不满,但在眾人面前反驳家主是不好的行为,会动摇下属的信任。玄凤皱了皱眉,沉思半响,决定以其他的理由先将玄麟支离延煌。 「哥,您大病初癒,醒后至今尚未进食,您歇着吧。」 玄凤搂住玄麟,意图将玄麟带离牢房,未料,玄麟无动于衷。 玄麟就杵在那儿看着洛大夫,待胤荷和延煌依序包扎完毕,鸯儿才稍微安分下来,不过还是不肯给洛大夫治疗。 直到属下抬来了轿,将延煌等人安然送到北厢房之后玄麟才卸下紧绷的神经。玄麟跟着延煌的同时,玄凤也一併跟走在旁,除了担心玄麟的身体外,还紧盯着胤荷和鸯儿,就怕恶贼突然造乱。 「凤凤。」 未料,将人丢入北厢房后玄麟还不打算回去,一行人就挤在北厢房门口,而玄麟见似要发布家主命令。 「凤凤在。」玄凤恭敬地答。 「罚你禁足二日,在房内好好思考究竟犯了何错,这二日由祁扬天暂代总领事一职。」 语毕,现场所有人无不睁大眼愣在原地,似乎太过晴天霹靂反应不过来,特别是祁杨天。玄凤对玄麟的指令心里有底,所以不致于太过震惊,只是这指令另玄凤不甚高兴。 「还要我押人回房吗?」玄麟低吼。 祁扬天作揖接旨,留下二名随扈守门,护送玄凤回到自己房内。 「小梅,先请膳房上些饭食,然后给延煌准备营养一点的稀粥。」 小梅頷首退去。 玄麟推门入房,前厅可见大夫正和大弟子交代药方,胤荷正闭目养神,而那鸯儿似乎拗不过大夫,终于勉强让小弟子为他上药。 「你几岁?」鸯儿见那小弟子水灵可爱,不禁开口攀谈。 「玉儿今年十二,就快十三了。」 「我跟你差不多大!不久前刚满十四喔!」 两人似乎通上了什么,相视而笑,或许同样年轻,特别感到亲和。只是鸯儿一瞥见玄麟入室,便打住微笑露出厌恶。 「少爷在里边。」发话的是胤荷,鸯儿则是转头怒瞪胤荷。 玄麟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鸯儿,只能点头示意极步走入内寝。 延煌正躺在床上昏睡着。他坐在延煌身侧,伸出手细抚着延煌的额,甚是不捨。 让延煌伤成这样不是他的本意,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他的过错呢?玄麟想着,等延煌甦醒后亲自和他解释不知道能不能挽救两人的友谊? 玄麟守在延煌身侧,旁人苦劝不听,寝食照料亦不由他人之手,一直照料到深夜…… ****** 三更。 鸯儿今晚的心情好的很,不仅可以自由进出这该死的玄天阁,还顺利连络上哥哥和武汉。哥哥听主子的命令去找武汉求援,看哥哥和武汉的表情,逢翠楼那边应该处理的相当顺利。 那逢翠楼背地里的勾当真是太可恶了,害哥哥调查一去不回,还好主子派他也进去找回哥哥,不然主子一定会被武汉怨恨一辈子!不过看这状况,逢翠楼一定被武汉铲的精光!武汉,干得好! 今天要交给主子的文件也拿到了,还吃了碗剉冰,心情顶好。 虽然玄天客栈是那该死的玄惺惺家主(玄家假惺惺家主)开的,不过剉冰里的炼乳还真是天杀的好吃,当他收到夜梟的书信,一看到「玄天客栈碰头」脸臭得要命,可吃了一口就变成满脸甜蜜的神情。甜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一直是他和哥哥的最爱,看在炼乳的份上,他可以原谅玄惺惺家主一点点。 嗯亨,要是那个玄惺惺没有对主子表示最高的歉意和奉上最高规格的服务,他可能连那么一点点都不会原谅,算他有眼,还知道要守在主子旁边做牛做马服务,要是主子生气起来,怎么暗算掉玄家他都不会知道,哼哼。 哼着歌,鸯儿在玄天阁北厢房前的园林,一边回味着炼乳的美味,一边跃着小跳步回到北厢房门口,对着向他示敬的警卫扮个大鬼脸,爽孜孜地步入房内。 房内,胤荷像木雕像一样,屈膝抱剑地坐在起居室的椅上,从傍晚坐到现在都没动过。 胤荷应该是睡了。 每次看到胤荷这样睡觉,真想偷偷推倒他,呃……不是像武汉推倒哥哥那种推法,而是偷偷戳他,看他会不会失去平衡,然后摔个狗吃屎。 主子曾严厉制止他这么做,不过主子说,如果活腻的话想试试看也行。 据说胤荷是杀手出身,也上过战场,曾面对过的敌手不知比愚天愚地阴险个几百倍几千倍,所以才会练就一身不用躺就能熟睡的技能。 突然,内寝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除了衣服摩擦外,还有人低哼的声音,那声音很细微,小到如果不仔细听就会忽略,不过……这声音也太久了点?如果是主子翻身,也只是一瞬的事,会这么拖泥带水吗?如果是那个玄惺惺在照顾主子,那低哼是怎么回事? 「胤荷,少爷醒了吗?」鸯儿不禁轻声地问,如果主子醒了,他想把主子带离这鬼地方,早点和哥哥、武汉一起回去。 鸯儿此时确信胤荷是醒着的,因为就过去的经验,胤荷只要感觉到一点点声音就会从睡梦中甦醒,要嘛提剑戒备,要嘛入房看主子有什么交代。 果然,胤荷睁眼看向鸯儿,给他两个摇头后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摇头?应该是还没醒的意思,不过这无法解释里头的不明声响啊! 该……该不会是……刺客!? 鸯儿猛然一惊,拔针衝入内寝。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跑出一道黑影,摀住鸯儿半张的嘴,鸯儿还来不及大叫便被拖去房外。 烛影闪烁间,鸯儿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两隻小眼睛瞪的比小羚羊还大…… 第二章 4 ****** 「你一直守着我吗?」 二更。 玄麟在意识矇矓间听到延煌的呼唤,很轻很柔,细小到还以为是做梦呢,起身想为延煌盖被,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那微笑。 为了能即时照料延煌,玄麟命人拿来了最亮的油灯,所以他觉不会看错延煌的微笑。 眼眶霎时间泛红,反射动作就是扑倒在延煌床头,抓紧被单啜泣。 要是延煌就此不醒他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怎么哭啦?」延煌满头雾水,本以为眼前的美人儿见他甦醒应该喜极而泣,扑进他怀里让他好好怜惜一番,没想到赫然埋头猛哭,像他辜负人家似的。 这样哭,延煌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别哭,乖。」延煌摸摸身侧的小脑勺。 是不是该把人揽进怀里好好疼惜一下,先解解委屈,然后一不做二不休…… 噢,不好,大病初醒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口,太过风流容易早死,先王的教诲他不能忘……是说,父王也没遵守就是。 不过父王在小的时候也给过他教诲,情爱这事只要错过一次,就会后悔一辈子,上次就应证了这事,好在上天还给他这次机会…… 唔,这么说来不好好把握可不行哪。 延煌没有惊扰玄麟,只是不断抚摸、安慰,直到玄麟抬起头为止。 「别哭。」他安慰。 「我……我好怕……」那人哽咽,可见自责。 「不怕。」摩娑鬓角,以指尖拭去眼前可人儿的泪,给玄麟一个大微笑。 怎么反而是他这个受害者安慰起人家来? 不过这么做很有效果,那人抿起嘴,遏止自己继续哽咽,莫约过了一刻鐘才完全恢復原状。 见玄麟稳定下来,延煌揉了揉那人的头,而后者定定的看着延煌,一看就知道有话要说。 「我……是我没管好我的人,对不起……」玄麟低下头,懊悔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没关係。」就算不说对不起,他也会原谅玄麟。 「那个……伤口还会觉得疼吗?如果还疼,我请大夫再给延煌重点的药方。」玄麟记得洛大夫有开止痛的药方,能让伤者安稳休息。 「不疼。」 「大家可以在这里住到满意为止,这里我做主,不用担心。」 「我记得这里是……玄天阁,直接喊你玄麟不介意吧?」 「……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我、我、我只是……」玄麟摇头,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就不应该隐瞒身分,不过越想解释反而越无法解释,所以越说越无声。 「这个我懂。」延煌摇头低笑。他懂,而且深能体会。 「对不起……」 「不要在自责了,我不是原谅你了吗?」 「可是……」玄麟好难原谅自己。 「不说了,夜深了,你也累了吧?早点回去歇息。」延煌知道,玄麟无法原谅的是自己,所以不管怎么安慰都不会有效果,止住话题才是最好的方法。 「不,我要在这里。」玄麟坚持。 延煌叹气。 看这情形玄麟应该是片刻不离守地待在他身边,先前中的淫毒应该是解了,不过心肺已伤,入牢的这几天都不见玄麟的人,又见玄凤这种怒头……应该是病卧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匆匆地到牢房来救人,又照顾他到现在。中毒的伤不应该好的这么快,显然是硬撑来的,现下没事,但搞不好到了明晨…… 「你会累坏的,换我的人吧。」鸯儿应该在外头,他年纪虽小,照顾起人来也算面面俱到。 「你的人也受伤了。」让伤患来照顾伤患?玄麟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 「那换你的人?」 「小梅他们为了我忙乱好几日,反倒是我,这几天睡都睡饱了……」 延煌再次叹气。后面那句话让美人儿这样为他劳心劳力还真不是男人。 「你要是累倒了,小梅她们肯定又会忙疯。不然来一起睡吧?这床被还算够。」……嗯?邀请美人儿同床仅共眠,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玄麟低下头,有点犹豫。 说不累铁定是骗人的,胸口的闷胀一直都没停过,只有呼吸比先前较不吃力。如果睡在床上,他一定会一觉到天亮,延煌如果急需人协助,他一定会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上来吧。」见玄麟未有动静,延煌直接侧身,以肘撑起身,展开被毯等着玄麟入窝。 延煌的举动让玄麟愣了。 那动作对伤口绝对不好,极其容易裂开。玄麟反射性地爬上了床,不假思索地鑽入被窝…… ****** 话说鸯安被胤荷拉离北厢房,并未待在玄家园阁内,为了不干扰主上、又不惊动旋家的护卫,两人偷偷跑到外头溜搭。 「胤荷!告诉我怎么回事!?」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是怎么回事!? 「就你看到的。」 「不可能!」除非他瞎了,不然他决不相信! 「认了吧。」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除非他瞎了又傻了,不然他决不相信! 「何必和事实过不去,否则主上怎会为他解淫毒?」 「那是迫于无奈!主子的对象应该温柔恭俭让的后妃才对!不是那个假惺惺家主!」 「挺温柔恭俭让的,如果他成为王后的话。」对玄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而言,然后比对韶燕的贡献和影响,用温柔恭俭让来描述玄家家主的确挺贴切的。 「你说什么!?」 「而且主上早已有心要了他。」那个决定就在几天前。 「你的工作不就是即时扶正主上吗!?」除了保护主子之外,还要一肩扛起思想导师的职责,即时纠正主上错误的观念! 「每次都挺即时的……」仔细回想,的确没有一次不即时,他都很尽责地完成导正的任务。对扶正主上这事,其实胤荷也反覆省思了很久,为什么先王在临终前特别吩咐主上需要贴身携带一名思想导师?为什么呢?和主上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懂了。如果是正常的思想、正常的观念,只需要适时引导,就像在平顺的河流中飘进一样,如果先天脑带有问题,就像一道河流充满漩涡暗流,如果要顺利抵达目的地只能不断摆弄船桨,避免翻船或越偏越远。偏偏主上一旦决定了之后,不管怎么他旁敲侧击、怎么述说真理,主上完全不当作一回事,总是独断独行,说到做到。 「那为什么还这样!?」 「需要扶正就代表先天是歪乱的。」歪七扭八的舟遇上四处暗流的河……这种惨酷大概才足以形容他的们主上。至今国家还能顺利发展,可真是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什么歪乱的……?」鸯儿脸部扭曲了一下。 喔……?鸯儿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了才会一脸彆扭的问出这种话。大概是受太多鸳儿和武汉的教诲,天天耳濡目染导致,不如来玩玩他。 「可惜主上硬得很,不容易软下。」 「你到底再说什么!?」 「……主上的思路常常歪离正轨,可是个性硬不容易说动,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没什么,请继续。」鸯儿脸抽了一下。 「所以主上不容易软下。」 「……」 鸯儿沉默了,胤荷得意着。 「包含那里。」 「哪里?」鸯儿错愕。 胤荷露出诡异的微笑,留下鸯儿扬长而去。 「……………………胤荷你这个混帐!!」 鸯儿大吼。 ****** 朦朦胧胧。 人声。 挺不安稳。 总觉得身后的小菊花不时传来刺刺痒痒,挺不自在。 翻个身,挪动身体找到舒服的姿势,用力埋进被窝,蜷个好姿势。 蹭了蹭,是粗糙的纱质布条,布条包裹着那人,正发出深沉而稳重的心跳。 舒服而令人心安。 …… ………… 玄麟猛然惊醒。 「来人,叫洛大夫。」玄麟道完,外头立马传来杂乱的人声。 头痛。 一想到昨晚,玄麟真想撞墙。 身后人突然一抱,迅雷不及地将玄麟裹入厚毯内,下一剎那有人衝了进来── 「少爷怎么了吗──」语未落尽倒是吸了一口气,鸯儿后退一步。 玄麟连人带头被埋在被毯内,看不到外头只觉得浑身发热,光裸的后背贴着温热的胸膛,明显可以感受那人的唇正抵着后脑勺轻抿。 玄麟可以猜得到鸯儿见到此情此景的反应。 没一会儿延煌便松开被毯,拾起散乱的外衣往他身上披去。 「先穿上衣服吧。」 玄麟低头抓紧衣服,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向延煌。 他完全想不透,为什么昨晚会演变成这样!? 只记得上了床后他们没有马上睡去,延煌和他聊韶燕、聊玄家、聊琼祥、聊世界各国以及聊各自周游列国的趣事。 他发现,延煌对世界各国都很了解,无论各国的歷史、民生社稷,还是各国的趋势,让他对世界各国的局势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尧麟的新王二年前即位之后,大动刀戈改变朝政,从拥有广大物地却很衰颓的国家一跃成为强国;琼祥太子失踪少说是十年以前的事,只是最近才走漏风声,摄政王绝非昏庸无能之辈,篡位夺权以及平定内乱可能比大家所想的还易如反掌;姚芳两年前的内乱结束后,在新帝王的带领下,正稳定发展。 其他比较和平、无战事的国家如络都国和煬国,以及偏远国土破碎、资讯传达不易的东烜国,延煌都能鉅细靡遗地道出文化与国事。 延煌还说,玄家的鸟站帮了他很多忙,许许多多的情报,都靠玄家的鸟站来联系。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感觉有超过一个时辰,最后他们聊到了凤凤。 玄麟对凤凤的失礼感到愧疚。 最后,玄麟问延煌,会不会厌恨凤凤? 后者给予沉默,答案不说自出。 所以他着急了,他想为凤凤说情,取得延煌原谅。 延煌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自信又迷人,他看得入迷,等回过神时延煌已经将他压在床上,吻了他。 缠绵深吻。 他傻了,任由延煌亲吻。 延煌褪下他的外衣、褻衣,温柔地舔抚胸前各处,在他傻楞之中有个什么东西,一直搔弄他的思绪,让他无法起身反抗。 酥柔的舔弄一直延绵到身下。延煌褪掉他的褻裤,里头的东西突然埋入湿热温暖的什么东西之中。 他闭起眼,不敢看;双手摀着嘴,怕声音漏出齿缝。 他忘了中间还发生什么事,只记得最后……他坐在延煌身上,让延煌注视着光裸的他,缓缓地、缓缓地…… 「在想什么?」 声音将他拉回神。 玄麟想生气也不是、想耍赖也不是,脸颊烫到可以烤肉。 一声爱怜的低笑,那人将他再次揽入怀中…… ****** 蒸气充满澡间飘散着淡淡的药草味及野薑花香,檜木澡池水温冷热适中,一手挥过,野薑花片波心荡漾。 玄麟缩起身,让水面淹过唇面,垂下眼,有种想溺死在洗澡水里的衝动。 原因无他──裸着身子被延煌拥在怀中的样子被人看到了,还不止一个! 小梅、小兰、鸯儿、洛大夫的小弟子最后还有祁扬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死!! 以后叫他怎么见人!? 他不敢出门了啦! 玄麟把脸撞进水里,溅起大量水花。 以指梳头,大肆把脑袋瓜儿水洗一番。换个姿势,仰躺在澡池,很轻易地脑袋一片空。 这浴水是添过药的,加的是洛大夫开的促进血液循环、提神醒脑药浴配方,最后再或入野薑花提香。 洛大夫是玄家御用的大夫,二十多年前因不喜宫庭的拘束,自请回乡,其实是禁不起他老子以自由为诱因,特意挖角到玄家,负责玄家要人的医治(只是玄麟都请他治疗不相关的人),以及指导掌厨关于食物药性与药膳的调和。除了玄凤及冬梅姐妹外,洛大夫是另一个会随侍在玄家家主身侧的要角。 泡过洛大夫精心调配的花草浴,玄麟身心几乎都被洗净……只差某个地方…… 玄麟彆扭地摸向后头,中指轻触那敏感的嫩皮。 刺痛,以及深处无法遏止酸痛感……就像吃坏肚子一样,但衝厕所又不见东西出来,满肚子抑鬱不得紓解。 突然,外头小梅的声音打断玄麟的思绪── 「少主,文将军的特使前来求见。」 文将军!?玄麟震惊。 上鉤了? 不,不对,时间好像不太对。 交代放入废品后,备品到出货需要三个工作天,从麟洛到文将军指定地点亦需要三个工作天,纵使发现问题,派人策马应该也是去玄家庄,不应该直接到玄天阁,如果入玄家庄再到玄天阁,至少也要一日…… ……这个时间点,还真让人摸不着到底是因废品上勾,还是……另有目的? 「小梅,带特使到南厢房,备茶点,另外和凤凤支会一声,让祁扬天随侍。」 南厢房是专为生意商谈的客人准备的客间。 「是。」冬梅接旨,准备离去前又听到家主的吩咐。 「小梅,那个……延煌还好吧?」 方才他一个恼羞,使尽吃奶的力气的将延煌推开,力道极大,摔进床发出砰声巨响…… 这声响让他内疚的不得了,要是伤口裂开或是恶化…… 玄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 「延公子的伤口洛大夫已经处理完毕,听洛大夫说伤口復元得很顺利。」 闻言,玄麟松了口气。 「请小兰协助我梳妆,其他的小梅先去处理吧。」 小梅应声后离去。 玄麟起身,原想开始更衣梳妆,未料,穴口突然一酸,有什么东西突破了禁制缓缓流出。玄麟不敢用手摸,只能拿脏衣往后头抹。 ……乳白色黏腻的……的…… 「延煌你这混帐──!!」 玄麟大声怒吼。 间章 延煌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胤荷在北厢房内协助延煌批阅昨晚鸯儿送来的文件,而后者正外出与武汉、鸳儿会面讨论其他要事,前来换包扎的大夫们也回去了,仅剩他与主子,而后者正心不在焉的看着手……痴痴地看着手。 「就这么定了,我要他。」延煌突然说道。 「请您三思,那人应是玄家家主。」胤荷对玄家的制度也是有些了解。 「我当然知道。」延煌不仅不苦恼,反而加深了笑意。 能在玄天阁做主,除了玄家在玄天阁的掌事、玄家总管事之外,就是玄家家主了。而那群婢女们称呼「凡麟」为「少主」,而昨晚主子和「凡麟」的窃窃私语中,他默认了「玄麟」一名,前前后后的证据都显示「凡麟」本名玄麟,就是玄家现任家主,而从狱卒和随扈的反应来看,「凡凤」不仅是玄麟的弟弟「玄凤」,而且极有可能是玄家兵部的总领事。 「那么,请您更加思量。」扯上玄家不是不好,至少玄家的名声无一败名,但,如果和人家的家主掺或在一块儿……恐怕不妥。 「在我与家臣明争暗斗、为国家匪敌忙到焦头烂额时,是他领着韶燕的百姓过活。过去几年我总是忙着捕鱼给韶燕的百姓吃,但他却在两年内教会了韶燕百姓各种抓鱼的方法。他改变了韶燕,让韶燕有现在的富裕,要说韶燕属于玄家家主,我一点都不会反对,嗯……这么说来,我应该立他为后。」一想到立后之后,那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当枕边人,天天搂在身侧……延煌笑得瞇起眼睛,春意满堂。 「主上即使想婚也别昏了头,王后应该是名女人。」我的任务是即时扶正主上、我的任务是即时扶正主上、我的任务是即时扶正主上!胤荷在内心里默念了几遍后,暗地叹了口气。鸯儿啊,我这次也挺即时的,但恐怕…… 「皇后只是精神象徵,男人女人都无所谓,况且他装成女人我保证可以骗得过所有人。」 来了!湍流歪舟!邪理鬼辩! 但看延煌旖旎的表情,脑袋里早已不由自主地在幻想玄麟女装的样子,白日随他一起出入各种重要场合,晚上在床榻间…… 这情况,大不妙。 「他是个男人,无法为您诞下王子,他会在宫中失势。」 「谁说王后一定要为王生孩子,而且我会保护他绝不会让他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他说到做到。 「立后之后最迫切的就是要诞下王子。」 「我会让事情变得不那么迫切。」歪理回嘴不到一瞬。 繁衍子嗣这事哪里不迫切、哪里不迫切了啊!?歷代先王十六岁有子嗣是常有的事,您老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未婚,后宫一个妃子都没有,却每天在坊间寻花问柳(也没打算迎娶哪位贵人回宫,但也未有谁怀上身孕),要是哪天主上遭遇什么不测(死于「某位美人儿」房内),断后了怎么办!? 胤荷真想掐死眼前的人,要不是他先前立誓侍奉,搞不好下一瞬真会出手掐死延煌。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自己波涛汹涌的情绪。现下不能和这位大人争道理,讨论邪魔歪道,他肯定没这人行,绝对赢不了。 胤荷轻咳了一声,悠悠脱口── 「您都没想过他会拒绝吗?」 「拒……」延煌猛然抬头,傻愣了些会儿,的确,他从没这样想过。即使昨晚玄麟和他……还答应了他那个要求……但整个结束后玄麟拒绝他的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胤荷心笑。不错,快马加鞭,再补上一刀,把邪念断的乾乾净净。 「如您所说,韶燕要依附玄家,反观玄家不一定要需要韶燕,有权力拒绝的是他,您正处于劣势。」 「你真是……人有希望不为过吧?」延煌苦笑。 「希望是用来放在心上的。」快刀斩乱麻,剁的细细碎碎。 「你很讨厌。」延煌正色。 「在下的作用是即时扶正主上,良药苦口是必然之事。」猛药治邪心。 「总之我要立他为后,他会答应的。」延煌不敌家僕,所幸来个大决。 凭什么他会答应、凭什么他会答应啊啊啊!!你这昏君!! 胤荷的内心奔腾无比。 第三章 1 玄麟更好衣装来到南厢,吩咐的热茶小点皆已上桌,而特使早在里面等候多时。 说实话,玄麟有些紧张,上週要求凤凤汇整的国情,一连串事故导致现在还不清楚文将军到底有什么阴谋。 如此悬乎,说话要更加小心,避免引来不必要的纷争,或是打草惊蛇。 「草民玄凤参见汪公子。」玄麟弯腰作揖,无论是对客人还是对官人,多礼决不会坏事。 据小梅报,这名特使姓汪名某,说以公子称呼即可。光是取名为「某」,就能判断此人另有隐情,而称呼更以公子代替,如此无法透过蛛丝马跡得知这人在文将军底下做什么职,此行能持文将军令牌、以特使身分前来,只怕是暗的,来此别有其事……或是这人根本不是文将军的人。 「汪某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请家主免礼。倒是由家主亲自会见,汪某惶恐。」 汪某,外表四十好几的年轻人,温文儒雅,貌似很好相处。 「请问汪公子此趟来玄家有何要事?」玄麟道。 一般来说,来玄家办事通常都先由总领事或总管事出马,如果涉及到跨部门合作或是无法决定的问题,才会请家主出面。但总领事人在麟洛,凤凤又被他罚闭门思过,让祁扬天去又不合玄家的规矩和礼数,他只能自己来了。 「『玄家兵器,世界第一』,家主有何看法?」 汪某啜茶,笑得深藏不漏,玄麟则是眉毛挑了一下。 这是什么问句? 「不敢当,玄家能有今日,全是上天赐予的福气。」 官场说话,太极拳才是王道。 「家主谦虚了。」汪某似笑非笑。 玄麟皮笑肉不笑,以致回敬。 「汪某本趟前来,想向家主讨论玄家出產的兵器。」 兵器!上鉤了、上鉤了、上鉤了! 「还请汪某指教。」玄麟按耐住兴奋的心,简短回了几字。武斋老师可是有教导他如何运气调整呼息,让喜怒不露于色! 汪某这次吃了一块桂花糕,深啜一口茶。 这慢动作等得玄麟都不耐烦起来。 「家主可知,天下武人皆传过这么一句话──『玄家刃武,无人能敌;玄家盾甲,天下第一。』」 「汪公子过奖。玄家刀械盾甲再怎么锋利,如何能耐得了全天下名将工坊的考验?」玄麟低笑,不是因为沾沾自喜,而是笑如何验证这恶魔的证明──要证明「有」,拿出来即可;要证明「没有」,必须检验全世界! 「家主无须谦虚,至少不久前,世上真没有能与玄家匹敌的武具。」汪某回笑,而话未尽。 他说了「不久前」,也就是「现在有异」。 玄麟正等汪某把话道出,而后者继续喝他的茶,吃他的糕点,不徐不疾。看来薑还是老的辣,谁先激动谁就输了! 玄麟盯着汪某看,表现出身体迫切想知道,嘴巴又不愿意妥协的样子。 汪某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正色回看。 「家主可猜得出,谁家工坊能与玄家匹敌?」 玄麟挑眉。怎么对话越听越不像是来询问废品的事? 不过要说武具……依现阶段科技,要比得上这件事可真不容易。根据生存游戏社和大学通识课教的知识综合判断,他要兵部总管大力开採、研发的材料,非青铜也非白铁,而是铬铁矿啊!兼顾坚硬与轻薄二种相异的诉求。玄家辖外若真有哪家工坊可以比得上,不用铬铁矿,无非难事。 「还请汪公子指教。」虽然脑袋跑完整个思绪,表面仍是这句话,外加微笑。真是个王道配对! 汪某见玄麟反应,轻叹一口气。 「如果知道的话,也不必前来请教家主了。如家主所言,名将兵武,一山还有一山高。」 前半段不知是真的还是还击,后半段则像是激将。应对了半天,还真不知道汪某这次前来的用意为何。 不过……如果真有比玄家更厉害的武器,还真想去参访参访。 「汪公子如何知晓如此厉害的兵器呢?」 「不瞒您说,前阵子王上微服出巡遭贼盗袭击。」 一直以来官方都以「韶燕王微服出巡」为王上未上朝的正式说词,但韶燕王整天在民间游乐一事天下皆知。如果表现得太奢侈,难免会引来贼盗。而汪某知道这消息,玄麟不意外,反之,更能证明这人来自禁军文将军的手下。 「家主也晓得,禁军的武器全都来自玄家,绝无混杂其他劣质武器。武将军闻言大王遭袭,起兵讨伐贼盗,但有些贼盗手持不知何来的大刀和金属盾,砍挡数回后,我军的武器竟无法伤及贼盗,反观我军,被贼盗重伤、坠谷死者不知多少……」 汪某越说越低沉,玄麟脸色也跟着不大好看。 一来,韶燕有贼盗一事凤凤没有会报,二来自家生產的武器,竟会让国军死伤惨重。 而且这状况背后的问题,也不是一般的头疼。 对玄家而言,生產优质盾甲和贩售优质盾甲都有极大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是──技术不能曝光。 甲冑不似刀剑,想製造优质的兵刃,矿物决定一半,生產环境再决定剩下的一半,最后的四分之一才是工匠的技术。所以玄家要独占矿脉,佔有优质矿脉,好武器就生產一半了。 而盾甲,除了稀世珍材之外,一般甲冑无外乎动物皮甲、木甲以及铁甲。而为了机动性,多数甲冑都不保护全身,仅保护要害,但……鹿皮甲、牛皮甲和木甲什么的,不可能保护得了铁刃的穿刺。简单的护胸铁甲玄家是有製作,每日產量还不少,只是优质的锁子甲,集结全天下的玄家作坊,平均下来一日仅能提供一件。虽然不是没有其他甲冑製法可以取代,但……如果要保持绝对的武力,真正用于玄家兵队的甲胄就不能公诸于世。 「草民衷心为烈士们感到惋惜。」玄麟低头表示哀悼。 「家主不必难过,针对贼盗,武将军正努力研拟奇袭的略谋,誓死剷除这帮恶人,而这段期间特请文将军寻访更优质的兵器。本次汪某前来,便是要向家主请教,是否有更优良的武器,能让我军抵御这些贼盗。」 这下玄麟皱眉了。 更优良的武器不是没有,只是……和甲冑一样的原理,如果要保有绝对的武力,那些先进的手榴弹和火枪什么的,都不能流出。 如果只是论锋利程度或耐用程度,目前材质还没有更多的革新,只有对杀伤力有创新,像是倒鉤或是毒液勾槽。只是这类设计无法应对汪某口中的状况。 「不知汪公子是否留有当时贼盗的武器或金属盾?」 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武器或材质,就比较好知道对付方法。 「这部分可难倒我了,虽武将军下令不得外传,汪某也不想瞒您,或许多个人知晓能多些智慧,我军的死伤就能减少。」汪某低语。 或许汪某猜到了玄麟一时之间无法提供更厉害的武器,不如换个方向讨论如何对应那些贼盗。 「请说说当时的状况?」 「那群贼盗极有组织,我军当时将贼盗追剿至崖道,山路地势险峻,崖道狭隘,仅能容纳二辆马车交会,此时跳出十数名魁梧壮汉,将我军前方兵士一一砍杀或推入山底,前方士气大损,最后逼得我军退回山口,差点溃不成军。武将军也是据目击的兵士所言才知前方战况,贼盗排成三横队,前二排以长枪刀和金属盾交互挡砍或推入山底……」 玄麟的鸡皮疙瘩瞬间燃起。 这是……斯巴达!他在电影上看过!在狭窄无路的峡谷地形是史上最强、无人能敌的战斗队形! 「家主想到了什么吗?」汪某首次挑眉。 玄麟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如果没想错的话,草民见过那个阵行。」虽然无法解释他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家主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汪某双眼直盯着玄麟,双手则是作揖示敬。 「就我所知,如果地理环境配合的好,那是无敌阵行。」例如在山洞内或是险峻的峡谷中。 「无敌阵行?」汪某挑眉。 「嗯,但这个阵行有几个缺点。」 汪某沉默以示,等着玄麟续言。 「第一,这阵行无法攻出崖谷。」 「家主所言甚是,这也是我军在此役所幸能确保大多数人性命的关键。第二是……?」 「第二,这阵行法抵挡来自头顶的攻击。」 「这点贼盗亦有想到,但后方第三排贼盗扛着大型盾板,如见箭雨,便举板抵御,所以弓箭仍无法伤及要害或破坏阵行。」 「唔……」玄麟禁声。 「有人提议是否要布置巨岩,但对方亦能想到,所以此法是一场赌博,武将军不喜赌,更曾有言『战场不应以残杀为傲,更不应因以豪赌为先』,如有一法能稳扎稳打,又能减少损失便为可行。」 道毕,汪某举杯啜茶,垂眼若有所思,而玄麟内心正紊乱着。 没想到这贼盗这么难缠,连这点都想到了。目前只剩下二个方法了,一个是玄家现有的手榴弹,另一个是电影看到的战具,只是……后者过于残忍。 玄麟很犹豫要不要说出,告诉了汪某或许可以战胜贼盗,可后续极其可能被应用其他地方,像是进犯他国,如真如此,他将成为歷史罪人,但……如果不说出,国军有可能死伤更惨重。 他该如何是好? 左思右想,玄麟突然想到了个人,如果有时间,他还真想问问那个人的想法。 「家主莫急,如有想法可稍信给武将军,千里传音不正是玄家的吗?」汪某像是看透了玄麟的心思。 千里传音是玄家鸟站的正式名称,只是大家都习惯以鸟站做称呼。 「也是。」现在想破头不一定能有用,或许哪天喝杯茶便能想出什么妙方也不一定,点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出。 随后,汪某起身辞别,玄麟回到家主房内却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左思右想烦恼着。 要问凤凤的意见吗……?这个时候凤凤还在闭门思过,恐怕不妥。 还是……问延煌? ……不,不可以。玄麟猛然摇头。 延煌是外人,玄家的事再怎么样都不能透露给外人……即使、即使是延煌也一样。 还是明天再去问凤凤。 玄麟叹气。只盼别差这么一天,让更多无辜的百姓或禁军命丧黄泉。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一年,韶乐王五年秋初,东北咸樑镇遭盗匪掠劫,镇民死伤百馀,禁军武部汕将军率军剿匪,禁军折损数百,无功而返。同年秋末,庵天、林边、海傍、坵草、康嘉等城镇相继遭盗匪劫掠,死伤镇民十数至百馀。盗匪起兵无徵、撤兵迅急,亦无相同特点。 ****** 玄麟握着玄凤匯整的军报,额间冷汗涔涔。 特别是韶燕的那份,包含韶燕朝廷的人员对立、国土境内各地的匪贼劫乱,以及各地军火买卖情形。 玄麟深呼吸,缓和情绪。 「凤凤,没其它的瞒着我吧?」玄麟一反激动的情绪,心平气和地问。 玄凤脸色不好看,不过有别过往,敢直接回对玄麟的目光。 「没有了。」 「如果一有事就匯报,我也不会成天想着低调出游。」还真给他的随口气话料中,难怪凤凤的警戒会异于以往。 「是……」 玄麟叹了一口气,转而对向房内的另一人。 「司徒,康嘉还好吧?」 玄麟问的对象正是玄家总管事──司徒空,总管事负责旗下各部產业的协调、统筹分配玄家资源调度以及打理玄家庄大小事。 玄麟会这样问原因无它──他们一行人才从康嘉回来,隔天康嘉城即遭贼盗洗劫,所幸康嘉城主不是省油的灯,远见尘土燻天异样,迅速下令召回百姓关闭城门,村民死伤不多,不过城卫可就没那么幸运,据玄家调查结果,城卫重伤者约百人,约有二十人壮烈牺牲。但匪贼见突袭失败,便在城外宅户纵火,郊区住宅几乎遭火焚尽。看来康嘉城还会混乱好一阵子。 「城内收容处无法处理的灾民已全到安阁寺去了,取了寺内粮仓二分之一的穀粮协助城主,勉强够灾民食用一个月,现下最大的问题还是渡冬一事。」 「赤焰的粮队到哪了?」玄麟走到墙边,墙上掛着的是一幅世界地图,是依照当年他游歷各国蒐集而来资料,请文斋老师绘製而成。当他当上玄家家主后,花费一年半的时间依照地图的标绘,派探子实际访查,再花一个月的时间更新成完整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鉅细靡遗的世界地图。至今地图还不断更新中。 「据报已经到了荣庵镇。」荣庵镇隶属琼祥,在琼祥与络都国境上。 玄家夏末便已派人至南啶和姚芳运送米麦回韶燕,从南啶国回程需经过姚芳、煬、络都和琼祥这几个大国,绕道一圈需费时二个月,其中二十馀天都在络都国境内。如果能从尧麟则可缩短为一个月。 「尧麟的事安排得如何。」 把自家运粮队伍所需的食物算进去,一百份米通过尧麟后,只剩下三十份,但绕经各国这条路却还能带回七十份,纵使遇到一些盗匪,投资报酬率怎么算还是后者来的多一些,只是后者绝非永久之路。 「已和尧麟国宰接触,在下私自做主,释出技术移转购买这项协定的善意。」 「可,换了新王后,他们正大兴土木建设,技术最多释放到桥墩、堤坝这些公共建筑工艺为限,别忘了订约,年限越长越好。」意即军用建筑工艺纵使尧麟要求,也不能透露半分。 「是。」 「如果尧麟王有意召见,要提前准备妥当。」 「是。」 「等会儿带小竹过来这儿。」 「是。」 玄麟挥挥手,示意先去执行。 接下来就剩下…… 「凤凤,天山村现在如何?」 「保护部队已经抵达,目前琼祥境内暂时没有异样。」玄凤答。 「尽速追查那批掺杂废品的货去了哪儿。」根据他对文将军的了解,文将军应是位一丝不苟的人,所以立另禁军採购部门进货后都要查验,可,那批废品……至今已过了十一天,还未见文将军特使前来过问?本以为寻访至康嘉玄天阁的汪某是为此而来,结果显然不是…… 如果……那批废品并非文将军为禁军採买,那,究竟是为了谁而买?又或是谁假借了文将军的名义而行? 不,与其现在想破头不得其解,倒不如赶快解决更重要的事情── 「……山谷的盗贼这件事,凤凤有何看法?」 几天前汪某一事,玄麟已全数告诉玄凤,包括是否要协助攻坚的考量。 「如果提供冲车、赛门刀车或是更具破坏力的盾冲车……用在剿贼攻谷便罢,但之后被拿来进犯他国……后果不堪设想。」冲车、赛门刀车和盾冲车都是用来攻城和围剿的武器,对包围战来说,非常实用,也绝对残忍。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拿来剿匪后不用在其他军事上……想也知道不可能,更别提手榴弹了。就连酸水弹我也不想。」玄麟叹气道。 酸水弹简单来说,就是以具腐蚀性的酸水球代替铁箭头,水球受到撞击破裂后,直接溅洒于敌人身上各处,除非以铁衣包覆全身,否则难挡腐蚀。 「我回来时已经吩咐小竹,先从盾下手,看能不能抵御攻势。」 「攻不入的城寨……放火烧山或许是最快的方法。」玄凤沉思,烧山绝对比让士兵在峡谷攻防更能胜券在握,不过烧山……玄麟恐怕不能接受这种大肆破坏的做法。 「……我希望不用烧山也不用落石。」玄麟的眉头皱到可以夹死蚊虫。 「最好的方法还是以战术致胜。」玄麟补充道。 玄麟语毕,司徒带着一名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入室,男孩外表斯文,又不失男孩的青春气息。 「参见家主。」男孩恭敬地迎上前作揖。 「无须多礼。」 少年名叫夏竹,是冬梅的大弟,排行第三,也是司徒挑选的接班者,十岁便知书达礼,对机械工艺的独创异想更是天赋异稟,除了司徒学习打礼玄家庄大小事务外,还负责研发工坊的机械发明。 自从玄麟独尊武力之后,便在玄家地底建造了一个研发工坊,专门开发武器以及组装成品。 玄家生產的一般军武盾甲皆在各个工坊独立完成,但特殊先进的军火并非由单一工坊做成,玄麟让每个工坊专司不同零件的製造,最后通通运回玄家庄,零件接合由世代于玄家工作的奴僕们像家庭代工一样于自家进行,最终组装则于地底的工坊进行,每个环节都需填写生產报表,连同废品一个不得少,成品通常由玄家总管事或兵部总管押送入库,由玄凤亲自盘点,而库门仅玄麟和玄凤知道如何开啟。 看似一环扣一环,容易因环节断裂受阻,但实质上对情报封锁有非常大的作用,所有加工、製作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做哪一部分,而最后组装的人则不知道这些零件究竟如何完成。玄麟制定了如此繁复又稳健的手续,完成一批又一批的先进军火,而这些军火至今不为其他人得知。 「今天请各位来,是为了讨论前阵子贼盗袭击韶燕各地的事。」 玄麟把玄凤的军报以及汪某提到的所有事细说一遍。 「我希望能给禁军更好的防御力,精进现有的防具,再搭配战术致胜才是最好的方法。」玄麟最末表达他的想法。 「刚刚讨论了,盾冲车或赛门刀车这一类都不列入考虑,如果针对盾牌改良,或许可以抵御贼盗的队形。」玄凤补充道。 「在手盾上加装尖刺之类的武器呢?」司徒提问。 「这个抵挡不了长矛的刺击。」玄麟答。 「用酸水弹?」这次说话的是夏竹。 「不行,被利用到其他地方就惨了。」和方才与玄凤讨论的一样。 「只有咸樑的贼盗仗着地势抵御禁军,还是其他地方都是类似的作法?」司徒再次提问。 「应该只有咸樑。根据调查,贼盗无论衣着还是语言,都来自各地,没什么统一。」这次是玄凤答。 「六次都是贼盗……还都来自各地?」司徒低语。 「有什么不对吗?」玄麟不解。 「会不会太恰巧?六个城市遭袭皆来自各地,没有一个是某个民族或是某个乡镇不满韶燕王治理才起义的?」司徒解释。 「司徒的意思是……背后有……」这下玄麟皱眉了,如果这些贼盗窜起的背后是谁有什么阴谋,那韶燕可真的不安寧了。 「不敢肯定,不过配上地图,实在太过巧合,你们看!」司徒指向墙上的地图。 咸樑、庵天、林边、坵草最后是康嘉,恰巧在韶燕东边连成一条路线,只有海傍被孤立在西边。 「那海傍怎么解释。」玄麟问。 「不知道,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我觉得海傍是扰敌战术,为了让意图不那么明显。」 「意图?」 「不知道,纯粹是我的预感。」司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比起玄凤分析情报、问扎稳打的个性,司徒倒是比较相信自己的预感,虽然司徒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不知道,但司徒的预感通常很准确。 「啊!」一旁聆听的夏竹突然发出惊叫。 「怎么了?」一群大人赶忙转向夏竹。 「我想到了!可以用那个!」 「用什么哪个?」 玄麟过了一秒才会意过来,夏竹说的是对付斯巴达队形的方法。 「用臭弹!」 臭弹……!?对啊!可以用臭弹!玄麟几乎要扑向夏竹狂亲猛吻了! 「臭弹?」发出疑问的是玄凤。玄凤显少管研发工坊的开发进度,只有在陪玄麟测试时才知道工坊又做出了什么武器。 而这项武器还在实验阶段,还没正式上路测试。 「可以!这个可行!」 臭弹,主要材料是臭鼬的分泌物,对人无实际杀伤力,打出去会臭到让所有人丧失行动,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敌人来说适合用于奇袭。臭味这种东西,再怎么厉害的盾甲都抵挡不了,但破解却异常的容易,沾个湿巾包住口鼻便行。 「小竹,二日内製成成品,提早完成就拿来我们到外边去测试。」对贼盗来说,绝对没想到会有这种慑人于无形的东西! 虽然玄家会失去一项至敌先机的武器,不过比起禁军损伤,区区一个臭弹不足为惜! 玄麟又和小竹讨论了一会儿之后,让大伙儿各自回自己的岗位,自己则是跑到北厢──关心延煌的伤势。 三天前结束康嘉的视察回到玄家庄,玄麟担忧延煌的伤势未癒,主动邀请延煌来玄家庄养伤,而后者正巧下一站便是麟洛,便随玄麟到此处,当然,延煌住的还是最高等级的北厢。 「延煌……不在吗?」见延煌不在北厢,内心有些失落。 「哼,谁那么间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啊!」鸯儿嗑着三人份的糕点,说出嘴的话却没半点甜份。 玄麟原以为是一时不在庄内,没想到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都不见延煌人影。 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臭弹的试验、出货给文将军、又有新的城镇遭到贼盗袭击等等,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週。正当玄麟为延煌行踪不名着急时,传来让玄麟更加晴天霹靂的消息── 「玄家私卖武器给匪贼!?」 玄麟大为震惊,就连玄凤都有些紧绷,因为卖武器予以贼盗在韶燕的法律中,视同叛国之罪。 玄凤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据报袭击庵天、坵草和康嘉的匪贼都遗落了玄家的武器,前天受袭的芳潭更有玄家產的矛和锐箭。 「不可能!」玄麟大吼。 没错!玄家从不卖武器给来路不明的人,更不可能将武器卖给贼盗!只可能……只可能…… 「有谁转卖了。」司徒低声道。 「凤凤尽快查!能查多少算多少。」 不用特别吩咐,玄凤也已派信得过的人去查,问题是……武将军…… 「敕使告知武将军将亲自前来盘查此事,预计明晨抵达,并敬告若家主离开麟洛,视同默认,叛国罪立即成立。」玄凤低声道。 「玄家清清白白,何必离开?司徒!」 「是。」 「准备好西厢,比照北厢招待,若有什么事这段时间你跟凤凤先顶着。」 「「是。」」 第三章 2 (限) 玄麟一夜未眠,想的多半是如何应对武将军。 就体制上,王军和禁军都归属于王,听命王行事,位阶上禁军的御前将军高于禁军的文将军及王军的武将军,但论及实权,御前将军仅能制定制度和军罚,而文、武将军才是真正执行权力的人。 武将军本名杨耀,由前御前将军一手带大,当上武将军已近二十年,因驍勇善战御敌有功,先帝以职位冠称赐姓,改名为武耀,亦是现今御前将军的导师,朝中地位稳固,是不容得罪的人。 这次事情闹到武将军非要亲自前来玄家盘查,未来的事怎样还真说不准。 玄麟让小梅和小兰两人一同梳妆打扮,以最正式的礼服謁见,连同贴身仕女们梳妆打扮完毕,一行人在门口亲等武将军蒞临玄家庄。 此次队伍并没有想像中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约四十馀人左右,未着官服也没有旗帜,仅能靠敕使和令牌得知此批是武将军人马,似是不想惊扰麟洛市民低调前来探察。 队伍抵达落定,武耀下马之后,由玄麟带头一齐行大礼── 「拜见武将军。」 「免礼。」 武耀年近五十,外貌仅却有三十好几,目测身高超过一百九,肌肉纹理隐约可见,是位相当魁梧又不觉粗莽的汉子。 将武将军一行人请入西厢,其馀侍从则摆阵于厢房内外。 厢房内已摆好议事茶桌,上头除了泡好的热茶外,亦摆满琳瑯满目的小食和热点。 「玄家庄外头朴素,未料里头别緻非凡。」武耀入座宾位,起手啜饮玄麟特别准备的甘茶不由得讚叹。 「武将军过奖。」玄麟作揖,于武耀对面的主位坐下。 「家主如此年轻美俊更是让本将军诧异不已。」 「过奖。」玄麟頷首。 武耀的眼神似笑非笑,玄麟心头说不出滋味,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家主可知本将军此次前来的目的?」 怎么这种对答模式不久前好像才遇过? 「听闻与贼盗有关。」 这次武耀来的目的无非是过问玄家兵器的流向,昨日和玄凤、司徒彻夜讨论,以及最新调查的结果,都证明兵器是转卖出去辗转到贼盗手中,论谁转卖……排第一顺位的就是韶燕禁军!只是究竟是禁军哪个环节出错就…… 「不错。家主可曾想过,名震天下的玄家兵器若落入贼盗手中,将对百姓带来多少危害?」 这个问题很刁鑽,回答的结果会影响武将军对玄家的第一印象。 昨晚讨论除了针对贼盗持有玄家武器的调查结果之外,还有各类问题的模拟应答,当然包括这类问题──反问玄麟武器在贼盗手中的看法。 这个问题有几个回答方向。 最简单的是照实回答──表示震惊与对百姓的怜悯。如果武耀没有事先释出武器的讯息,或许这个答案可以博得同理情,而在武耀释出信息的状况下,这么回答不一定对玄麟的处境有利。如果武耀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或许会指责玄麟知情矫情。 其二是表明玄家的处境,说明玄家坚持不卖予来路不明的人,且玄家亦在调查此事。但是司徒坚持反对这种回答,司徒推敲认为,这条路可能会落入武耀不断提问、玄麟只能不断回答的「困守」状态,在事态还不明确、不清楚武耀握有多少证据的状态下,对玄麟绝对不利。 其三便是第二条的反其道而行,反守为攻,但不能反问武耀为何贼盗能拿到玄家武器,如此出口便回到第二种回答,只能被动最终困守。 一旦困守无言以对,武耀正式质问便拿不出武器抵御。 在武耀已先入为主的认为玄麟有谋反意图的现下,反守为攻虽是险棋,却已是最佳的招数,而真正的反守为攻,还有个最重要的要诀…… 「草民对此有些不解。」玄麟缓缓轻语,举手投足表示自己正在反覆深思,并且深刻地盼求武将军为他解答。 「有何不解?」对于玄麟的反问,武耀有些诧异。 玄麟暗自松了一口气,武耀回答的是中性问句,也就是引导反守为攻的契机。 「各地王军皆有来自玄家的军武配备,为何会知道遗落的玄家武器属于贼盗,不属于韶燕王军?」 为什么可以分辨这武器属于贼盗?不是来自国军? 若这个问题被质问的人是玄凤或司徒,玄麟拍胸脯保证这二人绝对都可以道出答案,因为玄家的武器除了刻有玄家的印记外,还刻有流水号,包含给予不同客户的编号、批号、货号以及特殊加註符号,这些号码用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排列,而刻划流水号这事只在麟洛的枢纽工坊进行,细细刻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玄麟有让玄凤和司徒熟知这些号码的编排和意义。 按理说,只要查到货号就可以知道是谁留出兵器,只是时间太过短促,玄凤还无法探查到禁军手上的「贼盗遗留下的武器」。 庆幸的是,各地城镇驻守军的武器来自禁军军备部门的配给,而禁军买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几乎包含玄家所有能卖出的货品,而武将军绝对不知道武器刻有流水号这事,如果武将军篤定武器来自玄家最有可能的是武将军抓到了人质,连人带物,那么一定已经从人质口中问出了些什么,包括有利于玄家的证词。 「守城王军的武器皆来自禁军配给。」武耀睨了玄麟一眼,似乎想让玄麟接话。 玄麟以不答代替应答。这状况下,多答了只会增加被反问的机会。 果不其然,武耀避开玄麟的眼神,继续解释起来── 「禁军配给各个城镇王军武器时,会在握把上敲入不同色泽、形式的钉釦。如果属于国军,握把上就会有钉釦,钉釦不幸掉了,也会有相对应的痕跡。」 原来禁军也搞做记号这招,难怪可以分辨,玄麟心想。 「原先庵天和坵草发现没有钉釦的武器时,还不以为意,直到……」 康嘉?还是芳潭?不……虽像康嘉但应该不是康嘉。康嘉贼盗作乱前不久玄麟才待过那儿一週的时间,谁会那么笨!明知盗贼买军备意图不轨还待在那儿增加嫌疑!? 「家主无须紧张,本将军相信家主是明理之人。」武耀露出的表情任人都会觉得和蔼可亲,但对玄麟来说,只挑起片片的寒毛直竖。 「每年冬季,购粮一事玄家也付出许多心血,玄家的贡献举国皆知。」武耀盯着玄麟,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将意图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司徒昨晚还耳提面命地说,看似亲合的面容与安抚的话语是心计,目的是为了让玄麟放下心防!所以绝对不能上当! 玄麟拼命告诫自己,一旦放下心防侃侃而谈就完了! 武耀则是轻松地啜饮甘茶,甚至不等玄麟伸手便自动提起热壶续杯,待武耀饮足,才放下磁杯低声续语。 「家主可知,私卖武器予以贼盗在韶燕国法中视为叛国之罪?」 玄麟以点头代替语答。 韶燕立国以来便有此法,不过要说此法是为了王室永存还是保护百姓安定就不得而知,而且贼盗的定义难以立定,对韶燕王来说,凡是足以动摇自身地位的人就能视为贼盗讨伐,包括真正为了百姓想推翻当朝君王的人。 至于私卖更是难以定义,不报税的贩卖和擅自卖予二种符合其一都能称作私卖,买卖又谁来批准可卖呢?所以「私卖武器予以贼盗视为叛国」这罪看似合理,但往往是空穴来风,欲加诸则成罪的莫须有罪名,单看判罪官如何界定。 「那么,家主为何贩售武器予以贼盗?」 「什……」 武耀话锋速转,字句锐利刺人,玄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会突然翻脸像翻书一样?而且这问句分明是篤定玄家已经贩售武器给贼盗,不由分说。 「家主明知叛国之罪,为何还贩售武器予以贼盗?」同样的问句,无论眼神还是问句,咄咄逼人。 玄麟拼命压抑情绪,让自己的声调和表现尽量平稳,如果这时候说错话或是触犯了武将军,很有可能直接被擒拿押入地牢。 「武将军何以认定玄家贩售武器予以贼盗?」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如果知道问题所在,再让凤凤去深入调查,或许可以化解这次冤罪。 「前几天芳潭贼乱一事,不仅取得贼盗持有的玄家武器,掳获贼人更是指供武器直接购自玄家。人赃俱获,家主还能有何辩解?」 「不可能……」玄麟低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各地的工坊都只负责部分成品,谁有能力私下贩卖武器给贼盗?最终完品只会由麟洛的枢纽工坊配送出去,配送出去的货也是依照订单一一清点才出货,如果买主发现货短交,一定会马上质问玄家,武器供货这块一直都没有问题才是! 买主也是特别调查过的,最大宗的就是韶燕和尧麟的国家军队,接着是琼祥国军,各地富商仅买得起些许玄家武具给私兵自卫,富商的身分地位都经过縝密调查,昨夜最新情报也显示并没有哪个富商有意起乱!如果贼盗是大量持有,那一定是送往王军的过程出了问题! 「几次贼乱共有多少人?有多少持有玄家的武具?」玄麟问。 是大量还是少量?大量一定是国军,少量就都有可能! 可武耀不回答玄麟的提问,仍尖锐的质问。 「所有证据都指认是玄家私自贩予贼盗武器,主动认罪可减缓罪罚,不认罪可是罪加一等。」 「武将军可否借出掳获的玄家武具予以草民,草民才能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让贼盗持有玄家的武器。」 不能在「认不认罪」这事与武耀耗,一定要找到关键证据! 「家主还是认为并非玄家所为?」 空穴来风,欲加诸则成罪。玄麟不答,仅用眼神像武耀抗议。 「叛国之罪轻则抄家,男丁流放边疆充兵,女子则卖予人家为奴婢,重则诸九族,主事者处以磔刑。如今家主的状况比较接近后者。」 磔刑就是凌迟,肉会被一片一片剜下来的一种酷刑。 玄麟脑袋一阵晕眩,满肚子愤怒、不解。 为什么武耀一口咬定就是玄家私卖武器?为什么武耀就是不肯正视他的疑问?回答他的问题?昨天推演压根儿没想到武耀会这么无理,直接订下无妄之罪,凤凤和司徒都远在其他地方忙碌,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和武耀坚持直到问出线索?还是央求武耀得饶人处且饶人?给玄家一段时间好好调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 赫然一颤,扰断了玄麟的思绪。 武耀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绕到玄麟身后。 「武将军……?」玄麟全身发颤,轻轻回头低声试探性地提问。 他搞不懂接下来武耀想走哪步棋,这状况完全在昨天的沙盘推演之外。 武耀的手抚上玄麟右肩。 如果是现代社会的社交礼仪,这动作有安慰当事人的意思。而对这世界、这社会来说,如果不是知己好友,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 「我看家主这身子……要承受磔刑可能苦了些。」 无须回头就可以感受到武将军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慄。 不过玄麟不吃这招。屈打成招是最蠢的决定,无论怎么威胁、逞罚,他都不会就范! 果不其然,武耀改变了语气,再次质问。 「本将军知道,私自贩售武器与贼盗一事家主有苦难言。如果家主肯招供,是玄家何人主导此事,家主可以从宽发落。」 武耀低笑,那笑声让玄麟毛骨悚然。 刚才口口声声指称他犯下叛国之罪,现在又要他招供是谁搞的鬼……问题从头到尾根本没这回事! 玄麟想回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进退不能之下武耀倒是率先开口── 「家主口风如此紧闭,应是亲密之人所为才有苦难言,不如本将军帮家主一把如何?逮捕令弟……」 「武将──」玄麟从椅子上跃起,未料武耀顺势助力,一把将玄麟压上茶几,糕点茶饮洒落绒毯,声响细微,未惊动到门外卫侍。 「不准动!」武耀低吼,慑煞了正想大吼抵抗的玄麟。 玄麟暗叫不好。双手反转锁在身后压贴在桌面,整个人如同砧上鱼肉。 他失算了!再怎么对他威逼利诱他都有自信可以忍的过去,没想到武耀改拿其他人开刀,一戳就是他的死穴。 「看来真是令弟闯的祸。」 「不是!」玄麟低吼。绝对不是凤凤!玄麟内心拼命大吼着。 「如果不是……家主何必激动?如果不是,玄家又谁有这么大能耐?」 这话让玄麟顿时语塞。 要说玄家除了他以外,还有谁对玄家军火体系聊若指掌……他还真说不出凤凤以外的人选。但这事绝不可能是凤凤做的!之中一定有什么诡诈! 「本将军了解家主护弟心切,如今叛国之罪已不可免,还请家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不是!真的不是凤凤做的!」玄麟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这比误会他还更让人委屈。 「来人。」武耀一喊,外头一阵步响,一人入室在屏风外答应,应是武耀的亲信。 「玄家家主玄麟招供吐实,将玄家玄凤押回天牢,抵抗则断手脚筋──」 「不!等等!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招!不要伤害凤凤!」听武耀对军士下达的指令,玄麟哪管得着什么诡诈,先保凤凤要紧! 「喔?」武耀虚疑。 「将军?」屏风外的人一听情况有所转变,不敢行动,等着武耀的最新命令。 「下去,让本将军再好好盘问盘问。」 那人应声后退出房外,玄麟才松了口气,现况暂时能保住玄凤的安危。 「将军可否答应草民一事。」不仅屈逼成招,还被武将军强压在桌上,完全没有说话的地位,他还是禁不住低声下气发出请求。 「请说。」 树大招风。不管这次事件究竟是谁的阴谋,他早已想过早晚会有人要对付玄家,只是这次是藉由国家之手,好个栽赃手法。令人庆幸的是,玄家各企业都已成系统,他早已从草创时期的领导者退居成幕后推手,是一个產业完全成熟的徵兆。 玄麟闭上眼,加深自己的彻悟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脱口── 「此罪由我受,请赦免玄家其他人的罪刑。」 「纵使家主认罪,仍不离判国,本将军可网开一面叛予轻罪抄家,男丁流放边疆充兵,女子则卖予人家为奴婢。」 「请将军开恩。」牺牲他一人,换得玄家上下数千家庭、数万人的安全和和乐,算是不愧对自己了。 「那……就要看家主的诚意了。」武耀轻笑。 诚意? 不待玄麟多想,颈根随即感到剧痛。 「什……」玄麟还来不及反应,腰眼突然一紧,穿在最外头的礼袍与衬衣被硬扯下,掛在腰间乱不成形。 「武将──」 惊慌未定,武耀已如豺狼扑上毫无防备的玄麟,抵抗、撕扯、扭打。 玄麟纵使耍剑不强,好歹当过兵,肉搏战、反击什么的,总能使点制衡之术,但这肉身先天细瘦,终不敌战场出身的武耀,输了力道与身形,不消多时便被压按在地,双手禁錮后腰,胸前大敞,褻裤在扭打间被扯去,只剩褻衣还掛肘间,栖在上头的人则是无情地嚙咬各处。 咬也咬不着,踢也踢不到,再这样下去肯定……我不要! 玄麟内心嘶吼,但这情势只剩下最后一招── 「啊呃──!」下身赫然袭来剧痛,断了玄麟大吼求救的念头。 武耀用力捏握着那处,痛的玄麟冷汗直流。 「劝家主不要多想,顺从些,本将军绝不亏待玄家。」道毕,将玄麟的双腿架在肩上。 玄麟即使看不到身下,也可以感觉得到抵在穴口的物体有多炙热。 「啊啊啊啊──!」瞬间的剧痛逼得玄麟大声嘶吼,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绷紧,然,身体越是紧绷,那撕痛越是强剧。 「啪!」 玄麟只觉头晕目眩,紧接着左脸一阵热辣,那突如其来的掌摑赏得玄麟有些晕傻。 「混帐!本将军都要被夹断了!」 玄麟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驍勇善战、为人称颂的武将军竟是这种豺狼虎豹!而玄麟睁圆瞪大的眼,武耀见了只是佞笑。 「家主难道不懂吗?」 懂?懂什么?懂得拿身体当作筹码?还是懂得为官下流的手法? 「美人就是该给人上,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玄麟不可置信的脸惹得武耀一阵大笑,而后者紧接着开始大肆抽弄,上头也不停地嚙咬甜嫩的皮肉。 「不要……」剧痛让玄麟吼出的字句弱不成声,抵御疼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始终没有效果,但……也不知何时起,门外传出鏗鏘的兵器械斗,只是玄麟没有听见,也没有力气注意,直到── 「放开他!」一声巨吼,一票人马破门而入。 一个人迅雷不及地扯开了武耀,将玄麟揽入怀里。 后头强而剧的疼痛虽然止息,但过于激烈的转变让玄麟还有些恍惚。这怀抱暖而让人安心,玄麟不由自主蜷起身,使劲地往那温暖的中心窝近。 这感觉是…… 「凤……凤?」 第三章 3 ****** 玄凤不停来回踱步。 他、司徒以及几个贴身侍卫正守在玄麟房门前,为了不影响洛大夫诊治,他和司徒在庭院中的凉亭等待。 「冷静点。」司徒空啜茶。 玄凤顿了一会儿,继续来回踱步。 他当然知道要冷静,可……怎么冷静得下来! 他也知道,要是玄麟醒来一定会责骂他,说怎么还不赶快用力追查这次问题的线索,或是怎么不赶紧协助赤焰做下一次运粮的准备…… 为什么刚好就是这次玄麟没让他跟在身侧?要是发生什么不测他还可以挡下,怎么就偏偏这次……发生这种问题?还是那个武耀武将军!? 「碰!」 玄凤无处出气,只能一拳打在石柱上,磨破的指皮渗出丝丝热血。 「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司徒空悠悠地说。 「叫我怎么不──」自责?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家主,保护玄麟!他不但失职还让玄麟…… 「你想想,如果你跟在身旁会是什么情形?」 什么情形?当然是把武耀打倒在地! 司徒像是可以看透玄凤的思绪一般,轻轻地摇头叹息。 「你脑中想的事绝不可能发生,最可能的结果是……你必须眼睁睁看着武耀侵犯我们的家主,从头到尾。」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 「就是有可能,恐怕……那个人是拿你做威胁,我们的家主才会让他得逞。」 玄凤随即禁声。他隐约知道,玄麟视他如掌上珠,纵使勉强答应让他做总领事,仍对他保护至极,什么危险的活都不让他去做,只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在重重侍卫包围下、最安全的身边。 这次玄麟不让他跟,难道是因为…… 「碰!」又是一拳,这次破皮处成了烂肉。 司徒再次叹气。 昨日的兵棋推演,他相信玄麟一定可以完美达成任务,如今这局面,一定是牵扯到玄麟唯一的死穴──也就是玄凤的安危,恐怕,武耀将叛国之罪栽赃到玄凤身上,藉以要胁玄麟就范。虽然他曾私下和家主谈过,对方极有可能拿其他条件当筹码,纵使拿玄凤要胁也不能因此乱了分寸,但……攸关心头肉这事,就算是他,也说不准会不会乱了分寸啊…… 司徒突然起身作揖。 玄凤转头,是延煌,那个告诉他玄麟可能出事的人。 司徒邀请延煌入座。延煌被玄麟当作贵客,在玄家庄享受最高级别的待遇,他没跟去康嘉,不过,据说延煌从逢翠楼救出玄麟,但最后被玄凤当作掳掠玄麟的贼人毒打一顿,最后才真相大白。旅程所需,顺道跟着回麟洛,在玄家庄驻足近二週。 虽然为时已晚,但这次之所以知道要救人,全是延煌的提点。 若不论这二週几乎看不见延煌的身影外,司徒觉得延煌是个挺有趣的人,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可以说是个豪侠,但若要说胤荷、鸯儿的言行举止和来玄家这几天的行踪做为,再搭上逢翠楼整件事的前后因果……司徒隐约猜得到这人来歷匪浅,只是无须道破。而延煌这人最让司徒感兴趣的,莫过于延煌不太容易看透,和玄麟不同,是另外一种捉摸不透。 司徒是自视甚高的人,在他遇到玄麟之前没有任何人能让他看得上眼,更甭说肯让他低头跟随,他跟随玄麟的理由无非是那个人说不尽、道不完的技术理念、创新见解以及那深深藏在心中、远超出他思想所及的布局,所以纵使玄麟有些孩子气、甚至打理玄家整条產业脉络没有他行,他仍心甘情愿跟着玄麟。 而延煌不同。延煌的脸总是笑着,那笑容背后的思绪藏的之深,他能精准的推敲走势、略谋献技,看透玄家大大小小的思绪和心念,却无从看透延煌的脑袋。 延煌数日不见,回来见武耀人马便向他们道出惊天大事──要多提防武耀,武耀喜好那口,他的友人便是无法忍受武耀强逼才离开禁军。 玄凤闻言,立马藉着要事急报入厅,未料被阻绝在外,又听到里头发出玄麟的惨叫,逼不得已才对武耀的人拔刀强入。 整件事的结果糟到不能再糟。武耀怒极,放话要抄光玄家,玄麟则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洛大夫和冬梅姊妹们在里头忙进忙出,偶尔才透漏一些消息,如今已过一个时辰,情绪尚稳,但神智恍惚似是没有恢復的跡象,至于身体……没人敢问,侍女们也不愿提起。 司徒盯着延煌,仅只盯着,喝茶吃糕点,自头彻尾不做声,玄凤可不同了,释出的杀意甚可让鸟群惊飞。 延煌未理,入座后仅是啜茶,空气如冰。 赫然,延煌放下手中的杯,定神不动,随即,冬梅自房内走出,扣门后冬梅松了一口气。 「如何?」玄凤迈步上前问。 「睡了。」冬梅答。 延煌闻言,默默起身离去,冬梅原本想说什么,最后没追上去。 睡去,对玄麟、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只希望醒时能恢復点理智,如果睡醒能马上想办法应对武耀的攻袭再好不过。司徒想。 玄凤还向冬梅追问了一些事,诸如洛大夫的吩咐、何时恢復等等。 冬梅简单回答后,便去厨房取食。 不外乎,神智受创问题不知何时会好,只能以安神药膳养着身,身体的伤只要不做大动作过几天便会没事,这几天就让玄麟好好休息便是。 「咱们去干正事吧。」司徒起身,催促玄凤。 眼下这状况,在这乾着急不如把该做的事做好,最快不出三天就要再次面对武耀了呢! 这次换玄凤叹了口气,回望玄麟的厢房,不知思考着什么许久才离去。 ****** 噩梦,玄麟吓得惊坐而起,冷汗一身。 回过神,二更扣响,他睡了半天。 恶寒。 下身不疼,但有诡譎的木麻和黏腻感,应是洛大夫上的麻药。 缩起身,颤抖,想落泪,却不能流。 这软弱,能向谁诉说? 闭眼,深吸缓吐。 他是玄家家主,他掌握着上万人的性命,从他接下家主的那一刻起,他便失去软弱的权利。他只能想着未来,想着如何解决玄家的困境。 接下来武耀决不会放过玄家、更不可能放过凤凤,应该过不了几天武耀就会正式发布军令,到时候武耀会怎么做? 武耀,韶燕数一数二的大头,怎么会惹上这个人? 不如换个据点?可这么多人、这么多物品如何在几天内搬尽?还要在武耀勒令前完成……怎么想都不可能。 最重要的还是赶快找到关键证据。 玄麟打起精神,勉强起身,想找凤凤和司徒讨论些事,这时候他们两人应该都还没睡…… 「来人。」 玄麟唤来侍女们,先是喝点热茶暖身、用餐果腹,所幸玄家庄的厨房为了供应值夜班侍卫的茶点,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时轮值,玄麟只吃了点肉汤和甜茶,想尽快唤凤凤和司徒来讨论武耀的事,未料,那人却率先上门。 「延煌?」起初听到这名字还有些不可置信。一连十天不见踪影的延煌回来了? 不知为何,有股情绪莫名涌上心头,他明知道武耀的事比较重要,却无论如何也想先见延煌一眼。 「请他进来。」 冬梅唤了延煌,似是察觉了什么,没有留在房内。 延煌没有入座,反倒是单膝跪在玄麟面前。延煌拉着玄麟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轻吻、怜抚着掌心。 「对不起,我来晚了。」此语双关,虽说玄麟不需意识到更早之前的晚归。 等玄麟恢復意识时,早已流泪满面,着急地想擦拭,却被延煌拉着手。 延煌起身将人揽入怀中怜惜。他知道,现在的玄麟正拼命地强撑,而他也知道,再怎么坚强的人都需要洩口。 怀中的人啜泣、颤抖,使劲缩着身往怀里鑽。延煌将怀中的人搂得死紧,抚上那人的脑勺,轻轻地、轻轻地。 可……延煌越是爱怜轻抚,脑中越是想疯狂亲吻那人,延煌拚了命把持自己,一旦做了,会让那人想起早先发生的事,到时后悔莫及的人肯定是自己。 莫约一刻鐘那人才缓和下来,那人抬头,和延煌对上了眼,延煌理智瞬间断了线。 低下头,雨点般的碎吻,落在那人的额头、眼皮、脸颊以及嘴角,吻着那人泪、那人的脆弱,那人的泪水,无论多少他都会吞下肚。 那人没有任何反抗,奇静,静到延煌不得不停下欲罢不能的吻,端看玄麟是不是有任何异常。 只见那人定定地望着延煌,那水汪汪的眼珠、那眉头的曲度,似是不解延煌为何停下。 一嘴袭上那人的唇,若要形容延煌的举动,只有贪婪,贪婪地吸吮那人的津唾,贪婪地舔拭那人温热的舌,贪婪地搂抱那人肩。 那人任由延煌贪婪地吻,直到吻毕才软倒入延煌怀中。 延煌将人抱上床,那人婴儿般地躺卧在床,闭起眼享受延煌细碎又温柔的怜吻,直至睡去。 ****** 「鏘!」猛剑极劈,举剑抵御。 回身横劈,那人后仰,欲以膝盖击手,以脚制脚,扣了那人膝击,你来我反,对峙奇袭。 延煌很庆幸自己能即时拉马急停。 那吻实在是太美好、太让人着迷,若是真的接下来「怎么样」,或许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而不是在这边……和玄凤练剑,是说一早被挖起来,一练就是半个时辰,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胤荷,你觉得谁会赢?」鸯儿抢了胤荷手上的桂花糕往嘴里塞。这桂花糕可真是他妈的好吃,比御膳房那堆老头做的还要好吃千百倍,一口一个,一口接一口,不油不腻,甜咸适中,即使这半个时辰已经吃了十多个,还是欲罢不能。 胤荷没好气地拿起另一块桂花糕,缓缓嘟噥了「半斤八两」几字。 「什么半斤八两,主子比较厉害好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主子应对的很轻松。」鸯儿再次偷袭胤荷手中的桂花糕,可惜被胤荷看破,早一步消失在胤荷的舌下。 你都这样判断了何必问我?胤荷睨了鸯儿一眼……决定再嗑一个桂花糕。 「一个怒极攻心自乱阵脚,一个屌儿郎噹心不在焉,所以半斤八两,输赢一半一半。」继续喝茶吃糕点。 「哼,主子一定会赢。」说着又塞了一个桂花糕到嘴里。 那二人又打了将近一刻鐘,还是未分胜负。 「凤凤加油!」「鏘!」 突如其来的助阵让延煌傻愣,一击之下手中的剑整整飞了十呎,射到对击场外的木桩上,紧接着脖子抵着冰冷的锐剑。 「看吧。」胤荷情绪毫无起伏,一看桂花糕弹尽粮绝,改抓了个桔子糕。 「不!!不可能的!!」鸯儿愤极,抢走胤荷手上的桔子糕直接往嘴里塞,再把剩下的桔子糕一口气通通干掉。 「凤凤好棒!」喊话的人正是玄麟,不知何时出现在练兵场的自由对击区。 玄麟睡了一夜好觉,起床浑身神清气爽,只差延煌不在身侧,一问之下才知道延煌被凤凤拖来练兵场对练,虽然他对延煌有说不清的感情,不过和凤凤对练是延煌的失策,因为他是永远无条件支持凤凤的啦!! 玄麟神采奕奕,好像赢的人就是他自己一样,倒是玄凤惊慌不已,他没想到玄麟竟然会到练兵场来,身体应该还没復原才是。 「哥,身体……」不要紧吗?玄凤不知该不该说出口,怕说了让玄麟想起昨日的事,但又无法克制自己忐忑不安的情绪。 「别小看洛大夫,他可是老爷子花大钱聘来的神医!」玄麟轻笑。他知道玄凤想起了什么,不过现在的他心情很稳定,不容易被一些皮毛挑起波澜。 见玄麟充满朝气,延煌也放下心来。 暂时安顿好延煌一行人后,玄麟唤了玄凤和司徒到自己寝室──讨论如何应付武耀。 玄麟没打算自艾自怜,或是多说些其他无意义的讨论,劈头就是谈论正事。 总结现况,走的了和尚走不了庙,光是玄家庄里上上下下近约五千人,更何况韶燕国内其他据点和各地工坊?韶燕国内近万人与玄家有牵连。如今贼盗一事很有可能是空穴来风,武耀拿玄家开刀,一定是想图得玄家什么,那么,绝对不能让武耀得逞。 如今,最重要的工作是确保玄家所有人的安危,避免武耀一气之下做出天诛地灭的残忍决定。 韶燕邻国为琼祥国、佛陀国和尧麟国,尧麟虽然富庶,但对邻国人不友善,相较琼祥,有田地有城镇,比较适于常驻久留,只是琼祥国若受韶燕国的委託,交出玄家的人,或许避免不了一些衝突。 最佳的地方是佛陀国,佛陀国如其名,是由宗教信仰组成的国家,没有国王,只由地位最高的「上人」带领国家,上人胸襟宽阔,接纳各地来的游民,善待各地的客旅,亦是个半永久的中立国,僧侣不持武器,但武艺高超,络都国曾进犯过佛陀,军队除了自己坠崖之外无人死于战场,只是据说所有的军人都被自己的手脚捆成恐怖的布包,直到后进队伍来此地搜救为止,经歷几番攻防之后络都国军队战意全失,佛陀国武僧的传说一夜之间流传开来,也就没有其他人愿意攻打佛陀国了。但佛陀国境由群山峻岭组成,地势险境,从韶燕越过佛陀国境后要步行一週才能到达最近的城镇──饶河镇,如果靠马匹代步,则需训练优良的马才能在险峻的崖道行走。 「凤凤,传令下去,让赤焰的队伍进入佛陀饶河镇,另外急令给韶燕内所有工坊掌事,所有工匠、师傅给予半年薪餉,全数撤离工坊到民间避难,不准携带任何物品,请他们每天二更天注意工坊的烟花,如果半年内没看到烟花就请他们另觅他路。韶燕各地工坊队长带一半部队留在当地,注意狼烟,副队长和一半部队扮成平民,回麟洛入市集待命,一样注意狼烟。情报队伍照常运作,千里传音留到最后,必要时再由地下道撤离。让辽远亲自镇守本家兵库,如果情势不对授予他炸毁兵库的大权,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到其他人手里。」保护工匠,确保军火不会落入他人手里,部下点状兵网,搭配各种狼烟,适时支援调度。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布局。 「是。」 军部部属完后,接下来换民生。 「司徒,留最低限度的奴婢,优先让有家室的奴婢们先离去,一样配半年的薪餉,以一个家庭为单位移动,如果愿意继续跟着玄家便到佛陀国饶河镇据点暂求避所,如果不愿意,就请他们到琼祥河东的龙安寺寻求暂时庇护。将各据点的备粮分移到寺院,寺院运作照旧。」河东位于琼祥,为韶燕、尧麟、琼祥与佛陀国的交界城市,乃四国贸易枢纽,玄家在此亦设有据点。 基本上所有的动作还是以撤光玄家为主,如果武耀要的是玄家的财势,那只能跟他说抱歉了,玄家已就地解散,只剩下一堆兵卫跟他拚命。 如果说武耀要的是…… 「家主,请容属下插一句话。」说话的是司徒,在玄麟下达指命之后,司徒并未答话,反是反覆省思。玄麟的布局固然不错,做足了最坏的打算,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武耀想侵占玄家军火和财富,最后禁军和玄家两方火拼,但……太过度保守无形中扩大了武耀的意图。 「说吧。」 「在下并不认为武耀会动用军队侵吞玄家。」司徒刻意放缓了语句,目的是要缓和玄麟的衝劲。 「在下认为,武耀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武耀他究竟想要什么?」提出疑惑的是玄凤,而玄麟早已看出司徒的意旨,脸色些惨白。 「武耀……只是想得到玄家家主罢了。」而且不仅仅要得到玄家家主,现阶段来看,武耀还要得到玄麟的「人」。 玄凤闻言怒极,本想大骂却又开不了口。玄凤提心吊胆地回头看玄麟的眼色,而后者不敢回应玄凤的举动,只是低声应诺。 「韶燕的繁华玄家功不可没,如果出兵攻打玄家,他受不了群臣压力,不过如果让家主臣服于自己,就等于吞併了玄家,得到强大的军力要做什么都方便许多……前阵子给予的臭弹或许就是起因。」越说,玄麟唇色越是泛白。 「武耀有意思要……?」话到这,玄凤再不明白就说不过去了。 「不知道,纯粹臆测罢了。」司徒露出神秘的微笑。虽说是他的臆测,通常相去不远。 「司徒,我不会改变主意。」玄麟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直接正入方才的话题,只是正辞反驳司徒的提议。 「可是……」司徒还想再反驳,却被玄麟挥手打断。 「司徒留在玄家庄坐镇,凤凤到饶河据点坐镇听候指挥,让祁扬天留下。」 「我反对!」「我反对。」玄凤和司徒异口同声。前面的布局都还合理,怎么最后一着好像反了?留下司徒保卫家主、带兵打仗?让玄凤去管理奴婢、布施发粮? 「奴婢们走的太多,司徒留下来才能勉强维持玄家庄的机能,饶河需要视情况调度军马,赤焰不听司徒的话。」当然,只是这些都不是玄麟如此布局的最终目的,是道,最终目的为何现下不必提。 「「……」」 这理由一道出,两人将继沉默。 玄麟说的没错,司徒一旦去饶河,玄家庄之大,玄凤搞不好连备用的米粮放在哪儿都不知道,而要说赤焰是个孤傲的人,不如说是匹高傲的野马,狂放不羈,和司徒同性相斥,简直是一对冤家。 不过……让赤焰和玄凤留在玄家,他到饶河才更高一着不是?司徒有想到这问题,不过玄麟视线带着杀气盯着他瞧,还皱了眉暗示司徒不必多言,司徒才不敢多提。 「去办吧。」玄麟道。 「「是。」」 见两人相继而出,玄麟才松了口气。 司徒,可真是对不起你…… 玄麟没有时间多愁善感,议事完毕随即趋步至北厢。 早上比剑结束,延煌告知准备要离开麟洛,今早他们便会啟程到下一个地点,原本想向延煌慎重道别,无奈昨日已耽误一晚,所以无论如何早上得先处理玄家的事。 「叩叩!」 玄麟叩门,胤荷开门引领玄麟入房。 延煌正和鸯儿交代着什么,鸯儿离去前还瞪了玄麟一眼,杀气腾腾。 「我们等会儿就要出发。」延煌道。 「这么快?」玄麟惊呼。虽说已知道是今早起程,没想到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别离。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玄麟赫然被揽入怀中深拥,情柔意暖,却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接连几件事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对延煌似乎催化出另一种说不出情感,他好想大喊「不要走」,不过,他知道不能说,延煌不只要走,还要离麟洛越远越好,他已布好了局,接下来谁都不能留在玄家庄。 那么,至少在走前…… 延煌瞬间瞪大了眼,不为别的,只为唇上那柔嫩的轻触。 玄麟轻啄了他的嘴角,起初他还不敢置信,直到玄麟抚上他的脸。 一股热流席捲全身,延煌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剎那间抽空的思绪,那唇、那颈、那肩,舔舐、吸吮,下身热如焰灼。 深吻终究不足以填弭那心中飢渴数日的情慾,迷乱中他褪下了眼前的层层衣赏,直至焚身的热柱抵在蜜嫩的穴口── 不!他不能这么作!昨日武耀一事玄麟应当无法再接受他的身体……延煌的理智这么告诫自己。 玄麟发出低喃,湿褥迷情的双眼微睁,先是不解,下一刻才会意延煌的豫犹。 的确,洛大夫吩咐一定要休息几天,后头禁不起再一次撕扯,甚至连饮食都请厨房改以浓汤为主,不过……这人是延煌,纵使如此他也愿意。 岔开双腿包覆延煌的臀,让那热柱的前端半入穴口,双手则是揽上延煌,以行动代替言语。 今早上的麻膏药效早尽入肌肤,残馀的只有膏乳的黏滑,玄麟可以清楚感受到延煌,而且未有丁点痛疼。 那灼热的器物在体内梭磨,时而不时的鲜明快感鑽入脑门,令人浑身战慄。 喘息,夹杂着短促呜咽。 延煌最终将热液注入玄麟体内。 寒秋微冷,覆着的、持着的、留着的,唯是那人的春息暖意。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一年,韶乐王五年秋,玄氏家业贩售军武予以贼盗,犯下叛国之罪。群臣譁然,臣将分为二派,主张玄氏家业治灾有功应斟酌予以赦免,或主张犯下叛国之罪不应将功抵罪,朝廷纷乱数日,最终决议羈押玄氏家主入宫由摄政王领群臣当朝审讯,治罪一事审后再议。 第三章 4 「叩叩!」 清淡的安神香裊绕,书香扑鼻,这是玄麟的书房。 「近来。」 辰时,依照司徒的预测,最快今日早晨会收到武耀的逮捕令。这时候会是谁来叩门? 进来的人是司徒,司徒简单作了揖站在玄麟的桌前。 「群臣今早已做下决议,几日后便会请家主入宫。」司徒报。 「多亏了那两人,多製造了三天的时间。」玄麟笑。话中的二人是司徒在朝中安插的暗桩,不大不小却说得上话的文武朝臣各一,透过意见对立製造纷乱,拖长了决议,给了玄家更多的时间撤离,以及调查真相。 而掌管情报的领事龚云灿不负眾望,亲自潜入侦查的结果证实,确实如司徒所言,武耀欲得玄家,无论是拾获的兵器还是俘虏透告的贼盗都是子虚乌有,此罪当然是空穴来风。不过当朝的两人经过几天的努力,仍然无法阻止群臣立下捉拿玄麟的决议,或是说,无法阻止武耀。 「看来群臣都想看我的庐山真面目呢……下次乾脆把我的画像让师傅画个千百份,免得大家都想要知道玄家家主迷一般的样貌。」玄麟对着司徒如此自嘲。 司徒对此自嘲不发一语,反倒是担心起玄麟会不会又多加吩咐其他更不利于自己的布局。 因为云灿还查到令人在意的情报──禁军购买了玄家的兵器后,入到文将军辖下前,确实有部分直接流转入民间。云灿已让其他人去调查流入民间后的去向,自己则是潜伏在宫中探查更多关于武耀的情报与朝廷动向。 「放心吧,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你知道的。」对玄麟来说,最重要的事不言而喻。 「司徒,我很自私吧?」不等司徒回话,玄麟自顾说起来,手上抚玩着延煌给的玉珠,意深情迷。 「护子心切是人之常情。」司徒答。 「你不会告诉凤凤吧?」玄麟猛地抬头盯着司徒,又惶又恐。 司徒摇头。 有些小心事他只告诉司徒,他不想让凤凤知道太多,他怕被凤凤当作怪物嫌弃。 「其实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司徒来此处想说的便是此事,只是玄凤前几天仍在玄家庄,不便多说此事。 「只是留后路罢了。」玄麟轻笑。「做最坏的打算是我的习惯,一旦做好最坏的准备,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都还在能掌握的范围内,这种做法绝对比大胆一博结果全盘皆输或两败俱伤好得太多。」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管事情怎么发展都不会超出自己预期,绝对不会被打的措手不及。 「武耀加罪玄家,捉家主去审罪,如果家主服从就纳玄家入囊袋,如果家主不服从就抄家,无论是哪一种,家主都打算让玄家在韶燕的生產力短暂为零,让武耀得不到任何兵器。如果武耀仍要抄家,散尽奴僕的玄家庄也只是空城,没有人命便起不了威胁,但需要保护暂时移不出去的军火,一旦玄家和武耀发生战事,一定会震惊韶燕上下,如果玄家胜利武耀就无力再动玄家,如果玄家不幸失守,武器库炸毁武耀照样得不到好处,玄凤则可以带着渡冬的粮食,入其他国的支部再重振旗鼓,武具断货造成各国困扰不提,玄家歷经洗劫仍能于他国重振,其馀各国更不敢动玄家主意。家主是这么打算的吧?」 玄麟闭眼倾听,嘴角的笑容越甚,不过这笑容的背后喜忧掺半。 喜的是,司徒不愧是玄家的总管事,就是要有这样的智商才匹配得起总管事一职,忧的是…… 「司徒会讨厌我吗?」简单来说,如果情况往坏的方向发展,他得让司徒、祁扬天和辽远踏入战火,玄凤则在遥远、安全的佛陀。 司徒摇头让玄麟松了口气,不过…… 「不过让凤凤知道我会讨厌你喔!」因为凤凤一定会杀回来,到时候凤凤就会深入战场,他死都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话让司徒平淡的脸紧绷了一下,惹得玄麟哈哈大笑。 二日前玄凤已起身前往饶河,司徒也遣散完最后一批奴僕,祁扬天和兵卫们正在进行严格的操练,事态早已经完备,就怕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的事。 到头来,为了绝对的武力所准备的种种,不过也就如此,终究无法与国家对敌,或是说,与国家敌对之后,害怕失去太多。 「司徒,传令给辽远,如果武耀真出兵攻打玄家庄,就拿军库的东西抵御,如果抵御不了再视情况炸毁吧。」 「是。」 不知道这样临时改变心意会不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玄麟再次若有所思地把玩手中的玉珠,不过这次特别细细触摸玉珠上的字,静謐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武耀他……表面说抓我去审罪,其实是打算让我替他暖床。」玄麟訕笑。 武耀如此煽动群臣,决不仅仅是要得到玄家……如果说单单为了要得到玄家,为何要把他拉到自己伸手所及的地方,意图为何再明显不过。 如此直言不讳,让司徒有些惊讶,毕竟前几日才发生那种事,任人都会下意识的掩饰或是逃避。 玄麟笑了笑。 「他说,美人就是该给上,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玄麟逼迫自己坦然面对先前的事,届时面对武耀才不会因为害怕乱的阵脚,他必须克服恐惧。 「家主即使知道也打算去?」 「去,为何不去?」不去他会改抓凤凤,若是他逃避武耀,选择和凤凤一起逃走,难保下个国家不会有一样的意图。如今,他的布局可以确保凤凤的安危和玄家未来的发展性,如此大好的布局,为何不去? 正当司徒想回些什么时,叩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谈。 应是洛大夫,换药的时间。 司徒不再多说,行礼辞去。 玄麟则是乖乖地趴在屏风后的床。 其实武耀弄得伤是不必换药的,如果前几天没有和延煌欢爱的话…… 他被洛大夫数落了一顿,数百次的抽弄,混血精液染了伤口,他夹紧后头把延煌踹下了床,没让延煌看到那糟糕的样子,事后还过了好几个时辰才让洛大夫疗治,伤口裂开不提,洛大夫更担心伤了功能,以后恐怕会有失禁问题。 玄麟对此笑了笑,他只是不想让延煌的东西那么早出去,如果说,他未来的枕边人是武耀,失禁什么的他更是无所谓。 玄麟叹了口气。 ……恐怕没有机会完成让延煌求欢三次的诺言,没机会了…… ****** 是日,禁军武将军人马带着摄政王的敕令来到玄家。 敕令主要有二点,其一,玄氏家业家主立即随军队啟程,前往朝廷审讯叛国一事;其二,查明真相前禁止玄家进行任何兵器买卖,如查获有买卖行径则封家。 这二点对玄家来说算是仁慈,没有动及玄家其他產业,应是主张赦免的朝臣们力争的结果。 玄麟没有带上任何侍女奴僕,带上了只是增加武耀对自己的威胁罢了,吃喝拉撒睡自己照顾自己什么的,十数年前也是这样过,没道理来到这之后就啥都不会。 随带人车队上车,玄麟没有道别,像是出游还会回来般,笑笑地离去,反倒是一旁的冬梅哭得淅沥哗啦,花容失色。 羈押玄麟不像平时羈押人犯的车马,而是准备了中等程度以上的马车,让人不觉得里头待的是人犯,更像是哪边来的富家子弟游经此处,里头的摆设更是周到齐全,窗稜竹帘、座椅被褥、茶几水饮和小食,该有的都有,配备齐全。这应该也是那些人力争的结果,这是如果能顺利结束,应该请司徒给他好好答谢一番。 玄麟上了车,开始盘算接下来计画。 除了身上穿的一身素衣,带上车的东西还有一週份的备用乾粮、一袋水还有一支木製步枪。 要说这步枪为何能上车……向羈押的人说身体最近不慎好,这是玄家特製的枴杖,也让那些羈押的人彻底检查过一番,最后搭配扶腰拄步枪的动作还真能给他呼咙过去,玄麟觉得无比庆幸。 这步枪到处暗藏玄机,只是不会开的人就是无法知道秘密。 队伍约五十人,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护在马车四週,要袭击这队人马不容易,相对的,要逃走也难上加难。 依照这马车的设计无法高速行驶,如果按照这种车速,至少要一週才会抵达峒安,虽然会与外世隔绝,至少这几天能安心度过,就当作是看看不一样的韶燕吧,玄麟心想。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一年,韶乐王五年立秋,韶燕境内盗贼肆虐而起,人数数十人至数百人不等,横扫定安、宗枋、郭都等城及坵草、林边、庵天、咸樑等镇,无固定阵法、无固定时间,国军疲于抵御,群臣疑为特定人士所为,有意谋反篡位。同时,韶燕王下访至宗枋不幸遇乱,生死未卜。 第四章 1 (限) 峒安市郊。 不似其他城镇,城外城内人口密度有着明显的区隔,在峒安,城郊与城内没有多大的改变,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城墙守护,人们亦能在峒安城外安稳度日,所以峒安成为了韶燕最有活力的城市,玄麟都用一个词形容峒安的状况──「都会区」。 这全是先王的恩典。先王在峒安四周布下了六支部队,称为芒星军,让城镇密守在中心,所以峒安不需要城墙,墙内不会有人口过多的问题,墙外亦无须担心贼盗袭击。 韃韃马蹄,玄麟望向窗外,仍是一片密林,离开麟洛已六足日,今晚便会在芒星军南军驛站休憩,明日抵达峒安城。 这几天玄麟过得很安愜,押送的军人们没有藉此刁难或趁机玩虐他,这现象应归功前任御前将军领导,这类事情在韶燕不常发生,又或是说,纵使发生了比起其他国家来说亦属少数,所以鲜少为人知晓。 每日晚上扎营,玄麟都可以从车内听到外头兵卫们的间聊,除了先前的城镇外,又有其他城镇遭殃,而过去受过袭击的城镇,短短一週内接续遭到贼盗第二次袭击,百姓和兵卫的死伤还未有数字出炉,倒是已有小道消息,昨日宗枋城遭袭,韶燕王亦游歷至该处,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前日玄麟一行人才经过此城,隔日便受袭击。 玄麟心情极为复杂。 先王逝世、御前将军卸任、君王在位却不谋政、玄家的武器被盗卖,以及最近群起的贼盗,一环扣一环的结果导向有人意图谋反,而且极有可能是韶燕上头顶层的人所为。 人声,马停,队伍已到了预定地点。 太阳落下,是无月之夜。 窗稜外,人们透过营火忙碌,扎营、烹食。 虽说是驛站也已发展成一个小村落,有些店家在此做起生意,遂成群屋、店旅,供来不及抵达峒安的旅客们下榻,军营就在一旁,二千名军力镇守此处,要有什么动乱受袭亦不容易。 玄麟仅能在车内等候,直到有人掀起车廉引领玄麟入营帐。 这几天的营帐的配备和车上相去不远,唯独床的配备好上几个等级,可以消除舟车劳顿的疲劳,只是今天的营帐让玄麟瞪大了眼──薰香、绒床、帷幕,溢满春色气息。 兵卫离去前与玄麟错身而过,赫然,一张小纸片塞入玄麟手里。 不惶不惊,待那人离去玄麟才读阅。 『今晚伺机逃离。』 纸片大小不到一片中指指甲,阅读完毕,玄麟将整张纸片吞下肚。 没见过的字,会是谁?今晚会发生什么事?难不成……是贼盗乱变!? 玄麟无法压抑忐忑不安的心,如果说谁人要攻打南军驛站……那便是意图篡位了! 可是……如果是篡位,这纸条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知道起乱的事?又,为什么告诉他这事?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 满肚子疑惑,不过,这困扰只持续到晚膳时分。 晚膳通常是由这支押送队伍的队长送来,吃得与整个队伍相去不远,玄麟无所谓,反正他对膳食并不挑剔,只是今晚送东西来的不是队长,送来的晚膳更让玄麟冒出涔涔冷汗── 一碗热汤,以及一盒油膏。 油膏,用在哪里,意图很明显。 难不成……武耀正在此地?是事先得知贼盗起乱的消息吗?还是……? 玄麟几乎无法思考,愣愣地用完汤饮,不出半个时辰,武耀便出现在玄麟眼前…… 「许久不见,家主。」武耀仍是一脸佞笑,未着战装,反倒是一身轻便衣裳。 只是……武耀并非隻身前来,怀中还搂着一位少年,年约十五,长相柔美甚至有些妖异,而这面孔让玄麟有股说不出的面熟…… 「将军,您看上了人家家主,会不会转头甩了奴家?那地方就怕没人疼啊!」少年嫵媚地转身攀上武耀的胸膛,白皙的凝脂玉手轻挑武耀的乳尖。 娇滴滴的声音,仍像在那里听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这妖货,等会儿再来治你。」武耀将少年推离身边,大步往玄麟走去。 武将军迎面走来,挑起玄麟一波又一波的颤慄,身体还记得来自武耀的恐惧,本能的反应让玄麟不由得开始逃避。 「不……不要过来……!」 如惊弓之鸟般,玄麟在狭小的帐篷中到处逃窜,这动作却激起猎食者无边的狩猎慾。 「啊!」 追逐没有持续多久,武耀一手抓住玄麟将人摔上床褥,大把撕扯衣物,如同饿虎。 「放开我!!」纵使玄麟还记得出手抵御,却怎么出手也做不出有力的反抗。 「哈!才过没几天家主似乎忘得一乾二净啊!」武耀大笑,没两下便把人剥个精光,腰带则是抽下来将双腕固定在床柱上。 浑身赤裸的被绑在床上,毫无招架之力,大腿被硬生生地分开道两侧,下身一览无遗。武耀邪佞扫视的目光,逼得玄麟发出阵阵恶寒,颤慄不断。 「之前没能欣赏到,今天倒是大饱眼福吶!好个诱人的妖货!」武耀大笑,手指则是不留情的拧了拧左边的乳头。 「呃嗯──」吃痛。 这是一定要面对的……这是一定要面对的!玄麟闔上眼,催眠自己接受现实。 去峒安一事一定会遇到武耀,只是时候早晚罢了,而现在的状况,不仅没有超出预料之外,他还必须反其道而行──奉承武耀。其实早在武耀入营帐时他就该这么做,这样才可以确保后续的发展往「善」的方向走,不过一见到武耀的表情,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行动了,事情的发生在意料之内,也在意料之外。 「看本将军这次怎么治你。」武耀松了裤头,栖身覆上。 奉承、奉承、迎合、迎合,不这么做不行……不这么做不行!为了玄家!为了凤凤! 「唉唷──武将军,奴家那儿都湿啦!」一直站在门帐前看戏的少年突然发话,止住了武耀的动作。 这番话玄麟一时之间无法捕捉内容的含意,直到少年走近武耀,松开自身腰带,捧着武耀的下巴将唇抵上。 「也让奴家一起玩,您说好吗?」少年娇滴滴地在武耀耳边恳求,舌尖轻挑地逗弄眼前的耳根。 「妖货就是妖货。」武耀一掌拍在少年的臀上,还不忘揉捏数把。 「到底人家家主比较妖货还是奴家比较妖货啊?」少年将武耀轻推到一旁,让身子跨坐在武耀腿上……轻磨着武耀早已蓄势待发的东西。 「你吃醋啊?」武耀挑起那间间的下巴,端详少年,笑容有说不出的轻挑。 「当然。这可是奴家得到的名啊!」少年气呼呼地说,手指却是轻推武耀上身的衣襬,让纹路分明的腹肌裸露在空气中。 「你啊──恐怕再过三年还比不上他!」武耀大笑。 「讨厌!看我将这妖货吃下肚!」少年道毕,转身攀上玄麟,一口便将玄麟的性器含入嘴中。 「不──呜嗯……」还来不及阻止,那袭上脑门的快感便将呜咽催出喉头,让玄麟无法思考。 玄麟无暇顾及武耀的动作,而接续而来的发展更让玄麟不可置信── 武耀将手指伸入少年后头搅弄几下再抽出端详,手指沾满透明的、白浊的黏液。 「妖货就是妖货,后面小嘴口水流的……看来本将军刚刚没餵饱你!」语毕,武耀提出胀大深紫的阳具往少年的体内送。 一场活春宫在玄麟眼前上演,帐床嘎吱嘎吱作响。 武耀一百九十几公分的剽悍身形与少年不到一百六十公分柔细的身体形成强烈对比,巨大的凶器强硬塞入那人的身子内,一圈扩张到几乎失去血色的媚肉,随着武耀抽弄翻进翻出,武耀不遗馀力地往少年体内捣弄,将先前留在少年体内的液体打成泡。 玄麟无法睁眼直视眼前的性爱,不,说性爱不对,是一场强暴。 即使少年在事前表现出多么需要武耀的操弄,实际上深藏在眼里冀求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没有陶醉、没有兴奋,只有忍耐……与憎恨。 少年将那种感情藏得很深,骗得过正在兴头上的武耀,却骗不过他。 为什么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带着这种情感扮演这种角色?那个孩子很痛苦!才十几岁,身体都还没发育好,怎么可以被这样对待?对于眼前少年的种种,玄麟有股说不出的哀伤。 「住手……」玄麟下意识地脱口,只是声细弱蚊,阻止不了兴致高昂的武耀。 数种体位的蹂躪下,少年早已有些失神,双眼染上迷濛。 「住手!!」 一声大吼,武耀停下动作,意犹未尽地望向玄麟,贼笑。 「怎么?家主也忍不住想要了吗?」那笑容再次让玄麟发寒。 玄麟完全可以想像接下来武耀会对他做什么,如同武耀对少年做的事一样。 不过,是时候该面对了。 「我……饿了……」炮製武耀方才的词句,让武耀顺利离开那名少年,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紫色昂扬的巨物,透着水光黏液,浮凸的血管清晰可见,头颈分明,伞缘立体,那东西倏地来到了……玄麟眼前。 明显地,武耀没有直接侵犯他的意图,反倒比较像…… 「看本将军饿了你多久?本想马上餵饱家主,但这上头都是别人的甘露,得先呷乾净,家主说是不是啊?」 呷……?等……该不会是── 不给时间思考,那东西瞬间被挤入嘴中。 「呜呜──!!」腥臭、苦涩,无法抑制发自内心的噁心。 只是怎么反抗都是徒然。 武耀控制身下的下巴及脑袋,一口气将茎身狠狠抵入,直到囊袋撞到唇缘为止。 深入喉头,无法呼吸,痛苦的表情、反射性的收喉似乎让那人更加狂喜,开始抽弄起来。 庆幸的是,剩下的噩梦玄麟没有继续刻入记忆。 极度缺氧下,玄麟早已记不清是何时被松绑,又是何时失去意识,最后回过神的契机是一声惨烈的吼叫。 浓浓的血腥味压过臭气,少年手上不知拿了什物,而武耀在地上打滚,地上血跡斑斑。外头闯入了兵卫,武耀激动地咆哮,眾卫纷乱,议论、怒骂、吼叫,兵卫们将武耀抬出帐外,同时也将少年拖出帐外。 最后是一名不认识的兵卫帮他净身、更衣。 一切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回到了寧静。 第四章 2 四更。 玄麟惊坐而起。 赫然一声作呕,酸水吐了一地,口腔满是腥酸。 取水漱口,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特别是后头。还好临走前和洛大夫要了一些麻药,玄麟忍着浑身疼痛上了药。 方才半梦半醒中他赫然想起了那个少年是谁,这个声音他在逢翠楼听过,应该是延煌身边的人,和鸯儿有些相似……难不成是鸯儿的谁? 等等,如果少年是延煌的人……会不会留下什么讯息? 一想到这,在麻药尚未见效前只能咬紧牙着衣寻找任何少年或延煌留下任何讯息,譬如说纸片或是手绢。 所幸帐内的火一直无须熄灭,如果突然点灯一定会惊动到所有人。行军的习惯他不懂,不过这几天下来,他的帐一直都是灯火通明,也不知道灯火通明是好或不好,影子映出来的一举一动一定被外面看光光…… 不管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在找凤凤给的玉珠吧!说被武耀弄扯了这样。 玄麟大肆搜了一会儿,就是啥都没见着,无奈之下,只能坐下来好好整理思绪。 少年究竟来营里做什么? 又那字条……如果兵卫的字条不是延煌给的,就应该司徒在朝廷里下的暗桩给的。 『今晚伺机逃离。』 现在已经四更天了,换算现代时间是半夜一点,如果说今晚要发生『什么事』,在这最夜阑人静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间。 玄麟拿起木製步枪,拉了卡榫让枪托底部的「外掛」箱脱离,将里头的迷彩丝绸、细绑绳和刺刀通通取出,单衣襬直接割掉,头发则是绑成马尾盘绕、固定在脖子上,迷彩衣穿上身再用绑绳作束缚固定,套上很像抢银行的伸缩棉罩,再将乾粮和水以捆绳绑在身上,将枪身好好地保养,确定各方面都没问题后,最后将刺刀绑在枪口再次适应一番。 万事俱备后,边吃乾粮、边拿着枪以备战姿势休憩。 他从来没想到真会有用上迷彩衣的一天…… 不过……趁乱伺机逃离,要逃到哪里去?如果南军驛站受袭,周遭的民宅店家都逃不过这次劫难。 环顾四周,这个帐没有侧窗,只有天顶有像太子楼的透气孔,出入口只有帐门一个,要从这个帐得知外界的资讯颇为困难。 玄麟想了想,决定将灯捻熄,让外界的光影与资讯透过营帐传进眼里──两两成对的应该是轮班守卫,一个人摇摇晃晃的应该是去「方便一下」的单兵,另一头也是单兵和守卫……倒了? 玄麟不由得睁大了眼,方才单兵和守卫打招呼后,应声倒地,两个守卫的动作也不向在关怀单兵,反倒是……很冷静地将人扛出玄麟的视野……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是……摸哨! 现在究竟是谁在摸哨?护送他到峒安的兵卫应该都不弱……不,不对,这不是他的帐篷,周围帐篷和光影的数量也不对,他的帐篷应该是在南军驛站的营区里,那批人马在那儿他也不知道,不过很可能是搭在营区周围。 那么,为什么要摸南军驛站的兵? 除了「叛乱」这两个字,玄麟真的想不到其他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过,玄麟只能靠体感来测量时间,莫约过了一小时,震耳欲聋的廝杀声由四面八方响起。 这声音少说千人,从四面八方而来!! 营区剎那间一团混乱,鏗鏘械斗四起,鼓声叫吼。 玄麟轻声移至帐门,果然守门的兵卫都已上前线去应对,后线的士兵陆陆续续整装上阵。 躡手躡足拉开门帘,一身迷彩一头黑,低声无息潜行。 玄麟的帐离营帅帐不远,能见到传讯兵衝入忙出,狼烟易色,随后一名中年男人咆哮出营,详看身上的战装应是南军营帅,将军上马,领上剩馀人马,似是想亲征上前。 霎时,远方水平线处星火点点,同一时间缓缓升起,缀满寂暗的夜空。 「火攻!!别忘记举盾抵御!」营帅大吼,自身却没有下马,领着几名精兵衝向杀声最强的方向。诸位小兵过几秒才赫然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好个营帅,还知道这火攻至少还要十几二十秒才会抵达,连这时间都不肯省…… 下一秒玄麟一身冷汗──干!他哪来的盾可以举!? 环顾四週,离自己最近的营帐有那么一个不太一样的图样,衝进营帐,宾果!应该队长等级以上的休憩帐或是其他特殊用途的帐,不管什么帐,总之比赤贫的小兵帐多了张不算薄的小木桌!!将任何可以看得到的棉垫、被单火速收集铺上桌,抓住桌缘尽量缩小身形,将桌子照在自己身上…… 「啪!」说时迟那时快,射穿这帐的第一箭就落在玄麟身旁不远处,玄麟无暇作多馀的思考,迅速微调桌面的角度,让桌面和箭的来向尽量呈直角,四肢使劲地将桌面顶高──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火箭如暴雨般落下,哀号声八方响起,比出帐前更加环绕、贴近。 玄麟冷汗热汗满身,木桌加缓衝垫果然有抵御效果,但还是可以射穿桌面!露出一点箭头! 「啪!」随声一阵剧痛,左手中指被戳出的箭头刺入,滴下了鲜血。 莫约过了半分鐘,直到箭声、惨叫停止,玄麟才推开桌面。 肾上腺稍稍消退之后,身上的痛缓缓息来,左手中指、右边小腿肚,有一箭射的深了,直达腹部,只差没戳穿肚皮,另外还有……蛋白质的焦味,味道近的可疑。 「靠!」是变态面罩烧焦和头发被乾烤的味道! 急急忙忙扯掉面罩自保。 喘息,抬头环顾,这个帐的顶早烧光了,营区四周火光四起,一些士兵往后跑退,明显的,是在窜逃。 四周都是战事,听声音就知道,无处逃的!必须要突破防线才有生机。 距离战事不过一刻鐘的时间,廝杀的阵线已深入后线休憩的帐间,彷彿南军无招架之力般,轻易地被攻入核心。 不过,庆幸的是,至今一刻鐘他还没有遇到刀锋相对。 玄麟迅速起身,倾听哪边声音最少,最少的地方有可能是战事交锋人最少的地方,但……也有可能是敌人最多的地方! 「呜!」谁!? 一道闇影迅雷不及窜到他身后摀住他的口鼻。 「他就是玄家家主?」听这声音和举动,身形高壮,声音虽低沉,应该是年轻人。 「哼!」嗤鼻声从旁响起,耳熟能详。 这声音……是鸯儿! 「我们是延煌的人,来救你的。」男人放了他,绕到他身前作了揖。 「延煌……」虽然不认识男人,但他绝对相信,而且鸯儿就在一旁。 顿时窜出一个冷颤,玄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拉着眼前的男人往鸯儿快步走去。 「往哪儿走!?待在这边会完蛋──」 话还没说完,东南东,也就是箭雨的发射点发出一声『杀!』,震耳欲聋。 鸯儿转身带头,男人压后,一行人往北北东移动,应该会和那阵营擦到边角,有些风险,不过鸯儿这样走,绝对有他的道理。 走没几步便混入紊乱的战场,所幸还在营区,透过营火还能看得到人,有红的和土色的。 鸯儿俐落地挡下一枪,反手刺入土色士兵的喉头。红衣的他记得是南军驛站士兵,人数不多,只有土衣人的一半不到,而且有些人看起来不像士兵,反而像土匪! 「支援还没到吗!?」鸯儿大吼,却也没迟疑,直接杀入战场。 玄麟拿着步枪,几乎无所作为,鸯儿在前头开路,身形娇小动作迅速,见一个杀一个,不是喉头就是心脏,男人在身后挡兵,不是去手就是剁脚,给予敌人不立即致命的致命伤。 起初玄麟有些震撼,直到一个土色兵窜过鸯儿和男人的防线杀向玄麟为止。 「鏘!」玄麟用枪身挡下敌人的剑劈,用枪托撞击敌人额头,甩枪反手刺入敌人頷下颈,或许是落点太刚好,动脉破裂血注喷洒了半天高,溅了玄麟满脸,眼角发现一人长枪突刺靠近,侧身闪避,步枪向前下,以枪身抵制长枪近身,回旋一勾向上,挑起敌兵握柄致使长枪离手,一个刺击,刺枪穿入敌兵胸膛,那人应声吐血倒下。 玄麟心脏跳得无比剧烈。 那撞击胸肋的力道、脉搏敲打每一寸神经的绷紧,勒紧呼吸,他杀了人,打从前世以来第一次,更多更多的是,他无法想像,倘若接下来一个错误判断、一个犹豫迟疑,都可能会像这样致命。 他从来没想到会有亲身进入战场的一天,虽然之前当兵汉光演习、下基地啥的不是没玩过,生存游戏社漆弹新人赛、校际赛啥的能打的都打了,终究,演习、比赛不可能伤及性命,了不起瘀青后方还有急救兵,但真正的战场,寸步生死,血光剑影。 这就是战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他这么说服自己。 「没想到你也能打!」鸯儿突然背贴背靠在玄麟身后,玄麟诧异归诧异,却无暇多问,专注于前的态势,因为这动作如果不是讨论战略,传达资讯,就表示……背腹受敌,形式不太妙。 「能打就一起打,往北北东前进,有我们的人,黑衣服!」 说完,往标的路线衝出去,一行三人,穿越阵线,偶尔有红色衣服的士兵不分青红皂白杀过来,大抵都被男人挡住,但土衣士兵……或说是盗匪的量多的太多,不胜抵御。 第三波『杀!』声已是三刻鐘后,由北方来袭,是墨绿色的士兵,衝向土衣士兵而来,不过人数不多,就东北角这块战区而言,远不足一比一。 玄麟这路三人不知何时开始被围,许久无法前进。 「唰!」又一个刺击,玄麟已经无法计数自己究竟杀了几个人,原来夺取性命可以这么容易,甚至不被人记起,如同烟雾,散了便去,不留一丝念意。 「喀唰──!」抵御长枪横扫穿刺,玄麟趋步向前,攻击就是防御,这步移必须踩过先前刺死的尸体,玄麟没有迟疑,抑或说无法迟疑,踩上尸体由上而下敲击敌人的脑门,最后补一击刺颈。 这些原本是活生生的人,来自一个个的家庭,现在不仅被人杀死,还毫无尊严地被胡乱践踏,那情那景,在玄麟心中烙下些印,纵使现在无法意识到,玄麟也知道,有个什么戳进他的心底。 现在的鸯儿、男人和他浑身黑血,多半是他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歷经近乎一个时辰的械斗,左肩颈被划了一刀,可能深及锁骨,左手冰冷无力,阵阵抽疼,右腰也是一个洞,他没挡好一个突如其来的枪刺。 前方的鸯儿看的出来已被耗弱,有些乏力、喘息,开路一事迟迟未推进,压后的男人则是抢了敌人的长枪,双武齐下,能挡多少就挡多少。 这样的恶战本不该分神,一个分心都可能要命。此时此刻玄麟却忽然想到了凤凤,直觉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见到凤凤,最后一面竟然是赶凤凤离开他身边,让凤凤有些负气,他好懊悔没对凤凤说明他的心意,如果这场战争能活下,他一定要对表明,凤凤是他最重要的孩子,这辈子最爱的人。然后他想到了延煌,就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仍然无法达成延煌的愿望,还拖延煌两个心腹悍将下水,好对不起延煌,他还想对延煌说,或许喜欢上你了也说不定,三次约定什么的,就放入玄家的银库,存着,每天滋长利息。 他想到了玄家许许多多的人,他想到小梅,想把她收为妹妹,为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当少奶奶,不要成天为他熬夜卖命;他想到司徒,委屈他一个治国奇才跑来玄家当他的人,不过他对小竹的光源氏计画要做就要好好做下去,不要辜负孩童的纯真感情;他想到气质奇佳,却是暗杀高手的小兰、活泼可人厨艺让人惊艳的小菊、傻气却不脱线的祁杨天、沉稳医术顶尖的洛大夫、高傲不羈宛若烈马的赤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灿,还有服侍玄家好几世代、忠心耿耿的辽远叔。 每个人都给他好多回忆,好多好多话想对他们说,只怕……再无机会了。 天色渐亮,东方远空泛起一片蓝,白顏暮起,晕染快得惊人,营火的铭红逐渐被取代成亮白,晚秋清晨寒气凛冽,却逼退不了各路人马任何一人的戾气。 「鏘!」挡下右方来人的剑,闪过左方的剑刺,他想着凤凤,身体反射地挡着敌人,想着延煌,麻木地夺取性命,四肢逐渐失去知觉,挥舞步枪、旋身躲闪,玄麟眼眶逐渐模糊,湿泪,和着血。 就当自己觉得快撑不下去时,第四波『杀!』声响起,声音比方才更近,迅雷不及掩耳,黑衣士兵渗入土色士兵群,各个剑法俐落,逐渐击退土衣士兵。 「他娘的现在才来!?」鸯儿大吼,转身拉着玄麟,衝出营去,在黎明曙光下越过重重黑衣人,直往深处衝去。 鸯儿领着他越过层层山林、蜿蜒密路,直到一个营区,营区的人大抵穿着黑衣,也有其它衣着,只是认不出是哪路人马。 营区穿杂在林间,偌大,墨绿色的帐顶形成完美的偽装,玄麟无法看出数量,少说数十帐,每帐十兵,所以可能有数百兵。 才靠近军营便有人马出来迎接,鸯儿和男人被带往一个不起眼的帐,而他则被单独引领到另外一个一模一样帐。主帐都精心偽装混入群帐间,引领人未有丝毫犹疑,可见此批人马的洗鍊程度。 进帐的最后一眼,玄麟看到男人被披上某种战袍…… 「鸳儿恭候家主多时。」声音,自帐内发出,耳熟至极…… 是那个孩子!! 玄麟顿时回神,果不其然!是那个在武耀旁边的孩子! 「你……」玄麟睁大了眼,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少年,刚刚说是叫……鸳儿? 「鸳儿没事,请家主来这歇息,让鸳儿替家主疗伤。」鸳儿趋步上前扶住他,将他引至一座床铺。落坐后,鸳儿眼光四处飘移,似乎在看他身上的伤血。 玄麟眼前这床褥虽比不上前几天的帐褥,但绝对堪用。当玄麟坐上床一个放松,所有的力气像被抽乾似地,倦意排山倒海而来。 再度感到手脚痲冷未退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一段时间。 玄麟睁眼,见鸳儿正在帮他的小腿肚上药,看样子仅仅昏神了几刻鐘。 「您醒了?」鸳儿细心地将绷带打结,完成最后一道包扎。 玄麟想起身,却被鸳儿制止。 「您伤得很重,鸳儿已为您上了麻药,不要乱动的好。」鸳儿道。 这么一说,玄麟才有感觉。的确,身上的伤应当不少,疼痛却不见踪跡。 俯视一回身子,黑渍斑斑的迷彩衣和近乎全红的单衣都被褪到一旁,身上的汗液、血污早已被细细擦净,漫着淡淡清香,身上盖的是异族动物绒裘,而下身……等,他没穿裤子!? 玄麟难掩涩赧地急于遮掩下身,这动作却被鸳儿挡下。 「鸳儿无能才会让武耀得逞,请家主让鸳儿为后头儿的伤上药。」鸳儿捧着一盒膏药,似是准备妥适。 「不,我……」玄麟拒绝。就算他已经被小梅她们看到几乎都没男性尊严了(?),让肉体年轻好几岁、精神上至少年轻一轮半的少年探查他的屁眼他还是会害羞的! 鸳儿听到玄麟婉拒,脸上尽是哀求与懺悔,不肯妥协地直盯着他。 这下玄麟无话可说了,正太和萝莉楚楚央求的表情(当然还有凤凤),简直就是角色扮演游戏里的大绝,带来的效果也是一绝──瞬杀投降,更何况鸳儿还带着自责,说是自己办事不周才害了他…… 玄麟无奈地背过鸳儿,羞耻地露出臀瓣。 鸳儿很给面子,体贴地将其他不能露、不给看的部位好好以绒裘盖着,不够遮的,拉上其他暖被,仅露出那么一点点够上药的窗口。 细软的手指轻抚上玄麟的嫩皮,昨晚上的麻药早已退去,早先其他伤口的疼压过后头,所以没有特别意识,现在,那儿只要一点碰触都能让人疼得哇哇大叫。 鸳儿的动作很轻柔,玄麟不太觉得疼,反倒是有些麻痒。 「是鸳儿无能才让武耀得逞……」上完药,鸳儿替玄麟着衣,事后仍是那句话,满满的自责。 玄麟摇头,想反驳鸳儿,不过要说什么、能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是道,听鸳儿这么说,他总算有了些眉目,恐怕是延煌派鸳儿来绊住武耀,让武耀不对他下手。 总的来说,武耀是人渣,而延煌也有不对之处,让小小年纪的鸳儿深入敌营,做肉体工作,不过……真要他当面指责延煌,他还真说不出口,延煌让鸳儿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为了他,只要武耀爽够了,就有可能不会对他下手。 玄麟将鸳儿拉入怀中,用身体包覆这瘦弱的孩子,像个慈母,一则轻抚怀中的小脑袋。这是他能想的,安抚这孩子的唯一方法,没有言语,亦无需多说。 「哥!」帐外一声呼唤,是鸯儿的声音。 「什么事?」怀中的人闻声,立马争脱,应答回头的瞬间……眼眶微湿。 「主……上召我们过去。」鸯儿瞥见玄麟的目光,有些豫犹,最终还是说出主上二字。 鸳儿向玄麟致敬,随即同鸯儿离去,留下玄麟在帐中。 主上…… 延煌的身分匪浅,这事他不是没有底,只是……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称谓,对帝王的称谓。 玄麟缩起身,习惯性地摸了摸,什么也没摸着,他笨了,那玉珠他早在出发前交给了司徒保管,还交代说,若无法渡过这次劫难,要司徒帮他还给延煌。 主上……是吗? 玄麟叹口气…… 他早立下了誓言,看来他终究必须孤单…… 第四章 3 人声,惊醒了玄麟。 鸳儿离去后,玄麟无处可去,穷紧张也不是、出帐帮忙又怕拖累了其他人,现在的他,一无是处,乾脆放松一会儿,帐内吃食饮水啥都有,一见食物飢肠轆轆,吃了乾粮后倦意二度袭来,逼得玄麟侧身小憩。 可能是被褥、亦有可能是战事未息,身体瘫软,却无论如何都睡不去,一点小声响都能让他睁眼戒备。 这次惊醒后,玄麟也无意再倒下,外头天色正亮,应是中午时分,他睡够了,乾脆起身检查身上的伤,他还没真的细看过…… 哗!这些伤要是被凤凤看到肯定不得了,凤凤一定会做出傻事,掀起这场战事的人一定会被凤凤派人暗地『这样那样』掉! 玄麟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除了想凤凤以外,他还想到上朝审罪一事,不知道这事之后会怎么走。 罢了,贼党起乱这事铁定超出群臣的计画,而且他出门前早和司徒说好,除了鸟站送去的联系以外,全部都要当做假情报,所以他得到峒安或是到前一站的宗枋才有可能联络得到司徒,现在只能等,船到桥头自然直……是说,他怎么觉得凤凤听到起义这事,一定杀回韶燕,甚至带部队杀到峒安,要真发生这事,他一定会疯掉。 『唰唰唰──』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玄麟的思绪,未见人,先闻声── 「玄麟!」 「延煌!?」玄麟闻声几乎跳了起来。是延煌! 延煌衝入帐内,二话不说,直接抵上唇,让舌头代替话语表达他对玄麟的思念。 温热又霸道的舌肉在玄麟口中翻搅,搔刮门齿,往内舔遍每一处黏膜,双舌在口腔中缠弄,最后玄麟不争气地缴械,让延煌吸入口中,汲取残黏在上头的津唾,魔法般的黏腻爱意,罩的玄麟脑门晕麻,几个时辰前的失落一见到延煌便全拋诸在脑后。 延煌将人轻抱上床,轻拉系绳,褪下绒裘,扯解腰带,拨开单衣。 玄麟感到那人吻得无比痴恋、贪婪,吸入的空气无一顺利,肺部几近抽空,直至玄麟失去气力延煌才转向吸吮甜美的唇瓣,轻咬、舔弄,淡淡香气,淫靡诱人,恨不得每一处都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朱唇、雪頷、嫩颈……下一刻,大片绷带映入眼帘,怵目惊心。 玄麟正放空心神,全力享受延煌的抚爱,未料,那触感消失在颈间,迟迟未进。睁眼,身上的人若不是在发愣,就是慑于身上的裹扎。 「抱歉……」延煌的歉语,玄麟听得不捨。 他摇摇头。 「没事,因为你派他们来,我才能在这。」微笑,深浓意厚。那种仗阵,他一个人肯定无法活着离开,他会像那些被杀死的人们,成为万千尸骨中的一具,遭无数人践踏,战后,终究无人记得那些死去的英灵,世人遗忘,无名、无份。 玄麟的微笑让延煌有话说不出。战前他听了鸳儿的匯报,发现自己错了许多许多,他低估了武耀对玄麟的执着,不仅没能阻止武耀的摧残,还赔上鸳儿,事后只能让武汉和鸯儿去营救;暗部出兵救援受意想不到的队伍阻挠,整个后援迟了将近一个时辰…… 柔嫩的触感附上双颊,玄麟正捧着他的脸,侧脸抵唇,轻吻。 「谢谢你。」说话的是玄麟,轻轻柔柔。 接下来延煌很轻很柔,尽量不动到玄麟的伤,以舌代手抚慰各处。延煌没有进入玄麟体内,后头的伤彷若刀割,一刀一刀划在延煌心脏,无论玄麟如何催促、诱惑,延煌说什么都不肯,最终将两人灼热的性器一齐握在手间轻磨,直到爱液互洒对方体驱为止。 被延煌搂着、抱着,玄麟感到无比安心,高潮射精的快感席捲脑门,短暂的失神让玄麟再度陷入昏沉。 清醒时,延煌已离帐而去,留下鸳儿在帐内随侍。 玄麟浑身痠软无力,想起身又少了应有的气力。 外头的人声快活,少了紧绷与颤慄,战事应是结束。 鸳儿正低哼着歌悠间地削着梨果,见玄麟睡醒,笑意更加浓厚,放下手中的梨,鸳儿熟门熟路地将玄麟扶起而坐,最后端起桌上的饭食侧坐到玄麟床边。 「军中伙食粗简,还请家主多多包涵。」 盘中放的应是两个馒头、一碗杂菜汤,还有一些小乾粮。 玄麟饿了,很饿很饿,稀哩呼嚕地把东西通通喀光,惹得鸳儿一阵笑。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收营回到峒安,请家主在帐中休息,尽量不要外出。」鸳儿道。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玄麟问。他担心的东西好多好多,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问起,乾脆通盘问一次。 「战事已经完全结了,主上方才已赶回峒安,其馀的命部下去处理。请家主不用担心。」 玄麟沉默。他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说才能表达自己想要的重点?他想知道究竟有没有任何玄家的状况,像是有没有任何玄家人马在这附近,可是这么问让人摸不着头绪,自然很难回答他要的重点。如果单刀直入地问「有没有遇到一支队伍打着玄家的旗号」……怎么一脱口就有种自认叛国主谋的感觉? 「家主,时候到了,请让鸳儿为家主换药。」鸳儿起身,从床头捞出一盒膏药和好几綑布绷。 玄麟叹气,索性不问了,乖乖地让鸳儿换药。 好想出去……好想知道外头究竟变得如何,更想知道凤凤会不会衝回来,虽然他万分不希望真有这事。 叹气。 闭起眼,身体任鸳儿处理,心神却早飘洋过山,想着、担忧着,心坎里的相思情愁化作云菸,繚绕成形,映出那声、那影,彷若凤凤就在身侧,一同过着笑闹生活,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南柯一梦,那画面何其逼真,甚至凤凤转身走远时,他差点流出泪来,不顾一切地跨步追上── 「碰!」 玄麟还真的举脚跨步追赶凤凤,只是下一瞬重重跌摔在地。 「家主!?有无受伤?」鸳儿惊到了,肩上的包扎才绕到一半,他没料到玄麟会突然失控地向前衝…… 「没事、没事,对不起,实在太想凤凤了,梦中凤凤突然离开我,所以才吓到……」看来相思成疾,不只是心病,身体也会伤重成疾啊…… 「昏君!给我出来!」 看,连幻听都出现了…… 帐外不知何时乱哄一团。是说……这么清晰的吼叫是怎么回事?玄麟歪头困惑。 「我知道人在这里!」 …… 「我哥放纵你并不代表我也忍得下这口气!」 ………… 「凤凤!?」 玄麟震惊,跳得几乎有一丈高,不顾上身凌乱,急忙衝出外头。 出帐时未见着凤凤,反倒见了两批人马正不分青红皂白的廝杀起来,其中一半正是玄家的人。 差点没晕厥,这帮傢伙反了不成?玄麟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怒吼── 「通通住手!」 这声音在杀红眼的现场影响实在有限,所幸几个耳尖的人听见,不约而同止手,而这几人应是队中带头的,整个场面便如骨牌效应般,从离玄麟最近的几处交锋点开始,陆续往外扩散。 兵械互击的声响逐渐缓了下来,最终人马分成二半。 一个人快步从远处潜来跪在鸳儿身旁,应该是在报告现场的状况,玄麟自觉顏面无光,不敢轻易靠近,鸳儿倒是比了手势,要他不需担心。 误会的事情他或许可以暂时放下心,倒是凤凤在这儿的事让他心脏跳得厉害,比起早先的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凤!」他对着密林呼喊。其实他想跳上马直奔凤凤身侧,想当然,没可能。 没几秒,韃靼马蹄,渐行渐近于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显于林木间。 玄凤驾马,越过重重密林,其实不等玄麟喊他,他早已动身,见情势从哪里开始停止,玄麟在那的机率八九不离十。 果不其然,玄麟站在那起点附近的帐前,身旁的青年和先前的嚣张小鬼有些相似,看他一旁的通报兵,那小子应是这部队的领头。 「凤凤!」远远看到玄凤在马上,这次玄麟的呼喊有了焦点。 未待玄凤下马,玄麟早衝上前,下马当下更是立即将玄凤全身上下乱搜了一遍,当然,什么伤口血瘀都没搜着。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玄麟还是不放心,乾脆捧着玄凤的脸直盯着问。 见玄凤没啥反应,玄麟倒是松了口气。凤凤是个喜欢逞强的汉子,有事百分之九十九会回答没事,若真没事,就会一脸要他别穷紧张的样子。是说这次状况比较特别,经验法则不一定通就是。 「凤凤,先让我们的人回扎营的地方待命。」 不知玄凤在想啥,完全没反应,只是方说完命令,玄凤像触电一样立即回过神来。 「哥,我们回去。」 「不能回去,这事你先去办,之后我有话要和你谈谈,别带太多人。」道毕,玄麟解下了玄凤的配剑,将凤凤轻推出去。解配剑这动作别有意涵,玄家的人都懂,对玄凤来说更是。 玄麟叹气,大大一口,回过身见了鸳儿突然发现方才的决定有些不妥。 「对不起……可以吗?」他忘了身在别人家里,得先徵得主人同意才行。 「没事。等会儿请人到前头接玄家二少主,带来的部属可以一起进来。」后面这话是对身旁的属下交代的。 「家主,先回帐吧,秋末天寒,容易着凉。」鸳儿上前引领玄麟回帐。 回帐后又和属下交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方才未完的事。 「万分抱歉,方才这事,可能会比预定早些啟程,请家主谅解。」鸳儿将早先的肩头布绷通通拆掉,方才的奔跑早让包扎乱成一团,要重整不如重新拆掉还简单些。 「不,是我的错,没把凤凤教好,不知道伤了多少人,希望没人……」玄麟眼眶微红,简直自责的想死!凤凤跑回韶燕就算了,竟然还和延煌的人打起来!出了人命怎么办!? 「请家主无须担心,这支部队是精兵中的精兵。」意思就是不太容易出事。 玄麟还是很绝望,因为凤凤带来的人一定也是精兵中的精兵! 「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不要客气。」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问清楚。玄麟再次叹气。 「您很爱令弟。」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说是我的孩子也不为过。」 鸳儿闻言,嘴角微弯,似是会心一笑。鸳儿未再多话,专心替玄麟包扎。包裹肩伤不容易,须裹遍整个半身才能稳固。 直到裹扎完毕,鸳儿才道:「等会儿可能须请家主配合。」 这话感觉有些唐突,不过身在屋簷下,被人救又被人保护,想不答应都难。 「请说。」 「等会儿二少主来了之后,我们必须立即动身,希望家主如要和二少主谈事,可以在马车上谈。」 这话让玄麟沉默了。 立即动身这事绝不是为了防凤凤,而是还有其他人要防。方才的骚动一定会暴露此地尚有军队一事,如果还有敌人没清完,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异状。方才在帐外有趁机环视一番,虽然战争结了,但留下的兵甚多,各个武装备齐,不像战事真的全部完结应该有的松散,或许是这支部队比较特殊,又或许真如玄麟推测……延煌仍有其他敌人,结束的只有这场战役,真正的战争仍在持续。 「对不起……凤凤一来我们马上动身。」 不久,玄凤来到,带了二十名侍卫。 当玄凤在帐内一听到鸳儿的布局,当然大力反对,只是被玄麟压下。 玄凤悻悻然,不过上马车一事,说什么都不肯,鸳儿当然也不肯让玄凤骑马或驾车载着玄麟,要是疆绳一拉,可追不回人。 两造意见僵持不退,玄麟亦不想让外人听到玄家内的事,只能主动做出各退一步的决定──三人都别上车了,一人一匹,玄麟的马给鸳儿拉着,这样就得了。 拍案上路后,玄麟后悔到想挖洞鑽,队伍的气氛诡异到不能再诡异,凤凤板着脸,连甜可人的鸳儿也一脸扑克。 玄麟眉头一皱,这案情……想放屁都放不出来。 放弃发言后,心不在焉地到处东张西望,然后眼睛一亮。 嘖嘖,这队形真是妙哉,数百人的队伍不是冗长的纵队,而是为了快速调度以及保护最里头重要人物的特殊队形。左右翼各三小队呈向外三角形,每小队五人十字排列,每团十小队,总计五十人,虽然外侧小队在林间移动相当耗体力,不过让整支队伍的防御力和机动性却是他娘的坚强,想偷袭都难。 南军驛站到峒安依照行军的速度,不需二个时辰,这隻部队出发的地点比南军驛站更北方一些,估计不出一个半时辰就可以抵达。 这一路奇静,中间的几个大人物脸臭就算了,延煌的精兵脸也很臭,团团围在玄麟和玄凤四周的人脸更臭,有种只要谁随便放个屁,都可以再次挑起双方刀锋相对大战一场的错觉,就像电影情节,拔枪威吓迅猛无比。 玄麟原本想等情事缓和些再和凤凤谈事,看样子应是不可能了。 想开后,玄麟开始在脑袋中胡思乱想。 现在凤凤的安危是不必担心了,倒是他开始担心起玄家庄、饶河和河东的状况,以及后续的棋该怎么走,沉思让玄麟的体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峒安近在眼前。 大批军队并没有入峒安的跡象,在抵达峒安前,先导队伍已经左右裂队完毕,让后头的主队越前,当护送鸳儿这隻中心队伍入城,队伍才消失在玄麟视界。这应对让玄麟再次惊叹这支队伍的洗鍊程度。 留下的守卫除了玄家的二十人以外,尚馀四十人卫。一行人进入市区,周遭的眼睛不约而同扫视过来,这视线玄麟早已习惯成自然,他开始欣赏起峒安的市容。 峒安,『韶燕最有朝气的城市』,往来的旅人们是这么描述的,玄麟几年前亦这么觉得,几年后的现在,还是觉得峒安仍是那么不可思议。 「主上希望家主先到迎天楼歇息。」鸳儿策马靠近,知会完毕后,前头的开导人马早已将队伍引领向迎天楼的方向。 「玄家在峒安有……哥!」玄凤想反驳,却被玄麟拦下,整个状况超出玄凤的预期之外。 玄麟不想解释,就这么顺着鸳儿的领路。 迎天楼,也就是和延煌相遇时,延煌口中的客栈,是峒安最远近驰名的客栈,如同麟洛的玄真会馆,玄麟自然有印象迎天楼在那儿、又是什么外表,只是鸳儿带的路不往迎天楼的正门,而是一个很特殊的门,抑或说,不是门,而是个围篱庄园,通过庄园后直接来到迎天楼后门。 迎接鸳儿的人除了迎天楼的接待之外,还有一个眼熟的人── 「鸯儿?」惊呼的是玄麟。 「大哥、家主……这……」回话的是鸯儿。那场战役让鸯儿对玄麟改观,欣喜地迎接一行人,未料队伍中有个刺眼的傢伙,脸上表情像桂花糕泼了榴槤加瑞典鯡鱼罐头,瞬间臭得跟什么一样。 「大哥,这大便脸的傢伙没欺负你吧?」鸯儿故意放大嗓子,还瞪了玄凤一眼,分明是说给玄凤听的。 「「噗。」」鸳儿和玄麟一起没把持住,嗤笑了出来,对望之后更是哈哈大笑。前者笑鸯儿的孩子气,后者笑大便脸变成挫屎脸。 又好在两人这一笑,没让这队人马廝杀起来。 迎天楼的人很识相,静静地领着,最后来到三楼一间极为豪华的客房,就连玄真会馆的一品上房都没这般奢华。 「那个……可以换间吗?我现在没钱……」当玄麟意识到这间客房只有他一个房客,噢不,现在是二个,而且可能要住很久时,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脱口。 「「「……」」」 这话让鸯儿、鸳儿和领路的楼主无言,堂堂的玄家家主说没钱?是说,不管有没有钱,这钱也会是主上出的不是? 「玄真会馆的一品上房都没这里奢华,我是说真的……我是说,怕会弄坏东西,现在的玄家赔不起这房内任何一个东西……」虽说现在没钱住宿可能不是问题,但一旦不小心弄坏个什么,就会是大问题。 「玄家事业这么大,怎么会赔不起!?」说话的是鸯儿,也不知为何,这看似酸话的词句,听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刺耳,反倒像诧异带点心悠。 「散光了。」 「虾?」鸯儿发出了不搭嘎的怪异尖叫。 「为了对付武耀,目前玄家庄的金库几乎清空了,撤光了所有工匠和奴僕,现在玄家庄内人马的餉粮全靠庄内残剩的钱和民生买卖少量补贴,罪名洗刷解禁后到恢復可以卖兵器少说要半个月,整个军火营运重新转动到正常最少也要一个月,从今天算起到恢復买卖,保守估计还需要一万两的周转金,所以现在玄家很穷,几十两的东西都赔不起。」玄麟脱口。 「「「……」」」 三人再度无言,无言的内容却完全不同。鸯儿听玄麟缓缓分析,不由得瞪大了眼,这傢伙不但不柔弱,根本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精明;鸳儿则是微笑不已,难怪主上会这么看中玄家家主,要他们几个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而楼主想的却是……如何收购玄真会馆一事。 「主上不会要您赔的,这间房的帐都算主上的。」鸳儿笑。 韶燕的国库现在应该也好不到那儿去……玄麟原本想这么回,却被鸳儿看穿,制止。 「那么,请家主和二少主在里头歇息,稍晚会送来膳食,外头的兵卫鸳儿会各留二名,其馀的会让他们一併住在迎天楼,这事恕由鸳儿打理。」鸳儿揩同鸯儿彬彬有礼的向玄麟作揖后离去。 「鸳儿,我可以到外头透透气吗?当然,我不会离开迎天楼。」在这么豪华的房间里久住他会不安心,只希望能到外面透透气。 一见精緻的脸孔露出难色,玄麟也有底了。 「主上交代一定要让家主待在房内,不要外出,希望家主不要为难鸳儿。」虽然没这意思,却和监禁相去不远。 「别欺人太甚!」玄凤低吼,只差没拔剑相向──因为他根本没剑可拔。 「在这儿绝对比玄安阁或玄安客栈安全,请二少主见谅,等风头过了,主上会亲自来这儿与家主解释。」鸳儿不慍不惊,淡定地回答。 「主上……」玄麟低喃,延煌要来解释,是要解释什么呢?又,何事需要『解释』呢? 「那至少让凤凤出门,玄家有些事情需要让凤凤去联络。」至少让凤凤出去办点事,或带些情报回来。 「如果仅有二少主一人就没问题。」鸳儿道。 「嗯,就这么办。请鸳儿、鸯儿先去忙吧,另外帮我和你们的兵卫说声抱歉,伤了兄弟这事是我带领不周。」 鸳儿頷首,扣门离去。 看样子没个三、五天,延煌是不会来了,接下来……玄麟转向玄凤。 「凤凤,该你了,为什么你会在这?」 第四章 4 「凤凤,该你了,为什么你会在这?」 玄凤撇过头,不敢回望玄麟的双眼。 玄麟伸手轻抚玄凤的脸,似是安抚,实质上带着训诫的意味。 「凤凤,别为难下属。」就算玄凤不说,他还是可以自其他人口中问出端倪,只是对玄凤、对下属都过不去。 玄凤这回肯正眼回看玄麟了,他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将整件事从头道来 这一切都是司徒告诉他的。 在他离开后的第四天,队伍还没抵达佛陀前,他收到了司徒的急报,一张手掌大的薄绢密密麻麻写了尽千字,应是透过飞鸽送到离佛陀最近的城镇,再由人快马专程送来。 家主出发前定安城受袭,隔日家主出发后,武耀以文书要胁,要玄凤一日内出面问罪,再隔日,武耀企图以武力占领玄家庄,当然是以失败收场,只是玄家庄被围困,所幸和玄真会馆的地下道再次开通,才能有物流和情报出入,只是撑不了多少天势必会让武耀发现。 在朝廷那方,根据云灿后续收到的情报来推测,五日内首都或首都附近会有叛乱,而延煌,司徒认为他就是韶燕王,整个贼乱起义完全是跟着韶燕王的踪跡而走,也就是说,这场叛乱将要拿取韶燕王的性命。 司徒还提到整个叛军的路线和玄麟进首都的路线会有部分重叠,朝廷的趋势偏向赦免玄家,因为定安一事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贼盗的武器属于玄家,反倒是有人提出贼盗太具规模、太有谋略,栽赃玄家的可能性很大,如同先前他们讨论的那般。司徒相信武耀会在押送家主的队伍入城前就先和家主接触,如果家主应了他的要求,就会得到保护,如果家主不应他,会就地让战火去了结家主,言下之意,司徒推测武耀就是整个叛乱的主谋,又或是武耀背后有更大的推手。 信中的最末,司徒讲得很委婉,玄麟将玄家后续的版图做了很好的规划,规划书已经令人快马送到了河东龙安寺,如果这次劫变按照玄麟的指示来做,可保玄式家业在玄凤带领下百年不摇,可是身为一个总管事,他无法漠视尊敬的家主拿自己当筹码做一场豪赌,所以他决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握有兵权的总领事,更是玄家二当家的玄凤,希望他依自己想法来判断,是否依照家主的期望,在他国拓展,或是回头一同打倒叛军,解救现在的家主,无论是哪个选择,他都会尊重二当家的决断。 根本无需思考,玄凤立马率人调头,顺道命人快马通报赤焰现在的情势,要他迅速安顿好佛陀的事,尽速带兵回韶燕。 玄凤带着人马日夜兼程回麟洛,而司徒早在麟洛市郊拦截他,似乎肯定玄凤一定会回头。司徒早已挑选了最优良的千人兵力伴成百姓,以「好事多」和玄真会馆的物流作掩护,一人一袋将粮食和武器运到麟洛市郊,仅留辽远带着数百兵力在庄内,假装和武耀对峙。 千人兵力不好走大道,所以他领着兵,分团走山道及大道,并在峒安芒星军南方驛站东方的玄家工坊集合,他们赶到的日子正是司徒预言的第五日,亦是玄麟可能和武耀接触的日子。他准备趁晚膳后、战事开始前,派一小批精兵扮成南方驛站驻军,偷偷潜入救出玄麟,未料,侦察兵发现了一批土色衣着,看起来不像军队却很有规模的队伍约二千人,这千人几乎人人手持玄家的武器,玄凤决定按伏不动,先让精兵潜入。 他们没有扎营、亦没有起火,倒了深夜,土色士兵纷纷集合备武,最后往南军驛站的方向攻打过去,他们骑马追在土色士兵后头,从后逐一击倒,原本很顺利,以为可以开条往东的撤退道路,没想到从北方杀出一批黑衣人马,打乱了他们的队伍,虽然黑衣人马明显是衝着土色士兵来的,只是前头已经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起来,后头的人见兄弟被杀,也跟着向黑衣人拔刀,最后不知怎么的,对方突然撤退,而玄凤当然不再追击,只是精兵死伤不少,为了有效救出玄麟,必须先重整士气和队伍。而先前潜入南区驛站的精兵放出了绿色和黄色狼烟,绿色表示家主确实在南军驛站待过,黄色表示没找到家主。所以他再次带着士兵由东南东的方向攻打入南军驛站。 整个战事结束都没有找到玄麟,大家的心都凉了一半。直到有人衝过来覲见,说他眼尖,看到有一行和士兵完全不搭嘎的三个人,一路往北北东前进,其中一个穿着很古怪,深浅不一的绿色和黑色斑点交错的衣服,很像我们家主会搞的点子,而且手上拿着的,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是玄家的步枪,也是因为他眼力过人,曾被挑选出来受步枪的射击训练,他才会认出家主,只是现场太过混乱,没能即时通报玄凤。 但南军驛站北北东的范围甚广,玄凤决定先派人去搜,主力部队则是撤回玄家作坊,处理伤兵、整队之后再起。 找到了点,他们才率兵攻过去,当然,他命属下不要真要敌人的命,和当今大王的部队为敌是不智之举,只是那队伍捉走了家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好在那小鬼在玄家够嚣张,让派去的人认了出来,否则我也不会知道那是延煌的部队。」 「小鬼?」 「就是那个成天嚷嚷要吃秋菊桂花糕的那个小鬼。」 「你说鸯儿啊?」玄麟悟道。不仅成天嚷嚷要吃桂花糕,据说还到厨房偷吃小菊作好要呈给他的菜,的确是很嚣张,只是被小菊射了三隻菜刀钉在墙上……这件事在玄家庄里更是出名。 「原来是这样啊……」不一会儿,玄麟低头沉思,喃喃自语。 司徒真不愧是司徒,看透他的心意就算了,还准确预言出叛乱和各种局势,不知道玄家庄那边如何,围困玄家庄的士兵应该会在叛乱之后撤掉大半人马,毕竟国内发生动乱,而要刺杀的延煌依然还活着,继续围困不会带给武耀什么好处,反倒是这次叛乱他必须在延煌的面前遭受到群臣的质疑。 说到这场战乱,前来摸哨的人很可能就是玄凤派来的人,可能是他不在原本预定的帐内,又把灯火熄掉的缘故,所以没能让玄凤派来的人找着,而黑衣士兵,也就是延煌的人,之所以会迟来是因为遇到了凤凤,而东边因为凤凤的缘故,正好是叛军最少的地方,虽然芒星军的人数远不足抵挡叛军,那…… 「绿衣士兵又是谁?」玄麟歪头,这点,他倒想不透,到底是谁派兵过来支援?难不成是峒安的驻兵吗?那么,峒安城主势必知道叛变一事,还是说…… 「是禁军。」玄凤道,面色有些凝重。 「禁军?」这答案可出乎玄麟的宇集之外。怎么会是禁军?武耀自己就是禁军出身,升格至右将军,带领国军争战、平乱和治灾。武耀带领部队叛变,由禁军前来镇压……明显是知晓今天叛军会有所行动。 「那个队辉,应该是御前将军的直属部队。」 「可是出兵的人数明显有问题。」其它方位玄麟不敢说,但依照东北的情势,禁军知情后所派出的镇压部队为免太少了,不足叛军的数量,先天趋势就比较不利。 「禁军……明知叛乱,为何派如此少的兵?」 「不知道,或许有其他因素,逼得御前将军不能派出更多的兵。」 「其他因素……?」 「武耀是御前将军的导师,如果武耀给御前将军其他足以说服的理由,就能影响御前将军的派兵。」 「还是说,御前将军本身就和武耀是一伙的?」玄麟提出疑问,而这可能性不小。 「不知道,虽然御前将军是那个昏君提拔的──」「噗哧。」玄麟一声嗤笑,打断了玄凤的解释。 玄凤呆愣,不了解玄麟究竟为何而笑。 「昏君……是说延煌吗?」玄麟笑盈盈地看着玄凤,而后者瘪嘴转头。 「你不是说,韶燕王精明到令人畏惧吗?」玄麟想起先前凤凤说的,只不过他断章取了一段。 玄凤甚是恼羞。玄麟说的没错,可,一想到那个混仗竟然是韶燕王……他一点儿也不想承认之前的称讚,但要说那个昏君无能……这次事件后,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旁观者清,他如果推不出先前的部局别有意图,他就不够格当玄家的总领事,再加上司徒的旁敲侧击,便能了解这次战役是为了让鱼咬上鉤……一条足以让朝内翻盘的大鱼。 赫然,玄凤感到一阵暖软,玄麟将他揽入怀中,让头靠在肩上,怜惜地抚慰。 「不管怎样,总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玄麟的声音低低的,甚至有些哑,甚是让人心疼。 不知不觉,玄凤也伸出手搂在玄麟腰间,回答那人的爱怜。 玄麟在迎天楼下榻,一住就是四天。 玄凤常常带些情报回来,还交代了许多玄家兵武后来的走向,其他时间不乏有鸳儿陪着,帮忙上药、换包扎,不仅谈论外头的状况、人民的安置等等,还讨论到了玄家、洛大夫和小菊的桂花糕。 玄麟听鸳儿说才知道,武耀在那天晚上被他断了命根,所以才会叫的跟杀猪一样,这事虽然有些残忍,不过一旁的鸯儿可是拍手大叫好。武耀在军中私下的名声可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的人说给不知的人,不知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肯相信,多少人被武耀残掠过,有苦说不出,这下好了,命根没了,看他还能残害多少人。鸯儿又叫又跳,高兴得不得了。 玄麟对此只能叹气,随后他们又聊到自己的情人,鸳儿说他有个比自己大的情人,然,鸯儿不等鸳儿制止直接爆料,那个和他一起搭救玄麟的人就是鸳儿的情人,叫武汉,本姓绍,是个汉子,大鸳儿十二岁,大他十四岁,正值雄庄威武,里里外外都是个「栋梁」。 鸳儿羞得双颊红透,玄凤则是差点喷茶,这年纪……不就跟司徒一样变态吗?而且……里外都是栋樑?亏这小兔崽子讲的出这种形容辞。 除了两方的人,还聊到一堆天马行空的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内容越来越不堪入耳,玄凤一点都不想参予,却又不得不待在玄麟身侧,简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嘻嘻闹闹让时间过的很快,玄麟没忘记让玄凤每天去外头带情报回来。 总结现况,延煌将武耀绳之以法,公布他的恶行恶状,而更让玄麟和玄凤惊讶的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并不是武耀,而是当今摄政王,也就是延煌的叔叔──燕奎,而武耀和燕奎正是姻亲关係,也不知道延煌是怎么拖出幕后黑手,不过念于两人治国有功,从死刑改判外放,永世不得回韶燕,而所有妻儿老少,则是落回平民,并且须服一年劳役。 燕奎下台之后,延煌并没有补缺,而是直接废摄政王一职,摄政王一废,刑部便没了主宰,延煌将刑部组织制度改为如同其他分部,提拔右刑部尚书侍郎为刑部尚书,武耀的空缺则是由武汉补上。官场的人事,只针对刑部和禁军做了一些职位和人员的调整,调动结束之后,独剩工部尚书还空了下来。 玄家方面,武耀的兵自是撤了,司徒已经开始调度各分部的资金,并且调查各分部、工坊的损失,据留下的部队报告,许多工坊都有被搜搅的痕跡,所幸兵器库存皆已撤离,工匠则是准备差不多之后再进行召回。至于赤焰那方面,粮队已回到琼祥的河东镇,已派支部的人去接应进韶燕,而赤焰已经出发进行第二次运粮,这次回程已事先在煬国和络都国收购完毕,只需到据点运载,预计冬初可以回程,衔接仲冬以后的粮食。 玄凤也向司徒回报了玄麟现阶段的状况,司徒不仅陆续回报了玄家的状况,还回报了接下来的推测,推测内容和玄麟想的相去不远,那么,也该是时候了…… 「家主,明日午后,主上会来迎天楼。」第四日晚间,鸳儿离去前稍了这消息。 翌日,玄麟正午唤来玄凤,交代他接下来的事,玄凤吃惊归吃惊,倒是挺乐意执行。 「来人,准备沐浴。」玄凤离去后,玄麟让延煌的人准备沐浴。 鸳儿一听玄麟要沐浴,赶紧前来关心,心中又惶又恐。玄麟这几天沐浴皆由鸳儿或鸯儿服侍,避免搓破看不见的伤口,沐浴完毕后更是细心地重新包裹,无微不至。 玄麟本想自己来,见到鸳儿急冲冲地来他这儿,倒也没拒绝,让他褪下包扎。 就旁人描述,玄麟是因为韶燕王即将到来才兴奋地进行沐浴,鸳儿却在见到玄麟后,推翻这个可能。 「家主,不喜欢主上吗?」那股感觉,淡淡幽幽,让鸳儿不由得脱口问。 「为什么这么问?」玄麟不甚诧异,倒是反问鸳儿。 「……主上下午要来,家主似是不高兴。」鸳儿说得有些囁嚅,希望不要在主上到来之前让家主有任何一丝不快。 玄麟只是微微笑,随后将鸳儿揽入怀里。 间章 「主上。」男人轻声呼喊案牘前的年轻大王。 「主上。」片刻过后未有回应,男人只得再问一回。 「怎么了?」被呼唤的人这时才回过神来,问得不明所以。 「方才的提议,您觉得如何?」提问的人正是武汉,方晋升,取代武耀成为韶燕国的武将军,现正和韶燕王──燕煌讨论暗部接下来的部属与调度。他已经转明,接下来暗部统领的位置需要换人,人选有二,一者是鸳儿,第二是韶燕王的影武者──胤濂,也是胤荷的亲弟。 其实武汉的第一人选是胤濂,经验丰富,忠心、机智、无语,至今除了主上、胤荷和他以外,谁都没有看过胤濂的真面目,就连鸳儿和鸯儿也只知道有这号人物,未见过此人,但一旦让胤濂当暗部主领,势必要以面孔示人,失去隐蔽与机密性,而影武者必须另选他人。鸳儿虽同有忠心、机智的优点,却太过年轻,经验不足,需要人来辅佐,问题是谁有办法担任辅佐一职?如今朝廷革新已处适妥,应速速决定暗部任用一事为宜。 「啊……抱歉,我没听得很仔细,请你再说一次。」韶燕王显露愧疚。 「主上近来有些心不在焉。」说「近来有些」已经是很委婉了,事实上武汉认为他家主子「每天退朝之后」就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还好上朝时仍能维持王者应有的自觉。 延煌不语,只给武汉一个苦笑。 「相思之苦,属下晓得。现下朝廷尚处稳定,不如主上速速与家主会面,其馀杂事可交给维湍、姬魎和属下来处理。」武汉缓缓地道。他也知道他家主子正在想着谁,人事大幅调度,唯独工部尚书一职空下来,明眼的人一下就能知晓这位儿是要留给谁。 「我已让鸳儿待传,今日午后主上去见见他吧。」不等主上回答,武汉逕自接述,而这话让燕煌顿时瞪大了眼,开始六神无主地痴笑。 犀利,真不愧是他的心腹!延煌想。当然,更多的想法无非是下午终于能「嘿嘿嘿」的事。 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燕煌叹出了第一口气。 「如此雀跃之事,主上又有何苦恼之处?」主上和玄家家主会面,除了解决主上的相思愁之外,玄家家主还能成为工部尚书,这绝对是韶燕国的福气。 延煌苦笑,沉思了一会儿才将心中的隐忧说出口── 「武汉,你认为玄麟有没有拒绝的可能?」 这话着实让武汉一愣,拒绝,是指拒绝主上的情意还是拒绝工部尚书一职?事实上,一同答应或一同拒绝比较合乎常理,他无法想像一头答应另一头拒绝这种情况,亦无法想像玄家家主会拒绝主上的情意。 「这是胤荷提的,要是玄麟拒绝了,我该怎么办?」治理国家、诱导叛乱,思绪都没这么浮躁不安,玄麟的事却让他感到无比徬徨。 「家主是个明理人,慈悲、坦荡,为了韶燕百姓无所不用,我想,无论家主做出何种决定,势必不会对不起韶燕。」俗话说当局者迷,明眼的旁观者一会儿就能推敲出结果,无论玄家家主要不要接工部尚书的位置,都不影响未来玄家在韶燕的建设与影响,主上迷惘的,情字已已。 「我怕我会承受不住打击。」燕煌苦笑。 「家主对您的种种举动,想必对您抱有独特的情感。」他原本也是偏爱女人的男人,他能懂那种感觉,若不是动了情,怎可能被其他男人碰触,或是去碰触其他男人? 「我……我不知道。」武汉的话不仅没有起作用,反倒让燕煌更加杞人忧天。 「不知道?」 「情爱这事,一直都不是他主动愿意的,而且,他并没有从中得到乐趣……至少我看来是这样。」之所以会开始和玄麟上床,无非是他的要求──「答应让他求欢三次就原谅玄凤」。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他脑袋赫然浮现出这个要求,他也没想到玄麟竟会答应,过程他只看到玄麟眉色凝重、喘息浅急,一点儿也没有爽利感。第二次是被武耀强上后,他有些冲昏了头,不过依稀印象,玄麟似未有行床应有的反应,他不太懂玄麟的反应。而第三次,严格说来不算第三次,是将玄麟救回暗部营中那时,玄麟要他进入,他担心伤势,只差那么一点便失去理智。至今,玄麟对他是否有情感这事,他仍无法肯定。或许营中那次,玄麟只是想了结三次的心愿也不一定。 「主上无须烦忧,午后好好和家主谈谈,或许──」 「我怕我办不到。」武汉话未落尽,燕煌便急着接话。 「这几天光想像就不知道把他吃了千百遍,更何况是看到他的人?」他已经能想像,午后入迎天楼,一定会先把那人里里外外吃过一遍,他根本没可能把持理智。 「那么,请主上听听属下的拙见……」 第五章 2 ****** 延煌进来之后鸳儿没有马上离去,原因无他──他在门口遇见了武汉。 两人开始在门口窃窃私语。 「我好担心……」担心的人是鸳儿,方才他和家主的谈话让他心有馀悸。 「担心什么?主上明理过人,不会有事。」武汉拍了拍鸳儿的脑袋,安抚示意。 「就算这样我还是担心……」鸳儿低下头,有股说不出的不安。 「难道,家主对主上不是那种感情?」主上确实和他提过类似的话,只是他不这么认为。 「不,刚好相反,家主说,主上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动过情的人……」 「那有何担心?」 「可是,听了好难过……」 「好难过?」 「嗯……好难过好难过,有股说不出的悲切……淡淡的哀愁……」鸳儿也说不出那种感觉,又怕误导了武汉的思想,越说越是囁嚅…… 武汉闻言未再多说,不久房内传出令人害臊的呻吟。 看来前半段的事情应是成了,就端看后续…… ****** 傍晚,玄麟缓缓睁眼。 玄麟一向睡得浅,虽然情事让他体力有些透支,甚至昏去片刻,不过他记得那个人事后抱自己去沐浴,更没忘记沐浴时那个人说的种种事情。 他说,朝中有隻看不到的手,处处阻挠他为韶燕的努力。 歷经几番波折,他了悟到,改朝换代,终究少不了杀戮,歷代帝王无一不踩着尸体前进,死的人越少,越会被后世誉为所谓的明君贤帝。 为了钓出幕后黑手,他花了五年佈这场局,无时无刻和那隻手拼智斗力,有时他不得不抉择,更甚,他不能不放弃。五年,每道布局、每个计划,不知牺牲掉多少忠心耿耿的部下,不知道残害了多少人命,但他甘愿让百姓谩骂、唾弃,就为了韶燕的全局。 只是这孽,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能逃,担着、扛着,日日夜夜,午夜梦回间,比会遇到昔日的部下质问他是否功成、问自己有没有白白死去,死去的百姓亦会前来批斗他、向他索命。 他不知道何时可以放下所背负的人命?不知何时可以不再在梦中被追逼?他最后是不是可以得到韶燕百姓的原谅?原谅他强取万千性命的罪刑? 他有道不完的煎熬痛苦,他有说不尽的寂寞委屈。 无奈,在手下面前,他必须偽装自己,因为他是王,他搁下的一切全是为了韶燕的苍生百姓,所以他必须让所有部下都觉得他非常了不起。可,他是王,也是个人,他也有七情六慾,只是无人能瞭解,亦不能向任何人诉说他的寂寞委屈。最后,他悟了,帝王,终将孤独。 可是,他遇到了玄麟。 延煌,遇见了自己…… 玄麟的思绪只回忆到这,应该说,只须到这,其他的,他懂,来到这世界的他再理解不过。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男人,或许,起初的理由和延煌一样,所以互相吸引,而后爱的无法自拔。 所以,延煌最后还说,他很羡慕先王,能为了所爱,亦然决然地放弃至高的权力…… 玄麟迟迟未起身,因为他捨不得,只是……再过一会儿就是和凤凤约定的时间,他亦不能拖迟。玄麟放软了身,让耳壳贴上延煌的胸前,贪婪地深呼吸,恨不得将那人的味道全数吸入体内,感受那温暖的体温,那人的一切他不想放手,放手了,他一定会悔不当初……不过…… 深吸一口,起身。 他知道,那人早在他睁眼时就醒了。 撑起手,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能伸手拿到床头暗盒内的响笛。 延煌不明瞭玄麟的举动,只能看着身上的人对着不明所以的物品大力吹气。 玄麟知道延煌看不懂,而那声音人类亦听不到,只有动物或是特製的共鸣器才会有反应。 趁延煌还未反应过来前,玄麟在那人的眉间落下轻吻,随后起坐在床缘着衣。 其实玄麟想离延煌远些,无奈双腿仍呈脱力状态,偶尔还会不由自主地发颤,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站起来走远。 玄麟的举动,延煌看在眼里,他知道意味着什么,他静静地看着玄麟,脑袋中窜出千万思绪。 他想留下这个人,但,要如何留下?他在沐浴时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挽留这个人,亦不可能像杨耀行威逼利诱,他没这么齷齪,而对这人,纵使脑袋有再多的诡计诱使这人就范,他亦下不了手。 延煌的脑袋叫嚣着,命他立即上前将眼前的人狠狠拥紧,死赖活赖也要让这人留下,只是身体却不听使唤,驻足不前。 他知道玄麟对他的情分不假,拒绝的意志亦坚决。 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拒绝?如何能如此狠下心? 眼见玄麟已着好衣装,下一刻滑坐落地,跪卧在床缘,那人挪了挪身子,好让延煌能完整地看到自己。 玄麟伏地,缓缓地道── 「草民已应完主上的要求,至此之后将返回民间行本分之事,请主上赐诺。」亦即要他答应,各走各的路,从此之后你我不相往来。 延煌不语,应说不知该如何言语。 「请主上赐诺。」见延煌未允,玄麟再次请准,语气淡冷,似是未有一丝情分。 情如此深,如何能断得如此乾净? 延煌叹息,他何能不应? 「准……」声音微颤,他不得不。 玄麟欲起身,却被延煌一句拦住。 「我们……还算不算朋友?」 回想上月,他和凡麟在康嘉满月楼相遇,交友一事,是玄麟主动提及,而这情势,他始料未及,如果无缘谈情分,那么,挽留两人最早的友谊,仍算合情合理吧? 未料,玄麟不正面回应延煌的问题,反是道── 「韶燕能有您这君王,是百姓的福气,且让草民代韶燕百姓向您叩恩。」说完,玄麟俯身嗑了个响头。 下一刻突然有人破门而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凤,后头则追上了鸳儿和武汉。 其实门外早有异声,只是争执到现在才入门,而三人见到房内这一幕,所有动作轧然而止。 「凤凤。」玄麟不惶不惊,唤了玄凤,伸手让玄凤搀扶起身。 「回去吧。」 玄凤应声,扶着玄麟步出迎天楼。 延煌表如止水,心情深处却波澜慑人,身体沉重万钧。 对玄麟来说亦是。 第五章 3 (微限) ****** -康嘉- 康嘉城东北至东南衔连天连山脉,西则比邻棕潭平原。康嘉的东面虽为山城,却因视野好、风景佳,稍有钱的人家便会往山上搬,平常人家则居住于北侧或南侧丘陵,而市集位于平地较多的城西。 康嘉城的早市从寅时至辰时,开市的时间并不固定,端看太阳何时出头,在冬至过后几天甚至接近卯时才有店家开铺,城里的妇人或佣人们多起个大早下山採购,卯时四刻前打道回府准备早膳。只是平常这些生活模式并不适用于此时此刻的康嘉市集。 正值市集最热闹的卯时二刻,市集中心接连几日一反平日人潮,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落,採买的人潮将小小的街道挤得水洩不通,只有有体力又有经验的世界最强生物--中年妇女们,才有办法在这宛如挤沙丁鱼的市街穿梭抢购,缺乏经验的年轻佣人和新嫁娘在这战场上几乎抢不到先机。 或许是前阵子康嘉贼乱袭击,家家户户人人自危,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如非要出门採购,也不会多留时间物色,顶多买真正缺乏的必需品,这状况导致市集门可罗雀了好一阵子。所幸不久后听闻韶燕王扫除叛党、平定贼乱,又遇玄家第一批渡冬物资运抵,将放于各城镇贩售一事,为了攒足渡冬粮食,许多民眾这几天纷纷起个大清早上街採购。 商人们看准人潮回流,採购的物品定会多于以往所需,纷纷办起清仓换季大折扣的活动,果不其然,接连几天下来,整个康嘉市集像遇到小过年。 青年牵着自家的驴望着这般街景有些茫茫然,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始今日的採买行程。 他知道玄家的物资今日要开始配给,所以人潮变多他不意外,但……多到分不清这些地摊究竟在卖什么,甚至看不到路面,这就有点夸张了。 青年拿起昨日准备的纸条,上头写着好些东西:小米、麵条、醃肉、菜刀、小刀、青菜、菜种、小藤篓……,全都是非常民生的东西,街上一定都买得到,问题是不常来此地的他,该如何才能找到这些店家? 韶燕赫赫有名的玄家在康嘉也有设立卖场,只是没有麟洛的雄伟,物品也没那么多样,今个儿又遇到配粮,不是过居此地的他可以进去的地方。 玄家很聪明也很人道,和城主商谈卖粮和户口结合,拥有多少口人,才能领购多少粮,避免有不肖商人囤粮,让粮食飞涨,如果户籍上没有,只能请那位民眾找其他商作购买。但康嘉城主也不让玄家一次卖完康嘉整个冬季的粮食,最多让玄家佔去五成,避免市场被玄家垄断其他商作无法续存,未来只剩玄家主宰这个市场。 整个卖场的管控非常严谨,入口处有人守着,没有户口牌的人不能进去,甚至出动大批官兵监督,避免民眾抢粮发生推挤或衝突。 青年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过居此地一阵子,没法取得康嘉的户口,如果能在卖场内採买,铁定能比外面便宜许多……反正自己不缺钱,就花点精力在外头逛吧。 当青年买齐所有的东西时,已经辰时过半,几乎是收市的时刻,对不常这样推挤抢物的他可是一大折磨。不过青年还是很高兴,毕竟他懂的物价,没让商人乱框,杀价成功的快感也是一绝,这样的生活偶尔一次还挺乐的。 青年骑上他的驴悠悠哉哉地从西边山脚晃到东边山顶,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再往东一会儿,折向北方小径深入密林里,再走个二刻鐘便是一座山崖,崖边有一座老旧木屋,这木屋曾是猎户休憩的场所,只是城镇逐渐往山上开发,动物陆续迁离此处往更深的山里移去,这木屋也就荒废了。 几年前他发现这地点时非常兴奋,从这山崖往西南望去,可以俯跳整个康嘉城沿着山地往上发展的壮阔城景,他可以坐在崖边喝茶眺望一连好几个时辰,当下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美不胜收的景色,而是那个无形中安抚他心灵波澜的力量。 就在几天前他拋家弃子搬来了这里,只为了给予心中片刻寧静。 青年将驴栓在树下,饿了一整个早上,掏出脸一样大的豆沙葱肉大饼,立马嗑了四分之一果腹,接下来逐一整理採购的物品。 这几天所有的生活杂事他都一手包办,举凡捡柴、升火、取水、烧水和煮粥,其它还有僻田种菜,算着可能还会在这住好一段时间,索性买了些冬季菜种来种。光这些生活琐事就可以让他忙上大半天,特别是一开始的几天,一早起床煮水、煮饭,接着牵着驴去取水、捡柴。 早在他搬来这之前就知道这屋子中间有个不小的壁炉,可以烧水、煮饭、燻肉和烤鱼,他几乎没让炉火熄灭过,可想而知每天知所需的柴量甚大,一连三、四天忙上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捡柴和伐木才多累积了近十天的柴量。 周围不乏有几户猎户,他也花了些时间逐一去打声招呼,希望不要哪天他捡柴时被误当小鹿猎了才好,他也跟猎户学了一些简单的求生知识,和豪爽的猎户们相处起来和乐融洽。 这些事情往往让青年忙到傍晚,剩馀的时间无非就是坐在崖边喝茶眺望康嘉。 望着美景沉淀心灵,想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过去这几年来他是为了别人而活,在无法选择的方向挑自己不会后悔的路走,所以那些日子也够轰轰烈烈了,他突然怀念起三、四年以前周游列国的过去,每日每日见识不同的风土文化民情、无时无刻充实而满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什么才是自己要的生活。毕竟他别无选择。 他并不厌恶这几年来的日子,身为男人毕竟还是喜欢有所成就,他造就了许多世人称道的功绩,他受到百姓的褒奖,但同时他也需要一个人寧静的自由。 与世间脱节,一个人寧静度日,做自己喜欢的事,或是什么都不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依自己的步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须与人沟通,不需花心神在人与人的应对。这是灵魂的休憩,只是过去几年来,没有人懂。 眼见,他终于可以动用自己的权力,让自己真正放个假,他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叉路,那是条为爱付出的路,为了他所爱的一切人事物再付出更多的路。 选择原样,他可以依照计画完成自己思思念念的「一个人生活」,但他却必须拋弃他的爱,亲手在自己心脏划下一刀;假若选择后者,可能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他都必须汲汲营营奔波各处,那股压力才没几年便让他有些身心俱疲。 他喜欢为他爱的一切人事物付出,但这条路他却办不到无怨无悔,甚至有些畏怯。 因为这条必须为官的路,涉入世界最黑暗的地方打滚游走。 他想到更早更早之前,身为国家走狗的年代,他周遭的人陆续涉入黑暗腐败的政治圈,前辈和朋友一个接着一个进冤狱,甚至有人外海执行缉毒勤务莫名落海,事实上是不愿分赃而被灭口,同学有人为了抓黑心货被打死,有个表哥还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而被威胁要拿他孩子开刀,甚至自己的老婆被霸凌,让六个月大的孩子流掉,在最悲伤的时候自己吓然也吃上图利官司,媒体暴力、亲戚压力、奔走法院,一个又一个的煎熬。 发生过太多太多事,一旦开始回想,那些回忆会失控般的跑出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反胃、乾呕。 那是个很可怕的记忆,纵使唤了身体过上十几年,这样忙碌的生活都没能洗掉那些恶梦。 一旦他选择了这条路,那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势必会再上演,只是模式不同罢了。 当下,他实在无法做抉择,所以他拒绝了他所爱的人的邀约,他和他所爱的人撇清关係。如果说那人意志坚决,那人势必会再来找他谈这事,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回那人,他必须让自己彻底地静下来思考,所以他不告而别,来到了这儿,至今已是第六天。 青年花了三刻鐘终于整理完所有「战利品」,满身是汗,捎起今早烧好放凉的溪水牛饮一口,有股说不出的爽快。 他喜欢这种日子,只为了自己而活,活的自在又快乐。 或许很多人会指责他如此颓废,但早已经歷过的他却觉得这才是最棒的人生。 他曾听过一个故事,那是发生在国外的真实故事,一个有钱的退休鱼商到一家小酒馆喝酒,接着一个捕鱼的年轻人也来到这家小酒馆喝酒,鱼商和年轻人喝着喝着谈起彼此来,鱼商发现年轻人非常聪明,却仅仅只是一个小渔夫,所以他建议年轻人贷款买艘好船,雇用一些人,抓更多的鱼,赚更多的钱,赚钱之后再去做更多投资,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更富有。 「变的更富有之后,要做什么呢?」年轻人不懂鱼商的想法,所以这么问。 鱼商想了想,回答── 「有钱了之后就可以像我一样每天来小酒馆喝一杯。」鱼商自认为这是很棒的答案,赚钱不就是为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未料,年轻人扑嗤笑了出来,鱼商诧异地望着年轻人,年轻人这时才缓缓道来── 「我现在不就每天来小酒馆喝一杯了吗?」 这个故事青年很喜欢,很多人汲汲营营的过活,老忘了自己的初衷。 青年悠哉地哼着歌,为壁炉添加柴火,今天下午没有安排任何行程,所以他准备坐在崖边悠哉地渡过一个下午。 ****** 鸯儿疾步走在韶燕王寝宫的回廊上,异常心烦。 心烦的不外乎他家主上的事。 原以为他家主上可以畅所无阻顺理成章地将那家主迎取回宫当押寨夫人(?),没想到那个家主竟然好胆拒绝主上的求爱……我的天,怎么会这样!?那家主不是和主上情投意合,还……还这样那样了好几次不是吗?纵使他过去有些不对,他这回也是真心接纳人家家主,这几天宛如服侍他家主上般,处处无微不至,可没欺负人家,怎么还会这样!?怎么会呢? 鸯儿听到这消息,震惊的心情至今还未平復。其中一部分烦躁的心情出自于自己过去种下的因,他好怕是过去每天酸语嘲弄欺侮人家,所以家主才会拒绝主上…… 啊啊啊啊啊啊──鸯儿突然停下脚步,蹲下抱头。如果真是这样,就算主上不怪罪他,大哥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武汉也不会原谅自己,他也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我的天啊…… 鸯儿想哭,无地自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鸯儿到韶燕王寝房前,迟迟不敢下手敲门。 听到消息后的这几天他都没能独自会面主上,现在该怎么办?方才接到主上召见一事,大哥和武汉都不在,还真不知道该问谁好…… 「近来。」这声音是胤荷给的,像是读透鸯儿心理似地。 鸯儿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推门。 光走在起居室都可以感受主上从内寝释放出来的威压,步步万钧。 内寝,主上正在案桌前振笔疾书。 鸯儿煞时止步……这情景比听见家主拒绝还更让鸯儿惊恐无比。 打从十年前跟在主上身侧开始,他就没见过主上如此认真专注写字,有的只是拿珠批在諫书上乱画或是写一堆风马鸟不相及的批註。 「有这么震惊吗?我也是有亲笔写过飭令和拟过律法啊!」延煌苦笑,没想到在心腹眼中的自己竟是这种形象。 「这也只有在上苍悲悯世人,主上突如其来良心发现的时候。」胤荷不及不徐,落井下石。 「好好好……这几天怕了你了,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这样威胁自己的主上。」 胤荷不动如山,自顾闭目养神。虽说外表看来是闭目养神,却是藉此集中注意力于听力和第六感,毕竟保护韶燕王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 这类对话鸯儿听惯了,无论何时插入都可以抓出个所以然。不外乎胤荷扬言再不趁这机会好好重整朝政,一定会把主上剁了再自縊之类的话。 「这是给你的任务,好好干吧。」延煌将方才写的东西折成小纸条,丢给鸯儿。 鸯儿接旨,行礼答诺。 ****** 韶燕北方这几天会陆续下雪,康嘉则是最快今晚就会降下初雪──这是街上某位老人家的天气预报。据街坊邻居说,这老人家的天气预报准的不得了,简直是奇葩。 韶燕一直是个寒冷的国家,晚秋气寒,落雪冬来,玄麟也知道这个俗语,但他万万没想到原本十天量的柴,突如其来一个寒流二天多就用掉他尽一半的囤量。天气越来越冷,这阵子上山伐木和捡柴的人家变多,整个山坡地像被净滩一样乾净无比,害他的柴库有减无增,如果开始下雪就更找不到柴火,心急之下只好上街这边凑那边买,向柴夫买了一拖拉库(整头驴)的柴。 这个时后的柴真是他妈的贵啊!这是玄麟奔走了一个下午唯一的感想。 他不是不知道柴价,但他只知道平时的柴价,前几天没买不知道,今天一连问了好几家才知道这时节的惊人之处。看来木柴贸易在韶燕有发展潜能。 他牵着驴,驴上满满的柴,驴子旁还有一名高壮如山的樵夫,身上背着的柴少说也有六十市斤,完全就是个肌肉猛男。 玄麟扫街了许久,和这樵夫聊的最来。这樵夫叫喜多,人高马大却有不相衬的温文气质,打听之下发现这好汉是附近猎户的长子,冬天没得打猎,只能靠卖柴维生,这猎户他记得,老猎户和猎户娘待人不错。 「就放这里了。」 喜多供应的柴,品质中上,价格公道。所以玄麟买了所有的柴,带喜多到他的小屋卸货,还订了接下来十天的量。他高兴,喜多更高兴。 喜多有条有理的卸了柴,还帮玄麟把驴上的柴一併卸了,他们还聊了一会儿关于冬天的应急之道,拿货款道别时喜多也彬彬有礼。 玄麟心喜的不得了,感觉像交了新朋友,开心地哼着歌开始整理今天的战利品。 「那人是谁?」 吓! 玄麟猛得转头,是谁!? 他根本没发现什么时候家里多了人。 是道,转头后第一个反射动作便是拔腿往反方向跑去。 逃跑反射让玄麟的思考无法跟上自己的身体,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没办法考虑逃跑的路径。 他下意识地拼命奔跑,不停奔跑,他没有延着道路,而是闯进树林,要是平常的他绝对不会贸然衝入密林,好在叶已落尽,视野尚佳,不好的是后头的人也追的方便。 玄麟在休眠的森林里拼命奔跑,一个不小心希哩呼嚕哗啦碰的滚下了山坡。 「玄麟!」那人大吼,只是玄麟没有听着,方才滚了一圈又一圈,滚的他分不清天地南北,最后撞上了一棵树,痛的他七荤八素脑袋晕呼。 这下可好了,那人不仅追上了他,还将他深深揽入怀里。 「有没有受伤!?」 情势往他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还快得理所当然。 「放开我!!」玄麟死命地挣扎、扭动,只盼能有挣脱身后人的霎那。 「不放!」甭说,那人决不可能放手。 「放开我!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说时迟那时快,嘴巴狠狠地被堵住,唇舌被狂乱地吸吮搅和。 玄麟无法抵抗,应该说脑子拼命地要反抗,身体却力不从心。 如果是玄凤或司徒,他可能不会这么惊恐,甚至会耍赖要他们俩陪他在这小屋待上几天,偏偏来人正是他最最不想见的人,不想见的原因无他──他没自信从怀中逃走第二次。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那人就站在他身后,死死抱着他狂吻。 脑袋缺氧晕呼的很,过去的种种却像跑马灯不断冒出眼前,身体和意识彻底分离,与爱人的欢快让人无法抗拒。 玄麟没法意识那人是何时将他放倒于地,亦不知道褻裤何时被褪去,上衣松散左肩裸露,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能感受到那人的狂躁与不安,那人离了唇瓣延着锁骨往下吻,随后重咬一口乳尖,吃痛,又充满快感,身体沉的施不上力,他没有制止那人进入他的身体,又或是说无法制止。 那种被爱、被需要的快乐,彷彿身至天堂,只是那沉痛的现实就像地狱一般蚕食他的心灵。天堂与地狱最可怕的不是地狱给予受刑人多少煎熬,而是在于天堂带给苦难者多少强烈的欢愉,越是欢快沉沦,越无法面对梦醒。 与爱人共度欢愉可以让他暂时忘却地狱的苦痛,只是过后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逃避与现实形成剧烈反差,带来的压力往往比真正现实更加严重,如果欢快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巨大的痛苦中缓口气,那他寧可不碰,暂时放空、沉思或是运动什么的,都比这两极的快乐与苦痛好得太多。 玄麟爱眼前的人,他可以为了这人放弃玄家权掌,但他无法将爱与过去的梦魘放在同一个天秤衡量,无法无视那股剜人心神的记忆。过去那压力曾逼得他站在顶楼墙边,思考着退进半步的地狱与天堂,现在状况不差那时。 如果他接受了眼前的人,那他会挤身官场,无论再怎么不愿意,仍避不了人性的丑恶。陷害、中伤、谣言、诽谤,勾心斗角、酸言妒语,身前光鲜亮丽的接受爱人的宠溺,身后血肉模糊的背满荆棘血瘀……这和过去有何不同呢?不,的确不同,这回万苦千痛都只能隐忍吞气,因为他不能向任何人诉说,一旦出口,必会传到这人耳中,枕边人一旦开始干预一国之王的判断,倾城灭国是必成的结局。 况且,他们的关係搬不上檯面啊!明眼的人一推敲就能知道他俩的关係,如果有人拿他们的关係做梗或是恶意造谣呢?如果有人抓住他这个弱点对那人不利呢?谁敢说再也没人覬覦韶燕王位?韶燕王家血脉一直都不嫌少啊! 如果说一切是为了韶燕,为了他们俩都爱的韶燕,为了让韶燕进步、繁荣,那么,玄家与韶燕可以合作,甚者,玄家可以为韶燕尽忠,唯独他们俩人的私情必须终结,韶燕王专心治国,无须花心神去解决私情演生出来的纷乱,那么,这才能带给韶燕最多的利益。 这才是双赢的道路。 除了最开始的那个霎那,玄麟几乎没有反抗,即使反抗了,也只会让人更加不想放手,男人的习性,他懂的。 夕阳下落,天空暗濛,湿气渐升,身温在冽寒中骤降,纵使下身因交合而晃摇,玄麟也仅是静静地、静静地,直至那人发现了端倪。 延煌猛得抬起头望向玄麟,而后者奇静,望着苍穹闇天不语。延煌不懂玄麟的反应,尽是诧异与不解,情具虽还在前人体内,却迟迟不敢动作。 玄麟知道延煌的心在犹豫,心里一横便道── 「你和武耀没有不同。」语气平淡,冷热无情。 「我──」延煌震惊,却怎么也接不下句。 这话着实打醒了延煌,玄麟早讲明和他断了关係,方才他的作为无非是强行掳人,就地姦淫,确实,和武耀没有任何不同。 延煌慌忙起身,措手乱脚地想帮玄麟的衣赏归位,好歹也要挽回些什么,未料玄麟挡下了他的手逕自起身,拾起褻裤、鞋履,光着腿脚便欲离去。 「玄麟!」 那人不回不应。 那话在延煌脑中,久久不能消去。 第五章 4 ****** 延煌感到有些不安。 那人当时离去时他没有追上去,或说不敢追上,他没这个资格。其实他恨不得将那人捧在怀里呵护怜惜,却对那人做了如此不可饶恕的事,如今他万分后悔,更让延煌后悔莫及的是──玄麟没有回到这座小屋。 昨日延煌回城后越想越自责,决定今日大清早再来小屋向玄麟道歉,谁知小屋没人,炉火早已熄灭多时,昨日见到玄麟前,纵使屋内没人都还有些许柴火在炉内延烧。环顾四周,物品几乎原封不动,甚至连驴子上的货物都没卸完! 玄麟难道回康嘉了?延煌起先这么推测。毕竟这个地方已经被他发现,玄麟又摆明了不想回玄家,跑回康嘉住馆是正常的举动。 只是让鸯儿联络康嘉城主,派人到处打探的结果,那天似乎没有疑似玄麟的人住馆,玄麟亦没有回到玄天阁。 反倒是派人搜城的事惊动了玄天阁的掌事,最快明日玄凤应该会亲身来康嘉。 玄麟没回康嘉、也没回小屋,究竟会去哪里? 一股不明的焦躁由然而生。 那日晚上酉时开始下起纷飞雪,虽非暴雪,亦不仅止轻飘雪一般,玄麟如果没有回屋,当时的身上的衣服完全不足已抵挡落雪啊! 当延煌发觉情况不对劲,以韶燕王身份请城主搜山时,已是第三日傍晚的事。 如果说玄麟因为迷失方向没回到小屋,这几天雪又断续下了二呎深,如此寒山冷夜…… 这是延煌头一次嚐到彻夜未眠的滋味。以前纵使阴谋满天诡计危身、连日被燕奎迫袭不得温饱都不曾如此。 天连山脉如此广大,就连延煌都不敢肯定是在何地和玄麟分手,搜山人马只得由延煌推测的地点往外扩散搜查。 当延煌得到玄麟消息时,已是第四日傍晚…… ****** 玄麟根本崩溃中。 他本以为往反方向走去应该就会回到小屋,毕竟他是一直线跑出来的嘛……才怪! 玄麟一直走一直走,就算用他肾上腺素爆发百米速度每秒七公尺算好了,了不起也才跑不到半公里,就算加上稀哩哗啦乱滚下山每秒十五公尺五秒鐘,算一算也才六百公尺啊!步行速度每小时二公里,山地打点折扣每秒走半公尺好了,理论上二十分鐘就可以回到原点,为什么他这样一走,走了超过半个时辰还看不到他爱的小屋!? 玄麟拿起随身携带的日月晷,闇到几乎看不到格,因为能充当指引的月娘被挡在云外,只剩淡淡晕光微照,不过根据体感时间来判断,应该确实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望向山脚,不妙,大不妙,唯一可以当作指引的康嘉城灯火根本没见着,要嘛天气太冷初更天大家说好一起熄火,要嘛就是走错方向偏离视野,偏偏后者的机率大到他想哭。 天气比傍晚还冷上许多,手脚早冻到失去知觉,每呼一口气便吐出许多白雾,越晚越是浓白,也就是说,湿气越来越重、温度越来越低,城内的老先知说最快今晚就会下雪,应该没那么衰郩吧……玄麟内心如此吶喊着,说时迟那时快,一片轻飘白的细碎块由天而降,落在玄麟眼前。 玄麟伸手接取那片物体,是雪,抬头仰望,万千白色雪片布满视野所及的闇天,看来是如先知所云,康嘉的初雪。 没时间踌躇,如果等会儿雪下大,他没自信能以这身衣着撑过晚上,玄麟迈起步伐,尽可能地先往高处走去,祈祷能透过高点看到仍有生火的山上人家…… ****** 不知道为什么,他赫然感觉时间静止了,静止了很久,很久很久,好像有一世纪这么久,像无波深水,寂静永恆。 他回到了过去,回到过去水深火热的生活,漆弹打到了钢盔,但是衝力过大,导致脑袋晕眩,身体一时无法平衡往后倒,才会脑震盪昏迷送医。 纯白色的病房,护士小姐各个看起来都像天使对他微笑,他却不怎么开心,那笑容彷彿在说「欢迎回来这个没有出口的世界」,纵使他知道这只是看者有意,笑者无心。 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异世界的一切却极为真实,反倒这个世界,有说不出的违和。 他想起了一部电影,很久以前看过的轰动电影,细节他想不起来了,不过他记得整个大概,那是关于在睡梦中作深层精神催眠的电影,当催眠或暗示过于深根,反而会让被催眠者觉得现实生活像幻静,梦境才是真正的现实。 此时此刻,从脑袋到四肢百骸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回到家,一个小小的二房公寓,闇沉的家桌上、地上布满了卷宗、公文和法条笔记,那是打官司的资料。 他没有忘记明天要出庭,高等法院的三审判决庭,明天就要宣布图利案诉讼的结果。 这个案子上司见情况不对早提前办了退休,所以只要三字对联就可以含混脱身,反观他,他才公作三年、才三十一岁,根本什么都还不懂就被迫接好几亿的工程,偏偏又三年不能调离,他毎日暗无天日的工作十二小时以上,没有假日、没有加班费,有家也没得回。 黑道背景的厂商不是什么好货,叫民代从他老闆到他这承办人一齐黑白两边施压,好不容易竣工、结算、减价收受和罚款什么的都搞定了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谁知道下个月法院的传票就来了,原因是犯了图利。 当下脑袋都白了。 事后才发现就是那个工程厂商的搞鬼,自行告发他们这些人,验收不实放行偷工减料。 他们罚款减价,什么行政程序都做了,何来图利?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谁知道,法官不採信,认为他们监工不实,「隐蔽部分由监造单位负责,工程细部监工是监造厂商的责任,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工作,否则为何要花好几百万聘请监造?」他们这么回答,但法官仍不採信。 地方法院判决下来褫夺公权外,判刑十六年。 收到判决书当下,他放声哭了出来。他没有权决定这个结果,他不是主验、他不是设计监造,他只是一个无力的小小公务员承办人,承办人怎能扛下整个工程的责任?为何他和主验官判同样的刑责? 十六年,丢了工作之后的十六年,出来等着他的又是什么世界?他无法想像。 那晚他在顶楼思考了好久好久,他是被害的,无庸置疑,图利什么的他绝对没有,只是法官自始自终就是不肯採信他的证据,律师说,有些法官对公务员有很大的偏见,甚至认为公务员涉及图利就是事实成立,所以有罪,否则怎么会空穴来风? 他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继续上诉。 但最后,根据和律师讨论的结果,状况并不好,最乐观的状况是降职或解职,但是……依法官喜好,被判三到十六年是极有可能的事。 听到这结果时,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压力过大,所以请假约了学弟和协会的同好们打一场爽快的漆弹,没想到最后是在医院收场。 一想到这,身体脱力无感,独自一人煮了泡麵,洗澡,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他想不起来,内心涌出无止尽的愧疚感,但他有种觉得想不起来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隔日,一夜无眠,街道阴暗,天空下着针雨,他觉得异常寒冷。 上法院的路途举步艰辛,心脏碰跳不已,满脑子都是猜测判决结果。 最终判决下来,还是十六年,全案不可再上诉。 他没有哭,因为,他其实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只看到法官的嘴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十、六、年。 律师安慰他,希望他放松心情面对。 他没回话,亦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回到街上,他不知道,身体没有温度,五感都被抽空,去了二魂六魄,他茫茫然地走在街上,行人像定了格,入不了他的眼,全世界像只剩他一人。 空雷闷响,雨倾盆骤下,雨中,他撞了人,尚存的一魂一魄还能让他感到吃痛,只是不在身上,而是在心窝,隐隐地抽。 他不懂,为何这边会痛? 他回身,那个被他撞到的人没有走,反倒是突然拥住他,紧紧拥住。 这触感,有股说不出温暖,好温暖、好温暖,特别是在世界不要他的时候。 他看不到这人的脸,但是他贪恋这人的体温。 他闭上眼,紧紧拥抱前人,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 当玄麟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窝坐着被什么人搂在怀中,满溢着说不出的安心。 他没有力气抬头确认那人是谁,不过十之八九,答案是肯定的。 也只有那人的怀中、那人的味道可以带给他这种安适感。 他正蜷着身体半侧面匍匐在那人的胸膛,两人身外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绸被,肌肤触感温顺舒适,虽然四隻尚麻,核心的体躯却比想像中的温暖。 他没有力气挪动身,不过甦醒的那一剎那似是带给他胎儿出生破气的改变,沉眠的手脚缓缓地回温,呼吸也比刚睁眼时深沉了些。 那人突然振了一下,似是意识到他的改变。 「玄麟?」熟悉的声音,带点桑哑,透过紧贴的胸膛传到左耳壳再刺到鼓膜,是他最想听,也是最不愿听见的声音。 玄麟虽没有力气回应,他却能听得见骚动,他能分辨周遭声音,欢呼的稚气男孩应是鸯儿,沉稳的吩咐周围奴僕的中年是洛大夫,放声大哭的女孩们应是小梅和小兰,最后还有凤凤,凤凤只喊了一声他最喜欢听的呼唤。 那人将他捧起,好让脸互相对着,只是视线恢復得没有听力快,糊着的视野中,他嚐到了微咸的水液,那水液由上滴落至他的脸颊顺流着进了他的唇角。 那人将他搂得更紧,无限怜惜的抚蹭他的额、他的脸。 腰际冷风微凉,但仅止短瞬,右手让人拉出被外,应是洛大夫在把脉。 短暂的甦醒耗尽了玄麟所有力气,昏昏沉沉中,玄麟再次陷入沉眠。 只是这次,折人的恶梦不再。 ****** 第二次睁眼时,玄麟认出自己在玄天阁,服侍的人早换回玄家原班人马。 虽然人们忙进忙出,玄麟的寝室内总保持着无声静寂,那些活泼的婢女们并没有像平常一般和玄麟聊天打屁,因为玄麟镇日安静无声,就连呼唤下人的声音都不曾出现。 这段期间玄麟唯一的要事就是让婢女大夫们养身疗病,玄家的工作都交给司徒去打理,玄麟待在屋内,醒了就喝热药汤茶,吃完了就睡,脑袋完全放空,不能思考抑或是说不想思考。 「凤凤,备马,我要去后山那个小屋。」待玄麟发出声音已是三天后的事。 玄凤闻言有些震惊。 这几天玄麟静的异常,完全不像平时一会儿嬉闹一会儿耍赖,玄凤原本担心是不是身体虚弱所至,只是观察的结果并非玄凤所预测,倒像是物极必反,这种感觉玄凤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说,若硬要形容……就像彻悟般,去了七情六慾……这种异样感让玄凤非常抗拒离开寝间,深怕一转眼会发生什么事一样,只有身体气力恢復的状况有洛大夫掛保证,预计不出几天就可以继续掌事。 「洛大夫说还须静养几天,而且外头现在下着雪。」 康嘉初雪断续下了十来有三,虽然积雪时溶时涨目前尚不过膝,气温却早晚变化甚剧,街坊听闻陆续有老人家猝死家中,依玄麟好不容易从冻死边缘救活的身体,此时此刻决对不宜外行,更何况是一个人? 玄麟望向玄凤静默片刻,随后是浅浅的苦笑。 那笑容有股说不出的悽愴,扎得玄凤心脏揪疼。 「来人……准备裘袄。」出乎玄麟意料之外,玄凤主动唤来奴婢打点。 「我一起去。」透过深藏眼底的意念,玄凤知道怎么也拗不过玄麟的坚决,乾脆一同陪行,他不便对着下人们发令,不过这话一出,相信一旁的洛大夫能做出令他满意的判断。 玄麟先是倏地坐直身子愣了些会儿,最后才轻叹口气轻轻頷首。 不一会儿小梅领着一帮丫头们入门,呈上的不仅是玄麟寒冬外出专用的连帽裘袄,还有双层刷毛绒背心、绒手套、绒裤、绒袜和披肩等,平常玄麟嫌笨重不愿意穿上的一整箱保暖装,另外还有一袭比双人床还大的兽皮毛毯、一个暖手炉,手炉上安着一盒貌似吃食的木盒,旁边还绑了一袋小羊肚。 看到这些盛装玄凤露出难得的微笑──这丫头果然够聪慧,不愧是玄麟亲自挑的。 为了避免玄麟又耍赖不肯多穿,这次由玄凤亲手为玄麟着装,一件又一件的为玄麟穿上。 玄凤对这款全套保暖装打从心底感到满意,只是当玄凤安上最后一件披肩时,玄麟一如反常完全没有发出抗议,这举动让玄凤纳闷不已。过去的玄麟会不断吵闹,喊他肉粽伯或是唤小梅包粽姑娘,而这次完全没有反应,任由玄凤动作。 玄凤没让玄麟自己下床走,而是直接将人抱上马匹,自己上后马鞍操控将绳。 临行前玄凤批上兽毯,将两人裹在一块,依偎的身体可以有效保持体温。 这次玄麟安静的有些过分,不像之前好几次不断使唤他一会儿到这儿、一会儿去那儿。异常沉静的玄麟让玄凤无所适从,只能尽自己本分尽量控制速度,减少疾行带来的寒风。 窝坐在玄凤怀中,缓缓抬头仰望,天空飘雪片片,缀白了蓝空灰天,回望早晨的市集,採买的人们鱼贯入出,一如既往此嚣彼闹,街坊的青年为了不让厚雪压垮房子,互助合作上屋铲雪,男人们为了恢復受贼乱损毁的市街,一早开工修復,成群孩子们在街上嬉闹、追逐、玩耍,长者们坐在屋簷梁庭下泡茶打趣,妇女们拉着菜篮在街上聊天、採买,纵使歷经贼袭、政变,韶燕的人们仍是充满朝气,不畏动乱,总是带着自信和微笑生活。 玄麟是真的打从心底喜欢韶燕。 仅仅一炷香的马程,路上积雪让玄凤花了近半个时辰才抵达,特别是最后面的山路,几乎没有路可言,单靠训练精良的这马一蹄一踏踩出道路。 来到猎人小屋,玄麟没有入屋,他直接让玄凤打理崖边那块岩,那是他最喜欢呆坐的位置,前些日子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玄凤照着玄麟的意思,打扫岩台,取下马背上的坐垫铺在岩上,玄麟仍旧不发一语,直至让玄凤抱入座后才示意要一个人静一静。 玄凤再怎么不愿意,也是要尊敬家主的意思。 他晃到了屋内,观看前些日子玄麟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屋外除了簷下一堆被雪打溼的柴外什么都没有,屋内以壁炉为中心摆设,旁边的架子上放着竹篓、木头条更,架子底层放着一缸水,木盖子上头放着瓜瓢,石製的床紧邻壁炉旁,上头的只有简单薄毯一条,看这设计应是壁炉内有个暗道,将热气导入石床中层,全数都是简单的大眾品,玄麟不禁叹道──真没想到堂堂一个贯于服侍的玄家家主竟能在这种地方俭朴地过十数天生活。 里头更让他诧异是──理论上应该近十天没人居住,里头却不似无人打理,墙角有驴子专用的货鞍,而应该存在的驴子却不知去向。 外头赫然传来声响,惊得玄凤心头狂颤。 那是…… 哭吼。 如此的撕声力竭。 如此的悲悽。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一年,韶乐王五年秋末,韶燕摄政王燕奎篡位未成,韶燕王亲征平定内乱。同年冬初,韶燕王废摄政王,改革朝政臣务,力于民生建设。 终章 (微限?) 春息气暖,鸟语花香。 市街上,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落,谈笑声、嬉闹声,纷响各处。 韶燕的春天始于第一场春雨,枯枝萌发嫩芽,草苗破雪而出。 不过今年春天来的特别晚,三月应当迎来的春晓,今年不知为何四月才缓缓到来,晚春不利耕作,拖延了主要庄稼下种和收成的时间,让副作物来不及下种,即使种了也只会冻死在初冬,冬季粮价也会跟着上涨,是韶燕人民非常不乐见的现象,只是开春带来的喜悦冲淡了隐藏在人们心底的担忧,毕竟,见到春天代表又熬过了一个冷冽寒冬,春天代表着万物欣欣向荣。 就连韶燕王宫内的都有此感受。 物价较歷年冬天少些波动起伏,冻死或饿死的人口初步估算比去年整整少了三成;河堤修筑工程顺利,可以预期今年的春雨能安然度过;北方虽然春天迟来,南方今年却是暖冬作物提早下种,可望多收一获,粮队筹派将提早进行;禁军已重整完毕,新的操练方式进行得很顺利;刑部人员和律法修编顺利完成……虽然春天晚了些,但仅仅过了一个冬天,韶燕国情有突飞猛进的发展,甚比这二、三年来的建设和改变,仿如融雪后的春天,除去一层厚厚的冰雪,展露出底层施了魔法般的改变。 韶燕王凛然地坐在议殿底端的台阶上,静静地听着群臣陆续秉报国情。 换做去年的今天,王位根本不可能有人坐在上面,甚至终年不见王的人影,这五年来一直带领整个朝廷的是在王座旁的摄政王,只是如今,摄政王一职已废。 韶燕的朝廷在去年秋末有了重大的改变,人事异动、职责修替、新王积极掌政,这几个月的改朝换面是群臣再怎么都想不到的结果。 眾人以为的不成材君主,原来是隻极其隐藏自己的猛虎,等待时机成熟才顿出密林。只是这等带的时间长达五年,长到百姓失去对新王的信心,也让朝臣们失去了戒心。 俗话说「旁观者清」,终日身置群臣中周旋,不如好好地在远处静观大局,这是后来从御前将军那儿流出来的话,真正有能力的清廉朝臣一夕之间握持了权力,让韶燕不仅仅只有一个冬天的改变。 韶燕王改了人,也改了事,冬末,每天上朝的规定王将之改成三天才上一次朝,眾人们还以为韶燕王才二个月就欲发怠惰,事后才了解每日上朝确实不如三日一次上朝好。每日上朝是为了督促怠惰官员办事,只是往往绊住积极官员的行程,每日耗时一至二个时辰在上朝,稟报的总是无谓的小进度。 下朝后,韶燕王如同往常──回书房批阅奏章。 鸯儿抱着大叠奏摺随在韶燕王身后,怕有些许怠慢。 自去年初冬那事以后,他家主上像换了魂似的,非比寻常地勤奋治国。也不是说他家主上以前都不勤奋治国,只是以前比较着重于了解民生百姓以及和百官周旋,偶尔还是会勤奋批阅奏章,只是现今批阅奏章、准见朝臣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好吧,多了十倍有馀,甚至挑灯夜战到三更。 仅仅一个冬天,韶燕街上的建设比去年底好上太多,他家主上从那件事之后拼了命地造桥闢路、修提筑坝、换官修法,虽然说拼了命地让韶燕变好也不是坏事,但……他家的王每天都绷着脸,让人浑身不自在。他好想念以前主上啊……那个有说有笑、风度翩翩的主上! 鸯儿将叠的有一丈高的奏章一股脑放上了案,他家主上一坐下就开始批阅,一直一直批批批、写写写,鸯儿没他大哥那么勤学,文政治国什么的他不是那么懂,当个刺客匪谍或服侍官人的能力不弱就是。 身为他家主上贴身侍童,这个时候通常都会帮他家的王备茶、端糕点、弄烤炉,让他家主上能专心把持国政,鸯儿抱持着跟以往一样的心情步出了房外,谁之今个儿回来之后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还忘记带回热茶和糕点…… 「怎么了?」 他家主上神眼,连瞄不都瞄一眼就知道他带着心事进来。 「没事。」虽然不是真的没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这般回答。 「你的脚步沉底了,还差点踢到门槛,所以你有大事瞒着我。」他家主上神耳,明明如此认真批着奏章,还完全料知了他的举动。 「主上下令过不提那事儿。」 自从冬初那件事之后,主上就下令不准在他面前提起某人或某几个字眼,这命令惊骇了所有人,特别是他家大哥。从那之后,他家大哥一直向他碎念,说主上不应该这样,主上对自己太绝,主上怎样怎样,总之,他大哥的结论就是心死无法承受,所以不如去情灭慾还来得轻松。 这些话他不太能理解,不过他也真的觉得主上变的很怪,真的真的很怪。 「……」 他家主上沉默不语,看来他没有机会── 「说来听听。」 「……」不是下令说不提了吗?难不成是回心转意了?鸯儿不多想,直言开口── 「据说那人……病了。」 ****** 「大哥!大哥!不好了!!」结束勤务后,鸯儿狂奔回兄弟俩房内,而鸳儿正在案头批阅暗部奏摺。 「没规矩。」鸳儿低声斥责。 在皇宫内奔跑嚷吼,一整个没教养,差点没跳起来一个巴掌赏在头上。 鸯儿知错,缩了头收敛些,随后又开始惊惶。 「大哥!真的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慌成这样?」见鸯儿这反应,难不成又有人要造反了?不,如果是这样,暗部匯报上来的情报应该会有些端倪。 「大哥,主上不见了!」 「什……我没听说主上有要下访哪里,胤荷呢?」主上不见了?若是以前,鸳儿还不会如此震惊。只不过那事之后,主上已经统合了朝臣,整个冬天勤勉于治国,应该不会像以往到处视察才对。 「胤荷还在。不过咱们的主上要是想不见得彻底,他就会把胤荷留在替身旁不是?」否则端看胤荷在否不就能辨别真假韶燕王了不是?那替身还有何用处? 「……」鸳儿沉思,的确如此,但鸯儿究竟怎么辨识主上是不是主上?胤濂是个厉害的人才,易容后模仿主上的神态、口气,有时他还真给骗过去。可能只有胤荷知道谁才是真的主上,不过胤荷绝对不会说出口,就连点蛛丝马跡都不肯给。 赫然,鸳儿脑中出现一个情报── 「和玄家的来客有关?」今天暗部早上会报有玄家来的访客,因为当下是鸯儿接手这事,所以他就没在这事驻足,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结果。 鸯儿点头如捣蒜,把今天下朝后接见玄家访客的事和鸳儿道,来人他没记错的话,应是那个叫司徒的人,他无意謁见主上,只是自顾自地把家主病了的事告诉他之后就离去了。 「家主病了!?」这消息反倒让鸳儿更加吃惊。 「情报应该不假,他在玄家颇有发言地位,而且身份能让黑江放人到入礼堂。」黑江是掌管礼仪和接待的侍官,官拜一品,负责打理王宫中的大小事,就连来客是否放予主上謁见,也须先经过黑江的同意,套句现代化话,就是管家的职务。入礼堂则是主上用来謁见宾客的地方。 「主上怎么说?」 鸯儿闻言,脸色刷上一层白。 「主上当时在批卷宗,听完只顿了一瞬道声『是吗』,然后继续写手上的卷宗……」鸯儿越说表情越发怪异,好在为人大哥这么久,鸳儿还是能查觉鸯儿的情绪和想法。 简单来讲,就是主上反应过于冷淡所以鸯儿很失落,可是也有可能这人不是主上,所以才反应得那么让人惊慌,如果说是后者,那么,主上行踪不明又让人担心。 不过看鸯儿早先的反应,应是期待后者。 「这事我会让人去查,这几天你多观察主上,一有不对劲马上和我报告。」从胤荷那边是查不到什么的,只能从主上的神态和反应下手。 「是。」鸯儿頷首。 鸳儿派暗部中的精英到玄家去打探打探,四日后情报陆续传回,家主确实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至于是何时病的、如何病的,就不得而知,而家主人现在身在峒安,并非在麟洛。最后暗部还带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这事让鸳儿和鸯儿惊吓不已,正当鸳儿和鸯儿还在烦忧到底要不要告知主上时,玄家的人抢先入宫覲见。 「参见主上。」率先说话的人是司徒空,他毕恭毕敬地行站礼,跟随在后的玄凤也一同作揖鞠躬。 「免礼。」延煌部入入礼堂,座上主位迎客,表情控制得平淡,波澜不惊,他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心情,就连随侍在旁多年的侍童都不能懂。 礼毕,司徒礼应入座客位,却没有如此。 「敝人司徒以玄家总管事之名同总领事来此,想求主上赐恩。」司徒空开门见山地说。 这种文诌诌的说话方式也只有司徒说得出来,要是他没和那些百官周旋,肯定不能抓住司徒的重点──言下之意,玄家目前最大的两个头目一同到他这,为的决不是小事。 「说吧。」延煌道。 「家主告病一事,主上是否知晓?」 果然。那人生病的他当然知道,虽然他没特别交代,却不曾将这事移出心里。不过他也知道,那人是堂堂玄家家主,玄家会奉上最好的照顾,更何况洛神医还服侍在那人身侧,不会有事的,他无时无刻告诉自己莫要杞人忧天,为得就是让这一刻能把持冷静。 「相求一事但说无防。」 「家主告病甚久,日渐虚弱,现已药食不入,只怕……来日不多。」 延煌没料到司徒如此语出天惊。 这消息彻底让延煌愕愣了,虽然他极力压抑表情,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怦然的心脏。他知道那人病了,但……来日不多这事他今天可是第一次听到! 司徒说了话,他听不见,心跳、耳鸣取代了一切,他直视司徒的脣形,想藉由变化读出什么,这么做仍是枉然,眼前降下了黑幕,他看不清。失神了多久他不知道,直到鸯儿轻轻拉了拉袖口,他才勉强恢復了些。 天地像在旋转,司徒又说了一些话,这次他听见了,每一个字他都熟,只是他完全听不懂,他只能将几个隻字片语串在一块儿。 延煌闭眼,强硬止住脑门的晕眩,张开唇的瞬间才发现自己颤抖不已── 「赐……何物?」 ****** 玄麟知道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了。 前阵子体力流失得异常迅速,起因来自于操劳成疾,白天的操劳归于家业,而晚上的劳累来自惧怕睡眠。那是只会在深夜发生的痛楚──每每静躺在床,逐渐鲜明的绞痛勒得他喘不过气,那疼痛总由心脏开始,缓缓漫延至四肢百骸,强而绵长。他隐约知道,这不是实际存在的疼痛,只是,这痛楚来自实际存在的病因。 整个冬天的漫漫长夜没能入睡几个时辰,繾綣难眠一癥日夜蚕食他的身体。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洛大夫,起先,玄麟坚持不让洛大夫诊治,在玄凤介入下才终于妥协,洛大夫只把了一会儿脉,又和他谈了几句,最后摇头叹气。 洛大夫知晓他得的这病没药可医,能做的只有缓症,之后将养身药膳和入每日食膳,虽治不了病,总能补身强心。 即使有药入膳,他仍感觉体力在衰退,连续活动的时间逐渐消减,不时地感到困倦,纵使睡意袭来仍无法睡去,反倒是一阵阵胸闷席捲全身。 自从十天前得到风寒后,体力衰退得比以往更加剧烈,很快地失去了下床的能力,之后没能再用双脚走动过,更糟糕的是,这风寒会逼人反呕,他每日食入的膳药吐出大半,往往进食就能耗去大半体力。 有好一阵子他整天只能闭眼假寐,无来由的抽痛更是趁机发作,那些日子他听见婢女们的哭声,他听见凤凤和洛大夫的争执,他也听见司徒的叹息。 某一天,他恢復了些体力,唤来玄家较高层的人们,趁还能说话时先打点好后事。理所当然,他把玄家留给了他的宝贝,不过他要司徒至少辅佐玄凤三年。 之后几天,他依稀记得不知为何被带离了麟洛,最后一次睁眼,他无法认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随后陷入长长的昏迷。 他做了很多很多梦,梦到了玄家的每个人,梦到过去周游列国,梦到和凤凤的相遇,最后回到前个世界的哀伤与苦痛。 人之将死,过往歷目。梦境倒带了他的人生,从头跑过,他再次目睹、体现与延煌分离的悲痛,深深戳刺在灵魂上伤抹消不去,就连在梦中都能感受到鲜明的揪疼,最后他梦到了他人在麟洛,他飘在天上,看着他自己卧病在床,看着玄凤、洛大夫和司徒三人罕见地争执成一团,看着玄凤带着他乘着马车来到峒安的玄安阁,也就是玄家在峒安的据点,他看到一具瘦如枯槁的身体,他明白,那个人绝对活不过这个春天。 所幸万事已打理妥切,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凤凤最后一眼,而且有这机会,还是要和这给他第二个人生的躯体道别。 他悠然地穿入房门,不算小的起居室内聚集了人,空气滞塞死沉,然后他听到熟悉的惊吼。 他急忙飘入寝间,那闯入眼帘的熟悉背影让他愣着,那是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再见到的人,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正抱着他的身体,悲痛地低声哭鸣。 他缓缓靠近那人,欺身在那人身边,而那人正极力地压抑自己,他知道,外头人多,那人的身份不适合放声哭泣,就如同那日他在康嘉崖边的心情。 那人怜惜地蹭抚苍白如纸的自己,他没见过那人这般万念俱灰的表情,这应是不属于帝王的情绪。 那人哭着喃喃低语,那几个字他听得清晰。 那人不断和他道歉,一字一句,刺得他心脏揪疼。 不是你的错,真的!所以不要道歉!他大喊,想让那人听着,无奈,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那人怎么都无法听晓。 他上前将那人搂住,可想而知,他穿过了那人的身体,他不想再看到那人伤心难过,却无从下手。 不久,洛大夫端来了一碗热汤,那人接过,以嘴对嘴餵入药饮,一口一口细心地,直至床上的他饮尽,如同去年初冬那些天。 那人深情地凝望着他,埋头低语。 活下去。 求求你,活下去。 那人在他耳际低语,一次又一次。 不知何时,玄麟眼眶充满了泪,难以克制地滴落在地…… ****** 人声,欢呼、嘈杂,在一声责骂之后恢復平息。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玄麟觉得身体有千万钧重,连睁开眼皮都得花上吃奶的力气。 朦胧中,他睁开了眼,然后他听到了第二波欢呼,以及第二声斥责。 他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事物,就感受到自己被人紧紧的拥住,满怀思念的怀抱以及朝思暮想的味道。 这次大病,着实将他推到鬼门关前,他原想放得乾净,没想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从耸立的地狱门前走了回来。 相思,这二字就是他患上的病。 不治,甭说,没救。要治,简单到不行。洛大夫是这么断下评语。 将死前看到自己疼惜的人们相拥哭泣,看到最爱的孩子自暴自弃,这些事让他心疼不已,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这男人的悲鸣,然后,他看着这男人日以继夜地以嘴餵渡系命药,听这男人拼死地轻唤他的名。 他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当时为何要狠下心离开这个男人这事早被他拋去边际。他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然后一阵晕眩,他发现,他又回到了他的身体。 不是梦境。 玄麟甦醒一事让玄家上上下下瀰漫着一股欢庆气息。 从那日睁眼之后已过十日,玄麟的身体正逐渐好转,渐能下床散步,而那个人…… 「怎么有种又变回从前那种浪荡帝王的错觉?」鸯儿这么说,当然,是偷偷地向玄麟这么说。 延煌三天有二天住在玄安阁,而且还是住在玄麟的寝间里,只有上朝前一晚才会乖乖回到宫内,原因是怕早起吵了玄麟。 「主上就不怕人说间话吗?」鸯儿曾趁延煌去方便时向胤荷这么问。 「湍流歪舟,间话搞不好还能治一治他。」胤荷这么答。 玄麟虽然也不想让人说间话,但他不顾之后的坎坷路途,硬是拼死拼活地从弥留之际奔回来,一切就是为了那人,而那人住在他这儿也只是为了亲自服侍他,所以他怎么也不愿说出什么重语。 日子转眼就是二个月,时节入夏,玄麟的身体丰润许多。 玄麟重新接手玄家重业,密探开始一如继往上报朝野国情,未料,朝中出现的声音不如玄麟所想──并未对延煌不利。 延煌仍是三天两晚的住在玄安阁,玄麟不掩讶异于心,反倒是延煌像通了玄麟的意思般──「国师?」玄麟国文不太好,印象中,国师二个字在原本的世界应该是指「国家的宗教领袖」,隔壁的琼祥国也有国师,不过据报那个国师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执政王一起乱政。而在韶燕,虽有信徒与庙宇闋阁,人们依託的信仰领袖无疑是远在佛陀的上人,他从没听说韶燕有立过国师。 「是的。」鸳儿答。今个儿接到的任务便是过来传这圣旨,美其名他家主上上朝、批阅奏章不克前来,事实上他家主上对这件事闹不明所以的彆扭。直接开口有那么羞人吗?鸳儿完全不明白。 「家主为人公正、头脑精明,为韶燕付出的建功举国皆知,加上去年叛国一罪证实是杨耀所为,家主勇敢不逃避的勇气更让这事未得到反对的风声。」鸳儿接续补充。 鸳儿的话是有些夸张,完全没有间言间语是不可能的事,待过大机关的他太懂得作人的道理与其中蹊蹺。 不过先不管这,「国师」这东西是哪招? 「确定要我当国师?我不认为我能胜任。」玄麟啜了口茶,有些无奈。 「可以的,而且主上心意已决,恳请家主谅查。」听玄麟的语气,鸳儿忧心得不得了。 「可是我不懂宗教。」玄麟苦笑。 这一答,鸳儿愣了少说有数秒。 「宗教?」 「是啊,我完全不懂,也没在信这个,怎能当国师呢?若我真当了国师,跟专门骗人的神棍有什么两样?」他又不是什么得道之人,他甚至连佛陀都没去过呢! 玄麟这么一说,鸳儿「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不是的、不是的!家主误会了!我国的国师和琼祥的国师是不一样的意思。」鸳儿惊慌地答。「几代前的韶燕王就虽废了国师,十年前前代韶燕王重立国师一职,但这职位不是宗教领袖,而是主上的老师才对!」原来家主误会了,难怪一脸为难!鸳儿方才还以为这事会告吹,差点不敢回去见他家主上。 「所以是……要我当延煌的老师?」 「是。」鸳儿点头。 老师,的确是个好招,这么做不仅能让两人无顾虑的在一起,还能让他忧心的乱事降到最少。原来延煌早参透了他的顾虑,希望事情真能如此顺利。不过,一跃变成老师,年纪好像一下老了很多,是说年龄累加起来他的确是个大叔,啊,这样为人师表的他不就要表现出威严庄重了吗?应该先让小梅准备几套成熟稳重衣服……玄麟脑袋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鸳儿见玄麟的表情千变万化,铁定是想到道德良知上头,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答应。」玄麟道。 咦?方才不是还甚是难定?鸳儿有些讶异。 「总之这事没问题。」随后玄麟露出灿烂迷人的微笑。 事情成了之后,鸳儿反而心虚,虽然主上是位少见的明君,只怕来这儿之后会变成能有多「昏君」就有多「昏君」…… 「你这啊……昏君!」玄麟憋着气大吼,双手不时反掌拍打身后这名昏君。 「嗯……你、你、昏嗯──阿啊嗯……」无论出嘴的文句还是现实身况,谩骂后头接的都是春色低吟。 玄麟想都想不透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原本好端端地谈论国策、大啖酒肉,谁知嘴角那粒芝麻……晕厥! 延煌乐着,带着淫淫笑脸,下身力道忽大忽小时快时慢,将情物反覆送入他期待数月的蜜穴里。跨骑翘高臀的那人,俯视那春色旖旎的光景,润红的粉肉紧箍着他的男根,黏腻羞人的水响随着抽送鸣奏,久未床事的情穴潺潺流出爱液。 「昏、君……」玄麟,不支侧躺,延煌随后欺身覆上,唇抿了抿耳垂,低语── 「本王还得受老师提点才能成为明君。」 「明……你的头!」玄麟睨了延煌一眼不知该吐槽还是该愤吼,啊不,他已经吼了。 谁知道延煌迸然邪笑地说「头才正要开始努力」而后是他发出的娇而绵长的呻吟。 剧烈的快感一股脑冲向脑门,后头肉环酸软无力感从腿根发出散向四肢百骸,脸皮都因为后头的衝击而阵阵发麻。 「嗯嗯哼嗯──哈嗯……」玄麟想死,这种淫哼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听,而身体正一抽一抽地痉癴,完全不受控制。 延煌紧抱前人,好让情具的前头快速出入肉环而不出轨,突出的伞缘更是刮撞着那令人疯狂的敏感点,这是跟他家军师学的新技俩,他家军师大力推荐。 「不要──我不行了!不行……呜嗯──啊嗯……」玄麟几乎飆出泪来,带着哭腔向延煌哀饶。 「老师,这样满不满意?嗯?」看着身下的人哭求,延煌不知为何有些得意。 「满意、满意,不要了……哼嗯……」玄麟疯狂点头又疯狂摇头,脸上尽是委屈的泪水。 见那泪水,总算让延煌找回丁点儿理智,俯下身,轻抿那泪,甜腻地舔着颊、吻着额,大病初癒的第一场情事,还是得克制点,要是又染了风寒可又不知要等多久……想毕,延煌快速地收尾完事。 那人事后窝在延煌怀中,而后者搂着那人怜爱。 这是上天赐与他的美遇。 他立誓疼惜这人一辈子。 也盼从今尔后,永不分离。 ──韶燕立国一百二十二年,韶乐王六年春,韶燕王立玄氏家主为国师,尔后三年,韶燕王精进民生建设,大刀阔斧改订国策,带领韶燕步入崭新的年代,更于五年后被各国指名为有史以来世上最为富饶的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