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再三》 失眠 崔喜离开后,冯驭开始失眠了。他不是那种做梦有色彩的人,梦里看不清崔喜的脸,也没有她的气味和声音。 崔喜不用香水,因为她说自己没有什么品鉴力,闻不出来什么前中后调。但大牌香水这么贵应当是好闻的,只不过受众不同。冯驭当然记不得她的气味。 至于声音,冯驭也想不起来了。已经太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算算日子,也不过才三年,觉得好难熬。以前崔喜在的时候,反倒觉得她聒噪,像小鸟,叽叽喳喳,什么都要转播一遍。 那是一开始,冯驭对崔喜感兴趣的时候,觉得她活泼开朗。后来她就不怎么爱说话了,只笑笑看着他。 已经是三点半了,这是第几个三点半,不记得了。别墅里静悄悄的,也黑乎乎的。冯驭想崔喜了。她小小的,抱着睡觉也没什么存在感,偶尔呼吸声大一点倒是挺像那个会呼吸的HelloKitty玩具,肚子一起一伏,呆呆的,陪在他身边。 初遇 崔喜是在墓地邂逅冯驭的。 那天崔喜在招聘软件上刷到一个兼职,墓地看守。一次八百块,地址在郊外,夜班。虽然感觉很吓人,但是八百块着实让崔喜心动。 崔喜跟负责人说好了下午就过去,但路上突然下暴雨。六月份的天说变就变。崔喜走在路上,像被雨淋湿的狗。 崔喜在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公交站避雨,雨下得滴在地面上都溅裤腿。崔喜一边暗骂老天爷阻财路,一边焦急地看着打车界面。 “这犄角旮旯配上暴雨,我觉得打到车的几率跟我刮彩票中五百万有的比”,崔喜在微信跟朋友吐槽,“受不了了,赚个八百块怎么这么难啊啊啊啊,我今个儿还特意穿的正式一点,好家伙,淋得像狗”,崔喜心情很差。 今天六月二十八号,冯驭来墓地看姐姐,两点钟出门,开车三点半到的。今年是冯驭第七次来看她。 他照旧送上一束栀子花,一开始只是站着,静默无言。照片上的人很年轻,温柔笑着。人常说没有时间抹不平的伤痛,但这么久了,冯驭还是很愧疚。男人蹲下轻轻摸了一下照片上姐姐的脸,“对不起”。 两个小时,冯驭陪姐姐说了一些一年来发生的印象深刻的事儿,这边很安静,太安静了,他觉得好冷清。 天色有变,男人驱车回家。雨下得好急,就像是照应冯驭的心情。 下山路多弯路,只有一个破旧的公交站台。这边待开发区,特定公交一天只跑两次。雨幕中他瞥见站台处的女孩,眸色微动,停了下来。 宜行善事 也许是老天爷出于愧疚,也许是上天的馈赠,也许是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让崔喜遇到冯驭。 崔喜打开车门,快速入座,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没敢往后靠,她的裤腿湿答答的,贴着腿,不太舒服。 崔喜相信面由心生,她觉得这人长这么一张帅脸,还这么善良,载她一程,简直就是模拟老公畅想实体化。这个车坐起来很舒服,一定很贵。 “送你到最近的地铁站,方便吗”男人开口问了崔喜,并没有抬头看车内后视镜里的人。 “啊啊好的”崔喜猛地抬头回复,还在跟那个招聘负责人微信上扯皮,真烦。八百块没了。来都来了。 车子驶出陵园范围,冯驭回家的话一般是在高速路口右转,这次因为载人左转进了市区的路。 在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绿灯时,冯驭阖眼叹息,眉头紧锁。再抬眸瞥向后视镜时,才给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大发好心行为找了个由头,劝解自己今日宜行善事。 崔喜在车上很安静,手机输入法键盘声音都给关了,外面雨势小了很多。感觉要放晴了。真是多变的天,一想到白跑一趟,真的有点烦躁。负责人只愿意补偿一半路费,气得崔喜收到账立马删除这吊人。 抬头看驾驶座上的男人,崔喜理解言情小说为什么总是给男主角加太多太多的形容词。当你遇见那样一个人时,大概你觉得天地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为他而生。 只不过对于崔喜而言,满脑子都是真漂亮。当肉眼可见的差距感在你面前展开时,大概人是没有亵渎之心的。二次元的美男随便喊老公,但三次元只会望而观之。没办法,那人看起来少爷感太强,有种如果被冒犯会喜提看什么都是垃圾的眼神吧。 到达站点的时候,外面真的没在下雨了。崔喜多少还是有点庆幸,起码回学校人是干的。“你好,谢谢,你人真好”,崔喜下车前干巴巴地跟人道谢,还贼有礼节的点头弯腰。 听到一声嗤笑,崔喜眼睛睁大,一种“?”的神色看向帅哥。 艳遇 傍晚,城北的华南苑亮了灯。 脱下外套,冯驭就去办公了。虽说今天可以不工作的,但是空闲下来会让他更觉得不适。 忙完工作,跟助理确认好明天的行程后,他就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一般这天家里都没人,他不想看到人。 冯驭给自己煮了碗面随便对付一下,食欲不高。朋友圈刷到高晗的官宣,恋爱了。女生看起来比高晗大一点。 手指停在那条朋友圈好久,最后点了个赞。有些事来不及弥补,也没办法弥补。但他还是忍不住幻想了一下,如果站在高晗身边的人是冯妧该有多好。可惜没如果。 城南的某大学女生宿舍,崔喜在跟室友讲今天的艳遇,艳丽的艳。 “那你说说怎么个艳丽法”,室友小y目不转睛看着体育比赛,一边发声问。最后一把决胜局了,很关键。 “啥帅哥啊,大学生吗”?室友小h从洗手间出来也随了一句。随后坐在桌子前继续护肤。 “看着不像大学生。谁家大学生那么帅,反正长得就是像乙游男主那种程度,建模脸吧”,崔喜这边泡着脚一边刷着某音,也没把这次遇见当回事儿。 “我真服了,现在屏幕上的帅哥已经吸引不了我了,我得奖励自己几本古言看看”,文字想象优胜于无法触摸。 凌晨一点半,崔喜还没找到好看的小说。微信拍了拍室友小y,她俩是邻床。 “睡了吗,我没睡你不准睡!” “没呢,看我cp文呢,你咋还没睡?” “小说推文都翻到前两个月的了,还没找到好看的,怎么现在都写的不好看→_→” “那你找找以前的小说,我没睡之前你不准睡!” 小y拍了拍崔喜的窗户说“粗乃玩”。 崔喜没回,QQ给小h发了个视频链接。 “你说他俩五年内能二搭不” “应该可能会吧,万一呢是吧” “希望下次能当主角” 四人寝里三个人的床铺都是在亮着光。 下雨天 毕业前:月薪三千,狗都不去。 毕业后:月薪三千,狗不去我去(伸手)。 关于毕业后的打算,崔喜还没想好,但她想留在南城,这里是她向往的大城市。 导员通知最迟最迟七月十号离校,结果问了其他专业同学,别的院导员说二十号。 崔喜:“导员是个急性子” 小y:“无语” 小h:“她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学校宿舍门口每天都能看到拉行李箱走的人,一看就是学弟学妹。真正的毕业生离校堪比搬家,一楼垃圾回收处全是满的,一天没空过,大家不要的带不走的坏掉的东西全在里面。 崔喜倒是利索,多年来的住校经验让她很快就收拾好,收纳真的很容易。反正就是最后的结果都是大包小包的。就是还在等最后一天。她想最后一天走。 房子还在看,还在犹豫价格。工作她打算先不着急,其实她也不想找。专业已经学的够苦了,还不喜欢。工作以后都是要工作的,再说吧。 亚热带季风气候分布在北纬25°~35°亚热带大陆东岸。 它是热带海洋气团和极地大陆气团交替控制和互相角逐交绥的地带。 1月平均温普遍在0℃以上,夏季较热,7月平均温一般为25℃左右,冬夏风向有明显变化,年降水量一般在1000毫米以上,主要集中在夏季,冬季较少。 这是搜索引擎说的,高中教材上怎么让背的,崔喜记不清了。南城夏季好热,好晒,但是没海边晒。五月份的时候她们宿舍一起出去玩了三天,回来都晒黑好多。但是好快乐。 夏天比较喜欢下雨天,但是不喜欢出门的日子下雨。来南城读书四年,她还是不适应这边的公交车。也不知道怎么开的,路人视角就是平稳前进,但当乘客时,尤其是没座的时候,总能把人甩得晕七扭八的。 今天去看房,别人转租的,一个单室套。小区还可以,但是离地铁站好远。那家人养了小猫,但是卫生间猫砂盆好脏,掉出来的猫砂好多。那家房子有点压抑感,因为有点矮。楼道超级窄,有一种和对门不能同时开门的荒谬感,大城市好挤。崔喜不太满意。房租还挺贵的。 真想有人提供包吃包住但不干活的工作啊。财神爷能不能让我去当。崔喜仰着脑袋,坐在小区路边的公交站座位上,暗暗思忖着,双脚有气无力地耷拉晃动着。 入目是银色但结了很多蛛网的遮雨板,遮雨板很宽,座位也没淋湿,挺好的。背景音是免费的雨声,叫什么来着,asmr吗?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反过来形容也差不多。 天降的跟人工的就是不一样,酷狗音乐里有个环境音-雨景模式。崔喜喜欢把全部都点开,电闪雷鸣暴雨声比歌声还要响,但真的很带感,适合听古风曲或者古装剧ost。有一种雨中诉衷肠,定夺凭人意的感觉。下雨天确实很难听清别人说话,所以很大声,所以很失态,你听得到吗? 因为程序设定,所以雨景模式声音平稳,重复。天降的雨就是老天爷发脾气,指不定哪边遭殃。闪电打雷更吓人。 晚安 下雨天,崔喜又遇到心软的神了。 这次她被冯驭带回了华南苑。富人区的房子。特别大,也特别空洞。一种精装房的感觉,厨房看得出来有使用痕迹。生活气息不太多反正。 崔喜穿着大好几码的一次性男士拖鞋,在自以为不会太没眼力见的身体幅度范围内,小心观察着环境。 这人活生生高富帅。他长得确实又高又帅的,车开得又好,除了话少点儿。 冯驭去书房拿了两份合同和一支笔出来,到客厅的时候勾了勾手指,示意崔喜过来。 “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把合同推向崔喜。 合同甲方已经签过字了,男人的字很漂亮,瘦金体的感觉。原来他叫冯驭,驾驭的驭。 合同内容崔喜在来的时候已经听过了,小说里的情节发生了!短暂的一年之约。崔喜主打一个陪伴。差不多随叫随到吧。跟上班待命差不多。 在薪资待遇这块是空白,甲方以____为日薪向乙方支付陪伴费用(如有出色表现,奖金另算)。 “请问这里的单位是元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崔喜觉得还是要慎重,万一被诈了。岂不是没得哭。 “我觉得保险起见,你可以参考一下你的上一份工作。”冯驭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气,又是雨天。 崔喜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忍痛写了800元。她上一份告吹的工作可不就是日薪八百吗。写得也没错。这都包吃包住全套服务了,再贪心,感觉能去局子喝茶了都。 甲方:冯驭。 乙方:崔喜。 “工作从明天开始算起。二楼客房目前没有打扫过,先委屈你今晚住一下一楼的小卧室了。”冯驭带路,开了灯。房间是挺小的,感觉像宝宝房改造的。 崔喜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在冯驭转身要带上门的时候,崔喜连忙发声问,“你好,请问有多余的充电器吗?我手机没电了……” “无线充可以吗?”冯驭扬了一下眉毛,被这个问题怔住了一秒,随机反应过来。 “好的(????????)??????” 在杂物间翻了一会儿,冯驭才找到充电器。是顾客送的,说是他们公司的新研发的品牌。 送完充电器,冯驭跟崔喜安排,“明天会有阿姨来做饭,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阿姨。衣服尺码记得跟阿姨说一下。” “收到。晚安。”崔喜的手雨刮器刮车,说了晚安。 “晚安。”上一次互道晚安是在什么时候,冯驭想不清了。 从善如流 崔喜跟室友报备了一下晚上回不去,但没具体说是什么原因。室友没在意,毕竟崔喜是大二为了看live待到学校空空的人。 当时多待了一个星期,妈耶,宿舍没有人说话,食堂就只剩几个固定窗口。崔喜都是打包回宿舍吃,只用“这个,这个,和这个”就能沟通完。 那一周只能说感觉到语言能力飞速弱化。但总比回了家再来南城看live省钱的多。 因为在一楼,又是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崔喜早上还是很浅眠的。阿姨来得真早,好想吃饭。 不知道是先等冯驭走后再出房间门,还是先在冯驭吃饭前跟阿姨打个招呼,让阿姨做上她的饭。怎么样都好纠结,还是睡觉吧。梦里先吃。 冯驭早饭间眉毛没舒展开过,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他不像那种强抢民女的恶霸,好难。 “袁姨,今天麻烦您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还有采买一些生活用品。”冯驭眼眸垂着,长长的睫毛遮挡了神色,淡定地开了口。 袁姨:“好嘞,家里要来客人吗?”家里生活用品啥都有啊,买啥啊? “是个女孩子,现在人在小房间住着。”冯驭解决完早饭,抽起旁边椅子上的外套,准备出门。“我先去上班了。” “啊,好嘞。”袁姨还没从“女孩子”这三个字转过弯来,看着冯驭离开家。 “呀,那岂不是还得再做一份早饭?”袁姨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道。收拾一下餐桌去厨房了。 红枣薏米粥还在小火煮着,袁姨推开小房间的门,扯开了窗帘。早起的太阳晒屁股。崔喜被光刺的掉转了方向。从笔直的人变成横躺的人。 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场面。袁姨笑了一下,上前拍了拍被子,“姑娘,姑娘,醒醒。” “我说了早上别叫我,我不吃我不吃饭。”崔喜嘟囔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这都放假了,起那么早去食堂也没啥好吃的,还不如睡觉呢。 崔喜向上拉被子的手在空气里划拉个圈,打算直接从中间往前揪揪被子,妈呀,怎么碰到谁胳膊了…… 被窝里的人顶着被子就坐起来了,这不是宿舍!崔喜扭头看见一个阿姨站床尾,吓一跳。还好有心理准备。 崔喜嘴角发力扯了个微笑,“阿姨好,我叫崔喜,叫我小崔就行。” “小崔还没睡醒吧,我厨房熬着粥呢,就是来叫你一下,等会儿出来吃饭哈。”阿姨从善如流,喜笑颜开(?)。 看来这回买的东西可不少嘞,这小姑娘揪被子的手势跟她外甥女怪像的,看着挺亲切。 有用 崔喜吃过早饭,就回学校收拾东西了。 已经签过合同,起码这一年是有个归处。趁快递站还开着,早点打包行李寄回家,不留挂念。 崔喜的小东西好多,同学来串门,都说她这能开小卖铺了。 好夸张。她只是爱攒破烂和小东西。 在德邦和顺丰之间,选择了顺丰。寄大件德邦更划算,但是要把东西搬到校门口去,太远了。顺丰上门,只需要把东西挪到楼下。 忍痛付了三百六,但听说前室友被另一家快递阿姨坑了五百,好像又没那么难过了。 没听明白怎么操作的,好像是说的走物流,但是收的是快递费用。不懂。即使是进过一天厂子的崔喜还是不懂。毕竟她那一晚是流水线翻面工人。 老天爷,当你觉得没钱花的时候,一定是因为它以另一种形式陪在你身边。看着日记本里夹的一大沓刮刮乐时,崔喜沉默了。有刮过这么多吗?应该……没有吧…… 刮刮乐算赌博,毕业后的选择也算一种。 室友选择赌来年研究生,崔喜赌今年好日子。 考虑了一下冯驭的身价,崔喜又考虑了一下手里头值钱的东西,哈哈,完全没有呢。 之前投过简历,标价崔喜的劳动力只值两千块。连三千都没有。还得自己找饭吃。室友调侃说,把命给它得了。 难以置信,听说自己要走,室友火速订票寄行李,只因不愿当最后走的人。 崔喜大多是最晚走的那个,但是这次走就不会再回来了。呜呜,好难过。离别的时候觉得学校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再见,等下次见面我会成富婆的。崔喜跟室友道别的时候心里加了这句话。 在日落前,再吃一次西门的梅干菜饼。这次,还等不到阿姨们的广场舞。 离愁别绪在崔喜回到华南苑,目前她的房间时,悄然消失。 明亮,美丽,一个人的房间。这三组形容词,随意一个都能击中崔喜的心。 这一年,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袁姨准备的日常用品和衣服都太贴心了。起码崔喜网购从未买过这么合身的衣服。忍不住在心里流下有钱人真好的泪水。 崔喜带来的东西,目前只剩重要证件和她的电子产品还有行李箱算有用的了。她本人排在第一位。 满足 今日冯驭回来的有些晚了。 虽然华南苑是他自己的房子,但有时候还是想尽可能地拖延一些。 不知道在逃避着什么。亦或者是放逐着自己。 提升业绩,提升知名度,扩大商业版图,只要不停工作就好了。 患有后天学得先天精神疾病。这句词很适合评价他。 指纹解锁开门,他还没放下公文包,崔喜就蹬蹬跑过来了,准备去接包,“你回来啦!” 冯驭是有几秒的迟钝的,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崔喜声音不小,音调有点上扬,就有点像家长出差回家后,孩子去迎接出差带回来的礼物的感觉。 冯驭把包和钥匙随意扔在柜台上,没说话。脱下西装外套挽在臂弯,扯开了领带。 崔喜动作比他迅速,跑到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 冯驭接过,道了句谢谢。听声音感觉心情一般。 “现在可以开饭了吗?”,崔喜眼巴巴望着他,现在都九点半了,饭都热了好几遍了。她好饿。 冯驭抬眸看了她,有点诧异,“你还没吃饭吗?” 毕竟袁姨的晚饭固定时间是六点钟,已经过去三个半钟头了。 “还没,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言下之意,她一直在等冯驭下班。 “抱歉,今天有点忙。”其实是他特意晚归,“以后你可以自己先吃。”没必要等他。 “那你先去洗个手,我去拿饭!”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崔喜走的步伐轻快。 冯驭上楼不知道在干嘛,她把碗筷都摆好了,人还没下来。不敢动筷子。 冯驭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崔喜低着头,双手摁着凳子边边,脚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替踢着。这样的举动,很像孩童。 他拉开凳子落座,听到声音,崔喜抬头。眼睛扑闪扑闪,盯着冯驭的手,快点拿筷子,拜托。 “吃饭吧”,冯驭的声音和崔喜的肚子叫声音同时响起,好响的咕咕叫。 崔喜好尴尬,但想表现的不太尴尬。装作没听见,回了句“好”。 吃了好几口菜,肚子还是会有咕咕叫。真的很想凭空捏个屏蔽声音的结界。 崔喜左手捂着肚子,希望能把声音抓住。效果是没有的,心理安慰也是不存在的。还越叫越响了。 “菜热了好几遍了吧,下次不用等我。”冯驭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出声替她打破这个尴尬场面。 “没有,这个不是…不是饿的…啊,菜是热了好几遍。”崔喜偶尔会有肠鸣音亢进。跟她饮食不规律有很大关系。 不过今天也是真的饿了,毕业季打包,谁收拾谁知道,一个字累。她半下午只吃过一个薄薄的梅干菜饼垫了肚子,饿还是饿的。 虽然饭菜热了好几遍,口感有些不太完美。但是袁姨做饭也太好吃了吧!这饭做的可真饭啊,好幸福。(′?`)? 冯驭看着崔喜脸上的满足神色,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的碗,明明是一样的东西,为什么她看起来很开心? 左侧躺 吃完饭,崔喜收拾了碗筷,垃圾分类一下,然后扔进自动洗碗机。 真好,不用手泡水。虽然她不讨厌洗碗。 冯驭让她十一点再去他房间,还不着急。崔喜泡澡的时候,舒服得都要睡过去了。 拿着手机离开房间没几秒,又折回,崔喜又给自己套上了袜子。 “叩叩。” “进。” 冯驭正戴着金丝眼镜在看书,她走近才看清书名—《爱欲之死》,她在图书馆也借过这本书。看过,内容不记得了。 “你喜欢睡在左边还是右边?”冯驭合上了书。 “啊……我都行,右边吧。”睡右边听不到心跳声。 “好,那休息吧。”冯驭掀开被子已经躺下了。 在他摘眼镜的时候,崔喜已经麻溜爬上床了。 这个枕头有点太高了,崔喜特意往上躺了躺。手机正准备放枕头底下,被冯驭禁止了。要她放床头柜上。 好的,崔喜还特意看了看是不是开了静音模式。好空的床头柜,加上台灯才两件东西。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像隔了条银河。比中学男女同桌画的三八线还要分明。 冯驭给的这份工作,按崔喜的思维加工了一下就是,包吃包住,顺带当个睡觉搭子,不怎么说话的那种。 不是包养啦,虽然崔喜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宝宝饿饿饭饭贴贴,富婆求包养。但这个是工作!真的是工作! 冯驭其实有点紧张,不是紧张,只是因为有人侵占了他的空间带来的怪异感,心跳有一点点不规律。 崔喜这会儿脑子里想的却是:明天的闹钟能不能叫醒她?定了五个会不会有点吵?穿袜子睡觉在这个季节还是太热了,希望明天睡醒还在脚上。(祈祷.jpg) 关了灯,黑暗中呼吸声变得好明显。太安静了,这也不能一下子睡着。崔喜都不敢动。 “那个,空调定时了吗?” “开了睡眠。”冯驭其实被她的问话噎了一下。 “好的,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呀?”叫冯先生感觉好奇怪,冯总又太生疏,直接喊名字又莫名觉得没大没小的。 “叫我冯驭就好。”姓甚名谁不过是一个代号,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不要姓冯。 崔喜悄悄把头发都往枕头上铺开,让头发也呼吸一下。然后很快就睡着了。不玩手机真的很容易产生睡意。 冯驭听到身旁传来规律平缓的呼吸声,收了放空的思绪,闭上眼睛也睡了。 外面的月亮正亮,稀稀散散的星星在身旁。 早上闹钟没有叫醒崔喜,她还翻了个身背对着铃声。 冯驭睁开眼就看到她离自己很近,发尾还在枕头上,人却滑下了枕头。 不太规矩的左侧躺的姿势,一只手掌心向上,都快伸向冯驭睡衣,另一只手虚虚半握着,在她下巴处。 冯驭下床去关崔喜的闹钟,转身准备去洗漱,发现崔喜拉了被角,一团塞在下巴处拥着。 冯驭心想以后每日要换被子。 小熊 没有早八的世界是美好的,崔喜自己摁掉了最后一个闹钟。 她下床后还揪起枕头上掉落的几根头发扔进了垃圾桶。 正常的新陈代谢,头发也有青春。 崔喜的房间离冯驭的房间挺远的,她抓着手机打算回房间洗漱。 袁姨上来了。 “小崔,刚起来啊?待会儿下楼吃饭哈。”袁姨上楼来干嘛来着,哦哦,冯驭说被子要换一下。 “好嘞。我洗把脸先。” 不好意思让人多等,崔喜拿了短袖和大裤衩换上。 袁姨看着好好的被子陷入思考,他这个换是扔掉的意思还是换洗的意思? “小崔你是哪儿的人啊?” 崔喜喝着粥还没开口,袁姨就生怕小姑娘误会似的,“哎,小崔你别误会啊,阿姨不是查户口的,就问问你哪的人,我看会不会做你们那的菜?我会做的菜可多了。” “没有没有,没那么想。”还好不是问怎么来这里的。 “江城。”的某个小乡村。 “我说话是有口音吗?袁姨为什么不以为我是本地人啊?”崔喜还挺好奇的,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中西混搭,喜欢。 “哎呦,感觉这哪说的出来,就感觉不太像本地人。” 袁姨笑起来只有一些些鱼尾纹,人很和善,崔喜喜欢。 袁姨去忙其他了,崔喜吃完饭就自己洗了餐具。 外面天气好好,阳光照的地板都热热的。崔喜穿着袜子脚踩地板,验证过了。 今天第二天,崔喜打算跟着袁姨了解一下任职活动范围。 由于这里目光可及的地方实在是东西很少,家里卫生倒是轻松一点。智能家电帮了不少忙。 一楼只有一个小房间可以睡觉,崔喜第一晚睡的地方。 空旷的客厅,大落地窗。布艺沙发,袁姨说这套是从外国订购的,七位数。可能是人工做的吧。好贵。 厨房不是开放式的,但是空间也很大,各种厨具一应俱全,袁姨说以后可以给崔喜做甜点,之前一直没机会做来着。 崔喜站门口,看着袁姨把冯驭的床进行了消毒,痴呆。 她是自带什么细菌吗,还是冯驭这人就这么特殊的癖好。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觉得目瞪口呆这个表情都挺合适的。 枕头床单被子全抱走了,袁姨说这得拿去换了。 就差把床垫掀了。崔喜抱着她枕过的枕头跟着袁姨下楼。 洗衣机也分专属,这个是洗一般衣物,这个洗厚衣服,这个洗特殊材质的,巴拉巴拉,能开在学校宿舍当洗衣房了。 她还想问问三楼是干嘛的,就被袁姨带着去采购了。 勉强涂了防晒,崔喜还以为要走着去买菜,结果坐车去。 结账的时候,袁姨还想把崔喜的一块结了,她没好意思。 她逛了玩具区,买了只小熊,娃娃很软,加上打折,她就买了。 学校的那些都寄回家了。床上没东西,太空了。现在她有了一只黑色的小熊。 梧桐树 在崔喜购物的空当,冯驭那边喊了助理。 “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冯驭翻着文件并未抬头看助理。 他换过很多助理,不是因为办公能力解雇,而是有些人伸出额外的情感链接。 不管是来自冯家,还是自发的,他都拒绝这种窥探。 在双方雇佣关系之外,冯驭认为不需要同他人太过亲近。但这不代表他不是个好上司。薪资待遇上他从不亏待人。 “请问您需要关于什么的人选?”李碌目前在冯驭身边办公还不到一个年头,冯驭话少,他也是。还不能达到那种一个眼神就能意会的程度。 “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女性助理”,冯驭停了翻页的动作,抬头续了一句,“话不需要太多。” 李碌大脑检索了一下,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等下去发招聘。” 买菜归来就是看袁姨做饭,然后等吃饭。此处是吾家安心处,好幸福。 上午袁姨会做饭然后打扫卫生,买菜备菜,午饭之后就回旁边小房子了。再等晚上做一顿晚饭。一天的任务大概是这样。 华南苑这边是独栋别墅区,冯驭住28号,有一个附属小楼,袁姨和王叔都住那。崔喜去看过,条件还可以,袁姨自己开了一片小菜园,小番茄长得正好。 冯驭也没联系过她,到现在她还没冯驭微信呢,手机号也没有,就这么安心住过来了。 真的很放心她啊。可能浑身上下就器官值钱吧。 好无聊,崔喜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手机提醒“不要躺着玩手机”。 侧躺就好了,她把黑色小熊拽过来,找了好几个角度都拍不好看。 太黑了,眼睛还得扒着才能看清,怎么拍都是一团黑乎乎。怪不得卖不掉。 又在翻关注的推文博主,每日都看,每日都找,每日都吃不上饭。 只好把书架里的旧书又点开,看过好多遍了,再品一遍。 如果冯驭看到崔喜现在的睡姿,就会发现和早上一模一样。只不过现在崔喜现在拥着小熊睡着了。手心朝上是因为放手机了。 崔喜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叫了,天呐,饿得这么快,是不是要长个子了。 崔喜下床活动了一下颈肩,脖子被她扭得咔咔作响。夏天天好长,快六点了,外面亮的很。 推开门,站在她的小阳台,这里甚至没有鸣蝉。夏天的元素都像少了一个。 若有若无的风,吹不动她的发丝,却吹得散空调的冷气。 这里不是看日落的好地方,都落不到这边。 崔喜看着庭院里的两棵树,思索着这个间距吊床舒服一点还是打个秋千荡起来能看到日落好一点。 想一想,两个都想要。 连树都布局的这么大有可为,不错。 不像她家屋后的梧桐树,夏天只会没完没了的掉壳子,晚上在屋里睡觉老是听见房顶传来咚咚的响声。 但是晚上睡房顶又会躺梧桐树的阴凉处,没遮挡的地方白天被太阳晒的,铺了凉席也是热的。 这里也没有蛙鸣,崔喜也没听过蛙鸣,小河沟全是癞蛤蟆在叫。 撵人 晚饭,两个人一起吃的。冯驭没加班。 崔喜觉得自己在玩过家家,扮演的角色是妻子。 一起吃饭很幸福,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学生的时候只有寒暑假,跟爸妈一起吃饭的时间并不算太多。 她和朋友也是,见一面好难。她在南城没有朋友。离得最近的朋友在邻市。 见面要提前提前买票,高铁很快,但是有点贵。短距离还是小绿皮划算。 早上去,晚上回,基本上就是一起吃个中午饭,喝杯奶茶,逛逛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又走了。 寒暑假崔喜也没有朋友玩,高中认识的朋友都在市里,去一趟好花钱。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又都不在老家。有在和大家慢慢变成网友。 饭后,崔喜在客厅看电视,冯驭给她带了礼物。 是新手机! “这个是送给我的吗?还是会从工资里面扣啊?” 冯驭递完东西后顺势坐在她身旁,中间隔的挺远。 “甲方报销。里面存了我手机号,你可以搜一下微信。” 她那么点工资,扣完还剩多少。他看起来像铁公鸡吗? 不太明白她的脑回路。 老天爷,每个人都拒绝不了直接塞进怀里的礼物。尤其是礼物还合心意的。 崔喜好高兴。她本来说分期换新手机的,她的钱还不够换冯驭给的这个呢。 银白色的,好看。等看完这集电视就去买手机壳! 崔喜左看右看,打开相机随便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就把手机放茶几了。 崔喜看电视,冯驭偶尔看崔喜。 他看着崔喜目不转睛盯着剧情,面部表情很生动,就像是在电影院,做一个有素质的观影人,所以她自动消声。嘴巴会小幅度开合,看口型像是西八。 西八,国产剧用韩骂更方便吗? 广告时间到。 崔喜觉得有点口渴,端起杯子喝水的时候,才扭头看了眼冯驭。 虽然冯驭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只有那么两三秒,但对她来说还是有点煎熬的。 这辈子都没办法学会无惧别人的打量。 霸总上网会看什么呢?霸总如何评价霸总文里的霸总呢?啊……好想知道。 太安静了,除了电视的声音,钟表走针的嘀嗒声,房间没动静了。 崔喜喝水吞咽的动作都放慢了,越安静越觉得自己动静好大。谁懂。在图书馆就是这样的感觉。 沙发上没有抱枕,崔喜往后坐了坐,好想把脚放上来啊。抱自己的膝盖也不错。 她的脚丫子在下面左右乱动,踮起脚尖再放下。或者是内八外八一下。 广告怎么这么长啊,尊贵的SVIP也要看这么久吗?尊贵在哪里了? 广告商是不是特别赚钱啊?世界上有钱人再多她一个怎么了嘛?!地球又不会爆炸。 冯驭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开他的视频会议,反倒是坐在这,看她盯着拖鞋看。 是不是该出差了,怎么能这么放纵自己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打发时间。 “你觉得你平常睡姿好吗?” “嗯?”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中止了崔喜的出神。 “我没有梦游,说梦话,磨牙和睡觉撵人的习惯。我觉得还算好吧,就普通好。”Normal水平。 崔喜直视冯驭回答,没有提打呼噜,是因为感冒的时候会打呼噜,鼻塞没办法嘛。 “什么叫撵人?”冯驭头一次听这种形容,不懂。 “就是有人睡觉会要贴着。你要是挪开了,ta就自动追上来贴着,你越挪,就会被撵的没有地方睡。”她不撵人,也不能接受别人撵她。 还好,她/他不撵人。俩人此时心里异口同声。 涟漪 睡前崔喜特意又稍稍挪开了一些距离。 难以置信,身边躺了个帅哥,心却冷漠的像石头。 她不去想为什么找她签合同,为什么是她来做这份工作。 努力寻求为什么,刨根问底,往往带来的是伤害。 她想学聪明一点,不知不懂就好。 冯驭吹干的头发看起来特别蓬松,手感一定很好。 好像萨摩耶,蓬蓬的。狗塑是对男人的赞美。发质的赞美。 她发质也还好,就是有点细软塌。崔喜揪了揪自己发尾,对着光对比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那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因为头发太细了吗? 蒲苇花穗长而美丽,庭院栽培壮观而雅致,或植于岸边入秋赏其银白色羽状穗的圆锥花序。 磐石旁有蒲苇吗?她可以当观赏类蒲苇吗? 冯驭又在看书,神色认真,跟明天有早课似的。 崔喜等冯驭上床,等那一句“睡吧”令下。都没玩手机。 她怕明天手机也要被收走消毒。不过新手机好喜欢。她今天在日记里写了这个。获得手机完整碎片×1。 冯驭看的是探索自我与心理感知排行榜上的推荐书籍,表情毫无改变,心里也是一潭死水。甚至不如崔喜在旁边的动静带给他的波动大。 余光里那女孩窝在床上,打量的目光左右转动。她的头发特别黑,散下来看起来特别柔顺,也显得人很乖巧。想到了那条出名的丝滑巧克力广告。 她会一根一根把手指往后掰,接着手指相对,发出咔咔的响声。再然后手指交错,左右互捏。 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微小的声音,但又那么响。 后来这样的声音听到次数少了,因为崔喜那时有了别的消遣活动。 冯驭叹了一口气,把书收起来了。走向床去。掀开被子准备休息。 崔喜动作迅速的像有宿管查房,立刻马上躺下,并且把被子拉好,然后看着冯驭。 冯驭关了灯,“睡吧。” “晚安(′-ω?`)。” 他的沐浴露好香,崔喜眯着眼睛猛吸了一口。如同猫吸薄荷。她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变态。 是沐浴露的气味还是身体乳的味儿?身体乳?!一想到这个,她原本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大了,他会用身体乳吗?嘶—画面太美,崔喜想象失败。 关于男性的好奇之问有好多,但目前没有这么熟能立马八卦上司。咽了,把疑问咽了,咽进肚子里了。 冯驭闭上眼睛在冥想,为入眠做准备。他不太能理解这种方式,把意志力转化为一个点,一点点把注意力放到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点。 转化一下就是用激光笔圈圈点点翻阅每一处文件重点。可以理解了。 三十秒后,做不到。冯驭睁开了眼睛。迷茫,困惑,不解。 他侧过脸看向身边人,她倒是枕头脑袋,一沾就睡着。呼吸起伏都在腹部体现了。好呆。 睡前安分平躺的人,睡着后就又乱动了。早上冯驭看着崔喜明显侧向左侧的睡姿,眼里有一点点笑意。 她左手依旧是向外伸出的样子,但有所收敛,手指虚虚握着,右手置于胸前被子上,看睡姿她的脊椎估计不太健康,冯驭客观给出推断。 但是面向他的是一张小小的毫无防备睡熟的脸,心弦像被人偷偷拨弄了一下,掀起一波涟漪。 吵闹 一张帅脸看多了也就那样(瞎说的)。 完全是因为崔喜很少跟冯驭对视,没有产生那种嗞嗞作响的心动信号。 白天老板去上班,她在家;晚上一起睡觉,躺下她就睡着了,醒来永远都是滑下枕头,有时候为了舒服还会往下缩缩,能呼吸就行。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冯驭才坚持每日都换床上用品的吧。 冯驭起床动静不大,就掀个被子的事儿。洗漱间也挺隔音的。 崔喜已经摸出规律了,工作日是六点钟,而休息日是七点钟起床。 而她不知道哪来的上进心,老板起,她也坐起来。醒过来需要十分钟。然后把床扒光,下楼扔去洗衣房。 扔完再上楼回房间。 她本来是找过几次袁姨学做饭的,但是被勒令不要靠近刀具,求学失败。 明明没有炸厨房,也没有灵机一动,不就是切的菜丑了点吗?很难接受吗?想不通。菜也要卡颜上桌吗?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袁姨:“看着她那个刀要往手上切的样子呦,我可经不住。” 崔喜狡辩:“妈妈都是掌上切的。” 崔喜今天也进行了早饭陪同呢。 十点,有人摁了门铃。来访者是崔喜的生活(家教)助理(老师)。 王玦是单亲妈妈,女儿今年叁岁,正调皮的年纪。选择接这份工作是因为想送女儿去最好的幼儿园。 介绍人是朋友的弟弟的远房同学。不认识。 她今年二十八岁,前二十五年的人生作为待价而沽的商品培养。爸爸饭局上的漂亮女儿,妈妈聚会上的淑女才女,恋爱对象眼里的漂亮人民币。镜花水中月,一戳就破了。 爸爸违法经营自己进去了,公司破产了;妈妈说追求幸福的脚步不能停,跟别人远走高飞了;渣男说我们之间不太合适,然后倒头去贴别的富婆了。 她拿着孕检单一个人看着家里桩桩件件被搬走挪空,那个无忧无虑的城堡被贴上封条禁止入内。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大家都把她丢下了。 她挺坚强的。女儿已经叁岁了。 介绍人没说学生是多大,她今天特意穿得老成了一点,为了看起来比较有信服力。 崔喜开门的时候,俩人都愣住了。 崔喜:“你好,请问你找谁?”实际上大脑疯狂运转,她马上要被换掉了吗?SOS! 王玦:“高中生?大学生?今天第一堂课上礼仪还是才艺课比较好?” 崔喜脸长得就很小,个子也是。 王玦今天还穿了八厘米高跟,在绝对的青春面前有种自己老了的感慨。还没进门,已经有沧桑填满她的心头。 俩人互相介绍后,崔喜选择了相对可以接受的入门课。 两个小时的课。半小时理论简单介绍,一个半小时崔喜看着琴键上自己的手指头,觉得像丧尸在掰红薯条玩。 王玦只觉得吵闹。这门课要pass掉。 昵称 王玦婉拒了留下来一起吃饭的建议,袁姨提的,崔喜还不太会这种客套。 小时候她以为大人们这种话是认真的,但是家长会让她说“不嘞了”,然后听邀请人回复“作假啥嘞”,进行一种拉扯。 有时候家里甚至没烧火做饭呢,但是听到家长说“饭都做好了,搁这吃点儿呗”,她都觉得好荒谬,特别特别不能理解。 王玦是因为想自家宝宝,虽然拜托朋友帮忙照顾,但还是不放心。连忙打了车去地铁站。回家要出课程计划。 午饭和袁姨一起吃的,排骨莲藕汤好喝。下次想喝甜口的。 上午的钢琴课是在叁楼上的,她不认识什么牌子,之前也没机会接触这种器乐。 叁楼是多功能区,钢琴只是某个房间的一架摆设。但她注意到老师为她示范的时候,摸钢琴的眼神有点闪光。 特别特别贵的牌子货吗?老师看起来好感动。 健身房面积比较大一点,装备还挺多的。她一个也不会用。 喜欢那面大镜子,冯驭一个人需要用这么大的镜子吗?一个人的健身房也会拍照吗?脑补了一下背心肌肉男拍照的样子,感觉有什么汗水滴在了地上,划掉。 好无聊,影音室也是那种冷冰冰的色调。感觉没怎么用过都。 台球室好,看起来有点群体活动的样子。桌子上连灰都没有,袁姨好辛苦啊,一个人收拾一栋楼。 有一间门打不开。符合霸总秘密房间白月光之类的设定啦,崔喜表示理解。没再推门,走下楼了。 天气还是好热,适合午睡。遂入室。 日记本摊开,但提笔忘字,老师的名字怎么写来着? 手机输入法打一打,哦~是这个。 玦,环形而有缺口的佩玉。 玉很珍贵。 她的午觉也很珍贵。 窗外是葱郁的梧桐树,层层迭迭的不止树影。 窗帘小幅度飘荡着,起起伏伏上上下下,跟夏天的风做游戏。 空调送来的风轻柔吹向床上的人,天生困觉的人抓着小熊躺的四仰八叉。 脚踝探出被子,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梦到了什么,崔喜左脚的袜子都堆下来了。 有一些疤痕依附着。丑丑的。 休息室,冯驭难得的躺下了。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才能创造更多价值,他还是会照顾自己的。 又弹出来几个免打扰的群聊消息,这种他不会点开,一般都是直接删掉。等合同签好,他就会退掉群聊。 跟一些长辈签合同,还要被建议多跟年轻人交流交流。他跟晚辈有什么好交流的呢,大多没一个正形。 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呢?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放过他?冯家让他觉得恶心。 冯驭的朋友很少,他的微信除了那些小辈的免打扰群聊活跃一点,平常真的很安静。 往下滑几下,就看到崔喜的微信了。她换头像了。之前是那种搞怪的动漫头像,现在变成了一只黑色小熊的简笔画。画的也很抽象。 微信昵称是:aime。 呜呜 崔喜能在冯驭跟前叽叽喳喳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合同虽然不算劳动合同,但崔喜单方面设定一个月的试用期。 试用期过了才算安全。 八月是怎样的天气?是出门打遮阳伞,冷饮柜里的饮料拿出来会有小水珠的天气。 袁姨每次采购,崔喜都会跟着去。在家上课是日常,外出采买就像是夹缝中的体育课。 不仅商超里人好多,整个商场人都是很多。这边新开了某地特饮,队长的能围起来一个操场,好夸张。 小孩子也好多,崔喜嘀咕了一句。 袁姨听到笑了,“现在放假了,哪都是人,小孩也是。” 崔喜闻言愣了几秒,是啊,现在是暑假。啊,大学生毕业后就没有暑假了。 有种微妙的惆怅。可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今天买的有点多,抽奖抽到了拼图。崔喜要了。感觉是卖不掉的处理货。 华南苑这边不算堵车,来回都很顺心。 崔喜头发长长了点,刘海儿部分比较明显,稍微有点遮眼睛。她时不时的把刘海儿往左右撇撇,以后留中分也挺好。 等都长长了再剪成短的,她的发型就这么两样。一年剪一次,开学前剪,家里总是剪的特别短。 今天商场看到好多狗狗,好像是有一个狗狗家庭聚会,不知道是谁家广告的推广。但是狗狗们都被养得好好。 她眼睛真的会跟着身边的狗狗走。看到什么新奇的或者可爱的,就会这样。 今天还摸了一把棉花糖,萨摩耶的毛毛好蓬松好白好软,真想狠狠揉揉耳朵。 崔喜抱着拼图推开门,袁姨和王叔拎了好多菜。 准备把拼图送回房间,接着洗手参与择菜淘菜活动。关上房门的时候看到冯驭从屋里出来了。 “回来好早啊今天。” “回来拿份文件。” 崔喜跟冯驭并排走下楼梯,好像I和i。 冯驭下午没事,但是有聚会。不是很想去。但需要社交。 林新语组的场。他只跟林新语熟稔。 听蔬菜咔吧咔吧清脆的折断声,然后丢进水里,冲洗,捞起来沥干。 夏天的果实在夏天里完结。这是夏天不同于其他季节的喜人之处。 水是透亮的,清凉的;果实是鲜艳的,饱满的,充满生机的。择菜淘菜就是一场小小的夏天的交换。 文艺血液烫起来了。 因冯驭在,菜就做的比较清淡。往常和袁姨王玦姐姐一起吃饭的时候,菜会做的辣一点,叁个人都能吃辣。 今天也是刚好认真工作被老板看见的一天。 刚刚上楼光顾着放东西,忘了找发卡了。头发有点点扎眼皮。 冯驭觉得崔喜有点不一样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但比刚来的时候话多了。 听她抑扬顿挫说今天天好热,路上人好多,哪里新开了什么店铺,结账有人插队,什么时候有什么活动,好琐碎的日常,没有价值,但平常。 说到激动的时候,要夹菜的筷子会停在半空中,然后绕一圈夹一筷子米饭。 其实是崔喜差点就捏着筷子搁空气中比划,但被冯驭的眼神镇住,觉得没礼貌,吃口米饭冷静一下。 饭桌跟茶几不一样。呜呜。 吃饱饭崔喜揉了揉辛苦的腮帮子,感觉人都瘦了点,怎么摸起来下颌线有点清晰起来了。 不枉王玦姐姐的辛苦教导,锻炼身体跟塑形燃脂一点没放水。辛苦这具身体了。 任何微小的变化都是对辛勤汗水的肯定。目前肉眼暂时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一定发生改变了。 “下午跟我出去玩吗?” “?” “要!”语气之洪亮,盖错失此良机也。 小三岁 hei ye shuku.c om 好尴尬。 仿佛崔喜是菜市场里新来的外地货,大家都没见过,瞧着看,但是又不买。 冯驭带她来了林新语的聚会,他觉得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会捉弄人。就让崔喜自己找地方坐了。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嗔笑怒骂,是崔喜对这个聚会的评价。 她有点不太适应。这里好潮,潮得她觉得风湿骨病要犯了。小孩子闯进大人聚会甚至可以来首诗朗诵获得齐声喝彩。她闯进这种聚会,头皮发麻,坐立不安,好想缩起来。 冯驭只说带她来,也没安排她做什么。 找了一个离冯驭不太远的空位坐下,一开始不知道能不能坐,好怕服务员来一句“需要消费才能落座”。看旁人都随意坐下了,她也假装淡定。酒吧都没去过,她真的好紧张。紧张得有点尴尬。 也许是私人聚会的原因,也许是这里高级一点,在场的人都好看,卡颜局免检的那种吧。5 9w t.co 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男人们最好的年纪也就二叁十岁,喝酒不会大肚子,花钱也很痛快。冯驭那边抽烟的都很少。 崔喜盯着桌子上的酒,是服务员递过来的,她不敢喝,怕出洋相,也怕别人中途下药什么的。即使她对面和旁边根本没有人。 高脚杯天生就是盛酒的器皿吗,还是只是西方的风格。感觉吸血鬼公爵之类的用来饮血确实很美妙,换成小方盏就很违和hh。 没事干,闲得抠手指。 孙悟空给唐僧用金箍棒画了一个圈,谁给崔喜画了一个圈,安静,孤立的一圈。 举杯相撞间,有人高谈阔论未来企划,有人闷头喝酒,有人手握柔荑,林新语用脚踢了踢冯驭。 “什么情况啊这?上次喝酒可还没带人过来啊。” 闷声憋什么坏呢,这小子。 “一句两句说不清。”就当是找了个陪伴。脑抽了才能说出口。 “你跟别人说不清,跟我还说不清?还是不是好哥们了?”林新语大为震惊,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冯驭这人的铁哥们了,这还能藏着掖着防自己。 “唔,看着顺眼就养着了,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林新语眯着眼睛左右寻找目标,实在太好找了。就那么一丁点大个人。看起来年纪挺小的。 “成年了吗?”林新语猛吞了一大口酒,先给自己压压惊,准备迎接风暴。 “想什么呢?没那意思。小叁岁。”就知道林新语皮里透着黄。冯驭也回踢了林新语一脚,还挺用劲儿。 林新语扭头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得,他不懂。撇了下嘴角,开口向下的抛物线状态。 “高晗过一段时间要回来了,到时候一起来啊。” 冯驭碰了碰酒杯,嗯了一声。 一节大课是叁节课连着上,一节课50分钟,加上十分钟下课时间,就是叁小时。 叁小时的摸鱼水课看看小说刷刷视频逛逛淘宝就过去了,而这个没人理的聚会,叁小时干坐着,她的腰都酸了。酒一口没动,要了杯水,都没敢喝完。怕找不着洗手间。更怕不认得回来的路。 喝酒怎么能喝那么长时间,这帮人又没吃菜,怎么这么能聊。指点江山的时候不能带上她吗? 她来这里是干嘛的。也没有人跟她玩。 是什么展柜里的货品吗,路过的女士都会瞥过来眼神看她,她跟人家又不熟。视线交汇的瞬间,她只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笑得不算太难看。 小商铺里的招财猫每天还要招手,她自己坐着就算完成任务。 而往后的出去玩都是如此。 珍视 破天荒的,崔喜沾枕头没立马睡着。 她揪着小熊耳朵回想白天王玦姐姐的举动。手指往下摸摸,嗯?突然发现这耳朵做的,一个大拇指放下刚好。 好变态的共感,抠小熊耳朵竟然有掏耳朵的快感。 小熊不说话,只是一只小熊。 因为白天王玦姐姐有事,就把课调到下午了。她其实都OK的,左右课也不多,王老师还特别好,特别漂亮,和美女贴贴特别好。 上了一节花艺认知课,大脑特别空。哇,好漂亮,哇,不认识,崔喜对花的认知只有这么多。 月季和玫瑰现实里她也分不清。小学上学路上偷摘别人家门口的月季被扎过手,长大后在校门口外卖处看别人收到的大束玫瑰花。 以后坟头也会长的,如果以后还有坟头的话,种黄瓜秧就好,花是黄的。 瑜伽课,特别考验崔喜。王玦老师好美,像那种会飘雪的水晶球里跳舞的公主。她多看两眼总觉得有色批的意味,这样不太好。 老师做瑜伽动作是优雅,她跟着做是好难好痛。宛如生了锈的新型仿生机器人。 崔喜最喜欢的瑜伽动作是大休息式。以大字型仰面躺着,双手掌心向上。 但不是躺就完事了。要保持清醒的意识,想像身体各个部位全然放松,都在往下沉。大脑静下来专注呼吸,不去响应脑袋里冒出来的所有念头。 老师说这样平躺10分钟能够迅速恢复体力,缓解压力,放松身心。掌握要领后,甚至可以达到休息2、3个小时的效果。 但是,躺着的时候就是没有想法啊。意识发散着,收敛不了一点。 躺在床上的崔喜翻了个身,随从小熊也翻了身。 肚子有一点点难受,血腥味有点重。生理期时的嗅觉特别灵敏。 该怎么形容呢,王老师的纤纤素手今天为她别了卡子,还用的是她女儿的可爱小发夹。 崔喜刘海儿还没剪,她之前读书时买的那种几块钱的卡子从行李箱里扒拉出来了,但还没用上。在自己房间用那种老奶奶发箍更省事。 王玦姐姐靠近她的时候,她是闭着眼的,呼吸也是屏住的。她感受到额头很轻柔的触碰,听到两声咔哒声,睁开眼视野开阔了。多了两枚不知道王玦姐姐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小发卡。 真的很小,小宝宝用的那种。 “不好意思啊,我手边只有宝宝的发夹,刚刚花艺课就看你在拨刘海儿了,感觉很不舒服。别上等会儿不影响上课。” 崔喜点点头,笑容有点羞涩。也许是当了妈妈所以会带有宝宝的玩具用品,也许是因为王玦姐姐本身很温柔所以对她也很温柔。 很小的一件事情,很轻的一个举动,却在崔喜日记里留下了小一百字的尖叫。 太温柔了,像被人珍视了。不是随便的中分,姐姐说偏分会好看一些。下课后崔喜还发夹,王玦老师还聊起来最近在学怎么给宝宝编发型,她觉得王老师的宝宝好幸福。 她不觉得小时候妈妈在身后给她扎头发的画面温馨,那个时候她总是坐在凳子上呼噜呼噜着急喝完稀饭,头发扎好就去上学了。 反倒是一直记得妈妈捏着她的手指头握着铅笔抄写abc的场景特别特别温馨,每次想起都想哭。她记得把手指头捏得也很疼。 不过跟高考录指纹死活录不上,工作人员死命按的那种疼,不一样。后者是同学看了都觉得疼,当时崔喜直接疼得掉眼泪。 是夜,崔喜梦到了飘雪的水晶球。 礼物 崔喜觉得自己在玩过家家,是那个被选中当公主的幸运儿。 王玦老师是她当学生这么多年最喜欢的老师。温柔,细致,美丽,还很亲切。 王玦像魔法师,让她一点点变得更好。 不是丑小鸭变天鹅,只有小天鹅才能长成大天鹅。 崔喜只是用汗水浇灌自己。体态有改正很多,比如从前总爱畏畏缩缩的背挺拔了很多,看起来阳光很多;比如她的腿匀称笔直了些,泡沫轴留下很多很多淤青,狼牙棒按摩轴常常痛得她咬牙。 高跟鞋也有练习。其实崔喜婉拒好多次这个课,因为穿高跟鞋会看到疤,会吓到别人。 但是被王玦老师盯着,用哄宝宝的语气,好难拒绝。 “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下,之后有很多场合需要穿高跟鞋来搭配的。不舒服的话你可以随时喊停。” “我能去洗手间换吗?”崔喜盯着包装上不认识的logo问着。 “当然可以。”王玦虽然觉得莫名,但也没多想,只是想着按崔喜的身高,几厘米的更适合她一些。拿起手机去添置了一些以往她常买的牌子。 崔喜脱了袜子,往鞋里垫了张纸,才敢踩上去。左脚上的疤一下子就显露无遗。好丑。 原来再长高一拃就好了,是真的好。崔喜看着镜子里变高的自己傻笑着。 鼓起勇气出了洗手间。这双应该有五厘米吧,她觉得七厘米的话会比例更好一点吧,厚底鞋和高跟鞋还是不太一样,平衡好难。 崔喜扶着墙怕自己摔倒,主要是怕扭到脚。 王玦听到开门声就抬头看过来了,嗯,或许再高一点比例更完美一点,这双有点矮了。 还不错,配衣橱里C家那条裙子还可以,只不过裙子要改一改了。 “大胆走,不会摔倒的。”王玦走向崔喜,手扶住崔喜胳膊。 崔喜身体僵硬得宛如军训抽到表演顺拐。给阿基米德一个支点能撬动整个地球,高跟鞋鞋跟的支点能撬动什么,撬动她这个人吗? 妈呀,没感觉洗手间到床的距离有这么远过。 放松下来的崔喜还不忘把脚往床底藏藏,看向王玦老师,“很丑吧。”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先自嘲就不会被别人的嘲笑伤到了。 “嗯?你说脚背上的疤吗?”王玦看向崔喜往后躲藏的脚,整个脚背都是凹凸不平的疤痕,甚至脚踝处都有点点痕迹,看起来是陈年烫伤。 “一定很痛吧”,王玦看着眼前的女孩,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了。 好不容易养好的花,当然不准蔫。 床垫凹陷了一块,是王玦坐在她身侧,摸了摸崔喜的头发,“痛过了就说明过去了。” “现在医学也很发达,应该会有解决办法的。如果不想穿出门的话,在家练习就好了。不要因为这个太压抑自己。” 还记得她刚学做饭的时候,掌握不了火候,被热油溅到手都觉得痛,之后就找了阿姨来做饭。这么大面积的烫伤,想想都觉得痛苦。 王玦挑了点关于宝宝最近的趣事给她听,也没再多说没有用的安慰话,顺带抽查了一下知识,崔喜磕磕巴巴,倒也回答出来了。 手机闹铃响起,王玦下课了。 “老师,这双鞋多少钱啊?我转给你。”希望别是什么天价。她身上就六千块钱。 “这双鞋就是为你买的,很适合你呢,晚上给你发一些仪态视频可以跟着练一下。”冯总这边工资开的丰厚,就是一口气送十二双V家她也有钱。 “谢谢姐姐。”崔喜道别后,把高跟鞋收起来了。 虽然单看高跟鞋还是觉得好丑,但是穿起来确实好优化比例,呜呜。 她曾经见过表姐成人礼收到的高跟鞋礼物。好传说里的礼物。现在她也有了。 香菜 经过多次观察,崔喜确认冯驭不吃香菜。 没品的家伙,芫荽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调味品。 面条里放一点,麻辣烫里放一点,麻辣拌里放一点,出菜时放一点点缀一下,美的不得了。 不懂芫荽美味的人,永别了。但是麻辣烫里直接夹一筷子扔进去煮的操作,崔喜say no。完全破坏了芫荽的美味。 冯驭会避开有香菜覆盖的菜品部分,而崔喜会认真地把碗里的葱叶挑出来。 吃相会特别暴露一些小细节,比如这个人会不会吧唧嘴,拿筷子的姿势是什么样的,捏筷子的部分是偏上还是偏下,饭前喝汤还是饭后喝汤,吃不吃香菜葱蒜姜,会不会扶碗等等之类的。 其实是想不起来更多的了。 崔喜以前特别不理解投喂癖,幸福肥可以理解,但是太夸张的话感觉很病态。 在动物园里买点饲料喂喂孔雀她最多觉得好玩,孔雀不开屏的时候也就一般般吧。 直到有次在食堂,特别有意思,应该是教职员工,阿姨也没玩手机,偶尔会左右观望,吃饭吃得特别香。还是室友小h让她看的,小h说那个阿姨好可爱,扭了好多次头去看。 什么叫吃得特别香呢,不是在于料理是多么高级,一个花卷都能吃出来幸福满足的感觉,应该就叫吃饭吃得香吧。 看别人吃饭吃得香确实会勾起一点点投喂癖,一个人吃得香,一个人看得很幸福,这样的话两个人都很幸福哈哈。 人生要事,四个大字,吃香喝辣。 崔喜已经完全实现了。 冯驭看着对面的人,嘴角勾着幸福的弧度,肌肉拉扯形成一个小窝,在崔喜的嘴角下方出现。 观察人类研究其行为模式及背后的意义,不是冯驭需要的课题。但观察崔喜是一件不用过多思考的事情。 她有很直白的情绪反馈表达,情绪高涨就眉飞色舞,无事发生就平平淡淡,疑问是眼睛睁大+眉毛上挑,并发出一声“嗯?”,情绪低落时的表情,这个还没有观察到。 总之是个很简单的人。 “我能把这个贴冰箱上吗?”崔喜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冯驭看。 “今天买奶茶送的耶,冰箱贴还是有点用的,就是这个有的丑丑的。” “是挺丑的。记得从左上角位置开始贴。”冰箱贴是举着柠檬的一个橙色小人,好丑。 “你喜欢谁家的奶茶呀?”霸总也是人,也会喝奶茶。 “没有特别喜欢的,咖啡也是。”喜好是没有发现的,习惯是可以养成的。 “我也是,感觉大家做的都差不多。但是我喝不了咖啡。”好苦,而且喝了会心慌。 书房里冯驭在办公,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梅雨季快结束了,再下就要变冷了。 崔喜的电脑开了好多个页面,电脑右上角提示检测CPU使用率过高。 “没有你在我左边,我的世界突然像瘫痪了一半。习惯不停在刁难,嘲笑我多难堪。受伤的人自嘲装作无关,无情的人太自在太坦然。只剩下我在右边,任寂寞留在左边…” 崔喜翻着拼图,跟唱着“没有你在我左边,我的世界突然像瘫痪了一半”,觉得大家写情歌好夸张,失恋就像世界坍塌。 她某站还收藏过好多“想谈恋爱必看”视频,全是分手的悲伤故事,收藏过就没再看过了。 千块好难拼,她专注力真的不够,本来还以为能直接看着图样拼,真找图的时候傻眼。 现在老老实实翻背面看数字拼了,还分个abcd区,拼完a区已经很棒了。下次再拼吧。 崔喜起身揉了揉颈椎,外面闪了一个超亮的闪电,雨势又变大了,梧桐叶被砸的咚咚响。 下雨好,晚上会睡得更香了。 撒娇 窗之外是大雨倾盆,路边排水口积聚的水流还在打着涡。 房间内冯驭猛地坐起身来,拉亮了床头灯。 呼吸急促,脸色有点惨白。修长的手指扯着头发,额前的一些长发遮住了眉眼。看起来很脆弱。 他又梦到冯妧了。 像小时候那般,冯妧来到他床头,摇醒他,让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不要动,玩木头人游戏。 窗帘是收起来的,外面的月色实在透亮,把房间一分为二。暗处的冯妧穿着浅色睡衣,披散着头发,步子轻的像猫。 冯驭看着冯妧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游戏开始了”,背对着月光的冯妧手里攥着麻绳。 不知道这次是果酱还是血浆,梦里闻不到气味。嘴巴被贴了封条,眼睛也被蒙住了。 粘稠的液体从头顶开始滴落,脖颈,肩膀,胸口都有冰凉的依附感,听不到冯妧的脚步声,他真的要疯掉了。 “为什么不乖一点呢,刚刚你的手动了哦。” 刀尖沿着冯驭小臂来到掌心,没有流血,但是划痕已经凸起了。 虽然知道是梦,但是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任凭处置。 “都说了让你乖一点,为什么不听话?” 冯妧的手很冰,摸着冯驭被蒙起来的眼睛,感受着布条下眨动的睫毛,只觉得好笑。 被绑起来的冯驭像个人质。 明明是在玩木头人,他怎么那么怕,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胆小。 “冯驭,要跟我一起走吗?” 危险通常是一种氛围。布条被取下了,冯驭看着笑盈盈的冯妧举着刀朝向他的眼睛。 快逃,快逃,快醒过来! 惊魂未定,听到身边人“你怎么了”,是崔喜。 妈呀,正排队摸腹肌呢,都排到她了,这什么灯这么晃眼,靠着意志力撑开眼皮看看冯驭怎么了。 这么大一只,愣是一点光没给她挡挡。 “你做噩梦了吗?没事啦,梦都是反的。”崔喜也坐起身来,闭着眼安慰一下。好困,困得马上坐着也能睡着。 冯驭看着困得要往后倒的人,伸手扶了一下。崔喜就势倒下,并拉了拉被子,往右边侧躺了。 崔喜倒在了两个枕头中间,头发散的像天女散花。冯驭的枕头上也有她的头发。 崔喜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他短暂地从情绪里抽离出来,然后观察崔喜这个人的举动。 侧躺就是一个小鼓包,被子都要盖过头顶了,对呼吸不太好。他把被子掀开,露出崔喜的侧脸,好像早点铺包子出笼。 崔喜跟冯驭扯了几回被子,怒了一下,坐起身。 “你干嘛,我想睡觉”,这人好坏。自己不睡,还折腾别人。 冯驭不确定崔喜是不是在撒娇,她的“你干嘛呀”尾音拉得很长,“我想睡觉”还带了哼哼声,特别像小狗。 枕头脑袋离了枕头还是犯困,好能困。 他戳了崔喜一下,崔喜睁开眼睛“嗯?你怎么还不睡啊?” 崔喜舔了一下嘴巴,有点渴。 “跟你换一下枕头,今晚就不会做噩梦啦。”胡诌的,她觉得冯驭的枕头睡实了一点,比较舒服。 冯驭看着她交换枕头,同样也是披散的头发,但崔喜不会吓到他。 哎嘛,这下能睡得更香了。外面还在下雨耶。 扭过身的崔喜看着冯驭的美颜暴击,好萌……谁懂,白天看起来高冷的发胶大拽哥,晚上睡觉头发也是软蓬蓬的,好想摸一下。 好萌,为什么冯驭的表情也好萌,好呆哦。摸头为什么这么像南宫问雅开净化大招啊哈哈。 诶?靠,真的摸了。 对方向你紧急撤回了一只手。 冯驭呆滞是因为崔喜动作太突然了,她看起来好开心。为什么? 摸回来就算扯平了。女孩子的头发好软,也很柔顺,青丝如娟原来是写实。 “睡吧。” 崔喜没出息,脸红了。冯驭躺下关了灯她才僵硬地躺下,并且准备右侧躺。 “转过来。” ??? 崔喜侧过身。 “你忘说晚安了。”冯驭闭着眼睛的。 “晚安。”好烫嘴。 豆腐 冯驭又一次走神了。 早会听着市场部的汇报时,还有现在咖啡刚好的时候,等你回来,四个字好像施了魔法,他看着这四个字到处乱蹦。 手牵手,在办公桌上开火车,现在坐在咖啡杯上,叽叽喳喳。 早上出门时,崔喜也在他身边检查是否遗落物品。由于高差存在,并不能称为并肩,只是一起或者是一同出门。 他总是被这些小的不能再小的情节触动。像蚂蚁捡糖。 眼皮底下的人把包翻看了好几遍,最后拿出小镜子检查妆容。 “你要出门吗?” “嗯,今天出门走走。” 她拒绝了冯驭的载人邀请,这边离地铁站不是很远,早上走走当消食了。 不知道说些什么的冯驭,莫名其妙的,又摸了摸崔喜的头。 啊,就像养猫的人出门前会摸摸小猫表达不舍,他这样大概是,是“乖乖等我回来”吧。 “等你回来~” 小猫会蹭蹭主人,她不需要,因为她会人言。 冯驭香香的诶。 崔喜太喜欢逛公园了,虽然她不懂布局规划,但是作为游客好喜欢。 喜欢这里公园又高又笔直的树,像假的;喜欢看公园里贴着禁止垂钓标识旁钓鱼的老大爷,他们的设备好多;喜欢走廊拐角亭台里拉着音箱纵情高歌的叔叔阿姨们,有人唱老歌,有人唱戏曲,她都听不懂;喜欢路人谈话里冒出来的那句“哦滴乖”;健身设备旁赤膊的男性,就算了。 树木长青,仍分四季。真好。 说到布局规划,会想到大三的规划课,是隔壁班的主课老师。学期考核是小组合作交一份作业。对着三十年规划总纲写规划意义。真的,感觉很荒谬,但最后困难地交上作业,评分还可以。大家都差不多。 她对人生没有规划,只是把日子一点点过到了现在。 眯着眼睛躺在长椅上晒太阳,再来一份报纸的话就很像流浪汉诶,崔喜晕乎乎地想到这一点。竟然没和他一起晒过太阳诶…… 江心洲公园看了夕阳,拍了好多好多张照片。夕阳太美了,江面辽阔,夕阳也宏大,客船还是货船一艘艘不停歇。 人群里三三两两你我对拍着,留下背影或者侧颜。天桥上统一着装的阿姨们放着音乐一遍遍重复拍着视频,真好啊,有钱有闲,心态年轻,还有朋友。 到最后竟庆幸于夕阳仍留在身上。朋友圈里有一张是她的影子。 今日加班到很晚,冯驭有些疲惫。走进客厅开灯,看到崔喜和“你回来啦”同时交汇。 她窝在沙发和茶几间的空隙里,倒了一杯水,并且拍拍手边沙发示意他坐下。真是一副主人待客的模样,有点微妙。 “你要吃吗?”瓜子软糖还有荔枝,空气里好像有什么辣椒味道。 冯驭摇头,咀嚼动作太累了。 “怎么还没休息?”他以为今晚她会一个人睡,毕竟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等你回来啊。”崔喜把水杯递给他,说得理所当然。 是满不在乎还是理所当然,冯驭大脑判断不了。摇晃的是水还是心情,他不明了。 电视音量和她嗑瓜子的声音,亮起的灯,他和她,原来这就是等你回来啊。 崔喜睡得不太踏实,梦到向日葵花田追着她跑,穷追不舍,又不是什么食人花。躲到炒锅旁边,安稳了。炒瓜子好香。 冯驭浅眠,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他头一次见人做梦眉头皱很紧,嘴巴也在用着力。 手指点了一下崔喜的眉心,她就跟着贴过来了。崔喜眉毛舒展了,但他呼吸屏住了。 只是同床共寝的关系,之前偶尔会是手伸向这边,但这次是整个人。他不太适应,有点僵硬。 明明他才是甲方。孩子气般捏了一下崔喜的脸,没用力。明早想喝豆腐汤。 落荒而逃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刻入大脑里的礼貌词,很容易脱口而出。 冯驭出门前照旧摸了摸崔喜脑袋,好在她根本没什么发型可言。 披头散发,睡衣睡裤,完全就是家的感觉。 冯驭是个很温柔的人,完全就是会妥帖安放收到告白情书的类型。需要多一点点观察。 之前她在楼梯上打了个趔趄,还好没摔倒,受到一点点惊吓。忘记是过后的第几天,楼梯上就全铺上了垫子,软软的,叁楼也有。 真的很让人心动。喜欢。喜欢冯驭。 很莫名其妙,她那天把楼梯爬了好多遍,每一脚都觉得好开心。 不小心踩空楼梯,一整个人趴在台阶上,火速爬起来还要看周围有没有人的尴尬,当时是班级后门的楼梯口。为什么现在还记得那么丢脸的事情啊。尴尬的事情总是一个人记很久。 一个人小心翼翼注意路上冰面,结果还是出溜滑坐在地,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被好心人拎着后衣领揪起来,也好丢脸。 原来,有人会注意到她的不小心啊。没有浪漫的摔倒后仰揽身抱,因为根本没有摔倒。 也许是她胳膊太细了,冯驭的手掌抓紧她时,感觉比她自己右手抓楼梯还要紧。 因为心情很好,那天入睡都很困难。嘴角微笑太难压下去了。 崔喜跟着袁姨学做菜,一道大菜也没学会。袁姨夸她没有做饭的命,命好。 火山飘雪倒是刷视频学会了。就是糖拌西红柿。 嗯,大俗即大雅,大雅就是雅。 今天崔喜从橱柜里特地拿了一个好看的盘子,印有蓝色海浪和白色月轮的图案。太优雅了。学会摆盘,什么都多了一点逼格呢。 结果被袁姨告知那个盘子叁千块。收藏橱柜里的盘子都是手工艺品,还有些是冯驭自己做的。 袁姨不是每件都知道价格,收藏柜里面只增不减,拿出来用的很少。眼熟的也就几个,崔喜拿的那个她知道,叫,叫什么名字来着…… 叁千,崔喜低下头看盘子上的西红柿切片,带去太空里的西红柿能价值叁千块吗?这个盘子,是摔碎的声音比较好听吗?她不懂,下次不乱动了。 洗涤剂洗了十分钟,把盘子擦的锃光瓦亮,在盘子安全落柜时,崔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谁家好人收藏品随随便便放厨房啊,虽然盘子就是厨房用品吧……沉思,思考不出来什么东西。 话说回来,住了这么久,冯驭家里真的很空诶。 原木饭桌是圆角的,茶几是铺了垫子的。肉眼可见的棱角处都安了防撞角,剪刀和快递刀有固定位置。还有一个打不开的房间。 感觉触发了一些奇怪的设定,童年噩梦还是恋情伤痕,唔……知道这样随便猜想不太好,但好好奇。 冯驭也会有不好的回忆吗? 晚饭,崔喜好想吐槽。怎么又是豆腐汤?她已经连喝一周了。 豆制品没错,袁姨厨艺没错,冯驭要求少盐也没错,错的是她有点吃够了。QAQ 小说里写感情发展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沐浴情景,什么听着哗哗的水声,心里开始自动联想。其实是不是因为隔音不太好啊? 冯驭今天也是自动加班的一天呢,现在才去洗澡,都十一点了诶,跟以前比晚了好多。 崔喜划着手机刷着推送帖子,还能有空想到这个。 “你今天不回房间睡吗?”冯驭走出浴室,看到崔喜有点疑惑。 “啊?今天要我回去睡吗?”崔喜疑惑,今天是什么休息的日子吗? “不是……你生理期不是这几天吗?” ???!才不是! “不是!有时候不准的……”救命,之前还以为是每月赠4天独享睡眠时间,原来是照顾生理期啊。怪不得她感慨怎么跟生理期撞上时间了。 但是他怎么记得这个……脚趾抓地了。感觉头顶在冒气,脸红蒸的气。 “那我先回去了。”啊啊啊啊她要回去尴尬一个晚上。 准备离场的崔喜,被冯驭抓住了手腕。怎么她站着跟他坐在床上差不多高啊,这个角度好幸福…… “你还没说晚安。” 好狡猾,脸上还透着热气,眼睛又亮晶晶的,锁骨好凸出,#把命给他都可以#。 “晚…晚安。” 尴尬的红脸和害羞的脸红不一样。总之,崔喜落荒而逃。 金丝雀 台灯关了又开,开了又关,闪得崔喜眼睛疼。 做了个梦醒了,梦见老家了。 总是下雨的泥泞的土路,推着行李箱走得很艰难,泥巴甩的前裤腿上都是,没有人来接她。大巴车上收钱的大娘还涨价了。 有一丝丝难说的忧伤,讨厌雨天。镇上的路一直没修,村里的路还是她读高中时修的。 从门口的泥巴路,自家铺的砖头路,再到街坊凑钱修的水泥路,修的也不怎么样,下雨天还是有积水坑。已经很好了,不似小时候还得拿铁锹铲出流水道。 已经很好了,她已经走出那个小村庄了。 从家蹬大概一个小时的自行车能到镇中学,家里人骑车送她到大巴车站一般是半小时,大巴坐两个小时,中间还得等拉客半小时才到市里,然后再乘坐那塞满人的公交到学校。 啊,想想都觉得辛苦自己了。 是想家才会梦见家吗?怎么会突然梦见雨天?关于过去,崔喜觉得她闭着眼睛都能口述一本十万字的自传出来。 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这要是在家,她妈肯定说她瞎浪费。还好不在家。 这也不是她的家。一想到这里,崔喜叹了口气。 一声不够表达忧愁,又长叹几下,心里更烦了。 左右翻身蹬被子,把被窝的一点热气全蹬出去了。 半夜叁更,崔喜屋子的灯亮起来了。把东西提前收拾收拾得了,省得胡思乱想心烦。 收拾过程中发现没啥好收拾的。她来时就一个行李箱一个包,贵重物品就电脑和手机,没了。收拾一下还是这些。 到了这之后,东西是只进不出,只有新的和最新的。但又不是她的。她能带走的只有她带来的。 不过被人打赏的感觉真好,她崔喜这辈子何德何能能当一回金丝雀。 甚至早已做好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你连xxx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就是个乐子而已”的心理准备。 冯驭那样好的人,有这种场景也是应该的吧。 有次忘了为什么闯进他书房,看见冯驭脸色不虞,还在开着视频会议,在冯驭还没扭头时她就跑了。她太害怕别人黑脸了。 睡前怕冯驭迁怒,先一步承认了自己不该打扰他,却被冯驭安抚,“不小心吓到你了吗?我开会时…也不全是那副表情。” 她和冯驭之间并不熟,或许只是出于冯驭的良好教养,仅仅如此而已,却让崔喜觉得他真的特别好。 冯驭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让她想哭。 她想起有血缘关系的叔父家小孩上学时会骂她,因为父辈之间有不合。 爱打牌的烟鬼爸,只要一去牌桌上喊他回家就会看见黑脸。倒也没骂她,让她上一边去。 她也不动,杵在那绷着脸不说话。后来才知道她那副表情和她妈如出一辙。 大人们没劲,才会对着她爸说都催你回家吃饭了,回去吧回去吧。假惺惺的,恶心。 回到家又是吵架,她只管把当下的饭吃完就好了。 吃完饭再挨骂,还好一点。掉的眼泪少一点。 不考虑身份地位能力资产的话,她倒是挺想和冯驭在一起一辈子的。 从小到大没得到的夸奖和肯定,抚摸拥抱,细小的体贴的不说出口的关怀,在冯驭这里都能得到。 不是相互推诿扯皮的“生的小孩不是你闺女吗,你怎么不养?” 不对,她还没和冯驭拥抱过。如果可以,她希望是那种张开双臂等她扑过去然后回抱她的那种。很简单很温馨也很浪漫。冯驭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哎,能享福一天是一天,还是早点睡吧。这么好的大床还是多睡会儿划得来。以后再说以后。 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崔喜戴上耳机音乐定时半小时,蜷着身子入睡了。 后来她不在的日子里,冯驭失眠时偶尔会站在这间屋子门口,把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他会想起那句歌词:开了灯眼前的模样,偌大的房寂寞的床。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心里的伤无法分享。 六个一 冯驭对崔喜很好,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节日会给袁姨送礼品,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雇佣关系。平日话不多,但是送礼物的笑容很真诚。 对她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到她卡上的日结工资外,还另给了她一张卡,密码是六个一。她查过,七位数。 有时候下班回来还会给她带甜品。像极了一场美梦。 自律,话不是很多,感觉有点喜欢粘人,又帅又舍得花钱,地下车库停满了车。 在空空的房子里做一场美梦,有什么不可以呢?他又不会伤害她。 如何做一个讨喜的小孩,她不会。只需要乖巧的话,很轻松。 必要时保持安静,加上长久耐心,不问原因,等待就好了。 等到日落月升,等来人归家。像从前那样。 崔喜其实不太喜欢和冯驭出门聚会,冯驭只带她入局,不会管她。一个人在角落玩手机不如在家好玩。 打小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你不要和别人家比。但虚荣像影子,日光下伴随着,表面上不在意,其实心里拧巴的要死。 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都没被满足过。 崔喜是什么时候开始平常心面对现实的呢?大概是某一年的新年,大人即使是在大年叁十也要吵架。 你推我搡,提高的音量,摔碎的盘子,掉在地上的食物,砸坏的电视遥控器,被指着鼻子骂扫把星。 在别人拜年来之前收拾好残局,崔喜洗了把脸躺进被窝了。被窝冷的像她的心情。 枕头洇湿了一大片,抽了纸巾擦脸。还有心情去擦脸宝宝霜。不能皴脸,小孩才皴脸。年头风还大着呢。 崔喜掏出手机刷视频,观看别人的幸福。小小的屏幕亮着微光,别人的幸福也会照亮她。 回了同学的新年祝福之后,听着隔壁客厅里男人们的客套吹牛皮,崔喜裹紧了被子,也不玩手机了。 看见更大的世界,她从网络上看到了,幸福的模样和漂亮的景色,只是屏幕一暗下来,她看到小小的她。 小时候还以为长大了能改变世界,后来想着起码能改变自己的世界,再后来她觉得无能为力。 她太渺小了,肩上只能挑起两桶半桶水。她的存在,像一滴水珠,没找到大海,小溪也没有,等着在太阳下蒸发而亡。 冯驭这样好的人,太有距离感了。她只能在每日短暂的接触里寻找一些他也是人类的证据。 冯驭戳了戳她的头像,意思就是要她过去,一起回家。 今天冯驭看起来有点不一样,耳朵有点红,火烧云的颜色。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冯驭起身,摸着崔喜发丝,不知道对哪位说了这句话。 “哎呦冯大少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天天早退,没意思没意思。” “诶,我说旁边那小姑娘谁家的,怎么放心把小孩送去冯家啊?啧啧啧……” “哎呀李总,你就跟我们说说,具体什么个情况?冯总这带了人来玩,又不跟我们一起玩,到底什么意思啊,我们还有没有机会牵个线啊?” …… 旁人是如何议论的,崔喜不关心。她也早已领略过这种问话。 老板不发话,她哪敢上前认领工牌?只是醉酒后当人形扶手的关系。你信吗? 叫了代驾,隔板升起来了。 一如往常。就在崔喜心想今天晚上穿哪套睡衣时,冯驭歪在了她身上。 好沉的脑袋,砸得她肩膀疼,也不知道冯驭脑袋有没有事。 没敢动。第一,她以前拼车时遇到过这种情况,推开大爷脑袋五六次,大爷又靠过来了。那是在颠簸路上行走的七人座加塞成十一人的小面包车。第二,她不敢推开冯驭。 崔喜有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什么都没有想。扭头确认过冯驭是闭上眼睛的,盯着前座椅发呆。 瞳孔失去焦点又集中,换成是猫的话,大概就是瞳孔收缩变换的样子。这是崔喜发呆的方式。 他的呼吸也很轻。崔喜感受到了。 可以吗 等待是无聊的,令人困倦的。 冯驭清醒过来时,只觉得颈椎很不舒服,抬起头时注意到了崔喜耳后的一颗痣,正常角度下她自己没有办法观察的位置。 崔喜被他倚得也歪了身子,但没贴着车窗。睡得还可以,反正在哪里都可以睡着。 迷迷糊糊下了车,回到房间,崔喜又眯了一会儿。她是真的爱睡觉。 没睡多久,被饿醒了,她从柜子里拿了些库存,吃起了辣条。 运动了一会儿然后洗澡护肤,读了几页诗,也算受过熏陶。 十一点,崔喜站在冯驭窗台看着外面的大雨倾盆。 泼水的声音是哗啦一声,这雨下得也是,大雨倾盆是拟声词,很急的雨。 冯驭今晚心情不是很好,就莫名其妙被灌了不少酒,但也没到不清醒的状态。 至于在车上为什么倚着崔喜睡着一会儿,唔……可能是当时有些困了。 吃过解酒药,又处理了一些邮件信息,洗澡时想起崔喜耳后的那颗痣,鬼使神差地冯驭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崔喜整个人都很显小,她的耳朵也很小。她今天戴了珍珠耳钉,非常小的尺寸。比起那颗痣存在感要高一点。 珍珠挺适合她的,温婉又自有光泽。冯驭这么想着,又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他是被酒冲了脑子吗?怎么会觉得崔喜的耳朵像元宝饺子的。 真是……神经病。 回房看到小小的人站在窗台抬头看着窗外。 “又下雨了啊……” “嗯,之后天气该变冷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嘛。 如果院里有种花草,一定会被这急雨打得花残叶衰(夸张一下下)。 好讨厌雨天,冯妧走的那天是雨天。车祸,高架桥上车坠江,捞尸队找了好多天,那么爱美的人最后被泡的面目全非。说好不如一起去死,结果一个人早已计划好离开。他被她抛下了。 两个人无言看了一会儿下雨,直到崔喜被打雷和闪电吓到才停止。 “你害怕打雷吗?”崔喜像受惊的小动物。 “啊?…嗯…不是害怕打雷,只是突如其来会被吓到,打雷闪电是天气现象,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会被吓到。嗯……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崔喜阐述不清自己的观点,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好亮的闪电,亮如白昼只一瞬间,但愿无人伤亡。 “休息吧。” 冯驭又看了一眼窗外,感觉雨天的腥臭味儿已经要漫进屋子里了。 崔喜双手拢了一下别在耳后的头发准备睡了,今天还用了护发精油,头发很滑呢。 身边的位置塌陷,冯驭也要睡了。 照常道了晚安,下不下雨什么的,她又不用上班,也不用在意,只会睡得更香。 一整个倒下去,假装尸体在玩蹦床,枕头还是很蓬,上半身还是被弹起来了一点点。床边的香薰味道她很喜欢。眯着眼呼吸的都是幸福的气息。 冯驭不懂崔喜的各种奇怪小动作,只觉得她很有趣,还能看得下童话故事的人兴许是会有别样的天真。 童话故事里海妖的头发如海藻,他觉得崔喜的头发就很像海妖,此刻在枕头上铺散开来,闭着眼睛像沉睡的公主。 耳朵上空无一物,但是他还记得车里时,崔喜的耳朵可能是被他的头发蹭红了,衬得那颗珍珠格外动人。 “今晚能抱着你睡吗?” “嗯?”崔喜被冯驭有些凉的手指凉到了,睁开眼,冯驭捏她的耳朵干什么? “可以吗?” 冯驭低着头看她,指尖无意识地揉了几下。 崔喜感觉自己的耳垂发热了,还有脸也是。她是不是要流鼻血了? 冯驭怎么能用最礼貌的语气问话,然后手上故意揉她的耳朵的! 请问是成人时间吗??? 扑通扑通 ri r iwen.c om 崔喜侧躺着,有意识地控制着呼吸声,缓缓呼气,把呼吸延长,冥想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心。 冥想时她总是猛地吸一口气,然后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呼气。 经常侧躺的人应该知道,如果睡姿是干巴巴的,如同放倒的盒子,没有手机拿在手里的话,是很难坚持的。 毕竟最舒服的侧躺应该是有一条腿压着被子什么的,然后伸出去老长。反正怎么样不雅观可能就怎样更舒服吧。 冯驭不觉得他在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他征询过崔喜,得到可以的回复,就只是把一条手臂伸向崔喜那边而已。 指间的发丝柔软,不用低头就可以闻到洗发水亦或者沐浴露的气味,崔喜的存在感很高。 触觉,气味,还有即使放得很轻也能注意到的呼吸声,以及她耳朵上的温度。 冯驭好像有点懂拥抱的含义了,拥抱是一种互相馈赠。 把体温声音触觉气味还有心跳都传达给对方的交换。 崔喜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吗?他不清楚,因为他很平静,并且很快入睡。看后续章节就到:quyushuwu.com 窗外的雨幕密布,这次他闻到的是崔喜的气味,不是梦境里滂沱大雨泥泞的腥臭。 崔喜平日最多抱被子的一角在怀里,小熊通常是放在枕边。她被揽着还挺紧张的。 闭上眼,冯驭垂眸问她可以吗的模样反复出现,老天奶,她没办法拒绝。 不讨厌算是喜欢吗?不一定吧,但是可以接受一定是有一点点喜欢在里面的吧。 听说喜欢一个人的话会无法拒绝对方的肢体接触,因为你也在渴求对方。 哇,好像动物世界。 用气息交缠和标记来宣示所有权。 冯驭睡得比她快,因为摸她脑袋的那只手滑落在她的脖颈。 她的心好像在肚子里跳,好奇怪,把心放在肚子里是这种感觉吗? 心脏的跳动是不是只有把手放在胸口时才能感知到,为什么她现在感觉肚子传来的震动好像心跳? 因为太过紧张,所以胃也紧张吗?胃里有蝴蝶,原来是真的。 “摸头杀”这个词好似在她高中时期流行起来,偶像剧里男主对女主一记摸头杀就能召唤无数尖叫与心动。 但现实中只有“你别摸我的头,再摸长不高了”,也是,那种揉狗头一样的抚摸,算什么?会把头发弄乱的。 崔喜只要伸出手指就可以碰到冯驭睡衣上的纽扣,第叁颗纽扣。 她有点喜欢这种距离,睡醒后发现左手边还停留着温热和现在温热的人在她左手边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一点了。再近一点的话,就会违规了。 冯驭或许只是新增了摸头的癖好,恰好她没拒绝。 捏捏脸摸摸头这种举动她还挺容易接受的,以前也经常被人捏脸。 比起脸颊头发耳朵,脖子才是敏感的部位。自己抚摸和别人抚摸是不一样的。 崔喜怕痒,别人的手伸到她肩膀她就会躲避,以前更夸张,会歪头夹住别人的挠痒痒之手。像被点了触发词的机器人。 都怪这雨太大,她才觉得有什么冷空气飘进来了。不然怎么感觉冯驭的体温很高,她肩颈上的手掌是,第叁颗纽扣下的皮肤也是。 仔细听,崔喜还是觉得心跳声是从肚子里传过来的。 扑通扑通,一直雀跃着。 床榻上的人熟睡着,窗外的雨势渐渐变小,变成细细密密的雾雨,轻轻柔柔的,洒落在大地上。 身体为崔喜调整了睡姿,小脸朝冯驭离得更近了一些,整个人也往上躺了一些。冯驭的右手寻着她的发丝,依旧搭在崔喜肩膀上。 崔喜没有像偶像剧那样枕着冯驭的胳膊入眠,两个人也不是亲密相拥,但看起来真的很亲密呢,像两个疲惫的旅人找到休息之地,就这样静静陪伴睡去。 喜欢 睡梦中崔喜还迷迷糊糊想外面是什么光景。如果是春天,地上应该落的是杨絮,一小团一小团的。夏天树上掉下蝉的壳,薄薄的,棕褐色的。秋天地上沾着枯黄的半青的树叶,扫帚发出唰唰的声音,不太好扫走。冬天大雨后路面总是很难干,晴天太少了。 这些是关于家的回忆。 现在这里只有闪电雷鸣,身边人的呼吸心跳,绵长安稳。 一开始俩人隔着楚河汉界,现在是靠近一点点,再后来相拥而眠,一年时间足够有理由亲近起来。 同床共枕,相拥而眠,是崔喜以为和恋人爱人伴侣做的事,她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心跳,被冯驭攥紧了。 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冯驭主宰着她的心跳,居高临下,她像信徒祷告着祈祷着,拜托再多看她一点。 崔喜跟冯驭讲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境冒险,上天入地下海,神奇能力或者看到的东西出现在梦里了。 冯驭会认真听的,即使他很少做天马行空的梦。但他喜欢崔喜讲述这些时,闪着光的亮晶晶的眼睛,只看着他,分享和他同床共枕却一个人的冒险。 崔喜还认真学了一点肩颈按摩,起码没再让冯驭觉得她在他背上演示切菜了。 她只给爸爸捏过,小时候。夏天讨厌男人的后背,汗涔涔的。男人们赤裸着上身,光着背,擦完脸的毛巾要擦背。过一遍水,再把毛巾啪的一声甩到后背,胡乱擦几下,拧洗完就甩到绳上。 崔喜没告诉冯驭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他出现在她梦里的时候,她大着胆子牵手了。不记得什么感觉。 冯驭经常出差,出差后回家时间不固定。若是以往,他会直接回公司,换身衣服洗漱就开工了。 可崔喜来后,他好像想抓住些什么。在和她变亲密的日子里,好像能抓住的是体温。 出差会带礼物,来不及时会让助理帮忙买,然后他亲自带回家,看她惊讶的表情,天呐天呐好喜欢,听她说个不停。 旅游纪念品或是特色小吃,不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崔喜会拉着他一起认真吃完再吐槽。 特别特别累的时候,回到家冯驭会抱着崔喜在沙发窝一会儿,甚至睡着过好几次。 拥抱是一种充电方式,还是她离开后冯驭才了解到的知识。 有时崔喜还在自己房间睡着,手机放在枕边,睡得奇形怪状的,不像和他共枕时。 冷不丁地被人一压,崔喜会推开他,需要花几秒钟思考是冯驭,嘟囔着“你回来啦”,其实眼睛根本睁不开。 冯驭会安抚她,有时是摸摸头,有时是拍着背,“嗯,是我”,“你睡你的,我就待一会儿”,“我回来了”,好像无外乎这几句回复,崔喜太困了,记不清有多少种表达,甚至后来还把这些当成他想念的表达,卑劣地满足自己的妄念。 床比沙发好一点,方便冯驭埋在崔喜肩窝。就像动物表达喜爱,主动蹭对方。他喜欢这样,脸贴脸,嗅着崔喜身上传来的气味,温度传递着,心跳轻声跳动着,和他一起。 小猫靠在大狗身上睡觉,大狗蜷着身子把腹部留给小猫。 他们晚上是这样的,崔喜的呼吸打在他胸口,她的脚有时会蹬到他的小腿。像兔子打嗝,崔喜睡觉有时会突然动一下。 冯驭想,可能是他离不开崔喜。他喜欢每个这样的瞬间,把手放在动脉上感受崔喜的心跳。 温热的,跳动的,鲜活的,生动的,对他总是笑着的崔喜,他喜欢。 秋天了 又是一个晚归的日子。 别墅里很安静。 林新语拿下了澎湖山开发项目,拉上他去庆祝。实际上是开车兜了一圈,山路弯弯绕绕,汽车引擎轰鸣,惊起不少鸟叫。 只不过冯驭内心很平静,不,应该说像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以前也有过叛逆时期,为了逆反冯妧。飙车喝酒打架,很固定的叁件套。跟着他之前看不上的浑小子们,当冤大头,当付款机,当群架里那个下手最狠的人。 和看动作片是不一样的心惊肉跳。那种心跳加速要很久才能安静下来的感觉,很刺激。但也很空虚。冯驭的拳头砸过墙,砸过人,也被人砸过。不伤及根本,打完给医药费,脸色平静地挂彩回家。 但冯沅并不在意这些,依旧照常蔑视他,可怜他,又心疼他。 把学坏当酷,以不爱惜自己身体为代价寻求同龄人的认可,是一件很蠢的事。冯妧坐在轮椅上,转告他这句话时好像有些悲伤。但看他的眼神依旧充满蔑视,好似他不堪入目,不值一提。高贵的王不低头看人,她的脊背永远挺拔。 但他没否认冯妧的话。用拳头说话时,仿佛带他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他也会在白天课堂想起晚上的出格行为,他自己都有点恍惚,是幻想还是真实发生的。他当时是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说不出理由。 直到出差回来的父亲和他进行了一场体力悬殊的单方面搏斗后,他就不再犯浑了。就在客厅,父亲赢了后朝母亲讨要亲吻,冯妧窝在轮椅里,靠近他啧了一声,脚尖踢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看到了吗?你太弱小了。” 地板是冰的,浑身是痛的,感觉脑子也是不清醒的。他看向客厅的天花板,看到一片洁白。 崔喜不是这样的,崔喜总是抬头看他,温柔,平和,对任何事充满好奇,笑起来时双眼皮比平常明显一些。 好安静,每走一步都只有脚步声。沙发上没有人眯着眼追剧,没有小尾巴跟着他讲今天做了什么。只有夜色入户,流淌进来的只有静谧的、黑色的空气以及白色的月光。 磁吸挂件只贴了冰箱外层的不足叁分之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甚至控制着间距,即使它们大小不一、造型各异。 如果现在来问崔喜,他觉得崔喜会一个个介绍它们,如数家珍。购买时间原因地点方式寓意什么的都会倒豆子一般告诉他。因为她就是这样生活在每个微小确切瞬间的人。 确切的,认真的,对生活微笑的人。 一楼阳台建了架子,花很少,绿植很多。他把仙人掌养死了好多盆,多肉跟鱼苗一样勤换。养鱼口诀一叁五七:一天喂一次食,叁天换一次水,五天清理一次鱼缸,七天换一批鱼。而他甚至创造过多肉两天死亡的记录。花会随季节更换,冯驭并不养花,只看花在绿植群中绽放的样子。 崔喜的房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但衣帽间一直在扩大着,漂亮的限定的上新的奢侈品都往里塞,他想听到那句“谢谢,好漂亮,我很喜欢。” 洗漱后反而更不觉得困了,冯驭到书房坐了一夜。 窗外朝阳从地平线升起,空气里有细小雾珠,轻轻飘动着,流浪着,洒下一整个清晨。 秋天了,梨子水可以煮了。好想快点到冬天。冬天有雪,还有一个太阳刺痛眼睛的童话。 眼睛痛 冯驭是跟着崔喜去的滑雪场,在过年她还没回自己家之前。 雪场规模一般,门票价格也很便宜,反倒是装备贵的离谱,原因是有几个长相还算清纯的小男生在那边提供合影服务,很多女性排着长队,他不太懂。 冯驭租了最贵的,然后陪着崔喜练习。差生文具多,崔喜恨不得把各类防护工具都套上,她第一次来滑雪场,不想摔得太惨。冬天淤青很难消。 也许是有人陪在身边,水平看起来又很可靠,崔喜以龟速慢慢上了初级道。这是她看直播买的团购券,被主播讲得特别心动,特别实惠,性价比极高,所以就来了。只是没想到冯驭也会来,她问他的时候可没抱什么一起来滑雪的希望。只是问一下。毕竟她问过很多问题,也不是都有回答的。 她人生中还没见过如此大面积的雪,乡镇因为烟火人家的存在,雪都被分割开了,家家户户门前院里雪也不会积太多。每一铲往地上扔的雪,炸裂开,粉碎的像湿了的面粉。 这里像长眠的雪山。好夸张哦,她见识的太少了。 初学者摔跤是家常便饭,尤其崔喜想玩又放不开,为别人让着路,躲着和她一样歪七扭八的初学者,被小孩子英姿飒爽的身姿轻松超过,她觉得好帅。然后一个人反复跟冯驭确认,“那我滑喽”,其实她想说“要不然你拉着我滑吧”,她好弱,抱歉。 摔了不少跟头,被冯驭揪起来,不太疼,她护具戴的多。冯驭只给她讲解了动作要领和安全须知,就看她一个人磨磨蹭蹭地滑雪。时不时扭头看向他,仿佛他是什么难题解决者,帮帮她吧,好像是有这样的感觉。 多摔几次,也就胆子大起来了,崔喜消失在雪场的人群里。小小的,像飞鸟突然消失。冯驭找到她时,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还要玩吗?” “嗯?”,崔喜抬头摘下雪镜,“冯驭?”,歪头轻声确认着。 “是我,认不出来吗?” 雪场里人穿的都差不多,尤其租借的衣服同款太多了。她不确定也是有原因的吧。 “有点饿了,想吃饭。” 滑雪好消耗体力,她要吃饱接着玩。 地上的一团并未起身,“不是要去吃饭吗?怎么还不起?” “因为需要你拉我一把呀~”,崔喜伸着胳膊,粉色的手套手心向上。 冯驭没怎么用力,拉了一下没拉动人,当支点的人为什么还需要用力? “你用点力气,我太累了,起不来了。” 冯驭没拽动她时停顿的那两秒,空气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息,即使看不清表情也感受到了无语。好想笑,要忍住。 他小臂发力,把人又拉得太近,撞进怀里了。崔喜倒是被日光下雪的反射刺到了眼睛。 “你要不要听童话故事?你知道没见过雪的小狐狸会跟妈妈说什么吗?小狐狸说眼睛好痛,有东西扎进眼里,妈妈快帮他看看。你猜是被什么扎到了?” 眼睛亮晶晶的,在纷乱的人潮声里,崔喜离他这样近,一个人就讲起了问句,只给他顺从回答的机会。崔喜的狡黠笑容好像比雪更亮眼,比日光更温柔。 “我不知道,所以是什么?” “是雪!”崔喜伸手摘了他的雪镜,坏心思地冲他问:“眼睛痛吗?” “不痛。”冯驭摘了手套,指尖不算冰,伸手覆上崔喜的眼睛。崔喜缩了下脖子,眼睛是闭着的。漂亮的眼睛,要一直对他笑。 旁边的家长在教训小孩,“不要随便摘手套,气温低,你要是把你的小手冻坏了怎么办,哎!不准团雪!听见没有!” 重逢 人潮拥挤,左右热闹。崔喜在地铁上戴着有线耳机,好想哭。 她总是很容易不开心,很容易羡慕别人。羡慕正常的有爱的漂亮的温馨的一切。 鼓励自己一个小时,才走出家门。 天气太好了,她想哭。阳光可以照化她心里的阴霾吗? 又回来了,南城。 或许是她从家逃走了。在家叁年,好痛苦的叁年。 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讲。跟谁讲合适呢?感觉她身边的朋友起码都比她幸福点,幸运点。被安慰又会觉得自己凄苦,显得可怜,她有点承受不来。 好想哭,但是在家的时候哭够了。眼泪应该没有了才对。 春天是一个温暖的季节,充斥着生机勃勃的景象。 南城常青树的冬叶都掉光了,花都开了。她决定出门走走。 地铁上人好多,好不容易有位置坐下。崔喜的有线耳机绕成了一团,解开费了一会儿工夫。车上的乘客里,已经有人穿上了夏装。 听见有外地口音说要在哪一站下车,然后去哪一站;看见鲜活的年轻小女孩叽叽喳喳说着学校里的事,看见各式各样穿搭的鲜活的有生命力的女性。崔喜只觉得呼吸都好累。 有线耳机连着的转接线总是松动,音量变得忽高忽低,崔喜得把耳机线在手里绕两圈固定。蓝牙耳机在家不是丢了,就是被狗咬坏了。再后来就是崔喜没空感受音乐。太忙了。 阳光照的让暖洋洋,地铁上有点热。 但公园里更热。超级多的人,乌泱泱的。阵仗有点让人望而却步。但来都来了。崔喜还是入了园。 耳机一直没摘,就只是看看花看看水,看着别人被亲朋好友记录的画面,她的心情好像变得没那么阴郁了。 出门走走好啊,春天好,但是好累啊。 好饿,但是不想去吃饭,公园卖的东西太贵,走出去又要太久,好饿。歇会儿,脚太疼了。她的鞋子买大了半码,但是也能穿,就没退货。过往让她学会将就。 在躺椅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夕阳照在水面上也很美,波光粼粼的晚霞。春天的空气是花香。 饿过劲了,崔喜感觉更没力气了。起身缓了一会儿,因为屁股坐麻了。崔喜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拽住了手腕。 崔喜没被吓到,只是缓缓转身。手腕有点痛。 “崔......崔喜?” 还穿着正装的男人,呼吸有点急促,胸前肌肉在跳动。眼睛里疑似有不可置信以及恍惚的神色,真的是崔喜啊。 确认过眼神,是要寻找的人。冯驭呼吸放松了下来,刚准备好好打招呼,结果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剩崔喜一个人睁大眼睛,立马掏出手机拨了120。绕成一坨的耳机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路过的人一阵我靠,有大胆的上前问打过120了吗?还有小孩问家长,那个人是不是死了?家长一巴掌打了过去,瞎说什么呢。 确认过鼻息后,崔喜就坐在倒下的男人身边,地上好凉,救护车还要一会儿才到。 失忆 冯驭睁开眼时,还以为在做梦。 怎么人是躺着的?下午不是还在公园吗?公园……?哦,对了。崔……崔喜! 瞳孔聚焦后,床上的男人曲臂撑着坐起身,还没讲话,腰后面就被垫了个枕头。 “你醒啦?先别说话,我马上叫医生。” 崔喜摁了呼叫铃之后,倒了杯水给冯驭,“先喝点水,慢点喝,缓缓再说话,医生马上来。” 喉咙吞咽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水,感觉嗓子更加发紧了。冯驭没想过重逢是这样的场面。 他甚至开场白不知道要讲哪句。 崔喜没看他,确认冯驭接过水之后,就一直扭头看医生来没来。她感觉冯驭身体应该没什么大事,但还是得等医生检查完,她才能走得掉啊。 医生说平常多注意休息,不能太绷着,身体累住了能歇歇,精神累住了就麻烦了。年轻人就得爱惜身体,不然等老了就遭罪了……巴拉巴拉…… 崔喜在旁边一边松口气一边点头嗯嗯,冯驭看崔喜皱着的眉毛感觉好难受,想为她抚平。 他身体没问题的。今天可能是太……喜出望外了。还是去年开始经常有“今天会遇见特别的事情”的强烈预感,使他在预感下做过不少奇怪的事。 只有今天,在他忽视预感准备照常回家时,心跳一直很不对劲,无力叹了一口气又掉头去了公园。 跑向崔喜时,尤其是她转身后,冯驭感觉心跳停了一个节拍,接着就变成了煮沸的水,心跳在开会,咕噜咕噜。 崔喜听着医生的教诲,一边点头应和,一边猜想是不是看冯驭穿的比较贵,长得好看才讲这么多啊。她去看医生怎么没听过这么久的经验之谈啊。 崔喜给冯驭递外套,摸了一把,手工定制的衣服就是不一样哈。 “你……现在应该可以一个人走吧……?” 崔喜看了一下手机,还有四十几的电,有点慌。出门没带充电宝,她好担心回不了家。 “你刚才,为什么不否认?” 崔喜:? “否认什么?” “两口子总得有一个人注意身体,要不然都累倒了怎么办,你平时也多注意点身体”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不是吗?” 崔喜:? 崔喜特别无助地苦笑了一下,“因为是客套话,我应和一下能早点结束对话,我想回家。” 医生又不是真关心她,她全身上下不到一百块的穿搭,怎么会多关心她啊。哈哈,想笑。 冯驭伸出的手被崔喜撇开了。 “起来。”讲话好凶啊崔喜。 冯驭看崔喜抖完被子迭好,又理好枕头,把一次性水杯扔进垃圾桶,好熟练。 “走吧。去退床位。” “你今天开车出来的吗?还是叫了司机?” “外套需要我帮你穿吗?”冯驭被崔喜撇开之后一直呆着。外套挽在胳膊上,也没穿。晚上有风,他不穿会冷。 “你怎么不讲话?”崔喜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不会现在还在晕吧,刚刚你一直没讲话……你没事吧?” 冯驭抓住了崔喜的手,注视着叁年未见的人,“崔喜。” “嗯,我在,怎么了?”崔喜神色也很认真,害怕眼前这个人来一个晕倒后失忆求带走的情节发展。 “你……”冯驭深呼吸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崔喜听完这句话眼睛就闭上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归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