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


 我们●序曲

有些人，在生命的最初就陪着自己了，
    每一天的玩耍、小时候的出糗、青春期的暗恋心事............
    一切的一切，都互相参与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祕密，什么都可以坦诚相对。
    只是，真的一丁点祕密都没有?
    真的可以整颗心都坦然摊开吗?
    一起长大，连感情都膨胀。
    可以说吗?
    渐渐滋长的爱，在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压抑，
    说得出口吗?
    「或许这么多年来一直选择维持着最平凡的关係，
    是因为承受不起靠近之后不经意的渐渐失去。」
    我爱你。
    你爱我吗?

 我们01

    接连几日的阴雨绵绵，今天终于放晴了。可是家里的低气压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跡象。
    前天弟弟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两个人受的伤差不多，但对方听说是市议员的儿子，所以一状告来家里，搞得小阿姨和姨丈都很不开心。
    「旭凯，这次是赔个钱就没事，如果不是呢?你要我们怎么办?」小阿姨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你爸妈是交代我们照顾你们两兄弟，可没说要老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旭扬不懂事，你做哥哥的要教他，知道吗?」
    其实旭扬并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只是不喜欢向恶势力低头，才会老是跟那个议员的混蛋儿子打架。小阿姨不明白，她也不需要明白，她只是不想再花冤枉钱在我们兄弟身上，还要因为我们跟人家卑躬屈膝地道歉。
    我觉得很闷，很烦。于是拎了件外套就跑出家门。走着走着又到了两条巷子外的一栋房子前，这是尹甄家。尹甄是我从国小到现在高二，最好的朋友。她家境很好，可是从来没有高傲的公主病，对我很好，每次我有需要她一定在我身边。
    我只要遇到困难，或是心情不好都会找尹甄，这次我却没有很快的按下门铃。我怕我每次都把自己的问题变成她的烦恼，所以我犹豫了。
    「旭凯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尹甄的妈妈从后面的轿车探头问我。
    「徐妈妈好，呃，我是怕打扰到尹甄啦。」
    「不会不会，快进去，等等中午徐妈妈煮顿好料的给你们一块儿吃。」之所以和尹甄变成这么好的朋友，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应该是，这一整家人都太亲切，让我感受到难得的温暖。
    「谢谢徐妈妈。」
    果然尹甄看到我，马上绽了个灿烂的笑容表示欢迎，还一面抱怨，「沉旭凯，我无聊了一整个週末你现在才来。」
    「没办法，我弟惹了点事，我要先在家听完小阿姨训话嘛。」
    「小扬吗?他怎么了?」
    于是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尹甄。
    「好啦，没事就好了，你跟小扬说，有些事忍一忍就过了，不要让你小阿姨他们担心。」她摸摸我的头，把我当小孩子似的，「沉旭凯你自己也一样啊，把脾气改一改，不要看到不合理的事一定要讨个公道，人生不是什么事都有公道的。不要让自己受伤比较重要。」
    人生不是什么事都有公道的。尹甄这句话，让我记了一辈子。
    「下礼拜要段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吃饱饭之后，我坐在尹甄的书桌前，她趴在床上跟我聊天，突然问。
    「普普通通吧，还是就剩英文不太好啊。」
    「你每次都不看课文又不背单字，当然考不好，还有一个礼拜，你每天放学就来我家，我盯着你念英文吧。」
    「好啦，不过你哪有时间盯我?你数学都会了吗?」
    她心虚地笑了笑，「你来我家念英文，有问题可以问我，那我数学不会当然给你教了啊。」
    这是我们的默契，每次考试前总是一起读书互补，最后就可以一起考个不错的分数。我们也说好了，要考上同一间大学。

 我们02

    期中考后班代约大家一起去唱歌，「好久没有全班一起出去了，趁着考完试，大家去痛快的玩一整个下午吧。」
    「唱完歌要不要一起去烤肉?」又有人提议。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吃过午餐后先去唱歌，唱到晚餐时间我们再到河堤去烤肉。我跟小阿姨报备了一声，就骑着脚踏车到ktv去了。
    「沉旭凯你怎么一直吃东西都不唱歌?」江芯妤问我。
    「我听大家唱嘛，我不太会唱歌啦。」
    「是喔，那我跟你聊天好了，反正我也不太爱唱歌。」她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学期期末约唱歌你没去嘛?」
    「嗯对，那时候有别的事。」
    「我觉得你好像不常参加班上的活动哦?」
    「还好吧，也不常有什么活动，之前办联谊，我是对联谊没什么兴趣。」江芯妤算是满活泼的女孩子，所以在她的定义里我大概是个孤僻的人吧。
    「不喜欢联谊?沉旭凯你该不会其实有女朋友了吧?」她有点讶异。
    「没有啦你想太多了，只是单纯对联谊不太感兴趣，我寧可把那个时间拿来打球。」我拿了隻烤鸡翅给她，「不然你平常都在做什么?」
    「平常?不是在家上网就是逛街吧，运动的话，我跟嘉彤会一起去打网球。」她说了声谢谢，开始吃鸡翅。「我发现认识两年了，我好像没怎么跟你聊过天。」
    「我跟班上很多女生都没怎么聊过天。」
    「你不喜欢跟女生聊天喔?」
    「也不是这样说啦，只是不知道可以跟你们聊什么吧。」有些女生满口都是明星，有些女生总是聊着衣服和包包，我确实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聊天。最聊得来的女生还是尹甄吧，我们什么都聊，聊生活，聊想法，好像还没有遇到找不到话题可以说的状况。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天欸，我觉得你看起来就是个很特别的人，只是平常不太爱讲话。」她笑了笑，「都是好同学嘛，有机会就多聊聊天，一定可以找到能聊的话啊。」
    「嗯，我想也是。」我礼貌性地微笑，其实已经不知道可以跟她说什么了。
    她站起来，「我先去跟其他人说说话喔，之后再找你。」
    我点头。江芯妤就是这样一个跟谁都能轻易打交道的人，总是把笑容掛在脸上，像个小太阳似的。
    过了一阵，我的好哥儿们孙彦腾凑过来，一脸曖昧，「欸我刚刚看江芯妤主动过来跟你聊天，怎么样?你们聊了什么啊?」
    「她对谁都这样子的有什么好八卦啊?就随便聊聊也没讲到什么。」
    他突然把音量放低，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阿凯，你不知道江芯妤对你很有好感吗?她也算是个不错的女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什么啦，又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她不错我知道啊，就好同学嘛。」
    孙彦腾搥了我几下，「算了跟你这种白痴讲，讲不懂的啦。」他抓了根鸡腿，「反正，如果她真的跟你说了，你自己好好把握，不然你一辈子滞销我这个好哥儿们也过意不去啊。」
    「吃你的鸡腿啦。」
    我不是没有想过谈恋爱这回事，也不是没有暗恋过女生，只不过这个当下，我真的不想去知道谁喜欢谁或是谁跟谁在一起了。我只觉得有一群朋友是件很幸福的事，可以一起吃喝玩乐，一起为了梦想努力，那就很好了。
    烤肉的时候我帮忙生完火就坐在树下发呆，突然有人从背后推我一下，「欸，这给你吃。」是牛肉串，而拿牛肉串来给我的是江芯妤。
    「我刚在ktv吃有点饱，所以才没去烤，我要吃会自己烤啦。」我可不想被当成不做事白吃白喝的人。
    她笑了笑，「你刚刚帮我们生火很辛苦啊，所以帮你烤一下没关係啦。」她坐下来，「小时候我跟家人还满常去烤肉的，大一点之后就少了，想起来挺怀念的。」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烤香菇，「你呢?你小时候会不会去烤肉啊?」
    「中秋节吧，平常就不会了。」
    「哦。那不然你们会去哪里玩吗?」我感觉得出，她很努力不让话题断掉。
    于是我也很努力的回答她的问题，「暑假的时候会跟小阿姨一家人去海边，我表姊很喜欢海景，我弟很爱玩水，所以会一起去。」
    「我也很喜欢海，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宽广的大海，就会变开朗。」
    「你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她笑出声来，「沉旭凯，我也是正常人好吗?当然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啊。」
    「也对啦。」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问句有点傻，「只是看你总是笑笑的，好像没什么烦恼，也总是带给身边的人开心。」
    「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啊?」她浅浅地笑着，「不过我不是没有烦恼，我只是不想让烦恼佔据我的生活，如果可以，就要和身边的人一起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我还是会努力的，让自己开心的过。」
    「这样的生活态度满积极的很好啊，而且江芯妤，我觉得你的笑容满有感染力的，就算心情不好，看到你应该都会开心很多吧。」
    「听你这样讲也很开心啊。」她起身，「走啦，再去多烤点东西吃吧。」
    我跟着她站起来，看见孙彦腾在对面朝着我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

 我们03

    有一次我问尹甄，「你有喜欢过男生吗?」
    「有啊，当然有啊，怎么了?」
    「我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自己是把一个人当成朋友，还是喜欢那个人?」
    她偏头思考了一下，「喜欢应该就是一种感觉吧，有的人看到喜欢的人会脸红心跳，有的人会整天想跟喜欢的人腻在一起，可是也有的喜欢就只是像朋友或像家人一样的相处。」她眼珠转了转，「干嘛突然问这个?沉旭凯你该不会偷偷暗恋谁吧?快点从实招来。」
    我哈哈地笑了，「没有啦，只是问问啊，我好像国中以后就没有再暗恋女生了欸，最后一次就是国二喜欢苏品淳吧。」我说的是尹甄的好朋友，那个我在补习班认识的女生。她说话的声音很轻，笑起来右脸有个好看的酒窝，那时候她坐在我旁边，老师常常叫她教我功课，我还记得她的头发总是很香，我就在那样的香味里不知不觉喜欢上她了。
    「品淳很多人喜欢，她才不会看上你咧。」尹甄糗我，「那时候你还常常叫我帮你问她喜欢什么，结果一个圣诞节说要约她看电影也不敢约。」
    「反正上高中以后就慢慢淡了啊，可能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就只是一种欣赏吧。」我吃了块徐妈妈烤的饼乾，「倒是你，怎么都没听说过你喜欢什么男生啊?还是你都不跟我分享的?」
    「我也是国中以后就没有再暗恋男生了，那时候你应该知道啊，我喜欢桌球队的队长，不过毕竟是学长，太遥远了，只要他教我打球我就很开心了。」尹甄说的是大我们一届的信瞱学长，他桌球打得很好，那时尹甄为了他加入桌球队，可是学长毕业以后他们也就没有再联络了。
    「你那个叫花痴，不叫暗恋啦。」我嘴砲她。
    「你自己要问的欸，我就只记得这个嘛。」
    「随便问问啦。」然后我告诉她江芯妤的事。
    「原来是要炫耀，还舖梗舖那么久。」她笑我。
    「哪有什么好炫耀?我是真心地要来问你，人家说她是喜欢我，你觉得是吗?」
    「我又不是她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觉得，如果她真的对你这么好，那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啊，一个女孩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好的吧。」
    「可是尹甄你也对我不错啊。」
    「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对你好啊。」她塞了另一块饼乾到我嘴里，「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况且你也对我很好不是吗?」
    「说得也是。」我含混不清地回答她。
    「所以啊，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女生，要让她知道，那如果你也喜欢她，就不要错过了哦。」尹甄倒了杯花茶给自己，「沉旭凯，我觉得你是那种很会隐藏情感的人，就是你好像不太会让别人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如果是喜不喜欢这种事，就没理由不让当事者知道了吧。」
    「嗯。不过尹甄，我很会隐藏情感吗?」
    「我的感觉是这样啦，可能是一些成长背景造成的吧，你还满逞强的。」她笑了笑，「不过你不要得意，你在想什么，我几乎都看得出来喔。」
    「你在想什么我也都知道啊。」
    「才怪咧，你才不知道。」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很多事我是真的一直都不知道。
    为了去印证一份情感是不是真实存在，不管是她对我或是我对她。我第一次主动约尹甄以外的女生出去。「江芯妤，我这个週末想去淡水，你要一起去吗?」
    她说好，然后跟我约在捷运站。
    「沉旭凯真没想到你会约我欸。」她看起来很开心，脸颊红通通的。
    「刚好想吹吹风，又刚好想起你，不知道喜不喜欢淡水?」
    「我很喜欢淡水啊。淡水可以全家人一起来，可以两个人逛，也可以自己走走。」在捷运的座位上，她挨着我，「不过这次一定会更特别，因为是你约我来的。我们可以逛逛老街，再去吹吹海风，吃点东西。」
    「捷运要坐很久，不如睡一下吧，我等等叫你。」
    她顺从地闭上眼，但我知道她没有睡着。靠得很近，所以我感觉得到她的心跳，噗通噗通地。
    我们逛了几家店，江芯妤买了两包鱼酥，我买了三包。「我一包要自己吃，一包要给家人的，你呢?你买了三包耶。」
    「也是一包自己吃，一包给家人，另一包，我要给一个好朋友。」这也是一种默契，我跟尹甄每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一定会买一份给对方。
    「你对朋友很好耶。」她抬头看我，「那下次你跟别人出去玩，会不会帮我买一份当地的名產啊?」
    我笑了笑，「会，有名產带名產，没名產就买纪念品。」
    我们散着步，风把江芯妤的长发吹了起来，我闻到和当年苏品淳一样的发香味。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大概也会喜欢上江芯妤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沉旭凯，我会永远永远记住今天的淡水，因为有你，这一天很开心。」

 我们04

    这天小阿姨心情很好，一大早就叫我约尹甄到家里吃晚餐。「你也常常去她家里吃饭，今天找人家过来，看小阿姨烧的菜怎么样。」
    于是我跟尹甄约好放学在校门口碰头，再一起走回家。
    跟江芯妤从教室一路边聊边走出校门，我跟她家在反方向，所以我跟她说了再见就往尹甄站的地方走去。
    「进展得不错嘛。」尹甄笑着拍了我的肩一下。
    「去淡水之后好像真的有变比较好，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啊，所以就先用好朋友的方式相处吧。」我从书包拿了包鱼酥出来，「喏，没忘记帮你买吃的啊，先收着吧不然等等我忘了。」
    小阿姨做了她最拿手的糖醋排骨，蒸了一条鱼，还燉了一锅鸡汤。
    「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她笑着，「你姨丈升官了嘛，现在是他们营业部的主管了呢。」
    「难怪表姊今天难得没去约会，也回家吃饭了。」我故意讲给她听。
    表姊搥了我几下，「你别讲得好像我为了约会都不回家，真是的。」
    「好了好了开饭吧。」姨丈夹了块排骨，要我们也快吃，「旭凯的朋友，听说你常常请旭凯到家里吃饭，你也常过来吃啊，旭凯他小阿姨做的菜不错。」
    「我会的，谢谢你们。」
    吃过饭后，旭扬那小鬼居然拿了英文作业问起尹甄，我只能坐在沙发上发呆。表姊端了盘水果过来，「欸，这就是你最好的好朋友吗?」
    「嗯对啊，她叫尹甄啦。」
    「很漂亮，很有礼貌的女孩子嘛。」表姊放低音量，「阿凯你老实说，有没有喜欢人家啊?」
    「好朋友的喜欢。」我叉了块苹果起来吃，「她真的就是很好的朋友啦。」
    「好朋友也可以变成男女朋友啊，你们感情这么好，很难得耶。」
    「我跟她感情是很好啊，不过我已经快要有喜欢的女生了。」
    「喔，好吧。」表姊起身，招呼大家过来吃水果。
    八点多，我陪尹甄走回家。
    「沉旭凯，你的家人都好热情好亲切喔。」
    「那你就常来啊，不然都是我去找你，也不太好意思。」
    她推了我一下，「笨蛋你也会不好意思喔?」
    「欸，快期末了，你暑假有没有计画要干嘛?」
    「哦，要约我啊?我以为你要忙着约会咧。」
    「徐尹甄你很爱闹我欸。」我停下脚步，「快点计画一下啦，有没有要去哪玩，不然我真的交女朋友，就没人陪你了哦。」
    「我才不怕没人陪。」
    我微笑，「拜託开玩笑的，我哪是这种人。说好了啊，好朋友就是好朋友，谁都不可以丢下谁。」这是我们的约定，很久很久以前就说好的。
    「那，我们暑假去南部走走好不好?」
    打勾勾，两个人的旅行。
    「沉旭凯，你暑假有没有要去玩啊?」江芯妤问我。
    「喔，有吧。」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
    「你要去哪啊?」
    我把一叠考卷抽出来，准备回收，「南部，还没确定哪些点就是了。」
    「跟家人还是跟你阿姨他们啊?」江芯妤不清楚我家里的状况，所以这么问。
    「跟朋友。」
    「班上同学吗?」
    「不是欸，是以前就认识的一个朋友。」
    「就两个人去玩啊?」
    我走到回收箱扔掉我的考卷，「嗯对，我们还满常一起出去玩的。」
    「真好，有个可以一起旅行的朋友，我觉得很幸福耶。」
    「同意。毕竟不是每一个朋友都能一起旅行。」有人说过，好朋友最好不要一起去旅行，旅行回来很有可能就不是朋友了。还好我跟尹甄，不会这样子。
    「那我，是可以跟你一起旅行的朋友吗?」她的问句，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欸，有机会一起去走走就知道了。」
    「我怕答案是否定的嘛。」
    「江芯妤什么时候这么没自信?」
    她耸肩，「自信我有啊，不过两个人的问题，我就没把握了。」
    「不用担心。」
    「那暑假我们也一起去玩好不好?」
    「到时候约吧。」
    也许我真的会喜欢上江芯妤，但此刻我没办法想像跟她一起旅行的模样，大概是因为我记忆里每次旅行都是和尹甄，这也算是一种习惯。

 我们05

    週末我跟尹甄一起到社区公园去打羽球。
    「沉旭凯，我跟我爸妈说好了，我们一放暑假就坐火车一路南下去玩，这样可以去很多地方。」她把球发过来，「你跟你小阿姨说一声。」
    「嗯好啊，那要不要先订车票?」
    「你确定可以的话晚上打给我，我订就好，不然你那么迷糊一定会忘记。」
    「我才不迷糊，只是交给你比较放心啊。」我边说边漏了一球。
    「休息一下，去鞦韆那边坐坐。」尹甄很喜欢鞦韆，从小时候就老是叫我帮她盪高一点，到现在还是喜欢坐在那上面吹风聊天。
    盪得很高，烦恼就会飞走了。小尹甄是这么说的。
    「你先去，我去贩卖机帮你投饮料。」
    我投了两瓶柠檬红茶，那是我们都喜欢的饮料。我用饮料瓶冰了冰她的脖子，她尖叫着轻轻揍了我几下，然后接过去。
    「很冰，喝慢一点。」
    「知道很冰还弄我。」她噘起嘴抗议。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欸尹甄，我们从十年前就在这里玩了，你说十年后我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沉旭凯你好像老人。」她偏着头，「不过我想，不管几个十年，只要我们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吧。」
    「那我们说好，就算很老很老了，还是要一起来盪鞦韆。」
    她微笑点头，「说好了。」
    盪着盪着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发现是江芯妤。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妹在这附近上钢琴课，我来等她下课。」她走近，「你呢?」
    我指指尹甄，「跟朋友来这里打球。」然后我跟尹甄说，「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同学，她叫江芯妤。」
    尹甄笑了笑，拿起球具，「你们聊吧，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家了。」
    「晚上要过来吃饭吗?」我问。
    「改天吧，别忘了问你小阿姨暑假的事，再打电话囉。」她挥挥手说再见。
    江芯妤坐到鞦韆上，「那个女生是?」
    「她是二班的徐尹甄，我的好朋友。」
    「所以你暑假就是要跟她去玩吗?」
    「嗯对。」我晃了晃手中的饮料，「要吗?我帮你投一瓶。」
    「不用啦。」她盪起鞦韆。「所以你们感情很好喔?」
    「很好，从国小认识到现在了。」
    「好羡慕喔。」她自顾自地说，「我跟小时候的朋友都没怎么联络了，有个认识那么久的朋友真好。」
    「十年后，我们也就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
    「可是我十年前不认识你。」
    「嗄?」
    「没事啦，只是很羡慕你跟那个女生的友谊。」
    虽然我一直是个迟钝的人，但此刻江芯妤的表情让我明白了，她是嫉妒我跟尹甄的感情，她在意的是自己少了尹甄的十年。
    「江芯妤。」
    「嗯?」
    「我想我们可以变成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的笑容有点勉强。
    然后我听见自己说，「或许，可以不只是好朋友。」
    跟尹甄约好出去的那天，一大早，她就揹着行李来按门铃。
    「尹甄你再等一下喔，旭凯就是这样拖拖拉拉的。你先坐。」姨丈放下手边的报纸，招呼尹甄。
    「我快好了啦。」我从房间大喊。
    「沉旭凯你还是慢慢来吧，不然又忘东忘西的。」尹甄隔空糗我。
    我也揹了一个大背包，跟着尹甄搭公车到火车站。
    「我们先去台中吧。」尹甄说。
    冷气车上，尹甄戴着耳机，很快就睡着了。她平静的睡脸像个孩子，好像，十年来都没有长大似的。我帮她把瀏海拨好，然后我也闔上眼。
    台中的太阳很大，于是我突然想吃太阳饼。
    「哪有人这样联想的?」尹甄嘖嘖地说，不过还是跟我走进了饼舖。
    「先一起买一盒就好，回程想买再来，不然很重。」
    我们去了台中美术馆，尹甄很喜欢那里，所以虽然我觉得有点无聊还是陪了她一下午。然后我们坐车到台南，尹甄的爸爸帮我们订了很高级的饭店。
    「我爸说一人住一间反而不安全，所以帮我们订双人房，不过是两张单人床，不用担心。」她把头靠到窗户上，「大概八点多会到，你也睡一下吧。」
    徐爸订的饭店比想像中还要高级，装潢很漂亮，浴室里还有按摩浴缸。
    「你睡靠门我睡靠阳台。」尹甄从以前就老是说，这样如果坏人进来会先经过我，那么我要负责保护她。
    「现在坏人比较高级，说不定会从阳台进来哦。」我故意吓唬她。
    「那就我保护你吧。」她回答得倒也乾脆。
    「你先去洗澡吧，我看你也累了，等等早点休息。」
    「不用啊，我在车上睡饱了，等一下来玩嘛。」她露出一副童心未泯的表情。
    「好，我奉陪到底。」
    尹甄在浴室里的时候，江芯妤打电话给我。
    「沉旭凯，你在哪里了啊?」
    「今天去了台中，现在到台南。」
    「你们是住亲戚家喔?」
    「没有欸，就住饭店啊。」
    「你们......两个人一起住?」
    「一人一张床啦。」
    「可是还是住同一间，不会很怪吗?」
    「还好啦，从小到大都这样子满习惯的了。」我走到阳台，「你放心好了，我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是不需要担心什么啦。」她换了个话题，「欸，你有没有记得要帮我买好吃的东西啊?」
    「不会忘的。」
    「耶，你最好了。」她撒娇地说，「那，不吵你了，你早点睡喔，晚安。」
    「晚安。」
    我跟江芯妤谁都没有先打破现在的关係，不过对话起来越来越像情人倒是真的。她本来就是个很甜的女孩，现在不时对我撒个娇，或是讲几句好听话，让我常常在话筒这端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06

    「跟你的小女朋友讲电话喔?」尹甄从浴室出来，刚好我从阳台进房间。
    「什么小女朋友，就朋友啊。」
    「你都习惯用朋友含混带过所有关係吗?」尹甄坐到梳妆檯前。
    「不是啊，不过现在真的只是朋友嘛。」
    她笑了笑，「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让你们的关係一直都只能说是朋友。」
    「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她，我也不知道，不只是朋友以后，两个人的相处应该要怎么改变。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和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停在原点了。」
    「你会不会笨到连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
    「喔，有可能啊，所以我才一直在试探自己，我给了我们彼此很多机会，就是怕我自己连喜欢都搞不清楚。」
    她擦着头发，「那你怎么确定是她啊?」
    「可能只能说是缘份吧，她就刚好出现了，是个不错的女生，就这样。」
    她摇摇头，打开了吹风机。
    「我会认真地跟江芯妤在一起。」也不知道尹甄有没有听到，我大概只是说给自己听吧。认真地，试一次吧。
    结果我进去洗澡才不到半小时出来，尹甄已经矇着头在床上睡着了。我也就把灯关上，胡思乱想一遍后，进入梦乡。
    一大早，尹甄把我叫醒，说她最喜欢台南了，一定要好好玩一下。
    「快点啦，我们先去找东西当早餐。」她兴奋地摇着我，「我记得有一家豆浆店很好吃耶。」
    「上次来台南不是三年前的事了吗?」我揉着惺忪睡眼，还想翻身继续睡。
    「好吃的东西再久都不会忘记啊。」她搔我痒，「就跟好朋友一样嘛，所以就算很久很久我也不会忘记你哦。」
    「拿我跟食物比啊你。」我笑着坐起来，「好啦，我去刷牙洗脸，等我一下下，很快就好，你慢慢研究要穿什么衣服吧。」
    在早餐店里，尹甄点了烧饼油条和咸豆浆，我点了猪排蛋饼还有和她一样的咸豆浆。然后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欸，沉旭凯。」尹甄咬了口她的烧饼，「我觉得，可以跟你一起吃早餐，有一种，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觉。」
    「干嘛突然甜言蜜语啊?」
    「才不是，我是有感而发啊，一起吃早餐，有种很像家人的感觉，我是说，如果有你这个家人，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她的嘴角微微勾起，「我们以后常常一起吃早餐好不好?」
    「好啊，有什么问题，我们早自修时间就一起在外面吃早餐。」
    她把烧饼拿到我嘴边，「这个很好吃，你吃吃看。」
    我咬了一口，也把我的蛋饼推到她面前，「那你也吃吃看我的。」
    吃过早餐以后我们租了脚踏车，到各个古蹟去走走看看。其实这些古老的建筑都是太遥远的歷史，我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尹甄总是开心地到处拍照，让这一切的景色都鲜活了起来。
    「沉旭凯，我好渴喔，我们去吃冰。」
    「你一个女生怎么老爱吃冰?」
    她吐了吐舌头，「偶尔嘛。」
    最后我们合点了一份芒果冰，我把芒果几乎都让给她吃。
    「等等想去哪?」我舀着冰，问她。
    「我想去安平那边。」
    「知道路吗?」
    她摇头，「不太知道，不过很想去海边啊。」
    「好，那就边骑边问路囉。」
    「有你陪我，我就不担心迷路啦。」
    我们还满顺利就到达安平海边的，海风咸咸的，凉凉的。走着走着，尹甄抓住了我的手臂，闭上眼睛。「好舒服喔。」她说。
    「安平跟淡水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
    「感觉安平还是比较纯朴，海风吹起来比较凉，空气比较清新。」她拉着我到一边坐下，「休息一下吧，坐在这边吹吹风感觉很好。」
    「你坐，我去那边看有什么喝的可以买。」
    我买了两瓶弹珠汽水和两串香肠，「喏，这样吃感觉很像小孩子。」
    「干嘛装年轻。」她嘴上这么说，还是笑着接了过去。「今天还是在这边过一夜吧，明天再到高雄去，明天晚上住的是温泉饭店喔。」
    「那今天晚上去逛夜市怎么样?」我提议。
    「好啊，好久没逛夜市了欸。」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尹甄就在我身边，我却突然想起了江芯妤，想起和她一起去淡水的那天，想起她的笑与发香。
    「你笑什么?」尹甄问我。
    「我在笑吗?」我自己倒是没有察觉，「大概是觉得太开心了吧。」
    「你该不会是在想你未来的小女朋友吧?」是女生的第六感都特别准吗?还是尹甄太懂我，心思又太细腻?
    我没说什么，就当是默认了吧。
    她把香肠吃完之后，喝起了汽水。「欸，你真的，很喜欢她吗?」
    「可能是，越来越喜欢吧。」
    「喜欢她什么啊?」
    「喜欢她…她总是很活泼很开朗，喜欢她的笑，还有，她头发很香吧。」
    「头发很香?」她笑出声，「你好像都满容易喜欢女生头发的味道喔?」
    「刚好而已啦，别讲得好像我是变态。」
    她凑近我，「那你有没有爱上过我……头发的香味啊?」
    我也笑了，「太习惯你的味道了啦。」
    她又正经了起来，「不过，很多人都活泼开朗，很多人笑起来都很甜美可爱，你怎么就是喜欢她啊?她这么特别?」
    「你怎么这么好奇我跟她?」
    「因为你难得有要谈恋爱的跡象，感觉对方应该满不一样的吧。」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啊，她对我的这个超级好朋友也满好奇的。」
    她讶异，「好奇我什么啊?」
    「可能我常常提到你的一些事吧，所以她很羡慕我们的友情，也就还满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囉。」
    「哎呀，你这个大傻瓜，你跟她讲我干嘛?她万一吃醋怎么办?」
    「我们只是好朋友，没什么醋好让她吃吧。」
    她摇摇头，「沉旭凯你什么都好，就是坏在不懂女孩子的心。」
    「我知道她会在意，但是以后她就会知道，什么是超级好朋友。」我拍拍尹甄的背，「你别担心了，如果一个人，没办法理解我跟你的友情，那我想，就算那个人再好，我都没办法跟她谈恋爱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见色忘友的人，你对我来说，永远是最重要的朋友。」
    她甜甜地笑了，「有你这种朋友真好，不过如果当你女朋友，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了哦。」
    我也笑了，「是啊，我大概对朋友比对女朋友好吧，所以徐尹甄，你没有喜欢上我，是很聪明的。」
    她仰头把汽水喝完，「你现在这么说，哪天如果你喜欢上我，你就后悔现在叫我别喜欢你了喔。」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是好朋友嘛，如果很久很久以后你没人要，我又是一个人，我们就在一起生活到老。」
    「你的意思是，我就会没人要是不是?」她用力地揍我。
    「开玩笑的啦，打这么大力很痛欸。」我闪着她。
    她大概也累了，就直接躺了下来，「沉旭凯，那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吗?」
    「说的什么?」
    「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我们都还是一个人，就一起到老。」
    「当然是真的啊，不然老了以后当独居老人很可怜欸。」我也躺下，「不过当然还是希望我们都可以幸福，不要有那一天。」
    「或许那样子也很幸福，谁知道。」
    幸福就是，谁也说不清楚它的模样，也许要等到真的幸福了的那天，自己才会明白。现在的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去追求幸福，也带给我身边的人幸福。包括尹甄，她是个值得拥有一切美好的女孩，我希望她可以很幸福。

 我们07

    在夜市里人挤人了一番，吃了不少东西，打了弹珠还捞了金鱼，回到饭店我们都累得一躺上床就呼呼大睡。睡了一晚，我们隔天早上就往高雄出发。
    「等等先去饭店柜檯寄物，不然还不能checkin，带着一堆东西又不方便。」尹甄计画着，「然后呢，我们先在高雄逛逛街，明天再到垦丁去，怎么样?」
    「你说的，当然都好啊。」一向都是这样，我总让尹甄决定我们的一切，因为我相信她。以前尹甄常说，男生都不喜欢逛街，真的陪女生去逛了，也会找个地方坐下来等女生逛完再帮忙提东西，只有我不一样，每次都跟她一起逛，还会给她意见，从来没有不耐烦的表情，甚至连手表都不看一下。
    「我想先去百货公司，下午再去新崛江，我们可以在那附近找东西吃。」
    我们在百货公司里一层楼一层楼地慢慢逛，尹甄除了喜欢看衣服，还很爱看玩具，像个小孩子似的。
    「沉旭凯你看，这隻绒毛熊超可爱耶。」
    「喜欢归喜欢，你总不能买了它，还得一路抱回台北吧?」
    「就是不行才要多抱一下啊。」她的笑容很天真，抱着熊不放，很可爱。
    「台北的百货公司也有卖，回去再买一隻吧。」
    她叹了口气，「我爸老说家里玩偶够多了，都高中了别再买，旧的那些他也要全拿去义卖。」
    「这样吧，回去以后买了，就放在我家，这样你来读书或吃饭，还可以顺便看看你的玩偶，不错吧?」
    她的眼睛一下都闪亮了，差点就要抱住我，「沉旭凯就知道你最好了。」
    尹甄帮自己买了一件针织衫和一条短裙，又帮我挑了一件衬衫和一条长裤。「你自己都不买衣服的，趁着来逛街再帮你添点新衣服吧。」她往卖外套的地方走去，「夏天买外套比较便宜，一人买一件怎么样?」
    「我不用啦，家里还有外套。」
    「你不要担心，我送你的，你小阿姨不会念你啦。」
    「可是我不想每次都让你送嘛。」小阿姨没给我多少零用钱买新衣服，我也觉得旧的衣服还能穿就好，所以尹甄每次都会用一些有的没的名目送我衣服，还有很多东西。我知道她的家境许可，徐爸爸徐妈妈也很乐意送我东西，但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好，我不想老是白拿人家东西，就算是尹甄。
    「沉旭凯，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我说过了，我们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要计较这些，等你以后工作赚了钱，要怎么送我东西，我也不会拒绝的。那现在，你零用钱都是拿你小阿姨的，没办法买什么东西，我零用钱比较多，我爸我妈也不反对我送你东西，你就先收下吧。」尹甄拍拍我，「你总是陪着我，这对我而言比什么都珍贵。也许你觉得以前我跟你当好朋友，是我对你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的我，也跟你一样没多少朋友，其实不是我对你好，而是我也需要你这个朋友，我才不会那么孤单。」
    「尹甄……」
    「以前我没跟你说，是觉得反正单单纯纯的朋友，你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可是我不想要你每次都觉得是自己欠我什么。」她看着我，「既然说好了是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互相的，没有谁亏欠谁，好吗?」
    我点点头。小时候，我总是被同学嘲笑没有爸爸妈妈，那时只有尹甄过来找我玩，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像个天使，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看见了我，陪在我身边。原来对尹甄而言，我也是她孤独时的支柱。我们是一样的，一样依赖彼此。
    后来尹甄才跟我说，小时候她不知道要隐藏家里有钱的事实，每天穿得漂漂亮亮上学，还以为慷慨地把家里高级的巧克力拿来请同学，又给同学看她出国的照片，同学会喜欢她，却没想到，自己被一些同学给排挤了。「他们说我只不过家里有钱就爱炫耀，如果有些事我没做好，他们就会说，千金大小姐什么事都有别人帮忙做，当然笨手笨脚的。」尹甄说，「长大以后我开始知道什么叫做内敛，身边的人也比较成熟懂事，就没有这种情形了。不过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我只觉得，为什么在家爸妈把我捧在手心疼，到了学校我却变成没人喜欢一起玩的人?后来我发现他们常常笑你，不跟你玩，我那时是一厢情愿地觉得你很可怜，才会去找你玩，后来我知道你家里的事，知道你有你的故事，而你又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就决定，一定要跟你永远都当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们都被孤立过，也都重新被这个世界接纳。可是我们永远记得，在没有人看见我们的好时，是谁伸出手给彼此温暖。
    这也就是为什么，不管时间过了多久，身边有了多少新朋友，我跟尹甄，从来没有离开过对方，关係越来越紧密。

 我们08

    我们在美食街吃了午餐之后，逛到两点多，就到饭店去checkin了。
    「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去新崛江了，可是都没机会，还好这次你愿意陪我去。」尹甄在饭店浴室里洗脸，「之前映乔跟我说，那里有卖一些小饰品，等一下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当然好。」我递给她一条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擦乾，我们就走吧。」
    她抹了抹脸，「欸，刚刚跟你说那些，你听过就好了，不要放在心上。」
    「是好事，有什么关係?」
    「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都过了啊，重要的是我们有现在，还有未来，那就好了，对不对?」她甜甜地对我笑着。我点点头，帮她把毛巾拿去晾好。
    高雄的天气很热，在户外彷彿是在烤箱里待着一样。
    「尹甄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便利商店买瓶冰的消消暑吧。」我买了两瓶柠檬红茶，一人一瓶坐在公园外的长椅上喝起来。「我看前面那边有一排店，应该是你说的饰品店，有冷气，等等喝完饮料去逛逛就不热了。」
    她笑我，「是我吵着要逛的，结果现在反而你担心我热，其实你才热吧。」
    「是很热啊，不过看你流了一身汗还是很开心，我也就开心了嘛。」我灌了一口冰柠檬茶，「这样舒服多了，等等慢慢逛，冷气就可以吹久一点啊。」
    饰品店里，尹甄把玩着掛在架子上的吊饰，不时拿来问我是不是很可爱。
    「如果喜欢就买嘛。」我说。
    「那我们一起买。」她拉拉我的袖子，「我们买一样的手机吊饰，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没在用那种东西啦。」
    「你放心，我不会挑太可爱的害你不敢掛出门啦。」
    「接个手机，还有东西晃来晃去我觉得有点麻烦欸。」
    「哪会啊?这样如果手机放在袋子里，也比较好拿啊，不麻烦，是方便。」
    我顺从地，「好吧，你先挑挑看再说。」
    结果她先看中了一对项鍊，「你看你看，这两条项鍊好可爱。」其中一条的坠子是钥匙，另一条的是锁头。
    「嗯，是很可爱啊，不过你不会是要我戴项鍊吧。」
    她点头，「男生也会戴项鍊啊，而且这没有很娘啊。」
    「可是洗澡要拿下来，还要记得戴回去，很容易忘记，而且超麻烦欸。」
    她噘起嘴，「你连这都嫌麻烦，还说会忘记，该不会哪天你就忘记我了吧?还是嫌跟我当好朋友很麻烦?」
    「尹甄，这根本两回事嘛。」
    「是一样的啊。」她把钥匙项鍊放到我手中，「快点，戴戴看啦。」
    我试戴以后，她说很好看，就要招呼店员过来。
    「可是尹甄…」我拿下来，「我们买一对的项鍊，好像有点怪。」
    她笑了，「你是觉得情侣才能买对鍊喔?拜託，我们是比情侣感情还要更好的好朋友欸，为什么不能买一对的东西?」
    「不是不行啦，可是…」
    「不要可是了啦沉旭凯，做个纪念嘛，好不好?」
    「纪念什么?」
    「纪念这趟旅行，纪念我们好到不行的友谊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不想扫她的兴，不想让她不开心，加上被她的理由说服，于是我点头，接受。
    买了些小东西之后，尹甄说她饿了。「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
    「到处晃晃吧，商圈附近一定有很多好吃的。」
    最后我们在路边摊吃滷肉饭，尹甄说平常很难得吃到，所以吃得津津有味。认识尹甄之后我才发现，有钱人家的小孩，反而容易在最平凡的事物上找到幸福感，就像一碗滷肉饭，对我而言就是家常便饭，可是对她而言，却比异国美食还要稀奇还要让她觉得齿颊留香。
    「这次东部的饭店都订不到，所以我爸说下次早点订再去，我们去完垦丁，再一路往北玩回去吧。」晚上，尹甄趴在饭店房间的阳台，看着星星，「旅行就是这样子，时间总过得很快。」
    「别急着感伤，先去泡温泉吧，怎么样?」
    「好啊，那你说我们是泡混汤好还是分开去泡男女汤?」
    「泡混汤吧，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拜託，我一个人的话也是去女汤，很安全好不好?」
    「天真。」我笑她，「你漂漂亮亮的，我怕连女生都禁不起诱惑。」
    「少来啦。」
    「好啦说真的，别以为只有男人会有坏蛋，天晓得女人会不会是绑匪啊?」
    「你说的也对啦，不过我觉得你是想看我吧，哈哈。」
    「既然你有自信，我就不否认来伤你的心囉。」我拿起包包，「走啦，太晚去等大家都回来，就很挤了。」
    「先说好，等一下你眼睛如果乱看，我就揍你喔。」进更衣室前尹甄警告我。
    「从小看到大，还有什么稀奇的啊?」我故意讲给她听。
    「机车欸。」
    不过就算从小看到大，尹甄的好身材还是很没话说。
    「沉旭凯。」靠在池壁，尹甄靠近我放低音量，「泡混汤好恐怖，你看那些欧吉桑，全都色瞇瞇的一直看。」
    「瞪回去。」
    「我才不要。」
    「你是徐尹甄欸，怕什么?」
    「跟那种口水都快滴下来的人对眼，很噁心，我不要。」
    「那我帮你瞪。」我说到做到，马上用眼神扫射那些看着尹甄的人。
    「你好帅。」她傻呼呼地笑了。
    「我没在夏天泡过温泉欸。」
    「我也没有，不过还是满舒服的。」她闭上眼睛，很享受的模样。
    「舒服就多泡一会儿，好好放松一下吧。」
    「那我们泡到十点，回去洗澡，好不好?」
    「可以啊，明天还要去垦丁玩水对吧?」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你超爱垦丁嘛，难得有个地方你会捨不得走欸。」尹甄看着我，「看在你对我很好的份上，明天多玩一下再走囉。」
    我喜欢垦丁，是因为那里充满了欢笑，不管是和家人或是和尹甄。不过此刻脑海浮现的居然是江芯妤，那个告诉我她喜欢海的女孩。

 我们09

    于是我传了封简讯跟她说我要去垦丁。
    她很快地回电了，「欸，你是故意讲让我羡慕的啊?」
    「一半是，一半不是。」
    「不是的那一半是什么?」
    「跟你分享。」
    她笑了，银铃般悦耳。「那你帮我多带点海景还有海浪声回来。」
    「海景没问题，我多拍几张照就是了，不过海浪声……」
    「反正我们说好了，你不要忘记喔，我爸叫我，我先掛电话了。」
    「好啦，早点睡，晚安。」
    尹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凑过来我身边，「谈恋爱。」
    「对啦，谈恋爱。」突然就能这么坦然了。
    她笑笑，「快点带着甜蜜睡觉吧，明天爬不起来我就把你丢在饭店。」
    我听了很快地躺上床，虽然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尹甄不会丢下我。早在她走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这个善良的女孩，永远永远都不会把我拋下。
    垦丁真的是个充满很多笑声的地方，笑声比海浪声更深刻。
    「尹甄，江芯妤叫我帮她带海浪声回去，是要我用录的吗?可是录起来也不清楚吧，怎么办?」边把东西放进置物柜的时候，我问。
    「笨蛋。」她把防晒油丢给我，这是我们的默契，会帮彼此擦防晒。「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贝壳?有的贝壳放在耳边会有类似海浪的声音，不是真的，但是很浪漫。谈恋爱的时候，你还是得再有情调一点。」
    「女生都喜欢这样子?」
    她耸耸肩，「也要看人吧，像我就还好欸，我觉得平常的关心会比刻意製造的浪漫更浪漫，不过如果有点情调还是会加分啦。」
    「那如果是你对男生，你会製造浪漫吗?」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不太确定，应该是会，不过我不知道我认知里的浪漫跟对方想要的是不是一样啊。」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啦，反正你是个很好的女生，能够被你喜欢的男生很幸运，只要他懂得珍惜，一定可以看见你的好你的特别。」
    「你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
    「那就好了。」她弯下腰让我更方便帮她涂防晒油。「也许有一天，该看见的人会明白，幸运的人就是我了吧。」
    「有期待的对象了?」
    她摇摇头，「期待可以跟现在的你一样幸福，就这样子。」
    「会的。」而且会，比我更幸福的。我真的是这样想。只是我不知道，有很多事还在我的想像以外。
    带着比喜悦更多的是依依不捨，我们终究还是搭上了往北的火车。
    「最后再去台中买点名產就要回家了欸。」尹甄喃喃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比以前每一次都更捨不得。」
    「是因为要高三了吧。」
    「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考完试又是暑假，再一起出来玩吧。」
    「到时候搞不好有人要跟女朋友约啊。」是开玩笑，可是尹甄的声音有点闷。
    「我哪会见色忘友啊?好朋友一定优先啊。」
    「真的?第一优先?」
    直到我点了好几下头，尹甄才笑了开来。
    「那你要好好读英文，别忘记我们说好要考上同一间大学喔。」
    「你才好好算数学，有问题要问哦。」
    她微笑，跟我打勾勾。

 我们10

    拿到贝壳的江芯妤果然很开心，在八月初的燠热里，她灿烂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看着她，我突然有种很想好好保护这个女孩的感觉。
    「沉旭凯，谢谢你给我一整个夏天的海浪声。」
    「一整个夏天?」
    「总之谢谢你，真的。」
    「对了，照片我会上传到网路，这边有几张是我选过洗出来的，还有太阳饼，都是要给你的。」
    她看起来幸福到快融化了，于是我牵起她的手，告诉她，「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才发现很多事情不用多想什么，当你走向我跟我说话那一刻，我就该明白了。江芯妤，也许我们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看着我，好久好久，然后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拥抱，也是这份爱情确定的开始。
    开学以后，班上同学很快就看出我们两个的不一样，因为我们中午一起吃便当，放学一起走，连中堂下课都腻在一起说话。
    「欸你这大白痴终于知道谈恋爱的美好了吧。」孙彦腾笑我，「现在找你打球都很难约了。」
    「不要把我讲得好像见色忘友一样，这个週末约打球啊。」
    「你们週末不约会喔?」
    我摇摇头，「週末我们会把时间留给家人朋友，不然天天见面到时候没话讲怎么办?所以星期六早上八点球场见啊。」
    星期六中午打完球走出学校，我看见尹甄，她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好像在等我。所以我跟孙彦腾他们说不一起吃饭了。
    「怎么会来?」
    「我去你家找你，小扬说你来学校打球，我就来了。」尹甄走到停脚踏车的地方，「一起吃午餐?」
    「好啊，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车在另一边。」
    「欸欸，吃拉麵好不好?」
    「可以啊。」
    「那直接过去就好，我先去佔位子。」
    尹甄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子。
    「最近怎么样?」点完餐，她开口问我。
    「就一样啊，还能怎么样?」
    「我是说，你跟你的小女朋友啦。」
    我笑了笑，「还不错囉。」
    「难怪，难怪最近都不去我家，原来都在忙约会喔。」
    「我一直被当成重色轻友的人欸。」
    「你不是吗?」她故意调侃我。
    「不是啊。」我帮她倒茶，「那你呢?最近好吗?」
    「不错，而且我跟你说，我们这学期班上有转学生耶。」
    「高三了才转来喔?」
    「嗯对啊，好像刚从日本回来，是个帅帅的男生。」
    「日本人?」
    「纯正的台湾人，不过听说从小学就去日本了，中文会讲不过不太流利就是了，满可爱的。」
    「喜欢上他了喔?」
    尹甄喝了口茶，「才两个礼拜欸，这样就说喜欢太肤浅了好吗?」
    「可是你很难得会一直提到一个人，聊天的时候。」
    「不然我平常都聊什么啊?」
    「一时要想也想不出来，很日常的对话吧我们。」
    「可是你现在也常常提到你小女朋友，我只好也聊一下我觉得特别的男生啊，很公平吧?」尹甄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很少聊芯妤吧，都是你问我才说啊。」
    「开玩笑啦，闹你一下啊。」
    麵送来了，冒着腾腾的白烟。
    「等一下要不要去哪走走?」我问她。
    「有点热，我想回家。」
    「喔。」
    「一起来啦，我有叫我妈准备下午茶。」
    尹甄的计画，一向不会把我排除在外，好像，我自然而然就是她所有规划的一部分。不管是生活，甚至是人生。
    也就是因为这样，一起骑车回尹甄家的路上遇到芯妤，我才会那么地不知所措。当她开口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哪走走，我发现接受或拒绝都会对一个人难以交代。而且还有些东西不只是交代就可以的。
    我正在踌躇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听见尹甄小声地跟我说，「你跟她去没关係。」
    可是我不想要辜负她对我一直以来的贴心，我不可以当一个见色忘友的人，于是下一秒我告诉芯妤，「我们不是说好週末把时间留给家人和朋友吗?你可以找顏嘉彤她们去打球或逛街啊。」
    芯妤的表情僵了几秒，然后她笑了笑，「好，我去约约看吧。」
    「我们后天学校见。」
    「嗯，后天见。」她挥挥手，然后我骑车离开。
    到尹甄房间里，她才跟我说，「我觉得你刚刚不该拒绝她。」
    「为什么?可是我跟她说好的，週末是自己的时间，我们不该谈了恋爱就忘记朋友冷落家人。」
    「这是没错，你们有共识也很好，可是你拒绝她的时候，是我在你身边。」她坐下，「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完全不介意自己男朋友的女生朋友。」
    「介意什么?」
    她摇摇头，「你真的不懂吗?」
    「你说过的我也想过了，可是我不觉得芯妤会这么小心眼，她知道我跟你是好朋友。」我也坐下，「既然是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不要说这个了好吗?」
    「好啦，那先吃饼乾吧，这是我妈新学会做的哦。」
    我吃了一块，「嗯，好香喔，而且不会太甜，很好吃耶。」
    「那你喝喝看这个薰衣草奶茶，也不会很甜，满好喝的。」
    不会太甜，才不会腻，饼乾饮料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我一直信守这样的原则，所以面对现在我身边的芯妤也好，尹甄也一样，我不想要靠近到没有空间。

 我们11

    这天的第八节课是英文课，我快要被催眠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简讯。
    「哥，等一下放学我在你们学校外面的早餐店那边，你过来。」旭扬不会没事在回家前特别跑来学校找我，所以来找我一定是有严重的事，我有点担心。
    我传了张纸条给芯妤，说我放学有事不能跟她一起走，又发了则简讯，拜託尹甄跟我一起去找旭扬。
    到早餐店外面的时候，我看见旭扬蹲在关下的铁门旁边，衣服脏脏的，脸上还有伤，看起来就是被揍了一顿的样子。
    「又打架?」
    他抬头，表情有点委屈地点点头。
    「该不会又是那个市议员该死的儿子?」
    他又点头。我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了。
    「我不想跟他打架，是他揍我。」旭扬把头低下去，还是蹲着。
    「小扬，他为什么打你?」尹甄蹲下，温柔地问他。
    「我不知道。」
    「他一个人打你吗?」
    「他跟他两个朋友一起，我只有一个人，我如果不还手会被打死啦，所以我才打回去的。」旭扬开始哭了。
    尹甄拍拍他的头，「乖，小扬先不要哭，跟尹甄姊姊回家擦药好不好?」
    旭扬点点头，跟着尹甄站起来。
    「你先载小扬去我家吧，我爸妈今天不在，我先去买点吃的，等一下就回去。」尹甄把钥匙给我，「你先让他把衣服换掉，我衣柜下面的小抽屉有我以前的t恤，你先拿给他穿，等我回去再帮他擦药，不然你笨手笨脚会弄痛他。」
    「好，谢谢你。」
    后座的旭扬小声地跟我说，「哥哥，今天不要回家好不好?我不想被小阿姨骂。」
    「既然是那个混蛋跟你打架，一定又会告状，小阿姨还是会知道。」
    我看得出旭扬在憋哭，「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去。」
    「等一下帮你问尹甄，如果可以，就先住她家好不好?」
    「好。」
    旭扬换完衣服不久，尹甄就回来了。
    「我买了一份炒饭一份炒乌龙麵还有一碗牛肉麵，你们先挑你们要吃的。」
    「我跟旭扬都可以啦，你先挑。」
    「我要麵，哪一种都好。」
    「那给旭扬吃炒饭吧，麵我们合吃，怎么样?」
    「你去拿碗来分装，我先帮小扬擦药。」
    我从厨房拿了三个碗到饭桌，看到尹甄在沙发那边很细心地帮旭扬上药，平常如果是我帮他擦药，他肯定哇哇大叫，因为是尹甄，那小鬼乖得很，哼都不哼一声。我想长大以后，尹甄一定会是个好妈妈，当她的小孩也很幸福吧。
    「沉旭凯不要顾看啦，过来帮忙。」尹甄边把优碘涂在旭扬手臂上，边说，「拿纱布过来，我看还是贴着比较不会碰到。」
    我把纱布递给尹甄，「谢谢你，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说真的，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啊，你不能让小扬一直这样被欺负。」
    「我能怎样?」
    「你是哥哥，你有义务保护他，用尽一切方法都要保护他。」尹甄帮旭扬把伤口包好，「到底对方为什么老是找他麻烦，你要弄清楚，还手会被恶人先告状，可是不还手又会被打成重伤，这根本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的。」
    「我知道。」
    旭扬囁嚅着开了口，「尹甄姊姊你不要骂我哥，是我没有要他帮我。」
    「为什么不?」尹甄摸摸他的脸颊，「小扬，你不能一直被欺负，你一定要有办法改变现状，知道吗?」
    「没办法，他不喜欢我，就会打我。」
    「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旭扬犹豫了很久很久，才很小声地说，「他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这下子我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问旭扬为什么被打，他都不说。
    尹甄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搂住旭扬，「我知道你不是的，你不是没有爸爸妈妈，只是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他笑你是他不懂事，他揍你是因为嫉妒你的爸爸妈妈就算走得很远还是那么爱你。」
    「他们真的还很爱我吗?」
    「当然。」她的眼神真的很温柔很温柔，「小扬，你要很勇敢，因为爸爸妈妈都在看着你长大，他们看到你受伤会心疼，所以你要懂得保护自己，好不好?」
    我走过去，坐到旭扬身边，「对不起，旭扬，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被欺负，是我害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都没有人懂。」此刻我真的觉得我是个很糟的哥哥，这些问题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而我却让弟弟一个人承受。
    「我好想爸爸妈妈，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喔。」旭扬第一次这样子哭倒在我怀里，再也没有任何假装的坚强，就只是一份真真实实的思念。
    「我也很想他们。」爸跟妈离开的时候，我才十岁，旭扬才六岁。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就这样看着最亲的父亲和母亲，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老实说，我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只知道弟弟从此就是我的责任，我们只有彼此了。

 我们12

    尹甄答应让我们今晚在她家过夜，于是我打电话回家给小阿姨，跟她说尹甄家没有大人，要我陪她，她顺便要帮旭扬复习功课，所以明天放学后才会回家。
    小阿姨只叮嚀了我不要给尹甄添麻烦，就没有多问了。看来那个恶霸还没回家告状，要不就是他爸太忙，还没空去我家兴师问罪。
    「沉旭凯，等他又去你家告状怎么办?」旭扬累得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尹甄在房间里还是小声问我，「你小阿姨不想惹事，到时候一定又会怪小扬，可是现在明明是小扬被欺负，你想怎么处理?」
    「说不知道好像很不负责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会不负责任，我知道你也很不知所措。」然后尹甄抱住了我，一个多么纯粹却又温暖的拥抱。
    不知不觉，尹甄肩膀的衣服溼了，原来我的眼泪一直在掉，原来我一点也不坚强，原来我也会有想要一直依靠一个人的时候。
    「沉旭凯你不要担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定。」
    醒来的时候，我跟尹甄斜斜地并肩躺在床上，我们应该都是不小心就睡着的。窗户透进了很清澈的阳光，我下床，而她还熟睡着。
    我走到客厅，看见旭扬佈满泪痕的脸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平静安稳。
    我帮他把滑落到地上的外套捡起来，重新盖在身上。他动了一下，却没有醒，真的太累了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他都承受了太多太多。
    我到冰箱拿出蛋，打算帮他们做炒蛋早餐。才做到一半，尹甄就来了。
    「醒了怎么不叫我?」
    「想做完早餐再叫你起来吃。」
    「炒蛋啊?那你继续忙，我去泡咖啡。」
    不知道是被声音吵醒，还是咖啡太香，旭扬很快地也从客厅来到厨房。
    「怎么不多睡一下?」我问他。
    他揉揉眼睛，微笑了一下，「我先去刷牙洗脸。」
    尹甄边把牛奶倒进咖啡，边小声跟我说，「在小扬面前，他没提的事你就不要提了，也许这样他会比较好过吧。」
    原来我这个弟弟比我想像的还要敏感纤细，而尹甄早我一步发现了这点。
    「谢谢。」我用最真诚最真诚的心对尹甄说。
    预料之内的事没有发生，预料之外的倒是发生了。
    欺负旭扬的混蛋没有找上门来，不过从尹甄口中我知道了关于他的更多。
    原来尹甄班上从日本回来的转学生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个市议员大概也是年轻的时候风流过吧，结果后来拋下情人与私生子，娶了另一个家世背景显赫的女人为妻。
    「于晞彻说，他回台湾后有跟他爸爸联络，但是跟弟弟不太熟，见过几次面感觉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觉得他弟弟天性不坏，只是环境使然，才会变得喜欢在学校里当老大逞英雄。」
    「那个混蛋应该也不喜欢他哥，是吧?」
    「听说满有敌意的，你怎么知道?」
    「我看就是因为有个来路不明的哥哥，让他心理不平衡，他才会觉得没有爸妈的小孩都该死。」我的语气透露出强烈的不悦。凭什么我弟弟要成为别人家庭问题底下的牺牲呢?那小子如果不高兴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请找他老爸，不必迁怒到我弟弟身上吧，我们跟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个可能性，但是我不太知道那个小孩的心态。于晞彻说他会跟他爸提一下，旭扬这件事他答应帮忙到底。」
    我摇摇头，「我看不用吧，干嘛要他帮?」
    「沉旭凯你不要这样啦，他是好心啊，这件事又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让他帮，我弟弟我自己保护。」
    「你现在会这样说，可是之前旭扬被打的时候呢?你帮得上什么?」
    我突然觉得很生气，不知道生气什么，就只是一口气吞不下去，结果我对着尹甄大吼，「是，我帮不上什么，那个混蛋的哥哥就可以，那你就尽量叫他帮我照顾弟弟好了。」
    尹甄的表情看起来受伤了，但此刻我说不出抱歉甚至一句安慰的话语都给不起。我冷着脸，转过身不看她。
    最后她拉拉我的手，「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是我太一厢情愿了，我以为在帮你，原来不是。对不起。」
    听见她抽咽的声音，我没办法不回头，于是我轻轻搂住她，「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吧，希望你可以体谅，我捨不得旭扬的心情。所以我也迁怒了，迁怒到你朋友，甚至你身上。其实我很谢谢你一直努力找方法帮我，真的。」
    我跟尹甄就是这样，也会狠狠大吵一架，却不会让伤口变成鸿沟。我们总能用拥抱，把对方拉回彼此身边。

 我们13

    后来我还是妥协，让尹甄的朋友去跟他爸爸沟通。几天后，尹甄问我愿不愿意跟对方吃个饭聊一聊。
    我们约在居酒屋，尹甄说他已经在里面等了。
    「不用担心，于晞彻是个好相处的人，绝对跟他弟弟不一样。」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温和，温和到一种接近寧静的境界。很浅很浅的微笑，给人一种很舒服很好亲近的感觉。
    「你好，我是于晞彻，叫我阿彻就可以了。」他伸出手。
    我握住他，「你好，我叫沉旭凯。」
    「先点东西吃吧，这里的炒乌龙麵我很推荐哦。」
    「那就一份炒乌龙麵吧，相信你推荐的一定很好吃。」
    「不如再点一份蒸蛋一碗味噌汤怎么样?让我请客吧。」
    「如果也是你推荐的菜色当然要点，不过怎么能让你请客?」
    「算是代替我弟弟赔罪，不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弥补你。」
    「要赔罪也要看你弟弟的诚意，而且受伤的是我弟弟不是我，所以不该是你向我赔罪。况且有些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弥补的。」
    尹甄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她是怕我刁难她朋友。
    「你不要担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也不用说什么赔罪，我们就单纯吃个饭聊个天。」
    于晞彻笑了笑，「不要太见外，就算我弟弟没有欺负你弟弟，朋友间，也是可以请吃顿饭的。这家居酒屋是我在日本认识的一个朋友来台湾开的，所以会优惠我们，就让我请客一次吧。」
    「沉旭凯，阿彻坚持的话，就让他请吧，下次再礼尚往来就好了嘛。」
    「好吧，既然尹甄也这样说，那也许下次请你吃点台湾的道地料理。」
    边吃晚餐，我们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概是我的态度依旧太冷淡吧，于晞彻也不太敢一直跟我说话。倒是尹甄很努力地找着话题，还一面故作轻松地笑着，让气氛不要那么僵。
    「沉旭凯，你不要故意都不回他话好不好?」于晞彻去洗手间的时候，尹甄这么对我说，「你这样会让他觉得你在对他生气，可是他又没办法怎么样。」
    「我没有要他怎么样，这顿饭我愿意来吃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为什么一定要我用虚偽的态度面对他?」
    「不用虚偽啊，为什么要?」尹甄抓住我的手臂，「沉旭凯，千错万错都不是阿彻的错，他已经很努力了，我们说好的，不迁怒，不是吗?」
    「尹甄，我不想迁怒，我也尽力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好好把他就当作一个朋友一样看待，不要勉强我好吗?」
    她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好吧，我想我懂你的感觉了，我会跟阿彻解释，这样就不会为难你们两个了。」
    「尹甄，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知道于晞彻是真的想帮忙，不过也许我心胸不够宽大吧。」我对她微笑，「也许再让我沉淀一阵子，就可以好好面对其他人了，包括他。」
    我突然觉得我对于晞彻的敌意不只来自于他弟弟是个混蛋这件事，好像还有尹甄对他的特别，那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不再那么重要。
    可是尹甄本来就有很多朋友，她本来就会对很多人都好，我又为什么要独独对这个人耿耿于怀呢?

 我们14

    回到家之后我拨了通电话给芯妤，她听出我心情不太好，问我要不要出来走走。我说，不如我去她家接她吧。
    芯妤牵着我的手，一路晃到了她家附近的小公园。
    「你还好吗?」她轻声地问。
    「还好，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烦有点闷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有事可以跟我说，有什么情绪也可以告诉我，也许我会跟你一样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至少有个人陪你一起分担，你心理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谢谢你。」我搭着她的肩膀坐下，「那你呢?你也会有需要分担的情绪吧?如果你想说什么也都可以说，我总觉得你会把自己的难过藏在心底。」
    这是我第一次强烈感觉到芯妤的笑那么苦涩，苦涩到我都心疼了。然后她还是摇摇头，「我没有难过，所以也没有什么东西藏到心底去了。」
    我拥抱她，让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然后我告诉她，「人都会难过，而我的存在，就是要分享你所有好的与坏的情绪，让你就算在低落的时候也有依靠。就像你听见我不开心，不管多晚了也出来陪我一样，我希望我也能成为有办法照顾你保护你的人。」
    我知道她哭了，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感动吗?
    「沉旭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害怕?遇见你之后我发现我再也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地有自信，我就是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我对你而言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重要。」她用力地哭着，把心里的话倾泻了出来。
    「你很重要，真的，你已经比我所值得拥有的好太多太多了，不要怀疑自己好吗?」我抚摸着她的发丝，「芯妤，也许我的表现有时候太不在乎，但是请你相信，我很珍惜我们之间。」
    「对不起喔沉旭凯，本来找你出来是想帮你把坏心情变好，结果我一直在无理取闹。」
    「傻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啊。」
    她看起来安心了很多，撒娇地腻进我的怀里。
    大概是我说我需要沉淀，尹甄也就过了几天才来找我。
    「要上去坐吗?」我问她。
    「能出去吃晚餐吗?可以的话一起去吃，边吃边聊。」
    「我跟小阿姨说一声，等我一下。」
    尹甄跟我走到一家义大利麵店，「就吃这个好吗?」
    我点点头，走进去，挑了个角落的位子。「特地出来外面吃，是有什么事吗?」平常就算约吃晚餐，尹甄也会找我去她家，很少外食。
    「想聊聊小扬的事，感觉不管在谁家都不是很方便。」尹甄帮我们两个倒了柠檬水，「先点餐吧，等等再说。」
    我点了墨鱼斜管麵，尹甄点了白酱海鲜蝴蝶麵。我还记得她说喜欢蝴蝶麵是因为看起来很可爱，「食物不只好吃就好，赏心悦目也很重要。」
    「是你的同学跟他爸爸谈得有结果了吗?」
    「算吧，他们父子关係最近还不错，他爸爸觉得当年对不起他妈妈，现在应该好好补偿这个儿子，本来想把阿彻接回家，阿彻不愿意，只说希望爸爸帮他完成一个心愿，听他解释一件事。」尹甄喝了口水，「他爸爸觉得是自己没把小儿子教好，但又怕那个小恶魔挨骂反而会变本加厉迁怒在小扬身上，所以这几天已经帮他找好一家私校，是贵族学校吧，下星期就会转走。至于小扬，他爸爸答应会补偿，只是详细做法阿彻也不清楚。」
    「虽然这样不算解决事情，不过那混蛋转学了也好，给小扬一个安全的学习环境，我也就可以稍微放心一点。」我看着尹甄，「帮我约约于晞彻吧，上次答应要请他吃道地的台湾料理，也顺便感谢他。」
    「你愿意这样做我也很开心，我帮你跟阿彻说。」
    「那今天就当作我感谢你在这件事上帮了我这么多，请你吃饭。」
    「笨蛋，我帮你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你弟弟就像我弟弟一样，所以不用谢我，好好地开开心心地陪我吃顿饭，就足够了。」尹甄甜甜的对我笑，「这阵子你的心情也不好，我还因为阿彻跟你吵架，我本来很怕我们会有疙瘩的，还好这件事圆满解决，我希望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当然好。跟你吵架我也都好难过，讲了好多伤害你的话，自己才后悔。」
    「过了就好，我们打勾勾，以后不要吵架，什么都要好好讲。」尹甄伸出手，而我的手指勾上她的，约定好了。

 我们15

    「我今天晚上要跟尹甄还有她朋友去热炒店，你要不要一起来?」尹甄帮我跟于晞彻约好之后，我问芯妤要不要加入。
    「这样好吗?会不会很怪啊?」她歪着头。其实我隐约觉得，她很害怕我和尹甄相处的场合，大概是觉得格格不入。
    「早就想让你跟尹甄认识了，我希望你跟我的好朋友，也可以是好朋友。何况今天还有尹甄的朋友在，不会很怪啦。」
    「既然你希望我们认识，那好吧，我跟你去。但是，不准你们自己聊得很开心让我在旁边不知所措喔。」芯妤撒娇地说。
    「我怎么捨得让你不知所措。」我宠溺地搂搂她。
    我是真的很希望尹甄跟芯妤可以变成朋友，这样我也不会夹在中间为难。况且，让两个女孩建立友谊，也许芯妤对尹甄的存在也可以比较放心。就像尹甄说的，女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自己男朋友的女生朋友吧。
    看到芯妤跟我一起出现的时候，尹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灿烂的微笑。「你是芯妤对吧?很开心你今天跟我们来一起吃饭。」
    「谢谢你不介意我跟来。」
    「怎么会介意呢?我也跟沉旭凯说想认识你嘛，终于有机会了。」
    「先进去坐着再聊吧。」我牵起芯妤的手。
    坐定之后尹甄帮忙介绍，「芯妤，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叫于晞彻，不久前刚从日本回来。阿彻，她是芯妤，旭凯的女朋友。」
    于晞彻很有礼貌地微笑，「你好，叫我阿彻就可以了。」
    「刚从日本回来啊……」芯妤露出小女孩的崇拜目光。
    「我是小学三年级去日本的，我跟我妈妈去。这学期我才转学回来台湾，念尹甄的班。」我这时发现于晞彻满靦腆的。
    「我们先来点菜吧，不然都肚子饿了。」尹甄摊开菜单，「想吃什么大家尽量点，今天我跟沉旭凯买单。」她朝我挤了下眼睛，我知道她想请客。
    「尹甄，说好今天我请的不是吗?」
    她笑了笑，「好好好，给你请嘛。」边说边转向于晞彻，「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我不知道什么好吃耶，给你点吧。」
    「你喜欢吃海鲜对不对?那我多帮你点海鲜类。」
    尹甄好了解于晞彻，就像她了解我一样多吗?
    「芯妤你要吃什么?」而我此时才发现我对芯妤的了解太少了。
    「今天想多吃点蔬菜就好，其它你点了我们一起吃啊。」
    「那我看一下喔……芹菜花枝、葱爆小卷、宫保虾仁还有炒高丽菜，这样好不好?」我问芯妤，同时也看看尹甄。
    「好啊，而且刚刚尹甄不是说阿彻喜欢海鲜吗，这样也有很多海鲜。」芯妤很贴心地说。
    尹甄点点头，「是啊，那我们再叫个椒盐排骨、铁板杏鲍菇，还有丝瓜蛤蜊汤怎么样?」
    「好啊我喜欢丝瓜蛤蜊汤，甜甜的很好喝。」芯妤附和着。
    「先叫这样，吃不够再叫吧。」于晞彻拿起菜单，招呼服务生过来。
    尹甄露出狡黠的笑容，「欸，那都在热炒店了，不叫个啤酒会不会太不应景了啊?」
    我用手指推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啊，一个小女生跟人家喝什么酒。」
    她嘟起嘴，「难得嘛，而且我们都高三了，之后要准备考试，天天念书念书念书的，哪有时间这样狂欢一下呢?」
    「沉旭凯，我也想喝耶。」芯妤拉拉我的衣服。
    「这样吧，我们就一人一瓶，喝得有节制，好吗?」于晞彻提议。
    尹甄看着我，用唇语说，「拜託。」
    「好吧，就一人一瓶。」
    话才说完尹甄就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而我已经被身旁的芯妤抱住。
    吃饭的气氛满热络的，芯妤就像第一次主动找我讲话的时候一样，很能主动找话题，不管是跟尹甄或是跟于晞彻聊。反倒是我静静地吃，不太讲话。
    「欸你都不讲话只顾吃喔。」尹甄在我夹起一块排骨的时候说。
    我顺势把排骨丢进她碗里，「不知道要说什么，多吃一点比较实际嘛。」
    她也夹了块小卷给我，「也是啦，叫这么多东西有点怕吃不完，你就负责多吃一点，不然我跟芯妤吃不多，阿彻食量也不算大。」
    「欸欸欸，讲得好像我多会吃。」
    她伸伸舌头，朝我扮了个鬼脸。
    芯妤喝了第一口啤酒，就瘪瘪嘴跟我说，「好难喝。」结果剩下的那些还是全部给我喝了。
    倒是尹甄喝完一瓶又用哀求的眼神问我，「真的只能喝一瓶吗?好没感觉喔。」
    「你喝到醉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
    于晞彻笑笑地说，「有机会去居酒屋再请你喝日本清酒，今天别喝这么多，旭凯请客的，把你弄醉了确实不好跟伯父伯母交代。」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难道你请客的日本清酒把尹甄弄醉就无所谓吗?最后我忍下来了，只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好啦我不喝就是了，沉旭凯不要生气。」尹甄伸手戳戳我的手臂。
    我没答腔，转而问芯妤吃饱没。
    「饱了，想再喝一碗汤就好。」
    「我帮你盛吧。」我端起她的碗，帮她装了一整碗料很多的汤。
    芯妤满足的脸庞，对我而言，很珍贵。
    吃饱之后我坚持要陪芯妤回家才放心，她小声地问我，「那尹甄怎么办?」
    「尹甄，你怎么来的?」
    「骑脚踏车啊。」
    「这么晚了你自己骑车回去我也不放心，这样吧，我们一起送芯妤，再一起回家，好吗?」
    于晞彻插话，「我骑摩托车，不如，我载尹甄吧。」
    「不用了啦阿彻，这样我脚踏车也不知道怎么办，而且我跟沉旭凯家很近，我们一起回去比较方便。」
    「这样吗……」于晞彻愣愣地想了一下，「好吧，那我就先回家了，你们要小心安全。」
    「会的。」尹甄甜甜地跟他挥手说再见。

 我们16

    回芯妤家的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没交谈，芯妤看起来是累了，而尹甄好像还因为刚刚的事，不知道怎么跟我说话。
    「到巷口就好，我自己进去吧，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快回家。」
    我摸摸她的头，「好吧，那你自己进去，进到家门打通电话给我。」
    「嗯，掰掰。」
    接到芯妤电话之后，我叮嚀她早点休息，才跟尹甄准备回家。
    「欸沉旭凯，你刚刚是不是在生气?」她停在原地，问我。
    「我没有对你生气。」我说的是实话。
    「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可以吵架，什么事都要好好讲吗?」
    「尹甄，我是真的没有在对你生气，我们也不用吵架啊。」
    她抿着唇，「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
    于是我诚实地告诉她，我不高兴的理由。「如果你要觉得我小心眼那也没关係，因为我想我是有一点，可是我听完他的话的确很不开心。」
    「沉旭凯……」尹甄握住我的手，「你不要对阿彻生气，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太会表达，所以有时候会让人误解而已。」
    「无所谓啦，反正当下我也忍住了，我并没有对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我骑上脚踏车，「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为难。尹甄走吧，回家。」
    路上车很少，我们并肩骑着，尹甄突然问，「你是不是会在意我跟阿彻?」
    「在意?什么意思?」
    「我也不会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好像，你会很在意我跟他是好朋友，会吗?」
    「尹甄，你本来就会有很多好朋友，」我笑了笑，「我如果要在意，不就在意不完了吗?」这一次，我选择不完全诚实，因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的在意，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很像吃醋。但是，我凭什么呢?
    「沉旭凯，我跟阿彻会很要好是因为我觉得他人生地不熟需要帮助，可是也就只有这样子而已，他对我而言，绝对没有你特别。」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对她微笑，而她也终于笑了。
    家里多了一台电脑，还有人来装网路，是小混蛋的市议员爸爸送的，我们怎么推拖都拒绝不了，市议员阔气地说，「没负责到之前的医药费，送台实用的电脑让旭扬可以上上网或是打打作业。」他另外还送了一些日本饼乾，「希望旭扬还有你们大家吃完这些饼乾，会觉得安慰一点，就当是精神赔偿，也希望你们可以原谅翔翔年纪小不懂事。」
    那些饼乾我们吃是吃了，但是边吃还是边骂那个混蛋，还有他老爸自以为的精神赔偿。
    表姊说，「饼乾我们也可以买啊，看他儿子要不要被我们揍一顿羞辱一番再来吃饼乾。有钱人就是无脑，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吗?」
    「算了啦，人家也是诚意十足，我们就别计较那么多。」姨丈一向比较淡定。
    「爸，之前小扬被打那么惨，还被告状说是他打人，你不觉得想起来就很气吗?结果现在这样花钱消灾就打发我们。」
    「不然你还能要他们怎么样?」小阿姨无奈地说。
    「没关係啦。」旭扬拉拉表姊的手，「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以后不会再被打那就好了。那台电脑我们还可以一起用，不然姊姊你都用笔电，现在有大电脑了用起来也比较好嘛。」
    「小扬啊，」小阿姨坐过来搂搂他，「你真的很贴心，什么都想到其他人，之前被诬赖的时候也不吭一声这样被我骂，对不起啊，我都没搞清楚就先骂你。」
    「小阿姨没关係。」他抱住小阿姨，撒娇着。

 我们17

    一连串的复习考模拟考段考，考得大家都有点麻痺了。不过这次的校排，我进步到前一百名，尹甄跑来跟我说百名榜上有我名字的时候，我还很不可置信。
    「你这次英文考得不错成绩就拉上来了，我们放学后要不要去庆祝一下啊?」
    「好啊，感谢你一直被我纠缠问英文，不然我哪会进步啊?」
    「你如果自己没心要背单字弄懂文法，就算有我也没用啊。」尹甄晃着我的手臂，「况且，我应该也要感谢你教我数学吧，数学这种东西，才真的是一个人怎么埋头苦读都没用的咧。」
    「那你这次校排多少啊?」尹甄成绩一向都很前面，就算数学考砸，也有其它科目可以帮忙拉成绩。
    「三十七，比上次好了喔。」
    「好啊那晚上就一起庆祝吧，地点你挑。」
    我跟尹甄站在树下讲话的时候，孙彦腾就站在走廊上，尹甄一走，他就过来问我，「欸，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她就徐尹甄啊，你知道的，我的好朋友嘛。」
    「我知道，可是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耶，你们刚刚站在那边讲话看起来多亲密，你都不会在意江芯妤怎么想喔?」
    「她知道我跟尹甄的关係，她了解我们的友谊。」
    「她知道她了解不代表她不会在意，欸麻吉，不管怎么样，女生都是心思细腻的，如果在意却硬是假装没关係，反而更难过。」孙彦腾搥搥我的肩膀，「况且，别人看到会怎么想，那些流言传到她耳里，她想不在意也很难吧。」
    一直以来，我都把尹甄放在第一位，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可是现在有了芯妤，我发现我不能够不在乎她的想法，我不能够让她因为这样子不开心。哪怕我真的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我也知道女朋友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知道了谢你喔，我会想想要怎么找到平衡点。」
    尹甄挑了家气氛很好的西班牙餐厅，她说这是他们家特别节日会吃的地方。
    「我们只是考试进步，吃这么好喔?」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这对我们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啊，我们一起离梦想更进一步的时刻，就像特别的节日一样值得庆祝。」
    「上次吃热炒让你买单花了好几百块将近一千块，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今天总不能再让你请了。」
    「可是上次你买了一隻绒毛熊放在家里是为了我，却是你出的钱啊。」
    「这不一样啦，而且那一点点而已。」
    「是不一样，你是为了我，而我是为了我们两个，说起来你还比较亏欸。」她把菜单放到我面前，「所以别计较那么多了，快点看看你要吃什么吧。」
    「推荐什么呢?」
    「小时候我最爱吃的就是西班牙海鲜燉饭，也算是招牌吧，那长大之后我满喜欢这边的香草烤鸡还有鹅肝酱脆饼，很特别。」
    「那你今天要点什么?」我们的默契就是不会点一样的食物，这样可以交换吃，两个人都能吃到不一样的口味和食材。
    「我想吃吃看鱸鱼马铃薯套餐，上次我妈妈有吃，它除了有鱸鱼马铃薯，还有松露燉饭，感觉不错。」
    「那我就吃西班牙海鲜燉饭吧。」
    「好啊那我们点一份鹅肝酱脆饼一起吃好不好?」
    「你想吃我们就点吧。」
    这餐吃的食物真的都满特别的，尹甄的脸在灯光的照映下红通通的。
    「沉旭凯，我以后想要去南欧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等我长大赚了钱，我带你去玩。」
    「这是你说的喔，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18

    之后就开始了念书之后还是念书的生活，我们没有时间去外面吃顿好的，也没有时间玩耍与胡思乱想。
    学测在寒假不久后就到了。
    「明天考试，紧不紧张啊?」尹甄打了通电话给我。
    「有一点点，虽然上次模考衝到校排前三十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踏实。」
    「我也是，有点想出去走走，你可以陪我吗?」
    「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你家找你。」
    换衣服的时候，收到了一则芯妤传给我的简讯。
    「相信自己，明天一定可以表现得很好，加油，考场见。」
    我边走边回讯，「你也一样，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加油。」
    芯妤的成绩一直都是中等，最后一次模考我衝到校排二十六名，尹甄第十一名，而芯妤也是考最好的一次，校排九二名。我知道她很担心自己，尤其当我一直往前衝的时候，她害怕自己跟不上我的脚步。我跟尹甄总是说要念同一间大学，而我心里很清楚，芯妤有多不想要大学就和我分隔两地。可是我能做的，也只有帮她打气，尽量给她信心而已。
    「今天你不会读书吧?」尹甄搓着双手问我。
    「不了，反正差一天也读不了什么，不如放空什么都不要想。」
    「那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看海?」我有点讶异。
    「嗯，突然想看看一片辽阔的景色，或许心情也会比较开阔吧。」
    「想去哪?淡水?」这是我直觉想到的地方。
    「好啊那我们去搭捷运。」她像个要去郊游的孩子一样兴奋，一点也看不出明天要面临重要的考试。「笑什么？」她发现我掩不住的笑意。
    「笑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明天学测啊。」
    「我是在调剂身心放轻松好不好。」她勾住我的手，「走了啦，爆炸的前一天不好好玩一下多对不起自己。」
    淡水，会让我想起芯妤。那是我第一次约她出去的地方。可是此刻冬阳下的尹甄，是这么地鲜明，她与这片海景融合的画面很美很美。
    「我发现我们竟然没有一起来过淡水。」
    「现在一起来了。」我微笑。
    「我其实也好多年没来了，还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是人少的时候。」
    我抬起头，看着微光很温柔。
    「欸你傻笑什么?」尹甄推推我。
    「我只是在想，上次来的时候没坐渡轮，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
    「好啊下午去看看，我也没坐过。」
    好像许许多多第一次经歷的事，和尹甄都是绑在一起的。「就像双胞胎一样。」小尹甄曾经很天真地这样说。
    「比双胞胎更特别吧，就算双胞胎也没能经歷这么多第一次。」我突然说。
    「啊?」尹甄愣愣地看了我几秒，然后好像想起来了，会心一笑。
    「走吧去逛逛老街，看有没有想买点什么或吃点什么。」
    「我想吃很高很高的冰淇淋。」
    「冬天欸。」
    「超热血的。」她抓住我往前跑。
    淡水的夕阳很美，难怪我听过有人特别为了看夕阳跑到淡水。我跟尹甄坐在渡轮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水中。
    「很多美好的事物，总在消逝的那刻最令人动容。」尹甄感叹地说，「不过那应该是凄美了，除了夕阳，我希望我可以把握美好事物还在的时光。」
    「我们现在就是在把握吧。」
    「是啊，真该好好把握跟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不过反正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以后是以后，时间的推移会让很多东西都改变的。」
    「我们不会变，不是吗?」
    「人不会变，但有更多东西会变，所以我还是珍惜现在。」
    我推推她，「感叹什么?」
    「感叹，我们又更老了一点。也或许是有人交女朋友之后，让我惊觉越来越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她转向我，给我一个超大的笑容，「谢谢你今天陪我来。」
    「我们对于彼此都是陪伴，不是谁陪谁也不用说谢谢嘛。」渡轮到了对岸，停下来，我拉着她起身，「我承认我在友情与爱情之间找不到平衡点，可是到现在为止，你都还是最重要的。」
    也许以后的事我们都说不准，但是尹甄，你对我而言真的好重要好重要。一生中也许会换好几次情人，可是朋友，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关係。

 我们19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了。才在家混了一天，尹甄就约我去她家一起读书。
    「需要这么拚命吗?」
    电话那头她激动地跟我解释早点开始继续衝才不会输别人，还有学测要考上理想学校的机率并不高，做备审资料准备面试都很辛苦，什么什么的。
    「我知道啦，我东西收了就过去。」
    老实说刚经歷大考，说要认真读书心态也满难调整的。我看了两页文法，就趴在桌上了。
    「欸，你觉得你学测考很好吗?」
    「也不是啦，我只是现在真的读不下书。」
    尹甄笑了，「我不是要说教啦，我只是很单纯要问你，觉得考得怎样而已。」
    「喔…你刚刚打电话给我之前我有对答案了啊，普通吧我觉得不算差。」
    「我也对了耶，我估计数学这样子应该还有十三级分吧。」
    「那我赢了，我觉得我英文应该可以十四。」
    她拿笔刺我，「就不能鼓励我一下吗?」
    「可以啦，尹甄好棒喔。」我用手指戳回去。
    「那，如果成绩可以，你想填什么?」
    「资工化工之类的吧。」
    「台大会不会上?」
    「我不能保证啊，现在成绩又还没出来。」
    「那台大退而求其次你会填哪?」
    我想了一下，然后我回答，「成大。」
    「为什么?不是应该清大或交大吗?」
    「清大交大没什么你可以念的系吧。」
    她愣了很久，「你该不会是为了跟我念同间学校吧?」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下一刻我被尹甄抱个满怀。
    「欸你干嘛啦，这讲好的事嘛。」
    「沉旭凯……」尹甄好像哭了，「谢谢你。」
    女生真的满难懂的，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动到哭，不过这样子的尹甄，好可爱。
    「那你呢?你想填什么?」尹甄情绪平復后，我问她。
    「大概就外文吧，我也不太知道可以读什么。」她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说，「有时候觉得会读书又怎样?还不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只知道念书念书，而到最后，连自己为了什么而读书都不知道，满好笑的。」
    「不会啦，不要这样想。我们现在本来就还在摸索，有谁可以很确定自己未来的方向呢?我们只要建构梦想的雏形，一步步努力，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路。」
    「希望囉。」
    结果这个下午我们就这样一起聊着梦想聊着未来，没有读书却找到了比读书更重要的事。
    成绩公布那天，我没有跟大家挤破头到电脑教室或办公室上网查分数，不是多淡定，只是觉得早了几分鐘知道和等老师拿成绩单来发，分数都一样，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看着有些人看完兴奋尖叫，有些人跑到角落默默流泪，我只是和芯妤坐在教室里聊天。
    「担心吗?」我问她。
    她摇摇头，「心里大概有个底，就不会很担心了。」
    这是我第一次问她，想念哪里。
    「我的分数大概可以上中字辈大学吧，我还在想要不要拚下一次。」
    「想念的科系呢?」
    「我以前最想念的就是政大的传播科系，不过分数都太高了，遥不可及。」
    「有梦，就去追追看。」
    芯妤笑了笑，「有些梦真的太远了，不如把握还在身边的一切，不要太好高騖远。」她晃着我的手，「我大概没办法跟你念同一间大学吧，但是我希望，可以不要离得太远。」
    「不要担心这种事，傻瓜。」
    分数出来以后，我估计可以试试看申请，于是传简讯给尹甄。「我想申请台大跟成大的资工化工，你呢?」
    「台大跟成大的外文歷史中文都填填看，刚好六个志愿就满了。」
    「那之后要准备再一起努力吧。」
    我看看坐在斜前方的芯妤，看完分数就把成绩单折起来收进抽屉，没说什么。坐她隔壁的顏嘉彤用唇语问她怎么样，她只是耸耸肩没回答。
    放学的时候我才问她，「会申请看看吗?」
    「中字辈大学填填看，一边准备指考吧。」她笑了笑，「本来就没把重心放在学测，我知道不会考多好的。」
    「芯妤，别这样说。」
    「不用担心我啦，我又没关係，而且如果你学测上了，我也比较有个目标。」
    我牵起她的手，「我没有很厉害，但是如果为了成为你的目标，我之后做备审和准备面试也会继续努力继续加油的。」

 我们20

    时间很快的，经歷了我和尹甄都考上理想大学，然后我们毕业，一群人哭得唏哩哗啦。而指考，也迫在眉睫了。
    「有个准台大生男朋友，考试起来还真的满有动力的。」考前一週约芯妤出来喝下午茶的时候她开玩笑地这么说。
    「动力很好，不要变成压力就好。」
    我上了台大资工而尹甄上了台大外文，学校贴出榜单之后我就一直很在意芯妤的感受，她不可能一点也不担心我跟尹甄继续同校而她不行这件事。可是就算我们不点破，也都知道以芯妤的成绩，是很难考上的。
    「我其实想过要考台科大耶，这样离台大好近。」
    「要不你考师大，也满近。」
    「被发现那是我现在的目标了。」她喝了口咖啡，「可是沉旭凯，如果我考上台北以外的学校，怎么办?」
    「你放假回家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你啊。」
    她微笑，眼眶却红了。
    「芯妤……」
    「我没事啦，只是真的有点担心而已，毕竟指考不像学测一样，可以很轻松很无所谓的说反正有下一次。」
    「剩一个礼拜，除了最后衝刺以外，也要让自己心情放松，好吗?」
    她点点头。「快吃吧，这间蛋糕真的好好吃。」
    我没有真的谈过恋爱，当然也就没有谈过远距离恋爱，所以没办法想像跟女朋友分隔两地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两个人够爱彼此，距离不会造成多大的改变，只是你要更有心去维系这段感情。」尹甄这么告诉我。
    「那为什么有很多人远距离就分手了?他们都不够相爱?」
    「好像也不是这么说。」尹甄偏着头想了一下，「可能我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讲的都是理想状态吧。」
    「尹甄，你知道吗?其实到现在，在一起大概一年，我却还不确定我到底有多喜欢江芯妤。」
    「我跟你说过了，喜欢是一种感觉，你也许说不出来，但只要两个人都感觉得到，那就好了。」
    我不知道芯妤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我自己认真想起来的时候，真的也会质疑自己不够在乎她。
    「沉旭凯，爱情里有问号是好的，但一定要把问题都想清楚。」
    「我会的。」只是那些问号也没那么容易找到答案罢了。
    芯妤考上了中山经济系，她说是家人叫她填的科系。
    「我没有排斥什么科系，可是想到以后还要算数学就有点头痛。」
    「西子湾很美，算数学很烦的时候就去看看风景吧。」
    「下次你去旗津玩，我就可以当很好的嚮导了。」她踮起脚尖，吻了我的脸颊一下，「一定要来找我喔。」
    「你什么时候要搬过去?要不要陪你下去?」
    「不用啦，你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了，但是我家人都会陪我，所以呢，就不麻烦你了喔，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有点甜腻，不过此刻芯妤的刻意，让我有种幸福的感觉。
    「对了，那在我搬宿舍之前，你想不想跟我去旅行啊?」
    「想是想，可是入学有一堆事要弄，好麻烦。」
    「也是。」她叹了口气，「不如我们还是就近走走吧。」
    「去三峡老街怎么样?我几年前去过，还算可以。」
    「好啊，那后天去好不好?避开週末，希望人不要那么多。」
    结果我才回家，小阿姨就说，后天尹甄的爸爸妈妈约我们全家一起去福隆海水浴场玩。
    「我后天有约了耶，可不可以改天啊?」
    「尹甄的爸妈要出国，是在出国前挪了空档特地邀我们的，你的约，能不能改期?」小阿姨边切水果边说。
    「好吧。」有点无奈地，「那我先上楼了喔。」
    「欸等等，我切了西瓜，先吃完再上去吧。」
    于是我到厨房拉了张椅子坐下，「没吃完的我拿去榨果汁，姨丈跟旭扬都喜欢西瓜汁嘛。」
    「好，你最贴心了，总是记得大家喜欢什么。」
    「没有啦。」被讲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西瓜很甜，是夏天最消暑的水果，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让我想起芯妤。不过现在让我比较担心的，还是必须跟她开口改约别天这件事。虽然我知道她会说没关係，但少不了失望吧。
    果然，她说如果家里有事就约别天没关係。
    「呃，芯妤，我是想跟你说，其实后天是因为……」
    她打断我，「没关係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我知道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嘛。」
    重要的事，是吗?
    「反正我也还没这么快走，我们下礼拜再去就好，不要放在心上啦。」
    于是我终究没有告诉芯妤我是要跟尹甄出去。
    结果尹甄在跟我讨论行程的时候，我一直失神，让她不禁问我怎么了。
    「没有啦，想到别的事情。」
    「你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恍神欸，真的没事吗?」
    我摇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累，我想躺一下。」
    「那好，床借你躺，我去楼下转一下电视，午餐时间再叫你好不好?」今天到尹甄家来是她妈妈说要下厨请我吃饭。
    「嗯。」我倒在床上，其实没有睡意，只是有种没来由的难过。我觉得我不是个尽责的男朋友，从来就不是，我对芯妤只比对一般朋友好一点点而已，可是她，却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尹甄来叫我的时候，我满脸泪痕地问她，「我跟芯妤分手会不会对她比较好?」
    她震惊地看着我，问我发生什么事。
    「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我真的不够爱她，就算是感觉也一样，她应该感觉不到我有多爱她吧，因为我自己都感觉不到了。」
    「沉旭凯……」尹甄轻轻抱着我，「爱情来的时候需要衝动，但是现在这种情形绝对不是衝动的时机，你冷静下来，想清楚好吗?」
    「也许当初的我太衝动了，我没有准备好，到现在都没有。」
    「沉旭凯，听我说，我合理怀疑你这是分离焦虑症，不要在这种时候质疑自己爱上一个人的初衷，不要在这时候觉得分开比较好，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抹抹眼睛，「谢谢你尹甄，你的拥抱和你的话都是。」
    「别想那么多了，先下去吃饭吧。」

 我们21

    夏天的海水浴场人很多。
    我帮尹甄涂着防晒油的时候，跟她说，「我想你说的对，是分离焦虑症吧，我昨晚想了想，我是真的很害怕跟芯妤分隔南北两地，不过我会努力维持感情的。」
    「你能想通这样最好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不用太担心啦。」
    「那走吧，先痛痛快快玩一下水。」我拉着尹甄往海衝过去。
    玩了一整个早上，我跟尹甄精疲力竭地躺在沙滩上，她的脸上掛着还没褪去的美丽笑容，侧着脸看着我。
    「干嘛一直看我?」
    「我是在想，我们这么开心的样子，可以持续多久。」
    「想要的话，就可以很久吧。」
    她突然感慨了起来，「快乐跟爱情一样，人都希望会永远维持最美好的状态，可是事实往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子。有时候快乐要消逝，爱情要变质，都是一时片刻的事，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
    「尹甄，你怎么这么悲观?」
    「我只是想得比较实际。」
    或许尹甄说的对，美好的事物要变质消逝，怎么是我们可以阻止的呢。不过也就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珍惜，更应该把握所拥有的。在一切事过境迁之前，至少我们感受过那些幸福。
    「我们都应该珍惜不想错过失去的人。」最后我们这么结论。
    夏天的阳光海滩，实在不是个适合感伤的地方。大概我们都有点老了。不过感叹完，我们又开始打水仗，直到全身上下都没有玩乐的力气为止。
    跟芯妤的小旅行就在海水浴场玩耍的几天后依然成行。我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却也很感伤，因为即将的分别。
    「今天是出来玩的，就不要想太多分开的事，好不好?」
    她用力点头，「沉旭凯，今天一定要留下一个超快乐的回忆，这样以后就算隔很远也可以记得很清楚。」
    「一定。」
    我们手牵手一路晃着，吃了很多东西拍了很多照片，看着芯妤，其实我觉得我们都是很幸福的人，因为我们的快乐与不快乐如此单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尤其是感情，但至少此刻的我们，是真心真意在一起。
    很快地，就开始了大学新鲜人的生活。
    系上几乎都是男生，大家其实很容易就熟了，一下子就可以嘻嘻哈哈互呛，不过没课的时候我还是会和尹甄相约吃饭喝饮料或是去看书逛逛之类的，总觉得还是这种知心的感觉比较亲切。
    「上课的方面还好吗?会不会很难啊?」
    「还好啦，就是一些基础，上课多花点心思还可以。你呢?」
    「什么都是英文，不会说很吃力，只是还真的有点烦。」她笑笑，「搞不好念一念，我就比你讨厌英文了。」
    「难得明天下午都没课，一起去哪过个小週末吧?」
    「好啊，你想去哪?」
    「看电影?逛街?去哪走走?」
    「不然下午我们去逛个街，晚上去逛夜市怎么样?」她补充，「想说以前很少晚上出门，没逛过什么夜市，现在上大学门禁是十二点，就去逛逛吧?」
    「好啊。」
    逛完夜市吃得很饱，我骑车送尹甄回家。
    「欸，沉旭凯，下个週末有没有空?」她突然问我。
    「没事吧，怎么了吗?你想去哪是不是?」
    她拍拍我的手臂，「有空的话就去找芯妤吧。」
    「也是，答应有空会去找她，都开学两个月了，也是该去了。」芯妤回来台北两次，我们都一起吃了饭散了步，不过如果我可以去找她，她一定会更开心。

 我们22

    果然，我下了车打电话给芯妤，她喜出望外。来接我的时候笑得很灿烂，才靠近我就被她紧紧抱住。
    「你真的来了。」
    「傻瓜，当然是真的，这礼拜学校没什么事，我也问过伯母，说你这礼拜没要回家，我就来了。」我抚着她的长发，「我还很怕你忙，我来，麻烦到你。」
    「才不会，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她松开手，「会饿吗?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还是你想要先去哪逛逛?」
    「不然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你学校看看?」
    「好，那我们去补习班附近，那边有满多便宜好吃的东西。」她主动牵起我的手，十指交扣得紧紧的。
    我们合点一份关东煮，喝同一杯饮料，说好等一下要去吃很有名的冰，也是两个人吃一碗超大碗的。有女朋友就是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有这种合吃的甜蜜感觉吧，虽然和尹甄也常常这样，不过跟芯妤的感觉还是不一样，足以让我脸上的微笑弧度越来越高。
    芯妤的学校很漂亮，那一整片海很漂亮，而她脸上的表情今天也特别漂亮。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每个週末都来找你好不好?」
    她看着我，笑着说，「我当然希望你常常来找我，可是每个礼拜太频繁了，你也会有别的事要做，不要为了我来回奔波。」她拉起我的手，「沉旭凯，我原本以为你说要来就只是说说，但现在你真的来了，我很开心，我知道你是有心的就好了。」
    「别这么感动，有机会回台北你也谢一谢尹甄吧，也是她提醒我说要来就赶快找时间来的。」
    「尹甄她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人。」
    这时候的我，真的以为这样说，会让芯妤比较喜欢尹甄一点。
    和芯妤就这样很稳定地到了大三，感情会出现转折点完全是因为她想给我一个惊喜，没想到后来只有惊没有喜。
    那天是圣诞夜，因为尹甄跟我都不喜欢舞会那样的场合，芯妤事先又跟我说她要留在高雄，所以就跟尹甄约了到海边去。
    「没想到就这样大三了，好快喔，好像一转眼就要毕业了欸。」
    「毕业后有什么规划吗?」我问她。
    「家里是希望我出国啦，但我还在想。」
    「你念外文系，当然是应该要出国啊。」
    她微笑，「还是有些放不下的东西吧。」
    大概有些感伤，我们对饮起了啤酒。不知不觉，一瓶接着一瓶，回程的时候尹甄在后座不胜酒力地靠在我背上。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可是在我家门口等了我整整两个小时的芯妤，看到我们经过路口的这个画面就失控了。她手上的礼物掉落到地上，直直瞪着我。
    尹甄还醉着，我只能先送她回家，再赶回来找芯妤。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事得留在学校吗?」
    「是啊，我怎么来了?我现在也好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喔，我干嘛来?我干嘛以为这样可以给你惊喜?我干嘛以为你会因为这样觉得很感动?」她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沉旭凯，我骗你说我不能回来跟你过节，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因为你也跟我说你没有活动，所以我就来了……」她没有在继续说话，只是抽噎着。
    「芯妤……」我试着搂她，但她躲开。「我确实没有参加活动，刚好尹甄也没有，我们才会临时起意约了一起出去，如果知道你要来，我一定会留在家等你，不可能让你站在冷风中找不到我啊。」
    她用力地搥了我几下，「沉旭凯你为什么不懂?我不在乎冷，我不在乎等你，可是我就是在乎你是跟她出去嘛。你们天天都可以腻在一起，可是我不行，你知道这种感觉吗?自己的男朋友跟他那么要好的女生朋友……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知道，我通通不知道……」
    「芯妤，你知道的，我跟尹甄就是朋友……」
    她打断我，「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我知道，就是知道我才没有办法再继续假装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们会单独一起去旅行，你们会在彼此需要的时候陪伴对方，你可以让她依靠甚至让她抱着，这种太过重要的关係，已经超乎我的理解范围了。」她吸了吸鼻子，「暑假的时候，我们要去三峡玩，你说有事不能去，要改时间，所以那天我就跟嘉彤亭君她们一起去海边玩，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你跟尹甄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你知不知道我的朋友看着我男朋友帮另一个女生涂防晒油的时候我还要笑着说那好像是你表妹没有关係不要打扰你们家族旅游?我知道你会把我们的约会改期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说，但是当我发现原来比我重要的是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我们23

    当芯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都知道，原来后来一起出去的时候她不一样的表情不只因为要分离了，还因为她前一天撞见我跟尹甄。而我一句话也搭不上。
    「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晓得，当尹甄的日本同学在时，你的敌意有多明显?如果今天是旁人看起来，你那种表现就叫作吃醋欸。你在你女朋友面前，为了另一个女生吃醋，我这个做女朋友的却还没有权利吃什么醋。一直以来我都只能相信你说的友情，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小心眼，剥夺你交朋友的自由，所以我再怎么觉得不舒服，我都会忍下来，告诉自己那没什么，可是今天你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真的……真的就像一对情侣，沉旭凯……我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她哭到没力气蹲了下去，自顾自地说，「三年多，好久喔，可是到底是不是谈恋爱啊?」
    「芯妤，不要这样子。」我也蹲下，轻轻揽住她，「如果你会介意，你就诚实地说出来，我不想让你伤心。」
    她抬头，一双泪眼望向我，「可是沉旭凯，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去伤尹甄的心。因为那样子，你会比谁都伤心。」
    因为那样子，我会比谁都伤心。
    这句话在我脑中縈绕不去，芯妤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是我觉得她最懂我的时刻。可是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让自己的女朋友有这样的感受。
    后来我陪着芯妤就这样坐在路边，她哭了半个小时，起身说她想回去了。甚至不让我送，她说她要一个人走走。
    快两点的时候，我收到她的简讯。
    「我到朋友家了，别担心，我没事。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无理取闹了，沉旭凯，我一直想当个完美女朋友，却失败了。我想我们真的不适合，谁都有错，也谁都没有错，我们分开吧，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下去了。」
    隔天尹甄酒醒很急着问我跟芯妤的状况，我只是笑着跟她说没事，「芯妤不会跟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计较啦。」
    我不想让尹甄有一点点的自责，也不想让她为了我的事情担心。
    「昨天醉成那样，回家没被骂吧?」
    「圣诞节嘛，我爸妈没说什么，只说以后别再那样喝了。」她凑近我，低声说，「我妈说，只有跟你出去可以喝酒，因为只有你让她放心。」
    我捏捏她的脸颊，「我也这样觉得，你不准跟别人出去的时候乱喝酒，拜託，你一喝醉真的是全身软趴趴没有半点力气欸，多危险啊。」
    「知道啦。」她说着边拿了个小袋子给我，「喏，圣诞礼物。」
    我打开，看见一条围巾，「该不会是亲手织的吧?」
    「当然啊，不然哪有诚意?」她从我手中接过围巾，直接帮我围上脖子，「果然丈青色很适合你，好好看喔。」
    「谢谢你，我很喜欢。」我看着她，「可是给你的礼物，要晚点。」
    「没关係啊，那你今天有想去哪吗?」
    「没特别计画。」其实我有点心不在焉的。
    「沉旭凯?」尹甄露出担心的表情。
    「我有点累。」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怎么好像我宿醉比你严重一样。」
    「你是头痛还是有心事?」她用手指摸了摸我的眉心，「眉头皱这么紧。」
    「头痛，隐隐作痛，我想躺一下。」
    「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别去哪了，好好在家休息吧。」她帮我把围巾收起来，「我去弄个热花茶什么的，你睡一下，等等起来可以喝。」
    「今天是圣诞节，你可以出去玩，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说什么白痴话?我就在这里，你别想太多，别忘了你还欠我礼物。」说完尹甄就离开我的房间了，而我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满脑子想的都是芯妤的一字一句。她口中的尹甄和我，超出了我预想的样子。原来尹甄对我而言的重要性，真的是可以让我不重色轻友的。
    严重到不只我，连我的女朋友也质疑起这三年多的日子，到底是不是恋爱?
    我们牵手了拥抱了，还有蜻蜓点水似的亲吻，可是我没有全部交出自己。
    想着想着昏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尹甄坐在床沿，拿了张面纸擦着我眼角的泪。「醒了?还好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做了个恶梦。」
    她递了杯热茶给我，「紫罗兰，对宿醉有帮助的。楼下还有薰衣草，我刚刚放在橱柜了，你睡前自己泡来喝，缓解紧绷情绪，帮助睡眠。」
    「尹甄，谢谢。」
    我承认我对不起芯妤的太多太多，可是我真的没有后悔为了尹甄放弃爱情，芯妤说得对，如果为了她而伤害尹甄，我会比谁都伤心的。

 我们24

    跨年夜，尹甄跟我在她家阳台，这回没有啤酒，那位置也看不见烟火，可是空气很清新，是个告别过去迎向新开始的好地方。
    「还有半个小时。」
    「你想干嘛?」不解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她问。
    「我想要告别过去。」
    「沉旭凯?」
    「半个小时用来结束一段三年多的感情似乎不够，但其实够了。」
    尹甄看着我，似懂非懂。「你都想好了?」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是，早就结束了，还要多想什么呢?
    电话响了五六声，芯妤就接了起来。
    「跨年，有什么安排吗?」
    「我在宿舍，今天到处人都太多了。」
    「芯妤，新的一年快到了，给自己一个新的，也更好的开始，好吗?」
    她笑了，我听得出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沉旭凯，不要觉得你欠我什么，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勉强不来的。沉淀了很久，我想通了，我需要的是一份完完整整的爱，而你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同时接纳你的友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走到这里会走不下去的缘故。我们……还是比较适合当朋友吧，因为当朋友，就不用计较你在意谁多，就不用计较在你心中的优先顺位。」她停了一下，「可不可以只记得我们之间美好的事情，忘了我无理取闹的时候?」
    「在我心中，你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你太在乎我。芯妤，我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让你一直受委屈还为了我忍下来，对不起，可是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一次，我希望你相信从头到尾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从来没有想过还是伤害了你。」
    「我相信你啊，其实你是我遇过最善良最善良的男生了……」她好像又哭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可是，因为你，我也知道自己哪里还可以变得更好……沉旭凯，谢谢……真的谢谢你……」
    「芯妤，答应我，不要再流眼泪了，不管是为了我，或是为了下一个谁，都不要让自己伤心难过，好不好?」
    「嗯。」
    「芯妤，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愈见什么样的人，但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你很爱你，可以用全部的心去爱你的人。」
    「那，你也要幸福喔。」
    虽然我们经歷了歇斯底里的过程，但最后还是和平分手了。芯妤就是这样的女孩，总是把好的带给别人，所以我知道，她还需要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疗伤，但我相信她会有很强的自癒功能，也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懂得珍爱她的人。
    「你们，都还好吗?」尹甄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分手这件事，本来就是迟早的事，我跟她，是不可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两个人，勉强维持着感情，只是要她包容我的不好，委屈她。」
    「沉旭凯，你记不记得我一直跟你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坏在不懂女孩子的心?」
    「记得啊。」
    「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好像不只不懂女孩子的心，你也不是很懂自己。」
    「我认同你的说法，我是不懂自己，可是又有谁真的懂呢?」
    「沉旭凯，你决定跟芯妤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爱她吗?」
    我摇摇头，「不算是爱，应该是说，我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生，我知道她喜欢我，跟她相处我觉得很自在，就觉得或许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我顿了一下，「在一起之后什么也都满好的，渐渐地也不会问自己那是不是爱，觉得两个人平平淡淡也是幸福。」
    「平平淡淡当然也是幸福，可是，如果那只是一种习惯……」尹甄突然不再说下去了。
    「怎么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只是突然觉得，不应该这样评断你的感情，你有自己决定的权利，至少你处理得不差。」
    「你可以说的，一直以来我们都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讲不是吗?」
    「是啊，不过爱情这种事，好像再好的朋友都没有立场干预太多。」
    「尹甄，我不会介意，反而一路走来你给我的建议帮了我很多，谢谢你。」
    「可是沉旭凯……」她深深地看着我，「如果没有我，你跟芯妤不会就这样结束吧?」她的眼神出现了我最不愿意看见的愧疚。
    「我们会分手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我不可能什么都没感觉到。」她别开视线，「我一直都跟你说，她不可能会一点都不在意，其实我早就该跟你说，你们最后会有争执甚至分开一定会是因为这样子，只是我说不出口，你知道为什么吗?」她没等我回答，又自顾自地说，「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在爱情和我之间做出的选择会是我不能承受的，哪怕我相信你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我还是怕，毕竟你终究有一天会属于另一个女孩子，或者我会属于另一个男孩子，那个时候，就算我们都不想，还是必须放弃彼此……」
    「尹甄……」
    「我只是不想要那一天这么快就到，我还没准备好，可是我这样子很自私对不对?因为我的自私，还有我的任性，所以你失去了一个这么好的女生。」
    「我会失去她，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够爱她，我们现在回到朋友的关係也很好啊，尹甄，你不要说什么自己自私任性的话，换作是我，我也怕你因为交了男朋友，对方不能接受你跟我的友情，你就离开我。因为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才会这么害怕失去彼此，你懂吗?我们都不必因为这样而去埋怨什么，要不然怎么还叫作最重要的友情呢?」
    尹甄再次看我的时候，眼睛已经一片溼，「你真的这样觉得?」
    「当然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握住她的手，「我们这一生都不可能不谈恋爱，我们都不可能为了友情牺牲爱情，但是我们现在为彼此做的都不叫作牺牲。我一直认为，真正的爱情，是可以了解自己爱的人对于朋友的心意，你对我而言，是谁都不能取代的重要。」
    倒数的时候，我们的手紧紧牵着，这是我们对彼此永远不随便松手的承诺。

 我们25

    大学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快，一转眼就面临即将毕业要做未来规划的时候了。小阿姨跟姨丈都很关心我的打算，特地找了一天晚餐全家人一起坐下来讨论。
    「我想考研究所。」
    「考研究所?怎么不先找个工作?现在经济不景气，如果不趁早找工作，不是很没有保障吗?」小阿姨问。
    表姊帮我说话，「我倒觉得阿凯想考研究所是好的，现在大学生满街跑，不读研究所找工作才没人要。」
    「这样讲起来，现在硕士博士也是满街跑啊，哪有保证读完一定找得到工作啦?」其实我知道小阿姨很希望我赶快有经济能力，可以帮家里分担一点。
    「小阿姨，我打算一边念研究所一边先找兼职工作，等念完之后再找正职，学歷高一等，薪水也会从比较高起跳。」我顺势夹了块肉到她碗里，「小阿姨，姨丈，一直让你们很辛苦，我希望找份简单的工作，先赚点零用，可以帮家里分担一点经济压力，等念完研究所，我想去电脑公司，收入通常不会太差，这样小扬的学费还有家里很多开销，我都可以出点力。」
    「阿凯你别这样讲，大家是一家人啊。」表姊拍拍我的肩。
    「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我才希望我可以帮上一点什么。」
    姨丈这也开口了，「旭凯有这个心很好，不过一面读书一面工作别找太累的，身体还是要顾。跟乔茵一样，就算工作了，也不要忘记有什么需要都儘量跟家里开口，没有关係。」
    「谢谢姨丈，谢谢小阿姨。」
    「一家人说什么谢呢。」这句平常的话，从小阿姨口中说出来，其实是很难得的，这是第一次。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姨丈先说了那些话的缘故，可是我还是很感动，庆幸有他们，我跟旭扬才有了家。
    结果跟尹甄一起考研究所，又是同一间学校。放榜那天，是尹甄帮我查的榜。
    「是成大耶，我们都这么喜欢台南的食物，现在可以一起去台南念书，好棒喔。」她的声音兴奋得颤抖。
    「可是尹甄，我答应小阿姨会半工半读，现在要去台南，我没有把握找得到工作。」我有点苦恼，「加上不能住家里，就要额外一笔租房子的开销，我不确定小阿姨会不会同意让我去念。」
    「住的问题你不要担心啦，我爸那时候有跟我说，真的上成大的话，他有个朋友，可以租房子给我们，同一栋我们就住对门。」像是怕我有什么意见，她又急着说，「你也知道，让我一个人去外地念书我爸妈也不会放心，如果你一起，住得近可以照应，他们也比较放心啊。」
    讲到这边小阿姨轻轻敲门，问我是不是尹甄，我点点头，她说，叫我约尹甄来家里吃顿饭。
    「欸，我小阿姨说，看你晚上方不方便过来吃饭?」
    「可以啊，不过，明天好不好，我今天晚上有约了。」
    好难得尹甄会有拒绝我的时候，尤其这种放榜后应该要庆祝的时刻，通常都是她会把时间空下来主动约我的，让我不禁好奇起是什么样的事情。
    「也没什么啊，就跟朋友约好要吃饭了。」她听起来有点心虚。
    我故意闹她，「怎么啦?男朋友啊?」
    「欸欸别乱讲啦，哪来男朋友。」
    「不然呢?我们一起考上研究所，你居然先跑去跟别人庆祝欸。」
    「对不起啦。」她开始撒娇，「可是我第一时间就打给你了哦，晚上的饭局是早就约的，所以……」
    我大笑，「没关係啦，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去吧，明天晚上记得哦。」
    没想到掛上电话之前，尹甄囁嚅着还是告诉了我，「欸，那个，我今天晚上是要跟阿彻吃饭。」
    我突然在想，尹甄是不是喜欢于晞彻?要不然为什么要瞒着我，后来又特别告诉我?其实高中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于晞彻对她而言不太相同，只是大学的时候，于晞彻到台中念书，也不太见他们联络。

 我们26

    隔天下午尹甄来家里的时候，我就问了她这件事。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刚好回来，很久没一起吃饭了，算是叙叙旧吧。」
    「那，以后会不会变成男朋友?」
    「以后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啦。」她别开头，「反正现在就只是朋友，而且是满久没联络的朋友，这样而已。」
    「你们对彼此都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吧?」
    她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却低声反问我，「你满不喜欢他的吧?」
    「是没什么特别的好感啦，不过当年小扬的事，他确实帮了不少忙，所以后来想想，我也没什么好再讨厌他的了。」
    「我不可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啊?」
    「我说，我不可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尹甄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坚定很坚定。
    「我没有不喜欢他啦，你不要顾虑这个。」
    「说这个太多馀了，我现在没有想要跟谁在一起的念头。」她回头对我微笑，「倒是你，怎么感情空窗这么久?连个暗恋的女生都没有啊?」
    「还没准备好吧。」我摊手，「跟芯妤分手之后，觉得自己或许还没准备好要谈恋爱，不想为了恋爱而恋爱，这样到头来还是会伤害人。」
    尹甄沉吟了一阵，「沉旭凯，你这样想是对的，可是有时候爱情来了就是来了，你也管不了什么准备好没准备好。所以我会觉得啊，最重要的是，你要弄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跟你一起好好庆祝我们要成为研究生了。」
    她听完绽开了笑，「那我跟你一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一直以来都一样，虽然不知道会维持多久，但这一刻我们的心是满足且喜悦的。
    小阿姨准备了非常丰盛的一桌菜，是姨丈升官才会有的大鱼大肉。
    表姊小声跟我说，「其实我妈是很关心你的，你看我上大学啊毕业啊找到工作什么的，都没吃这么好。」
    「我知道。」我微笑。表姊一直都感觉得出我和旭扬没办法完全融入家里，所以总是在小阿姨跟我之间扮演安抚沟通的角色。
    倒是尹甄很受大家的喜爱。不只小阿姨一直夹菜给她，连姨丈都开口说尹甄太瘦了该多吃点，吃饱饭后，表姊更是直接跟尹甄关进房里说些女孩悄悄话。
    「哥，你不跟尹甄姊姊在一起真的很可惜欸。」旭扬坐到我身边，说。
    「讲那什么话?」
    「一直以来都是啊，只是你每次都说你们是朋友。」旭扬一脸无奈，「欸，朋友也是可以追来变女朋友的，你脑袋到底装什么?」
    「别讲得好像你是情圣，没大没小真是的。」其实也只有讲到尹甄跟我的时候，旭扬会出现这种小大人模样。我知道他看着我们一路走来，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
    表姊也有同样的疑问。
    尹甄回家之后，表姊和我在客厅间聊。
    「阿凯，我刚刚跟尹甄聊了下天，她真的是一个很特别也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是啊。」我微笑。
    「记不记得我问过你，到底有没有喜欢她?」我点头。表姊又继续说，「那时你说是好朋友的喜欢，而且后来你又跟芯妤在一起。可是现在你们分手那么久了，反而跟尹甄，一直都维持很好的关係，所以我才想再问你一次，你对她真的没有一点点朋友以外的好感吗?还是你自己根本没发觉呢?」
    我突然被说得哑口无言。认真说起来，我还真的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尹甄之于我，我之于尹甄，有太多累积的情感已经说不清楚是什么成份。我也以为没有必要想太多。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有可能在一起。」我诚实地说。
    「为什么?是因为你不可能喜欢她，还是因为她不可能喜欢你?如果这两者都不成立，那么你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在一起的理由。」
    「表姊，尹甄……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摇摇头，「她没说什么，是我越看越觉得，你们是两个错过会很可惜的人。」

 我们27

    是两个错过会很可惜的人。
    这句话让我想了好久好久，可是关于和尹甄之间的一切并没有答案。答案出现之前，尹甄却先捎来了一个有点令人惊讶却不至于出乎意料的消息。
    「阿彻跟我表白了。」她嘴上说着，却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还没想好，因为我真的还没想好。」她皱着眉，「阿彻是个很好的人，人生地不熟的需要帮忙，却还是很懂得照顾人，可是，我跟他其实也没有很熟，中间那么多年也几乎没联络，现在突然恢復联络，吃了一两次饭就发展成这样，我也有点措手不及。」
    「重要的不是你们有多熟多常联络，而是你自己喜不喜欢他吧?」
    「喜欢是喜欢，但好像没有到要在一起的喜欢啊。」
    「是不够喜欢，还是对你而言喜欢不等于爱?」
    「哪可能会爱啊?就只是朋友而已，只是这种喜欢，我不知道是不是男生女生之间那种，还是我只是纯粹觉得他人很好而已。」
    「何必追究这么多?」
    「我也觉得不必追究这么多，可是看着你跟芯妤，我突然觉得，或许有时候感情这种事不能太模糊吧。」她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再想想吧，感情不需要急，也急不来，如果时间久了，淡了，那就回到朋友的位子。」
    「那我呢?」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你之间?我们的关係会不会也是模糊地被定义?」
    尹甄的表情傻住得很明显，过了好几秒才恢復笑容，「我们怎么可能是模糊定义?都认识这么久了，还怎么模糊啊?」
    「那你怎么不会喜欢我?」
    这次她只愣了短短一会儿，「沉旭凯别以为你是大眾情人喔，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是也因为认识太深太久，知道彼此太多的缺点，你不觉得这样子，我们都很难爱上对方吗?」
    我笑了笑，「原来你默默觉得我有很多缺点啊?」
    「不过有缺点的你还是很可爱啦。」她摸摸我的头。
    大概是想多了吧，既然尹甄都可以这么坦然看待我们之间，我又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呢?
    「走吧，去巷口吃麵?」我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尘。
    而这个大家都觉得应该是我女朋友的女孩，就像我的家人一样，点点头跟着我，一起去吃了一顿冒着白烟温暖的晚餐。
    尹甄和于晞彻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不过于晞彻研究所考回了台北的学校，尹甄却和我一起到台南去，也就是他们谈起了远距离恋爱。
    「帮我好好照顾尹甄，她有时候很成熟，有时候却不懂得照顾自己，研究生的生活有时候满不正常的，要盯着她吃饭睡觉。」到车站送行的时候，于晞彻絮絮叨叨地叮嘱了我许多。
    我拍拍他的肩，答应他。其实他也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尹甄的，只是基于男朋友的心理，还是会不放心地多叮嚀几句。尹甄只是站在一边，微微笑着，儼然恋爱中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好了，时间差不多，我先上车等，你们再说一下话吧。」
    车窗外，尹甄跟于晞彻面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尹甄投入他的怀里，两个人又深情对望了一阵，才依依不捨地道别。
    车子开了以后，我故意糗尹甄，「没想到你谈起恋爱很小女人嘛。」
    她脸唰地红了一片，「干嘛偷看啦，讨厌讨厌……」
    「很可爱啊。」我捏了下她的鼻子，「看到你这么幸福，我也很开心嘛。」
    「我要睡觉了啦。」她别过头，却挡不住害羞蔓延所以赤红的耳根。
    我笑了笑，帮她把身上的外套盖好。

 我们28

    尹甄爸爸的朋友是个很亲切的大叔，他还找了他的两个儿子帮我们搬东西。大儿子今年硕二，是成大电机的学长，叫作群威，是个阳光型男；小儿子群安现在大二，平常在高雄念书。他们人都很好，不但帮我们把东西搬上楼，甚至还帮忙组装一些柜子给我们用。
    「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儘管开口，不用客气。」大叔热情地说，「我就住在对面，电话留给你们，有事不管打电话或直接过去找我都可以，我如果不在就找群威，他没课的时候通常都在。」
    群威学长亲切地笑笑，「不管是房客还是学弟妹，我都应该要好好照顾你们，像我爸讲的，真的不要跟我们客气。」
    当天晚上房东大叔就请我们到家里吃了一顿。房东太太人很好，也烧得一手好菜。「在外地念书总是比较辛苦，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必太见外。如果不知道要吃什么的时候就过来吧，多两副碗筷也比较热闹，你们赵叔叔本来就好客，如果不嫌弃赵妈妈我的手艺，时常一起来吃饭没有问题的。」
    「谢谢赵妈妈。」尹甄甜甜地笑着。
    忙了一整天我们也都累了，所以虽然还有很多东西没开箱整理，不过我们已经摊在尹甄屋里的沙发上偷懒。
    「沉旭凯，这是我第一次搬出家里，感觉还是好不真实喔。」
    「我也是，不过我觉得旭扬应该比我不习惯，他一直很害怕家里没有我。」
    「你们跟你小阿姨关係不是改善很多吗?」
    「是啊，这还多亏有你。」
    「是你们的好，让你小阿姨看见了，和我哪有关係。」她侧过身，「不过很开心啊，慢慢看着你什么都变好了，现在就只差身边没个好女孩吧。」
    「有啊，我现在身边有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喔。」
    她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人家名花有主了耶，真是可惜，你只好远远欣赏了，不然于先生可是会吃醋的。」
    我揉揉她的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样朝夕相处，于晞彻不担心才有鬼吧?这样他如果真的吃醋或乱想怎么办?」
    「答应跟他交往前我就跟他说过这件事了，我说你对我很重要，我不可能为了爱情放弃友情，而且我们念同一所学校，又住在对面，很难不天天相处在一起，我叫他要想清楚。」她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阿彻其实是个满简单的人，他觉得朋友就是朋友，没什么好因为你是男生他就有敌意的。而且其实我们当初说好了，只是因为我们对彼此都有些好感，所以决定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看，可是万一时间距离的考验让我们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那么也就证实我们并不是最适合的人，还是可以当朋友。」
    「你们这样好像试婚喔。」
    「不一样吧，试婚的两个人是相爱了决定相处看看能不能长久，而我们是相处愉快决定相爱看看，能不能远距离还是一样爱，甚至小别胜新婚越来越爱。」她一脸认真，「你不要觉得我这样很荒谬，这是让我去恋爱的唯一方法。」
    我咀嚼她的话许久，然后问出我的困惑，「尹甄，你该不会不敢谈恋爱?有什么恋爱恐慌症之类的吧?」
    她失笑，「才不是好吗?沉旭凯你是什么怪怪爱情片看太多啊?我又没被男人骗我怎么会得那种病?」
    「那不然……」
    她用手指推推我的额头，「反正你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的，不管我的爱情怎么样，至少我都还有你啊。」

 我们29

    不过开学之后，我们有各自的课、各自的讨论会议，还有各自的朋友，其实可以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多，甚至连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会错开。不过基于我们之间的好友谊，而且也答应了于晞彻会盯着尹甄吃饭，所以吃饭时间只要我不忙都会打电话叮嚀。注意了几次，最常跟我在一起的同学胜斌忍不住问我，电话那头的女生到底是我的谁。
    「你说你没女朋友，可是不是女朋友的话，你到底都是在盯谁吃饭啊?」
    「是好朋友啦，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一起到外地念书，像妹妹一样，总该照顾照顾啊。」
    他怀疑地瞅了我一眼，「妹妹?不是喜欢的女生哪会这么掛心啊?」
    我摇摇头，「你不懂啦。」
    「还不知道是谁不懂哦。」他边走开边说了句，小小声却还是被我听见了。
    耸耸肩，反正我也习惯了，身边的朋友从来不相信我跟尹甄只是朋友关係，连表姊都质疑我。可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主观的，没有办法说与谁明白。
    终于尹甄跟我空出同一天晚上，可以共进晚餐还有出去走走。
    「我刚刚出门前遇到群威学长，他说想约我们週末一起吃顿饭，你哪天方便?」
    「这星期没什么事，不过星期五会忙比较晚，所以不要约星期六中午，其它都可以，看你怎么样。」
    「那就星期六晚餐吧。」她说完吃了一口麵，「欸这麵好好吃喔，你要不要吃吃看?」没等我答应她已经把麵夹到汤匙上，送进我嘴里。
    「嗯，真的很好吃，好香的味道。」
    大概是我们的称讚太大声，老闆娘听见了，笑咪咪地说，「你们新来的哦?我们的麵真的很好吃啦，有机会常来吃。」
    「我们刚从台北到台南，台南的东西真的都好好吃，有温暖的感觉。」尹甄也笑着回应，「我们有空一定会常来吃。」
    一旁一直默默没有说话，看起来有军人威严的老闆，突然切了一盘豆乾跟海带交到老闆娘手上，「请他们吃啦，只吃麵跟饭哪里够饱?」
    「啊，谢谢老闆。」我隔空向他行了个举手礼。
    我们付帐要离开前，老闆娘还不断热情地说，「就是要常来，才吃得营养，男女朋友感情也才会好。」
    我跟尹甄都没有急着争辩什么，只是微笑地跟老闆和老闆娘说再见。
    「我们看起来真的这么恩爱喔?」散步的时候尹甄突然发问。
    「应该还不错。」我大笑。
    「这样也好啊，如果有什么情侣优惠，我们一起去都可以赚一下。」
    「对啊反正也不会被人家怀疑。」
    她轻轻靠在我身上，「原来有个青梅竹马这么好。」
    「当然。」我顺了顺她的发丝，「虽然你现在有了于晞彻，可是不管怎样，我这个青梅竹马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回过头一定可以看见我。」
    她抬起头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可是我看到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有感动的泪光。

 我们30

    群威学长带我们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可能没有台北高档料理店厉害，不过这家品质很不错，是我爸的老同学开的。」
    「其实我们都觉得台南的食物比较好吃欸，虽然台北感觉很高档，但是台南的食物都多了一种人情味。」尹甄这么说。
    「真的吗?你们也有这种感觉?」学长笑笑，「我一直都是这样想，不过我还以为是台南人自己自我感觉良好，尹甄，听你这么说，我觉得身为台南人，与有荣焉呢。」他翻开菜单，「这里的定食都超丰盛的，一定要点一下，你们不要客气，我爸交代了，今天是我请客。」
    「这怎么行?」尹甄摆摆手，「你带我们来就已经诚意十足了，本来还应该我跟旭凯请你吃饭感谢你一番，如果还让你破费，就太失礼了。」
    「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话?不是说过了?就当彼此是一家人嘛，这里我算是地主，就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我缓颊，「要不这次让学长请客，下回我们再礼尚往来?」
    他们两个都同意，于是我们开始点餐。
    「你要点什么?」尹甄问我。
    「跟以前一样，我们一个点生鱼片一个点鰻鱼吧?」
    她绽开了笑，「好啊好啊。」
    坐在对面的群威学长看了我们一眼，「你们好像有满多小默契的哦?」
    「是啊。」尹甄很开心，「因为我们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一起的，所以建立了很多有彼此的习惯，也有很多小默契，居然被学长看出来了。」
    我以为接下来学长也会说些以为我们是情侣之类的话，不过他没有，只是说，「满羡慕你们的友谊的，好像天塌下来彼此都不会不见的感觉。」
    「确实是这样。」尹甄看了我一眼，眼神很甜很甜。
    吃过饭之后，尹甄接到同学的电话说要紧急修改报告，所以又赶回学校去讨论。群威学长跟我走回住处的路上，做了个men'stalk，让我发现他跟我以前认识的人很像，却不太一样。
    「你跟尹甄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看你们，不只是朋友。」
    「大家都这样说，其实我们也满习惯的了。」
    「大家都觉得你们应该是情侣，是吗?」
    我点点头，「大概真的太要好了吧，不过我们之间一起经歷的一切，因而建立的情感，是我们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体会的，所以大家要误会，我不意外。」
    「阿凯，我不知道仅仅认识这一小段时间，和你谈论这些问题会不会太不礼貌，所以我接下来的问题你可以拒绝回答。」他温温地吐出这些话，「我想问的是，你真的从来没有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喜欢尹甄吗?我是说超乎朋友的喜欢。」
    我笑了笑，「没什么不礼貌的，可以聊，我也愿意回答。不过我的答案，是没有。我对尹甄的喜欢，是因为她的善良美好，她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替我想，所以我觉得她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人。但是涉及男女之间的感情，我必须说，和尹甄认识这么久，我并不是眼里只有她这个女孩子，我暗恋过其他女生，甚至我交过一个女朋友。而尹甄对我来说，是不管交几个女朋友，都不会变的超级好朋友。」
    「无关爱情，是这意思吧?」
    「对。」
    「那么阿凯，你这样想的同时，有没有去猜过尹甄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很单纯把尹甄当成好朋友，可是尹甄呢?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是尹甄有喜欢上你的机率?」
    「尹甄现在有男……」
    我还没说完就被学长打断，「我的问题很简单，并无关尹甄有没有男朋友。」
    「那，老实说，我并不是没有猜测过。以前，我也想过，尹甄这样对我好，甚至不求回报，会不会是因为她喜欢我?但是后来我觉得自己太蠢了，尹甄对我好，就只是因为她很善良，又把我当成最真心的知己，我又为什么要跟着大家瞎起鬨，让我们的关係变得不纯粹呢?」
    「你觉得你们之间如果有了谁喜欢谁，就是不纯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把尹甄对我的好想成是因为她喜欢我，其实是看轻了她对朋友的付出。」
    学长拍拍我的肩，「我大概懂你意思，虽然我不是很懂你的思考逻辑，不过如果你真的很关心尹甄，我希望，你可以多留意她看你的眼神，我觉得，只是我个人觉得，她的眼神里，有太多比你想像更复杂的情绪。」到家了，分别前学长又说，「当然一切也可能只是我的猜测，只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你参考参考。」
    「我知道了，学长谢谢你。」
    其实我并没有太把群威学长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他把尹甄看我的眼神想成是爱慕，而我知道不是。她一直以来都会用那种甜死人的眼光看我，也一直以来都很习惯跟我撒娇，我们是有分寸的亲暱，只是在认识不深的外人眼里看来，会有点像小俩口做的事。不想跟学长解释太多，是因为我觉得他没必要明白，而且说多了好像我在推卸尹甄，若是让她知道了，恐怕也不太好。
    不过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也该谈个恋爱了，要不然我有女朋友的时候，尹甄被别人当成破坏我们感情的人，而现在尹甄有男朋友了，我总不能变成介入的那一个。虽然对方是于晞彻，似乎对我有点太过放心了。
    结果一听我有想谈恋爱念头时，尹甄居然大笑。
    「拜託，身边连个要好的女生朋友都没有，你该不会是想靠什么鬼联谊交女朋友吧沉旭凯?」
    「各种可能都不排斥啊。」我戳她，「干嘛?歧视联谊喔?」
    「不是歧视联谊，只是你去参加联谊本身就是很怪的事。」她正色，「欸，真的想交女朋友的话，就先多交点女生朋友吧，不然也只是空想。」
    「我也想啊，可是现在我们所上同届才两个女生欸，大学部女生也很少，其它根本没有什么场合会认识女生了啊。」
    「嘖嘖，你这样好像宅男。」她重重在我肩膀上一拍，「真的有心，到处都可以认识好女孩啦，现在看来不到时候，你还是好好照顾我就好。」眉眼一挤，又接着补了句，「就算你是没人要的死宅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们31

    没想到认识女孩子这件事居然因为于晞彻的来访而发生了。
    「阿彻说明天会来台南找我，跟我们吃顿饭喔。」尹甄来敲我的门。
    「不是吧……你们小俩口难得见上一面，不单独相处一下，找我当电灯泡干嘛?」我边说边让尹甄进屋。
    「是这样啦，阿彻有个学妹是台南人，正好听说他要到台南，就说跟他一起来，所以可能会一起吃饭，阿彻说，三个人有点怪，就叫我约你。」
    「是很怪。」我倒了杯热茶给她，「自己要回家就回家，干嘛当跟屁虫?而且回家就回家，怎么连吃饭都要跟?这学妹该不会是在覬覦你男朋友吧?」
    尹甄苦着一张脸，连茶都没喝，「我也是这样担心，可是阿彻说是大学就认识的学妹，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他不好意思拒绝。」
    「大学认识?所以那学妹现在在台中念书?」
    「对啊。」
    「学妹在台中，于晞彻在台北，这连个地缘关係都没有，怎么要来台南倒是可以一起来啊?」我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啦……」尹甄把茶杯放下，「好像偶尔会去台北找朋友，顺便找阿彻，然后平常也会聊天什么的，所以才会讲到这件事。」
    「是去找于晞彻，找朋友是幌子吧。」我翻了个白眼，「欸徐尹甄，他是你男朋友，先不管他是不是有明确拒绝那个学妹，总之现在这种死缠烂打的情况，你都得小心一点。明天吃饭就见机行事吧，如果真的太不知分寸，你不要对她太客气。」
    尹甄瘪着嘴，「那，万一她很过份，你会帮我警告她吧?」
    我叹了口气，「虽然这是你跟于晞彻的事，不过，既然你的事，就也是我的事，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她点点头，「沉旭凯，谢谢。」
    赴约的时候，于晞彻跟那个学妹已经在餐厅里等我们了。我很快地打量了学妹。她一头微捲的褐色中长发，还有雪纺上衣搭配碎花短裙，给人一种韩系小公主的感觉。她的笑容淡淡的，脸上的妆也是，不太专业地看来，应该是上了粉还有腮红。她的声音很甜，从上了唇蜜的樱桃小口说出来，给人一种迷魂似的感觉。
    「你看出神喔?」尹甄略带抱怨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走近。「嗨。」大概是因为要回应学妹的招呼，所以她连客套都简短了。
    「尹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孟琪。」于晞彻站到尹甄身边，温柔地搭住她的肩，像是要赶快给她安全感似的。
    「原来你就是阿彻学长说的尹甄学姊。」孟琪似乎刻意不说尹甄是于晞彻的女朋友，只是用个学姊含糊带过。
    「孟琪，这位是尹甄的好朋友，旭凯。」
    「你好，叫我阿凯就行了。」
    「阿凯学长，我也听阿彻学长说了不少你的事，你跟尹甄学姊感情超好的，连我都羡慕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给我一种非常非常故意的感觉。
    尹甄大概也感觉到了，脸色不是很好看，低声跟于晞彻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于晞彻就开口，「我们先进去吃饭吧，别一直站在外面。」
    进到餐厅的位子其实满尷尬的，尹甄当然是坐在于晞彻旁边，可是到底我和孟琪应该怎么坐呢?我觉得如果让孟琪坐在于晞彻对面到时候尹甄觉得他们眉来眼去的一定会不开心，可是我也怕让孟琪坐在尹甄对面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结果犹豫了半天还是让尹甄开口，她说，「沉旭凯你坐我对面吧。」然后又解释，「这样我如果有不吃的菜丢给你比较方便。」
    整顿饭，几乎都是孟琪嘰哩呱啦地说东说西，还突然说了句，「尹甄学姊原来是个安静的人。」丝毫不觉得是自己造成大家的气氛尷尬。
    快吃饱的时候，于晞彻问我等一下有没有空，我说有。「那，可以麻烦你陪孟琪到处晃晃，然后晚一点的时候送她回家吗?」
    「呃，可以啊。」
    「真的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不过我跟尹甄等等要去别的地方，孟琪说她没带家里钥匙，要七点后家里才有人。」
    「没问题。」我转头看孟琪，「学妹，你不介意吧?」
    她的表情有点黯淡，不过还是笑了笑，「怎么会介意?还麻烦阿凯学长了呢。」

 我们●小公告

    关于《我们》之前寒假是用预约发文，
    因为今天开学，所以就回归原本不固定发文的模式(揍
    也是想说之前放假大家不一定有空上网来看，
    可以让大家缓衝一下。
    (自以为有多少人想补进度qq)
    另外，其实有开了一本新书，
    只是一直未开更，
    这几天也会开更哦。
    看这边看这边→<a href="http://www.popo.tw/books/82844"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http://www.popo.tw/books/82844</a>
    (发文疑似无法超连结sosad)
    不过发文不会那么频繁就是了，
    主线还是先放在《我们》要先更完。
    以上是简短的小公告，旧雨新知请继续支持鞭策我谢谢(鞠躬

 我们32

    尹甄跟于晞彻离开以后，我问孟琪想去哪。
    「都好，可以打发时间就好，或是学长忙的话，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毕竟是我的地盘嘛。」
    「没关係，我没事，如果你知道什么好地方，还麻烦你推荐我，这样以后我无聊的时候就知道可以去哪打发时间了。」
    她想了一下，「我知道一间二手书店还不错，不如去那里逛逛?晚点饿了的话附近有满多小吃。」
    于是我边听着她的指示边骑到了一条很有味道的街道。
    进到二手书店，孟琪马上变了一个人，她安安静静的，简直像个文艺少女，就在书架前抽下书，翻阅了起来。我也抽下一本书，假装看着，其实偷瞄着她的侧脸。她不笑的时候有种忧鬱的感觉，瞳孔隐约透出海洋的顏色。
    可能是突然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猛地抬头，对上我的眼，狐疑地问，「学长你怎么不看书，一直看我?」
    我笑笑摆摆手，「没事。」
    「出去走走吧。」她大概是觉得我闷了。
    结果我们在不热的天气里，一人拿着一支冰棒，坐在公园木椅上。
    「学长，你刚刚在书店里一直看我，可是我脸上应该没东西吧?你看什么?」
    「你长得满漂亮的，应该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看吧?」
    她浅笑，「不用这样甜言蜜语，我知道学长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看你什么?」
    她看着我，用一双我猜不透的眼睛看着我，许久，她说，「你想问我什么吧，和尹甄学姊有关，和阿彻学长有关。」
    完全不夸张，我当下真的打了个寒颤。
    「说中了是吧?没什么好讶异的，不是你表现得明显，是我表现得明显，你不问，我才觉得奇怪。」她倒是一派轻松。
    「你喜欢阿彻?」
    她点头，没打算多做解释。
    「可是他和尹甄在一起。」
    「我喜欢归喜欢，你没看到我抢吧?」她讲得理直气壮。
    「可是你也确实介入了他们之间，哪怕现在只是相处，怎么知道哪天你不会破坏他们的感情?」有点被她激怒了，我讲话也不大客气。
    她倒是没生气，「你这么激动是因为看不惯第三者，或者就只是讨厌我?还是，你捨不得尹甄学姊啊?」
    「你这人怎么……」
    我话还没说完，她笑笑地打断我，「别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是想跟你说一声，就算你现在为了尹甄学姊好好教训我一顿，她也看不见。她看见的，就只有阿彻学长，她在乎的也只有阿彻学长是不是好好待在她身边，这样而已。」
    「现在做错事的人是你，你怎么能够事不关己地说这些话?」
    她耸耸肩，「我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我喜欢阿彻学长，所以我黏着他，但是现在他要跟女朋友约会，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阻拦了?我也只不过在阿彻学长没事的时候，多找他几次，而且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阿凯学长，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事?」
    「不要把感情想得理所当然，你可以喜欢于晞彻，但是他有女朋友了，你就是该自制。」
    「那你呢?阿凯学长你自制了吗?」她看着我，带着笑意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孟琪要说这些，不过我想，她是把我对尹甄的好想成让尹甄离开阿彻的机会吧。这让我觉得十分不悦，于是我起身，「既然台南是你家，你应该很清楚哪里可以打发时间，我就失陪了。」
    她没留我，就让我自顾自地走掉。不过等我走到停机车的地方，才想到，台南公车并不好等，也不知道她家附近有没有公车站，如果我就这样走了，她会不会回不了家?于是我又折返。
    [工商时间]
    新故事《爱?完整了吗》已经开更囉(招手
    是属于系列故事(点进去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应该吧:p)，
    今后会与长篇故事同步不定期更新。
    请旧雨新知蒞临指教!!!(鞠躬

 我们33

    「先载你回去吧，你就到你家附近找个地方等。」
    她抬头看我的眼神已经跟刚刚不一样，没了促狭，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不可思议意味的感激。
    「没想到你本质上就是个体贴的人。」坐在机车后座，她突然说，「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尹甄学姊所以对她特别好，没想到你连对我这个讨厌鬼都这么好心，满出乎我意料的。」
    「第一，我对尹甄好是因为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是很好的朋友，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第二，你不算是个讨厌鬼，但是我确实不能认同你很多想法做法，可是帮忙就帮到底，半途把你丢着，这是我不管怎样都不该做的。」
    从后照镜中我看见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然后没再说话。
    车停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她说她进去喝个饮料就能打发时间了。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我坐在她对面，点了一杯名字很浪漫可是实际上都是鲜奶油一点都不浪漫的维也纳咖啡。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于晞彻的?」
    「大一啊，上大学就认识阿彻学长了，他这种男生，很容易让人喜欢吧。」
    「不好意思这我没办法理解。」我耸耸肩，「可是，你如果已经喜欢他这么久，为什么不告白啊?」
    「我暗示明示都做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没有任何表示，也就是一种拒绝了吧。」她眼神有点黯淡。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辛苦呢?」
    「喜欢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或许不是件太美好的事，但我也不觉得很差啊。」她的笑容里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阿凯学长，有时候凡事不要总计较结果嘛，至少我知道我能够这样喜欢一个人，我觉得很满足。」
    知道自己能够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而我，从来没有非常喜欢过一个人，当然也就不知道自己可以为爱情付出多少东西，努力到什么样的地步。
    送孟琪回家之后，我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校园里散步。
    大概快九点的时候，尹甄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
    「我在学校。」
    「做什么?」
    「没做什么，散散步而已。」
    「那……我过去找你，你在哪个校区?」
    「于晞彻呢?」
    「他回去了，其实他明天还有事要忙，只是过来找我一下而已。」
    「你别出来，我等等就回去了。」
    她撒娇地说，「可是人家也想散步嘛，你在哪里啦?」
    「我现在在自强校区这边，我去篮球场外面等你，你慢慢来。」
    不过尹甄还是很快就到了，手里还拿着两瓶汽水。
    「今天对不起喔，害你要陪阿彻的学妹晃一整个下午。」
    「没什么啦，反正我也没事做。」
    「那……她有说什么吗?」
    「你是说关于于晞彻的事?」
    她点点头，不过又随即说，「算了，不是很重要啦，先别讲这个了，喝汽水吧。」她自顾自地打开饮料，仰头灌了一口。」
    「欸，冰的，喝慢一点。」我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流下了眼泪。「尹甄?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我心疼地搂住她的肩，「没事了，我在，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她轻轻靠在我身上，抽咽渐渐停止，然后她开口，仍然有着鼻音，「沉旭凯，我不知道怎么办，阿彻……阿彻他……」
    「你慢慢说，不要急。」
    「阿彻说，孟琪大学花了三年的时间在他身上，他没有办法对她太狠心，他叫我要多容忍一点点。」她的眼泪又滴了下来，「我没有想过阿彻会对我说这些话，就算他是心疼我的，他这样说，还是让我很难过。我还要假装很宽容，一副我都可以理解的样子。」
    「如果不能，为什么要假装?」
    她泪眼濛濛地看着我，没有回答。
    「尹甄，我知道你想当一个好女朋友，但是真正的好，并不是一味的宽容，如果你爱他，你势必会害怕失去他，你不可能容许有人和你分享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他。」我伸手拭去她的泪，「而你必须让于晞彻知道这一点。如果你不说，大家都会真的以为你无所谓，那你还有什么立场拥有他、拥有这份爱情?」
    一直都觉得是这样，在乎就要说在乎，不要为了自尊心啦还是什么形象的就假装没事。因为一个人的假装，会让所有人信以为真。
    后来尹甄哭累了，说要回家睡觉，我就陪着她走回去，进门前，她疲惫红肿的眼睛带有一点迷惘地看着我，然后告诉我，「如果我真的很在乎、很害怕失去一个人，我一定一定一定不会看着他被别人抢走。」
    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相信阿彻会明白，不会再让你伤心。」
    她微笑，跟我说晚安。
    隔了几天，我终究还是把孟琪说的话转告了尹甄。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只是我没想到她喜欢阿彻喜欢得这么深。」
    「你喜欢的男孩子，当然是个值得爱的人。」
    「是不是值得，我还不能确定耶。」她像隻小猫蜷缩在我身边，「沉旭凯，你知道吗?那天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可是你说了一句话，让我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用再害怕了。」
    「什么话?」
    「你说，有你在。」
    一直以来都有你在、有我在，可是尹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某一天，我们会开始不在彼此身边。

 我们34

    两个礼拜之后，孟琪来找我。她说她回家，问我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于是我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
    「这次我是想用一个朋友的身份约你，希望我们对彼此可以不要有敌意。」
    「其实我也不觉得我们应该要有敌意。」我笑笑，「虽然在一件事上没办法有共识，但是在其它更多事，我觉得我们可以用很平常的心态看待对方。」
    「谢谢你，阿凯学长。」
    我点了一杯康保蓝，孟琪讶异地看着我，她说她以为男孩子不喜欢奶油。
    「在我看来，是女孩子比较不喜欢奶油吧?因为怕胖，不是吗?」虽然老实说，上次点了维也纳咖啡，这次点了康保蓝，都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充满了奶油。
    「我不喜欢奶油倒不是这个理由，就只是觉得那种甜腻的东西，都是有赏味期限的，不是说它过期了，只是，放久了，很难让人还那么喜欢。」
    「可是你喜欢一个人，却偏偏可以喜欢很久。」
    「因为他不是奶油。」孟琪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搞不清楚是不是玩笑话的话。不过我想她说的对，甜腻的都喜欢不久，就是要平平淡淡，才能细水长流。
    饭吃快完，她突然问我，「所以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摇摇头，「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没心思?」她微微挑眉，「这哪个年代的理由你怎么还拿出来用啊?」
    「是真的没心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上一个女朋友，从高中在一起到大三，大三分开以后，我就没有再去想交女朋友这件事了。」
    「伤得太重?」她变得小心翼翼。
    我点头，「是，伤得太重，但我想是我伤她比较多吧。」
    「你害怕重蹈覆辙?」
    「或者说，我害怕我还是没有搞懂爱情又乱爱一通。」
    孟琪笑了，没有攻击性的那种，「阿凯学长，搞了半天你其实是个不懂爱情的人啊?我还以为你是个爱情专家。」
    「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看别人的爱情好像都略懂，对自己的就一窍不通，谈那么多年恋爱，最后也不知道恋爱是什么。」
    「然后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恋爱?」
    「对，就是这样吧。」
    她搅了搅她的爱尔兰咖啡，「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跟一个你并不爱的人在一起，然后错过一个你不知道你其实爱着的人?」
    「这倒是没有。」
    「阿凯学长，上次说了这件事，你好像生气，但我还是要说，这次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说。」她顿了一下，「我真的觉得，你不可能一点点都不爱尹甄学姊。」
    「朋友的爱，或者，家人的爱吧。」我这样告诉她。

 我们35

    怎么跟孟琪在一起我已经忘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次的没想清楚，甚至比上一次更不清楚。
    我只知道她两个礼拜回家一次，我们也就两个礼拜见一次面，逛逛书店，吃吃小吃，喝喝咖啡，后来开始到公园散散步聊聊天，最后我们在海边听着海浪声，就把手牵在一起了。
    看着她眼里那种我看不透的心情，我想，她跟我一样迷惘吧，不过我们真的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争辩都满美好的。
    「阿凯，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见另一种可能。」那天送她回家，下了车她回头对我说，并且给我一个很真的笑容，那是我没看过的她。
    我没说出口，但心里也是感谢，而我希望这次的感谢，可以变成很长很久的爱情。不管我对她或者她对我，我都希望是爱。
    当下我就敲了尹甄的门，然后站在门外告诉她。
    「进来坐一会儿吧。」她的表情很难形容。
    喝下一口水之后，我跟她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又没有对不起我。」
    「我不该和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嘴角抽了一下，「至少你替我消灭敌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应该是玩笑话，我听了应该要笑，可是我没有，我觉得有点难过。大概我没有想到尹甄会这样说，我也没有想到我跟孟琪在一起最大的效果是帮尹甄消灭情敌巩固爱情。
    「你喜欢她吗?」
    我点头，「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
    「你喜欢就好，不要管我喜不喜欢，既然是你选择的人，我也会习惯去喜欢她。」她帮我把水加满，「沉旭凯，论文口试如果过了，我就会开始准备出国的事了，我不知道这一次我们还能不能陪着彼此，如果不行，我希望你找到一个人可以照顾你，要不然我也担心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出国念书?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计画很久了，只是一直没确定，也就没跟你说，现在论文弄得差不多，变数大概也不多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要去英国，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摇摇头，「我是不可能出国的，先找找看工作吧。」
    她沉默了，我们沉默了。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要面临分别，也只有这个时刻会更感觉到两个人的密不可分，连一天不见面都会觉得不对劲，何况一下就是隔了一片海。
    「沉旭凯，你论文还好吗?」再开口的时候，尹甄换了个话题。
    「还行吧，也就是准备口试。」
    「不要谈了恋爱就荒废正事喔。」她突然站起来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不早了，赶快回去睡觉吧。」
    我起身要走的时候，看见她偷偷背着我抹眼泪。
    「尹甄……」
    「晚安啦。」她头低低地一直把我往外推，然后关上门。
    我对着门板轻轻说了句，「尹甄晚安。」
    论文口试很顺利，尹甄和我都过关了，研究生的生活，也就如此不踏实地画上一个句点。
    群威学长代替房东大叔帮我们办了一场不知该说是庆功宴还是饯别宴的晚餐聚会。「恭喜你们，离毕业更进一步了。」
    「几乎是了。」我接过群威学长倒的饮料，说了谢谢。
    尹甄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想吃什么就点吧，这次请客可不要再跟我推託半天。」
    「尹甄?」我戳戳她的手臂，「想吃什么?」
    「我不太饿，你帮我选吧。」她脸色不大好看地站起来，「你点什么都好，我去一下洗手间。」
    「阿凯，尹甄还好吗?」
    「她心情应该很差吧，只有差到极点，才会这样一点也掩饰不住。」
    「毕竟要出国了，离开一个这么熟悉的地方还有这么熟悉的人，一定会很难过也很捨不得的。」
    点完餐，尹甄还没回来，群威学长又问我怎么不跟尹甄一起申请国外大学。
    「很现实的，是家里的问题。我小阿姨不会认为家里有多馀的一笔钱让我出国念书，开销太大了。」
    「所以你才会留在台湾，然后想去找工作?」
    「对。」

 我们36

    尹甄回来了，脸色比刚刚好一点。
    「我点了海鲜千层麵跟青酱鸡肉燉饭。」我告诉她。
    「嗯。」
    「不要不开心了，好吗?」
    她没看我，很小声地咕噥了一句，「不然是要我多开心?」
    「尹甄……」我拉她的手。
    她突然抬头，表情异常认真，「我先借你出国念书的基金好不好?」
    「干嘛啦?我都说我不出去了，借我做什么?」
    「拜託嘛，你陪我去啊，你陪我去对我而言很重要。」
    「于晞彻会去吧?」
    她顿了一下，「会啊，他会啊，但是他是他、你是你，我就是不想要跟你分开。」说完她就哭了。
    「尹甄你不要这样子。」
    「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我不敢想像生活里没有你是什么样子，也不想要去经歷，所以你陪我去，其它什么都好。」
    我放开她，「尹甄，我也不敢想像生活里没有你会是什么样，但是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黏在一起，就算你出国而我留下来，我们还是可以保持联系，我们还是很重要的朋友。」
    后来尹甄没再说什么，我们还是很有默契地交换盘里的食物，却没有交谈。群威学长察觉得出气氛的尷尬，所以也只适时地说几句话。
    尹甄回房间休息后，群威学长找我在楼下喝饮料聊天。
    「你觉得尹甄为什么这么伤心?」
    「就像她说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别。」
    「除了家人，你是她生命里存在最久的人，对吧?」
    我点点头，「她之于我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也难过，只是或许因为我早就在脑海里设想过这样的情景，所以比较不会那么难接受。」
    「如果真的像她说的，借你出国基金，你愿意吗?」
    我想都没想就摇头。
    「因为男人的自尊?」
    我还是摇头，「在尹甄面前我不考虑这个，只不过，我说过这是因为我家里的状况，哪怕不必让小阿姨负担我出国的费用，少了我赚钱贴补家用，对她而言还是一笔损失。我感觉得出念研究所已经是小阿姨的极限，而且其实我对研究啦念书也没真的有非常大的兴趣，所以我想，就去找工作吧。」
    「你真的觉得相隔两地，而且是异国的两地，你跟尹甄的感情也不会变吗?」
    「会啊，当然会变，我从来不觉得我们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从来不相信我们可以永远是彼此放在第一位的人。」我喝了口可乐，「学长，在我心目中，尹甄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在尹甄心目中也一样，她把我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可是……可是我们会长大，我们的世界会改变，总有一天我们不能够再这样绕着对方转，我们会有事业，会有爱人，甚至会有要共度一生的另一半。以前我总觉得，不能接受尹甄的女生，再爱，我都不要，可是我慢慢觉得这样对那个女生并不公平，如果她用整颗心爱我，她要和我共度一生，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包容我和尹甄之间的友情呢?」
    「所以你选择捨弃尹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认为尹甄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想要捨弃她，可是，这是现实啊，即便我现在也很不愿意，我也告诉自己，未来就会是这样子。」
    「阿凯。」群威学长突然非常严肃，他说，「我对尹甄的了解绝对没有你多，但是或许旁观者清吧，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是什么人，都影响不了你在尹甄心中的地位。要是有个男人要尹甄放弃你，尹甄会放弃的，一定是他。」
    我没说话。
    「尹甄和现在的男朋友可以维持这么久，是因为对方从来不要求她离开你，这点我想你应该不会没有感觉才对。」
    「我知道。」
    「尹甄为什么一点迟疑也没有过，就是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吗?」群威学长的语气微慍。
    「学长，你不会又要跟我说她其实喜欢我吧?我们很久以前就讨论过了不是吗?」我也有点生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一直有这样的错觉，可是……」
    他打断我，「阿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觉得这样想的人都是想错了，一直很坚持你们之间只有友情，但是你为什么不愿意稍微想想，友情之外的可能性?就算尹甄现在有男朋友，你也交了女朋友，有很多东西是不会变的，如果会变，那也是因为你一直不愿意面对，而如果真的变了你才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那就变吧，还有什么能变不能变?」我怒气完全上来了，「你可以跟我说什么旁观者清，但是真正在这段关係里的人是我，我不觉得我跟尹甄之间有什么友情之外的关係，那么就算全世界都这样说，也没有用。反正她要走了，而我会留下，我们就算断了这二十几年的友情也是我们的事。」
    他突然揪住我的领子，似乎是想要揍我，却又放下拳头，「就算断了你也不在乎是吗?」
    不在乎是气话，我哪可能不在乎，只是，在乎又怎样?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这么久，但我们终究来自不同世界，本来就註定要走上不同的两条路。就算捨不得，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不懂尹甄为什么要表现出那么难过的样子，伤害自己也伤害了我。
    「如果你们的友情真的断了，那真的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这个外人本来就管不着，可是沉旭凯，你牢牢记住，不要再伤害尹甄了，如果你们真的形同陌路，她一定会伤心到……伤心到像失去全世界一样。」
    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群威学长最后这样告诉我，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无尽的夜里。

 我们37

    坐在咖啡厅里，我沉着一张脸，孟琪也没逼我说话。
    「想吃蛋糕吗?」我搅着义式咖啡，问她。
    「你今天干嘛喝这么苦的咖啡?」没回答我，她反而丢了个问题给我。
    我看着她的焦糖玛奇朵，「你今天喝特别甜啊?」
    「你心情不好喔?」
    「那你是心情好想喝甜的，还是心情不好需要中和?」
    突然她笑了，「我们要有多少个问句?会不会有答案啊?」
    我也笑了，「好吧那我回答你。我心情有一点点不好然后突然想尝试苦苦的咖啡，可是其实也没有真的很糟，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那我跟你说，我是因为想跟你互补，所以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怎样我都希望我有好心情，要不然两个人都苦着脸，不觉得很凝重吗?」
    她的话让我的心暖暖的，可以发自内心微笑了，然后我告诉她，尹甄和我最近的状况。其实那天吃过饭之后，我们就没有特地约见面了，除了打招呼也不太说什么话。
    「阿凯，你爱她，对吗?」孟琪突然问我，表情很自然，没有什么起伏。
    「我说过了，我们……」
    她握住我的手，「我能承认我爱阿彻，你是不是也能承认你爱尹甄?」
    「我知道你以前很喜欢阿彻，但是我们现在……」
    「我还是很喜欢他。」孟琪抓紧我的手，说了这句话。
    「孟琪……」
    「阿凯，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很美好，但这不代表我们心里不能够有别人，虽然我这样子说可能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像我一样诚实，我希望你有勇气面对自己，去想一想你到底爱谁。」
    我爱尹甄。
    大家都这样明示暗示我，但是我真的爱尹甄吗?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查觉到这份爱?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感受到别人都感受到的爱情?到底是谁错了?
    我跟孟琪还是这样天天热线聊天，谁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话题。只是每当我想起我们四个人的组合，还是会有种哭笑不得的无措。
    然后尹甄出国的日子就到了。
    「沉旭凯，明天早上你会来送机吗?」她亲自来找我问。
    「会，怎么可能不会?我陪你去机场啊。」因为听说于晞彻还在处理自己下个月要出国的事情，没有办法抽身来送尹甄，尹甄的爸妈又刚好都在国外，所以我是一定会陪她的。
    「其实我心情很矛盾，最后的时刻想跟你一起度过，但是我又怕我会更难过更捨不得……」她眼眶又红了。
    我轻轻搂住她，「尹甄，我也很捨不得你，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也很煎熬吗?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有多捨不得，因为没办法和你一起出国的是我，我真的很想跟你说，对不起，我会很想很想很想你。」
    「沉旭凯……」她哭出声来，「我只顾着自己的难受，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我才对不起你，但是我跟你说，我一定会更想更想更想更想你啦。」
    结果我们就在门口提前上演机场才应该有的送别剧情，两个人抱头痛哭。

 我们38

    晚上尹甄很坚持要留在我这边过夜。
    「可是这样……」
    「可是什么?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也是这样，又不会怎么样。」她扯扯我的衣角，「拜託啦沉旭凯，今天晚上过后我们连面都见不到了欸。」
    看着她的泪眼汪汪，我宠溺地点点头。
    本来是我睡地板她睡床，结果到了半夜她突然拉拉我的手，「沉旭凯……陪我，拜託，陪我好不好?」
    大概也是睡意太浓，加上她的眼泪已经滴到我脸上，我没说什么，就轻轻抱住她，让她靠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只是当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我却已经不想睡了。
    尹甄啊尹甄，为什么我们是连睡觉都可以抱在一起的好朋友，却又都有各自的情人?为什么我们始终没有相爱，没有在一起?为什么这夜之后我们就要隔着一片海洋的距离?
    「沉旭凯……」天亮了，怀里的尹甄挪动了身子。
    「啊，几点了?」
    「九点半，该起床了。」
    我松开她，「你东西都收好了吗?」
    「好了。」她没有爬起来，只是继续赖在我的身上，「你好软喔。」
    「最近比较胖啊。」
    「没有早点发现你比抱枕还舒服，真是太可惜了。」
    我们都笑了，却是把眼泪放心里的笑。
    「尹甄，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抬头，问我什么事。
    「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是记得按时吃饭睡觉，或者是心情，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你担心我吗?」
    我用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很担心，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担心。」
    「我答应你。」她伸出手，「要打勾勾吗?」
    「当然，一言为定。」就像每一次的约定，我把手指勾住她的。
    机场的空气让人有种窒息感，行李託运之后就等登机了。
    尹甄坐着，两隻手不断搓着，很焦躁。
    「你是担心离别，还是担心国外的新生活?」
    「都有吧，不过国外那边我爸妈帮我打点得满好，寄宿的家庭也是认识的，所以虽然有点担心，但也不至于太严重，就是不想离开台湾，不想离开你。」
    我握住她的手，「不就幸好于晞彻要陪你去，要不然你的想念都不够用了。」
    「就算他没去，我还是……」她小声地说，「我还是会比较想你。」
    「傻瓜。」
    一直到尹甄要过登机门，我才感受到一股忍也忍不住的酸楚，然后男儿泪就这样一点也不保留地狂掉。
    「沉旭凯不要哭，你不要哭……」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你再哭我就走不掉了啦，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我用力抱住她，不管旁人眼里会怎么想，反正我不在乎什么认识的人或者陌生人，我只是在乎这个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前的女孩。
    「沉旭凯，你一定一定要记住，你是我最不想失去的人。」她吸吸鼻子，「我打skype你要接，我寄信你要回，不准不准失去联络，知道吗?」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好半天我才回过神。

 我们39

    「旭凯。」是男生的声音，而会这样叫我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了。
    我回头，「你怎么在这?不是说要在台北处理出国的事?」
    「没什么事，就来了。」
    「那怎么不跟尹甄说说话?」我停了一下自己又说，「不过也是，反正你很快就要去了，不太有分别的感觉吧?」
    他看着我好一阵子，问我有没有空，跟他喝杯饮料。
    两个男人坐在咖啡厅其实是幅满怪异的景象，尤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不会去英国。」于晞彻突然说。
    「你不会去英国?你不是跟尹甄申请了同一间学校吗?」
    「其实我没有申请，我想回日本。」
    我激动地起身，「所以你骗了尹甄?她一心一意以为你会去陪她……」
    「我没有骗她。」他打断我，「我们沟通过了，英国那边，尹甄的爸爸帮她安排得很好，会有人照顾她，你不用担心。」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你们远距离恋爱了这么久，现在有个可以一起出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你为什么要让你们的爱情继续这么远?你为什么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国外全然陌生的心环境?」
    他把糖浆倒进咖啡里，「不是我不担心她，只是我发现，再怎么样我都成不了最担心她的那个人，也成不了她最放在心上的人。」
    我突然觉得这个氛围有点熟悉，于晞彻现在的情绪和当初的芯妤好像。
    「旭凯，我没有怪过你什么，就算我女朋友心里全部都是你，我真的也没有怪过你，因为这是交往前我就知道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知道的比我还少，我居然有种可怜你的感觉。」他没有恶意，只是非常诚恳地告诉我，「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那时候我跟尹甄告白，她告诉我，她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喜欢我，可是她已经有爱的人了。后来她问我，能不能接受和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她交往，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因为很喜欢她，就答应了。交往的日子里，尹甄对我很好，她关心我，她陪我做好多事，她甚至会为了我吃醋，但是我终于发现这些都不等同于她心里那份深爱。我问她，如果我跟她一起去英国读书，我们能不能就在英国结婚。她问了我和当年很像的一个问题，可是我的答案没办法一样了。她问我，能不能接受和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她结婚，过一辈子?旭凯，你知道我有多想答应她吗?尹甄是我……是我会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可是一辈子，我要接受她心里爱着另一个人一辈子，我发现我其实做不到，我其实没有宽大到这个地步。」
    「尹甄爱我?」我只吐得出这个愚昧的问句。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你太习惯尹甄对你的好，所以你没有多想，也没有把那定义为男女之间的爱情，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看尹甄再这样隐藏自己的感情，可是旭凯，我也不希望我破坏你们的友情。所以我只想要求你一件事，好好想想你对尹甄是什么样的情感，如果你并不喜欢她，请当作我今天什么都没说，如尹甄所愿，你们继续当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可是如果你也喜欢她，拜託，就当作是我喜欢她这么久的一个愿望，你不要辜负她，不要辜负你们之间的爱。」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这些年和尹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像跑马灯一样的绕着绕着，我却失去思考能力。我在这之前不知道尹甄爱我，我在这一刻不知道我爱不爱尹甄，我在这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以后。
    「我话就说到这边，先走了，希望这段时间你好好想一想，认真地面对你没有检视过的自己。」
    于晞彻走了，而我就这样呆坐在位子上，坐了不知几个小时。

 我们40

    尹甄一个星期后才跟我联络上。
    「我终于有电脑有网路了，快开skype我打给你。」她丢了个讯息过来。然后我们接上线，有点lag的视讯。
    「我这边现在是晚上九点，你那边几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问了时差做为开场白。
    「两点，下午两点，欸你不觉得我们的时差还满刚好的吗?七小时，这样你的晚上是我的下午，我们很容易就能聊到天耶。」
    「对啊，真刚好。」我被她的愉悦感染了，也微笑起来，「还习惯吗?」
    「嗯还不错，我住的寄宿家庭是我爸的老朋友家，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阿姨煮的东西超好吃，你不用担心我饿肚子，或吃不习惯。」
    「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打过勾勾的，我不担心。」
    「对啊，反而是我有点担心你欸，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也有啊，只是还没找到工作，比较焦躁。」
    「别急，慢慢找，你一定可以找到很好很适合你的工作。」
    我话锋一转，「对了，于晞彻什么时候过去啊?他也会跟你一起住在同一个寄宿家庭吗?」
    果不其然尹甄愣了一下，然后告诉我，「阿彻不会来了，计画改变了，他要回日本，他要回去陪妈妈。」
    「是喔……」
    停顿了许久，尹甄才又开口，「我跟阿彻……分手了。」
    「为什么?」我表现不出刻意的讶异，只是淡淡地问。
    「终究不适合吧，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们很喜欢彼此，但喜欢，不等于爱。」
    「他爱你，所以是你不爱他?」
    她眨了眨眼，「对，他爱我，是我不爱他。沉旭凯，我可以体会你当初的感觉了，你跟芯妤分开的感觉。」
    我摇摇头，「我想你不能体会，尹甄，那不一样。」叹了口气，「或许你比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你选择了欺骗自己。」
    「那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一直盲目地去爱，难道不是欺骗?」她的语气居然有点生气。
    「我想我跟孟琪，迟早会分开的，毕竟我们只是一起取暖的人。」说出口的那瞬间突然发现我可以这么直接又残忍地道出一段关係的真实。
    「那又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你们都要自欺欺人?」
    「就像你为什么跟于晞彻在一起一样，尹甄，你说得出一个好理由吗?」
    她沉默。
    「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係，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去比较谁在爱里欺骗得多，因为我们都做了一样的傻事。」她眼眶有点溼，「沉旭凯，我们可不可以答应彼此，再下一次，我们可以爱对的人，和真正爱的人在一起，可不可以?」
    「可是我们现在不能打勾勾欸。」结果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喷出了眼泪，真的是用喷出来的。最后痛哭失声。
    尹甄恐怕到结束通话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哭成那样，但是，在我还没有答案的时候，我也不想要多说什么。没错，她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折腾着她，原来她比当年和我分手伤心欲绝的芯妤更痛苦，只是她都憋着不说，还要装着一点都没事。

 我们41

    我约了孟琪见面，在她原本没有打算回家的週末。
    本来我是说我可以去找她，但她还是为了我特地回一趟台南。我们约的是晚上十点的酒吧。
    「怎么想到约这?满吵的。」我走向坐在角落位子的她。
    「我想现在的我们不适合过度安静吧?」
    「有些音乐是不错，但是如果听不见彼此的声音，怎么好好说话?」
    她把手上的酒杯递给我，「是啊，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就是问题，我们总是听不见彼此的声音，不管是你跟我，或是你跟尹甄、我跟阿彻。」
    「这是?」我闻了一下手中的酒。
    「margarita.」她似笑非笑，「你知道吗?」
    我摇头，「对酒不是很熟。」
    「这背后有一个满凄美的爱情故事。不过基本上，就是龙舌兰调酒。」她喝了一口，「不过你喝了就会明白，酸酸的，咸咸的。」
    我只浅嚐一口确实就明白了，「像眼泪。」
    「是啊像眼泪。」她笑着，却比哭更让人心酸，「我们分开吧，我们根本不相爱，没有谁是爱对方的。阿凯，我们不应该拿彼此做为另一段感情逃避的方式，这样太不公平了。虽然你没有愧对我，我或许也不必觉得对你有太多亏欠，但是我们对自己不公平，对另外那个人不公平。」
    「你是觉得自己背叛了对于晞彻的爱，我懂，但是你说我，是指尹甄吗?」
    「你爱她。」她直视着我，「你不是自欺欺人地说不爱，你只是还不知道那叫作爱，但是你现在不能再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不能够因为每个人都告诉我我爱她，我就相信我爱她。」
    「你知道吗?当我看着你，看着你和她，我有个强烈的感觉，你必须等到失去她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爱她。」她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而我非常非常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拜託，在失去她之前，认清你的感情好吗?」
    这是认识孟琪以来，她最歇斯底里，眼神也最灼热的一次。她不曾这样看我、这样跟我说话，不管关于于晞彻，或关于我们两个，她总是可以故作轻松。可是她现在没有。为什么?
    「阿凯，虽然我并不爱你，但这段日子以来我对你并不是毫无感情。我对你有一种……有一种超过朋友的感情，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你的幸福不在我这，如同我的幸福不在你那儿，虽然现在我并不知道我的幸福在哪里，但是既然我看见你的幸福在尹甄那里，我就必须告诉你，甚至逼你，逼你去找她，逼你去正视你和她之间的一切，因为只有这样子，你才会懂得什么叫作爱，你才不会再继续伤害别人、伤害尹甄，更伤害自己。」
    我默默地喝起了那杯像极了眼泪的酒。
    「你有选择点甜酒的权利。」说完这句话，孟琪就买单，离开了酒吧。
    离开了我们荒唐的恋爱。
    我并没有多馀的时间去思考我爱不爱尹甄这个问题，因为尹甄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据说是于晞彻告诉她，他把事情都跟我说了，那之后尹甄就和我们所有人都失联。
    我留言给她，「欸尹甄，是谁说打skype一定要接，寄信一定要回的?怎么现在要找到你这么难?你跑去哪里了?」记忆里说着不准不准失去联络的女孩还那么清晰，现实中的她，却选择和我失去联络。
    一别就是两年，整整两年。

 我们42

    两年后一个阴雨的天气，尹甄回来了。
    她亲自跑来我家找我，然后我让她到我的房间里，端了杯她很喜欢的薰衣草奶茶给她。「来，你喝喝看，会不会太甜?」
    结果我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眼眶就红了。
    「欸尹甄怎么了?」我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没有啦……」她抹抹眼泪，「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原来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忘记，虽然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怎么会忘记?」我坐到她身边，「后来就都联络不到你，我很担心你。」
    「我有叫我爸妈跟你说我过得很好。」
    「是啊，在我担心了一个月之后。」我埋怨地说，「而且就算不担心了，我还是就这样整整掛念你两年，想念你两年，你都不觉得自己很过份吗?」
    「对不起啦沉旭凯。」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好好拷问你为什么失联了。」
    「哪有为什么，就觉得……一个新开始吧，想要专心读书，所以……」
    我打断她，「徐尹甄，你自己跟我说什么说skype一定要接，信一定要回，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你想要专心读书所以失联?」我瞪着她，然后只吐出了我这辈子对她说过最过份的两个字，「混蛋。」
    她好像愣住了，然后笑出来的那刻同时也流出了大量大量的眼泪。
    「沉旭凯，讨厌鬼。」她又哭又笑地说，然后投入我怀中。
    她没有跟我说她到底是不是如大家所说的一样一直都那么爱我，我们只是像跳过了那两年空白似的，又回到以前那种开心的日子。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瘫在我的床上，「如果我说没有打算你信吗?」
    「不信，你不是个没有人生规画的人。」
    「是啊，念了个文学博士回来，没有规画还满好笑的。」她笑了笑，「不过不瞒你说，我现在是真的，没有规画。」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读了很多书之后突然觉得那也就只是读书，不然我问你哦资工硕士，你现在当什么电脑工程师，跟你以前念的东西有多少相关?肯定会有，但是也有很多无关对吧?」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尹甄独自碎嘴着，「我念了一大堆的文学作品，会赏析会分析会评论，然后呢?然后我连教小学生英文都没资格，可是你叫一个文学博士，欸好歹算高材生吧，去儿童美语班教abcd，这样不觉得有点怪吗?」
    尹甄变了，她以前不是那么爱抱怨的。不过没有不好，我觉得她变得有更多想法，也更勇敢说出自己的想法，不会再总是和这个世界过度地和平共处。
    「那你想要做什么?」
    「问我想要做什么，不如问问这个世界想要我做什么吧，搞不好这个世界对我现在的期许就是赶快找个好男人谈场恋爱然后把自己嫁掉。」
    「你突然变得这么愤世嫉俗该不会是因为长到这么大念了个博士却还没谈恋爱吧?」我忽然有个灵感，让我发现尹甄转变的理由。
    果然她吐吐舌头，「烦死了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办法谈恋爱，我有很差吗沉旭凯?」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问出口了，真的就这样自然而然，问出口了。
    她没有回答。
    「如果你每次喜欢谁对方都不喜欢你，那可能比较需要怀疑为什么大家看不见你的好，但是如果是你都不去喜欢别人，那你再好，有再多人喜欢你都没用啊。」
    「再多人喜欢我都没用，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就没用。」尹甄看着我，泪眼汪汪地，「沉旭凯，我只要一个人喜欢我，可是他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办法。」
    换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欸，如果我们两个都一直单身，你会不会照顾我?」她补了句，「一辈子。」
    「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如果很久很久以后你没人要，我也是一个人，那我们就在一起生活到老。」
    「我记得，只是没想到你也记得。」
    「答应过你的每件事我都记得，也都会做到，可是我希望在很久很久以后之前，你就可以找到幸福了。」
    「或许会吧。」她淡淡地笑了。

 我们43

    几个礼拜后，尹甄到了一家外商公司上班。
    「我爸高中同学的公司，这样他觉得比较放心。」尹甄告诉我的口吻满无奈的，「搞不懂为什么非进企业不可，我说不想待在家里的公司，就把我丢到了朋友的公司，感觉都差不多，好像我永远长不大得依靠他们一样。」
    「终究是捨不得你去外面太辛苦而已。」我细细说给她听，「就像你念研究所的时候，也不是不放心你什么，只是就觉得与其让你租房子不知道安不安心，不如安排朋友的地方。出国也是一样的，宝贝女儿跑得那么远去，有朋友帮忙照应，他们也才不那么掛念。尹甄，徐爸徐妈很爱你，也许你觉得有点烦，但他们都是为你好，是真的。」
    「你说的为我好，比他们说的顺耳多了。」她叹了口气，「可是，叫我去相亲也是为我好吗?真的吗?是吗?」
    我不知道她是在逼问我还是在逼问自己，但是我看得出她真的很崩溃，而我也很惊讶，没有想到伯父伯母会这样子。
    「他们说我对这种事太不积极，所以就非常积极地帮我物色了对象。」她把手一摊，「又是个老朋友的关係，我爸高中的学长，退休的银行主管，他儿子现在也在银行上班，什么年轻有为高富帅，我爸妈居然以为我在乎这个。」
    「什么时候?」
    「这个週末，连星期六还是星期天我都忘了，只记得好像是午餐吧。」
    「都约了还是去一下，别太不给人家面子。」
    她翻了个白眼，「要给什么面子?装得对他很有兴趣?吃饱饭让他陪我去逛逛街看看电影?还是要给面子给到就说好吧我们结婚吧这样?」
    「你知道我意思。」
    「我知道你要我礼貌上别让对方太难堪，但是这年头有些男人就是满不要脸的你也要知道。」又是一个不自禁的白眼，然后眼神落在我身上，很澄澈的那种，她开口，「沉旭凯，陪我去好吗?」
    「尹甄，那毕竟是徐爸安排的相亲……」
    「所以呢?你不陪我，你要随便我发生什么事都没关係吗?」
    「你要我以什么名义去?」
    「不能骗他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徐爸会抓狂吧?」
    她嘟了嘟嘴，「不然你在旁边，偷偷陪我就好，可以吗?」
    我答应了。
    所以我现在坐在尹甄后面的沙发座，一个人吃着三明治轻食。
    尹甄口中的高富帅，是个斯文的细边眼镜男，给人一种乾乾净净的舒服感觉，他的微笑很礼貌。两个人点了餐之后就开始相亲式的聊天。
    「听伯父说你刚从美国回来不久，是吗?」
    「是啊，念完书回来，刚找到工作。」
    「工作呢?还喜欢吗?」
    尹甄耸了耸肩，「有时候工作不讨厌就好，并不能要求多喜欢的。」
    「为了家里的期望?」眼镜男的问句倒也直接。
    尹甄笑了，「该不会你也是?」
    眼镜男不置可否，「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叫詹哲宇，叫我derrick就好，你呢?怎么称呼?」
    「尹甄，徐尹甄，如果习惯英文名字的话叫我janet也可以。」
    「尹甄这名字很美。」
    「谢谢。」
    △▲△▲△
    再次抱歉，最近私事国事天下事太多了，
    所以进度有点拖延。
    加上大学生要放春假了，可能比较不方便上网，
    下一集又要拖上一阵子qaq
    关于最近有一更没一更的，真的很对不起(鞠躬
    会赶快找回节奏的！！！
    大家请继续收看下去嘛，等我?

 我们44

    然后他们开始用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兴趣。眼镜男念的是商科，不过只是为了克绍箕裘，其实本身没太大热忱，他喜欢的是音乐，但家里认为这种兴趣不能当饭吃，所以从不认同他。
    「尹甄，冒昧请问一个问题。」饭吃得差不多，好像也要进入正题了，眼镜男突然正襟危坐。
    「嗯你问。」
    「你有男朋友吗?」
    尹甄愣了愣，摇头，「有的话怎么会来?」
    眼镜男迟疑了一下，「对不起，我无意冒犯，可是我今天会来，就像我选择工作一样是为了我爸，所以我必须跟你说，其实我有一个从大学就交往到现在的女朋友，我并没办法成为你的结婚对象。」
    尹甄笑了，「我没有男朋友，但是我也没有期待相亲来找到结婚对象，你这样说让我很放心。不过也有点担心，你爸爸不喜欢你女朋友吗?」
    眼镜男摇头，「还在沟通，呃，或者说是革命吧。」
    「真爱无敌。」尹甄伸手拍拍眼镜男的手臂，「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天真，可是我真的这样相信哦，只要真心相爱，一定可以手牵手克服所有阻碍。」
    「谢谢你，我也会这样相信的。」
    结果我居然就这样跟眼镜男相见欢了。
    「所以你不是尹甄的男朋友?」经过尹甄介绍说我是陪她来相亲的人之后，眼镜男好像还是很困惑，不了解我们的关係。
    「不是，我们是从小就认识所以很要好的朋友。」
    尹甄突然抓住我的手，然后不知是在对谁说，「可是我其实还满希望他变成我男朋友的，如果成真就好了喔。」
    这次我愣住了，尹甄是打算跟我告白了吗?
    「女孩子都这样说了，你没有什么表示吗?」眼镜男温温地问我。
    「尹甄跟我一直都是这样啦。」我尷尬地想用玩笑带过去。
    没想到尹甄抓我的力道更紧了，「沉旭凯，我是认真的，百分之百超级无敌认真的那种，比你跟芯妤在一起，比我接受阿彻，还有比你跟孟琪交往都还要认真的认真。」
    我怎么也没想到尹甄会挑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面前跟我告白，这样我说什么都不是，根本也没办法好好跟她沟通。
    倒是眼镜男察觉情势不对，在尹甄眼泪溃堤前恰恰好递上了一张面纸，然后趁尹甄擦眼泪的空档，拍拍我，「好好跟她说，不管答案是什么，我先走了。」
    我带着尹甄到公园的鞦韆坐下，她不发一语自顾自地盪着。
    「尹甄……」
    她回头看我，「沉旭凯，你还记得我们常常一起盪鞦韆吗?」
    「当然记得，你每次都要我把你盪超高，小时候我都怕怕的欸。」
    「但是你还是会帮我，然后一边保护我。」
    「因为你说，盪得很高烦恼就会飞走了，所以我希望我帮你赶跑一切烦恼。」
    她微笑，「你真的都记得耶。」又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知道我现在烦恼什么吗?」
    我摇摇头。
    「我烦恼……我烦恼我不知道我应该为了爱情勇敢，还是为了友情沉默地维持现状，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原状了……可是，沉旭凯，我真的不知道……」她一哽咽又哭了出来。
    「尹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一直都不知道，直到你出国，那时候于晞彻才告诉我，可是你就失联了，所以我也就一直没有去面对这件事。」我扭捏地拥她入怀，「我不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不是不爱你，我是……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最好的朋友这个头衔以外的可能性，我……」
    「没关係。」她伏在我胸前轻轻地说，「沉旭凯，没关係，我懂，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害怕让你知道，因为我懂你，懂你的不去想太多，不愿意想太多。」
    「或许我也是爱你的。」我鼓起勇气这么告诉她。
    然后她笑了，没有重量、没有负担地笑了，「谢谢你，谢谢你的或许，这样就够了，这么多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这样就够了，只要不失去你，是什么样的关係我都不在乎，最好的朋友就最好的朋友吧，没有爱情也没有关係。」
    尹甄最后要我别再提起这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答应她了。

 我们45

    然后我继续当我的电脑工程师，而她继续在她的外商公司上班，可是我天天接她下班，带她去吃宵夜，继续我们聊都聊不完的天。
    公司男同事都称尹甄为我的女朋友，听她说她的姊妹淘也把我当成她的男朋友。可是在知道尹甄对我的感情之后，我们好归好，反而比以前有界线。
    「不要因为知道了这些事就对我不一样，不管是变好或者变不好，都不要，好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唯一的要求了，尹甄说。
    所以我们继续扮演彼此很像情人的超级好朋友，这样很幸福，是真的。
    「今天吃什么？」每次一上车，尹甄就急着这样问。
    「今天比较早，不然我们去逛一下夜市吧？」
    「好啊，我今天很饿欸，感觉可以吃很多。」她系上安全带，「走吧走吧，我们来个称霸夜市。」
    「不怕胖嘛小姐。」我戳了她肚子一下，招得她连连抗议。
    「你自己说胖胖的也很可爱耶。」
    「是真的很可爱。」
    逛得满晚了，我们到附近的小公园边聊天边吃串烧。
    「吃这好容易渴喔，明明刚喝完一杯饮料又想喝了。」尹甄说。
    「我去贩卖机帮你丢罐饮料？」
    「好啊。」
    拿着饮料回来的时候，我却看到三个看起来不像善类的年轻人围着尹甄。
    『姊姊你这么漂亮一个人在这边很无聊吧，我们载你去玩啊。』
    『这么晚还在外面你一定也是孤单寂寞想找人陪吧。』
    『对啊你看她穿这么漂亮就是要在这边勾引男人啦。』
    对方你一言我一语，还动手要碰尹甄。
    「做什么？」我一个箭步衝上前去，拉开那个伸手要抓尹甄的人。
    『你哪位啊？』他面露兇光。
    「我是她男朋友。」当下完全没多加思索就脱口而出。
    『男朋友？你这样够格吗？』他们又讲了许多难听的贬损字句。
    我撂开他们，搂住尹甄。「我们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后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回头看见刚刚那些人拿着球棒衝向我们，我下意识地抓紧尹甄的手就要跑。
    「沉旭凯小心……」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尹甄甩开我的手，扑在我身上。
    我感受到球棒落下的力道，有零星几次打在我的手脚和肩颈，更多次，却都是打在尹甄身上。我想推开她，我想帮她挡下，可是她用尽全身力气在保护我。
    『干，一直打女的干嘛啦？』
    地上有血，他们好像也吓到了，踹了我几脚就连人带球棒逃了。
    「尹甄？」她沉沉地压在我身上，我好半天才把她扳开。她的额间渗着血。
    「沉旭凯你没事吧？」她气若游丝地问我。
    「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挡？你是笨蛋吗？还问我有没有事！！！」
    「你没事就好了。」这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我抱起她，狂奔，一直大喊着救命。终于到达便利商店，店员帮我们叫了救护车，好像还报了警……
    我似乎也慢慢失去意识了。
    醒来的时候，旭扬在我床边，一脸忧虑。他看我睁眼，连忙问我感觉怎么样，说要叫医生，还想跟我说些什么，我只是急急抓着他的手，想问尹甄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她爸妈都来了，我就先过来等你醒。」
    我跳下床，「我去看尹甄。」
    「不行啦。」他拦住我，「你自己也受了伤，医生还没允许之前不能下床。」
    「我没事，我现在好得很，你让我去看一下尹甄，不然我没办法放心。」
    「你先躺好，我去跟护士说你醒了，让医生确定你没事，我就让你下床。」旭扬很坚持，于是我又躺平，等着医生来问东问西。
    「好，那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头晕头痛想吐或者哪里觉得痛，都要立刻告诉我。」医生最后这么说，然后把我当小孩似地摸摸我的头。
    「医生，跟我一起送来医院的女孩子呢？」
    医生走出病房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回头看我，「会没事的。」这句话听起来很怪，会没事的，所以现在有什么事？
    我想都没想就跳下病床，「我要去看她。」
    旭扬死命拉住我，「哥，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尹甄？她现在怎么了？」
    医生示意旭扬放开我，「她还没醒，但我们要相信她会醒的，好吗？」
    「她还没醒？她伤得很严重吗？」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按住我的肩膀，走出病房前对旭扬说，「告诉他吧。」
    于是旭扬告诉我，尹甄的头颈被球棒重击太多下，伤势很严重，现在昏迷指数只有五，输了大量的血。
    我崩溃了，彻彻底底崩溃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想什么应该说什么，我只知道，尹甄陷入严重昏迷，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我们46

    直到出事的第二天傍晚我才有勇气面对徐爸跟徐妈。
    「对不起。」老套，无意义，但我依旧这么说了。
    徐妈哭得厉害，没有回我话，倒是徐爸拍拍我的肩，「旭凯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尹甄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可是谁能不担心？而且我又怎么能说这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带尹甄出门，而且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甚至软弱地让她保护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尹甄就这样昏迷了一个多月。我天天到医院看她、跟她说话，但是我待得不久，因为我看得出徐妈不想怪我却没办法对我一如往常地友善，我也不想勉强她，所以说了几句话，就会自己默默离开。
    然后每个夜里我都做梦，有时梦见和尹甄相处的快乐时光，有时梦见她静静在我身边待着像是对我的爱一样不言不语，有时梦见她从病床上醒来告诉我她没事了，有时梦见她离开我……。每一次我都是哭着醒来，不管梦境是好是坏，我都哭，而且真切且椎心的痛。
    某个深夜我突然想起孟琪当年告诉我的话，「你必须等到失去她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爱她。」那一刻像顿悟一样，我发现我爱尹甄。不是什么最好的朋友那种喜欢，不是关係昇华到家人那种珍惜，这两者都有，但更强烈的是爱情，男生爱女生那种爱情，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的那种爱情。
    我爱尹甄。
    可是我在几乎已经形同失去她的时候才发觉。
    没有办法独自面对这样的情绪，我太脆弱了，于是我打电话给孟琪，她说她在桃园拜访客户。
    「等我，一个小时后来火车站接我。」她冷静地说。
    我们又到了分手的那个酒吧，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简单问了孟琪的近况，她现在在贸易公司业务部工作，过着不算规律但还算稳定的生活，身边有个条件不错的追求者，但她还没有接受。
    「还是好喜欢阿彻啊。」她自己笑着说。
    「可以明白确定自己的感情真好。」
    「至少你也明白了，纵使过了好多好多年。」
    我喝了一口酒，又苦又寂寞的martini，「恐怕已经太迟了。」
    孟琪按住我的手，「别这样想，尹甄不会有事的，会醒来的，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没错，或许我就是必须等到失去她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爱她，我是爱她，我现在发觉了，原来一直以来那份感觉就叫作爱。但是我不想失去她，真的不想，我不能失去她……」
    孟琪轻轻拥住痛哭的我，没有安慰我，只是这样抱着我，让我哭个痛快。
    还要工作的缘故，清晨孟琪就走了。
    「帮我带上祝福给尹甄，她真的是我遇过最好的女孩子，我希望她好起来，让我亲自把当年欠的抱歉还给她。」
    而抱歉的理由当然是于晞彻，午后也来到医院的于晞彻。
    于晞彻见了我什么也没说，我们的眼神交会就彷彿懂了一切。
    「尹甄如果知道你来，会很高兴的。」我起身，让他坐到尹甄身旁的位子。
    「如果尹甄高兴，就醒来跟我说句话吧，说什么都好。」从他泛红的眼眶，我看得出他对尹甄始终不变的爱，而到现在，只能沉默，连痛都寂静无声。
    ------
    最近有点少更新真的很抱歉，
    有默默follow的人欢迎浮出来跟我聊天嘛，
    批评指教都可以哦。
    督促我恢復正常发文频率xddddddd
    不过已经到了故事快尾声的地方了(呃大概还有个十章左右啦)，
    其实有一点点沉重是真的qq

 我们47

    「这些年，还好吗？」打破了很长很长的沉默，我问于晞彻。
    「我在日本又念了两年书，就到机构去工作，生活很稳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感情呢？」
    他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我看得出你没放下尹甄，但是你难道没想过以后终归要有个人互相依靠的？」
    「想过，也不是因为尹甄才没交新的女朋友，就只是还没遇到理想对象而已。」他把手放在我肩上，一如往常地对我没有一丝怨懟，「旭凯，我担心的反倒是你，你和尹甄现在……」
    「孟琪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或许我必须等到失去尹甄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爱她，大概就是这样吧。」我眼眶泛了泪，「原来我这么害怕失去尹甄，原来我的生命中缺了尹甄不可，为什么我以前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懂得珍惜？」
    于晞彻拍拍我的背，「你们会有未来的，会的……」他最后不知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自己？又或者，那是一种祈愿。他轻轻闔上眼。
    实际上过了多少个月我也算不清，只是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规律，每天早上去上班，下班后就到医院陪尹甄，跟她说话。然后夜深了徐妈就会来催我回去。
    她又像以前一样对我热切，总会带着很多亲手做的食物招呼我吃。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久了恨少了，还是因为听完我告诉他们其实我有多么爱尹甄，不管未来怎么样，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尹甄了，所以不忍心再怪我。
    不是为了恳求一份原谅，而是真心的承诺，承诺这个跟我牵绊了无数个日子的女孩，这个原来我已经爱到深处的女孩。
    许久没有联络的江芯妤，辗转得知尹甄出事的消息，主动跟我联络。
    「我们先约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吧，这么久没见，一起吃顿饭。」总觉得直接在医院见面，未免太沉重了些。
    「好啊，那你决定好餐厅，时间地点发个讯息跟我说。」
    当初虽然是努力要营造和平分手的气氛，可是大概是受了太多伤害，芯妤并没有再主动找我。而我，觉得耽误了她那么长的青春，不应该再搅和。于是也就这样退出了她的生活。
    「你瘦了。」见面第一句话，她居然就这样说。
    「真的吗？那也许我以前太胖了。」
    「我觉得是你让自己太累了。」眼神有点担忧地，芯妤叹了口气。
    「谢谢你还来关心我。」
    她摇摇头，「我们之间有需要这么客套吗？」
    「我是真的想跟你说句谢谢。」
    「好吧，那你说了。不客气。」她开始瀏览菜单。
    「有推荐吗？」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每次来医院都吃得满随便。」
    「看吧？难怪会消瘦。今天就多吃点吧，我盯着你，你不许说什么吃不下。」
    我笑笑，「知道了。」
    「现在状况怎么样？」吃到一半，芯妤就问起了尹甄。
    「昏迷指数一直在六跟七附近徘徊，没有恶化，可是也没怎么进步。」
    「要相信她，她很勇敢，一定会坚强地好起来。」
    我点点头，「是啊，她真的很勇敢，勇敢到……不顾一切地保护了我。」鼻头一酸，眼泪又不小心掉了，「对不起，我本来没打算在你面前失控的。」
    「说什么对不起，在我面前，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她递了张面纸给我，「沉旭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不习惯把情绪摊开让别人看到，可是久而久之，就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了。我觉得，你应该要适时地释放压力，就算在别人面前哭了、显得脆弱了，那又怎么样呢？你是人，本来就会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让别人看到一点也不丢脸。」
    我思索了很久，想着她说的话。「我才发现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这个人。」
    「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很用心地看着你吧。」她微笑着说，让人没有负担地。
    「谢谢，不管过了多久我都想要为了你曾经那么爱我而道谢。」
    「需要为了我爱你而道谢，是因为你给不了同等的爱，那么我寧可你不说谢谢，也别说对不起。」她很真诚地握住我的手，「沉旭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你很吃亏，因为你确实给了我很美好的一段时光，虽然……虽然我终究不是你的最爱，但是真的没关係了。当初是原谅，现在是理解，我不怪你，这是发自内心的一句话。」
    「如果我可以早点明白什么是爱，就不必伤害那么多人了。」
    我告诉她后来和尹甄发生的种种，包括跟孟琪交往、包括尹甄出国，还有于晞彻是怎么跟尹甄分手又怎么告诉我尹甄爱我。
    听完，芯妤的表情有一点沉重。
    「你应该觉得我很白痴吧，绕了一大圈，也没跟尹甄在一起。」
    「因为你不知道你有多爱她啊。」没有怪罪意味，她说，「老实说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尹甄，因为你们的相处好像真的很纯粹，我觉得我可能太小心眼了，也可能因为喜欢你、因为是你女朋友，所以会把细节放大。后来我们分手，我再回去检视这一段关係，然后我发现……我发现沉旭凯你对尹甄的一切都太接近于爱情，甚至那些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每次有人这样说，我都会翻白眼啊，觉得你们就是不懂我们的友情。」我苦笑，「没想到不懂的是我，一直都只有我。」
    「好不容易盼到你了解自己爱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芯妤说，「等一下我想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好。」

 我们48

    「嗨尹甄，你还记得我吗？」芯妤蹲在床边，抓住尹甄的手，「我就是那个高中的时候不小心当了你情敌的江芯妤，不要误会哦，我跟沉旭凯超多年没见了，这一次，是听说了你的事，特地来看你的，不然我才不会为了叙旧再回来找他。」
    我拉了张椅子，示意她坐。
    「尹甄，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沉旭凯才那么真实、那么没有保留，我猜，你应该是唯一看过他哭的朋友吧，因为他在朋友面前总是笑笑的，最喜欢故作坚强。你知道吗？沉旭凯是一个很笨的人，笨到什么程度呢？嗯……笨到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楚，连自己喜欢一个人都以为只是友情，以为了好多好多年，这么笨。」停了一下，她继续说，「可是笨蛋终于长大了，他学着怎么去认清自己的感受，他发现一直以来他都深深爱着一个人，只是没有把那当成爱而已。尹甄你知道他爱的人是谁吗？是你，就是你。你一定不敢相信，你那么爱的沉旭凯，他也是爱你的。其实很多时候你应该都要发觉，可是你害怕，你怕自己自作多情，你怕失去他，现在，你所有的恐惧都不必存在了，因为沉旭凯他爱你，他想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你，也是一样的吧？」
    我倒了杯温开水给芯妤。
    「听沉旭凯说，你不顾一切保护他，我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比你更爱他的人，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够待在沉旭凯身边了，所以尹甄，你赶快起来好吗？他需要你，他不能没有你……」
    芯妤的眼泪滴在床单上时，我才发现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芯妤，谢谢，谢谢你告诉尹甄这些话，我相信她听着，我相信她明白。」
    「那也要相信她会为了你，为了这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醒过来的。」
    我浅笑，因为我也这样相信着。
    徐妈到医院跟我接班之后，我陪芯妤到以前的学校走走。
    「好怀念喔。」她微微闭上眼，「就是在这个地方度过人生最青春的三年呢。」
    「是啊，那个时候觉得每天读书考试很累，可是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人生中最精华的时光了。」
    「也就是这三年，让我爱上你的。」
    「誒芯妤，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那时候到底是为什么喜欢我啊？」
    她失笑，「怎么会有人分手那么多年才问这种问题啊。」
    「在一起的时候没想到特别要问，分开之后当然也没有勇气问。」
    「好吧，那我就现在回答你。」不过她却沉默了很久。「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的，可是那时候我发现好像一直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你也不是个孤僻的人，打起球来很阳光很疯狂，就不知道为什么不太跟女生说话。所以一开始，应该是抱着一点点好奇吧，有时候就会偷偷观察你。」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欸拜託不要觉得我很像变态喔。」
    我莞尔，「不会，你别担心。」
    「后来有一次，我不晓得你自己记不记得，那天，你打完球满晚出校门，下了一点雨，校门口蜷缩了一隻发抖的小猫。我会知道，是因为我看见牠，跑去找纸箱要把牠放进去先带回家过一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帮牠撑着伞、梳着毛。你从书包拿出了一条毛巾，盖在牠身上，然后抱起牠。我跟着你，看到你去便利商店买了牛奶，还微波加热，就在便利商店门口一点一点沾着餵牠。」她注视着我，「沉旭凯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你好像天使，真的，很善良，然后我就觉得，有一种感觉在心里发酵，好像是……好像是一种很像喜欢的感觉吧。」
    「所以只因为我照顾了一隻流浪小猫，你就喜欢上一个没跟你说过什么话的男生？」我笑着问。
    「可能有点好笑吧，我也不知道，不过对一个人的好感啊，往往就只是一瞬间的迸发，產生了就是產生了。」
    或许她说的对。
    有些感情是日积月累的，可是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却只要一瞬间。

 我们49

    「沉旭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芯妤抓住我的手臂，很认真地开口。
    「你问。」
    「如果现在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爱上尹甄，你想，我们有没有机会重新爱上彼此、重新在一起？」
    我笑了笑，「这个问题已经不成立了，答案当然也是不可能。」
    「是吗……」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以为只是假设，在假设里我们可以比现实……更幸福一点的。」
    「我们在现实里是可以很幸福的，只是芯妤，我们的幸福，不见得是要一起的，或者更直接一点，我们的幸福，都不在彼此那里，所以我们不要再在一起了。」
    她看着我许久，然后点点头，「我懂了。」她微笑，放开我。
    我突然在想，问我这个问题的芯妤会不会有什么期待。但是，我的心不大，一直都容不下太多的人，此刻，更是只有尹甄。
    不知道是不是猜出我在想什么，芯妤轻松地笑了笑，「誒，沉旭凯，不要误会，我没有抱着任何期待来见你，只是刚刚有一瞬间突然很想知道你会怎么回答而已。」她在长椅上坐下来，「我觉得你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诚实，尤其是对自己诚实。以前如果我这样问你，我猜啦，你大概会说出，或许吧、可能吧，这样的答案，可是现在你不会了，我反而觉得这样的你，更好了。」
    「一路走来谢谢你们，不管是爱过、伤过，真的都是你们改变我，让我成长。」我说的包括芯妤、孟琪，当然还有尹甄。
    「你也带给我们很多东西啊，就算两个人不一定能从头到尾都走在一起，可是拥有过的美好，就够一辈子怀念了。」
    「不要一直怀念过去，不管是不是美好。」其实我很害怕被一个人一直惦着，因为我害怕这样会牵绊住那个人。就像我一直牵绊着尹甄，一直伤害着她。
    「可是那是青春啊，对我而言，就是个纪念吧，纪念我曾经那么年轻、那么勇敢、那么真诚。」她的眼睛发着亮，「我是说真的哦，在抽离一段关係之后，还可以这样感受，都是因为你很善良，都是因为我们当初的爱很单纯。」
    「芯妤……」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她突然换了个语气。
    「嗯？」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啊？」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干嘛这反应？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不觉得应该说声恭喜吗？」
    「恭喜。」我笑，「我只是……一时有点讶异，很为你开心。」
    「是大学认识的学长，他一直对我很好，刚跟你分手那段时间，他总是很有分寸地关心我，他知道我不想要碰触感情，也就没有逼我。」缓了口气，「一直到大三那个暑假，他毕业了，推上研究所，有原本的学校，和台北的学校。那时候他问我，如果留下来，我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然后你就答应他了？」
    她摇头，「没有。我说，我不能肯定，因为我不知道感动等不等于爱，我害怕我只是习惯他对我的好，却把那当成爱。」
    「结果呢？」
    「我叫他选择台北的学校，因为那里有他比较想跟的教授，也有比较多资源，我不希望他是为了我放弃比较好的选择。」
    「他照做了？」
    「当然，毕竟理性来看，就是该这么决定。」
    「那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芯妤沉吟了一下，「他离开后，我真的很不习惯，以前几乎每一天都会在我身边出现的人，突然不见了，我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他都不在身边陪我，那时候觉得……好寂寞。然后我想，这就是习惯吧，我只是习惯他的好，如果我不能给予他同等的感情，我就不该这样利用他，我该戒掉他。所以，我们就连电话、网路聊天都能少则少，一方面是我不想辜负他，一方面是他也累了吧。」又停了一下，「事情的转机是，学长出车祸，他的朋友跟我说的，虽然说只是小车祸，可是听说进了医院，我当下真的很紧张，也没有心思去想那种紧张是源自于什么样的情感，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我已经坐在往台北的火车上了。」
    「你一向行动力十足，不过做出这样的事，我满讶异的。」
    「是啊，学长也是一样的反应，我出现在病房的时候，他就是超级讶异的表情。」她笑了笑，「而且他真的被我吓到，因为我一进去就开始哭，狂哭哦，你应该不能想像，我嚎啕大哭的样子吧。」
    「不太能。」
    「我就一直哭，眼泪鼻涕都掉了，他又不能起来安慰我，只好等我哭完。」她边回想，嘴角边上扬，「等我哭完，他问我怎么了，我就跟他说我发现我很担心他，我很怕他出了什么事我会有遗憾。这些话，都是突然就想这么说，我也没有去想为什么，说出口才知道自己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有跟他说会有什么遗憾吗？」
    「他问了。我说，我很怕想跟他说的话都还没说，他如果就听不到了，我一定会很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他又问我想跟他说什么话，他人现在好好地要听我说。我那时候就愣住了，我突然想，我到底想跟学长说什么，而我又怎么能够真的说出口。学长跟我说，如果有些话不说会有遗憾，就要趁来得及的时候说，就像他一直想跟我说他喜欢我，就像他一直都想要保护我、照顾我。」她眼神凝望远方，「那一刻我突然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很感动，被他感动，也发现不只是感动，是一种……不只他牵掛着我，其实我也牵掛着他。」
    我看见她不自觉地浮现笑容，知道这个学长是真的给了她莫大的幸福。
    「反正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啦，然后现在要结婚了。」
    「这是在邀请我参加婚礼吗？」
    她摇摇头。「别说我不够意思没发喜帖，可是学长现在人在旧金山工作，所以我们会在美国结婚，我猜，你应该不会为了我飞美国吧？」
    「你知道的，我现在走不开……」
    「没关係啦。」她拍拍我的肩，「我只想要听你亲口祝福我，那就够了。」
    「芯妤，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一直希望你幸福，而现在，我知道你会。」我轻轻拥抱她，「结婚快乐。」
    「谢谢。」拥抱结束，我看见她的眼眶红了。

 我们50

    「方才的女孩，是你高中的女朋友啊？」回到病房，徐妈切了水果招呼我吃，一边和我聊天。
    「是，徐妈妈怎么知道？」
    「猜的。不过尹甄高中的时候跟我说过，你交了女朋友，之后那一个我知道，所以我就猜是高中时期的了。」
    「怎么不猜只是朋友？」
    徐妈笑了笑，「活了半百岁数，不会看不出旧情人与老朋友的差别，哪怕现在真的只是朋友，还是会有不一样的。」
    我突然很好奇，于是问徐妈。「徐妈妈，那你看出过尹甄喜欢我吗？」
    「我一直都知道。」她非常直接地说，「只是虽然尹甄是我宝贝女儿，我还是觉得感情这种事，就得让你们自己去跌跌撞撞、去摸索的。」
    「那，徐妈妈，有件事我还想问你。」
    「你问吧。」
    「你曾经觉得，我也喜欢尹甄吗？」
    这次她过了比较长的时间才回应我。「旭凯，你是一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我并没办法从眼睛、从表情就看出你在想什么。但我总觉得，相处那么久的两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你跟尹甄啊，不管谁对谁，都不会只有友情的。你们太了解对方、太信任对方，甚至于，太不能没有对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尹甄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她说，「我觉得你是那种很会隐藏情感的人。」原来她真的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旭凯，我从来不怪你没能早一点让尹甄幸福，因为我觉得，不会太迟的。」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单纯宽慰我，或者自我安慰。但我只是点点头，重复说着，「我一定会给尹甄幸福，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芯妤结婚那天，我跟孟琪约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也是我们第一次去的那家。虽然我离开台南很久了，不过利用假日，她问我有没有空回台南找她，我答应了。
    「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我们火药味满重的。」她笑着说。
    「是啊，但是我总觉得我们的相遇很奥妙，比人家那种欢喜冤家还更奥妙。」
    「或许我们的相遇，包括在一起，都不是错的，反而，是一种可以称之为美好的过程。」
    「嗯，没错，因为是过程。」
    我们相视而笑。在歷经许多事之后，对于那些过程，我们都能坦然面对。纵使只是人生的过客，但我们变成对方很重要的朋友。
    「所以前女友结婚，你就口头祝福她，没别的表示了？」
    「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示老实说。」
    「说得也是……」她侧头想了一下，「欸，问你，那要是哪一天我结婚了，你会怎么样？」
    「是你的话，一定要包一包很大的红包然后去喝喜酒喝个够本啊。」
    「这什么意思？」
    「很替你开心的意思。」我伸手揉揉她的瀏海，「孟琪，你在爱情里一直过得太辛苦了，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归宿，让你好好地、放松地做自己，同时又可以幸福快乐。」
    「我跟你说过我身边有个不错的追求者吧？」我点头，她又继续说，「我最近在想，我跟他满有话聊的，也有很多共同兴趣，跟他在一起是没有负担的。可是到底我应该就这样跟他在一起、甚至走入婚姻，还是……还是就像跟你一样，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就好了？」没等我回话，她又自顾自地说，「或许我需要的是很多好朋友，不同时候可以有不同陪伴形式的好朋友，不一定要有一辈子的承诺什么的。虽然这样对他来说好像不是很公平，但说不定那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位置。」
    「我不是他，我也不了解你们的真实状况，所以我可能没办法替你解答，但是孟琪，你一定要自己想清楚，不要让任何一段关係，有任何遗憾。」
    因为不管是哪一段关係，一旦有了遗憾，心都会很痛。
    我发了短讯给芯妤。
    「虽然祝福与恭喜都说过了，不过在你结婚的这天，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结婚快乐。要永远幸福哦。谢谢你，永远的好朋友。」
    知道自己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得到幸福了，真的会有种很圆满的感觉呢。

 我们51

    转眼到了尹甄的二十八岁生日。
    经过徐爸、徐妈的同意，我找了几个尹甄要好的朋友一起来帮她过生日。大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帮尹甄许愿、切蛋糕然后把蛋糕吃完，纷纷离去后，只剩下我跟于晞彻。
    他是特地排休假回来的。
    「你说，尹甄对于今天会满意吗？」我问。
    「会吧，高中要好的朋友还能这样聚在一起，她一定很高兴。」
    「虽然跟他们都不是很熟，但是我感觉到大家对尹甄来说，真的都是很重要的人。我想尹甄现在一定很哀怨，自己没有好好跟大家聊聊天吧。」我摸摸尹甄的额头，「赶快醒过来，我们再办一场同学会，让你和大家叙旧叙个够，好吗？」
    我注意到于晞彻眼眶泛了泪。
    「欸，说好的，今天是尹甄生日，谁也不许哭。」
    「我知道……」他背对着我抹了抹眼睛。
    这时徐爸走了进来，邀请我们到家里去坐坐。「你们过去吧，尹甄先让我来照顾。」他的眼神很温柔，我想，他一定也有很多话想跟宝贝女儿说。于是我们离开了病房，我开车载着于晞彻到尹甄家。
    「到啦?快进来快进来。」徐妈热情地招呼我们，「今天辛苦你们了，特地帮尹甄办了庆生会……」我看得出徐妈百感交集，但她只是背对我们几秒鐘，把情绪调整好，又笑着转过来。「来，你们坐，先喝点饮料。」
    「谢谢徐妈妈。」
    「今天会找你们过来，是有些东西想给你们。」间聊了一阵，徐妈便切入正题，「虽然我不知道尹甄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在这么有意义的日子……或许，我想，这样她也会高兴吧。」
    徐妈的意思不很明确，但从她的表情我隐约明白她想做什么。是悲观地觉得尹甄不会醒来，所以才想把她的东西分给身边的人吧。而我其实很不喜欢这样。
    于晞彻则是一脸茫然，听不太懂徐妈的言下之意。
    徐妈把阿彻以前送尹甄比较贵重的礼物几乎都还给了他。「这些东西其实尹甄一直觉得收着不好，想还你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就先给你吧。」
    「不是这样的，我送尹甄就是送她了，就算我们后来分手，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把东西拿回来……」于晞彻急着解释，像是怕自己的中文程度不足以被理解，还慌张地搭配着手势，「这是尹甄的，我送尹甄，所以是尹甄的。」
    「我知道。」徐妈温温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没有想把东西要回去，可是现在这个状况，我认为还是先把东西给你比较好，你就先收着。」
    他来不及再推託，徐妈已经转向我。
    「徐妈妈，我没送过尹甄什么，反而都是她送我东西……」
    轻轻打断我，徐妈的微笑酸涩了一点，「尹甄有东西大概一直想给你却没有勇气给吧，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希望这些东西一直到不了你手里。」停了几秒鐘，徐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对我说。「我不希望尹甄的心意一直到不了你心里，这样她怎么都会遗憾的。」
    「徐妈妈……」我伸手握住她，她的手是冰冷的，还微微颤抖。
    「我没事。」她挤了个勉强的笑，然后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是尹甄的日记，还有几封大概没打算寄出去的信。我一向不会去窥探她的隐私，是她这次受伤，我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才看了，而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都是应该给你的，也只有你，应该好好看看这些……尹甄始终没有说出口的话。」
    后来我们没有多聊什么，徐妈说她也要到医院去陪尹甄了，要我把东西带回家慢慢看。
    「徐妈妈，方便送我一程到家里吗？我有东西忘了带给尹甄。」
    「好，你们到门口等我一下。」
    于晞彻说他可以自己回去就先走了。
    车上冷气有点强，气氛也凝结着。
    「抱歉旭凯，我不是故意让今天变得这么凝重。」
    「我了解徐妈妈的心情，没有关係，只是徐妈妈，今天是尹甄生日，我们都要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她点点头，专心地开车没有再跟我说话。
    大概五分鐘车程就到了，我请徐妈等我一下，然后上楼抱下了那隻为尹甄而买的绒毛熊。
    「这是？」
    我跟徐妈解释了一下当年出去玩尹甄很想要，但家里太多又不敢再买，所以我才会跟她一起买了，然后放在家里。
    「我想，尹甄有时候一个人在医院会孤单，带熊过去可以陪陪她，让她抱着。一直都忘记，刚好，今天是她生日，麻烦徐妈妈送去给她吧。」
    「谢谢，谢谢，尹甄会很开心的。」

 我们52

    尹甄的日记是一本厚厚的、很有质感的格线手札，打开的时候有一股很清新、很淡雅的香气，娟秀的字跡写了大概五分之四本。每一篇都短短的，像诗，如同少女情怀一般。我对文学的理解并不敏锐，但或许是在知道她的心意之后，从那些文字中，我可以深刻读出她的每一分感受，包括发现自己对我有不一样的情愫，看见我谈恋爱以后的挣扎，想要放下我的犹豫，还有和于晞彻交往后的矛盾。
    信件则是每一封都对折两次，折线和字体一样地工整。信纸外面很清楚地写上了数字，并由小到大依序排好，应该是书写的顺序吧。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第一封信，右下角押上的日期，是我跟芯妤刚在一起不久的时间。
    嗨沉旭凯：
    好蠢喔，明明几乎天天都见面、都能说到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决定要开始写信给你，而且，我好像也没打算寄出，没有勇气寄出。只是觉得，有太多话如果不写下来，总有一天一定会忍不住说出口。
    而我害怕说出口后，跟你之间会变得尷尬，那是我此生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因为我真的不能想像那样子的我们要怎么办。
    嗯，我其实并不确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欸，可是直到你遇见了她，我发现心里那份恐惧一直涌升，好像就要把我给淹没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自己变得不再重要，更害怕有一天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是习惯了你，还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我以为这个问题可以让我慢慢想，但现在不行了，已经来不及了。
    看到你为了她开心的表情，我是真的很为你高兴，但是，如果为了自己，我又该是什么心情？
    尹甄
    当初面对一直谈论芯妤的我、为了芯妤不自觉老是漾起幸福微笑的我，尹甄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全然不知道。当我沉浸在谈恋爱的氛围里，虽然总说不会重色轻友，却仍然一直一直伤害着尹甄。
    尹甄说我是很会隐藏情感的人，但她，才是真正最努力隐藏自己的人吧。不能破坏好朋友的幸福，不能洩漏心事断送友谊，这一切的心酸我想起来都觉得难受，何况是经歷了这么多年的尹甄。
    我又拆了几封信，看着她名为对我说，实际上只能自言自语，真的很心疼她。想起那些年总是在我身边活蹦乱跳，时而给我温暖的尹甄，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流了多少眼泪，觉得身为最要好的朋友，我其实根本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
    对不起，尹甄，真的对不起。

 我们53

    沉旭凯：
    一直很想亲口跟你认真说一次抱歉，但是我不想要让你更难受。你总说，你跟芯妤会分手不关我的事，但是，你也只是怕我自责吧。
    关于你们两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很客观地说些什么，但是反正呢，一如往常，我也不会把这封信给你，所以就让我在这里说出我的想法吧。
    我不知道你到底多喜欢芯妤，但是会不会你只是习惯了生活中有她呢？跨年那天我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其实是，如果你是习惯了有她，而把那当成爱，那有没有可能，你也是习惯了我，而没有发觉你爱我？
    很好笑吧，从来都不是被爱的那个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痴心妄想，大概，我真的太希望自己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女孩了，因为，那真的是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我真的这样想。
    对不起，我当不了自己一直努力变成的那个，不自私的人，我可以祝福你们，也会在你们分手后为你感到惋惜与抱歉，但是我真的没办法连一点私心也没有，顶多就是不要表现出来而已。
    芯妤是个好女孩，我也感觉得出她真的很爱你、很在乎你，但是沉旭凯啊，我真的觉得我比她更适合你，不是因为我这么喜欢你，就只是因为我觉得我懂你。或许是自以为吧，可是，我常问自己，为什么参与了你所有的过去，参与了你人生中的一切，却不能够在你的未来佔有更重要的位置呢？
    尹甄
    尹甄说的没错，她参与了我的一切，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一个机会参与我的未来？「好朋友」这个关係，乍看之下保障了我们之间不会断掉的友谊，实际上却让我们处于随时可能被另一个人取代的危险。所以她会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想起在台南论文过关庆功宴那个晚上，我赌气地跟群威学长说就算我跟尹甄断了二十几年的友情也是我们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是那样泫然欲泣。跟尹甄的友情是很坚定的，那么多年来都没有真正失去过，可是在尹甄心目中，想必是每一分、每一秒都紧张着吧，而且经歷过我跟芯妤的交往，她不想要介入我跟女朋友的感情，却又多害怕我为了女朋友放弃她。
    下一封信还没开头，尹甄先用失控的笔跡写下了无数个「sorry」。
    沉旭凯：
    这是我人生中觉得最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一刻，谈恋爱嘛，应该是幸福的，我多想笑着跟你炫耀，说终于有人跟我告白了、说终于有人说要在我身边陪着我了。可是我发现，我真的不能够。
    明明自己说，不可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结果我还是接受了阿彻，怎么在一起的他答应我不会告诉你，因为那是一个同时伤害他、也会害我失去你的过程。
    我喜欢阿彻，他总是那么善良，给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所以我喜欢他是真的。可是我知道，也就只是喜欢，像我喜欢很多朋友一样的喜欢，不会更多了。更多的、更深的，名为爱情的一份感觉，我已经全部给了你。
    不想要委屈一个这么好的人，所以我把一切都照实跟他说了。你知道吗？听到我其实一直都爱着你的时候，阿彻的表情是多么难以置信，我突然在想，要是今天你知道了，会是夸张一百倍的表情吧。
    嘿，你如果知道我们在一起，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一直觉得你很介意阿彻，只是那样的介意，到底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我一点也不能确定。多想问你，多希望答案是我期待的。但是又怎样呢？我终究成为了阿彻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的笔跡，比前面都凌乱，写完信之后也不像前面几封一样附上署名，看得出尹甄的情绪着实混乱而没有太多喜悦。为什么我给不起她幸福，也剥夺了她好好拥有幸福的权利呢？如果没有我，尹甄跟于晞彻会是多么让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是啊，我当年是吃醋，连自己都不知道那就是吃醋，可是我凭什么？凭什么自己给不起的却又不愿意让别人给她？

 我们54

    最后一封信，是尹甄出事前不久写的。
    沉旭凯：
    其实我很喜欢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喜欢。没有爱情也没有关係，我上次这么跟你说，也是真心这样觉得，虽然仍然会遗憾，但是你知道吗？比起没有爱情，我更怕完完全全失去了你。
    或许你是爱我的，你那么说也就够了，我不想追究你说那句话的心情是什么，但我会认真地把这句话珍藏在心里，这样，遗憾会少一点，幸福会多一点。谢谢你，我最好的朋友。
    我其实知道你同事都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每次看你笑笑不多做解释，我总是有点愧疚，因为在我沉浸于这样的关係中时，却不免想到我挡掉了你多少桃花。欸，我很怕你交女朋友，我会失去你，告诉过自己下一次你遇到幸福的时候我一定要退得远远，但是你知道这有多难。可是我也怕你不交女朋友，说好一直单身就在一起，约定的美好，在现实里却可能是你人生的不完美。好矛盾喔。
    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很多，至少在你面前可以表现得像以前一样自然，不会失控，不会洩漏心事。但或许，长大的是你，所以你包容我、不揭穿我，就像以前我陪着你一样，现在换你陪着我。
    在我们最后终究要分开之前，让我贪心地，再多幸福一点吧。
    尹甄
    不会的尹甄，我们不会分开，我保证，这一次，我再也不愿意错过你了。
    病床上尹甄睡得很沉，瘦瘦的手臂放在绒毛熊身上，彷彿她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我坐下来，轻轻帮她整理着发丝。吊了这么久的点滴，尹甄瘦了一大圈，脸色也很苍白，不如以往的红润健康。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很细、很凉，很让人心疼。我多么希望在这双手温热的时候，就已经牵起来了，而不是到现在，尹甄或许根本不知道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牵起她的手。
    医生说，尹甄恢復得很好，脑中的血块已经渐渐消失，还没有清醒是因为重击之下的伤害尚未痊癒。
    但我们都乐观地相信，很快，尹甄很快就会睁开眼睛、跟我们说话，然后回到那个活蹦乱跳的状态。
    我一直在想，尹甄醒来之后，我要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等她出院之后，我要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我要怎么好好跟她表白？怎么好好告诉她一直以来我真的都是那样爱着她而不自觉？甚至，要怎么跟她求婚？
    是的，我想给尹甄一个家，那么多年来，我们就像彼此的家人，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很希望可以真正和她共组一个家庭，拥有我们的新人生。
    「尹甄，以后，你想要几个小孩？」我附在她耳边轻声地问，「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好不好？」
    尹甄一直都很喜欢小孩，从她以前帮忙照顾旭扬就看得出来，不仅喜欢，她还对小孩很有一套。需要多少幸运，才能降临在这个世界当尹甄的孩子？如同，需要多少幸运，才能在千万人之中，被尹甄放在心上？
    现在我想分一点幸运给尹甄，你可以不要那么喜欢我没有关係，但是你赶快醒来好吗？未来，就交给我好好爱你、好好珍惜你了。
    ----------
    【湛雨悄悄话】
    要结局了喔！这是倒数第二章了！
    把握机会快来跟我聊天，我很怕结局让大家失望耶，
    所以欢迎说说你期望中的结局是什么样子。
    下礼拜要出国去玩，所以不一定会准时在週末更新，
    等大家考完休息一阵子来迎接结局好吗？
    快来快来快来留言给我?

 我们55

    两个人之间拥有什么样的关係叫作幸福？
    萍水相逢就一见钟情幸福吗？日久生情决定携手走下去幸福吗？莫名其妙结缘而发现彼此很适合幸福吗？当然，这些都很幸福。
    可是有时候，默默为一个人付出不求回报，虽然有点寂寞，却依旧是幸福的。尹甄就是这样，这么多年来，能够待在深爱的人身边，以任何形式、任何身份，她都觉得很满足。
    我是个一直被爱着却仍然不断在追寻爱的人，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那是爱，什么是爱。从小，我的世界就总是那样不透光，带着弟弟寄人篱下的生活，虽然没有电视剧中的悲惨遭遇，但是常常，我会找不到自己踏实的存在感，大部份的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所以尹甄的出现对我而言真的是一种救赎，虽然对于在家里什么都不缺的她而言，我同样是她孤独学校生活中的救赎，但是这样的互补，在我看来，我还是比较幸福的那一个，因为她这个傻女孩，真的为我做了太多太多。
    原来是因为爱。
    她不仅给了我无限的爱，也让我发现自己是被爱的，不管是在和别人不一样的家庭里，或者在朋友圈里，是尹甄拨开了我眼前的乌云密布，让我看见阳光灿烂。
    「这个世界不是缺少爱，而是缺少发现。」她曾经把一句名言改编了之后这样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的缺点就是对身边的世界不够坦诚，才会把自己给囚禁住了。
    把我拯救出来的尹甄，却反而把自己给困住，困在不能说出口的爱里。
    不过终究我们都让自己破茧而出，把自己摊在阳光下的感觉原来不是赤裸，而是一种很真实的舒坦。
    是因为安心的人给了自己一种安心的温度，才能用最安然的姿态在这个其实常常碰伤我们、弄痛我们的世界里生存，保有最原初、最纯粹的语言和笑容。
    尹甄，你也和我有一样的感觉吗？虽然我给你的总是不够多，也不够好。
    「没关係的，真的，没关係的。」我想你还是会一如往常用最宽容的微笑，这么对我说。你的善良用在我身上，特别温柔。
    温柔到从前我总以为你心里没有缺口。
    后来我们的稜角和缺口密合了，这就是人家说的命中註定吧。
    如果没有我的稜角，你的缺口怎么填补？如果没有你的缺口，我的稜角怎么从伤人开始懂得爱人？
    谢谢你，让我们都变得圆满。
    「也谢谢你，让我从以前到现在，还有未来，都是幸福的。」
    ------

 我们的以后

    在热烘烘的天气，写下热腾腾的后记。
    以前的后记都会写些感谢，但这篇故事不一样，有很多故事背后的东西想讲，
    当然限于篇幅，还有这天气让人提不起劲，
    所以不会用太多废话轰炸大家。
    这可以说是我用电脑写小说之后的第一篇作品吧，
    一直没有写完，也一直累积着字数。
    途中跑去把小时候(?)的稿子打成电子档、写了新的故事，
    这个故事就一直搁着，想到写一点，没有压力只是当作记录。
    最开始，是两年多前想写下友人l和青梅竹马y的故事，
    所以打开了word档，也开啟了重新写作的路。
    虽然写着写着两个人的故事变了，我笔下的故事也和预想的不一样，
    多了一些欢乐，也多了一些哀伤，更多的是我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表达出来的省思。
    关于情感，关于成长。
    《我们》写到一半，完结了前面其它故事，
    告诉自己，这一次不要再莫名其妙happyending，
    设定就是要个开放式结局什么的xddddd
    可是和之前的经验一样，写到最后就捨不得让他们不幸福、不快乐。
    所以最后跟自己妥协，
    让尹甄说出最后一句话。
    「也谢谢你，让我从以前到现在，还有未来，都是幸福的。」
    到底是她醒来了对旭凯说了这句话，或者她没有醒来，那是旭凯的想像，
    都好，没有一定的答案，我自己心里也不见得有答案，
    可是，那真真切切就是尹甄的想法。
    对于这么多年来的感情，她终究没有一点怨言，
    就是感谢，还有幸福。
    而旭凯也改变了，在最后一章想写的就是他的改变，他的成长。
    从一个觉得不被爱、一直不懂爱又追寻着爱的男孩，
    经歷了人生那么多阶段，遇见的三个女孩，
    他开始越来越明白爱与幸福的意义。
    或许到了故事尾声，旭凯和尹甄都不是完美的，
    但是这个故事和人生一样，并没有要求完美，
    我的想法是，只要成长了，在跌跌撞撞的路上有所收穫，
    那就是好了。
    所以对我而言，这个故事没有拗很硬的happyending，
    但绝对是一个好结局，不管每个人对细节的解读是什么。
    不过这同样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甚至我想承认自己有点虎头蛇尾，
    我还在学习，也还在等待自己的转变。
    希望很久很久以后回头看自己写过的每一个文字，也能看见成长的轨跡。
    谢谢所有陪伴《我们》的人，不管是从头看到最后，或是还没看完，
    或是预期要看还在找时间追进度，甚至看到一半不想看下去都没有关係，
    谢谢你们，对这个故事而言都很重要。
    下一个故事，很快就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