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明朝将军掰弯以后》 第一章 洪武二十五(1392)年四月,太子朱标病逝;洪武二十八年(1395)三月,秦王朱樉病逝;洪武三十一年(1398)三月己未,晋王朱棡病逝。儿子接连病逝,无论朱元璋是多么强悍的人,都难免心中悲凉。而燕王朱棣便成了最年长的皇子,再加上他常年征战,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日盛,让朱元璋略感安慰。 晋王死后一个多月,朱元璋曾给朱棣一道敕谕:“朕诸子独汝才智,秦、晋已薨,系汝为长,攘外安内,非汝其谁?..尔其统率诸王,相机度势,防边乂民,以答天心,以副朕意。” 显然,朱元璋已把朱棣看作维护朱家皇朝的支柱,对他寄予很大希望。然而,朱元璋毕竟精明过人,他也虑及燕王权势过大,会对朱允炆继位构成威胁。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病重的朱元璋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整个人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脸色蜡黄,嘴唇发青,隐隐泛着死气。 偌大的寝殿空荡荡的,除了朱元璋,便只有守在他床边的太监。殿里焚着香,白色的烟飘飘渺渺,即便是最昂贵的龙涎香,也无法遮盖那股浓浓的掺杂着药味的怪异味道。 躺在床上的朱元璋突然咳了两声,紧接着越咳越厉害。侍候在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将朱元璋的身体扶了起来,轻轻的为他拍着背,“皇上,皇上,您醒醒……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外的内侍听到动静,慌忙去请太医。 过了一会儿,朱元璋止住了咳,悠悠醒转,低不可闻的说道:“传、太孙来见朕。” 太监再次扬声喊道:“皇上口谕。宣太孙殿下觐见!” 自朱元璋病重,朱允炆便搬到了距离朱元璋寝殿最近的宫殿,听闻朱元璋宣召,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急匆匆向寝殿赶来。 朱允炆不及通报,便冲进了寝殿,他自小便被朱元璋带在身边,对朱元璋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看他缠绵病榻,心中悲痛,也难免忐忑不安。 朱允炆三两步来到床前,关切的问道:“皇爷爷,您醒了,可感觉好些?” 朱元璋自知命不久矣,如今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他精明了一辈子,岂会看不出朱允炆眼底的不安,可如今自己已经不能为他挡风遮雨,他必须独自撑起大明王朝。 “允炆,朕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召你来便是有几句话交代……”朱元璋说着喘了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嗦。 朱允炆连忙伸手为其顺气,紧张的说道:“皇爷爷,您怎么样了?太医呢,怎么太医还未到?” 这时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皇上,太医在外等候召见。” 朱允炆见朱元璋无法答话,连忙说道:“快让他进来!” 太医拎着医药箱,匆匆走了进来,刚想行礼,便听朱允炆说道:“免了,快给皇爷爷诊脉。” 太医上前,帮助朱元璋恢复平静,跪在床前为他诊脉。过了大约一刻钟,太医收回手,面露惶恐之色,畏畏缩缩的不敢开口。 不待他说话,朱元璋便开口道:“出去吧。” “皇爷爷,您……”朱允炆心中的不安更甚。 太医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大殿。 “朕的身子心中有数,已是药石无灵,不必再麻烦了。” 朱允炆闻言不禁红了眼眶,说道:“皇爷爷不能丢下孙儿。” 朱元璋心中也是十分不舍,奈何天命如此,他拍了拍朱允炆的手背,说道:“允炆,你早已成年,不能再如孩童一般依赖别人,要担起振兴大明朝的重担。” 朱允炆忐忑的说道:“皇爷爷,孙儿惶恐。” “你的才华不亚于懿文,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性格略显软弱,日后定要改正。如今天下已定,万事皆欣欣向荣,朕已为你铺好了路,以后该如何走就看你了。”朱元璋虚弱的喘息着,接着说道:“你的诸多皇叔中,唯有燕王和宁王最为出色,朕深感欣慰,也为你担忧,如何做你定当三思而行。” 朱允炆连忙问道:“皇爷爷,孙儿该如何行事?” “大、大明边患还需两人镇守……”朱元璋仰着头剧烈的喘息着,原本清明的眼睛变得浑浊,双手死死的扣着床上的被褥,形状十分骇人。 朱允炆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恍然回神,极度惶恐的叫道:“太医,太医,快宣太医!” “从……长……计议……” 慌张的朱允炆并没有听清朱元璋的最后一句话,待太医到时,已然为时已晚。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1398年6月24日),朱元璋驾崩于应天皇宫,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虽然早知这一日的到来,崔淼还是不禁出声叹息,明□□朱元璋这传奇的一生,虽然多造杀戮,但不得不说他对百姓是真的好,元末君主的残暴,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若不是朱元璋平定天下,他们怎会过上安定的生活,相较于他的噬杀,他这一生终是功大于过。 看着院落中挺立的人影,崔淼缓步上前,从后面环住了他的腰,温声说道:“阿清,莫要伤怀,生死有命,由不得人。” 沈清紧紧握住崔淼的手,悲伤的说道:“皇上与清有教导之恩,与清来说,皇上便如亲父,如今......我怎能不伤怀?” “阿清,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身边始终有我。” 沈清转身与崔淼相拥,喟叹道:“大郎,此生有你,足矣!” ...... 朱元璋死前密命驸马梅殷(宁国公主之夫)辅佐新君,遗诏命皇太孙朱允炆继位。朱元璋驾崩几天后,朱允炆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六日(6月30日)在南京即位,改明年为建文元年,时年21岁。短短几日,朱允炆便已继位,根本不给藩王任何反应的机会,这正说明了朱元璋的忧虑。 自己的爹死了,还不能去奔丧,这样的防备让一众藩王心里不是滋味。皆说齐泰在矫诏,离间皇族骨肉亲情,其心情可想而知。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而自从朱允炆继位,他与黄子澄、齐泰妥妥的搭了一个戏班子。面对诸王环伺的局面,不说韬光养晦,先把皇位坐稳了,偏偏商量着怎么和他的这些年富力壮的皇叔们打擂台,这就好比三个只会嘴皮子功夫的书生,和一群常年征战的兵油子比武一样,若是朱元璋在世,估计他能气死过去。 在齐泰和黄子澄的撺掇下,朱允炆利用或有或无的罪名对小的藩王下手,最先倒霉的就是周王朱肅,紧接着便是代王朱桂,湘王朱柏,齐王朱榑,岷王朱楩,一年之内五王相继被废。崔淼知晓,朱允炆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朱棣。 燕王也并非听之任之,他加紧活动,挑选壮士充实自己的护卫军,以勾逃军为名,收罗异人术士。 近一段时间常常召集燕山卫众将士商议,崔淼自然也在列,但他总是旁听,并不发表意见,唯有燕王询问时,方才开口说话。看着道衍和尚走进燕王书房,崔淼不禁撇撇嘴,心想:这和尚撺掇燕王造反的伟大事业,终于要有实质性进展了。 朱棣虽然对那张龙椅非常有想法,但朱允炆到底是朱家人,再加上造反的罪名好说不好听,史书上这么一记,那他就成了乱臣贼子,这也是他犹豫的主要原因。 直到朱允炆令张昺为北平布政使,谢贵、张信掌北平都指挥使司,以谢贵控制北平,另以都督宋忠、徐凯、耿瓛屯兵开平、临清、山海关一带,并调检燕府护卫军士,加强对燕王防范措施。朱允炆这种种举措,明摆着告诉燕王,‘我现在要动你了,你的胞弟周王便是你的下场。’以燕王强硬的性子怎能忍得下,不得不说朱允炆推动了朱棣的造反事业。 建文元年(1399年),眼看着朱元璋的周年忌日就要到了,燕王朱棣察觉到不对,在朱允炆下旨召他进京之前,突然病倒了。 在燕王病倒之前,曾召道衍,沈清,崔淼等到书房商议对策,当问及道衍如何应对,道衍则笑盈盈的看向崔淼,说道:“阿弥陀佛,崔同知有何见解?” 明明心中早有成算,还将皮球踢到他这里,虽然是想让他在燕王面前多多露脸,可崔淼却还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垂下眼帘,躬身说道:“王爷,标下愚钝,若是口出妄言,还请恕罪。” 燕王笑着说道:“但说无妨,本王不怪便是。” “时至先皇周年忌日,若皇上当真想对王爷不利,那此时便是最佳时机,故王爷绝对不可进京。”崔淼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但若王爷不去,肯定会受人诟病,以至于背上不孝的罪名,皇上那边也就抓到了王爷把柄。进退两难间,王爷不妨拖上一拖。” “哦?那该如何行事?” “病,且是重病。” ※※※※※※※※※※※※※※※※※※※※ 这部小说分为上下部,建议书友们先看上部。 耽美文《丧尸希的米虫生活》、《头号书迷成了我对象[穿书]》已开始连载,书友们多多支持啊,么么哒,╭(╯e╰)╮ 第二章 建文元年(1399年)四月,燕王府派出使者前往京城,在建文帝的圣旨下达前,燕王的奏折送至御案之上。朱允炆召见齐泰、黄子澄二人,三人小组对燕王呈送的奏折展开讨论。 朱允炆问道:“不知两位爱卿有何见解?” 齐泰躬身答道:“回皇上,这定是燕王的诡计,皇上莫要轻信!此次先皇周年忌日是除掉燕王的最佳时机,皇上务必把握。” 黄子澄则皱着眉头说道:“齐大人此言差矣,若燕王当真病重,皇上却强行召他进京,路途遥远,燕王有何差池,对皇上的声誉有损,微臣建议,可令北平布政使张昺查实此事,再做打算。” 齐泰争辩道:“皇上可派御医随行,以京城医药充足为由,接其进京治病,他是否真的病重,自然一清二楚。这样不仅能彰显皇上的仁厚,还能伺机将其擒获,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黄子澄不赞同的说道:“齐大人,你这计策虽好,却都是在燕王重病是假的基础之上,若当真他重病,再长途跋涉,哪位御医能确保他安然进京?到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不好了。再说皇上刚刚继位,声名甚为重要,不可操之过急,还是先查实为好。” 两人争的不可开交,朱允炆最后还是采用了黄子澄的建议,下令北平布政使张昺,查实燕王重病真相。张昺接旨,不仅亲自登门,还派人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视。 燕王派人在张昺府门口等着,兹要是他一出府,就有人汇报给燕王,那燕王便在房间里运动,出一身大汗,搞得面色涨红,就等着张昺上门验病。 张昺登门时,‘正巧’王志忠在给燕王诊脉,一边诊脉一边唉声叹气,而王妃则坐在床边低声抽泣。张昺看着原本高大魁梧的燕王,居然瘦了一大圈,简直瘦脱了像,若不是他之前时常得见,他还真认不出。再一看燕王脸色涨红,嘴唇发紫,张昺心下的怀疑便少了几分。 张昺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王妃。” 王妃擦擦眼泪,说道:“张大人不必多礼。王爷病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下官不敢。敢问王妃,王爷这病究竟怎么回事?” 王妃闻言再次红了眼眶,说道:“王医师,你说吧。” 王志忠躬身应道:“是,王妃。不瞒张大人,王爷这病实属罕见,老朽从医多年也未曾见过,时而昏睡不醒,时而到处游荡,清醒时双眼发直,就像是失了神智。这身子也是日渐衰弱,近些时日就连汤水都喂不进去了。” “怎会如此严重?”张昺面上浮现担忧的神色,说道:“王妃莫急,皇上此次特派来一名御医,专门为王爷诊病,想来对王爷的病情能有所帮助。” 王妃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御医在何处,还不快快请来!” 张昺见状愈发确信燕王病情,答道:“御医便在门外,下官这就叫来,王妃稍后。” 张昺转身出了燕王寝殿,没多大会儿,便将御医带了进来。 王妃免了御医的礼,让他赶紧给燕王诊治,御医领命,来到床前为燕王诊脉,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御医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大约一刻钟后,御医收回手。 王妃连忙问道:“御医,王爷这病你可医得?” 御医连忙告罪道:“回王妃,王爷的脉象非常虚弱,恐……下官也无能为力。” 王妃再次红了眼眶,哽咽的说道:“王爷,您到底怎么了?若是您有个好歹,叫臣妾和王儿如何是好?” 张昺见状连忙说道:“王妃您切莫太过伤心,王爷福大命大。定然洪福齐天。” “若当真如张大人所言,那本妃定然备下厚礼重谢!” “王妃严重。下官不便打扰,就先告辞了,王妃千万保重。” 王妃摆摆手,显然没有心思待客。 张昺领着御医一路出了王府,来到僻静处,问道:“燕王的病情如何?是真是假?” 御医答道:“燕王脉象混乱,且虚弱无力,恐时日无多。” 张昺盯着御医,说道:“确定?你可知此事事关重大?” 御医坚定的答道:“大人放心,下官用性命担保,燕王确实病重,已时日无多。” 张昺松了口气,说道:“好,本官这就派人护你即刻回京。” 燕王寝殿,三宝进来禀报,躬身说道:“王爷,人走了。” 燕王从床上坐起来,精神奕奕,哪有刚刚病恹恹的模样。燕王之所以会是此番形貌,多亏了沈钧,简单来说,这都是化妆的功效,再加上沈钧给的药丸,吃下后人的脉象混乱,且虚弱无力,虽然有些副作用,但相比取信朱允炆,朱棣完全能够忍受。 燕王看着王妃,温声说道:“王妃辛苦!” 王妃摇摇头,欲言又止的说道:“妾身不辛苦,只是……” “王妃有话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王爷当真打算让炽儿他们三人前往京城?” 燕王握住王妃双手,柔声说道:“本王明白王妃心中担忧。他们也是本王的骨肉至亲,若不是实在逼不得已,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 王妃重重的叹了口气,通情达理的说道:“臣妾明白王爷的难处,索性京城有两位兄弟在,臣妾休书一封,希望辉祖和增寿能护佑他们几分,想来即便受点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燕王拍拍王妃的手,欣慰的说道:“本王今生能得王妃青睐,实属三生有幸!” 王妃温柔的说道:“王爷待臣妾如何,臣妾清楚,能为王爷分忧,是臣妾的福分。不过这次能够顺利过关,还多亏了崔淼和沈钧,王爷切莫亏待了两人才好。” 燕王点点头,长出一口气,说道:“大和尚说的没错,崔淼果然是奇才,詹林的眼光着实不错,于公于私本王都不会亏待。” 建文元年四月中旬,燕王世子朱高炽,二王子朱高煦,三王子朱高燧,在沈清和崔淼的护卫下,出北平府前往京城,代替燕王参加先帝周年忌日。 三兄弟从小就与崔淼亲近,可以说是崔淼看着长大,在崔淼的刻意引导下,原本应当是死对头的三人,长的根正苗红不说,还关系融洽。不仅如此,还在崔淼集合了各种动画人物故事的引导下,开阔了眼界,不再局限于明朝这一家之地,而是放眼全世界,三人都想效仿先帝,亲手打下一片江山。 尤其是朱高煦,性子跟燕王一模一样,都是悍勇善战不服输的主儿。朱高煦常说:“旁人给的,跟自己打的,不可同日而语!吾必如先帝一般,亲手打下一片江山!” 而朱高燧则不同,他在崔淼的影响下,对制造兵刃更感兴趣,整天泡在兵仗局,脱了袍子就抡大锤,跟打铁的混在一块,分不出谁是谁。一有新发明,一准跑到崔淼家,献宝似的奉上,就连燕王都得靠边站。若不是崔淼实在是让人喜欢,燕王还真会忍不住问罪。孩子们关系融洽,最欢喜的莫过于王妃,对崔淼那是一个赞不绝口,逢年过节,各种赏赐络绎不绝,金银玉石什么都有。 此番进京凶险万分,三人都不是人事不知的稚童,在各种老师的指导下,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都信手拈来。如此时局,三人前往京城,心中难免忐忑,不过有崔淼和沈清相随,倒是轻松不少。 马车上,朱高炽挥退下人,直接问道:“老师,此行凶险万分,我们该如何化解?” 没有外人在时,他们兄弟三人都叫崔淼老师,一开始崔淼还劝解三人,可三人没一个听进心里,久而久之,崔淼也就听之任之了。崔淼清楚虽然明面上此行凶险万分,可朱允炆有个猪队友黄子澄,让他们此行有惊无险。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三个王子没事,不等于他这小卒子也没事,他要确保他和沈清能够全身而退。 “你们是先皇的皇孙,即便皇上要对付王爷,也断然不会伤及你三人性命,不过拿你们作为质子却大有可能,所以我们必须谨小慎微,千万莫要让皇上拿住把柄,有借口将我们留在南京。还有,要多亲近你们的舅舅,他们都是皇上倚重的臣子,若他们愿意,定能护佑你们安全。” 朱高炽若有所思,说道:“多谢老师赐教。” 崔淼连忙纠正道:“在北平也就算了,一旦到了京城,这称呼万万使不得,若是被御史们听去,难免又是一桩麻烦。” 朱高炽应声道:“好,本世子明白了。” “对,髙炽你要时刻记住,你不仅是王爷的世子,还是先皇的皇孙,虽然不主动招惹是非,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崔淼转头看向高煦,说道:“高煦,你与世子不同,他可以稳重,你可以跋扈,在外人面前你们三兄弟不能太和谐,这样才能麻痹别人,放松警惕。” 朱高煦眉毛一扬,撇着嘴角,说道:“崔同知,你说的可是本王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崔淼顿时乐了,说道:“便是如此。” 第三章 建文元年五月初,崔淼一行人到达京城。城门口站着两人,身穿鸿鹄寺的官服,身后跟着几个差役,见世子的车架来到城门前,连忙迎了过去。 其中一名年龄稍长的官员,连忙躬身说道:“下官鸿胪寺少卿冯晨见过世子殿下,见过两位王子。” “鸿胪寺少卿?”坐在马上的朱高煦手持着马鞭,似笑非笑的说道:“区区少卿过来迎接,是觉得我父王重病,便不把我们燕王府放在眼里么?” 冯晨皱了皱眉,他是妥妥的保皇党,心知藩王对于皇帝的威胁,对那些藩王多有成见,见朱高煦这般跋扈,心中更是肯定皇上削藩的正确性。 冯晨略显敷衍的说道:“顾大人有公务在身,不便前来,故命下官过来迎接,还请高阳郡王见谅。” “哟,这顾大人的官架子还真大,区区四品便不将我们这些皇族放在眼底,是否可以判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 冯晨心中一紧,若当真判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那顾景轻则被免官,重则人头不保。冯晨对朱高煦愈加反感,争辩道:“高阳郡王此言差矣,顾大人身负皇命,整日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怎能因一点小事便被扣上如此罪名,高阳郡王未免太过……” “放肆!”朱高煦一鞭子挥了过去,正打在冯晨的肩头上,傲慢的说道:“区区五品小官,也敢与本王子如此说话,谁给你的狗胆!” “二弟住手!”内侍掀开车帘,朱高炽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二弟,旁人不知礼数,身为先皇亲孙怎能这般失礼?” 朱高煦恼怒的说道:“外地藩王回京,由鸿胪寺卿亲自迎接,这是皇爷爷在时的惯例。皇爷爷刚走一年,这等小人便没了规矩,岂不是大不敬?莫说抽他鞭子,就是要了他的脑袋,谁敢多说!” 刚刚还愤恨异常的鸿胪寺少卿,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朱高煦说的没错,若当真追究起来,他和顾景一个都逃不了。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曾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们捉住了错处。 冯晨不顾身上的疼痛,赔罪道:“高阳郡王恕罪,!实在是顾大人有公务在身,皇命难违!还请高阳郡王见谅,莫与我等计较!” “啪”的一声,鞭子再次打在身上,冯晨被打的“哎呦”一声,下意识抬起头,怒目而视。 朱高煦冷笑着说道:“满嘴胡言乱语!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不顾先皇在时的规矩,非要在这时给那个所谓的狗屁顾大人公务?你此番话有离间我皇室骨肉亲情的嫌疑,该当何罪!” 冯晨眼底的愤怒被惊恐代替,他没想到朱高煦居然这般难缠,且难缠的有理有据。他连忙跪到在地,请罪道:“世子、高阳郡王息怒,下官绝无此意!下官知错,还请世子、高阳郡王恕罪!” 朱高炽拦住朱高煦,淡淡的说道:“二弟做事虽然冲动了些,但所行所为都在维护先皇的规矩。皇爷爷重病,我们未能守在床前尽孝,就连皇爷爷离世,我们也不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作为皇爷爷亲孙我们心存愧疚,他老人家的教诲一日都不敢忘,没想到只是一年,如今这京城竟已变了模样。皇上他公务繁忙,顾及不了许多,定是你们这些官员欺上瞒下!你去告诉那顾大人,今日他若不来亲迎,我们便不进京!” 几人正说话间,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朱高炽、朱高煦一看,眼睛不由一亮,待那人靠近,连忙行礼道:“外甥见过舅舅。” 徐增寿翻身下马,连忙搀住两人,笑着说道:“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礼数。” 一直未曾出现的朱高燧听到动静,也掀开车帘跳了下来,见礼道:“高燧见过舅舅。” “起来起来。上次见高燧还是个走路都不稳当的娃娃,如今都已成年,你的冠礼舅舅没参加,可怪舅舅?”徐增寿感慨良多。 朱高燧笑着说道:“高燧不怪,不过舅舅的礼物可不能少。” 徐增寿哈哈一笑,说道:“这个自然少不了,不止你,还有髙炽和高煦,每人都有份。走走走,咱们回府。” 朱高煦拦住徐增寿,说道:“舅舅且慢,方才出了些事情,我们兄弟还不能进城。” 徐增寿疑惑的问道:“出事?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能进城?” 朱高煦轻蔑的看了一眼冯晨,答道:“多年未曾进京,没想到现在改了规矩,这鸿胪寺卿的架子够大,说是公务繁忙,让这冯大人来迎接,我说了两句,他还一副傲慢的态度。他们看我父王病重,就这般欺辱我们,还离间我们与皇上的骨肉亲情,舅舅,你说我怎么能忍?” 徐增寿面色一沉,看向冯晨,说道:“刚才光顾着欣喜,倒还真没注意。冯大人,你们家顾大人当真这般繁忙,连先皇定的规矩都能枉顾,真是胆大包天啊!” 冯晨心下更加忐忑,连忙告罪道:“徐都督恕罪,下官这就去请顾大人,劳烦世子和两位王子稍待,下官去去就来。” 冯晨躬身退走了两步,急匆匆的向着城门口走去,乌纱帽都掉了下来,如此狼狈他还是第一遭,心中对朱高煦更加恼恨。朱高煦见状哈哈一笑,端的是飞扬跋扈,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徐增寿有些担忧的说道:“你们此行凶险万分,今日还这般张扬,是否有些不妥?” 朱高煦不以为意的说道:“舅舅此言差矣,我们此行代表的是燕王府,即便父王现在病重,燕王府也不是谁都能欺辱的,这是我们皇室子弟应有的尊严。” 徐增寿大声说道:“好,说得好,不愧是先皇的子孙!你们别怕,有舅舅在定然护你们平安!”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感激的说道:“多谢舅舅护佑!” 徐增寿看向沈清,拱手说道:“清宁候,徐某有礼,一路辛苦!” 沈清回礼,说道:“徐都督客气,理应是下官见礼才是。” 徐增寿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多虚礼。这三个小子一路之上,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都督说笑,三位王子俱已成年,谈不上麻烦。” 徐增寿与沈清打过几次交道,自然清楚他的性情,对他的冷淡也不在意,转开视线看向崔淼,不禁眼睛一亮,说道:“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怀安伯了?” 崔淼连忙行礼道:“下官崔淼见过徐都督。” 徐增寿打量着崔淼,忍不住称赞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怀安伯当真是貌比潘安,当世的美男子矣!还真不像行伍出身!” 崔淼无奈的说道:“徐都督此话,下官就当作赞誉来听了。” 一名武将被夸相貌好,就好比一名书生被赞力气大一样。 徐增寿大笑出声,好奇的说道:“自然是赞誉!按说怀安伯今年也三十有余,为何看上去还如少年一般?跟高燧站在一处,看上去年龄相差无几。” 崔淼被夸的脸上一热,不好意思的说道:“崔淼当不得徐都督这般夸赞,实在惭愧。” 朱高炽笑着说道:“舅舅所言极是,明明怀安伯比我大上不少,却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当真是让人羡慕。” 徐增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说道:“别说还真是。早就想和怀安伯见上一见,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之后定要好好聊上一聊。” “能得徐都督青眼,崔淼三生有幸,自然求之不得!” 沈清上前一步,很是自然的夹在了两人中间,淡淡的问道:“徐都督,不知魏国公近来可好?” 沈清和徐辉祖一起打过仗,两人都是性情寡淡之人,对彼此有种心心相惜的情谊,关系比较亲厚,沈清这般问,徐增寿倒也没有多心,答道:“家兄身体康健,一切安好,劳清宁候挂心,进城后,清宁候可到府上与家兄一续。” “定然到访。” 崔淼看着沈清的背影,不禁一阵无奈,这都在一起十年了,他如今也三十有五,老男人一个了,沈清的占有欲竟然丝毫未减。 众人说说笑笑,倒是未曾感到时间的流逝,突然城门口急匆匆走来一群人,个个身穿官府,足足有十多人之多,恐怕鸿胪寺的在职官员俱已到场。众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不禁勾起一抹冷笑,对方这般做派明显不怀好意。 朱高煦冷声说道:“要么不来,要么全员到齐。舅舅,这些人明摆着要与我们为难。” 徐增寿面露不悦,眉头紧皱的看着来人,说道:“往日倒是瞧不出来,这顾景还真是不简单,不过却是自作聪明罢了。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咱们进城,闲杂人等不予理会!” 朱高炽三兄弟对视一眼,应声说道:“好勒,都听舅舅的。” 众人各就各位,马车缓缓前行,战马紧随其后,城门口出来的顾景刚想行礼,众人马不停蹄的越过,丝毫不加理会,鸿胪寺众人吃了一嘴的沙尘。 顾景和冯晨对视一眼,面色难看到极致。冯晨微微躬身,气愤的说道:“大人,燕王府众人在京城都这般嚣张跋扈,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身为臣子,我们怎能容忍?” 顾景冷哼一声,说道:“冯大人不必与他们计较,他们现在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走吧,咱们且看来日。” 第四章 建文元年五月初,崔淼和沈清奉命护送燕王府三位王子进京,参加洪武帝的周年忌日,在城门口遭到鸿胪寺的轻视,最终鸿胪寺众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燕王府一行人扬长而去。 城门口的事闹得动静不小,没多久就传扬开了,众人的反应不一,保皇派认为燕王府的主子太过跋扈,中立派则认为鸿胪寺所行不妥。 第二天早朝,御史暴昭甚至直接上了折子,参了鸿胪寺卿一本,言其枉顾先皇所定规矩,实乃大不敬之罪,理应按欺君之罪论处。这欺君之罪一旦定下,不仅顾景、冯晨性命不保,就连鸿胪寺上下都要受到牵累。 想要看燕王府众人落马的顾、冯二人,这下彻底傻眼了,一脸懵逼的看着站在庭中一身正气的暴昭,他们没想到同为保皇党的暴昭居然会拿他们开刀。 二人连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皇上,微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还请皇上看在我们忠心耿耿的份上,宽恕下官等人。” 朱允炆虽然恼恨顾景的自作聪明,却也不能当真就不管不顾,只能在中间和稀泥,最后虽然保住了顾景的脑袋,却也以免官论处,当然冯晨也不能幸免,两人当朝被脱去官服,摘掉乌纱,只穿着中衣被撵出宫廷,他们心中懊悔,却已悔之晚矣。 处理了鸿胪寺众人,暴昭又递上一本折子,上面参奏朱高炽纵弟殴打朝廷命官,建议依照法令免去其世子之位,以儆效尤。 朱允炆虽然想对付燕王,但心中还是顾念骨肉亲情,况且朱高煦昨日所为事出有因,并非无理取闹,若当真因此事处理了他,恐会引起其他皇族的不满,所以朱允炆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暴昭不依不饶,非要治朱高煦的罪,不仅让朱允炆不快,还惹怒了左军都督徐增寿。 徐增寿沉着脸说道:“暴大人所言真是自相矛盾,顾景、冯晨昨日所为,分明是不将先皇所定规矩放在眼中,先皇驾崩不过一年,就有人阳奉阴违,实乃大不敬。身为皇孙,高煦维护先皇威严有何错处?别说只抽了他两鞭子,就是杀了他又有何错?” “就算顾景、冯晨有错,也该由皇上定夺,高阳郡王昨日所为岂非有越俎代庖之嫌?还是说高阳郡王早有不臣之心?”暴昭是坚定的保皇派,对削藩更是双手赞成,而燕王则是现在削藩最大的障碍,只要除了他,其他藩王都好说。暴昭之所以先参奏顾景、冯晨,也是为了之后参奏朱高煦做底。若是这盘棋下好,不仅能治罪朱高煦,就连除掉燕王也有了借口。无论暴昭想的再好,奈何他有个猪队友,没人接招,他这场独角戏也唱不下去。 朱允炆缓声说道:“暴爱卿严重了,高煦性子爽直,做事冲动些也是有的,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暴昭闻言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一个劲儿的给黄子澄、齐泰打眼色。齐泰是个聪明的,马上就领会了暴昭的用意,走出队列,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觉得暴大人所言甚是,昨日之事正可显见燕王之用心,此事事关重大,往皇上慎重定夺!” 经齐泰这么一说,朱允炆大致明白了暴昭的用心,心下开始犹豫。徐增寿心下焦急,看向前面的徐辉祖,可徐辉祖犹如老僧入定般,始终不见言语。 就在徐增寿想要开口替朱高煦辩解时,黄子澄出列,躬身说道:“皇上,微臣觉得齐大人言之过甚。燕王府三位王子前来京城,所为先皇周年忌日,他们所行所为都是为了维护先皇尊严,若皇上问罪与高阳郡王,恐对皇上声誉有损。而且先皇在天有灵,也定不想看到皇上抛却亲情,为难手足。” 得,将先皇都拿出来说事了,他苦心计划的一切铁定成不了了。暴昭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黄子澄,若不是黄子澄也是坚定的保皇党,暴昭吃了他的心都有。齐泰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心底深深的为自己身边有这样的猪队友哀叹。 朱允炆不在犹豫,拍板钉钉道:“此事过错均在鸿胪寺,高煦维护先皇尊严,不仅无错,反而有功,赏黄金百两。此事就此揭过,任何人不得再提!” 暴昭苦心孤诣想出的计划,不仅牺牲了两名队友,还没能将敌人拉下马,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就算他在心里把黄子澄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错失的机会也已经错失。 徐增寿乐了,心情大好的将黄子澄的祖宗十八代夸了遍,散朝后,还特意走到黄子澄身边,对他大夸特夸,夸得黄子澄晕头转向,而保皇党看向他的眼神,却显得意味深长。 徐增寿拦住徐辉祖,拉着他走到僻静的地方,不满的说道:“大哥,你这是何意?刚才在朝堂之上,他们那般围攻髙炽三人,你为何不出言辩解?大哥当真铁石心肠,不顾念骨肉亲情?” 徐辉祖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自古忠孝两难全,我忠心朝廷可有错?” 徐增寿闻言不满更甚,冷声说道:“大哥果然忠心耿耿!想必父亲在天有灵,也要为你这番忠心感到欣慰!” 徐增寿不在多话,转身就走,他从小就与燕王妃亲厚,再加上他向来玩世不恭,对官位不甚在乎,所以在徐增寿心里亲情更重,他断然不会为了所谓的忠心,枉顾亲亲之情。 徐增寿没回国公府,而是径直去了燕王府。朱高炽兄弟三人均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吃斋念佛,为洪武帝抄写经文,这份孝心简直让人自愧不如,与昨日的张扬完全不同。 徐增寿畅通无阻的进了王府,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详细的说给兄弟三人听。听的三人目瞪口呆,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高煦嬉笑着说道:“这黄大人当真是个人才!就连我也忍不住心生佩服!” 朱高燧应和的说道:“谁说不是。若不是知晓他忠心于皇上,我还以为他是我们的人。” “暴昭这老贼居心险恶,宁愿舍弃两名棋子,也要将我拉下水,谁知被自己人给搅了,我还真想看看当时他是什么表情。” 徐增寿收起脸上的笑意,担忧的说道:“今日之事可谓险之又险,若暴昭的计划没被黄子澄搅了,恐怕难以善了。你们在京的这些日子可要收敛一些,千万莫要再让人捉住把柄。” 朱高炽说道:“舅舅放心,我们心中有数。在京的这些日子,我们就吃斋念佛,抄抄经文,为先皇祈福。就算他们再诡计多端,只要我们不接招,他们也无从下手。” 徐增寿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你们三个长大了,还是阿姐教养的好。你们别怪大舅舅,他也是一根筋,心里对你们也是牵挂的。” “小舅舅严重了,大舅舅的为难我们清楚,无论他如何选择,总断不了我们的骨肉亲情。” 徐增寿拍了拍朱高炽的肩膀,感慨的说道:“你们能这般想,我很欣慰。真想让大哥也来听听,只是他的性子随了父亲,满心满眼的都是朝廷。” 朱高炽转移话题的说道:“时至中午,想必小舅舅也是饿了,不过我们近段时日都要食素,只能委屈小舅舅将就将就了。” “无妨,整日大鱼大肉吃的也腻了,正好清清肠胃。再说对着你们大舅舅那张脸,再好的饭菜我也吃不下。” 三兄弟相视一笑,朱高燧献宝似的说道:“就算素菜,也定然符合小舅舅口味,尤其是点心,小舅舅此来可是有口福了。” 徐增寿闻言顿时来了兴致,相较于官场的尔虞我诈,他更喜欢吃喝玩乐,更何况徐家有一个徐辉祖就够了,若再来个徐增寿,那就太扎眼了,难保不招人嫉恨。 “如此说来,王府的厨子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朱高炽笑着答道:“今日怀安伯亲自下厨,小舅舅有口福了。” 徐增寿的眼睛一亮,感兴趣的说道:“那些酸儒常说‘君子远庖厨’,难不成怀安伯还有一手好厨艺?” “那是自然。只是怀安伯不常下厨,今日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所以说小舅舅有口福了。” “那我得好好尝一尝。” 半个时辰后,侍从过来通秉,饭菜已经做好,四人齐齐前往餐厅,满满一桌子菜已经上桌,香味扑鼻,就连饭菜的摆盘也非常精致。 徐增寿不禁啧啧称赞道:“这色、香已经如此勾人,想来味道也绝对不差,我都忍不住想尝尝了。” 朱高炽看向侍从,问道:“怀安伯还在忙?” 侍从躬身答道:“回世子,还有一个汤没出锅,伯爷说让世子你们先吃。” 朱高炽点点头,看着徐增寿说道:“小舅舅,我们再等等。” “这是自然。怀安伯如此辛劳,亲自下厨,理应等候。” 大约一刻钟后,崔淼和沈清一起走了进来,看向徐增寿,拱手说道:“下官见过徐都督。” 徐增寿挥挥手,说道:“怀安伯,清宁候,都是一家人,没有那般多繁文缛节。今日能碰到怀安伯亲自下厨,倒是我三生有幸,快快快,我都忍不住要动筷了。” 众人相继落了座,徐增寿向来惯会吃喝玩乐,是个自来熟的主儿,没一会儿就跟崔淼称兄道弟,一顿饭下来,更是想勾肩搭背,只是中间隔着沈清,他也就只能想想了。 第五章 建文元年(1399年)五月初,朱高炽兄弟三人到达京都,因城门口一事被御史暴昭弹劾,暴昭苦心孤诣想出的计划,却被猪队友黄子澄搅了,不仅损失了顾景、冯晨两名队友,还没能拉朱高煦下水,反而让朱高煦得了赏金百两,更全了朱高煦孝顺的名誉,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型事例。 燕王府闭门谢客,三位王子每日在府中摘抄佛经,为朱元璋祈福,其孝心被那些酸儒传颂,一时间朱高炽三兄弟成了孝顺的典型代表。外界之所以能够得知闭门谢客的王府主子们的行动,当然不是偶然,而是崔淼派人在京城散播,他在为三兄弟造势。 如果是洪武帝在世,给崔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在他面前耍心眼,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洪武帝时期,虽然文官的地位不输武将,但洪武帝到底比较倚重武将,对那些酸儒的意见不怎么重视。而朱允炆不同,他从小接受的就是儒家教育,打心眼里就偏心文臣,虽然不能说偏听偏信,但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他很注重那些酸儒的意见。而文人的地位得到提高,身上的那股子傲气也随之增强,朱允炆时期的文官都敢跟皇帝呛声,动不动就死谏,御阶之前不能带兵器,大殿的柱子成了他们的最好选择,每日朝会不见点血,就跟没去一样。有了这些酸儒的支持,就算朱允炆再想动朱高炽兄弟,也得掂量掂量大殿的柱子够不够结实。 接连七日,王府里除了负责采买的下人,其他人就没出去过。朱高炽还好点,他平时就不怎么爱动,但朱高煦和朱高燧就不行了,在王府里呆的浑身都痒痒。 崔淼见两人实在闲的发慌,便找来木头,在他的指挥下,雕刻出一副现代麻将,然后将木头打磨平整。整理好后,崔淼教众人如何玩,有什么规矩。 无论是朱高炽三兄弟,还是沈清都是个顶个的聪明,学了一天就已经上手,枯燥的日子有了娱乐,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吵着要出去,打麻将打的不亦乐乎。 崔淼明白这种娱乐容易沉迷,便规定只有抄完每日份经书的人才能玩,且至多只能玩一个时辰,虽然三兄弟都觉得时间短了,但还是听了崔淼的建议,毕竟是从小看着几人长大,崔淼在三人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再加上现在的处境,他们愿意听崔淼的。 原本就经常来王府的徐增寿,自从接触了麻将,直接收拾东西离家出走,搬到燕王府与外甥同住,说是与三人培养感情,其实就是迷上了麻将。 这天,徐增寿一边洗牌,一边说道:“怀安伯,你果真是奇才!这样好玩的东西你都能想到,简直太合为兄心意了!” 崔淼笑了笑说道:“都说玩物丧志,若不是看两位殿下实在烦闷,我也不会拿出这个。偶尔玩一玩还可以,切不可沉迷,不然我对不起王爷的看重。” 徐增寿砸吧砸吧嘴,说道:“怀安伯长得一表人才,又深受王爷恩宠,才华还不输那些文官,能文能武,这样的人怎么至今还未娶妻?难不成是眼光太高,没有瞧上眼的女子?” 朱高煦和朱高燧对视一眼,又瞥了瞥沈清和崔淼,心中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徐增寿,若是再继续这个话题,牌场很有可能变战场,而且以徐增寿的武力值,肯定是被狠揍的那一个。 果不其然,沈清的动作一顿,屋里顿时冷了下来。崔淼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沈清的衣角,笑着说道:“不瞒徐都督,我一个人自由惯了,最受不住别人约束,所以便未曾想过娶妻。” 徐增寿没有接收到两个外甥的眼色,不赞同的说道:“那可不行!这男人玩归玩,还是要成个家的,不说传宗接代,就是以后老了有个伴也是好的。你也就是没有遇到好的,等明儿我让你嫂子留意留意,就算配个公主你都绰绰有余。” 挨着沈清的朱高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冷气放的能冻死个人,心中抱怨这小舅舅怎的不会看人眼色。 “小舅舅,时间不早了,我们散了吧,我都有些困了。” 朱高燧连忙应声道:“是啊,是啊,那个明儿还得早起做早课,不能睡晚了。” 徐增寿看了看时辰,纳闷的说道:“这才戌时,我们也没打几圈,怎么都困了?” 崔淼暗地里拧了沈清一下,说道:“既然两位殿下困了,那今儿就散了吧,等明儿我们再多陪徐都督多打几圈。” 四个人玩,三个人说散,他一个人也没法玩,徐增寿只得无奈的说道:“也成,今儿早睡,明儿早起,早点抄完经书,早点打麻将。” 早在几年前,朱高炽三兄弟就得知了沈清和崔淼的关系,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终于明白了为何沈清和崔淼这么多年一直保持单身,还有沈清的那次抗旨,几乎赔进去性命,也不肯接受洪武帝的赐婚,原来都是因为心有所属。两人相貌好,武功高,还非常有才华,三兄弟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他们,这才明白他们原本就该是一对。 众人相继散去,崔淼和沈清也回去自己的院子,常安在前面掌灯,两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崔淼无奈的说道:“阿清,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般霸道?徐都督也就是随口说说,你怎的还当真了。” 沈清一把攥住崔淼的手腕,霸道的说道:“说说也不行!” 崔淼象征性的挣了挣手腕,说道:“你还真是……算了,以后莫要如此,会引人怀疑。王爷现在处境艰难,万不可因为我们的事,让王爷为难。” “没有打他,我已经很克制了。”沈清的语气里带了丝委屈。 崔淼哀叹一声,说道:“阿清,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清眼底浮现暖色,看着崔淼依旧年少的脸,又忐忑的说道:“大郎,为何你丝毫不见年长?” “怎的不见年长,前几日你为我束发时,我还看到了眼角处的皱纹。” “那我呢,老了吗?” “阿清,你只比我大三岁,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怎会老?” “大三岁就老三岁,或许还会少陪你三年。” 崔淼皱眉说道:“阿清,这种话我不爱听,以后不要再提。” 见崔淼蹙眉,沈清连忙说道:“好,我保证以后绝不再提,大朗莫要生气。” 崔淼缓了神色,拉了拉沈清的手,说道:“走吧,夜深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虽然王府的主子们都清楚崔淼和沈清的关系,心腹的下人们也心知肚明,但他们现在到底是在京城,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所以沈清和崔淼并没有住在一个院子里。 来到崔淼所在的梅园门口,崔淼拦住想要进去的沈清,说道:“侯爷,夜深了,我便不留你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大郎,自我们进京,我们便没有亲近......” 常安是沈清的贴身侍从,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自觉的走远了些。这几乎是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可沈清没有一次得逞的。常安自小跟在沈清身边,对沈清的性情在了解不过,除了燕王和王志忠,他对谁都一个态度,冷淡、疏离,在旁人眼里他就是不合群,整个人裹着一层硬邦邦的壳。只有在面对崔淼时,沈清才会将那层壳褪下,露出里面柔软又脆弱的血肉。霸道不讲理,又敏感脆弱,偶尔还会像孩子般撒娇,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沈清。 梅园的院门关上,沈清眼睛微垂,眼底的失望消失,又恢复清冷的模样,走到常安身边,淡淡的说道:“走吧。” 常安连忙应声,提着灯笼在沈清身边引路。 “常安,徐都督最近闲了一些,给他找点事做。” 常安连忙应声说道:“侯爷放心,明儿徐都督就会回国公府。” 常安在心里为徐增寿点了根蜡烛,祈祷他能早点醒悟,否则沈清在京的这段日子,他绝对别想消停。 崔淼洗漱完,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看着看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吱呀”一声轻响,向来警醒的崔淼立时惊醒,刚刚还亮着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恍惚间崔淼看到一道黑影正向他靠近,他悄悄的伸手探向枕头下的匕首,警惕的看向来人。 待人来到床前,熟悉的味道让崔淼瞬间认出了来人正是沈清,他长出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侯爷,你这三根半夜的不睡觉,爬墙不说,还溜门撬锁,跟那些偷儿有何分别?” 沈清褪去外衣,拖鞋、上床、钻被窝,业务无比熟练。 沈清压在崔淼身上,说道:“大郎,俗话说‘三十似狼,四十如虎’,你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为何就不想?” 崔淼抓住沈清点火的手,无奈的说道:“阿清,你是男子,那种事做多了,伤身。” “我问过王伯伯,他说三日一次对身体没有妨碍。” “这种事,你居然问王医师?” “大郎,我们已有一月未曾做过。” ...... 第六章 建文元年(1399年)五月,燕王府三兄弟抵京,因为削藩的原因,京城里的人都对燕王府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徐增寿却反其道而行,以与三个外甥培养感情为借口,住进了燕王府。 徐增寿昨日打麻将没过瘾,手痒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结果被徐夫人连拖带拽的请了回去。 崔淼看着徐增寿略显狼狈的背影,轻声在沈清耳边说道:“侯爷,徐都督此番模样,可与你有关?” 沈清挑了挑眉,无辜的说道:“徐都督确是合欢阁的常客。” 想想徐增寿的下场,崔淼不禁为他捏了把汗,无奈的说道:“阿清,你明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处境,那种事不可能发生。” 沈清略带委屈的看向崔淼,说道:“大郎可是厌烦我了?” 崔淼见状顿时心软了,苦笑着说道:“侯爷是把我吃死了。” 三兄弟相互对望,心中更加坚定,日后绝对不能得罪崔淼,如若不然他们这个皇叔指不定怎么收拾他们呢。 建文元年五月初十,这天是朱元璋驾崩周年忌日,天还未亮,众人便起了身,换好朝服径直向皇宫行去。临走之前众人都垫了垫肚子,皇家祭奠不同于普通人家,各种繁文缛节多不胜数,身体素质不好的根本撑不下来。他们这些常年锻炼的武将还好些,顶多是累了些,但对于那些文官来说,简直是场折磨。 冗长的祭文,听得人昏昏欲睡,偏偏还要表现出哀伤的情绪。长久的跪拜,膝盖被硌的生疼,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因为越是这种肃穆又盛大的场合,那些御史大夫的眼睛越亮,指不定就因为哪个表情不对,被参上一本。尤其是现在的形势,无论是朱高炽三兄弟,还是崔淼和沈清,都小心翼翼,唯恐有丝毫的行差踏错,被那些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御史大夫抓到。 连续三天的祭奠仪式,让崔淼觉得疲惫异常,回到王府倒头就想睡,却被沈清拉了起来,熟悉的药味让他皱紧了眉,有气无力的说道:“阿清,这药我都吃了好多年了,也该停了吧。” “都好些年了,大郎还是不能习惯。”这下换沈清无奈了。 “这是药!就算是补药,那也是药!有谁能习惯这东西。” “你的胃今日不是又疼了么?所以这药还不能停。” 崔淼少见的撒娇道:“阿清,我好累,这药等我睡醒了在吃。” 虽然这样的崔淼让沈清没有抵抗力,可为了他的身体,沈清不得不硬起心肠,说道:“不行,你上次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呢?” 崔淼一噎,小声的嘟囔道:“不就那一回么,至于记这么久!” “大郎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清都记得,会记一辈子。” 突来的情话让崔淼的脸一热,无奈的说道:“得,我吃!” 崔淼伸手去拿药,沈清却躲了过去,将药丸塞进嘴里,揽住崔淼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崔淼一愣,随即被嘴里的苦味唤回了神智,他心里既甜蜜又无奈,却没有推开沈清,温柔的回吻着。 洪武帝的周年忌日结束,众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燕王府,猜测着皇帝的下一步动作。与此同时,北平府传来报信,燕王病危,恐熬不了几日,请求皇上让朱高炽兄弟三人早日回归,以尽孝道。 京城里瞬间炸了锅,受之前崔淼运作的影响,京城许多大儒纷纷向朱允炆上书,建议让朱高炽三人马上回北平,以全孝道。与之前的闭门不出不同,三兄弟这几日天天外出,每每见人都惆怅万分,言之担忧家中老父,病危之际却不能守在床前尽孝。渐渐的京城的诸多大儒见朱允炆始终不肯放人,便对其产生了不满,上书的言辞中也丝毫不加掩饰,明着说朱允炆不顾皇家骨肉亲情,实在有违天理伦常,理当立刻放还朱高炽三人,并下罪己诏。 朱允炆拿着奏折气的直哆嗦,却又无可奈何,这都是自己作出来的,怎么着也得受着。 御书房内,朱允炆看着御案下的众人,将奏折递给内侍,说道:“你们看看吧,看完说说朕该如何是好。” 内侍将奏折双手奉上,齐泰率先接过来观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完直接郁闷了,一言不发的转递给黄子澄。黄子澄接过奏折仔细的看着,一边看一边点头,一副说道心坎里的模样,看完又将奏折递给徐辉祖。徐辉祖面无表情的接过,看了两眼便合上,再次递给内侍。 朱允炆见三人表情不一,心里直叹气,出声问道:“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齐泰第一个站出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微臣觉得此举万万不可!御医虽已证实燕王之病,但朱高炽三人俱已成人,且雄才大略,若此时放他们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不利削藩之策!” 黄子澄抚了抚胡须,不赞同的说道:“齐大人此言差矣。燕王病重,已是无力回天,三人虽有雄才大略,到底不如燕王之威胁,其手下武将个个不凡,未必肯屈从三人之下,与皇上削藩无大妨碍。且相比这些,民心更为重要,只要顺应民心,他们三人实在不足为惧!微臣建议皇上顺应民意,放三人回去,以全孝道。” 朱允炆听完两人的意见,跟没听一样,选择困难的他依旧是无法选择。他叹了口气,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徐辉祖,说道:“徐爱卿,你以为如何?” 徐辉祖垂下眸子,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心中叹息一声,说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齐大人所言甚是。朱高炽三人是微臣外甥,他们的品性微臣了然于心,他们个个身负大才,若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高阳郡王朱高煦,最为勇猛过人,也最为无赖,他不但不会忠于陛下,也不会忠于他的父亲。” 朱允炆听完深为感动,感慨道:“徐爱卿之忠心,朕铭记。” 就在朱允炆下决心留下朱高炽三人时,听内侍通禀,左军都督徐增寿和驸马王宁求见。朱允炆虽有些疑惑,还是召见了二人。结果见过二人之后,他又开始犹豫不决,赶巧黄子澄又来了。在黄子澄一通长篇大论后,朱允炆被说服了,且深信不疑,随即下旨让朱高炽三人回归北平。 黄子澄之所以能够成功劝说朱允炆,主要是齐泰因要事出了宫。当齐泰等人得知之时圣旨已下,他们赶紧带人前往燕王府拦截,结果燕王府早已人去楼空。齐泰等人再神勇,耐不住有两个猪队友,其中一个还是皇帝,实在带不动。 自从祭奠结束,燕王府众人就开始收拾行装,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所以圣旨一下,内侍还没走远,他们一行人便出了王府,马不停蹄的出了城,快马加鞭赶回北平。 出了京城,众人不由松了口气,朱高炽看着崔淼,好奇的问道:“老师怎知皇上会放我们回去?” 崔淼笑着答道:“因为皇上是皇上,而非太祖。他太依赖身边的文臣,自小受儒家思想熏陶,最看重的便是仁政。之前我们做的那些并非无用功,京城的诸多大儒均受你们的孝心感动,加之王爷病危,经过几日的发酵,放世子三人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朱高煦赞叹的说道:“老师当真是当世奇才,此行能脱险,全靠老师运作,这份大恩我们兄弟三人定当铭记!” 朱高燧应和的说道:“没错,老师神机妙算,当世难遇!” 崔淼被夸的有些心虚,连忙摆手说道:“你们千万莫要如此,我也是做了分内的事,即使没有我,你们也定能安然无恙。况且,你们尊我一声老师,我护佑你们平安,也是应当。” 众人快马加鞭赶回北平府,燕王得信,不禁松了口气,大赞崔淼之才智,此一事再次印证了道衍和尚的话,也让燕王深信自己有九五之相。燕王没了后顾之忧,更加坚定了造反的决心。以至于道衍对崔淼愈加欣赏,自顾自的将崔淼引为知己。 建文元年六月,齐泰抓了燕王部将邓庸,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后,从邓庸口中得知了燕王要造反的真相。齐泰将此事回禀朱允炆,朱允炆悔不当初,不该听从黄子澄的劝说放虎归山。齐泰建议立即发兵逮捕燕王官署,并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张信,秘密逮捕燕王朱棣。 朱允炆的密令是发出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队友是个不靠谱的,刚接到密令,转头就告诉了他老娘。他老娘也是个慧眼独具的人才,直言:“不能这么做。你父亲总说王气在燕,你的无妄之举,会招来灭族之灾的。” 张信作为一个孝顺儿子,老娘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咋地,第二天秘密前往燕王府。燕王以为他是皇帝的人,称病不见。张信时刻铭记老娘的话,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朱棣实在没忍住好奇,就召见了他,然后张信就把朱允炆卖了个干净。 第七章 建文元年六月齐泰秘密抓捕燕王部将邓庸,获知燕王造反的真相,建议朱允炆即刻发兵捕捉燕王官署,并密敕北平府都司张信秘密抓捕燕王。张信却听从母亲建议,投靠燕王,将朱允炆的卖了个干净。 燕王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看这形容,不知情者定然会以为燕王已经病入膏肓,张信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下官张信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虚弱的抬抬手,说道:“张大人不必多礼。本王病重,近日常不知事,听说张大人已过府数次,不知所为何事?” 张信看了看守在床边的三宝,说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燕王眼神微闪,说道:“他们本王信得过,张大人直说便是。” 张信知晓燕王不信任自己,对他防备情有可原,他犹豫了一瞬,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说道:“王爷请看。” 三宝走上前接过密信,双手呈上,燕王打开一看,不禁眼神一冷,淡淡的说道:“张大人这是何意?” 张信躬身说道:“下官生平最钦佩的人便是王爷,皇上让下官对付王爷,下官实在为难。请教母亲,母亲言说,‘王爷有九五之相,万不可逆天而为’,故下官前来投靠,还请王爷收留。” 燕王下床,步履矫健,与先才的病容形成鲜明的对比,燕王来到张信身旁,亲自将他扶起,欣慰的说道:“张大人快快请起。能得张大人这般良将,是本王之幸。” 张信连忙谦逊的说道:“能追随王爷是下官前世修来的福气,定为王爷扑汤蹈火,肝脑涂地!” 燕王送走张信,紧急召集人手商议,朱允炆既已知晓他们的计划,那他们就该尽快想办法应对。众人齐聚燕王书房,燕王让三宝将从张信那里得到的密信递给众人观看。 燕王扫了一圈部下诸将,淡淡的说道:“建文帝现已知晓本王计划,吾等不能束手待毙,该当如何?” 道衍见众人不说话,宣了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昨日受佛祖指示,王爷乃九五之尊,如今不过是龙游浅滩,是时候重游大海,拿回属于王爷的天下。” 崔淼拉着沈清跪倒在地,扬声说道:“吾等愿为王爷拼荆斩棘,肝脑涂地!” 诸将见状连忙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喊道:“愿为王爷披荆斩棘,肝脑涂地!” 燕王眼底露出满意的笑意,对崔淼更加赞赏,说道:“诸位之忠心,本王愧受。既是天定,那本王也只能顺应天意。” 燕王等人商议如何行事之时,北平都指挥使谢贵已经接到朝廷的命令,带领在城的七卫军队和屯田军士包围了王城,并用本栅截断了端礼门等的通道。朝廷削夺朱棣王号和逮捕燕府官属的诏书也在这时到达北平。 张信前往燕王府的消息被谢贵得知,谢贵质问其原由,张信答道:“回大人,下官只身前往王府,只为查探情况,摸清王府布防,以便助大人拿下燕王,此等大功,大人定能更上一步。待日后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多提点提点下官。” 谢贵半信半疑的说道:“你所言可是真?” 张信从袖中,将一张布防图拿了出来,递到谢贵面前,说道:“大人,这是下官买通燕王所属,绘制的王府布防图,您请一观。” 接过布防图,谢贵仔细的看了看,心中的怀疑稍减,拍了拍张信的肩膀,笑着说道:“张大人果然是个人才!若此间事情顺利解决,本官绝对不会忘记你的这份功劳。” 张信躬身,敛去眼底嘲讽的神色,感激的说道:“多谢大人!” 是夜,月黑更高,子时的更鼓刚过,北平城一栋宅子内,鬼鬼祟祟的出来一人,沿着街道一路向着北平府都司衙门而去。那人谨慎的留意着四周的状况,看着近在咫尺的都司衙门,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刚想从阴影处走出,就被人捂住口鼻,拖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口鼻被松开,一柄森寒的钢刀架在脖颈上,王允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本官可是燕王府的人,若是你们敢动我,王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看着越说越顺的王允,朱高煦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从阴影处走出,说道:“王允,遇难时想起自己是王府的人了,那你刚才是想做什么?” 王允听出朱高煦的声音,惊骇的说道:“高、高阳郡王!” “怎么?看到我很害怕?王大人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王允畏惧的说道:“下官、下官不知郡王这是何意?” 朱高煦看了看薛禄,薛禄会意伸手在王允身上搜索,刀架在脖子上,王允不敢反抗,只能任由薛禄动作。薛禄从王允身上搜到王府的布防图及一封密信,转身呈交给朱高煦。 朱高煦仔细的看了看,将信件和布防图摔在王允脸上,说道:“现在知晓我是何意了?王允,你真不愧是皇上忠心耿耿的狗!” 王允面如死灰,眼底浮现恐惧之色,却嘴硬的说道:“我忠心朝廷何错之有?倒是你们意图造反,才是乱臣贼子!” 朱高煦冷冷的说道:“你的嘴巴倒是够硬,只是不知你那群妻妾儿女,是否也跟你一样嘴硬。” 王允闻言面色大变,连忙说道:“高阳郡王,此间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家里人并不知情,你不要牵累我的家人!” “若不想牵累家人,那就替我办件事,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王允眼神闪烁不定,问道:“何事?” 朱高煦将事先准备好的王府布防图掏了出来,递到王允面前,说道:“把这个交给谢贵。” “若我照办,你当真肯放过我的家人?” 朱高煦高傲的说道:“我高阳郡王,向来说话算话!” “好,望郡王言而有信!”王允虽然不怕死,但不能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受他牵累,在家国面前,他选择了家。 王允拿着朱高煦给他的布防图,走向了谢贵所在的都司衙门,在与守卫一番交涉后,顺利的走了进去。 薛禄担忧的说道:“郡王,你当真信他?” 朱高煦嘲讽的看着都司衙门所在的方向,说道:“老师说过,这王允看上去大义凛然,其实骨子里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更何况他的家人在我们手中,不怕他跟我们耍花样。” 一行人站在阴影处静心等待,大约一刻钟后,从都司衙门的后门奔出一匹快马,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朱高煦见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正如老师所料,走!” 一个时辰后,谢贵和张昺带着人手突袭王府,府门守卫拼死抵抗,奈何没有防备,不禁节节败退。谢贵等人冲进王府,径直带人前往燕王寝殿,一路之上没有任何阻碍。 张昺惊疑不定,大声说道:“不好,是陷阱,快退!” 众人反应过来,连忙向外退去,结果为时已晚。燕王一身盔甲,站在远处,冷冷的看着他们,命令道:“杀,一个不留!” 弓箭手得令,一阵箭雨激射而去,谢贵、张昺所带的人手损伤大半,箭雨过后,沈清、崔淼带人冲杀而上,没一会儿,除谢贵和张昺,所有人都被斩杀,浓重的血腥味充斥整个王府,花园的花都被染成了血色。 燕王来到谢贵和张昺面前,淡淡的说道:“降者不杀。” 鲜血染红衣襟的张昺愤恨的看向燕王,啐了一口唾沫,说道:“呸,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想让爷爷投降,门都没有!” 燕王大怒,举起大刀就向张昺砍去,“咔嚓”一声,鲜血喷溅,张昺的脑袋滚落在地,脸上愤恨的神色犹在。 燕王看向谢贵,冷声说道:“你呢,降是不降?” 谢贵大义凛然的说道:“马革裹尸,誓死不降!” 燕王眼神一冷,说道:“好,本王成全你!” 燕王一刀抹了谢贵的脖子,好歹留了他一具全尸。 与此同时,张玉,朱能等率军攻取九门,经过一个时辰的血战,终于夺取九门,又是两日的激战,都指挥使马宣败走蓟州,北平城彻底被燕王掌控。 建文元年八月,燕王朱棣派使者前往南京,直言齐泰、黄子澄乃是奸臣,请求建文帝予以罢免。 朱允炆连忙召集齐泰、黄子澄前来商议,直言道:“以两位爱卿之见,朕该如何应对?” 黄子澄因放走朱高炽三人,被齐泰打压,现在燕王明显已有反意,他只觉更加心虚,看了看齐泰,没有出声。 齐泰躬身说道:“回禀皇上,燕王的狼子野心,此时已昭然若揭,微臣以为,皇上应撤去燕王官署原籍,声罪致讨。公开他乱臣贼子的身份,定可攻克与他。” 朱允炆点点头,目光落向黄子澄,说道:“黄爱卿以为如何?” 黄子澄刚要说话,就收到齐泰威胁的眼神,他心中颇为不悦,但介于之前他确实有错,也就认了下去,说道:“回皇上,微臣以为齐大人所言甚是!” 第八章 建文元年八月,朱棣夺取北平城,上书南京要求罢免齐泰、黄子澄,朱允炆召集两人商议,接受齐泰建议,下檄文讨伐朱棣。朱允炆拜长兴侯耿炳文为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北伐燕军。 朱棣毫不退让,公告天下:“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 建文元年(1399)七月初八日,朱能奉命率师东取蓟州守将马宜被俘,不屈而死,指挥毛遂投诚,随之遵化、密云也举城归附。以此一役宣召靖难之决心,开始长达四年的靖难之役。 七月十一日,朱棣命部将袭取居庸关,守将王真兵败退附于怀来的宋忠部。宋忠是被朱允炆派往北边防燕的将领,起先率兵三万及征调的燕藩护卫精兵屯守开平,朱棣在北平起兵后,宋忠率众部将士经居庸关移师怀来,成为北平的心腹大患。鉴于宋忠兵多势众,燕军将领在商讨对付宋忠的问题上发生了意见分歧,或主张出奇制胜,或主张固守以待。 中军大帐内,朱棣看向下首众将,问道:“宋忠手中有三万人马,还有征调的我军护卫精兵,人数不下四万,敌强我弱,如今吾等该如何应对?” 朱能见朱棣看向自己,连忙躬身说道:“标下以为我军接连大捷,士气正盛,应一鼓作气拿下怀来。” 朱棣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看向沈清,说道:“詹林意下如何?” 沈清躬身说道:“标下以为当主动出击。” 袁珙出列,拱手说道:“王爷,接连征战人困马乏,加之怀来城内,不少燕军旧部,若是强行攻打,恐引起军心涣散。袁某以为应固守北平。” 朱棣微微皱眉,看向道衍和尚,问道:“大和尚以为如何?” 道衍宣了声佛号,说道:“老衲倒想听听怀安伯的意见。” 正当背景的崔淼一怔,随即看向道衍,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若不是众人在场,他真想送道衍一个白眼。 “你这和尚,贯会躲懒,那就听听怀安伯如何说。” 朱棣都这么说了,崔淼不能再做背景墙,躬身说道:“回王爷,标下复议清宁候之见,理应主动出击,打出我军气势。” 不待朱棣说话,道衍和尚出声问道:“那该如何打?敌军人强马壮,其四分之一的人马又是以前燕军所属,若当真打起来,恐军心涣散,得不偿失。” 宋忠的部队有四分之一是抽调的燕军军士,他们的家大多都在北平一带,如果两军打起仗来,难免会有所顾忌。 道衍直接将袁珙的担忧抛给了崔淼,崔淼垂下头翻了个白眼,说道:“敌强我弱,论力虽不足,智胜则有余。怀来守军是新集之众,军心涣散不一,而宋忠本人刚愎自用,若智攻必能获胜。” 论人马数量燕军确实是比不上南军,但燕军都是常年征战的老兵悍将,而怀来的守军却大部分都是新兵蛋子,战场都没上过,打起仗来看见漫天飞的残肢断体,还不吓得屁滚尿流。而且宋忠又是个不靠谱的,所以这场仗打胜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朱棣眼睛一亮,含笑的看着崔淼,问道:“那该如何智取?” “正如大师所说,宋忠所属有四分之一是燕军,我军若攻打,必然引起军中将士反弹。同理,宋忠所属燕军之部下,也必心系其家属,只要我们运用得法,则利大于弊,正是我们致胜之法。” 崔淼这话说进了朱棣的心坎里,朱棣不禁大悦,说道:“怀安伯果然大才!传我军令,大军开拔,直取怀来!” 七月十五日,朱棣亲率崔淼、徐祥等马步精锐八千,卷甲倍道开赴怀来。因沈清另有任务无法随行,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原本少言寡语的人,活脱脱的变成了提前更年期的妇人,让崔淼是既窝心又无奈。 燕军在怀来城外驻扎,城中密探传来消息,宋忠为守怀来,不惜欺骗城中燕军所属,其家人已被朱棣斩杀,令城中燕军满怀仇恨,都憋着一口气,要为亲人报仇,士气顿时大涨。 城外众将得知此消息不禁恼怒异常,大骂宋忠奸佞小人,连连请战,誓破怀来城。朱棣却并不气恼,看向崔淼时意味深长,说道:“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宋忠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一片懵懂,道衍和尚则手握念珠,看着崔淼勾起嘴角,直看的崔淼一阵毛骨悚然,生生打了个寒战。 次日,列阵的燕军中陆陆续续走出一众百姓,在军士前面站成一排。崔淼将自制的扩音器递给领头的人,领头的老丈拿着扩音器清了清嗓子,前一天排演的戏正式开场。 “二狗,我是你爹......” “大牛,我是你媳妇儿......” “爹,爹,我是大宝......” “李大奎,我是春风楼的小桃红......” 当怀来守军临阵看到熟悉的旗帜,认出自己的父兄子弟时,惊喜异常,相互问候之声,震耳欲聋。 “爹你还没死啊......” “媳妇儿,你没给我戴绿帽子吧......” “大宝,一看这模样就是我的种......” “小桃红,我想死你了......” 两军对垒马上变成了认亲大会,城中军心浮动,随着“宋都督欺诳我们”的呼喊,守军将士纷纷解甲倒戈,投入亲人怀抱。 宋忠仓皇列阵未成,朱棣却乘机挥师渡河,守将都指挥彭聚、孙泰力拒阵亡。宋忠见势不妙,狼狈回逃入城,燕军也尾随其后蜂拥进城。宋忠被燕军活捉。宋忠部将除去指挥庄得的一队人马及时突围逃脱外,其余众将士来不及溃散的被歼杀殆尽。由朝廷派往北平周围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为之消灭。怀来之役是朱棣起事后第一场大会战,燕师以少胜多,大获全胜,从而基本扫平了北平的围兵,真正将北平府掌控在手中。 此一役过后,崔淼被朱棣提调为燕军指挥使,听命朱棣左右。诸将虽心生羡慕,但因他平日里的人缘很好,并未遭人嫉恨。 八月,耿炳文率领大军,抵达河北,命徐凯驻军河间,又命潘忠、杨松驻军鄚州,自己率大军屯于真定。时至中秋佳节,虽有战事,但城中百姓还是忙着过节,耿炳文仗着手中有三十万兵马,轻视于燕军,令军民共度佳节。 张玉担任燕军先锋,趁南军庆贺中秋之时,袭破雄县,而沈清则在月漾桥设伏,生擒前来援救的潘忠、杨松,乘胜夺取鄚州。 随后沈清率轻骑窥探真定军营,返回后对朱棣言道:“王爷,南军纪律松散,应当迅速进击真定。” 朱能眉头微皱,出声说道:“王爷,标下以为南军兵强马壮,我们不易力敌,还是绕道拿下新乐再做打算。” 张玉说道:“王爷,标下附议清宁候之见,南军兵马虽多,但都是新兵。我军乘胜直趋真定,必能破城。” 恰逢南军大将张保来投,与诸将商定好计划,朱棣不由大悦,豪气干云的说道:“好,那本王便会一会朝廷的三十万大军!” 诸将连忙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喊道:“愿为王爷效死!” 张保按计划回到南军大营,张扬雄县、鄚州惨败的情景,并说燕军将要到来。于是耿炳文转移部队,并且全部渡河,全力抗敌。待耿炳文军队转移之际,燕军突然来临,沿城攻击。耿炳文的部队不能成列,溃败入城。部队都拥挤在城门里,造成堵塞,自相践踏,被踩死者不计其数,可谓史上最严重的踩踏事件。 八月二十五日,燕军在真定之战中大破耿炳文,俘获左右副将军李坚、宁忠以及都督顾成等人,斩首三万级。不久,张玉又击败安陆侯吴杰,自此燕军军威大振。 虽然战争无法避免,崔淼也身不由己,他也尽自己的努力,劝诫朱棣不要噬杀,尤其是城中百姓,应当安抚为主,镇压为辅。并尽力约束属下军士,不扰百姓生活。崔淼所为引来不少将士不满,城破之时,正是他们大肆搜刮的大好机会,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就连大军军饷也是如此所得,若是放弃这样的机会,他们将损失巨大。一开始朱棣也颇为不解,但还是采纳了崔淼的建议,下令军中上下,每过城池不得扰民,更不得借机生事。久而久之,燕军的声誉越来越好,尤其在百姓中的口碑,甚至有城中百姓自发捐献粮食,慰劳燕军,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朱棣才是真龙天子。朱棣知晓此事,不禁感慨万千,大赞崔淼是他的福臣良将。要说朱棣心中最大的隐忧是什么,那便是造反的名声,虽然自己说的好听,起兵靖难是要捉拿朝中奸佞,实则就是他想要那把龙椅,谋朝篡位的名声好说不好听,谁不想自己是真龙天子,没想到如今只是约束自己手下,便有这样的效果,当真是再好不过! 耿炳文接连战败,三十万大军抵不过朱棣十万燕军,让朱允炆心生惶恐,终于认识到他皇叔的可怕。他召集众臣商议对策,接连三天朝会,文武群臣吵得不可开交。文臣认为耿炳文大败,定是他私交朱棣,应收回兵权,捉拿回京。武将则认为耿炳文是先皇受命的老将,不可能投靠朱棣,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只需派人增援,定能剿灭燕军。 徐增寿最近几日常常与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勾肩搭背,就是合欢阁也去了几次,言语间变着花样的夸赞李景隆,言道:“曹公如此大才,不能征战沙场实在可惜。徐某曾耳闻朝中有人诟病曹公,言曹公有负其父大才。现下战事吃紧,应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曹公之大才。” 李景隆被徐增寿忽悠的晕头转向,询问徐增寿怎样才能得偿所愿,徐增寿在酒桌之上写了个‘黄’字。李景隆瞬间会意,之后便时常出入翰林学士黄子澄的府上。于是,朱允炆的猪队友再次发挥作用,在朱允炆面前力荐李景隆,齐泰极力反对,难不住朱允炆的脑袋再次犯抽。 ※※※※※※※※※※※※※※※※※※※※ 文中史实皆参考明史 第九章 建文元年(1399年)八月,耿炳文接连大败,朱允炆惶恐,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在问及何人能取代耿炳文时,黄子澄极力举荐曹国公李景隆,言其继承了其父李文忠的领军之能,实是大将之材。原本齐泰也属意李景隆,可黄子澄这么一举荐,让齐泰心里打了鼓,没办法,黄子澄这个猪队友从来都是拖后腿,就没干过一次人事。齐泰出言反对,却被猪队友朱允炆驳回。就这样,南军的五十万大军落在李景隆手上。 李景隆胸脯拍的砰砰响,直言道:“微臣谢皇上信任,定将燕王的人头奉上,以报皇上的知遇之恩!” 朱允炆不知哪根筋没搭对,摆手说道:“燕王到底是朕的皇叔,骨肉亲情怎能割舍?李爱卿只需把皇叔带回即可,切莫伤及性命。” 朱允炆这番话听的众人直瞪眼,人家都造反了,心里指不定多想杀你,你却言及不可伤其性命,这仗还如何打? 齐泰连忙躬身说道:“皇上顾及骨肉亲情,可燕王可曾顾及?他公然造反,便有谋害之心,皇上千万不能妇人之仁!” 因上次放走朱高炽三人,齐泰曾对黄子澄打压,黄子澄心中生怨,对其产生不满,今日他又公开反对自己的举荐,让黄子澄的不满更甚,出言说道:“齐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仁政仁心,是当世明君之楷模,如此行事也是顾念骨肉亲情,先皇若是地下有知,也定会赞同皇上此举。” 齐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允炆打断,说道:“齐爱卿,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齐泰张口结舌,奈何猪队友是皇帝,他再有理有据,也挡不住人家脑袋犯抽,只能祈祷李景隆是个良将,不要辜负皇帝的厚望。 就这样,建文帝任命李景隆为大将军,让他率五十万大军北伐,并亲自在江边饯行,行“捧毂推轮”之礼,赐“便宜行事”之权。李景隆带着帅印意气风发的上了路,九月兵至德州,调集各路兵马,进驻河间。 当朱棣得知李景隆挂帅时,险些乐出了声,旁人或许不知,但李景隆有几斤几两,朱棣是心知肚明,笑着说道:“朝廷这是看吾等缺兵少将,特来施以援手啊。” 崔淼勾了勾嘴角,心中暗道:“看来之前的嘱咐,徐增寿没有忘,那我就放心了。” 崔淼了解明史,知晓徐增寿的下场,近一月的相处,崔淼觉得徐增寿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他顾念亲情远大于权势,与徐辉祖完全是两类人。崔淼喜欢他的性子,渐渐地两人便成了好友。崔淼不想他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便在回北平前,找他长谈了一次。告诫他处事圆滑一些,莫要太过耿直,行事需小心谨慎,莫要让别人抓到把柄,就算徐辉祖也不例外。并让他找机会接近李景隆,尽快促成李景隆挂帅的事实。如今李景隆已经到达德州,想来徐增寿是将崔淼的话听进了心里。 于此同时,朱棣收到战报,江阴侯吴高带领辽东兵马围困永平。朱棣轻视李景隆,命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自己却率精锐兵马援救永平,崔淼这次并未随行,而是被留下助朱高炽守城。 沈清随行,临行之前崔淼将其拉至一边,说道:“侯爷,王爷救援永宁,李景隆定会趁虚而入,围困北平城,我可以助世子固守,但奈何城中兵力不足,恐支撑不了几日。若永宁解困,你便建议王爷去大宁借兵,尤其是朵颜三卫。” 沈清担忧的说道:“此行不知何时回归,大郎定要小心谨慎,等我回来!” “放心吧。”崔淼装模作样的说道:“我掐指一算,王爷确实有九五之相,这北平城也是有惊无险。倒是你,出征在外多加小心,切记不要急功近利。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不出所料,朱棣驰援永宁的消息一经传出,李景隆便率军围困北平。站在城楼上看着外面大军旌旗猎猎,朱高炽心里有些忐忑,说道:“老师,我心中有些不安,城外几十万大军,而我城中只有军民几万,十倍的差距该如何弥补?” 崔淼虽然知道结局,却不了解过程,不知历史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他的心中也难免不安,只是朱高炽心中依赖与他,若他再表现的忐忑,那朱高炽更会无所适从。 “世子,你现下是这北平城的主心骨,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心中就算再忐忑,也莫要表现出来,否则军心不稳,我们还如何守城?” 朱高炽一怔,收起脸上的表情,说道:“多谢老师教诲!” “城外兵力虽是我们的十倍,但主帅是李景隆,他乃是纨绔子弟,素不知兵法,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花架子。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要固守城池,等待王爷归来便可。” 看着崔淼气定神闲,朱高炽的心不由安定下来,在看向外面虎视眈眈的大军,也没了刚才的忐忑。一旁的道衍见状不禁点点头,心中对崔淼的评价更上一层。 李景隆派手下大将在外叫阵,可无论他们怎么叫,城中从未回应过。僵持了一天,北平城依旧城门紧闭,底下叫阵的人叫破了喉咙,人家连一声都不应,心中窝火,嘴里开始不干不净。 “城中的人都是缩头乌龟......” “一个个提不动刀枪的懦夫......” 城外的人骂的窝火,城中的人听的窝火。诸将纷纷到朱高炽面前请战,朱高炽断然拒绝,言明只需固守,不得出战。 眼看着城中军心浮动,崔淼将诸将召集起来,问道:“请问诸位将军谁的口才好?” 诸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看着崔淼。 崔淼笑着说道:“虽然不能出战,没说不能骂战,不知哪位将军口才好些,跟底下的人会上一会。” 诸将眼睛一亮,纷纷举手请战,崔淼将前几日做的简易扩音器拿出来,交给第一个上场的人,说道:“将军拿着此物,定当不会吹灰之力。” 于是战场上上演了一出奇葩的对战,底下的人喊的脸红脖子粗,城头上的人则气定神闲,直言崔淼给他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好用。崔淼听得也是目瞪口呆,不禁感叹汉语果然博大精深,他太过孤陋寡闻。这场骂战因为有崔淼提供的神器,再加上诸将的良好口才,在傍晚时分落幕,不出意外的他们取得了胜利。 南军诸将心中窝火,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听到一阵战鼓声,连忙整装准备迎战,却发现战鼓声没了,城门依旧紧闭,他们悻悻而回。最气的是一晚上响了三回战鼓,他们几乎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个顶个的顶着熊猫眼,气的他们直骂娘,纷纷请战攻城。十月的北平霜雪气候,南军根本无法适应,再加上粮草不足,军心开始浮动,以至于几次攻城都以失利而告终。 任由外面百般攻打,北平城内拒守不出,顶着熊猫眼的李景隆也是十分无奈。 这日半夜时分,又是一阵战鼓轰鸣,南军诸将虽被惊醒,却没有起身的打算,翻了个身等待鼓声结束。谁知一队燕军骑兵突袭,趁其不备势如破竹,不仅砍杀南军近百人,还焚毁他们近半粮草,南军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 李景隆气急败坏,大骂诸将废物,诸将虽心中不满,奈何他是统帅,俱不敢多言。又是几日夜半鼓响,诸将不敢怠慢,每每整装却不见燕军出城,一来二去疲惫不堪。 这日,南军大将瞿能请战,李景隆也知再拖下去,朱棣回归,他们更无胜算,便准其请战。 瞿能领子瞿郁、瞿陶率千骑、借云梯,乘张液门守军不备,奋勇登城。瞿能父子英勇无敌,守卫张液门的燕军一时间被杀的胆寒,畏惧不敢上前,以至于张液门失守,瞿能父子领千余南军准备冲城,却又害怕城中宽大,无兵接济难以脱身,他立于城门,大声呼和,以期李景隆派兵接济。 李景隆暗想,此城已垂危,若瞿能第一个入城,那这份大功便是瞿能的,传到皇帝耳朵里,他这个统帅岂不是要退位让贤?又一想瞿能今日能登城,他日亦能破。固派出飞马传报瞿能,言其孤军深入,恐遭暗算,待明日率大队人马一齐杀入。 立于城门的瞿能闻之,不由目瞪口呆,可即便他心中再多不满,李景隆也是三军主帅,他的命令不得不听,只得退出城外。 张液门被破,崔淼大惊,连忙随朱高炽登城查看。朱高炽面上不显,心中难免忐忑,问道:“老师,这如何是好?” 崔淼看了看城墙,说道:“世子下令,除值守军士,其他人拎水登城,浇灌城墙。此时天气滴水成冰,城墙湿滑,南军再想登城,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高炽眼睛一亮,连忙下令,城中军民立时行动起来,一夜寒风后,北平城已成冰城。 第十章 建文元年九月,燕王朱棣率精锐部队驰援永平,留世子朱高炽等人留守北平,李景隆得知消息,率大军围困北平。南军大将瞿能原以攻破张液门,却因李景隆的一己私心,不得不放弃。崔淼连忙想出计策,动员城内军民提水浇灌城墙。时至冬日,天气严寒,一夜寒风吹过,北平城已成一座冰城。 次日李景隆收拾齐整,率领大军来到北平城下,畅想着城破之后,众人对自己的赞誉。谁知来到城下,李景隆傻眼了,远远望去整个北平城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美轮美奂,犹如一座冰城。再看昨日被攻破的张液门,冰雪光滑如油,根本没有容足之处,就算有云梯,那也爬不上去,不用燕军进攻,自己就能滑下城墙活活摔死。李景隆见状面色涨红,就像吃了一万只死苍蝇一样,无奈之下只得罢兵。瞿能看了,深叹错失良机,而李景隆全不追悔,意想太阳升起,冰墙化水,此城破在旦夕。 见城下大军回撤,城头上的朱高炽不由松了口气,看向崔淼,赞叹的说道:“老师,幸亏有你,否则此城危矣!” 崔淼摇摇头,笑着说道:“世子该感谢李大帅的愚蠢,但凡换一员大将,北平城恐怕都守不住。” 北平城诸将得以喘息,李景隆那边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数日前永平之危已解,燕王朱棣在沈清的建议下,前往大宁,设计挟持宁王的妻妾儿女,要求借兵朵颜三卫。 燕王朱棣搭上宁王肩头,情深意切的说道:“皇弟,怎么说咱们也是那小皇帝的皇叔,他幼时咱们还给他换过尿布,谁知他登上皇位便翻脸不认人!现在是我,下一个就是你。若皇弟助我,咱们兄弟联手,天下谁是敌手,到时皇兄愿与皇弟共享天下!” 宁王朱权恨得牙痒痒,奈何妻儿均在朱棣手中,他也只能英雄气短,忍气吞声的说道:“皇兄说的是。朵颜三卫可以借与皇兄,还望皇兄能确保我妻儿安然无恙。” “你的妻儿,也是我的亲人,为兄的怎会为难,皇弟把为兄想成什么人了?”朱棣喜笑颜开,明显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权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拱手转身就走,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他宁愿不要妻儿,也要揍朱棣一顿。 朱棣得偿所愿,班师回援。李景隆得到线报心下着急,速命将士昼夜防守。时正苦寒,南军本就不适应北方天气,军卒立于雪地不得休息,冻死者甚多,军中将士怨言颇多,军心涣散。 十一月郑村坝,朱棣分兵五路,连络而进,逼进大营,前部多为边关勇将,锐可不挡,不多时金鼓连天,直压南营。李景隆本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哪见过这阵仗,早已胆怯,见燕军提刀跃马,冲阵而来,众将俱皆退缩,不敢上前。此时只有瞿能、瞿陶父子勇猛过人,纵马出阵,直杀得天昏地暗,个个胆寒。沈清见状纵马上前,与瞿能大战一处,然苦战多时,却渐入下风,又见南军众将渐败,再找主帅已无人影,问及手下才知,大帅在战斗之前,已带人撤回本营。瞿能无语半晌,主帅不在,军心涣散,南军大败,瞿能与其子瞿陶在南军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逃回本营。燕军趁胜抵达北平城下,北平守军也鼓噪杀出,内外夹攻,大破南军。 朱棣回城,欣慰的看着朱高炽,说道:“汝不愧太/祖之子孙!” 朱高炽喜静,武功虽未落下,但到底不喜打打杀杀,性子正好与朱高煦相反。朱棣因朱高煦更似自己,对其喜爱多过其他两人,朱棣如此夸赞朱高炽,还是第一回,让他不得不激动万分。 “多谢父王夸赞,髙炽定当再接再厉,不负父王厚望。” 王妃见父子两人,难得相处融洽,心下非常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说说笑笑,将近日发生的事详细的讲给朱棣听。 朱棣得知险些破城,不由得捏了把汗,北平城是他的根基所在,若当真破城,那他定然投鼠忌器。王妃心中也一阵后怕,出言说道:“北平城能守住,除了城中军民上下一心外,还多亏了怀安伯机智,王爷记在心中,日后定要大加封赏。” 朱棣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王妃放心,詹林和崔淼对本王的忠心,本王心知肚明,待日后大功告成,定然不会亏待。” 燕王回归,崔淼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与沈清一同回了伯府。崔淼上下打量沈清,关切的问道:“阿清可有受伤?” 沈清抱住崔淼,喟叹一声,说道:“未曾受伤,只是想你。” 崔淼没有动,回抱着沈清,半晌后才说道:“近两月未见,确实想念,不过,阿清已有几日未曾洗澡?” 沈清不由面上一热,松开崔淼,老实的答道:“七日。” 崔淼皱了皱鼻子,取笑的说道:“阿清身上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我叫人准备热水,你好好清洗一下。” 今日不同往日,在前年时,吴华便已娶妻生子,加之崔淼的身份不同,若没有下人,会遭人诟病,于是崔淼便买了几个侍从,加之燕王赏赐的管事,如今的伯府也有二十几口人,而崔思雨则成了崔淼的贴身侍从。 “思雨,你去吩咐厨房多备些热水,再准备些饭菜。” 崔思雨看了一眼房门,躬身说道:“是,伯爷。” 崔思雨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正巧碰上崔思风。崔思风见他神色不对,想起今日燕王进城,随即恍然,叹了口气,说道:“都这么些年了,你怎的还未放下?” 崔思风面色黯然,苦笑着说道:“若是说放下就能放下,那便好了。” “说的也是。他那样的人好的太过,一旦沾染上,很难放下。虽然已过经年,我依旧觉得现在的生活这般不真实。”崔思风回神,看着崔思雨说道:“若你实在难受,我们就换一换差事,想来伯爷不会反对。” 崔思雨摇摇头,说道:“不用。就这样每日守着,我已知足。” 崔思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自讨苦吃。得了,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 崔思雨看了看崔淼的院子,又看了看自己断掉的手掌,心里酸涩异常,别说他们身份悬殊,即便是身份相当,他这样的人也配不上他,他心里清楚,所以将那份心思也隐藏的很好。 洗澡水准备妥当,崔淼挥退下人,看着崔思雨说道:“思雨,累了一天,你也吃点东西,去休息吧,这里的东西,明日再收拾。” 崔思雨垂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轻声应道:“是。” 崔淼见沈清已经褪去外衫,说道:“你先洗澡,我去书房。” 见崔淼要走,沈清三两步走到近前,一把攥住崔淼的手腕,委屈的说道:“两月未见,有何事那般重要,让大郎抛下我。” 崔淼无奈的说道:“这不是你要洗澡么,趁这时间我去处理一下公事,一会儿再过来陪你吃饭。” 沈清环住崔淼的腰,撒娇似的说道:“我们一起,可好?” 崔淼看着沈清,眼底浮现笑意,玩笑的说道:“阿清,都年近四十了,还如孩童一般撒娇,不脸红么?” 沈清眼底浮现伤心的神色,说道:“大郎可是嫌弃我老了?” “说什么呢,我不也快四十了么,若是嫌弃你,不是连自己也嫌弃了?” 沈清固执的说道:“那大郎便陪我一起洗。” 崔淼苦笑着说道:“阿清,你当真把我当成柳下惠了?” “柳下惠是谁,我不知。我只知我想大郎了,身体也是。” 沈清已经说得如此直白,崔淼只觉得一股热气上涌,声音有些暗哑的说道:“阿清刚刚回来,厮杀一天不累么?” 沈清不在多言,直接吻上崔淼的唇,崔淼喟叹一声,温柔的回吻着。两人褪下衣衫,赤裸相见,虽然沈清一再点火,崔淼还是咬牙忍了下来,他到底还是不想沈清太累。 吃完晚饭,崔淼见沈清还想纠缠,威胁的说道:“阿清,若你再闹,就去客房睡。” 沈清闻言马上老实了下来,打了个哈欠,拉着崔淼走到床前,说道:“大郎,客房太远,我有些累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崔淼撇撇嘴,也没挣扎,顺着他走到床边,两人躺到床上,和心爱的人述说着两月来发生的一切,虽然语气平淡如水,但其中的凶险他们听得出,心里也不免为之担忧和庆幸。 沈清侧身环住崔淼的身子,后怕的说道:“幸好,幸好!” 崔淼拍了拍沈清,安抚的说道:“阿清,我可是福大命大之人,三次劫难已过,之后定然平平顺顺,你无需担忧。” 沈清心有不安的说道:“大郎,不知为何我最近心中总有不安,就好似要有什么事发生。” “阿清勿要胡思乱想,我们定能白首偕老。” “若真能如此,我愿不惜任何代价。” 第十一章 建文元年(1399年)十一月,大将军李景隆攻北平不克,退兵至郑村坝。回援的朱棣率燕军与南军在郑村坝发生交战,南军连战连败,诸将前往帅账,却发现李景隆早已不见踪影,就连帅印也没留下,南军诸将无语问天,没有帅印,无法领军对敌,只得丢弃兵粮,日夜南逃。 眼看着已近腊月,两方俱已人困马乏,很有默契的停止了征战。李景隆郑村坝一役损失兵马近十万,朱允炆不但不责难,反而对李景隆大加褒奖,更下了一道令人瞠目结舌的圣旨,言道:“不要让朕负杀叔父之名!” 原本只觉得李景隆不靠谱的南军,瞬间醒悟了,原来最不靠谱的是龙椅上那位。南军诸将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不敢抗旨不遵,只能咬着牙忍了。人家是皇帝,握有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他们一群打工仔还能咋地,他们也很无奈的好吗。 双方停战,百姓们算是能过个安生的年,因为征战的原因,军中粮草不足,王府领头节衣缩食,吃的都是粗粮饼子。吃惯了细粮的王府众人,这下算是受了罪了,王妃虽然也有不适,但她体谅军中辛苦,坚持粗粮素食,那些小妾们明面上和王妃一样,暗地里却让下人开小灶,依旧锦衣玉食,还分外奢侈。 王妃平日里宽宏大度,自认自己是主子,不跟那些女人计较,可惜总有那么几个没有眼色的,自认为得宠,在朱棣耳边吹风,说王妃苛待她们衣食。 朱棣顿时恼了,一脚将女人踹下床,说道:“王妃体谅军中辛苦,自己简衣缩食,每日吃的都是粗粮素食,你不仅不效仿王妃,为本王分忧,反而煽风点火,实在可恨!” 女人连忙求饶,朱棣却不管不顾,眼看着就要发落与她。 王妃得知消息赶了过来,平静的说道:“王爷息怒。她不懂事,惹怒王爷,是妾身管家不当,王爷若要发落,就先发落臣妾吧。” 朱棣连忙将王妃扶起,说道:“王妃何必如此,事情怎样,本王心中有数,都是这贱人挑拨离间。” 王妃柔声说道:“王爷,您的心应放在战事上,若您信任臣妾,这后院里的琐事,还是交给臣妾来处理吧。” “好,那就劳烦王妃费心了。” 朱棣与王妃的感情很好,也可以说朱家的男人不管政事上如何,对感情都很专一,就像朱元璋和马皇后,自马皇后去世,朱元璋便再未立后,朱棣也是如此,他给予王妃最大的尊重和依赖。 王妃既不责难,也不体罚,就让那女人每天陪她吃饭,王妃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按照她平日里的饭量,少吃一口都不行,几日下来,女人不仅没瘦,反而丰腴了不少,粗粮素食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女人不仅被制得服服帖帖,还对王妃感恩戴德,逢人就说王妃雍容大度、表里如一。 崔淼得知此事,不禁竖起大拇指,直言王妃厉害,能上得了厅堂,能治得了小三,还能带兵打仗,绝对奇女子也。 又逢年三十,北平城的百姓虽然日子过得紧巴了点,但好歹没经历城破家亡的惨事,人人想着过个好年,祈祷来年能够平安。北平街道人来人往,倒是与往年别无二致。 崔淼和沈清走在街上,买菜的李大娘见到,微微福身,笑着招呼道:“伯爷,年下了,倒是有空出来买菜了。” 崔淼笑着答道:“可不是,之前忙着也没空出来,这一闲下来便想着来逛逛。李大娘,有没有新鲜的蔬菜?” 李大娘苦笑着说道:“这年景的,哪有什么新鲜蔬菜,就一些萝卜白菜看着还行,您要来点吗?” “只要心情好,萝卜、白菜吃着也香,那就给我来上几斤。” “好嘞,伯爷想吃,定然给您挑最好的。”见崔淼要掏银子,李大娘连忙说道:“这菜是李大娘送给伯爷的,不收钱。” 崔淼一怔,随即摆手说道:“这可不行!您老人家忙活一年,也就那点收成,我怎么能白吃您的菜?别说王爷不饶我,就是我自己也不能这么做。” “伯爷,这北平城若没有您,恐怕早就被南军攻破,那时我们这些老百姓会是什么下场,谁都说不好,不过总归好不了,您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也就能为您做这点事,您千万莫嫌弃!” 周围的百姓附和的说道:“是啊伯爷,我们虽不懂政事,但明白谁对我们有恩,别的我们也没有,就这点东西能报答您,您千万莫嫌弃!” 崔淼闻言眉头微蹙,这情况绝对不是好现象,皇家最忌讳的便是功高盖主,指不定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崔淼连忙阻止众人,扬声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见众人安静下来,崔淼这才郑重的说道:“诸位盛情,崔淼再次谢过!但崔淼必须澄清一件事,北平城之所以安然无恙,全靠王爷洪福齐天,道衍大师曾说王爷有九五之相,那这北平城便是龙城,气数滔天自然不会轻易被攻破,所以诸位若要感激,应感激王爷。” 众人面面相觑,崔淼跪倒在地,高声喊道:“王爷千岁!” 众人相继跪倒,高声呼喊:“王爷千岁!” 集市的事传到朱棣的耳里,朱棣眉头蹙起,随即又笑着说道:“这崔淼果真奇才,可堪大用!” 道衍点点头,说道:“王爷慧眼如炬,自然不会看错。” 朱棣意味深长的说道:“这才刚有起色,一些人就按捺不住了,目光放在崔淼身上,是嫉贤妒能,还是早有预谋?” “秦王已逝,其子也不堪大用,这种时候也不会兴风作浪,想来是有人嫉贤妒能,想要挑拨王爷疑心崔淼吧。” 朱棣冷哼一声,说道:“想让本王疑心崔淼,真是蠢货!崔淼的为人,这么多年本王一清二楚,其行事有远见,不拘一城一地。不,应当说不拘一朝一代,所行之事皆是造福后代子孙。且知人善用,胸有丘壑,更可贵的是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如你所说,他将是大明的肱骨之臣。” 道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爷英明!” “只是可惜,如此人才注定没有子孙后代,唉,天妒英才!” “王爷,世间各种缘法皆有定数,强求不得。更何况,三位王子从小皆与怀安伯亲近,虽没有师徒名分,却早有师徒之实,其旷世之才也算有了传承。” 朱棣想了想,笑着说道:“大和尚所言甚是。这么说来,本王倒是占了便宜。” “三位王子相处和睦,纵然多亏王爷教导,但其中少不了怀安伯的功劳,王爷确实占了便宜。” “也就是你这大和尚敢和本王如此说话。你放心,这事本王心里清楚,自然不会亏待与他。”朱棣面色一沉,说道:“不过在开春之前,还是先将那个害群之马揪出来,本王才能安心。” “王爷英明!” 与往年一样,伯府的年夜饭依旧非常热闹,除了马强五人,还有崔思雨、崔思风、崔思阳,就连薛禄、王聪也来凑热闹。伯府的下人,都放了假,有家的回家,没家的留在伯府过年,二十几口人,分了三个桌子,满满当当。崔淼响应王妃号召,年夜饭全是粗粮素食,即便是这样,众人也吃的开怀,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甭提多热闹。期间三宝和王彦来了,领着十几个侍从,提着大大小小是个食盒。 崔淼笑着说道:“三宝,王彦,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东西?正好还未开席,赶紧坐下。” 三宝笑着说道:“这是王爷、王妃赏的,说是给侯爷、伯爷你们加菜。” 众人连忙起身,朝着王府的方向躬身说道:“多谢王爷厚爱!” 侍从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单放在一张桌上。 崔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今日值守?” 王彦笑着答道:“多谢伯爷盛情,今日我们两人值守。” 崔淼点点头,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改天来家里吃饭。” 崔淼说的是‘来家吃饭’,而不是‘过府饮宴’,明显是将两人当做自己人,两人心中暖洋洋的,笑着说道:“伯爷放心,这是定然少不了的。” 三宝和王彦离开,崔淼将朱棣赏下的饭菜每桌放上几样,与众人一起品尝,众人喝着酒,聊着天,喝醉了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放声大笑,发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一直闹到子时,才尽兴而归。 ※※※※※※※※※※※※※※※※※※※※ 感谢在2020-07-02 21:57:33~2020-07-08 15: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4747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an、jan□□ine8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建文二年(1400年)正月,新年刚过,朱棣便发兵攻打蔚州,二月至大同,引李景隆派兵救援,结果待他们到时,朱棣已带兵返回,李景隆劳师无功,其麾下南军冻死者不知凡几。事已至此,朱允炆不仅不怀疑李景隆的统帅能力,反而觉得李景隆用兵不顺,是因权柄太轻,便授以“专征伐”之权,赏赐黄钺弓矢。 朱允炆所为让南军诸将十分摸不着头脑,而李景隆却日渐得意,认为建文帝慧眼独具,并暗自将其引为知己。 四月,李景隆在德州誓师北上,与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会兵真定,合军六十万。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士,李景隆更加自命不凡,完全忘了年前是谁被朱棣打的哭爹喊娘。他意气风发的开了誓师大会,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说,说到动情处,自己都差点被感动哭了,而南军诸将表面感动无比,心中却直骂娘。 南军会师白沟河向北推进,朱棣得知讯息,召集诸将,准备迎敌。渐渐两军相距不过百里之遥,双方争相占据白沟河上游的有利地势,以顺击逆,迎河而进。 建文二年五月十五,燕军的中军大帐内,朱棣一扫底下站立的众人,问道:“南军会师六十万,驻扎在白河沟,兵力是我军十倍以上,诸将以为吾等该如何应对?” 燕军诸将相互对望,张玉见众人皆不言语,躬身说道:“王爷,标下以为南军虽有六十万之众,其主帅却不堪用兵,实在不足为惧。” 朱棣眼底精光微闪,问:“将军以为此战吾等该如何应对?” 张玉躬身答道:“标下以为可用计。” “哦?何计?” “声东击西。” 这日时当正午,朱棣令百余人迅速赶往下游接连发炮,造成渡河的假象,大军却陈兵上游,准备渡河。不料南军大将瞿能去识破了燕王的计策,领军在上游埋伏,朱棣不甚中了埋伏。 瞿能率众向前奋勇砍杀,燕军先锋大败,死伤甚多。朱棣不得已率军突出敌后,双方战至深夜,俱是人困马乏,有默契的停战,各自回营,休整以待。当夜两岸数十里百姓早已逃散,四野一片死寂,将士们疲累至极,简单的吃了些干粮,倒地就睡,就算是统军将领也不例外。 经一夜休息调整,双方将士俱已恢复。天刚透亮,朱棣已整兵领将,渡过了白沟河,想要对南军进行突袭。谁知瞿能再次识破朱棣的计策,早已等待良久。 燕军虽经一夜调整,但清早便渡河,多少会耗费体力,加之刚刚开春,严寒还未退却,不少人衣衫俱湿,寒风中瑟瑟发抖。而南军没有涉河之苦,个个精神抖擞。两相对比之下,燕军处于劣势。 南军大将瞿能领其子瞿郁、瞿陶首先出战,一马当先,燕军前锋竟无人可敌,立被擒杀数百。看着昔日的战友皆被砍杀,崔淼心中大痛,佩刀出鞘,就要纵马上前。 沈清见状拦住崔淼,说道:“大郎,你保护王爷,我来!” 不给崔淼拒绝的机会,沈清纵马而去,缠住瞿能。而瞿郁、瞿陶悍勇异常,燕军将士被杀的一阵胆寒,纷纷后退,不敢应战。情急之下,朱棣亲自率军冲入南军左掖,欲左右夹击。 突然,燕军阵后沙尘顿起,李景隆领数万之众,朝燕军阵后杀来。朱棣大惊,连忙调转马头,驰入敌阵,且战且退。 期间,朱棣愕然发现,南军诸将均不敢与他对战,就算下一刻便能将他斩于马下,那人也定当抽刀撤回。朱棣试了几次,均是如此,心中愕然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成算。率领一股精锐,冲杀与南军当中,竟能独当一面。 南军为何不敢对朱棣下手,还不是因为朱允炆那道奇葩圣旨,‘不要让朕负杀叔父之名’,皇上都这么说了,谁敢抗旨。不仅不能把朱棣如何,还得防着队友一不小心把人砍了,这仗打的南军诸将心中相当憋屈。 朱棣以小股精骑,牵制南军大批人马,意使别部诸将致力于力战,造成李景隆局部以多制少之势,耗其精力。然而南军诸将也不傻,虽然不能砍杀朱棣,但可以对他的马下手,武将没了战马,就相当于鱼儿离开水,翻不了大浪,完全可以生擒。于是南军的目光全放在朱棣身下战马身上。身下战马接连受伤,马死剑折,先后三次更换,朱棣不得已连连退却,与崔淼一众人,被困于河堤之上。朱棣冲杀的太过起劲,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深入敌军,回神时不禁懊悔非常。 瞿能见状挥刀杀来,转眼的功夫已到近前,崔淼仗刀拦在朱棣马前,急声说道:“王爷快走,标下垫后!” 朱棣深深的看了崔淼一眼,舍弃战马,快步登上河堤,急中生智,站在河堤之上,挥动手中马鞭,佯装召唤敌后伏兵。 向来惜命的李景隆凝有伏兵,不敢向前,急令瞿能后撤。 瞿能已经被这个奇葩主帅坑过一次,这次他就当自己没带耳朵,率军奋勇杀出,大声呼和:“燕贼已疲于奔命,此时不擒,更待何时!” 南军将士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看向朱棣的眼神都是精光闪烁。虽然崔淼尽力拦截瞿能,奈何他一人之力,无法挽回颓势,数位燕将同百余骑士均被斩杀,崔淼也被偷袭的南军砍了一刀。 朱棣见无法阻挡,面色难看至极,扬声说道:“崔淼,上马!” 崔淼拼尽全力甩脱瞿能的纠缠,夺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跟在朱棣身后策马绕堤而逃。当燕军诸将摆脱南军纠缠时,这才发现朱棣已深入敌军。沈清和朱高煦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立时朝着朱棣所在的方向纵马杀去。 正当诸将惊惧欲乱之际,忽然刮起一股旋风,李景隆将旗嘎然折断,李景隆正在将旗之下,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他下意识的侧身躲了躲,紧接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向马下栽去,当李景隆爬起时,其战马已经倒地不起。李景隆心里捏了把冷汗,南军诸将也面面相觑,旗下军士为之所动。 崔淼一边纵马急退,一边大声喊道:“天佑燕王,南军必败!” 燕军闻声,齐声喊道:“天佑燕王,南军必败!” 燕军颓败的气势大振,相反南军军心开始涣散。 朱棣赞赏的看了崔淼一眼,扬声说道:“天佑吾等,此战大捷!” 朱棣亲率劲骑绕出敌后,和前来救援的朱高煦、沈清千余精骑合兵一处,忽而大风阵阵,而朱棣所在的位置真是上风口,燕王及时下令乘风纵火,顿时浓烟升腾而起,燕军趁机杀得南军丢盔解甲,李景隆见大势已去,拿着帅印仓皇而逃。有这样的主帅,南军诸将心中直骂娘,乱成一团,各自突围回撤。 瞿能见朱棣冲破其营,顿感大事不妙,为掩护主力,瞿能、瞿郁驳马迎敌,驰入阵地阻挡朱棣。正要杀出重围,沙尘突然卷到面前,众人根本无法睁眼,大将瞿能被朱高煦领众击落马下,其子瞿陶也难逃厄运,被沈清斩于刀下。 燕军险胜,崔淼坐在马上放眼望去,白沟河两岸数十里伏尸累累,断戟残兵,洒满遍野,鲜血染红了河水。他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死去军士的哀悼。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里切切实实的上演着。 大军回营休整,崔淼虽未被伤及要害,却也是伤势不轻,朱棣不顾自身的伤势,指派王志忠给崔淼疗伤,可见其对崔淼的重视程度,诸将重新衡量崔淼在朱棣心中的位置。 王志忠一边帮崔淼查看伤势,一边唉声叹气。惹得崔淼一阵好笑,他惨白着脸说道:“王医师,你这般模样,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性命不保。” 崔淼刚说完就后悔了,连忙看向沈清,果然见他眉头紧蹙。崔淼赶紧说道:“侯爷,我失言,以后绝不如此玩笑。” 王志忠看了看两人,叹息一声说道:“放心吧,死不了。” 崔淼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就说嘛,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侯爷,莫要担忧。” 王志忠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是否头晕目眩?” 崔淼刚想说话,就听王志忠说道:“要说实话!” 崔淼到嘴边的话一转,老实的说道:“有一点,可以忍受。” 王志忠没好气的说道:“你气血两亏,现在能坐着说话已是不易,若再耽误半个时辰,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崔淼连连给王志忠使眼色,可王志忠就像没看见一样,丝毫不加理睬,该怎么说还怎么说。看着沈清越来越难看的脸,崔淼心底一阵哀嚎。 “躺着吧。我会如实禀告王爷,最近的战事你不能参加了。” 崔淼看了一眼沈清,老老实实的应承道:“王医师放心,我一定谨遵医嘱!” 王志忠犹豫了犹豫,直言道:“我知道你此次受伤,是为了保护王爷,这是身为下属的本分,无可厚非。但你的身子接连损伤,已经损了根本,若不想早逝,就好好珍重吧。” 王志忠说完就走了,只留下崔淼和沈清。 “阿清,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嗯。” “你可是生气了?” “嗯。” “阿清,我疼!” “嗯。” “我保证好好吃药,你别生气了。” “大郎,你若出事,我不会独活。” ※※※※※※※※※※※※※※※※※※※※ 文中史实皆参照明史 第十三章 建文二年(1400年)四月,双方战于白沟河,虽惊险万分,到底是有惊无险,燕军取得胜利,李景隆夺路而逃,撤回德州,朱棣乘胜追击,李景隆再逃济南,眼看着朱棣阴魂不散,李景隆抱着帅印继续南逃,只留下驻守济南的都指挥盛庸所部,兵力单薄。危急时刻,正在外地为李景隆的北伐军运送粮草的铁铉,闻济南危在旦夕,火速赶赴济南,与盛庸歃血为盟,约定死守城池。 六月八日,燕军兵临济南城下。朱棣命人劝降,铁铉不予理会,反讽朱棣是乱臣贼子,朱棣恼怒,下令攻城。可是铁铉和盛庸只守不出,致使朱棣久攻不下,只好将济南合围。 崔淼因为白沟河一战受了伤,朱棣本打算让他回北平调养,可他深知燕军之后的征战会经受挫折,他担心沈清安危,便执意要留下。朱棣无奈,只得应允,让他负责押运粮草,并派人保护。 济南城久攻不下,燕军每日的消耗极大,粮草不足,崔淼每日都愁眉苦脸,知道这样耗下去,铁定会出事,可朱棣现在正因攻不下济南,心中压着火,脾气也暴躁许多,崔淼在犹豫要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蹙眉头。 崔淼犹豫半晌,想到济南城中数万百姓,一咬牙直奔朱棣的中军大帐,门口的守卫见到他连忙行礼,恭敬的说道:“标下见过怀安伯。” 崔淼径直问道:“王爷可在里面?” 守卫答道:“回伯爷,王爷正和道衍大师商议军情。” “你去通传,说我有要事参见王爷。” “是,伯爷稍候。” 没多大会儿,守卫回转,躬身说 道:“伯爷,王爷召见。” 崔淼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帐。此时,朱棣正面色阴郁的坐在主位上,道衍则紧闭双目站在一旁,手中的念珠在不停转动。 崔淼躬身行礼,说道:“标下见过王爷。” 朱棣的面色一缓,挥挥手说道:“起吧,身体恢复的如何?” 崔淼恭敬的答道:“多谢王爷关心,标下的伤已无大碍。” 朱棣直接问道:“你此来中军大帐所为何事?” “王爷,标下所言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你直说便是,本王不怪。” “多谢王爷。”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王爷,我军攻打济南已有月余,军中粮草吃紧,如若在消耗下去,恐无力支撑。” 朱棣的面色沉了下来,也就是面前站着的是崔淼,但凡换个人敢这么蹙他眉头,定让人拖出去打军棍了。 朱棣耐着性子说道:“怀安伯有何良策?” 崔淼不用看朱棣的脸色,一听便知他现在肯定不悦,但为了燕军能少些伤亡,也为了济南百姓不被迁怒,崔淼必须站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王爷,标下并无良策,只是有一事不解。王爷的目标在应天,通往京城的路千条万条,我军完全可以绕过济南直接南下,只要拿下南京,那济南便不是问题。” 朱棣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心中豁然开朗。 原本闭目养神的道衍也不由睁开眼睛,赞许的看着崔淼,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王爷,怀安伯果然是福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棣面色明显好看了许多,温声说道:“大和尚所言不错。崔淼,你果然是本王的福将,可堪大用!” 崔淼心里松了口气,谦逊的说道:“王爷过奖,标下愧受!” 朱棣话音一转,面色阴郁的说道:“不过,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铁铉、盛庸该死,城中刁民也不堪教化,本王打算在临行之前,掘开大堤,引水灌城。” “完了!”崔淼心中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即便他已经努力想要去改变,朱棣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这让崔淼感到很无力。 崔淼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王爷,此举有违您仁厚的声誉,恐之前的努力皆会化为乌有,还请王爷三思!” 朱棣愤恨的说道:“不必多言,本王主意已定!” 崔淼还想劝解,却看到道衍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崔淼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是,王爷,标下先行告退。” 朱棣挥挥手,崔淼便躬身退了出去。 朱棣看向道衍,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向着他。” 道衍挑挑眉,说道:“如此人才,王爷不偏爱么?” 朱棣不禁轻笑出声,说道:“也就是你这大和尚,总是这般不怕死。不过,你说的倒是没错,他确实有让本王偏爱的资格。” 道衍直接问道:“王爷当真打算引水灌城?” “自征战以来,本王还未曾打过如此憋屈的仗,若是就这般离开,岂不让铁铉和盛庸以为本王似李景隆那般无能,本王又怎能服众?即便本王要绕道,也绝不能轻饶了这二人!” “王爷,崔淼所言不错。济南城中有数万百姓,引水灌城有伤天和,王爷之前所积累的好名声,恐毁于一旦,老衲以为得不偿失,还请王爷三思。”虽然道衍撺掇着朱棣造反,但说到底他还是个出家人,能少造杀孽的还是避免为好。 朱棣向来都不会妇人之仁,不然怎会与朱元璋一样,留下一个噬杀的名声。更何况铁铉和盛庸一口一个乱臣贼子的叫嚷,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让向来强势的朱棣如何能忍。 “这就是他们的命,自有定数,半点不由人。” 道衍见朱棣态度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不再多言。跟随朱棣多年,他太了解朱棣的性情,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与朱棣更似好友,但道衍心中有一杆秤,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这也是他欣赏崔淼的原因,崔淼行事虽然看似横冲直撞,但都在朱棣的忍耐范围内,崔淼不会越了那条线,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被朱棣看重。 朱棣打算掘开堤坝引水灌城的事,并没有刻意隐瞒,他就是想让城中军心涣散,最好能引发军民矛盾,到时他才能乘虚而入。 这个消息传到了盛庸的耳里,盛庸心急如焚,匆忙找到铁铉,说道:“铁大人,燕贼打算掘开堤坝引水灌城,一旦决堤,整个济南城都会被洪水淹没,到时不仅我们,就是这城内百姓,都得葬身于此!” 铁铉闻言大惊,愤恨的说道:“这狗贼当真心狠手辣,也不怕招了天谴!”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应对?”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盛庸眉头紧锁,试探的说道:“大人的意思是降燕?” “是也不是,指挥使附耳过来。” 盛庸疑惑,依言而行,铁铉在耳边低语,只听得盛庸眉头舒展,频频点头。 次日,随后城墙上便射下一箭,箭上绑着一块白布和一封书信,燕军兵士不敢耽误,连忙将长箭交到朱棣手中。 朱棣看后放声大笑,说道:“这铁铉老儿终于知道怕了!” 张玉问道:“王爷,不知书信上说了什么?” “这是降书。铁铉老儿唯恐本王真的掘开堤坝,到时城中百姓将无一幸免,所以他特意送上降书。” 沈清闻言眉头皱起,说道:“王爷,事出突然,唯恐有诈。” 朱棣笑着说道:“詹林放心,本王心中有数。只待明日,看铁铉和盛庸耍什么花样。” 不仅如此,铁铉还派城中百姓,代表他出城商讨投诚之事,声称只要朱棣单人单骑到城中受降,铁铉和盛庸便答应投诚。朱棣大喜,出征数月,燕军人困马乏,如果济南城降,即可割断南北,占有整个中原地区。这也是朱棣非要拿下济南的主要原因。 时间一晃而过,第二天午时一到,朱棣忙令军士移营后退,自己高骑骏马,大张黄罗伞盖,只带数骑护卫,过护城河桥,径自朝着城门而去,入城受降。 来之前崔淼便提醒过朱棣,这定是铁铉的计谋,可朱棣执意要前来受降。崔淼无奈,只得和沈清护佑其左右,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状况。 城门大开,守城南军都齐聚于城墙上往下观瞧。燕王朱棣刚进城门,南军军士便高呼:“千岁到!" 崔淼顿觉不对,出声叫道:“王爷小心!” 朱棣连忙勒住缰绳,疑惑的看向崔淼,紧接着一声轰响,门拱上的铁闸轰然而落,若不是崔淼突然出声,朱棣恐怕此时已经被砸成一滩肉泥。 朱棣心中捏了把冷汗,急声说道:“快撤!” 朱棣调转马头,向大军奔去,崔淼和沈清垫后。在南军收起吊桥之前,冲出护城河。还不待众人松一口气,突然城中一只□□激射而来,目标正是朱棣,正巧被回头观望的崔淼看到,□□的速度极快,根本不容他细想,一勒缰绳迫使战马左移,撞开沈清,直立而起,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崔淼瞬间失去意识。 “大郎!” ※※※※※※※※※※※※※※※※※※※※ 千万不要给我寄刀片,我是亲妈,亲妈,亲妈! 第十四章 建文二年(1400年)六月,朱棣兵临济南城下,李景隆甩下大军继续难逃。山东参政铁铉和都指挥使盛庸固守济南,两军对峙一月有余,依旧未能拿下济南。朱棣恼怒欲掘开堤坝引水灌城。铁铉得知消息,和盛庸定下诈降之策,引朱棣单骑前来,却因崔淼的警觉而失败,铁铉眼看朱棣要逃,搭弓射箭,目标直指朱棣,再次被崔淼破坏。 崔淼策马撞开沈清直立而起,利箭穿胸而过,瞬间失去意识。 “大郎!”沈清惊恐大叫,眼看着崔淼的身子直直栽下,连忙策马而来,一把攥住崔淼的手臂,将其抱至马上。看着贯胸而过的长箭,沈清大脑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朱棣眼看着崔淼再次因他重伤,心中大痛,看着明显手足无措的沈清,扬声说道:“詹林,快回大营!” 燕军见状不对,朱高煦率领人马过来接应,看到昏迷不醒的崔淼,心中不安,主动垫后让沈清先行。 沈清快马疾驰,来到大营,将崔淼抱入怀中,狂奔至王志忠的营帐,慌急的喊道:“王伯伯,快,快救救大郎!救救他,您一定救救他!” 王志忠大惊,连忙说道:“快,放他到床上,勿要碰到长箭。” 沈清依言而行,将崔淼轻轻的放到床上,小心避开穿胸而过的长箭,满手满身的鲜血,温热又刺鼻,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人,再次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沈清的心好痛,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王志忠来不及安慰沈清,上前查看崔淼伤势,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搭脉一探,更是心惊不已,吩咐药童说道:“快、快去取参片!” 药童应声,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朱棣大步走了进来,直接问道:“王老,崔淼伤的如何?” 王志忠看了一眼明显神情不对的沈清,叹了口气,说道:“王爷,长箭正中胸口,恐已伤及心脏,且脉搏虚弱无力,现下只能用参片吊着一口气,待长箭拔出,能否保住一条命,就只能看他造化了。” 沈清身子一个踉跄,眼中浮现恐惧之色,怔怔的看着崔淼。 看着两人如此模样,朱棣心中大痛,说道:“王老,药材随你取用,没有的,抢也好,夺也罢,本王让人想办法去找,请王老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王志忠为难的说道:“王爷,伤的如此之重,老夫也没有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沈清喃喃的说道:“原来今日才是的他的大劫。” 朱棣一怔,沉沉的叹了口气,看着沈清想要安慰,却无从说起,只觉得心中憋屈的厉害,怒火如烈焰般升腾而起。面色沉郁的说道:“王老,这里就交给你了,本王命你务必救他性命!” 朱棣说完转身出了营帐,药童也拿了参片回来,王志忠连忙掰开崔淼的嘴,将身前至于其舌下。看向沈清说道:“詹林,别愣着,帮忙折断箭尾,褪下他的上衣,我必须替他拔箭。记得一定要小心,务必不要让他伤上加伤!” 沈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鞋上床,将崔淼的头揽进怀里,小心的将箭尾折断,并褪去他的上衣。 见崔淼没有动静,王志忠不由松了口气,说道:“詹林,接下来我要为他拔箭,你们两个务必按住他的身子,不要让他乱动,他能否活下来,就看我们的配合了。” 沈清控制住崔淼的上半身,而药童则死死的按住他的双腿。 王志忠用药水洗了洗手,深吸一口气,来到床前,说道:“准备好,我数三声就拔箭,你们务必按住他,可明白?” 沈清和药童点点头,王志忠先将箭尾小心折断,这才握住长箭的前段,深吸一口气说道:“一、二、三!” 长箭被拔出的瞬间,剧痛让崔淼的身子本能的抽动着,鲜血喷溅而出,喷了王志忠一脸,他来不及擦拭,连忙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并用纱布死死的按住伤口,而背后则交给了沈清。白色的纱布瞬间被染红,还带着淡淡的黄褐色,那是药粉被化开的颜色。纱布被浸透,王志忠便在撒上药粉,重新换上新的纱布,如此反复数次,崔淼的伤口才算止住了血。帮他将伤口包扎好,王志忠再次为他把脉,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让他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了下来。一开始亲近崔淼是因为沈清,后来渐渐了解了之后,便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不然也不会辛苦给他配置药丸,一配就是数年。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命在旦夕,他怎能不难过。 将崔淼嘴里的参片取出,又重新放上一片,犹豫了犹豫,说道:“阿淼他......恐怕是不行了,你要好好保重。” 沈清平静的看向王志忠,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王志忠摇摇头,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伤及心脉,我已无力回天,阿清,都怪王伯伯学医不精,救不了他。” 沈清眸光流转,微微笑了笑,说道:“王伯伯,这是命,半点不由人,怪不得您,阿清想求您一件事。” 这样的沈清让王志忠心下不安,说道:“何事,你尽管说。” 沈清温柔的看着崔淼,说道:“我说过,他若死了,我不会独活。王伯伯,还要劳烦您帮我们葬在一处。” 王志忠鼻头一酸,心疼的说道:“阿清,你千万莫要如此,若是阿淼知道,定不会同意......” “王伯伯,您不懂。这是阿清唯一的请求,望您成全!” 王志忠深知沈清的脾性,心中越发难过,说道:“当真非要如此么?王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有我,你若走了,谁给我养老送终?” “王伯伯,抱歉,清知晓这么做,是对王爷不忠,对您不孝。可即便如此我亦不悔。这辈子我欠他太多,怎能忍心看他一人走那冷冰冰的黄泉路,况且我怕晚了,下辈子找不到他。”沈清的语气很淡,而王志忠却听出了他的用情至深。 王志忠红了眼眶,没再多劝,说道:“童儿随我去熬药。” 药童也跟着红了眼眶,随在王志忠身后走了出去。 营帐外,许多人等着,见王志忠红着眼眶出来,众人不由心中一紧。薛禄不死心的上前问道:“王医师,崔淼的伤势如何?” 王志忠摇摇头,实话说道:“能不能活,看他造化了。” 众人心中大惊,担忧之色更甚,刚想进营帐探望,却被王志忠阻止,说道:“你们身上不洁,便不要进去了,对他伤势不利。” 众人止步,难过之情溢于言表。薛禄不死心,转身去往中军大帐,来到朱棣面前,直言道:“王爷,王医师无计可施,不等于旁人不行,当初崔淼深陷蛇窟能够安然无恙,全靠沈钧奇药,在从医方面,沈钧虽年轻,但天赋绝佳。标下以为还是寻他来,为崔淼治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朱棣闻言眼睛一亮,他装病之所以能瞒过朱允炆派来的御医,也是全靠沈钧给他的药,说不定真如薛禄所说,但凡有一线希望,朱棣也不想失去崔淼这一良将。 “就依你之言,本王这就派人去请沈钧。” 薛禄心下微松,躬身退出营帐。朱棣连忙派人去请沈钧,让其务必尽快赶来。 “大和尚,本王悔不当初!若崔淼出事,那本王将悔恨终生!” 道衍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王爷,这是他的命数,早已注定,半点不由人,您莫要太过自责。” “如若本王听他所言,又怎会是这般下场?他几次三番救本王性命,本王就算再冷血,也不能无动无衷,更何况还有詹林......本王对不住他们。” 朱棣越想越心痛,越心痛心中怒火越盛,面色也变得难看异常,扬声说道:“来人,传我军令,大炮准备,本王要轰平这济南城,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门外守军领命,朱棣赶往炮营所在,他要亲自看着济南城被夷为平地。“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济南城中乱了套。原本就兵力不足,这下伤员剧增,眼看着城将被迫。铁铉心生一计,亲自手绘朱元璋画像置于城头之上,又亲自书写大批朱元璋神主灵牌,分置垛口。燕军不敢轻举妄动,报与朱棣,朱棣听后大怒,却无可奈何,只得停下炮轰。 道衍规劝道:“王爷,正如崔淼所说,我们实在不必在此浪费时间,还是绕道南下,直取南京为要。” 若旁人规劝,朱棣未必听得进去,道衍深知朱棣性情,故提及崔淼,此时他危在旦夕,朱棣对他心中有愧,自能听得进去。朱棣沉默半晌,心有不甘的说道:“好,就听你所言,绕道济南,直取南京。待南京城破,本王定要铁铉项上人头!” 因崔淼伤重,不宜长途跋涉,大军缓行两天等待沈钧到来,而此期间,崔淼只能靠着参片吊着一口气,随时有殒命的可能。在第三日的清晨,风尘仆仆的沈钧终于赶到,看到崔淼的模样,差点动手打了沈清。 第十五章 建文二年(1400年),崔淼因救燕王重伤,性命垂危,王志忠束手无策,薛禄不死心上奏朱棣,恳请朱棣派人去寻沈钧,朱棣应允,沈钧于第三日清晨抵达大营。 沈钧急忙到营帐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为医者他明白清洁对于外伤感染的重要性。随即在军士的带领下,来到崔淼所在的营帐,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崔淼,惨白的脸色犹如死人一般,沈钧心中大痛,大步上前,为他诊脉。 越是诊脉,沈钧心中越是疼痛难忍,他收回手,一把揪住沈清的衣领,愤怒的说道:“你不是说会保护他么,为何他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你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 沈清也不挣扎,任由他揪着,说道:“对不起,我失言了。” “如今他命在旦夕,你居然还能如此平静?”沈钧难以置信。 沈清直视着沈钧,淡淡的说道:“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沈钧震惊的看着沈钧,终是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衣领,苦笑着说道:“你倒是会占便宜,无论生死都不肯放手。” 沈清温柔的看着崔淼,轻声说道:“生生世世,我只要他。” 沈钧沉默,从袖袋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颗药是我最新研制的,世上仅此一颗,虽不能起死回生,到底能保住他的命。” 沈清抬头,平静的眼睛漾起涟漪,急声问道:“当真?” 沈钧毫不避讳的说道:“他不仅是你心爱之人,我亦然。事关他的性命,我不会口出狂言。” 沈钧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捏住崔淼的下巴,轻柔的喂了下去,又给他喂了些水送服。 沈清看着沈钧,郑重的说道:“你救他两次,我欠你两条命。” 沈钧不死心的说道:“两条命换他成么?” 沈清断然拒绝,说道:“不成,他生生世世只能是我的。” 沈钧气闷,不再搭理沈清,专心给崔淼把脉。一刻钟后,沈钧长出一口气,说道:“他的脉象有力了些许,说明药物已经起效,不出意外,性命是保住了,但何时醒来,我不敢保证。” 沈清温柔的替崔淼擦去嘴角的水渍,说道:“无碍,只要他活着,多久我都能等。” 沈钧没有隐瞒,直言道:“虽保住了性命,但他的身体损了根本,畏热畏寒,极易生病,体力也不似从前,恐不能再带兵打仗。” 沈清心疼的厉害,对于武将来说,不能带兵打仗,就相当于没了价值,崔淼这样要强的性子,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沈清自我安慰道:“也好,至少不用再为他担惊受怕。多谢!” 沈钧摆摆手,说道:“你不必谢我,我做这些只是为他,若换成旁人,那药我可舍不得。不过药的事,你莫要告知旁人,我怕会为沈家招来祸端。” 沈清郑重的说道:“你放心,你与大郎有救命之恩,我必为你保守秘密。” “行了,我去给他配点药,待会儿再过来。” 崔淼的命保住了,燕军上下所有熟识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朱棣自然也不例外,好好的夸赞了一番沈钧的医术,并有意让他随军,却被沈钧婉言拒绝。朱棣看在他救回崔淼的份上,也不与他计较。至于不能带兵打仗,在朱棣看来完全不成问题,以崔淼的才华,武将做不成就做文官,反正他这辈子有朝廷养着,注定后半辈子荣华富贵。朱棣命人为他造了一架豪华马车,由沈清带队护卫,护送崔淼回北平养病,而朱棣则率军南下。 李景隆率领六十万大军,依旧战败,让建文帝朱允炆心中惶惶,正直朱棣再次上书,要求发落齐泰、黄子澄,朱允炆心中忐忑,只得解除了两人的职务,却依旧秘密留两人在京中,并传信要求朱棣停战。事到如今,朱棣怎么可能停战,以朱允炆依旧留齐泰两人在京中为由,继续高举靖难大旗。 建文二年(1400年)八月,燕军撤离,围困了近两月的济南城转危为安,这也是靖难开始以来,算得上捷报的消息。朱允炆遗官赐金慰劳济南守军,又擢铁铉为山东布政使,不久,又加兵部尚书衔,暂理军事协助盛庸准备北伐燕军。盛庸被封为历城侯,食禄一千石。盛庸随即被命为平燕将军,任总兵官。陈晖、平安为左右副总兵,马溥、徐真为左右参将。 九月初五,昏迷了一个月的崔淼清醒了过来,沈清大喜,激动的泣不成声,崔淼连忙安慰,说道:“阿清,我回来了。你不知道,这次我居然见到了阎王爷,他说念在我有功德在身的份上,要收我做书吏,我不肯,说你在等我,每日都在阎王爷面前唠叨。结果阎王爷恼了我,就放我回来了。” 沈清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吻上崔淼的双唇,将自己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个吻里倾述。待自己恢复平静,沈清这才将崔淼的病情如实告诉了他,没有一丝隐瞒。 “大郎,你的身子损了根本,以后恐怕不能带兵打仗了......” 崔淼听后有一瞬的怔忪,玩笑的说道:“这不是更好,我现在有了光明正大偷懒的理由,以后恐怕真的要阿清来养我了。” 两人相识二十几年,沈清又怎会看不出崔淼隐藏在背后的黯然,他将崔淼抱紧,心疼的说道:“大郎,若是心里难受,便哭出来,莫要压在心里。” 崔淼苦笑着说道:“阿清,我这身子以后当真如小娘一般弱不禁风,想想是有点懊丧。不过好歹能活着,我也知足了。” 崔淼清醒后,王妃、朱高炽,守城的诸将都来探访了,不过因为其身体虚弱,沈清又再次上了战场,吴华便直接向朱高炽告了假,闭门谢客,专心为崔淼调养身子。 王府那边各种补品,补药,如流水般的送进伯府,相熟的街坊也不时的送些蔬菜瓜果,一开始崔淼不收,他们便在清晨放在伯府大门前,后来崔淼直接让门房的人看着,有人来送便给钱。 就这样,崔淼过了近一个月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唯一的活动便是逗弄吴华两岁的儿子。 建文二年(1400年)十月,建文帝将李景隆召回南京,但却并未治罪。李景隆前后丧师数十万,使得攻守形势逆转,朝廷再也难以组织大规模的军事征讨。御史大夫练子宁、宗人府经历宋征、御史叶希贤纷纷上疏,认为李景隆“失律丧师,怀贰心”,应予诛杀。 御书房内,黄子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大势已去了,我举荐景隆误国,万死不足赎罪!请皇上赐微臣死罪!” 一旁的齐泰恨的牙痒痒,若不是在御驾之前,他生吃了黄子澄的心都有。 朱允炆连忙宽慰道:“黄爱卿快快平身,胜败乃兵家常事,怎能怪罪与你?况且李景隆虽是你举荐,到底是朕任命,若要怪罪,朕是首当其冲。” 黄子澄闻言愧疚更甚,说道:“微臣谢皇上。不过几十万大军折在李景隆手上,恐他有不臣之心,当杀,皇上千万莫要心软。” 齐泰应声说道:“皇上,微臣附议,曹国公实在是留不得!” 朱允炆摆摆手,说道:“两位爱卿,李景隆乃是开国功臣之子,若因些许小错,便轻易发落,难免会让众臣寒心,还是免去他职务,在府中面壁思过吧。” 损失几十万大军,在朱允炆口中成了些许小错,不仅齐泰无语,就连向来不靠谱的黄子澄也不由皱紧了眉。可朱允炆终究是皇帝,他固执己见,别人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李景隆最后虽被免除了军职,到底还保留了曹国公的爵位。 十二月,燕兵袭击沧州,破擒徐凯,掠其辎重,进逼济宁。吴杰、平安防守定州,盛庸驻扎德州,徐凯屯于沧州,互为掎角。朱棣攻打东昌,盛庸背城列阵。朱棣率军冲击南军左翼,后又冲其中坚,结果被盛庸重重包围。因战前崔淼传信而来,若是朱棣遇险,张玉、朱能率部相救时定要在一处。朱棣与两人会合,乘机突围而出。原本应当战死的张玉只是受了伤,并无性命之忧。众人皆震惊崔淼的神机妙算,对其赞不绝口,而张玉之子张辅,也因此与崔淼成了好友。 张玉受伤,燕军也伤亡不少,朱棣领军退至馆陶。盛庸传令命吴杰、平安从真定拦截燕军归路。次年正月,吴杰、平安在深州之战失利,燕军才得以返回。在这次战役中,燕军精锐几乎丧失殆尽,盛庸军声威大振,这是靖难一役南军第一次大捷,朱允炆老怀大慰,为此祭庙告捷。 三月,燕兵又南出保定,盛庸率领的南军扎营夹河。朱棣率一队轻骑来探,掠阵而过。盛庸派遣千名骑兵追击,被前来支援的燕兵击退。两军交战,南军持盾而进,朱棣命步兵先攻,骑兵则乘机迅速推进。盛庸率南军诸将力战,将燕军大将谭渊斩于刀下。朱能、沈清等燕军诸将率部殊死战斗,朱棣率劲骑穿越阵地与朱能会合,将盛庸的几员部将皆尽斩于马下。 ※※※※※※※※※※※※※※※※※※※※ 文中史实皆参照明史 第十六章 建文三年(1401年)四月,朱棣南出保定,盛庸扎营夹河,双方大战一天,各有损伤,有默契的撤兵明日再战。 经过一夜的恢复,双方军士再次振作精神,冲杀声如雷贯耳。燕军在东北,盛庸军在西南,从早晨至下午,双方互有胜负。打了整整一天,两军俱已人疲马乏,将士有默契的各自坐下休息,稍微喘口气后,又战在一处。平安在阵中架起木楼,交战时登楼眺望,以强弩射击燕军,所杀颇多。期间薛禄被平安所擒,后薛禄奋力挣开绳索,夺过身边南军的佩刀,抢了一匹战马,再次回归燕军继续奋勇杀敌。 眼看着燕军将败,忽然东北风大起,飞尘遮蔽天空,掀屋拔树,风声如雷。 朱棣抓住时机,大喊:“天佑我等,此战必胜!” 朱棣话音刚落,燕军诸将声音再起,一浪高过一浪,刚刚颓废的士气高涨,乘雷霆之势,向南军冲去。 接连几次燕军将败皆受天佑,让南军将士惶惶不安,心中均在猜测朱棣才是真龙天子的可能性。南军气势受阻,盛庸大败,逃回德州,平安、吴杰只得败退真定。不久燕将李远在沛县焚毁运粮船只,盛庸军粮草匮乏,军心更加不稳。 朱允炆以放逐齐、黄为名,使他们外出募师勤王。 五月,燕军出兵大名,平安和吴杰、盛庸分兵切断燕军粮饷道路,朱棣颇为担忧,派指挥武胜上书朝廷,请求停战,撤退平安等人,以此作为缓兵之计,建文帝大怒,将武胜关入诏狱。 七月,平安从真定出兵,率万名骑兵乘虚直捣北平,在离北平城五十里之地扎营,朱棣派刘江等迅速回救,平安败退。正直这时大同守将房昭率军进入紫荆关,平安从真定供饷给他。八月,燕兵北归,平安与燕将李彬战于杨村,李彬战败。 朱棣虽多胜,但损失颇重,而朝廷军源颇广,燕军于河北、山东一带所攻下的城邑,燕军撤兵回返后又为朝廷所据。 十月,朱棣退回北平,打算明年开春再战。王妃率领众人在城门口迎接,崔淼自然也在其内。这才刚刚入冬,崔淼便穿上了棉袄棉裤,外面在套上常服,看上去整整胖了一圈。即便如此小心,崔淼还是在前几日感染了风寒,不过有沈钧的调养,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 自从崔淼回到北平,沈钧便在北平城中购置了宅子,并买下了王贵的金铺,改成了宝清斋的分铺,而王贵也成了这个分铺的管事。崔淼嘴上不说,心底对沈钧非常感激,不说沈钧几次三番救他性命,就是沈钧的性格,崔淼也非常喜欢。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崔淼闲下来的这一年,成了他宝清斋的珠宝设计师。但凡崔淼设计的珠宝都非常受欢迎,当然沈钧也不会让崔淼吃亏,分了两成的利润给他,崔淼现在算得上日进斗金,若不是现下在打仗,收入会更多,乐的崔淼合不拢嘴。 当然他的实验田也没停下,有了银子打底,崔淼购置了更多荒山,雇了更多的人手,能改成梯田的便改成梯田,不能的便种植果树,顺便养殖鸡鸭羊之类的牲畜。 因为打仗,北平周边的屯田没人耕种,他也揽了下来,雇人耕种,田中所出的粮食全部充公作为粮饷,崔淼是武将,自然明白粮饷对于军队的意义,虽然只是九牛一毛,但也是一份心意。 王妃感念崔淼忠心,赏赐一波又一波的送到伯府,就连朱高炽在闲时也会到屯田进行农事,别处的百姓人心惶惶,而北平城的百姓却衣食无忧,人人心向朱棣,对崔淼也非常感激。 伯府门口每日都会有人送来瓜果蔬菜,有时甚至还有大半个猪,即便门房每时每刻盯着,也总有打盹的时候。崔淼只得让人在门前放了一个木箱,箱子里放着铜钱,上面写着按市价自行领取银钱。可试了几天,铜钱放进去多少,拿出来还是多少,就连小偷都没来光顾。崔淼无奈只得作罢,没想到北平城风气如此之好。 朱棣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城中百姓连忙跪倒在地,唯有王妃和朱高炽还站立人前。 朱棣纵马来到王妃近前,翻身下马,王妃行礼,朱棣连忙搀起,温声说道:“王妃不必多礼。这北平城劳王妃操劳了。” 王妃温婉的说道:“王爷远征在外,家事理当交有臣妾,况且有炽儿和诸臣辅助,臣妾轻松许多。” 朱棣在临行前,曾交代朱高炽,凡是遇到难解之事,便询问王妃意见,所以在北平真正掌事者其实是王妃。 朱高炽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父王,父王万安。” 朱棣微笑着点头,说道:“髙炽也辛苦了。” 朱高煦和朱高燧见状上前,行礼道:“孩儿见过母妃,母妃万安,见过兄长。” 一家人其乐融融,朱棣老怀大慰,自然不会忘记功臣崔淼,说道:“崔淼,你的伤势如何?” 崔淼连忙躬身答道:“多谢王爷挂心,标下的伤已经痊愈。” 朱棣点点头,接着问道:“近来身体如何?” “回王爷,王妃赏赐标下诸多补药,身体调养的不错。” 王妃插话道:“前些天崔卿又染风寒,这才刚好,本不打算让他前来,他说王爷凯旋,怎能不来。怀安伯之忠心,日月可鉴。” 崔淼慌忙说道:“王妃过誉,标下惶恐。” 朱棣将其搀起,温声说道:“崔卿之忠心,本王心中了然,若身体不适,便好好在家调养,所需任何药材,只管知会一声。” 崔淼感激的说道:“能得王爷倾心相待,标下定当万死不辞!” 朱棣颔首,看向众人,扬声说道:“诸位乡亲快快平身。” 朱棣回了王府,沈清则直接跟着崔淼回了伯府,可怜的侯府众人又是白白等待。不过历经几次,也成了习惯,侯府管家有事直接到伯府请示,一准能见到他们家主子。 年长日久,和崔淼亲近的人,都察觉了两人的关系,不过只是惊讶,并无芥蒂,甚至非常钦佩两人能有在一起的魄力。众人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算是对两人的维护和支持。 回到伯府,崔淼这才仔细打量沈清,问道:“阿清,在外征战近一年,可有受伤?” 沈清如实说道:“都是些小伤,且已经痊愈。” 崔淼关切的说道:“伤哪里了,给我看看。” 沈清抱住崔淼,喟叹一声,说道:“待会儿沐浴的时候再看,大郎先让我抱抱。一年未见,实在想的厉害。” 崔淼回抱着沈清,温柔的说道:“阿清都四十的人了,怎的还像个孩子一般。” 沈清轻声说道:“无法,就是想念大郎的怀抱。” 崔淼眼底的笑意更浓,玩笑的说道:“幸好你的手臂够长,不然以我现在的身形,你都环不过来。” 沈清心下一痛,环住崔淼的手臂更紧了一些。 崔淼一怔,随即无奈的说道:“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适得其反。阿清,不许胡思乱想,我很好,不论是补药还是补品,我都按时吃,早晚会把损了的身子补回来。” 沈清闷闷的应了一声,心里的疼半点都未减少。 傍晚,崔淼和沈清一起前往饭厅。以前沈清回来都是和崔淼单独用饭,今日却在崔淼的安排下,众人围坐在一起,沈清算是正式和吴华的妻子王兰见了面。 王兰是王贵的女儿,自从见过吴华便心生爱慕,后来接触下,吴华也对其有了好感,最后在崔淼的主持下完了婚。在成婚前,吴华便将崔淼和沈清的事告知与她,并言明若是她无法接受,两人便不再往来,所以王兰早就清楚崔淼和沈清的关系。 桌上,崔淼看着王兰,温声说道:“弟媳,阿清你之前就见过,今日我正式让你们见面,意味着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 王兰是个贤惠识大体的人,在吴华的影响下,对崔淼更是爱戴,微微福身,说道:“阿兰见过侯爷。” 沈清眼神微暖,淡淡的说道:“不必多礼,坐吧。” 崔淼无奈的解释道:“阿清向来少言寡语,弟媳莫要介意。” 王兰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兄长多虑,都是一家人,阿兰怎会介意。” 吴华的儿子崔晗今年刚满三岁,看着沈清,奶声奶气的说道:“伯伯好,我叫崔晗,您可以叫我晗儿。” 崔晗还未出世,吴华便和王兰商量好了名字,若是男孩,就让他随崔淼的姓崔。崔晗一降生,就被吴华写到了崔家的族谱上,写明崔淼才是他的父亲,而另一位父亲正是沈清。只是崔晗尚小,现在仍交给王兰照看。崔淼得知此事后,心下安慰,也真心将崔晗当做自己儿子疼爱。 沈清朝着崔晗招招手,崔晗看了看爹娘,见两人应允,便走了过去。沈清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于崔晗手上,说道:“晗儿收好,这是伯伯给的见面礼。” 其实在崔晗出生之后,沈清没少送东西,只是如今身份不同,送出的东西意义也不同。 崔晗将玉佩收起,躬身说道:“晗儿谢谢伯伯。” 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后两人便径直回了卧房。 近一年未见,一个简单的吻,便勾起了两人的欲望。 崔淼喘息着说道:“阿清,你来吧,我躺着便好。” “好。” “阿清,你......” “大郎,我想要,你躺着便好。” 崔淼翻身将沈清压到身下,无奈的说道:“阿清,我还没那么虚弱......” 第十七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正和沈清一起吃早饭,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崔淼和沈清对视一眼,看向门口。 侍立在一旁的崔思雨微微皱眉,躬身退出门外,一名小厮急冲冲的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崔管事,劳烦回禀一声,王府的王听事来了,小的过来时,王听事已经进府。” 崔思雨点点头,说:“行了,你去忙吧,我禀告伯爷的。” 还不待小厮离开,王彦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崔思雨连忙迎了过去,躬身说道:“王听事有礼。” 王彦面色难看,径直问道:“两位爷可都在?” 崔思雨答道:“两位爷正在吃早饭,王听事可是有急事?” 崔淼放下筷子,扬声问道:“思雨,可是有事?” 崔思雨连忙回答:“伯爷,王听事来了。” “王彦?让他进来。” 王彦也没耽搁,快步走进房内,面色慌急的说道:“侯爷,伯爷,快和奴婢走一趟吧,王府出事了。” 崔淼看了一眼沈清,不自觉的站起身,皱着眉头问道:“王听事,到底发生何事,让你这般着急?” “世子爷中毒,至今昏迷不醒,王爷让奴婢过来请两位爷。” “世子中毒?”崔淼面色一变,看向沈清,说:“阿清,我们走,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沈清看向崔思雨,说:“去备轿。” 崔思雨刚想领命,崔淼出声拦住他,说:“备马,轿子太慢。” 王彦出声说道:“崔管事不用忙,奴婢来之前已经备了马车,两位爷直接出门便可。” “好,那我们快走,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崔淼率先走出门外,沈清起身到里面拿了一件棉披风,三两步追上崔淼,为他穿好,说:“大郎,世子的事固然重要,你也要保重身体,这样才能为王爷分忧。” 崔淼点点头,心急如焚的说:“我知道,阿清放心,我没事。我心里实在担忧世子,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三人快步来到门口,径直上了马车,没多远的路程,大冬天里,崔淼生生出了一头的汗,他靠在车上微微喘息着。 沈清掏出帕子,为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担忧的说:“世子中毒自有医师照看,你这般慌急也没用,你的身子骨......” “阿清。”崔淼看了一眼王彦,无奈的出声打断沈清。 王彦眼观鼻鼻观心,他就当自己没带耳朵,若不是怕崔淼会询问事情详情,他真的不想在坐在车里,实在是在这两位爷面前,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多余。 崔淼看向王彦,直接问道:“王彦,到底怎么回事?世子是何时、在何地中的毒,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朱高炽三兄弟可以说是崔淼看着长大的,他们尊称他为老师,他也对三人真心实意,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真的将三人当做学生来教养。猛然间听到朱高炽中毒,他怎能不着急。 王彦如实的回答道:“今早的事。清早,小福子见世子爷迟迟不起身,有些疑惑,大着胆子去叫门,谁知叫了半晌也不见世子爷应声,他就推开门进去查看,谁知发现世子爷面色隐隐露出青紫之色,且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去找王府的医官,医官经过诊治,断定世子爷是中了毒。世子中毒,自然不敢瞒着王爷,王爷盛怒,特地派奴婢过府请两位爷。” 崔淼担忧的问道:“中的什么毒,可有性命之忧?” “医官说世子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种毒非常刁钻,是有四种毒物配置而成,若是解毒必须了解这四种毒物入药的次序,否则一旦配错,世子恐怕性命不保。” “可请了王老查看?” “请了,王老也是束手无策。” “沈钧前两天去了湖州,不然让他看看或许会有办法。” “王爷已派出人手,快马加鞭前往湖州,找寻沈老爷。” 崔淼闻言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的越发紧了,担忧的说:“现在虽然暂时停了兵事,但湖州依旧在南军的掌控中,王爷派人前去,未必能够顺利。希望世子中毒与龙椅上那位没有关系,否则,这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阴谋。” 沈清眉头微皱,说:“世子终日不离王府,怎会中毒?昨日世子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为何中毒可有线索?” “事发后,奴婢就匆匆离了王府,这些奴婢不甚清楚。” 几人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说:“禀两位爷,王府已经到了。” 王彦率先起身,掀开车帘利落的下了车,躬身在一旁等待两人下车。沈清为崔淼紧了紧披风,将兜帽给他戴上,长腿一迈来到车门前,给崔淼打着帘子。崔淼起身从车里出来,王彦刚想上前搀扶,却被跳下马车的沈清挡在了身后。崔淼见状是既无奈又窝心,他握住沈清的手,一个借力下了马车。 三人没有耽搁,快步进了王府,在王彦的引领下一起前往朱高炽所在的清晖园。三人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厅堂外。 三宝连忙上前,躬身说道:“给侯爷、伯爷请安。” 崔淼将三宝扶起,说:“三宝,王爷可在里面?” 三宝点点头,轻声说道:“王爷、王妃,还有两位郡王都在,奴婢这就去给两位爷通报。” 三宝三两步走进厅堂,躬身说道:“回禀王爷,清宁候,怀安伯已在门外等候召见。” 燕王朱棣坐在首位,面沉似水,见三宝通报神情微缓,说道:“让他们进来。” 三宝领命,躬身退出厅堂。 坐在燕王下首的王妃擦了擦眼泪,看向身旁的嬷嬷,说:“张嬷嬷,你吩咐人准备一个手炉拿过来。” 张嬷嬷微微福身,躬身退出厅堂。 三宝出来传话道:“侯爷、伯爷,王爷召见。” 崔淼将披风脱下来交给三宝,沈清见状眉头微蹙,到底没再说什么,虽然他担忧崔淼身体,却也不能让他犯了失仪的罪过。 两人相继进了厅堂,齐声说道:“标下参见王爷,王妃。” 朱棣抬手说道:“詹林,崔淼,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多谢王爷,王妃。” 朱棣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说:“这里也没外人,你们坐吧。” 两人谢了恩,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出去的张嬷嬷也已经回转,给燕王和王妃行礼后,将刚刚取来的手炉递给了崔淼,说道:“伯爷,王妃吩咐奴婢给您备着的。” 看着眼前只有妇人才用的手炉,崔淼眼底闪过黯然之色,连忙起身接过,看向王妃,躬身说道:“标下谢过王妃!” 王妃摆摆手,温声说道:“这是应该的,怀安伯不必多礼。” 朱棣看向崔淼,出声说道:“崔卿,想来路上你也有所耳闻,髙炽他现在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就连王老都束手无策。本王知晓你擅刑事,这才召你前来,希望你能找出下毒的凶手,让他交出解药,救髙炽于危难。” 崔淼拱手应道:“多谢王爷信任,标下定然尽心竭力,找出元凶,救世子于水火之中。” 朱棣欣慰的点点头,解下腰间令牌,看了一眼三宝。三宝会意,双手接过,又双手呈到崔淼面前,崔淼连忙恭敬的接过令牌。 “这是本王的令牌,你拿着他,这王府诸人皆可闻讯,若有不遵令者,直接军法处置,不必报与本王。” 崔淼躬身说道:“标下谢王爷信任,定不负王爷恩典。” “起吧。如何查,崔卿可自便,本王不干涉。” 崔淼起身看向三宝,说道:“劳烦三宝将王老请过来,我想请教他几个问题。” 三宝躬身领命,退出厅堂,将守在朱高炽房内的王志忠请了过来。王志忠走进厅堂,躬身施礼道:“老朽参见王爷,王妃。” 朱棣右手虚抬,温声说道:“王老不必多礼,起身吧。” “多谢王爷。” 崔淼看向王志忠,谦逊的说道:“王老,请您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王志忠抚了抚胡须,看着崔淼说:“怀安伯有话直说,老朽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老,世子中毒是否是从口入?” 王志忠点点头,说:“应该是从口入,我们并未在世子身上找到其他外伤,甚至针眼都没找到。” “世子所中奇毒若是无解,是否只是沉睡,并无性命之忧?” 王志忠再次点头,说:“此毒名为长眠,由四种毒草调配所致。其功效便如它的名字,中此毒者若无解药,便会从此长眠,直至身体衰败而死。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敢问王老,若是中了此毒,会何时发作,初时有何症状。” “服下此毒一个时辰内发作,初时并无异样,只是有些疲惫。再过半个时辰,就会不由自主的陷入沉睡。” 崔淼恭敬的行礼,说道:“多谢王老解惑。” 王志忠心安理得的受了崔淼的礼,沈清视王志忠为父,不说王志忠待崔淼不错,就是依着沈清的关系,崔淼对他行礼也是理所当然。 崔淼再次看向三宝,说道:“三宝,让小福子进来,我有话问他。” 三宝来到门前,将候在门外的小福子领了进来。小福子自知护主不力,普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奴婢参见王爷,王妃,诸位大人。” 燕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小福子吓得瑟缩了一下身子,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恐怕他早就小命不保了。 第十八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王彦一大早便来到伯府,这时崔淼正和沈清吃早饭,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是朱高炽出了事。朱高炽无端中毒,燕王盛怒,命人将昨日接触过朱高炽的众人,全部控制了起来,等待崔淼的讯问。 崔淼看向趴伏在地上的小福子,他是朱高炽身边的近侍,昨日是他在朱高炽身边侍候,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朱高炽中毒的人。 “小福子,昨夜世子入睡前,你可发现有何异样?” 小福子不敢抬头,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回、回伯爷,昨夜主子入睡前一切正常,奴、奴婢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那昨日世子何时入睡,与平日里相比是早,还是晚?” 小福子稍稍动了下身子,方才还有些紧绷的神经,因为崔淼温和的语气稍稍有些缓解。他想了想说:“昨日主子是酉时初用的晚膳,之后就去了书房,大约一个时辰后,主子说他有些乏了,奴婢就侍候主子歇息,奴婢从主子房里出来的时候,大约是戌时中,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 “昨日谁和世子一起用的晚膳,都吃了些什么?” “回伯爷,昨日主子是和世子妃,还有小主子一起用的晚膳。”小福子想了想,接着说道:“昨日的晚膳有什锦豆腐、四喜丸子、炒虾仁儿、红烧鲤鱼,还有银耳莲子汤、八宝鸡汤,十几个杂粮饼子,小主子还吃了一碗米饭。” “那世子所用晚膳,与另外两位主子可有不同?” “回伯爷,三位主子所用都是一样的饭菜,并无不同。” 崔淼看向王志忠,问道:“王老,不知世子妃和小主子的身体如何,可有妨碍?” 王志忠答道:“之前老朽给主子们诊过脉,并无不妥。” 崔淼再次看向小福子,问道:“那世子饭后可用过茶水?” “回伯爷,主子有个习惯,晚膳后到入睡前都不饮茶,若是口渴,只喝白水。昨日用膳时,主子喝过白水,不过当时小主子也喝了。之后一直到入睡,主子都未曾饮水。” 崔淼微微皱眉,按照长眠的发作时间推算,朱高炽中毒的时间应该就是晚膳的时候,可是三个人吃饭,饭菜又并无不同,另外两个没事,却偏偏朱高炽出了问题,这怎么想都说不通。 “小福子,你好好想想,昨日晚膳世子当真没吃过与其他两个主子不同的食物吗?” “这个......”小福子趴在地上仔细回想着。 “瞻基知晓。”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被世子妃抱在怀里朱瞻基身上。 眼睛红肿的世子妃摸了摸朱瞻基的脑袋,柔声说道:“瞻基乖,祖父、祖母正在办正事,要懂规矩,不要乱讲话。快给祖父、祖母赔礼。” 朱瞻基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了看世子妃,摇摇晃晃的来到堂中,小大人似的向燕王和王妃行礼,说道:“祖父、祖母,瞻基失礼了,还望祖父、祖母恕罪。” 王妃向朱瞻基招招手,温声说道:“瞻基,到祖母身边来。” 朱瞻基看了一眼世子妃,迈开小短腿向王妃跑去,被王妃一把揽进了怀里。 盛怒的燕王见状也缓了神色,看着朱瞻基,问道:“瞻基刚才所言是何意?” 朱瞻基见燕王问话,挣脱王妃的怀抱,恭恭敬敬的回话道:“祖父,方才怀安伯的问话,瞻基知晓。” 燕王眼神一亮,再次问道:“那瞻基说说,你都知晓些什么?” 朱瞻基再一次看向世子妃,燕王也顺着朱瞻基的目光看向世子妃,锐利的眼神看的她身子一僵,畏惧的垂下了头。 燕王收回目光,看向朱瞻基,温声说道:“瞻基知晓什么,但说无妨,无论你说了什么,祖父都不怪罪。” 朱瞻基点了点小脑袋,眨巴了眨巴眼睛,说道:“祖父,昨日用膳,母亲单独给瞻基做了鸡蛋羹,可瞻基当时吃饱了,父亲说不可浪费,就替瞻基吃了。因为只有一份,所以只有父亲自己吃过。祖父,瞻基回答的可对?” 只有三岁的朱瞻基说话条理清楚,让崔淼再一次感叹古代人的早熟,只是朱瞻基不清楚,这一番话有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事情牵扯到世子妃身上,崔淼自觉的闭了嘴,默默的站到一旁。 燕王看着朱瞻基,严肃的问道:“瞻基说的可是真话?” 朱瞻基重重的点点头,说道:“祖父,瞻基说的都是真话,父亲教导瞻基不能对至亲之人撒谎,尤其是祖父。” 朱瞻基无意间为朱高炽刷了一波好感,让朱棣对自己的大儿子又满意了几分。他摸了摸朱瞻基的小脑袋,说道:“瞻基做的不错,去祖母那边吧。” 燕王转开目光看向世子妃,淡淡的说道:“张氏,瞻基所说可是真?” 世子妃连忙跪倒在地,解释道:“王爷,瞻基所说属实,只是儿媳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总不能害自己夫君吧。” “方才崔卿问话时你为何不做声?” “我、我......王爷,儿媳因世子的事乱了心神,一时间没有记起。王爷,儿媳没有理由谋害世子啊。” 燕王看向崔淼说道:“崔卿,此事交给你,如何审你说了算。” 本打算做背景板的崔淼一怔,燕王此番举动让他着实意外,毕竟事情牵扯到内宅,他一个外臣不好调查,没想到燕王这么不把他当外人,竟然将事情再次甩到自己头上。 崔淼就算再不情愿,燕王发了话,也不得不接手,硬着头皮说道:“是,标下定然全力以赴。” 燕王没再说话,堂内陷入寂静,崔淼看向世子妃,躬身说道:“标下见过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起来说话。” 无论世子妃是否犯错,也不能她跪着回话,自己一个外臣却站着的道理。 世子妃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说道:“怀安伯免礼。” 崔淼直起身,直截了当的问道:“昨日晚膳,那份鸡蛋羹可是世子妃亲手所做?” “是我亲手所做。我只是将打好的蛋液放入锅内,然后就直接回了房,一直到出锅都是由身边的丫鬟巧翠盯着。” “敢问世子妃,巧翠何在?” 世子妃身边的丫鬟连忙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回伯爷,奴、奴婢便是巧翠。” “世子妃离开后,那碗蛋羹是否由你盯着?” 巧翠不敢抬头,答道:“回伯爷,因为是小主子的食物,奴婢不敢怠慢,一直到出锅,奴婢都未曾离开过小厨房。” “小厨房?可是世子妃院子里的小厨房?” “回伯爷,正是。” “当时厨房内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竹香、菊香和厨娘陈氏,他们是专门负责世子妃和小主子饮食的。” 崔淼看向三宝,问道:“三宝,她们三人可在外面?” “伯爷稍后,奴婢这就派人叫他们过来。” “不用了,正好我要去小厨房看看,带上巧翠,我们到那儿一块询问吧。” 崔淼经燕王获准,躬身退出了清晖园的厅堂。沈清见状也站起身,请示燕王后,紧跟着走了出去。崔淼站在门口,看着出来的沈清,垂下头眼底浮现笑意。 沈清从三宝手里接过披风,三两步走上前,毫不避讳的为崔淼穿上,皱着眉头说道:“既是已经出来,为何不穿上披风。” 崔淼勾起唇角,状似不经意的在沈清耳边轻语:“这不是在等阿清么。” 崔淼说完转身就走,身后的沈清一怔,清冷的眸子闪过笑意,紧跟着追了上去。三宝跟在一旁,只当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 在三宝的引领下,三人来到世子妃所住的幽兰院,径直去了小厨房。因为刚刚吃过早饭,距离午饭还早,厨房里没人。三宝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叫竹香三人,而崔淼则抬脚进了厨房。 崔淼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将厨房的大体布置记了下来。 去叫人的小太监也已经回转,身后跟着三个女人,一个做妇人打扮,两个是年纪稍小的丫鬟。 三宝过来回话,说道:“伯爷,人已带到。” 崔淼点点头,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三人恭敬的走进厨房,依次向崔淼行礼,道:“奴婢竹香,奴婢菊香,民妇陈氏见过侯爷,伯爷。” “你们起身回话吧。” “多谢伯爷。” 崔淼直接问道:“昨日晚膳之前,世子妃曾在小厨房给小主子做了蛋羹,可有此事?” 三人相互对望,陈氏开口答道:“回伯爷,确有其事。” “世子妃做好蛋液放入锅内,随后便出了厨房,一直到蛋羹出锅,都由巧翠盯着,是也不是?” “回伯爷,正是如此。” “世子妃做蛋羹,是用的哪个锅?” “回伯爷,是用的那边的小锅,大锅的话,很难掌握火候。” 崔淼走过去看了看,锅已经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当时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回伯爷,昨日世子传膳,世子妃和小主子都去了清晖园,我们也就闲了下来,在厨房收拾东西,闲聊了一会儿。” “当时可有旁人进过厨房?” “回伯爷,没有。” 崔淼看向三宝,说道:“三宝,让巧翠也进来。” 三宝应声,到门外将巧翠带了进来。 “巧翠,蛋羹做好后,你是怎么送去的清晖园?” “回伯爷,蛋羹做好后,奴婢便直接放进了食盒,然后直接去了清晖园。” “去清晖园的途中,食盒可曾打开过?” “没有。伯爷,从幽兰院到清晖园奴婢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中间并没有打开过食盒。” 第十九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奉命调查朱高炽中毒事件,与沈清一起来到世子妃居住的幽兰院。 “世子妃做蛋羹,是什么时辰?” “回伯爷,是申时末,不到酉时。” 崔淼看向巧翠,神情变得严肃,说道:“巧翠,你可有撒谎?” 巧翠一怔,连忙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伯爷明鉴,巧翠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撒谎。” 崔淼淡淡的说道:“那我问你,做一碗蛋羹要用多久?” 巧翠答道:“回伯爷,做一碗蛋羹最多用一刻钟的时间。” “做蛋羹需用一刻钟,你之前曾说从幽兰院到清晖园也用了一刻钟,这短短两刻钟的时间,世子妃和小主子不过刚到清晖园,为何小主子方才说蛋羹呈上时他已吃饱?” “这个......”巧翠一时乱了心神,慌乱的说:“伯爷,奴婢发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五雷轰!” 崔淼观其神色,不见她有撒谎的迹象,不由缓了语气,说道:“巧翠,你将食盒送至清晖园,是否直接呈到世子妃面前?” 巧翠一经提醒,连忙回过神来,道:“回伯爷,巧翠将食盒送至清晖园后,并未进的厅堂,而是转交给了门外值守的内侍。” “门外值守的是谁?” “回伯爷,门外值守的是小松子。”巧翠说完似是松了口气。 “巧翠,你说的可是真?” “伯爷,事关重大,奴婢不敢有半句谎言。” 崔淼看向沈清,温声说道:“阿清,看来问题并非出在这里,我们走吧。” 沈清点头,摸了摸崔淼怀里的手炉,看向三宝,说道:“三宝,再去拿个手炉。” 三宝躬身应道:“是,侯爷,奴婢这就让人去办。” 崔淼走到门口,无意间再次回头,却发现一道细微的亮光闪过。他下意识顿住脚步,再次回到厨房,寻找着方才反光的物体。 沈清见状出声问道:“大郎可是有所发现?” 崔淼点头,抬头看向厨房房顶,发现就在做蛋羹的那个碳炉的正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三宝,吩咐人拿个梯子过来。” 三宝应声,吩咐身边的侍从,拿了一个人字梯过来。崔淼撩起衣摆就想往上爬,却被沈清拦了下来,说:“大郎,我上便可。” 崔淼一怔,随即无奈的说道:“阿清,我还没有那般孱弱。” “在清看来,没有什么比大郎的身子更为重要。” 如此直白的话,让崔淼有些招架不住,他不自在的看了看众人,见他们皆垂下头去,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是既无奈又甜蜜。 “那阿清小心些。” 沈清抬脚上了梯子,抬头看向房顶,在那个碳炉的正上方,发现了一枚细如牛毛的长针,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小心的将长针包裹住,一个用力将针拔了下来。 沈清将手帕摊开,一根长约20公分的银针出现在崔淼眼前。 崔淼刚一伸手,就被沈清阻止,说道:“小心上面有毒。” “阿清放心,我会留心的。” 崔淼用手帕包住银针拿了起来,仔细的观察着,只见银针的上端,也就是刺入房梁的一端有一段是黑色的。他若有所思的看向碳炉所在的方向,说道:“阿清,你到房顶看看,是否有异样。” 沈清点点头,拎起旁边的梯子,不放心的叮嘱道:“那针有毒,拿着时定要小心。” 崔淼无奈的说道:“阿清,我不是三岁孩童,你不必这般叮咛。倒是你,昨日下过雨,房顶定然湿滑,你上去要小心些。” 沈清应声,拎着梯子走出厨房,三两下上了房顶。崔淼也随着走出厨房,站在下面仰头向上看去。沈清脚步放轻,来到银针插入的位置,拿开瓦片仔细的查看着。 大约五分钟后,沈清纵身一跃,从房顶跳了下来。崔淼连忙上前,皱眉说道:“明明有梯子,阿清为何要纵身跳下,若是受伤该如何是好?” 沈清眸光流转,捏了捏崔淼的手心,温声说道:“大郎放心,这样的高度对我来说并无妨碍。” 崔淼抽回手,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房顶可有不妥?” 沈清见状顿时老实了下来,答道:“昨日下雨后定然有人上过房顶,银针所在的位置,瓦片下有水浸入。” 崔淼微微皱眉,问道:“阿清,我记得昨日应下过两场雨,你还记得在何时吗?” “昨日清晨开始下雨,直到午后方停,晚饭后又下了一场。” 崔淼冷静的分析道:“这么说来,那人定是在午后上的房顶。当时房顶湿滑,说不定会留下痕迹,只是可惜昨夜又下了场雨,痕迹定然已被冲刷干净。” “那倒未必。”沈清眸光微闪,在崔淼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淼眼睛一亮,看向厨娘张氏,出声问道:“张氏,那个碳炉平日里都是做什么所用?” 张氏回答道:“那个碳炉平日里都是给世子妃熬汤所用,小主子爱吃蛋羹,基本两三天都要蒸一次,也是用那个碳炉。” “昨日午后,你们可有留意,有谁上过房顶?” “回伯爷,午饭后,收拾好东西,我们一般都会回卧房歇上一会儿,大约半个时辰,到辰时时才会回到厨房待命。” “你们三个可是住在一处?” “回伯爷,奴婢们确实住在一处。” “那昨日午休期间,可有谁离开过卧房?” 三人相互对望,纷纷摇了摇头,说道:“那时我和竹香在闲聊,菊香睡了一觉,我们三人都未曾出去过。” 崔淼看向巧翠,问道:“巧翠,昨日午后你在哪里?” 巧翠答道:“奴婢是世子妃的贴身丫鬟,昨日午后,奴婢一直在世子妃房外值守。” “与你在一起的还有谁?” “还有巧英。” “三宝,派人去叫巧英过来。” 三宝应声,吩咐人去叫巧英。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一个和巧翠穿着类似的少女被带了过来。她匆匆来到崔淼两人近前,福身行礼道:“奴婢巧英,见过侯爷,见过伯爷。” “起身吧。” “奴婢谢伯爷恩典。” “昨日午时,你是否与巧翠一起,在世子妃方外值守?” 巧英看了一眼巧翠,垂着头答道:“回伯爷,正是。” 崔淼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巧翠期间可有离开过?” 巧英再次看向巧翠,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崔淼见状不禁挑了挑眉,说道:“巧英,此事事关重大,你最好实话实说。” 巧翠看向巧英,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安,她急切的说道:“巧英,你怎么不说了?从世子妃午休开始,我就没离开过啊。” 巧英面露愧疚之色,说道:“巧翠,你我皆是王府的婢女,理应效忠,没想到你......抱歉,巧翠,我不能再为你遮掩了。” 巧翠不安的看着巧英,说道:“巧英,你这是什么意思?” 巧英朝崔淼福了福身,说道:“伯爷,巧翠午后确实离开过。” “哦?她离开多久,什么时辰回来的?” 巧英想了想,说道:“回伯爷,巧翠离开了约一盏茶的时间。” 巧翠从怔忪中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说道:“巧英,你撒谎!我明明从未离开过,你为何要诬陷我?” 巧英委屈的说道:“巧翠,伯爷面前我怎敢说谎,昨日世子妃午休后,你确实离开过。” 巧翠慌忙跪倒在地,看着崔淼,喊冤道:“伯爷,伯爷,您要相信奴婢,巧英她在撒谎,奴婢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在冤枉我!” 巧翠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看向巧英,指着她说道:“是你!巧英,明明是你离开过,你说你肚子不舒服,让我盯一会儿。肯定是你干的,你是想让我替你顶罪,巧英,你好恶毒的心思!” 巧英跪倒在地,楚楚可怜的看着崔淼,说道:“伯爷,奴婢冤枉。巧翠怨恨奴婢说了实话,所以故意诬赖奴婢,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不待崔淼说话,沈清上前一步,冷淡的说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直视伯爷。” 沈清带着煞气的眼神,吓得巧英一激灵,连忙垂下眼睛,惶恐的说道:“侯爷饶命,奴婢知错!” 崔淼好笑的拉了拉挡在身前的沈清,都这么多年了,沈清对他的占有欲丝毫不减,让崔淼是既无奈又窝心。 沈清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纷纷垂下眼,这才往后退了一步。 崔淼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出声问道:“巧英、巧翠,你们是否住同一间卧房?” 巧英答道:“回伯爷,正是。” “好,既如此,那就去你们的卧房看看吧。”崔淼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谁来引路。” 巧英起身,平静的说道:“奴婢愿为大人引路。” 崔淼点头,看了一眼眼眶微红的巧翠,说道:“走吧。” 众人在巧英的带领下,来到幽兰院的下人房,巧英在其中一件房门口停住脚步,福身道:“伯爷,这里就是奴婢两人的房间。” 三宝上前,将房门推开,崔淼抬脚就想往里走,却被沈清拦在门外,皱眉说道:“女子的卧房,大郎就不要进了。” 不待崔淼拒绝,沈清抬脚走了进去,站在门口的崔淼无语了。 崔淼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三宝,你去帮侯爷吧。” 三宝应声,也进了房间。沈清的眼睛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从窗台上拿起一根木棍,在房间里搜索了起来。崔淼站在门口看着,不禁一阵好笑。就沈清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间里的人有传染病一样。 第二十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奉命调查朱高炽中毒一事,和沈清一起来到了世子妃居住的幽兰院。 看在沈清拿着木棍在房内搜寻,崔淼一阵好笑,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会以为房中有什么沾染不得的东西。 没多大会儿,沈清便从床下找到了一双鞋子,那是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鞋底很脏,粘上了许多泥土。 沈清指了指绣花鞋,说道:“三宝,拿出去。” 三宝应声,将鞋子小心的拿起来,送到门口。 崔淼仔细的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的鞋子?” 一旁的巧英答道:“回伯爷,这鞋子是巧翠的。” 崔淼看向巧翠,问道:“巧翠,这鞋子是你的么?” 巧翠点点头,说道:“回伯爷,正是。” “为何鞋上这么多泥土?” 巧翠看了一眼巧英,说道:“昨日下雨,小主子平日里爱玩的小木剑不知怎的弄丢了,奴婢冒雨去找木剑时弄脏的。” 巧英垂着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崔淼微微挑眉,说道:“巧英,巧翠的话可有不妥?” 巧英看了一眼巧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回伯爷,当时寻找木剑,奴婢也去了,并未留意巧翠鞋上弄的这么脏。” 巧翠闻言神情激动的说道:“巧英,你说话得凭良心,当时还是你发现木剑在那花丛中,你又不愿去,我才不顾泥泞去捡的。” 巧英脸上浮现难过的神色,说道:“巧翠,明明我们寻木剑时并不在一个方向,你为何要撒谎?还一再将我牵连进来?” 巧翠不敢置信的看着巧英,眼眶含泪的说道:“巧英,当年我们一起进的王府,又住在同一个卧房,侍候同一个主子,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亲姐妹。没想到今日你居然把我往火坑里推,这到底是为什么?” 巧英脸上浮现难过的情绪,说道:“巧翠,我们日夜相处五年,我何尝没把你当做亲姐妹看待,只是身为王府的下人,王府的主子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依靠。我......巧翠,对不起,我不能为了姐妹之情背叛主子。” 巧翠怔怔的看着巧英,恍然回神,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在害我。” 巧翠“噗通”一身跪倒在地,哭着说道:“伯爷,奴婢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巧翠计划好的,奴婢不过是她的替罪羔羊。奴婢求伯爷为我做主啊!” 巧英见状也跪倒在地,委屈的说道:“伯爷,是您差人来问,奴婢才如实告知,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倒打一耙,还请伯爷为奴婢做主,还奴婢一个清白。” 崔淼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微笑,说道:“巧翠,你倒是说说,这巧英是如何算计你的?” 巧翠见崔淼给她机会,连忙说道:“伯爷,昨日轮到奴婢和巧英值守,世子妃午休时,奴婢和巧英守在门外。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突然说肚子不适,想去如厕,奴婢也没在意,便一人在门口值守。大约一刻钟后,她回来,我还关心的问她身体是否有事,她说应是吃错了东西。后来,世子妃醒来,我们进屋服侍。小主子说他最喜爱的木剑不见了,于是奴婢二人,便出门寻找,路过花丛时,巧英突然说木剑在花丛里,又说自己的鞋是新做的,不想进去捡,奴婢便进了花丛,捡起了木剑。” 巧英难过的看着巧翠,眼眶微红的说道:“巧翠,为何你要诬陷与我,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更何况世子妃做蛋羹时,只有你一人守在炉边,若是蛋羹有问题,又与我何干?你以为你自作聪明,诬陷好人,就能瞒得过两位爷吗?伯爷,奴婢知晓伯爷向来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让奴婢蒙冤。” “你说的没错,本官向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定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崔淼看向巧翠,问道:“若你们有用不着的东西,一般都会丢弃在哪里?” 巧翠一怔,随即回答道:“一般奴婢们都会将东西扔到院外的木桶内,每日清早,都会有专门的小厮过来清理。” 崔淼看着出来的沈清,问道:“阿清,可有发现?” 沈清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崔淼,说道:“这是在东侧那张床上的枕头里发现的。” “真的是你?”巧英脸上浮现悲痛的神色,随即匍匐在地,恳求的说道:“两位爷,巧翠定然是被某人迷惑了心智,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还请两位爷看在巧翠多年来任劳任怨的份上,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留她一条性命。” 巧翠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纸包,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呢喃的说道:“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是我,不是我!伯爷,你要相信我,不是奴婢做的......是巧英,是巧英诬陷奴婢的......” 巧英失望的看着巧翠,说道:“巧翠,枉我还为你求情,你却为了自己,拼命的把我拉下水,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巧翠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仇恨的看着巧翠,说道:“巧英,你别假情假意,我用了五年才将你看透,是我有眼无珠!若是今日我无法逃脱,即便是做鬼,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两人的表现,让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定然会认为这是巧翠自知无法逃脱,想拉巧英下水,围观的人看向巧翠的目光也慢慢发生改变。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崔淼和沈清,就连三宝都面无表情。 崔淼平静的吩咐道:“三宝,你派人去将负责清理幽兰院弃物的小厮叫来,再问问幽兰院今日被收走的弃物放在那里,找一找里面可有鞋子或者衣物。” “是,伯爷。”三宝应声,亲自去寻物找人。 跪在地上的巧翠一脸绝望,而巧英却始终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扫了两人一眼,崔淼嘴角微勾,转头看向沈清,说道:“阿清,这纸包里的药十有八九就是长眠,你拿着药包和银针去清晖园,交给王伯伯,让他尽快配置解药,救治世子。” 沈清直白的说道:“大郎,三宝不在,这里又有心怀叵测之人,我不能让你再次深陷危险之中。待三宝回转,让他去找王伯伯也是一样。” “阿清!”崔淼不赞同的看着沈清,见他态度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崔淼不由沉沉的叹了口气,朝着候在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清晖园找王听事,让他陪王医师过来一趟。” 小厮躬身应道:“是,小的遵命。” 虽然燕王器重两人,沈清又与朱棣情同手足,但就算在亲近,他们也终究是外人,与他的亲生骨肉相比,该如何选择一目了然。崔淼明白沈清如此行事,是怕他有危险,但沈清方才的言语,显然是犯了大忌,他将他和朱高炽相比,还将他排在了朱高炽前面,这对于掌权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如果此番言语,传到朱棣的耳朵里,就算朱棣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也定然会在朱棣心中埋下一根刺,时间久了,这根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彻底拔掉。 沈清见崔淼眉头紧皱,转过头不看他,心里一紧,二话不说,拉着崔淼的袖子,就走向一边。 清冷的看了一眼想要跟过来的小厮,沈清拉着崔淼来到一处背静的地方,问道:“大郎可是生气了?” 看着沈清眼底的不安,崔淼心里不是滋味,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阿清,我知晓你是担心我,但这是在王府,无论如今我们处境如何,都要做到谨言慎行。这是你曾经教过我的,忘了吗?” 沈清眸光流转,轻轻捏了捏崔淼的掌心,说道:“大郎,清知错,保证以后行事定不会再如此鲁莽,莫要生气可好?” 崔淼好笑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如今已近不惑之年,怎的还如孩童般撒娇?” 沈清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却始终没有松开崔淼的手,轻声说道:“只要大郎不气,清做什么都愿意。” 虽然这里背静,也没人敢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但崔淼还是觉得老脸一阵发烫。在外人看来,沈清向来冷清,少言寡语,但每当两人独处,往往主动的那个都是沈清,就像这样直白的情话,沈清每天都会说。 崔淼既无奈又甘之如饴的说道:“侯爷,你还真是吃定我了。” 沈清清冷的眸子浮现笑意,轻声说道:“清如此,只为大郎一人。” 两人相处二十多年,沈清深深了解,崔淼向来吃软不吃硬,是个看上去温温和和,骨子里却强硬的主儿,所以每次沈清一旦做错事,服软一定没错。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有余,但崔淼依旧如少年般纯情,每次只要他说情话,崔淼总会脸红。还有房事,除了最开始的几次,崔淼总是被动的那一个。沈清明白,崔淼是怕伤了他,所以每次都是他主动。因为在沈清觉得,只有他们彼此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他们最贴近的时候。 第二十一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奉命调查朱高炽中毒一事,调查之下来到幽兰院,在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巧翠的床上找到了一个药包。 沈清握着崔淼的手,皱眉说道:“大郎可是还冷?” 崔淼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侯爷,你看看我这一身行头,从里到外整整比你胖了一圈,怀里还抱着暖炉,若是还冷,这冬天还怎么过?” “既如此,你的手为何还如此之凉?” 沈清说着就拉着崔淼的手往自己怀里塞,却被崔淼抽了回来。 崔淼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众人,无奈的说道:“阿清,这里不是伯府,你好歹注意一些。” “大郎,如今已过十年有余,这王府上下有谁不知我们的关系?”沈清像个小孩子般,固执的去抓崔淼的手。 崔淼拗不过他,只得抓住沈清的手,威胁的说道:“阿清,莫要闹了,否则我当真生气了。” 沈清反握住崔淼的手,顿时老实了下来。冰凉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熟悉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到心里,崔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到底没在挣脱,任由他握着。沈清清冷的眼底也满是笑意,握着崔淼的手又紧了紧。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彦与王志忠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崔淼挣开沈清的手迎了过去,说道:“劳烦王老跑一趟。” 沈清温声叫道:“王伯伯。” 王志忠摆摆手,说道:“我们之间无需这些虚礼。说吧,叫老朽来,所为何事?” 崔淼将怀中的药包取出,说道:“这是刚刚搜出来的,想让王老辨认一下,这药是否就是世子中的长眠。” 王志忠闻言不禁眼睛一亮,将崔淼手中的药包接过,打开后仔细的观察着。过了好一会,方才说道:“这药从颜色和味道上说,应是长眠不错,不过还要做些验证。” “那验证的事就劳烦王老了。” 王志忠应声,拿着药包转身出了幽兰院,王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巧英,在崔淼耳边耳语了几句,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两人走后没多久,三宝便带着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很脏的包裹。来到近前,三宝将包裹打开,摊在地上,躬身说道:“伯爷,奴婢不负所托,这是从弃物堆里找到的。” 崔淼点点头,看向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双蓝色的绣花鞋,上面虽然有些脏污,但图案还是可以看得清楚,鞋面上绣着一大朵粉色的莲花。 巧翠看向绣鞋,惊喜的说道:“伯爷,这是巧英的绣鞋。” 巧英身子一僵,随即恢复正常,解释的说道:“伯爷,这确实是奴婢的绣鞋,因为其中一只绣鞋的鞋底磨破了一个洞,所以奴婢才忍痛将绣鞋扔了。” 巧翠反驳道:“你撒谎!这双绣鞋明明是你前几天刚做好的,刚上脚没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磨出洞来。” 巧翠依旧垂着头,让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说道:“伯爷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检查,那双绣鞋右脚是否有破洞。” 崔淼看向三宝,三宝会意,将右脚的那只鞋翻了过来,果然看到下面脚后跟的位置有一个破洞。 崔淼眸光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巧英,这绣鞋既然已经想要丢弃,为何还要刷洗干净?” 巧英一怔,随即解释道:“回伯爷,昨日下雨我不小心弄湿了鞋子,原本打算刷洗干净后,看看还能不能补救,可奴婢一看鞋底破损严重,也就放弃了。” 崔淼面色一寒,冷声说道:“巧英,你当真觉得本官好欺?” 巧英闻言身子一僵,连忙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说道:“伯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欺瞒伯爷。” “不敢欺瞒?”崔淼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巧英,若你现在说实话,本官倒可以在王爷面前替你求求情。” “伯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实在不知伯爷为何不相信奴婢。” 崔淼沉默的看着巧英,身为上位者的气势倾泻而出。巧英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她淡定的神色终于龟裂,身子忍不住颤抖的匍匐在地上。 崔淼冷笑一声,说道:“巧英,你以为将这绣鞋上的证据磨掉,就能瞒天过海?” 巧英的身子一僵,强自镇定的说道:“伯爷,请恕奴婢蠢笨,实在不懂伯爷这话是何意。” “好,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别怪本官无情了。”崔淼转头看向巧翠,问道:“巧翠,你独自一人在门外值守时,可有人看见?” 巧翠仔细回想着,眼睛突然一亮,急忙说道:“回伯爷,巧英走后没多久,世子妃曾交过奴婢一次,当时就是奴婢侍候的。” “巧翠,你这话可属实?” 巧翠举起右手,发誓道:“伯爷,奴婢说的若有半句谎言,愿受天打五雷轰。此事真假,您只要差人问一句,就能知晓。” 崔淼点点头,看向巧英,说道:“巧英,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此时的巧英已经开始慌张,她脑袋急速运转,想着应对的方法,说道:“伯爷,世子妃叫人时,奴婢也在,只是巧翠进去服侍,奴婢留在了门外。伯爷,这不能证明奴婢说的就是假的。” 崔淼看向巧英,不得不承认这个巧英的心理素质相当好,只是短短的时间,她便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巧翠,我来问你,世子妃叫人是因何故,你进门时是怎么打开的房门,先迈的是哪只脚,进门后是否带上房门,出门时又是几时。你起身,到本官身边来说。” 巧翠应声,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到崔淼身边,刚想靠近,就被沈清给拦了下来,淡淡的说道:“你且说于我听。” 巧翠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崔淼,见崔淼点头,她吞了吞口水,大着胆子附在沈清耳边说了几句,说完后连忙后退,就像沈清是什么毒虫猛兽一样,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 崔淼见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沈清这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清冷了些,但他从来没有随意打骂过下人,可就是所有人都怕他,就像他天生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人一样,没人敢与他亲近。 沈清靠近崔淼,在他耳边转述了巧翠的话,温热的呼吸打在耳朵上,有些痒,崔淼下意识的躲了躲,白皙的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沈清清冷的眼底闪过笑意,不过只是转瞬即逝。 一直在留意巧英的崔淼毫无所觉,说道:“巧英,既然你在门外,那你倒是回答一下本官方才所问的问题。” 巧英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就算她再聪明,没在场就是没在场,胡编乱造有几率会蒙对,但相对来说暴露的机会也很大。 “回伯爷,世子妃叫人时,是巧翠应的声,当时奴婢在想事情,并没留意她是如何进的门,也没听清世子妃有什么吩咐。” 巧翠憎恨的看着巧英,大声驳斥道:“伯爷,她撒谎!那时她根本就不在门外,肯定回答不上方才的问题。” 崔淼冷声说道:“巧英,你是否觉得本官太好说话,不忍对你用刑?” 巧英闻言不禁打了个寒战,有些慌张的说道:“伯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您用刑,奴婢也只能这么说。奴婢实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请伯爷明察秋毫,千万莫要中了别人的奸计!” “巧英,你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好,既如此,那就由本官来讲,你姑且听上一听,若是有错,还请‘不吝赐教’。” 崔淼停顿了一会儿,看向沈清,说道:“阿清,方才在房顶,你找到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 沈清应声,从袖筒里拿出一根丝线,递给崔淼。然后转身进了巧英两人的卧房,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翠绿色的衣裙。 “巧英,你抬起头来看看,跟本官解释一下,为何在小厨房的房顶之上,会有你衣裙上抽出的丝线?” 巧英僵硬的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崔淼手中的丝线,还有自己昨天穿的衣裙。她试图狡辩道:“伯爷,奴婢、奴婢不明白......” “还要狡辩?”崔淼提起那套衣裙的裙摆,说道:“这条丝线实在小厨房房顶找到,与你这裙摆上抽出的丝线刚好吻合。你只留意到鞋上沾染到的油漆,并未发现裙摆上被抽了一根丝,所以你只是处理了绣鞋。是也不是?” 巧英垂着头跪在地上,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但紧握的双拳却出卖了她。 “这身衣服你昨日穿了一日,但凡见过你的,都应该有印象,你总不能再说,是别人穿着你的衣服上的房顶吧。” “伯爷,您说的没错,奴婢昨日确实穿的这件衣裙,但奴婢真的没去过什么房顶,或许是有人趁奴婢睡着,故意穿着奴婢的衣裙,刻意留下的证据。” “若是刻意陷害你,为何不直接将药包放在你的枕下,而是费尽心思穿着你的衣裙,爬到那房顶之上,留下那么点证据?就不怕晚上下雨,把证据给毁了吗?巧英,事已至此,你觉得你说这话,本官会信吗?王爷会信吗?” 第二十二章 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奉命调查朱高炽中毒一事,所有线索直指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巧英。 见巧英沉默不做声,崔淼接着说道:“在小厨房内,那个碳炉的上方,有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入房梁之上,而银针插进房梁的一端呈黑色,足以证明此针曾被浸染过毒物。而世子妃所做的那碗蛋羹,之所以会有毒,也是这跟银针所致。现下是冬日,外面的温度低,房中的温度高,而房梁上的温度处于两者之间,若是平时不会发生变化,可一旦使用碳炉,锅中的蒸汽上升,飘至银针之上,银针的温度升高,遇到水汽,就会凝结成水滴,在巧翠掀锅查看蛋羹的时候,正好可以滴入其中,这就是你下毒的过程。巧英,我说的可对?” 巧英依旧跪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之前你的言语间明面上是在为巧翠说话,实质却是在引导众人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巧翠身上。从昨日午休开始,你就在一步一步的算计巧翠,包括小主子的那把木剑,也应该是你刻意扔到花丛中,以确保巧翠的鞋子沾到泥土。因为若你想悄无声息的爬上房顶,再从上面下来,就必须绕过青石板路,从小厨房的侧面上去,而那里是一片花丛,由于下雨的原因,势必会沾染上泥土,这也是你在清洗绣鞋的原因。只是你发现,绣鞋鞋底居然沾上了油漆,你无法清洗干净,所以才想到要将绣鞋磨穿,然后丢弃。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中,只是你未曾发现自己的衣裙被房顶的瓦片勾了丝线,而这丝线居然在一夜雨水之后,也未曾被冲走。” 听到这儿,巧英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了地上,抬头看向崔淼,苦笑着说道:“伯爷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擅刑事。伯爷说的没错,毒是我下的,巧翠也是被我冤枉的。我原本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毁在一根丝线上,看来老天都不帮我啊。” 崔淼看着巧英,继续说道:“你的目标,不,应该说你们的目标是世子,而并非小主子,所以才会在主子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将蛋羹送上去。我说的可对?” 巧英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看着崔淼。 崔淼不以为意,接着问道:“巧英,你这么做的目的为何?” 巧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伯爷,若是要说,我也只会在王爷面前说。” 崔淼与巧英对视,想要看进她的眼底,却见沈清上前一步,将两人的视线隔开。崔淼愕然,随即便是一阵无奈。 “三宝,把人带去清晖园吧。” 三宝应声,招呼府中的侍卫,将巧英押去了清晖园。崔淼和沈清也没耽搁,紧跟着离开了幽兰院。 来到厅堂门口,崔淼将披风解下,跟在沈清身后走了进去,走到堂中,躬身行礼道:“标下见过王爷。” 朱棣坐在正堂,挥手说道:“詹林,崔卿,都免礼吧。” “多谢王爷。” “方才听王老说,崔卿已经找到毒药,不知进展如何?” 崔淼答道:“回王爷,下毒的元凶标下已经找到。” 朱棣眼睛一亮,惊讶的说道:“居然如此之快!元凶是谁?” “正是世子妃的贴身丫鬟巧英。” 朱棣看向一旁站着的世子妃,只见她脸色一片煞白,在他看过去的瞬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爷明鉴,巧英所为,儿媳真的一无所知。” 朱棣收回视线,却并没有让她站起来,看向崔淼,说道:“崔卿,真相究竟如何?你仔细说来。” 崔淼不敢怠慢,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王爷,标下以为,此事与世子妃确实毫无干系。” 朱棣看了一眼世子妃,淡淡的说道:“即便此事与她无关,但巧英确是她的贴身丫鬟,御下不严,也该受些惩罚。” 世子妃慌忙说道:“儿媳知错,甘愿受罚。” 朱棣看向门外,扬声说道:“来人,去把小松子给本王带来。” 门外候着的侍卫应声而去,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已回转,来到厅堂中间,侍卫躬身说道:“回禀王爷,标下去时,小松子已在房内自缢身亡。” 朱棣闻言大怒,说道:“好一个小松子!既然这么想死,那本王就让他永不超生。去,本王要他身上的那张皮,做一个人皮灯笼,本王要日日点着,让他生生世世受火焚之苦。” 在场的众人不禁生生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整个厅堂里,犹如地狱一般冷气森森。 崔淼垂下眼帘,遮去眼底复杂的神色,虽然心中有些不忍,但他明白,若是这时蹙了朱棣的眉头,即便是他,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侍卫领命而去,厅堂中寂静无声。 朱棣再次出声说道:“把巧英带上来。” 三宝应声,让侍卫将巧英带进了厅堂,压倒在地上。 朱棣眼神锐利的看向巧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既已见到本王,也该说出你的目的,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王府中是否还有你的同谋?” 巧英毫不畏惧地看向朱棣,冷笑着说道:“我既敢做,就定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绝对不会出卖我的主子,想要答案,就陪我一起去阴曹地府走一趟。” “放肆!”三宝扬手就打了巧英一个耳光。 巧英被打的偏过脸去,嘴角瞬间就见了红,她伸手擦了擦,轻蔑的看着三宝,说道:“不是男人的狗东西!” 三宝的面色一寒,终究是忍了下来,没有多言。 朱棣面色阴沉的看着巧英,说道:“拉下去用刑,今日无论如何本王都要她开口说话。” 三宝应声,朝着门口的侍卫一挥手,将巧英又拖了出去。厅堂内再次陷入寂静,没一会儿便听到了巧英的惨叫声。 崔淼低垂着头,心情复杂的听着,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几十年,依旧无法适应皇权至上的观念。不过他心里明白,这就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他不能适应,也会逼自己尽量视而不见。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似乎能穿透人的灵魂,让厅堂里的大部分人都白了脸色。崔淼心里清楚,朱棣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隐在暗处的人们,做事之前一定要多掂量掂量,否则小松子、巧英就是他们的下场。 惨叫声整整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三宝从门外进来,躬身说道:“回禀王爷,巧英受不住刑罚,肯招了。” 朱棣眼底闪过轻蔑,说道:“带她进来。” 两名侍卫那个浑身是血的巧英走了进来,让她如破布娃娃一样扔在了地上。巧英狼狈趴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朱棣面无表情的说道:“若你说出幕后之人是谁?本王便让你选个痛快的死法。” 巧英挣扎的撑起身子,露出了她满是血痕的脸颊,她看向朱高煦,眼泪流出眼眶,愧疚的说道:“郡王殿下,对不起,巧英……实在受不住了……” 厅堂中的众人震惊的看向朱高煦,朱高煦见状恼怒异常,三两步来到巧英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愤怒的说道:“你这个贱人!为何要污蔑于我?你到底是受谁指使?” 崔淼心中咯噔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巧英要坚持在朱棣面前说出真相。 喉咙被人狠狠掐住,巧英呛咳了起来,脸色被憋得发紫。 朱棣出声说道:“高煦退下。” 朱高煦看向朱棣,恼怒的松了手,跪倒在地,说道:“父王,不是儿臣,我怎会害大哥?是这个贱人在挑拨离间,她肯定是小皇帝派来的细作。” 巧英趴在地上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哭着说道:“郡王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实在受不住那些刑罚,奴婢有负殿下所托,只求以死谢罪!” 巧英说完就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的向自己的咽喉刺去。眼看着就要命丧黄泉,她的眼底却闪过得逞的笑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淼一把抓住了巧英的手腕。巧英一心求死,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崔淼被带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沈清见状连忙上前,夺过巧英手中的发簪,将崔淼扶了起来,关切的问:“大郎可有伤着?” 崔淼连忙挣开沈清的拉扯,轻声说道:“放心吧,我没事。” 朱棣见状面色越发阴沉,他冷声说道:“贱人,是把本王当成傻子不成!毒害高炽不成,又要陷害高煦,挑拨本王父子亲亲之情,其心实在歹毒!来人!” 门口的侍卫再次进去大厅,躬身应道:“标下听命!” 朱棣面色冰冷的说道:“将这个贱人拖下去,千刀万剐!” 巧英这下真正变了脸色,她恐惧的看着朱棣,想要出声,却被三宝卸掉了下巴,被侍卫快速的拖了下去。 朱高煦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说道:“多谢父王信任!” 朱棣缓了神色,说道:“起吧。” 仅用了半日就破解了朱高炽中毒一事,让朱棣对崔淼更加欣赏和倚重。 有了长眠的配方,解药也很快配出,朱高炽也在昏睡了一天后醒了过来。 此次,崔淼又立了大功,各种赏赐络绎不绝,一车一车的送进怀安伯府,却从未遭人嫉恨,这就是崔淼的魅力所在。 第二十三章 建文三年(1401年)底,有内臣自京师告密,朱棣得知南京空虚可图,决计改变战略。 建文四年(1402年)正月,朱棣率师南下。平安率四万骑兵尾随其后,朱棣得知设伏于淝河,两军发生交战,朱棣派出部将白义、王真、刘江迎敌,却不敌平安,且王真亦被其砍杀。朱棣大怒派出沈清,平安的部将火耳灰迎战,滑稽的是两人纵马而上,在即将相遇之时,火耳灰的战马突然栽倒,火耳灰一个不甚摔下马来,沈清几乎未废吹灰之力便将其擒获。两军哗然,平安无语半晌,稍稍撤退。 四月,平安率军进至小河,派出左右翼进击燕军,燕军大将陈文被杀。南军驻军于桥南,燕军驻军于桥北,对峙数日,平安不想与朱棣耗下去,准备转移,却于北坂遭遇燕军。两军再次发生交战,平安神勇无敌,险些刺死朱棣。 朱棣恼怒异常,率军绕到南军后方打算偷袭,只留千余人驻扎桥北,没想到徐辉祖率军前来支援,双方大战于齐眉山下,大战持续整整一日,以燕军败退告终,随后何福率军前来会合。 燕军战败,陷入窘境。朱棣召集众将商议军情,环视一周,直言道:“战争陷入胶着,时间日久,对我等不利,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见无人应答,张玉出列,躬身说道:“王爷,盛庸,平安皆是我等手下败将,不足为惧,现下紧要的是魏国公徐辉祖,他与李景隆不同,徐辉祖深谙军事,恐不好对付。” 朱棣点点头,徐辉祖是他小舅子,他怎会不了解。不仅深谙军事,还足智多谋,最重要的是他又是个坚定的保皇派,难缠的紧。见诸将面面相觑,朱棣看向沈清,说道:“詹林有何见解?” 沈清沉吟一会儿,说道:“强攻不行,那便智取。” 朱棣眼睛一亮,连忙问道:“那该如何智取?” 沈清淡淡的说道:“魏国公与王爷关系匪浅。” 沈清点到即止,朱棣却灵光一闪,笑着说道:“好,好一个关系匪浅!詹林不愧是詹林!” 朱允炆信赖倚重文官,性子难免染上了文官清高的习性,对身边身体残缺的内侍多不待见。而燕王则不同,在朱元璋还在时,便与其内侍悄悄交好,以至于朱允炆身边许多内侍心向燕王。南京空虚可图的消息也是朱允炆身边的内侍传出。 朱棣写了一封密信,让人连夜送至京城徐增寿手上,徐增寿当晚就去找李景隆喝酒,话里话外都替李景隆惋惜,借酒醉言道:“兄长此次统帅,临行前眉头紧锁,颇为为难,燕王王妃到底是我等亲姐,实在不忍与之对敌。” 说着有心,听者那就更有心了。李景隆自从回到南京便一直在国公府,也不敢出门,每日里听到的都是闲言碎语,京城百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徐增寿这还是第一个登门探访的人。李景隆郁郁不平,不认为自己指挥有失,全将责任推到南军诸将身上,认为他们是嫉妒他的才华,才合起伙来算计他,尤其记恨代替他统帅的徐辉祖。听到徐增寿之言,他心中微动,见徐增寿酒醉,便吩咐人准备客房,而他则连夜进了宫。 有李景隆进谗,再加上内侍的作用,朱允炆的脑袋再次犯抽,在其猪队友黄子澄的大力支持下,召回徐辉祖的诏书连夜发出。而李景隆请求再次挂帅的想法,也被黄子澄无情浇灭。废话,几十万精兵强将交到他手上,都被他败光了。就算朱允炆脑袋再犯抽,也不会再用他。 建文四年(1402年)四月,徐辉祖被召回,何福无奈只得移师灵璧,以深壕高垒固守。固守虽能抵挡燕军,但粮草却成了问题,何福派人去征粮,好不容易粮食撞上了车,半道却被朱高煦截了胡。何福听闻气的直骂娘,可眼看着大军在城中,粮草每日都在消耗,却无补给,愁的整日睡不着觉,头发都大把的掉。 平安得信后,满心无奈,分兵六万迎战,却中了朱棣的算计。大军陷入苦战,何福出城支援,却又遭遇朱高煦突袭,大败而归。 夜幕降临,朱棣正在打仗用膳,只听帐外的军士扬声回禀,道:“王爷,军中抓到一个探子,现已押来大帐,交由王爷定夺。” 朱棣手中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碗筷,说道:“把人带进来。” 三宝来到大帐门前,挑开门帘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一个身穿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被押了进来。 男人进的帐来,慌忙跪倒在地,说道:“末将曹宁见过王爷。” 朱棣见状挑挑眉,说道:“曹宁?你此来吾军驻地有何居心?” 曹宁连忙解释道:“王爷,末将特来投诚。” “投诚?”朱棣的眼睛一亮,面无表情的说道:“如何投诚?” 曹宁恭敬的回答道:“王爷,平安、何福意欲在今夜转移,前往淮河征集粮草,约定夜半三声炮响之后,大军出发。” 朱棣大喜,盯着曹宁问道:“此话可当真?” “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言!” “好,若此事当真,待事成,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与你!” 当夜,燕军突然进逼灵璧,发射三炮,南军误以为是出发的信号,争相奔往营门,于是营中大乱,燕军乘机进攻,南军大败,何福逃跑,平安等近二百名文臣武将被俘。 灵璧战败,平安等被捉。盛庸独自率军向南,在淮水南岸排列战舰,准备迎战朱棣大军。谁知燕将邱福等早已偷偷渡过淮河,出现在盛庸军之后。邱福的突袭让南军大乱,已成不可挡之势,盛庸无奈只得收拾残兵退守长江。 朱棣率领燕军以锐不可当之势直逼南京,朱允炆这下慌了,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谁知他依赖的文官集团,不思如何应对,反而对李景隆发起了攻击,以方孝孺为首的众多官员,纷纷请诛李景隆。李景隆整日忧惧不安,唯恐项上人头不保,对方孝孺等人心生怨愤。 “曹国公虽作战不力,到底没有其他错处,这样处置功臣之后,朕以为不妥,此事作罢,以后莫要提及。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燕王大军,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朱允炆的队友齐泰和黄子澄奉命去募兵,还未归来,大殿之上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众臣,现在犹如鹌鹑一般,无人出声。 方孝孺左右看看,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皇上,事急从权,可遣使者前往燕军大营,许以割地,稽延数日,待东南募兵归来。燕军不长舟楫,决战江上,胜负尚未可知。” 朱允炆现在也是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实在没了主意,见方孝孺这般说,连忙问道:“那以方爱卿之见,该派何人前去?” 方孝孺看向众臣,目光所及之处,个个垂头,唯恐自己被点名,他心中失望,答道:“微臣举荐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 被点名的两人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茹瑺连忙跪倒,惶恐的说道:“启禀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微臣才疏学浅,恐负皇上厚望。” 站在武将一列的李景隆出列,躬身说道:“皇上,臣愿前往。” 李景隆一说话,刚才还如鹌鹑一般的众臣,又开始吵闹起来。说李景隆此举定是有不臣之心,想去给朱棣通风报信。 李景隆心中那个气啊,若是手上有剑,他非得血洗金銮殿。 朱允炆被他们吵得心烦,烦躁的说道:“统统闭嘴!” 向来温文尔雅的朱允炆罕见的发了火,众臣被吓得闭了嘴。 朱允炆看向众人,说道:“既不允曹国公前去,那你们有谁想担此重任?” 众人连忙垂下头,跟刚才斗鸡似的模样完全不同。朱允炆心中失望,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众人,他信赖并倚重的朝臣,到了国家危难的时刻,居然是这番模样,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当这个皇帝。 “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都督王佐听旨,你们三人代朕前往燕军大营,告诉皇叔,若他停战,朕愿划江而治。” 李景隆志得意满的看看众人,跪倒在地,说道:“臣领旨!” 朱棣在大帐中接见三人,李景隆向朱棣转达了朱允炆的意思,朱棣大笑,说道:“本王无罪而被废为庶人,举起靖难是为自保,并不是为了土地。而且先皇分封诸子时,已经都各有分地。你们去将奸臣绑来,本王便马上解甲拜谒孝陵,然后回到封地北平。” 事到如今,让朱棣退兵那是不可能的,他雄才大略,比朱允炆不知强上多少,大明朝需要的是他这样的皇帝。朱棣心中虽这般想,但到底不能这么说,如若不然便是自打嘴巴。 三人心惊胆战的出了大营,将朱棣的话转达给朱允炆。此时齐泰和黄子澄均不在朝中,就算朱允炆想绑他们送给朱棣,也无人可绑,无奈之下又请出朱棣的堂姐庆成郡主前往燕王军中,陈述割地议和的条件。 庆成郡主无意参与他们叔侄之争,奈何圣旨已下,她又不能抗旨,只得坐船来到江北,跟朱棣转述了朱允炆的话,便径直说道:“皇上与王爷之事,我不想参与,奈何圣旨已下。” “堂姐的意思本王明白,无需忧心,明日本王送堂姐回归。” 朱棣明白庆成的意思,以礼相待,临行时,还亲自送至岸边。 庆成郡主亦不能说动朱棣,朱允炆见事不可为,命众将调集水军于江上,准备与燕军决一死战。 ※※※※※※※※※※※※※※※※※※※※ 感谢在2020-07-16 20:54:01~2020-07-18 18:0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065141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黑mmmm 2个;2065141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知晓、2065141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