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同人] 苏格兰浪漫》 第1章 [bg同人] 《(hp同人)苏格兰浪漫(小天狼星原女)》作者:是镜镜不是静静【完结+番外】 本书文案: 伊薇特永远记得1978年的第一个日出。 她记得站在霍格沃茨的最高处的小天狼星,踩着数百年的砖石和青苔。迎面而来的海风拂起他微乱的黑色长发,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因为直面着太阳而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是那样快乐而自由,好像什么也不能将他束缚。 她注视着那样的小天狼星,就好像自己也有了同命运战斗的勇气。等她再次回到英国,等到战争结束,她一定要带他回她的家乡,去看拉文克劳河原的日出。 ********** *已完结·多结局 *收藏看完的友友们可不可以给个完结评分谢谢大家:) *番外搬过来啦,最后一篇是新发布的。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魔幻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天狼星·布莱克,伊薇特·坎贝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格兰芬多掠夺者x拉文克劳优等生 立意:你是否相信命运? 第1章 魔咒课 即使时隔很多年,小天狼星·布莱克仍记得他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 弗立维教授选择讲授的内容是很困难的凝结咒。他和詹姆练习了几次就已经掌握了这个咒语,可是虫尾巴施咒时遇到困难,而一向都不吝于辅导他的莱姆斯,却碰巧因为这天是满月而请假了。 小天狼星随口指点了他几句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而不愿在呆头呆脑的朋友身上多浪费时间的詹姆也在此时举起了手—— “教授,我想彼得需要个人辅导。” 弗立维教授抬起头来,用审视的目光轮番看向詹姆、彼得和小天狼星,最后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莉莉·伊万斯身上,似乎是希望她能够施以援手。但莉莉拼命将头扭过去,以示自己对此的抗拒之心。 弗立维教授不得不转向和格兰芬多一起上课的拉文克劳学生坐的那一边。 “坎贝尔小姐,亲爱的,请到这儿来,”弗立维教授踮起脚,招了招手说:“你不介意做这位先生的搭档吧?好极了,谢谢你。” 掠夺者们顺着弗立维教授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拉文克劳的坐席中,有位个子高挑的女孩站起身,抱着自己的书本和魔杖朝这边走过来。 她的样子漂亮却冷淡,浓密而柔顺的深棕色长发被高高束起来,显得果决利落,梳理整齐的刘海下露出一双晶石般的蓝灰色眼睛,稍稍抿着嘴唇,表情平静,可让人莫名觉得她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小天狼星后来常常想,命运真是奇妙而浪漫的东西。 假如那天的内容没有那么难,假如莱姆斯不需要在满月的日子请假,假如他和詹姆愿意对他们那位不是特别聪明的朋友多点耐心,又或者,假如莉莉·伊万斯没有因为暑假前o.w.ls那时他们和斯内普之间的不愉快而排斥他们,好心地对彼得施以援手——那么或许他还会和之前在霍格沃茨的五年间一样,永远不会有和他未来的妻子交谈、相识的契机。 而此时,他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姑娘一言不发地从拉文克劳的学生中间走向格兰芬多的领地,从容地穿过格兰芬多学生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对怯怯地仰视自己的彼得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坎贝尔。伊薇特·坎贝尔。” 小天狼星想起来了,莱姆斯成为级长之后提起过这个名字。伊薇特·坎贝尔,是在拉文克劳学院的男女生中都很受欢迎的优等生级长。 他颇为挑剔地打量着坐到彼得旁边的陌生来客,可那女孩却像是察觉不到这束毫不收敛的目光,只是言简意赅地问彼得:“可以开始了吗?” “哦……好的。”彼得紧张地点点头,在伊薇特的注视下挥动了自己的魔杖:“快、快速凝结!” 摆在桌上被当做道具的那杯水,只在他的魔杖不小心戳到玻璃杯的时候泛出一点波纹,然后就毫无动静了。 彼得徒劳地又朝着玻璃杯点了两下,却仍然没有任何效果。他在情急之下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詹姆和小天狼星,谁知他的两个“朋友”这时早已不再注意他的动向,而正分别操纵着凝聚在一起的水球在半空中互相碰撞,好像是在比试谁的水球会先被撞碎。 可怜的彼得只能不断做着绝望的尝试,伊薇特却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只是认真地观察他的动作,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来,并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你的手要试着做出归拢的动作。”伊薇特随意地执着魔杖,轻盈地来回挥动着示范,“像这样,想象是自己的魔杖把这些水聚在一起。不要朝前面用力戳。” 她的表情虽然算不上亲切和善,但眉目间好像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彼得这才稍稍放下心,按照她说的窍门,再次尝试着挥动魔杖。 这次他感受到了一点阻力,玻璃杯中的水面朝上方鼓胀凸起,像是一个有弹力的透明果冻。 “集中注意力,杖尖稍微向上挑一下——”伊薇特伸出手,轻轻托住他因为过于用力而已经开始发抖的手腕,轻柔地示意他做出细微的动作。 在她的指引下,彼得面前的水慢慢从玻璃杯中升起来,逐渐脱离了水杯的边缘,颤颤巍巍地浮在距离杯口一指高的空中。 第2章 离标准水平还差一些,即使如此,也是个令人瞩目的进步了。詹姆对着小天狼星抬了抬下巴,两个人一起用惊讶的目光盯着用力到耳朵都憋红了的彼得,和那团好像随时都会崩溃的水球。 “真是个惊喜!”詹姆大声说。 彼得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魔杖一抖,水球“啪”地落到书桌上,溅起高高的水花,连坐在后排的小天狼星和詹姆也没能幸免。小天狼星觉得有趣,随手抹了一把脸,哈哈大笑起来。 水顺着桌面边缘淌下来,立刻打湿了伊薇特的巫师长袍。彼得一边想去抢救即将落地的玻璃杯,一边想去掸落伊薇特袍子上的水珠,局促得不知道先做什么才好,口中只是慌乱地不停道歉。 “没关系。”伊薇特说。她用魔杖点了点自己的袍子,又点了点虫尾巴的袍子,水渍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她又点了点地面上已经摔碎了的玻璃碎片,将水杯恢复完整,又点了点完好如初的玻璃杯的边缘,一线水流从她的魔杖尖喷出来,重新在玻璃杯中注入了小半杯水。 她收拾残局的动作流畅又优美,让人觉得挥舞魔杖或许也是一种极富美感的舞蹈。但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她没有去理会小天狼星和詹姆身上被溅到的水,甚至没有朝他们的方向分一个眼神。 “按照刚才的感觉,”她只是心平气和地对彼得说,“我们再试一次。” ********** 有一个拉文克劳的优等生坐在前面,很难不让人去想有关这个学院的种种传言,而有关拉文克劳学院的众多传言中,尤以那顶冠冕的故事流传最广,也最吸引人。 小天狼星和詹姆坐在最后一排,一边随手指挥着自己的水球乱飞乱撞,一边在大家练习时发出的嘈杂声的遮掩下,低声讨论着属于罗伊娜·拉文克劳的、传说中能让人增长智慧的冠冕。 “所以,你想想看,”小天狼星说,“如果先戴上拉文克劳的冠冕,然后再去戴分院帽的话——” “无论谁都会被分到拉文克劳,是这样吗?”詹姆机灵地说,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是虫尾巴。” “你觉得分院帽能分辨出来吗?”小天狼星摸着下巴思索着,“……或许冠冕太显眼了,我是说,如果我戴着冠冕去参加考试,可是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真的想试着戴那玩意吗?”詹姆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小天狼星,“哥们,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 小天狼星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想想看,我戴着冠冕的时候背下来的东西,摘下冠冕之后还会记得吗?” “——你不会记得。” 回答他的是一个果断而冷淡的女声。明明直到刚才还没有一丝听到两个人谈话的迹象,坐在彼得身边的伊薇特此时却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准确地直视着小天狼星因为过于惊讶而睁大的深灰色眼睛。 “魔法是附在冠冕上的,而不是巫师。”伊薇特盯着他的眼睛说,“也就是说,你摘下冠冕之后,就什么也不是了。” 虽然从她秀美的五官上仍然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可那海蓝色的眼瞳中蕴含着涌动的怒火,如有实质般落在小天狼星眼中,几乎让他觉得自己的眼球都被灼痛了。 小天狼星愣了一会儿才转头去看詹姆,问:“我没有对她施闭耳塞听咒吗?” “你施了,”伊薇特冷淡地回答说,“但是我解开了。我对你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但是也不喜欢有人擅自决定捂住我的耳朵。” “还有,拉文克劳的冠冕不是用来让人作弊的,”她丝毫不给小天狼星反应的空隙,咄咄逼人地接着说,“霍格沃茨创始人留下的遗物中都附着强大的古老魔法,是为了更加高尚的用途。难道你会用格兰芬多的宝剑和小偷强盗决斗吗?” 刚刚小天狼星没注意,直到这时才察觉她说话时带着些苏格兰的口音,词句之间顿挫奇异而富有韵律,虽然气势汹汹,但语调却仍让人觉得有种迷人的野性。 伊薇特是气极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锐利而尖刻,像淬了毒的弓箭。她是拉文克劳的级长,应当比谁都克制、冷静,可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在这个人用那样随便的口吻揣测拉文克劳的宝物的时候崩塌殆尽,她觉得自己能控制住没有给小天狼星·布莱克施恶咒,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拉文克劳的学生都将冠冕视作圣物来瞻仰,没有人不憧憬罗伊娜施加的智慧魔法,因为每个人都曾想过,如果真能触碰到那顶冠冕,或许会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美妙的、奇迹般的瞬间,可以凭借巫师的智慧,窥见世间的真理和魔法的边界——那是所有拉文克劳的至高愿望。 背后议论人家学院的宝物被听到,即便是小天狼星也有些心虚,但伊薇特的责难一句接着一句,原本在专心练习魔咒的学生也都纷纷往这边瞄,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渐渐不大好看起来。 “那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小天狼星不客气地回敬道,唇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挑衅地说,“即便我真拿冠冕应付考试,你能怎么样呢,级长?” 这句话准确有效地扯断了伊薇特脑海中脆弱地维系着理智的那条线。伊薇特感觉到自己极力压抑着的怒气像是火山一般“轰”地炸开,上涌的血液将她冲击得无法思考,她无意识地攥紧了魔杖——如果话语不够作为反击,恶咒总该能让他得到教训。 第3章 ——不行。不行。不行。伊薇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新鲜的空气灌入胸腔,总算扑灭了一些灼烧着的怒意,让她能够再次克制自己的行动了。 小天狼星注意到她的动作,也警惕地想要举起魔杖,可他抬了抬手臂,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动也不能动了。 好像是被施了僵直咒,可也没见到伊薇特念咒语,她甚至没有挥动魔杖,只是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瞪视着自己,收紧了握着魔杖的手指,用力到连指尖都没有了血色。 “你还好吗?”詹姆用自己的魔杖戳了戳小天狼星。 伊薇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催动了魔杖,悄无声息地给对方施加了咒语。她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下来——不管怎么说,因为口角上的纷争就对人施咒,这也太不理智了。 她松开了紧紧握着魔杖的手,垂下眼睛,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小天狼星难得吃这样的亏,绷着脸一言不发,在身上的咒语被解开的一瞬间就立刻挥动了自己魔杖。伊薇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只来得及举起魔杖,下意识地在身前施加了一个防护的咒语。 两股魔力无声却凶狠地撞在一起,在空气中掀起一阵透明的波浪,猛烈的冲击使伊薇特不由得紧紧闭上眼睛,耳边却听到清脆凌乱的玻璃碎裂声、教室里的此起彼伏响起的惊呼声,还有小天狼星低声咒骂的声音。 咒语相撞造成的冲击波浪立刻就消失了,可教室里的喧闹声又持续了一会儿,才在弗立维教授的指令下渐渐安静下来。 伊薇特忐忑地睁开眼睛,发觉整间魔咒课教室的窗户和水晶吊灯都被震碎了,桌上和地上全都是碎玻璃,学生们惊魂未定地放下举在头顶的书本。所幸没有人受伤,不然…… “格兰芬多扣十分,”弗立维教授尖利的声音从教室前面响起来,“拉文克劳扣十分!我还不得不要关你们的禁闭,有人可能会被砸伤的!坎贝尔小姐,我得说,这太让人意外了。” “好的,教授。”完全冷静下来的伊薇特低着头,愧疚地小声说,“对不起,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想今天就到这儿吧。”弗立维教授唉声叹气地举起魔杖将被破坏的魔咒课教室一一恢复,一边打发窃窃私语的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学生们离开。 他看看已经乖乖站到面前的自家学院的优等生级长,又看看仍然绷着脸、却并未对这个处罚表示出抗议的小天狼星,说:“至于你们两位,让我想想……” “教授,抱歉,插一句话,”在后面磨磨蹭蹭假装收拾东西的詹姆从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中间挤进来,“可以算我一个吗?他关禁闭的时候我闲着,有点不习惯。” 弗立维教授惊愕地从眼镜片上面看着詹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出想要主动关禁闭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坚持。” “好吧,我想……”弗立维教授迟疑着点点头,“去给飞天扫帚打蜡,行吗?我听说有些飞天扫帚的稻草都快掉没了……你们去处理一下,也可以试试平衡性,如果有实在不能用的扫帚,拿到厨房让家养小精灵处理就行。我们可不想一年级新生上飞行课的时候从扫帚上摔下来,不是吗?那就太糟糕了。所以今晚——” “今晚?” “不行!” 詹姆和小天狼星大声抗议。 弗立维教授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今天是满月……呃,我是说,”詹姆立刻回答,被小天狼星狠狠撞了一下手臂,才想起来改口说,“我有个宠物需要喂。” “我也是,教授。”小天狼星附和说,“是我们一起养的宠物。” “没错,一起养的。” “必须要今晚喂他。” “所以,你知道——” 弗立维教授推了推眼镜说:“明天就是一年级新生的飞行课了,必须是今晚。” 詹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恳地说:“如果你仔细想想,教授,今天的骚动好像也没有我什么事,是不是?” “嘿!”小天狼星怒视着他。 “抱歉,哥们,咱们的‘宠物’需要人喂,你总不能指望虫尾巴自己去吧?”詹姆干脆利落地将书包甩到肩上,招呼着一直安静等在他们身边的彼得,“走了,虫尾巴。” 他说的话太有道理,小天狼星只能自己生起了闷气。 第2章 禁闭 从上午的魔咒课结束,直到伊薇特吃过晚饭,在六点钟准时出现在城堡五楼的飞天扫帚间门口,已经等在那里的小天狼星·布莱克仍然沉着脸,一脸的不高兴。 伊薇特也不高兴。这可是她自十一岁那年入学以来第一次被关禁闭。 她的朋友们用了整整一个下午安慰她,无非是说些什么“不是你的错”,还有“一次禁闭说明不了什么”……她承认,自己的确是有那么一个不理智的瞬间,可是,如果不是这个人率先挑衅,她引以为傲的完美履历上也不会多了这么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小天狼星的表情,只是低头用弗立维教授给的铜钥匙打开了扫帚间的门。 外面的走廊里仍有学生来来往往。虽然拉文克劳的级长被罚禁闭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伊薇特仍然自欺欺人地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么丢人的一面,所以进到房间里之后,就谨慎地关上了扫帚间的门。 第4章 小天狼星率先走向房门左边的那一列靠在墙上的飞天扫帚,伊薇特便自觉地走到另一边。两个人谁也没有跟谁说话,只是默默地分别从房间两端开始,逐一查看歪歪斜斜靠在墙壁上的飞天扫帚。 护理飞天扫帚所需要的蜡油和毛刷有不少,也不需要分工合作,伊薇特甚至没有跟对方交谈的想法,想必小天狼星·布莱克也是一样。 他们从房门两侧开始,一个朝着顺时针方向,一个朝着逆时针方向,彼此都沉默无言地给飞天扫帚打蜡,梳理扫帚头的细枝,偶尔让一把破烂不堪的扫帚悬浮在空中,看它是不是能稳稳停住,倘若不行,就扔到房间中央,等着一会儿拿下去给家养小精灵。 两个人进度差不多,等到处理到最后一面墙边的飞天扫帚的时候,刚好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今夜的天空清朗无比,满月已经从城堡东面的塔尖露了出来,小天狼星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窗户探头看了看已经升高的月亮,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恼火起来。 伊薇特没有理会他,只是拿起最后一把扫帚,安静而熟练地将手中的海绵蘸上蜡油。 小天狼星瞪了一会儿月亮,满心不情愿地继续回来做事。他只跟伊薇特隔着一扇窗户那么远的距离,伊薇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全身焦躁不安的气场。她仍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愿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同他有任何交集了。 “你知道,”同样沉默了一整晚的小天狼星突然开口,干巴巴地说,“这其实是你的错。” 伊薇特的动作顿了一下,先深呼吸几次,平复了自己窜出来的火气,才抬起头来看向小天狼星,用尽量冷静的语气问:“你说什么?” “你真认为我会对你念有伤害性的咒语吗?”小天狼星绷着脸问。 伊薇特疑惑地眨眨眼睛,随即想到他说的是魔咒课上被解开僵直咒之后那个挥动魔杖的动作,就是那个动作让自己下意识做出了反抗。 “我只是想给自己施一个盔甲咒,以防你再次无意识对我做出什么来。”小天狼星撇撇嘴说,“谁知道你——” 他没说完这句话,可伊薇特却明白了。他的盔甲咒撞上了自己的盔甲咒,难怪会产生那样大的冲击。也就是说,假如自己没有回击的话,其实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我看起来像是会对女孩子施恶咒的人吗?”小天狼星再一次不高兴地跟她确认道。 “……”伊薇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或许是我的错。不过,你得承认,你的名声不太好。” 看到小天狼星对这句话露出夸张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伊薇特又补充了一句:“——在拉文克劳的名声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觉得一个正经人会给自己起‘掠夺者’这样的外号。” “那肯定是你品味的问题。”小天狼星笃定地说,“‘掠夺者’很酷。” 伊薇特明智地没有对他选择的这个形容词做出任何评价,只是平静地说:“而且,你最开始也不应该用那么刻薄的话评价冠冕。那毕竟不是你们格兰芬多的宝物。” “好吧……”小天狼星嘟囔着承认,“或许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 伊薇特瞥了他一眼,小天狼星耸耸肩,但是没有再说话了。 房间里凝重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点,飞天扫帚的护理工作也进行到了尾声,伊薇特给自己全身上下施了个清洁咒,然后挥了挥魔杖,堆在房间中央那些飞不起来的飞天扫帚就听话地从地上飘起来。伊薇特一手指挥着扫帚们飘向门边,一手去推扫帚间的门。 门没有被推开。伊薇特用力拧了拧门把手,可不知是卡住了还是锈住了,门把手连转都没有转。浮在半空的飞天扫帚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她用空出来的魔杖去点钥匙孔,低声念了好几遍“阿拉霍洞开”,紧闭的房门也没有任何反应。 也就是说,他们被关在了扫帚间里面。 ********** “只有一个办法了。”小天狼星坐在地上,哑着嗓子说。 在伊薇特宣告失败之后,他也挽起袖子去做了各种尝试,甚至试了从门缝中朝外面大喊“救命”的方法,但是这个时候学生们大多都吃过晚饭,已经回到了公共休息室,并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呼救。 他还喊过了“皮皮鬼,我知道是你!”,然而对他的威胁做出回应的,除了皮皮鬼尖利而狂妄的大笑声,就只有一首不成调的歌——“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被锁在了房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还有什么办法?”伊薇特疲惫地问。 小天狼星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从里推开,然后转过身面向伊薇特说:“我们在一间满是飞天扫帚的房间里,你明白吗?” 伊薇特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摇头,连声音都变得尖利了几分:“不可能!绝不!” “我看不出这个计划有什么缺陷。” “魁地奇球场以外的地方不允许骑飞天扫帚,”伊薇特严厉地说,“或许你已经习惯了违反校规,但我不想再给拉文克劳扣分了。” “所以你宁愿在扫帚间里被关一个晚上,然后明早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我一起被救出这个房间了?” 伊薇特想象了一下那个被人围观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没有说话。 第5章 “听着,没人会看见的。”小天狼星说,“当然我也可以自己飞出去,从外面帮你把门打开,不过你知道,按照皮皮鬼的习惯,这扇门很可能从外面也打不开。除非有教师来帮忙,那么去帮你找来教师的我,就会因为在魁地奇球场外骑飞天扫帚被扣分,或者再被关一次禁闭。” 这一招很有效。伊薇特抗拒的神情变得不是那么坚决了,只是苦恼地将深棕色的卷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 小天狼星仍然在喋喋不休:“……我不太介意,真的。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自己出去找老师来帮你开门了。毕竟,一个人受罚总比两个人受罚要划算,不是吗?” 他说着就随便拎起手边的一把扫帚跨了上去,轻飘飘地浮在窗口,灵巧地盘旋几圈。 “等一下!”伊薇特站起来拽住他扫帚头上的细枝,咬了咬牙,才说,“我跟你一起走。” 小天狼星露出了计谋得逞的表情,笑嘻嘻地递给她一把扫帚。 扫帚浮在半空,伊薇特深呼吸几次才跨上去,双手紧紧地握着扫帚柄,感觉自己脊背都是僵硬的,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是那么自然了。她能感到自己稍微漂浮起来一点,但脚尖还是迟迟没有离开地面。 小天狼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你不恐高吧?” 伊薇特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说话时声音不会带着颤抖时,才开口说:“我只是不喜欢离开地面。” “明白了。”小天狼星了然地点点头。 伊薇特有点意外地迅速看了他一眼。她原以为他会根据自己这个缺陷发表一些惹人讨厌的言论呢。 “你要坐在我后面吗?”小天狼星问。 “一点也不想。”伊薇特斩钉截铁地说。比起让自己的生命安全掌握在别人手里,她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糟糕至极的飞行技术。 “好吧,”小天狼星说,“那我们先在房间里试试看,你说呢?” 这个提议总算还在伊薇特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她深吸一口气,脚尖轻轻在地板上蹬了一下,整个人都浮在了半空。她紧紧地握着扫帚柄,危险地晃了好几下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身体稍微往前倾一点,扫帚便往前窜了一下,伊薇特吓得咬住了嘴唇。小天狼星在她身边悬停着,一直朝她的方向伸着手,以防她拐弯的时候突然掉下来。 等她能保持水平飞行了,小天狼星才离开了她身边,骑着扫帚在房间里随意地绕着圈。 他滑翔的动作流畅而优美。伊薇特虽然对魁地奇不感兴趣,但是每次学院杯的比赛都被朋友拉着一场不落地看下来,看得多了也不是一窍不通。小天狼星虽然不是格兰芬多球队的成员,但是他滑翔的动作轻盈流畅,控制扫帚的精准力度恰到好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转弯也转得灵巧自如,看起来随心所欲,和学院队里一流的球员不相上下。 “你怎么不去打魁地奇呢?”为了分散自己的紧张感,伊薇特问。 “没兴趣。”小天狼星倏地停下扫帚,浮在半空看着在房间里慢慢绕圈的伊薇特,“我是说,飞行是很有意思,我只是不喜欢比赛。但是我偶尔会陪詹姆训练——你应该来看看,我在球场上飞得要更好。” “我也没兴趣。”伊薇特的身体仍然绷得很紧,连表面上的客套话都想不起来该怎么说了,她顿了顿,迟疑着说,“……现在应该可以了。” “好极了。”小天狼星轻快地吹了声口哨,迫不及待地拨动扫帚,从敞开的窗户中飞出去,停在窗外等着伊薇特。 伊薇特颤抖着将扫帚调转到面对窗户的方向,咬了咬牙,慢慢地飞出窗户。 扫帚间是在五楼,地面离她遥远极了,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向上涌去,脑袋变得昏沉沉的,好像立刻就会头朝下从扫帚上栽下去。上涌的血液撞击着耳膜发出隆隆的声音,在一阵阵令人晕眩的耳鸣中,伊薇特听到了直到今晚才熟悉起来的小天狼星的声音。 “不要往下看,”小天狼星说,“看着我。” 在无法思考的当下,伊薇特下意识听从了这句话,抬起头看向稳稳地悬浮在她身边的小天狼星。明明是她今晚之前还不放在心上掠夺者,此时竟然没有比他更可靠的存在了,连他从来都轻佻而慵懒的声音,此时也显得格外让人安心。 伊薇特紧跟着小天狼星,开始从五楼的扫帚间窗口朝着城堡空旷的庭院滑行。 “你知道,我们还需要想办法跟费尔奇解释,为什么我们半夜三更不在宿舍里,而是扛着飞天扫帚在外面走来走去。”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说。 两个人顺利地盘旋降落在庭院里,正带着扫帚往城堡已经禁闭的大门走。他们走过长廊,月光穿透头顶茂盛的葡萄藤叶,使影子变得摇晃而细碎,庭院里安静极了,午夜的蝉鸣断断续续地传进耳中。如果不是情况所迫,伊薇特很愿意在长廊下坐一会儿,享受一下夏天难得凉爽的夜风。 这一天本就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从扫帚上下来,她早已疲惫不堪了,听到小天狼星的话,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我可以试着和费尔奇先生谈一下,”伊薇特想了想说,“把皮皮鬼的恶作剧告诉他,希望他能去找皮皮鬼的麻烦,而不会认为我们是故意要违反校规的。” 第6章 “这很难,”小天狼星中肯地说,“因为我跟你在一块儿。” 伊薇特瞥了他一眼,刚好看到小天狼星将手指插在发间,潦草地将飞行时被风吹乱的黑色头发拨到脑后,露出英俊的侧脸。满月皎洁的月光将他深刻的五官线条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色,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夜色深处走出来的白银骑士。 她开始有点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受到那么多女孩子的追捧了。 看到伊薇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小天狼星耸耸肩,抱着一点希望说:“不过詹姆不在,所以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你还是认为你的名声好吗?”伊薇特认真地问。 “当然,”小天狼星毫不犹豫地回答,“‘掠夺者’很酷。” 行吧。伊薇特认输了,并打算以后都不再问他这个问题。一个拉文克劳永远也别想摸清格兰芬多的想法,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用“酷”来形容掠夺者了。 不过——走到城堡前面的时候,她又想——或许,他应当也没有她想的那么让人讨厌。 “现在,”她听到身边的小天狼星演戏似地高声宣告,“让我们聆听阿瑞斯1的神谕吧。” 他叩响了紧紧闭着的霍格沃茨大门。 第3章 魁地奇训练赛 过了很久很久,门轴才发出“吱呀”的声音。在那扇厚重大门开启的前一个瞬间,伊薇特不动声色地稍稍迈出了一步,半挡在小天狼星身前。 门缝里露出一张凶恶多疑的面孔。费尔奇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探出头来,灯光微弱得只能照亮他的下半张脸,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漂浮在黑暗中的可怖头颅。 “是谁半夜三更还在城堡外面闲逛?”霍格沃茨的看门人气急败坏地问。 他眼神不好,在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努力将油灯向前举,几乎要怼到伊薇特的脸上。 一只富态的白色长毛猫从他脚边溜出来,亲昵地在伊薇特脚边绕了几圈,然后又去闻她身后小天狼星的袍角。小天狼星不自觉地躲了一下,但白猫仍立刻察觉到了熟悉的叛逆的气味,原本柔顺的长毛一下子炸了开。 然而,在她向主人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喵呜声之前,伊薇特就眼疾手快地弯下腰将这只蓬松的白猫抄起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她毛绒绒的小脑袋,柔声说:“晚上好啊,艾德琳夫人。” 白猫在她的安抚下舒服得眯起眼睛,就也无心追究小天狼星的存在了。 费尔奇把门缝开大了一点,面色不善地盯着这深更半夜出现在城堡门口的女孩,一时不知道该先骂她宵禁时间还在外面乱晃,还是应该先骂她不经允许就抱他的猫。 不过伊薇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温柔而强势地截住了他的发作—— “我真讨厌在这么晚的时间打扰你,费尔奇先生。”伊薇特的态度诚恳极了,用充满歉意却毫不心虚的语气说,“你看,我们被皮皮鬼关在五楼的扫帚间了,不得不从窗户逃出来。我想你应该会希望在明早之前得知这件事,否则到那时才去处理,肯定会耽误一年级新生的飞行课。” 这一手祸水东引可谓漂亮至极,小天狼星也自愧不如,假如不是因为他要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借此提高蒙混过关的成功率,那么他一定是会为伊薇特的这番表演鼓掌叫好的。 费尔奇果然骂骂咧咧地去找开锁的工具了,甚至没心思去管那个门缝和违反宵禁的学生。伊薇特将艾德琳夫人放在地上,镇定地注视着白猫追随着主人的脚步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她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种事她是真的不适应,不过从结果来看,她好像做得还不错。 两个人顺利推门进入城堡,走上台阶的时候小天狼星不禁心生赞叹。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伊薇特的背影,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再次审视了她。 “不,”伊薇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说,“别想了,不会再有下一次的。今天的矛盾或许解决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会有更多的交集。” 小天狼星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他原以为在一起经历过禁闭和费尔奇之后,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但结果她还是那个冷淡又高傲的优等生级长,生怕自己的完美履历上有更多的污点,以至于要迫不及待地和他撇清关系。 伊薇特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礼貌而简洁地对他道了句“晚安”,然后点亮自己的魔杖,头也不回地走上了通往拉文克劳塔楼的台阶。 小天狼星则沉着脸,转身拐进了相反方向的走廊。 ********** 十月,学院之间开始组织魁地奇的训练赛。 秋季是再好不过的季节了,一旦过了十一月,学院杯正式开始的时候,英国就进入了雨季。只有在十月份的季节,天气晴朗又凉爽,很适合高强度的训练。 伊薇特是被好友强行拉到魁地奇球场的。 黛西·泰勒是和她同年级的拉文克劳,一直狂热地崇拜着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现任队长,也是拜她所赐,原本对一切竞技项目都不感兴趣的伊薇特,几乎从入学那年开始就未曾落下过一场学院杯的比赛。 但是,连训练赛都要来旁观,这也太夸张了吧? 对此,黛西的说法是,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队长已经七年级,今年是能看到他打魁地奇最后的机会了,当然不能错过他的任何一次训练。 第7章 况且英国的好天气实在难得,就算对魁地奇和运动员没兴趣,在看台上晒晒太阳也是件很惬意的事。算算离期末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再怎么勤奋刻苦也不急在这一时。 伊薇特屈服了。 等到她坐到了球场旁边的看台上,才发现跟拉文克劳打训练赛的是格兰芬多的魁地奇球队。 伊薇特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朝周围看了看,果然看到观众席上坐着很多来看训练赛的学生,虽然有不少对魁地奇感兴趣的男生,但数量更多、表现得也更兴奋的,则是明显以球队中的队员为目标的女孩们。 十几个格兰芬多的女生们坐在一起,抖动着金红色的旗帜和条幅,俨然是一个富有组织和纪律的小团体。拉文克劳的观众则没那么狂热,只是三三两两地分散在观众席上,伊薇特居然还意外地看到了不少跟这场训练赛完全无关的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学生。 一直坐立不安地朝球场两侧的休息室的方向张望的黛西,突然抓住了伊薇特的手臂。与此同时,格兰芬多女生们所在的那个方向响起了喧闹沸腾的声音,甚至还掺杂着极力克制的尖叫声。 伊薇特抬起头,看到两个学院球队的队员已经走出休息室,站到场地中央,两方的队长正在低声交谈。 在格兰芬多的球队中,最为显眼的是又瘦又高的詹姆·波特,他正笑着朝观众席的方向挥着手,放下手臂时顺便揉乱自己本就乱糟糟的黑发,又引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而令人意外的是,在詹姆·波特的身边,小天狼星·布莱克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飞天扫帚头的稻草。 他垂着头,看起来兴致缺缺。与骄傲张扬的詹姆相比,小天狼星显得低调却冷漠,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连同队的球员都不自觉地站得离他远了一点,用一种敬畏的目光悄悄看着他,好像是怕他终于烦不胜烦,会突然扔下扫帚走人似的。 观众席中的女孩们首先是被詹姆吸引了目光,但随即便注意到了站在詹姆身旁的小天狼星,在一瞬间因惊讶而产生的寂静过后,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支持者爆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惊叫声。 詹姆是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的明星球员,布莱克家的小少爷雷古勒斯则是斯莱特林出色的找球手,但放眼整个霍格沃茨,见过小天狼星·布莱克打魁地奇的人,恐怕两只手就数得过来。风靡校园的掠夺者中最亮眼的两位人物同时出现在赛场,也难怪女孩子们那样兴奋。 听坐在前排的两个一直在关注魁地奇训练的赫奇帕奇男生说,好像是格兰芬多的击球手制作魔药的时候加错了材料,已经在校医室睡了整整一周,但已经预定好的训练赛不能改期,所以波特临时拉来了布莱克做替补。 两边的队长简单交谈过后就分散开,队员们纷纷跨上扫帚,在临时充当裁判的学生的哨声中,十四名球员同时向上升起,有条不紊地飞向自己的位置。 伊薇特的目光一直在追寻着小天狼星的身影。 她见过小天狼星飞行时的样子,即便是在狭小的房间里,每一个转弯也都流畅精准,好像飞天扫帚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着他的思想任意滑翔。 小天狼星说,他在球场上飞得更好,伊薇特那时还觉得他太过自满,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个人的飞行技术确实没有谦虚的必要。 他顶替的是击球手的位置,负责把暴躁的游走球击向对方球员,但伊薇特觉得,比起横冲直撞的游走球,好像小天狼星的飞行更具有攻击性。他伏在扫帚上灵巧地从球和队员之间穿行,不一会儿就已经用游走球打断了拉文克劳的好几次传球。 小天狼星不是正式的魁地奇球员,所以没有自己的扫帚,只是从学院的扫帚间里随手挑了一把。可无论怎样温顺听话的扫帚,在他手底下好像都变得像是一柄锋利而尖锐的匕首,每次都会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出现,狠狠地撕裂拉文克劳队的阵型。 身边的黛西好几次都惊呼出声,而不远处格兰芬多的啦啦队小团体则是不时发出兴奋而热烈的尖叫。虽然观众比正式比赛时要少得多,但这还是伊薇特头一次觉得,魁地奇原来是这样刺激的运动。 格兰芬多的攻势太猛,拉文克劳的队长不得不叫了暂停,球员们纷纷从空中落下,降落在场边休息。 莱姆斯和彼得一直在休息室出入口附近的观众席上观战,早已准备好了南瓜汁和零食等他们,詹姆和小天狼星自然是并排朝好友的方向飞过去。 徐徐朝地面滑行的时候,詹姆一直在东张西望地试图寻找莉莉·伊万斯的身影。莉莉偶尔会被朋友拉来旁观格兰芬多魁地奇的训练,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来。 他不仅自己找,还要扒拉着小天狼星帮他一起找。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观众席,并没有看到伊万斯那极显眼的一头红发,倒是一下子对上了伊薇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他猛地刹住扫帚,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有一会儿甚至失去了平衡。停稳了之后他调转方向,梦游似地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晃晃悠悠地朝观众席飞过去,没有理会詹姆在身后充满疑惑的呼喊声。 从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两个人被一起关了禁闭的那晚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打照面。 第8章 那天晚上她在应付费尔奇和他那只惹人厌的白毛猫这件事上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不可否认地令他惊叹。小天狼星觉得如果有这位拉文克劳的优等生级长在,想必掠夺者们会少很多麻烦,至少他用不着再为莱姆斯拒绝帮他打掩护而失去更多冒险的机会。 可是他脑海中那个招揽的计划尚未成型,就因为伊薇特的不解风情而不了了之。小天狼星·布莱克哪里忍受过这种冷遇?为此正经恼火了一段时间,和拉文克劳一起上魔咒课的时候也常常板着脸,绝不朝伊薇特那边分一个眼神,即使是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也会将头坚决地转开,以示自己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 伊薇特是否注意到了他的不满,小天狼星不知道,反正詹姆总是以为他睡落了枕,以至于脖子只能朝一个方向拧。 不过,看来她还记得他在扫帚间里随口说的话,果然来看了他在魁地奇球场上飞行的样子,这让小天狼星一下子就原谅了她。 伊薇特这时简直想原地消失。 魁地奇球场的观众席有那么大,除了格兰芬多的小团体,零零散散地坐着不少人,大家都穿着黑色的巫师袍,一眼看过去甚至很难分清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她觉得这样很安全,怎么盯着人瞧也不突兀。反正所有人都是来看训练赛的,都要盯着球员看,她一眼都不看才显得奇怪,所以视线一直追着小天狼星,直到拉文克劳叫了暂停,场内的球员四散降落下来,她仍然没有收回目光。 说实话,她对小天狼星·布莱克有点好奇。 格兰芬多掠夺者的“光辉事迹”,连拉文克劳的学生也会在公共休息室偶尔议论。六年级之前,伊薇特虽然没有和他们中的任意一个人说过话,但对他们的作风可一点都不陌生。 她从前不喜欢掠夺者的种种行为,无论他们有多受人追捧,她心里一直对此不以为然,甚至会有意回避有他们在的场合。实际上,直到前不久和小天狼星被关过一次禁闭,伊薇特才算是认真看过了他的脸。 他的确长相英俊,举止也如传闻般自由而随性,但出人意料的是并不惹人讨厌。伊薇特觉得意外,总是忍不住想要将他本人和自己五年来所固有的偏见作对照。拉文克劳的学子或许的确常被人评价为执拗刻板,但绝不会愚蠢到对自己的错误视而不见。 只是她的确没想过和他有更多的交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生就不会朝同一个方向前行。谁能想到她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真的见到了小天狼星打魁地奇?这看起来就像她将他随口的一句话也放在了心上,是特意跑来看他的一样。 饶是她再冷静,这会儿也觉得不自在,只能随手将放在脚边的书包抄起来,假装在里面翻找东西,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看上去从没盯着他瞧似的。 小天狼星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抗拒,仍然骑着扫帚慢慢悠悠地往这边滑行。 身边坐着的黛西一直在用手肘狠命地捅她。如果伊薇特抬起头来看看好友的表情,就会发现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了。黛西不住地用口型做出“小天狼星·布莱克”这个名字,试图无声地向伊薇特传达激动的心情。 突然,黛西不再捅她了,而是规规矩矩地调整好了坐姿。伊薇特心里一沉。 果然不一会儿,在她们头顶不远处的地方,响起小天狼星带着笑意的慵懒嗓音:“中午好,女士们。” 她听到身边的黛西矜持地回应他:“中午好,布莱克。” 伊薇特认命般地停止从书包中翻找东西的动作,慢慢拨开了垂下来挡住脸的深棕色的蜷曲发绺,一脸镇定地看向坐在扫帚上,浮在半空看着她笑的小天狼星。 她难得地感到有些心慌。o.w.ls考试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的优等生,此时突然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毫无缘由地想,罗伊娜·拉文克劳将鹰作为学院的代表物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假如她是一只鹰,立刻就可以远走高飞,哪里还会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将头埋起来,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捉到,变得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然而无论内心再怎么谴责自己的不争气,拉文克劳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一个格兰芬多面前丢脸。伊薇特浅浅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中午好。” “你来看我了。”小天狼星咧开嘴笑着说。 “我是来陪朋友的,”她直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坦白地回答他,“我不知道你会在。” “这不重要,”小天狼星摸摸鼻子,仍然笑嘻嘻地说,“反正你是看到了。” 他这么说,伊薇特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刚刚打得真好,布莱克。”黛西在旁边好心地接过话:“伊芙原本对魁地奇不感兴趣的,都看得入迷了。” “真的吗?”小天狼星配合地做出夸张的表情,促狭地盯着仍然维持着镇定表情的伊薇特,心情很好地说,“谢谢你。” 场地中的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小天狼星转过头迅速地看了一眼正在集合的球队,却没有立刻动身飞回去,伊薇特却如蒙大赦般站起身,顺便把黛西也拽了起来。 “请原谅,我们现在必须要去图书馆了。”她礼貌地朝小天狼星点点头,一手抓住书包,一手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好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观众席。 第9章 小天狼星听到被她拽走的那个金发姑娘茫然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决定去图书馆了?” “在你像个巨怪一样不用大脑思考就乱说话的时候决定的。”伊薇特冷冷地回答。 原来她只有在朋友面前才会这么凶巴巴的。小天狼星愉快地想。真有意思。这是不是意味着,除去温和优雅的级长面具,这才是伊薇特·坎贝尔最真实的样子呢? 小天狼星觉得好笑,骑着扫帚久久地浮在原处没有离开。等到第二遍哨声响起,那两个匆匆离开的拉文克劳已经彻底消失在观众席的出入口,他才慢慢地朝球场中央滑行过去。 第4章 圣诞晚会 十二月的第二个周末,麦格教授来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统计留校过节的人数。 小天狼星是掠夺者中唯一一个留校的人。詹姆虽然邀请了他去格陵兰岛和波特一家度假,但他觉得自己每年暑假都在詹姆家度过,已经给波特夫妇添了很多麻烦,圣诞节这个家人团聚的节日还是不去打扰为好,所以在留校的名单上签了字。 麦格教授上午统计完人数,下午就有同样选择留校的女生来问小天狼星要不要一起参加圣诞晚会。 拒绝了第三个女生的邀请之后,小天狼星烦躁地从壁炉前的沙发上站了起来,朝詹姆抬了抬下巴,于是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打算去图书馆找莱姆斯和彼得。 一路上小天狼星都在抱怨为什么参加圣诞晚会一定要带个舞伴。 “……听我说,哥们,”詹姆搭着他的肩膀,同情地说:“如果你不想再被打扰,就应该赶快自己找一个舞伴。” “我没兴趣。” 詹姆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滔滔不绝地给他出主意:“不一定非要是咱们学院的,或许你也可以考虑一下你在斯莱特林的表亲……我的意思是,圣诞节嘛,我们要发扬宽容的精神。” “你觉得我是要去参加圣诞晚会还是地狱晚会?”小天狼星板着脸问,但随即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不过,说到其他学院……” 他想到了拉文克劳那个漂亮却高傲的级长小姐。 “坎贝尔也要留校过节的,是吧?”他不确定地问詹姆。 “谁?” “伊薇特·坎贝尔。”小天狼星说,想了想又补充道:“跟我一起关过禁闭的拉文克劳女生级长。” “大新闻!”詹姆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嬉笑着说:“大名鼎鼎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居然对拉文克劳的级长产生了兴趣。” “哦,你闭嘴吧,”小天狼星不客气地打断他,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想,她又冷淡又高傲,脾气还不好,肯定没人邀请她去舞会,那不如我来做件好事。” “我明白了,”詹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想做拯救公主的骑士,是吧?” “我说了闭嘴。” 他们已经走进了图书馆,所以拌嘴的声音压得很低,找到朋友们坐的那张桌子之后,就一人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莱姆斯,活点地图在你那儿吗?”小天狼星凑近了低声问。 “在宿舍。”莱姆斯没有抬头,波澜不惊地问:“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去找坎贝尔。我刚决定要邀请她参加圣诞晚会。” “你不用这么着急,”詹姆说,“就像你说的,她又冷淡又高傲,脾气还不好,除了你没人会想请她做舞伴的。还是说,你怕除了你还会有别人想做拯救公主的骑士?” “我没告诉你闭嘴吗?” “你说了,我只是不想听你的。” 莱姆斯“啪”地将羽毛笔扔回墨水瓶,低声道:“这里是图书馆,所以你们两个人最好都闭嘴。” 小天狼星和詹姆安静下来之后,莱姆斯才往椅子背上一靠,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说的是伊薇特·坎贝尔,我听说她会和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去参加圣诞晚会。” “哦,梅林的胡子。”詹姆发出一声幸灾乐祸的感叹:“大名鼎鼎的小天狼星·布莱克第一次想邀请女生做舞伴,却被人提前截走了!多么悲伤!还有其他人想把这件事写成诗吗?嗯?” 小天狼星露出了极度意外的惊愕表情,甚至没有理会詹姆的玩笑。 “但是,”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这合理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她——怎么说的来着——又冷淡又高傲,脾气还不好?”莱姆斯慢悠悠地说,“实际上,我在级长的会议上曾经和她交谈过几次,就我个人来说,坎贝尔是个谦虚随和的人,她在拉文克劳的男女生中都很受欢迎。” “而、而且非常有耐心,”一直没出声的彼得突然开口说,“教我施凝、凝结咒的时候,也没有笑话我。” 莱姆斯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脸怀疑人生的小天狼星,补充道:“所以,你看,如果你觉得她不好相处,请允许我合理推断——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招惹她的事情。” “我没有……”小天狼星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迟疑着说,“我只是开了几句有关拉文克劳冠冕的玩笑。” “那么,对于一个热爱并忠于自己学院的人来说,这或许就足够了。” 莱姆斯笑着重新从墨水瓶中抽出羽毛笔,不再理会身边大受打击的小天狼星。 第10章 ********** 那天之后,直到学期结束,小天狼星一直都保持着闷闷不乐的状态,不假辞色地推拒了每个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圣诞晚会的女生。所幸留校的学生并不算多,他也没有被纠缠多长时间。 临近假期他还没有答应任何一个人,詹姆显得比他还要着急,不断提醒他他需要一个舞伴才能参加圣诞晚会,甚至提议说,假如他实在讨厌斯莱特林的表亲,那不如带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巫去向他们示威。 对此,小天狼星冷冰冰地说:“难道只是因为我不带舞伴,麦格就会关我的禁闭吗?” 再说,那被他拉来当成靶子的女孩也太可怜了,不仅要应对斯莱特林的刁难,还会受到所有被小天狼星拒绝的格兰芬多女生的敌视。 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小天狼星将好友们送上霍格沃茨特快,目送着火车离开之后,孤零零地回到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独自一人摆弄起被他扔在箱子最底下、连棋子都已经变得迟缓呆滞的巫师棋。 他从入学之后就很少孤身一人,以至于已不再习惯没有朋友的陪伴了。就这么经过了几个度日如年的白天,总算是到了圣诞节。 只是圣诞节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从格兰芬多的塔楼往大厅走的时候小天狼星闷闷不乐地想。礼服长袍的扣子紧得他快要窒息,他的朋友一个都不在,自己也不会收到家里人送的礼物,唯一有点兴趣的女孩又成了别人的舞伴,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经历的最灰暗的圣诞节了。 他不耐烦地把最顶上那颗扣子解开,这才觉得能够重新呼吸了。拐过最后一节楼梯的平台,正巧看到伊薇特·坎贝尔也从对面的楼梯上走下来。 伊薇特穿着和她瞳色相近的灰蓝色礼裙,颜色像是雾蒙蒙的伦敦天空,裙摆好像是被施了魔法,摆动时会折射出柔和的细碎银光。她深棕色的柔顺长发被低低地盘在脑后,不像平日里扎着高马尾时那样果决利落,淡粉的唇抿出一丝笑意,显得端庄而优雅。 小天狼星在楼梯上的阴影中站住,看着她走到大厅门前,笑盈盈地挽住了等候在门厅的一个拉文克劳男生的手臂。 那么骄傲锋利的人,也会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吗? 等到伊薇特和拉文克劳的击球手走进了门厅,小天狼星才踢踢踏踏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想—— 还是说,只有我没见过她这样温柔的样子呢? 他心不在焉地经过在门口检查着装的麦格。严厉的格兰芬多院长朝他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和他一起来的舞伴,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不满地瞪了他一会儿,还是摆摆手让他进去了。 ……大过节的。 麦格教授目送着小天狼星消失在人群里的散漫背影,短促地叹了口气。 小天狼星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别人谈情和跳舞。詹姆带走了隐形衣,他甚至不能溜去厨房找家养小精灵要吃的,要不是只有这里才有晚饭可以吃,他是绝不会来自取其辱的。 他刻意不去看伊薇特在的方向,可那片灰蓝色的裙角却总是撞进自己的眼睛,他便忍不住追着那片裙角,目光向上移,就能看见她的笑靥,像是蒙着一层雾霭的阳光,温暖却神秘。 伊薇特对别人笑得越亲切,小天狼星心中就越是烦闷,只是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填饱肚子,就离开了舞厅,走到阳台上。 正值冬日,英国的湿冷天气并不因为圣诞节而有所缓和,自海面而来的西风裹挟着冰冷的霜汽,让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的小天狼星打了个冷战。他抽出魔杖,随手在空气中点了几下,变出一团团跳跃的火球,让它们围着自己打转,将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面。 华丽的玻璃门把阳台上的小天狼星和室内的圣诞晚会分割开,喧嚣声一下子平息下来,好像一切热闹都和他无关了,只有悠扬欢快的舞曲仍然能够隐约传入耳中。 这个时候,好友们应该都和家人团聚了,想必雷古勒斯也正舒舒服服地呆在那个阴暗高贵的老宅,一边听母亲讲述布莱克家族的光辉历史,一边吃着克利切做的传统炖菜呢。或许在饭后甜点的时间,他们就该一起谴责他这个叛逆而不驯服的长子了吧。 哈!好像他会在意他们的议论一样。 小天狼星倚在大理石的围栏上,背对着透过玻璃门将阳台照亮的绚丽光影,百无聊赖地用魔杖指挥着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火球旋转跳舞。大多数火球都听话地随着他的魔杖尖平稳滑行,有一个火球却只是静静地悬浮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火球只会横冲直撞,凶猛得像一只敬业的游走球。 身后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吱呀”轻响,应该是有人像他一样从舞会上逃出来透透气。小天狼星这会儿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呆着,冷风也吹了足够久,他打算直接回格兰芬多塔楼休息了。 谁知道他一转身,却看到伊薇特正侧着身关阳台的玻璃门,一手拢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白色的羊毛披肩。 她从明亮的室内出来,一时间没能适应室外的黑暗,所以没能立刻看到小天狼星。关上阳台门之后,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下去,露出有些疲惫的神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又化成白雾,消失在了冬日的夜色中。 她背靠着门,垂着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小天狼星想她应该是没有看见自己,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跟她打声招呼。他还在围栏旁边犹豫不决的时候,却看到那个不听话的凶猛火球,突然朝伊薇特的方向蹿过去。 第11章 伊薇特被乍然撞到眼前的火光吓了一跳。那横冲直撞的火球却猛地在空中刹住了车,停在她面前不远的半空,竟然变得安静又驯服,只是在她身边轻盈地无声跃动着,带来一点足以抵御寒风的暖意。 伊薇特借着这道火光抬起头,才看清小天狼星站在不远处的围栏边注视着她。 她有点惊讶,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小天狼星,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原本想转身离开,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失礼,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走到了他身边,客气地对他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 她没有笑,脸上的神情仍然显得有几分疲惫,可小天狼星不知怎么却觉得,这副冷淡又随性的表情比她方才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要自然真实得多。 等到她站在了自己身边之后,小天狼星歪头笑着跟她说:“圣诞快乐!” 他的语气自然又熟稔,轻松地冲散了两人之间略微凝滞的气氛,伊薇特的心里轻松了一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真切的微笑,低声回应道:“圣诞快乐。” 互相问候过,两个人就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被夜色笼罩的阳台上。月亮透过薄薄的乌云显出朦胧暗沉的轮廓,冬日凛冽的西风中带了一点潮湿的气息,如同雨丝般细小的雪花缓缓从空中飘落下来——这是个令人惊喜的白色圣诞。 已经将近午夜了。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大厅中的热闹气氛已经逐渐消退,学生们也都陆续离场了,只有两三对还在舞池中慢慢打着转。最后一支舞曲的前奏隐约地传到阳台上,乐声如美梦般舒缓流畅,与刚刚欢快轻盈的节奏大不相同。 “我喜欢这支曲子。”小天狼星突然说。 伊薇特转过头看他,好像是觉得有趣:“我以为你们格兰芬多会喜欢更热烈的舞曲。” “或许是吧。”小天狼星耸耸肩,“可是,你得承认,只有这样优雅的音乐才适合白色圣诞节。” “我不知道‘掠夺者’也会有这样浪漫的想法。”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小天狼星郁闷地问。 伊薇特抿着嘴轻轻笑起来。她低低挽着的发髻在朦胧的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微光,眼瞳在黑夜中亮得惊人,像是色泽纯粹的蓝晶石,被黑夜打磨得温润而干净。 “来跳舞吗?”小天狼星把手伸给她,又解释说:“不要浪费白色圣诞节的最后一首舞曲。” 伊薇特意外地看着他。 这位格兰芬多的掠夺者难得摆出如此认真的表情。他并未穿着纯血家族推崇的那种繁复华丽的旧式礼服长袍,而是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里最新款的流行样式,被裁剪得合身而得体,显得他越发挺拔英俊。 他衣领的扣子仍然没有规规矩矩地扣好,不过或许是节日的气氛使然,伊薇特觉得要比平时看起来要顺眼得多。用来抵御寒风的火球乖巧地在他们身边悬浮着,持续不断地散发出令人温暖的橙红光亮,这使一切看起来都格外让人宁静而愉悦。 事实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位总是麻烦缠身的掠夺者扯上关系,可此时却怎么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临近午夜的白色圣诞节,晚会的最后一支舞曲,在谁也看不到的阳台,面对着小天狼星·布莱克伸出的手。 那么,她想,一支舞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在一个正巧的时间,在一个正巧的地点,在一支正巧合她心意的舞曲中,跳一支巧合的舞而已。 伊薇特犹豫了一下,轻轻搭上小天狼星的手心。 向前。向后。旋转。再向前。她被小天狼星牵引着迈动脚步,脚下的动作却不像刚刚在舞会上那样生硬勉强,每一步都恰当、流畅而契合,甚至让人觉得是他在配合自己的步子,既不冒进,也不畏缩。 他好像知道自己不喜欢幅度过大的旋转,所以只是循序地迈着舞步,慢慢地、舒缓地带着她在阳台上起舞。 他们离得那么近,连呼出的白气都快要交融在一起。伊薇特几乎能感觉到和小天狼星相触的皮肤变得滚烫起来,在湿冷的冬夜中格外灼热。她仍觉得有些不自在,所以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越过他的左肩去看随着她的舞步而旋转的夜空。 “我们现在不算是陌生人了吧?”小天狼星突然开口问。 伊薇特将目光从夜空中收回来,看了小天狼星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又立刻垂下了眼睛,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他笑嘻嘻地追问。 伊薇特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的眼睛盯着半空中浮动的火球,并打定主意不去和小天狼星对视,就好像是觉得那火球有着极为诱人的吸引力,看着火球比看着小天狼星让她舒服得多。 “行了,你想想看,”小天狼星立刻说,“我们都一起关过禁闭了!我只和我的朋友一起关过禁闭。而且你还来看过我打魁地奇。现在又在和我跳舞。承认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没有去看你打魁地奇。”伊薇特终于能够出声反驳他了,“我是被人拉去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会在那儿。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 “这不重要,”小天狼星说,“重要的是,你确实看到我打魁地奇了。” 伊薇特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和他争辩。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习惯这个人的自说自话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第12章 不过,他有一点没说错。 “我们确实已经是朋友了。”她承认说。 “我就知道!”小天狼星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你是我在格兰芬多以外的第一个朋友。拉文克劳的级长!谁会相信呢?如果有一天莱姆斯决定不再和我说话了,我还可以借你的笔记看,是吧?” 谁会相信呢?在乐曲悠长的尾音中伊薇特恍惚地想,这绝对和她一直以来所规划的人生不同。最不想要惹上麻烦的人和最容易被麻烦缠身的人成为了朋友,但这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怕。 舞池的灯已经逐次暗了下去,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乐手也开始站起来整理自己的器具了。小天狼星替伊薇特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轻快地对她说:“那么,圣诞快乐。” 这话他在今晚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一次,这时再说一次,让伊薇特觉得有些滑稽。她小心地提着裙子,迈过撒满地板的彩色纸屑,微笑着轻声回应道:“圣诞快乐。” 他们一起离开宴会厅,在门厅登上了向不同方向旋转滑行的楼梯,一个要回到城堡西面的拉文克劳塔楼,另一个则要前往另一个方向的格兰芬多塔。 楼梯平稳地载着伊薇特向上旋转,她好像听到小天狼星在身后匆忙喊了一声“晚安”,她站在台阶上回过头,果然看到在另一段朝相反方向滑行的台阶上,小天狼星正在远远地朝自己挥手。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中间还隔着不知多少台阶、学生、铁甲和画像,她不愿大喊大叫地引人注目,所以只是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默默在心里回了一句:“晚安。” 除了这声晚安,她还有一件事没有说给他。但是这并不重要了。 小天狼星·布莱克,这出身纯血家族的格兰芬多,从入学以来就声势浩大的掠夺者,也是她在拉文克劳学院以外的第一个朋友。 —tbc— 第5章 博格特 容纳了圣诞和元旦这两个节日的冬假总是让人觉得无比短暂。六年级下学期开学之后的将近两周的时间里,小天狼星觉得自己仍然很难从假期的余韵里走出来。 所以,一月份中旬某个阴冷的下午,在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起上的高等魔药课的中途,他选择“失手”打翻了自己的坩埚和器皿,顺理成章地被斯拉格霍恩赶出地下教室,打发他去魔药教授的办公室里取一些备用的药材。 小天狼星将这一命令当成合理旷课的假条,乐意之至地离开了阴冷昏暗的地下教室。 通常情况下,即使莱姆斯和彼得做不出这么肆无忌惮的事,至少詹姆是会和他共进退的,但魔药课又是一个例外,因为詹姆绝不愿在莉莉·伊万斯面前向斯内普的魔药天赋认输,所以此时在上课时间游荡于走廊中的,就只有小天狼星一个了。 ——又或许并不是这样。 在前面不远处的t形路口处,他看到伊薇特·坎贝尔正要消失在走廊交汇的地方。 小天狼星的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加快脚步,跟着她的背影拐到右边的走廊,追上去拍了一下她的肩。 “嘿!” 伊薇特回过头。她高高束起的马尾的发梢扫过小天狼星的手背,像绸缎一样顺滑而柔软。痒意从皮肤渗入血管,几乎让小天狼星的心脏发麻,他随即注意到还有一股清淡的丁香花的气味,似有似无地侵占了他周围的空间。 伊薇特将鬓角滑落的发丝掖到耳后,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他,但最终只是含蓄地点了一下头,就像往常在走廊里相遇时那样。 的确,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可是多年以来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这两个人还是不常和彼此说话。毕竟,一个格兰芬多和一个拉文克劳,说到底能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交集呢? 伊薇特和小天狼星也不过是每周在两个学院共同上的魔咒课上会见到面而已,其余时间则还是像从前那样各忙各的。小天狼星忙着和朋友们在有限的校园里进行无限的冒险,而伊薇特则是一如既往地专注自己的学业,并不愿在他人身上多费心。 只是,偶尔在走廊迎面相遇时,即使中间隔着不知多少的学生、盔甲和幽灵,即使他们分别在同各自的朋友交谈,一旦两个人的目光有了片刻的相汇,小天狼星就会朝她笑一下,那么伊薇特就也会轻轻地向他点点头。 两道视线一触即分,然后他们擦肩而过,谁都不去刻意和对方寒暄交谈。 那时伊薇特就总是这样的表情——平淡、礼貌,就好像和街上随便一个陌生的人偶然间目光相撞,没什么特别的。但她的眸光柔和,绝不严厉,和她从前对掠夺者的排斥态度相较,小天狼星认为这是属于极其优渥的待遇了。 “布莱克。”她平静地这么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朝前走去,似乎并没有停下来跟他交谈的打算。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在上课。小天狼星觉得自己真喜欢她这一点,即便她是个级长,也只会去管束那些会对其他学生的正常学习生活造成影响的行为,除此之外就什么也不干涉。 在这一点上,拉文克劳的优等生和格兰芬多的掠夺者达成了奇异的默契。他们似乎都认为一个六年级的学生足够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起后果和责任了,因此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第13章 小天狼星快走几步跟上去,和她并肩而行。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他心情很好地说。 “小天狼星。”伊薇特从善如流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然后客气地问,“有事吗?” “你的朋友叫你伊芙,是不是?” “显然如此。”伊薇特耐着性子回答。 “我能叫你伊芙吗?” “你愿意怎么称呼我是你的自由。”伊薇特平静地回答,“我无权干涉。不过,要我说,我们还没熟悉到那份儿上。” “所以,伊芙,”小天狼星就像听不到她说话一样接着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下午没课,正要去图书馆。”伊薇特说,“你呢?” 小天狼星兴致勃勃地决定了:“我也是。” “去图书馆不带书包?”伊薇特好笑地看了一眼他空着的手。 “没错!”小天狼星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我是去看书的。” “好吧。”伊薇特不再追问了,只是唇角还含着一点笑意,好像是听他说了个很有趣的笑话。 小天狼星倒不觉得自己在胡说八道。他想,要是和这个姑娘坐在一起的话,那么他也不介意看看书来打发这个下午的无聊时光。他喜欢听她用稍带着苏格兰风情的腔调说话,但她话少,而且总是竭力收敛,所以并不总能让人尽兴。 但他仍然记得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时的伊薇特,和她那时气势汹汹的、动人心魄的‘演说’。她言辞犀利时不太会克制自己的口音,所以会显得格外迷人。倘若没有这样的契机,那么,小天狼星甚至盘算着,也许他应该想办法制造一个类似的事件。 在这种事情上,没人比他更拿手了。 ********** 还没等他计划出什么来,图书馆已近在眼前。 从平斯夫人身边经过,要到达供学生自习的坐席,需要经过许多排书架和过道。在幽静封闭的环境中,高耸的书架给人以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而猩红色的羊毛地毯上的金色纹路也像是有无声咒的效果,让人无法高声讲话。 伊薇特径直往里面走去。 经过中世纪魔法史书区的时候,一直和她并肩而行的小天狼星停住脚步,警觉地看向两排书架之间狭窄的幽深过道。 小天狼星练习成为阿尼马格斯之后,听觉和嗅觉都变强了不少,夜视能力也不错,对身边环境的感知能力更为敏锐。他这会儿好像听到书架那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不过无法确认,只是稍稍皱起眉,用略显凝重的眼神望着暗处。 这里的大多数古籍都不喜欢光亮,所以只在书架两端才挂着盏灯。伊薇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只能看得见一片黑暗,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 周围仍是寂静的,但小天狼星还保持着警惕的表情,伊薇特点亮魔杖高举在半空,却也无法看清过道深处。然而这时她也能听见了,隐约中的确有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逐渐向他们靠近。 小天狼星猛然抽出自己的魔杖。 伊薇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问他看到了什么,就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从黑暗中踉踉跄跄地跌出来,直直地撞在了她怀里。 那是个格兰芬多的一年级男生,长着雀斑的脸毫无血色,连嘴唇好像都变青了,比比划划地说不出话来,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小天狼星沉着脸把人从伊薇特怀里揪着领子拎出来。男孩失去了保护,又慌不择路地往他身后躲。 虽然掠夺者在校园里很受瞩目,但小天狼星·布莱克对别人向来没什么耐心,脾气也实在算不上好,所以即使在格兰芬多塔楼里也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不过这小孩此时显然顾不得那么多,躲在他身后紧紧揪着他的长袍,用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书架之间黑暗的过道。 伊薇特看了看试图从小孩手中把自己的袍角拽出来小天狼星,似乎是觉得他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于是自觉地举起魔杖,上前一步,挡在他们前面。 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接近,接着一个硕大的蜈蚣脑袋猛然从黑暗中窜出来。 追杀男孩而来的蜈蚣有人小腿那么高,口器锋利得令人头皮发麻,密密麻麻的脚迅速而整齐地划动,片刻功夫就窜到了几人跟前,躯体末端却还隐藏在黑暗里,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男孩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呜咽,要不是还拽着小天狼星的衣服,看样子立刻就要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伊薇特果断地甩动魔杖。因为早有准备,咒语已经在她舌尖上酝酿了好一会儿,这时施展起来便毫不慌乱。一个无声的盔甲咒从她的魔杖尖迸出来,稳稳地横亘在他们和来势汹汹的蜈蚣之间。 魔咒的效果并不明显,但仍使空气产生了一些奇异的扭曲和波动,在她身后,小天狼星感慨道:“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咒语,是不是?” 他这话好像是在记仇,听起来仍然对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上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伊薇特没有理会他,眼看着蜈蚣的脑袋狠狠撞在透明的魔法墙上。 然而,还没等她决定好是先用僵直咒还是缩小咒将它彻底制服,那被盔甲咒迎头痛击的蜈蚣没有丝毫退缩,反倒是“嘭”地原地消散了,化成一股灰暗的、浑浊的烟雾。 面对着犹如怪物般的多足纲昆虫都丝毫不显胆怯的伊薇特,脸色就在这时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第14章 盔甲咒也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空气中。那团由巨大蜈蚣所化成的灰烟并没有再次逼近,而是在几人面前慢慢凝结,飘飘忽忽地落在图书馆猩红色的地毯上,逐渐形成一片嶙峋狰狞的礁石丛。 “是博格特。”伊薇特低声说。她右脚无意识地向后撤了一丁点,好像随时都会转身逃跑,紧紧握着魔杖的手也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海腥味扑面而来,那片由灰烟凝聚的礁石已然变得清晰而真实。图书馆柔软的毡毛地毯上涌起一股股浑浊的海浪,在礁石丛中拍打出雪白的水沫。礁石的缝隙里有许多木头的残渣和被海水泡软的稻草枝条——小天狼星在她身后看得清楚,那是一把破碎的扫帚。 伊薇特干涩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空洞而冰冷:“滑稽滑稽。” 礁石没有消失,海浪声反而变得更大了,无休无止地冲刷着岩石中扫帚的碎屑,好像是在嘲笑她的胆怯。 她再次念出咒语的时候已经几乎哽咽了:“滑、滑稽滑稽——” 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她握着魔杖的手已经抖得不像话,但仍然站在最前面,一步都没有退开。 小天狼星忍无可忍地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将男孩也一并粗暴地塞给她,然后如同骑士举起与敌人决战的长剑那般,他平稳地举起了自己魔杖。 博格特立刻感知到了对象的变化。礁石丛像刚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这次弥漫开的烟雾比刚才还要暗沉,看起来甚至更像是黏稠而腥臭的沼泽,仿佛蕴满了厚重的污秽。 礁石、海浪和破碎的扫帚残渣消失之后,伊薇特就稍微冷静下来了,却并没有完全放下魔杖,只是一手地将瑟瑟发抖的男孩揽在怀中,安静地等待着小天狼星的应对。 她注视着博格特逐渐化成一扇涂着黑漆的门。门环是一条银质的蛇,正中间嵌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纹章,绘制着山形和两星的盾牌,旁边有两只灰狗相对而立。纹章下面用花体刻写着“布莱克家族”。 门牌号是12——格里莫广场12号。 从伊薇特的角度,能看到小天狼星没有表情的英俊侧脸。他的嘴唇紧紧抿着,表情阴沉得可怕,但伊薇特觉得,与其说他是在害怕,倒更像是极力压抑着怒气。他盯着那扇博格特化成的门,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喷射火焰的挪威脊背龙。 小天狼星长时间沉默地盯着那扇门,伊薇特甚至以为他不打算亲手处理这只博格特了。就在她决意再次举起自己的魔杖的时候,看到小天狼星“刷”地挥动手臂,像是要甩走什么沾在魔杖上的脏东西似地,用嫌恶的表情朝那扇门敷衍地甩了一下。 “下地狱吧。(go to the bloody hell.)” 他没有念出咒语,而是吐出一句恶狠狠的诅咒。不过显然无声咒也起了效果,那扇阴沉的黑漆大门“嘭”地弹开,门内喷洒出无数的金红色的纸屑和亮片,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将原本那阴沉凝滞的氛围一扫而空。 伊薇特惊讶地探出头,越过小天狼星的肩膀往门里看。 门内是一条挂满阴暗人像的幽深走廊,走廊两边却高悬着麻瓜圣诞节时用的彩灯,将那些沉着脸的纯血统巫师的画像映出绚丽俏皮的光芒。而绘着蛇纹和布莱克家族纹章的墙壁和挂毯,则全部都被格兰芬多灿烂耀眼的金红色旗帜遮盖住了。 格里莫广场12号中的气氛变得热烈而愉悦,小天狼星满意地咧开嘴,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以和方才截然不同的轻巧动作又挥了挥魔杖,那座响彻着摇滚乐、挂满了格兰芬多旗帜和麻瓜圣诞彩灯的布莱克老宅便化作一阵彩色的烟雾消失了。 小天狼星回过头,带着胜利的表情看向伊薇特,语气轻快地问:“还不错,是吧?” “好极了。”伊薇特由衷地回答。 她揽着的男孩这会儿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低低地抽泣起来。她蹲下身,用魔杖变出来一条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泪,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你看,我也是。” “因、因为你是个拉文、拉文克劳。”男孩哽咽着说:“可我、我是格兰芬多的男子汉,应该比你要勇、勇敢才行。” 站在她后面的小天狼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 伊薇特没有理他,只是对男孩说:“格兰芬多也会允许自己的学生有恐惧的时候。你看,”她指了指小天狼星,“他是格兰芬多最勇敢的人,可他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我没有。”小天狼星立刻说。 伊薇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不说话了,只是耸耸肩表达自己的抗议。 男孩胆怯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在伊薇特背后用夸张的动作摇着头,比比划划地给他做口型:“我——没有。” “有害怕的东西并不是丢人的事,”伊薇特微笑着替他整理凌乱的衣领,又耐心地将他的领带系好,继续说:“只要能学着打败它,你就还是勇敢的格兰芬多。” “像他那样吗?” “比他还要好。” 得到这样保证的小男孩终于平静下来,红着脸给伊薇特和小天狼星道谢,拎着自己的书包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你真的认为我是格兰芬多最勇敢的人?”小天狼星眉飞色舞地问她。 第15章 “在违反校规方面,”伊薇特平静地说,“没错。” “谢谢。”小天狼星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这不是在夸你。伊薇特原本想这么回答他。 但是,毫无缘由地,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家里养的那只狼狗。 它会把家里人的魔杖当成磨牙的树枝咬得布满齿痕,然后还像叼着什么战利品似地把沾满口水的魔杖叼起来,凑到人跟前快乐地摇尾巴。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小天狼星像极了那只冒着傻气,却让人不忍心责备的大型犬。 “不用谢。”她怀着慈爱而宽容的心情温柔地说。 和以往直面博格特之后总是难以散去的阴郁情绪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没有再想起那片常常出现在她噩梦中的礁石,和那把已被海浪冲刷成碎屑的飞天扫帚。 第6章 火焰威士忌 进入二月份,情人节的氛围便在整个校园里蔓延开。 最狂热的是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学生们。他们既不像刚入学的新生还摸不清霍格沃茨的节日传统,也不像高年级的学生都忙着备考o.w.ls和n.e.w.ts,所以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然而另一方面,独属于十四五岁年轻人的懵懂特质让他们更加具有危险性,因为他们愿意相信一切浮夸虚假广告词,只为在情人节那天得到心仪之人的回应。 拉文克劳的学生们在分辨迷情剂和巧克力的宣传语这方面,或许多少要比其他学院清醒一点,不过这或许也意味着他们会尝试更具有理论依据、成功性也更高的致幻方法。 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达成的事就绝不依靠外力,而对自己的智慧有着绝对自信的拉文克劳们,从二月初就已开始悄悄自学咒语、药剂和制作巧克力的“仪式”,并找准一切机会练习和试验。 二月份才开始一周,身为级长的伊薇特就已经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制止了三起试药事件,并带着五名被施了致幻咒的学生去校医室解咒。药剂和咒语都多多少少被拉文克劳们按照自己的习惯改良、调整过,所以即便是她,也常常束手无策。 她有天晚上没收了几盒成分不明的巧克力,全都堆在床脚的箱子里,谁知第二天打算拿出去丢掉的时候,那堆巧克力已经蒸发出紫色的烟雾,将她箱子里的东西都染上一层除不掉的淡淡的紫罗兰色。 接连不断的突发事件使伊薇特身心俱疲,但低年级学生们的热情并没有丝毫消退。在情人节到来的三天之前,她终于感觉自己到达极限,因此不得不找了一间长久不用的空教室,远离一切会卷入麻烦的学生和场合,总算有了片刻的清静。 她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去写那篇已经拖了两天的变形课论文。伊薇特一边在心里默默将需要做的事按重要程度排序,一边从书包里随手抽出一张羊皮纸潦草地记下题目。 前两天没空动笔的时候她就在脑海中打草稿,这会儿写起来还算流畅。羊皮纸写到4寸那么长的时候,空教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伊薇特本能地心里一沉。至少让她写完这篇论文再被抓去做事吧?她自欺欺人地埋着头奋笔疾书,绝望地想在被叫到名字之前多写出来几行。 门又被关上了,将远远的走廊里的喧嚣声重新隔绝在外面。有个人脚步轻快地朝她走过来,然后“嘿咻”一声,坐上了她前面的书桌。 伊薇特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小天狼星正盘腿坐在她前面的那张书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那张英俊的脸被稍乱的黑发挡在阴影里,但一双深灰色的眼瞳却显得明亮有神,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可真能乱跑,”他抱怨道,“我从图书馆追到三楼的女生盥洗室,然后又追到了校医室,然后你又去了城堡外面的温室——你不是没选修高等草药课吗?去温室做什么?” 他不是来叫自己去处理事件的,这让伊薇特的心情变得愉快很多。她暂时放下羽毛笔,向后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 “你怎么知道我都去了哪儿?”她反问道。 “我有我的方法。“小天狼星言简意赅地说,“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去温室做什么?是去找制作迷情剂的药材吗?” “我只是在试着做好一个级长。”伊薇特回答,“按照医嘱去找一株成熟的球根兰花,好避免一些三年级的小傻瓜被自己的魔药毒死。” “现在呢?”小天狼星饶有兴致地问,“你不做级长了吗?” “现在是我正试着做一个明年就要进行n.e.w.ts的六年级学生。”伊薇特说,“假如我不能在n.e.w.ts中取得满意的成绩,以至于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最后沦落为报复社会的杀人魔,你猜我最先找的会不会是我当年试图学习的时候来打扰我的那个格兰芬多?” 小天狼星乐不可支地点点头:“那听起来像是你会做的事。” 她的威胁丝毫没有奏效,小天狼星反倒像是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比方才进来的时候还要显得神采飞扬。 “你别写啦,”他说,“我们自从上次打败那只博格特之后就没再单独见过面了,伊芙,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嗯……”伊薇特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说,“谢谢你处理了那只博格特?” “应该的。不是——”小天狼星立刻说,“你的博格特,那究竟是什么?” 第16章 “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伊薇特心不在焉地梳理着羽毛笔的细小羽毛,垂着眼睛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得了吧,”小天狼星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一起关过禁闭了。詹姆和我第一次一起关禁闭的时候,他就已经邀请我做他的伴郎了。” “我真不懂你们男生之间的友谊……” “那我先说了。”小天狼星假装没听到伊薇特无奈的低语,兴致高昂地说,“所以,格里莫广场12号,那是布莱克家的老宅。你看,是这样,我母亲,你不知道她有多糟糕——” “我以前有个哥哥。” 小天狼星的声音戛然而止。 扔出这句话的伊薇特仍然没有看他。手中的羽毛笔尖上的墨水早已经干涸了,她却还是捏着笔,神经质地在木质的桌面上来回划动。她长长的眼睫低垂着,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叙述的声音却平板而冷静。 “他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暑假的时候,他从霍格沃茨回到我们在苏格兰高地的家,有一次偷着骑父亲的飞天扫帚玩,结果失去控制,冲下悬崖,掉进海里了。”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大人们找到了他被海浪卷走的遗体安葬了,没有让我看到。”伊薇特恍若不觉地接着说,“我那时候还小,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回来陪我玩,只知道大人们说哥哥是在悬崖下面不见的,所以顺着小路走到海滩,去找哥哥的踪迹。” “但我到那儿之后,只找到了残留在礁石丛中的扫帚碎片。扫帚柄已经被经久不衰的海浪拍打得碎成木屑,湿哒哒的发霉枝条则乱七八糟地嵌在岩石缝里,几乎看不出曾是一个飞天扫帚了。我就是在那时明白的,哥哥也像是这把飞天扫帚一样,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了。” 小天狼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开口说:“我很抱歉——” 他为自己的唐突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伊薇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好像因为他表现出来的窘迫而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自己倒是神情平静,并没有显露出过分悲伤的表情。 “这没什么。”她波澜不惊地说,“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对我来说,死亡没有那么可怕,一直以来我所恐惧的,其实只是毫无征兆的消失,或者说,是未曾好好告别的分离。” 小天狼星看上去仍有些不安,这倒让伊薇特觉得内疚起来。她不愿意用自己的事使别人烦心,只是她也没想到小天狼星会对挑明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就对了。 “你只是为了来说这个吗?”她缓和了语气问。 “嗯——啊?当然不是。”小天狼星回过神来,顿了顿,才没精打采地说,“我原本想问你情人节会不会给我送巧克力的。” 但是气氛已经被他毁尽了,他这会儿也没心情说这个。 “我不在情人节送人巧克力。”伊薇特直截了当地回答他,又说,“说实在的,我跟你真的没那么熟。” “这话真的太伤人了。”小天狼星恹恹地抗议道。 “这是事实。”伊薇特又带着几分揶揄说,“况且,难道大名鼎鼎的小天狼星·布莱克还会缺情人节的巧克力吗?”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天狼星打起精神,坐直身体说,“行,让我这么跟你讲吧。比方说,你现在想喝火焰威士忌,但是三把扫帚里只剩下黄油啤酒了,如果你想喝火焰威士忌,就要走去猪头酒吧。三把扫帚的老板娘说,假如你留下来喝黄油啤酒,她可以半价卖给你。那么你是去猪头酒吧喝你想喝的火焰威士忌,还是干脆留在三把扫帚喝半价的黄油啤酒呢?” 伊薇特原本还打算多写几行论文,可是他这番有关“黄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的长篇大论实在是让人没法专心写字,她只能暂时放下羽毛笔,勉为其难地想了想,谨慎地回答他:“我不喝黄油啤酒,也不喝火焰威士忌,能不能直接去蜂蜜公爵买一杯焦糖南瓜汁?” “不,我不是想说这个。”虽然自己的意思好像完全被曲解了,小天狼星却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迹象,认认真真地比划着说,“我是说,假如你想喝火焰威士忌——” “请不要再重复一遍了!”伊薇特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虽然不想表现得没有礼貌,但为了不再听一遍“火焰威士忌”和“黄油啤酒”的故事,她不得不当机立断地叫停了小天狼星的叙述。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逐渐被消耗殆尽的耐心稍微恢复了一点,才开口问:“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小天狼星说,“假如我想喝的是火焰威士忌,那么,即使只有半价,我也不会去买黄油啤酒。” 伊薇特思考了一会儿他的这番言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即使是罗伊娜·拉文克劳本人在这里,多半也难以跟上这个格兰芬多掠夺者的脑回路。 为了慎重起见,她虚心地向小天狼星求证道:“......你的意思是,比起巧克力,你更想在情人节收到火焰威士忌吗?”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你不应该是个拉文克劳,”小天狼星气呼呼地瞪着伊薇特,显得有些着急了,“说真的,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是你!你就是我的火焰威士忌!” 空气好像是在这句话结束的那一刻就凝固了。伊薇特惊讶地看着他,直到小天狼星被她略带疑惑的直白目光看得脸上出现了恼火的表情,不自觉地避开了和她对视的视线,伊薇特才开口说:“这不合理。” 第17章 “我没有在试图和你讲道理,”小天狼星执拗地说,“我只是说,我不在乎其他人的黄油啤酒——那不是我想要的。” “让我把这点搞清楚,”伊薇特慢慢地说,“你只是想在情人节收到我的巧克力,还是在约我出去?” “两者都有。”小天狼星迅速地回答。 “……但是这不合理。”伊薇特又低声重复了一次。 她真的觉得困惑极了。她从知道小天狼星·布莱克这个名字那一天起,就从未听说过他曾对哪个女生表现得有兴趣,更别提自己和他真正意义上的交集是从六年级才开始的,而那段经历对于伊薇特来说,是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也极力想要从人生中抹去的污点回忆。 况且,这个展开也同她的人生目标丝毫不相符。 伊薇特从幼时就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无比明确而清晰的规划——毕业、进修,然后从事研究类的学者工作。如果未来要结婚,对方倘若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拉文克劳,那么就最好是个富有包容心的赫奇帕奇。她一向认为只有这两个学院的男性才不会对她的事业指手画脚。 至于小天狼星·布莱克,那个来自纯血种家庭的骄傲而随性的格兰芬多,那个受到男女学生的追捧、却让每一个教授都头疼的掠夺者,是从头到脚、从血统到魔杖,都和她的人生追求相悖的存在。 这·不·合·理。 然而,对于此刻的伊薇特来说,更加不合理的事情,是她从内心深处萌发的悸动。她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却势如破竹般发芽,生机勃勃地扎根、生长,一往无前地破开冰原上坚硬的冻土。 这是完全陌生的感受。对伊薇特来说,陌生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则象征着潜在的危险。她原本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并且捉摸不透的事物,即使那是她自己的情绪。 这无疑是很新奇的体验,但此时却并不令她讨厌,好像这种来历不明的情绪使她的心也变得柔软而鲜活。她从前将这种特质当做会影响她做出理智决定的累赘,此时倒有些不那么确凿了。 先别急着拒绝,在那漫长的几秒钟之间她对自己这样说。人生总不能只有一种可能性,你总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就去回避其他更鲜活、也更生动的未来,就像你在骑上那把飞天扫帚之前,都不会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那个被锁住的扫帚间中重获自由。 倘若以后会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她甚至想,那么,因为做过了某件事而后悔,总比因为没有做这件事而后悔,要划算得多。 从她开始分析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到做出一个可能会改变自己人生的决定,伊薇特只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她抬起眼睛,视线就和等待她回答的小天狼星的视线碰撞在一起。他仍坐在她前面那张书桌上,低着头和她对视时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那样坦然而理所应当,让伊薇特又多了一点奇异的勇气。 “好。”她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仍然同往常一般平淡而冷静,但小天狼星的眼睛却立刻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这很好,她想,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并且有了个开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比如—— “现在请从书桌上下去,谢谢。” “嘿!你也用不着戳我吧!” —tbc— 第7章 霍格莫德 说是约她出去,其实也只是在去霍格莫德的周末里一起喝咖啡的程度而已。 小天狼星会在和詹姆他们逛完之后去三把扫帚找伊薇特。她和朋友分开后,多半都会在那儿找张角落里的小桌,捧着一杯苏格兰麦芽苏打水看书。 书在哪儿都能看,论文也在哪儿都能写,但只有三把扫帚会有苏格兰的麦芽苏打水,还有个独属于她一人的小天狼星。 情人节刚过的那个周末,在小天狼星到这儿之前,有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生坐到了伊薇特对面的座位上。 是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劳伦。他比伊薇特低一届,脸上长满雀斑,看上去聪明而健壮。他朝她腼腆地笑笑,然后将一卷羊皮纸递了过来。 “下午好,伊薇特。”他礼貌问,“你能帮我看看这篇论文吗?我天文课实在不拿手。” 伊薇特接过他手中的羊皮纸,粗略地扫了一眼题目和摘要,确定是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才点点头。 她在拉文克劳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平时来请教她问题的人有很多,想要她帮忙改论文的也不少,只要不耽误她自己的事,伊薇特都会尽量帮忙。 她读得迅速而顺畅,偶尔停下来思索一会儿,然后用沾有可涂改墨水的羽毛笔在文字当中做一些细微的标记,再稍微倾过身,对劳伦解释自己的改动。 劳伦一直用热切而景仰的目光注视着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坐着的木凳被人轻轻踢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在整个霍格沃茨都赫赫有名的掠夺者、那位来自纯血家族的格兰芬多,小天狼星·布莱克正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冷淡而毫无感情,让劳伦立刻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压迫感。他呆住了,似乎想不通自己哪儿挡了小天狼星的路,只是僵坐在原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天狼星双手端着托盘,空不出手来,只能用脚再次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 第18章 “嘿,”他声音平板地说,“你坐的是我的位置。” 劳伦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让到一边。 “对不起,我以为……”他咕哝着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一起的。” 他看起来又窘迫又紧张,好像是生怕小天狼星会突然掏出魔杖给他施一个恶咒似的。伊薇特善解人意地扯了他的袖子一下,示意他站到自己这边来。 劳伦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走到了伊薇特身边,俯下身看着她改完了论文的最后两段,但这回却再也无法专心,不时悄悄瞄一眼小天狼星,又慌乱地移开视线,连腰板都显得僵硬起来。 但小天狼星却并没有多在意他。他将托盘上的蜂蜜蛋糕放到伊薇特面前,然后就低着头搅拌咖啡,安静地等着他们说完话,只是脸上仍然摆着无聊至极的表情,显然是在努力耐着性子。 伊薇特终于把论文还给劳伦的时候,这可怜的五年级男生已经出了满头的汗。 “那么,伊薇特。”他最后心有余悸地瞥了小天狼星一眼,略显窘迫地对拉文克劳的女生级长说,“我想我们公共休息室再见了? 小天狼星这时才抬起头来,稍稍眯起眼睛,用探究而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伊薇特点点头,和气地回答说:“不确定的地方,我回去再查查文献,晚上告诉你结论。” “谢谢。”劳伦恳切地说,“你的饮料让我来结账吧,你说呢?还有,呃,布莱克的份也……” “那就多谢了,威尔逊。”小天狼星亲切地朝他咧嘴一笑。 被小天狼星·布莱克叫出名字,年轻的击球手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小麦色的脸涨得通红,立刻去找服务生要账单了。 伊薇特盯着小天狼星,露出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 “怎么了?”小天狼星问。 “他的名字是威利森。”伊薇特慢吞吞地说。 “那又怎么样?”小天狼星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嘻嘻地说,“他看上去挺高兴的,说不定更喜欢威尔逊这个名字呢。 伊薇特笑着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去看被劳伦打断之前在阅读的书中章节,顺手将羽毛笔和墨水塞回书包里。 小天狼星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 “他喜欢你,是不是?那个威尔逊。”他摸着下巴沉思着,“圣诞节邀请你去晚会的就是他?” “也许是。”伊薇特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随口回答,“你觉得受到威胁了吗?” “真是傻话。”小天狼星用宽容得近乎和蔼的语气说,“你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其他人呢?” 伊薇特笑了起来。 “我真喜欢你这种坚定的自信心。”她说。 “真的吗?”小天狼星用怀疑的口吻问,又不无犀利地指出,“可是,依我看,比起我,你好像对那本书更有兴趣。” “你不介意别的男生请我喝咖啡,但是却介意我在和你约会的时候看书。”伊薇特合上书,将书也塞回了书包里,若有所思地说,“有意思。” “这没什么有意思的。”小天狼星板着脸说。 “行了,别不高兴。”伊薇特笑着安抚他,“以后不会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的确不应该把学校的事带到这儿来。如果我有事要忙,那么就提前告诉你不来霍格莫德了。你说呢?” 小天狼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 她说不会,那肯定就是不会了。正如她说喜欢,那就是真的喜欢。因为倘若她不喜欢什么,或是不愿去做什么,是绝不会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而忍耐自己的。 莱姆斯说她待人谦虚温和,小天狼星却从不这么觉得。或许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时就向对方展示了最尖锐刻薄的一面,所以这位拉文克劳的优等生级长,并不费心在他面前表现得像在学校里那样完美可亲。 小天狼星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布莱克老宅中长大,厌烦透了纯血姻亲之间的相互逢迎和相互利用。而伊薇特生长于广袤而充满野性的苏格兰高地,天生就坦然、直率,而且纯净。喜欢或者讨厌,她都不会隐瞒他或是欺骗他,这让小天狼星觉得很安心。 小天狼星,我不喜欢你当着级长和教授的面违反校规。 小天狼星,我不喜欢你嘲笑拉文克劳的球队。 小天狼星,我不喜欢你在我读书的时候在我旁边用魔杖点烟花。 …… 伊薇特总是有那么多看不惯他的地方,甚至每次见面都会忍不住动手去系他领口敞开的那两颗扣子。但也是这样的伊薇特,会真诚地告诉他,她喜欢他的自由和坚定,喜欢他总能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一往无前,这样好像连她自己也会变得勇敢起来。 小天狼星喜欢听她说这些话。 况且,他最近发现,除了称呼她那位金发的女性朋友,伊薇特只会在叫他的时候才用教名,那样自然又熟稔的口吻,让小天狼星觉得她的挑剔也变得可爱起来。 叛逆的机会有不少,冒险也什么时候都行,但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只有这么多。那么,只在她面前乖一点,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 六月的第四个周末,期末考试已经全部结束,这是暑假开始之前最后一次去霍格莫德的机会了。 第19章 小天狼星和詹姆因为在考试结束之后将教科书撕了去喂黑湖里的巨乌贼,被神奇动物保护课的教授罚了六年级的最后一次禁闭,也禁止他们去霍格莫德。 他不在,伊薇特就去做自己的事。她挑完了带给父母的甜点,刚走进邮局,就被一条站在猫头鹰舍前面的黑狗吸引了注意。 黑狗长得和狼差不多,站起来的话应该有一个人那么高,一双灰眼睛看起来凶恶极了,但却偏偏欢快地摇着尾巴,抬起爪子去够鸟舍里的一只仓鸮。 那只仓鸮原本在打瞌睡,被黑狗骚扰得烦不胜烦,又不想离开自己舒适的落脚点,只是胡乱地拍着翅膀,在木架子上跳来跳去地啄黑狗的爪子,这一来一往将周围的猫头鹰都纷纷惊动,几乎立刻让整个邮局都骚动起来。 伊薇特觉得有趣。她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狼狗,也爱像这样去折腾母亲的猫头鹰,不然就去追花园里的地精,或者去咬擦着地的拖布头,总之是不愿意有闲着的时候。 她原本在专心挑暑假用的信纸,但想到自己家养过的狗,不由得瞥了一眼那只闹腾的黑狗。 黑狗好像察觉到了她含着笑的视线,不知为何一下子安静了,一直兴奋摇摆的尾巴垂下来,恹恹地低下头从鸟舍那儿离开,左顾右盼地转悠到伊薇特脚边嗅了嗅她的袍角,然后摆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靠边走出了邮局敞开的大门。 它这样子让伊薇特毫无缘由地想起小天狼星。她偶尔会嫌他聒噪,倒也不用说什么,只是瞥他一眼,小天狼星就会乖乖地闭一会儿嘴。那时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和这只悄悄溜走的黑狗如出一辙。 她低低地笑起来,摇摇头,从脑海中驱散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联想。 从邮局挑好信纸出来,伊薇特和去买零食的黛西碰了面,两个人一起去了文人居羽毛笔店。 和墙一样高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羽毛笔,其款式和功效都不尽相同,这让嗜好收集文具但预算并不算多的伊薇特很伤脑筋。她慎重地比对着两款羽毛笔的颜色时,察觉到旁边有一个人,正慢慢地从货架另一边蹭过来。 原本想用安静而自然的、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出现在她身边的小天狼星,被提早发现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镇定地用理所应当的表情朝她点了一下头:“嘿。” “我以为你在被关禁闭。”伊薇特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我们偷偷溜出来了。詹姆要去和伊万斯说话,所以我来找莱姆斯。”小天狼星指了指在不远处同样挑选羽毛笔的卢平,又说,“毕竟是暑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又不是每个教授都像麦格那样严格。” “麦格教授。”伊薇特纠正他说。 “行吧,麦格教授。”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次,学着她的语气在‘教授’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伊薇特没有计较他的态度,看完了一排货架就转去另一排。小天狼星什么也不买,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在她挑拣的时候就在附近的货架前随便转悠。 和黛西排队结账的时候,伊薇特听到店员正在讨论尖叫棚屋。 “......比起凶厉的鬼魂,更像是狼人的嚎叫。”那个年轻的店员煞有介事地对围在他身边的人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只有满月的时候才会有动静。如果你想想看,尖叫棚屋没准儿真是个狼人的秘密住所呢。” 伊薇特对闹鬼之类的恐怖事件兴趣不大,所以听过就算完了,身边的黛西却听得兴致勃勃。她转过头想跟小天狼星说点什么,一回头却正好看到莱姆斯·卢平变得僵硬的表情。 格兰芬多的级长正低着头查看可吮吸羽毛笔的不同口味,看上去压根没注意到几个人在柜台前的谈话,可伊薇特却能察觉到,他原本就不算健康的脸颊逐渐失去血色,一排羽毛笔来回看了七八次,好像连手都在发着抖。 [只有满月]——店员的这句话猛地在伊薇特心上撞了一下,一时间许多细节涌进脑海,伊薇特几乎被自己无意识的联想吓到了,深呼吸几次,才觉得自己能够重新思考。 卢平偶尔缺席过的级长会议都是在满月。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波特原本要陪小天狼星关禁闭,也是因为那天是满月所以推拒了,如果尖叫棚屋的‘鬼魂骚动’也只是在满月,那么—— 她有些心慌,忍不住去找小天狼星的身影,恰好和一直在观察她的小天狼星撞上了目光。伊薇特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才不敢置信地对他做了个口型:“狼人?” 小天狼星大惊失色地朝她比比划划,叫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门外,不等伊薇特回应,自己率先推门走了出去。伊薇特郁闷地在原地磕了磕鞋跟,没办法,只好将没结账的商品一股脑堆在黛西手里,含糊地跟好友说了一句“很快回来”,也跟着离开了文人居羽毛笔店。 她刚到了街上,小天狼星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店铺之间窄窄的小巷里。 巷子又暗又窄,两个人被高高摞起的巨大木桶挡在后面,街上的人谁也看不见。伊薇特脸上的镇定表情终于裂开缝隙,露出震惊至极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再次问:“狼人?!!” “——但是莱姆斯没有危险性。”小天狼星没有否认,只是举手保证说。 “你怎么能肯定?”伊薇特讥讽地问:“难道你见过他变成狼人的样子吗?” 第20章 “这个嘛......”小天狼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可是,没有狼人不会伤害人类——”伊薇特惊愕地说,说到一半猛地被自己的用词噎住,消化了一下自己飞快运转的思路,立刻就想到了刚刚在猫头鹰邮局见到的那只黑狗,她瞪大眼睛:“你是阿尼马格斯?” 小天狼星用无辜的眼神和她对视。 “你是阿尼马格斯?阿尼马格斯?!!”伊薇特简直要被这一连串的消息冲击到窒息,拼尽全力才压得住自己的声音:“阿尼马格斯!你只是个学生——别说违反校规了,这根本就不合法!”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辩解几句,可还没有说出什么,就被伊薇特打断了。 “阿尼马格斯!你可能会死的!或者再也变不成人!这就像是——”伊薇特顿了一下,绞尽脑汁才勉强想得出一个可以媲美阿尼马格斯这个危险程度的比喻,才说:“就像是从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偷来魔药,然后私下熬制生死水那么危险!” “这个嘛......”小天狼星拖长了声音含糊地说。 “哦,”伊薇特用了然而麻木的语气说:“你们私下熬制过生死水。” “好消息是,”小天狼星安慰她说:“现在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所以......” “所以,卢平是狼人,你是阿尼马格斯,你们还服用过自己私下煮的生死水。”伊薇特生无可恋地总结,又问:“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小矮星是阿兹卡班的在逃囚犯,是吗?” “据我所知,不是。”小天狼星谨慎地回答,又笑嘻嘻地补充一句:“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伊薇特疲惫极了,没有心情理会他的这个笑话。 “就像我说的,”小天狼星说,“现在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不是说你们。”伊薇特冷冷地说,“你们自己愿意违反校规,如果受了伤也是活该。我的意思是,霍格沃茨里有一个狼人,这对学生来说有多危险,你考虑过吗?” 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警惕和抗拒,小天狼星的脸色沉下来一点,但仍然耐着性子说:“莱姆斯没有危险性。我可以保证。” “你是他的朋友,当然会这么说。”伊薇特心烦得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打算离开小巷,回到还在一个人排着队等待结账的好友身边去。 她原以为掠夺者再怎么放纵任性,也就止于违反校规而已。卢平是狼人也就算了,那对他本人来说也是无法选择的悲剧,而且邓布利多教授绝不会拿学生的安全开玩笑,既然允许他入学,肯定是有完全的把握。 可是,阿尼马格斯? 他真的知道私下成为阿尼马格斯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吗?有那么多比他年长、比他有经验的巫师,都曾因为极微小的一点误差而失败,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甚至在练习过程中丧命的也不在少数,正因如此魔法部才对阿尼马格斯严加管控。课本上血淋淋的先例和近乎严苛的法律都摆在那里,对他来说,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见她心烦意乱地打算离开,小天狼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皱起眉问:“你不相信我的保证?” 伊薇特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心里极力压抑的火气噌噌地冒出来。 “我并不是他的朋友,也没有勇敢到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信任一个我不熟悉的人。”她甩开小天狼星的手,按揉着被攥得发疼的手腕,冷冷地说:“但是,事实上,校内从未有过学生被狼人所伤的流言,所以我也没有立场再发表什么意见。我尊重你对朋友的维护,也请你尊重我的本能,不要把你对朋友的看法强加在我的身上。” 即便是盛怒之下,伊薇特·坎贝尔仍然逻辑分明、言辞犀利,这一点小天狼星早有领教。 她没有克制自己的口音,每一句话都蕴含着苏格兰的腔调,韵律奇异而极富野性。小天狼星原本一直想再听听她这种动人心魄的演说,这会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喜欢的女孩仇视他的朋友,这或许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情了。 伊薇特却不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天狼星一个人被留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脸色阴沉得可怕,却固执地没有追上去,只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狠狠地踹了一下高高堆放在墙边的木桶。 第8章 霍格沃茨特快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掠夺者们如约在对角巷碰了面。 当彼得捧着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教科书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店外面坐下时,詹姆正在抱怨莉莉·伊万斯整个暑假都没有对他的信做出任何回应。 “也许她只是施了一个猫头鹰屏蔽咒,”莱姆斯翻看着街边免费发放的小报,随口说,“你知道,那会让猫头鹰找不到她的位置。” “我们学过这个咒语吗?”詹姆目瞪口呆地问。 “没有,”莱姆斯翻过一页报纸,头也不抬地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多看看弗立维教授推荐的书的话……” “但是这不合理,”小天狼星接口说,“我没有用过猫头鹰屏蔽咒,也没有收到过伊芙写来道歉的信,但我明明看到她在暑假之前买了一大堆信纸……或许是猫头鹰邮局出现了问题,你觉得呢?” 詹姆赞同地点点头,看起来更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第21章 “坎贝尔可能不知道你暑假住在了詹姆家。”莱姆斯好心地提醒他。 “她知道。”彼得插嘴说,“是我告诉她的,在回伦、伦敦的火车上。” “哦,虫尾巴!”詹姆幸灾乐祸地仰靠在椅子背上,感叹道,“多么体贴的丘比特啊!” “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彼得困惑地扫视过每一个朋友的脸,不安地嗫嚅着解释说,“我是听了大脚板的话……他还说,‘别告诉她是我让你去的,虫尾巴。’” 莱姆斯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发现他那位一向高傲的朋友板着脸,但并没有否认,这让他觉得惊讶又有趣。而詹姆则在这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你有写信给她吗?”莱姆斯也忍着笑问,“如果你没有,那么也不能责怪她没有给你写。” “我在生她的气!”小天狼星不高兴地强调说。 “生气了整整一个暑假?”莱姆斯笑着问,“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吵架的理由。” 小天狼星闭紧了嘴巴,意思是并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据说是坎贝尔仇视狼人,”詹姆替他回答道,和其他两位朋友分享着自己用了两个月时间打探到的情报,“所以直到她改变自己的态度,我们的朋友——这位大脚板先生,都决定不再和她说话了。” “这也不能怪她,”莱姆斯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又客观地分析道,“但是,我认为坎贝尔不像是那样的人,说不定这只是一个误会。你应该和她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小天狼星冷淡地说,“这是原则问题。” 莱姆斯叹了口气,不再劝说了。 除了詹姆和小天狼星,掠夺者们整个暑假都没有见过面,虽然常有通信,但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他们一直在咖啡店外的露天座位中逗留到黄昏,吃完了玻璃高脚杯里最后一点早已融化的冰淇淋,然后才打算离开。 小天狼星一直都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和詹姆是要去古灵阁门口和波特夫妇碰面的,所以走的是和莱姆斯与彼得相反的方向。但直到两个人走出很远,莱姆斯仍然能听见小天狼星大声地评论着贴在对角巷墙上的通缉令: “……说真的,假如我的通缉令上用的照片和这个人一样丑,那我宁愿自投罗网。” 通缉令上的犯人是食死徒,罪名是虐杀麻瓜和滥用黑魔法。最近这样的事件明显增多了,从对角巷的布告到预言家日报的专栏,每天都充斥着令人惶惶不安的新闻。神秘人依靠纯血至上论吸引了大批追随者,可食死徒的手段变得愈加暴力残忍,到如今甚至已经不加以掩饰了。 放在以前,叛出纯血家族的小天狼星是绝不屑于多看一眼这些通缉令的,可见这番针对食死徒照片的刻薄言论,纯粹是出于迁怒了。 “如果你愿意,”莱姆斯听见詹姆真诚地向小天狼星提议,“我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去一趟照相馆,这样你就可以选一张最满意的照片用在你自己的通缉令上。” “我还没有迫切到那种程度,谢谢。”小天狼星沉着脸说。 ********** 9月1日,掠夺者们又在国王十字车站的9?站台碰了头。 莱姆斯从五年级开始就每年都会去级长车厢开会,今年被选为男学生会主席的詹姆也要一起,四个人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几乎不会有见面的时间,所以只能在上火车之前小聚一会儿。 莉莉和詹姆站在一起,正在愉快地交谈,这让刚刚从人群中挤出来找到他们的莱姆斯大为惊讶。 不过看起来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一会儿了,因为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小天狼星和彼得看起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正自得其乐地用魔杖拨弄着一条被主人弄丢的小蛇,试图拦住它滑向铁轨的方向。 莱姆斯走过去跟莉莉互相问了好,用温和的语气调侃道:“我听詹姆说你一直没有回他的信,还以为你一直在躲着他。” “哦,关于这个,”莉莉笑起来,有些窘迫地将鬓边的红发撩到耳后,“是的,我刚刚还在和詹姆解释。前几年暑假飞来我家的猫头鹰太多了,让我姐姐很心烦,所以我三年级的时候试着施了一个猫头鹰屏蔽咒,可是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开。” 莱姆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瞟了一眼小天狼星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也就是说,肯定不是猫头鹰邮局的问题了。” “谁也不能确定。”一边好像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的小天狼星突然忿忿地开口说。 “他怎么啦?”莉莉好奇地偏过头,越过詹姆的肩膀去看小天狼星。 “没什么,”詹姆将莉莉的脑袋扳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他整个暑假都没收到喜欢的姑娘写的信。你至少还写了信恭喜我当选学生会主席呢。” “那太糟糕了,”莉莉同情地说,“要知道,没人比拉文克劳更擅长冷战。” “走着瞧吧——”小天狼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又狐疑地看向莉莉,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拉文克劳?” “整个霍格沃茨都知道你只和拉文克劳的级长约会过。”莉莉毫不在意他的瞪视,随意地说,“拜托,你可是小天狼星·布莱克!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女生在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吗?” 莱姆斯含笑注视着他们的交谈,并发觉小天狼星难得的受挫表情极为有趣。他就在这时看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伊薇特·坎贝尔正和朋友交谈着往这边走过来。 第22章 她稍稍侧着脸,认真地听身边那位金发姑娘说话,应当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可小天狼星显然瞧见了她,脸上原本因为莉莉的话而略显不甘的表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漠不关心,和极为刻意的冷若冰霜。 莱姆斯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决定。 在伊薇特她们经过时,他脚下一歪,有意撞上自己的手推车。手推车上的行李箱重重地砸在地上,用麻绳绑在箱子上的坩埚和天平也四散滚落了一地。 刚走到他身边的伊薇特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然后蹲下去帮他寻找滚落到角落里的零碎物件,又在莱姆斯试着将坩埚绑回行李箱上时,抽出魔杖对着那堆散落的天平零件念了个复原咒。 将完好的黄铜天平从她手上接过来时,莱姆斯低声道谢。 “不客气。”伊薇特平淡地回答说。 在她和小天狼星相识之前,伊薇特和同为级长的莱姆斯·卢平交谈时,就是这样疏离而礼貌的态度。离开房间时替她挡了一下门,她会客气地跟他道一声谢;不小心碰到了她写字的手臂,她会平静地跟他说“没关系”。 和小天狼星出去约会之后,她对掠夺者中其他人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即使是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冷战,她也只当他们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除了知道名字和脸,就谁也不是。 莱姆斯这次能确信,小天狼星所谓的“她仇视狼人”,的确是激愤之下的曲解。他太过忠诚而骄傲,甚至无法容忍旁人对好友有哪怕一句的指责,即使这个人是他所喜欢的姑娘,在他认为朋友需要保护的时候,也会率先亮出獠牙,警惕地提防着外界的一切恶意。 他不知道该为大脚板无条件的维护而感动,还是为他武断的防备心而叹息。莱姆斯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好像突然对火车蒸汽产生了极大兴趣的小天狼星,又看了看在这种凝滞的气氛中显得过于镇定而平静的伊薇特,几乎要被这两个人无视对方时的刻意给逗笑了。 伊薇特正对詹姆和莉莉点头致意,礼貌地祝贺他们:“恭喜你们当选学生会主席。” “谢谢。”莉莉笑着回答,又真诚地替她惋惜道,“其实我的成绩并没有你那么优秀。” “你的成绩同样好,其他方面也比我优秀得多。”伊薇特坦率地说,“况且,这样对我来说也不坏。我计划毕业之后去希腊进修,所以要集中精力准备n.e.w.ts才行——他们需要我有十二个‘优秀’。” 彼得闻言倒吸了一口气。 伊薇特对露出惊愕表情的彼得笑了一下,然后一一扫视过其他人,颔首示意道:“那么,我们级长车厢见。” 然后她拉着行李箱,和朋友一起向更前面的车厢走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小天狼星一个眼神。 “她那是什么意思?”伊薇特的身影才消失在人群中,小天狼星立刻恼火地问莱姆斯。 “这个嘛,”莱姆斯压低声音对他说,“在我看来的意思是,她并没有对狼人有偏见。你看她有表现出一点害怕或者是厌恶吗?” 莉莉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以敏锐的女性直觉做出推断。她注视着小天狼星显得极为烦躁不安的侧脸,又看了看伊薇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她看起来真的在生你的气,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小天狼星冷冷地反问。 “行了,别嘴硬了。”莉莉满不在乎地说,“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你应该去和她谈谈。说真的,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追上去,而不是在这里犹豫或是逞强。” “为什么?”小天狼星烦躁地问。 “你想想看,她可是个拉文克劳。” “所以呢?”小天狼星用讥讽的语气问,“因为拉文克劳更擅长冷战,所以只能是我去先道歉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莉莉很有耐心地慢吞吞地说,“只是,你不明白吗?拉文克劳那么聪明,绝不会为不值得的人生气难过。”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然后眼睛渐渐亮起来。 “好姑娘!”他大声说,又用力拍了拍詹姆的后背,兴致高昂地说,“我就知道你追她是有理由的!我们有时候真的很需要女生的看法,是不是?” 他又转向莱姆斯,诚恳地说,“没有别的意思,哥们,我只是想说,假如你的建议有她一半直白就好了。” “帮我把行李带上火车,行吗,虫尾巴?” 最后他向彼得挥了下手,匆匆地说声“谢了”,然后灵巧地穿过拥挤的人潮,往伊薇特消失的方向追过去了。 ********** 小天狼星在级长车厢找到了伊薇特。 离发车时间还早,学生们大多都在月台上和亲人告别,整个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正专注地翻着一本陈旧泛黄的厚书,小天狼星站在门口观察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觉。 直到他终于沉不住气拉开推门坐到伊薇特对面,她才注意到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小天狼星的视线,她沉默而平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重新低下头去阅读,只是嘴唇稍稍抿起来,看上去不太高兴。 “莱姆斯是狼人,为什么会让你那么生气?”小天狼星盯着她低垂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冷淡地回答说,“现在,请原谅,这是古拉丁魔文,我需要专心。” 第23章 小天狼星伸手盖住了书上的文字,在伊薇特开口之前果断地截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谴责,义正辞严地反问她:“你在我们约会中途丢下我一个人,怎么会和我无关呢?” 被挡住视线的伊薇特没办法再读下去。她恼火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啪”地将那本厚书合起来,将小天狼星按在书页上的手狠狠夹住,疼得他“嘶”地一声抽回了手。 “我不是因为卢平是狼人这件事生气的,”她压着火气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不能要求我能做到和你一样。卢平不是我的朋友,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不能把你对朋友的看法强加在我身上。” “但是,我跟你保证了他没有危险性。”小天狼星困惑地说,“就算你不放心狼人,难道不能相信我吗?” 说不通。跟格兰芬多根本没有道理可以讲。伊薇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极力压抑的怒气顺着血管冲到脑海里,要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呢?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和谁是狼人根本没关系,不是吗? “我不在乎什么狼人,”伊薇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只要学校里没有学生受伤,我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摄魂怪!就算我会害怕狼人,难道我还会不相信邓布利多的决定吗?你希望我无条件相信你的保证,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相信我的判断呢?” 小天狼星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样子,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只是瞠目结舌地瞪着她。伊薇特白皙的脸颊因为怒火而染上了浅浅的粉色,可那双一向显得淡漠的蓝灰色眼瞳却变得更加深邃而明亮,像晨雾中沾着露水的风信子。 “我堂姐说你太容易惹麻烦了,让我不要和你多接触,”伊薇特一气不停地说,每句话都像小刀似地锋锐而尖刻,“我听她的话了吗?没有!因为我喜欢对人和事保持自己的判断!这有什么错呢?还是说巫师界的所有人都要服从伟大的、英明的小天狼星·布莱克,连自己的想法都不允许有了吗?” 小天狼星再次惊叹于拉文克劳的头脑,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思考,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切中要害,让他不知从何开始反驳。他开始还努力寻找着伊薇特话中的漏洞,可听到最后,却只记住了一句话—— “你堂姐让你不要和我多接触,可你没听,是吗?”他笑嘻嘻地问。 伊薇特剩下的话全被这一句冒着傻气的问题堵了回去。她像是突然呛到了一口水,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是卡在喉咙里,难受得让她想摔东西。 “......那不是重点。”不甘心地沉默了一会儿,伊薇特无力地回答他。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小天狼星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唇角弯起一点戏谑的弧度,故意引用了伊薇特刚刚的话,“希望你——你刚刚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允许我‘对人和事保持自己的判断’。” 他戏剧性地对伊薇特浅浅鞠了一躬,做出夸张的绅士礼仪,口中说着“我们霍格沃茨见”,然后没有给伊薇特任何反应的时间,迅速地拉开火车隔间的门,一步跨了出去。 小天狼星出去的时候撞到刚要进来的莱姆斯。他用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愉悦态度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然后迈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了另一节车厢中。 莱姆斯回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又转过来看了看坐在原处的伊薇特。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同样注视着小天狼星消失的方向,稍稍皱起眉,看起来既惊愕困惑,又气恼不甘。 莱姆斯愉快地笑了起来。 “真高兴你们谈开了。”他和颜悦色地说。 第9章 七年级 自从九月一日那天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的级长车厢分开,七年级开始之后的整整两周,伊薇特都没有再见过小天狼星。 但有关他的消息还是接连不断地传入耳中,说是谁被谁施了黑魔法恶咒,谁又和谁起了争执而被各自的院长关了禁闭,谁刚从校医室出来就因为私下决斗被罚抄句子…… 掠夺者们和斯莱特林学院那个姓斯内普的学生之间有什么龃龉,伊薇特在六年级之前就有所耳闻。 但小天狼星不愿意同她说这些糟心事,而她向来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也不认为他需要自己的插手,所以即使在两个人开始约会之后,也一次都没有过问。 有时候她在早餐桌上听说小天狼星被波特和卢平抬到了校医室,还没等她抽出空去看看什么情况,下午人就能活蹦乱跳地来找她说话,好像他不说,伊薇特就看不见他脸上贴着的那块纱布似的。 黑魔法造成的伤痕,有些是疗愈咒语也无法使之即刻愈合的,即便被厚厚的纱布盖着,也还能隐隐看出不断渗出的血迹。浓重而苦涩的药膏味呛得人眼睛疼,也不知道纱布底下的伤口有多深、疼不疼,会不会留下伤疤? 但小天狼星不当回事,伊薇特就也不多嘴。小天狼星认为他自己能处理好,那么她就也相信他不需要她的指手画脚。 反正是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留一道疤也碍不着什么。 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的纷争不断,到了七年级反而愈演愈烈,偶尔也会在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里掀起一阵轻飘飘的波澜,不过很快就平息下去。 伊薇特听在耳中,得知小天狼星又搅到麻烦事中了,总会在心里习惯性地盘算一下什么时间抽个空看看他,但随即便意识到他们这会儿关系尚不明朗,不好自找麻烦。 第24章 到底是还在冷战,还是已经和好了,她没什么跟人吵架的经验,所以也想不明白。小天狼星忙着他自己的冒险,一直没来找过她,也没有再和她约会的意思,但两人在走廊里碰见了,倒还是会咧嘴朝她笑一下,多半就是不再同她置气的意思了。 小天狼星一向随性无拘,谁也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伊薇特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n.e.w.ts的十二个‘优秀’不是靠说就拿得到的,只这一项就足够她焦头烂额了。 可是,与繁重的学业相比更加令人不安的,是她发现七年级开始之后,霍格沃茨的学生一下子变少了。 虽然伊薇特暑假里和朋友们通信的时候多少听人提起过,但实际上经历这种状况还是难免令人担忧。神秘人以不可遏制的势头崛起,这让许多普通巫师家庭出身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很是不安,以至于今年分院仪式上的新生名单都短了许多。 这也难怪——斯莱特林的高年级学生已经开始在走廊上和礼堂里发表纯血至上的演说,甚至公然炫耀自己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并不遗余力地排挤麻瓜出身和混血的学生:对他们施恶咒,撕毁他们的教科书,破坏他们的魔杖,并声称这些人不配学习魔法。 伊薇特出身于苏格兰古老的巫师家族,所以暂时还不是这些人的目标,但也常常能在女生盥洗室听到低年级之间的哭诉,而她身为级长,也已经目睹并试图制止过好几次的欺凌事件了。 可斯莱特林的激进分子非但不会听从级长们的警告,甚至连教授的处罚也不以为意,扬言说魔法界将会属于纯血种的统治,而依照伟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观念,黑魔王大人早晚会将霍格沃茨中的泥巴种和纯血家族的叛徒尽数驱逐。 很多学生都从学校中消失了,因为他们的双亲相信,在霍格沃茨就读的经历让他们的家族很难保持中立的立场。虽然有邓布利多在,但是在霍格沃茨以外的巫师界,伏地魔的名字已经使所有人闻风丧胆,谁都不希望被食死徒视作凤凰社的支持者。 学校里的形势也变得剑拔弩张,霍格沃茨已不再是处于邓布利多庇佑之下、英国魔法界最安全的地方了。 ********** 十月初的一个星期五,伊薇特从天文塔楼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 天文塔上的仪器精密而昂贵,一般除了上课的时间是不对外开放的,但伊薇特要争取在n.e.w.ts里拿到天文学的“优秀”,所以去跟弗立维教授特别申请,这才拿到了天文塔楼的备用钥匙。 她转着套在手指上的黄铜钥匙往回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孩哭泣的声音。 伊薇特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拐过几个弯,看到在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有个拉文克劳一年级女生正被一个大块头的高年级斯莱特林学生堵在墙角。 女孩名叫艾米,出身麻瓜家庭,对魔法界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怀揣着一颗热情的求知之心被分进拉文克劳,可却在窥视到魔法的真正魅力之前,就见识到了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残酷。 “让我们看看你都带着些什么,嗯?”埃弗里单手拎着女孩儿的书包,将包里的东西都抖落出来:“课本、魔杖、羽毛笔......你知道,这都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泥巴种。这是什么?日记本?——愚蠢的粉红色亮片。” “请、请还给我......”艾米抽泣着,明明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但仍坚持要求说,“那是私人物品,妈妈说谁、谁都不能随便读别人的日记。” “你那麻瓜母亲说的,是吗?”埃弗里哈哈大笑起来,充满恶意地说,“告诉你吧,傻姑娘,泥巴种在魔法界是没有任何权力的,这些都是你们从巫师那儿偷来的东西。明白吗?” 他随意地翻开那可怜姑娘的日记,正要用讽刺的语调朗读几句,却看见一只手捏住了纸页的边缘,迅速而有力地将点缀着粉色亮片的日记本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埃弗里勃然大怒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伊薇特那双漂亮却冷淡的蓝灰色眼瞳。 “坎贝尔。”埃弗里的脸色阴沉下来,“我难道没有警告过你不要管我们的事吗?” “你是说过,”伊薇特将日记本递还给艾米,抬起头和他对视,平静地说,“但我也说过,只要我还是霍格沃茨的级长,就不能对违反校规的事视而不见。” “那你应该先管束一下躲在你身后这个泥巴种,”埃弗里恶毒地说,“现在是宵禁时间吧?她可还在走廊里晃悠呢。还是说,因为她是拉文克劳的新生,所以你要包庇她?” “我不是故意的,”艾米拽着伊薇特的衣袖小声啜泣着解释说,“我的朋友生病了,我只是一直在校医室陪着她......” “听到了吗?”埃弗里轻蔑地说,“宵禁之前庞弗雷夫人就会赶人走的,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借口吗?这个满口谎言的小泥巴种!” “请不要再用那个词了,”伊薇特冷冷地说,“而且,无论她是否违反宵禁,都不是你随意翻检她私人物品的理由,假如你真的认为她违反了校规,总可以报告给级长或者教授来处理。” 埃弗里狠狠地瞪着她,可却想不出怎么反驳,转了转眼珠,冷笑着说:“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他们早晚都会被赶出霍格沃茨。” 第25章 “谁能确定呢?”伊薇特尖刻地回击道,“说不定在那之前先被赶出学校的人是你,埃弗里。” “别人还都说你是聪明绝顶的拉文克劳呢!”埃弗里嗤笑着说,“你难道看不出吗?离黑魔王掌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你早晚会知道这一点。” 他摸着下巴打量着伊薇特,脸上露出嘲弄的表情:“你的外祖母是个麻瓜,不是吗?不过那已经是几代之前的事了,谁的家族里没有出过败类呢?只要你愿意发誓效忠,我想黑魔王是愿意宽容你的——至于现在,你会觉得和纯血种作对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抽出魔杖,决意无视伊薇特的制止,并开始琢磨着给那麻瓜出身的女孩念一个什么恶咒,才能让她得到深刻的教训。 伊薇特也举起了自己的魔杖。 对方是斯莱特林——还是以食死徒为目标的高年级斯莱特林,谁也不知道他会用多么恶毒的黑魔法。虽然她对自己的黑魔法防御术有信心,但身后还有个不能自保的一年级新生,这让她不确定自己能使两个人都全身而退。 况且,若非迫不得已,她很不愿意违反校规,和人私下决斗。 而埃弗里的确也忌惮着这位拉文克劳级长运用咒语的天赋,两边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僵持。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个慵懒而低沉的男声—— “你刚刚说的家族败类,难道指的是我吗?” 小天狼星站在上一层的台阶中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埃弗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语气随意,姿态散漫,好像对眼下的事提不起什么兴致,但那双灰色的眼睛却看起来冷酷而讥讽,整个人都显得阴郁不可捉摸。 “你真的想跟我谈谈家族败类吗,埃弗里?”小天狼星一步步走下楼梯,慢吞吞地说:“因为,你知道,纯血家族的家谱彼此之间都互相联系着,是不是?埃弗里家几代、甚至几十代之间都出现过怎样的家族败类——赌徒、逃兵、小偷,你该不会以为这些人比麻瓜出身的巫师要高尚吧?” 埃弗里沉着脸放低举着魔杖的手臂。 他看得明白。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摆明了立场,是打定主意要帮着那个拉文克劳的级长了。他们两个都是学生中施魔法的天才,即使用黑魔法,自己的胜算也不算大。 况且......他还没有蠢到和布莱克家的长子作对的程度。 “你们最好记住我的话。”他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故意在离开的时候撞了一下伊薇特的肩膀,瞪了一眼那个瑟缩在她身后的一年级女生,这才转下楼梯不见了。 小天狼星双手插在长袍两侧的口袋里,踢踢踏踏地朝伊薇特走过来。 他先是像往常般咧开嘴朝她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缩在伊薇特身后盯着自己的艾米,弯下腰从女孩手中抽出了那本日记,翻覆观察着日记本的包装皮——鲜艳又亮眼的粉红色,缀满了闪烁的亮片和晶粉,在灯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麻瓜制造的,是吗?”他严肃地问。 艾米怯怯地点点头,咬着嘴唇显得有些不安。她是麻瓜出身的学生,入学还不到两个月,还没听说过小天狼星·布莱克和掠夺者的事,她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看上去虽然英俊极了,神情却凶巴巴的,连那个找她麻烦的混蛋都害怕他。她生怕小天狼星再拿这本日记做什么文章。 小天狼星饶有兴致地将日记本摆出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封面上不断变幻的光彩。直到不小心对上伊薇特凝视着他的视线,他手上的动作才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日记本塞回艾米手里,顺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很可爱的日记本,”他褪下唬人的阴郁表情,笑嘻嘻地说,“难怪埃弗里会嫉妒你——他可买不到这么酷的东西。” 艾米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她抿了抿嘴唇,终于害羞地笑了一下。 第10章 拉文克劳 伊薇特和小天狼星把艾米送回了校医室,和庞弗雷夫人打过招呼,希望她可以留在校医室陪她生病的朋友。小姑娘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适合独自一人度过这个夜晚。 从校医室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这是他们在霍格沃茨特快的级长车厢中分别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伊薇特还拿不准到底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这个人。 她的确还喜欢小天狼星,但经过一整个暑假的冷战,她觉得自己一时发热的头脑差不多已经冷静了,已经能够不被影响地做出最合理的决断。 既然尝试过的结果是不合适,那么也该是回归到她原本的人生轨迹的时候了。说到底她原本也没有那么勇敢,愿意将自己的人生全都赌在那个总是麻烦缠身的掠夺者身上。 小天狼星再也没有来找过她,想必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那么,或许保持现状也是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沉默着走到该分头的岔路口。伊薇特正打算体面地跟小天狼星道句晚安,谁知道那人竟然率先走上了通往拉文克劳塔楼的楼梯,完全没有回自己宿舍的意思。 察觉到伊薇特停了下来,他在台阶上转过身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可以回去了。”伊薇特无力地回答说。 第26章 “什么?”小天狼星露出惊讶的表情,高声说,“我不把你送回拉文克劳塔楼,那这一趟不就白来啦?万一埃弗里蹲在某个角落里打算报复你怎么办?” 我不怕他啊。伊薇特想这样回答。不过她深知小天狼星对于他自己认定的事能有多执拗,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骚动,那还不如随他去呢。 她无奈地默许了小天狼星的行动,并主动走到前面去带路。快一点到达拉文克劳的塔楼,她相信,自己就能更早一点从这种让人难以舍弃的心动中解脱出来。 不见面的时候还好,她还能说服自己不在乎小天狼星,可一旦再次站到了他身边,被那种舒畅而令人愉快的氛围所笼罩,伊薇特又发觉很难彻底忽视他。 她甚至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理性又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用了整个暑假才平静下来的心绪重新变得起伏不定,连此时的无言相对都变得难以忍耐了。 所幸小天狼星很快打破了这几乎要令她窒息的沉默。 “你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哪儿的吗?” 他紧紧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 小天狼星很少来城堡这边,通常只是夜游时在詹姆的隐形衣底下匆匆路过,没时间停下来看看走廊里的陈设和画像,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伊薇特顺着他问。她急于从那尴尬的静默中摆脱出来,所以即便对此毫不在意,倒是也愿意听听他随便说些什么。 “我有我的方法。”小天狼星笑嘻嘻地回答她。 “……”伊薇特被他噎得脚步都顿了一下,停下来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问,“你不想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我问?” “我有不能告诉你的理由,”小天狼星理直气壮地回答,“但我不喜欢你‘不想知道’。” 简直莫名其妙。伊薇特“唰”地转回头,深棕色的柔顺长发在半空中甩出凌厉的弧线,几乎要扫到小天狼星脸上。她不再理会他,只是闷闷地继续沿着楼梯向上走。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找到你的方法违反了很多条校规。”小天狼星跟上来,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我认为你知道了之后,肯定会在包庇我和检举我之间左右为难,所以还是不让你知道比较好。” “你想多了。”伊薇特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会检举我吗?”小天狼星大喜过望。 “不,”伊薇特冷冷回答,“我肯定不会包庇你。” 他们到达了拉文克劳塔楼的顶层。伊薇特怀着终于能够解脱的庆幸心情,叩响了通往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青铜门环。 此时已经将近午夜,门环上铜质的鹰原本拢着翅膀沉睡,门环被叩响之后,铜鹰舒展双翼,变成展翅的姿态。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 “爱会使人勇敢,还是会使人胆怯?” “……我不知道,”伊薇特叹了口气,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我太累了,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真是遗憾。”声音平和而温柔,门环上的铜鹰收拢翅膀,好像要重新进入沉睡。 “等等!”伊薇特连忙又叩了一下门环,有些恼火地说,“我没说我不回答。” “爱会使人勇敢,还是会使人胆怯?”提问的声音丝毫不受她情绪的影响,平静而耐心地重复了一次。 伊薇特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有时候真讨厌这个门环,专门挑人不愿深究的隐秘心思提问。她的确是在胆怯,那又怎么样?谁也没有规定她不能选择这样胆怯的、却也合理而有序的道路,谁也没有要求她若是爱一个人,就必须要为那个人献出自己的人生。 可是—— 即使在能够勇敢的时候,也要选择胆怯吗? 就像今晚早些时候她制止的那起事件——就算她是个级长,其实也犯不着以身犯险,去得罪食死徒那些人,埃弗里再怎么恶毒,总不至于会在霍格沃茨闹出人命来。 可她还是站出去了,挡在了那个无助的小姑娘前面,几乎和小天狼星有着相同的默契。这是不是意味着,假如再勇敢一点、再多坚持一下,也许总能找到合理并且相容的道路呢? 但是,即使会有这样的道路,值得她放弃自己一直以来所规划的、并为之付出全部努力的原本的人生轨迹吗? 伊薇特低着头,久久地沉思着。被她晾在一边的小天狼星难得地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伊薇特的神情在听到那个问题之后变得如此纠结和难过,看起来几乎像是得知自己明天就会变成一个哑炮。可那问题有那么难以回答吗?爱肯定会使人勇敢啊! 不知过了多久,伊薇特总算露出了下定决心的表情。可她看起来仍失魂落魄的,好像她得出的答案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她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事物,而与之相关的一切过去和未来都被摧毁、然后重建。 “爱,”小天狼星听到她用干涩而凝滞的声音低低地说,“使人在不该胆怯时勇敢,在无需勇敢时胆怯。” “……发人深省。”铜鹰用歌唱般的悦耳声音回答。 门开了。 伊薇特像是一缕游魂似地走进木门,甚至忘了和身后的小天狼星道晚安。 第27章 小天狼星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怔怔地咀嚼她的答案,却仍然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中的真正含义,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答案使她如此纠结难过。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下拉文克劳塔楼的石阶。 与此相比。他想,胖夫人实在是太友好了。 ********** 门环的问题为伊薇特摇摇欲坠的理性加固了一堵城墙。 拉文克劳一向不吝于承认自己的胆怯,她的确没有勇敢到放弃自己原本的理想和人生。既然下定决心,她就不再允许自己沉溺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可能性,因此开始有意避开小天狼星,以免自己的判断再次受到不该受到的影响。 小天狼星很快就发觉她在躲着自己。在长达一周的锲而不舍的围追堵截之后,他终于摸清了伊薇特的作息规律,并成功在算术占卜课的教室中逮到了她。 伊薇特最近都在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下楼去吃午饭,这会儿还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看书。 她看书的时候会戴上一副金边的圆框眼镜,让那双蓝灰色的漂亮眼瞳显得格外透彻而锐利。她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嘴唇微微抿着,那表情让小天狼星想起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骄傲冷淡的拉文克劳优等生级长抱着书本,从容地穿过格兰芬多学生的注视,坐到了他的前面。 小天狼星“砰”地把门在身后甩上。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他直截了当地大声问。 伊薇特扶着书本的手因为他所制造的巨响而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深呼吸了几次,等心跳平复下来之后,才镇定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躲着你?” 小天狼星“哐啷”一声拉开她前面的座椅,反着跨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椅背上。 “你问我为什么?行。”他扳着手指头冷笑着说,“首先,你用了反问句,这意味着你在心虚。其次——” 他一脸复杂地上下打量着伊薇特,露出了似乎是有点生气,又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其次,”小天狼星接着说,“我能看出来你无法立刻决定到底是给自己用变形咒还是幻身咒来蒙蔽我的眼睛,所以你现在看起来像一团呼吸着的模糊色块。” 伊薇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桌子底下无声地给自己施了一个恢复如初咒。 她变回原状的脸看上去仍然镇定而冷静,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是白皙的脸颊逐渐染上淡淡的粉色,并固执地垂着眼睛,拒绝和小天狼星对视。 现在想想,伊薇特开始觉得这应该是个和他说明白的绝佳契机,所以再次开口时,声音又变得像两个人最初相识时那样的冷淡了。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她平和地说,“我认为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所以以后也用不着再见面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小天狼星并没有露出生气或失望的表情。他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好像在认真审视她话中的含义。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颇有耐心地问。 “我试过了,不是吗?”伊薇特反倒有些恼火了,语气变得愈发尖锐起来,“我答应和你出去约会,但结果呢?我受不了你无休止地制造麻烦,你也受不了我的古板无趣——我们才出去了几次,就经历了长达一个暑假的冷战。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伊薇特听到自己的声音中有着克制不住的颤抖,并在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就发觉,她又用了会被小天狼星认定为‘心虚’的反问句,听起来几乎像是无理取闹了。她以前从不会使用这样激烈而感性的表达方式。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察觉到这一点的伊薇特再次进行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有意放缓了语气,接着说: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会踏上不同的道路。我们相处的时间越久,分别的时候就会越痛苦,与其到那时彼此折磨,还不如干脆利落地在这里分道扬镳,不是吗?” 小天狼星锲而不舍地追问:“你为什么会假设我们总有一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伊薇特似乎被他的平静激怒了。 “为什么?”她说,“嗯,行,我想想看。你说过要为了消灭黑巫师而战,是不是?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从事学术研究,而比起荣誉和正义,我更看重自己的生命,我不认为自己能勇敢到和你并肩作战,就像我也不认为你能抛弃朋友、抛弃理想,和我去过平淡乏味的那种人生——是的,我就是这么自私和胆小。现在你明白了吗?” “别这么说自己。”小天狼星立刻说,“真正自私的人不会发觉自己的自私,正如同最勇敢的人才会勇于承认自己的胆怯。” “哦,今天你又成了哲学家,是吗?”伊薇特抱着双臂,用讥讽的语气说。 “我不是哲学家,也不知道你的理论是否正确。”小天狼星认真地说,“我只知道我现在想跟你在一起。谁知道以后的事究竟会是什么样呢?也许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彼此厌倦,然后毫无牵挂地分道扬镳,连朋友都做不成。但即便那样,我们所拥有过的东西,也比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要多得多。” 伊薇特不知道他今天的言辞为什么格外犀利而敏锐,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变得如此笨拙、感性和情绪化。这让她觉得不甘心,好像第一次在与小天狼星的交锋中处于下风。 第28章 “这只是你的一时兴起。”她重新垂下眼睛,意兴阑珊地说,“如果你仔细想想,也许根本就想不起喜欢我的理由。” “我喜欢你的稳定性。”小天狼星则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独立,清醒,而且坚定,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自己的意志,也不会将自己的意志强行施加给任何人。你说自己自私、胆小,但我却看到你总是会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你不愿意让我独自受罚,所以即使在讨厌我的情况下,也会骑上扫帚和我一起从那个扫帚间飞下去;你为了保护那个男生而直面博格特,哪怕手都在发抖,却还是没想过要寻求我的帮助;还有前几天,你从埃弗里那儿救出来的小女孩——我没有及时出现的话,拉文克劳的优等生级长可就要违反校规去和人决斗了,不是吗?” 伊薇特听着他极有条理地摆出一条条事例,表情难得地有点呆。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她只是觉得窘迫而困惑,似乎并不认为这些事足以成为喜欢一个人的正当理由。 但是,或许是因为小天狼星那张极具魅力的脸,又或许是他所表现出的笃定和自信,这让他并没什么道理的话也毫无缘由地变得令人信服起来。 她一时没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但是态度总算不再像刚才那么坚决而激烈了。 小天狼星趁热打铁,从书包里摸出一盒巧克力,拆开包装递到伊薇特面前。 “詹姆送我的,”他说,“蜂蜜公爵的新口味,你尝尝,嗯?” 伊薇特拿了一块。她脑袋很久都没有这么乱过了,也很久没有觉得做出决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在遇到小天狼星之前,她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有着明确的目的,选定了就不会再迷茫或是犹豫,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变得畏缩、胆怯,这让她心烦极了。 小天狼星看出了她的动摇,但显然不打算将此事就此揭过。 “现在,”他说,“轮到你说说对我的看法了。” 伊薇特愣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不知是不是方才情绪太过激烈的缘故,她的脸颊绯红,但那双一向都显得淡漠的蓝灰色眼瞳,此时却显得格外明亮,像是盈满了熠熠的水光。 “我吗?”她慢慢地说,“……我爱你。” 第11章 迷情剂 她说:“我爱你。” 这下哑口无言的变成了小天狼星。 空教室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能通过走廊中遥遥传来的喧嚣声判断时间尚在流逝。初冬的季节,玻璃窗已经覆上一层浅浅的霜花,朦胧的淡金色的日光透进来,使整个教室都染上一种温吞的、令人恍惚的梦幻般的色调。 这种色泽也映照在伊薇特蓝灰色的眼瞳中,让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的小天狼星几乎感觉到晕眩了。可他仍然无法把视线从她的目光中移开。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沉默中彼此瞪视,好像是在比试谁先会认输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天狼星才有气无力地低声说:“你也用不着开这种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伊薇特回应他的声音仍然平淡而冷静,认认真真地重复道,“我爱你。这不合理,是不是?我知道。但我仍然爱你。” 方才支撑着小天狼星同伊薇特讲道理的那股心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他们是否适合在一起,是否能走向共同的未来,这些都是可以用利弊优劣来衡量考虑的。但爱不行。爱绝无道理可言。 直到他看到自己手里那盒开了封的、被伊薇特拿走一块吃掉的巧克力,才恍然明白了她做出如此大胆发言的缘由。 可以。在给他的生日礼物里放迷情剂。真有你的,尖头叉子。也许那个可恶的詹姆·波特打算让他吃掉这个巧克力,然后随便去找一个人表白,这会儿正躲在哪里看他的笑话呢。 小天狼星气急败坏地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偷笑着的好友的身影。不过,比起立刻找詹姆算账,当务之急是在伊薇特说出更离谱的话之前,想办法让她恢复到清醒的状态。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给她吃了含有迷情剂的巧克力…… 想象着那个后果的小天狼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迷情剂也有不同的类型,最有代表性的一种是服药的人会对特定的对象产生类似痴恋的情绪,通常会被加入特定对象身体的一部分(类似复方汤剂);而另一种则会使服药的人爱上第一眼见到的人,这两种迷情剂制作方式略有不同,所以产生的效果也天差地别。 按照小天狼星的推断,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但无论如何,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要比他自己瞎折腾要靠谱得多。他这样想着,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让我们先把你送到校医室吧。你说呢?”他有点心虚地征求伊薇特的意见。 伊薇特此时的状态并不能给出有效的回应。她虽然看起来仍然理智而平静,可那白皙脸颊上泛起的反常红晕,和直直地落在虚空中的眼神,无一不说明她此刻的异样。 但她的确听懂了小天狼星的话,因此格外顺从地站了起来。 “听你的。”她礼貌地说。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去校医室,甚至忘了收起还摊在桌上的书本和羊皮纸。 伊薇特只在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接下来走得都稳稳当当。她从容地挽着小天狼星的手臂,不像是因为头脑不清醒要被搀扶着去校医室就诊,倒像是去那儿巡视的骄傲公主,抬着下巴,用目光审视着身边不断经过的学生,并用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在走廊施魔咒。 第29章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说给小天狼星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爱你,但这根本不合理,我第一次答应跟你出去约会的时候就这么说了,记得吗?如果我以后要结婚,那么必须是和一个赫奇帕奇,我想过了,真的,至少绝不能是格兰芬多,恕我直言,我真受不了你们的大男子主义。” 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话仍然条理分明、逻辑清楚。假如不去听她说的内容,简直会让人以为她是在给小天狼星解释双星体的恒星对魔杖杖芯的表现强度受季节影响而产生的比率变化。 小天狼星最初的确因为她那句“我爱你”而有片刻的狂喜,然后随即便意识到她被迷情剂所影响,因此又变得失望至极,到这会儿几乎已经对她的演说麻木了,只是没精打采地默默听着。 “而且我讨厌总是惹麻烦的人,可是我爱你。这合理吗?至少我想不出原因。你肯定不会相信,暑假里我甚至用我们的生日计算过对应的星盘。太蠢了,我知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情人节前夕头脑发热的三年级女生。” 小天狼星好不容易等到伊薇特停下来歇口气,才狐疑地跟她求证:“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伊薇特听到这话转头看他,那双蓝灰色的眼瞳明亮极了,就像她一直在说的话那样坦然而透彻。她认真地端详了他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你是小天狼星·布莱克。”她用笃定的语气说,“因为我只有和小天狼星·布莱克对视的时候,心跳才会加快。” “……” 她服用了迷情剂——小天狼星在巨大的心理冲击中提醒自己——所以会这么说也并不算奇怪。 只是令他困惑的是,伊芙的话大胆直率,可情绪却不像是被迷情剂药效影响而变得激烈高昂。她的语气仍然如往常那样平稳,好像陈述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所幸一路遇到的人都没看出她的异样,小天狼星顺利地将伊薇特送进了校医室,向庞弗雷夫人描述了她的症状,并将那盒罪魁祸首巧克力递给护士长做参考。 “迷情剂?”庞弗雷夫人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这可不能算是一个赢得女孩的心的好主意,布莱克。” “不是我做的。”小天狼星干巴巴地回答她,但是并不指望护士长能相信。 庞弗雷夫人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没有再进一步发表什么评论,只是取出来一颗巧克力,耐心地对伊薇特说:“我只需要检查一下迷情剂的成分,就能去配制解药了。稍等一下,好吗,亲爱的?” 伊薇特用澄澈的目光和她对视,然后温顺地点了点头,但小天狼星敢用詹姆脑袋上那对叉子打赌,她根本没听进去护士长的任何一句话。 庞弗雷夫人带着那颗巧克力回到办公室里,片刻之后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问小天狼星:“你确定这是添加了迷情剂的食物吗?她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我不明白,”小天狼星困惑地说,“我没看到她吃别的东西,只是吃了这个,然后就变成了——”他指了指伊薇特,意思是变成了这样。她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小天狼星,几乎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了。 “好吧,”庞弗雷夫人叹了口气,表情仍然是欲言又止的复杂,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小天狼星警惕地绷直了脊背。 “这不是迷情剂。”庞弗雷夫人说。 “那是什么?”小天狼星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地问,“你能制作出解药吗?我们需要去找斯拉格霍恩帮忙吗?” “安静点,年轻人!”庞弗雷夫人连忙做出安抚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我还有别的病人在休息呢。” “对不起,”小天狼星缩了缩脖子,又紧张兮兮地问,“你有办法治好她吗?” “我没什么需要治的,”庞弗雷夫人说,“这只是普通的酒心巧克力,换句话说,她醉了,等她酒醒就会恢复的。睡一觉会有很大帮助,我也许应该去拿点催眠的药水......” 护士长后面说的话,小天狼星全都没听进去。 不是迷情剂,也就是说——难道、也许、理论上来讲——伊芙说的是真心话吗?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向半靠在病床上的伊薇特。她仍然在用那双清澈而平静的蓝灰色眼眸注视着自己,直到护士长端来了一杯药水让她服下,她的视线也没有一瞬移开。 小天狼星的心脏雀跃地狂跳起来。 ********** 伊薇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倾斜的夕阳透过窗户,将室内映得金灿灿的,但是只有一半落在她盖着的被子上,而另一半原本会落在她脸上的刺眼日光,则正正好好被窗帘挡住了。 安眠药水的效力还未完全消失,伊薇特艰难地动了动睡得僵直的四肢。感官逐渐复苏,她闻到草药的苦味,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校医室。 她慢慢地坐起来,靠在枕头上,然后便看到自己床边不远处,就在挡着阳光的窗帘边上,小天狼星正瘫在一张藤木椅子上打瞌睡。他垂着头,略长的黑色头发挡住大半张英俊的脸,手里还握着一卷羊皮纸,马上就要滑落下来。 伊薇特身体往前倾了倾,将他手中那卷快要掉下来的羊皮纸轻轻向上推了一下。 第30章 小天狼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将头发甩到脑后,坐直身体,先是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对上伊薇特的视线之后眨了眨眼睛,咳嗽了两声来清嗓子。 “到晚饭的时间了吗?”他问。 “我应该知道吗?”伊薇特礼貌地反问,又提醒他,“好像我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哦!也对。”小天狼星咧开嘴笑了,低头看到手里的羊皮纸,这才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是在做什么,“我想我们应该讨论一下婚礼的事情了。” “谁要结婚了?”伊薇特好奇地问。 “我。”小天狼星得意洋洋地回答。 伊薇特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知道你还没毕业,是吧?” “这不重要,”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说,“重要的是,我现在没法决定婚礼上的捧花。玫瑰太俗气了,是不是?詹姆肯定要在他的婚礼上用百合——所以,铃兰和郁金香你更喜欢哪个?” “我的意思是,”伊薇特无力地说,“结婚不是你们的恶作剧,只依靠空想就能成功的。而且,请原谅我扫了你的兴,但婚姻中的确应当包含两个人才对,你是不是忽略了,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了,新娘?” 一直表现得兴致高昂的小天狼星突然陷入沉默,并且用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伊薇特。 “还是说,你有一位谁都不知道的未婚妻,”伊薇特尽力猜测着说,“比如说,家族之间的联姻,斯莱特林的纯血表亲之类的?无论如何,既然你决定结婚,那么也应该和你的未婚妻讨论婚礼的细节,而不是和我。” “也就是说,”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说,“你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是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来校医室吗?” “不记得,”伊薇特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我觉得已经没事了,所以,请让一下,我要去跟庞弗雷夫人打声招呼。我的书包是不是落在算术占卜的教室里了?” 小天狼星听话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注视着伊薇特掀开被子,站到地板上。她弯腰提上靴子,又从床头柜里找出来一把鬃毛梳子,在落地镜前理顺自己睡得有些蓬乱的深棕色卷发。 “我还有一句话,只是一个提醒……”看到她已经取下衣架上的斗篷披到肩上,站在落地镜前查看自己的衣着是否得体,小天狼星开口说,“你刚刚说的‘新娘’,我没有忽略,因为我打算娶的人是你。虽然我已经问过了,不过如果你不记得,那我或许应该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再问一次。” 伊薇特整理斗篷领子的手顿住了。她从落地镜中盯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天狼星,似乎是被他话中的含义震惊到失语,半晌之后才绝望地跟他确认:“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愿意嫁给我啊!”小天狼星用理所应当的表情回答。 伊薇特仍然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小天狼星好心地给她解释:“你看,事情是这样的,你吃了酒心巧克力,然后一直在说爱我,碰巧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我看不出我们还有除了结婚以外的结果。” 伊薇特长久而静默地背对着小天狼星站在镜子前面。他能从落地镜的镜面上看到,这位从来都冷静而敏锐的拉文克劳优等生级长,此时从表情到头发丝都是僵硬的,要不是小天狼星一直在看着她,准会以为她是被人施了僵直咒。 走廊里传来悠长的钟声,应该是晚饭的时间了。被这钟声一震,伊薇特才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就去抽斗篷里的魔杖,念咒语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忘皆空——” 然而小天狼星比她动作更快,几乎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在自己的身前布下了一个盔甲咒。伊薇特魔杖中蹿出来的咒语被反弹出去,撞上他刚刚坐在上面打瞌睡的那张藤椅。 椅子被撞翻时发出巨大的声响,他们立刻听到护士长办公室里传出来严厉的责问:“谁在外面制造噪音?” 小天狼星连忙解开盔甲咒,迅速将藤椅扯起来,一把拽住还锲而不舍地想给他施遗忘咒的伊薇特,趁着庞弗雷夫人还没有出来查看情况,带着她溜出了校医室的大门。 伊薇特拿魔杖那只手的手腕被小天狼星紧紧握着,她却还是没有放弃施咒,然而挥动魔杖的动作被限制住,根本发挥不出什么效果。 “不会有用的,”小天狼星偏头看向因为屡屡失败而浮现出恼火表情的伊薇特,笑嘻嘻地挥了挥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卷羊皮纸,“我已经记在这上面了。婚礼计划。” 看见伊薇特眯起眼睛,用危险的眼神盯着那卷羊皮纸,小天狼星连忙把东西塞回斗篷里,又说:“还有一张羊皮纸,最开始的草稿,或者说只是一些涂鸦,你知道,‘伊薇特·坎贝尔说她爱我’之类的句子……总之,莱姆斯来问我为什么缺席黑魔法防御术的时候,我让他帮忙带回宿舍了。” 也就是说肯定没办法让他忘记这件事了。伊薇特不甘心地瞪了他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挣扎。 小天狼星仍然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一边兴致不减地唠叨:“对了,说到莱姆斯,他来的时候看见我手里拿着羽毛笔,似乎认为我一定会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脸上写字,所以,如果你能在见到他的时候替我澄清一下,就再好不过了,行吗,未婚妻?” 第31章 “请别用那名字叫我。”伊薇特心力交瘁地说。 “为什么?”小天狼星问,又说,“提醒你一下,你在睡着之前已经答应过我了。” “你可以去问问庞弗雷夫人,我在那种状态下说的话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伊薇特冷漠地回答他,“其次,就算我承认我说的是真话,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和你结婚——这和我的人生目标不相符。” “是的,你确实提到过类似的事。”小天狼星不以为意地说,“我认为我们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了,不是吗?你自己说的,爱会让人在不该胆怯时勇敢,在无需勇敢时胆怯。现在就是不该胆怯的时候了,伊芙。再勇敢一点,行吗?” “我不觉得——” “你知道,理智和胆怯并不完全相同。”小天狼星执拗地坚持道,“而在我们格兰芬多看来,无论什么时候,爱都会让人变得勇敢。” 伊薇特张了张嘴,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在这种时候变得如此笨拙,而小天狼星却能滔滔不绝地说出让她没法反驳的绝妙言论。这让一向头脑敏捷的拉文克劳级长很不甘心。 “你很早以前就选择我了,不是吗?否则最开始就不会答应我出去约会了。”小天狼星在她身边,用怂恿且诱惑的语气,企图在她神游的时候将这个念头扎根在她脑海深处。 伊薇特回过神来,下意识循声看过去,恰好对上了小天狼星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深邃的灰色,明亮而干净,眼瞳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天然显得深情。 他说的没错,伊薇特怔怔地想,我确实早已经选择了有他在的那个未来了。 有小天狼星·布莱克的那个未来,和她一直以来所规划的完全不同。不可预知,也不合常理,但伊薇特却能肯定,那样的未来一定充满未知的惊喜,就像和他的约会,每一步都在计划之外,但每一步都自由而快乐。 一旦接触过那样恣意骄傲的生活,就很难甘心再回到平淡和安稳中去。她的躲避和逃离,其实只不过是把对未知的惧怕,当成了属于拉文克劳的理性判断。 他说的没错,伊薇特今天第二次在心里这么想,胆怯和理智并不全然相同,那么,这或许就是不该胆怯的时候了。 “好吧,”她在沉默了很久之后低声说,“……好吧。” 好吧,我承认爱能使人变得勇敢。 好吧,因为拉文克劳永不会向挑战认输。 好吧,我愿意试着和你共同度过一段人生,我愿意去尝试更多的可能性,我愿意把自己的未来和你牵系在一起,也愿意去相信并期待着无法预知的美好。 小天狼星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闪闪发亮。 这就是他的伊芙。如此独立、如此清醒的伊芙,永远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她的决意。他有时讨厌她的固执,有时却庆幸她的坚定。 倘若还有一丝犹豫和不确定,她都不会轻易做出这个决断,但既然她说了“好”,那么他就能相信,伊芙的确是选择了和他并肩走下去,并绝不会半途离去。 他真喜欢她这一点。真的很喜欢。喜欢得想要紧紧拥抱她。 但小天狼星什么都没有做。他们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去吃晚饭。 他这会儿早已经松开了伊薇特的手腕,但两个人仍靠得很近。在进入礼堂之前,伊薇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仿佛试探般碰了碰小天狼星的手背,然后在宽大的长袍袖摆之下,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指。 即使在六年级下学期两个人开始约会之后,她也很少有这样亲昵而温柔的举动,这让小天狼星再次意识到,她的确做出了决定,并已经开始试着履行某种承诺。 倘若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他们两人——那么,小天狼星相信,他这会儿所能得到的,一定远不止这个细微的、却能给人带来无比快乐的小动作。 “明天见。”他听到伊芙轻声说。 她没再说别的,也没有再做出更多的表示,只是在唇角抿出一点浅浅的笑,用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随即她松开了和他相勾的小指,就重新变回往常那个端庄优雅的级长。她走向拉文克劳学院的长桌,就像是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上向小天狼星走来时那样,从容、镇定而骄傲。 小天狼星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断有穿着黑色长袍的学生从身边经过,说说笑笑地谈论着课业和魁地奇。偶尔还有透明的幽灵在墙壁之间穿行,他们的身体被辉煌的烛火映出乳白色的珍珠般的光晕。烤马铃薯的焦香已经逸散到走廊中,混合着黄油和炼乳的诱人甜味,银质的食器相互碰撞时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同样令人食欲大振。 这是霍格沃茨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和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都没有分别,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小天狼星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他生命的一切都将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第12章 天文算法 伊薇特一回到公共休息室,就冲进女生宿舍将自己的行李箱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她在里面翻拣了好一会儿,才在箱子最里面翻出来一张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羊皮纸。羊皮纸上绘有一个简单的星相图,旁边写着几个潦草的公式和运算过程,右下角的计算结论被重重地圈起来,墨水的线条几乎要飞出羊皮纸的边缘。 第32章 暑假里她用两个人的生日计算过对应的星盘,吃了那颗酒心巧克力的伊薇特是这么跟小天狼星说的。 这并非无中生有。眼下这张被她揉成一团随手扔在行李箱里的羊皮纸,就是那时计算出的结果了。 伊薇特直接在摊在地上的行李箱旁边坐下来,把那张羊皮纸按在柔软的毡毛地毯上,随手拣了一支羽毛笔,俯下身在纸面上添了几个数值,又用飞来咒召唤一本书,“刷刷”地翻阅比对着书上的表格和记录。 她计算的时间不算长,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更精准的结论。但她的表情看起来仍然严肃而忧虑,眉头也没有半分舒展。 盯着写满了的羊皮纸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她似乎终于暂时放弃了,毅然站起来离开了女生宿舍,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她那位金发的朋友黛西·泰勒。 “就是这个吗?”黛西弯下腰捡起地毯上那张羊皮纸,好奇地问。 “是的,”伊薇特抽出一卷空白的羊皮纸递给她,“帮我重新算一次,然后我们核对一下结论。” “......11月3日,这是谁的生日?” “小天狼星·布莱克。” “哦!”黛西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一边动笔列出公式一边饶有兴致地问,“你们又在一起了,是不是?所以才突然开始算这个。” “是。”伊薇特简短地回答。 “你知道你们根本不合适,对吧?”黛西随口说,“我们都觉得你能找到更好的,至少别总惹麻烦——再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掠夺者那些人吗?” “那也许只是我的‘傲慢与偏见’,”伊薇特心不在焉地说。她的视线落在黛西笔下逐渐成型的星相图上,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黛西低着头计算,并未注意到好友的紧张情绪。不过她显然也熟知这个麻瓜界流传的爱情故事,闻言不由得咯咯笑起来。 “他确实挺傲慢的,不是吗?”黛西说,“你听说他们o.w.ls之后对那个姓斯内普的男孩做了什么吗?那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 “那些都与我无关,”伊薇特平静地说,“以前我没有因为他受人欢迎而喜欢他,现在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讨厌他。” “当然,当然。”黛西附和道,“我说的你肯定早就知道——我得查一下这个......哦,你已经把书拿过来了。很好。” 她片刻之后停下笔,从头浏览了一遍整个计算过程,若有所思地说:“这可不算是个好结果,你说呢?” 伊薇特也凑过去看她手里的羊皮纸,皱着眉一时没说话。 “冥王星对他的魔杖杖芯产生的作用真让人不快,”黛西用羽毛笔点着一个数字,评论说,“......怎么看都很难脱离火星的影响。” “也就是说,”伊薇特喃喃地说,“即便考虑到北极星和天蝎座之间的相互作用,但最终的独立行星坐标也在太阳的恒定排斥范围之内。” “没错,”黛西将羽毛笔搁在一边,“看来你算出的结果也是这个——小天狼星·布莱克会死于战争。” 伊薇特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她的脸颊逐渐失去血色,眼珠也一动不动,只有长睫轻轻颤动着,除此之外就像一尊僵硬的大理石雕像。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黛西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低声宽慰道,“冥王星和火星之间形成有效角度之前,还有将近七十六个周期的时间。在那之前,任何事都有可能对这个结果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不是吗?” 伊薇特在突如其来的茫然和恐惧中努力分辨好友话中的含义。她竭力想保持思考的能力,可是羊皮纸上的结论是如此令人心惊,让人没办法把那个被圈起来的数字从脑海中抹去。 大概是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太吓人了,黛西担忧地握着她毫无温度的手,绞尽脑汁帮她出主意: “——我们明天去天文塔楼再试试看,学校的仪器肯定更精准……你用的是旧版的书,表格里的数据也许已经过时了……” 过了很久,伊薇特才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她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手再放下时便不再有一丝迷茫痛苦的神情。 她对黛西道谢,然后有条不紊地将摊开在地毯上的演算工具重新收拢回行李箱,从柔软的地毯上站起来,安静而镇定拂了拂衣角,如常去盥洗室洗漱。 她躺回到床上,眼睛却怎么也合不起来,只是盯着头顶深蓝色的天鹅绒幔帐,好像那是一片运行着天体的亘古夜空,而她正要用意念的力量,将那些星辰都拨到最完美无缺的轨道上去。 可惜那不是真正的夜空,而她显然也无法以巫师的力量,去干预行星的运转轨迹。 伊薇特疲惫地翻了个身。 隔壁的床铺中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黛西已经睡着了。 ********** 凌晨困极了才睡了一小会儿,但很快便惊醒过来。伊薇特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穿戴好制服和长袍,摸黑悄然离开了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 霍格沃茨仍在夜色中沉睡,级长和教授也绝不会在这时候巡逻。她先是绕去图书馆挑了几本书,然后直奔城堡东侧的天文塔楼。 天文塔楼上着锁,所幸她有弗立维教授慷慨借出的黄铜钥匙。这把钥匙原本是为了她能在n.e.w.ts中拿到天文学的‘优秀’才借来的,但这会儿她顾不了那么多,踩着布满霜汽的石阶一路向上,来到塔顶。 第33章 霍格沃茨的天文塔楼存放着欧洲范围内最精密也最先进的观测和模拟仪器,只是学生们上课时通常用最普通的望远镜就已经足够。伊薇特也是在向教天文学的霍普金斯教授请教问题时,才有幸近距离观摩过那些天文仪在咒语驱使下的运转,究竟是何等的精妙而美丽。 她在石台上铺开羊皮纸,又将模拟星图调制到合适的角度,伏下去开始重新推演小天狼星的生日星盘。 从晨光朦胧算到天色大亮,即使有最精密的模拟星图和最先进的数据参考,昨夜和黛西两个人算出的结论仍未有任何变化。 已经快到第一节 课开始的时间了,伊薇特匆匆将纸笔收起来,借用的仪器都放回原位,离开天文塔楼,却没有去黑魔法防御术教室上课,而是匆匆地赶向城堡三楼的天文学教授办公室。 霍普金斯教授正要去给二年级学生上天文学的理论课,谁知刚出门就被这位来自拉文克劳学院的得意门生拦住。她过去也常常来这儿请教问题,不过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着急而沮丧。 伊薇特看上去好像一刻也等不了,霍普金斯教授只好带着她一边往二年级的教室走,一边低声讨论她这次带来的论题——行星的轨道对个人星盘的影响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巫师魔杖的杖芯材质。 老教授上了年纪,说话时声音轻缓而柔和,伊薇特往常是很愿意和她多聊聊的,哪怕只是听她说说闲话,但此时却很是有些焦虑不安。 她不自觉地稍稍皱着眉,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只是默默听着,很少插嘴,偶尔会潦草地在书本底页上记几个天文学教授提到的论文和在此领域颇有建树的巫师占星学者,打算等会儿再去图书馆查查看。 伊薇特是从来不在书本上乱写乱画的,但她已经在宵禁时分去图书馆偷偷借了一本书,又用弗立维教授出于信任和善意借给她的钥匙私自潜入了天文塔楼,甚至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连上午的课都并不打算出席——到现在也没什么事是她不愿意去做的了。 走到二年级上天文课那个教室所在的走廊时,伊薇特看到小天狼星从前面的拐角转出来。 他独自一个人,也不像是着急去教室的样子,英俊的脸上是一贯的无聊至极的表情。但就在两个人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小天狼星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然后愉快地咧开嘴朝她笑起来。 从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以来,他们一起关过一次禁闭之后,小天狼星每次在走廊里和伊薇特相遇,总是这样朝她笑一下,她也会朝他点点头,这样就算打过招呼,谁也不用特意说什么。 但这次伊薇特却不自然地偏了一下头,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她逃避似地转过脸,认真听着霍普金斯教授最后的结论,并暗自期盼小天狼星不要在这个时机来找她说话。 她手里还攥着那个被冥王星和火星的阴影所笼罩的不详星盘,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小天狼星肯定是察觉到了伊薇特的小动作,竟然自觉地没往这边来。他猜不透她是怎么了,但知道她肯定有事要忙,所以只是静悄悄地靠到了走廊一侧,连脚步都好像放轻了一点,像是怕打扰她和教授说话。 伊薇特察觉到了他的体贴。在纷乱无章的思绪里,有一个极单纯而清晰的瞬间,她所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我从前怎会对他产生那样荒唐的偏见?’ 小天狼星·布莱克的确傲慢而随性,但倘若他想,也可以极有风度,并且讨人喜欢。 虽然他通常只有在伊薇特在场时才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听话又驯服,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仍然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从不在意外界的流言。 伊薇特早就知道他的本性,小天狼星倒不是特意瞒着她什么。掠夺者的事也总是会一样不落地传到拉文克劳级长的耳朵里,但他既然愿意在她身边收敛锋芒,从不叫她太过为难,那么她也愿意对他违反校规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为此多加指责。 小天狼星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经过,看上去的确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稍稍抬起手,迅速而轻柔地勾了一下她的小指。 这个动作隐秘而迅速,连和她擦肩而过的脚步都没有片刻停顿。 小指上传来的触感似有似无,轻得让人以为只是他们的袍角偶然碰在一起,然后一触即分,甚至不曾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痕迹。 但伊薇特觉得自己那颗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空洞而冰冷的心脏,就在这个瞬间涌出了源源不断的勇气。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她在这几乎令人想要落泪的安心感中对自己说。 没关系。时间还长。星辰的运转永不会停歇,命运也绝不会只有一种走向。 没关系。倘若英国巫师的算法不够精确,古代希腊流传至今的天文学和占星术总该能给出更多的答案。 没关系。拉文克劳从不向挑战认输,而她所认识的最勇敢的格兰芬多,也一定不会惧怕战争、死亡,亦或是硝烟弥漫的未来。 伊薇特对和蔼微笑的天文学教授低声道谢,目送着年迈的老妇人蹒跚走进二年级上天文学理论课的教室。 霍格沃茨早上的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了,走廊里空荡荡得已经没有一个人。伊薇特独自穿行在寂静无声的学校,怀里还抱着那本记着许多论文题目和占星学者名字的书。 第34章 她原本打算和霍普金斯教授分别之后立刻就去图书馆,但现在又改了主意。 她要去见小天狼星。 她要握住他的手,甚至去拥抱他,去注视着那双从不动摇的深灰色的眼瞳,直到心中的不安和迷茫被全数扫去,直到从他那儿汲取到足够她挥霍一生的勇气。 小天狼星或许会觉得她是发了疯吧?但那也没关系,因为他肯定什么都不会问,什么都不在乎。他从来都只知道一往无前,而她此刻,也正最需要这份气魄。 再给我一点勇气吧。 伊薇特的步子越迈越大,几乎要奔跑起来。墙上的画像中传来好奇的窃窃私语,可她全不在乎。她只是将手指在长袍的袖子中交叠起来,默默祈祷—— 让我变得比现在还要勇敢、还要坚强。 因为从此刻开始,伊薇特·坎贝尔要成为持着剑的拉文克劳,踏入亘古流转的星辰之中,同命运来场孤注一掷的决斗了。 第13章 狗、布偶和守护神 小天狼星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察觉到后面多了个急匆匆的脚步声。 还没等他回头看看是谁,垂在身侧的手先被一个柔软的事物包裹住了——那是伊薇特的手,纤细、冰凉而柔软。她的右手扣住他的手指,左手覆着他的手背,牢牢地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双手的手掌之间。 因为离他还有几步时就早早地伸出了双手,所以她的身体还稍稍往前倾着,好像马上就要摔倒了。 伊薇特难得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小天狼星惊讶地偏过头看她,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扶了一下她的小臂,好让她站稳。 站稳的伊薇特低着头,柔顺的深棕色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几乎挡住了她的脸,但她没去理会,仍然注视着两个人交握的双手。 她这时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力得几乎像是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了,但握着他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脸上也不知为何浮现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小天狼星觉得她发了疯,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默默地任由她长久地握着自己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伊薇特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才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神情也总算不再那么惶惑不安了。 看起来像是欢欣剂开始起作用了——小天狼星如此判断。 她冷静下来之后,开始觉得有些窘迫,于是默不作声地悄悄松开了紧握的手,正打算退一步,稍微离开他一点距离,小天狼星却一把将她垂落下去的手又捞了回来,准确而坚决地重新和她十指交插。 这回换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顺着楼梯往下走。 伊薇特觉得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勇气顺着相贴的肌肤涌进身体,不断地填满着她心里被剜走了一块的可怕空洞。这种感觉如此令人贪恋,让她什么也不愿想,甚至没去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你刚才是在哭吗?”小天狼星好奇地问。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低声回答。她眼角的确有些发红,白皙的耳垂也染上了浅浅的粉色,但声音仍然平静而镇定,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小天狼星“哦”了一声,就不再追问下去,又问:“你不去上课吗?” “不去。” 小天狼星又“哦”了一声,也不问她为什么,只是兴致盎然地建议道:“那我带你转转吧?” 伊薇特正被他牵着手,心里觉得踏实却又轻快,平和却又热烈,好像有一部分格兰芬多的充满激情和勇气的灵魂正与属于拉文克劳的理性逐渐相融。她头一次没有去想动荡不安的命运和规划以外的人生,只是觉得如果能一直和他并肩而行,那么她去什么地方都愿意,迎接怎样的未来都不足为惧。 小天狼星于是带她去探险。 他带她去看城堡四楼最北边的走廊尽头挂着的那副侍女画像。假如朝那画像掸水,画中的侍女便会撑起一把漂亮精致的黑色小洋伞;假如朝那画像吹风,侍女便会放下帽子上缀满蕾丝的白纱挡住秀美的脸;假如在画像跟前用魔杖点起一小簇火苗,侍女便会褪下手臂上的披肩,转而执起一柄华美的丝绸扇子。 小天狼星在画像前面念了个制造雪花的咒语。细小的雪粒从魔杖尖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有几片沾在侍女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侍女用哀怨的眼神注视着不肯罢休的小天狼星,不紧不慢地拢了拢披肩,姿态优雅地从休憩的长椅上站起来,走进画框边缘消失不见了。 他还想追去八楼校长办公室门口绘着侍女客厅的那幅画,被伊薇特及时拉住了。她觉得这人狗起来可真够讨人嫌的,仗着人家没法从画里出来收拾他,还没完没了了。 然后又去了上魔药课的地下教室所在的走廊。 在贮存着大量药材的阴暗房间里,有一副长相凶恶的男巫画像,倘若向画像倾诉你的烦恼,巫师就会用画中的坩埚和烧瓶,一步一步教给你制作适合魔药的方法。 不过,小天狼星告诉她,这个男巫的话不能全部接受,因为他曾向詹姆推荐清醒药水,以强迫他彻底打消同莉莉·伊万斯约会的念头。 画布上绘着坩埚的地方被人戳了个洞,以至于男巫现在什么药都无法熬制,只能百无聊赖地用天平称药材玩,那就是从男巫那儿得到如此荒唐建议的詹姆一怒之下的杰作了。 第35章 伊薇特简直惊奇得很。她想象不到这些人要花费多少时间在学校中游荡探索,才能将霍格沃茨每个角落里的每一幅画像的脾气都摸得这么清楚。 小天狼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带她去了厨房。 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厨房正忙着准备午餐。如礼堂般大的厨房里洋溢着煎鱼的香味,热腾腾的蒸汽从许多汤盅中升起,家养小精灵们在长桌和准备台之间迅速穿梭,热闹却丝毫不混乱。 所有家养小精灵都看起来忙碌极了,但仍然在百忙之中分出两个人手前来招待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他们将盛装着柑橘酱布丁的银质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殷勤地问:“尝一个吗?先生,小姐?” “有黄油饼干吗?”伊薇特饶有兴致地问。 “现在就去给您做,小姐。”家养小精灵充满喜悦地说,一溜烟跑去拿黄油和面粉了。另一位则期待地望着小天狼星,尖声问:“那么先生呢?您想吃点什么?” “这个就行。”小天狼星从托盘里拿了两杯柑橘酱布丁,递给伊薇特一杯。 “再来几份吧,先生。”家养小精灵恳切地说,“再来几份,先生,带回去给您今天没来的朋友们。” “他们想吃就自己来了,”小天狼星耐心地说,“况且,我一会儿还要跟这位小姐约会,你明白吧?” “明白了,先生!”家养小精灵激动得快要窒息了,赶忙把装着柑橘酱布丁的托盘放在一边,飞速地对他们鞠了一躬,大声说,“这就去为先生准备鲜花和蜡烛!” “那倒也——”小天狼星把句尾“不必”吞了回去,因为小精灵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十分钟后他们提着一个有小型行李箱那么大的野餐篮离开了厨房,里面不仅有黄油饼干、鲜花、蜡烛、一整块苹果派、一大瓶加了蜂蜜和柠檬的接骨木花露,还有几份被施了保鲜魔法的柑橘酱布丁。 他们避开礼堂中的学生,在六楼一个隐蔽的飘窗那儿把食物和饮料都摆出来‘野餐’。 吃过饭,伊薇特看起来完全从上午的消沉中恢复过来了,她打算下午回去上课,又问小天狼星要不要一起去上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共同参加的高等变形术。 “我得把这篮子还回去。”小天狼星看上去有些心虚说,“呃……然后陪詹姆去打一会儿魁地奇,你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打比赛了。我可能还要帮莱姆斯复习魔法史,他总是想让我们照着书考那些年份……” 伊薇特抿着嘴笑起来。她站起来,拂了拂坐得起皱的长袍,俯下身迅速地在小天狼星脸颊上吻了一下。 “知道了。”她笑着说,“下次说‘不’就行了。” 然而下午的课程开始五分钟之后,小天狼星到底还是出现在了高等变形术的教室。 他有点不放心伊芙,所以把野餐篮还到厨房,想了想还是要再看看她。麦格教授因为他的迟到而给格兰芬多扣了五分,从门口往常坐的那排课桌走的时候,小天狼星往伊薇特那儿瞥了好几眼。 伊薇特坐在拉文克劳坐席的第一排,专心地低头研读课本,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谁迟到谁又被扣了分,但在小天狼星经过她课桌前的时候,她还是迅速地抬起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下,然后就若无其事地重新低下头,没有再回头看他。 即便两人的视线只有短短一个瞬间的交汇,小天狼星也能够肯定,他的确从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眼瞳中看到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变形术的实践练习开始之后,有只黑色的小狗布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顺着伊薇特垂在地上的长袍艰难地往她身上爬。 布偶有墨水瓶那么大,短手短脚的,好几次差点抓不住衣料掉下去,可怜巴巴地仰头盯着伊薇特,好像是等她伸手把自己接上去。 伊薇特低头淡漠而冷酷地看了它一眼,继续对自己面前那团供学生练习的黑色毛线团念咒语。 小黑狗布偶好不容易爬到她的课桌上,累得直吐舌头,脸朝下倒在桌面上歇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急切地跳了跳。 在确定自己吸引到伊薇特注意之后,小布偶“嘭”地炸开,变成一团松散的黑色毛线,弯弯曲曲地在桌面上扭动排列,形成一行粗糙却整齐的小字—— 【郁金香还是铃兰?】 伊薇特面无表情地把那根黑色毛线拎起来,果断缠到了自己的那团毛线团外面,然后继续自己的练习。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小天狼星的声音穿过学生念咒时的嘈杂声从教室后面传来:“教授,我能再要一团毛线吗?我的毛线团跑丢了。” 再过了一会儿,又一只黑毛线变形而成的布偶小狗“哼哧哼哧”地顺着她的袍角爬了上来。这只布偶更大、更沉,拽着她的长袍布料,坠得她衣领都快要掉到肩膀下面去了。 它不像刚才那小可怜那么笨拙,灵活地三下两下就跳到她的课桌上,先是气呼呼地朝她呲了呲牙,然后还是“嘭”地炸开,黑色的毛线迅速有序地在桌面上形成一段话,洋洋洒洒地几乎占据了她的半个桌面。 小天狼星这只远道而来的布偶狗用毛线指责她,说在药效起作用之后就把他这个欢欣剂扔在一边,这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背叛行为”。 伊薇特仍然不为所动,再次把那根毛线拎起来,“刷刷”几下缠到自己的毛线团外面。她的毛线团已经比最初拿到手的毛线团膨胀出很明显的一小圈了。 第36章 小天狼星只好又跟麦格教授要了一团毛线。 但这次他没再派遣布偶小狗去骚扰伊薇特,而是乖乖地用这团黑毛线完成了变形术的课堂任务。 他的伊芙又变回从前的伊芙了,也就是说,他就算把自己变成一个等身大的布偶过去,她也绝不会在专注练习的时候跟他说闲话的。 但她总算不再像早晨刚见面时那样难过了。 小天狼星想。这真好。 ********** 七年级的圣诞假期,伊薇特打算回苏格兰与家人团聚。 她往年都是回家过节的,只有六年级那年因为父母去了希腊拜访母亲的老家而选择留校,因此才遇到了孤身一人的小天狼星,和他跳了圣诞晚会上最后一支舞。 得知了她的这个计划的小天狼星,耗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寸步不离地跟在伊薇特身边,以示对她此举的不满和抗议。 除了女生盥洗室和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他暂且还进不去,其余时间都像个幽灵似的在伊薇特眼前徘徊游荡,用充满怨念的眼神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这样就会使她回心转意了。 伊薇特一向心志坚定,丝毫不为之所动。她总不能连着两年圣诞节都不回家,小天狼星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对她的决定感到不高兴,也只是默默地用目光谴责她,却一次也没说过非要她留在学校。 说他体贴,他还偏偏用他自己的怪异方式闷不作声地发着脾气;说他任性,他又从未开口干涉她的决定。伊薇特感到好笑又心软,又连带着从心底生出一点毫无缘由的内疚。 她因此对小天狼星这种近乎幼稚的矛盾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耐心,并和他约定在圣诞节过后就会提早返回学校,至少一定会和他一起度过新年。 伊薇特在新年前两天如约回到霍格沃茨,但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小天狼星,所以只是在图书馆看书。小天狼星也一直没来找过她,想必是格外珍惜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假期,所以和留校的朋友们呆在一起。 直到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她也没能见到他。 1978年1月1日的凌晨,伊薇特猛然从睡梦中醒过来。 睁开眼便看见一道银色的光源,在黑暗的宿舍中显得刺眼极了,几乎看不清楚轮廓,只好像是一大团散发着银光的雾气。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耀目的光线,她终于勉强看出是光雾是一条大狗的形状。 她直到这时才发现透明而耀眼的灵物正温顺地舔着她露在外面的手背。她就是被手背上那冰凉却柔和的如水触感给惊醒的。 ——小天狼星的守护神,不知为何在新年的凌晨,出现在了拉文克劳的女生宿舍。 看到她从床上撑起身子,银犬从床边站起来,朝她摇起尾巴,然后朝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她,再摇摇尾巴。 伊薇特明白了,于是浅浅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宿舍里漆黑一片,但窗外的天际已经有了隐约的晨光,屋里燃烧了整夜的壁炉已将要熄灭,只余下一点无精打采的余烬。还要再过几个小时,在学生们快要起床的时候,家养小精灵才会来重新燃起炉火。 伊薇特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赤脚踩进皮靴里,从椅背上拿了条羊绒毯将自己牢牢裹住,这才跟着银犬走出女生宿舍,随手将睡得不那么服帖的长发拢过右肩。 从连接着公共休息室和女生宿舍的楼梯口出来,守护神倏地消散了。 这一路没有烛火和壁灯,都是靠银犬身上散发的微光才看得清脚下的路。可灵物这会儿却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只留下伊薇特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茫然地环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 “荧光闪烁。”黑暗里有一个男声低低地传来。 不远处亮起一点荧光,映出一个朦胧的人影。小天狼星将魔杖举在身前,魔杖尖的光只够照亮他的下半张脸和肩膀,他像漂浮在黑暗中的幽灵,小心地绕过桌椅和沙发,朝伊薇特走了过来。 “你来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做什么?”伊薇特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回答一个问题不就能进来了?”小天狼星随意地举高魔杖,饶有兴致地借着杖尖的微光打量着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陈设,一边漫不经心地抱怨说,“你们那个门环,还真是喜欢刁钻古怪的问题。” 伊薇特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瞪了小天狼星一会儿,无奈地问他:“你想做什么啊?” 小天狼星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举着魔杖上下看了看伊薇特,问:“你穿成这样能出门吗?” 伊薇特拢了拢披在肩上的羊毛毯,简直不想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她才从睡梦中醒来就被他的守护神叫了出来,因为怕他有什么要紧的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只穿着一件丝绸的长袖睡裙。深冬里天还没亮的凌晨穿成这样出去,就算见不到人,只怕冻也冻死了。 “不能。”她耐着性子回答,并且开始觉得露在外面的小腿变得凉飕飕的。 “那去换衣服啊!”小天狼星压着声音催促她,“我们赶时间。快点。” 他扳过伊薇特的肩膀将她往女生宿舍的方向送。伊薇特觉得好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没带魔杖出来,”她朝小天狼星伸出手,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我需要照明。” 第37章 小天狼星“哦”了一声,想也不想地将自己的魔杖递了过去。伊薇特结果魔杖转过身走上楼梯,还听到他在后面小声催她:“你快点啊。” 她抿着嘴笑,将小天狼星的魔杖随手向身后一点。魔杖尖蹿出一点银光,她的黑鸟守护神欢快地在空中盘旋两圈,然后轻盈地落在小天狼星肩上。 “让她先陪你一会儿吧。”她扔下这句话,然后高举闪烁着荧光的魔杖上了楼。 银色的鸟儿在黑暗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小天狼星这才想到,他原可以像叫她出来时那样,召唤出守护神送她回去的,却一时大意,被她骗走了自己的魔杖。 他有些恼火,觉得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了,居然连魔杖也毫无防备地递给了她。这简直就像是把自己作为巫师的灵魂的一部分也交了出去一样。 魔杖选择巫师,这是奥利凡德常说的话。他的魔杖是怎样的个性,没有人比小天狼星自己更清楚了——倔强、随性而骄傲,绝不会轻易为他人所驱使。 可是伊薇特用起他的魔杖,即使是那么艰深晦涩的守护神咒也施放得自如而随意,这让他不禁觉得,她的灵魂天生就和自己是契合的,连他的魔杖也能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她手中温顺得像只机灵而忠诚的牧羊犬。 回到女生宿舍的伊薇特简单洗漱过后便迅速地换好冬装,披上厚实的斗篷和围巾,随手扎起马尾,拿起自己的魔杖,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公共休息室。 小天狼星正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不耐烦地敲打着皮质扶手,看到一点荧光从楼梯口转出来,迫不及待地从沙发软垫上站了起来,眼睛却还盯着在半空滑翔的银色灵鸟。 “这是鸫吗?”他问。 “是黑鸟。”伊薇特回答。她借着守护神散发的微弱银光,看到小天狼星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黑鸟啊。”他拖长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伊薇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觉得脸上烧了起来。黑鸟是黑鸟没错,可被他用这样的语调一说,不就像是她特意挑了叫这名字的鸟一样吗?守护神难道也是她能选择的吗? 她不愿理会他的打趣,绷着脸将他的魔杖递回去。 “你的魔杖很优秀。”她冷冷地转移话题,带头往公共休息室外面走,“只是上面的划痕太多了。你不能对你的魔杖好一点吗?” “我的魔杖坚强得很。”小天狼星毫不在乎她的冷淡,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第14章 新年的日出 从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出来,就换成了小天狼星带路。他嫌伊薇特走得慢,便握住她的手牵她走。 伊薇特懒懒地由着他拽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是醒着的,可头脑却还沉睡着,在寂静而昏暗的冰冷走廊里,穿着厚重冬衣的步行已变成了一项艰苦的运动。 新年的凌晨,没有哪个级长或者教授会在这时候出来巡逻。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小天狼星专挑偏僻的走廊,他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伊薇特闷闷地问。她的脸埋在深蓝色的羊毛围巾里,说话时还带着不甚清醒的鼻音。 小天狼星一手举着魔杖照明,一手还要牵着她往前走,腾不出手来比“嘘”的手势,只能用目光不断地往墙上瞟,示意她不要吵醒沉睡的画像。 伊薇特只好闭上嘴。 十分钟之后,他们登上霍格沃茨城堡最东侧的一座小钟塔。 通向钟塔的甬道藏在走廊尽头的墙壁后面,小天狼星对着那面光滑而无缝隙的墙面念了一句“四分五裂”,砖墙才“咔嚓咔嚓”地裂开。甬道中是盘旋狭小的楼梯,往下看不知通向哪里,从上面却有冰凉的寒风扑面而来,能让人闻到腐朽而潮湿的、覆盖着苔藓的砖石的味道。 通过甬道一路向上,能看到圆拱形的塔顶。塔顶由六根覆盖着青苔的石柱所支撑,有个铜钟静静地悬挂在拱顶之下。 从铜钟正下方的螺旋阶梯登上来的伊薇特,学着小天狼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砖地边缘坐下来,两只小腿垂在外面。 他们在四面透气的高处,迎面而来的寒风凶猛而刺骨,几乎要使伊薇特流下眼泪来,只能紧紧地拢起被凛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斗篷,然后颤颤巍巍地抽出魔杖,给自己和小天狼星周围施下了一个防风的魔法。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而温暖,小天狼星满意地将被风吹乱的长发随手拨到脑后。 “这里比天文塔还要高,”他指向城堡北部、与这个小钟塔遥遥相对的天文塔楼说,“只是没人知道怎么上来。不过,从这里看日出,是整个霍格沃茨最好的角度。” “这就是你在冬天的凌晨把我从宿舍叫出来的理由?” 伊薇特正把双手拢在嘴边,向冻僵的手指呵着热气。防风的魔法让她的四肢逐渐回暖,她的心情才变好了一点儿。 “是啊,”小天狼星说,“你有什么意见吗?” 伊薇特摇摇头。 “除了又冷又困,没有别的意见。”她诚实地说,又问,“我们要在这儿呆多久,太阳才会出来?” “二十分钟,”小天狼星说,“如果你还是困,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 伊薇特于是往他身边蹭了蹭,把自己的脑袋枕到他肩膀上,枕着蓬松柔软的围巾,眼睛却没闭起来,出神地注视着夜色中远处的山脉和湖水。 第38章 天色仍然黑沉沉的,能隐约看到霍格莫德的方向亮着稀疏飘摇的暖黄色的夜灯,山林和湖边不时有皎洁的银光一闪而过,那应当是禁林中独角兽的踪迹。 但这些都比不上东方天空悬挂着的那颗金星明亮。那颗星星那么耀眼、那么纯净,明明是极细小的一点白光,却让人觉得它是在拼命燃烧着,好像只有一晚的时间,然后就再也亮不起来似的。 被金星那一往无前的光芒拉扯着,日光也在这时一点点漫出了地平线。 “我哥哥也带我去看过日出,”沉默了很久,伊薇特突然开口说,“在他去世之前,每年暑假回来都会带我出去玩。” 她的声音却如往常般无波无澜,只是在话音落时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小天狼星罕见地没有接话。 “虽然都在苏格兰高地,但我家那儿的日出和霍格沃茨不一样,”伊薇特伸出手对着地平线比划着,“……更加开阔,山地的起伏也更多。坐在悬崖边的话,能看到很远的海岸线上的古老遗迹,太阳就从那个方向升起来,好像是童话书里描写的景象。我哥哥说,那是罗伊娜·拉文克劳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听起来很令人向往。”小天狼星低声说。他偏过头吻了吻伊薇特枕在他肩上的发顶,握住她仍有些冰凉的手,“你有一个好哥哥。” “你也会是一个好哥哥的。”伊薇特轻笑着说。 “那你应该去问问雷古勒斯的意见。”小天狼星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 “我不认识他。”伊薇特从他的肩上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就算我认识他,我也不在乎他的意见。爱你的人和讨厌你的人,他们对你的任何看法我都不在乎。我喜欢对人和事保持自己的判断。” “除了n.e.w.ts和我,你谁都不在乎,是吗?”小天狼星沾沾自喜地总结。不等她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又笃定地接着说,“这一点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伊薇特动了动嘴巴,最终却无奈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小天狼星一会儿一个主意,有时说他最喜欢她聪明又清醒,有时说他最喜欢她坚定而独立,现在又说最喜欢她除了他和n.e.w.ts谁都不在乎,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下定决心。 她没说话,小天狼星就当她是默认了。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早就知道,除了n.e.w.ts,伊芙就只在乎他。 天际开始发亮,不断涌起的日光使冬日清晨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蓝色。钟塔之上仍然晦暗不明,但注视着地平线的两个人的眼瞳中,已经映出了太阳的细微光彩。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大片的霞色,那颗拼命燃烧的金星,也终于隐在了逐渐清朗的晨光之下,消失不见了。 ********** 英国的冬天日出很晚,等夜色被晨光尽数驱散时,已经将近八点了。 正好是早餐时间,两个人却都没有离开钟楼的意思。 澄澈明亮的冬日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溢出,漫过山林、漫过湖水,终于抵达他们脚下的霍格沃茨。沉睡了一整晚的城堡开始逐渐苏醒,并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七年级开学的时候,”小天狼星仍然盯着远处的山峦,若无其事地开口问,“在9?车站,你说你毕业之后要去希腊进修,是真的吗?” “嗯。”伊薇特的脸埋在围巾里,含糊地应道。 小天狼星“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说:“我会加入凤凰社。” 伊薇特垂下眼睛,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我希望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小天狼星直白地说,“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改变主意吧?” 伊薇特摇了摇头。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用干涩而平板的声音低低地说:“……我有必须要去希腊的理由。” 她从幼时就计划好的人生和未来已经被小天狼星的出现打乱,但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是和小天狼星在一起,那么去哪儿进修她其实并不在乎,未知的道路究竟会通往何处,她也愿意和他去一起探索。 但是,现在看来,她想她还是必须要去希腊才行。 希腊是欧洲天文学的起源地,那里流传的知识和魔法要古老深奥许多,她希望自己也许可以从他们的历法中找出一个不同的解读。只要能回避那个星盘所昭示的结局,那么她愿意尝试任何事,愿意去追寻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性。 所幸小天狼星早已熟知她从不轻易动摇的决心,所以并未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但是他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有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伊薇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抚他说:“就算我留下来,也没打算加入凤凰社啊……而且,”她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才继续说,“实际上,我并不喜欢你加入凤凰社这个主意。” “可是,”小天狼星高声说,“总要有人阻止伏地魔啊!” “难道不加入凤凰社,就没有抵抗神秘人的资格吗?”伊薇特反问他。 魔法界中反对伏地魔的势力不止有凤凰社,即使在英国之外也有很多自由巫师和中立党派正在联合对抗伏地魔的暴政,但唯独凤凰社有邓布利多坐镇,所以最具规模,也最为食死徒所忌惮。 “别误会,”眼看着他不满地皱起眉,伊薇特笑着解释说,“我很尊敬邓布利多教授,也相信神秘人的确应该被阻止。我只是不喜欢使出于自己本心的行动成为一种义务。但是,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我绝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第39章 “即使如此……”小天狼星有点不服气地嘟囔着,但觉得好像这话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毫无道理地指责她,“你真奇怪。” “从一个格兰芬多的角度看,或许吧。”伊薇特随意地耸耸肩,又笑着说,“不过,在我眼里,你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小天狼星脸上浮现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你想想看,”伊薇特耐心地解释说,“照现在的形势看,或许凤凰社的成员要比普通巫师更危险,毕竟这个组织给了神秘人一个明确的打击目标,而邓布利多教授再怎么强大,也不能保护到每一个人。”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也许只有你们这些忠诚、勇敢又愚蠢的——对不起,我说的是愚蠢吗?抱歉,我的意思是无畏的——格兰芬多,才会一股脑去争着做挡在最前面的剑和盾吧。” 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认同这种鲁莽危险的冲锋陷阵,可小天狼星却丝毫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轻蔑鄙夷,而唯有由衷的感佩和赞叹。他甚至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感觉到被冒犯。 “因为,你得承认,”伊薇特没有察觉他的纠结,只是平静地说下去,“正因有邓布利多,有许多像你这样的男女巫师,人们才有更多的勇气和信念去对抗神秘人。凤凰社所从事是非常高尚而伟大的事业,像我这样自私胆小、比起荣誉更看重自己性命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小天狼星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在朦胧的冬日晨光之下,她俯视着霍格沃茨的表情温柔而悲悯,这让小天狼星第一次无比清楚地察觉到,他所爱的女孩不仅坚韧,而且柔软;不仅理智,也会感性。 这样的伊薇特比平时那个优雅冷静的级长更加让人怜惜。小天狼星想,难怪故事书里的王子都格外喜欢柔弱纤细的公主。 不过,他的伊芙也比世界上所有的公主都要骄傲、清醒和坚强。这真好。好得让他想要亲吻她。 远处的山峦被染上朝霞的光彩,1978年迎来了第一个日出。坐在晨光烂漫的高塔边缘,被防寒魔法过滤后的沁凉微风所环绕,小天狼星晕晕乎乎地想,没错,他想吻她。世界上绝不会有比此刻更浪漫的初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一瞬间,小天狼星就付诸行动了。 他向来是不会犹豫的,打定主意做的事便一刻也不愿耽搁。假如他懂得做事之前多考虑考虑,那么莱姆斯也不会为他操心至此。 小天狼星将身体倾靠过去,慢慢地、试探地吻上她的嘴唇。 他的亲吻温柔却坚决,伊薇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属于格兰芬多的纯粹而热烈的压迫感几乎让她战栗起来,年轻男性的灼热温度透过相贴合的唇瓣传递到她的四肢,让她觉得好像整个身体都流淌着温暖而轻盈的咒语。 嘴唇相接的一瞬间,小天狼星能察觉到伊薇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她很快就放松下来,生涩地回应着他。 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嘴唇是这样柔软,像是甜蜜而富有弹性的香草布丁,美好得让人难以只满足于浅尝辄止。鼻腔里充盈着内敛幽微的丁香花的味道,那或许来自她的头发,或许来自她的长袍,虽然是平常早已习惯的淡香,但此时却不知为何使人迷眩。 欢欣剂、福灵剂、迷情剂——无论什么魔药都绝无法带给人如此幸福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如同金色飞贼一般,快乐而轻盈地扇动着翅膀,脚却还踩在坚实的地上,稳定得让人无比安心,也永不害怕会倏然坠落。 沐浴着新年第一缕日光,在不为人知的高塔之上,格兰芬多的掠夺者和拉文克劳的级长安静地接吻,好像此刻的钟楼独立于时空宇宙之外,既无过去,也无未来,而世间的任何苦难和悲愁,都已悄无声息地离他们远去了。 ********** 太阳已经完全离开了地平线,早餐的时间也早就结束了,但他们仍然没有离开钟塔。 “现在你愿意说说非要去希腊的理由了吗?”小天狼星问。 他发觉一旦盯着伊芙看,就很难将注意力从她的嘴唇上转移开,所以只好低下头,好像对自己围巾尾部那根松散的线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伊薇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并以极高的频率眨着眼睛,呼吸中也有些不易察觉的紊乱。但她的表情还算镇定,看不出心脏是不是在“砰砰”狂跳。 这种近乎可怜的紧绷情绪只不过持续了一小会儿。小天狼星说起希腊,她就完全冷静下来了。 伊薇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推演出的占星结果和盘托出了。 小天狼星闻言有些意外。他能看出伊薇特是在被什么事情所困扰,但绝没有想到,一直让她如此纠结的,竟然是一个有关他的天文预言。 “星相是会改变的。”他回忆着天文课上学过的有关星相的基本原理,安慰她说,“人的出生和死亡、结缘和分别,都会对星星的相位产生改变,谁都有可能因为和某人的偶然相遇而踏上其他道路,从而拥有完全不同的命运,不是吗?” “或许吧。”伊薇特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开怀,仍然忧心忡忡地垂着头,消沉地说,“但是星辰的轨迹不会变化,所以有些事不是可以改变的。我害怕你的命运就是不可改变的一种。” “我还以为你不害怕死亡。”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调侃道。 第40章 “死亡是每个人都将迎来的终点,”伊薇特轻声说,“是的,即使暂时分别,我们也总有一天会在那终点再次相遇。不,我不害怕死亡,我所害怕的是毫无预兆的分别,和分别之后的独自生活、独自缅怀,和独自痛苦。” “你想得可真远。”小天狼星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丝毫没有受到这个星相的影响,语气轻快地说,“享受当下吧,行吗?就算我真的会死于战争,难道要将死之前的全部时间都用来担忧吗?” “你看,你就快错过最美的景象了。”他“嘿咻”一声站起来,拍掉手上沾着的灰尘,意气风发地指向极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深林中的冷雾被日光所驱散,山峦的边缘被染上灿金色的朝霞,而平静的湖水则映射出碎金般的光彩。 “被未来和预言所束缚,”他说,“那才是真的被命运所打败了!” 伊薇特抬头看向他。小天狼星站在霍格沃茨的最高处,踩着数百年之久的砖石和青苔。迎面而来的海风拂起他微乱的黑色长发,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因为直面着太阳而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是那样快乐、自由而骄傲,好像什么也不能将他束缚。 这一刻他的灵魂所散发出的光芒似乎足以驱散一切阴霾和忧伤,伊薇特觉得自己也变得坚强而无所畏惧。她站起身,和小天狼星并肩站在钟楼的边缘,勇敢地看向逐渐变得明亮刺眼的日光。 一定要去希腊。她在心里默默地下定决心。只要研究得够多、够深,总会找到办法的。 如果魔法史上没有成功的先例—— 那么,伊薇特想,就让她来做这个先例吧。 第15章 活点地图 七年级下学期开学之后,伊薇特变得更加忙碌起来,甚至连霍格莫德都很少去。小天狼星要是想在上课以外的时间见见她,就只能屈尊前往图书馆。 图书馆大概是城堡中他唯一不算熟悉的地方了,伊薇特倒是把那儿的每个角落的摸得很清楚,知道小天狼星来,还会特意找一个没人去的偏僻位置,这样他做什么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即使是在错综复杂的图书馆中,无论她挑选的位置有多么难找,小天狼星也总能准确地出现在伊薇特所在的书桌旁边。 伊薇特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平常都不太在意他找到自己的方法,但今天不知为何,却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是一种咒语吗?”伊薇特坐在一堆一堆书山之间,用羽毛笔轻轻地来回扫着下巴,沉思着问,“类似指北咒那种,能确定特定的人的方位?” “不是。”小天狼星回答她。他坐在她对面,仰靠着椅背,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桌面上,将一本随手从书架上抽下来的书举在眼前,百无聊赖地两三页那么翻看着。 “那么,是标记?”伊薇特颇有耐心地继续猜测,“就像食死徒的黑魔标记?你在我身上打过标记吗?” 小天狼星把书放低了一点,深灰色的眼睛从书的边缘露出来,挑起眉看了伊薇特一眼。她正稍稍抿着嘴唇出神,脸上是思考时惯有的认真表情,因为尚且茫然困惑,而又显露出一些难得的孩子气。 小天狼星觉得有趣,把她桌面上那只没拿羽毛笔的左手拽到自己嘴边,张嘴咬了一口她的小指。 “标记吗?现在有了。”他满意地欣赏着那节手指上泛着粉红的整齐牙印,又笑嘻嘻地说,“不,我不是这么找到你的。” 伊薇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越过高高摞起的书本朝他倾过身,用他那条金红色的领带擦掉小指上沾着的他的口水。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画像?幽灵?盔甲?” “都不是。”小天狼星兴高采烈地说,又把被伊薇特扯松散的领带随手塞回长袍。 拉文克劳要是想了解一件事,很少有不能如愿的时候。知识和智慧就摆在眼前,却怎么都触碰不到,这让已经产生求知欲的伊薇特难受得想给人施恶咒。 “你为什么今天这么想知道啊?”小天狼星问。 伊薇特猜得出他手里有种某种帮他找人的工具,这小天狼星早就知道,也没想刻意瞒着她。但她从来不多问,小天狼星猜想,多半是因为伊芙担心她得知太多,会忍不住去跟教授告发他们违反校规的种种行为,所以干脆不听不问,什么也不管。 但是,莉莉·伊万斯已经知道了活点地图的秘密。小天狼星想,那么,他的女朋友也必须应该知道这个秘密,这样才不算输给詹姆。 他等着伊芙问他,但她看起来好像执意想要依靠自己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并且,因为接连几个猜想都被自己否决,她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发火了。 “有人在地下教室的走廊墙面上涂写对麻瓜家庭出身的学生很不友好的句子。”伊薇特迁怒似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有些不情愿地说,“已经接到好几次报告了,级长们正在商量怎么能把涂鸦的人找出来。虽然多半就是……那个小团体中的某些人,但凡事都要讲证据,不是吗?” 小天狼星“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随意地扔在桌面上。 “这个肯定能解决你的问题,”他咧开嘴笑着说,眼神亮亮地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谢谢。”伊薇特说。 “还有吗?” “还有,把脚从书桌上拿下去,你的鞋碰到我的书了。” 第41章 小天狼星的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板着脸把搁在桌面上的长腿拿了下来。 伊薇特的脸色没比他好多少。她皱着眉盯着那卷羊皮纸,好像在愤恨地盯着一份无论如何都考不到满分的试卷。她咬了好一会儿牙,才慢慢地伸出手,把那卷羊皮纸拿起来展开。 “……” 空白的。 “你得说,‘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小天狼星在一边凉凉地告诉她。 伊薇特又盯了一会儿那张空白的羊皮纸,然后将羊皮纸重新卷起来扔给小天狼星。 “我不能发做不到的誓。”她简短地说。 小天狼星嘲笑了她一句“假正经”,然后展开羊皮纸,用魔杖敲敲纸的边缘,清清嗓子,正正经经地说:“我庄严宣誓我不干好事。” 他将那张逐渐显露出线条的地图再次递给伊薇特。 标记着小天狼星·布莱克和伊薇特·坎贝尔两个名字的气泡首先浮现在图书馆的范围中。他们两个人虽然是静止不动的,但伊薇特能清楚地看到图书馆外走廊里浮现的学生名字正沿着走廊移动,图书馆东侧那节楼梯极有规律的上下滑行,有几个名字搭载着那段楼梯,正从四楼上到五楼。 她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中看到了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随即便兴致勃勃地在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中找她的朋友黛西·泰勒的名字。地图上的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画得不如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那么真实准确,但要比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精细得多。伊薇特想,这应当是小天狼星在新年那天夜里潜入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之后,对地图做出了一些改进。 “真是令人惊叹的作品。”她近乎着迷地观察着地图所能显示出来的每一个小细节,发自内心地感叹说,“把追踪咒和显形咒融合在了一起,是不是?那肯定很不容易。校外的人进入霍格沃茨,也能在这上面显示出来吗?” “谁来都能。”小天狼星矜持而骄傲地说。被伊薇特夸过几句,他的神情好看了一点,没再像刚才那样板着脸了。 “真了不起。”伊薇特毫不吝惜地又赞叹了一句。 小天狼星有点坐不住了。他被夸得高兴极了,想使劲摇摇尾巴,随即便想起来自己这会儿不是狗,也没长着尾巴,所以只是不自在地在座位上动了动身体,努力遏制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行了行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而摆出嫌弃的表情,不耐烦地说,“都说把它借给你了,你用不着再说好话了。” 伊薇特于是便默不作声地欣赏了一会儿活点地图。 她要用活点地图逮人去,自己又不愿意宣誓不干好事。那么,小天狼星想,伊芙肯定是要带上他的。他总算能在图书馆之外的地方见见她了。 真有意思。别人肯定没有过这样的约会。他能看到她对人念恶咒吗?她施魔法的时候像跳舞,动作总是流畅、克制而优雅,不像他,想怎么甩魔杖就怎么甩魔杖,一高兴把魔杖甩出去,那可怜的小木棍上就又会多出来一条划痕。 他能听到她跟人争辩道理吗?伊芙在生气的时候就不太约束她的苏格兰口音,话语却总是格外犀利,像一记漂亮的魔咒,精准、有效而赏心悦目。她还只有在跟自己吵架的时候才有这样的发挥,这次终于轮到他在旁边欣赏她责骂别人了。 小天狼星仍沉浸在这些畅想中的时候,伊薇特把活点地图还给了他。 “你不用吗?”小天狼星疑惑地问。 “不用了。”伊薇特回答说,“学生会主席手边就有这么方便的工具,肯定应该是学生会主席去抓人啊。” 小天狼星瞠目结舌地张开嘴,顿了顿才问:“那你呢?” “我要学习。” 伊薇特这么说着,拿起搁在一边的羽毛笔,低下头继续去写小天狼星来之前她在写的那篇论文。 她不再关心活点地图了,就好像读过了那张怎么也达不到满分的试卷的标准答案,已经对上面的题目都提不起任何兴趣了。 小天狼星又变得不高兴起来。他把活点地图上的字消除干净,重新收在怀里,然后像跟谁赌气似地,两条腿再次重重地搭到了桌面上。 伊薇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眼里含着一点责备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脚边那堆书往旁边移开了一点。 ********** 利用活点地图去抓人这件工作,学生会主席看来完成得还不错,因为接下来的两周里,有关涂鸦事件的报告明显减少了。 墙上的字倒是不见少,不过因为临近情人节,学生们在墙上大多会涂写表白示爱的句子,甚至会为了长久保存而使用无法消除的油漆墨水。但只要其中没有侮辱人的字眼,往年会带头乱涂乱画的男学生会主席是不会去管这些的。 情人节的早上,伊薇特在走廊里遇见小天狼星的时候,他正和詹姆·波特疯狂地朝她的方向跑过来。 小天狼星的巫师长袍和头发一起随风飘动着,一边跑一边将松散的金红色围巾甩到肩后,手里不知为何拿着一根长叶青翠的树枝。他们实在太显眼了,几乎整个走廊里的学生都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了目光。 眼看着他们快要跑到自己跟前,伊薇特果断地将抱在怀里的书本举起来挡住了脸。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认识这个人。要是小天狼星在狂奔的途中跟她打了声招呼,整个拉文克劳学院的脸都会被自己丢尽的。 第42章 她低着头,视线顺着书本边缘看向地板,听着那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余光里有两个黑色的影子先后掠过。他们跑过她身边时带起一阵风,把她鬓边的头发吹动起来。 等波特和小天狼星跑过去,伊薇特才放下挡着脸的书本,转过身和走廊里大多数被吸引了注意的学生一起看向他们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浅浅吐了口气。 即将转过拐角的小天狼星就在这时突然刹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伊薇特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正好和他扫视人群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的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然后从走廊尽头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伊薇特开始能察觉到人群中有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她再用书本挡住脸,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小天狼星越走越近。 他一边神采飞扬地大步走过来,一边将手中的细长树枝随意叼在嘴里,空出手在他长袍的口袋里翻找摸索着什么。明明是再滑稽不过的动作,可偏偏他坐起来自如又潇洒,那张脸英俊得毫无瑕疵,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此时就像是一只将主人扔远的树枝叼回来的大型犬。 站到伊薇特面前的时候,他掏出大把蜂蜜公爵的粉红棉花糖,一股脑堆到她手里。 这应当是情人节限定款,上周末去霍格莫德还没有卖。每朵棉花糖有成人的拳头那么大,用半透明的糯米纸包着,伊薇特两只手捧着都装不下,有几朵棉花糖飘飘忽忽地掉落下来,浮在半空慢慢打着转儿。 “要在天黑之前吃掉。”小天狼星咬着树枝含糊地叮嘱说,“不然漂浮咒就失效了。” 还没等伊薇特做出回答,他抬起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僵,立刻转过身,又朝走廊尽头等着他的波特跑回去,两个人一起迅速地消失在拐角不见了。 从他们刚刚狂奔而来的走廊那头,莉莉·伊万斯慢悠悠地踱步走来。 她看了看那两个人消失的走廊拐角,又低头看了看伊薇特手里不断漂浮溢出的棉花糖,投给她一个同病相怜的了然眼神。 “就在你刚刚以为他们变成熟的时候,是吧?”她叹着气说,绿莹莹的眼睛里盈满笑意。 伊薇特小心地聚拢着粉红色蓬松的棉花糖,让它们不再飘落,随口问:“他们又做了什么?” “哦,小天狼星从温室里偷偷折了一枝月桂,刚好被詹姆和我看到了。”莉莉笑着解释说,“如你所见,他正在带着詹姆逃离现场。” “可是......为什么?”伊薇特困惑地问。 “我想他们应该是一时忘记了詹姆已经成了学生会主席,应该对违反校规的学生做出处罚的。”莉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杏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笑吟吟地问,“我要去看看他们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要一起吗?” 伊薇特婉拒了她的邀请。她必须在下堂课开始之前把手里这一大捧棉花糖送回宿舍。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往回走的时候,伊薇特突然想到,今天并不是去霍格莫德的日子,小天狼星究竟是从哪儿弄到蜂蜜公爵的情人节限定款的呢? ********** 对于伊薇特这种不爱吃甜食的人来说,那么一大捧棉花糖是吃到下个月也吃不完的。 她只撕开了其中一个的糯米纸包装尝了一点,剩下的都分给了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低年级学生。 一大朵棉花糖慢慢撕扯着吃完,已经是接近宵禁的时间了,伊薇特得去走廊里巡逻,将还在外面徘徊的学生赶回宿舍。 走到五楼西侧楼梯口的时候,伊薇特经过那面占据了整片墙的落地镜,有一只手从光滑的镜面里毫无预兆地伸出来,准确地握住伊薇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了进去。 她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穿过镜面的时候皮肤上感受到一股冰凉的吸力,随即便跌倒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伊薇特揉着被拽痛的手腕,这才察觉到将她拽进镜子里的密道、并尽职尽责给站不稳的她充当肉垫的,正是白日里给她塞了一捧棉花糖之后就不知所踪的小天狼星。 他被伊薇特压在底下,用双肘撑起上半身,正瞧着她笑,一双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甬道里也显得明亮有神。 小天狼星不加掩饰的注视和眼神中的笑意让伊薇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轻咳了一声,保持着镇定的神情从他身上爬起来,谨慎地坐在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低下头整理凌乱的长袍。 甬道和外面的走廊一般高大宽敞,砌着灰白色的石墙,无灯无窗,所以略显昏暗,只有模糊的光影从甬道口的镜面投射进来。 小天狼星俯下身,从砖地上捡起一根细长带叶的青翠树枝。 伊薇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白天他在走廊里疯跑而过时就拿在手里的树枝,为了腾出手来在口袋里给她找棉花糖,还放在嘴里叼了一会儿。 听伊万斯的意思,他就是在温室里折这根月桂树枝时被男女学生会主席双双发现,然后不得不带着波特逃离现场来着。也不知道后来他察觉到自己拉着逃跑的好友就是应当处罚他的学生会主席时,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早知道应该跟去看看的。伊薇特颇为遗憾地盯着那根月桂树枝这样想。 第43章 “情人节礼物。”小天狼星将树枝展示给她看,轻快地说,“你看,我们偶尔也会做做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我们不是普通的情侣,亲爱的。”伊薇特耐心回答他,“普通人不会在情人节折下温室里的月桂枝送给女生的。你一个人就占据了所有的不普通,明白吗?” “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小天狼星虚心地问。 “没有。”伊薇特回答。她从他手里接过那根月桂枝,顺势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微笑着平静地低声说,“我喜欢你的不普通。” “所以我的礼物呢?”小天狼星喜滋滋地问。 伊薇特从长袍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也就是说,”小天狼星一边拆开信封一边说,“假如我不来找你的话,你连情人节的贺卡都不会给我,是吗?” “我根本不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伊薇特回答,“就像我也不知道,在不去霍格莫德的日子里你也买得到蜂蜜公爵的糖。” 察觉到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小天狼星觉得有点心虚。 伊薇特见过活点地图,但她还不清楚活点地图上标注着通往校外的秘密通道。小天狼星知道她不喜欢违反校规的事,甚至也知道她不喜欢特别甜的点心,但他仍然想要送给她情人节限定款的糖果,并且发觉自己很难克制住这种冲动。 为了转移伊薇特探究的视线,他将贺卡从信封里抽出来,高声赞叹道:“多么漂亮的情人节贺卡啊!” 伊薇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贺卡是霍格莫德里最便宜简单的那种,点缀着花哨而鲜艳的粉红色心形亮片,纸面上撒满了银色的闪粉,从里到外都显得俗气可笑。伊薇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所以只是在卡片里抄了一首短诗。 “《生命之川》——托马斯·坎贝尔。”小天狼星唱歌似地念出来,皱着眉迅速地从头读到结尾,然后又上下浏览了一遍,才抬起头来谦虚地问伊薇特,“请问,这跟情人节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伊薇特回答说,“我只是喜欢这首诗,仅此而已。” “谁是托马斯·坎贝尔?”小天狼星问,“你的亲戚吗?” “祖先。”伊薇特回答,“十八世纪末的苏格兰诗人。我很喜欢他的作品。” “why, as we reach the falls of death, feel we its tide more rapid?(为何我们垂死之际,会觉得海浪更加频繁更迭?)”小天狼星慢慢地念出这一句,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总结说,“这很拉文克劳。” 伊薇特笑了。 在她站起来打算穿过镜子回宿舍的时候,小天狼星叫住了她:“你知道月桂枝是用来做什么的吧?” 伊薇特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 “苏格兰的情人节没有这样的传统吗?”小天狼星比比划划地说,“未婚女子将四片月桂树叶放在枕头的每个角落,会做有关未来伴侣的梦!” “……” 不是吧?不是吧?他就因为这个,所以才去折了温室的月桂树吗?伊薇特看了看手里的青翠树枝,又看了看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的小天狼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心情复杂地穿过镜面离开了。直到站在空无一人的五楼走廊,她还能听到小天狼星隔着镜子,锲而不舍地跟她打着商量: “梦到我,行吗?” 第16章 毕业典礼 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最后一个春天,小天狼星觉得自己整整两个月都没见过伊薇特几次。 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即将到来的n.e.w.ts之中,不是在背书或练习魔咒,就是在为了获得每位教授的推荐信而奔走不休,并且小天狼星听说,她已经在积极地联络希腊魔法学院方面的导师了。 活点地图在四月份的一个深夜被费尔奇无情地收走之后,小天狼星就更加难以确认伊薇特的行踪,不过他自己也正抓紧一切时间和朋友们在所剩不多的学生时代中制造最后的狂欢,实在腾不出时间去纠缠他那本就忙碌得不见踪影的女朋友。 六月初,持续了三周的考试期在入夏之前结束,而在七年级学生们收到自己的成绩之前,他们首先迎来了仲夏夜的毕业典礼。 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毕业典礼的三周之前,只是在走廊里打了个照面,小天狼星朝她笑了一下,伊薇特也照旧向他点了点头。谁都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两个人就已经擦肩而过,赶着去忙自己的事了,连对视也只有一个极短暂的瞬间。 但只有一个对视,这也就足够了,谁也用不着再说些什么。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之后,两个人一起被关过一次禁闭,从那时起,他们在走廊里碰了面,就也是这样跟对方打一个心照不宣的招呼。 见过那一面之后小天狼星就再也没遇到过伊薇特,连相约在毕业典礼见一面这件事,都是写了信让猫头鹰在早餐时送去了拉文克劳的长桌。 隔天才有只灰林鸮带来了伊薇特的回信,连张纸片都没有,只有猫头鹰右边的爪子上系着一根细细的发带。在小天狼星将它解下来之后,那根浅蓝色的发带浮到空中拼成一个简单的答语——“好”。 好,我们毕业典礼时见。 从一星期之前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有访客来到霍格沃茨,准备参加七年级学生的毕业典礼。麻瓜出身的学生家长们大多数提前住进了霍格莫德村的旅馆,不过巫师家庭则更愿意选择在当天幻影移形到学校附近,再步行前往城堡。 第44章 人们在毕业典礼这天都穿着礼服长袍,并带着掺有一枝水仙的花束——这是霍格沃茨的毕业传统,由亲人将象征着重生和新的开端的水仙捧花献给毕业生,以此给予祝福和期许。 小天狼星在傍晚时分来到门厅的时候,看到伊薇特正和她的父母站在一起。 伊薇特的臂弯里就有这样一束捧花,由蓝色的铃兰花和铜色的金棕榈叶组成,当中有一枝纯白色的水仙,安静而从容地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摇动。 她的父亲坎贝尔先生是一位又高又瘦的绅士,他穿着黑色的礼服长袍,头上却不是巫师们常戴的那种尖尖的巫师帽,而是一顶苏格兰式的圆扁帽,显得有些滑稽。坎贝尔夫人则是一位举止典雅的女性,五官深邃,皮肤白皙,眼瞳的蓝色极淡,很有希腊人的特点。 在小天狼星看到坎贝尔一家的同时,伊薇特也看到了他。她转过去低声和父母说了几句话,然后将花束暂时交到坎贝尔夫人手中,朝小天狼星的方向迎过来。坎贝尔夫妇仍旧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远远注视着他们。 小天狼星原本想走过去问候伊芙的父母,但还没等走近,就被她迎面拦下了。 “我爸爸让我来问问,你家里人会不会给你送毕业捧花。”伊薇特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就给你带一束。” “你认为我的那位纯血母亲会来见证她的儿子从格兰芬多学院毕业吗?”小天狼星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家当然没人来。” “这么可怜啊?”伊薇特笑着说,“要不然来我们家吧,我们家可不歧视格兰芬多。” “那可真不错,我们以后的圣诞节就去你家里过吧,你说呢?”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地说,“但这次就不用了,波特夫妇已经给我准备了捧花。” “好吧。”伊薇特又问,“毕业典礼之后,你今晚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当然,”小天狼星神秘兮兮地回答,“大计划。” “伊万斯也跟你们一块吗?”伊薇特对他的回答毫不意外,只是跟他确认道,“有她在,你们才不会疯过头。我想知道我需不需要替你担心。” “她的确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小天狼星诚实地回答说,又笑嘻嘻地轻轻撞了一下伊薇特的肩,“无论如何,我很高兴能知道自己的女朋友除了担心她的事业,也会担心我。” “真是让人感动,”伊薇特弯起嘴唇揶揄道,“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说过话了,你居然还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 小天狼星发出“哈、哈、哈”的假笑声,但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觉得这个笑话有什么好笑之处。 “那我们晚点再见。”伊薇特说,然后就打算回到她父母身边了。 “不用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吗?”小天狼星跃跃欲试地问。他不停往坎贝尔夫妇的方向张望,并远远地跟他们挥手致意。 伊薇特背对着她的家人,看不到自己父母的反应,她也不想去看,想想都觉得窘迫,只能尽力将小天狼星在空中挥舞的手臂拉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以后会有机会的,”她说,“现在,我妈妈无法容忍自己迟到,我们要先进去了。” 她习惯性地踮起脚在小天狼星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自己的父母就在身后不远处,耳廓立刻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粉色,但还是极为镇定地退后了两步,平静又客气地跟小天狼星说:“一会儿见。” 她没有等小天狼星的回答,就转身朝她父母等待的方向走去了。 小天狼星目送着她离开,看着她亲昵地挽住坎贝尔夫人的手臂。他们没有立刻进入礼堂,而是站在原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坎贝尔先生从他的长袍口袋里抽出来一个约有一根魔杖那么长的细长盒子,交到了伊薇特手中。 拿到这个盒子的伊薇特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乎是试图劝服她的父亲什么,但却以失败告终。小天狼星就又看着她捧着那个细长的盒子朝自己跑了过来。 “这是我爸爸坚持给你的。”再次来到小天狼星面前的伊薇特微微喘着气,将那个长条的纸盒子递给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如果你不需要,就别拿着了。用不着觉得有压力,他们给黛西也准备了一份。” 小天狼星打开那个细长的纸盒,看到里面躺着金黄色和红色相间的花束。没有了盒盖的压制,花瓣和枝叶便蓬蓬勃勃地溢出来,灿烂而热烈地撞进小天狼星的眼睛。 “施了变色魔法,”伊薇特用无奈的语气小声解释说,“类似的花束他们准备了很多,如果知道我交到了别的学院的朋友,立刻就能拿出来送人。” 小天狼星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她身后。他的视线和坎贝尔先生交汇时,这位来自苏格兰的中年男巫摘下头上红灰格子的毡帽,微笑着向他点头致意,坎贝尔夫人则抬起没有挽着丈夫的那只手,轻柔地朝他挥动几下。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宽大的长袍袖子中抽出另一束金红色的捧花——那是波特夫妇送给他的毕业礼物——他将坎贝尔夫妇送给他的花束和波特夫妇的花束并拢起来,又翻出伊薇特给他回信时用的那根浅蓝色的发带,将这两束花系到一起,打了个粗糙但极为结实的蝴蝶结。 “这可能是整个霍格沃茨最大的毕业捧花了,是不是?”小天狼星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第45章 “真够张扬的。”伊薇特评论说。 “意思是你很喜欢吗?”小天狼星沾沾自喜地问,“就像你喜欢我那样?” “确实如此。”伊薇特笑着回答了一句,然后就转过身,再次打算回到父母身边去。 小天狼星却一下子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的方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 “我也很喜欢,”他的脸埋在她柔顺的、散发着浅淡丁香气味的头发中,声音低沉而满足,“……谢谢。” ********** 小天狼星的巨型捧花在毕业典礼进行的过程中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连校长都在给他颁发毕业证书时夸赞了一句“很有风格”。 詹姆不认为自己会在这方面输给小天狼星,于是在毕业典礼一结束,他就自欺欺人地将莉莉、莱姆斯和彼得收到的花束都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捧花。 这原本是一场单方面的攀比,但小天狼星随即便开始好奇一个花束到底能大到什么地步,跟詹姆合计了一下之后,掠夺者们便开始着手收集所有他们能拿到手的花束,然后把它们都堆在庭院中,打算把这些全都并在一起。 最开始只有格兰芬多的金红色,但在小天狼星把从伊薇特那儿拿到的蓝色和铜色的捧花扔进去之后,就逐渐开始有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颜色了,甚至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银绿色,但谁也不知道是哪个斯莱特林趁乱放进去的。 最终形成的捧花究竟有多大,伊薇特并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她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就送她的父母去了霍格莫德外的港口,坎贝尔夫妇将要在这里搭船回家,为他们不久之后的希腊之行做准备。 在全校范围内掀起波澜的巨型捧花活动是什么时间结束的,伊薇特也不知道。即使掠夺者们对花束失去了兴趣,肯定也有别的安排。这她早些时候跟小天狼星确认过了,因为伊万斯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心。 小天狼星再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银色的灵犬熟门熟路地钻进拉文克劳的女生宿舍,又悄无声息地将她领出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 毕业日是属于七年级学生的专属狂欢,这天是没有宵禁的。他就也不费神进去,只是靠着墙站着,百无聊赖地跟铜鹰门环搭话。 “我们要去哪儿?”从木门里走出来的伊薇特问。 这是她去往希腊前在英国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今晚之后,也许再过四五个月他们才能再次见面。伊薇特早就知道小天狼星一定会来找她,所以根本就没有穿上睡衣,但也已经换下了白天的礼服,这会儿正穿着上课时会穿的普通长袍,柔顺的深棕色长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从右肩上垂下来,这让她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冷淡了。 “去完成我们的计划。”小天狼星宣布道。 他带着伊薇特走下拉文克劳的塔楼,又出了城堡的大门,然后顺着草药课温室后面的小路,竟然是朝禁林的方向去了。 伊薇特一直默默跟着他。 在即将离开花圃、进入禁林的时候,小天狼星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是他叔叔阿尔法德留给他的成年礼物,虽然做工精巧华丽,可是早已破旧,表带上布满划痕,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但小天狼星总是贴身带着。 他看看时间,又抬起头四面环顾,似乎觉得这个位置不错,然后向上举起魔杖。 一缕耀眼的金色焰火“嗖”地从他的魔杖尖窜出来,拖着明亮的、又细又长的尾迹迅速地升上天空。火焰形成的线条在极高地方慢慢凝聚为一个个字母,小天狼星用左手稳定着来回划动的右手,慢慢地指挥着魔杖在夜空中写下灿烂夺目的词语。 伊薇特仰着头,费力地从这个角度辨认扭成一团的字母。他们在焰火正下方,很难看清在半空中交叠的线条,想必从城堡的窗口看过来会更清楚。 【你……愿……意……】 小天狼星停在这儿。灿金的火光组成的文字长久地停留在夜空,像是个滑稽又温暖的小太阳似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另一条细细的焰火从不远处缓缓升起,看方向应当是在城堡的庭院中。新亮起来的这道焰火稍细一些,但是光芒更纯净、也更柔和,稳稳当当地接在小天狼星那几个词之后,用更漂亮也更工整的字体在半空中继续写下去—— 【嫁……给……我……吗?】 “那是莱姆斯。”小天狼星揽着伊薇特的肩说。他看了一会儿形成那个问号之后就毫无动静的焰火,视线有点不安地扫视着被巨大的金色焰火映得绚丽至极的城堡轮廓。 终于,在十几秒钟的沉寂之后,又有一道略显暗淡的细小焰火从城堡中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升上天际,在半空中的问句后面颤抖着形成一个简短的名字—— 【莉莉】 小天狼星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看来虫尾巴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 “真是壮观的场面啊。”伊薇特说。她稍稍眯起眼睛仰望着夜空中经久不灭的魔法焰火,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帮助波特向伊万斯求婚,这就是你们的计划?” “……中的一部分。是的。”小天狼星承认说,又很快补充道,“但我还有想给你看的东西。” 第46章 伊薇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小天狼星不再去管天上的焰火句子,拉着伊薇特穿过温室的花圃,朝禁林的方向走去。 霍格沃茨猎场看守人的小木屋静静地伫立在禁林边缘。窗口黑洞洞的,显然没有人在,小天狼星熟练地翻过低矮的栅栏,跳进杂乱的后园里,然后从里面把花园的木门打开,让伊薇特走进来。 伊薇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她没来过这儿,不过对霍格沃茨猎场看守人的事倒是有所耳闻。她不爱和生物打交道,总是害怕黑黢黢的影子里会突然蹿出来个什么长着毒刺的东西。 “海格说我可以暂时把它放在这儿,这样就能随时来看了。”小天狼星一边走一边说,“詹姆爱极了这个,我们想过要不要在学校里试试……但假如被教授们看到,肯定会被没收的。我可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花园里杂乱无章地放着巨大的石盆和木桶,还有很多非正常尺寸的农用工具,被开垦过的柔软泥土则弥漫着一股果实腐烂、发酵的味道。 园子中间则被勉强清理出来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个半人高的奇怪东西被一整块油布盖着,在没有灯火的月色下,形状像是蛰伏的猛兽。 小天狼星走近那个巨大的东西,“唰”地一下将油布掀起来,动作看起来流畅而潇洒,像是排演过好多次了。 这本应当是个令人惊艳的展览,谁知掀到一半,油布却被勾住了一个角,他只好手忙脚乱地将油布一把一把地收拢进怀里,然后费劲地抱到旁边扔下。 这下伊薇特能借着月光看清了——那是一辆轻型摩托车。 虽然是轻型的,但车身要比麻瓜世界的摩托车大上许多,看起来粗犷豪放而且冲劲十足,崭新的皮革座椅、反光的金属配件和锃亮的黑漆,让它足以成为每一个男人的梦中情车。 小天狼星爱怜地拍了拍摩托的倒车镜,着迷地感叹说:“她真美,是不是?” 他看起来想要亲吻它那光洁平滑的挡风玻璃,又或者为它精密的表盘写一首赞美诗。伊薇特觉得自己并不想要目睹那种场面,所以及时地咳嗽了一声,以提醒小天狼星自己的存在。 小天狼星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注视着摩托的视线。 “速度能达到200码,”他看向伊薇特,仍然来回抚摸着摩托的皮革座椅,自豪地说,“熟练的话可以在空中翻滚……落地的时候冲击力特别小,当然,她的弹性也允许她在颠簸的时候让你获得最刺激的跃动体验。” “你是在尝试说服我坐上这个吗?”伊薇特问,“那么,你也许应该避免使用‘翻滚’或者”‘颠簸’这种危险的词语。” “这可比飞天扫帚平稳多了。”小天狼星说。 “我总可以幻影移形的。”伊薇特仍然满脸抗拒。 “这是为不能幻影移形的场合准备的。”小天狼星固执地坚持道,“比如,你总要带我去一趟你的家乡吧?难道你游览苏格兰高地的时候也能幻影移形到任何地方吗?” 伊薇特惊讶于他居然想到了那么远的事。听到小天狼星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谈论和她的未来,让她觉得有些恍惚,但坚决的态度总算是松动了一些。她试探着伸手按了按摩托后座的皮革座椅,不抱希望地安慰自己——这可能确实挺安全的。 “如果你有一天真的会和我回家,”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也许,我也不是不能试着坐一下这个。” 小天狼星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他给角落里那团油布念了个漂浮咒,让它重新覆盖在车身上,然后和伊薇特并肩往城堡的方向走回去。 夜空中的焰火文字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缕缕白烟正在逐渐消散,不知道城堡某处的求婚是否顺利。小天狼星在临近温室的石阶上停下来,伊薇特察觉到他的驻足,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回过头。他们的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交汇。 不远处就是草药课的花圃,仲夏夜的温度将金银花的甜香蒸腾到微醺,几乎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浸了蜜。 伊薇特恍惚中想起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和小天狼星一起被关的那次禁闭,他们穿过五楼的窗户,从被反锁的房间里降落到庭院中,那也是一个这样美好而晴朗的夜晚。 那时的小天狼星对她来说,还只是个象征着麻烦的陌生人,而星辰变幻,命运流转,她早已踏上了与幼时设想中截然不同的道路,如今更是要为了他们两个人共同的未来,即将前往异国的土地求索。 她低垂着眼睛怔怔地出神,内心深处并不确定这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你不留下来参加詹姆的婚礼吗?”小天狼星突然问,“我穿伴郎礼服肯定很好看。” 他的声音让伊薇特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她发现小天狼星总是能一下子将她从纠结和迷茫中拉出来——用不着去理会那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我们该为此刻而活,尽兴之后,就去战斗,世界上没什么不能被撞破的墙。 这真好。伊薇特眨了眨眼睛,轻快地笑了起来。 “我毫不怀疑。”她说。 “所以——” “不行,亲爱的。”伊薇特仍站在高他两级的台阶上,抬起手拨开他额前的黑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比起旁观陌生人的幸福,我更需要尽快寻找一个答案。” 第47章 “我知道。”小天狼星说,“你有你所追求的事物,伊芙,而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我现在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请求。虽然我希望你记得,你已经给过我一个承诺。” “那是酒精给你的承诺。”伊薇特迅速地回答。 “得了吧,”小天狼星不以为然地说,“我们都知道,巫师之间的口头承诺都具有一定的约束魔法,只要你还没有亲口否认,那么约定就还没被打破。也就是说,魔法意义上来讲,你仍然是我的未婚妻。” “……这不合理。” “真遗憾,魔法不会跟你讲道理。” 伊薇特没能赢下这一场,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 “总之,”小天狼星轻快地说,“现在也差不多到我们的时间了。” 伊薇特刚想问“什么”的时候,就突然听到“咻”的一声细微响动,从城堡的方向远远传来。 在她回过头看向城堡之前,先是被小天狼星深灰色的瞳孔吸引了注意。他的眼中映着她的影子,还有深邃的夜空和皎洁的月色,而在他眼瞳中那片广袤宁静的夜色深处,正有一颗莹蓝的焰火,缓缓升上天际。 焰火“嘭”地炸开。亮蓝色和灿金色的碎光绽放出花朵的形状,被魔法停驻在最饱满耀眼的时刻,随即又有许多焰火接连不断地被升入天空,从拉文克劳塔到天文塔,再到格兰芬多塔和那个隐秘的小钟楼,整片城堡上空都被灿烂夺目的、不会消逝的烟花所覆盖了。 伊薇特仰视着被拉文克劳代表色和格兰芬多代表色的光芒所笼罩的霍格沃茨,很久之后,才喃喃地说:“……真俗气啊。” “怎么,詹姆向伊万斯求婚就是‘大场面’,我想给我的未婚妻制造惊喜就是俗气了吗?”小天狼星在她身后不高兴地说,“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词叫浪漫。” “这两个词并不矛盾。”伊薇特转头看着他笑,“而且,我也没说不喜欢。” 小天狼星板着脸让她亲了一下,这才愿意走上两级台阶,站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腰,和她一起仰视着凝固在夜空中的蓝色、金色和红色的烟花。 “等你回来,”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无论你有没有得到你所寻求的答案,都必须要先给我一个答案,行吗?” “这句话也很俗气。”伊薇特靠在他怀里,眼中含着极温柔的笑意。 “俗气,”小天狼星眼神发亮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但是……?” 伊薇特笑了起来。 “但是我爱你。” 他们在烟花之下接吻,然后就此分道扬镳。伊薇特在第二天清晨启程前往希腊,那之后整整五年,她都没有再踏上英国的土地。 三年之后,詹姆和莉莉·波特被害,伏地魔被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打败,小天狼星随之入狱,无数人为之牺牲的和平年代,终于短暂降临。 第17章 阿兹卡班的囚徒 1993年,这是伊薇特·坎贝尔在英国魔法部天文协会担任副会长的第六个年头。 从希腊进修回来之后,她的晋升平稳而顺利,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定为天文协会的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现在这位老会长退休,她就能成为欧洲巫师界几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天文学领袖。 这些年魔法界暗潮汹涌,部里权柄更迭,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天文协会属于神秘事物司的一个分支,他们从事的是最深奥而纯粹的学术研究,独立于政治之外,不受各派斗争的影响。 八月,是伦敦最炎热的时候。 所幸魔法部里的天气由专门的办公室控制,大厅里还算凉爽宜人,虽然是在地下,但空气仍然清新,让穿着巫师长袍上班的职员很舒服。可是一旦到了外面,扑面而来的热气就几乎会使人窒息了。 伊薇特从魔法部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才要开始西沉。白日里被日光长时间烘烤过的柏油马路仍然在释放着灼热的温度,让人忍不住心生烦躁。 她原本可以直接从部里幻影移形,但她过去曾经因为走神思考自己的研究结果,而出现过几次分体的情况,所以近些年已经习惯步行通勤了。 从办公室出来之前就已经换上了麻瓜的衣服。蓝灰色竖条纹的过膝连衣裙,束着古铜色的宽腰带——是很有拉文克劳风格的便装。她还像学生时代那样扎着高马尾,右肩上挎着一个朴素而低调的米色帆布包,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装着独身女巫防狼必备的窥镜、提醒她明天都要完成什么工作的记忆球,还有一瓶被施了冷却咒的南瓜汁。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麻瓜,还有不断从部里离开的、穿着滑稽可笑的男女巫师。伊薇特顺着人流沿街走到路口,等待信号灯变绿的时候,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然后她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那只黑狗。 隔着宽阔的马路和车流,还直面着摩天大楼玻璃窗上反射的夕阳,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伊薇特只能用力睁大眼睛。刺眼的光束直直地晃进眼中,她的眼眶酸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无数的汽车飞驰而过,透过断断续续的车流间的缝隙,她看到黑狗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曾摇过一下,让人不禁疑心它或许只是个雕塑,或是刺眼日光中一个影子似的幻觉。 伊薇特也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好像是在害怕自己的视线一旦偏离最细微的角度,马路那边的黑狗就会消失不见。帆布包慢慢地从她肩头滑落,“咣”地砸在地上,她也不敢低头去捡,只是缓缓地蹲下去用手指去摸索,可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黑狗身上移开半分。 第48章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她木然地随着人潮走过马路。 离马路那边越近,她越能看清黑狗的样子。他像狼似的高大,可却极瘦,几乎看得见肋骨的形状,皮毛暗淡肮脏,爪子上沾满泥泞和血迹,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拖在地上,只是在伊薇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微不可查地摆动了一下。 伦敦街头常有这种流浪狗,没人会把它们看在眼里。 只是这里离魔法部太近了。太近了。身边甚至还有在部里的电梯中常常打照面的同事不时经过。伊薇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她。假如看到了她,又会不会注意到这只黑狗? 她屏着呼吸,没有在黑狗身边停留,甚至强迫自己收回了盯着他看的目光,从容而镇定地随着人流,顺着街道朝远离魔法部的方向走下去。 帆布包里的窥镜发出细微的颤动和嗡鸣,伊薇特知道,黑狗跟上来了。 不能回头。不能看他。不能被人注意。她觉得自己的脸和四肢一样僵硬,大脑也没办法运转,仅靠着本能才找得着回家的路。她梦游似地走出人潮拥挤的市中心,梦游似地穿过安静少人的麻瓜住宅区,然后梦游似地走进自己公寓所在的大楼。 黑狗一直温顺地跟在她脚边。狭窄而昏暗的电梯里没有别人,但伊薇特仍旧没有开口,老式电梯启动时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不自觉地使人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她用钥匙开门,率先走进了房间。 黑狗没有跟进来,沉默地坐在门口的鞋垫上。 “没关系,”伊薇特低声说。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极了,顿了一下才哑着声音说,“……我自己住,没有别人在。” 黑狗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走进门来。 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上锁,伊薇特回避着他的视线,抽出魔杖朝厨房的方向一点,瓷盘和玻璃杯从橱柜中有条不紊地飞出来落在餐桌上。 “浴室是走廊左边最后一间,我现在给你弄些吃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说,背对着黑狗在厨房捣鼓着什么,发出刻意的叮咣声响。 黑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朝她指示的浴室方向走过去。 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伊薇特才恍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头脑一片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刷碗的海绵,右手拿着盛有半块黄油的小碟子,正要把黄油抹到海绵上去。她疲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迟疑地转过身,朝浴室所在的走廊看了一眼。 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这让她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平底锅里的蛋和培根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摆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里已经注满了冰镇的南瓜汁,伊薇特从衣柜底层找出父亲从前的衣服,用魔杖指挥着它们叠整齐之后,施了个隔空传送的咒语,让它们出现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 小天狼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抹着黄油的吐司、焦度正好的培根和煎蛋、巧克力坩埚蛋糕,两个玻璃杯里分别装着南瓜汁和柠檬汽水,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糖果和饼干。她好像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伊薇特正在搅拌一个坩埚。明明念一个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要亲自站在灶台前掌勺,坩埚里升起的白色热气挡住了她的脸,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天狼星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伊薇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固执地盯着坩埚里的东西,并不抬起头和他对视。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低声问:“……你刚刚在哭?” 他的声音低哑而生涩,不知是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语气和眸光一样呆板无神,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抬起手抹掉不断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带着鼻音冷静地说:“现在,坐下吃饭。我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她调成小火,盖上坩埚的盖子,仍旧不和小天狼星对视,匆匆离开了厨房,一边走一边悄无声息地胡乱抹掉眼泪。 即使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废墟,用魔法来收拾整洁也用不了三五分钟,更何况只是打扫一间不常用的客房。但伊薇特足足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才重新回到餐桌边,坐在小天狼星对面。 桌上的食物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小天狼星正在谨慎地品尝来自麻瓜世界的柠檬汽水。他抬起眼睛看向伊薇特,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是彤红的,但显然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正在用那双含着水汽的蓝灰色眼睛和他对视,目光平静、决然而勇敢。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我需要进入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直截了当地说。 “我明白了。”伊薇特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我可以给弗立维教授写信,允许我从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借几本外面没有的书。我需要的书都是珍贵的孤本,为了慎重起见,与其用猫头鹰邮寄,我愿意亲自去取一趟。”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必帮我的。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为难吗?伊薇特愣了一下。她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为难。她只是想要尽力达成他的心愿,只是这样而已。 第49章 这会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吗?也许吧。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取得了成就,收获了名誉,只要按部就班、平稳地继续走下去,就能拥有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可是,假如让魔法部知道她收留了阿兹卡班的逃犯,她会被视作离经叛道的帮凶,她拥有的全部都会毁于一旦,所有成就和荣誉,以至于触手可及的理想未来,顷刻之间就会化为虚无。 但在小天狼星提到之前,这些顾虑一瞬间都没有出现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她答应得那么理所应当,就好像她努力想要抵达更高的地方,只是为了当小天狼星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能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伊薇特·坎贝尔过去积累的全部、现在拥有的全部,以及未来想要得到的全部,都只是为了让小天狼星·布莱克能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她还嫌这一切不够多,不够好,不够补偿他已经支离破碎的人生,也不够抚慰他永远都会自我折磨的灵魂。 太少了。太少了。她能给他的东西太少了,越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越是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哭泣。 伊薇特低着头拼命眨着眼睛,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小天狼星也没有再说话,他想她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比起去做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傻子,她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的人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不得不报的仇,和不得不偿还的罪孽。 “1979年,”伊薇特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打破房间里长久的寂静,她低声说,“我在希腊进修的第一年,食死徒杀害了我的父母。在没有人愿意插手的时候,是你冒着被神秘人报复的危险帮我安葬了他们。那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小天狼星没有说话,但伊薇特却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抬起头,抹掉满脸的泪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却释然的微笑。 “这也是我现在要帮助你的理由,”她平静地说,“因为我也爱你。” —tbc— 第18章 哈利·波特 这是小天狼星逃离阿兹卡班之后第一次睡在有门有床还有屋顶的地方。 十多年来的习惯使然,他睡得并不算安稳,好像一直昏昏沉沉地醒着,但却又不断做着狰狞可怖的梦。这实在算不上休息,但同阿兹卡班里摄魂怪无时无刻的监视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脑袋还疼得厉害,即便沐浴在极灿烂的阳光中,身上也一层一层地冒着冷汗。但他早已不在意这种程度的痛苦了。 穿过一条铺着柔软地毯的小走廊,就来到昨晚和伊芙短暂交谈过的餐厅。小天狼星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伊薇特的公寓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客厅的墙面上挂着一个钟表,没人施魔法也安安静静地走着针,可惜他读不懂麻瓜世界的表盘,只能通过窗外太阳的位置判断,此时已将近中午了。 桌上摆着早餐。培根和煎蛋被施了保温魔法,这会儿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松木餐桌上铺着浅灰色的勾花桌布,中央放有一个透明的细颈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开得极好的粉色雏菊。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在桌布上映出错落的影子,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油画中的场景。 小天狼星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将所有食物都一扫而空。 吃完才看见咖啡杯旁边还放着一个细长的纸盒。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装魔杖的纸盒。纸盒很旧了,几乎快要散架,但绑着它的蓝色缎带倒是崭新的,丝绸柔顺而丝滑,一扯就松散开了。 小天狼星先是将纸盒拿起来晃了晃听响。被他解下来堆到一边的丝带自己动了动,无声地盘旋弯扭,最终在桌面上排列成工整的字母: 「你可以先用这根魔杖。它曾经属于我的哥哥。」 伊芙的哥哥已坠海而亡了。小天狼星的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这句话。 这个认知一闪即逝,迅速得让他摸不到边际,但随即有更多的词语争先恐后地一股脑涌向他——飞天扫帚、博格特、悬崖和海浪。甚至不知为何,他还隐约想到位于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 挂满格兰芬多金红色旗帜和麻瓜圣诞彩灯的布莱克老宅。十七岁的他曾消灭过一个变成那样的博格特。 小天狼星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这些概念串联在一起,不由得就有些恍神。 十二年的时间,足够摄魂怪将他所有快乐的记忆都尽数吸走,唯独剩下悔恨、不甘和悲痛。他所能回想起的那样熠熠生辉的学生时代,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陌生得令人心惊。 他想到过去,几乎是下意识打起了冷战。但他随即想到,这里是伦敦市区,是伊芙的家,不会再有摄魂怪随时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仅存不多的幸福。 这个认知让小天狼星变得安心下来。他从纸盒中取出伊芙哥哥的魔杖,沉吟了一会儿,试着对餐桌上的那束粉色雏菊施了一个变色魔法。 门外就在这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伊薇特推门走了进来。小天狼星赶忙想将那束雏菊变回原本的颜色,但慌乱之下,还没熟悉起来的魔杖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伊薇特默默地站在门口盯着他折腾那束可怜的雏菊,忍耐了好一会儿,直到铺在花瓶底下的那张自己很喜欢的浅灰色勾花桌布也遭到波及,被咒语染成了耀眼夺目的纯金色,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第50章 “小天狼星,”她说,“你别动了。” 这语气实在太让人熟悉。从前小天狼星在图书馆陪她看书,坐不住时伸手拨弄她高马尾的发梢,或者把她堆在桌面上的书排列成厚厚的城墙,她就总会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他说一句,“小天狼星,你别动了。” 小天狼星总是很听她的话的。他讪讪地放下魔杖。 他原本想跟她说一声“你回来了”,却又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伊芙的家,而他只不过是个连招呼都没打就莽然闯入的过客,是没有立场以主人的身份迎接她回家的。 可是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不对,所以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简单地说:“……嘿。” 伊薇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回应了一句:“早上好。” “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小天狼星说。 “我是去请长假的。”伊薇特答道,“你不是要去霍格沃茨吗?我和你一起去。” “我还不确定——”小天狼星低声说,“未知的事太多了,在那之前我还想去看看哈利……你没必要为此放弃你的工作。” “谁说我要放弃我的工作了?”伊薇特挑起眉问,“我手里有个研究项目,因为一直没时间进行,已经搁置很久了。我要用到霍格沃茨图书馆的书,所以打算就近在霍格莫德租一个小房间,不行吗?” 这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以她如今的地位和成就,甚至可以用这个理由跟霍格沃茨的校长申请进入霍格沃茨图书馆的禁书区。作为神秘事物司的学者进入校园,即使是在这种时期,在整个魔法界都因那个阿兹卡班的逃犯而心怀戒备的时候,她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小天狼星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伊芙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像她以前做出的每个选择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说。 他并不赞同伊芙为了他而抛弃现有的一切,但当她确实表示出愿意陪他走过这一段黑暗的路途,他又觉得无比庆幸和安心。 因为他即将踏上的路途,倘若只有一个人来走,那实在是太艰难了。 ********** 伊薇特陪着小天狼星站在德思礼家花园的灌木丛外。 哈利·波特的住址在巫师界不算秘密,但伊薇特对此并不关注。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她上午请假时,顺便跟同事打听了一些情报。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傍晚时在租来的劣质隐形衣下幻影移形,从伊薇特在伦敦佩尔顿街的小公寓直接抵达了萨里郡的小惠金区。 他们都没来过这附近,只能按照街道名和门牌号一一找过去,直到深夜才找到德思礼家的房子。 “你听到争吵声了吗?”小天狼星在隐形衣下压低声音问伊薇特。 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德思礼家的花园里站了二十多分钟,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小天狼星曾变成黑狗,假装自己是流浪犬在他们的门前转了两圈,但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又企图给自己施一个幻身咒,从一楼客厅敞开的窗户翻到屋里去,但伊薇特认为,即使是麻瓜,也绝不会蠢到对此视而不见,更何况是家中抚养有一个未成年巫师的麻瓜家庭,所以及时制止了小天狼星的愚蠢行为。 但此时,她的确听到有极力压低的争吵声,正从房子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间或有拖拽桌椅、杯盘碎裂的响动,几乎让人疑心里面有人在打架了。正在小天狼星再也呆不住,就要披着隐形衣蒙头冲进去的时候,有个圆滚滚的硕大东西从房子后面飘了出来,晃晃荡荡地在半空漂浮着。 借着这晚皎洁的月光,隐约能看出那是个不知怎么被吹胀的中年妇女。房子后面传来抑制不住的喧嚣,好像是谁在竭力想要将那个女人从半空中拽下来。 然后就在伊薇特和小天狼星面前,德思礼家的大门被“砰”地推开了。 有个十三四岁的黑发男孩夺门而出。他怒气冲冲地从呆立在原地的小天狼星身旁大步走过,拖着的大行李箱几乎要把他们的隐形衣刮到地上。 行李箱在柏油路上滑动时发出哐啷啷的响动,男孩胳膊底下夹着的鸟笼里有只纯白的雪枭,正因为忍受不了这种颠簸而发出抗议的鸣叫。 那张与詹姆·波特极为相似的年轻脸庞太过有冲击力,小天狼星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则浮现出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僵硬表情。 伊薇特则在这时抬起头,透过透明的布料看向仍然浮在半空中的气球似的中年妇女。 “魔法部现在肯定已经接到消息了。”她不无担忧地低声说,“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很快就会来处理的。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身边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她又突然觉得头顶盖着的隐形布料一沉。她转过头看,发现原本替她撑着一半隐形衣的小天狼星,这时已经化成黑色的大狗,悄无声息地潜入灌木丛的阴影,追着哈利·波特而去了。 “吹胀了别人,然后深更半夜离家出走?”伊薇特只好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真不愧是你的教子。” 她无奈地拢了拢因为骤然空了一半而随风乱飘的隐形衣,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伊薇特追着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则追着哈利·波特。等到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条街之外的木兰花新月街了。 第51章 男孩瘫倒在一堵矮墙上喘气,看起来怒火中烧,环顾四周时却又显得惶惑不安。小天狼星化成的黑狗小心地避开了月光的照射,安静地蹲坐在墙和车库之间的狭窄小巷中,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教子。 狗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小天狼星甚至连眼睛也很少眨动。但伊薇特站在他旁边,却分明能察觉到他的愤怒和焦急。 怎么能不愤怒呢?那个被整个魔法界视作英雄来歌颂的孩子,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期深夜离家,却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带他回家,没有人问问他受了什么委屈,这之后又有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那是他挚友的孩子,是他曾经疼爱过的教子。他害这孩子失去了父母,现在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面对这世间的苦难。 何其残酷。 伊薇特并不关心哈利·波特的遭遇,但她无法忍受小天狼星一直这样以自我折磨的方式注视着那个男孩。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扬起魔杖。 “骑士公共汽车很快就到了。”放下魔杖之后,她轻声告诉小天狼星,“……他不会有事的。” 大概是小天狼星盯着他瞧的视线太过灼人,男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站起来举起魔杖打量着四周,然后猝不及防地念出来一句“荧光闪烁”。 从魔杖尖蹿出的那道亮光完完整整地照出了黑狗的身体,小天狼星躲了一下,但看起来他的教子受到的惊吓更大,以至于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骑士公共汽车就在这时横冲直撞而来,一个急刹车横在哈利·波特和小天狼星之间,挡住了他们彼此对视的视线。 “我好像吓到他了。” 在公共汽车离开时所制造出的刺耳引擎声中,伊薇特听到小天狼星低沉的声音说。 他已变回人形,借着夜色中飘摇的树影钻到隐形衣中,极其自然地将伊薇特往自己的方向揽了一下。透明的布料被他撩起来,又轻飘飘地降下来,覆盖住他们两个人的脚步。 伊薇特忍耐着没有抬头去看他,但确实能从他近在咫尺的声音中听出一些失落。 这也不错。她心不在焉地想。至少他重新拥有了情绪,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呆滞而麻木了。 “他和詹姆长得真像,”小天狼星接着说,这次他的声音听上去振奋了一点,“肯定也是个令人骄傲的格兰芬多。” 伊薇特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糟了。她想。 哈利·波特是什么学院的来着?他是哪年入的学?算算年纪,应当是要上三年级了。但他被分到了格兰芬多吗?她从没注意过。好像的确是格兰芬多的吧?但仿佛前些年也有“哈利·波特应当属于斯莱特林”这样的言论风靡一时。 伏地魔倒台之后的魔法界中,有关这位年幼的救世主的流言有很多。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任何无稽之谈发酵和传播,除了那些格外着迷、热衷考据的巫师,谁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伊薇特属于对此事漠不关心的那类人。波特家的那个男孩是由他的姨妈姨夫抚养长大的,这是她唯一确切了解的事实,连他姨妈姨夫家的住址,都是她上午才去找同事打听到的。 这会儿小天狼星言之凿凿地说哈利·波特肯定属于格兰芬多,她一时之间无法确认,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不禁低头瞥了她一眼。 伊薇特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而平静,但他太了解她了,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抿起嘴唇的方式不同寻常——那不是生气、愉快或难过时会做出的表情。伊芙只有在尴尬的时候,才会这样轻轻地抿一下嘴唇。 “他不是个格兰芬多?”从伊薇特的沉默中做出如此推断,小天狼星大惊失色地问。 在脑海中以“哈利·波特”为关键字迅速检索着信息的伊薇特,这会儿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 “他是——他是!”她立刻回答,“我想起来了。前几年,他入学的那个九月,我有几个格兰芬多出身的同事去彻夜狂欢,以至于第二天好多人迟到,就是为了庆祝哈利·波特被分进了格兰芬多。” 小天狼星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但也不算开怀。他仍紧紧地盯着伊薇特的侧脸,用一种无奈而略带忧郁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他低低地问,“即使他是大难不死的男孩,詹姆和莉莉的儿子?即使他是我的教子?” “与我无关的人,无论是谁,都与我无关。”伊薇特平静地回答他,“我知道他是你的教子,但如果你不在,那么对我来说,他就什么都不是。” 她在隐形衣下抬起头,和他对视。夏末夜晚的月光透过水波般的隐形布料,清凌凌地照射在她的脸庞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因为沉淀着十数年的岁月而略显疲惫,但她的眼神仍和学生时代那个孤傲冷淡的拉文克劳级长没有半分差别,还是一样的澄澈、坦然而平静。 “我以为你早已明白这件事了。”她说。 ——是这样吗? 小天狼星怔怔地想。 似乎,他的确知道。 除了n.e.w.ts和他,伊芙不在乎任何事。她不在乎他的朋友,不在乎他的敌人,不在乎他的家族和血统。十七岁的小天狼星·布莱克,曾经无比确认这件事,甚至敢用自己的魔杖向梅林发誓。 第52章 那么她也不会在乎他的教子、他的仇恨,和他的罪孽。 只是,阿兹卡班的逃犯布莱克,能和十七岁的小天狼星站在同样的位置吗? 他没有开口,伊薇特就也不再说话了。他们好像只是碰巧相遇的陌生人,谈论了天气就没什么话好聊,只能陷入凝滞的沉默。 但在并不宽大的隐形衣下,小天狼星仍揽着伊薇特的腰,使两个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又像是极亲密默契的眷侣。 伊薇特就在这种奇异而矛盾的氛围中转动了脚跟。 夏夜的小惠金区的街角传来“啪”的响动,空气中似乎有一个瞬间泛起了轻微的涟漪,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沉寂。邻近的房子中,坐在电视机前打毛衣的老妇人听到了汽车回火的声音,拉开窗帘探看时,却没看到任何车辆。 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仍是空无一人。 —tbc— 第19章 三把扫帚 莱姆斯·卢平走进三把扫帚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阿兹卡班的那个逃犯仍然逍遥法外,甚至已经在万圣节当晚闯入过城堡,霍格沃茨正处于高度的戒严状态,霍格莫德也颁布了临时的宵禁令,街道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店铺甚至显得有些萧条。 三把扫帚酒吧里不像白天那么热闹,罗斯默塔正在吧台里擦拭几只高脚的玻璃杯。卢平抬手朝她打招呼,然后在柜台上扔下几枚铜纳特,拿走了一支瓶装的黄油啤酒。 他穿过一条挂满油画的昏暗走廊,在最里面的卡座中看到了约他来此的伊薇特·坎贝尔。 这里远离吧台和大厅,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幽静又隐秘,从天花板上垂下的绿萝形成天然的帘帐,很适合谈论不能为人所知的话题。 伊薇特面前摊开着一本书——厚重的、陈旧的大部头书,不知道是拉丁文还是什么,总之看上去晦涩难懂。她正皱着眉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察觉到有人在对面坐下来,才抬起头,眨眨眼睛,平静地跟他说了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卢平回答。 “霍格莫德的人是不是比我们那会儿少了?”伊薇特摘下工作时才会戴上的金边的圆框眼镜,将羽毛笔和羊皮纸都推到一边,双手在桌上交叠,心平气和地跟他搭话。 “你知道原因,不是吗?”卢平耐心地反问她。他的语气并不尖刻,可伊薇特确定自己从中听出了一点谨慎而敏锐的审视。 在这个局势动荡的时间点,尤其是在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闯入霍格沃茨、并划破胖夫人的画像之后,作为外来者邀请一位学生时代并不算熟识的霍格沃茨教授叙旧,的确会惹人怀疑。这是她在向他发出邀请之前,就早已意料到,并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 伊薇特轻轻笑了一下,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苏格兰麦芽苏打水,慢慢搅拌着里面的碎冰。 他想试探她知道多少,她也想试探他知道多少。彼此彼此而已。 “万圣节那晚,听说那个阿兹卡班的逃犯闯进了霍格沃茨?”伊薇特微笑着问,“一切都还好吗?” “校长已经对此做出了合适的应对。”卢平温和而不露破绽地说。 “活点地图没在你手里吗?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伊薇特饶有兴致地问,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一下头说,“……原来如此,那晚刚好是满月呢。” “据我所知,那份地图还被锁在费尔奇先生的抽屉里。”卢平神色不变,但谨慎地并没有对后面那句话做出任何表态。 “你不用那么防备我,”伊薇特轻轻地笑起来,“我们之间也没有别的可以谈论的事情了。” 卢平没有再回答这句话。他印象里的伊薇特·坎贝尔不是热衷于怀旧和社交的女性,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坦然无害,但多年以来的习惯让他很难立刻放下疑心。 他们沉默地相对而坐,前面大厅里老板娘招呼客人的声音穿过走廊传过来,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他们之间唯有冰块碰壁的清脆声响,和略微摇动的烛火的光影,昭示着这并不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卡座间的气氛似乎是凝滞的,可是这两个人的神情都那么从容而平淡,因此虽然都对彼此的试探心知肚明,却并不显得剑拔弩张。 “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打算留在希腊的。”不知沉默了多久,伊薇特慢吞吞地开口说。 卢平抬起头看向她,可她却只是低头盯着玻璃杯里旋转的冰块和薄荷叶,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母亲就来自希腊的巫师家族,而我父亲认为,以那时的局势来看,希腊要比英国安全得多。我从霍格沃茨毕业、离开英国的那一年,他们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和我在希腊团聚,可是神秘人却因此认为他们想要脱离他的统治,所以让食死徒杀害了我的父母,以此向那些想要逃离英国的巫师发出警告。” “冒险回国只会白白送死,所以我不得不留在希腊,甚至不能见我父母最后一面。那可是来自神秘人的警告,黑魔标记还浮在我家的房顶上,有谁会不害怕呢?我们的亲戚和邻居甚至都不敢为我父母收尸,只能任由他们躺在我家的花园里变得僵硬、腐烂。” 卢平低声说了句“我很遗憾”。伊薇特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后平静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第53章 “是他替我做了这件事。”她垂着眼眸,怔怔地说。 伊薇特没有说名字,但她指的是谁,卢平再清楚不过了。 “1979年,那时雷古勒斯·布莱克才去世不久,他连着主持了两场葬礼,一场为了他向来不喜欢的弟弟,一场为了他只见过一面的陌生夫妇。他们都是因神秘人的残忍而死,可他却毫不畏惧食死徒的警告和威胁,甚至在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里都在承诺,黑魔法时代必将终结,而总有一天英国会迎来自由光明的未来。他坚信这一点,并决意为之战斗。” 伊薇特的表情平静得近乎空洞,语调也平板没有起伏,可泪水却从她的眼眶中不断滚落。她只是镇定地将脸颊上的水痕抹去,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以平复声音中抑制不住的哽咽。 卢平露出掺杂着怜悯的、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只是沉默地移开视线,礼貌地不去直视那张无声落泪的脸庞。 伊薇特啜饮了一口麦芽苏打水,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但仍平平静静地继续说了下去: “神秘人在追杀波特夫妇,他是他们的保密人,自己也必须要躲避食死徒的耳目,所以从那时起就没再和我通信。我和英国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直到神秘人被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击退的消息传到希腊魔法部,我才恍惚中意识到,他所许诺的、期待的,并为之誓死战斗的那个未来,终于到来了。” “和格林德沃不同,神秘人很难影响到远在南欧的希腊,所以我再也没收到过更详细切实的消息。他仍然没有给我回信,但我想,或许为了清缴残余的食死徒,或许是为了战后的重建和善后——凤凰社总有那么多事需要做的,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怕再多等一段时间。” “在希腊进修了五年之后,我拒绝了所有邀请我留在那儿工作的机会,毕业典礼一结束就回到了英国,连行李都没有收拾。我父母在伦敦的房子早就被毁掉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回到英国之后应该住在哪儿。但我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是想着要去见他,要去拥抱他,然后给他一个有关于未来的答案。” “打听消息的那几天我住在破釜酒吧,翻找预言家日报上所有相关的报道。我那时才知道波特夫妇去世了,他们的儿子成了大难不死的救世主。他肯定难过极了,不过至少还有教子这个寄托。他一直想要拥有真正的家人,一定会给那个孩子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将哈利·波特抚养成正直、勇敢而自由的,像他自己一样的格兰芬多。” “但是——我最终看到了什么消息,你早已知道了,不是吗?” 伊薇特抬起头,用含着泪水的眼睛直视着他,卢平却躲开了她的目光。后来发生的事在整个魔法界流传散布,那一夜有多少人举杯庆祝伏地魔的倒台和救世主男孩的大难不死,就有多少人痛斥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残忍和他不可饶恕的背叛。 “你和我说这些的理由是什么?”沉默了很久之后,卢平疲惫地开口。 “理由吗?”伊薇特怔怔地重复道。 卢平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他所认识的伊薇特·坎贝尔骄傲而理智,他不认为这位曾经的拉文克劳级长会毫无缘故地多愁善感起来。 “我不知道你是否确定了他的背叛,又是否相信他罪有应得。”她带着有些忧伤的无助表情,低低地恳切地问,“但是,我想你应该比我了解他,卢平,你真的认为他会去伤害无辜的人,伤害波特家的那个男孩——他的教子吗?” “我不能确定任何事。”卢平听到自己用生硬而木然的声音说,“在新的证据和解释出现之前,我什么都不能确认。” 卡座间的气氛重新陷入凝滞,谈话到这里似乎进行不下去了。这时也已将近午夜,卢平喝完最后一点黄油啤酒,站起身打算离开。 正在这时,吧台那边传来嘈杂的喧闹声,走廊里的画像也纷纷被惊动,正互相在画框中来回穿梭交谈。 “发生什么事了?”卢平问离他最近的那副画像中正在纺织的农家少女。 “听霍格沃茨来的肖像说,有人闯进了格兰芬多的男生宿舍。”少女安静地垂着眸继续纺织的动作,用温柔悦耳的声音回答说,“有个学生醒来的时候发现小天狼星·布莱克站在自己床前——手里还拿着刀呢。” 卢平霍然回头。 伊薇特坦然地和他对视,眼眶仍然稍微有些红肿,但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因为说起往事而浮现出的忧伤和痛苦。她的眼神平静而明亮,甚至还在唇角抿出一缕从容的浅笑,好像在明明白白地告知他——没错,正是这样。 他死死盯着仍坐在卡座里小口啜饮着麦芽苏打水的女人,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阵一阵翻涌的刺骨冷意所包裹。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吗?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在今晚看到活点地图的标记,不会在霍格沃茨的秘密通道里巡逻警戒,所以她才邀请他来三把扫帚,和他说了这些话吗?为了让他毫无疑心地留在这里,不惜将最深处的伤疤亲手揭开吗? 原来如此。 想通这一点的卢平没有再停留,果断地转身朝酒吧外面走去。 彼得已经死了。他怀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也在防备他。但挚友就是挚友,就像他猜到小天狼星逃狱后会去找坎贝尔,猜到坎贝尔今晚的出现是为了试探自己,那么,小天狼星也能猜到他不会将阿尼马格斯和活点地图告知邓布利多,并将第一次入侵格兰芬多塔楼的时间选在了他失去行动能力的满月之夜。 第54章 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卢平推开酒吧的木门,走进夜晚的寒风中,烦躁地想。 坎贝尔口口声声说小天狼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即便当年所有证据都在反驳这个观点。临走时最后所见的她那平静坦然的眼神更是让人不安,让人觉得她无论善恶对错都会站在小天狼星那边。卢平甚至相信,小天狼星拿的那把刀或许就是从伊薇特·坎贝尔的厨房里取走的。 不确定的事太多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观点不同的声音,卢平已分不清究竟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过去和现在的许多人的面孔交替出现在他眼前,如同死前的走马灯一般令人绝望。但在这无数纷乱来去的思绪中,唯有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着脑海—— 他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哈利。 这个念头像是风雨飘摇中一盏不灭的灯火,让他稍微感到温暖踏实了一点。莱姆斯·卢平裹紧长袍,走到昏黄的煤油灯下,迎着初冬的寒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啪”地消失了。 —tbc— 第20章 邓布利多 今晚是学期结束之前最后一个满月。 伊薇特离开短租的小阁楼,走到霍格莫德的街道上,抬起头看向西方将落的夕阳。晚霞像是在燃烧着般绚烂,想必今晚的月色也一定皎洁澄澈。 小天狼星已先她一步潜入了霍格沃茨的校园中,等待着立场不明的卢平失去行动力时,他将再一次尝试对那只老鼠展开狩猎。 她此时也正要步行进入城堡,却并非要前往小天狼星身边,而是要去校长办公室,将他们这一年来所计划和施行的一切向邓布利多坦白。 这是和小天狼星商议之后的决定——如果他今晚成功杀死或者捕获了小矮星彼得,为了洗清冤屈,重新得到凤凰社的接纳,必定要将一切告知邓布利多;倘若他失败,那么他们再想在魔法部和摄魂怪的重重监视下有进一步的行动,就必须要获得邓布利多的许可和帮助了。 伊薇特先去将借出来的几本书还到了图书馆的禁书区,又顺路去问候了弗立维教授。 她在魔咒课教授的办公室里喝完了一小杯热腾腾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感觉到又空又冷的内脏变得暖和充实起来,这才觉得自己有了一些面对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勇气。 即使如此,在叩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之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的时候,伊薇特仍然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在这之前从未进到过这间办公室,但此时也无暇去欣赏摆在柜子和桌上的那些精巧的摆件。须发雪白的老人正站在窗前,背对着整个房间,俯视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庭院。 伊薇特静悄悄地将办公室的门关好,好像是怕动作大一些就会惊动了那只休憩的凤凰。她顶着来自霍格沃茨历任校长的审视的、好奇的目光,穿过许多叮当响着旋转漂浮的小银器,和架子上正在打瞌睡的分院帽,站到邓布利多的身后。 这里是校长办公室最边缘,也是最安静的位置,挂在房间外侧的肖像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伊薇特的视线越过校长的肩膀,刚好能透过窗户看到东方天空中逐渐浮起的深蓝夜色。 “你选在这个微妙的时间来见我,”邓布利多没有转过身,仍然面朝着窗,语气平淡地问,“请允许我推测,你有着足够紧迫的理由,对吗,坎贝尔小姐?” “是的,教授。”伊薇特温顺地低声回答,“有些事情我需要向您坦白。” “你指的是将阿兹卡班的逃犯偷偷带进我的学校这件事吗?”邓布利多转过身来,用锐利而通透的蓝色眼睛看着伊薇特,声音平静却冷淡。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伊薇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和他对视。 她从小听着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名字长大,然后又在他所庇护的学院里学习生活了七年之久。伊薇特所了解的校长一向是和蔼慈祥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不再有往日的微笑。 “去年九月,”邓布利多说,“在你写来的信中,我记得你说自己正在进行的课题遇到瓶颈,需要查阅学校图书馆禁书区中的文献,即使明知学校正处于戒严状态,仍然恳求我允许你进入学校。” 邓布利多用平缓的语气叙述着,其间一直从半月形的眼镜上方注视着伊薇特。他的右手按在窗台边框上,手指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每一下都像敲在伊薇特的心脏上,让她本就不平静的情绪愈发紧绷起来。 而一向敏锐的老者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紧紧抿起的嘴唇和苍白的脸色,无动于衷地继续述说下去—— “摄魂怪已经开始在周围巡逻,我个人也加强了学院的屏障魔法。为了我的学生的安全着想,我原本不该允许任何外部的巫师进入的。我本想拒绝你的请求。” “但是弗立维教授愿意为你担保。你又曾是我亲自挑选的级长,是拉文克劳学院几代以内最出色的毕业生,在魔法部就职时的履历也从无污点。况且,最重要的是,霍格沃茨从不会拒绝需要帮助,并渴求知识的学生。” “可是,坎贝尔小姐,”邓布利多冷淡地说:“你却利用了霍格沃茨的慷慨和弗立维教授的信任,将阿兹卡班的逃犯带进了无辜孩子们所在的校园。” 伊薇特低着头,几乎羞于直视邓布利多的眼睛。她从未被人这样声色俱厉地斥责过,尤其对方还是一向慈祥风趣的长者。她早已过了会下意识服从权威的年少时期,可在霍格沃茨的校长面前,却还像是一个犯了错而无地自容的孩子。 第55章 她直到此时也并不认为帮助小天狼星进入霍格沃茨是一个错误,但邓布利多教授说得没错,她的确背叛了母校和师长,甚至于不惜用求知作为借口,将拉文克劳学子的骄傲弃之不顾。 这的确令她羞愧。 但是,她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小天狼星不是害死波特夫妇的凶手。”伊薇特竭力忍住在校长谴责的目光中落荒而逃的冲动,缓慢而坚定地用颤抖的声音说,“小矮星彼得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的邓布利多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但他眨了一下眼睛,允许她说下去。 察觉到校长对这个近乎荒谬的说法也仍然保持着开放的接纳态度,伊薇特稍微松了一口气,将小天狼星告诉她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邓布利多。 从阿尼马格斯到赤胆忠心咒,当年的事其实并不复杂,可是即便隔着十多年漫长的时光,此时说起来却还是令人觉得惊心动魄。 “……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伊薇特最后说。她抬起头直视着校长严肃而沉静的苍老面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真切的悲哀和痛苦。 邓布利多的双手在身前交叠,两个拇指有节奏地相互对碰。他陷入了沉思,低垂着眼,没有和伊薇特对视,但脸上的表情的确已经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看看我的记忆,”伊薇特上前一步,恳切地对校长说,“看看他的记忆!即使他的大脑已经被摄魂怪折磨了那么多年,但他绝不会忘记詹姆和莉莉·波特的死。吐真剂、摄神取念咒、牢不可破的誓言……您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我只请求您,想想这种可能性,好吗?” 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急迫的诉求,再次和她对视时,眼神总算变得温和了一些。 “如果你们愿意如此担保,”他平静而简洁地说,“我相信你。” 伊薇特僵着身体愣住了。她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然后这句如同咒语般的承诺才逐渐开始发挥效用。她缓慢地放松了从今晚踏入校长办公室起就一直绷紧的神经,向后跌坐在窗边的一张扶手椅中,颤抖着、疲惫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过了很久,伊薇特喃喃地说,好像自言自语,“他是哈利·波特的教父。他原本会向我求婚的。我不喜欢小孩,他会怎么说服我和他一起抚养那个男孩呢?我想我会是个严厉的监护人,但他一定无比纵容那孩子……当我们因为意见不和而吵架的时候,该怎么解决分歧,又会怎样和好呢?” “这些我都不知道。”她交叠在膝上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如同低泣般喃喃地说,“……我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她像是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里,却不得不痛苦地挣扎着醒过来,脸上的五官因为这种矛盾而几乎变得僵硬扭曲,连声音也被绝望的冷意所浸透。邓布利多俯视着伊薇特,那双锐利的蓝眼睛中,终于显露出无言的怜悯和叹息。 两位优秀巫师的陨落,十数条无辜生命的消逝,还有一个人被绝望和悔恨所反复折磨的十二年时光,无论用怎样长的时间来凭吊都不算多。邓布利多和伊薇特沉默地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何时,窗外打人柳所传来的枝叶摩挲的沙沙声突然消失,一瞬间好像整个校园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所惊动了,伊薇特动动身体,忧心忡忡地望向窗外将暗的天色。 “他需要您的帮助,”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发紧,但因为得到了校长的谅解和信任,心里便不再毫无底气了,“在尖叫棚屋,我不知道……今晚的变数太多了——摄魂怪和魔法部的执行司……” “我会想办法的,”邓布利多果断地说,“现在,坎贝尔小姐,我想你需要离开了。你不想被魔法部执行司的同事目睹到在这样一个夜晚出现在霍格沃茨,不是吗?” “您说的对,教授。”伊薇特顺从地站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仍然显得心神不宁。她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窗外,在那棵因为静止不动而显得格外诡异的打人柳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个瞬间,然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坎贝尔小姐。” 在她即将迈出门的前一刻,邓布利多又出声唤住了她。伊薇特一手撑着门,半转过身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教授?” “只是上了年纪的老家伙的一点好奇心,”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个私人的小问题。” “是的,教授。” “你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魔咒课和变形术的成绩都很优秀,”邓布利多沉思着说,“……却在希腊进修时选择了并不是最拿手的天文学。并且,据我所能关注到的你近些年发表过的论文和课题——请原谅我这么说,坎贝尔小姐,那样的研究进程,对于目前的英国魔法界来讲,是不是太过激进了?” “您这么认为吗,教授?”伊薇特淡淡地微笑着反问,然后摇摇头,“我并没有这么觉得。” “越是明智的拉文克劳,越是不敢于轻易窥探星辰的奥秘和宇宙的真实。”邓布利多继续和蔼地说,并用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观察着伊薇特的表情,“马人们对星相一说最为精通,但因此也讳莫如深,你应当知道,巫师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程度的知识。” 第56章 “我知道,教授。”伊薇特低低地回答说,“我只是在尽我所能而已。我没有多少时间,所以没有那么多顾虑。” “在我年轻的时候,魔法界有一种说法:神秘事务司的学者都有穷尽一生也想要得到的答案。”邓布利多顿了顿,然后用更加缓和的语气问,“你呢?坎贝尔小姐,你得到你所追寻的答案了吗?在这么多年的求索和钻研之后,你从天体的运行中,汲取到了能够改变命运的知识吗?” 伊薇特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几乎像是在孤身一人苦苦跋涉多年之后,终于和同病相怜的旅人相遇,而因此有几分畅快和感动了。 “您也有想要改变的预言,是不是?”她直率地问,“您也想知道,镌写在星辰中的命运,到底能不能以巫师的力量扭转,是不是,教授?” 邓布利多沉静地和她对视,一言不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双蓝眼睛也仍然宽容、慈爱而悲悯。 伊薇特并不在意他的答案,只是在唇角蕴起一缕苦涩的笑,开口时声音低哑发紧。 “没有,教授。”她木然地说,“无论多么伟大的巫师都无法改变行星的轨迹,不是吗?就像我们无法使太阳从西方升起,也无法阻止月亮的圆缺。” “……那么,”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邓布利多又问,“你已经放弃了同命运抗争吗?” 老人问出这句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疲惫过了。伊薇特甚至觉得,这不像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谈话,而是他作为一个跋涉多年的苦旅者,平等而诚恳地去询问另一个跋涉多年的苦旅者——你还要继续跋涉吗? 即使明知前方亦是无休止的苦旅,你仍要固执地接着走下去吗?即使明知前方就是不见底的深崖,也不愿提早调头,换一条路吗? “我是一个拉文克劳,教授,”伊薇特垂着眼睛,不置可否地回答,“您知道,拉文克劳从不做徒劳无用的努力。” “但是,”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微笑着说,“我的爱人是一个格兰芬多。他曾给了我足够挥霍一生的勇气,所以,在我停止呼吸之前,先生,我都会继续战斗。” 伊薇特没有再多停留。她礼貌地向邓布利多道了声“晚安”,就此离开了校长办公室。这里已经没有她能做的事了,她要前往和小天狼星约定好的地方,在那里等着他结束他自己的战斗。 这次,她一定能等到他了。 —tbc— 第21章 苏格兰 小天狼星在哈利和赫敏的帮助下逃离霍格沃茨,连夜向北飞行,于第二日的凌晨降落在苏格兰北部的一个荒僻村落。 这是伊薇特长大的地方。在两个人动身前往霍格沃茨之前,伊薇特曾经细细给他描述过找到这里的路线,以防事态有变,他们或许会需要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在似乎没有边际的高原上空的云层中穿行,越过山脊就能看到水天相接的海峡。在河水与海洋交汇处有一座极孤峭的悬崖,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旧居就在崖顶静静伫立。 如同戈德里克山谷一样,悬崖下的这片河原从前是苏格兰北部巫师聚居的地方,曾经也是个繁荣热闹的村落。但是在伊薇特的父母被食死徒杀害之后,这里的人家陆续搬走,十余年来,渐渐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河原仍保留着包括麻瓜驱逐咒在内的许多古老的屏障魔法,在第一次巫师战争中又被先后施加了许多黑魔法防护咒,即使在村落已经荒废的今天,这些咒语的效果也并未有丝毫消退。 他们就隐居在这里。 苏格兰高地的生活宁静而远离人烟,因为有着麻瓜驱逐咒的保护,连徒步的游客也很少踏足附近的原野。偶尔会有巫师打扮的人出现在附近的麻瓜小镇,那也只是为了瞻仰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旧居。 伊薇特恢复了早出晚归的日常工作,而小天狼星则作息不定,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有时却会一觉睡到下午。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碰面交谈,但就在“同居”的第五天,两个人之间就出现了一次意见的分歧。 起因是伊薇特在幻影移形的时候出现了分体的状况。她常在幻影移形的过程中思考课题,已不是第一次因为走神而分体。她当初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会在伦敦租了一间公寓,方便步行通勤。 这次她整只右手都从手腕上脱离下来,只能用左手勉强握住右手腕的断口,踉跄着用肩膀撞开门进来,跌坐在餐桌旁的高背椅中。 小天狼星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才下来的,一下楼就看到尚未干涸的鲜血从门口淋淋漓漓地洒落了一路。在这道血迹的尽头,伊薇特坐在餐桌边,右臂搁在桌面上,鲜血不断顺着桌角流淌下来,在地毯上汇聚成粘稠的一小滩。 她疼得脸色惨白,冷汗也涔涔地顺着鬓角流下来。但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这会儿正忍着痛勉强扭转身体,试图用左手抽出别在右侧长袍中的魔杖。 小天狼星立刻抽出他的新雪松木魔杖冲过去,当机立断地给她断开的手腕施了一个接骨咒。他觉得自己的手几乎和她的手颤抖得一样厉害,几乎要握不住魔杖了。 他的新魔杖是由雪松木制成,杖芯是狮形水兽的尾鳞,12英寸,坚韧而笔直。伊薇特从苏格兰北部地区颇负盛名的一个家族作坊中定制了这根魔杖,虽然小天狼星本人没有出面,但是伊薇特保证了替他一一试过。 第57章 这根魔杖虽然不像奥利凡德出品的那样精致优秀,但有着极为鲜明的个性和特质,尤其对黑魔法防御咒有着相当独特的表现力,用起来还挺顺手的。 小天狼星慌乱间施展的疗愈魔法起了效果,伊薇特握着手腕的指缝间总算不再有新的血液淌下来了。 他又挥动魔杖召唤来温水和毛巾,并在她的指挥下找到了橱柜里的白藓药膏,目光再次掠过染湿了地毯的那一道血迹,呼吸又有了一个瞬间的停顿。 “你在伦敦不是有一间公寓吗?”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住在那里?” 去年他北上去霍格沃茨之前曾短暂在她伦敦的公寓停留,大概知道她的通勤习惯。住在伦敦,就不需要每天幻影移形往返于魔法部,也不会遇到这么危险的分体情况了。 “我喜欢住在这儿。”伊薇特垂着眼睛说。她低着头,笨拙地用左手在右腕上狰狞的伤口处涂白癣药膏,并没有和他对视。 她不习惯用左手,药膏涂得薄厚不均。小天狼星放在桌上的手臂无意识地动了动,好像想要接过药膏帮她涂,可到底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魔法部还在追捕我,”他用干涩而平板的声音说,“你不应该和我有太多的交集。这个藏身之处已经足够好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风险。” 伊薇特涂药膏的手顿住了,她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是如此锐利而通透,几乎让直面她的小天狼星觉得自己要被这束目光割伤,以至于他不得不偏了偏头,不由自主地回避了她的注视。 “你从阿兹卡班来伦敦见我,”伊薇特平静地问,“只是为了告诉我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吗?” 沉默了一会儿,小天狼星说:“不。” “那么,”伊薇特重新低下头,一边将药膏耐心抹匀,一边镇定地说,“我想就不需要更多的讨论了。” “你不应该和我住在一起。”小天狼星固执地重复道。 “我很久之前就对你说过,我喜欢对人和事保持自己的判断。”伊薇特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看起来好像要发火了,“六年级以前的我讨厌你,不是因为别人告诉我要讨厌你。后来我爱你,也不是因为别人说服我要爱你。所以,现在,谁也不能认定我到底应不应该远离你——小天狼星·布莱克,包括你自己在内——我不会听从任何人的话。” “那不一样。”小天狼星坚持说。 “没什么不一样的。”伊薇特用强硬的语气给这段争执下了结论,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无失望地低声说,“假如你坚持要我离开,那么,或许我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她站起来,尚未完全痊愈的右手小心地垂在身边,试图只用左手将装着白癣药膏的玻璃瓶盖好,可魔杖点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她只能赌气将玻璃瓶和瓶盖一股脑推到小天狼星跟前,自己则“哐啷”一声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往她的卧室走去。 被她留在身后的小天狼星默默地合上玻璃瓶,又将玻璃瓶放回了橱柜。 她肯定不愿意再见到他了。小天狼星心不在焉地挥动魔杖,清理地毯、桌面和自己衣袖上沾到的血迹。 伊芙从来不喜欢别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这次肯定对他失望极了,或许今晚就会回到伦敦的公寓去,然后再也不会来找他。 没人比他更清楚她的坚定。倘若她认定不值得回到这个地方,那就不会让任何事物动摇她的意志。 小天狼星孤零零地站在明亮温暖的客厅中。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窗台上盆栽玫瑰的甜香,几乎令人晕眩起来。 少了一个人的客厅显得格外空旷而寂静,虽然伊薇特去工作的时候他也总是一个人呆着,可一旦想到她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种死寂就变得格外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不过,他想,她在伦敦会更安全。这就够了。 ********** 伊薇特要是决定今晚离开,就绝不会拖到明天早上。 小天狼星一直等着她幻影移形的声音,躺在客房的床上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即便和阿兹卡班那冰冷潮湿的砖地比起来,这柔软干净的床垫简直像是梅林的恩赐,但他总觉得哪儿都不舒坦,几乎要迁怒于那扇挡着他视线的木门了。 熬到凌晨也没听到她幻影移形。小天狼星想,她或许是用飞路粉离开的。那壁炉里的火灭了没有?要是火星落到地毯上烧起来,毁了伊芙的书可不行。 他这么想着,便再也躺不住,从床上翻身坐起来,鞋都没穿就推门冲进了伊薇特的卧室。 他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一间空荡荡的冰冷房间,但事实是伊薇特仍安睡在她的床上。小天狼星猛地刹住脚,撑着门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该退。 房间里没有装好的行李箱,也没有任何要清空屋子的迹象,厚重的遮光窗帘没有让丝毫晨光泄入,房间昏暗得难以视物,可却因为主人的深眠而显得温暖、充实,又让人心安。她没有被小天狼星的动静惊醒,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应当是睡前服用了助眠的魔药。 小天狼星夜视能力极好,在如此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得清屋里的布置——床是双人床,枕头也有两个,但伊薇特只占了半边床和一个枕头,另一边则全然空着,连被子都没被掀起来过,像是给谁特意留出来的位置。 第58章 她那侧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本书,一个瓷杯,一副金边的圆框眼镜,还有一个细颈的长花瓶,瓶里插着青翠的月桂枝。而另一侧的床头柜却什么都没放,可也没有积灰,干净得让人难过。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直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空无一物的床头柜,脑海里思绪乱得摸不着边际。等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小天狼星才恍然想到,自己刚刚好像是在考虑要在那上面放些什么东西,才不会让那床头柜显得如此可怜寂寞。 只是,那真的是属于他的位置吗? 十余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楚伊芙的想法了。况且,虫尾巴没有死,战争尚未结束,他的罪孽还没有偿还干净,而他亏欠多年的教子还需要着他的全心支持,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谈情说爱。 伊芙或许早已经有了比他更合适的选择。没有哪个清醒的人会主动选择阿兹卡班的逃犯,当年的约定在如今看来简直像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笑。她是最理智的拉文克劳,怎么会让少年时懵懂的随口许诺,影响到自己安稳顺利的人生呢? 地板上的凉意开始顺着他的脚心向小腿蔓延,小天狼星甚至觉得连内脏也开始发冷了。他认为自己应该回去穿鞋,或者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胡乱睡一会儿。 可是,伊芙身边空出来的另一半床,看起来那么适合他躺上去,连那个闲置的枕头也好像格外蓬松柔软。明明和客房里是同样的枕头,但伊芙旁边的这个枕头,就是看上去比他自己的枕头要合人心意得多。 她好像习惯只睡床的半边了,脸朝着外侧,手和脚都规规矩矩地放着,睡着的时候也显得冷漠优雅。柔顺的深棕色长发仍像学生时代那样,编成蓬松的麻花辫从肩头垂下来。 她眼眶红肿着,应当是哭着入睡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小天狼星觉得心里涌出一种无力的歉疚,但伊芙没有离开他回到伦敦的公寓,这仍让他感到了由衷的庆幸。 伊薇特还睡得很沉。小天狼星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变化成黑狗的模样,轻巧无声地跃上床,在她身边空着的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卧下,下巴枕着那散发着薰衣草香的、柔软的鹅绒枕头。 房间里昏暗的光线和舒适的温度让一夜未眠的他感到困倦。在意识被睡意完全席卷的前一刻,小天狼星想,她醒来之后,会把他赶下床吗? ……不过。他又想,假如他还算讨人喜欢,应该没人会拒绝一只暖和又柔软的大型犬吧? 第22章 魔法部与巫师棋 不知道是因为枕头格外松软,还是因为薰衣草的花香太过诱人,小天狼星在伊薇特身边沉沉睡去,连她什么时间起床了去上班都不知道。 他醒来的时候,整栋房子都寂静无声。伊薇特那边的床头柜上的瓷杯和金边眼镜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本书和插着月桂枝的花瓶。她的丝绸睡衣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同样平坦的枕头上。 他没被赶下她的床,就意味着伊芙默许了他来分享自己的卧室。这是个令人再庆幸不过的好兆头,但小天狼星仍然遗憾地想,要是能看到她今早醒来时是什么表情就好了。 也许伊芙给他施了个昏睡咒——变回人形的小天狼星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大床上滚了一下,脸朝下闷闷地想。否则,他不可能在她洗漱、铺床、换衣服的时候一直毫无所觉。 她施的魔法很巧妙,一点也没有中了普通昏睡咒醒来之后那种头昏脑涨的眩晕感,反而像是一夜好睡,连梦都没有做一个,脑袋里那根永远都拉扯着疼的神经也得到了安抚。小天狼星很久都没有过这么完整而深沉的睡眠了。 被单上还残留着伊芙的味道。和枕头上的薰衣草香不同,是她发间常有的那种极淡的丁香味道,冷冽、苦涩,但令人十分安心。 小天狼星昏昏沉沉地把脸埋在柔软的床垫里,磨蹭着不愿立刻起身。他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担心,甚至用不着考虑昨晚争执的结果——伊芙昨晚没有离开,以后也绝不会离开;她默许了他睡在这儿,就肯定不会再赶他走。 等到他慢腾腾地走出卧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昨夜分体事故后残留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干净,空气里只有沁人心脾的青草的气息。从敞开的窗户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旷野,旷野中生长着大片的蓟花,星星点点的蓝紫色隐在带刺的茎枝中,像苏格兰的土地一般沉默、坚忍,而充满生机。 小天狼星发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整栋房子寂静得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声。昨夜他满心以为伊芙会永远离开这里,这份死寂便让人觉得格外难以忍耐。 此时他仍站在和昨夜一样的位置,却无比相信她一定会回来。连这原本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也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即便此刻看不见确切的光,但也深知夜晚终将过去。倘若心里有了这份期待,那么无论怎样深沉的黑暗,都再也不使人觉得茫然恐惧了。 ********** 傍晚伊薇特下班回家的时候给他带了伦敦街角极受麻瓜好评的南美烤鸡。 她食量不大,小天狼星慷慨地分给了她两只鸡腿。配菜是蓟花沙拉——那是小天狼星在等她回来的时候去旷野中摘的蓟花,刺茎用魔法处理过,除了咬起来硬得硌牙,没有别的缺点。 第59章 相对无言地一起吃过晚饭,站在水池边刷盘子的时候,伊薇特突然开口说: “我在电梯里听到亚瑟·韦斯莱跟人提起,他们打算邀请波特家的那个男孩去世界杯。” 她用魔杖指挥着盘子排着队穿过水流,让它们一一落在碗架上。 小天狼星乖乖地站在她旁边,将她洗好的碗碟挨个用咒语烘干,然后引导它们飞回到橱柜里。他听到伊薇特的话,先是迅速地瞥了她一眼,才谨慎地说:“那真不错——在韦斯莱家至少比他的姨妈家要让人放心。” “韦斯莱在部里人缘还不错,”伊薇特说,“但他太过亲近麻瓜了,这连我都听说过。魔法部高层中的纯血巫师对此颇有微词,已经有人要求神秘事物司预言厅中的缄默人密切关注和韦斯莱这个姓氏有关的预言了。” “他们注意到什么了吗?”小天狼星警惕地问。 “这我不清楚。”伊薇特回答,“部门不同,门关起来谁也不知道谁在里面做什么。至少我所主管的天文厅中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常。行星们走得都很稳当。” 她洗完盘子,沾到水的手背自然地在小天狼星的围裙上蹭了一下,然后回到了书房坐到桌子后面,摆开一副巫师棋的棋盘。她习惯在晚饭后自己跟自己下一盘棋。 小天狼星仍在水池旁边站着,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伊芙不在他身边了。他解下围裙从厨房追了过来,倚在她书房的门框上,追问道:“魔法部打算给他使绊子吗?——我是说韦斯莱。哈利在他们家会不会有危险?” “韦斯莱是纯血中的大家族,”伊薇特一边等待黑白二色的棋子们纷纷跳到棋盘两端站好,一边不甚在意地说,“他家亲戚那么多,没人会想不开跟韦斯莱作对。” 小天狼星看起来稍微松了口气。 “即使如此,”伊薇特又补充说,“即使在部里还算相安无事,不代表有些人私底下也毫无作为。你应该比我了解投靠过黑巫师的纯血家族,是不是?e2的小兵往前走两个格。” “他们服从于伏地魔,正是因为认同他的理念。”小天狼星沉着脸说,“绝不会真正认同麻瓜出身的巫师,当然也不会和亲近麻瓜的纯血成为朋友。” 伊薇特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同时小声地指挥棋子前进或者后退,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小天狼星的话。她用的是那套从学生时代起就开始用的巫师棋,棋子们对她很信服,沉默而顺从地听从她的指挥,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 “现在的局势并不算安稳。”这时棋盘上的局面陷入了一个小型的僵持,伊薇特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魔法部里已经有人蠢蠢欲动,难保不会有人趁乱做些什么。到时候有人相互包庇,有人粉饰太平,再追究什么都晚了。” “我应该提醒哈利当心。”小天狼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到趁乱,还有比魁地奇世界杯更混乱的场合吗?” “全世界的巫师聚集到英国,魔法部和纯血家族都有不少人前往观赛,绝不可能无事发生。”伊薇特说,“这是我听时间厅的麦克米兰说的。她叔叔是威森加摩的成员,接触到的巫师都是能在家族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也许还算可信。” 她说完这句就不再看他了,皱起眉盯着位于棋盘右下角的那枚黑色的骑士,不禁为它的命运感到忧心,但随即舒展眉头,果断地命令白王后将那孤零零的可怜棋子踢出了棋盘。 小天狼星仍然站在原地,倚着门框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朝伊薇特的书桌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挥了挥魔杖。 一张木椅“哐啷哐啷”地从餐厅冲进来,准确地停在她书桌前面。伊薇特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头,没有对他自作主张的行为做出任何评论。 “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政治上的事。”小天狼星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是为了我才留心的吗?”他低声问。 “用不着我留心,只要眼睛没瞎,就谁都看得到。”伊薇特垂着眼睛,注视着错综复杂的棋局,慢慢地说,“……但是,我知道你会关心,所以才会和你提起。” 小天狼星沉默着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发顶,然后在她对面坐下,伏在桌面上,凑近了问她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有没有羊皮纸和羽毛笔?” 他一下子离得太近,好像有种无形的力场压迫过来,几乎要使人产生应激反应。伊薇特觉得自己心脏狂跳到无法呼吸,不得不稍稍向后靠了一下,从书柜中抽出一卷空白的羊皮纸,又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摸出一枝羽毛笔递给他。 小天狼星坐在她对面,在她的书桌上迅速地写了一封信,然后走到窗口推开玻璃窗,对着空旷无际的原野打了声呼哨。 一只红鸢从夜色中俯冲下来,拍打着翅膀落在窗框上。小天狼星将那封信绑到它脚上时,它歪过头梳理自己红棕色的柔亮羽毛,金色的眼睛锐利地盯向伊薇特书桌上跳动的棋子,似乎在考虑它们是否可以成为自己的食物。 这是在这个村庄荒废的十余年中于此安家的野生红鸢,原本对突然入侵它的领地的伊薇特和小天狼星心怀戒备,但很快就明白这两个人并无威胁,于是宽容地允许了他们和它共同生活。倘若给它几条腌鳕鱼作为礼物,它有时也不介意帮他们送送信。 第60章 “伦敦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住着的哈利·波特。”小天狼星告诉它,“要当心些,知道吗?你太罕见了,可别被麻瓜们抓进动物园。” 红鸢和伊薇特同时瞥了他一眼。伊薇特似乎是在忍着笑,红鸢则一声不吭地振翅遁入夜色中不见了。 小天狼星合上窗,坐回了伊薇特的书桌前,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看她下棋。 黑子和白子退出棋局的数量相当,不过黑国王显然看起来更为不安。伊薇特很久都没有发出下一步的指令,目光在黑王后和一枚白骑士之间逡巡,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小天狼星突然向前倾过身体,清了清嗓子,笃定地说:“黑王后向左走三格。” 被他点到名的黑色棋子茫然地左右转了转,不知道是否应该服从这个陌生声音所传达的命令,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自己主人的反对意见,就小心翼翼地向左移动了三格。 僵持的棋局重新开始活动,伊薇特不得不调动白色的小兵去防备那些一下子呈现出进攻趋势的黑棋子,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我留着那枚棋子原本有别的用处。” “现在它们是我的棋子了。”小天狼星不容分辩地宣称道,又鼓励他的黑棋子们——“她必须得让小兵去保护那个白骑士,现在我们趁机从左边进攻。” 棋盘左上角略显萎靡的黑国王好像一下子振奋起来了。黑棋子们在小天狼星的指挥下勇猛地将白棋子的阵型撕开一道口子,冲在最前面的黑骑士如同一柄利剑直逼向孤立无援的白国王。但在它即将抵达敌阵中央的前一刻,黑国王就毫无防备地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主教一脚踢出了棋盘。 “将死。”伊薇特笑吟吟地说。 小天狼星恼火地瞪着那枚在这之前没有引起他一点注意的白主教。这会儿棋局已定,那小棋子正努力地往棋盘边缘蹦跶,去把在书桌上滚来滚去的黑国王拉了起来,然后和它手拉着手挪回了装棋子的小布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伊薇特将那个装满棋子的小布袋扔回抽屉,感叹说,“总是蛮不讲理地往前冲,也不管后面的国王是不是需要保护。” “如果我能先吃掉你的国王,”小天狼星板着脸说,“我的国王就不需要任何保护。” “是啊,是啊。真可惜你晚了一步。”伊薇特愉快地说,“不过,还是应该谢谢你,否则我可能要跟自己僵持一整夜。” 小天狼星看上去仍然不大高兴。 伊薇特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背,又将一直高高扎起的头发打散。一股浅淡的丁香气息随着她撩起头发的动作轻柔地在房间中弥漫开,小天狼星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鼻子。 “我要去睡觉了。”她说,“你呢?” “我还不困。” 小天狼星跟在她后面走出卧室,左手拖着他刚才从餐厅召唤过来的木椅。椅子腿划过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吱啦声,伊薇特回头瞥了它一眼,小天狼星就立刻把椅子抬离了地面。 “我们明天再来一盘,行吗?”用魔杖点灭书房的灯时他又说,“——我想再试试用白棋。” “当然。”伊薇特回答。 “好极了。” 小天狼星反手将门在身后关好,书房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伊薇特是不是应该住回伦敦的公寓这回事,就好像昨天夜里的争论从来都未曾发生过。 第23章 早餐 不需要工作的周末清晨,伊薇特会叫醒小天狼星去悬崖上看日出。 她一直记得1978年的第一个凌晨。在霍格沃茨最高处的钟楼,迎着从海上吹来的西风和云朵间不断变幻的柔和晨光,十七岁的她俯视着逐渐苏醒的城堡、湖泊和山峦,对身边的小天狼星说,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我家乡的日出。 苏格兰那原始的、充满野性的高原景色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生命和时间的意义,而越是背负着难以忘怀的逝去生命,越是容易被过去的亡灵和苦难所牵绊?。 詹姆和莉莉的死亡,十余年来的痛苦自责,逐渐逼近的战乱,杳无音讯的仇敌,还有他急于补偿的年轻教子——他所背负的东西有那么多、那么沉重,让伊薇特只是想想都会觉得窒息。 而小天狼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长久地、沉默地盯着海平线的曙光。在晨光和夜色的交界处,他的侧脸永远显得忧郁而悲沉。 伊薇特想,他不适合这种表情。 她见过小天狼星无忧无虑的大笑模样,一直以为他会永远像十七岁时那样年轻快乐。正因如此,她的心总是紧紧揪在一起,总是想做些什么去抚平他的痛苦。 只是一切言语在这样久经折磨的灵魂面前都变得格外缥缈无力。她只能陪他坐着,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空气也逐渐变得温暖,世界上好像重新迎来了希望,他们又将一起度过新的一天。 但小矮星彼得尚未伏法,小天狼星仍是阿兹卡班的逃犯,黑魔王不知蛰伏在哪个角落蠢蠢欲动,而纯血家族的异动和魔法部高层官员中涌动的暗潮,无不昭示着风暴的降临。 这些波澜似乎暂时无法触及宁静的苏格兰高地,又或者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还不能参与伦敦的权力斗争之中,所以只是在这无人所知的虚假伊甸,尽可能享受着战争来临之前最后的安宁。 第61章 七月过半的一个傍晚,名叫海德薇的雪枭从远在伦敦萨里郡的小惠金区带来了哈利的消息。那时小天狼星正坐在悬崖边缘,和伊薇特一起远眺着海峡对岸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 灰暗低沉的云幕之下,古堡废墟只剩下一个高耸瘦削的轮廓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从这儿能看到蓝金色的莹光交替闪烁,那是慕名而来的巫师们在表达对那位优秀女巫的怀念和景仰。霍格沃茨创始人的旧居虽然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但是遗迹中的光却从来没有完全熄灭过。 小天狼星展开信纸,借着魔杖尖的光亮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教子的来信。 “哈利说他的伤疤又疼了。”他皱着眉告诉伊薇特,“我真应该去伦敦看着他。他的姨妈和姨夫不会管他的……” “那太冒险了,”伊薇特不赞同地说,“离魔法部那么近,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到你。” “没人会注意街头的流浪狗。”小天狼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已经开始进行更确切的打算了,“……我可以呆在废弃的地铁站里。” “你是真的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是不是?”伊薇特压着火气冷冷地说,“就算我是甘愿自讨苦吃,但一直帮你隐匿踪迹的凤凰社也冒了很大的风险,你却要自己跑去魔法部的鼻子底下?既然你这么急着被捉住,那还不如让我直接把你交给魔法部,说不定这下福吉终于肯给天文厅的研究项目拨款了!” 她撂下这句话就拢着长袍站起来,似乎不再想跟他说话了。 小天狼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愣了一下,直到发觉伊薇特走远了,才恼火地在她身后大声喊:“——我以为你会明白哈利的重要性!” 伊薇特紧紧地抿着嘴唇,迎着海边沁凉的晚风气势汹汹地往小屋的方向走,并且打定主意不去回头看他。 小天狼星又独自在夜色里坐了好一会儿。他冷静下来之后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了。伊芙一向是个讲道理的拉文克劳,假如他能好好跟她谈谈,她一定能理解他的决定。 屋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小天狼星点亮魔杖推开卧室的门,发现伊薇特没有像往常那样靠在床头看书,而是已经缩在被子里陷入沉睡。床头柜上的瓷杯已经空了,她肯定已经喝过了安眠魔药。 她这些年总是睡不好,所以常年在住的地方备着一小罐助眠用的药水。小天狼星知道这个,是因为在他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遭遇睡眠障碍的时候,伊薇特曾经很贴心地向他提供过这种魔药,据说是她十多年来试过的二十多种助眠药物中找到的效果最好的一款。 她显然也在生他的气,或许认定了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干脆撒手不管了。 小天狼星方才还觉得伊薇特的态度未免太过于谨慎小心,可现在她摆出不再理会他的态度,他又觉得讪讪得没意思。他想明早再和她谈谈,总不能真的一言不发就扔下她到伦敦去。 小天狼星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刚想熄灭魔杖的时候,却注意到卧室门的旁边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行李箱。他开门的时候只顾着看伊芙了,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行李箱。 他用一个无声的飞来咒将行李箱召唤过来,伸手取下行李箱锁扣上别着的便签,借着魔杖尖的亮光读纸条上的那行字—— 【你最好在我明早醒来之前离开这儿。如果你在伦敦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暂时呆在我佩尔顿街的公寓。钥匙在箱子里。在我去之前别被人看到。】 她前面的字迹潦草又奔放,显然是含着怒气写下来的,可是越写到后面几句,字母就变得越小越瘦,紧紧巴巴地挤在一起,很委屈似的。只是几个句点仍然又黑又重,一看就是被羽毛笔用力戳过的结果。 小天狼星猜想她最开始动笔的时候应该没想写这么多,只是越写越生气,一句接一句地停不下来。写到最后纸条上都没空了,也不知该有多恼火,可她还惦记着叮嘱他不要被人看到。 他又伸手试探着拍了拍那个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的行李箱。箱子鼓胀胀的,而且重极了,真是让人不明白。他全部身家也没有多少东西,原本带着一根魔杖就哪儿都能去了,伊芙却好像把半个小屋都给他装进了这个行李箱里。 好吧,他决定了。小天狼星躺回枕头上时想,伊芙总能让他的决定变得更容易,他真喜欢她这一点。 ********** 第二天早上伊薇特醒来的时候,小天狼星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昨晚入睡前放在门边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看来他的确听从了她的话,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这个藏身之处。 伊薇特慢慢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却没有立刻去洗漱,只是安静地低头坐着,怔怔地盯着被子上的条纹图案发呆。 她昨晚虽然睡得早,梦里却并不安稳,好像一直充斥着尖叫和窒息,以至于现在脑袋里还像是有好几口钟同时撞起来一般嗡嗡的疼。除了刚从希腊回到英国那几年,她很少有这么头疼的时候。 昨晚争吵的内容随着她的清醒而逐渐涌回来,心里残留的烦闷和恼火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有所消散,反而经过了一夜的发酵,变得更加让人焦躁起来。 伊薇特用指关节按着钝痛着的眉心,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着小天狼星的话。 他以为她一定知道哈利·波特的重要性。真是可笑。她从没在意过哈利·波特的死活。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是谁的儿子,又有着怎样的童年,他是不是魔法界的救世主,是不是神秘人的克星,这些都无所谓。对伊薇特来说,哈利·波特只是小天狼星的教子,这是那个男孩在她的世界里唯一的意义。 第62章 倘若小天狼星决意要保护他,那么她就也会倾尽所有保护他;倘若小天狼星要不顾及自身的安危赶去他身边,那么她就会竭力使他的道路少一些阻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去年那个整个魔法界都草木皆兵的时机里,在邓布利多和魔法部的眼睛底下将小天狼星带进守卫森严的霍格沃茨。 只是——踩上地板时伊薇特心不在焉地想,要是小天狼星能再多想想他自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好了。 伊薇特打开卧室的门,下一个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培根的香气震惊到呆立在原地。 这会儿原本已经该到伦敦的小天狼星仍站在她的厨房里,一只手随意地划拉着魔杖,指挥着煎锅里的培根翻面,另一只手将一本烹饪用书举到眼前,皱着眉默念着上面的内容。 他还穿着睡衣,扣子从来也不好好系,半长的黑发被随手在脑袋后面一扎,形成一个四面乱翘的小揪,看起来滑稽极了。阿兹卡班的经历让他总是看起来憔悴而疲惫,但现在这些痕迹正逐渐沉淀成沉肃内敛的气质,让他本就俊美的外表具有了一种成熟的韵味,像是史诗中忧郁的希腊神祇。 伊薇特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小天狼星一边指挥着烤箱里的蘑菇飞到盘子里,一边确认着煮锅的火候,百忙之中抬眼瞥到她,立刻露出了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你知道苏格兰人会用什么东西做菜吗?”他挥了挥手里的烹饪书,五官纠结在一起,看起来正在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羊的内脏——心脏、肝和胃那些东西。” “我知道,亲爱的。我就是苏格兰人。”伊薇特忍着笑回答,又好奇地问他,“你做了哈吉斯吗?” “我没有。”小天狼星惊魂未定地说,“那种烹饪方法看起来太像是黑魔法了。我决定做一些正常的早餐。” “闻起来真不错。”伊薇特站在厨房门边,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烹饪技术这么好。” “当然,小姐。”小天狼星浮夸地朝她鞠了一躬,“我离家出走之后,曾经一个人生活过很长时间,所以厨艺还过得去——你看,培根、法式吐司、烤蘑菇和焗豆。梅林保佑苏格兰,这些才是人能吃的东西。” “那道被你当做黑魔法的哈吉斯,”伊薇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我们吃过好几次了。你第一次说它长得像一个饱满的馅饼,第二次说它像切开的游走球,还有一次说它吃起来比看起来要让人舒服得多。真可惜你从来没问过我是怎么做出来的。” 小天狼星震惊地保持着高举烹饪书的姿势呆立在原地,看起来整个世界观都在被摧毁重建。伊薇特看他好像不打算将煎锅里快要焦掉的培根盛到盘子里了,只好自己挥动魔杖,替他完成了收尾工作。 他吃早餐的时候一直恹恹的不怎么说话,用叉子翻来覆去地拨动盘子里的焗豆,好像胃口全都倒光了。 吃掉最后一块烤蘑菇,伊薇特用餐巾擦擦嘴,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没去伦敦?” “哦,我改主意了。”小天狼星不再拨动那点可怜的豆子,语气轻快地说,“我相信哈利会在韦斯莱家得到很好的照顾,邓布利多肯定也会派人保护他。他身边的人那么多,我去了也没什么能做的……” 他双手在桌面上交叉,用那双极深邃而坚忍的灰色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她。来自苏格兰高地那不受拘束的纯净海风正在一点点拂去缠绕在他灵魂上的阴霾,使这双眼睛逐渐恢复了过去的光彩和野性。 他用这双令人无法不沉沦的眼睛和伊薇特对视,接着轻轻地说,“——但是,你只有我了,不是吗?” 第24章 牢不可破誓言 八月的某一个晴朗的傍晚,苏格兰高地的空气中洋溢着金银花的甜香。海风涌进敞开的窗户,使窗前的纱帘静静摇动起来,盛夏的闷热被晚风尽数拂走,房间里因此凉爽宜人。 小天狼星正仰靠在沙发上打着瞌睡。 他脸上盖着一本书——《近代新兴咒语影响星图观测的二十三种途径》。那原本是他为了打发时间而从伊薇特书房中找出的唯一一本书名还算有趣的书,谁知道读起来比魔法史的课本还要枯燥难懂。 在这本书即将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啪”“啪”两声爆竹般的声音。小天狼星警觉地从柔软的沙发垫子上弹坐起来,《近代新兴咒语影响星图观测的二十三种途径》随着他的动作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小天狼星连忙将书捡起来,迅速地抚平了褶皱的书页。伊薇特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己的书本有着异常的保护欲,小天狼星从前没少被她说教,对待伊薇特的书一向比对待自己的魔杖都要爱惜慎重。 他掸落封皮上的灰尘,随即察觉到了不对——将他吵醒的显然是幻影显形的声音,伊薇特一向都是独自来往,刚刚却的确有两次爆炸声从院子里传来。 他冲到窗户旁边,撩起纱帘看向外面。 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沿着石子路走过来。 跟在伊薇特后面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男人高大而英俊,金棕色的短发和带着雀斑的小麦色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优秀的运动员,但那件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却让他显得文雅而亲切,如同在银行任职的精英高管。 第63章 伊薇特开门进来的时候,被站在门边的小天狼星吓了一跳。 小天狼星拎着自己的魔杖,用极其不友善的眼光瞪视着陌生的闯入者,并且在伊薇特的视线和他的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对她挑了一下眉,试图以无声的方式表达疑问和不满。 这并不是他无事生非,小天狼星暗自想,只是因为他的现状是属于凤凰社的秘密,他有任何理由来质疑陌生来客的用心。 “斯蒂夫·罗宾森。”伊薇特像是没看见他的那个眼神,从容地将他们介绍给彼此认识,“这是小天狼星·布莱克。你知道他的。” “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罗宾森热情地朝小天狼星伸出手,“真高兴终于能跟你说上话了。” 小天狼星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斯蒂夫,丝毫没有回应这份热情的打算。 “罗宾森是低我们两级的赫奇帕奇,是凤凰社的人。”伊薇特说,“他是追查你的傲罗之一,苏格兰地区都由他负责。邓布利多教授安排他帮助我们躲避食死徒和魔法部的耳目,也就是说,你们最好能好好相处。” 她用姓氏称呼这个男人,而非名字,察觉到这一点的小天狼星感觉畅快了些。他在伊薇特带着些警告含义的澄澈目光下妥协,伸出手敷衍地和罗宾森握了一下。 罗宾森来这里是为了评估这藏身之处的安全程度,并从一个专业傲罗的角度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他和伊薇特商量了即将到来的魁地奇世界杯期间的计划,并将魔法部最近的进展和变动告知给两人。 伊薇特在神秘事物司工作的性质让她很难接触到这些政治上的进展,因此对他带来的消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破例邀请了他留下吃晚饭。 小天狼星远远地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交谈,手指不断敲打着沙发的扶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罗宾森的后脑,似乎要穿透那层茂密而柔软的金棕色卷发看清他脑子里装着些什么。 只可惜,大脑封闭术已经成为了傲罗的本能,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小天狼星只好把目光转向伊薇特。她正微笑着同罗宾森说话,神情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形状漂亮的眼睛稍稍弯起来,露出眼角一点不明显的细纹。 他直到这时才恍然发觉,岁月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她仍美丽、优雅,但周身的气质变得更加内敛而沉静,像是暴雨后在荆棘丛中开出的凛然蔷薇,从容地舒展花叶,却并不骄傲招摇。 他想,这就是学生时代的伊芙理想中的模样。声誉、地位、财富和名望,她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没有因为他而毁掉自己的人生。这真好。 伊薇特为了处理工作上的事暂时离开了客厅。罗宾森端起黄油啤酒走过来,热心地跟小天狼星搭话:“她是个优秀的学者,不是吗?” “当然。”小天狼星冷淡地回答。 他显然无意同人交谈。一段尴尬而长久的沉默之后,罗宾森略显局促地再次开口:“我不希望你误会……但坎贝尔和我只出去过两次,我甚至不认为她觉得那是约会。所以,别对我抱有太大敌意,行吗?” 听到这番言论的小天狼星危险地眯起眼睛。 伊薇特从没说起过这十多年来的感情生活,他只知道她没结过婚,也没有子女。这很好。意味着她还没遇到比自己更合适的人。但一个出身赫奇帕奇的精英傲罗?那不是伊芙在遇到他之前为她的人生所规划的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吗? 他沉着脸没出声,罗宾森也摸不清他的心思,挠了挠鼻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们的名字——格兰芬多的掠夺者和拉文克劳的优等生,你们在学校里很有名,即使是在赫奇帕奇学院也是一样。” 小天狼星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在你……你知道,那之后,”罗宾森斟酌了一下语句,又说,“坎贝尔和卢平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好在她心志坚定,而且才华横溢,慢慢地让所有人都看到拉文克劳的理性究竟有多么不可动摇。没人相信那样的她会和黑巫师有什么关系——抱歉,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她这些年的履历几乎无懈可击。” “我约她出去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问我,‘你确定愿意和十七岁的小天狼星·布莱克相比吗?一旦爱过他那样的人,就很难再对别人动心了。’你看,我偏偏还是在你的光环下长大的,我和朋友们喜欢的女孩,无论是什么学院、什么年级,几乎都曾迷恋过你或是詹姆·波特。你们那时候有多耀眼,恐怕没人比我更清楚。” 小天狼星仍然沉默着。 十三年间能够发生和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横亘在他和伊芙之间的事物也太多了。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和必须要偿还的罪孽,不愿也不能被任何事绊住脚步。而且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清楚伊芙的想法,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经有了更好的人生选择。 所以他宁愿回避谈论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有些庆幸伊芙也一直没有提起这个话题。只要她还没有结婚,没有和其他人交往,那么他就还有时间。 等到战争结束,等到他的灵魂不再被过去所束缚,等到他能够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下——他总是有机会和她并肩的。 但是过去的伊芙所设想的完美丈夫今晚出现在这里,让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 第64章 小天狼星陷入沉思。而为了缓解这凝滞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可怜的罗宾森只能一口一口地不断喝着黄油啤酒,并在长袍衣袖的遮挡下偷偷地用魔杖给自己续杯。 伊薇特就在这时从书房里走出来。她摘下工作时才会戴的那副金框眼镜,将披散的长发高高束起来,经过客厅的时候客气地对罗宾森说:“晚餐吃鳕鱼,行吗?尝尝苏格兰的风味。——小天狼星。” “嗯?” “过来帮忙。” 小天狼星走进厨房。伊薇特正指挥着马铃薯排着队飘进半空中的水球,旋转着洗刷掉表皮的泥土。小天狼星自觉地给水池里的新鲜鳕鱼念了一个悬浮咒,将它们转移到了案板上。 然后他举着魔杖迟疑了一会儿,问伊薇特:“呃……‘粉身碎骨’?” “我们不是要吃鱼泥,亲爱的。”伊薇特抿起嘴笑了一下,继续专心着处理她的马铃薯,说,“试试分离咒。” 小天狼星依言试了一次,果然被魔杖点到的位置,每一片鱼鳞都整齐而完好地脱落下来。 他兴致盎然地问:“内脏呢?” “四分五裂。然后把鱼肉用盐腌上。” “行——嘿,伊芙?”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用魔杖戳着鳕鱼,一边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你愿意考虑和我结婚吗?” 水流搅动马铃薯的声音仍然平稳地持续着,伊薇特抽空转过脸来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小天狼星看清楚她眼底的神情,她就转了回去,挥动魔杖将洗干净的马铃薯分割成小块。 “好啊,”她平淡地回答,“今天吗?” “恐怕不行,我还是魔法部的通缉犯,”小天狼星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所以,在我洗脱罪名之前,你还有考虑的机会。如果你遇到了更理想的结婚对象,跟我说一声就成了,行吗?” 伊薇特“刷”地甩动魔杖,将切好的马铃薯块一股脑摔进烤箱,又用力关上烤箱门,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小天狼星被这响声吓了一跳,一个分裂咒差点送给了案板。他心有余悸地看向伊薇特,发现她正板着脸直直地盯着他,蓝灰色的眼瞳像是一块冷而通透的宝石。 小天狼星能看出她在生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比谁都了解伊芙的理想,也深知她曾为这理想付出过怎样的代价。在他重新出现之前,她也已经走上了曾经设想中的那条安稳而平顺的道路。 有哪个理智的拉文克劳会甘愿放弃所拥有的一切,而选择颠沛流离的、充满战争和苦难的不见光的人生呢?他爱的姑娘没有像他最好的朋友那样被他断送一生,而是能够拥有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未来,这很好。 他想,她总有一天仍旧会走回她自己的人生轨迹。 但是,在那之前,她有一个瞬间选择了他,愿意暂时离开她的理想,陪他走过这段灰暗的旅程,这已经足够令人感到庆幸了。 炭火在烤箱里发出“噼啪”的响动,伊薇特用魔杖敲了一下烤箱的门,将火候变小了一点。她近乎执拗地盯着小天狼星,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是早在十多年前就做出的选择——她所选择的未来,是在她一直以来的规划之外、不可预见却绝不会枯燥的、有小天狼星在的那个未来。她见过了那样自由恣意的人生,就难以再回到平淡而安稳的轨迹中了。 小天狼星听懂了她的意志。他想,他所爱的正是这样的伊芙——独立而强大,坚韧又执着,谁也不能阻挡她选定了方向之后的脚步。无论是十七岁那个意气风发的掠夺者,还是如今这个不能见光的逃犯,她只爱她想爱的人,并决意不屈服于任何人的劝说。 但他仍兴致不高地划拉着魔杖。细白的盐粒从他的魔杖尖缓慢地洒落下来,均匀地在鱼肉上融化消失。 “即便如此,”他沮丧地说,“我们暂时也没法去魔法部登记,不是吗?” 顺着伊薇特的指引从橱柜里飘下来的迷迭香料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个瞬间。女巫将那只悬浮着的小玻璃瓶握在手里,然后迅速地看了一眼小天狼星。 “你知道……”她慢吞吞地说,“几个世纪以前的英国,在魔法部成立之前,巫师和巫师结婚是要立下牢不可破誓言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嗯?”小天狼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后来因为婚后死亡的人数太多,人们渐渐不这么做了,”伊薇特镇定地说,“但是在苏格兰、爱尔兰和威尔士的某些古老的村落,其实仍旧保留着这个习俗。” “有意思。”小天狼星给最后一块鳕鱼洒好盐,甩掉了魔杖上沾着的盐粒,从厨房探出头去。 “嘿,斯蒂夫!”他亲热地喊着被他们遗忘在客厅的赫奇帕奇傲罗的教名,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冷脸,语气轻快地问,“进来一下,行吗?帮我们一个忙。” 罗宾森顺从地放下黄油啤酒走进窄小的厨房。 “什么事?”他好脾气地问。 “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如何见证一个牢不可破誓言,”小天狼星说,“现在,你可以把魔杖拿出来了。” 罗宾森有些吃惊,但小天狼星却没有看他,而是向伊薇特伸出左手。 伊薇特注视着他深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她很久未曾见过的光彩——骄傲、快乐而充满希望,和她对视时既无迷惘,也无退缩,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专注而深情的目光之下战栗起来。她将魔杖轻轻地放在一边,如同梦游似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第65章 罗宾森看看小天狼星,又看看伊薇特,轻咳了一声,将魔杖点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杖尖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白光。 “伊芙——伊薇特·阿丝忒瑞亚·坎贝尔。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小天狼星问。他仍专注地凝视着伊薇特的眼睛,眼底含着期盼的笑意。 “我愿意。”伊薇特轻声回答。 魔杖尖闪耀的白光逐渐扩大,从那团光晕中蔓延出细小的光线,像是缓慢的电流一般,悄无声息地缠绕着两个人相握的手。 “小天狼星··奥莱恩·布莱克。”伊薇特停顿了一下,让鼻腔中的酸涩稍稍缓解,眨了眨眼睛,然后才说,“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 “我愿意。”小天狼星迅速地说。他咧开嘴朝伊薇特笑了一下。 杖尖中陡然迸发出一股更明亮的白光,那道缠绕在两个人手背和手腕上的柔和光线逐渐延伸,如同有生命般明灭闪烁,舒展而轻柔地缠绕上他们的无名指,形成一个犹如戒指般的光环。 咒语凝结成的戒指散发着纯净而柔和的光芒,又随着罗宾森抬起他的魔杖而逐渐熄灭下去,仿佛消融在了他们的血肉之中,再也看不到半点痕迹。 他们的手仍然交握着。光环虽然消失了,但伊薇特觉得手指上还残留着电流般的触感,连绵不断顺着血液通向心脏,直抵脑海深处。有一个瞬间,她能发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和小天狼星产生了共鸣,而两个灵魂则通过彼此相交的视线碰撞、继而契合。 她看着小天狼星的眼睛,就像是看着自己在这个宇宙间唯一的痕迹。她知道小天狼星也能真切地感知到,古老的誓言魔法已在两个人的灵魂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即使他们就此死去,也不会是漂泊无依的游魂。 烤箱里的马铃薯已经开始“滋滋”作响,盐渍过的鳕鱼在熏架上散发着诱人的焦香,在苏格兰北部一个荒废多年的村落,某个烟雾缭绕的窄小厨房里,阿兹卡班的逃犯和神秘事物司的学者秘密地结为伴侣,而这个誓言唯一的见证者,既非亲属,也非密友。 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婚礼了,小天狼星想,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荒唐、但也最浪漫的婚礼。 “真好。”他快乐地对伊薇特说,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左手仍牢牢地握着她的左手,“现在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伊芙。” 第25章 因弗内斯每日新闻 坐落在苏格兰最北部的因弗内斯,历史上一直是麻瓜们所认定的高地首府。从詹姆斯一世到玛丽女王,再到后来的克伦威尔和叛乱的詹姆斯党人,都曾在这个饱经战乱的古老城市留下深刻的痕迹。 从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左右,有一处麻瓜们无法踏足的村落,那里则是出身苏格兰高地的巫师们决无异议的聚集地——从那个村落中走出来的罗伊娜·拉文克劳,她的名字至今仍在整个魔法界传颂。 这个村落或许有着别的名字,不过当地人只称呼这里为“拉文克劳河原”。 几百年以来,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在悬崖上默默伫立。以这里为中心,无数的传说和故事流传发扬,从而滋生哺育了英国最古老的神秘学。 这片从第一次巫师战争就荒废下来的河原,现在只住着伊薇特和小天狼星两个人。最近的城镇就是距此十五英里的因弗内斯,他们想买些水果和蔬菜都只能幻影移形去那里,再幻影移形回来。 对于阿兹卡班的逃犯来说,这是个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地了。 这天早上,小天狼星是在七点整醒来的。 一份叠起来的报纸沉沉地拍在他脸上,使他在半梦半醒时不自觉地呼吸进去一大口刺鼻的油墨气味。他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这是犬类的灵敏嗅觉所无法忍受的呛人味道。小天狼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将那份报纸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 “每天早上都——”他低声嘟囔着抱怨。 但还没等他说完这句话,床对面的壁炉中火光一闪,第二份报纸也“嘭”地窜了出来,准确地飞往小天狼星的方向。 这次他及时地伸出手将它拦截了下来,又在床边拍打几下,扑灭了报纸上沾着的火星。 一份《预言家日报》,一份伊芙会看的《独角每日新闻》。小天狼星将这两份刚送达的报纸扔在自己那侧的床头柜上,翻了个身朝向自己的妻子。 伊薇特背对着小天狼星,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和学生时代一样,她还是会在睡前将长发编起来。蓬松但牢固的辫子顺滑地从肩头垂过去,让她显得比醒着时要柔软得多。她的肩膀随着呼吸缓慢起伏,露在外面的手臂皮肤上残留着浅浅的绯红痕迹,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小天狼星盯了一会儿她熟睡的背影。 他喜欢这样平和的毫不设防的伊芙,却又觉得她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个寂寞又可怜的小姑娘,因为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习惯了孤身一人,所以谁也不去依靠。 他慢慢地蹭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伊薇特揪着被子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她似乎是醒了,但眼睛还闭着,额头抵着小天狼星的胸膛,口齿不清地问:“我的报纸已经送到了吗?” “是啊,”小天狼星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懒洋洋地说,“七点钟准时把我拍醒了。你不能把收件地址改到客厅的壁炉吗?” 第66章 “谁也没要求你睡在这儿。”伊薇特睁开眼睛,扬起头亲了亲他长出胡茬的侧脸,笑着说,“我订报纸的时候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一醒来就能摸到报纸,方便极了。” “现在你只能摸到我了。”小天狼星说,“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暂时还没有,亲爱的。”伊薇特挣脱了他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将垂在肩头的蓬松发辫甩到颈后,回头朝小天狼星微微一笑,说,“只要你能把我的报纸递给我,我就没什么不满的。” 小天狼星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将那份《独角每日新闻》扔给她,自己则展开了《预言家日报》的第一版。 这时壁炉里再次闪过火光,伴随着“嘭”的响动,第三份报纸直直地朝小天狼星的脸飞过来,所幸被他手中展开的报纸挡了一下,只砸到了他的小腹。 “我发誓,”小天狼星将《预言家日报》搁到旁边,一边去解捆绑着报纸的麻绳,一边对伊薇特严肃地说,“如果有一天从那个壁炉里飞出来一本硬壳书,我绝对要带你搬去朝西的那间小卧室。” 伊薇特抿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旧星图学术期刊》——”小天狼星扫了一眼那份报纸的标题,就把它递了过来,“显然是给你的。” 她接过期刊,翻开扉页扫了一眼目录,就放在一边,准备去浴室洗漱,为上班做准备了。 遗憾的是,新婚假期并不属于像她这样瞒着魔法部私下宣誓的女巫,所幸没人能看见她手指上那枚用咒语凝聚而成的婚戒,谁也不必知道她已悄悄成为了阿兹卡班逃犯的伴侣。 “所以,告诉我,夫人(ma’am),”小天狼星靠在床头懒懒地问,“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期刊在每天的七点整送达这里吗?” “每天都有。”伊薇特回答说,“但是,别担心,我今天就去把收信地址改成客厅的壁炉。” “这才是我的伊芙。”小天狼星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伊薇特刚走到卧室门边,闻言停住脚,朝小天狼星举起左手,晃了晃空无一物的无名指。 “当然。”她微笑着对他说。 ********** 傍晚时下起了大雨。 伊薇特推门进来,站在门口的脚垫上抖落大衣上的雨珠,将湿漉漉的黑雨伞靠在墙面上,又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从魔法部出来时是艳阳高照,谁知幻影显形到因弗内斯却是大雨如注,只不过从花园外走到小屋木门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冰凉的雨水从肩头垂下来的发梢淌进衣领里,冷得她脸色都有些发青。 “坏消息。”她言简意赅地对小天狼星说。 小天狼星接过她握在手里的一大卷羊皮纸,听到她说“坏消息”,连忙展开羊皮纸读里面的字。 伊薇特趁着手空出来的这一会儿给自己施了个魔咒,使被大雨淋湿的长袍重新变得干燥,然后她一把夺回了小天狼星拿走的那卷羊皮纸。 “不是这个,”她用责备的口吻说,“这是我工作要用的资料。我说的是今天在电梯里听到的——” “什么事?”小天狼星焦躁地问。 “三强争霸赛今年重开了,”伊薇特说,并且这次没等小天狼星打断她,就将后半句话也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就在霍格沃茨。” 小天狼星正朝她展开一张不知从哪儿召唤来的厚毯子,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手里拎着毯子,好一会儿都没有披到伊薇特肩膀上。 伊薇特只好自己矮下身子,钻到他双臂间展开的毯子里,就着他的手裹了一下,这才觉得暖和一点了。 “简直不可理喻!”从门厅往里走的时候,回过神来的小天狼星恼火地说,“这么重要的赛事,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这有什么好保密的?难道学生和家长都不需要为此提前准备吗?!” 伊薇特裹紧毯子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发牢骚。 “霍格沃茨!你敢相信吗?邓布利多居然会允许这种事!”小天狼星愤怒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塞进她手里。他的动作很大,杯子里的热饮料几乎溅了一半到她的毯子上。 伊薇特明智地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她悄悄地从毯子底下伸出魔杖,将洇开的深褐色液体吸干,虽然心里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滚烫的瓷杯被她捧在手里,还是挺暖和的。 三强争霸赛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传统赛事了,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重开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哪有小天狼星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只是这个时机实在不算好......但凡神秘人的威胁不是像如今这样迫在眉睫,她相信,小天狼星肯定就不是这种如临大敌的态度了。他说不定会是为此最兴奋的那一个。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魔法部的官员......裁判和设置项目的巫师......”小天狼星仍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愤慨而有力地挥动手臂,恼火地说,“那么多人会进到霍格沃茨,谁都可能和伏地魔有关联——想想看,就在哈利身边!” 伊薇特决定不去插嘴,只是窝在沙发里,珍惜地小口啜饮着剩下的小半杯热可可。小天狼星的毯子和热可可提供得很及时,她觉得自己用不着再喝预防感冒的魔药了。 第67章 “部里有什么动静吗?”小天狼星这时突然刹住脚,看向伊薇特,“就算对外要保密,总不可能连部里的人都毫不知情,你怎么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他站在昏黄的吊灯正下面,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射出高低不平的阴影,使他看上去显得阴郁而凶戾,像是一头警惕的独行的狼。他这样突然停下,凶巴巴地盯着人瞧,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伊薇特轻轻地晃了一下魔杖,使插在吊灯上的蜡烛又多点上了几根。屋里变得明亮起来,小天狼星脸上的线条好像也柔和了一点。 “从去年开始魔法体育司就一团糟,”伊薇特随口回答,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又敲了敲魔杖,从厨房里召唤了一束风笛铃兰,使其直接飞向小天狼星怀里,一边慢吞吞地说,“我一向都躲着那层走,还以为他们只是在忙世界杯的事儿。” “这也难怪。”小天狼星嘟囔道。 他全神贯注地在思考三强争霸赛重开的消息,压根没注意到伊薇特隔空给他塞了些什么。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熟练地把在自己怀里撞散的风笛铃兰归拢起来,还甩掉了花束根茎上沾着的水,然后单手抱着那束花,重新开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这会儿已经不像是刚才在光影中显得警惕凶狠的狼了,反倒像是一只在花堆中胡乱打转的傻乎乎的大狗,满不在乎地任由花朵挂在自己的皮毛上。 “要我说,”伊薇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在举办世界杯的同年重开三强争霸赛,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还嫌英国不够乱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小天狼星激动地挥舞着花束说。 他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一束花,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表情古怪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走过去将那束花重新插回厨房的花瓶里,然后又继续回到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伊薇特喝完最后一点热可可,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总之,我得去收拾行李了。”她朝卧室的方向走,说,“你自己在这儿继续转圈吧。在旁边看着可真够晕的,你不晕吗?” 小天狼星再次猛地停下来。他大步跟在伊薇特后面进了卧室,皱着眉头看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行李箱。 “你要出差吗?”他问。 “差不多吧。” 伊薇特用魔杖指了一下衣柜门,里面挂着的衣服极有秩序地接连飘出来,围绕她在半空中浮动着,她指向哪一件,哪一件就自己折叠起来,轻飘飘地落在行李箱里。 “去哪儿?”小天狼星接着问。 “当然是霍格莫德。”伊薇特奇怪地看向他,说,“去年我在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租的那个小阁楼还留着呢。” “你还要住在那里写论文?” “论文嘛,”伊薇特漫不经心地说,“写多少都写不完。” 小天狼星站直了身体,在心里摇起了尾巴。他努力抑制住语气中的雀跃,眼神闪闪发亮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吗?” “我不带你去,”伊薇特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带你去的话,自己去有什么意义?论文在哪儿都能写,要上班的话,从哪儿幻影移形也都是一样的——我又不需要离哈利·波特那么近才会放心。” 她仔细端详着并排浮在眼前的两件款式差不多的男式长袍,头也不回地问,“这两件带一件就行了。你哪件穿得比较多?” 小天狼星没有回答她。他默不作声地大踏步走进卧室,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妻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嗅着她发间冷冽而苦涩的丁香气息。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他低声道。 “哦,你肯定会想出办法的。”伊薇特随意地说。 她虽然还算高挑,但却也很轻易地就被小天狼星圈在怀里。这极大地限制住了她施咒的动作,她不得不垂下魔杖,使漂浮在空中的两件男士长袍降落到床上。 “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想尽办法到他身边去。”她认真地轻声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格兰芬多,永远不会从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面前逃开,我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这条路走得不那么困难而已。” 小天狼星仍然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他温暖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身体的热度也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她的后背所依靠的胸膛是如此真实、如此稳定,和在这之前十多年中每夜纠缠着她的冰冷梦魇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问。 伊薇特笑了起来。她握住小天狼星放在自己腰间的左手,将那只手举到唇边,低头去亲吻他空无一物的无名指。那是牢不可破誓言化成的戒指所在的位置,连通着血管、心脏和思想,是他们灵魂上永远无法被磨灭的刻印。 “当然。”她微笑着说。 第26章 在金链树下 巫师搬家要比麻瓜搬家简单得多,况且只是去霍格莫德暂住,也用不着把全部家当都带上。 如果缺什么,到那边再买也来得及。伊薇特不缺钱,小天狼星也不缺钱——去年伊薇特替他给哈利买那把火弩箭的时候,小天狼星就把自己在古灵阁的金库钥匙交给了她,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一次。 不过伊薇特倒是提到过,她在霍格莫德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租的那个小阁楼,每月十五加隆的房租是从两个人的金库中轮流取出来的。 第68章 她还一直留着在古灵阁取钱的票根,每个月都强迫小天狼星看一次。 虽然决定了要住到霍格莫德去,但哈利还没有开学,就算住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也没有意义,所以他们暂时还留在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的拉文克劳河原,打算等到八月末再慢慢把行李都带过去。 吃过晚饭,伊薇特照常进了书房。 她还是习惯在晚饭之后下一会儿巫师棋。小天狼星如果有兴致,偶尔会坐过来跟她打对垒,更多时候则是站在她旁边乱出主意。因为最近连着好几天都不小心让白国王陷入死地,白王后已经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下的命令了。 但他今天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伊薇特的对面,一句话都没说过,正认认真真地给他教子写信。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哈利我们结婚的事吗?”他咬着羽毛笔问。 伊薇特随手把那枚被白主教踢走、却顽固地不愿离开战场的黑骑士从棋盘上拨走,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说:“恭喜你。” “什么?” “你成功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在乎的一件事。” “那可太让我伤心了。”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下,又问,“为了我也不能多在乎一点吗?” 伊薇特抬起头看了看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举起手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告诉他:“也不是不能多在乎这么一点。” 小天狼星笑着摇了摇头,伏在桌上继续往下写。 “嘿,伊芙。”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们在霍格莫德住的阁楼是在哪家店楼上?” “极光二手书店。”伊薇特回答,顿了顿,又补充说,“文人居羽毛笔店那个路口,往码头的方向走,就能看到招牌。顺着书店正门右边的小巷绕到楼后面,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进去,从那里上两层半,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等一下,”小天狼星正在给哈利描述在霍格莫德碰面的地点,羽毛笔飞快地在羊皮纸上逐字记下伊薇特给的信息,“……右边小巷绕到楼后面,然后呢?” “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上到两层半。”伊薇特说,“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可以去路口接他们上来。” “呃,不用。”小天狼星有点尴尬地用羽毛笔挠了挠鼻尖,“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哈利说起你......你看,他要烦心的事太多了,用不着再多考虑一件我的事。你不介意吧?” “即使加上了这么多,”伊薇特又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朝他比了一下,说,“那也还是我在世界上最不在乎的事情。” 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没人比小天狼星更了解她的脾气了。 她过去不关心他的朋友和敌人,不关心他的母亲、兄弟和家庭纠葛,现在也并不关心他教子的看法。小天狼星有时觉得,自己对伊芙来说就像是阿喀琉斯之踵,是她惟一的人性和弱点,如果他不在,她就是冷酷无情而无所不能的女武神,不会为任何事驻足停留。 小天狼星不太确定哪种情况才更好。他有时倒宁愿伊芙别这么无所谓,哪怕是偶尔任性一回,坚持要他告诉哈利他们已经结婚了,并希望得到他教子的认可和祝福,也比现在这样全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安心一点。 伊薇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重新低下头去审视棋盘中的战况。 “他们去房间见你的时候,我会去三把扫帚做我自己的事。”她漫不经心地说,“但是,你最好告诉他们来的时候要小心些,别太惹人注意了——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频繁进出同一个地方,可不算是什么有趣的谈资。”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答应着,在一长串详细位置的后面用括号补充了一句“带上隐形衣”。 “我最好还是别跟他说三强争霸赛的事了,你觉得呢?”他又对伊薇特说,也不在意她是不是想理会他,“如果邓布利多觉得他们有必要知道,就会在开学的信里写了。如果他没说......好吧,我还是觉得小孩们有提前知道的权利。但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礼服长袍!!!” 他突然大声吼出了这个词,把伊薇特吓了一跳,连棋盘上仍在坚持战斗的小棋子们也纷纷跟着震了一下。伊薇特先是谴责地看了他一眼,才伸出食指把那枚做出逃跑姿势的黑主教扶正。 “哈利肯定会需要礼服长袍!”小天狼星急匆匆地说,“伊芙,你得去替我给他买一件,然后和这封信一起寄过去。” “我不去。”伊薇特果断地拒绝道,“我不知道他穿什么尺寸,也不知道他穿什么颜色好看。说真的,我替你去买火弩箭的时候已经遭够了罪,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他也许有这么高了。”小天狼星假装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话,举起手比划着描述说,“挺瘦的,肯定是因为营养不良。有点像四五年级时候的莱姆斯。” “我说了不去。”伊薇特坚决地说,“如果他真的需要礼服长袍,开学清单上肯定会列出来,他去买书的时候就能在对角巷买到。如果他没买——那说明了他得学着仔细读那封信,是不是?” 她看到小天狼星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于是流利地改口说:“——我的意思是,开学之后他去霍格莫德买,也来得及。” “但是……” “你得学着相信他,小天狼星。”伊薇特耐着性子说,“这孩子在他姨妈家成长到十一岁,又差不多是孤身一人来到巫师界。前几年都没出什么岔子,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你就突然变得什么都做不成了。你不可能一直都呆在他身边的,他自己就能把事做得很漂亮。” 第69章 小天狼星沉默下来,很久之后才低低地说:“或许吧。” 他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心不在焉地用羽毛笔一下一下蘸着墨水,却很长时间都没再写一个字。伊薇特走了两步棋,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叹了口气。 “什么颜色?”她没精打采地问。 “黑色就行。”小天狼星立刻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说,“用不着太花哨,最好能有金色和红色的装饰。深绿色的也不错,我记得莉莉以前好像有一件深绿色的礼服,你见过吗?就是——” 伊薇特没有搭理他。 她听到黑色这个词就没再往下听了。 ********** 霍格沃茨开学前一天,离开因弗内斯的那个清晨,伊薇特和小天狼星去拜访了她父母的墓地。 从村子通往悬崖那条小路,路口处有棵至少几百年的苏格兰金链树。在坎贝尔夫妇被食死徒杀害之后,从伦敦赶过来的小天狼星就将他们安葬在这里。 树下有两个大理石的墓碑。小天狼星为了避免他们被其他人侵扰,没有在石碑上留下任何字符和标记。墓碑虽然被风化侵蚀,但看上去仍然干净而庄严,周围的青草和花枝被修建得很平整,好像是除了他们之外,也有人经常来这里探访。 他们并肩站在柔软的草地上,谁都没有说话。 苏格兰最北部的海岸,夏末季节的清晨也总是凉爽宜人。从海边吹过来的西风已经有了些寒意,他们都穿着保暖防风的旅行长袍,小天狼星揽着伊薇特的肩,却仍感觉到她似乎在微微发抖。 “他们经受折磨了吗?”过了很久之后,伊薇特才小声问。 “没有。”小天狼星立刻回答,“没有任何遭受钻心咒的痕迹。我亲自确认过。” 这是伊薇特第一次问起她父母去世时的情景。坎贝尔夫妇是因为要去希腊和她团聚,才被神秘人当作要逃离他的统治而下令杀害的。他们出事时她还在希腊,为了不回来白白送死,只能忍耐着留在遥远的南欧。 她好像一直把父母的死当成自己的错,也一直责怪自己不能亲自赶回来将他们安葬。因为无法面对和原谅那个无能而软弱的自己,所以对唯一了解当时情况的小天狼星,这么久也不敢多问一句。 “伏地魔是为了把他们当成一个例子。例子要简单直白,才最有效。”小天狼星低沉地说,“所以,食死徒不会浪费时间折磨他们,只希望看到的人都对此心生恐惧。对那些人来说,没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了。” 伊薇特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低低抽泣,随即就抬起手抹掉眼泪。她的动作熟练而平静,自然得就如同只是把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小天狼星不合时宜地想,伊芙好像变得比以前爱哭了。 他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去伦敦见她的时候,在她佩尔顿街的那个小公寓里,她也是这样一边无声无息地掉眼泪,一边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镇定地、极有条理地帮他准备食物和房间。 是有多痛苦呢?会让她这样强大、理智的女巫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可又是有多坚韧呢?明明都哭成这样了,她也只是把这当成一种最平常不过的情绪,再怎么让人难受,也不耽误她去做该做的事。 小天狼星默默地把她搂得紧了一点。 “我检查了他们的魔杖。”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坎贝尔先生的最后一个咒语是为了给他和你母亲的画像注入灵魂,可惜魔咒并没有来得及完成,那副画像也被损坏了。” “你母亲的魔杖最后一个施的是守护神咒,我猜她应该是想给你送个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伊芙?” 伊薇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没有说话。 “意思是,”小天狼星接着说,“即使面临着死亡,她心中也充满了足以施展出守护神咒的幸福和希望。那是只有你能带给他们的东西。因为想到了你,所以她才没那么恐惧、没那么绝望。” 伊薇特没有说话。他们仍长久地并肩站着,直到身后突兀地传来一个带着重重的苏格兰口音的苍老声音—— “你们是这家人的亲戚吗?” 伊薇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天狼星往外拔魔杖的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转过身温和地回答:“是的,考伊先生。” 穿着方格斗篷的老头拄着拐杖,正颤颤巍巍地沿着小路走过来。他佝偻着身子,低头盯着脚底下的土地,没有对她的答话做出任何反应,也不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站到那两块没刻字的石碑前面,就在小天狼星旁边,却谁也不看,只是很熟稔地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扫着石碑上的尘土和草叶。他显然知道这是什么人的墓地。 “可怜的人,这对夫妇。”他用腔调古怪的英语咕哝着说,“我得说,是飞来横祸。太不幸了。夫妻俩都是顶好的人——村子里还没荒废那会儿,我就住在他们家对面。” 当然。住在对面的考伊先生,伊薇特当然记得。她小时候常被父母打发去给他和他太太送些吃的,松糕和馅饼什么的。考伊太太是个对园艺很有心得的高壮女人,总会在她去拜访的时候给她塞一篮子又大又甜的、长着鳞片的苹果。 考伊先生喘着粗气,抹完了一个墓碑的灰,就去抹另一个墓碑,撑着拐杖的手有些发抖。 第70章 “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还像是昨天才发生!” 他含糊不清地说,“那些邪恶的、无耻的——dubh deamhan【苏格兰盖尔语‘黑色的恶魔’】。” “那会儿巫师们正在打仗,不干自家的事,人人都装不知道。我本想去把尸体埋起来,我家老太婆也不让叫我出去。指不定谁还在那儿盯着!可我知道她心里也不舒坦,哪儿有人死了不葬起来的道理呢?” “后来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来了,来了就跟埋伏在对面屋子里的三个人打了一架。‘赶紧去帮忙啊,约翰。’我家那老太婆哭叫着招呼我,还把窗户推开往对面丢苹果,‘这咋能还装没看着?打死那些魔鬼!混蛋!’......我还没找着我的魔杖呢,再一瞧,那小伙子已经把人都解决了。得了!我也没脸再出去。” 伊薇特静悄悄地瞥了一眼小天狼星。 在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只让她别回来,叮嘱她保持坚强、保持理智,却从没说过那些人杀害了她父母之后还在她的家里埋伏了好几天,也从没说过他还和食死徒们战斗过。 察觉到她略带责备的澄澈目光,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耸了一下肩。 考伊先生从怀里掏出手绢,大声地擤鼻涕。他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连旁边站着一个阿兹卡班的逃犯也认不清,却一直都记得这件事,也一直为此自责和愧疚。 “我再也没见过那年轻人。”他哽咽着说,“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他们说他投靠了黑魔王,害死了他好朋友一家,又杀了好几个麻瓜,被丢进监狱了。仁慈的梅林!这我可不信!‘你不记得这个小伙子吗,玛德琳?’我对我家的老太婆说,‘看看这报纸说了他什么!’” “玛德琳也不相信。但凡见过那小伙子是怎么跟那帮人战斗的,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魔法部的阴谋!’她哭着说,‘那帮糊涂透顶的英格兰人!这是个多正派的小伙子啊!比你和我勇敢得多哩,约翰!比我们善良得多!’” 小天狼星察觉到伊芙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比自己的手还凉,但却如此柔软而真实。不知道是谁在发着抖,但肯定不是因为这清晨的冷风。她轻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他才觉得自己一下子又能重新呼吸了。 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丧心病狂的疯子。 虽然他从没认识过他们,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约翰和玛德琳·考伊,只是因为十多年前隔着窗户和花园远远地见过他一次,就愿意相信他绝不会投靠伏地魔,不会害死詹姆,也绝没有杀死那些麻瓜。 老人用手绢擦拭掉不断淌落的泪水,拄着拐杖那只手臂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要让人疑心他随时都会摔倒。他却好像已经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只是如同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晃着,站在十多年前的邻居夫妇的墓前,为一时的胆怯而忏悔流泪。 “哦,我们什么都做不成。我们只不过是两个等死的老家伙。”他仍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不过因为喉咙哽咽,口齿也不清楚,夹杂着他浓重的北方腔调,让小天狼星全然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 但他想,他也用不着听明白了。 他要做的事,他将要奔赴的战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我们必须得阻止伏地魔。”他听到伊芙用耳语般轻飘飘的声音说。 这是她第一次不再用神秘人来指代,而是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有那么一个瞬间,小天狼星几乎以为她窥视到了自己的思想,把他脑海中闪过去的那句话念出来了。 伊薇特牵着他的手,从坎贝尔夫妇的墓前和考伊先生身边静悄悄地退开。老人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毫不在意他们是不是在这儿,也没注意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金链树的细枝随着清晨的海风微微晃动。在早已过了花期的夏末,那繁盛的翠叶仍显得沉静而从容,无论目睹了多么沉痛的死亡和哀悼,都无法使它枯败半分。 就是在这棵金链树下——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被人称作拉文克劳河原的早已荒废的村落,向东通往悬崖的小路,路口这棵至少几百年的金链树下,埋葬着伊薇特·坎贝尔的父母。 属于她那平静安稳的生活,终于在此被撕扯开一个狰狞的裂口,使人从中窥见了即将到来的残酷风暴。 第27章 极光二手书店和大脚板 “我看到极光二手书店的牌子了。”哈利说,“然后呢?” 他们披着隐形衣,站在文人居羽毛笔店所在的那个路口,正朝码头的方向走。 哈利和罗恩开始长个子之后,就很少三个人一起挤在隐形衣底下走了,所幸这片街区的人不像佐科笑话商店和蜂蜜公爵附近那么多,所以他们走得也不是特别辛苦。 “书店正门右边那条小巷。”赫敏像是背书似地说。 他们就艰难地在隐形衣底下转了个方向,其间不免互相踩了几次彼此的脚。 这是四年级开学之后他们第一次到霍格莫德来,当然立刻就来见小天狼星了。小天狼星在上一封信中告诉哈利会来看他,并详细告知了他在霍格莫德落脚的地址,还郑重地叮嘱他,记下地址之后就立刻烧掉这封信,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按照赫敏的指示绕到小楼的后面,他们小心地挤进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这才总算能揭开隐形衣喘口气了。 第71章 “对于一个正在逃命的人来说,”走上楼梯的时候罗恩评论说,“他住的地方还挺好的,是不是?又隐蔽又干净,离我们还很近。” “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赫敏忧心忡忡地说,“每天来往霍格莫德的人可不算少。” 哈利一心一意地数着台阶数,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走了两层半的楼梯,面前就出现了一扇紧闭着的木门。他举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门没锁。”他听到教父的声音从房间里面隐约传出来。 哈利推门进去,跟在他后面进来的罗恩立刻发出“哇哦”的声音。 作为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地,这个阁楼看上去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宽敞明亮得多,应当是被施过空间伸展咒了,几乎有德思礼家的一层那么大。屋里有床、有桌椅、有衣橱,有个专门放食物的小台子,甚至还有个跟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柜,还有张搁了两个垫子的扶手摇椅。 小天狼星就站在那个高耸书柜的阴影里。在这个位置,就算楼梯间里有别的人经过,从门外的角度也看不到他的身形。他看到他们进来,就赶快做了个手势,示意走在最后的赫敏把门关起来。 然后他才走到光线底下,将手搭在哈利肩上,关切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比暑假之前我们分别的时候又长高了不少。”小天狼星说,“我给你寄去的那件礼服长袍,是不是有点短了?” “会露出一点脚踝。”哈利咧开嘴笑着说。 他整个暑假都被伏地魔、虫尾巴和那个麻瓜老头的梦境所困扰,又弄不清楚伤疤为什么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魁地奇世界杯上的异动也让人心中不安,他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但是一见到教父,哈利心里好像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不再提心吊胆地担惊受怕了。但他随即就想到小天狼星的处境,又忍不住为他忧心起来。 “你怎么会来霍格莫德呢?”哈利问。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住的地方的?”罗恩问。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和天文学有关的书?”赫敏饶有兴趣地隔着玻璃观察着书柜里的书本,也跟着问。 “别着急。”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声,示意他们找地方坐下来,“一个一个问。” 他自己坐到了那张铺着蓝灰色条纹被单的床上,哈利就过去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罗恩选了窗户旁边那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摇椅,赫敏还站在书柜前面,歪着头一本一本地读那些书的题目。 “你其实用不着来的。”哈利一坐下就急迫地跟他说,“我们听罗恩的父亲说,魔法部还在找你,你不该出现在人太多的地方。” “哦,别在意我,”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被一位好心的夫人收留了,没人会怀疑别人的宠物狗是不是阿兹卡班的逃犯。这就是她的房间。” 罗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妙啊。”他赞叹地说。 “所以,我很安全。”小天狼星说,“而且不愁吃喝。现在,我们得好好谈谈你伤疤疼的事——” “你是怎么买到礼服长袍的?”哈利好奇地打断他。 “怎么买到火弩箭,就怎么买到了衣服呗。”小天狼星这么含糊回答。 自从他把金库钥匙交给他的妻子,他需要的东西都是伊芙来买的。衣服、食物,当然也包括买给哈利的火弩箭和礼服长袍。 住在因弗内斯的时候,她总是会给小天狼星买苏格兰巫师常穿的那种花格呢布制成的长袍。小天狼星起先觉得这种长袍滑稽又俗气,不过穿过一次就立刻发觉了它的便利之处——防风、暖和而且轻便。 虽然他至今仍然不太愿意承认,但那种方格花纹的巫师长袍,看习惯了其实还挺好看的。 他住着伊芙的屋子,吃着伊芙的食物,整个人都被她圈养起来,好像也不应该再多挑剔穿什么衣服。但是她替他去买火弩箭的时候,梅林,那真是一场灾难。 店员问她是给男巫还是女巫骑的型号,这她很容易就说上来了。但那殷勤的店员又问她,是自己家骑着玩,还是要参加比赛用?是喜欢敏捷一些的,还是平稳一些的?是要进行持久的长途飞行,还是需要它拥有短时间内就能达到极高速度的爆发力?要知道,它们虽然都是火弩箭,但正如同一种材质的魔杖也会有细微的差别,飞天扫帚也是如此。 生平头一次被人问到哑口无言,这窘迫无助的拉文克劳女巫只能把店员的问题一一记下来,回去问了小天狼星,得到了极明确而详细的指示,这才成功买到了一把崭新的火弩箭,当天就寄去了霍格沃茨。 难怪她后来那么不愿意去帮哈利再买一件礼服长袍,想必是害怕再遭受一次那种惨无人道的盘问。 小天狼星想到那天伊芙回来时那副狼狈又沮丧的可怜样子,就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不会突然回来吗?”罗恩问,“你的‘女主人’。万一我们来见你的时候,她正好在家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如果她问我们来找谁,我们总不能说,对不起,夫人,打扰您了,请问能让我们跟你的狗说一会儿话吗?老天!说不准我们会直接被送去圣芒戈呢!” 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别担心。”小天狼星笑着说,“我保证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们来这里的时候,她都不会在。她有别的事要忙,写论文或者别的什么——赫敏,如果你想看哪本书,直接拿出来就行了。” 第72章 “谢了,小天狼星。”赫敏高兴地回应了一声,立刻拉开书柜的玻璃门,小心地绕过架子上摆着的月球仪,从第二层抽出来一本书。她看起来应该是盯着那本书有一会儿了,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准确地将它挑了出来。 小天狼星心不在焉地转开目光,琢磨着伊芙会不会发现他擅自将她的书借给别人。但他觉得赫敏肯定是个爱惜书本的好孩子,所以还挺放心的,如果换成哈利或者罗恩,他可能就不敢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拿到伊芙的书了。 话说回来,哈利和罗恩应该不会对伊芙的藏书产生任何兴趣。就像他自己。 不过,比起伊芙的书,眼下更重要的是他教子毫无预兆疼起来的伤疤、魁地奇世界杯的骚动,和即将开始的三强争霸赛。 小天狼星仔仔细细地向哈利询问了他暑假时伤疤疼起来的具体情况,听他讲述了那个包含虫尾巴、伏地魔和一个无辜被杀的麻瓜老头的梦。 然后他们谈起伯莎·乔金斯的失踪和世界杯时突然出现的黑魔标记。罗恩开始抱怨他爸爸和魔法部对此的处理受到了丽塔·斯基特的大肆污蔑,而赫敏则愤愤不平地补充说明了克劳奇先生对待他家的家养小精灵闪闪是有多么不公多么残忍。 小天狼星耐心地听完他们说的话,然后才沉着脸说起克劳奇先生当年作为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司长时的“丰功伟绩”,还有他那个被自己父亲判为食死徒、而后死在狱中的儿子。 在这之后,他们开始热烈讨论起疯眼汉穆迪的黑魔法防御术。小天狼星言谈间对穆迪很是推崇,因为他刚毕业那年进入凤凰社的时候,穆迪就已经是令黑巫师闻风丧胆的傲罗了。 “没错,他有时手段是挺激进的,你得承认也很有效果。就算他现在变得有点疯疯癫癫,但在邓布利多眼睛底下,肯定出不了什么差错。” 至于他会不会是一个好老师——小天狼星说,至少他觉得自己跟穆迪学到过不少东西。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就开始催他们回去。 “这么好的天气,别都浪费在屋里。”他说,“找个好地方吃午饭,下午去别的地方逛逛。虽然眼下危机重重,但我们也得学着享受生活,是不是?” “我不饿。”哈利说,“我不能再呆一会儿吗?” “别担心,我一直都会在这儿。”小天狼星跟他保证说,“你们能来霍格莫德的周末,都可以来见我。学校里发生了任何事,就派只猫头鹰来送信,我五分钟之内就能回消息——赫敏,真对不起,你得下次来才能继续看完那本书了。” 赫敏有点遗憾地合上那本书,还特意记了一下页码,然后小心地将书放回书架原本的位置,关上了玻璃门。 “你平常吃什么啊?”罗恩沉思着问,“她该不会给你吃狗粮吧?要知道,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从外面买点吃的带过来。” “我吃得很好。”小天狼星回答说,“说真的,别再担心我了。留神学校里发生的事,好好跟穆迪学本事,保持警惕……用不着管《预言家日报》上说了什么胡话,你们可以订一份《独角每日新闻》,虽然没多少人看,但那上面的消息要公正客观得多。” 他没送他们到房间门口,但是一直站在书柜的阴影里目送着他们离开。 三个人仍一起披着隐形衣走出极光二手书店正门右边那个小巷,一直走到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才收起隐形衣,大摇大摆地走到主路上,打算按小天狼星说的,找个好地方去吃午饭。 走到已经看不见文人居羽毛笔店的位置,赫敏才突然开口说:“他说学校里发生了任何事,派只猫头鹰去送信,他五分钟之内就能回消息,是不是?” 哈利和罗恩疑惑地望着她,不太明白她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他说得太肯定了,你们不觉得吗?”赫敏也同样皱起眉,迟疑着慢慢说,“就像是……他并不在乎收到信的时候他的‘女主人’是不是也在那儿。是因为他认为去送信的猫头鹰肯定能躲开她吗?还是……” 哈利好像有点明白了赫敏的意思。 ——还是小天狼星觉得,就算躲不开也无所谓呢? ********** 送走哈利之后,小天狼星简单给自己做了个橘子酱三明治,吃完午饭就变成黑狗,出门去找伊薇特。 她早上出门时把一大摞羊皮纸塞到了常背的那个帆布包里,又从书柜里挑走了好几本书,看样子是要在三把扫帚完成一点工作。小天狼星有点担心她会忙到忘记吃饭,所以打算去酒吧接她回家。 三把扫帚里坐满了来霍格莫德过周末的学生,吧台那儿喧闹得在门外都听得见。小天狼星低调而灵巧地从许多腿和长袍之间穿过,熟门熟路地穿过一条挂满油画的又长又窄的昏暗走廊,走向伊薇特常坐的那个卡座。 这里远离吧台和前厅,学生们很少到这儿来,仅有的几位顾客也都不吵闹,默默地喝着酒做自己的事,或者压低了嗓门小声交谈。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绿萝在卡座之间形成天然的屏障,虽然仍有隐隐的喧嚣声顺着走廊传来,但这里依旧显得隐秘而幽静。 伊薇特已经吃过午饭了。桌面上的餐盘已经被撤走,但小天狼星还是闻到了一点浓郁的奶油蘑菇汤的味道。 她手边放着一支玻璃高脚杯,碎冰块和薄荷叶在透明的液体中缓慢沉浮。她不能喝酒,所以每次来酒吧都点这个——兑了薄荷、蜂蜜和一小滴唱歌柠檬香精的苏格兰麦芽苏打水。 第73章 察觉到脚边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伊薇特低下头看了他一眼。 黑狗乖乖地趴在她桌子底下,一双灰眼睛在阴影里也显得亮极了。他看上去温顺又安静,尾巴却一点都不安分地贴着地板晃来晃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轻轻地扫过她的脚背。 伊薇特警告似地用脚尖抬了抬他的下巴,黑狗就顺势舔了一下她露在长袍外面的脚踝。 黑狗的舌头又软又热,还有点粗糙。被舔到的那一小片皮肤变得湿润发痒,伊薇特下意识躲了一下,随即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她弯下腰,俯身随便抓了抓黑狗脑袋顶上的毛。另一只手却丝毫没有受影响,不停歇地在羊皮纸上写完了整句话。 “我还有一段没弄完。”她小声说,“很快了,再等我一会儿。” 小天狼星就不再捉弄她了,乖乖地伏在她脚边地板上桌子的阴影里假寐。 但他很快就再次睁开了眼睛。 有个陌生的脚步声靠近了。黑狗从桌子和卡座之间的缝隙向上看,就能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金发男人站在了伊芙的桌子旁边。 “下午好,signora【意大利语,女士】。”他露出灿烂的微笑,自我介绍说,“我叫佛朗切斯科。” 他讲的是英语,但口音极重。在三强争霸赛即将举行的这段时间,霍格莫德的街道上多了不少来此旅行观光的外国巫师,有人来搭话问路,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伊薇特抬起眼睛,暂时停下了书写的手,朝他点了一下头,客气地回应道:“下午好。” 她没报自己的名字,也没把羽毛笔搁在一边,只和来客对视一眼表示礼貌,就静静地垂下眼睛,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在小天狼星看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的妻子是想说,我在工作,不想被人打扰,但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不妨说来听听,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但这位名叫佛朗切斯科的意大利巫师却没有他这么好的眼色,也许他对自己的谈吐和仪容十分自信,又或者只是把伊芙的疏远当成了英国人特有的矜持,因此并没有把这份冷淡放在心上。 他仍保持着灿烂阳光的笑容,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坐到了伊薇特对面。不仅如此,他还用脚把乖乖趴在小桌底下的黑狗的尾巴拨拉到一边。 “你好像总是一个人。”佛朗切斯科亲切地问,“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 —tbc— 第28章 戒指和我们的自由 “你好像总是一个人。”佛朗切斯科亲切地问,“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 他用娴熟而极富技巧的动作灵活地转动魔杖,一个高脚锥形杯就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杯口用青柠汁沾湿,抹了一圈雪花似的砂糖。 无色的杜松子酒从魔杖尖流淌出来,散发出清爽香醇的酒香。以此作为基酒,再兑一品脱的蓝色姜汁,使酒液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冰蓝色,最后的一汤匙牛奶则以巧妙的手法倾倒下来,在杯中旋转漂浮成一朵玫瑰花的形状。 这是挪威的鸡尾酒【雪山玫瑰】,北欧人才爱喝这个。杜松子酒的辛辣被姜汁冲淡,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苦味,那一点牛奶的醇香就会显得格外诱人。 按照时下巫师界中流传的观点来看,会在酒吧点【雪山玫瑰】的人,大多神秘、孤独又忧郁,要不然就是离群索居的隐士。 “你肯定爱喝这个。”佛朗切斯科大胆地推测说,“这杯酒的颜色就像是你的眼睛,既清凉,又梦幻。” 伊薇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将那杯鸡尾酒推开,仍然尽力保持着礼貌,平静地回答:“不用,谢谢。我不喝酒。” 反倒是原本乖乖卧在她脚边的小天狼星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佛朗切斯科,从喉咙里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呜噜声。 他也许可以忍受这个人用脚扒拉他的尾巴,毕竟他这会儿确实没跟伊芙并肩坐在一起。但想给他妻子灌酒,这他可就不能原谅了。 伊芙吃一块酒心巧克力就会醉到只讲真话,抿一口黄油啤酒就头昏得走不了直线,倘若喝了小半杯火焰威士忌的话,那就会嘿嘿傻笑着去拧小天狼星的鼻子,用最甜腻的声音和最亲昵的语气,称呼他为“我的甜心宝贝大狗狗”了(虽然这种事只在小天狼星的监管下发生过一次)。 现在,杜松子酒?——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小天狼星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咬掉人家的手指头。伊薇特伸出手揪了揪他后颈的皮毛,轻声安抚他:“好了,好了,也没必要这么凶。” 这位惯于独坐、并且总是容色沉静的英国女巫,在低头和她的狗说话时,表情会变得柔和许多,几乎会让人以为之前的冷淡只是一个错觉。 就像是那杯静静站在桌上的【雪山玫瑰】,要仔细品尝,才能在那层微苦和辛凉之余,尝得到一点牛奶的甜香。 佛朗切斯科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伊薇特一会儿,然后颇为笃定地再次开口说:“我每次见到你,signora,你都在看书或是写字。你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吗?” 伊薇特这次连头都没有抬。她静静地翻过一页书,也不再掩饰表情中的不耐烦。 “我不清楚你们意大利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她头也不抬地冷冷地说,“但在这里,我说‘不用,谢谢’的时候,实际上是‘我想一个人呆着,别来跟我说话’的意思。” 第74章 就好像是认为她语气中的排斥表现得还不够直接、不够明显,黑狗也在这时凶恶地朝他逼近一步,并且开始呲牙。 那双深灰色兽瞳中的凶光太过骇人,佛朗切斯科不易察觉地向后靠了一下,干笑着说:“你的狗真有意思,它叫什么名字?” 伊薇特终于被他惹恼了。她“啪”地一声合上书本,迅速地将摊开在桌面上的纸笔都归拢到一起,一挥魔杖将它们送到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的那个小阁楼,然后决然从卡座中站了起来。 “他有很多名字,”从男人身边经过时,她面无表情地说,“但是现在,我很愿意叫他‘不关你的事。’” 真不是她非要给人难堪,也许只是语言不通,所以这个意大利巫师听不懂过于含蓄的暗示。但他恼火也好,失落也好,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伊薇特不再去看佛朗切斯科的脸色,弯腰拍了拍大黑狗毛绒绒的脑袋。 “走吧,亲爱的。”她温柔地说,“我们回家。” ********** 伊薇特一进门就直奔书桌而去。 被她用咒语转移回来的书本和纸笔还维持着在酒吧桌面上时的状态,这让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被打断之前的进度。 黑狗跟在她身后进来,用脑袋顶着关上了门,才变回人的形态。 “我们得在你左手的无名指上套一个戒指。”小天狼星把自己摔到大床上,不高兴地说,“实际存在的、谁都能看到的戒指。人们得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好主意。”伊薇特敷衍着回答。 小天狼星知道她工作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断,这会儿也没心思跟自己说话,但他并不在意。实际上,她愿意偶尔出声回应他一声“嗯”,或者“你说得对”,他就已经很感动了。 他仍然在自言自语。 “詹姆给莉莉的戒指,是他祖母留给她母亲的。那是波特家代代相传的戒指。”小天狼星沉思着说,“布莱克家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但是,你知道,那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和那栋老房子一样阴沉古怪,说不定还带着纯血家族的腐烂味——我敢说,肯定被谁下过诅咒。” “确实如此。”伊薇特附和着说。 小天狼星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确信她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往常在他谈到自己的家族时,她从来都是明智而极有分寸地保持沉默,绝不会像这样清晰直接地表达看法。 小天狼星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我们最好能想办法找妖精订做一枚戒指。”他说,“红宝石的,我想,至少得这么大——”他伸出手在半空圈了一下,又突然咧开嘴笑起来,“就像是格兰芬多计分沙漏里的分数。” “戒指圈可以用德比郡出产的玫瑰金,我听说他们从威尔士火龙巢穴中开采出来的金矿中附带有强大的守护魔法。红宝石和玫瑰金,这个组合听起来怎么样?你全身上下都写着拉文克劳这个词,是时候让人明白你和格兰芬多并非毫无关系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戴那样的戒指。”原本埋头在书本中的伊薇特突然接上了这句话。 小天狼星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自己的妻子。她已经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右手还捏着羽毛笔,左手则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可不一定。”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挺有说服力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如果我自己不愿意,”伊薇特回敬他,“你是绝不可能说服我做成任何事的。” 小天狼星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没再就着这个话题争辩下去。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足够固执、足够叛逆了,谁会想到有一天竟和一个比他还倔强的女巫结了婚呢? 伊薇特也没再说话,随即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从那堆交叠摞起来的草纸和书本中抽出来一小卷羊皮纸,扔给小天狼星。 “我想你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她说,“占星科的实习生前几天提交上来的报告——结果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比季末要递给魔法部的正式论文要浅显一点,但也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小天狼星展开那张羊皮纸,粗略地扫过一遍,然后挑了几段自己看得懂的部分仔细研读,慢慢地皱起眉来。 除去过于晦涩难懂的推演计算,论述部分的某些关键词就足够引人深思了。他也许不明白魔咒极点会对冥王星假想环绕场产生怎样的干扰,也不清楚仙女座星云的傀儡阴影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海姆达尔彗星是否能在四个疏散周期里与月亮的坍缩范围相交…… 但他至少懂得,“死亡”、“战争”、“黑暗”和“回归”这几个词放在一起,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应该把这个给邓布利多看看。”小天狼星说。 “有什么必要呢?”伊薇特转回去面向书桌,一边继续在草纸上画表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上面写着的东西——潜在的死亡、无处不在的危机,还有即将到来的战争和黑魔王的归来,邓布利多教授肯定早就预料到这些事了。” “说的也是。”小天狼星喃喃道,“我们再怎么防备,也不会比邓布利多考虑得更全面了。可是,魔法部为什么还执意要在这时候重开三强争霸赛呢?” 第75章 “真可笑,是不是?”伊薇特的嘴唇稍稍扬起,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我的实习生都能总结出的道理,福吉却怎么都不肯相信。” 她的羽毛笔一直没停下来过,羊皮纸也渐渐写满了大半。通常她忙着工作的时候一向都是很平静自持的,但一想到福吉对神秘事物司那种不以为然的态度,就还是会忍不住大为光火,不高兴地跟小天狼星喋喋抱怨着。 “拨给神秘事物司的预算本就一年比一年少,时间厅那个狡猾的马修·奥德林还每次都振振有词地占走其中三分之一……再这么‘节省’下去,倒还不如直接关了天文厅,干脆连大脑厅也别要了,反正他们早就裁减得没剩几个人……那样我就回希腊去,至少在那里给研究员的福利比英国要好得多!” 小天狼星的脸色颇为凝重,但显然并不是因为听说了天文厅从魔法部财政司那里得到的拨款逐年减少这种事。 所有可见和不可见的征兆都在表明同一件事——那股曾经支配了英国巫师界十余年的恐怖力量即将回归,而从那时起就未曾彻底熄灭的硝烟终于又有了重燃的迹象。在这场从过去延续至今的战争中,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将要流血、牺牲,或是遭受痛苦。 小天狼星知道自己是逃脱不掉这场注定要来的风暴了,而现在他的教子也处于漩涡之中无法脱身。他并不惧怕战斗,也不害怕流血和牺牲,在阿兹卡班的那十二年,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在詹姆和莉莉被杀害的时候,就应该随他们一同死去。 之所以还活着,只是为了赎罪,为了代替因为他的过失而被害死的波特夫妇,去保护他们的孩子不受到更多的伤害。 七年级的新年,在那个无人所知的钟塔,迎着1978年的第一个日出,伊芙说过他会死于战争。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双忧伤的、悲悯的蓝灰色的眼瞳,就像是伦敦的天空,永远蒙着一层浅浅的阴霾。 但小天狼星从没真正害怕过这个预言,因为他更害怕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一死去,而他却独自留在这个残酷而寂寞的世界中。 就像他在成为詹姆和莉莉的保密人那时就准备好了为他们牺牲自己,他原本也愿意为保护哈利而毫不犹豫地献出一切。 但是,现在,他已经牵住了伊芙的手,再也无法放开了。她离他那样近,那样密不可分,几乎是融进灵魂和骨肉里,无论什么都不能将他们分割开。 他的确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却不能带着他的妻子一起迈向死亡。 伊薇特这时正处在一个快要得出结论的关键阶段,全然没注意到小天狼星已经很久没说过一句话了。 等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却是:“也许你真应该回希腊去。” 伊薇特原本稳稳捏在手里的羽毛笔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滑了一下。 词尾那个“n”的小尾巴被拖得老长,差点就划到了羊皮纸外去。伊薇特不得不用魔杖将多出来的墨迹清除干净,然后才在椅子上转过身,恼火地瞪向小天狼星。 “你说什么?”她不高兴地问。 “你应该回希腊去。”小天狼星认真地说,“你也说了,英国的待遇没那边好,而且现在也不太平。趁着还来得及,你应该早点过去,你知道,寻访一下人脉,再找个更舒心的工作。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深陷危险。” 伊薇特惊愕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问:“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是吗?” 小天狼星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五分钟前,”伊薇特耐着性子提醒他,“我说过,我自己不愿意的话,你绝不可能说服我做成任何事。” “呃,我以为你是说你不会被我说服去戴那种红宝石玫瑰金的戒指。” “格兰芬多!”伊薇特用讥诮的语气说,“你们跟别人谈话时就只能听懂一层表面意思,是不是?” “嘿!”小天狼星不满地叫了一声,“你也没必要攻击我的学院吧?” 伊薇特一点也不庄重地跟他翻了个白眼。 “莱姆斯以前说你什么来着,”小天狼星仍在抱怨道,“谦虚,而且随和,在拉文克劳的男女学生中都很受欢迎?有人知道你实际上这么刻薄吗?” “是啊,是啊。”伊薇特轻哼一声说,“那时候还有人一直认为我‘冷淡、高傲,而且脾气不好’呢,最后还不是和我结了婚?” 这下小天狼星就哑口无言了。 “……但你真的应该到希腊去。”他被妻子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却仍然坚持说,“你先去,安顿下来,挣点钱买个小房子什么的。等哈利没有危险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把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转手卖掉,或者留给哈利。我们只在圣诞节之类的日子回英国住几天就行,有你在佩尔顿街的公寓足够了。” 伊薇特简直都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人固执起来比她好不了多少,根本也不听别人说话,一心只顾着自己的打算。 她索性把羽毛笔搁在一边,拧上了墨水瓶的盖子,从书桌前站起来,镇定地拂了拂长袍下摆的褶皱,然后把手伸给小天狼星。 “来呀!”她见小天狼星一脸茫然地瞅着自己,就勾了勾手指,催促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小天狼星于是把手伸给她,稍微借了一点力,从床上站起来,站到伊薇特面前,顺手就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第76章 等他站稳了,伊薇特就转了一下脚跟。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他们同时消失了。 ********** 从眩晕感中睁开眼睛之前,小天狼星先打了个冷战。 迎面吹过来的风冷冽而狂野,混合着冻土和冰碴的气息,扑在脸上,叫人精神一振。 从拉文克劳河原搬到霍格莫德之后,他很久都没这么直接地吹过风了。没有隐形斗篷或者皮毛的遮挡,他总觉得不安,下意识就把领子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才左右看了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伊芙显然没带他幻影移形出很远,连天幕都是差不多的铅灰色。不过这里比霍格莫德要冷,风也更烈。目之所及见不到一个人影,但小天狼星仍然立着衣领,因为不想被风吹得脸疼。 他们站在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旁边,周围是没有边际的平原。一座窄窄的古老石桥横跨过河流,桥洞又细又高,石墩被水流侵蚀得厉害,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青苔。 伊薇特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慢慢地沿河道朝石桥的方向走。深秋的寒风吹起他们的长袍下摆,发出猎猎的声响,伊芙的头发也狂乱地飘动起来,甚至抽疼了小天狼星的脸。 她不以为意地随手将头发拢起来,用魔杖反手一点,长发就自动在颈后挽成一个牢固而优雅的低低的髻。 “这是特威德河。”伊薇特告诉小天狼星,“1182年霜月,就在那座桥上,矮人领袖莫尼彭尼从皇家魔法师手中接过一根赤松木魔杖,意味着苏格兰绿须矮人族被认定为与巫师平等的自由种族,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奴役和压迫。他们是整个欧洲第一个为自己争取到独立权益的矮人种族。” “再往那边七英里左右,”她沿着河道往西南的方向一指,说,“特威德河与索尔韦河交接的地方,有一个界标——麻瓜的国王亚历山大二世在1237年划定的边界。在麻瓜的历史上,那是英格兰第一次承认苏格兰是一个独立自由的王国。” “而那只是个开始。高地的麻瓜们有过傀儡国王,巫师们则有过幽灵领主,这里曾在许多个朝代中被讨伐过、侵略过、压迫过,但也无数次地兴起自治运动和独立运动,进行过抵抗和革命,发表过宣言和法律。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几千年来都在永不停歇地争取政治自由、宗教自由和贸易自由,甚至是拥有魔杖、探索魔法的自由。” “我就在这样的一片土地上长大。”伊薇特注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所做出的每个选择,和几百年以来的苏格兰人一样,都是独立而自由的。是的,有时候我们的力量不够强大,我们的声音会被掐灭,但只要还呼吸着高地的空气,苏格兰人就永远会为能够拥有自己的意志而抗争、奋斗。” 小天狼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几乎是人生中头一次觉得畅快。 他人生中的前十一年都被纯血家族的条条框框束缚着,又在阿兹卡班度过了十二年的漫长时光,唯一璀璨辉煌的学生时代,也总是充斥着战争和恐怖的阴霾。 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呼吸过了。 来自高地的狂野的风灌满他的胸腔,将所有的抑郁和愤懑都全数驱逐。眼前唯有低垂的云幕和无边的旷野,那样自由而无拘无束,让他想起第一次骑上他的摩托跃入天际,有那么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好像挣脱了所有束缚、责任和命运,他只是天地间一抹微不足道的风,用不着为任何事停留。 “我爱你,小天狼星。”他听到伊芙淡淡地说,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猎猎的风吹散,“但是,就像是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也不能代替我为我的人生做出选择——我愿意去做某件事,不会是因为那能让你高兴,也不会是出于对伏地魔的憎恶,只会因为那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现在你明白了吗?” 小天狼星很久都没有说话。他长久地凝视着脚下宁静流淌的河水,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好像要把这狂野而自由的风刻在骨肉里。 他原本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倔强而叛逆,自我又渴求独立。但他被太多东西束缚得太久,连灵魂也被摄魂怪侵蚀大半,以至于几乎已经忘记自由呼吸是什么感觉了。 是啊,战争就要来了,死亡也正在逼近,他的教子身边危机四伏,未来也是一片茫然的黑暗。小天狼星很清楚,他仍然背负着和过去同样沉重的东西,并且将一直背负下去。往后的每一步,都还将无比艰难。 但是,在那一切命运到来之前,他此刻只是很快乐。 还能这样畅快、这样自由地呼吸一次,他很快乐。 —tbc— 第29章 星之所在 每个能去霍格莫德的周末,哈利都会去极光二手书店上面的那个小阁楼。 他大部分时间都跟罗恩和赫敏一起来,在阁楼里跟小天狼星消磨一个上午,然后去吃午饭,下午再随便去哪儿逛逛。 赫敏有时候宁愿呆在图书馆里学习,罗恩则偶尔会被弗雷德和乔治叫走,但哈利除非被斯内普恶意关禁闭,是一定会来见小天狼星的。 九月下旬,他们有一次去霍格莫德的时候,赫敏给小天狼星带去了一枚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的徽章,然后问他认不认识什么会对这个组织感兴趣的“赞助人”。 小天狼星觉得挺有趣,但他显然没把这当成什么正经事。罗恩取笑了她几句,小天狼星和哈利也跟着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赫敏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他们才互相对视着,露出了有点愧疚的表情。 第77章 当天晚上小天狼星把这枚徽章拿给伊薇特看的时候,她倒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观点,只是颇有兴趣地将徽章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问小天狼星,是不是就是这个小姑娘,每次来都翻她书柜里的书。 她似乎认为,如果这女孩被分在拉文克劳,将来会有很了不得的成就。 不过小天狼星对此不以为然——伊芙对她学院的忠诚偶尔会使她变得盲目和狂热,在他看来,只有格兰芬多才会让人的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而像赫敏这样又聪明又勇敢的小女巫,有一天无疑会成为狮院的骄傲。 后来他们就此吵了一架。到底谁的学院更好,这是目前唯一能让这两个人拌起嘴来的话题了。 十月末,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师生抵达了霍格沃茨。 霍格莫德的旅馆都被订满了,街道上多了不少异国来客。他们并非全都是来自欧洲的高加索人种,也有北美的因纽特游牧巫师、非洲的苦行巫师,甚至遥远东方的古老秘术家族。 他们有的满脸刺青,有的在身体上穿了很多巨大的金属环饰,也有的严密地裹在兜帽和面纱之中,总之不是英国巫师眼中正统的打扮。 再加上哈利送信过来,说自己的名字不知被谁投进火焰杯,莫名其妙成了霍格沃茨的勇士。小天狼星因此变得神经兮兮的,看谁都觉得可疑,看谁都好像对他教子心怀不轨。 哈利不来的时候,伊薇特一幻影移形去伦敦上班,他就化身成阿尼马格斯在街上巡逻,到处闻闻嗅嗅,试图找到黑魔法的痕迹,或是某个居心叵测之人。 时间一久,他没找出个食死徒,倒是让村子里的人都眼熟了这条大黑狗。 进入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哈利是自己来看小天狼星的。 这孩子看上去苦恼极了,因为大家都认定他是为了出风头,而自己把名字投进了火焰杯。那个讨厌的丽塔·斯基特在《预言家日报》上不遗余力地胡编乱造......罗恩也在为此跟他冷战......海格培育出来一种叫做炸尾螺的危险物种,随时都可能使神奇动物保护课的学生受伤,让他自己也受到魔法部的处罚......特里劳妮每次见到他都言之凿凿地认定他会惨遭横死......格兰芬多的大多数学生也宁愿去支持塞德里克...... 独自一人憋闷了好几天,只有来到教父面前才能毫无顾虑地抒发委屈,可怜的哈利激动地在小阁楼里走来走去,滔滔不绝地声讨了愚蠢的同学、记者和罗恩有两个小时,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了。 其间小天狼星压根没找到插嘴的机会。 临近中午,哈利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就感到自己又渴又饿又疲劳。 早在他的演讲才刚发表了半个小时的那会儿,小天狼星就怕他说话说得嗓子疼,因此去洗干净了自己的陶瓷杯,给他倒了一杯加了蜂蜜和薄荷的接骨木花露。 如果哈利没被三强争霸赛的事扰得心烦意乱,或者如果赫敏在这里,也许就会注意到这个陶瓷杯上不仅画着他教父的狗头,还标着他教父的名字,最底下甚至有个落款,签着一个女性的名字——“来自伊芙”。 但他太累了,所以什么也顾不得,只是把剩下的冰凉饮料一口喝干净,然后没精打采地把陶瓷杯还给小天狼星。 “我得去找赫敏了,”哈利疲惫地说,“我答应她吃过午饭要跟她复习13世纪到14世纪维京魔法的发展和演变。唉,但愿第一个项目用不着我知道第一位大地精领主的封地是在设得兰还是在赫布里底群岛。” “是奥克尼岛。”小天狼星告诉他。 “是吗?”哈利愁眉苦脸地说,“好吧,至少现在我知道了。” 小天狼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又抓了一大把气泡爆炸糖塞到他口袋里,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你的魔杖是什么样的?” “冬青木,凤凰尾羽,11英寸。”哈利说,“怎么了?” “没什么。”小天狼星说,“我认识一个人,也许能帮你算一下是不是会在三强争霸赛中遇到生命危险。” “我一点都不信任占卜学。”哈利不感兴趣地说。他一想到特里劳妮的大眼镜,甚至控制不住地在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是占星学。”小天狼星纠正他。 “我一点都不信任占星学。”哈利立刻流利地改口。 小天狼星笑了起来。 “占星是一门很严谨的科学。”他说,“是建立在天体运行的客观基础之上、更为精准也更加宏大的学科,很大程度上参考继承了马人对星相的理解和钻研,可以说是至今以来最可靠的预言形式了。” “反正,如果按照特里劳妮的水晶球来看,”哈利沉着脸说,“我上学期就该横死街头了。” “那不一样。”小天狼星说,“水晶球占卜、茶叶占卜和钱币占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天赋和灵气,不是谁都做得好的。但天文占卜就不同了,推演星图依靠的是经过历史考验的理论和大量的精细计算,就像施放一个复杂的魔咒,只要每个步骤都是准确的,你就能推算出咒语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哈利狐疑地盯着他,好像不明白他的教父什么时候变得对占星学这么富有见解了。小天狼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对虚无缥缈的预言和星相产生兴趣的那种人。 小天狼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咧开嘴笑了一下,指了指那直达天花板的书柜。 第78章 “我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偶尔也会看几页。”他这么解释说。 哈利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但他要烦心的事已经够多了,所以不打算把这件事也放在心上。 无论小天狼星所说的占星是否比特里劳妮的预言更加准确可信,都无法改变任何事——等他回到学校,还是要独自一人面对大多数同学的敌意、面对满是谣言的报道,和不愿意相信他的罗恩。 未来有什么好知道的?要是能改变过去,他倒是还能提得起一点兴趣。 ********** 晚上伊薇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书桌上多了一张从没见过的羊皮纸。 纸上写着哈利·波特的生日,他父母的生日,他魔杖的材质和长度,甚至还包括了他的血型和头发的长度。字迹工工整整的,和小天狼星平时写信或者留便签时的潦草字体大不一样。 羊皮纸旁边散落着十二个约有指甲大的宝石碎块,那是伊薇特做研究时才用的同心象限水晶硬片,每一片都是不同的材质和大小,代表着不同的天体信标。 这些水晶硬片的随机分布可以作为计算个人星图的参考数值之一,所以小天狼星把这套仪器从抽屉里翻了出来,在哈利临走时叫他随手撒到了桌上,又用咒语把它们固定住了,以确保它们不会被风吹离原本的位置。 布置下这些的男人正趴在床上翻她的书,还一本正经地用手指一个词一个词地划过书页上的字,头也不抬地认真阅读,做出一副不是他放上去、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模样。 伊薇特把那张写着哈利·波特个人信息的纸拿在手里甩了甩。 羊皮纸抖动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小天狼星耳朵一动,这回就没法装不知道了。他合上手里的书,和妻子对视,脸上露出了有点尴尬的表情。 “你介意吗?”他问,顿了顿,又接着说,“不是我疑神疑鬼,但是,伊芙,你得承认,这个时期太危险了。现在哈利又被选为霍格沃茨的勇士!” “之一。”伊薇特提醒他。 “勇士之一,没错。正因如此——”小天狼星说,“把他名字放进去的那个人一定是别有用心。你自己也说了,在世界杯刚出了那样的乱子之后又重开三强争霸赛,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 “你得知道,亲爱的,”伊薇特再次抖了抖手里的羊皮纸条,说,“掌握这种算法的人,如果放在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可是会被人当做神使或者大祭司来供奉的。你让我用来推演一个男孩会不会赢得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哈利不是普通的孩子。”小天狼星说,“他是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这也不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对于整个人类历史的进程来说,这就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伊薇特这样回答他。 “既然你这么认为——”小天狼星刚想说“那就算了”,却看到伊芙已经坐直了身体,铺开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并开始在纸上写下一些等式。 小天狼星及时闭上了嘴。 他注视着自己这位出身拉文克劳的妻子,看着她将纸条上的信息和散落在桌面上的水晶硬片的位置转换成对应的数值和变量,逐一誊抄在草纸上,然后又颇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梢。 “虽然无关紧要,”伊薇特愉快地告诉他,“但我还挺喜欢这个算法的。你要过来看看吗?论证缪塞昂天体浮桥理论的那个部分,我知道一个小技巧,不需要参考疯人-怀兹曼表格就能判断出星环停滞率用多久才能达到解析值,你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 小天狼星婉拒了她的邀请。 那张空白羊皮纸被她写满了三分之一的时候,伊薇特从她常背的那个帆布包里又翻出来一个小型的器械。 “近天体和星轨模拟仪盘”,她是这么叫它的。那个小仪器由许多交叠的金属环形和数十枚水滴般大小的银色小球构成,她用魔杖一点,那些不知道代表着什么的环形和球体就像是活过来似的,平稳而极有条理地缓慢运转起来。 她让它悬浮在右手边的半空中,又指挥小天狼星在书桌边放了几个镜子,使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反射几次,最终保持在一个微妙的、恰到好处的角度。 小天狼星索性拖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伊薇特旁边看她的演算。 她偶尔会皱起眉,长久地盯着那个缓慢运行的小仪器,然后在某一时刻突然举起羽毛笔,用敏捷、精准而轻柔的动作拨动其中一条环形金属或几个银色小球,使它们停留在让她满意的位置。 那时她就会露出舒心又餍足的表情。对于一位年逾三十、并受人尊重的学者来讲,这样的表情几乎可以算的上有些孩子气了。 倘若察觉到小天狼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甚至会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得意地对他眨一下眼睛,即使他完全不懂得她之前的举动到底有怎样的用意。 伊薇特用完了一张六寸的羊皮纸,又新拿了张空白的写满了四分之三,才总算停下了笔。 她还是像学生时代那样,习惯在关键的数值和结果上画一个圈。小天狼星探头去读那几个数字、范围和表格,随即就意识到,即使把结果摊开在他眼前,他也无法从中解读出任何含义。 “很明显了,对吧?”伊薇特说,指着第一张羊皮纸上被圈起来的【不一致】这个短句,说,“致幻轴线两侧的常态系数不同,所以我们只能认定一个新的顽固周期——我们都知道,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第79章 “是啊,说得没错。”小天狼星赞同道,又虚心请教她,“如果用正常人能听懂的语言来说呢?” 伊薇特抿起嘴笑起来。 “认定一个新的顽固周期,意味着原有的顽固周期必须要先抵达末端值,按照目前魔法天文学中最权威的解读方法,简单来说,就是终末与结束。” 她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如果在定位点代入的是国家的数值,就意味着政权的倾颓瓦解;如果代入的是战乱年代的数值,就意味着纷争即将结束、和平就要降临;而对现在这种情况来讲——” 她的食指在写着哈利·波特生日的那张纸上轻轻地敲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但小天狼星也明白了。 “死亡。”他语气沉重地低声说。 “完全正确。”伊薇特点了一下头,顿了顿,又说,“我预设的月亮周期,是从博德罗米昂月到萨尔格里昂月——我比较习惯希腊历法——也就是到三强争霸赛结束为止。考虑到咒语独立场的截断区域……” 她指着羊皮纸上简单画出来的一个表格,又示意小天狼星去看那些在阳光下静静反射出光彩的水晶硬片,继续用那种似乎很有道理、但就是让人没法听懂的语言接着解释说: “残骸星云的退行速度按魔杖杖芯的相对比率递减,在1,306到1,421个循环之内就能达到狂热期。你再看这里,星位一、星位四和星位十一的信标之间形成了弥玛斯之缝,也就是说,冥王星和亚历山大紊流之间唯一的泰坦也超过了驱逐极限,在18世纪的乌拉诺斯实验之后我们就能确认,这意味着海尔蒙特奇迹墙的完全瓦解。” “意思是?” “三姐妹星云的断口就暴露在大暗斑漩涡的辐射中了呀!”伊薇特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即使不考虑木星环的防线,只要奥伯龙的构想是成立的,幽灵星团飘带就一定会吸纳到至少一颗母体恒星,不是吗?” 她瞧见小天狼星的表情,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通用占卜学中更直白的说法,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意思是,肯定会有人在这场三强争霸赛中死去。” “……你就不能直接说这一句吗?”小天狼星苦恼地揪了揪头发。 伊薇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把过程讲得详细一点,怎么能让你知道这个结论是可靠的?” 小天狼星其实觉得她讲得再详细也没用。她就算把写满的那一张半羊皮纸上的每一步计算都讲给他听,他还是认为有最后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不过他没这么跟她说。 “肯定会有人在三强争霸赛中死去。”他只是喃喃地重复着。 伊薇特“嗯”了一声。 “不是第一个项目,也会是第二个、第三个项目;不是参赛的勇士,也会是裁判、学生,甚至也许会是魔法部的官员和报社的记者。”她不甚在意地说,“不过,非要打赌的话,我肯定会把钱押在参赛者的身上。”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满脸担忧地低声说,“三强争霸赛的勇士面临的风险最直接,也最致命……哈利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会是哈利吗?” “你肯定不喜欢听这个答案。”伊薇特流畅地回答说,“但是,那男孩的同位决定点,在塔尔塔洛斯离散星位图上看,几乎很少有和冥王星的衍射范围不相交的地方。用简单直白一点的占卜学的语言讲,他几乎是从出生起就一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自己、他的敌人、他的亲人和朋友,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 小天狼星沉着脸没说话,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阴郁得可怕。 “战争时期,人人都差不多这样。”伊薇特放缓了语气安慰他,又叹息了一声,说,“你看,就算我推演出来一个结果,也没什么用处,邓布利多教授又怎么会对此丝毫不加防备呢?” “即使如此,”小天狼星神情凝重地说,“我们也必须得跟校长说一声。” “我可以抽时间去找他谈谈。”伊薇特答应道。 “如果能让哈利用不着参加三强争霸赛,那就最好了。” “和那个没有关系。”伊薇特笑了一下,平淡地说,“星星们都已经走到了它们该在的位置,那男孩的星图也是一样。无论你是否喜欢……” 她再次用食指敲了一下那张写着哈利·波特生日的羊皮纸,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命运已经镌写在星轨中,谁也改变不了——相信我,我尝试过,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了。” 小天狼星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提起命运时,语气还和往常一样淡漠,而在说到尝试这个词时,嗓音却变得干涩起来,表情也变得空洞而飘忽,像是没有实体的鬼魂,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任何落脚之处。 小天狼星注视着她,伊薇特却没有和他对视,只是神情恍惚地用手指摩挲着写满字的羊皮纸的边沿,眼神落在虚空中,好像什么都看着,也好像什么都没看。 他很少见到伊芙露出这样茫然、脆弱而无助的表情。她似乎永远是那么冷静而理智,连哭泣时也只是会镇定地默默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从来也不会失态。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那样笃定地断言命运无法被改变呢?一定是与命运抗争过的人吧。 第80章 在我所未知的岁月中,你究竟与之搏斗了多久、痛苦了多久?从霍格沃茨到希腊,从希腊到神秘事物司——从1978年新年凌晨的钟塔,一直到极光二手书店的这个小阁楼,你曾多少次触碰过希望,又有多少次被现实打回谷底呢?你在探知星辰和命运的路上走得比谁都要远,只是为了追寻一个不可能存在的答案吗? 你无数次陷入绝境、又无数次挣脱出来,然后又决然奔向下一个总会陨落的希望,就在这样无休止的循环中,独自一人战斗着、奔跑着,直到现在吗? 你要有多少勇气,才能有这样源源不绝的力量啊? 小天狼星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担忧,奇怪的是,这种担忧和他一直记挂的教子无关,和伏地魔无关,和他自己也无关。 他就是在这时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伊芙的阿喀琉斯之踵,是她唯一的人性和弱点。如果她没有遇到他,也许就会是冷酷而坚不可摧的女武神,不会为任何事驻足停留,但倘若把他从她的生命中挖走—— 小天狼星不由得用力握住伊薇特的手。 她打了个冷战,这才猛地回过神,好像刚从一个梦里醒过来。她看到小天狼星的眼睛,就习惯性地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疲惫的笑。 “你在这儿啊。”她轻声说,伸出没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去触碰小天狼星的脸颊,如梦似幻地重复道,“你还在这里。” 小天狼星捉住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柔软的手,把那只手放在唇边,反复亲吻。 “跟我保证你会好好活下去。”他低低地、央求似地跟她说,“即使我不在了,你也必须……伊芙,跟我保证。” 伊薇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就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孩子气的傻话。她把手从小天狼星掌心里抽出来,责备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她微笑着,平静而笃定地说,“一直到活不下去为止,我都会好好活着。” 第30章 b·g·black 伊薇特隔天就按照约定去将占星的结果告知给了邓布利多。 她回来的时候告诉小天狼星,校长对他们的秘密婚姻表示了由衷的祝福,并且认为,在局势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刻,人们的确需要一些幸福美满的故事,以此保持对生活的希望。 校长还说,请原谅他偶尔会忘记称呼她为“布莱克夫人”,因为,你瞧,像他这样做了大半辈子教师的老家伙,总是宁愿把教过的学生还当作孩子,而非将他们看成谁的丈夫或是妻子。 (“当然我完全不介意。”伊薇特对小天狼星说,“我也更喜欢我原本的姓氏。”) 至于那个令人不安的占星结果,邓布利多教授愿意向小天狼星保证,他的教子在霍格沃茨会得到最周全的保护——所有教师、傲罗和校长本人,都会全力避免使三强争霸赛的勇士遇到生命危险,或是受到任何黑巫师的戕害和威胁。 有阿不思·邓布利多本人做出这种程度的承诺,小天狼星放心了一点,但又没法完全放心。 距离火焰杯的第一个项目越来越近,他深夜从梦中惊醒的次数愈发频繁。伊芙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去了南美洲,预计要到新年之后才能回来。 是委内瑞拉还是玻利维亚来着?伊芙似乎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提到了,不过她那时兴奋过头,话里掺杂了太多让人分不清是形容词还是名词、是人名还是地名的特殊词汇,小天狼星只知道和印加巫师的神庙遗迹有关。他听到马丘比丘十二角石碑上刻了什么星纹,就没再往下听了。 英国和南美之间隔着不知道多少层魔法屏障,飞路粉根本抵达不了玻利维亚,跨洲的幻影移形又有着相当严格的限制,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不能一起过圣诞节和新年,甚至两个多月间连见都见不上一面。 小天狼星甚至不能给她写信,因为英国的神奇动物和巫师宠物保护法明确规定,不能让同一只猫头鹰进行一昼夜以上的连续飞行。 再说,从这儿飞到南美洲去,就要横跨整个大西洋,等那只可怜的猫头鹰飞到大洋彼岸去,伊芙早就已经从那边回来了。 小天狼星从她走了之后就又开始失眠,有时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时却昏昏沉沉难以醒来。 即使勉强入睡,也总是做着荒诞而悚然的梦。梦里火龙、摄魂怪和戴着面具的食死徒交替出现,还充斥着他母亲恶毒的咒骂声。 脚边是不见底的深渊,头顶上的巨石又摇摇欲坠,他走在峭壁间,身体好像是被无数双惨白的手拉扯着,不是要将他推下悬崖,就是扼着他的脖子,使他没法呼吸。 哈利站在他眼前,懵懵懂懂地就要一步迈入黑暗,可他无论怎么用力伸出手都够不到教子的肩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在詹姆和莉莉身后,同他们一起走入那道不详的绿光之中。 他自己也被推搡着,随时都会跌下悬崖,正在无比绝望的时候,伊芙就会从后面赶上来,牵住他的手,轻声唤他:“小天狼星。” 他在窒息中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唯一的希望,伊芙却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也拉着他向绿光中走去。 “别挣扎了,小天狼星。”他听到妻子用那种平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说,“这是镌写在星轨中的命运。” “——这是我们的命运。” 第81章 伊芙总是在梦中重复着这句话,然后欣然迈向死亡。接纳了她的那道绿光逐渐扩大、膨胀,终于也连他自己也全然吞噬了。 惊醒时就是满身冷汗,屋里却是一片黑沉沉的死寂,和梦里也没什么区别,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小天狼星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仍陷在那个梦魇中,下一刻就会坠入悬崖。 伊薇特在家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像这样从噩梦中挣扎惊醒,但那时,他一睁眼就能看到暖黄的夜灯,和借着微光安静地靠在床头看书的妻子。 伊芙也睡不好,去年开始又着意减少了喝助眠魔药的频率,所以他总能看到她也醒着,总能看到她独处时才会有的、平常不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那种漠然而平淡的空洞表情。 于是小天狼星就会再一次意识到,伊芙所失去的东西一直都不比他失去的东西少,她在十二年间所经受的波折和痛苦,也绝不比阿兹卡班的每一天要轻松。 他心中所仅存的快乐和希望本就不算多,她在这漫长的十余年中被消磨了多少,又残留着多少呢?恐怕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也只勉强拼得出一个完整的灵魂吧? 所幸他们已经绑在一起了。哪怕只是绑在一起的时候才算完整,也总算是完整了。 这样想着,小天狼星就觉得这个残酷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倘若伊芙注意到他醒来,则会转过脸对他笑一下,也不用他说,就合起书本躺回枕头上,再次尝试入睡。小天狼星就会捡起她搁下的那本书,往往翻不到两页,他就会重新觉得平静、安宁,而又困倦了。 伊芙在的时候,这里才是家;伊芙不在,这里就是牢笼。 没有灯烛、也没有声响的牢笼,没有他妻子在暖黄微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美丽的微笑,和她轻轻放到手边的、明明晦涩难懂却奇异地令人心安的硬壳书。 小天狼星只能睁着眼睛,瞪着黑沉沉的天花板。 在等待黎明到来的时间里,他总是反复地想:“如果现在偷渡去南美洲,我有多大把握能在不被魔法部发觉的情况下回到英国境内?” 这样吃不下也睡不好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周,才总算有了个好消息——猫头鹰在11月24日的傍晚带来了一封信,他的教子顺利地通过了那头匈牙利树蜂。 ********** 第一个项目结束之后的那个周末,哈利再次来到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的那个小阁楼时,就发觉他的教父变得十分疲惫而憔悴。 他眼睛里充满血丝,而且胡子拉碴的,比两周之前瘦了很多,几乎像是他去年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那时候的样子了。 “你还好吗,小天狼星?”哈利担忧地问。 “我没事。”小天狼星没精打采地挥了一下手,疲惫地说,“就是睡得太少了。”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下次再来。”哈利说,“我顺利通过火龙了——也许你已经看到了报道,所以没什么好挂心的。第二个项目要2月24号才进行呢。” “别走,别走。”小天狼星强打起精神说,“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做的,我很需要一个精彩刺激的好故事来分分神。你用了我们商量过的眼疾咒了吗?” “我试着练了,真的!”哈利说,“可时间不够用,我又没什么实践的机会,到后来也不太熟练。况且,赫敏说,克鲁姆就是用了眼疾咒,那反而激怒了他的火龙。” 赫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说法。 哈利接着绘声绘色地跟小天狼星描述了他如何召唤出火弩箭,又如何与火龙周旋,最后如何有惊无险地取得了那枚金蛋。 小天狼星专注地听完,然后赞叹地鼓了两下掌。 “做得好!”他由衷地说。 哈利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但神情中仍有些掩饰不住的高兴。 与被迫成为霍格沃茨多出来的勇士之后的那个周末相比,这男孩看上去快活了许多。 这也难怪。作为年纪最小的参赛者,不仅在直面火龙之后存活下来,还取得了意料之外的好成绩,这就足够让任何人得意很久了。更何况,这次罗恩也跟着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和好了。而且学校里也开始有人对他表达善意和支持,哈利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小天狼星似乎被他教子的好心情所感染,脸色不再那么阴沉,但眼神仍然显得忧郁不安。 “第二个项目是什么?”他关心地问。 “线索藏在金蛋里。”哈利立刻回答,“时间还长,不着急琢磨这个。” “是啊,不着急。”小天狼星向后一靠,倒在扶手椅的软垫子里,疲惫地笑了一下说,“你值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过这个圣诞节,嗯?” “不知道能不能把金蛋带出学校,拿到这儿来让你看看。”罗恩若有所思地说。 “我认为这不符合规定。”赫敏从书柜那边探出脑袋来,用责备的目光望向罗恩,“勇士们应该独立完成所有项目,就连我们原本也是不应该插手的。” “得了吧。”罗恩大为不屑地说,“难道你觉得卡卡洛夫不会帮助克鲁姆吗?” “不管别人怎么样——”赫敏气冲冲地说,“至少我们不应该主动破坏规则!” “好了,好了。”小天狼星安抚似地分别朝他们按了按手,说,“我也没说要看那枚金蛋,我相信你自己就能处理得很好,是不是?” 第82章 他看到赫敏只顾着瞪罗恩,就悄悄地朝哈利眨了一下眼睛。哈利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出来。 随后他们谈论起即将到来的圣诞舞会。 哈利告诉小天狼星,韦斯莱夫人也帮他买了一件礼服长袍,是墨绿色的,据说应该会很衬他的眼睛,所以他决定穿那件去圣诞舞会。 至于小天狼星暑假里用猫头鹰寄给他那件黑色的,如果可以的话,罗恩想要借去穿一次。虽然对他的个子来说太短了,差不多只盖过膝盖,但罗恩坚持认为,那也比他母亲给他准备的那件发霉的酱紫色长袍要好得多。 罗恩给他描述自己那件衣服袖口上破烂的蕾丝花边时,小天狼星爆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 他随即同情地拍了拍罗恩的手臂,并跟这个可怜的韦斯莱保证,他比谁都知道纯血统家庭中代代流传的礼服长袍有多可怕。 小天狼星完全不介意哈利把他买的那件礼服长袍借给罗恩,甚至还慷慨地同意赫敏对它做出一点小小的修改,使之更适合罗恩的身材。 “还有比礼服长袍更重要的事情,”罗恩又郑重其事地说,“——你能相信吗?赫敏一直说她已经有舞伴了,但就是不肯告诉我们是谁。” 赫敏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书本里面,假装没听见这句话。不过小天狼星可以发誓,他的确听到这小女巫冷冷地“哼”了一声。 哈利随即把罗恩试图去约布斯巴顿勇士的壮举抖了出来,罗恩则毫不犹豫地利用拉文克劳的五年级找球手秋·张这个名字作为反击。 小天狼星原本懒洋洋地瘫在那张扶手椅上,听到拉文克劳这个词,才稍微坐直了一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哈利那张涨红的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 “看来我们都对拉文克劳的姑娘没什么抵抗力。”小天狼星的脸上有了点笑意,懒洋洋地说,“挺奇怪的。她们有时候真的很难取悦——不过,那样才更吸引人,是不是?” 他注意到哈利疑惑地盯着自己,于是掩饰地摆了摆手,说:“你母亲以前也是个不逊色于拉文克劳的聪明女巫,詹姆迷得不得了。” “可惜秋·张好像对哈利没什么兴趣。”罗恩幸灾乐祸地说,“要不然就不会答应别人的邀请了。” 赫敏这时已经将看完的书放回书架,又随手翻了几本书的目录,打算再找一本来看。她听到罗恩的话,就从书柜那边探出脑袋来。 “你得承认,”她心平气和地说,“是塞德里克先邀请秋的。如果哈利能早点下定决心,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小天狼星皱了一下眉。 “塞德里克·迪戈里?”他提高声音问,“赫奇帕奇的勇士?” 他不知为何在“赫奇帕奇”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吐字时都咬着牙,像是对这一向以温和仁慈而闻名的学院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 能有什么仇恨呢?还不是因为他妻子学生时代最理想的结婚对象就是赫奇帕奇那种烂好人?她说他们包容、公正,至少不像他这个格兰芬多那样“大男子主义”。 开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种刻板印象来给别人下定义? 当然,伊芙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几年前了,小天狼星承认自己那会儿也确实不算是有多成熟多稳重......但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对此毫不介怀。 现在他教子所中意的姑娘也投向了一个赫奇帕奇的怀抱,这还不够让人恼火吗? 小天狼星和哈利极有默契地一致声讨起这个学院来,但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什么新说辞——塞德里克·迪戈里那样的赫奇帕奇,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而他们确实也想不出几个能被评价为“卑劣”、“狡猾”的獾院巫师。 罗恩偶尔会跟着插几句话,但赫敏早就不听了,这会儿正皱着眉盯着手里翻开的一本书。 她刚才粗略地翻了好几本书的目录,也没找到感兴趣并且还读得懂的内容,倒是在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发现了一句有意思的话。 “嘿,小天狼星。”她扬声叫道。 “怎么了,赫敏?” “你认识一个叫b·g·black的人吗?” 罗恩和哈利立刻停止了交谈,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小天狼星,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罗恩好奇地站起来,走到赫敏身后,伸着脖子去看她举在手中的那本书。 “也许吧。”小天狼星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有个叫巴克斯的曾叔祖父,还有个叫布丽安娜的姑祖母,她后来嫁到麦克米兰家了——但我可不记得他们的中间名是不是g开头。” “这里有句话,”罗恩指着赫敏手里那本书的扉页上的字,大声念出来,“‘写给b·g·black。即使你不在这里,我也有足够的勇气。’——这个布莱克是你家那个布莱克吗?” “我也不知道。”小天狼星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布莱克是纯血种家族不错,但也不是个特别罕见的姓,说不定还是个麻瓜呢。” “出版时间是1989年,夜骐之翼出版社。”赫敏把书翻过来,说,“《20世纪魔法六分仪演变实录》,作者是y·坎贝尔博士。” 小天狼星坐着的那张一直发出“吱呀吱呀”声音的扶手摇椅,一下子停住不动了。 赫敏还在翻来覆去地看那本书,又仔细研读了前言和后记,但也没得出更多的信息。罗恩和哈利也很有兴趣地跟着她一起看,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小天狼星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神。 第83章 “再读一遍。”小天狼星直起身体,说,“扉页上的内容,再给我读一遍,行吗?” “写给b·g·black。”赫敏立刻用背课文时的平板语气流利念道,“即使你不在这里,我也有足够的勇气。” “哦。”小天狼星缓缓地靠回摇椅,嘴角含着一点笑意,拖长了声音,慢慢地重复了一次,“哦——” “你知道是谁了吗?”哈利好奇地问。 “就像我说的,”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这个b·g·black可能是任何人,用不着放在心上。再跟我说说圣诞舞会吧,那个布斯巴顿勇士选的舞伴是什么样的人?” 哈利和罗恩立刻就这个问题产生了激烈的讨论。赫敏最后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就默不作声地把那本书放回了书柜,竟然也坐了过来,参与到他们的谈话当中。 他们三个人畅所欲言,小天狼星就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坐在一边微笑着默默聆听。 伊芙不在这段时间,阁楼里原本冷清极了,这会儿终于热闹起来,有了一点节日前夕的气氛。从她走后,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觉得特别孤单。 不只是因为耳畔充斥着年轻男孩女孩欢快的笑闹声,还因为他的妻子早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就已给了他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原来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无论他们分隔多远,她想到他的时候,还是会将他视作最勇敢的格兰芬多(bravest gryffindor)。 —tbc— 第31章 戒指和我们的过去 进入十二月,霍格莫德就开始为圣诞节做准备了。 黑狗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叼着几簇槲寄生,艰难地用脑袋顶开了木门,走进小阁楼里。 伊薇特已经在南美洲呆了一个多月,其间只通过麻瓜的航空邮递给小天狼星寄了两封信回来。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因为没点着壁炉,所以连墙面都显得灰暗潮湿,和外面街道上那种欢快又热闹的节日气氛截然不同。 要是伊芙在,至少她能买一棵云杉树回来,小天狼星相信自己肯定能把它装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好做了。 可惜他现在行动受限,只能寻隙在店铺之间的小巷里捡几枝槲寄生,收集起来,自己编一个圣诞花环。 这听上去似乎可怜兮兮的,但圣诞节一过,就是新年。过了新年,伊芙也就快回来了。 小天狼星把那簇槲寄生叼到房间角落,和之前捡到的放在一起,正打算变回人形去洗个澡,就看到伊薇特的书桌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悄无声息的陌生人影。 黑狗警觉地在原地站住,竖着耳朵,脊背紧绷着,一时没有动。他摸不清楚这人究竟是无意中闯入的,还是有意来这里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 知道他是阿尼马格斯的人很少,如果他贸然变回人形,说不定反而会坏事。 所以他只是站着没动,谨慎而警惕地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 那是位个子不高的女巫,瘦瘦小小的,微微张着嘴巴,正用一种惊愕而恐惧的眼神瞪着黑狗,也和他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她应该是在黑狗刚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也不知道保持这副表情保持了多久,这会儿连嘴角的纹路都僵硬了。 女巫看起来比小天狼星还要紧张得多,几乎让人以为他才是毫无预兆地闯入人家里的那个。他有点想笑,尾巴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好像是被这个动作吓到了似的,女巫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贴在伊芙的书桌上,嘴唇动了动,发出一点细微的、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她嗫嚅着说,“我、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布莱克先生。” 听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黑狗那双深灰色的兽瞳猛地一缩,眼神中流露出骇人的、凶恶的光。 女巫的身体缩了一下,好像立刻就要夺路而逃。小天狼星毫不犹豫地变回了人形,手臂随意一伸,魔杖就飞过来落入手中。 他果断地举起魔杖,一言不发指向女巫,用简洁而凌厉的动作有力地甩动杖尖——无论是凤凰社的人,还是食死徒,总之先让她不能动弹再说。 小天狼星的眼神冷漠而阴郁,几乎有点真的像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着的女巫甚至相信,假如这个人认定自己不可信任,也许她真的不能站着离开这间阁楼。 “是坎贝尔夫人让我来的!”女巫在仓促之间嘶声叫道。 小天狼星闻声,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魔杖往上一挑。 从他杖尖蹿出的咒语击中了天花板,一大块水泥和墙灰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房间内一下子变得满是尘埃。 女巫徒劳地将一张羊皮纸举在头顶,缩着脖子,半天不敢睁开眼睛。 小天狼星懒洋洋地挥了一下魔杖,把地板清理干净,天花板也恢复如初,这才轻轻地咳了一声。 女巫心惊胆战地把羊皮纸从头顶上拿下来,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和小天狼星对视了一眼,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我以为你要晚上才能回来。”女巫小心翼翼地解释说,“坎贝尔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还说,如果见到你,只要说出她的名字,你就不会伤害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也发着抖,看起来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了。 第84章 小天狼星确实还在瞪着她,不过听人提起伊薇特的名字,显然让他心情很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也变得和蔼起来。 “差一点就让你受伤了,是不是?”他安抚似地跟女巫搭话,“你知道,要是伊芙能写信告诉我你要来,我就会好好招待你了。” “我就是来找一份南十字星暗斑星纹的档案,今晚之前要寄到玻利维亚去。”女巫有点腼腆地朝他笑了一下,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解释说,“我没想到会撞上你。”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伊芙信任这位女巫。小天狼星于是友善地向她伸出手:“我是伊芙的——” “小天狼星·布莱克。”女巫语速极快地接上他的话,说,“我知道你是谁。” 她说完这句话,猛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那张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迟疑了一会儿,掩饰性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又像是被烫到了似地缩了回去,神经质地捻着羊皮纸的卷边。 “我不是从报纸上知道你的。”女巫低着头,语无伦次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确实在报纸上看到过你,你知道,就在波特夫妇......那之后。但我以前就认识你——你和坎贝尔夫人。我入学那年,她是我的级长。我从那时候就——” 她没说完这句话,但却像是从那遥远的学生时代汲取到了一点勇气,终于敢抬起头来,直视小天狼星的眼睛。 虽然脸颊仍然一片绯红,嘴唇也紧张得发抖,这胆怯的女巫还是露出一点羞涩的笑意。 “我叫劳拉。劳拉·霍尔顿。真高兴终于跟你说上话了,布莱克先生。” ********** 劳拉现在是伊薇特的助理,或者也可以说是秘书。不过据她自己说,坎贝尔夫人更喜欢叫她“我勤劳的小帮手”。 她的黑发很漂亮,眼睛是和伊芙很像的蓝灰色,比伊芙矮一些,而且瘦弱娇小,似乎尤其容易受惊,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她在替伊芙找档案的时候,小天狼星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举动,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的确不认识她——女巫的脸和她的名字一样陌生,即使他过去见过她,肯定也早就忘了。 但她认识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认识那个格兰芬多的布莱克、备受瞩目的掠夺者。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天狼星有点恍惚。好像在这之前,他所有有关霍格沃茨的回忆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连伊芙也是梦境中的一部分。 而这素未谋面的女巫从那个梦中走出来,告诉他那些美好都是确实存在过的,而并非他在阿兹卡班的绝望和痛苦中所捏造的幻想。 他想到霍格沃茨,随即就想到学生时代的伊芙,想到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高傲而冷淡的拉文克劳优等生级长从容地越过所有人,坐在了他的前面。 “她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小天狼星突然开口问。 劳拉被他吓了一跳,肩膀颤了一下才转过身来看他。 “伊芙五年级的时候,我是说。”他补充道,“你肯定刚入学就认识她了,是不是?她刚成为级长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哦,你问这个。”劳拉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她人很和善。至少对我们新生都很有耐心。我还记得最初的几天,有很多一年级生都曾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被关在外面......呃,你得知道,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需要——” “我知道。”小天狼星迅速地打断她。 “那好吧......嗯,所以,大概有两三天的时间吧,坎贝尔夫人只要没有课,就会在公共休息室外的走廊巡逻,教给被关在外面的新生一些回答门环问题的小技巧。但她只管一年级的新生,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再进不去,她就会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只要你愿意说几句好话,她最终还是会心软的。” 小天狼星露出一点会心的笑容。 他真希望在那时就认识伊芙,最好是一年级,在分院仪式之前,或者更早,在他第一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的时候,或是被困在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的那十一年之间。 他们曾经在城堡的走廊中擦肩而过多少次呢?他曾多少次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名字?那些和拉文克劳学院一起上课的日子里,她的声音曾多少次随着风落进他的耳朵,他却丝毫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呢? 如果不是在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上闯了祸,被一起关了一次禁闭,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和她说上话的契机了? 她现在还会是他的妻子吗? 小天狼星有点恍神。劳拉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我还记得三年级的那个情人节。”她一边回忆着,一边轻飘飘地说,“——你们七年级的时候。坎贝尔夫人下午回到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手里捧着一大堆漂浮棉花糖。蜂蜜公爵的情人节限定款。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并不是学生们能去霍格莫德的日子,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 小天狼星笑了起来。 “是啊,大家的确都知道那是你送给坎贝尔夫人的,布莱克先生。”劳拉也抿嘴笑了,“但没有一个拉文克劳猜得出你是怎么去的霍格莫德。学生们提出过很多猜想,大多数人都比较认同‘家养小精灵运输说’,不过凯西·惠特勒坚持认为,黑湖深处肯定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就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再往下,只有纯血种的学生才找得到。” 第85章 “总之,坎贝尔夫人说自己不爱吃甜的,所以只拿走了一片。那些棉花糖在公共休息室里漂浮了一个下午,就像是满屋子都飘着粉红色的小云朵,大家都觉得新奇极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漂浮魔咒失效之后,棉花糖都落下来,才开始有人拿来吃。” 劳拉的声音平和而愉悦,似乎也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了。她不再像刚见到小天狼星时那样紧张腼腆,只是在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出神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象。 从这个小阁楼的窗口看出去,正好能看到极光二手书店的招牌,但再往远看,越过许多屋顶和树梢,就能远远看到霍格沃茨城堡的一个塔尖——那就是拉文克劳塔楼所在的位置。 “那之后过了许多年,”她含着一缕怅惘的笑意说,“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浪漫的礼物。即使在波特夫妇被杀害之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那一个瞬间,布莱克先生,我唯一能想到的却是那个情人节的下午,静静漂浮在拉文克劳塔楼中的那些粉色的小云朵。” 又沉默了一会儿,劳拉才回过神来,转头对小天狼星笑了一下。 “但凡是在学校了解过你一点的人,都不认为你会做那样的事。”她认真地说,“至少曾经与我交谈过的很多拉文克劳学生都这么认为。不是所有人都把你当做丧心病狂的疯子,布莱克先生,也许你那时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也从来没想过和我们有什么交集,但事实上,谁会想得到呢?像我这样普通内向的女孩,居然也吃过小天狼星·布莱克送的棉花糖。” 他们沉默了很久,彼此都各怀心事。直到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劳拉才突然醒过神来,从长袍里扯出一块怀表,“咔哒”按下去,低声说了句“糟了”。 她利落地将找出来的档案归拢好,收到宽大的衣袖里,再熟练地把伊薇特书桌上的东西都整理得和来时一模一样,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小天狼星。 这会儿她好像又变回了刚见面时的样子——羞怯、紧张,而且习惯躲避。她看了一眼小天狼星,就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说:“我先走了。” 小天狼星托着下巴往窗外看,闻声就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劳拉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地停住脚,回转过来,重新站到小天狼星面前。 “说到礼物,”她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从长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方盒子,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要递到他手里,最后还是轻轻搁在了他面前的小台子上。 “坎贝尔夫人要我转交给你的。圣诞快乐。”劳拉轻轻地说,“还有,我一直忘了说——恭喜你们结婚,但愿梅林保佑你们永远幸福。” 小天狼星笑着对她道了声谢。这容易受惊的胆小女巫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转身逃离了这个小阁楼。 木门重新被合拢,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小天狼星拿起那个做工精巧的小盒子,打开看来自伊芙的礼物。 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枚素银的戒指。一点也不像是他那天给伊芙描述的婚戒那样华丽耀眼——没有学院计分器里的宝石那么大的红钻石,当然也没有威尔士妖精用龙洞里开采出来的矿石打造出来的玫瑰金戒圈。 这两枚戒指低调而朴素,在如同星空般深邃华丽的天鹅绒布的衬托下,几乎显得有些暗淡无光。 戒圈上没有宝石点缀,甚至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只是刻有一行古代拉丁文。小天狼星能勉强通过其中几个眼熟的字符辨认出来,这应当是一个足够古老也足够强大的保护咒语。 实在是很有伊芙风格的婚戒。 小天狼星高高兴兴地把这两枚戒指摊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属于伊芙的那枚明显小了一圈的戒指举起来亲了一口,才又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回小盒子里去。 他用魔杖画出来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将自己的那枚戒指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这样,他想,即使自己变成狗,戒指也不会从他身上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劳拉,其实有她在学生时代喜欢过小天狼星这个设定。 虽然有这个设定,其实并没有特意写出来的必要,也没想好应该怎么插进正文。但是写出来之后还觉得挺有趣的,所以单独放出来了。 ********** 劳拉发觉自己喜欢上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时候是在三年级。 那个时候小天狼星和她们拉文克劳的级长小姐已经开始约会了,劳拉也不认为自己哪里比得上伊薇特·坎贝尔,所以什么都没打算说,也什么都没打算做。 有天她看书看到很晚,回过神来的时候朋友们都已经去睡觉了,公共休息室里除了她,就只有伊薇特在。 级长小姐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看书,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点冷淡。劳拉从来没和她单独相处过,所以有点紧张,打算悄悄地、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回寝室去。 刚站起来,就听到级长小姐叫她:“霍尔顿。” 她胆战心惊地站住了。 伊薇特合起书,安抚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小天狼星?” 劳拉又紧张又窘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得自己眼前发黑。 第86章 伊薇特倒是没在意她什么反应,也好像没打算听她怎么回答,问完这一句,就平平静静地接着说:“别用迷情剂或是致幻咒之类的东西,行吗?你是个诚实正直的好姑娘,别学她们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级长小姐的告诫客气又平淡,就像平时嘱咐学生们不要在公共休息室里大声喧哗。劳拉却开始慌张起来。 “我、我没想——”她磕磕巴巴地说,“我没打算做那种事。你看,我长得不漂亮,成绩也只是中等,就算我……谁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伊薇特举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她不用解释这么多。 “你别紧张,”她说,“你和我一样优秀,所以才会被分到这个学院。这就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可是……” 伊薇特又利落地比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接着不容分辩地说:“分院帽相信你有足够被拉文克劳接纳的智慧和才干,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这份认可的。你看,就像小天狼星,拉文克劳愿意要他吗?——当然不要。” 她说得那么干脆,语气中简直带着几分嫌弃,可提起小天狼星这个名字时,再怎么嫌弃的语气,也掩盖不住表情中的柔软和亲昵。 劳拉害羞地抿着嘴笑了,眼睛也亮起来。 她觉得这样的级长小姐简直在闪闪发光。自信、从容而坚定,就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什么挑战都不能让她感到畏惧。 劳拉·霍尔顿第一次觉得,成为拉文克劳——成为和这个人一样的拉文克劳,原来是这样令人骄傲的事情。 “谢谢。”她小声说,“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话。” “所以,别用迷情剂。”伊薇特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次,“致幻咒也不行,记住了吗?” 拉文克劳的这位优等生从来不是个唠叨的人,像这样同一件事重复两次,对这位作风果断的级长小姐来说,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劳拉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就意识到这是她在吃醋的表现。和平时待人亲切、举止优雅的级长小姐比起来,这样的伊薇特竟然有点可爱,劳拉忍不住偷偷地弯起嘴角。 伊薇特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就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表情虽然还是一贯的从容冷静,脸颊上却似乎染上了些蔷薇般的绯色,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我记住了。”劳拉忍着笑说。 伊薇特镇定地“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她一言不发地重新摊开膝头的厚书,看上去似乎没有了交谈的兴致。 劳拉踮着脚尖,一溜烟跑回了寝室,跳到床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如果可以的话…… 她紧紧闭着眼睛,像是小时候同天主教的母亲做睡前祷告那样,在心中默默祈愿。 我不需要谁来喜欢我,也不需要有很了不起的智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上帝,我也想成为像她一样的拉文克劳。 ********** 很多很多年之后,当年那个羞怯自卑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了她所仰慕的级长小姐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在极光二手书店上面那个小阁楼里,过去她也曾暗恋过的小天狼星·布莱克问起过去的级长小姐时,劳拉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件事。 她原本想把这件事也讲给他听,因为会私下为恋人吃醋而偷偷警告别人不许用迷情剂的级长小姐实在是太过 可爱了。她想,布莱克先生肯定会很高兴知道这件事。 但她又想,这是属于自己和级长小姐的秘密。 劳拉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决定把那个深夜的级长小姐留给了自己,但仍慷慨地跟小天狼星分享了另一个她珍藏了很多年的宝贵回忆—— 那个情人节下午、静静地漂浮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中的粉红色云朵,直到现在——就像她对小天狼星说的那样,劳拉·霍尔顿再也没见过比那更浪漫的礼物。 —end— ********** 伊芙对待情敌be like:你很优秀,不许自卑。也不许用迷情剂。 第32章 迷宫之前 圣诞刚过,伊薇特就从南美回到了英国,刚好赶上新年。 她不在的那两个月,小天狼星觉得好像有两年那么漫长。她一回来,时间就一下子加快了脚步,转眼进入了二月。 自从小天狼星得知了第二个项目似乎是需要勇士在水下呼吸,就开始在周末教哈利练习最有效的泡头咒。 在小阁楼里练这个,难免把屋里弄得全是水。伊芙的书被浸湿了几本之后,她便忍无可忍地把小天狼星赶了出去,叫他去村子外山坡上的一个隐秘山洞里跟哈利见面了。 他们在山洞里又练了几次,可惜还是没什么显著的成效。 泡头咒是基于高等级的变形术。在霍格沃茨,学生们至少要过了o.w.ls才会开始学习。而哈利的变形术——这么说吧,他的变形术可不像他的黑魔法防御术那样拿手。 直到2月24日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哈利还是只能用泡泡把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包裹起来,按照罗恩的说法,他这样“活像是挂着一串鼻涕泡”。 再说,泡泡连眼睛都盖不住,也根本没法在浑浊的水底视物。可除了这个办法,哈利也想不出别的方式来通过比赛了。 第87章 小天狼星反复告诫过他,比起完成项目、赢得比赛,更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否则还没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做些什么,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竟然把自己淹死在黑湖里,那伏地魔可就要高兴了。 保护自己,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当然那会儿谁也没想到,多比竟然会在比赛的前一刻给哈利塞了一大团鳃囊草,帮他完成了第二个项目。 三月,在反复跟伊芙保证绝不会再浸泡她的书之后,小天狼星总算又能在小阁楼里跟哈利见面了。 他们一边开始为第三个项目做全方位的特训,一边通过新闻尽量收集食死徒活动的线索和情报。 小天狼星订阅了包括《预言家日报》、《独角每日新闻》和《泰晤士报-巫师版》在内、英国境内发行的每一份巫师报纸,除此之外,还有在欧洲范围内都具有相当权威的《欧洲魔法联盟月刊》。 哈利不来,而伊薇特在忙的时候,他就靠反复阅读这些报纸来打发时间。 魔法部官员语焉不详......伯莎·乔金斯仍然毫无音讯......阿尔巴尼亚的“吃人森林”.....西班牙某个水族馆里有只海豚被人施了魔法,长出了一对翅膀——谁会在乎这个啊? 小天狼星不高兴地“哗啦哗啦”翻着报纸。 他翻完了整版,才抬起头来。一抬起头,就发觉伊芙坐在书桌那儿盯着他瞧,神情怔忪,若有所思,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 小天狼星扬起眉,忍不住开口问:“我有那么好看吗?” 伊薇特回过神来,好像是为了责备他突然出声吓到她,而不由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欲盖弥彰地垂下眼睛,说:“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人生的意义和宇宙的真谛。”伊薇特随口敷衍他,“思考时间的尽头是什么,魔法的本源又从哪里来。” “然后呢?”小天狼星笑着问,“结果是?” “想不出来。”伊薇特干脆地说,就不再理他了,仍然转回去做自己的事。 她低头写字的背影看上去一派镇定,毫不心虚,可是没被发缕遮挡住的白皙耳廓却渐渐红起来,那蔷薇一般的绯红颜色,要过好半天才会褪下去。 小天狼星笑得倒在床上起不来。 四月的某一天,伊薇特从魔法部回来时,说起体育运动司征用了她天文厅的一个什么模拟星体散布仪,要放在迷宫里,作为给勇士指路的其中一种手段。 她于是就“顺便”打听了一下迷宫里还会出现什么障碍,不过那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她只隐约听人提到了“倒置罗盘”和“指向咒干扰墙”。 不过,伊薇特跟小天狼星保证说,六月中旬时她会亲自去把模拟星体散布仪布置到迷宫里,如果有机会,她就替他看看里面还有些什么。 当然,如果卢多·巴格曼逼着她签保密协议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五月平平淡淡地过去。进入六月,哈利察觉到他的教父又开始变得紧张兮兮了。 即使周末能见到面,小天狼星仍然每天都会给他写信,主要都是在反复强调要他注意安全。 前两个项目都无事发生,小天狼星因此认定,伊芙所推演出的死亡一定会第三场比赛中降临。 哈利作为年纪最小的参赛者,本就比其他勇士稍显弱势。克劳奇、卡卡洛夫和斯内普一个比一个举止可疑,将哈利的名字放入火焰杯的嫌疑人仍丝毫未露马脚...... 小天狼星这样的人,对自己的事从来都是满不在乎的。明明出身布莱克家却去了格兰芬多,只是为了陪伴狼人朋友就私下练习成为阿尼马格斯,十五岁时还没成年也敢离家出走,胆子大得天塌下来也懒得眨一眨眼睛。 可即便这样,在和哈利有关的事上,他却一点都洒脱不起来。 不仅洒脱不起来,反倒焦虑得像是提前进入换毛期——暮春的六月份,天气还没热起来,他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狗毛。 比起教父的神经质,哈利自己则显得相当轻松,因为说到底,迷宫听起来显然比火龙和人鱼要安全得多。 况且,最后一个项目结束之后,他就总算能从三强争霸赛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了。至于能不能通关、能不能取得好成绩,说实话,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作为霍格沃茨的勇士之一,哈利觉得惟一的好事就是他用不着参加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了。 这件事大概让斯内普感到很恼火,而且他似乎仍然认定哈利通过第二个项目时所用的鳃囊草是从他的办公室中偷出来的,因此比平时看他还要更不顺眼。 斯内普不能在魔药课的期末考试上为难他,所以只能在课堂上找出各种借口关他的禁闭。 哈利通常被他打发去处理某种茎块或者收集某种汁液。斯内普会亲自领他到温室去,把他一个人锁在里面,到时间再来给他开门。 按照魔药教授自己的话说,这样既能避免使自己不得不一直看着哈利那张“惹人讨厌的脸”,也能防止“某些人”不知死活地私底下溜进来帮助他。 六月中旬,就在第三个项目之前的最后一个周五,这是斯内普这学期能关他的最后一个禁闭了。 魔药教授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漆黑的长袍随着他的脚步而翻飞不止。哈利不情愿地快步跟在他后面,一边满怀恶意地想象着踩到他的衣角、让他摔倒的情景。 第88章 还差最后一段楼梯就要到达门厅的时候,斯内普突然猛地刹住脚步。 他停下得太突然,跟在后面的哈利差点撞在他身上。 哈利恼火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愿意开口说话,所以只是探出脑袋,越过斯内普和楼梯的扶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城堡正门的方向。 正好是下午的课结束的时间,学生们谈笑着结伴从大门中进进出出。门厅中洋溢着热闹轻快的气氛,和以往的每一个周五傍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异常—— 哈利注意到,在斯内普目光的尽头,有两个明显不是学生或教职员工的陌生女巫,正从城堡的大门走进来。 ********** “再去问问巴格曼,”走进城堡正门的时候,伊薇特正对劳拉说,“确认一下迷宫最终的尺寸,我们才能把散布仪调整成合适的大小。” “体育司要是再碰坏一个,我们就只有两个备用的仪器了。”劳拉在羊皮纸上记了一笔,随口抱怨道,“星环科的霍尔上午还写信催我,他们的第二十三组数据已经拖了十多天,七月之前还排不上,就要等到明年。” 她紧紧地跟在伊薇特身后,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穿过门厅,走上右侧的楼梯。 “让他们先用我办公室里的简略星图应一下急,”伊薇特摘下斗篷的兜帽,耐心地说,“等天琴座的流星雨结束之后,就可以和星座科用同一台散布仪了。” “行,我就这么转告他了。”劳拉答应着,低头检查着羊皮纸上的事项,又说,“关于冥王星的星潮期,马斯顿想再检查一下……” 伊薇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就在这时看到了站在楼梯尽头的斯内普,还有他身后不远处、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的哈利·波特。 斯内普站在楼梯上,手搭着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伊薇特对上他的冷漠眼神,不甚在意地朝他淡淡点了一下头,目光又轻飘飘地扫过他身后的哈利。 她对上那双翠绿的眼睛,视线也忍不住停留了极短暂的一个瞬间,随即就移开眼神,专心听劳拉说话。 即将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斯内普冷冷地开口唤住了她:“——坎贝尔。” 哈利按捺不住好奇心,使劲从斯内普身后探出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两个被叫住的女巫。 走在稍前面一点的女巫率先停住了脚步,手随意地扶住另一侧楼梯的栏杆,从容而平静地回应道:“斯内普。” 这位被称作坎贝尔的女巫穿着朴素轻薄的黑色夏季长袍,个子高挑,体型瘦削,眼睛是相当冷感的蓝灰色,天然显得淡漠。 她的五官秀美柔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让人想起心情还不错时的麦格教授,但她深棕色的长发只是在颈后挽成一个低低的、优雅的髻,看上去就不像麦格那么强势。 哈利听到斯内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每次在魔药课上提问自己、或者是要挑格兰芬多的毛病的时候,就总是会先这么轻轻地哼一声。 “缄默人会出现在霍格沃茨……”斯内普果然用他惯常的那种惹人生厌的语调说,“这还真是令人惊讶。” “体育运动司从我们那里借走了一样仪器。”伊薇特客气地回答说,“我得来确保它不会在运行的时候被某些笨手笨脚的人碰坏。” “你得原谅我的无知,”斯内普毫不真诚地弯了一下腰,讥讽地翘起嘴角,“因为,你看,神秘事物司平常到底是不是在做一些实际的、有用的事,我们这种普通巫师很难知道。” 这下连哈利都感觉到了他的态度不同寻常。 虽然斯内普对谁说话都是这副轻蔑而敌视的腔调,但在面对这位姓坎贝尔的女巫时,他的语气似乎还多了些微妙的警惕和试探。 伊薇特则毫不在意他满怀恶意的讽刺。 “是啊,”她宽容地浅笑着说,“普通巫师的确很难理解我们的工作,这很正常,别太放在心上。” 哈利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斯内普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也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 伊薇特也顺势再次看向了哈利。 “这是正要去关禁闭呢?”她和气地跟男孩搭话说。 斯内普举起一只手,止住了哈利将要出口的回答。他死死地盯着伊薇特,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我看不出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坎贝尔。”他冷冷地说,“就算他的监护人本人在这儿,我也有权力决定谁要被关禁闭。” “当然,当然。”伊薇特礼貌而谦虚地说,“我也没打算干涉什么。因为,你看,像你这么高尚的人,肯定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孩子。” 她的语气相当真诚。要不是哈利在被斯内普折磨了这么多年之后,早已认定他跟“高尚”这个词毫不沾边,几乎真的要以为这个姓坎贝尔的女巫是在真心地称赞他了。 就算看不见斯内普的表情,哈利也能想象出魔药教授的脸色有多精彩。 他心里便不由得对这位陌生的女巫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但凡能跟斯内普交谈而丝毫不落下风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赢得哈利的敬意和亲近之心。 斯内普就在这时再次开口说话了。 “你最好别像去年来霍格沃茨时那样,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城堡。”他轻声说,“邓布利多或许会当它是无害的,但别人可不一定会那么想。” 第89章 他重重地咬住“它”这个词,让人觉得似乎是有着什么意味深长的隐晦含义。 哈利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从这个角度就能勉强看得到斯内普的表情。他不知道魔药教授含沙射影指的是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但确实能看出斯内普的脸上写满了仇恨和不加掩饰的敌意。 伊薇特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但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轻轻笑起来。 “评判什么东西是否干净,可能我们的标准不太一样。”她平静地说,“对我来说,谁是干净的,谁是不干净的,斯内普,你和我一样清楚。”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令人疑惑。在哈利看来,作为反击的话语,这实在算不上多尖锐有力,与斯内普的冷漠和刻薄相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和客气了。 但斯内普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竟然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 就那么冷冷地瞪了她一会儿,斯内普恶狠狠地说:“但愿你别信错了人。” “信错了人的是谁,”伊薇特说,“你和我一样清楚。” 她再次朝斯内普轻轻点了一下头,就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去,没有再理会斯内普青白交加的脸色。 劳拉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她们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不见了。 斯内普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在想那个女巫刚才说的哪句话,半天都没动作,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神也变幻莫测。 直到哈利站得不耐烦了,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再换回来,斯内普一直扶着楼梯栏杆的手才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了。”他冷冷地开口说。 哈利愣住了,一时间没太懂他什么意思。 斯内普也没看他,别过脸去,盯着楼梯尽头不断有学生进出的城堡门厅,不耐烦地厉声喝道:“从我眼前滚开,波特!这你也不懂吗?” 他的语气冷漠而嫌恶,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哈利这次不再犹豫,一声不吭地果断转身,拔腿就往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跑开了。 用不着关禁闭,还看到了魔药教授吃瘪,哈利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至于他离开之后,斯内普是不是还站在原地、站了多久,又是在那儿想些什么,这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第33章 迷宫之中 6月24日,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项目举行的那天早上,伊薇特没有去上班。 当然也不是休假了,因为她作为天文厅的负责人,必须要去看着魔法体育司借走的星体散布仪,确保它不会被某些笨手笨脚的巫师碰坏。 正如伊薇特爱惜自己的书本一样,她也爱惜天文厅的每一件仪器和每一份档案。她不但不允许体育司的人私自调整散布仪的规格和尺度,也坚决反对它被安置在具有攻击性的神奇生物附近。 魔法体育司的司长卢多·巴格曼曾在六月份中就这个散布仪的安排跟伊薇特产生过几次交集,一向认定她又固执又挑剔。 为了不让她再挑出更多毛病,巴格曼甚至愿意慷慨地在评委席后面给她安排一个座位,方便她近距离看着她宝贵的星体散布仪。 伊薇特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你其实不用这么折腾他。”小天狼星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忍不住闷声笑出来。 “不是我要折腾他啊。”伊薇特说,“我已经有两台被碰坏的散布仪了,送到不来梅【德国城市】的妖精工坊去修,要六个月才能拿回来,耽误了多少天文厅的事呢。” 她正在换衣服,准备出发去霍格沃茨观看最后一个项目。 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了,云朵被染成宁静而艳烈的红色,夕阳像是将灭的火种,倔强地在西方的天际燃烧。 伊薇特透过窗户,望着城堡方向,出神地凝视只露出一个尖的拉文克劳塔楼。塔楼上的玻璃反射出橙红和金粉的绚丽颜色,那灼目的霞光越过许多树梢和房檐,最终落在她沉静而明亮的眼瞳中。 沉默了一会儿,小天狼星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去看着哈利。” 伊薇特收回远眺的目光,静静地和小天狼星对视。 “不是。”她简洁地说。 “我了解你,伊芙。”小天狼星说。 他扯开灰色衬衫的领口,拇指在锁骨那儿一挑,挑出来一根细细的银链,链上穿着一枚素银的戒指,正在半空中静悄悄地晃荡着。 “你就是这么爱我,记得吗?” 伊薇特笑起来,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我也说过,”她微笑着说,“我做一件事,只是因为我想做。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小天狼星——我想再试一次。看看如果我执意加入一些变量,会对计算结果产生怎样的影响。” “你得学着放手了,伊芙。”小天狼星说,“这不是你的责任。我的命运不是你的责任。” “我没说这是我的责任。”伊薇特耐心地说,“你想去死的时候,我绝不会拦着你。但是,什么时候放弃,要由我自己决定。” 她注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就像过去每一次和他对视的时候那样,如此认真、坦率又坚定。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眼瞳中映着血红色的夕阳,显得格外鲜活而富有生气。 小天狼星曾在最近处目睹过这双眼中的每一种情绪。他见过她孩子气的得意,见过她的宽容和悲悯,见过她永不让步的高傲,甚至是偶尔令人气恼的倔强。 第90章 伊薇特又难得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眼。 “别担心,”她轻快地说,“坏人肯定会盯着在场的傲罗们,傲罗们盯着魔法部的官员,魔法部的官员盯着评委,评委们则盯着勇士。没人会在意坐在后面的我,说不定我真能发现什么异样呢。”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却察觉到自己喉头发涩,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说:“注意安全,好吗?” 伊薇特笑着踮起脚,迅速地亲了一下他右边的脸颊。 “我很清楚我要怎么做。”她在他耳边小声说。 她要把魔杖往长袍口袋里插的时候,小天狼星一直从背后抱着她,亲吻她的鬓角和侧脸。 他好像为没能说服她而很不甘心,但又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意,所以又急又无奈,只能泄愤似地轻轻咬几下她的耳垂,故意让湿热的吐息拂在她的颈窝里,好像这样就会使她的态度软化了。 伊薇特被他闹得站不直身体,试了好几次都没把魔杖插到应该插的口袋里,因此被迫转过身来,和他正正经经地接了个又长又深的吻。 小天狼星这才不啄她了,安安静静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伊薇特顺利把魔杖收在长袍里,又嫌弃他蹭皱了她的衣料。等到终于能出门的时候,晚霞已经快被夜色吞没了。 小天狼星变成黑狗,跟在她后面出了门,离开了极光二手书店上面的这个小阁楼。 他要送伊芙去城堡,然后在海格那里等哈利的消息。 他们一起走到禁林边缘才分道扬镳。直到伊薇特快要穿过小路走到草药课的温室,小天狼星还能看到她在夜色中远远地朝海格的小木屋挥手。 在伊芙即将走上第三和第四温室间的甬路、进入城堡的庭院之前,他看到她在石阶尽头站了一会儿,眺望夜色中的山峦和湖泊,抬头看了看逐渐显现的星辰,又望向西方天际中残留的最后一点艳红色的夕阳余晖。 然后她看向小天狼星的方向。 巫师的视力没有犬类那么敏锐。在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中,小天狼星确定她看不到自己的身形,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却知道,她就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过去在学校走廊里每一次擦肩而过时心照不宣的对视;就像是他从阿兹卡班逃至伦敦后,隔着一条马路注视着她从魔法部中走出来;就像是在拉文克劳河原上的小屋,在烟火缭绕的狭窄厨房,牢不可破的誓言在他们的手指上融化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戒圈—— 每次他们目光相触的时候,就好像灵魂也在跟着震荡。 他们相遇得不算早,相处的时间也其实并没有几年,但在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中,他牵住了伊芙的手,小天狼星觉得,这就足够幸运了。 夕阳终于完全被夜色吞没的时候,在石阶尽头长久伫立的伊薇特才终于转了身,悄无声息地踏入了城堡的中庭。 ********** 走到魁地奇球场的时候,观众席中已经坐满了学生。 场地被无数个点燃的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唯有球场正中的迷宫黑洞洞、静悄悄的。在人为制造出来的幽深迷雾中,迷宫像是蛰伏着的巨大怪兽,要将所有走进它口中的人吞吃入腹。 伊薇特走到观众席中最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下。 这里没有多少光亮,但是视野相当不错,能清楚地看到参赛者做准备的帐篷和迷宫的入口。她隐在人群之后,随意地扫了一眼迷宫,但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评委们已经准备停当,霍格沃茨的教师和魔法部的傲罗也已分散在场地中巡视,邓布利多正在低声和阿拉斯托·穆迪交谈,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巴格曼原本在兴高采烈地和布斯巴顿的校长说话,余光瞥到伊薇特的身影,好像是怕她又来找茬,于是赶忙借口说要去看看勇士们,从评委席上离开了。 很快,勇士们就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了场地中。 卡卡洛夫迎上克鲁姆,和他并肩而行,不住地做着比赛前最后的交代,直到巴格曼对他说了句什么,德姆斯特朗的这位校长才回到评委席中落座。 勇士们在迷宫入口前站成一排,最后一个项目就要开始了。 伊薇特没去听体育运动司的司长宣布比赛规则。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地中,她从长袍口袋里抽出魔杖,深呼吸一次,稳稳地点在自己的眉心处。 魔杖还是那根朝夕相处的最熟悉的魔杖——苹果木,11英寸,杖芯是独角兽毛,坚硬又倔强,而且自我主义。她熟悉这根魔杖,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 但魔杖尖乍然碰到皮肤的时候,那种冰凉尖锐的触感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苹果木魔杖似乎也能感知到她将用它做什么,伊薇特几乎能感觉到一种排斥的力量从魔杖尖溢出,隐隐地抵住她的眉心。 “好了,”她慎重而坚定地小声说,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让我看见。” 魔咒从杖尖涌出来,顺着和皮肤相接之处,流淌到她眼中的每一条神经。伊薇特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变得大不相同了。 她看得到附着在巫师身体中的魔力。在每个人的体内都有,像是一团模糊的幽灵,又有点像是还没成型的守护神,随着人的呼吸和心跳而膨胀、收缩。 第91章 施放魔咒的时候,那团气体会顺着手臂从魔杖中流出去,漂浮在空气中,或者附着在什么物体上——从她眼中看去,就好像咒语也有了颜色和形状。 为了暂时获得超越普通巫师极限的知觉,本就脆弱的视神经正被魔法改造得更加敏锐而精密,伊薇特的眼球开始感到微微的、沁凉的刺痛。 有点难受,不过这还是比她预想中的要好一些。 场地中就在这时第一次响起了高亢而尖利的哨声。 在前两个项目中分数并列第一的两位勇士,哈利·波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已经率先进入了迷宫。伊薇特能看到两团银色云朵似的气体向更深的黑暗中飘去。 他们在岔路口分开了。波特似乎正在朝巨蜘蛛的方向走,不过迷宫里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他会拐到哪边去。 迪戈里则很快就遇到了第一个关卡。他沉稳地挥动魔杖,解决得很利落,接着又选定一个方向朝中心走。 哨声第二次响起来。维克多尔·克鲁姆也进入了迷宫。 他选了迪戈里走过的那个路口,但随即拐向了另外的方向。他前进的速度要快得多——但是,哎呀,你注意一点脚下啊,那可是什么障碍都没有的平地。 不……等等,那团银色的气体是不是变得暗淡了一点?有什么在拉扯着它吗? 第三声哨子响了起来。芙蓉·德拉库尔进入了迷宫。克鲁姆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转头朝迷宫入口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一动起来,就更明显地表现出被人所控制的样子。那团棉花似的气体好像被许多根线不断牵扯,流动时也变得滞涩而僵硬。 这可不行。 伊薇特小幅度地挥了一下魔杖,凝聚出一道气流,斩断了那些牵扯着他的线。 通常来讲,夺魂咒不是那么容易被破解的,要不然第一次巫师战争的时候,大家也不会为此人心惶惶。但在视觉被魔法大幅增强的状况下,她看得见每一缕咒语的痕迹,这种事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只是她仍看不清楚是谁在控制他。离得太远,干扰也太多,她的眼皮已经开始发烫了。 就像是长时间使用魔杖,魔杖就会变热一样,刚才那种微凉的刺痛逐渐加剧,眼球如同是被砂纸不断地摩擦着,生出一种粗糙而滚烫的疼痛。 所幸克鲁姆不再往刚进迷宫的德拉库尔那个方向走了。他站在原地迷茫地甩了甩头,彻底摆脱了夺魂咒的影响,接着辨别了一下位置,仍然迅速地朝迷宫中央前进。 波特这会儿正在斯芬克斯那里徘徊,迪戈里则在星体散布仪那里停住了脚步。德拉库尔遇到了一只——梅林,那是狮身蝎尾兽还是火螃蟹?(其实是海格的炸尾螺。) 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一只正常的神奇动物,至少肯定不符合体育运动司规定的正常尺寸,看上去是被人施了膨胀咒。 不,也许是狂暴咒。它身体里的魔力翻涌得都快要沸腾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心怀不轨之人,因为对勇士的夺魂咒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所以开始打算依靠迷宫中的障碍来牵制勇士了吗? 布斯巴顿小姑娘用的昏迷咒和盔甲咒都没效果——驱逐咒、软骨咒……真是典型的法国作风。眼疾咒!很漂亮。但是……哦,是啊,咱们谁都没想到它还会喷火,是不是? 伊薇特挥了一下魔杖,使那只不知道是狮身蝎尾兽还是火螃蟹的凶恶生物恢复了一点神志。它长得还是那么恐怖,大小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总算不再张牙舞爪地要把人活活扎死了。 德拉库尔很快就摆脱了它。虽然袍子被烧焦了一块,脸也被割伤了,还似乎是在逃跑的时候崴了一下脚。但这可怜的姑娘仍然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迷宫深处走去。 最有可能被当成目标的哈利·波特,反倒一路都走得很顺畅。 迪戈里经过散布仪之后,又连着走了四五个死胡同,不得不退回来重新找方向,眼下竟然是四位勇士中离奖杯最远的一个。 再怎么说,运气也不能坏到这种程度。伊薇特有点怀疑迷宫的墙也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意图阻碍勇士们的脚步。但这又是为什么?那个人究竟是想要杀害这些勇士,还只是不想让他们拿到奖杯获胜呢? 她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愿意去想。 神经在被高强度的咒语灼烧着,眼球也像是快要融化了,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抗衡这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只要不是会威胁到人生命的伎俩,她没心思去管那些事。 视线已经不算很清楚了,而且似乎不断有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她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又有模糊的光不断闪过,人群和景色全都扭曲成没有边界的色块,她只能勉强通过那团柔和发亮的银色气体辨别出勇士们的位置,但混合着迷宫里其他附着咒语和魔法的障碍,那些也都变得不再清楚。 伊薇特再次将魔杖指向自己的眉心。 “让我看见。”她咬着牙低声说。 无声咒已经不起作用了,因为疼痛正在侵蚀她全部的注意力。她要念出咒语,才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观察着迷宫中的情形。 德拉库尔遇到了斯芬克斯,但没有理会她,而是自己选了一条路来走。克鲁姆又差点被一株魔鬼网勒得窒息而亡,伊薇特默默地把他解救了出来。 第92章 那显然也是一处不可能符合体育运动司规定的障碍。 尺寸合适的小株魔鬼网,足够给勇士们制造一些麻烦,但绝不会危害到人的性命,可这株魔鬼网肯定是被人恶意繁殖过,不仅会让人无法呼吸,而且看上去好像要把人的身体都卷在藤蔓里整个绞碎了。 她使那株魔鬼网恢复到正常大小,克鲁姆就轻而易举地扯开藤蔓,挣脱出来。他用魔杖变出火焰,魔鬼网就退缩到墙边,让他通过了。 迪戈里仍在被人为制造出的死胡同之间徘徊,德拉库尔则是被她扭伤的脚拖慢了前进的速度。波特那边一直出人意料的顺利,克鲁姆在挣脱魔鬼网之后,也很迅速地接近着迷宫的中央。 最终是哈利·波特和维克多尔·克鲁姆同时站到了奖杯两侧。 在交涉什么吗?要决斗还是要谦让,快点决定吧。谁去拿奖杯都好,快让这场比赛结束。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忍受这种疼痛了。 眼中的色彩逐渐变淡,有种空洞的黑色正在从四周向视野中心蔓延。她看不了多久的,神经肯定已经被咒语烧坏了,疼痛反倒不像是刚才那么剧烈得让人想要立刻死去,但她却能明确地感知到眼球中有什么正在冷却、甚至熄灭。 别影响到我的大脑。 在意识完全沉入那片黑暗中的前一个瞬间,伊薇特交叠起手指,无声地祈祷。 镌写在星轨中的死亡预兆,我要抹去它,也很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将失去我的视力,这没关系,这很公平,但是,求求你—— 别影响到我的思想和记忆。 只要我还能思考,我就还有拉文克劳的智慧;只要我还记得他,我就同时拥有格兰芬多的勇气。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她滑下座位,倒在冰凉的石头台阶上。身边似乎有人惊呼着摇晃她,有人蹲下来问她怎么了,可惜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还有人把她搀扶起来,招呼着同伴要把她送往城堡里的校医室。 但更多的人则被迷宫中的异动吸引了注意。他们纷纷站起来,指着黑沉沉的魁地奇球场,神情严肃地互相交谈。假如伊薇特还听得见什么,就会意识到他们正在说—— 有人到达了终点,比赛已经结束。奖杯被人换成门钥匙,三强争霸赛的两位勇士消失了。 —tbc— 第34章 梦境内外 这也许是个梦,也许不是。 伊薇特穿行在阴暗潮湿的走廊,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正要前往魔药课的地下教室。 不。她或许已经在教室里了。 她低下头,发觉自己手上戴着一副防护用的龙皮手套。面前的案板上散落着许多人鱼矢车菊的种子,每一颗都有眼珠那么大。 种子外面覆盖着一层人鱼尾部分泌的黏液,亮晶晶、湿漉漉地沾满了案板和器皿。她应该是正要将黏液和外壳包裹着的种子内芽取出来,可伊薇特无论如何都不想去触碰到那层黏液。 即使隔着手套,那种湿滑、黏腻的触感也总是令人反胃。 她忍着恶心剥了两三个花种,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肠胃好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要将她的内脏都挤出来,连带着身体和脑袋都疼得厉害。地下教室里没有一点光亮和暖意,阴冷而沉重的潮气透过毛孔钻进皮肤,使她抑制不住地打起冷战。 再忍一下。 伊薇特撑着桌台勉强站稳,默默地对自己说。 再忍一下,这节课就会结束了。 会结束吗? 她在大脑深处隐隐传来的灼烧般的痛楚中茫然地思考——真的会结束吗? 不会结束的。虽然没人告诉她,可她就是知道,只要这些矢车菊的花种没有剥完,这节课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潮湿、阴冷,而且恶心的黑暗之地,永远忍受神经中那如刺如火一般的、令人发狂的痛楚。 ——永远寂寞。 ……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 忍到忍不了为止,都要继续忍耐。 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独自煎熬着的时间,她已度过了四千余个日夜。如果那时她能忍耐,未来就也一样能忍耐。 再忍一秒。 就再多忍一秒—— “嘿,伊芙!” 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伊薇特停止了颤抖,迟钝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天狼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就在她的邻桌,正低着头研究魔药课的课本。 周围原本空荡荡、黑沉沉的,谁也不在。 因为她在剥花种,所以才认定这儿是魔药课的教室,但实际上这里没有教授和学生,没有讲台和墙壁,只是一片望不见边缘的黑暗。 现在小天狼星毫无预兆地站到她身边,伊薇特也不觉得突兀,好像他原本就该站在这儿,原本就该这样自然而熟稔地跟她搭话。 除了那些恶心的花种、器皿和龙皮手套,小天狼星是她此刻唯一看得见的东西。 在如此深沉而充满恶意的纯粹黑暗之中,他身上好像蒙着一层朦胧的淡淡光晕,如同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海市蜃楼,是她在极度痛苦中捏造出来的臆想。 但他转过脸来朝她笑起来的时候,就一下子变得真切而具体了。 小天狼星看了看伊薇特,又看了看她碗里仅有的几个花种内芽。 第93章 “你还没剥完啊?”他撇着嘴问。 伊薇特慢慢地摇摇头,停顿了一会儿,又小声说:“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他在这儿陪她,那么,能不能从这个教室中走出去,好像也无所谓。 “你早说嘛!”小天狼星说。 他满不在乎地褪下沾满黏液的龙皮手套,伸手到自己的碗里捞了一把,捞出一大捧剥完的人鱼矢车菊花种内芽,也不问她要不要,就直接丢到了伊薇特面前的坩埚里。 坩埚里“砰”地一声迸发出烟灰似的浓雾。 伊薇特拼命地咳嗽起来,感到眼眶中正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也许是被这阵没有散去的灰色烟雾呛到了,也许她只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用再独自忍受那种挥之不去的痛苦,而感到了由衷的幸福和喜悦。 从坩埚中不断溢出的浓雾没有丝毫消散,反而愈加翻涌弥漫,最终将这片黑暗都整个吞没了。 在即将被浓重灰雾全然包裹住的前一个瞬间,伊薇特听到小天狼星的声音,清楚地透过雾气,传到她的耳中。 “给。”他毫无所觉地笑着,接着刚才的话,语气轻快地说,“分你一半。” 伊薇特猛地睁开眼睛。 泪水仍然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渗出,鬓发也因此被染湿了。眼球酸涩,神经刺痛,肠胃也还是像打着结,凉得发疼。 也许是从梦里带出来的痛苦,也许是痛苦被她带到了梦里。她这会儿还迷迷糊糊的,也不大分得清。 伊薇特慢慢地眨了眨眼,感觉到自己的内脏正一点点冷下去。 真的醒来了吗?或者还是在噩梦里? 她明明醒来了,眼前却仍是一片黑暗;她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谁也不在这里,连她自己也好像随时都会凭空消失,融化在眼前这一片看不到边缘的深沉黑暗之中。 伊薇特的呼吸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再忍一下。 再忍一下。 她的手紧紧地攥起来,指甲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她只能透过这种切实的痛感提醒自己,这副身体此时尚未消散。 握紧拳头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左手无名指指根处正被什么东西硌着。 冰凉的、坚硬的环状金属——她不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那是她的婚戒。 婚戒底下,在血肉和皮肤里,还有另一个牢不可破誓言幻化而成的咒戒,正随着心跳,静静流转。 在她意识到这枚咒戒存在的那个瞬间,原本惶惑不安的灵魂,就一下子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有一只真切的、温暖的宽厚手掌,覆盖到她冰凉的手背上。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相贴的皮肤处流遍四肢和躯体,迅速驱散了她内脏中的寒意和痛楚。 她听到小天狼星低沉的沙哑声音,用和刚才在梦里同样的语气,自然而熟稔地叫她的名字。 “嘿,伊芙。” 伊薇特张了张嘴,却感到喉咙干涩而酸痛,发不出声音。所以她只是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勉强弯了一下嘴唇,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虚弱微笑。 小天狼星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用拇指轻轻地抹掉妻子脸颊上残留的泪痕。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十个小时。 同样在校医室接受治疗的哈利已经数次醒来又数次陷入沉睡,小天狼星除了偶尔去照看他,就是呆在伊芙身边,等她清醒。 她昏迷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这儿,想了很多事。 他想到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拉文克劳的级长从容地越过所有人朝他走过来时那漂亮又高傲的冷淡模样。 想到她面对变化成海浪、礁石和破碎扫帚的博格特时,明明怕得连举着魔杖的手都在发抖,却还是一步都没有退让。 想到1978年的新年凌晨,在无人所知的钟塔,迎着鼓动不休的海风,他爱的女孩俯视着逐渐苏醒的霍格沃茨,沐浴在柔和晨光中的侧颜,比书中记载的任何神祇都圣洁而悲悯。 然后他想起拉文克劳河原往北通往悬崖的路口那棵足有百年的金链树,想起树下坎贝尔夫妇的大理石墓碑和那个来扫墓的糊涂老头,想起伊芙在金链树下牵住他的手,说,我们必须得阻止伏地魔。 他想到高地旷野上凛冽而自由的风。伊芙指着那座古老细窄的石桥,骄傲地宣称苏格兰人永远会为能够拥有独立的意志而抗争,而她只愿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永不会允许任何人代替她做出选择。 …… 小天狼星脑海中不断闪过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极光二手书店上面的那个小阁楼。 就在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项目举行的那个傍晚。在出发去城堡观赛之前,伊芙眺望着远处宁静伫立的拉文克劳塔楼。艳烈的金红霞光映进她的眼中,那双永远沉静的蓝灰色的眼瞳,从未显得如此鲜活而富有生气。 那时她说:“小天狼星,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现在他知道了。 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也知道她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小天狼星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哽咽。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疼得麻木了,也不会再为伊芙的决定而感到愤怒和难过了。 第94章 可一看到那双再也没有了往日神采的暗淡眼瞳,他还是感觉从心脏到脑袋都疼得令人发狂,甚至要开始怀疑有人躲在暗处,正不断地向他施用钻心咒。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事想问,但后来想想,他发觉自己比谁都要清楚伊芙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小天狼星握着妻子冰凉柔软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素银婚戒。 牢不可破的誓言在贴近的骨肉中流动运转。在每一次血管鼓动时,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和伊芙紧紧相束的灵魂在共鸣、震荡。 “所以——” 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轻声开口。因为喉间涌起酸涩,所以声音有一瞬的停顿。 伊薇特抬起眼睛,憔悴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告诉我,伊芙。”她听到小天狼星问,“你喜欢左眼还是右眼?” 伊薇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时还以为自己仍身在梦中那个阴冷黑暗的地下教室。 在那不断蔓延的灰色烟雾中,小天狼星就是用这样轻快而满不在乎的语气对她说,给,分你一半。 你不想剥的花种,我分你一半。 你作为代价而付出的眼睛,我也愿意分你一半。 是啊,我知道,你不愿听从他人的说服,你只会去做想做的事。那么此刻,我就请你自己选择—— 左眼还是右眼,你想要哪一只? —tbc— 第35章 迷宫之后 伊薇特在最后一个项目即将结束时昏倒,后来发生的事,她都是听小天狼星转述的。 克鲁姆和哈利同时握住了火焰杯的把手,一起被门钥匙传送到了老汤姆·里德尔的墓地。 虫尾巴就在那儿,听从神秘人的吩咐,打算在第一时间就用阿瓦达索命咒杀死克鲁姆这个“碍事的”。 所幸维克托尔·克鲁姆出身德姆斯特朗,长年累月的熏陶使他对黑魔法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力,而作为世界知名的魁地奇球员,他以绝佳的反应速度,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在他和哈利周围布下了一个防护屏障,挡住了这一记死咒。 火焰杯被甩了出去,落在墓碑之间。距离比较近的哈利率先扑了过去,却被虫尾巴死死扭住手臂,只能奋力将金杯踢向克鲁姆的方向。 克鲁姆在半空接住了奖杯,可还没等做什么,也没来得及冲向哈利,就被门钥匙传送回了霍格沃茨。 察觉到不对的校长早已叫停了比赛,亲自前往迷宫中央,查看门钥匙残留的痕迹。克鲁姆一回到场地,就立刻对邓布利多详细地描述了他们被传送过去的景象。 邓布利多在听到“墓地”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他将克鲁姆托付给紧随其后的疯眼汉,自己则幻影移形,直接前往老汤姆·里德尔的埋骨之地。 疯眼汉将克鲁姆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极力探听他是否亲眼见到了伏地魔的复活,并在他对这场不同寻常的质询产生怀疑的时候,试图杀掉他灭口。 而一早就被邓布利多叮嘱过要格外留心勇士们安危的麦格和斯内普,就在这时闯了进来,联手制服了穆迪,将他捆在椅子上,等待邓布利多的处理。 大约四五十分钟之后,穆迪的容貌开始发生变化,他们这才知道他服用了复方汤剂。 斯内普认出他是十多年前“去世”的小巴蒂·克劳奇,而弗立维教授则在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的箱子里发现了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 另一边,邓布利多幻影显形到小汉格顿的时候,复活仪式已经完成了。 在十数名食死徒的围观中,哈利正孤身一人和伏地魔对峙。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哈利自己也说不清楚。他那会儿神经绷得太紧,头脑都是恍惚的,只知道好像是邓布利多从天而降,单枪匹马地战胜了伏地魔和在场的食死徒。 伏地魔刚刚复活,孪生魔杖之间的对峙已让他元气大伤,而在场的十多个食死徒,有小半在见到邓布利多的那一刻就幻影移形逃走了,剩下的也很快溃不成军,狼狈地簇拥着伏地魔撤离了墓地。 邓布利多是为了救回哈利而来的,没打算去追他们。 但在一片混乱中,他还是准确地从那一小堆食死徒里辨认出了小矮星彼得的身形,并毫不犹豫地用咒语将他捆住,把他从人堆中扯了回来。 食死徒里没人在意他,谁也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和邓布利多作对。邓布利多一手有力地搀扶着哈利,一手拎着被魔咒束缚住无法变形的虫尾巴,就这样幻影移形又回到了霍格沃茨。 他把彼得丢给魔法部,就带着哈利回到城堡,和小天狼星一起仔细询问了伏地魔复活的经过。 将哈利在校医室安顿好之后,校长又赶去见了被麦格和斯内普严密看管起来的小巴蒂·克劳奇,并亲自将他带去魔法部部长面前,没用任何人插手。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然后,在假期结束之前的晚宴上,邓布利多向所有学生和家长承认自己受到了小巴蒂·克劳奇的蒙蔽,而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在此前就已引咎辞职,心灰意冷地彻底退出政坛。 一连串的真相在巫师界中引起轩然大波,报纸上或真或假的消息更是层出不穷。除了个别几位当事人,其实没人说得清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95章 “但是,神秘人的确已经复活,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了。”小天狼星最后说。 他把漂浮在半空中的已经被削成块状的梨召唤到一只玻璃碗里,用魔杖在上面淋了一些琥珀色的薰衣草蜂蜜,又变出一支小巧精致的银叉子,插到梨块上,才把整只玻璃碗递给妻子。 伊薇特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双手在小腹处交叠,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睛,听小天狼星说话。 手指毫无防备地乍然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她好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小天狼星递过来的东西。 她这才试探着又伸出手去,将那只玻璃碗接了过来。 “该死!” 她听到小天狼星懊恼地咒骂了一句,随即就感觉到自己没捧着碗的那只手被他握住了。小天狼星用粗糙的手指安抚似地摩挲着她的手背,歉疚地放低了声音: “我没想吓你,”他说,“真对不起,我应该在递给你东西的时候先说一声。” “没关系。”伊薇特抿起嘴,虚弱地对他笑了一下,“我很快就又能看见了,不是吗?”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小天狼星问。 “挺好的。”伊薇特回答说,“和五分钟之前没什么差别,所以你用不着每隔五分钟就问一次。”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下,表情仍然忧心忡忡的。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房间另一头的病床上,喝了庞弗雷夫人的药水还在昏睡不醒的哈利,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 “他们下午就会把你转移到圣芒戈去。”小天狼星勉强打起精神说,“等你眼球的烧伤再恢复一段时间,就可以接受植眼魔法了。” “你还没改变主意吗?”伊薇特问,“也许会后悔的。” “你后悔了吗?” “我没有啊。”伊薇特认真地说,“因为我是拉文克劳,你却是个冲动又鲁莽的格兰芬多嘛。” “你非得每次都扯上我的学院吗?”小天狼星没好气地说。 “我就是想提醒你考虑清楚后果。”伊薇特抿起嘴笑起来,顿了顿,又不无期待地说,“也许你能像穆迪那样戴一只假眼。” “你知道打造一只合适又灵活的魔法义眼要费多少功夫吗?”小天狼星说,“差不多和练习阿尼马格斯一样麻烦——不,我一只眼睛也挺好的,顶多就是施咒语的准头会差一些。我会习惯的。” “那你就只能戴麻瓜海盗会戴的那种眼罩了。” “这是你的建议,还是你的妄想啊?” “没差别吧。”伊薇特坦诚而直率地说,“哪个苏格兰姑娘没幻想过跟维京海盗去浪迹天涯呢?” 小天狼星震惊地看着她。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位出身拉文克劳,一向都文静理智的学者妻子,居然还有过这样狂野的梦想。 早说啊。 他心情复杂地出神片刻,但随即就立刻把心思拽回到正事上。 “你在圣芒戈,我也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你。”他有点不甘心地对伊薇特说。 “你陪着我,我的眼睛也不会好得更快些。”伊薇特平静地说,“况且,我在圣芒戈会得到很周全的护理。” “如果你不想去——”小天狼星说,“说实在的,伊芙,因为我真不想让你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可以跟邓布利多谈谈,把圣芒戈的治疗师请到霍格沃茨来。” 伊薇特抬起低垂的头,“看”向小天狼星声音传来的位置。小天狼星对上她的眼睛,心脏就好像是被揪了一下。 她原本有双那么漂亮的眼睛。 那双澄澈的、沉静的,永远都明亮而锐利的蓝灰色眼瞳,已不再有往日的半分神采,瞳孔上像是蒙了一层浓雾似的灰白薄膜,看不到一点焦距。 她的脸虽然朝向他,目光却落不到他身上。 “听着,小天狼星。”伊薇特轻声说,“我很感谢你没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或者“你是不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这种傻问题。真的。但你表现得这么紧张焦虑,和直接说出来了也没两样。”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你总不能连担心都不让我担心。” “我只是想说,”伊薇特语气轻松地说,“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没有一个人死去,小天狼星——我改变了自己推演出的结果,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但你仍然付出了代价,不是吗?”小天狼星疲惫地说,“我的确想要竭尽全力保护哈利,但是,伊芙,我从来没想过要用你做交换。” “我知道。”伊薇特含笑说,“我当然知道。” 小天狼星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只是久久地握着伊芙的手,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银戒指,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她不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相对而坐,有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伊薇特才再次迟疑着张了张嘴。 “呃,小天狼星。”她犹豫地叫了一声。 小天狼星原本在沉思,闻声就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直起脊背,身体前倾,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聆听妻子的诉求。 第96章 他怕突然出声吓到她,还刻意放低了声音,用相当柔和的语气问: “什么事,亲爱的?” “你能别握着我的手了吗?”伊薇特诚恳地说,“你这样,我就没法吃梨了。” “……” “……” “哦。” —tbc— 第36章 现状 哈利再次从沉睡中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校医室里灯火通明,但还算安静,这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上次他在这张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足足围着七八个人,每个人都在他睡着的时候盯着他看。虽然这份心意的确令人感激,但想想那种场面,也难免令人心里发毛。 在半梦半醒间,哈利听到教父刻意压低了音量的、略显沙哑的低沉声音: “......两个我最亲近的人都躺在病床上!所以别叫我冷静!” 哈利听得不是很明白。他虽然醒来了,但仍困得睁不开眼睛。 睡前庞弗雷夫人给他喝的魔药药效还没过,他这会儿还有点昏昏沉沉的,只隐约分辨得出教父的声音,却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他想再睡一会儿,又怕小天狼星一直这么着急不安,所以努力地试图凝聚起一丝清醒的神志。 “那么危急的情况也没人死去,我得说,这应当算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哈利又听到邓布利多用平静而和缓的语气说。 “都是我的错。”小天狼星懊恼地说,“我真应该到现场去的。如果我——” “你很清楚没人会希望你这么想,小天狼星。”邓布利多和蔼地打断了他的自责,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懊悔也于事无补。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出决定,我们最好还是考虑考虑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哈利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清醒了一点,不再像刚恢复意识时那样,身体好像陷在云朵里,轻飘飘地连四肢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他动了动手指。 一直关注着他的小天狼星立刻奔了过来,坐到他床边,有点内疚地问:“我们吵醒你了吗?” 哈利摇摇头,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 小天狼星递给他一杯水,他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才觉得自己能思考和说话了。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地对小天狼星说。 小天狼星疲惫地对他笑了一下。哈利注意到他神情憔悴,眼里充满血丝,胡茬好像很久没修整过,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觉了。 “虫尾巴怎么样了?”脑袋清楚了一点之后,哈利立刻问。 “小矮星彼得已经被移交给了魔法部。”站在他床脚的邓布利多告诉他,“威森加摩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审问他,无论是十四年前导致你父母死亡的事,还是暗中促使伏地魔复活一事,相信巫师界很快就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哈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由衷地感到一阵松快。他真怕虫尾巴还会像去年那样,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出去。 “也就是说,”他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才迟钝地眨眨眼睛,慢慢地说,“小天狼星——” “是啊。”小天狼星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魔法部基本已经确认我是无罪的了。” 哈利猛地坐直身体,神情激动。因为起来得太过用力,脑袋还一阵阵地发昏。 “真的吗?”他晕晕乎乎地大声问。 小天狼星似乎被教子的兴奋给感染了,笑容变得真切了几分。 “也许要等到虫尾巴的审判结束之后才能公布。”他含笑说,“但是,没错,傲罗办公室已经撤销了我的通缉令。” “这太棒了!”哈利高兴地说,“你就用不着再躲躲藏藏了。” “其实没这么顺利。”小天狼星如实说,“福吉辞职之后,阿米莉亚·博恩斯——就是法律执行司的司长——成为了新的魔法部部长。博恩斯为人公正,作风严厉,她成为部长实际上对我们有利。但麻烦的是,接任她掌管法律执行司的是一位名叫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女巫。她在部里的风评,这么说吧,差不多和食死徒一样坏。” 邓布利多默默地站在床脚,饶有兴趣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点没打算干涉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也不觉得小天狼星对哈利说这些政治上的事有什么不妥。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哈利急切地问。 “乌姆里奇成为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小天狼星叹了口气说,“实际上就相当于控制了傲罗办公室,甚至还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法律的制定和执行。只要她不松口,虫尾巴的审判结果就不能轻易地公布给外界,我也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街上——很显然,如果我在魔法部承认之前就宣称自己无罪,在麻瓜社会和巫师之间都会造成混乱和恐慌,这样他们就有理由以扰乱社会秩序的名义逮捕我了。” “她明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愿意公布呢?” “为了维护魔法部的尊严呗!”小天狼星冷笑着说,“想想看,谁会愿意承认自己错得离谱,还一错就错了这么多年呢?你也许不知道,乌姆里奇以前是福吉的高级副部长——我这么说,你就能知道她是什么作风了吧?虽然受到福吉辞职的牵连,她从副部长的位置上降下来了,但她在部里这么多年,影响力也不小,至少足够给我们制造相当大的麻烦。” 第97章 哈利气得紧紧揪住了身边的床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别担心。”小天狼星缓了口气,接着说,“这已经是我们能交涉出的最好的结果了,博恩斯也不会允许乌姆里奇拖延太久。魔法部现在混乱得很,我们只能尽量为自己争取足够的利益,但政治上的事,是没法让每个人都满意的,他们有妥协,我们也得有妥协。好在伏地魔复活这件事已被揭露出来,他没有任何在暗处喘息恢复的机会,部里的纯血论支持者和食死徒也不敢太过高调——形势总体上还是有利的。” 哈利沉默下来,仍旧不太高兴地皱着眉。 “但是……”他慢慢地说,翠绿的眼睛又渐渐亮起来,“如果傲罗们不再追捕你了,是不是我就能搬去和你一块儿住了?” 小天狼星看了一眼邓布利多,欲言又止。 校长这会儿又不再盯着他的鞋尖了。他及时地清了清嗓子,自然地将哈利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来。 “关于这个,”他和蔼地说,“我认为,哈利,你最好还是应该在暑假期间到你姨妈家住一段时间,至少到7月31日,你的生日之后。” 哈利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了。 “非得回德思礼家吗?”他苦着脸说。 “只住一段时间,”小天狼星安慰他说,“我会常常去看你的,八月就把你接出来。” 庞弗雷夫人就在这时从护士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端着一杯药水,板着脸赶他们走。 “你们已经探视得够久了。”她严厉地说,“我的病人需要充足的睡眠——把这个喝了。” 哈利乖乖地接过盛满蓝色药水的玻璃杯,一口一口地把魔药喝光。小天狼星也在这时站了起来,打算和邓布利多一起离开了。 “好好休息吧。”小天狼星低头看着哈利,笑着说,“下次见面,就应该是在德思礼家了。” 哈利咧开嘴笑起来,神志很快就重新变得涣散了。 他闭上眼睛,听着小天狼星和邓布利多一起从他的床边走开。他们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推开了校医室的门。 “我听说你已经和蒙顿格斯谈过了。”他迷迷糊糊中听到邓布利多问小天狼星,“你现在要回格里莫广场和他们见面吗?” “不,我去圣芒戈。”小天狼星低低地说,“我得先去看看伊芙。” 伊芙。 这是哈利昏睡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词。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小天狼星和这个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的教父说出这个名字时,声音为什么如此忧郁、如此茫然,而又如此温柔。 哈利有点好奇,想出声叫住小天狼星问问他。可药物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到了。 他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眠中。 等他再醒来,就已不记得这个名字了。 —tbc— 第37章 德思礼家 暑假开始的第二天,哈利在德思礼家小卧室中醒来。 他盯着苍白皲裂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才怅然若失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格兰芬多男生宿舍的四柱床上了。 哈利从枕头旁边摸到眼镜,没精打采地从吱呀作响的小床上爬了起来。阳光从破旧的百叶窗缝隙之间照进来,晃得他眼睛疼,这使得他又开始格外想念学校宿舍的床周围挂着的深红色法兰绒幔帐。 他才在德思礼家住了一晚,就好像有两个星期那么漫长。 三强争霸赛结束之后,小天狼星说会来德思礼家看他,可也没说是什么时候。哈利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跟教父约定一个日期,甚至打算写信让海德薇去问问他了。 因为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所以他吃早餐的时候也恹恹的。 达力仍被他的父母逼迫着进行那个看不出什么成效的节食计划,餐桌上能吃的东西少得可怜。一想到霍格沃茨学院长桌上每天都会出现的丰盛早餐,哈利几乎要开始同情起明显正在挨饿的姨父和表哥了。 他才吃了两颗没有味道的水煮芽甘蓝,门铃就响了起来。弗农姨父一把拽走他的盘子,呵斥着叫他去开门。 会在这个时间按门铃,不是邮差,就是送牛奶的人。 正经的、懂礼貌的英国公民,是绝不会在吃早餐的时间到别人的家里拜访的,因此弗农姨父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有客人来。 哈利在他的肥厚手掌打到自己的肩膀之前,就迅速地从餐桌边跳起来,并不打算反抗。因为,说实话,佩妮姨妈的水煮芽甘蓝实在不值得他为此激怒弗农姨父。 他庆幸自己用不着把那些散发着奇怪甜味的芽甘蓝都勉强吃光,也庆幸自己用不着只靠德思礼家给的食物才能填饱肚子。 哈利拖着脚步慢慢往玄关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要是德思礼家有一个家养小精灵,不知道达力又会胖成什么样子。 ********** 把外甥打发去开门之后没多久,弗农·德思礼就听到门厅那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惊呼。 他用力将擦嘴的餐巾掷到桌上,扭过头咆哮着问:“是邮差吗?” 没人回答他,反倒是走廊尽头隐隐传来压低了音量的交谈声。 他跟妻子对视了一眼,佩妮就站起来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弗农眯着小眼睛想了想,自己也不大放心地跟了过去。 第98章 家里有个古怪的外甥,实在是不让人省心。 每到暑假,他们一家总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跟怪老头学把戏回来的哈利·波特,哪一天会突然决定炸掉房子的二楼,从而使他们最不愿被人发现的可耻秘密暴露在人前。 德思礼!谁不知道他们是小惠金区最循规蹈矩的人家?这样的家庭里竟然藏着一个魔术师——想想他的客户们会怎么看他!想想他的邻居们会怎么看他! 弗农有点后悔叫外甥单独去给人开门了。 达力也有点好奇,但他大概是想趁此机会多吃点东西,因此动了动屁股,还是没离开椅子。 佩妮从餐厅探出头去,朝大门的方向张望。 等她看清自己家门外站着的人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差点晕倒在紧随其后的弗农身上。 弗农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向门外,不由得也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咒骂声。 他们的外甥正在和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说话。男人容貌英俊,但神情略显憔悴,差不多到肩膀的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几乎炸了毛,脸颊和下巴上有一点不修边幅的胡茬——正是弗农最厌恶的那种“不着调的人”。 德思礼夫妇从没见过这个人,不过能肯定他显然不是邮差——大不列颠的正经邮差绝不会穿着一件绘着鲜红恶龙的短袖t恤招摇过市,也不会那么随便又懒散地单肩挎着一个破旧至极的帆布包。 无论他是谁,会穿成这样的人,绝不是什么守法的好市民。 弗农绞尽脑汁地想着,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家的门口? 他也许是现在年轻人中很流行的摇滚歌手,也许是什么热衷传教的嬉皮士环保组织,更糟糕的是,如果这个人和他的外甥相谈甚欢,他甚至有可能是“那一类人”。 佩妮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哆嗦着朝他做了一个口型。弗农认出来,她说的是“逃犯”这个词。 再往门口一看,他立刻就认出来了。男人果然是去年夏天电视中反复播报的被通缉的逃犯——罪大恶极、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叫什么布莱克的毫无理智的疯子,波特家那个男孩的教父。 弗农僵硬地把手伸到扫帚间里摸索。他记得哈利·波特从这里搬出去后,他把跟客户打过一次就再也没动过的那套高尔夫球棍放在了这个扫帚间里。 小天狼星就在这时注意到了相互依偎着站在走廊里、满脸惊恐地瞪着他和哈利的德思礼夫妇。 他挑了一下眉,暂时停止了与哈利的交谈,接着朝弗农抬了抬下巴,挑衅似地笑着问:“你愿意请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弗农乍然对上那双深邃、漠然而极富野性的灰色眼瞳,就好像是被猛兽盯上的可怜家畜,动都不敢动了。 大白天的,谁都可能看到有这么一个可疑的男人站在他们家门口。任何一扇窗户后面,都也许有人在暗自窥视、私下议论。 这是他绝不愿见到的场景。 说实在的,弗农宁可允许小天狼星踏进自己家门,也不想让他像现在这样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家门口,还友善地朝路过的拄着拐杖的老太婆挥手问好。 但要让他主动开口邀请这个男人进来,他也实在是张不开嘴。 弗农的脸涨得发紫,嘴唇蠕动着,好像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窒息了。佩妮紧紧地搀扶着他,手臂也在不自觉地发抖。 所幸小天狼星本也没打算等他回答,果断地迈开长腿踏上了门口的台阶。 他从弗农身边挤进屋子里,还颇客气地对佩妮点了一下头,一边兴致勃勃地环顾着德思礼家的布置,一边对哈利说:“带我参观一下你住的房间,怎么样?” 哈利忍着笑关好门,也学着他的样子从姨妈和姨夫旁边挤过去,领着小天狼星往楼上走。 “别担心。”跟在他后面上楼的小天狼星悄声说,“你生日一过,我就来把你接走。” “那之前你每天都能来吗?”哈利满心期待地问。 他把自己住的小卧室的门推开,让小天狼星进去,又把门在自己身后关好。 小天狼星一进去就把挎在右肩上的那个帆布背包扔在床脚,自己则坐到了他的床上颠了几下。似乎是对床的柔软度还算满意,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这间小卧室的布置。 “我每天都来。”他跟哈利保证,顿了顿,又带着些歉意说,“我可能不会一直都在,但你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会立刻过来。” 这已经足够好了。哈利感觉到心里轻松了很多。 “在魔法部澄清我是无罪的之前,我最好还是别经常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会变成狗在附近的街区转转,你等会儿可以带我去看看你常去的公园。我平常就在那儿等你。” “你也用不着总呆在这儿。”哈利说,“如果你有别的事要做的话——” “别管我了。”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反正邓布利多也安排了人24小时看着你,我只不过是每天都会来值班——这就是最要紧不过的工作了。” “24小时看着我?”哈利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忧虑地说,“有必要吗?” “邓布利多亲自把你从伏地魔那儿带回来,谁都知道他有多看重你。”小天狼星说,“事到如今,假装他对你毫不关心也没有必要,所以才更要让他们知道,你被保护得很严密,有什么动作之前,最好先想想后果。” 第99章 “我可不想一直被人监视着。”哈利不高兴地说。 “往好处想想,”小天狼星安慰他道,“至少你很安全。而且,即使我不在旁边,如果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也立刻会有人知道,我就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要是能跟你住在一起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哈利嘟囔道。 小天狼星笑起来,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福吉卸任之后,魔法部变得一团乱。”他叹着气说,“非常时期,我们必须得格外当心。凤凰社试图在部里争取到更多的权力,也在竭力拉拢更多中立的、立场不明的巫师……总之,我们听邓布利多的话准没错。” “我在德思礼家呆着,什么都做不了。”哈利愁眉苦脸地说,“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你能做到的就是不被他们抓住任何把柄。话里的把柄也不行。”小天狼星告诫他,“也就是说,不要对陌生人发表任何观点,不要公开议论魔法部的争斗,不要大肆宣扬伏地魔的复活——魔法部已经对此做出应对,但谁都不希望在普通巫师中造成恐慌。” “就是什么都别说的意思呗。”哈利耸了耸肩,“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唯一能说上话的人就是德思礼一家。我总不能去跟他们谈论魔法部和伏地魔。” “你得比这更谨慎!”小天狼星严肃地说,“就算你自己没做错什么,乌姆里奇的人也会想方设法地引导你出错......也许会有法律执行司的人试图将你带到部里去。如果真有那样的事,我要你跟我保证,不会单独跟任何人去魔法部,无论他们的说辞和借口有多冠冕堂皇,无论他们拿出了怎样正式的文件——你都不能离开德思礼家!” “我保证。”哈利说。 “当然,也不要乱施魔法。”小天狼星补充了一句,忍不住露出一点笑,说,“如果谁惹恼了你,就来告诉我,我会替你把她吹胀。” 哈利有些窘迫地挠了挠鼻尖。 “我知道你会的。”他说。 “行了,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小天狼星站了起来,拎起一进屋就被他扔在床脚的帆布背包。 “你要走了吗?”哈利问。 “不着急。你还要带我去能等着你的公园转转,记得吗?”小天狼星说,“只是刚才那些话在室外说不太安全,我才要进屋来的。况且,我也得见见你的姨妈和姨父。” “他们很怕你。”哈利笑着说。 “是啊,”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说,“理应如此——对了,还有这个。” 他把帆布背包举起来,倒过来揪着底,抖了好几下。 各种各样的食物稀里哗啦地掉落到哈利的床上——坩埚馅饼、巧克力蛋糕、蜂蜜苹果派、薄荷椒盐火腿肉之类的。还有个不知道装着什么饮料的小木桶滚落到地板上,重重地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原本想告诉你要多吃蔬菜。”小天狼星说,“但是,你肯定在德思礼家吃够了那个。所以......吃完甜食一定记得好好刷牙,行吗?” “行。”哈利咧开嘴笑着说,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你能把这些收起来吗?” “你不喜欢?” “不是。”哈利说,“你先收起来,然后到楼下当着达力的面再给我。他正在挨饿,肯定会很想吃,但你给我的东西,他绝对不敢抢。” “哦!”小天狼星愉快地笑起来。他抖了抖自己的背包,让哈利听到里面叮呤咣啷的声音,挑着眉得意地说,“我还有很多,足够给你二十次。这些你留着吧。” 他把背包甩到肩后,又跟哈利离开了小卧室。 —tbc— 第38章 乌姆里奇 伊薇特醒来的时候,没有听到小天狼星的声音。 虽然他这几天一直陪她住在圣芒戈的单人病房,但也不是24小时都在。早上他总是去小惠金区跟教子见面,过了中午才会回来。 小天狼星已经把位于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借给邓布利多当成凤凰社的临时总部,他自己却一天都没回去住过,反倒是韦斯莱一家先搬了进去,据说最近几天正在从里到外地大扫除。 伊薇特曾跟他说过一次,叫他回去看看,以防他们在不知情时处理掉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可实际上,但凡是挂在布莱克家名下的东西,即便是价值千金,小天狼星也一件都不在乎。 按照他的说法,那种充满邪恶和霉菌的老房子,其实推了重建才最好。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继承的房子会变成什么模样,因为光是女贞路和圣芒戈两头跑,就足够让他心力交瘁了。 小天狼星这会儿不在,伊薇特也得照常起来洗漱。 她慢慢、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尽量保持着脑袋的平稳。 可单是这个动作就使她心跳加快,胸闷难受。她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酸胀难忍的眼球,冒着冷汗,颤抖着长长呼出一口气。 咒语给眼球造成的伤害,谁也说不准完全康复要用多久。 七月份才过了一半,她就已经因为眼伤而数次高烧昏迷,间或还伴有右手麻痹、心律失常、偶发性记忆缺损等各种症状。 好在症状都是暂时的,及时治疗的话,当天就能恢复。 等到眼底那阵灼烧似的酸痛稍微缓解之后,伊薇特才伸手去摸到了放在枕边的魔杖,在身体周围布下一个可以探索周围环境的,极其精细而敏锐的咒语。 第100章 使失明之人能够感知周围环境的魔法,就像在身体周围包裹了一层透明的气泡。在伸出手或者迈开脚的时候,那层气泡会先触碰到物体,从而将知觉反馈给人体,使人能够及时避开障碍。 虽然看不见具体的颜色和形状,但至少行走时还不算束手束脚。 谁都不在的时候,她就会这么行动,现在已经逐渐掌握了这种感知周围的方式,很少磕碰到墙壁和桌角上了。 伊薇特借着感应咒大概掌握了病房的布置,这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用魔杖引路,慢慢地洗漱换衣。 等她艰难地吃过早饭,打算用魔杖点住词句“看”一会儿书的时候,值班的小护士推门进来了。 “你有一位访客,夫人。” 自从上个月一只暴走的坩埚闯出器物事故科的科室,炸伤了半条走廊的病人和治疗师,圣芒戈就被看管得很严。访客都要在前台登记,得到患者或患者家属许可,才能进到住院部的走廊。 小天狼星不在的时候,莫莉·韦斯莱偶尔会来帮忙照料伊薇特,有时候唐克斯和海丝佳·琼斯也会来,不过她们都有凤凰社或是魔法部的工作,所以只是呆一会儿就走。 伊薇特刚想说“请让她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走廊中传来清脆而极富节奏的脚步声。 原本只被护士打开了一个小缝的病房的门,被那位不知名的访客“哐啷”一声猛然推开,连带着走廊里的风也跟着灌进来,毫无遮拦地扑向伊薇特的脸,她不由得抬起手挡了一下受到刺激而刺痛起来的眼睛。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香水味——是部里年轻姑娘爱用的柠檬香草,本来是很清新甜美的味道,可惜这位访客喷了太多,这使她闻起来就像是不新鲜的俄罗斯甜菜汤。 撑着门的护士发出低低的惊呼声,然后好像是被扒拉到了一边,只是用微弱的声音说着“你不应该就这么进来”,和“这不合规定”之类的阻止的话。 访客没有理会护士的抗议,很快护士就立刻被随行的人架走了。 伊薇特听到房门又被“咔哒”一声关好,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访客两个人。 访客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用挑剔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间病房。 伊薇特给自己施的感应咒还没有解除。身体被透明而敏锐的魔法气泡包裹着,如果集中注意力的话,甚至可以隐隐感知得到人的情绪波动。 访客慢慢地从门口走过来,细细的高跟鞋踩着大理石的砖地,连脚步声都显得既傲慢,又冷酷。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靠在床头坐着的伊薇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带一丝善意。 但这位贸然到访女士开口时,声音却甜美得像是天真活泼的小姑娘,语气也相当亲昵而热情。 “早上好,亲爱的。”访客坐到床边的藤椅上,真诚地说,“我早就想来看望你。” 伊薇特慢慢地把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察觉到来人坐的是小天狼星常坐的那张椅子,所以不太高兴地皱了一下眉。 “……我认不出你的声音。”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必我们从未见过面吧?” 访客女士细细地抽了一口气,好像因为没被立刻认出来而很惊讶似的。随即再开口时,她声音中的热情就变得愈发浮夸起来。 “这也难怪,”她亲切地说,“神秘事物司一向都不太在意部里的人事变动,是不是?我是新任的法律执行司司长,多洛雷斯——” “乌姆里奇。”伊薇特了然地接着说,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她最近常从小天狼星那儿听到这个名字。虽然他提起乌姆里奇时从来都没什么好话,不过她至少知道这个人接替了阿米莉亚·博恩斯的位置,成了新任的法律执行司司长。 乌姆里奇把这当成她确实听说过自己名字的信号,不由得得意起来,腰板也挺直了几分。 她将随身带着的毛绒绒的粉色小手包放在腿上,小心地并拢膝盖,注意着不去碰到伊薇特病床的边缘,生怕一不小心沾上什么危险的病菌。 “我不能代表整个神秘事物司说话,”伊薇特双手在小腹处交叠,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只是静静地说,“但是,至少天文厅一向是和法律执行司没什么交集的。” 乌姆里奇身体微微前倾,贪婪而迫切地睁大双眼。 她等着她问“您来做什么”,或者是出于礼节的“有什么需要我效劳。哪怕只是一句“谢谢你来探望我”,她就能顺势把来意交代出来。 但伊薇特只是陈述完这个事实,就不再说话了。 是啊,天文厅一向和法律执行司没什么交集,她很愿意让这种状态保持下去——我不问你,你也别来烦我。 酝酿好的说辞卡在舌尖,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乌姆里奇被噎得心头发堵,缓了好一会儿气,才总算把这股怒火咽了回去。 “我来看看你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她仍然用甜腻而温柔的声音,假惺惺地关切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故呢?” “做研究的和做实验的,难免会遇到这种事儿。”伊薇特轻描淡写地说,“魔咒失控很常见,尤其在神秘事物司里,研究巫师们所未知的领域,谁都不能确定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当然。”乌姆里奇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说,“但是,我相信,亲爱的,这一定不会拖累你的脚步吧?我听说过你曾取得的成就,坎贝尔小姐,即使是变成了——” 第101章 她相当刻意地避开了‘瞎子’或是‘眼盲’之类的词,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儿,才堆起假笑说,“你未来的研究肯定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是不是?” “也许吧。”伊薇特淡淡地说,“如果魔法部认为我不再适合继续留在神秘事物司......” “当然不是!”乌姆里奇大惊小怪地说,“哦,梅林!魔法部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不,当然不,亲爱的,你想休假多久都没问题,这我能跟你保证!” “那真是太好了。”伊薇特微笑着说。 “我听说你前些年提交了几次拨款申请,都没得到批准。”乌姆里奇热情地说,“这我现在也可以安排,只要你快点好起来。福吉先生一向都不太重视天文厅的项目,是不是?你们难免会感到束手束脚。” “我发起的某些项目的确过于激进。”伊薇特平静地说,“这一点我承认。所以,按通常的流程来审核就行了,我也不是很着急。” “不会一直这样的。”乌姆里奇说,“只要我稍微修改一点法律,你就可以自由地研究所有被福吉否决和驳回的项目。没人能妨碍你了,亲爱的,我保证你能随意支配神秘事物司的缄默人和经费。” “听起来挺诱人的。”伊薇特客气地说。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抿起嘴不再出声了。乌姆里奇想不清楚这种态度意味着什么,但看到她在垂着头思考,就一时没有打扰她。 这时病房的门又被敲了两下。刚才被乌姆里奇带来的保镖架走的可怜护士回来了,这次只露出一个脑袋,怯怯地瞥了一眼乌姆里奇,嗫嚅着没有立刻开口。 “怎么了?”伊薇特温和地问道。 “你的丈夫刚才来过了,夫人。”护士小声说,“他知道你有访客,所以没进来,留下了一束花就离开了。” “能帮我拿进来吗?谢谢。” 护士捧着一束葡萄铃兰走到她床边,一挥魔杖将柜子上的花瓶清空,将那束新送来的花束插进花瓶里。 “今天他带来的是一束葡萄铃兰。”护士轻柔地拨动紫水晶似的小花朵,使它们纷纷摇晃起来,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动,一边小声对伊薇特说,“花瓣是半透明的浅紫色,像宝石一样好看。如果接受阳光的照射,花蕊会散发出葡萄的甜味。明天一早我来帮你放到阳台上,行吗?” 伊薇特微笑着点点头。 她的脸转向花束的位置。不知道是想象出了护士为她描述的花朵的模样,还是因为听到了花瓣碰撞时发出的风铃般的悦耳响声,她的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乌姆里奇就在这时又清了一下嗓子。 伊薇特脸上的微笑变淡下来。她重新转向乌姆里奇的方向,平静地等着她开口。 “我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乌姆里奇用唱歌般的语调说,“是哪位先生这么幸运,能得到你的垂青呢?” “这还是个秘密。”伊薇特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是不是能公布,可能还要看法律执行司的决定。” 乌姆里奇目光一闪,内心不禁涌起一股狂喜。 她的婚姻不合法吗?她的丈夫是半人类,还是重刑犯?都不要紧。只要小小地修改一两条法律,她就能满足坎贝尔的愿望。 伊薇特·坎贝尔是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魔法界的天文学领袖,她的智慧和她所掌握的知识,无论在战争期间还是和平年代,都足以打动所有掌权者,就连黑魔王也不例外。 更妙的是,坎贝尔出身拉文克劳,第一次巫师战争时远在希腊,从那时起就是不属于任何势力的中立巫师,而根据法律执行司所能探知到的消息来看,在大部分人都选好了阵营的如今,她仍未加入凤凰社,也没有一点投靠邓布利多的迹象。 缄默人和妖精差不多,一向都不在意巫师界的权力斗争。那也没关系,只要给他们最需要的学术自由就行了,反正他们最终还是会为自己所用。 乌姆里奇原本就对这场谈判抱有很大的希望,并且愿意相信属于拉文克劳那种近乎冷酷的理智,一定会促使坎贝尔做出最合适也最有利的判断。 而眼下,她突然得知坎贝尔也许有求于法律执行司,这也就意味着双方已互亮了底牌,再也不是自己单方面地任凭别人出价了。 “只要你愿意,就能拥有法律执行司的全部支持。”这位法律执行司的新司长再次提起刚才有些略微冷场的议题,热切地说,“当然,也许我偶尔会请你帮一两个小忙,你知道,读一读星座,推演几个星图之类的......对你来说,肯定只是举手之劳。” “哦,我明白了。”伊薇特笑了起来,赞许地点了点头说,“等价交换,这很公平。” 自己的知识和能力被明码标价,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让她继续从事研究,无论是以声誉、自由,或是金钱和地位作为报酬,其实都是一样的。 只要能在探知星轨和命运的途中再向前走一步,伊薇特并不介意脚下的路是由什么铺就。这十多年来,她就是这样全不在意地走到了今天,以后也打算这样走下去。 只可惜,虽然这是一份很令人心动的提案,但她还没堕落到要与黑巫师为伍。 乌姆里奇背后的势力是谁,又打算把她当做一枚怎样的筹码,神秘事物司的缄默人或许会对此漠不关心。但作为凤凰社成员的家属,她对食死徒的拙劣伎俩可谓是一清二楚。 第102章 至少小天狼星得到的情报,她也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神秘人的计划在防卫森严的预言厅受挫,所以只好把主意打到天文厅这里来了。 还真是有野心啊。 不仅想要得到某条特定的预言,还打算利用天文学来推演出魔法界的变动和未来的道路吗?想要依靠行星运转的轨迹来主导战争的走向,甚至左右生死和胜负吗? 实在是令人生厌的恐怖胃口。 伊薇特垂着眼睛,陷入沉思。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去逮捕几个马人。”乌姆里奇仍在沾沾自喜地计划着,“也许你还不知道,新的巫师基本权利法下个月就会生效了——半人类种族的一切知识和技能都将归巫师所有,马人对星相的研究也不例外。” 她仿佛已经亲眼见到了双方合作的美好愿景,对待伊薇特的态度中那种浮夸的亲切已经逐渐被某种狂热所取代。 为了向她展示自己的真诚和善意,乌姆里奇挥动魔杖,凭空变出一杯冒着气泡的黄油啤酒,热情地塞到伊薇特手中。 “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她甜甜地说,“喝点东西吧,亲爱的,我们再慢慢聊。” 伊薇特把她塞过来的玻璃杯捧在手里,但没有喝。她已经开始对这位访客的自说自话感到厌倦了。 “是小天狼星。”她于是轻声开口。 “什么?” “我说,”伊薇特充满恶意地翘起嘴角,用平缓而轻柔的语气说,“送来这束花的人,是小天狼星·布莱克。” 病房里毫无预兆地陷入凝滞的死寂。 即使看不见乌姆里奇的表情,她也能想象得出那张脸上的笑容正在逐渐僵硬、消失。 乌姆里奇像是没能立刻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她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看伊薇特,又看了看那束仍然叮当作响的葡萄铃兰。 刚才,送这束花过来的护士是不是说,这是她的丈夫带过来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乌姆里奇猛然拔高声音,尖着嗓子问,“小天狼星·布莱克,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 即使听到如此恶劣的不实指控,伊薇特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那双如同被浓雾覆盖的蓝灰色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准确盯住乌姆里奇的方向,眸中虽然殊无光彩,却显得格外冷酷而漠然。 “小天狼星是不是杀人凶手,” 她用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边沿,平静地说,“你和我一样清楚。” 乌姆里奇“噌”地从藤椅上站起来,恨恨地磨着牙齿,脸色隐隐发青。 她怒火中烧,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感到自己似乎被欺骗了,但回头想想,坎贝尔自始至终也没说她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当然也称不上是反悔毁约。 坎贝尔只是说她已经和小天狼星·布莱克结婚了,乌姆里奇就认定她绝不会再站在自己这一边。 为什么?她怎会如此坚信?——要知道,在第一次巫师战争中,分属敌对双方的夫妻并不少见,布莱克和坎贝尔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利益冲突而分道扬镳。 可谁会想不明白呢?坎贝尔这个女巫,乌姆里奇并不算了解,但也知道她高傲、执拗、目中无人,而且极度自我。她既然选择把自己的人生和别人的维系在一起,那就绝不会轻易背弃这个誓言。 而她的丈夫呢?他可是来自“永远纯粹”的布莱克家。 从那个家族中走出来的纯血种,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无药可救的疯子和偏执狂。这样的人如果决定和谁结婚,即便不论他们是否彼此契合、彼此珍爱,至少他一定相信她绝不会与自己背道而驰。 这样的两个人被婚姻系在一起…… 乌姆里奇看不到一点将之破坏瓦解的可能。 伊薇特就在这时将那杯黄油啤酒举起来,平稳地拿到床边,手腕一翻,将杯子里的饮料倒了出来。 液体倾倒时发出微弱的哗啦声,越发显得没人出声的病房一片死寂。 澄黄色的酒液从杯口流出,细细的水柱在半空中就逐渐汽化、消失,一滴都没有溅到光洁的大理石砖和纯白色的床单。 乌姆里奇的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连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中风抽搐,昏死过去。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坎贝尔的学术成就令人惊叹,却一点也没想到她施魔法的水平也如此高超—— 眼睛看不见,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魔杖也没在手边,就能施展出这样精准的魔法,实在不能不令人忌惮。 乌姆里奇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但眼睛中却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冷酷和残忍。她好像已经在心里给伊薇特念了上百次的钻心咒,声音却还习惯性地保持着空虚至极的甜蜜。 “你最好想清楚你拒绝了什么。”她轻声细语地说,“想清楚你的选择究竟是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伊薇特笑了。 她一松手,空酒杯就直直地坠落下去,在接触到地板的前一个瞬间,便无声地碎裂开来,化成细碎而晶莹的玻璃粉末。 “我认为这足够表明我的立场了。”她微笑着对乌姆里奇说。 魔法部新任的法律执行司司长再也无法忍受这种侮辱。她提起毛绒绒的粉色小手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tbc— 第39章 圣芒戈 第103章 波特家那男孩的逃犯教父第一次贸然登门那天,在他离开后不久,弗农就偷偷给当地警局打了电话。 不过他们说,出于某种原因,苏格兰场已经撤销了小天狼星·布莱克的通缉令。除非弗农能给出这个人对其他市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造成了危害的确凿证据,否则警察也没有任何逮捕他的理由。 政府竟然会放任这样的危险分子在他们的街区流窜,弗农气得在晚餐时破口大骂时任的首相,虽然在哈利看来,那位麻瓜首相实在是与此事最没有关系的人了。 一连几天,小天狼星都准时地在德思礼一家快要吃完早饭的时候按响门铃,把哈利从他们的监视中接走。 在坐立不安了好几天之后,弗农姨父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深夜带着全家搬到了他公司附近的一个高层公寓里——即使几年前才被哈利的入学信连番轰炸过,他似乎仍然认定,只要换个住址,别人就找不过来了。 为此德思礼夫妇把哈利看得很紧,确保他的魔杖、羽毛笔和那只聒噪的猫头鹰都被牢牢地锁了起来,使哈利没有任何向外通风报信的机会。 ********** 这天早上,天气有点热。 市中心的公寓不像小惠金区那么安静。汽车行驶的声音、附近教堂的钟声和隔壁婴儿的啼哭,从清晨起就一刻也没停歇过。 在这令人烦躁的喧嚣声中,弗农姨父正在来回踱步。 他神经紧绷,不停地瞥向门口,警惕地注意着门外楼梯间是否有可疑的脚步声响起来。佩妮姨妈也和他一样心神不宁,甚至没注意到达力偷着从橱柜里拿出来一罐黄油曲奇。 但是,直到早餐结束,连往常总是最后一个吃完早饭的达力都已经离开餐桌,回到卧室打电动去了,公寓的门铃也没响过一次。 弗农姨父这才放下心来。 他认定这是搬家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所以情绪格外高昂,还特意挑了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昂贵衬衫,系领带的时候也愉快地哼着歌。 他拎起公文包,凑过去亲吻佩妮的脸颊,整了整勒着脖子的衬衫衣领,然后用充满恶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瞥了一眼正要按照姨妈指示去刷盘子的外甥,就打算去上班。 出门之前,弗农觉得屋里很闷,因此决定去把窗户打开。 晨间的清爽空气从外面涌进来。即使因为位于市中心而难免混杂着汽车尾气的呛鼻味道,他还是觉得心情相当不错。 弗农站在窗前,俯视着外面的街道,欣赏了一会儿独属于英国城区的那种繁荣而有序的美妙景象。 他就是在这时瞥到公寓楼下站着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小天狼星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衬衫,领口的扣子足有三颗没系上。他脸颊上的胡茬已经刮干净了,头发则因为嫌热而随便扎成一个四面乱翘的小揪,看上去比前几天年轻了一点,但显得更不拘束,也更不正经。 不知道是因为怕晒,还是为了挡住脸,他戴着一个压得很低的黑色鸭舌帽,相当低调地站在公交车站牌和垃圾桶之间的阴影里,抱着双臂,百无聊赖地读着公交车站长椅上的广告牌。 许多人从他身边经过——步履蹒跚老人、穿着制服的学生,和行色匆匆的白领,但谁都一点都没注意到路边站着一个不久前还被全国通缉的逃犯。他们甚至好像只把他当做路边的一棵行道树,全都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走远了。 小天狼星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准确地看向弗农所在的窗口。 隔着三层楼那么远,他好像也看清了弗农因为惊恐而极力睁大的眼睛,于是咧开嘴笑起来,笑得像个即将得逞的连环杀手。 弗农冲进厨房,把正在刷盘子的哈利拽到窗口,揪住他的衣领,指着站在楼下的小天狼星,目眦尽裂地咆哮着问:“是你告诉他的吗?是不是你?!” 哈利的手上还戴着洗碗用的胶手套,泡沫和水珠四散飞落,沾湿了弗农的昂贵衬衫,但这会儿他们谁都没工夫在乎这个。 哈利的领子被姨父紧紧揪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脸也涨得通红。他顺着弗农姨父的手指看向楼下,正好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站在人行道上的那个熟悉身影。 弗农姨父以为换了住处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可已经在霍格沃茨接受了四年教育的哈利却比他明白得多——要想追踪麻瓜,巫师有一百种办法。 更别提他现在整天被邓布利多派来的人监视着,恐怕德思礼家每天早餐吃了什么,凤凰社都一清二楚。即使魔杖、羽毛笔和海德薇都被没收了,哈利也从没怀疑过小天狼星能不能找到这儿来。 但实际上看到教父果然出现在这里,哈利心里还是觉得十分高兴,哪怕他这会儿被姨父勒得快要窒息,也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弗农姨父被他的笑容所激怒,脸色紫涨,唾沫四溅: “你们那类人……杀人狂、危险分子……和你父母一样可耻……就该把你送到教养院!” 哈利被他摇得脑袋发晕,根本也没听姨父在咒骂些什么。他的眼镜从鼻梁上滑落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大清。 虽然看不清,但他心里就是很清楚——远在楼下人行道上的小天狼星看得到弗农姨父的动作,并且因为正在目睹教子的受难,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英俊的脸上,笑容正在逐渐消失。 第104章 弗农姨父仍然愤怒地晃着他的领子。 与此同时,他们旁边的窗玻璃毫无预兆地发出“咔嚓”的碎裂声。 哈利和弗农姨父同时看向窗户。 就是弗农刚刚打开的那扇窗。窗面好像是被无形的子弹击中了似的,原本光洁透明的玻璃上出现了几丝裂痕,从中心向四周蔓延。 弗农惊恐地发现,那几缕裂痕仿佛不断开裂的冰面一般慢慢延伸、扩散,逐渐形成了清晰可辨的字母纹路: 【把手拿开(hands off)】 弗农一下子松开了攥着外甥衣领的手,“噔噔噔”后退几步,惊恐地盯着哈利,好像是他的衣服上挂满了烧红的烙铁。 哈利则透过布满裂缝的窗玻璃和楼下的小天狼星对视。 他扶正眼镜,就看得清教父的脸了。小天狼星仍然低调而沉默地站在行道树下,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稍稍眯着眼睛,仰起头远远地盯着自己所在的窗口。 【哈利下来】 玻璃上的裂痕这样写道。 哈利一边果断地褪下了湿漉漉的胶手套,一边还不忘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向弗农姨父。 弗农从惊怒中缓过气来,愤恨地用力一挥手。 “滚出去!”他色厉内荏地呵斥道,“别在我家里呆着——带着你的杀人犯教父,有多远就滚多远!离我的公寓远一点!你们这些恶棍、罪犯、疯子!” 哈利才不会傻站在这儿继续听他污蔑小天狼星呢。他把胶手套丢回那堆没刷完的脏盘子上,就头也不回地高高兴兴跑下了楼。 ********** 那天之后,弗农姨父就再也没管过哈利和小天狼星见面。 他已经付了一个月的公寓房租,因此他们暂时还住在这儿。哈利每天吃过早餐,就光明正大地出门去,佩妮姨妈也不敢再让他刷全家的盘子。 他有时候会带上课本和羊皮纸,到公寓的天台去做暑假作业。 公寓的天台是锁着的,但这一点儿都难不倒巫师。这里除了维修时都没人来,所以小天狼星也总是能变回人形松快松快。 他通常都会在哈利写暑假作业的时候坐在一边乱出主意——在哈利试图回忆起基础魔咒和高等魔咒的三条原则性区别时,小天狼星坚持声称那些魔咒除了咒语不同,就没有任何区别;而在哈利翻书打算找到《不列颠魔药出口禁令》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18世纪的欧洲古典魔法教育时,小天狼星郑重地建议他,与其论证宾斯教授布置的这个题目,哈利更应该写一篇六英寸的论文,详细阐述这条知识完全不具实用性的二十条理由。 要知道,前几年,在德思礼家的严密监管之下,哈利只能半夜躲在被窝里悄悄写几行论文。那时他还曾许愿能有个成年巫师来无私地为他解答学业中遇到的困难。 但他这会儿只想让他教父赶紧闭嘴。 小天狼星下午离开之后,哈利就没什么地方好去,只能回到德思礼家的公寓,被姨妈揪着整理达力那些摞成小山的游戏光碟、或者一遍一遍去擦洗看不到任何污渍的地板。 七月份就这样过了一半。 有天上午,哈利正在天台上写变形术的论文时,原本紧紧锁着的天台门突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黑色短发,五官普通,穿着一件麻瓜款式的风衣,平凡得把她扔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 女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视线准确地落在哈利和小天狼星所在的角落,就“噔噔噔”地径直跑过来。 哈利这会儿能确定她是个女巫了,因为她离他们越近,她的短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长,而且他可以发誓,女巫头发上逐渐显现出的紫罗兰色光泽,肯定不是太阳所能反射出来的颜色。 女巫跑到哈利跟前的时候,整张脸就已经变了个样子。她拎着上衣的领子喘了一会儿气,注意到哈利盯着她的头发看,就愉快地笑了起来。 “如果你的头发是紫色或者粉色的,”她揪着自己已经垂到肩头的浅紫色发梢,用很亲热而熟稔的语气对哈利说,“就很容易被麻瓜们盯着看。如果他们盯着我看,可能就会注意到我不小心变长的鼻子。” 女巫说着揪长了自己的鼻子,左右转了转脸让哈利看了一下,然后又笑嘻嘻地将鼻子按了回去。 “我是唐克斯。”她跟哈利握了一下手,语气轻快地说,“真高兴终于跟你说上话了,哈利。” 小天狼星咳嗽了一声,唐克斯收回了兴致盎然打量着哈利的目光,看向了小天狼星。 “还没到交班的时间呢,”小天狼星说,“你怎么现在来了?” 唐克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哦,对。真抱歉。”她脸上浮现出了有些忧虑的表情,迅速地瞥了一眼哈利,低声对小天狼星说,“我是从圣芒戈过来的,莫莉说也许你应该去一趟——他们似乎随时需要亲属的签字。” 哈利茫然地看了看那位名叫唐克斯的女巫,又悄悄地觑着小天狼星的表情。他发现教父的眉头从听到圣芒戈那个词时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即使在被魔法部追捕而不得不隐姓埋名的那段日子里,哈利也没见过小天狼星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样。 “我得过去看看。”小天狼星转过来按住哈利的肩,表情沉重地说,“唐克斯会在这儿陪你,你很安全。” 第105章 “一切都还好吗?”哈利问。 “没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事。”小天狼星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又叮嘱他,“记得我告诉你的话,不要让人抓住把柄,没有凤凰社的人在,也不要跟任何人去魔法部。” 哈利点头答应着,小天狼星松开按在他肩上的手,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从天台上幻影移形消失了。 哈利咬着羽毛笔尖发了一会儿呆。 “你这儿写错了。”唐克斯凑过来,指着他论文的某一处,说,“是物体性质决定还原咒,不是还原咒决定物体性质。和变形咒的原理是一样的。” 哈利赶忙低头划掉那个句子。 “谢谢。”他说。 “不客气。”唐克斯笑着说,“我恰好很擅长变形术……你发什么呆啊?” “我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亲属。”哈利垂头丧气地跟唐克斯说。 他一边慢慢地在羊皮纸上写下“物体性质决定还原咒”,一边还在心里回想着唐克斯刚才对小天狼星说的那句话——“可能需要亲属的签字”。 “谁?小天狼星吗?”唐克斯有点意外地看着他,“他当然有!他可是纯血种,不是吗?我就算是他的亲戚啊。” 哈利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她。 “我母亲是他堂姐。”唐克斯于是扳起手指给哈利数,“他的另一个堂姐跟马尔福家联姻了……还有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你知道她吧?她也是小天狼星的堂姐。我外婆婚前姓罗齐尔,所以我们和他们家也……他还有个姑姑嫁到了麦克米兰家——姑姑还是姑祖母来着?当然,布莱克家跟韦斯莱好像也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我可记不清这些。”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评论说:“真够乱的。” “可不是嘛!”唐克斯笑呵呵地回答。 马尔福、莱斯特兰奇,还有麦克米兰?小天狼星或许跟罗恩也有亲戚关系,这个消息足够哈利消化很久了。 他原本想问的,但这会儿也忘了——需要小天狼星作为亲属签字的,到底会是什么人啊? ********** 小天狼星赶到圣芒戈的时候,伊薇特还没醒过来。 莫莉说她刚才突然高烧,眼球发炎,剧痛难忍,昏迷中也呓语不断,好在治疗及时,情况并没有过于恶化,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每过两小时就会有护士来给她换敷眼的药。 倒是暂时不需要他签什么字了,但人还没醒,状况也并不乐观。 莫莉离开之后,小天狼星就坐在伊薇特床边,默默地、徒劳地握着她冰凉的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推门进来的是个陌生的护士,不是之前被分配来照顾伊芙、知晓内情的那一位。 他们互相瞪了好一会儿,小天狼星才猛然意识到,在这位不知情的护士小姐眼中,他还是那个被魔法部追捕了两年的穷凶恶极的阿兹卡班逃犯。 眼看着回过神来的护士就要尖叫出声,倘若让她惊动了别人,说小天狼星·布莱克现身了,恐怕整个圣芒戈医院都要被疏散,再等魔法部派人来澄清,又不知还需要多久。 他倒无所谓,可他妻子的眼睛还等着换药呢,经不起任何折腾。 小天狼星眼疾手快地抽出魔杖,先给护士施了一个消声咒,又把门上了锁,然后顺手就是一个闭耳塞听——这是他还在上学时就做惯的事,这会儿也丝毫不显得手生。 可怜的护士小姐背靠着门,手伸到背后摸索着去拧门把手,却绝望地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 小天狼星从伊薇特床边站起来,走过去站到她面前,用很客气地口吻问:“你能发誓不出声吗?” 他的影子几乎能把护士整个笼罩住,那双深灰色的眼瞳即使在暗处也显得格外慑人。被那样几乎没有感情的冷酷目光所注视,护士只能颤抖着不住点头。 小天狼星于是解开了封着她喉咙的消声咒。 “你、你是小天狼星·布莱克。”护士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那个阿兹卡班的逃、逃犯。” “显然如此。” “请别杀、杀我。”护士抽泣着哀求道,“我还有个女儿,她才四岁……她父亲不会管她的。” “我没打算杀你。”小天狼星说,“你能先来给她换药吗?” “如果我半个小时之内不回去,护士长会起疑的。”护士仍哽咽着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儿......请你不要杀了我。求你了......” “我只想让你先给她——” “这位病人的丈夫是魔法部的官员。”护士小姐又鼓起勇气说,“如果你伤害她,魔法部肯定会派人追查的!” 小天狼星快要被她气笑了。他看护士张开嘴,好像又打算说点什么,只好再次给她施了一个消音咒。 护士小姐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好心惊胆战地闭上了嘴,可怜兮兮地默默流泪。 “我不是杀人犯。”小天狼星平淡地对她说,“魔法部已经知道我是无罪的,不久之后就会对外宣布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护士惊恐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在这之后想通知傲罗,也没人会拦着你。”小天狼星又说,“反正在我妻子康复之前,我每天都会过来。是的,这是我的妻子,顺便告诉你,她本人就是魔法部的官员——现在,告诉我,你是想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去帮我妻子换药,还是想让我先给你施一个混淆咒再去?” 第106章 伊薇特刚迷迷糊糊醒过来,就听到他用这么凶的语气威胁人,忍不住用提醒的语气轻轻叫了他一声: “小天狼星。” 她喉咙干涩得不行,浑身都没有力气,发出来的声音比呼吸也重不了多少,好像随时都会逸散在空气中,被一阵风吹走。 但小天狼星却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微弱的声音。 他立刻转身,两三步跨到妻子床边,坐下来握住她的手。 “什么事,亲爱的?”他用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和语气轻声问。 “……你会吓到别人的。”伊薇特昏昏沉沉地说,似乎并没有彻底清醒,随后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即使她已听不见了,小天狼星仍然温顺地跟她说了一句:“对不起,亲爱的。” 他又转向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的护士小姐,用眼神示意她赶快过来。 “请原谅,”他耐着性子和气地说,“我只是想问,现在能请你来帮我的妻子换药了吗?” 他用没握着伊芙的那只手解开了护士的消音咒,但护士仍然一声都不敢吭,迟疑着靠近伊薇特的病床,还谨慎地从小天狼星身边绕开了一段距离。 她在小天狼星的注视下挥动魔杖,召唤出一小瓶魔药,哆嗦着去拧玻璃瓶的盖子,发觉自己的手指都紧张得僵硬起来了。 小天狼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护士带来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他警惕地盯着护士的一举一动,几乎像是在防备她会突然掏出一个炸弹。 护士被他盯得心里发怵,好几次差点打翻盛满魔药的玻璃小瓶。 她原本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不过大概是刚才小天狼星在伊薇特面前那种格外温和驯服的态度使他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护士迟疑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提出要求: “你别这么盯着我,行吗?” 小天狼星皱了一下眉,不太放心地看了看伊薇特,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护士。 “我太紧张了,手就会抖。”护士小声说,“魔药抹不均匀,绷带或许也会绑得很松,这样药效就不好了。” 小天狼星仍然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脸转过去了。 护士迅速地把伊薇特眼睛上的药换好,又迅速地把剩下的魔药和纱布都收起来。 “两个小时之后还需要换一次药。”她试探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被更多人看见的话,那就还是我来。” “谢谢。你愿意来就再好不过了。”小天狼星说,又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怕我是杀人犯了?” “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杀人犯。”护士轻声说,“但我看得出,只要我还能帮上这位病人的忙,你就绝不会伤害我。”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然后有点无奈地笑起来。 “我的软肋就有这么明显吗?”他用自嘲般的语气半真半假地抱怨说。 从进来时就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护士,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她对小天狼星点了一下头,就推开病房的门匆匆离开了。 小天狼星再次握住妻子无知无觉地静静放在身边的手。他疲惫地俯下身,将额头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好像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软肋了。”他自言自语,又叹了口气。叹息和接下来的话语一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寂静的房间中,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就连那低沉声音中潜藏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哽咽,也似乎从未存在过—— “可是,伊芙。“他说,”只有你会把自己当作我的盔甲。” —tbc— 第40章 那位夫人 罗恩·韦斯莱正在写信。 信是写给哈利的,主要是在描述他们在布莱克老宅大扫除的进展,偶尔也会抱怨几句赫敏每天都会逼迫他写暑假作业的暴行,最后还问了哈利,后来有没有打听出小天狼星去圣芒戈到底是去看望谁。 当然,按照邓布利多的吩咐,信里没有提到他们所在的具体位置和凤凰社的人员信息。 假如这封信真的被食死徒截走,他们能从中得知的唯一消息,就是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从狐媚子的毒液中提取除了一种相当有效的催眠药水,并准备将之用于研制速效逃课糖。 草草地写下落款,罗恩将羊皮纸卷起来,打算明天一早让埃罗尔给哈利送过去。 从书桌旁站起来之前,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月历。 月历翻到七月份那一页,标着23日的那个方格正闪烁着柔和的淡淡光芒,格子里赫敏的字迹写着“读完《导论》78-83页”。 在他目光停驻在那行字上的时候,单词如同有意识一般膨胀浮动起来,似乎是在提醒他要及时完成这项任务。 罗恩立刻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并打定主意不去看那行字。 他默默在心里计算——大概还要再过一周,哈利就能离开他的姨妈姨父家,搬到格里莫广场来了。 这间卧室早就准备好了两张单人床,但这几天只有罗恩一个人在住。他躺到自己那张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楼下的会议早就散了场。整栋老房子里都静悄悄的,连克利切都不再出来走动了,只有弗雷德和乔治的房间还不时传来小小的爆炸声。 快睡着的时候,罗恩听到了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 第107章 这房子隔音不好,还腐朽得厉害,尤其在深夜的寂静中,门锁开启闭合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音,和脚踩在地板的咯吱声都显得格外清晰,一股脑从门厅那儿涌上楼,钻进罗恩的耳朵里。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罗恩嘟囔着,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楼下隐隐传来压低了的交谈声,但隔着楼梯和门板,实在听不清楚深夜造访的人是谁,又在和谁说什么。 罗恩打开门,从楼下传来的嗡嗡声就更清楚了一点。 意料之中地,他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已经站在走廊里了,于是他也走出房间,加入他们,脑袋越过栏杆探出去,透过楼梯的缝隙观察下面的景象。 “你们听出是谁了吗?”罗恩接过弗雷德递过来的伸缩耳,好奇地问。 “不知道,没听过的声音。”乔治颇为遗憾地回答。 “妈妈下去迎接他们了,”弗雷德接着说,“也许是刚出差回来的凤凰社的人。” 来自门厅的声音通过伸缩耳清晰地传上来,罗恩听到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正在说:“——你们把这里收拾得真不错。” “是小天狼星啊!”罗恩告诉他的哥哥们。 “谁?” “小天狼星·布莱克,哈利的教父。” 韦斯莱家的双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表情。 他们身在凤凰社的临时总部,当然听说了三强争霸赛时发生的事,已经得知小天狼星是无罪的,也知道这里就是布莱克家的老宅。但小天狼星还从未在这个房子里露过脸,在此之前,他们都还只把他当做一个只会在新闻和报纸里出现的名字。 他们继续专心听着楼下传来的隐隐对话声。 “她住在我的房间就行。”小天狼星说。 ——她?谁? 弗雷德和乔治再次同时看向罗恩。 这次罗恩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吃点东西再上楼吧。”他们听到母亲热心而怜爱地招呼着,“你太瘦了,脸色也不好看,是小天狼星让你挨饿了吗?” “不用,韦斯莱夫人,谢谢你。”一个陌生的女声礼貌地拒绝道,“我们从圣芒戈回来的路上吃过了。” “别麻烦了,莫丽。”小天狼星跟着说,“你用不着把她当客人。说实在的,她要是想吃什么,我就能解决,绝不会饿着她的——你能看清脚下吗,伊芙?我可以再点几盏灯。” 被称作“伊芙”的那位陌生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在梅林的份上,小天狼星。”她无奈地说,“我是一只眼睛看不见,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我是怕你绊倒了,会吵醒我亲爱的母亲的画像。” “那我正好去和她谈一谈。”那位夫人不甚在意地说。 她听起来熟知布莱克夫人画像的脾性,但并没有因此显露出丝毫惧意。 “我真不想看到那场面。”小天狼星说。 “你担心她会骂我吗?” “我担心你也许会为了要让她彻底闭嘴而毁了整个房子。”小天狼星说,“我倒是无所谓,亲爱的,但这里现在毕竟是凤凰社的总部。” 那位夫人没有再说话。 楼上,弗雷德稍微把伸缩耳扯开一点,撞了撞罗恩的手肘。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他悄声问,“那个小天狼星·布莱克,我一直都以为他就是通缉令上面那种毫无人性的样子。” “可谁想得到呢?”乔治若有所思地接着说,“他问她用不用再点几盏灯的时候,简直和我们的爸爸一模一样。” “我也不知道……”罗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是头一次——至少我还从没听过他叫谁亲爱的。” “她到底是谁啊?”弗雷德嘟囔着低声说。 “她是小天狼星的妻子。”旁边突然传来赫敏刻意压低的嗓音。 她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出房间,站在罗恩另一边,学着他们的样子伏在栏杆上,探头往下看去。 “小天狼星没有妻子。”罗恩笃定地说。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赫敏撇着嘴说。 “可你为什么知道?”罗恩问。 “嗯,我想想——”赫敏拖长了声音,笑盈盈地说,“因为我有脑子,而你没有?” “一点也不好笑。”罗恩板着脸说。 弗雷德和乔治捂着嘴闷声笑起来。 “我们没进你的房间打扫。”楼下,韦斯莱夫人正在说,“也许你们睡前应该检查一下窗帘里是不是有狐媚子。喷剂没剩多少了,但用驱逐咒效果也差不多。” “我会试试的。”小天狼星答应着说。 然后他们互相道了晚安。韦斯莱夫人仍然留在客厅,而小天狼星和那位夫人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阶梯上楼了。 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把垂到一楼的伸缩耳几下扯了回来,乔治则对罗恩和赫敏比出噤声的手势。他们互相推搡拉扯着,轻手轻脚地溜进了离楼梯最近的罗恩的房间。 门才在最后一个进屋的赫敏身后关上,他们就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位疑似是小天狼星妻子的陌生夫人的冷淡声音: “我讨厌狐媚子。” 她的声音被门板隔着,听不大真切。乔治从弗雷德手里接过卷成一团的伸缩耳,将它贴在门板上,又把另一端分给罗恩和赫敏。 第108章 “不,亲爱的。”他们正好听到小天狼星语气轻快地说,“你是害怕它们。你得开始学着承认自己有害怕的东西了,伊芙。我在这儿,所以你不需要总是必须勇敢,记得吗?现在,跟我重复:我害怕狐媚子、火蜥蜴和鹰头马身有翼兽。”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那位夫人冷冷地回绝了他,并坚持道,“害怕和讨厌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小天狼星说,“你看,我讨厌斯内普,但我会说我害怕他吗?——当然不!” 罗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门外的交谈声一下子消失了,一直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也安静下来。赫敏恼火地打了一下罗恩的小臂,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啪”一声幻影移形,同时从这个房间里逃走了。 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最终停在罗恩的卧室门外。 罗恩吓得蹭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赫敏则迅速地把双胞胎丢下的一条伸缩耳团起来,粗暴地塞到罗恩的枕头底下。 小天狼星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根本也没等人说“请进”,就冷着一张脸重重地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 罗恩和赫敏从没见过他这幅表情,他们又是偷听别人说话时被抓包的,一时紧张得谁都不敢先开口,也没心思问他为什么右眼上戴着眼罩。 小天狼星眯起左眼,冷冷地打量完了这间卧室,目光才落到贴着墙并肩站着的罗恩和赫敏身上。他紧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脸上也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笑容。 “嘿!”他高高兴兴地走进来,拍了拍罗恩的肩,“这间卧室原来是你们俩在住啊!” “是罗恩在住。”赫敏语速极快地说,“我就是——呃,我是来监督他写假期作业的。” 小天狼星挑起眉梢,什么都没说,却笑得意味深长。 赫敏注意到,站在房间外走廊中的阴影处的那位夫人好像也轻轻地抿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感到窘迫起来,可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越过小天狼星的肩膀,观察她的样子。 那位夫人似乎对屋里的人和事都不大感兴趣,只是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走廊中的肖像画,所以没察觉到赫敏在盯着她看。 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还十分虚弱。那双瞳色相异的眼珠转动得很缓慢,左边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阴翳的雾,而右边的眼睛则是和小天狼星一模一样的深灰颜色,却显得更加疲惫而淡漠。 赫敏又转脸看了看小天狼星那只戴着眼罩的右眼,低下头去,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 她现在差不多可以肯定了——这位夫人就是去年在霍格莫德极光二手书店上层那个小阁楼的“女主人”,是她周末陪哈利去看望小天狼星时借阅的那些天文学书籍的拥有者,也是小天狼星这段时间一次都没有回过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理由。 但小天狼星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向他们介绍她的打算。 那位夫人只是站在小天狼星身后不远的地方,不走开也不进来,高挑瘦削的身形隐在暗处,像是默默旁观世界的幽灵,不愿和任何人、任何事扯上关系。 “假期作业写不完就写不完吧。”小天狼星这会儿正跟罗恩说,“我上学的时候,玩的时间都不够用呢!” 罗恩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赫敏却听到小天狼星身后的阴影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 “当然,能写还是要尽量写的。”小天狼星于是极其流畅自然地改口说,“不写作业,怎么能真正地掌握知识呢?” 他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像是压根没注意到那声微不可查的咳嗽声,但左眼眨动的频率却加快了,好像是在用别人看不见的方式跟罗恩说:我被控制了,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这次连赫敏也忍不住露出一点微笑。 小天狼星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神情也略显憔悴。他没站在这儿跟他们说多久话,就向罗恩和赫敏道了晚安,临走前还告诫他们不要睡太晚,然后顺手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在那扇木门即将完全合拢的前一个瞬间,赫敏终于鼓起勇气,几步迈出了房间,冲进走廊里。 “请等一下!”她喊,“呃——夫人?” 赫敏不确定该怎么称呼她,所以这声夫人喊得很是犹豫,因为太过紧张,连脸颊都涨红了。 已经走上楼梯的两个人同时站住脚,回过头来看她。小天狼星的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赫敏,又转过脸看了看身边如往常般沉静而漠然的妻子,好像有点好奇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我姓坎贝尔。”伊薇特平静地说。 罗恩从房间里跟出来时,正好听到她说这句话。 这是她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没有隔着门板,比刚才伸缩耳中传出来的声音要清楚许多,语气中的疏离意味也更明显。罗恩几乎要开始钦佩起毫不退缩地直面这冷漠态度的赫敏了。 “坎贝尔夫人。”赫敏立刻会意地改口说,顿了顿,才不好意思地小声问,“——我今后还能借您的书来看吗?” 这次连伊薇特的眼中也浮现出些微的惊讶神色。 这女孩,她猜到去年那个小阁楼中读的是自己的书,也猜到自己默许了小天狼星把书借给她吗? 第109章 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 没人会讨厌一个既聪明、又有礼貌的小女巫,伊薇特也不例外。事实上,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她总是会对心地纯粹的求知之人格外宽容。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嘴角也抿出微微的笑意。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还是像刚才一样平淡,但不再具有那种拒人千里的威慑力了。 “当然。”她含笑说,“我知道你是个爱护书本的好姑娘。” 赫敏露出了高兴至极的表情。 “书房的钥匙,你问克利切要就行了。”小天狼星于是告诉赫敏,“我这两天就会把伊芙的东西搬过来一部分。” “我们偶尔会回佩尔顿街我的公寓住,”伊薇特说,“所以暂时不会把所有书都拿到这边来。我上班的时候,你可以让小天狼星带你过去转转。” “哈利知道了吗?”罗恩就在这时突然冒冒失失地插进来了一句话。 小天狼星、伊薇特和赫敏一起看向他,这韦斯莱家的可怜男孩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他困惑地看看赫敏,又看看小天狼星,就是没敢跟伊薇特对视,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 “我的意思是,哈利应该很想知道你结婚的事……你们结婚了,是不是?如果你结婚了,却没告诉他,哈利肯定会不高兴的——你肯定是打算告诉他的,对吗?我想,呃……你们确实是结婚了,没错吧?” 伊薇特轻轻地笑了起来。 罗恩被她笑得更窘迫了,随即就看到这位夫人举起左手,向他展示了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素银戒指。 小天狼星也很配合地从衬衫领子里勾出来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将银链上挂着的同样款式的戒指挑起来,使罗恩和赫敏看清楚。不知为何,他咧着嘴笑得很得意。 “我们的确已经结婚了。”伊薇特简单直白地回答说。 “我去年没告诉哈利,是不想他在三强争霸赛时分神考虑我的事。”小天狼星解释道,“至于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伊芙眼睛不好,我想让她安心恢复一段时间,再和哈利正式见面。” 罗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前,你们能替我保密吗?”小天狼星问,“这件事最好由我亲自来和哈利说,我们绝不是有意瞒着他。” “当然,”赫敏迅速地回答道,“我们当然明白。” 伊薇特朝她笑了一下,对他们轻声道谢。小天狼星再次跟他们道了一次晚安,就扶住了妻子的手臂,带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不见了。 直到木质楼梯的吱呀声彻底消失,罗恩和赫敏的耳边才又传来“啪”“啪”两声轻响。 弗雷德和乔治又回来了。 “不用说,我们也会帮忙保密的。”乔治把胳膊肘搭在罗恩肩上,笑嘻嘻地说。 “我们可擅长保守秘密了。”弗雷德说。 罗恩狠狠地踢了乔治的小腿一脚,以报复他们的临阵脱逃。 “那位夫人长什么样?”弗雷德又兴致勃勃地问。 赫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意味深长地轮流看着弗雷德和乔治,似乎也对他们丢下她和罗恩逃跑而相当不满。 “你知道——”她难得地露出打算捉弄谁的表情,微笑着说,“我敢说,你们肯定会很后悔丢下我们幻影移形逃走。” “我对此深表怀疑,小姐。”乔治两指并拢,给她比了一个诙谐的敬礼手势。 “真的吗?”赫敏拖长了声音说,“那么,我想,你们肯定也不在乎小天狼星就是大脚板这回事了?” “谁?” “大脚板啊。”赫敏幸灾乐祸地说,“就是绘制活点地图的那个大脚板。顺带一提,尖头叉子是哈利的爸爸,月亮脸是卢平教授,虫尾巴是小矮星彼得。” 弗雷德和乔治震惊地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懊悔而恼火的表情,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来,准会以为他们刚得知自己失去了一整个金库那么多的加隆呢。 “我们现在去敲门要签名的话,会被骂吗?”弗雷德抱着一点期望说。 “小天狼星脾气挺好的,”罗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但那位坎贝尔夫人肯定会把你们捆成一团,打个死结再丢出来。” “那我们只能明天早上再去找他说话了。”乔治沮丧地说。 韦斯莱家的双胞胎这会儿一点也没有了跟罗恩和赫敏聊天的兴致,垂头丧气地从罗恩的卧室离开了,回到了走廊尽头他们自己房间。 在双胞胎关上自己房门之前,不知道是弗雷德还是乔治的压低了的声音,隐隐地传到了罗恩耳中: “——你说,我们能把布莱克拉入伙吗?” —tbc— 第41章 雨夜和食死徒 七月还没过完,德思礼一家就已经从市中心的公寓又搬出来了。 这回倒不是因为哈利和他教父——只是达力觉得那儿离他朋友们的住所都太远,所以才哭着喊着要求父母搬回女贞路住。 不过,小天狼星也确实已经有两三天没来和哈利见面了。 哈利仍然会在吃过早饭后出门,去他们常呆的公园角落做暑假作业。因为心里惦记着小天狼星,所以每看到一条大黑狗,都会猛盯着它瞧,直到狗主人满脸狐疑地将自己的宠物牵走,远远地绕开这个古怪的男孩。 被邓布利多派来监视保护他的凤凰社成员,偶尔会现身跟他聊会儿天,哈利因此结识了唐克斯、金斯莱和海丝佳·琼斯。他们都不太常在外面说起凤凰社和黑巫师的事,但是很愿意为哈利解答他写作业时遇到的困难。 第110章 在哈利问起小天狼星时,他们总是会统一口径,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去处理他自己的事儿了呗!” 小天狼星自己的事——也就是说,和凤凰社无关。要不然他们就会说,他去执行凤凰社的秘密任务了,就像哈利问起卢平时他们告诉他的那样。 罗恩前些日子送来的信里也的确提起,他和赫敏现在虽然住在凤凰社的总部,却还一次也没见到小天狼星回去过。 哈利越来越好奇他教父不来这儿的时候都在忙些什么了。 也许罗恩再写信来的时候,就会有新的消息了吧? ********** 7月24日,距离能离开德思礼家的日子还有一周。 傍晚时下起大雨,直到深夜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小惠金区一片宁静,只听得到雨水拍打窗玻璃的沙沙声响。街道上没半个人影,路灯在水坑中投射出昏黄的光点,树枝在狂风中飘摇晃动,几乎像是发怒的打人柳。 哈利正趴在床上读小天狼星前几天送他解闷的书——《20世纪欧洲魁地奇的百场经典赛事回顾》。书中每一页都用会动的图片忠实地再现了比赛的精彩时刻,配以详细直白的文字解说,相当引人入胜。 翻过一页的时候,哈利好像在余光中看到外面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警惕地从床上坐起来,扒开百叶窗的缝隙往楼下看,可并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也许是远处的闪电,也许是受惊的野猫,也许只是路灯出了故障。 夜色中的雨幕朦胧而静谧,街道上仍然空无一人,唯有树影飘摇不止。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刺耳的门铃声。 哈利被吓了一跳,心中油然升出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 走廊尽头的大卧室里随即响起弗农姨父愤怒的咆哮声——显然在弗农姨父看来,会在这样下着大雨的深夜上门拜访的人,不是白痴,就是强盗。 他从哈利的卧室门口经过,含糊不清的咒骂声隔着门传入哈利的耳朵里,脚步震得几乎连房门都颤动起来,就像是房子里进来了一只横冲直撞的巨怪。 听到德思礼夫妇的脚步声走下了楼梯,哈利才从自己的小卧室里走出去,趴在栏杆那儿往下看。 门厅里传来不甚清楚的交谈声。哈利犹豫着想走下一段楼梯,又怕姨妈姨父上楼的时候他来不及躲避,因此只是上身前倾,越过楼梯扶手,竖起耳朵分辨门口传来的声音。 他听不清来人是谁,但弗农姨父很快就怒吼着叫出了他的名字。 “哈利·波特!”他粗声粗气地叫喊道,“到楼下来!” 哈利为了营造自己没在楼梯口偷听的假象,磨蹭了一会儿才走下台阶。 大门是敞开的,风持续不断地灌进来。还没下到最后一节台阶,哈利就能感到雨夜的潮湿水汽扑到脸上,凉丝丝的,令人心寒。 有个从没见过的男人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男人站在廊檐下,背后就是铺天盖地的雨幕。他手里没拿伞,衣服却一点都没被淋湿,皮鞋踩着佩妮姨妈白天刚刷干净的小地毯,却没在上面留下任何泥浆和水渍。 哈利的视线在他随意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那里停留了一会儿,转而收回视线,问弗农姨父:“你叫我?” 德思礼先生没有回答他,倒是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波特先生。”他用低沉而平板的声音说,“我,卡尔·埃弗里,代表魔法部的法律执行司来传唤你,希望你能和我们走一趟。” 这是哈利在小汉格顿的墓地里听到过的声音。那时男人的脸藏在兜帽里,但哈利记得很清楚,他的确是跪倒在伏地魔脚边的其中一个食死徒。现在他又成了法律执行司的人? 埃弗里说到“我们”的时候,哈利敏锐地察觉到庭院中灌木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他立刻明白,食死徒还有同伴潜伏在暗处。 哈利警惕地好好看了看这个名叫埃弗里的巫师。 男人有着鹰钩鼻和薄嘴唇,头发又短又少,是那种看起来很肮脏的金色。眼睛虽然小,但目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好人。 但因为他穿着正式,而且显然是为“法律执行司”这种政府部门效力,所以弗农姨父待他还算客气。 “你惹了什么事,小子?”他愤怒地朝哈利吼道,“现在连法律部门都来逮捕你了!犯罪分子……恶棍……真是坏透了,就像你父亲!” 哈利没有心思理会弗农姨夫。他悄悄在裤子上蹭了一把手心里的冷汗,大着胆子问埃弗里:“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只是配合调查。”埃弗里假笑着说,“关于一个月之前三强争霸赛的奖杯被换一事,乌姆里奇女士——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她想再详细问问当时的具体情况。” 哈利“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埃弗里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我教父不许我去。”哈利老老实实地搬出小天狼星,又说,“至少肯定不能现在去,不能就这么自己一个人跟着你去。” “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波特。”埃弗里冷冷地说,“司长想现在见你,你就必须现在去。” “难道你想违抗执法部门吗,小子?!”弗农姨父拍着楼梯扶手,声嘶力竭地说,“我们可是循规蹈矩的人家!你最好在我把你扔出门之前,乖乖地跟这位先生走!” 第111章 “你听到你监护人的话了,波特。”埃弗里伸出手要拽哈利的胳膊。 哈利后退一步,避开了埃弗里的拉扯,坚决地说:“他才不算是我的监护人。” “我可警告过你了。”埃弗里不耐烦地抽出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他那只手里果然拿着魔杖。 佩妮姨妈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声,弗农姨父也又惊又怒地仓皇从门口退开。 哈利四肢僵硬,大脑却在飞速旋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算着在狭窄的楼梯上避开第一道魔咒,冲上楼去小卧室里取自己的魔杖,有多大概率能成功? 凤凰社的人在不在?他们不想被敌对的势力察觉到,所以不方便在此刻露面帮助他吗? 神经紧绷到极致,好像连时间也跟着拉长了。在这极短的几秒钟间,哈利觉得自己几乎看得到埃弗里魔杖尖迸发出的一点红光。 “啪!” 哈利听到这声响,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他没感觉到自己被魔咒击中,于是暗地里松了口气。正打算趁机往楼上跑的时候,就看到门口的埃弗里仍保持着手臂平举的姿势,僵直着向后倒去。 他一倒,就露出另一个人的身形。 已三天未见的小天狼星从雨夜中跨进室内的灯光下,浑身都滴着水。他被雨淋湿的黑发乱糟糟地披散着,挡住大半张脸,像是暗□□中描绘的水鬼,看起来既阴森,又可怖。 佩妮姨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哈利却终于露出了放松而愉快的舒心笑容。 小天狼星满脸厌恶地将埃弗里石化的身体从门口的地毯上踢开。他明明可以用咒语使人飘到一边的,偏偏上去重重地踹了好几脚,踹得埃弗里外套上都是泥泞的鞋印。 然后他抬起头,环视室内,视线掠过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德思礼夫妇,落在哈利身上。 “嘿!”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 哈利摇摇头。 “行,那你再等我一会儿。”小天狼星轻快地说,“我马上来跟你说话。” 他一把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拢到脑后,哈利这才注意到他右眼上戴着一个黑色眼罩,瘦削的脸颊上没有多少血色,即使在室内的暖黄灯光下,也显得苍白又憔悴。 一个人对着两个食死徒,哈利不打算在这种危急时刻令教父分心,所以咽下了满肚子的疑问,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小天狼星又安抚似地朝他笑了一下,才转过身去。 魔杖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侧画出凌厉的弧线,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几乎要将灯光、夜色和雨幕一起划破。 与此同时,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他魔杖尖喷射出去,在幽暗而寂静的雨夜中,如同一道闪电,声势浩大地劈向德思礼家的花园。 埃弗里这会儿已经被随同而来隐在暗处的另一个食死徒解开僵直咒,狼狈地从泥泞的土地中爬了起来。 来不及去清理脸上的泥浆和外套上的鞋印,两个人站在滂沱的大雨中,同时高喊出“盔甲护身!”,召唤出透明的护盾,挡住了小天狼星的咒语。 咒语相碰时发出惊心动魄的雷鸣声,雨幕被两股魔力撞碎成白茫茫的水雾,好半天才在夜色中消散开。 佩妮姨妈又忍不住尖叫出声,看起来随时都会晕倒。 “别担心,”小天狼星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一声,“他们在这里布下了干扰咒和麻瓜屏蔽咒,没人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即使今晚你们一家被灭口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听到这话的佩妮姨妈呜咽一声,总算是彻底晕了过去,弗农姨父半拖半抱地扶着妻子,喘着粗气艰难地带着她躲回了客厅。 金色闪电般的光束和透明盔甲同时消失之后,在德思礼家门口相互对峙的双方并没有再轻举妄动,但不约而同地都还警惕地举着魔杖。 就这么彼此僵持了一会儿,小天狼星轻哼一声,冷冷地说: “法律执行司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正式的传唤令都没有,就想私底下带走未成年的巫师?” “只是问几句话,用不着那么正式。”埃弗里说,“你们这么推脱抗拒,难道是因为心虚吗?” “你自己心虚,所以看谁都心虚。”小天狼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说真的,埃弗里,你什么时候才能挑一个和自己体格相当的对手呢?” 埃弗里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怖,小天狼星却没有顾忌他心情的打算,语气仍然轻蔑而嘲讽。 “上次我们这么对峙是因为什么来着?”他冷笑着问,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充满恶意地翘起嘴角,“——哦,对了,将近二十年前,在霍格沃茨的走廊里,你执意想翻那个一年级小姑娘的日记本,是不是?” 一道绿光“倏”地闪过,小天狼星敏捷地挥动魔杖,轻飘飘地拨开那道死咒,魔杖顺势上挑,天空中不断坠落的雨珠就如同千万个子弹一般,咻咻射向埃弗里和他身边的食死徒。 他们只好又召唤出盔甲,狼狈地抵挡着水珠不间断的攻击。 “想要哈利去魔法部,有三个条件。” 在哗啦哗啦的雨水溅落的声音中,小天狼星慢悠悠地说。 他一边随意地懒洋洋地挥动着魔杖,确保水珠从各个方向密集地持续射击,使对方寻不到反击的空隙,一边举起没拿魔杖的左手,屈起了一根手指。 第112章 “首先,我们要看到法律执行司签署的正式传唤令,注明质询的具体原因,当然还有开始和结束的确切时间。我还希望看到乌姆里奇的亲笔签名。” “第二,”他屈起第二根手指,直截了当地说,“哈利·波特在魔法部接受质询的过程中,允许其监护人或监护人指定的成年巫师陪伴。” 然后他屈起第三根手指。 “除此之外,质询必须有威森加摩的代表在场。意思是,整个过程都必须严格按照威森加摩的质询程序进行,需要有明确而且公开的记录。” 小天狼星停止挥动魔杖,庭院中的雨滴就悬停在半空不动了。 埃弗里和他的同伴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并没有解除咒语的护盾,隔着透明的屏障,恶狠狠地瞪着小天狼星。 “这三个条件,”小天狼星说,“有一条没有满足,我都绝不会让哈利踏入魔法部半步。” 和埃弗里的狼狈模样比起来,站在德思礼家的门廊下的小天狼星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他仍然举着魔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的两个食死徒,深灰色的眼睛阴郁而冷漠,比这幽寂的雨夜还令人体寒。 “当然你们也可以试着强行把他带走,我倒真想让你们试试看。”他冷笑着说,“可惜,你们的主子现在还不敢把和凤凰社的斗争摆到明面上来吧?” “我们走着瞧。”埃弗里咬着牙说。 “我们的条件都记下来了吗?”小天狼星又用极其虚假的亲切语气问他,“你脑子够不够用?需不需要我借你一枝羽毛笔?” 埃弗里毕竟还没有蠢到会回答他这句话,和另一个食死徒相互搀扶着,就在雨幕中幻影移形了。 小天狼星这才转回来,随手把魔杖往腰间一插,仍然站在门廊的小地毯上,没有进屋。 “等他们的传唤令到了,就让亚瑟跟你去一趟魔法部。”他倚着门框,笑嘻嘻地跟哈利说。 “你眼睛怎么了?”哈利问。 “哦,你说这个。”小天狼星摸了摸右眼上的黑色眼罩,满不在乎地说,“受了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哈利走到小天狼星身边,越过他去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被佩妮姨妈打理整齐的灌木在夜色中显出诡异的形状,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恶意。 “必须得去魔法部吗?”他不情不愿地问。 “是啊,”小天狼星说,“政治上的事就是这样。他们有妥协,我们就也得有妥协。” “你不能跟我去吗?” “我暂时还不要主动去给法律执行司制造更多的把柄了。”小天狼星笑着说,“不过,别担心,我提出的条件迫使他们把一切过程都摆在明面上,有法律执行司正式签署的手令和威森加摩的介入,他们就没有暗中活动的余地。你只要呆在亚瑟身边,别落单就行了。” “我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好问的。”哈利还是不太高兴,垂头丧气地抱怨道,“我明明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邓布利多了。” “他们喜欢找茬嘛!”小天狼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无中生有的才叫找茬——好啦,你去收拾行李吧。” “为什么要收拾行李?”哈利疑惑地问。 “你在这儿住已经不安全了。”小天狼星说,“我要带你回格里莫广场。” “什么地方?” 小天狼星看着哈利,咧开嘴笑了。他眉梢一挑,表情显得有点得意。布莱克老宅对他来说已不再是一个晦暗阴沉的牢笼,因为伊芙就在那里等他,现在他的教子也能和他一起生活,所以他即便提起那个地方,语气中也能充满喜悦和期待—— “我家。”他愉快地说。 —tbc— 第42章 神秘事物司 魔法部的传唤令几乎是跟小天狼星和哈利同时抵达了格里莫广场。 作为小天狼星三个条件的反击,乌姆里奇没打算给凤凰社留出任何事先准备的机会,在传唤令中提出,哈利·波特必须第二天一早就前往法律执行司参加质询。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他们谁也没惊动。小天狼星把教子安顿在呼呼大睡的罗恩的房间,可哈利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叫起来下楼吃早餐,为去魔法部做准备。 罗恩一直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友来了又走了。 布莱克老宅里没几扇窗户,看不出此刻是不是已经天亮。哈利在昏暗的走廊里跟着小天狼星往楼下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肖像和陈设。 他昨晚抵达得太匆忙,房子里又一团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他直到这时才好好看了看教父长大的地方。 小天狼星一边走,一边随便地给他指方向。 “那边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房间……这层有两个浴室……最里面是书房,赫敏喜欢在那儿写作业。我的卧室在楼上,等你从魔法部回来,我再带你好好转转——去见见我的家人。” “你母亲吗?”哈利想到罗恩信里描述的那幅画像的恶毒咒骂,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小天狼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走廊两侧的门都紧闭着,整栋房子都死寂如坟墓。布莱克先祖的肖像在满是灰尘的玻璃罩后面对他们投来阴森森的注视,伴随着腐朽地板发出的吱呀响动,这里几乎像是父母们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吃人鬼屋。 第113章 即使经过韦斯莱兄弟们的扫除,格里莫广场12号仍然显得无比阴沉、晦暗和肮脏,但和德思礼家比起来,哈利觉得这里足可以媲美天堂。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早餐结束——在韦斯莱夫人拼尽全力试图压顺他后脑勺那绺翘起的头发时,小天狼星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告诫他: “不能碰他们递给你的任何食物和饮料,那里面也许有吐真剂。” “时刻警惕夺魂咒……是的,他们的确会这么不择手段。” “他们也许还会找傲罗办公室的摄神取念师,所以别和可疑的人对视。” “不要离开亚瑟身边。不要相信陌生人。” “有关凤凰社和邓布利多的问题,一律都说不知道。” “态度不要太尖锐倔强,也不能太温和谦卑——那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到时候会有威森加摩的代表在场,如果遇到为难的问题,找到人群里那个戴徽章的巫师,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我质疑这个问题存在的必要性。来,跟我说一遍,‘我质疑这个问题存在的必要性’。” 哈利没精打采地跟小天狼星重复了一遍。 “还有什么事我没想起来?”小天狼星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她刚才还提醒我——” 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一边迅速地浏览着手里的羊皮纸。看起来他像是怕自己有所疏漏,而把需要提醒哈利的事都记到了这张纸上。 哈利好歹在天亮之前睡了几个小时,但小天狼星好像一秒钟都没有合眼。他的脸颊仍然是不健康的苍白,露出来的那只左眼布满血丝,显得虚弱又疲倦。 哈利打定主意,从魔法部回来之后,他一定要再好好问问教父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哦!”小天狼星就在这时说,“在这儿!对……如果他们说起预言球和神秘事物司——” “什么司?”哈利问。 “神秘事物司。”小天狼星说,“如果他们想让你去预言厅拿一个和自己有关的预言球,说‘不,谢谢,我对预言球不感兴趣。’” “为什么?”哈利问。 “没错,看来你已经明白他们的套路了。”小天狼星说,“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你可以说,‘如果我想知道预言,问天文厅的那位夫人也是一样的。’” “天文厅的那位夫人。”哈利困惑而懵懂地重复道。 “乌姆里奇会知道你说的是谁。”小天狼星迅速地说,没有再给他打断自己的机会,当机立断地接着道,“现在,听着,最重要的是不能落单。因为有威森加摩的监督,他们在质询中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假如你被他们单独带走,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对你做些什么,或者利用你达成什么目的。邓布利多让人24小时看着你,就是为了确保这件事。你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吗,哈利?千万不能被他们带走!” 哈利用力地连连点头。 他这会儿开始紧张得反胃起来,满心担忧着自己会遭遇怎样严苛的审问,以至于根本顾不上追根究底——神秘事物司的预言球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小天狼星教给他的说辞中“天文厅的那位夫人”,又是什么人? 罗恩就在这时走下楼来吃早餐。 他还穿着睡衣和拖鞋,原本正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一看到哈利,困意立刻彻底消散了,僵立在原地,迟疑着没有走进来。 哈利举起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好像是被这个动作吓到了似的,罗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用纠结而惊恐的目光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盯着他的小天狼星,不知为何猛地紧紧捂住了嘴。 哈利提高声音叫他:“罗恩!” 罗恩没有理会他的招呼。他满脸复杂地深深看了一眼小天狼星,随即立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逃进了楼上的卧室。 哈利:“?” 哈利:“什么意思?” “也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小天狼星收起羊皮纸,轻描淡写地说。 ********** 哈利从法律执行司的质询室中走出来,就见到了等在走廊里的韦斯莱先生。 一切都很顺利。临走前小天狼星的每一句叮嘱都派上了用场。 他没喝乌姆里奇假笑着递给他的南瓜汁,没和人群最后戴着兜帽的可疑之人对视,也在威森加摩成员的支持下避免了回答不想回答的问题,在乌姆里奇提议他去看看那条和自己有关的预言时,他用相当具有说服力的坚定语气说,“不,谢谢,我可以去问天文厅的那位夫人。”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法律执行司司长,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在哈利看来,她看起来就如同被人捏着鼻子灌进去了一大壶泥浆,简直像只癞蛤蟆了。 韦斯莱先生带着哈利往魔法部外面走,要先把哈利送回格里莫广场,再回来上班。 他听着哈利比比划划讲述整个过程,最后笑眯眯地说,罗恩、赫敏和小天狼星他们肯定很高兴得知这一切都相当顺利。 就在他们快走到那座金色的雕像喷泉的时候,有只折成船形的羊皮纸从半空滑下来,撞在了韦斯莱先生的脑门上。 他一把抓住那只纸船,将羊皮纸展开匆匆读完,唉声叹气地对哈利说:“又是一起紧急事件——偏偏在这个时候!” “现在就得去吗?”哈利问。 第114章 “没错。”韦斯莱先生发愁地说,“我没法送你回去了,但也不能让你自己在我的办公室呆着。” “我可以去金斯莱那儿吗?或者去找唐克斯。” “不行,哈利。”韦斯莱先生压低声音说,“我们在部里,最好不要和傲罗们走得太近。金斯莱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他在暗中为凤凰社效力。” “呃,那如果我保证会在你的办公室乖乖呆着,不去动任何东西......” “不是因为这个,”韦斯莱先生宽容地笑了,“邓布利多希望你不要落单,记得吗?只要你还在部里,就得找个可靠的人看着你。” 这下连哈利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韦斯莱先生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揽着哈利的肩,带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当然,当然。我差点忘了。”他迈进电梯的时候小声对哈利说,“我们也不能只考虑凤凰社的人,是不是?——我们去神秘事物司。”他提高声音对电梯说。 哈利有点困惑地注视着老旧的电梯门哐啷哐啷地闭合起来。 小天狼星让他拒绝去拿什么预言球,他以为自己应该尽量远离神秘事物司才行,可为什么韦斯莱先生会认为那里对他来说更安全呢? 如果不是凤凰社的成员……他又想,在这个魔法部里,真的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 从电梯里走出来,哈利就看到了一张亲切的面孔。 暑假里熟悉起来的海丝佳·琼斯和另一位傲罗守在电梯口,看样子好像在值班。他们原本在用魔杖指挥着纸折成的动物互相缠斗打发时间,听到了电梯门哐啷哐啷打开的声音,就一起抬起头看过来。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啦?”海丝佳好奇地迎上来问。 “我得去处理一个紧急事件,”韦斯莱先生回答说,“哈利不能没人看着——她今天来了吗?” “我刚才看到她来了,现在还没走。”海丝佳说,“要进到里面可怪费劲的,哈利不能在这儿跟我们呆在一起吗?” “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看守神秘事物司的傲罗和哈利的关系有多密切吗?”韦斯莱先生笑着说,“我看不行。” “说的也是。”海丝佳遗憾地耸耸肩,又示意哈利把双臂举起来,对韦斯莱先生说,“我会带他进去的,你可以先走了。” 她用魔杖从上到下地探测了哈利身上是不是带着黑魔法违禁品,给他施了一个能让夺魂咒显形的巧妙魔法,又让哈利喝了一口能让复方汤剂失效的辛辣魔药。 “抱歉,部门规定。”她笑着对哈利说,递给他一块滋滋蜂蜜糖,以消除嘴里那股令人反胃的苦味,轻快地说,“自从邓布利多建议部长严加看守神秘事物司,每个想要进来的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那些天天都要来这儿上班的缄默人都已经怨声载道了。” 她牵着哈利的手往里走,留下另一位傲罗仍旧守在电梯口。 “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哈利问。 “这我可不能说。”海丝佳说,“反正,邓布利多认为有必要。不过,要我说,这里存放着的东西,即使普通巫师看得见,或者拿得到,也不一定全都能懂。” 他们走到一个由火把照亮的圆形大厅,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大门。海丝佳站在原地,举着魔杖将一扇扇外形相同的黑门从面前滑走。 “我看看,”她低声念叨着说,“天文厅,天文厅......有了,在这儿!” 她推开停留在面前的那扇门,用手撑着,示意哈利先进。 有位个子矮小的黑发女巫正抱着一摞文件往外走,紧随哈利进来的海丝佳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上午好,劳拉。”她轻快地说,“我们来找坎贝尔夫人。” “她在北极星档案室。”劳拉说,然后随手指了指左边的走廊。 他们顺着那条走廊往里走的时候,哈利好奇地问:“......谁是坎贝尔夫人?” “如果你不知道,那也不应该由我来说。”海丝佳含糊地回答说,“总之,你在她身边会很安全。” “她也为凤凰社工作吗?” “不是。”海丝佳简洁而笃定地回答说,“但和凤凰社的人一样可靠。” 这条走廊又深又长,他们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石墙之间不住回荡,显得有点渗人。墙壁上的挂灯是幽暗如星的淡蓝色,把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照映得如同冥河。 走廊两侧的每一扇黑门都紧闭着,门上标有用银色花体镌刻的星座名称。海丝佳带着哈利走过“天鹅座”、“猎户座”和“南三角”,最后停在“北极星”的门前。 她回过头,安抚似地对哈利笑了一下,才举起手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两次。 隔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声淡漠而遥远的女性声音: “……请进。” 海丝佳推开门,但是没有立刻进去。哈利站在她身后,视野被她的肩膀挡住一半,只能看到如夜空般漆黑的穹顶,和穹顶之下静默伫立着的、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的一排排书架。 海丝佳揽着哈利的肩膀,把他推进房间。 这间北极星档案室有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那么大,但高耸的书架紧密排列,给人以极具威慑力的压迫感。墙壁和地面都是和外面走廊一样的灰色砖石,幽蓝的灯光也并不算明亮,书架的另一端隐在暗处,仿佛蕴藏着不可探知的神秘。 第115章 就在书架之间的阴影中,有张悬浮在空中的高背椅正平稳地从穹顶的方向降下来,载着一位面容冷淡的女巫,悄无声息地落在哈利和海丝佳面前的地砖上。 女巫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长袍,深棕色的柔顺长发低低地挽在颈后,看上去格外低调朴素。她左边的灰白眼瞳泛着一点不明显的蓝,右眼则是相当冷感而淡漠的深灰色。 注意到这一不同寻常特征的哈利就在这时猛然意识到,他曾在几个月之前见过这位夫人——可那时的她,明明有双那么漂亮的蓝灰色的眼睛。 就在三强争霸赛最后一场比赛之前,哈利还记得。就在他被带去关禁闭的路上,斯内普曾和这位女巫交谈过几句。 他称她为“坎贝尔”,说她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进了城堡,又提醒她“不要信错人”。在他们互相讥讽时,那位比任何人都刻薄的魔药教授竟然还出人意料地落了下风。 能看到斯内普吃瘪,这件事实在是太难得,所以哈利对此印象深刻。但他从未想到还会再次遇到她——在魔法部的神秘事物司,在韦斯莱先生认为自己需要严密保护的时候,他会被带到这位女巫面前来。 哈利既好奇,又警惕。他刚从乌姆里奇那充满杀机的糖果陷阱中逃脱出来,又牢牢记着小天狼星“决不能轻信陌生人”的反复告诫,这会儿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 坎贝尔夫人却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又或者她察觉到了,只是不在意。 高背椅停稳之后,她就将膝头摊开的书合拢,随手往半空中一搁,那本书就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不动了,好像那里有一个透明气体形成的无形平台。 她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优雅地抚了抚长袍上的褶皱,双手在小腹处交叠,就那么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不走近。 也许是这昏暗如冥火的幽□□光使然,也许是她瞳色相异的双眼给人以无声的威慑力,哈利觉得这位女巫要比他上一次在阳光底下见到她时,要更加疲惫、厌倦和漠然。 她甚至一瞬也没有看向哈利,只是直视着海丝佳的眼睛,平静而客气地问: “出了什么事?”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伊芙在正文掉线时都在做什么。 ********** 凌晨两点: 伊薇特被轻手轻脚躺上床的小天狼星惊醒。 于是她问:“一切都还顺利吗?” 小天狼星:“当然,亲爱的,别担心。我赶到得很及时,再晚一分钟哈利就会被强行带走了。他们去了两个人!但还是我赢了,你真应该去看看我把他们赶走的样子。哈利今后就能住在这里了,不过他明早就要去魔法部唔——” 伊薇特撑起上半身,凑过去胡乱啄吻他的下巴、嘴角和嘴唇,把他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然后她睡眼朦胧地倒回了枕头上。 “下次记得,只说‘很顺利’就行了。” ********** 凌晨五点: 伊薇特被轻手轻脚坐起来的小天狼星惊醒。 于是她翻了个身朝向他。 小天狼星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原本已经站起来,又坐回床边,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睡得太浅了。”他说,“这不好。现在,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 伊薇特没听他的。 “他们也许会想试着让他去拿那个预言球。”她困倦地说,“你记得提醒他,他只是去参加质询的,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听从与此无关的其他命令。在这件事上,他们只能诱导,不能强迫。” “说得没错。”小天狼星嘟囔着说,“我得把这一条也记下来——‘不要去神秘事物司’。我还得告诉他别吃乌姆里奇递给他的任何食物……你还能想起来别的什么吗,伊芙?” 伊薇特没有回答。她又睡着了。 ********** 早晨七点: 下楼吃早餐的时候,伊薇特又见到了刚送走哈利而坐立不安的小天狼星。 她顺手把涂过黄油的吐司塞到了他嘴里。 “吃点东西。”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小天狼星大口扯下吐司的一个角,一边胡乱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问:“你今天去上班吗?” “我病假还没销,不用去。”伊薇特说,“但有条记录必须要添到北极星档案室,所以也许我上午会过去一趟。” “很快回来?” “嗯。” “那就好。”小天狼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朝她咧开嘴笑起来,“哈利从魔法部回来之后,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伊薇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诚恳地直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我突然想起来可能今天要加班到深夜。” “说晚了。”小天狼星假装冷酷地说,“不批准。” ********** 上午九点: 和劳拉走下电梯的时候,见到了正在值班的海丝佳·琼斯。 是在格里莫广场见过的熟悉面孔,所以伊薇特朝她点了一下头,客客气气地问了声“早上好”。 按照傲罗办公室规定的流程安检过,伊薇特拎起手包往里走。劳拉倒是停在那儿和傲罗们聊了一会儿天,才小跑着追上来。 她们先去伊薇特的办公室处理了她病假其间堆积的文书,一起整理了要用到的数据记录,然后安排好了接下来一个季度的工作计划。 第116章 伊薇特前往北极星档案室的时候,劳拉按照她的吩咐,抱着一大摞需要呈交的文件,暂时离开了天文厅。 走出那扇黑门时,她正好遇到海丝佳带来的一位特殊访客。 劳拉和善地为他们指了路。 ********** 上午十点一刻: 档案室里只有书页翻过时的“沙沙”声会偶尔响起。 高背椅悬浮在书架最顶层、接近穹顶的位置。伊薇特被黑暗和寂静包裹着,借着魔杖尖的柔和光亮查找1978年北极星的观测记录。 淡□□火在砖石上投下幽暗而静谧的光线,如同身处于遥远的死寂海底。这里仿佛是被隔绝到世界之外,连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也一并丧失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中,伊薇特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那是海丝佳带着刚结束质询的哈利·波特,来这里向她寻求暂时的庇护——只是正催动高背椅缓缓下降的伊薇特,此刻还并不知道。 第43章 坎贝尔夫人 “出了什么事?”坎贝尔夫人问。 “亚瑟临时有事,不能带哈利回去。”海丝佳迅速回答,“能让他呆在你这儿吗,夫人?” 没等那位坎贝尔夫人说些什么,她又像是怕被拒绝了似地,赶快补充了一句:“哈利最好别被人看到和傲罗们呆在一起。” 坎贝尔夫人直到这时才将视线投向站在海丝佳身旁的哈利。对上那双翠绿色的眼瞳时,她不由得略感意外地睁大眼睛,只是其中一只眼瞳毫无光彩,因而显得有些茫然怔忪。 “哈利?”她如同梦呓般轻声重复道,“哈利·波特?小天狼星的——” 她没说完这句话,就抿了一下嘴唇,没再出声。尽管如此,哈利也知道她略掉的那个词是什么——他是小天狼星的教子,这已经是巫师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但哈利还是感到惊讶。 通常情况下,人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有人称呼他为“大难不死的男孩”,有人相信他是“救世之星”,也有人将他视作“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儿子”。但还从没人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哈利·波特。我知道你,你是小天狼星的教子。” 这意味着什么呢? 哈利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甚至开始暗暗担心这也是法律执行司阴谋的一部分。虽然韦斯莱先生和海丝佳都认为这位夫人值得托付,但小天狼星也说了——“决不可以信任陌生人。” 她提到小天狼星,是因为认定小天狼星是新闻中那个穷凶恶极的逃犯,所以对杀人狂的教子心生抗拒吗?还是说,她推断他们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会试图通过哈利打探小天狼星的所在呢? 在哈利默默打量她的时候,坎贝尔夫人也陷入了沉默,很久都没有说话。海丝佳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补充说:“亚瑟过一个小时就能来接走他。” “没关系,琼斯。”坎贝尔夫人回过神来,和气地颔首说,“我一会儿就忙完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他回去。” 她的声音平淡,口吻很是客气,但她只用姓氏称呼海丝佳,这让本就满怀警惕的哈利难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海丝佳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开朗女巫,至少在哈利认识的人里,没人会像这样冷冰冰地叫她“琼斯”。 海丝佳倒是全然不介意。她愉快地又把哈利往前推了推,笑眯眯地说:“我会让亚瑟知道的。” 她朝哈利眨了一下眼睛,就退开几步,从外面关上了档案室的门。 眼看着那张亲切熟悉的笑脸消失在门后面,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个阴森幽暗的陌生地方,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冷漠女巫关在一起,哈利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海丝佳离开后,他仍眼巴巴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像在期待她能回心转意,或者韦斯莱先生从天而降,赶快把他从这个房间里带走。 他甚至宁愿自己仍在法律执行司的质询室,至少那儿还有几张来自威森加摩的正直面孔。 哈利一时没说话,伊薇特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她没有任何照顾小孩的经验和准备。上一次和年纪差不多这么大的青少年单独相处,还是将近二十多年前,在霍格沃茨,和小天狼星。 伊薇特沉吟了一会儿,才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他:“你饿吗?” “我不饿。”哈利说,想了想,又学着海丝佳刚才对她的称呼,补了一句,“夫人。” “这里恐怕没什么你会喜欢看的书。”伊薇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一排排书架,思索着说,“不过,我手边的工作也快完成了。再稍等我一会儿,行吗?” 哈利点点头,随即意识到她没有看着自己,所以连忙说:“当然,夫人。” 大概是因为在他姨妈家生活久了的缘故,这男孩对待陌生人的举止极有分寸和礼节,聪明地保持着她想要和他保持的距离,既不过于疏远,也不十分亲近。 伊薇特觉得,她还挺中意这一点的。 男孩仍拘谨不安地站在原地,想必与陌生人相处也让他很不自在。为了使这才直面过法律执行司严苛质询的可怜男孩稍微得到安抚,也为了之后小天狼星问起来时,不至于打趣她第一次见面吓到了他的教子,伊薇特勉强扯起嘴角,对哈利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极浅笑意。 第117章 然后她重新坐上那张高背椅,脚跟一蹬,椅子便凭空悬浮起来,缓缓地后退、上升,很快消失在书架深处的黑暗中了。 哈利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在北极星档案室,实在是没什么好做的事。 哈利百无聊赖地仰着头,去数这一排书架上有几本书的书脊是白色的、又有几本书的书脊是黑色的。 紧密排列的书籍隐在架子的阴影中,被淡蓝色的浮动灯火照映着,使他很快就眼花起来,看什么都像是鬼魂的残影。 也许过了十分钟,也许过了二十分钟或者更久,哈利觉得颈椎开始酸痛起来。 在这与世隔绝的幽暗之地,被无穷尽的书籍和寂静所包裹,似乎连时间也都丧失了意义——唯有文字和真理,唯有那些印刻在书脊上的沉默符号,即使哈利闭上眼,仍牢牢地被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似乎整个宇宙中,唯有它们会超越其他一切事物,永恒存在。 无数书本所制造的压迫感在幽蓝微光中幻化成浪潮,冲击着他因为长久紧绷而已疲累不堪的神经。哈利觉得自己像被没有实质的思想、梦境和精神所裹挟着,几乎要晕头转向地沉入另一个维度。 就在他的思想即将滑入虚空之际,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狂笑声。 哈利打了个冷战,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他还身处在幽暗寂静的北极星档案室中,踩着坚实的灰色石砖,只是仍眼花得看不清东西,脚步也虚浮得厉害,用手臂撑住书架才能勉强站稳。 将他从虚无拉回现实的那阵激烈而高亢的尖笑声仍然不绝于耳。哈利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低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书架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敞开口的小丑盒子。 盒子很简陋,只有苹果那么大,外壳五颜六色的,像是麻瓜商店里愚人节时卖的恶作剧产品。彩色的纸屑散落一地,红鼻子的小丑从盒子里弹出来,正制造着刺耳的愚蠢笑声。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神秘事物司里会出现的东西。 哈利蹲下去把它捡起来。小丑盒子在他手里震动一下,笑声随即被掐灭了。 “脑袋很晕,是不是?”头顶就在这时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遥远声音。 哈利抬起头,和仍坐着那张悬浮高背椅的坎贝尔夫人对视。她不知何时已从过道深处又飘了出来,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缓缓下降。 她从停稳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哈利,举起魔杖,用像是拂落一缕蛛丝般的轻柔动作,漫不经心地扫了扫他周围的空气。 那阵令人反胃的晕车般的窒息感,终于随着她清扫的动作而逐渐消失了。 “是墨提斯1之息。”坎贝尔夫人说,“英国巫师更愿意称呼它为‘真理回声(echo of the truth)’,描述这种纯粹知识凝聚时所催生的眩晕和压迫。在神秘事物司这种地方,墨提斯之息的影响会成倍放大,依附于周围的一切思想,所以你才会觉得不舒服。” 【1墨提斯:希腊神话中的智慧与思想女神,战争女神雅典娜和造物之神波洛斯的母亲,所有神与人中最聪慧、正义的策划者,后来成为了宙斯的思想和意志。(摘自百度百科)】 哈利胡乱地点着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拧着小丑盒子的发条,发条拧到底时,小丑盒子又发出一阵尖锐的狂笑,吓得哈利一把将它扔了出去。 坎贝尔夫人用魔杖一指,半空中的小丑盒子停在抛物线的最顶点,不再下落。她抖了抖杖尖,它就化成一阵彩色的烟雾消失了。 “墨提斯之息抗拒一切愚蠢的、浅薄的、可笑的事物。”她告诉哈利,“就像博格特讨厌欢笑,摄魂怪躲避阳光。越是无知的人,越难以受到墨提斯之息的影响,所以我猜你应该不是很笨——这很好。” 哈利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保持沉默。 坎贝尔夫人目不斜视地从哈利身边走过,推开档案室那扇黑门,再次挥动魔杖,熄灭了房间里所有的幽蓝色浮灯。 瞬间降临的黑暗使哈利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 他转过身,看到坎贝尔夫人正站在光与暗的交界之处。走廊里并不算明亮的淡光从她肩头倾泻下来,将她勾勒成一个朦胧而静默的剪影。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巫如同幽冥中走出来的单薄影子,似乎随时都会融回那深远无尽的真理长河。 在那扇黑门将她的侧影完全掩住之前,哈利小跑着追了出去。 要是让他长年累月呆在这种地方——离开北极星档案室时他心有余悸地想,他准会发疯的。 ********** 他们一前一后往电梯的方向走。 幽深寂静的走廊仍然被淡蓝色的壁灯照映得如同冥河,但哈利的心情和来时走在海丝佳身边时截然不同。 此刻他唯一的引路人如同死神般不苟言笑,墨提斯之息还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后颈和发梢,使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哈利不禁觉得,这条路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走过的最遥远、最令人窒息的一条路了。 就快走到连接着圆形大厅和天文厅的那扇黑门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哈利的手臂。 这力道蛮横而毫无预兆,他被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惊呼出声,随即便发觉自己的声音被咒语封住了,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 第118章 墨提斯之息所带来的压迫感倏然逸散,哈利又惊又怒地转过头,就看到那个名叫埃弗里的食死徒,正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狞笑。 他昨夜才见过这个人——他们冒雨来到小惠金区,试图把他从德思礼家带到法律执行司。 那时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小天狼星挫败了,但现在,他们竟然真的如此不择手段,想直接在魔法部里堂而皇之地将他绑走吗? 哈利愤怒而无声地用力试图挣脱着埃弗里的控制,可食死徒的手像是坚固的铁钳,箍得他手臂生疼。 而那位被韦斯莱先生和海丝佳都认定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坎贝尔夫人,仍旧毫无所觉地向前走着,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 恐怕只有在她和哈利说话却没有得到应答时,才会意识到不对吧?可她又很少和哈利说话,甚至一直没有回头看他是不是有好好跟上。 哈利拼命地跺脚,又用力拍打埃弗里的身体,试图制造出一些噪音引起她的注意,心里却绝望地知道,埃弗里既然能封住他的声音,当然也能不被察觉地封住坎贝尔夫人的听觉。 埃弗里用力掐住哈利的手臂,拖着他往走廊深处走。 不能被他们带走。不能给他们任何制造破绽的机会。凤凰社的人24小时看护着他,就是为了不给另一边的人任何可乘之机。哈利绝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所以,即使不抱任何希望,他仍然用力地向坎贝尔夫人的方向伸出手,极力扭转身体,对抗着食死徒的动作。 埃弗里嫌他折腾,干脆用力将他拎到前面,将他的手臂扭到背后,推搡着他往前走。这下哈利干脆连看都看不到坎贝尔夫人了。 他和她的距离好像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再怎么挣扎也毫无意义了。 为了不扭伤自己的胳膊,哈利不情愿地安静下来。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知道自己到底会面临着怎样的危机,而这一时的疏忽,究竟会为凤凰社造成多大的损失,又有多少人的心血会毁于一旦? 当小天狼星得知他到底还是被埃弗里带走了的时候,该有多气恼呢? 哈利沮丧极了,一时不知道是该怨恨坎贝尔夫人,还是该谴责放心将他教给坎贝尔夫人的韦斯莱先生和海丝佳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阵凉意拂过他的皮肤。 这阵凉意像是带着清爽水汽的微风,又像是气泡被戳破时的轻柔触感。他好像置身于温度正好的水中,有一缕水波从远处而来,触碰到他的身体后,就化成浅浅的涟漪,向四周荡开。 几乎是与此同时,埃弗里的手猛地从哈利身上弹开了。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大声咒骂着甩了两下手。 哈利一得到自由就想跑回坎贝尔夫人身边,可食死徒的动作比他快得多,立刻用魔杖指住了他,把他隔空拽了回来,牢牢地揪住他的衣领,像盾牌似地举到自己身前,防备着下一次的攻击。 哈利察觉到,原本应该快走出那扇黑门的坎贝尔夫人,这会儿已经转过身来。 她面朝向埃弗里,稳稳地举着魔杖,似乎随时准备再给食死徒一下,只是仍顾忌着哈利,一时没有动作。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埃弗里?”她抬起脚,慢慢地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一边轻声说,“因为我瞎了一只眼睛,又被你擅自堵住耳朵,你就能当我不存在吗?” 她是不常回头查看那男孩的状况,但这也不代表她对周围的事都无知无觉。用于感知周围环境的咒语,她在双眼未恢复时已经运用得很娴熟了,即使后来从小天狼星那儿分来了一半视力,她还是习惯不时施放魔咒去探知周围,以稍微弥补已什么都看不见的那只盲眼。 只是可惜,她还不适应这样的感觉,所以晚了一步才察觉到,那男孩已不在自己身后了。 埃弗里勒着哈利的脖子,警惕地将魔杖抵在他的后背上,一步一步往后退,和逐渐逼近的坎贝尔夫人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乌姆里奇司长想起来还有些话想问波特先生。”埃弗里假笑着说,“我们保证将他完好无损地送出魔法部。” “是啊,完好无损。”坎贝尔夫人用讥讽的语气重复道,“像隆巴顿夫妇那样完好无损吗?” 趁着她分心说话时,埃弗里不动声色地移开抵着哈利后背的魔杖,借着他身体的遮挡指向坎贝尔夫人,毫无预兆地释放了一道无声的红光。 坎贝尔夫人手腕凌厉地果断一挑,就将那道卑鄙的红光甩到头顶的墙壁上。 被咒语击中的石砖发出沉闷的碎裂声响,稀里哗啦地砸到地上。 在砰然散开的灰尘中,坎贝尔夫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跨过地砖上的碎石块,仍然咄咄逼人一步步走近,魔杖准确地遥遥指向埃弗里。 埃弗里不再试图向她施咒了,转而用魔杖抵住哈利的脑袋。 “我很多年前就警告过你,坎贝尔。”他恶狠狠地说,“和黑魔王作对绝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趁你现在还有点用,一切都还不晚。” “真有趣。”坎贝尔夫人用平静而轻柔的语气说,“有些人居然能在十几年间都毫无长进。” 她弯起唇角,好像听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说出口的话却像一记精准毒辣的魔咒,听上去是那么尖刻、轻蔑而冷淡。 第119章 “你还记得上次对我说这句话时是在什么时候吗?”她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似地慢慢说,“十多年前,你这么警告我的时候,是为了从一个小姑娘手里抢走她的日记本——你真得学着挑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对手了,否则我都会替你感到丢人。” 哈利被埃弗里挟持着,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能想象出男人的表情有多难看。 勒着他脖子的手臂正在收紧,不过想到这番话会对食死徒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哈利就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他甚至还分出心思来想,就在昨天晚上,小天狼星把埃弗里从德思礼家赶走的时候,好像也提到了某个女孩儿的日记本。 他们认识吗?小天狼星和坎贝尔夫人?他教父在阿兹卡班呆了十二年,看上去比实际上更成熟憔悴,坎贝尔夫人却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不过他们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在霍格沃茨的时间也许的确有几年交叠。 顶着他太阳穴的魔杖戳得更疼了,哈利连忙收敛思绪,竭力把脑袋往旁边扭,以减轻被魔杖尖戳到的痛楚。 他这会儿已经不认为自己会被带去法律执行司的办公室了,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是还有点紧张。 但埃弗里仍不死心。 他被坎贝尔夫人激怒,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哈利几乎能感觉到有微小的电流似的触感,从抵着他太阳穴的魔杖尖中溢出来。 坎贝尔夫人却突然垂下魔杖。 与此同时,哈利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抵着他的魔杖一下子失去了力道,勒着他脖子的手臂也缓缓地垂下去,埃弗里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哈利立刻朝坎贝尔夫人的方向飞奔过去,直到站到了她身后,这才惊魂未定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埃弗里。 被击倒的食死徒还有意识,瞪着眼睛胡乱挥着手臂,却连魔杖都拿不住。 在他原本脑袋所在的位置,哈利刚刚在北极星档案室看到的那张高背椅正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想必刚才就是这张椅子狠狠地从背后砸在了埃弗里的脑袋上。 “我听说了昨晚德思礼家发生的事。”坎贝尔夫人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埃弗里,含着笑平静地说,“再算上这次,你就已经失败两次了,是不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蠢,埃弗里,说实在的,我想你连当食死徒也没前途。” 埃弗里气急败坏地挣扎着想要去抓哈利的脚腕,但他往后退一步就躲开了。坎贝尔夫人懒懒地动了一下魔杖,埃弗里立刻就变得像石膏像那样僵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你可以如实转告你的主人。”坎贝尔夫人的语气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宁静从容,可俯视着食死徒的眼神却轻蔑而冷漠,说出的话也如同寒冰制成的锋利匕首,凉飕飕地割得人心脏发疼。 “你可以告诉他。”她说,“只要我还活着,乌姆里奇就别想从天文厅带走任何东西——无论是哈利·波特,还是星体预言,哪怕只是旧仪器上掉下来的一枚螺丝,没有我的允许,也无法离开那扇黑门半英寸,明白了吗?” 她不再理会埃弗里,转了转魔杖,那张椅子就调了个方向,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沿着走廊飘走了。 哈利跟在她后面走出黑门,离开了神秘事物司的圆形大厅。 站到电梯里时,坎贝尔夫人举起魔杖,一言不发地轻轻敲了一下哈利的发顶。 哈利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就感觉被敲到的地方隐隐发暖,好像有一股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淌遍了全身,被埃弗里用力拽过、扭过的位置都不再酸疼了。脑袋里那根由于睡眠不足和长时间高度紧绷而隐隐抽痛着的神经,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真对不起,我拖着他说了那么久的话。”坎贝尔夫人轻轻说,“我得等那张椅子从屋里飘过来。我没什么打架的经验,它是我那时唯一能想到的武器了。” 哈利揉了揉手腕,又转了转脖颈,然后咧开嘴,愉快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感觉好极了。” —tbc— 第44章 妻子 离开了天文厅那浮动着幽蓝火焰的黑暗走廊,从魔法部走出来,站在阳光底下的坎贝尔夫人显得就不那么沉郁和冷漠了。 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也很少和哈利说话,但在直面食死徒时她所表现出的那种格兰芬多式的刚正和强硬,让哈利的内心觉得无比安定。 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海丝佳和韦斯莱先生都相信她值得托付。 所以即便还是有点拘谨,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试着和她搭话。 “海丝佳说你不为凤凰社工作。” 伊薇特走在稍前面一点,听到哈利说话也没转过来看他,仍然直视着前方,只是稍微侧过脸,轻轻颔首。 “的确如此。”她说,带着哈利拐进一条不会被麻瓜撞见的、方便幻影移形的偏僻小巷。 “如果你不为凤凰社工作,”哈利问,“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回去的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呢?我的意思是,夫人,我还以为那里只有凤凰社成员才找得到。” 伊薇特把手伸给他,示意他挽住自己的手臂。听到他这么问,不由得抬了一下眉梢,眼眸中流露出一闪即逝的意外。 第120章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没遮住小天狼星分享给她的那只眼睛——她以为他早已猜出来自己是谁了。 “……我不是凤凰社的成员,”她停顿了一会儿,和气地说,“但我是凤凰社成员的家属。你得再靠近一点——我幻影移形的准头不太好,有时候会分体。” “分体?”哈利下意识重复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这么说好像是在质疑她的能力,于是欲盖弥彰地紧紧闭起了嘴巴,依言挽紧了她的手臂,站得离她更近了一点。 “别害怕。”伊薇特含笑说,“即使分体,我也立刻就能把你修好。” 这样的保证没有使哈利的心情轻松半分,不过脑海里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他看到坎贝尔夫人的神色仍然平静如初,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便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你是凤凰社里谁的家属?” 伊薇特轻飘飘地丢给他一个名字:“——小天狼星·布莱克。” 哈利惊讶地瞪大眼睛。 说实话,他原本觉得她身上那种沉静稳重的气质和金斯莱很般配,偶尔严肃起来时又会让人想起板着脸的麦格教授,那双颜色不同的眼眸也许是易容马格斯的特征,那么她说不定是和唐克斯多少有一点血缘关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坎贝尔夫人会是他教父的亲眷。 随即哈利想起来什么,“哦”了一声,说:“你是他的表亲,是不是?我听唐克斯说,纯血家庭总是有很多表亲。” “不。”伊薇特看着他,简短而直率地说,“我是他妻子。” 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自我介绍很有趣似地,对哈利微微一笑,没有留给他任何消化这句话的时间,就原地转动了脚跟。 哈利感到自己脑海中本来就因她的这句话而纷乱纠缠的思绪,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撞了个粉碎。 这个事实太过具有冲击力,简直像是一只沉重的铅球砸进他的脑海,把他的理智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墨提斯之息对他精神的侵染还没有彻底散去,随从显形这种移动方式也实在是令人窒息,哈利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拎着脚吊起来,胃里的酸水灌进脑袋,烧得他头疼,脑浆却不知怎的流进胃里,黏黏糊糊地蠕动翻涌。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跟在坎贝尔夫人身后走出另一条小巷,已经来到格里莫广场中央。 伊薇特对她自己幻影显形的准头没有丝毫谦虚,他们降落在20号和21号房子之间的一条狭窄小巷,距离12号的布莱克老宅有将近半英里那么远。 好在没有分体——哈利直到当天晚上临睡前才心有余悸地想起来这件事。 他浑浑噩噩地跟在伊薇特身后,似乎思考着全世界所有的问题,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脑海里只有“小天狼星”“妻子”和“坎贝尔夫人”这三个词反复浮现,但他发觉自己很难把这三个词连接成具有实际意义的有效句子。 哈利张了张嘴,迟疑着又跟她确认了一次:“你说……你是谁的妻子?” 伊薇特轻轻笑起来。 “小天狼星·布莱克——我以为你能猜到。”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温和地说,“因为我现在正用他的眼睛看着你啊。” 哈利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就下意识去看她那双瞳色相异的漂亮眼睛。 她左边那只眼睛是相当暗淡的蓝灰色,如同蒙着层雾般毫无神采,右边那只深灰色的眼眸,却的确和他教父一模一样。 但和小天狼星眼中那种充满激情又极富野性的神采不同,这只眼如此宁静、深冷,近乎漠然,像是冰凉而坚硬的沉默晶石。 明明是同样的眼睛,眸光却截然不同。所以他才认不出来。 “你……小天狼星……”哈利结结巴巴地说,嘴巴几次张开又合起来,最后只是满脸困惑地又问了一次,“……谁?” “我是小天狼星的妻子。”伊薇特耐心地又说了一次。 “……” “……” “……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沉默了很久之后,哈利失魂落魄地说。 伊薇特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哈利喃喃地说,仿佛是自言自语,“是什么时候的事?都谁参加了婚礼?谁是他的伴郎?” “去年。没有婚礼。没有伴郎。”伊薇特轻声细语地一句句回答道,“我们没特意通知谁。唯一的见证人是我的一位同事。” 没有婚礼可以参加,总好过他作为教子没被邀请。 这个事实让哈利稍感安慰——婚礼是可以补的,小天狼星肯定愿意让他当自己的伴郎。可莱姆斯或许是更合适的伴郎人选……那么,哈利又想,他总可以做那个帮小天狼星保管戒指的人。 巫师结婚也穿礼服长袍吗?或者他应该趁开学前去对角巷买一件更正式的衣服。如果他们要补办婚礼,那么最好是在假期——今年暑假已经快要结束了,肯定来不及筹办婚礼,冬天又不适合穿礼服,也就是说,最早也应该等到明年暑假。 要是他能在那之前找得到能陪他参加婚礼的女伴(最好是秋·张),那就好了。 哈利又沉默了一会儿,耿耿于怀地再次低声抱怨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不想让你太烦心。”伊薇特轻飘飘地说,“青春期原本就不大好过,是不是?况且,你还是个格外引人瞩目的孩子,要顾虑的事已经够多了。” 第121章 “也许吧。”哈利闷闷地嘟囔道,又不甘心地说,“可是他这个暑假总是有机会和我说的,夫人,那我可能早就认识你了。” “那是为了保护我。”伊薇特笑着说,“我眼睛没有恢复的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打扰我康复。” 哈利不说话了。 道理他都懂,但还是不高兴。 说真的,没人比他更希望小天狼星能得到幸福,但此刻他好像被排斥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幸福之外,成了多余又累赘的拖油瓶。 “你的教父太在乎你的感受了,”伊薇特平静地说,“在和你有关的事上,难免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和天底下的每个父母一样,不可能永远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你无须因此沮丧。” “我没有沮丧。”哈利立刻说,“我挺为他高兴的。真的。” 他怕她会以为自己不看好他们的婚姻,或是对她本人有什么不满,还特意加了一句:“我认为你们很相配,夫人。” 伊薇特转过脸来,直视着他翠绿色的眼睛。她的视线如此清透和锐利,几乎像是位天生的摄神取念者,看得到他脑海中每一缕细微的、别扭的,而又无法言表的思绪。 “你的教父太在乎你的感受了。”她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和善地朝他笑了笑,坦率而直白地接着说,“——但我不会。所以,你也不用太考虑我的心情,明白吗?也用不着强迫自己喜欢我。” 哈利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接。 伊薇特却毫不在意他的语塞。 她在一幢灰扑扑的老房子前停住脚步,抽出魔杖,轻轻点了一下门上的蛇形银环,随即屋里就传来了锁链摩擦碰撞的细微响动。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敞开了。 ********** 穿过昏暗凌乱的门廊,哈利看到韦斯莱家的双胞胎正在客厅,指挥着五六个拖布清理地板。 拖布不时失去控制,相互碰撞。泡沫、水渍和灰尘被喷溅得溢满房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使之保持原样才更好。 伊薇特路过客厅时往里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相当宽容地默许他们仍旧自由发挥。 双胞胎一看到他们,就立刻丢掉拖布迎了过来。 “上午好,夫人。” “你今天回来得真早,夫人。” 哈利惊异地注视着弗雷德和乔治,想不出这两个人究竟是吃了哪种魔药,才会用这么有礼貌的热络语气同谁打招呼。 伊薇特对他们微微颔首,和气地回应道:“上午好。” “赫敏一直在等你回来,夫人,”双胞胎中的一个老老实实地汇报道,“她好像呆在你的书房。” “好。”坎贝尔夫人对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说,“谢谢你,乔治。” 她上了楼。 弗雷德和乔治用充满敬意的眼神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一左一右勾住了哈利的肩膀。 “我还以为是爸爸带你回来。”弗雷德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和坎贝尔夫人一起回来了?” “这不重要。”哈利说,“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 “真的吗?”乔治说,“我没注意。你觉得我们很有礼貌吗,弗雷德?” “我觉得我们挺正常的,乔治。”弗雷德一本正经地说,“不是特别礼貌,也不是十分粗鲁。” “她分得清你们是谁!”哈利说。 “是啊,是啊。”弗雷德说,“我们一开始也很惊讶。” “她说我们魔力的颜色不太一样,她用看不见的那只眼睛才分得出来。” “我们最初以为她是像特里劳妮那样神神叨叨的老疯子,但她真的每次都能叫准我们的名字。” “而且她会告诉你,什么时间研究把戏坊的产品最有灵感,什么时间会遭遇挫折——比如被妈妈发现,或者爆炸把库存都烧没。” “顺便告诉你,这要参考疯人-怀兹曼表格里赫菲斯托斯周期的定域。我和乔治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推演方法,严格按照日程来规划实验,损耗已经减少了这——么多。” 弗雷德展开双臂,比了一个“这——么多”的手势。 “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夫人啊!”乔治颇为感慨地总结道,“如果小天狼星是恶作剧之国的国王,我敢说,坎贝尔夫人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王后——呃,你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了,对吧?我没说漏什么吧?” 哈利听到这儿才猛然醒过神来——他原本是要立刻去找小天狼星问个清楚的,谁知道竟然在这儿听双胞胎说了这么久的废话。 “小天狼星在哪儿?”他急切地问。 “他在开会呢。”弗雷德指了指关着门的餐厅说,“凤凰社的会议。” 就在这时,通往餐厅的门像是为了回应他似地应声打开了。门上的隔音咒解开之后,沉寂许久的门廊里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许多见过面的凤凰社成员陆续从门里走出来,无论是行色匆匆还是满腹心事,见到从客厅中奔出来的哈利,都对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最后走出来的是韦斯莱夫人。她看上去心烦意乱,追着唐克斯到了门边,甚至没顾得上和哈利说话。 直到厨房里不再有人出来了,哈利才走了进去。 餐厅里那张长桌上凌乱不堪,桌边却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还在,只有小天狼星和莱姆斯仍沉默地坐在长桌两端,看上去都有些疲惫。 第122章 哈利从小天狼星身边拽出一张椅子坐下来。 小天狼星原本低着头,好像快要睡着了,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是哈利,才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稍微打起了精神。 “你回来得还真快!”他关切地问,“一切都还顺利吗?” “好极了。”哈利随口回答,然后直截了当地大声说,“——你结婚了!” “伊芙回来了?”小天狼星下意识看了一眼餐厅的门口,随即察觉到教子还在盯着他看,于是清了清嗓子,改口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见过面了,是不是?” 哈利点点头。 “好吧,我想......”小天狼星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低声说,“我原本打算找个时间跟你说这件事的,可去年,你知道,时局混乱,你需要烦心的事太多了,不是吗?我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总之——不错,我结婚了。” 他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内疚不安,这让哈利觉得心里发紧。 他的教父原本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坠入爱河、步入婚姻,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终于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小天狼星却为拥有这一切而对他感到亏欠,即使失去了一只眼睛、疲惫不堪,也总是会在哈利需要的时候,不分昼夜地赶到他身边。 哈利原本因为小天狼星的隐瞒而不满的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问:“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小天狼星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伊芙很好,”他迅速说,“你会喜欢她的。” 哈利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 长桌那头,一直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的莱姆斯在这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哈利和小天狼星同时看向他,莱姆斯毫不在意地翻过一页报纸,含笑对哈利说:“你真应该听听小天狼星六年级的时候是怎么说她的。” “我们同级,”小天狼星回过头来对哈利解释说,“但是在六年级以前从来没说过话。她不喜欢我们这些人,我那个时候或许说过她‘冷淡、骄傲,而且脾气不好’。” 看得出来,哈利暗自想,即使她说话时口吻从来都很和气,也对他笑过几次,但他还是觉得她难以接近。 “但她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小天狼星补充说。 “这是你自己的看法。”莱姆斯温和地说。他看到小天狼星的眼神,又立刻补充道,“我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小天狼星,你知道我挺喜欢她的,但你得承认,她有时候的确不大好相处。” 哈利用力地点点头。他将在神秘事物司和来的路上发生的事都转述了一遍,引用原文并着重强调了那句“你的教父太过在乎你的感受了,但我不会。” 小天狼星和莱姆斯听完都笑了。 “这听起来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小天狼星笑着说。 “听我的,哈利。”莱姆斯宽慰他说,“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不是针对你,伊薇特的确不在乎任何人,除非你是她研究的星星——或者有一个星星的名字。” 他诙谐地朝哈利眨了一下眼睛。 “当然她还很在乎拉文克劳的冠冕,”小天狼星补充说,然后对哈利咧开嘴笑起来,“所以,我想你也用不着非得喜欢她。别讨厌她就行了,你说呢?” 哈利若有所思地没说话。他还没法决定自己要不要喜欢那位夫人。 但是,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绝不会讨厌她。 ********** 吃午饭的时候,坎贝尔夫人和赫敏是最后出现在餐桌旁边的。 长桌边只有韦斯莱先生和唐克斯之间还剩下两个空位,她们进来时仍神情认真地低声讨论着什么,好像并没有注意在场的都有谁。 哈利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她,又悄悄注意着长桌另一端小天狼星的动静。 他看到唐克斯热情地跟坎贝尔夫人打了声招呼。 伊薇特正侧着脸认真地对赫敏说着什么,因此只是含笑对唐克斯点点头,手中稳稳当当地将餐巾展开,动作自然、优雅,而从容不迫。 她看起来不甚在意自己坐在谁身边,吃的又是什么,但哈利的确看到,坎贝尔夫人在长桌边坐下之后,就迅速地环视了整张长桌,并准确地从人群中找到了小天狼星所在的位置。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教父。 小天狼星被夹在乔治和弗雷德中间,不时笑嘻嘻地在他们的争论之间插上几句,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有谁走进了餐厅,但在伊薇特的视线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他敏锐地抬起眼睛,迎上了她的目光。 穿过攒动的人头和食物蒸腾的热气,在喧闹的长桌的两端,他们的目光有片刻的交汇。 小天狼星的嘴唇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但哈利再仔细看时,他却好像还是专注地参与着韦斯莱双胞胎的热烈讨论,丝毫没有被外界所干扰。 哈利又转过脸去看坎贝尔夫人。 她也已经收回了视线,此时正垂着眼睛切盘中的牛肉,安静地听着赫敏讲话,唇边不知何时含起一缕浅淡的笑意,那只总是厌倦而漠然的深灰色眼瞳中好像焕发出些许光彩,这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和而动人。 小天狼星和他的妻子分坐在长桌两端,彼此并没有寒暄问候,甚至连对视都只是短短一瞬,但目睹了那个短暂瞬间的哈利却第一次相信,他们的确相爱多年,并且彼此契合。 第123章 上过甜点之后,赫敏对罗恩打了个手势,罗恩又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哈利的衣袖。哈利只得放弃再吃一块苹果派的想法,跟着他们离开了餐桌。 韦斯莱夫人好像一直在等他们离席。哈利他们才走出厨房,她就立刻坐到了伊薇特旁边赫敏空出来的位置上。 哈利装作查看衣襟上是不是沾了汤汁,磨磨蹭蹭地留在楼梯的阴影里,没有立刻跟着赫敏和罗恩上楼。 “我真希望你能和小天狼星谈一谈。”他听到韦斯莱夫人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想指手画脚,但他想让哈利参与到凤凰社的事中来,这真的合适吗?我的意思是,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伊薇特平淡而客气地回答,“就像他也不会随意评判我想做的事。” “哦,我就知道跟你说这件事是个错误!”韦斯莱夫人心烦意乱地说,“你总是会无条件地维护他。” “的确如此。”伊薇特礼貌地赞同道。 “好吧,如果你坚持如此……”韦斯莱夫人无奈地嘟囔着,“可你得知道,他不是每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没有谁的选择会永远正确。”伊薇特静静说,“我爱他,也不是因为他总是会做正确的事。人类的确会因为感情而更胆怯、更勇敢、更冲动,或者更盲目,但正因如此,人才是人,而非无知无觉的曼德拉草。” 韦斯莱夫人叹了口气:“我真不该试着跟一个拉文克劳辩论。” 伊薇特抿起嘴笑了。 “很丰盛的午餐,谢谢你。”她礼貌道谢,将最后一块糖渍樱桃放进嘴里,随意地用餐巾擦擦嘴角,然后站了起来。 “——盘子留给我和小天狼星洗就行了。” 在她从餐厅中走出来之前,哈利就轻手轻脚地溜上了楼梯。 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了要试着去喜欢小天狼星的妻子。 —tbc— 第45章 格里莫广场12号 暑假的剩余时间,哈利·波特都会在格里莫广场12号度过,这件事并没有对伊薇特产生多大的影响。 她八月份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从那之后就一直早出晚归。除了偶尔会在佩尔顿街她自己的公寓过夜,即使在布莱克老宅,她也很少离开楼上的卧室和书房。因为从不参与凤凰社的会议,也不热衷于和年轻人打交道,所以几乎和哈利他们都碰不上面,也说不上话。 相较于凤凰社和食死徒之间的直接冲突,伊薇特更在意她的天文厅在政治斗争中所受到的波及。 乌姆里奇成为法律执行司的新司长之后,开始派遣人手渗透神秘事物司的各项研究,随意翻阅保存在神秘事物司中所储的历史记录和机密资料,并以极其粗暴而散漫的态度对待本应被慎重收藏的珍贵的古籍原件,其作风之蛮横,令人不忍耳闻。 入侵者们牢牢把持着从马人、人鱼和妖精那里掠夺而来的知识和文献,却从不分享直接来自于法律执行司的拨款和经费;不仅任意糟蹋神秘事物司几代以来的学术成果,还肆无忌惮地将他们认为“有用”的项目上交给法律执行司,已经使好几位缄默人数年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所幸乌姆里奇匆忙召集起来的三流学者既无任何资历,也无实质贡献,只是因为有法律执行司的财政支持就异常目中无人,很快就激起众怒。 实际上,神秘事物司中主要的几个厅——预言厅、时间厅、大脑厅和天文厅,除了每年那么一两次坐在一起探讨一下财政司拨来经费的去向,原本一向都是关起门来就谁都不管谁的事。 这次有了共同的外来敌人,几位关系并不亲近的主管倒是难得联起手来,巧妙而隐晦地将乌姆里奇所安插的人手排斥在神秘事物司的核心事务之外。 但拨款减少这个事实仍然不容忽视,至少伊薇特手底下已经有好几个被迫暂时搁置或雪藏的项目了—— 星环科的观测仪器需要送到不来梅的妖精工坊维修,因为缺少能用的设备,不得不跟星云科共用一台;行星科模拟星潮期要用的疯人-怀斯曼表格必须从埃及进口五十份最新的版本,受到魔法部调整后的关税影响,一份就要385加隆;星座科藏书室的几十排书架被墨提斯之息所侵蚀,具有了自己的思想,在一个深夜结伴闯出神秘事物司,就此不知所踪,因此还要再添置一批质量上乘的橡木书架。 伊薇特办公室原本给她专用的那些器械、仪盘和演算工具,已经都被她分发给各科救急了。她只能暂时在家里用那些自己买的仪器。 她私人所有的仪器是早年间买的,都是陈年旧款,功能并不齐全,不过好歹勉强能暂时充数。至于那些安装下来就不能移动的仪器,其中一些被留在佩尔顿街的小公寓,另有一部分则被固定在了拉文克劳河原那间老房子的露台,这使得她又不得不在这两处居所之间来回奔波,甚至很少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 …… 伊薇特忙着处理天文厅的事务,小天狼星则是暂时代替了难以从部里脱身的金斯莱,为邓布利多追踪和调查黑巫师的踪迹。 傲罗办公室直属于法律执行司的管辖,乌姆里奇则不择手段地包庇和纵容食死徒。在这样的复杂环境下,为了不将自身暴露在敌人的注意中,金斯莱这些站在凤凰社一边的傲罗们,就不再能够光明正大地按照邓布利多的吩咐做事。 第124章 有些事是小天狼星去做才更方便、也更隐秘。但他毕竟曾被巫师界和麻瓜界通缉过一整年,又被食死徒和法律执行司所提防,因此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难免做起事来会束手束脚,追踪黑巫师也并不算十分顺利。 所幸,食死徒暂时还不能够与邓布利多正面对抗—— 伏地魔的元气并未自小汉格顿一战中彻底恢复,况且,经过第一次巫师战争,在亲眼见证过黑魔王的残酷和暴虐之后,魔法界中几乎不再有人会支持任何形式的纯血独裁统治。 邓布利多推测,伏地魔计划在扩张势力的同时渗透魔法部的统治,将权力真正掌握到自己手中之后,再将目标对准普通巫师。 按照小天狼星和莱姆斯这几个月来打听到的消息,一方面,伏地魔在魔法部中安插食死徒,招揽巨人、狼人和吸血鬼,试图解放驻守在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另一方面,他通过法律执行司的法案将马人、妖精和人鱼的知识和魔法据为己有,并借助乌姆里奇的势力,不遗余力地打压那些旗帜鲜明站在凤凰社阵营中的巫师和女巫——比如一向跟邓布利多关系密切的疯眼汉穆迪,比如亲近麻瓜的韦斯莱,又比如那个纯血叛徒安多米达的女儿,尼法朵拉·唐克斯。 …… 八月初的一个周末的午后,比尔和唐克斯坐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客厅中,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就这个问题聊着天。 “——邓布利多的意思是,人鱼族的首领也对此相当不满。” “不错,我在古灵阁中听到了妖精们的议论......” “……好在金斯莱暂时还没有受到怀疑。” …… 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似乎都对他们此刻所谈论的内容不感兴趣。 小天狼星正歪在沙发上打瞌睡,伊薇特则靠在他怀里,不时静静地翻过一页书。她的眼睛低垂,神情宁和,也是一副丝毫没有被外界的交谈所干扰的样子。 另外两人的话题,这时已转到了唐克斯被外放到爱丁堡的傲罗分部这件事上。 安多米达嫁给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这个事实一直被重视血统纯正的布莱克家视为耻辱。唐克斯受母亲出身的影响,在部里已经被法律执行司的新司长明里暗里打压过许多次,甚至由于乌姆里奇的刻意忽视,她已好几次在任务中身陷险境。 对此,邓布利多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先到爱丁堡的傲罗分部去避避风头。 那里虽然远离战争的中心,与凤凰社初衷相违背,但爱丁堡同样远离乌姆里奇的高压和控制,应该能够借此尽量争取到一部分北方的势力。 时间紧迫,唐克斯必须在九月之前离开伦敦。 “……我妈也要跟我一起去。”唐克斯愁眉苦脸地对比尔说,“可是,想想看,全家都搬去爱丁堡,该有多惹人注意!——乌姆里奇肯定会盯得很紧。” “你父亲怎么说?”比尔好奇而关切地问。 “我爸当然是听我妈的!”唐克斯撇撇嘴说,“他会跟我妈去任何地方——他都敢和一位布莱克家的女巫结婚,还有什么不敢的?可是也总不能真因为这个就搬到爱丁堡去!我过不了多久,肯定就回伦敦了……可我妈还是不放心。” 虽然事关他最喜欢的堂姐,小天狼星这会儿却仍一无所觉地打着瞌睡。 伊薇特仍旧在他怀中静静地垂着眼眸,似乎对比尔和唐克斯的谈话无知无觉,手指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停顿了一会儿,不被察觉地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小天狼星的胸膛。 小天狼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乍然惊醒,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就低头去看怀中伊薇特的侧脸。 伊薇特却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仍然镇定而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书,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刚才有意将他弄醒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 小天狼星于是抬起头,略显茫然地环视客厅,视线就落在正在交谈的比尔和唐克斯身上。 一两个词落入耳中,他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事。 “——如果你需要,”他毫无预兆地插了句嘴,对唐克斯说,“我可以去和安多米达谈一谈。” 比尔和唐克斯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醒来的,被小天狼星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我怀疑不一定有用,”唐克斯立刻应声说,苦恼地用手指卷着灰紫色的长发,“……但是,谢谢,拜托了,你去跟她谈谈吧。” “你妈妈有时候的确会很固执。”小天狼星略显困倦地笑着说,“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否则长大后也不会执意和泰德结婚。” “所以你很清楚她的脾气了。”唐克斯说。 “当然。”小天狼星说,顿了顿,又咧开嘴笑了,“——幸运的是,我相当擅长说服固执的人。” 他说到这儿时就偏过头,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妻子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好像是打算在那皮肤上留下一个什么勋章似的——接着得意洋洋地宣布道:“看,这位女士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否则你们以为她最开始怎么会答应跟我出去约会呢?” 唐克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伊薇特,撞上那双似乎不带感情的异色眼瞳,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第125章 她原本因为说起这件事而忧心忡忡的,这会儿被小天狼星逗笑了,却不得不竭力忍着,易容马格斯的本能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挥作用,因此脸上的五官都扭在一起,显得滑稽极了。比尔也跟着笑起来。 伊薇特没有注意到唐克斯的变化,也并没有理会小天狼星那暧昧而亲热的打趣。 她的眼睛仍旧专注地盯着书本上的句子,却很久都没再翻页。表情虽然没什么波动,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可白皙的耳垂却渐渐染上了蔷薇似的绯红颜色,嘴唇也不太自在地稍稍抿了一下。 小天狼星将这些变化都收在眼中,笑嘻嘻地从背后把她抱紧了一点。 借着长袍和肢体的遮掩,仗着从比尔和唐克斯的角度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用揽在妻子肩上的那只手,悄悄地捏了捏她滚烫的耳垂。 面上却还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正正经经地跟唐克斯说话。 “爱丁堡离因弗内斯不远。”小天狼星说,“我和伊芙每次回拉文克劳河原的时候,就能去看看你。伊芙在苏格兰有不少熟人,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们对我真好。”唐克斯忧愁地叹了口气。 “你妈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小天狼星说,“我会跟她把利弊分析清楚,她会理解的。要知道,安多米达实际上是个意志坚强的、很了不起的女巫。” 唐克斯嘟囔着赞同了他的话。 “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接着说。说到这儿,话语却是一顿。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这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收起了那副散漫的神气。 “非常时期,”他不知为何又重复了一次这个词,用难得严肃的口吻告诫说,“......的确最好别有举家搬迁这种过于显眼的动作。” 伊薇特低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情绪变化。他收回揉捏她耳垂的手,转而去抚摸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动作轻柔而小心,如同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伊薇特转过头,目光和他满怀担忧的眼神相撞,就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疲倦至极的苍白微笑。 在交谈进行到下一个话题时,趁着比尔和唐克斯两个人没注意,小天狼星低下头,俯在伊薇特耳边,悄声说: “谢谢你叫醒我。” 伊薇特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盯着膝头的书本,很少从书页上移开目光,恍若置身之外,对周围的一切都听而不闻。 但小天狼星知道,伊芙总是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她知道他会关心安多米达和唐克斯的安全,所以才会在他们谈起这个话题时叫醒自己。 伊薇特直到这时才又静静地翻了一页书。 她松松挽着的深棕色柔顺长发从耳边垂下来,让人看不到表情。虽然扶着书的手指稳定极了,翻书的动作也如往常般从容镇静,但小天狼星就是能感觉到,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天狼星耐心地默默等着。 旁边比尔和唐克斯聊天的主题转了好几次,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激烈地辩论魁地奇欧洲杯西班牙火马队的追球手在这个赛季的糟糕表现,沉默了很久的伊薇特才轻轻开口。 她的声音细弱,仿佛自言自语。 “……她也是家人。” 客厅里的几个人中,只有小天狼星听到了她的话。 他却难得地没应答,只是沉默着,更用力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伊芙的话没头没尾,几乎令人疑惑。但用不着妻子解释什么,小天狼星想,她的意思也很清楚了—— 唐克斯是家人,所以应当尽力保护。因为像伊芙父母那样的惨剧,一桩都不能再多了。 ********** 小天狼星无罪的消息,经过了法律执行司漫长的拖延,终于在暑假结束之前登上了预言家日报的头版。 整整一星期,新闻报道中都充斥着有关此事的文章——十四年前戈德里克山谷事件的分析复盘、魔法部公开的对小矮星彼得的部分审讯经过和判决结果、事情真相对巫师界所造成的巨大冲击和后续影响,还有数位特约评论员的高谈阔论,以及丽塔·斯基特发布的一篇名为「布莱克:罪人还是愚者?」的独家剖析。 小天狼星总是在早餐时翻阅这些报纸,对其中某些自以为是的见解发出嗤之以鼻的刻薄讥讽,对一切提及阿兹卡班、小矮星彼得和法律执行司等字眼的报道则全都报以不屑一顾的冷笑。 他蔑视魔法部那粉饰太平的官方说辞,蔑视法律执行司那轻飘飘的“无罪声明”,甚至蔑视小矮星彼得的伏法和他即将接受的摄魂怪之吻——和他十二年的冤屈与牢狱相比,这些就像是孩子们的打闹,谈笑间就转眼被人毫不在意地揭过去,再也不会被人提起。 唯独在看到詹姆和莉莉的名字时,无论那句子有多荒唐、多可笑、多不切实际,他都会陷入长久而出神的沉默。 …… 哈利最近发觉,他能见到教父的次数变少了。 唐克斯去了爱丁堡之后,凤凰社总部就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老宅也显得格外空旷,这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很不习惯。 这晚入睡之前,罗恩和赫敏开始下一盘巫师棋,金妮又被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以一个银西可为条件拉走,被哄去做什么实验了。哈利没什么事好做,就想去找小天狼星,问问他想不想玩一局高布石。可找遍了布莱克老宅的每一个角落,都没见到教父的人影。莱姆斯建议他去阁楼找找看,哈利因此敲响了阁楼那扇似乎已经几个世纪都没有敞开过的陈旧木门。 第126章 阁楼在小天狼星和坎贝尔夫人的卧室之上,哈利此前从未到此拜访过。 布莱克老宅虽然已经成为凤凰社的总部,但毕竟还要给它真正的主人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哈利从没听说有人来过这一层,连克利切也在小天狼星的命令下从不靠近这里。假如不是莱姆斯提起,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个小阁楼。 敲门声落下之后,屋里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请进”。 不是小天狼星的声音,反倒像是很少听到的坎贝尔夫人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显得沉闷而遥远,像是这扇单薄破旧的木门之后连通着狭长幽闭的隧道。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隧道另一头传来,伴有隐约的回声。 哈利推开门。 他还不清楚小天狼星在不在,所以没立刻进去,况且也为门内的景象所震惊,谨慎地站在门口,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他原以为这个阁楼应该是个灰扑扑的储物间,或者连通着昏暗的甬道,但显然他错了——门后竟然是一间不算宽敞、却足够舒适的小厅。 距离门口大约20码的墙上,有一扇敞开的落地窗,闭拢的白色纱帘在八月夜晚的微风中轻轻飘动起来,房间中充溢着清新的花草香气。 夜间屋里很暗,却半盏灯都没亮着,唯有一束微弱的月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使房间内的家具都蒙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 天花板似乎是被施了和霍格沃茨礼堂穹顶一样的魔法,站在屋里就能很清晰地看得到头上方的星月和夜空。天空中没有一缕云彩,银河显得那么近又那么清晰,几乎像是要流淌进人的眼中。 如此美丽而清爽的夜晚景象使哈利大感惊讶——他原本以为今天伦敦会下一整晚的雨呢! “有什么事吗?” 一个沉静而疲倦的女性声音从房间的黑暗角落里传过来,比方才应门时的声音清晰很多,让哈利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的确是坎贝尔夫人的声音。 他原本正用惊叹的目光凝视着天花板上的银河,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收回视线,眯着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找了一圈,才注意到落地窗边的摇椅正微微晃动着,有个瘦削的人影静静地坐在其中。 “呃,我来找小天狼星,夫人。”哈利礼貌地对着那个人影说,“莱姆斯说他可能在这个房间。” “是急事吗?” “不,不是急事。” “那你最好进来等他吧。”伊薇特说,“请顺手替我把门关上。” 哈利依言走进房间,把门在身后关好。 走廊里的昏黄灯光被隔绝出去,屋里变得比刚才更暗了。在朦胧稀薄的月色之下,家具的轮廓也显得不是那么分明。 哈利推了推眼镜,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往屋里走。 走近一点,他就能看到,坎贝尔夫人膝上放着一架形状古怪的望远镜。 金属的小巧仪器在月光下反射出银亮的碎光,其上装配着几面相互交错的棱镜镜片、四五根不断转动的银质指针和许多精密的小齿轮,正在魔法的作用下自动运转、校准,发出极有规律的“咔嚓”轻响。 想必在他敲门之前,坎贝尔夫人就是在用它观测今晚的星空,所以才会一个人坐在这片黑暗中。 “你可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让自己舒服一点。”伊薇特说,“小天狼星大概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他去捕鱼了。” ——捕、捕什么? 哈利在黑暗中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该为这句话本身的含义而惊讶,还是为这位夫人说出这句话时的那种轻描淡写而理所应当的态度而惊讶。 格里莫广场可是在伦敦的市中心。去哪儿能捕鱼?泰晤士河吗?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要去捕鱼? 他的嘴巴困惑地张开又合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于是用尽量不冒犯的语气跟伊薇特确认道:“对不起,夫人,我想我刚才听错了你的意思——你是说,小天狼星去做什么了?” “他去捕鱼了。”伊薇特说,像是怕他还有别的疑惑,又颇为耐心地补充道,“是只在新月的夜晚会从借由潮汐从海底浮出来的磷刺蝎尾鱼……很狡猾的一种神奇动物。没有接触过魔法的磷刺蝎尾鱼的肉质非常鲜美,可惜市场上能买到的鱼肉,都是被巫师用咒语处理过它们磷刺外壳的。” “……是我们这两天晚餐时吃的那个,韦斯莱夫人也叫不上来名字的鱼肉?” “是。”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泰晤士河里也住着神奇动物。” 伊薇特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轻轻笑起来。她在黑暗中朝哈利招了招手。 “你站到我身边来。”她说,“看看窗外。” 哈利听话地走过去,站到她的摇椅旁边,撩开轻轻飘动着的白色纱帘,越过落地窗和外面的圆形露台,望向窗外。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至少足可以分辨出家具的轮廓和位置。但在看到窗外景色的那个瞬间,哈利仍然下意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外面并不是印象中本该亮着路灯、走着行人的格里莫广场的街道,而是低矮破败的村落、广袤无际的原野,和荒无人烟的海滨。 遥远而空旷的海面上浮动着银白的碎光,海平面一直延伸到夜空的边际。月光下能隐约看清悬崖的嶙峋轮廓。几英里之外的海湾对面,有一座孤峭瘦削的古堡剪影,塔尖像是一柄沉默而冰冷的匕首,割破了宁静的夜色。 第127章 “那是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伊薇特顺着哈利的目光望过去,静静地说,“——这里是苏格兰北部的拉文克劳河原,我的家乡。” —tbc— 第46章 拉文克劳河原 “这里是苏格兰北部的拉文克劳河原,我的家乡。” 听到坎贝尔夫人这样说的哈利,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好像是怕喘一口气,眼前这如梦似幻般的乡野景象,就会如同冰面一般融化破碎似的。 他看了看在新月的微弱光亮中在悬崖尽头冷然伫立的城堡,又看了看近前几乎被野草和荆棘所吞没的、破败而稀疏的几座矮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窗外的乡村夜景太过离奇,他甚至不能确定坎贝尔夫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过,哈利想,伦敦的确看不到这样的光景。 可他确信自己刚刚是从格里莫广场12号的走廊中推门进来的。 他这会儿回过头,还能看到门缝里透出布莱克老宅那熟悉的昏黄灯光,假如仔细去听,还能听到楼下传来罗恩因为双胞胎的某个恶作剧而大声咒骂的声音。 “我不明白。”哈利喃喃地说。 “这个房间的门是一扇飞路门。”伊薇特说。 拉文克劳的天性使她乐于解答一切人遇到的一切疑惑。只要是出自内心的真诚发问,她在为人解答时,总是会有更多的耐心。 “我托一位部里的朋友改装了一下,把它接进了交通司的飞路网。”她慢条斯理地说,“——在你穿过那扇门的时候,实际上就相当于跨越了‘通道’。” “就像是通过飞路粉旅行吗?”哈利问。 “理论上讲,的确差不多。” “这可比飞路粉方便多了!”哈利说,“为什么不人人都弄一扇这种门呢?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呛到烟灰而被丢进翻倒巷了。” “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年轻人。”伊薇特含笑说,“这扇门同时还具备门钥匙的特性,其中涉及到相当复杂精细的定位和转移魔法,所以限制也很多——比如它只能往返于同一个地方,这就不如飞路粉灵活;而且它一直都在,不像门钥匙用一次就会自动销毁,你就很难确保别人不会用它去做什么坏事……所以,你看,广泛应用的话,交通司就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繁琐工作。我的这扇门也是托了人情,瞒着魔法部,私下里接进飞路网的。” “也就是说,”哈利踟蹰了一会儿,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知为何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也许谁都可能从这里——从这个村子进到格里莫广场12号,进到凤凰社的总部里?” “关于这个,你可以放心。”伊薇特说,“这个村子早就荒废了,周围布置着许多隐蔽和防护的魔法,没人能找到这儿来,即使有人靠近,我们也能立刻得到预警——小天狼星被魔法部追捕的那段日子,我们就是躲在这里。” 哈利放心了下来。 伊薇特似乎是觉得他这不必要的担忧很有趣似的,在黑暗中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看向他,那只移自小天狼星的深灰色眼瞳中映出细碎的月光,显得比平时要生动而柔和得多。 “我也能偶尔来这里转转吗?”哈利满怀雀跃地问,“我还从没去过——我是说,除了霍格沃茨,我之前还从没到过苏格兰呢!” “工作日的晚上不行,”伊薇特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用这里的仪器来观星。伦敦的天空没有苏格兰的旷野好。” “我不会——” “周末的白天也不行。”伊薇特紧接着说,“周末这里独属于我和小天狼星。” “呃……”哈利被她接连回绝两次,不由得摸了摸鼻尖,窘迫地说,“我没想打扰你们。如果会让你有任何不方便,你知道,夫人,我也不是非要来这里的。” 伊薇特抬起一只手,简短利落地对他比了一个“我明白,不用再说了”的手势。 “其余的时间,如果有小天狼星陪着你,就没什么不行。”她平淡地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要来,记得要及时关门,否则‘通道’开启太久,就会引起魔法部的注意。小天狼星会告诉你哪里是防护魔法的边界——只要没有越过边界,你就和在布莱克老宅一样安全。” “太酷了!”哈利兴奋地咧开嘴笑着说。 伊薇特没有再出声回答。 和不熟悉也不亲近的人多说了几句话,似乎让她的精神变得十分疲倦。她将膝上那架精巧的银质仪器搁在一边,稍稍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摇椅上,不再关注身边的哈利,静静地合着眼休憩。 哈利怕惊动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僵硬地坐在硬木的矮脚椅子上,百无聊赖地四下瞅着。 可屋里一团黑暗,什么也瞧不清楚。隐在月色阴影中的坎贝尔夫人如同一个似有似无的游魂,连呼吸也轻不可闻。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轻柔星光仿佛亘古不变,只有远远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潮声,提醒着哈利时间并未在这个房间中凝固静止。 ……小天狼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过了几分钟——也许有好几个小时那么久——哈利几乎已经快要坐不住的时候,身边传来坎贝尔夫人沉静而若有所思的声音: “他去得有些久了。” 哈利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又慢慢坐了回去。 第128章 “我不知道……”他有点紧张地喃喃说,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最好别这么干等下去了。”伊薇特当机立断地做出决定,“跟不熟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感觉时间会格外漫长,是不是?” 她不等哈利想好该怎么接这句话,就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直率而诚实地接着说:“我跟你单独相处时,也会感觉不大自在。” 哈利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同时在心里疯狂点头。 伊薇特从摇椅中站起来,轻薄的毯子从腿上滑落,被她随手堆在椅垫上。她又伸手在黑暗中虚虚抓了一下,胳膊收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件浅灰色的防风旅行斗篷。 “我要去海岸那边找找他。”伊薇特将斗篷披在肩上,一边系一边问哈利,“你也想去吗?” “我也能跟你去吗?”哈利兴奋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说,“——我想去!” ********** 伊薇特把小天狼星在河原常用的那把飞天扫帚借给了哈利,自己则坐上了惯用的那把更温顺、也更稳当的飞天扫帚。 他们越过落地窗外的圆形露台,穿出枝叶茂盛的庭院,朝海边的悬崖飞行。 哈利还是个未成年巫师,伊薇特不得不暂时代替小天狼星承担起监护的责任。她不许哈利像在魁地奇比赛中那样自由自在地飞得太快太远,哈利只能老老实实地骑着扫帚跟在她身边,慢吞吞地拨动扫帚、左右滑翔。 伊薇特从学生时代起就对飞天扫帚没辙,这会儿也一路都飞得很慢。 她的扫帚只从地面上浮起几寸,靴尖几乎能擦过湿漉漉的草叶。不像魁地奇球员那样为了能灵活地控制方向而跨坐在扫帚柄上,她的双腿并在同一侧,稳稳地侧坐着,扫帚柄选定了一个角度就再也没转过向,好像生怕扫帚但凡偏转一丁点,她就会被从上面甩下来似的。 哈利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骑扫帚。 他忍不住有点想笑,却实在没有胆量笑,只好浮在比坎贝尔夫人高半身的位置,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离悬崖边还有一英里那么远的时候,伊薇特小心翼翼地从斗篷中抽出魔杖,朝前一指。 一团银亮的雾气从魔杖尖窜出来,化成一只小巧敏捷的飞鸟,绕着他们优雅地盘旋两圈,然后朝着海滨的方向,振翅遁入夜色之中。 哈利的目光追着那点越来越远的银光,看着它停在悬崖边缘,然后猛地向下一扎,消失不见了。 “她会帮我们找到小天狼星。”伊薇特解释说,“这样等我们飞到海边的时候,小天狼星就差不多能回来了。” 啊?守护神还能这么用吗?那岂不是刚才在小屋里,让守护神送个信叫小天狼星回来就行了? 哈利慢吞吞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迟疑着得出了一个有点可笑的结论:“……是不是我们原本用不着亲自过来?” “的确如此。”伊薇特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平静口吻说,“但是,我想尽早见到他。” 哈利就不说话了。这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虽然说着想早点见到他,伊薇特骑扫帚的速度却没有丝毫提升,仍然慢悠悠地贴着地表,不疾不徐地按照既定的方向,朝前平稳飞行。 旷野上空无一人,海鸟也早已归巢,海滨寂静得如同蛮荒之地。波浪的声音比方才在小屋那儿听得更清楚,月轮边缘似乎也更锋利,遥远的海峡对面,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不断地闪耀着隐约的蓝金色光点。 离海滨越近,哈利就越能从持续不断的波浪声中分辨出,有一个隐约的机器轰鸣的声音正在逐渐靠近。 他们刚在岸边停住,巨大的摩托车就从悬崖边缘一跃而出,如同一只咆哮的猛兽,在月轮中投下狰狞而狂野的剪影。 替他引路的小巧灵鸟围绕着巨型摩托车上下翩飞,显得格外娇小轻盈,闪着银光的翅羽划破夜色,划出如流星般澄澈的优美弧线。 裹挟着湿润的海风和水汽,骑着摩托的小天狼星轰然落地。 比他先落到地面上的,则是一网兜捕来的“磷刺蝎尾鱼”——湿淋淋的、怪模怪样的深海鱼,长得有些像胀起来的河豚,身体上的刺却比河豚更凶恶狰狞。锋利的刺尖上残留着微弱的磷光,看起来既诡异、又危险。 “还有两条鱼被你的鸟吓跑了。”小天狼星轻巧地跃下摩托,一边说。 他右眼上戴着一只红丝绒绣金边的花哨眼罩,左边那只深灰色的眼瞳则在月色下闪闪发亮。他穿的是苏格兰本地特有的方格图案长袍,配了一双兼具马靴和雨鞋特点的奇妙长靴,显得有点滑稽。大概是为了捕鱼时方便动作,他把袖子高高地挽上去,露出一截线条有力的小臂,半长的黑发也利落地束了起来。 被海水打湿的发梢仍有水珠不断滴落,小天狼星将右手插在头发里,随手将松散垂落的发绺拨到脑后。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极了狂野不羁的维京海盗。 他就这样展开双臂朝伊薇特迎过来,用极其自然而熟练的动作把人揽在怀里,亲了几下她的发顶。他把下巴搁在妻子的颈窝里蹭了蹭,直到这时才注意到站在伊薇特身后的哈利。 “哈利!” 喊出教子名字时,小天狼星仍然抱着妻子没有动,只是从她肩上探出头来,睁大眼睛高兴地说:“多么让人愉快的惊喜啊!——我真没想到能在你伊芙阿姨家见到你。” 第129章 “莱姆斯说我能在阁楼里找到你。”哈利咧开嘴笑着说,“只是他没告诉我,门的另一面是苏格兰高地。” “这儿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是不是?”小天狼星抱着伊薇特,热切地跟哈利交谈起来,“如果你伊芙阿姨允许,下次我可以带你来看日出。全英国最好的观景地,我敢跟你保证!也许除了霍格沃茨那个小钟塔——你知道那个钟塔吗?活点地图上没有标出来,就在——” 伊薇特忍无可忍地用指关节顶了一下他的肋骨。 小天狼星“哎呦”一声,才终于把她从自己的怀抱中放了出来。 “当然,当然。”他低声咕哝着,朝哈利眨了眨眼睛,“闲谈也不急于一时,对吧?先来看看我今晚的收获!” 他沾沾自喜地向他们展示自己捕的鱼。 “今晚风向不错,”他像是个经验老道的渔民似地解释说,“月亮也正好,很容易就能从波浪中分辨出鱼群的磷光——” “你太过沉迷于捕猎,所以没注意时间,是不是?”伊薇特问。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今晚大概要追着它们一直到直布罗陀海峡。”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认同了她的说法。 他在伊薇特和哈利的帮助下将那一大网兜鱼牢牢地系在摩托车尾部,自己则熟练地跃上了如同蛰伏猛兽般的机器坐骑,转头看向哈利。 “你能自己骑扫帚跟着我们吗?”他问,“我用摩托载你伊芙阿姨,你不介意吧?”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哈利说。 “好极了!”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 他朝伊薇特伸出手,用力一拉,将她拽上自己的后座,又草率地将她带来的飞天扫帚绑在摩托车的车把手上。 伊薇特双腿并拢侧坐着,小心翼翼地将落在发动机旁边的长袍衣角收拢好,搭住小天狼星的肩膀,手指轻轻地敲了敲。 “慢一点。”她不太放心地叮嘱道。 “好的,夫人(my lady)。”小天狼星顺从地回答,偏过头朝哈利挤了一下眼睛,又一本正经地问伊薇特,“你需要我在地面上骑吗,夫人?” 伊薇特不知道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还是听出来了却并不在意,镇定自若地吩咐说:“草地也不平坦,石子路太颠簸了,你还是浮起来吧。” “如你所愿,夫人。” “别太高。”她又提醒了一句。 “……要不然你还是自己骑扫帚吧。”小天狼星无奈地说,“我下车跟你步行回去,行不行?。” 伊薇特抿起嘴笑起来。她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再说话了。 ********** “我听说,”他们开始往回飞时,小天狼星在机器的轰鸣中对哈利高声说,“邓布利多打算找一位凤凰社的成员去做这学期你们新的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 “不能让莱姆斯回来吗?”哈利顶着风大喊着问。 “莱姆斯有别的事要忙。”小天狼星说,“也许邓布利多想找一位傲罗,你知道,专业打击黑魔法的……而且傲罗办公室直属于法律执行司,会让乌姆里奇以为那是她的人。” “嘿!”哈利突然想起什么,骑着扫帚兴奋地在空中上下跃动起来,“你应该来做我们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然后迎着风大笑起来:“我可不行!” “为什么不呢?”哈利拨动扫帚靠近他的摩托车,急切地说,“你看莱姆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你肯定和他一样好!” “不是我谦虚。”小天狼星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在这件事上,我真不可能和莱姆斯做得一样好。” 他伸出一只手将哈利的扫帚推远了一点,以防他扫帚尾部的稻草卷到摩托车的发动机里。 伊薇特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论,却在小天狼星松开一只手去推哈利扫帚的时候发出低低的惊叹,然后紧张地揪住了小天狼星的长袍。小天狼星赶忙又把手收回来,牢牢地握住摩托车的车把。 “我开得稳当着呢!”他转过头,在猎猎的夜风中大声安慰妻子,“你别害怕!” “你别回头看我。”伊薇特有点着急地拍打他的肩膀,说,“看路……看路!” 她这会儿紧张得不得了,可坐着悬浮的椅子去三层楼那么高的书架顶层看书时,这拉文克劳女巫就会全然忘记自己不喜欢离开地面这回事了。小天狼星竭力忍着笑,转回头去,按照妻子的要求直视前方。 “但是,说真的,我可不会教人。”他接着方才的话题,漫不经心地跟对哈利说,“不错,我施魔法的水平确实相当高超,但这不代表我就能做个好老师——梅林啊!只有莱姆斯会有应付小鬼头们的耐心。” 哈利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 “而且,想想看。”小天狼星一本正经地说,“我肯定会忍不住给斯莱特林扣很多分。” 哈利笑了起来。 “……总不可能比斯内普对格兰芬多更坏了。”他小声嘀咕说。 “那么,也许我真该去帮帮格兰芬多的可怜孩子们。”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吗?”哈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当然不!”小天狼星“哈哈”地笑起来,“邓布利多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他肯定不想让我们同处一室太久——要是魔药课的教授和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除掉对方,谁还有心思学习呢?” 第130章 哈利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但你能去霍格莫德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你。”小天狼星安慰他说,“我们都去,我跟你伊芙阿姨……我们还住在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的那个小阁楼——那个地方你还留着吧,亲爱的?” 伊薇特在他身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这会儿已经适应了摩托车的行进速度,不再那么紧张地抓着小天狼星的衣服了。将被风吹散的几缕碎发掖到耳后,她稍微眯起眼睛,享受着拂过脸颊的、裹挟着花草香气的清凉夜风。 哈利也试着将自己的头脑放空。 他们飞得很慢,远不如在魁地奇球场上的飞行那样刺激爽快,但周围的原野是如此辽阔无垠,好像连风也更自由纯净。心脏一下、一下地沉稳鼓动,并不激烈,也不兴奋,却足以令人感知到一种厚重而坚实的生命力,扎根于苏格兰的土地,寂静生长。 这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夏日夜晚。宁静、安逸,而又无拘无束。 扑面而来的清爽夜风似乎能够拂去缠绕着人的所有阴霾,远处那原始而野性的山峦以坚忍而沉默的姿态长久伫立,而头顶夜空中那条仿佛流淌入眼中的璀璨银河,如同能包容和接纳尘世间的所有烦恼一般,透过亘古的纯净光辉,平等地抚慰着每一个经受苦难的灵魂。 在这之前,对于哈利来说,苏格兰意味着“学校”,意味着“朋友”、“归处”和“第一个家”,意味着与过往截然不同的那个崭新世界的入口。但直到今晚—— 哈利想,或许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真正触及了高地那纯粹、直率而自由的灵魂。 他开始明白小天狼星为什么会如此为坎贝尔夫人着迷了。 —tbc— 第47章 国王十字车站 九月一日这天,格里莫广场12号从清晨开始就没一刻安静。 光是金妮一个人就从二楼的那个小书房门口路过了三次——第一次提着她的飞天扫帚和一个猫头鹰笼子,第二次则抱着不断挣扎的克鲁克山,最后这次则拖着一个硕大的红皮行李箱。 箱轮滚过老旧的地板发出哐啷哐啷的噪音,金妮费劲地拖着箱子从小书房门口经过,没几秒钟又原路退回来,在门边探出一颗火红的脑袋。 “嘿,夫人!”她轻快地问站在书架前的伊薇特,“你要我下楼的时候告诉他们小声一点吗?” 伊薇特闻声,收回盯着书架上那台月球仪的目光,转头看向金妮。 “没关系,金妮芙拉。”她平静地说,“我也正要下楼了。” 她用魔杖点了一下书架上正在缓慢运转的金属月球仪,使它停下来,又随手在羊皮纸上记了几个数字,把魔杖收回长袍,朝书房门口走过去。 从金妮身边走过的时候,她顺手用魔杖指了一下小姑娘拖着的巨大行李箱。 行李箱晃晃悠悠地飘到半空,金妮如释重负地松开手,揉了揉肩膀,高高兴兴地跟她道了声谢。 “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车站吗?”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金妮问,“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夫人。” “我去陪小天狼星。”伊薇特简洁而直白地说。 金妮了然地点点头。 送哈利去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这将是小天狼星洗清罪名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根据报纸上的言论和傲罗们带来的在魔法部中流传的只言片语来看,小天狼星所要面对的注视和议论,可并不一定全都是包容、信任和友善的。 但那样骄傲的人,绝不会从恶意的眼光中逃开。 伊薇特也并不认为小天狼星会畏惧他人的窥视和中伤。可不明真相之人的揣测、议论和打量,即使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也是钝刀子割肉般令人难以忍受的羞辱。 要那个小天狼星·布莱克直面这样的羞辱,还不如直接捅他一刀来得痛快。 伊薇特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哈利肯定会愿意和你们站在一起的。”跟在她身后的金妮,这时用笃定的口吻说,“我们都愿意,夫人!我妈妈说,特殊时期,好的巫师和女巫必须相互支持。” 她们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就进入狭窄的门厅。为了方便孩子们搬行李,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保持着敞开的状态,使屋外的明亮日光毫无保留地照进昏暗的老宅。 再往外就是麻瓜视野中的格里莫广场,从老宅到停在马路边的那辆车之间的这段距离,金妮只能靠自己把行李箱拖过去。 “你是个善良的姑娘,金妮芙拉。”伊薇特微笑着对金妮说,温和地注视着用两只手艰难提起行李箱的红头发小姑娘。 金妮费劲地把箱子拽过高高的门槛,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来对她灿然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是个格兰芬多,夫人。”她俏皮地对伊薇特眨眨眼睛,说,“更愿意听你夸我勇敢!” 伊薇特也笑了。 “是啊,”她说,“你们格兰芬多,总是更看重勇气和胆量。” 金妮骄傲地将火红的长发甩过肩膀,以运动员般一往无前的姿态拖动她的行李箱,沿着格里莫广场平坦的水泥地面,朝马路边等着将他们载去国王十字车站的那辆黑色轿车进发。 伊薇特的眼睛不好,一下子适应不了室外的强烈光线,因此不得不暂时在门廊下停住脚步,远远注视着在太阳下努力拖着箱子的金妮的背影。 第131章 韦斯莱家的双胞胎从远处迎过来,一边满面笑容地相互打趣,一边及其自然地把那个沉重的行李箱从小妹妹的手中接了过去。 伊薇特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下门廊的台阶。 她的那只灰蓝色的盲眼,即使在日光照射下,也总是显得黯淡无神,可那只移自小天狼星的深灰色眼瞳,此时却无比澄澈而温柔。 “但是,正因如此,”她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格兰芬多的忠诚和仁慈,才格外可贵。” ********** 穿过石柱走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那个瞬间,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哈利确实觉得整个月台都有了片刻的安静。 再仔细听,周围还是和往年一样的喧嚣热闹,但被无处不在的探究视线和欲盖弥彰的悄声议论所环绕,哈利心里很清楚——有什么事不一样了。 小天狼星就在这时紧跟着他,也一步踏出了石柱。 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搭上了哈利的肩膀,镇定自若地环顾四周。像是觉得这样的热闹很让人兴奋,又像是为了有意要挑衅谁似的,他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这下哈利很清楚地感觉到,以他们两个人为中心,站台有了一瞬间真空般的死寂。 那个瞬间好像人人都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然后喧闹声重新响起来,只不过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刻意和虚假。 小天狼星肯定也察觉到了这片刻的异样。 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眉梢都没抬一下,只是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声。这个声音只有离他最近的哈利听到了。 有个穿宝石蓝色长袍的秃顶男人粗鲁地挤过人群,凑到他们跟前,手里拿着羊皮纸和羽毛笔,神情热切地高声问: “布莱克先生,布莱克先生!你愿意接受《预言家日报》的采访吗?还有波特先生!真高兴见到你们一同出现!说两句话吧,先生们,你们愿意吗?” 他身后跟着一个拎着照相机的鸭舌帽摄影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举起相机,“嚓嚓”地不停朝小天狼星和哈利按动快门,喷出一阵阵淡紫色的烟雾。周围的家长和学生都纷纷避开,但仍有许多人悄悄窥视着这个方向。 “你对詹姆和莉莉·波特遇害一事有何看法,布莱克先生?”秃顶的记者连珠炮似地问道,“你认为波特夫妇是否算是死得其所?对当年将你免去审判就送进阿兹卡班的法律执行司,你是否想要谴责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看到你右眼戴着眼罩,是在躲避傲罗的追踪时受的伤吗?” 哈利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 这些极富诱导性的陷阱问题,让他难以控制地想起去年三强争霸赛其间,被人反复盘问时的情景。 丽塔·斯基特和她的速记羽毛笔,总是能凭空编出一大堆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只是为了博取眼球、制造话题、激化矛盾,就可以冷酷而全不在意地去撕开人的伤疤。没人比哈利更明白这一点了。 小天狼星态度漠然,不置一词,那记者于是又转向了满脸厌恶的哈利。 “啊!波特先生!”他眨着小眼睛,自作聪明地问,“得知了父母死亡的真相,你是不是也会暗中怨恨布莱克先生当年错信了小矮星彼得呢?你心中真的对教父毫无芥蒂吗?真正的凶手即将接受摄魂怪之吻,你会因此高兴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行吗?我们的读者都相当关心你生理和心理健康,希望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用充满暗示性的眼神,瞥了一眼用手搭着哈利肩膀、脸色阴沉的小天狼星。似乎在告诉哈利:假如你是被绑架的,就眨眨眼睛。全国《预言家日报》的读者,他相信,都愿意写信来谴责小天狼星·布莱克的这种行为。 ——这个恶毒的记者,不仅句句提起父母的死和小天狼星的冤屈,还恶毒地有意挑拨他和教父的关系! 哈利简直气得想要冲出去撕烂他的羊皮纸,再把他推到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车轮底下。他才不管身边是不是站着好几位旁观的目击证人、这个举动又会不会导致列车晚点呢! 小天狼星察觉了他的愤怒和躁动,及时地伸出手,把哈利往身后拦了一下。 然后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你问哈利有什么想法?”小天狼星挑起眉,用并不是很客气的口吻说,“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你想听吗?” 记者立刻像是闻到血腥气的鬣狗般猛地转向他,小眼睛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摄影师举着的相机闪光的频率骤然加快,晃得哈利眼睛疼,心里窜起的烦躁火焰一股高过一股,几乎要吞没他的全部理智。 他是被洛哈特和丽塔·斯基特摧残过的直接受害者,比大多数人都更厌恶这种毫无同理心的报道和没有边界感的记者。可是,谁能想到他的教父——那个比他骄傲得多,也激烈得多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居然还真想回答这种不怀好意的采访? “我的想法就是……”小天狼星似笑非笑地拖长了声音。 “是的,是的。”秃顶记者热切地向前迈了一步,手中的羽毛笔蓄势待发,在羊皮纸上留下一大块墨水的污渍。 小天狼星倏地收起笑意,沉下脸,一字一句断然喝道:“我们的事——跟——你们——任何人——都他妈的——没有关系!” 第132章 他说出第一个词时就毫无预兆地抽出魔杖,每断一次句,就朝不断闪光的照相机狠狠劈一下,直到相机的外壳裂开,零件四散,滚落在地的胶卷如同被腐蚀般冒起青烟,卷曲融化了。 说完最后一个词,小天狼星举起魔杖,把那记者托在手中的羊皮纸戳到了吓呆的秃顶男人的胸口。 被魔杖尖戳着的位置留下烟头似的圆形痕迹。以此为中心,羊皮纸凭空燃烧起来,焦黑的碎屑和火星纷纷落在秃顶记者的皮鞋上。 “我不在乎你们打算怎么造谣或者编排我。”在呛人的灰黑烟雾中,小天狼星眯起那只完好的左眼,盯着那个脸色由红转白的秃顶记者,冷冷地说,“但是,别再让我听到你用那么满不在乎的语气提起詹姆和莉莉的名字,明白吗?离哈利远一点。” 记者战战兢兢地不停点头。 小天狼星撤走了魔杖。他扫了一眼记者别在胸襟上的媒体徽章,面无表情地问:“你是《预言家日报》的?” “是……呃,我是。” “我会给你们办公室寄一张支票,”小天狼星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照相机零件,毫无感情地说,“……以补偿我给你们造成的损失。当然,如果你们想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我也可以奉陪。” “没关系,没关系。”记者结结巴巴地赔笑说,“只是一架相机,不值多少钱……是我们该道歉……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小天狼星不耐烦地咂了一下舌,那记者和摄影师就不再敢说什么,灰溜溜地挤入人群遁走了,和来时的趾高气扬截然不同。 小天狼星又跟围观的人一一对视。 他不闪不避地直视着所有人的眼睛,抬了抬下巴,讥讽地问:“谁还有别的问题吗?嗯?请举手让我看看。” 被他盯住的人都纷纷移开了视线,家长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快步从他们身边绕开。哈利忍不住闷声发笑。 “有什么好笑的?”小天狼星揽着他的肩往月台末段走,故意板着脸问。 “我在想,”哈利用一种无比向往的口吻说,“今天来的要是丽塔·斯基特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看你烧掉她那根速记羽毛笔!” 小天狼星也笑了。 “那个女人比谁都精明,”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才不可能赶着来找罪受呢。她知道我不可能接受采访,所以只敢在报纸上随便写写,是不是?——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假如她现在能来采访我就好了。”哈利跃跃欲试地说。 “她来采访你,你也不能烧掉她的羽毛笔。” “为什么?” “因为未成年巫师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小天狼星咧开嘴笑着说。 “好吧。”哈利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头,顿了顿,又不无期待地说,“那你来帮我烧掉它。” “你真的很恨那根羽毛笔,是不是?” “你难道不知道她去年是怎么报道我的吗?”哈利郁闷地说。 “哦,你说那个。”小天狼星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说,“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特别是赫敏野心勃勃地玩弄了你和克鲁姆的感情、对哈利·波特存有良好愿望的人们希望你下次奉献真情时要挑个更有价值之人的那一段。” “蠢透了。”哈利嘟囔着说。 小天狼星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吧。”他注意到教子闷闷不乐的表情,就及时收敛了笑声,宽慰他说,“我回去找出来几张斯基特的照片,用猫头鹰给你寄过去,你可以在公共休息室的壁炉里烧掉,怎么样?” 还没等哈利说什么,就听到一个沉静而冷淡的女声从他们后面传来—— “烧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小天狼星,只来得及在匆忙中朝哈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回过头,对疾步赶来的妻子露出热情得有些浮夸的笑容。 伊薇特在刚进入国王十字车站时,被找过来的助理劳拉·霍尔顿拦了下来,好像是有工作上的急事需要处理,所以才落后了他们几步,没和他们一起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你这么快就跟霍尔顿小姐说完话啦?”小天狼星朝她伸出手,“我还以为你要好一会儿才能进来呢!” 顶着许多人好奇的暗中注视,在众目睽睽之下,伊薇特从容地挽住他的胳膊,和他并肩而行。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有几份文件需要我的签字。劳拉已经回去了。”她说,用格外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哈利的表情,视线最终落在小天狼星身上,敏锐地问,“我错过了什么?” “只是婉拒了一个想要采访我们的记者。”小天狼星轻描淡写地说,“和邓布利多当初预计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我牢牢记着你的提醒,应付得很好——没有向任何人施恶咒!” “你烧了他的什么?”伊薇特问,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们总不会毫无缘由地就谈论起烧东西的事吧。” “……” “……” “……羊皮纸。”小天狼星顿了顿,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又补充一句,“不过相机也一并毁了。” 哈利不由得为他屈服的速度而感到由衷的震惊。 他教父刚才还跟他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他原以为小天狼星是要坚决否认刚才的一切言行。没想到竟是他自己先把犯罪事实交代了个干干净净,连人还没问到的相机都主动坦白清楚了。 第133章 伊薇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轻飘飘地问:“哪家报社的?” “《预言家日报》。” “《预言家日报》配的相机都不便宜。”伊薇特说。 “哈!”小天狼星得意地叫道,“我就知道!好像是德国机械女巫家的【捕风】系列,不过我没看清楚型号——没关系,我告诉他们会寄张支票。” “想得很周到。”伊薇特赞许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又若有所思地说,“【捕风】系列的相机,我听说,p90型要两千加隆,eos型好像只有一千七。” …… 因为小天狼星要挽着伊薇特,两个人就慢慢落后了哈利几步。推着车走在前面领路的哈利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但怎么也没想到,谈话居然会是这样的走向。 他原以为出身拉文克劳的坎贝尔夫人绝不会赞成教父方才的行为,谁知道她既不关注小天狼星烧人家羊皮纸的原因,也不在乎小天狼星得罪了英国境内最有话语权的大报社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知怎的两个人竟讨论起《预言家日报》给员工配备的相机有多贵、是什么型号。 哈利本能地觉得好像有什么讲不通,但又说不清是哪儿不对。正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的时候,推车突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歪滑下月台,轮子卡在月台和列车之间的空隙里。 站在笼子里的海德薇拼命扇动翅膀,发出不满的尖利鸣叫。哈利好不容易把载着行李箱和猫头鹰的沉重推车扳回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拖长了的讥讽声音在近处响起: “你走路不看前面吗,波特?” —tbc— 第48章 开学第一课 “你走路不看前面吗,波特?” 哈利的脸色沉下来:“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马尔福。” 德拉科·马尔福和他面色不善的父母站在一起,哈利身后则是不甘示弱瞪向对方的小天狼星,和虽然挽着丈夫手臂、却垂着眼睛置身事外的伊薇特。 “看看,看看……” 卢修斯用手杖将儿子拨到身后,自己则上前一步,逼近了哈利和小天狼星,用轻柔得令人不适的声音说:“这不是你那位叛出家族的堂弟吗,我亲爱的纳西莎,嗯?跑去跟愚蠢的狮子们混在一起,却把自己折腾进阿兹卡班的那个……纯血的耻辱。” “他已经不在布莱克家族的家谱上了。”站在他身后的马尔福夫人冷冷地说。 德拉科则发出大声的嗤笑,挑衅地向哈利做出“蠢狮子”的夸张口型。 哈利勃然大怒,正想反驳他们几句,却察觉到教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 “无论是被除名还是进监狱,”小天狼星尖刻地说,“总比主子倒台之后宣称自己受到了迷惑,又对曾经瞧不起的敌人摇尾乞怜好,是不是?要是你真觉得两边倒也算是纯血家族的骄傲,马尔福,那我还真得感谢我母亲把我的名字从那个破挂毯上消掉了。” 站在他身边的伊薇特“扑哧”一声轻轻笑出来。 小天狼星原本沉着脸,听到这个柔软而轻盈的声音,紧绷着的眉目就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也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哈利则茫然地将视线轮流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他有点不太明白——刚才是谁在笑?坎贝尔夫人吗?就因为小天狼星略显刻薄的一句话? 不错,小天狼星对卢修斯·马尔福说的这番话确实爽快又漂亮,但也说不上有多好笑吧?怎么坎贝尔夫人这么捧他的场啊?她原本是这么爱笑的人吗? 还没等他思考出来一个什么结果,卢修斯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了安静站在小天狼星阴影中的伊薇特。 “啊……”他拖长了声音,眯起眼睛,用毒蛇般的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她,“想必这就是那位出身高地的……坎贝尔家的女巫。” “我是。”伊薇特平淡地说。 “苔藓地中走出来的河原佬,”德拉科用足以让人听见的声音嘲笑道,“北方荒野的蛮夷家族!”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小天狼星冷冷地说,“如果你父母不懂得怎么管教小孩,我也不介意代劳。” 纳西莎一把将德拉科揽在怀里,警惕地瞪着小天狼星。卢修斯则再次上前一步,举起手杖,用蛇头形状的银色杖首抵住了小天狼星的胸口。 “注意你的态度,野蛮人。”他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还没有资格对马尔福指手画脚。” 小天狼星轻蔑地把他的手杖拨开,毫不客气地回敬说:“真可惜我刚刚就这么做了,你还想——” “行了,小天狼星。”伊薇特及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峙,以一种息事宁人的包容态度,温和地低声劝解道,“别太咄咄逼人。” “听她的话,布莱克。”卢修斯轻声对小天狼星说,“……所幸你们夫妻中还有人清楚自己的身份。” 小天狼星仍然不避不让地瞪着他,但因为妻子的制止,只是愤恨地闭紧了嘴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伊薇特淡淡地笑起来。 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这样从容恬静的笑意简直比什么都扎眼。马尔福一家齐刷刷地对她投以冷漠而充满敌意的视线,伊薇特却没有和他们任何人对视。 就好像这车站里喧嚣热闹的一切人和一切事,对她来说都和尘埃没什么分别。无论面前站着的是马尔福还是别的什么人,她只愿意看着小天狼星,也只愿意对他说话。 第134章 “人要是自私、冷漠、懦弱,都还算情有可原。”她静静地含笑对小天狼星说,“可要是愚昧、浅薄、无知,却还因此沾沾自喜,那就是真是没得救了……还有什么必要跟这样的人费口舌呢?” “你说的真不错,亲爱的。”小天狼星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跟她一唱一和,左手揽着哈利的肩,右手挽着伊薇特的手臂,大摇大摆地从卢修斯身边挤过去了,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摇着头,阴阳怪气地高声说:“真是可怜。” 卢修斯脸色铁青,却只能紧紧地抿起嘴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们夫妻之间自说自话,他却还上赶着去反驳,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那女人口中不自知的愚昧浅薄之人吗? 德拉科却还在纳西莎怀中愤怒地高声大叫:“——你怎么敢这么污蔑我爸爸?!” 他的父亲和母亲同时喝止了他。 已经走远了的哈利隐隐听见,这回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 “别为这种人烦心。” 等马尔福一家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之后,小天狼星对哈利说。 “我倒是觉得挺痛快!”哈利兴奋地说,“我很少见到卢修斯·马尔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你知道吗?有一次我们在对角巷碰见他们,罗恩的爸爸甚至和他打了一架。” “如果今天不是你伊芙阿姨在这儿,”小天狼星说,“我恐怕也要亲自出手,教训教训那个自命不凡的马尔福。我敢说,卢修斯习惯了用权势和地位威吓别人,肯定早就忘了怎么跟人决斗了!” 不知伊薇特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这番宣言,还是听见了、却全不在意。 她仍旧安安静静地挽着小天狼星的手臂,垂着眼睛仔细看路,神情平淡,一言不发,像个可有可无的模糊影子,看不出有一点儿的攻击性和危险性。 哈利却无法停止在脑海中想象小天狼星威风凛凛踩着卢修斯·马尔福那根蛇头手杖的样子,眼睛也因此闪闪发亮。 小天狼星转而想起一件更要紧的事。 “金斯莱上周末说起,最近几次你的大脑封闭术已经有相当不错的进展了……”他叮嘱哈利说,“开学之后也别忘了每周和他约定一个时间,继续练习,行吗?” “我会的。”哈利保证道,神情雀跃而期待,“我很久都没做过那种梦了——金斯莱是个很好的老师,邓布利多让他来做我们这学期的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大家肯定都会很喜欢他!” “但你不能在学校表现得和他太熟。”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哈利说,“邓布利多也提醒过我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金斯莱在为凤凰社做事,是不是?即使开学之后我还是要跟金斯莱单独练习大脑封闭术,别人也都只会以为我是被他关禁闭了……要不是斯内普知道内情,准会以为金斯莱也和他一样讨厌我——被两个教授轮流关禁闭,马尔福肯定相当乐于见到这种事……” 哈利原本因为金斯莱来做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而兴奋不已,可一想到斯莱特林的学生能取笑自己的事又多了一件,就有些闷闷不乐的。 小天狼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不知足了。”他说,“要知道,邓布利多原本想让斯内普来教你大脑封闭术呢!” “啊?” 哈利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心有余悸地握紧了推车的把手,甚至打了个冷战,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你不会同意吧?”他充满希冀地问自己的教父兼监护人,因为过于不安,嘴巴开始有些发干。 “我那会儿当然为你据理力争过。”小天狼星说,“但是,邓布利多坚称斯内普是他见过使用大脑封闭术最纯熟的巫师……他似乎相当重视你学习大脑封闭术这件事,出于某种原因,又相信斯内普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没听我的。” “然后呢?”哈利紧张不已地咽了口唾沫,感觉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然后我就不得不改变策略了。”小天狼星说。 “你暗杀了斯内普吗?”哈利眼巴巴地问。 “我倒是想。”小天狼星好笑地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漫不经心地说,“不。我的办法要聪明得多。我派出了咱们家更擅长跟人讲道理的这位夫人——喏,就是她。” 他手臂一展,把伊薇特揽到怀里,偏过头响亮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似乎是在朝哈利炫耀:“你看,我多聪明!” 哈利脸上浮现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伊芙阿姨只说了一句话,就改变了邓布利多的主意。”小天狼星眼神发亮地说,“你敢相信吗,哈利?她说,一个人很擅长做什么事,不代表他也能把别人教得很好,因为教课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天赋……暑假里,你提议我去做你们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时,我就说过类似的话,是不是?可我就偏偏没想到要以此说服邓布利多!” 哈利越过小天狼星,看向他身边的伊薇特,真诚而恳切地说:“——谢谢你,夫人。” 伊薇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小天狼星一直把哈利送到人比较少的月台末段,远离了大多数人的窥视和打量,才停住了脚步。 他和哈利面对面站着,双手关切地搭在教子的肩膀上,注视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时没有再说话。 第135章 哈利能在他那只完好的深灰色眼瞳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可教父眸中所蕴含的情绪和思想太过庞大、深重,而且复杂,他只是和他对视了不过片刻,都已经要开始感觉到窒息和压抑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天狼星才张开嘴,却没能立即发出声音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次,再开口时,嗓音就有些干涩和沙哑。 “如果詹姆在这儿,”他轻声说,“他肯定会告诉你,要好好利用活点地图……也用不着害怕斯内普的刁难……再教你几个恶咒,用来应付马尔福家那个男孩的挑衅。” 哈利微笑起来。 伊薇特抬起左手,抚上丈夫的小臂,轻轻地拍了两下。 她注视着小天狼星侧脸的目光忧虑而怜悯,似乎对他所有的痛苦和遗憾都感同身受,却只是稍稍抿起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小天狼星的神情便不再那么沉重了。 “至于莉莉,”他用稍显轻快的语气接着说,“她大概会说,‘多交些朋友,哈利,享受在学校的生活’——要知道,她当年在学校里就是位人缘很好的女巫……还有,‘别听你爸的,在学校里不能随便对人施恶咒。’……詹姆这时就会说,‘你说在学校里不能随便对人施恶咒,莉莉,那是不是在校外就可以了呢?’……然后你妈妈说,‘别逼我现在就对你施恶咒,詹姆!’” 他模仿着莉莉和詹姆的语气,做出夸张的手势和表情,怪声怪调的,却并不惹人讨厌。 哈利被他逗笑了。 他发觉自己的确能通过小天狼星的语调想象出父母对话时的样子。每一次小天狼星提到他们的名字,都使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形象在哈利的脑海中变得更加具体而真切,比任何会动的照片都鲜活可亲。 “那我该听他俩谁的呢?”哈利一边咧着嘴笑,一边问小天狼星。 “你听我的就行了。”小天狼星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笃定地说,“记好了,哈利。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无论你怎么做,都是会让你父母感到无比骄傲的好孩子。永远别忘记这一点。” 哈利仍然笑着,眼圈儿却红了。 小天狼星适时转过头去,看向妻子,笑嘻嘻地问:“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这位教母?” “别那么叫我。”伊薇特平淡地说。 她右眼的眸光随之漠然地落在哈利身上,那张似乎永远都沉静而疲倦的漂亮脸庞,并没有因詹姆和莉莉的名字而有一丝动容。 她静静地看了哈利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说: “……我的确有想嘱咐你的事。” —tbc— 第49章 督学 “——我的确有想嘱咐你的事。”伊薇特说。 “听听,听听。”小天狼星配合地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好像妻子正要在一场隆重的晚宴中致祝酒辞,又用手肘碰了碰哈利,悄声说,“你最好拿笔把她要说的话记下来。” 伊薇特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哈利踌躇了一会儿,也打定主意应当无视教父这一次。 他随即听到坎贝尔夫人开口说:“如果你想在o.w.ls中取得好成绩,最好从学期初就开始准备……别相信六、七年级学生的话。考试没那么难,即使前几年学得不好,这个学期跟着教授的进度来复习,至少通过就没问题。我听说,今年给魔咒课出题的人是实验咒语委员会的温斯顿,她一向不太重视物质类的咒语,反而更加青睐意识类的咒语。至于变形术——魔法部今年重新修订了针对阿尼马格斯的管理条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考试中一定会有人体转化和变形的内容。魔药课和草药课我不是很清楚,但魔法史……” 她像是怕再次被小天狼星的调侃打断,又像是怕列车开动之前来不及把所有细节都交代清楚,所以说话时语速很快,但条理分明,吐字清晰,语调具有一种天然而质朴的优美风情。 哈利头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他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坎贝尔夫人的口音中残留着一些苏格兰的腔调。 平常她话少,语气又总是沉静而平淡,刻意控制之下,就令人很难察觉出北地的口音。但她语速一快起来,在句末吞音和转音时,总是会有一两个音节的泄露,使整个句子的韵律都格外奇异,极富野性,令人着迷。 哈利的注意力被这件事分走一半,就更记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和考试有关的事。他这会儿真有些后悔了?——他的确应该听教父的话,拿纸笔把这些都记下来。 可惜他这会儿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半张着嘴巴,呆呆地听着坎贝尔夫人从魔咒课和变形术,一路讲到算术占卜、麻瓜研究,以及古代如尼文。 “……这些我在暑假期间和赫敏提起过。”伊薇特最后说。 她缓了口气,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记不清的,可以去问她。你们都不确定的,首先应当去问教授,其次可以写信来问我。” 哈利连忙心怀感激地点了点头。 上车之前,他又把目光转向小天狼星,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叮嘱自己的事,结果发现教父压根没注意他,反倒在盯着自己的妻子傻笑,连眼睛都在放光,要是有条狗尾巴,肯定这会儿也摇得正起劲呢! 坎贝尔夫人似乎是对他的这种表现习以为常了,连眉梢都没抬一下。 第136章 哈利却实在没忍住,朝教父翻了个白眼,才拖着行李箱,在悠长响亮的汽笛声中登上了列车。 列车缓缓启动时,哈利透过车窗看到,小天狼星正将一个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马克杯塞到坎贝尔夫人手里。 缭绕的白色雾气不断从杯口溢出,显然马克杯里装满了热腾腾的某种饮料,以缓解她因为多讲了几句话而干哑的喉咙、抚慰她因为在人多的地方呆了太久而略显疲惫的精神。 感觉到哈利的注视,小天狼星就敏锐地抬起头来。 他看向列车的车窗,准确地从人来人往的车厢中找到了教子的位置,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月台上来送行的其他家长,大多在列车启动时就纷纷幻影移形离开了,小天狼星却一直目送着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彻底驶离月台,才转向站在身后几步之遥、耐心等待着的妻子,揽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伊薇特正小口地啜饮着马克杯里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 弗立维教授过去总喜欢为过于劳累的拉文克劳学生调制这种孩子气的热饮,以帮助他们从疲惫和消沉中恢复精神。伊薇特那时被这种温热甜腻的饮料抚慰过很多次,所以一直把这个习惯保留到现在。 小天狼星递过来的杯子不会空,也不会冷却,喝完半杯就会自动续满,永远冒着热腾腾的雾气,就像一个不会结束的美梦。 “我真希望能告诉你,”他就在这时用颇为遗憾的语气说,“——告诉你说,孩子们回霍格沃茨之后,我们终于可以开始享受二人世界了。” 伊薇特沉默地低垂着眼睛,没有出声。 她的面容被纸杯中上升逸散的热气所掩盖,让人看不清楚神情,但小天狼星就是能感觉得到——透过相贴近的躯体、透过以牢不可破誓言相连的灵魂——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妻子的意志如往日般平静、坚定,而且决意凛然,没有丝毫动摇。 小天狼星转过头,望向站在不远处石柱边聊天的疯眼汉穆迪、韦斯莱夫人和比尔。 他们是在等着自己和伊芙一起搭车回去。 他明明心里清楚,却不愿朝那个方向多走一步,仿佛一旦离开这个宁静祥和的站台,他和伊芙就要迈入某个黑暗而残酷的、却无比真实的绝望世界中一般。 良久,小天狼星无声地叹了口气:“……真可惜,一切都还没结束。” 伊薇特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啊,一切都还没结束。”她轻声应道,“真正的战争,从现在才要开始呢。”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小天狼星喃喃问。 伊薇特一怔。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似乎在她孤身一人苦苦鏖战的那漫长的十二年中,最常问自己的,也是这句话。 在佩尔顿街那个空荡荡的小公寓里,面对着父母兄长和恋人无处不在的幻影,一遍遍地责问自己为何做得不够多、不够好。这种如影随形的愧疚,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在无数的天体和星轨之间寻找那最微小的可能性,总以为自己即将得到答案,却又一次次被打落回绝望的原点。这种永不断绝的痛苦,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没有尽头的。 在那四千多个日夜中,她早已学会不去期待、不去追寻那个虚无缥缈的“尽头”了。 看不到尽头,难道就连路也不走了吗? 不是的。还是要走下去。 即使每次只能往前艰难地迈一小步,即使脚下踩着的是鲜血、是刀尖、是熊熊燃烧的荆棘丛,即使再怎么看也看不见尽头,前路也毫无光明和希望—— 她毕竟还没走到死路上。毕竟还是能向前走的。 所以直到活不下去为止,她都要好好活着。 她知道小天狼星也是一样。否则两个人各自在布满刀尖血火的荆棘路上苦苦煎熬,谁也熬不过那总也看不到尽头的十二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伊薇特轻声说。 小天狼星闻声低头看她,她也看向小天狼星。 一只灰色眼睛撞上另一只灰色眼睛。眸光分明和过去截然不同了,却仿佛还是和从前的每一次对视一样,目光一旦相触,就谁也不用多说些什么,谁也不用去怜悯谁、安慰谁、迁就谁。 伊薇特对小天狼星微微一笑,神情坦然无惧,而又一往无前。 “我只知道,”她平静地说,“现在,我该回去工作了。” ********** 将孩子们送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当天深夜,伊薇特在睡梦中被小天狼星摇醒了。 她自梦中惊醒,尚且有些茫然,但并不显得惊慌失措。从床上坐起来时,随手将垂在肩头的发辫拢到颈后,首先看了一眼时间。 壁橱上的夜光沙漏显示出,现在已经过了午夜两点——在这种时间被突兀叫醒,让人很难认为会有什么好消息在等着自己。 小天狼星怕亮光晃疼她的眼睛,所以只点燃了墙角一盏昏黄的夜灯。 借着并不明亮的烛火,伊薇特看到小天狼星正将手臂伸进长袍衣袖。他匆忙之中穿戴得不算整齐得体,半长的黑发有点凌乱,眼罩也戴歪了,显然也顾不上修剪胡茬,但已换下了睡衣,随时都能出门了。 小天狼星注意到她坐起身靠在床头,就快步走过来,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 第137章 “邓布利多在猪头酒吧召集了凤凰社的紧急会议。”他语速很快地低声说,“乌姆里奇向霍格沃茨派遣了督学——谁都没有事先得到消息,直到分院仪式上,那个人才带着法律执行司的手令出现。” “是谁?”伊薇特疲倦地按着眉心,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多洛霍夫。”小天狼星随口回答,又去书桌上翻找他的魔杖。 伊薇特仍静静地靠着床头,眼睛却危险地眯起来。 “……多洛霍夫?”她轻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 小天狼星察觉到她语气中微妙的变化,就停下了寻找魔杖的动作,疾步走回来,在床边坐下,握住了伊薇特在小腹前交叠着的双手。 他一握上妻子的手,就知道她这会儿心情不好。 她的手很凉,不带一丝暖意,仿佛是个摸得着的幽灵。深灰色的那只眼瞳中虽然映着跃动的昏黄烛火,可却仍显得冷峻而漠然,嘴唇稍稍抿着,好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怒火和憎恶。 “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安东尼·多洛霍夫。”小天狼星赶紧安慰她说,“他还在阿兹卡班里没被放出来呢!——是他的一个堂叔父。” 伊薇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缓和,但仍轻轻“嗯”了一声。 “再睡一会儿吧。”小天狼星松开她的手,从床边站起来说,“没有别的事了。我叫你起来,只是因为不想在你不知情的时候离开——要是我被邓布利多派往其他地方,也许会直接从猪头酒吧出发,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了。” “我明白。”伊薇特平静地说,神色疲惫而困倦。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这是小天狼星的心结,也是她的梦魇。 上一次他们在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情况下分别,还是在她前往希腊的前一个晚上。那时两个人都以为,最久不过几个月——等到希腊的魔法学院放假了,或者小天狼星能从凤凰社的事务中抽身几天,他们就能见一面、说说话。 可是,在毕业典礼的满天烟花下分道扬镳的那个晚上,他们谁都没能想到,这中间一隔,就隔出来了十余年的时光。 所以怎么能不害怕呢?怎么能不去弥补呢? 倘若未来不可探知,分离也无法避免,他们这次总该学会了把每一次都当做最后一次,好好告别,不留遗憾。 伊薇特勉强弯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她喃喃低语,声音一顿,没有说完这个句子。 她没有再躺回去,而是一直注视着小天狼星,盯着他穿好鞋,盯着他把魔杖收在斗篷里,盯着他推开门、迈出卧室。 “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小天狼星没有立刻离开,撑着门,把脑袋探进来,接着她方才的话笑着说,“你必须知道我爱你,行吗?” 伊薇特慢慢眨了一下眼,然后眸中蕴起了些微的笑意,点点头。 “睡吧,伊芙。”小天狼星最后说,“晚安。” 他关好门离开了。 伊薇特垂下眼睛,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抬起头,瞥了一眼橱柜上静静立着的夜光沙漏。 代表着午夜两点的那个沙漏格子才流掉了浅浅一层,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小天狼星点起来的壁灯还亮着柔和的暖色的光,房间里却寂静空旷得可怕。空气中似乎有个看不见的黑洞,能将人的思想和精神都整个吞噬殆尽。 这原本是伊薇特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最熟悉也最习惯的安静氛围,现在却不知为何变得令人窒息起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而她自己也正在逐渐消失、模糊,即将湮灭在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 闭上眼睛好像就不再存在了,她并不觉得自己在这种状况下还睡得着。 但无论如何,明天还会照常到来。 伊薇特又低着头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地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小支助眠魔药。 喝一口,就能再睡几个小时。休息好了,明天就还能专心工作。她此刻在天文之路上再多走一步,未来也许就能再多一条路、多一种选择。 至于现在…… 伊薇特想,现在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 邓布利多召集了凤凰社紧急会议的第二天早上,小天狼星直到天亮之后才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卧室。 他回来就疲惫地往床上一倒,连长袍也没脱,踢掉皮鞋,摊手摊脚地仰面躺着,像是累极了。 伊薇特已经洗漱完,正在浴室里化妆,听到外间的声音,最后匆匆地描了一下眉尾,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挨着小天狼星在床边坐下。 “你要睡一会儿吗?”她问,像是怕惊扰了他,将声音和目光都放得轻而柔和。 “恐怕不行,亲爱的。”小天狼星闭着眼睛,口齿不清地说,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我半个小时之内就要启程去伯明翰。” “伯明翰?” 小天狼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是多洛霍夫的老家。”他懒懒地说,“他和安东尼·多洛霍夫的关系并不亲近,当年也没被判为食死徒……再怎么说,有博恩斯在魔法部部长的位置上盯着,法律执行司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一个食死徒塞进学校……但我们推测,他一定也已经投靠了伏地魔——否则乌姆里奇为什么会选定他去做督学、代替自己监管霍格沃茨?” 第138章 “督学制度已经被废止上百年了,”伊薇特说,“也真亏她能想出这个办法来干涉英国的魔法教育。” “你不知道他们在学校颁布的法令有多荒唐,伊芙。”小天狼星厌倦地说,“‘禁止学生组成团体’,‘禁止教师谈及课本之外的内容’,‘所有实践课程都需要获得督学的批准’,‘教师必须配合魔法部审查组的调查和评估’……说真的,怎么不干脆禁止所有人呼吸呢?依我看,那才最省事!” 他一心急,嘴上就格外刻薄。伊薇特被他的挖苦给逗笑了,因为不想显得好像有意在他烦闷跟他唱反调,所以无声地抿去了这缕笑意。 “教授们也绝不会愿意配合这样的法令。”伊薇特顿了顿,才又用轻柔而安抚的语气说,“他们的打算肯定会落空的……你别看弗立维教授那样子,实际上他最讨厌别人插手自己的课程。” “反正麦格是要气疯了。”小天狼星苦笑着说,“昨天是她替邓布利多去猪头酒吧开会的——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的样子,我甚至担心她的血压!要知道,麦格在霍格沃茨任教的时间比乌姆里奇活着的时间都长得多,谁能想到现在还要她接受外行人的‘审查和评估’?没有哪个格兰芬多会愿意忍受这样的侮辱!” 伊薇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胸口,站起来去换衣服。 “不过你也得承认,”拉开衣柜门的时候,她轻飘飘地说,“霍格沃茨的教育制度确实不能说没有缺陷。” 小天狼星从床上撑起上半身,惊愕地睁大眼睛,盯着以从容而优雅的动作披起一件黑色斗篷的妻子。 “你是在替乌姆里奇说话吗?”他颇为好笑地跟她确认道。 “别犯傻了,小天狼星。”伊薇特拎起手包,走回床前,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平静地说,“即使霍格沃茨的魔法教育真的需要改革,也绝不该是由乌姆里奇来进行。” “因为我们讨厌乌姆里奇。”小天狼星像是怕她忘了这点似的强调道。 伊薇特用嗔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备他这并不算理智的、几乎像是小孩子之间划分阵营般幼稚的偏激发言。 “因为她只是为了把学生们的思想和能力限制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她耐心而条理分明地告诉他,“——只是出于这样卑劣无耻的动机,就急于干预现有的教育体制、干预年轻一代巫师和女巫的成长,可见他们的野心究竟有多狭隘、多浅薄。” “你这话说得够刻薄的,神气也够轻蔑。”小天狼星闷声笑起来,总结说,“我真喜欢。” 伊薇特弯起嘴角笑了。 第50章 劳拉 和督学有关的消息,每天都透过不同的渠道传回来。 《预言家日报》盛赞霍格沃茨中进行的教育改革举措,大肆宣扬法律执行司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并将几百年前督学制度被废止的原因和经过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刻意忽视了这个古老传统的不合时宜之处。 乌姆里奇几乎每周都借着督学之手在学校颁布新的教育法令。 她人虽然不在霍格沃茨,但硬是能让自己出现在学生和教授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 天天都有学生被督学抓去关禁闭——有些是像韦斯莱家的双胞胎这种,别人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非要做什么;有些像纳威·隆巴顿这种,搞不清什么时候颁布了什么新的法令,懵懵懂懂就在不经意之间触犯了规定;也有像卢娜·洛夫古德这种,对一切规则和条条框框都并不上心,总是随心所欲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哈利则是属于完全不同的类型。 督学关他的禁闭,就像是斯内普找他的麻烦——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因为那会使他们心情愉悦。 曾经有一个星期,七天里哈利有两个晚上在督学那儿关禁闭,有两个晚上在斯内普那儿关禁闭,有两个晚上在金斯莱那儿,借着关禁闭的名义练习大脑封闭术。唯一剩下的那个晚上不得不留给了安吉丽娜·约翰逊,因为他再不参加魁地奇的训练,哈利相信,自己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睡梦中被安吉丽娜残忍谋杀,好给一位能从不缺席球队训练计划的新的找球手腾出来个位子。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连日常的作业都只有在罗恩和赫敏的帮助下才能在勉勉强强做完,更别提留出时间去复习o.w.ls了。 所幸坎贝尔夫人为他们指明了大致的方向,再加上赫敏的总结和整理,倒还不算落后太多。 小天狼星曾经写信建议他向邓布利多或麦格寻求帮助,也许能通过他们出面免去一两次禁闭。可邓布利多总是不在学校,麦格要代替校长处理学校中的大部分事务,又要关注凤凰社的事,还要留意保护和照顾霍格沃茨中的每一位学生,实在也是分身无术,顾不上哈利太多。 …… 另一边,魔法部中也并不平静。 法律执行司三天两头抓人回来审问,连各个办公室的职员和主管也被带走过好几位了。不知道乌姆里奇到底想从这些人口中问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问的。 反正被从法律执行司放出来的人,大多都要失魂落魄地迷糊好几天,什么都说不明白。等他们再清醒过来,那时就已不记得在法律执行司的小黑屋里发生过些什么了。 劳拉·霍尔顿认识的人当中,就已经有两位遭遇过这种事了。 第139章 一个是她赫奇帕奇的远方表亲,在妖精联络处任职,当乌姆里奇利用法律掠夺半人类的知识财富时,曾经帮助妖精藏匿他们的典籍和工艺品;另一个则是她在拉文克劳的同级,为人谨小慎微,从无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因为出身麻瓜家庭,就受到了法律执行司的针对和打压。 听说他们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大受打击,甚至难以维持正常的工作,不得不请了长假、浑噩度日。 劳拉所在的神秘事务司,彼时并不处于权柄更迭的核心。 可这里毕竟掌控着不列颠最前沿、最深奥的魔法知识。黑巫师们对此觊觎已久,但也知道凭借他们自身的能力,即便将全部的理论和成果都据为己有,也无法对其做出正确有效的解读,所以暂时仍旧维持着表面的客气,还没和神秘事务司中的几位主管撕破脸皮。 ……只是,也不知道这和平的假象,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一只纤瘦苍白的手伸到劳拉眼前,打断了劳拉的胡思乱想。 她连忙收敛心神,从怀里捧着的小木匣中抽出一卷细细的羊皮纸,核对过火漆的编号之后,递到伊薇特的手中。 她们正在南十字星档案室中更新今年的数据。两个人都坐着悬浮的椅子,高高地飘在书架的上层。 原本这种琐碎单调的小事是用不着天文厅的主管亲自来做的,但最近巫师界风雨欲来,魔法部中人心惶惶,好多缄默人都请了长假,或者干脆辞职离开英国避难去了。 厅里正缺人,但行星却并不会因此停步。 大批大批的观测结果仍旧不间断地从全国各地涌进来。要想维持天文厅的正常运转,这些最基本的数据就不能没人去整理。 伊薇特从她手中接过那卷羊皮纸时,顺便扫了一眼劳拉的神色。 “你很少这么心不在焉的。”她翻看着羊皮纸上的记录,随口问,“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没什么。”劳拉含糊其辞地回答。 伊薇特就没有再追问。 她从书架中抽出来一本书册,摊在膝头,比对着上面的记录,在羊皮纸上添了几个数字,再卷起来递还给劳拉,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一卷新的羊皮纸。 这么无声无息而有条不紊地交换过两次之后,伊薇特又慢吞吞地开口了。 “说起烦恼的事,”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大概是时候要选出来一位继承人了。” 劳拉一怔。 “你要退休了吗?”她下意识问。话说出口时,感觉到自己声音发紧。 “也许吧。”伊薇特不甚在意地说,“我的眼睛也不能长时间工作太久……说不定战争结束之后,我还想辞职去做些别的什么呢——回希腊教书,或者开个花店。” 大概是她平静而轻松的声调富有感染力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因为想到了夫人用她惯常的那种冷冰冰的表情将花束递给顾客时的模样,劳拉觉得自己的忧虑被极大地缓解了。她抿起嘴笑起来。 伊薇特冷着脸瞥了她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她不太高兴地问。 “我就是觉得,那也挺不错的。”劳拉忍着笑,顿了顿,又真诚地补充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去开花店,夫人。” 伊薇特没在意这小女巫话里的调侃,仍旧平平静静地翻阅着膝头上的书册。 “我们也许会先补办一个婚礼。”她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你来——” 这句话没说到结尾,伊薇特就顿住了话头,皱了一下眉。她将手里的羊皮纸递给劳拉,耐着性子吩咐道:“把这一卷拿去给星云科看看……无种系统在咒语扰动期内是有概率可解的,不能因为博弈标记在误差范围内就忽视这段波动。” “又是汉默尔积销的数据吗?”劳拉了然地从她手中接过羊皮纸。 “我分明已经提醒他很多次了,”伊薇特厌烦地说,“让他把新统算出来的结果再汇报给我一次。”她的声音随即疲惫地低沉下去,更像是苦恼的喃喃自语,“如果能在无种弧度里捕获到概率行星,这也许就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她盯着劳拉用魔杖在那卷羊皮纸上做好了标记,才转回去继续核对书册上的内容。 沉默着往下看了两页,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话才说了一半,于是接着开口说完了那句话:“——到时候,你来做我的伴娘吧。” “我?”劳拉猛地抬头看她,惊愕地眨眨眼睛,迟疑着说,“可是,泰勒小姐肯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不是吗?” “就算黛西能回英国,”伊薇特说,一边接过劳拉递过来的羊皮纸卷,“她和她的丈夫,还有她的两个孩子,也会被我安排在宾客席中——作为新娘的亲属……要不然,我这边的宾客就太少了。” 听到夫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种让人心碎的话,劳拉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所以紧紧地抿着嘴唇,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良久,才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伊薇特听到这个声音,就转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神情,眼中不由得浮现出诧异的神情。 “你这是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劳拉努力地忍着眼泪,可却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哽咽,“我只是——” 眼中蒙上一层模糊的水雾,喉咙也酸涩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死死地咬着嘴唇,硬是没让泪水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第140章 “怎么啦?”伊薇特放柔了语气,轻声问,“因为要去参加以前喜欢过的人的婚礼,所以在感慨你已经逝去的少女时代吗?” 劳拉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类似于抽噎的古怪笑声。 她缓了缓神,才带着重重的鼻音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就别再用这件事来打趣我了,夫人。” 伊薇特微微笑了起来。 她们一时就都没再说话,手底下仍然默契而平稳地交换着羊皮纸、专心致志地誊写今年的数据。 直到档案室的门外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 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喝骂,嘈杂得几乎要冲破走廊中随处布下的消音咒。噪音透过厚重的橡木门飘进来,在暗色的穹顶之下和高耸的石墙间回荡不休。 这实在是很离谱怪异的现象,因为向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地方吵闹——学者们即使有了纠纷,也只会通过报刊杂志上的论战来解决矛盾。神秘事务司和缄默人们沉寂避世了近百年,就是从最近几个月开始,才渐渐被世俗的争端所侵染,不再能够脱离于政治之外、独善其身了。 伊薇特眼睛都没抬起来,只是在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冰冷笑意。 “听听,听听。”她淡淡地对劳拉说,“抓人都抓到神秘事务司来了。”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劳拉担忧地说,一边从怀中的小木匣中抽出一卷羊皮纸,展开来,递给伊薇特,又将她递回来的另一卷羊皮纸小心卷好,放回小木匣里,有条不紊地调整好纸卷的顺序。 “看看他们朝哪个厅去了。”伊薇特不以为意地吩咐道。 劳拉依言将手里捧着的木匣子搁到膝盖上,抽出魔杖,低声念了一句:“人形显身。” 五六个幽灵似的模糊人形从她魔杖尖浮现出来,影影绰绰的,风中烛火般摇晃着,看不分明。 劳拉静静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告诉伊薇特:“——好像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伊薇特微微挑了一下眉。 “朝我们来的?”她轻声反问,淡笑着摇了摇头,比对着书上的句子在羊皮纸上添了一个数字,慢吞吞地对劳拉说,“那来的人是谁,就不难猜了,是吧?” 她说着,朝劳拉伸出一只手。 劳拉赶紧把魔杖收起来,重新捧起小木匣子,从里面再挑出了一卷羊皮纸递进伊薇特手里,把她递还的羊皮纸收回来,依旧按顺序归拢整齐。 外边走廊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来势汹汹地踏着地面,几乎连书架也跟着颤动起来。 伊薇特神情无波,劳拉却不时瞥向门口,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她迟疑了一会儿,犹豫着低声问伊薇特:“……我是不是应该去给谁报个信?” “别费神了。”伊薇特轻飘飘地说,“事情真有那么危急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给你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事情要是没那么危急,我自己就应付得来。” “乌姆里奇想动天文厅,不是一天两天了。”劳拉的表情仍然忧虑不安,神色沉重地说,“这次要是还让埃弗里来,恐怕也是想利用他急于报复的心态,志在必得呢。” “他一次两次没能从我们手里讨到便宜,难道三次四次就行了?”伊薇特笑着看了劳拉一眼,语气从容而轻快。 她将手中的羊皮纸卷递给劳拉,顺便安慰似地拍了拍年轻女巫的手背,然后催动悬浮椅子,缓缓从书架顶层降至地面。 劳拉悄无声息地跟在她后面,一边用魔杖将木匣中被修正过的纸卷做好标记,将盖子合好,珍而重之地捧在怀中。 “别怕,劳拉。”从高背椅上站起来时,伊薇特平平静静地对她说,“要是他们顾不上你,你就留下来,替我管好这里的事。要是他们连你也一起带走,把一切事都推给我就行了。你知道该怎么说,是不是?” 她静静地望着劳拉,眸中带着浅淡而宁和的笑意。 劳拉轻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用苦涩的声音平板念道:“——‘我不知道’、‘我不能决定’、‘这个不归我管’,还有,‘我听我们夫人的。’” “好姑娘。”伊薇特含笑称赞了她一句。 劳拉注视着那双瞳色相异的眼睛,视线无法控制地扫过她那只黯淡无神的灰蓝色眼瞳,心里一揪,不由得又开始想哭,就赶忙低下头去,咬住了下唇。 她陪在夫人身边,已经有将近七年的时间了。 七年。即使不算学生时代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里没怎么说过话的几年,那也比夫人和小天狼星·布莱克相处的时间还要久了。 与其说是上司,对她来说,夫人更像是老师和姐姐,是她刚走入霍格沃茨时遇到的那个亲切、骄傲而又耀眼夺目的级长小姐。 但劳拉也见证过她失去一切的痛苦模样——见过她与人交谈时的冷淡和漠然,见过她投身于课题的专注和热切,见过她在找不出最合适的算法时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的疲倦和憔悴,也见过她在无数次在死路中碰壁之后,难以支撑地跪在满屋满地的书籍草稿和羊皮纸中崩溃痛哭。 夫人失去了那么多,得到的却没多少是她真正想要的。 那双与自己朝夕相对的、漂亮的蓝灰色眼睛,过去的那几年里虽然完好无损,可眸中却既无生机、也无神采,总是冷寂而荒凉的,像是亘古的沉默冰原,燃不起一丝火星。 第141章 那么多年,劳拉就站在离夫人最近的位置上,眼睁睁地看着。 她看着夫人独自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小天狼星·布莱克逃离了阿兹卡班,好不容易他们才结成婚过了几个月不被打扰的安静日子,好不容易夫人眼中才有了光、有了暖、有了些鲜活而真切的笑意…… 劳拉悄悄抬起左手,覆盖上自己刚刚被伊薇特轻拍过的右手手背,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 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夫人的手一直都那么凉,几乎像是从灵魂中透出来的冷意,凉得好像永远都捂不热。指腹和手掌有些薄薄的茧,那是她常年握笔、调试仪器、翻阅书籍所留下的痕迹。她其实很少愿意主动触碰别人,即使去碰,力度也总是极轻的一触即分,如同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的幽灵般若即若离,让人疑心她随时都会凭空消散。 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快乐起来呢?劳拉怔怔地想。 什么时候才能自私地只为她自己考虑一回呢?什么时候不用再苦苦支撑,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呢?——这样漫长得仿佛永无止境的波折、痛苦,和煎熬,到底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尽头呢? 劳拉想到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无声无息地掉下眼泪来。 紧紧闭合着的黑门,就在这时轰然敞开。喧嚣的噪音一股脑灌进了已经寂静近百年的档案室,脚步声在幽闭的室内和高耸的书架间反复回荡,重叠交错,使人心生烦躁。 法律执行司的食死徒们闯进来了。 第51章 埃弗里 埃弗里带人冲进神秘事物司天文厅的南十字星档案室时,伊薇特已经坐回了书桌后面。 桌面上放置着一台精巧的黄铜仪器,她正用羽毛笔的尾部小心地将仪器周围浮动着的彩色玻璃珠拨动到对应的银质轨道上去,偶尔会停下来在羊皮纸上记几个词。 劳拉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伊薇特每写下一个词,她就适时地将其中几颗玻璃珠取走,再放另外几颗到轨道上,确保这台小仪器持续而顺畅地运转下去。 直到法律执行司的人闯了进来,伊薇特也没放下手中的笔。 埃弗里和他带来的“傲罗”全都堵在门口。五六根魔杖警惕地远远指住她们,人却不约而同都和那张书桌保持相当一段距离,谁也不打算再贸然前进一步。 伊薇特全不在意地埋头做着自己的事。 她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黄铜仪器,浅浅地弯了一下唇角,开口时,声音平静而恬淡。 “我们猜到是你来了。”她说,顿了顿,才抬起头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不带感情地问,“你呢,埃弗里?你能猜到今天会有怎样的结果吗?” “你口头上能讨几句便宜,也只有趁现在了。”埃弗里嗤笑说。 他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贪婪神情,用力一挥手,恶狠狠地吩咐道:“带她们走!” 有两个胸前别着傲罗徽章的食死徒应声朝伊薇特和劳拉走过来。 他们都高举魔杖,身体紧绷,嘴唇轻轻翕动,似乎在舌尖上酝酿着某个恶咒,一旦这两个女巫有任何的反抗表现,就能立刻催动咒语,将之制服。 埃弗里阴险而紧张地目送着两个食死徒一步步逼近她们,自己也用魔杖对准伊薇特,防备着她所有可能的举动。 伊薇特却什么都没做。 她没有乖乖认命、束手就擒的意思,但也似乎没打算要反抗,仍旧静静坐在书桌后,照着正在平稳运转的黄铜仪器,不被打扰地在羊皮纸上写字。 劳拉也只是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好像也根本看不见那两个凶神恶煞步步紧逼的巫师一般。 见她们没有想反抗的意思,埃弗里悄悄松了口气,却一点儿都没放松警惕。 ……只要坎贝尔不打算硬碰硬地和他们对着干,他这次就有十足的把握带这女巫回法律执行司。乌姆里奇司长的布置可谓万全,他无比期待着计划达成那一刻的愉悦,甚至都可以暂时不去计较她此刻目中无人的可恶态度。 但是—— 埃弗里就在这时惊愕地发现,那两个朝伊薇特走过去的食死徒,分明走到她书桌跟前,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倒是像是中了邪似的,从两侧绕开她的书桌,继续慢慢朝档案室深处走去。 他们向前走时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并不稳当,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静默高耸的书架之中,连影子也被完全吞没了。 “墨提斯之息。”伊薇特头也没抬,随口告诉他,“按照英国巫师的说法,他们这是听到了‘真理回声’的召唤。” 她终于记好了一个完整的星体周期,这才满意地放下了羽毛笔,向后一靠,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在桌面上交叠,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刚才那两个人身影消失的位置。 “别耍花招!”埃弗里色厉内荏地高声喝道,“把你的魔杖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女巫!解开你的夺魂咒!” 伊薇特从容地将双手举给他看了一眼,示意自己没有拿着魔杖。 劳拉这时默默将桌面上的黄铜仪器收回柜子里,又取出另一台规格相似、形状和零件却截然不同的仪器。她瞪了一眼埃弗里,暗自不满地撇了撇嘴,到底是没去掏自己的魔杖,开始亲手调试那台新拿出来的仪器。 伊薇特则将面前那张写满了的羊皮纸卷起来丢进抽屉,又从另一层抽屉里取出一卷崭新的空白羊皮纸,在桌面上铺开,重新执起了刚才被她随手搁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 第142章 在等待着劳拉将仪器调试好的时候,她望向埃弗里,心情不错地建议道:“我真诚希望你亲自来试试看。” “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坎贝尔。”埃弗里阴沉着脸说,“如果你不想跟我们走,不妨直说。我们就直接动手了。” “我并非是要捉弄你,也不想让你在我的书架之间迷路。”伊薇特心平气和地说,“只是,墨提斯之息抗拒一切愚蠢可笑的事物,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受到它的影响——你瞧,我的确是真心实意在替你打算。” 埃弗里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她话中的讽刺之意,不由得愤怒咆哮道:“你怎么敢——” 他握着魔杖的手颤抖起来,表情狰狞、目眦欲裂,似乎下一刻就会喊出一句“阿瓦达索命”来宣泄自己的怒气。但因为想到了乌姆里奇司长的命令,又畏惧着再次失败后黑魔王的惩罚,所以不得不死死遏制着现在就朝她施恶咒的冲动。 伊薇特察觉出了他的暴躁。 她亲手把埃弗里的理性推向崩溃的边缘,这会儿他的怒火集中在自己身上,应当就顾不上理会其他人。此时再火上浇油并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她选择不再试图激怒他了。 伊薇特向劳拉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停止调试那台仪器了,又把刚才她们理到一半的小木匣推向她,顺便安慰似地拍了拍年轻女巫的手背。 “去把刚才做标记的那一卷送到星云科吧。”伊薇特低声吩咐道,“然后直接去南三角档案室就行……眼下你的任务是确保天文厅的正常运转。做好你该做的事,劳拉,不用回这里。” 劳拉郑重地含泪点点头,抱着那个装满纸卷的小木匣,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向门口。 “去看住她!”埃弗里厉声喝道,“别让她有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在司长点头之前,任何东西都不能离开神秘事务司——无论是人、猫头鹰,还是守护神!” 有两个食死徒应声而出,尾随着劳拉离开了南十字星档案室。 埃弗里带来的五个人,有两个刚被伊薇特送进了高密如林的书架深处,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摆脱墨提斯之息的浸染;现在又有两个被派去监视劳拉,防止她去给凤凰社的人通风报信。此时只剩下他和另外一个食死徒,同孤零零坐在书桌后的伊薇特对峙。 档案室里少了几个人,就一下子恢复了幽闭而安静的状态。 黑门轰然闭合时产生的小股气流,使石墙上静默燃烧的暗□□烛轻轻摇动起来,火焰如同一只只鬼魅的诡异眼珠,自幽冥之地投来森然的凝视,压迫着人的精神和理性。在格外紧绷的凝重气氛中,这种死寂几乎要使人窒息了。 可伊薇特是早就习惯了的,这会儿也并没觉得有任何不自在。 她将那台被调试到一半的仪器推开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低着头,开始在羊皮纸上认真描画一个星座的草图。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埃弗里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难道要违抗法律执行司的意思吗?” “你问这话,真是好笑。”伊薇特淡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说什么‘违抗法律执行司的意思’……我原以为,在我们对彼此的立场都心知肚明的当下,你应该不会再问出如此滑稽的问题才对。可是,埃弗里,你好像总比我想象得还要更蠢一点。” 埃弗里被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 “滑稽?好笑?”他眯起眼睛,凶戾地重复道,“你认为法律执行司的命令很好笑吗,坎贝尔?嗯?那么,你不如看看这个——” 他说着,举起手,在半空猛然一抓。 空气中他虚虚抓住的位置,仿佛凭空泛起了一缕水波般。 透明的布料被埃弗里粗暴地扯动、继而滑落,露出一张十四五岁男孩子的面孔——黑发,绿眼睛,头发被隐形衣蹭乱,正巧露出额头上发绺间闪电形的伤疤。 原本应该在霍格沃茨的哈利·波特,此时正无声而愤怒地挣扎着,试图摆脱某种看不见的束缚。 “现在你还觉得好笑吗?”埃弗里狞笑着问伊薇特。 原本,按照乌姆里奇女士的吩咐,他绝不该在抵达法律执行司的地盘之前将哈利·波特暴露在他人的视野中,以防被人注意到,去给尚且被蒙在鼓里的凤凰社通风报信。 但是,这里又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坎贝尔又处在他们的绝对监视之下,没有任何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况且,胸腔中涌动的怒火占了上风,他实在是很想打压一下这狂妄女巫的嚣张气焰,以报复她几次以来的冷嘲热讽。 ——看看!看看!埃弗里在心里呐喊。 现在你还能保持着那样不可一世的态度吗?现在你还能在我和法律执行司面前趾高气扬吗? 意外吗?愤怒吗?着急吗?害怕吗? 你这样冷酷高傲、目中无人的女巫,也总算被我捏住一次软肋了! 他死死地盯着伊薇特的脸,留意着她眉眼间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企图从那张永远都沉静而冷峻的面容上,察觉出哪怕一丝的动摇或惊愕。 伊薇特的视线落在哈利脸上。 和男孩对视了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她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接着专注地一笔一笔去补完羊皮纸上的草图,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哈利惶急而失措的求助眼神。 第143章 “我可不认为把未成年的巫师带离学校是合法的。”伊薇特平淡地说,语气中暗含讥讽,“——难道乌姆里奇女士又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修改了某条法律吗?” “合不合法,谁都没必要知道。”埃弗里得意洋洋地说,“邓布利多不在学校,霍格沃茨的所有教授都以为这男孩此刻是在督学的办公室关禁闭。而现在,唯一知道他在这里的你,坎贝尔,也已经被我们监管起来了。” 伊薇特微微挑了一下眉,不置一词。 “你还是不愿意改变主意,主动跟我们走吗,坎贝尔?”埃弗里咄咄逼人地问,“那么,我想,倒霉的就会是这位波特先生了。”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埃弗里?”伊薇特用一种不无困惑的礼貌语气反问他,“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命交到你们这种人的手里?” 她的态度镇定而谦和,眼神却满是嘲弄。 这副和小天狼星·布莱克如出一辙的轻蔑神情,成功地唤醒了埃弗里积攒了十数年的怨气和愤恨。食死徒的表情阴沉下来,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怨毒。 “我当然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埃弗里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你这狡诈的、自以为是的……该死的女巫!” 伊薇特不为所动地垂着眼睛,静静在羊皮纸上继续勾勒那个铲子形状的星座,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咒骂。 她这样平淡无波的反应,倒是让埃弗里也一下子冷静不少。 这女巫向来冷酷高傲、铁石心肠——他开始静下心来苦苦思考——只要没切实影响到她自己,就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当然也绝不会在乎与她无关之人的安危和性命。 但是…… 埃弗里眼中闪烁起恶毒的光,满怀期待地盯紧了伊薇特,像是发现了某个天大的秘密。 “但是,”他慢吞吞地说,“这男孩并不是不相干的人,是不是?” “你想说他是救世之星吗?”伊薇特冷淡地截断了他的话,“真可惜,我也不在乎那个。” 埃弗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救世之星,是啊。”他难掩兴奋地说,“你当然不在乎他是不是救世之星……无论他是上帝,还是梅林,你都不在乎……是啊,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伊薇特没有理会他几近癫狂的喃喃自语。她开始在星图周围写一些数字和公式,偶尔会伸出两根手指,将墨迹从纸面上抽离出来,使图形浮在半空,随意地调转角度。 她没应声,埃弗里也不在乎。他仍维持着一种激动而扭曲的面部表情,自问自答地说下去。 “这男孩是救世之星,不错。” 他神情狂热地说,“但他同时还是布莱克的教子,是不是?……这就使一切事都不同了……你说的没错,坎贝尔,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你们了。我很清楚他会为了你做什么,你又会为了他做什么。所以,别再试图否认了,你跟我一样清楚,你今天必定会跟我们走这一趟。” 伊薇特终于抬起头,看向埃弗里。 用意味不明的目光审视了他片刻之后,她蓦地笑了。嘴唇弯起来,眉目也舒展,唯有那只深灰色的眼瞳仍旧漠然无波,没有一丝笑意。 “这你倒真没说错。”她轻声赞同说。 她分明认可了埃弗里的威胁是有效的,却并没有因为被人捏住软肋而气急败坏,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因为唇边含着一缕淡淡的笑,连声音也有种柔和亲切的错觉。可她直视着埃弗里的那束目光,却如同冰锥般尖锐、透彻而冷酷。 “我会跟你们走的。”停顿了一会儿,伊薇特才不急不缓地接着说,“……别心急。” 她说完这一句,就不再看埃弗里,垂下眼睛,用两根手指将浮动着的铲子形状的墨水线条重新按回羊皮纸上,慢条斯理地用羽毛笔在星图上又添了几笔,并开始在空白处勾画一个崭新的表格。 “别拖延了!”埃弗里不耐烦地喝道,“你以为再磨蹭几分钟,霍格沃茨就能有人察觉到这男孩不见了吗?” “怎么,”伊薇特冷冷地说,“你们本就是突然出现,难道还不许人按照原定计划完成工作吗?” 埃弗里终于被她耗尽了全部的耐心,魔杖尖迸发出控制不住的愤怒火花。 无论是论嘴仗,还是论动手,从十几年前,坎贝尔还只是一个拉文克劳的级长、布莱克还只是叛出纯血家族的格兰芬多掠夺者那时起,他就几乎没从这对夫妻手中讨到过任何便宜。 今天好不容易借着法律执行司的权力和哈利·波特这个人质压住她一回,要是再拖下去,谁都预料不到这诡计多端、巧言善辩的女巫会生出什么花样。 来之前,司长叮嘱过他,无论如何不能使坎贝尔有任何向外传递消息的机会。只要凤凰社没有得到消息,霍格沃茨的教授只会以为波特在督学的办公室关禁闭,也许直到宵禁还没等到那男孩回宿舍,他们才会开始起疑心。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他们为此忍耐了近两个月,才使霍格沃茨的师生习惯了哈利·波特被督学关禁闭这件事——倘若这次失败,使邓布利多有了警惕,那么再想将波特带出霍格沃茨,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虽然黑魔王暂时还不想和神秘事务司撕破脸,但如果有必要,乌姆里奇女士也说过,允许他使用某些强硬手段迫使坎贝尔屈服。只要人最终能落在他们手里,就总能榨出一些利用价值。 第144章 埃弗里回想起乌姆里奇的话,按捺不住地摩挲起魔杖的手柄。 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伊薇特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声笑音从喉咙中含糊溢出,更像是一句简短直白而又意味深长的嘲讽。 她终于在埃弗里的催促中从书桌后站起来,还不忘带着桌上差不多写满字的那张羊皮纸,用左手托住,右手握着羽毛笔,一边朝埃弗里的方向走去,一边不疾不徐地在纸上最后添了几笔。 直到她走到自己跟前站定,埃弗里都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提防着她的所有动作。 然而伊薇特写完了最后几个数字,就只是随手把羊皮纸揣回了长袍内侧的口袋里。 埃弗里生怕她趁机从怀里摸出一根魔杖,因此绷紧了身体,警惕地举起魔杖,视线跟随着她的手,滑向她的长袍内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到她把羊皮纸揣进去之后,并没有从口袋里拿出任何东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伊薇特厌倦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种如临大敌的可笑表现无趣透了。 埃弗里用魔杖指着她,粗鲁地示意她向前走。 “你知道路,坎贝尔。”他狞笑着说,“去法律执行司!也许你要和这位波特先生在那儿呆很久呢。” 伊薇特没有提出任何抗议,顺从地按照他的指令走出了南十字星的档案室。 她容色沉静而从容,仿佛只是要去参加某个日常的例会,没什么好特别在意的,开口时的语调也轻柔客气,并不尖刻,可说出口的话却如一记锐利的匕首,准准地插在人的心里: “你是个可怜而愚蠢的人,埃弗里,不应当这么得意忘形。”她平淡地说,“用武器对着手无寸铁之人才有的底气,那并不是真正的底气。你总是不明白这一点。” “如果你真那么聪明,拉文克劳女士,”埃弗里怪声怪调地讥讽道,“你心里就该很清楚——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话,就别用那么居高临下的口吻教训用魔杖指着你的人。” 伊薇特淡淡一笑,不再说话了。 埃弗里手臂一展,就将她和哈利分别笼罩在两件隐形衣下。 他的动作流畅、神情自豪,如同经历过漫长苦战的士兵,终于能够扬眉吐气,在敌人的阵地中高高扬起一面胜利的旌旗。 第52章 一张羊皮纸 哈利和伊薇特被分别藏在隐形衣下,由埃弗里带人押往法律执行司。 从南十字星的档案室出来,他们穿过静谧幽深的长廊,走入漆黑的圆形大厅。其间哈利一直被埃弗里带来的人用魔杖指着,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 手脚都被看不见的绳索束缚,他连步子都迈不大,又被裹在隐形衣下,一路上都走得又累又艰难。 直到一行人挤进吱呀作响的老旧电梯,哈利才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 他牢牢记着小天狼星和邓布利多的叮嘱,认定自己决不能这样束手就擒、被带到乌姆里奇面前,因此仍不死心地在隐形衣下做着无谓的挣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使不断上升的电梯都微微摇晃起来。 “别乱动!”埃弗里不耐烦地喝止了他,“你难道想被石化了飘着走吗,波特?” 哈利一点儿都不想被石化了飘着走,只好不情不愿地停止了动作。 他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在隐形衣下悄悄转过脸,看向站满人的电梯中唯一空着的那个位置。 坎贝尔夫人此时就应该站在那里。 她被遮挡在另一件隐形衣下,此刻的境遇肯定和他一般无二,但她所在的位置却没有传出一点声响,连呼吸也轻不可闻。 埃弗里的魔杖从笼罩着她的那件隐形衣缝隙之间伸进去,亲自用杖尖牵住束缚着她双手的魔咒禁锢,确保她无法在隐形衣的遮挡下取出自己的魔杖,或者搞出什么其他意料之外的小动作。 隐形衣的透明布料偶尔会随着她的步伐而掀动起来,闪过一线沉默的黑色袍角。 哈利目不转睛地盯着坎贝尔夫人在的位置,才能偶尔捕捉到这缕稍纵即逝的破绽,想必匆匆路过的其他人是不可能察觉到的。况且打算搭乘这部电梯的巫师和女巫,还没进门就都被埃弗里厉声呵斥走了,又有谁会注意到他们呢? 不过埃弗里显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觉——法律执行司会抓人回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要她的脸没露出来,单凭一片若隐若现的衣角,即使是邓布利多和布莱克本人在现场,也绝无法想到,他们所押送的是和凤凰社密切相关的这两个重要人物。 虽然看不见坎贝尔夫人的身形,也听不到她的一点儿声响,但哈利很清楚她就在那儿。 她就和自己站在同一个电梯厢里。站得很近。近得他几乎闻得到她衣袍上丁香花的味道。 花香冷冽而苦涩,被机油味和墨水味冲散,幽微至极,但在狭小封闭的电梯间里,却很好辨认。 哈利很少有离她这么近的时候。 在布莱克老宅住着的那一个月,他甚至很少见到她,当然也不像小天狼星那样熟悉她发间和长袍上的气味。 但这股清苦而冷感的淡香,总是会沾染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小书房里和沙发上,也残留在小天狼星的周围和赫敏的书本之间。 正因如此,哈利闻到这个味道,并不觉得陌生,反而有些亲切。 第145章 虽然他们现在没法沟通,连眼神都对不上一个,他也摸不清她的打算和心思……但在这样紧张危急的状况下,有个熟人在身边,毕竟还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更何况这不是随便的某个熟人。是伊薇特·坎贝尔。 在他还不认识她的时候,这位夫人就曾经成功将他从斯内普手中救出来过,也曾将他从志在必得的埃弗里身边顺利带走。哈利知道,即便不是为了“救世之星”,也不是为了凤凰社和邓布利多——单是为了小天狼星,她就绝不会放任自己深陷于法律执行司任人摆布。 哈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电梯停在了二层。 经过了威森加摩管理机构和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走廊,才刚一踏入傲罗指挥部的范围,埃弗里就一把将盖在哈利和伊薇特头上的隐形衣扯了下去。 如同要向所有人展示得来不易的战利品一般,他粗暴地推搡着他们走到自己前面。 好不容易能见到熟悉的脸,哈利紧张地连着瞄了伊薇特好几眼,似乎是在催促她在被关起来之前的最后一刻想出什么办法,或者最好突然梅林附体,挣开埃弗里的桎梏,带着自己一路杀出魔法部,直接幻影移形回格里莫广场。 但伊薇特看都没看哈利一眼,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渴盼神情。 她倒是如哈利所愿那般,高高举起了被捆在一起的两只手,却只是艰难地从禁锢魔咒中伸出一根手指,将被隐形衣蹭乱而挡住眼睛的一缕散落的发绺掖到耳后。 她理顺了头发,又整了整碰歪了的衣领,随后冷冷地瞥了埃弗里一眼,神情嫌恶而厌倦,似乎是在无声地谴责他这种粗野无礼的举止。 埃弗里将她推进傲罗指挥部的方厅。 方厅里被分隔成许多小隔间,大部分都空着,看上去有些萧条和凄凉。大面的玻璃窗外是魔法维修保养处设定好的阴天,天际的连绵乌云厚重而暗淡,一丝日光也透不进来,使偌大的方厅显得格外阴沉肃穆。 就在映满灰云的玻璃窗边,有一个孤零零的瘦高剪影。 那人影也如同乌云一般,是灰白的、安静的,甚至足以融入到窗子后面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之中,并没有多显眼。 然而,凡是走进这间方厅的人,就不能不看到他、注意他,不能不在脑海中闪过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他的名字就像是一个能够驱逐黑暗的强大魔咒,足以压制所有食死徒的狂欢。 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一瞬间,哈利就想,我安全了。 埃弗里几乎是和他同时看到了邓布利多的侧影,神情中立刻流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须发皆白的老人却仍旧安然自在,这会儿正背着手,仰头打量墙上挂着的法律执行司前任司长的肖像,又兴致勃勃地去读肖像下附有的金属铭牌。 察觉到有其他人走进了这间方厅,他就转过头来,对他们露出和善的微笑。 “啊!哈利。”邓布利多朝他摊开手,笑眯眯地说,“我正等你们呢!埃弗里先生,我们也很久没见过面了。” 埃弗里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被人施了石化咒,连假笑也扯不出来一个。 老人表现得再亲切、再和善,也仍旧是那个令所有黑巫师闻风丧胆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埃弗里摸不清楚现下该如何应对,索性一言不发,硬着头皮按照原定计划,押着人走进一条更深的走廊。 从邓布利多眼皮底下走过时,埃弗里在那束锐利目光的注视下全身都紧绷起来,钳着哈利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捏得哈利皮肉生疼,对他怒目而视。 按照乌姆里奇的吩咐,他将两位俘虏带进了傲罗们专用的审讯室,命令他们坐在本该是由罪犯们坐的铁质椅子上,保险起见,没有解开两个人手脚上的魔咒禁锢。 正打算去通知司长,却发现邓布利多慢慢悠悠地也跟在他们后面,踱着步走进了这间小黑屋。 校长既不出言阻止埃弗里带走哈利,也没说自己跟过来的意图,就只是静静站在门边,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埃弗里和乌姆里奇手下的傲罗们面面相觑。 即使脑子再不清楚,他们也知道司长不可能会愿意霍格沃茨的校长留在这里,但谁又敢开口赶人走呢?——那可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话说回来,他们分明是特意等到邓布利多离开霍格沃茨,才通过督学将哈利暗中转移到了魔法部,一路上都小心把人藏在隐形衣下,确保没有凤凰社的人能够目睹到他们的举动。 唯一和凤凰社的人有关联的坎贝尔,一直处在他们严密的监管之下,埃弗里没看到她有任何向外传递消息的举动。留在神秘事务司看守其他缄默人的傲罗也并没有传消息回来,想必那边也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邓布利多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他又会怎样对待向他的学生出手的法律执行司?这次被校长察觉拦了下来,接下来再想将哈利·波特带出霍格沃茨……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 埃弗里一边冥思苦想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一边狠狠地瞪向伊薇特。 他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也想不明白具体的缘由,但就是本能地觉得,邓布利多的出现和这个狡猾善辩的可恶女巫脱不了干系。 伊薇特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充满恶意的视线。 第146章 她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目光,浅浅弯了一下嘴唇,对埃弗里露出一个礼貌、谦和而温顺的微笑。 这浅笑落在埃弗里眼中,就被凭空赋予了一种相当恶劣的挑衅意味,几乎就像是这女巫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没错,就是这样。 埃弗里恨得咬牙切齿。 门外突然喧闹起来,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即审讯室虚掩的铁门被“嘭”地撞开,继邓布利多之后,食死徒们现下最不想见到的另一个人——小天狼星·布莱克也冷着脸闯进了法律执行司。 他看都没看埃弗里,似乎也顾不上和邓布利多说话,径直朝哈利和伊薇特走过来。 乌姆里奇气急败坏地追着小天狼星进了屋,愤怒地尖声控诉着什么,大意是,“法律执行司不能容忍如此目中无人的恶劣行径”,“执法队执行的任何公务都是合理合法的”,还有“你没有权力带走我下令羁押的人”。 一直默默无声站在门边的邓布利多,就在这时以敏捷而准确的动作一步跨到她面前,把乌姆里奇拦在门口。 “让我们来谈谈吧,女士。”他和蔼地说,“小天狼星或许的确没有权力在法律执行司任意妄为,但是,事关霍格沃茨的学生,我也许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乌姆里奇的声音像是断了发条的小丑盒子一般,被硬生生掐灭在空气中。 小天狼星暴躁地推开拦着他的埃弗里,抽出魔杖对准食死徒。 “你想清楚,埃弗里!”他不耐烦地厉声喝道,“邓布利多也在,你真觉得这次——无论你们这次鬼鬼祟祟的是打算做什么——还有任何机会吗?” 埃弗里的脸上浮现出懊丧的神情。 他用求助的目光望向乌姆里奇,希望得到司长进一步的指示,却发觉她此时被邓布利多绊住,根本没工夫理会自己。 埃弗里只好又恼火地瞪了一眼邓布利多的背影,紧接着瞪了一眼小天狼星,最后不甘心地再次瞪了一眼伊薇特,才犹豫不决地退开了半步。 小天狼星毫不客气地把他扒拉到一边,冲到了哈利和伊薇特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们还好吗?”他低声问,嗓音发紧,神情忧虑。 “好极了。”哈利高高兴兴地说。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朝他笑了笑。 “幸好还不晚。”小天狼星低头吻了一下妻子的发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哈利的肩,说,“来吧,我带你回去。” 哈利立刻从铁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直到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手脚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于是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兴冲冲地问教父:“我们这就能离开了吗?” “你当然能走。”小天狼星说,“否则你以为我通知邓布利多是来做什么的?霍格沃茨的校长有权把他的学生带回学校。” 他揽着哈利的肩往审讯室外走,走到门口,又站住脚,犹豫了一下,才回头看向妻子。 伊薇特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铁椅子上,双手在桌面上交叠着,一动都没动。 在哈利听说能离开这儿之后从椅子上跳起来时,她也仍旧坐得端正而镇定。她从刚才就一直注视着小天狼星,见他也看过来,眸中就蕴起一点柔和的笑意。 小天狼星对上她含笑的目光,定定地和她对视一刻,随即咧开嘴笑了。 “那么,亲爱的。”他说,“我们今晚家里见。” 伊薇特还没说什么,倒是站在旁边的埃弗里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小天狼星,好像打心底里不能接受他就要这么领着那男孩离开这儿——你妻子还在我们手上呢!你就真的不打算管她了吗? 他们这些做食死徒的,本该是断情绝爱的冷酷形象,为了能去利用摆布那些善良的好人,才整天费尽心思地去琢磨什么爱啊、感情啊、牵绊啊这些东西。 结果反倒是你这出身格兰芬多、归属于凤凰社的正派巫师,现在要把这些都随便抛在一边,毫无挂念地扬长而去了吗? ——布莱克这个疯子! 埃弗里瞠目结舌地盯着他,又不由自主地顺着小天狼星的目光看向伊薇特。 这女巫是为了布莱克才跟他们来到法律执行司的,可现在却被丈夫轻易地丢弃在这儿,连他都觉得够可怜的。 他原以为现下这女巫总该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了,等视线移到她脸上,却明明白白地看到坎贝尔迎上布莱克的视线,仍旧只是无言地颔首微笑。 ——这两个疯子! 埃弗里无法理解地在心里狂怒呐喊。 隔着半间屋子和好几个食死徒,当着乌姆里奇的面,小天狼星旁若无人地将一个飞吻送向妻子的方向。 目睹这一切的埃弗里脸色铁青,伊薇特唇边的笑意却不由得加深了些许,目送着小天狼星和哈利走出门。 邓布利多和乌姆里奇之间的交涉,也在校长的强硬态度之下迎来了胜利的尾声。法律执行司的新司长显然没能在这场论战中占到任何上风,因此不得不眼看着邓布利多跟在哈利和小天狼星之后,顺利地离开了傲罗指挥部的方厅,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邓布利多在地下四层时和他们道别,走出电梯前往神奇动物控制管理司,似乎还要顺便去和妖精联络处的几位官员见面。 第147章 电梯里只剩下了哈利和小天狼星。 在电梯运行时发出的“哐啷”声中踟蹰了一会儿,哈利忍不住开口问:“我们不把坎贝尔夫人一起带出来吗?” 她一个人留在那间小黑屋,面对着乌姆里奇和埃弗里,还有那些充满敌意的凶恶傲罗,该怎么才能脱身呢?他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所以才能被校长合理合法地从那儿带出来,可坎贝尔夫人却没这么好的待遇,也不知会遭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哈利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替她担忧起来。 与他相比,小天狼星却并不显得紧张。 “别担心,”他用轻快的语气安慰哈利,“你伊芙阿姨有一百种办法摆脱他们的纠缠。她最开始跟他们走,只是为了确保你没事。相信我,她能给乌姆里奇制造的麻烦,远比乌姆里奇能给她制造的麻烦要更多。 很难说他的神情中得意更多,还是自信更多,仿佛笃定了他的妻子是他所认识的最了不起的人,并且毫不怀疑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让她觉得困扰和不安。 哈利不太能够理解这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只得暗自咂舌,低声嘟囔了一句“真了不起”。 小天狼星笑了。他欣慰地拍了拍哈利的肩膀,满面笑容地注视着教子的绿色眼睛。 “怎么了?”哈利被他盯得打了个冷战。 “没什么。”小天狼星转开目光,心情很好地笑着说,“我只是很高兴你愿意担心她。所以,哈利,谢谢你。” 哈利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这是应该的。”他窘迫地小声说。 “不是,哈利。”小天狼星认真地说,“没有谁是理所应当该记挂着谁的。你伊芙阿姨肯定也会这样说——因为不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才格外可贵。” 哈利望着教父的目光有点呆。这句话有点绕,他不太确定自己明白小天狼星的意思。 “行了,用不着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小天狼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是感慨半是得意地笑着说,“我只是和拉文克劳相处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偶尔会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哈利干巴巴地配合他笑了一下。 “你刚才说是你通知邓布利多的,”顿了顿,哈利才又好奇地问,“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带到了魔法部?” “哦,你问那个!”小天狼星双手揣进长袍两侧的口袋,在兜里摸了摸,从右边口袋里摸出来一小张皱巴巴的羊皮纸,神神秘秘地递给哈利。 “你伊芙阿姨写纸条告诉我的。” 哈利展开那张被团起来的羊皮纸,一眼就认出了伊薇特刚才绘制的那个铲子形状的星座。纸上还写着许多数字、公式和图表,看上去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演算草纸。 这是埃弗里押着哈利闯进南十字星档案室时,坎贝尔夫人没来得及写完的那张羊皮纸。 原本因为埃弗里的催促和威胁,她随手将它揣回了长袍内襟口袋里,这会儿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小天狼星手中。 “我和你伊芙阿姨外出时穿的长袍,有一个口袋是相互连接起来的。”小天狼星压低声音说,“和消失柜的原理差不多——这个口袋中消失的东西,会出现在另一端的口袋中。这样通信就不用猫头鹰,很方便,而且隐秘。” 哈利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是任职于神秘事务司、因而能够接触到各种咒语原理和奥秘的缄默人,一个是在学生时代就制作出活点地图、自学成为阿尼马格斯的魔法天才。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捣鼓不出来的? 先是格里莫广场12号阁楼上那扇连接伦敦与苏格兰的飞路门,现在又出现一个可以随时通信和交换物品的口袋。也难怪弗雷德和乔治会对他们两人那样推崇尊敬了。 “我通常都是用这个口袋给你伊芙阿姨送情诗。”小天狼星感慨地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哈利无语地盯了教父一会儿,又低下头,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待手中那张皱巴巴不起眼的羊皮纸。 再仔细看,就能注意到,除了快写满那些复杂晦涩的演算过程,羊皮纸右下角还写着“哈利”、“埃弗里”和“m.o.m”这几个并不起眼的简短单词,字体更轻细也更潦草,想必是在揣到口袋中之前,在埃弗里的监视下匆匆写就的。 【*m.o.m:the ministry of magic,魔法部】 “了不起。”哈利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真亏那时坎贝尔夫人脸上仍旧一派镇定,冷静得丝毫不露端倪。原来她不只是不在乎被法律执行司带走,甚至还在食死徒的眼皮底下时,就敢有如此大胆而巧妙的应对举动。 “当然了不起!”小天狼星眉飞色舞地说。 他好像是生怕哈利把这张宝贵的羊皮纸私吞了似的,敏捷地把它从教子手里扯走,重新收回了自己口袋里。 电梯门哐啷哐啷地打开了,魔法部正厅的金色喷泉出现在他们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走出魔法部的教父子be like: 小天狼星一走出魔法部的正门,就揽着哈利的肩拐向一条小胡同。 回格里莫广场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察觉到这一点的哈利有点困惑,于是问:“我们不回家吗?” “咱们先去一趟对角巷。” 第148章 “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没有。” “那去对角巷干嘛?” “我一紧张就想花钱。”小天狼星如实说。 你紧张?哈利狐疑地看着他一派镇定的表情,没把这句话问出口。 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紧张。刚才目睹着他们离开法律执行司的埃弗里那才叫一个脸色惨白和惊慌失措,连哈利都忍不住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给你伊芙阿姨买条驱邪的蓝宝石项链吧,你说呢?”小天狼星说。 “我觉得——”哈利识趣地把剩下半句“挺不错”咽了回去,因为他意识到教父根本没听他说话。 “她在法律执行司那种地方呆了那么长时间,肯定烦透了。”小天狼星果然没理他,自言自语说,“蓝宝石可以安神,是不是?你觉得蓝宝石比较好,还是俄罗斯蜜蜡比较好?” “……” 哈利学乖了,不再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听他念叨,在心里暗暗吐槽:我还在法律执行司呆了好半天呢,你怎么不说也给我买点什么? “咱们再顺便去一趟魔法器具精品店,”小天狼星跃跃欲试地接着说,“看看她想要的那台阿里斯塔克日晷的复原模型到货了没有。” “我需要一个新的火弩箭专用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哈利见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自己,所以干脆主动提了个要求,“我现在那套里面的尾枝修剪刀有些——” “那就买!”小天狼星听都没听全,一挥手就答应了,又沉吟起来,“说到护理工具,她在拉文克劳河原的那架咒辐寻星镜上的滤光三棱镜也需要换了。” 哈利再接再厉地趁机要求道:“我还想要魔法笑话商店今年刚推出的那款惊吓巫师棋,弗雷德和乔治说——” “买!”小天狼星不假思索地爽快应下,又若有所思道,“说到巫师棋,你伊芙阿姨常用的那套巫师棋的棋盘已经磨损了……棋子她用惯了不愿意换,但棋盘倒是可以换一副新的。就买芬兰松木的——还是铜质银边的?我看每种都买来试试吧……” 哈利:“……” 算了。说不过你。 坎贝尔夫人身陷法律执行司,虽说小天狼星相信她能成功脱身,可她毕竟一个人在那群狼环伺之地独自迎战,他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担忧呢? 当着食死徒们的面,小天狼星看起来满不在乎地说走就走,其实哈利看得出来,教父此时已经紧张得昏了头了。就算他提出要给格兰芬多魁地奇球队每个人都配一把火弩箭,想必小天狼星也会想都不想地满口应下。 可他教父正为妻子心神不定,只能通过大笔花钱来排忧解愁,这种时候再继续提出要买更多东西,就是哈利趁人之危、得寸进尺了。 只是……哈利又想,要是真能为球队每个人配把火弩箭,格兰芬多就肯定能在今年的比赛中胜过斯莱特林。 这件事对哈利来说实在具有相当的诱惑力。他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开口唤道: “小天狼星——” ********** 简而言之,没得逞。 第53章 土星 小天狼星和哈利直到傍晚才从对角巷回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 伊薇特早就下班回家了,正在楼上的书房里雕一块大理石。 整块石料有一个鬼飞球那么大,已经初具雏形,呈现出叼着一枝铃兰的小狗模样。小狗的姿态生动俏皮,毛绒绒的尾巴好像随时都会摇起来似的,只是线条还不够细腻,需要继续打磨。 她犹豫了十五分钟,才决定好落刀的角度,谁知刚将刻刀抵到石料的凹陷处,就听到楼梯的方向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 伊薇特只好暂时将刻刀搁在一边,从三角凳上站起来朝书房门口走,同时解开围裙、抖落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 她推门而出时,小天狼星刚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哈利气喘吁吁地跟在他后面,双手端着一个剔透的水晶匣子。许多包裹和纸箱浮在教父子两人的周围,晃晃悠悠地沿着楼梯飘上来,在扶手和墙壁之间磕磕碰碰、发出噪音,排着队飘进走廊,然后自动分成两列,一列飘进了伊薇特刚刚走出来的书房,另一列则飘进了两个人的卧室。 纸箱从伊薇特身边飘过时,她低头读了一下上面印着的商标。看清上面的字时,不由得有些吃惊地用指关节推了一下金框的眼镜。 “巫师棋牌设计屋......你给我买了新棋盘吗?”她问。 “我给你买了很多新棋盘。”小天狼星订正道,小心地侧过身,确保手里捧着的金属箱不会被从身边飘过去的大木桶蹭到,才接着说,“芬兰松木的、黄铜的、镶银线的——你的那枚白王后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不是?所以我还专门为她定制了一个缀满宝石的棋盘。你可以把纸箱拆看,看看里面附着的清单。” “七十二加隆的宝石棋盘......”在小天狼星背后,哈利小声嘟囔着抱怨道,“为了什么呢?就为了一枚喜欢华丽战场的陶瓷棋子!” 这可怜男孩显然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被折腾得不轻,这会儿还满腹怨气,也顾不得坎贝尔夫人在场,模仿着教父下午在店里时的口吻,怪声怪气地说:“‘一共有三十六颗珠子需要嵌上去,哈利!快帮我在桌子下面找找,应该还有一颗红宝石——当心别踩碎了!’” 第149章 伊薇特被他的浮夸模仿逗笑了。她的嘴唇稍稍抿起来,深灰色的那只眼瞳里蕴起一缕柔和的笑意。 她一笑,哈利反而显得有些窘迫。 他刚才嘀咕出声的那几句话,无论是对她的棋子还是对她的丈夫来说,似乎都不算很礼貌。哈利大着胆子看了她一眼,看到坎贝尔夫人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这才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随即他注意到,她今日的模样与往常大不相同。 坎贝尔夫人穿着一件哈利从没见她穿过的、宽松而轻薄的米色针织罩衫。因为在做手工活,长裤是很有弹性的利落款式,深棕色长发难得地没挽成发髻,而是编成蓬松的麻花辫,柔顺地从肩头垂下来。 她这副样子显得比平时要亲切许多,连眸光也更柔和安定。 哈利早知道她私底下不会一直都是那副冷峻而厌倦的模样,也想过她或许偶尔也会穿穿其他颜色的衣服,至少肯定不像是在神秘事务司时那样不近人情、锋芒毕露。 但无论他和罗恩赫敏讨论过多少次、无论他们的猜测有多离谱,哈利都绝没能想到——那个连埃弗里和乌姆里奇都觉得棘手的天文厅主管伊薇特·坎贝尔,在和小天狼星共同生活的时候,居然会是这副打扮。 哈利一边想着要回去告诉赫敏,一边默不作声地把捧在手里的水晶匣子往伊薇特怀里一塞。 那里面装的是一条驱邪用的海蓝宝项链。即使装在附有保护魔咒的水晶匣子里,小天狼星也怕飘来飘去磕坏了,可他自己又端着另一件怕磕碰的玻璃三棱镜而腾不出手,所以只能让哈利帮忙拿上来。 “小天狼星给你的,夫人。”哈利低声说,不太敢抬头看伊薇特的眼睛,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谢谢”,就转身匆匆跑下楼梯不见了。 “谢谢?”伊薇特困惑地重复道,又茫然地望向小天狼星,“......谢我什么?” “谁知道呢?”小天狼星耸了一下肩,满不在乎地随口说,“也许是谢谢你出了一半钱给他买飞天扫帚护理工具箱吧。” 他小心翼翼地平举着装有玻璃三棱镜片的金属箱,走进书房,经过倚着门框站着的伊薇特时,抽空转过脸亲了亲她的脸颊。 伊薇特跟着他走回书房里,好奇地看着他用异常稳重的动作,把那个小金属箱轻轻搁在她书桌上。 刚想问他“那里装着什么”的时候,却看到小天狼星原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然后一言不发地大步朝她走过来,用力将她搂在怀里。 他把脸埋在妻子蓬松馨香的发辫中,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这口气从他刚离开魔法部时就一直憋在胸腔中,直到此刻才重新能够顺畅地呼出来了。提在半空的心脏落回原位,血液也如同融冰的河流般复苏涌动,他觉得伊芙就如同一个格外真实而强大的守护神咒,只是站在这里,不动也不说话,就足以驱走一切不安、忧虑、烦扰和懊悔。 伊薇特让他抱了一会儿,觉得透不过气来了,才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天狼星圈着她的手臂默默地松了一点,但还是没放开她。 伊薇特拿他没办法,只好继续由他抱着。 “你是怎么说服乌姆里奇放你出来的?”小天狼星闷闷地问。 “我只是给了她一点他想要的东西而已。”伊薇特回答说,“神秘人想要预言,我就给了他一个预言。” “只是这样他们就满足了?” “他们必须满足。”伊薇特说,“在预言厅被严防死守的状况下,只有天文厅的缄默人才有能力解读星体的走向,但推演星盘所需的数据和记录都收藏在档案室里,钥匙由我保管着。我要是什么都不说,他们就没办法得到任何东西。” “你总可以随便乱说几句。”小天狼星说。 “他们也没有那么蠢。”伊薇特轻声笑了,“乌姆里奇当然会给我喝吐真剂——他们大费周章才有了这个换取情报的机会,你真以为她会让我编几句话敷衍了事吗?”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小天狼星紧张起来。 他终于肯松开抱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在窗边的两张扶手椅上相对而坐。伊薇特舒舒服服地蜷缩在皮革椅子里,随手拉过一条薄毯子盖在双膝上,小天狼星则身体前倾,坐立不安,焦急而专注地等着她的答案。 “我说,土星落在四宫是一个很艰辛的位置。”伊薇特慢条斯理地复述道,“传统意义上,四宫是代表父亲的宫位。土星落在四宫,则代表着冷漠、限制、分离和孤立。这种情况会造成一部分魔力的瘫痪,最终导致命运以一种偏颇的形式发展——谢谢。” 她接过小天狼星递过来的一杯热腾腾的饮料,道了声谢,啜饮一口,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下去: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形成具有恶劣影响的缺口。如果想要弥补这种不完整,土星移向巨蟹座时会提供一个机会,需要格外留意四宫尽头的交点,因为那时受到太阳的影响,土星对宫位的影响会稍微大过星座。” “你跟她讲这个......”小天狼星有点想笑,“伏地魔怎么会在乎土星落在哪个宫位?” “我只是指出了星盘中的一个缺陷而已。”伊薇特捧着温暖的陶瓷杯,漫不经心地说,“土星自古以来就是凶星,总是跟灾祸和苦难密不可分,这谁都知道。他既然相信预言,就决不会忽视土星的能量。” 第150章 “但你提醒了他要注意四宫尽头交点。”小天狼星说,“如果伏地魔真的抓住了土星移向巨蟹座的机会,弥补了某种不完整,那也许会对我们——” 伊薇特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小天狼星的假设,用一种笃定而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抓住了机会也无济于事。” “什么?”小天狼星有点茫然。 “古典分宫制在学术界已经过时了。”伊薇特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大约五、六年前,麻瓜占星师开始从荣格心理学的角度探索星座的意义。他们的研究成果差不多从根本上推翻了古典派的占星理论。” “可是,”小天狼星迟疑着说,“霍格沃茨直到现在不是还在讲授古典天文学吗?” “是啊。”伊薇特坦然道,“这是巫师落后于麻瓜的领域之一。麻瓜们不能依靠魔法,就会用其他方式来弥补——人类的智慧相当平衡而奇妙,而知识和思想并无规界,真理就像音乐,是一门可以相通的语言。神秘事务司有缄默人专门研究麻瓜的知识,天文厅也有。” 她说到这儿,杯里的热饮也差不多喝完了,就随手把陶瓷杯搁到窗台上,掀开薄毯站起来,打算去刻完那个叼着铃兰的小狗雕像。 小天狼星却不肯放她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刚从对面那张扶手椅中站起来的伊薇特拽到自己怀里。 她原本眼睛不好,视野模糊,很容易头昏,这会儿被小天狼星一拽,脚跟在原地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没站稳,只能晕晕乎乎地歪坐在小天狼星的腿上。 似乎是觉得这样头重脚轻的飘忽感觉很有意思,伊薇特用手抵住小天狼星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抿着嘴笑起来。 “麻瓜的理论怎么说?”小天狼星颇有兴致地追问道。 伊薇特眨了两下眼睛,又用手指轻轻按了按眉心,才从刚才那阵头晕目眩中缓过神来。 “麻瓜的理论追溯到人格的本源。”她坐在小天狼星腿上,和他头碰着头,一本正经地说,“要想真正扭转土星的不利位置,就需要重构自己的精神结构,也就是说,要构建一种安全感,并理解痛苦的本质。” 小天狼星嗤笑出声:“你是打算劝告乌姆里奇构建一种安全感,还是建议伏地魔去理解痛苦的本质?” “所以我说,他即使抓住了土星移往巨蟹座的时机,也无济于事。”伊薇特含笑说,“神秘人绝不会在意、也不屑于了解麻瓜的理论,这比星盘的缺陷要更致命……现在你满意了吗?能放开我了吗?” “当然能。”小天狼星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含糊着说,“……只是我不想。” “别犯傻了。”伊薇特说,用手指去推他的肩膀,“我还有东西没做完呢。” “你说那条吃花的愚蠢石头狗吗?”小天狼星说,执拗地不肯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不高兴地质问道,“它重要还是我重要,嗯?” “你是在说我的作品很愚蠢吗?”伊薇特不理会他无理取闹的质问,反而危险地眯起眼睛问。 小天狼星一点儿都不怕她的瞪视,坦然自若地宣称:“任何试图把你从我这儿偷走的东西,都是愚蠢的。” 伊薇特原本板着脸,却被他庄重过头的假正经语气逗笑了,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认输的表情,只好把脸埋在他肩上,悄悄地耸动着肩膀。 书房的门就在这时被敲了两下,随后韦斯莱家的长子推开门,没有进屋,只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 “邓布利多来了,”比尔说,“在楼下的书房。他想在接哈利回霍格沃茨之前见见你们。” 伊薇特闻声把脸从小天狼星肩上抬了起来。 她眼底的笑意还未彻底散去,看向门口的表情也显得格外柔和。她在小天狼星腿上坐直身体,理了理褶皱的长袍,端端正正地颔首和声说: “谢谢你,威廉。我们这就去。” 然后她毫不留恋地从小天狼星的腿上站了起来。 —tbc— ********** 伊芙叫金妮:金妮芙拉 伊芙叫罗恩:罗纳德 伊芙叫比尔:威廉 “因为,”小天狼星对记者解释说,“你总不能指望她叫他们‘韦斯莱’、‘韦斯莱’和‘韦斯莱’。” 第54章 拉文克劳 “我想先向你表示感谢,亲爱的伊薇特。”邓布利多开门见山地说。 老人用礼貌的手势示意他们坐下。两只盛着热红茶的瓷杯飘过来,稳稳地落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谢谢你设法将哈利被带到魔法部这件事,及时通知给了小天狼星。” “不用客气,教授。”伊薇特平静地回答道。 她没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保护那个男孩本就不是她的责任。小天狼星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也很清楚她到底是为了谁才愿意去帮助哈利,那张英俊的脸上因此露出难以自抑的傻笑。 “当然,”邓布利多转向目不转睛盯着妻子侧脸的小天狼星,含笑说,“也谢谢你,小天狼星,即使在不清楚我所在之处的时候,也耐心地等到了我的回信,而没有尝试自己冲进魔法部,把他们带出来。” “我最初的确是那么打算的。”小天狼星咧开嘴笑着说,“但是,脑子里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你的声音,亲爱的。”他转头对伊薇特补充了一句,才接着对邓布利多说,“这个声音跟我说,‘考虑清楚,小天狼星。’——所以我考虑了。得出的结论是,即使我真的立刻闯进魔法部,也只会让自己也陷在那儿无法脱身,到时候我们三个人就一起走投无路了。所以我问自己,谁才有能力把人从法律执行司带走呢?——我这才想方设法先联系到了你,先生。” 第151章 伊薇特几次无奈地扯动他的衣袖,让他用不着那么详细地剖析这些没用的心路历程,但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 邓布利多倒是颇有兴致地耐心听完了他长篇大论的叙述,末了还相当配合地鼓了两次掌,和蔼地总结道: “......我真高兴能看到你们对彼此产生好的影响。” 小天狼星看向伊薇特,得意地挑了一下眉。 “这次的事件也提醒了我,”邓布利多接着说,“我也许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在学校里,好好看着,以防万一......而不是在学校外面忙那些——让我们这么说吧——忙那些虽然也相当重要,但暂时和哈利还不直接相关的、学校以外的事。” “你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分担外面的事吗?”小天狼星机敏地立刻做出推断。 “的确如此。”邓布利多颔首说,“我需要的人,不仅要有足以应付黑魔法的能力和水平,更重要的是,这个人选必须值得信任和托付,绝不会泄露凤凰社的秘密。” 可凤凰社的这些人,金斯莱和海丝佳等几位傲罗被直属上司乌姆里奇限制住,难以从魔法部中脱身;而小天狼星和莱姆斯他们又正忙着制止和追踪黑巫师在全英国境内发动的愈发肆无忌惮的暴行,同样也是分身乏术。 校长意有所指,而且言语恳切。 伊薇特不可能没听懂,却并没有一点儿接话的意思。 小天狼星迅速看了妻子一眼,嘴唇动了动,到底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蜂蜜红茶。 三个人一时都没出声,书房里有了片刻凝重而尴尬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静静垂着眼眸、仿佛陷入沉思的伊薇特,才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地抬起头,直视邓布利多那双锐利而澄澈的湛蓝双眼。 “我很多年前就跟您说过了,”她轻声说,“我不会参与凤凰社和食死徒之间的直接斗争。我的战场,教授,在书本里和星轨间,而非前线。” “我记得很清楚。”邓布利多平静而和蔼地回答道,“你那时就已经把你的想法表达得很明白了——你会集中全部精力去进行天文厅中的研究,因为对你来说,那才是改变战争走向最有效的方式。” “时至今日,”伊薇特说,并没有回避校长的注视,“这仍是我的答案。” “你要明白,伊薇特,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必须成为凤凰社的一员。”邓布利多耐心地说,“......但你必须要承认,在阻止伏地魔这件事上,我们确实已经是同盟了。我此刻正是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向你寻求帮助,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援手。” 伊薇特没有立刻回答。 邓布利多也不再试着劝服她。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的指尖相抵,从半月形的眼镜片后面安静地打量着伊薇特的神情,耐心地等待她做出决定。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闻落针。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对妻子的决定不置一词的小天狼星,就在这时清了清嗓子,将沉思着的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不清楚所有星星的位置,就没法画出一副准确完整的星图。”他俯身过去,对伊薇特低声建议道,“这是你常说的话,亲爱的。我们不如先听听校长的说法,再做决定。” 伊薇特看着他,眨了一下眼。 他们的目光有短暂的碰撞,似乎是在无声的眼神相触中就交换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信息,因而更加清楚了彼此的立场。伊薇特转向校长,点点头,示意他不妨先说说看。 “我需要帮助的这件事,”邓布利多会意,没有再多啰嗦,简洁而直白地说,“是有关拉文克劳的冠冕。” 小天狼星听到这儿就笑出声来。 伊薇特用略带谴责意味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她似乎并不赞同他在校长面前表现得太过随性散漫,但也不约而同地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唇边就不由自主地含起一缕不易察觉的浅淡笑意。 小天狼星注意到妻子逐渐柔和下来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就又加深了一点。 “那你真是找对人了,先生。”他对邓布利多一本正经地说,“没人比伊芙更在乎拉文克劳的冠冕。要知道,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我只不过是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她就——” 伊薇特警告似地打了一下他的小臂,用严厉的目光及时叫停了他的回想和叙述。 倘若不制止他——按照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小天狼星恐怕会从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和那之后飞天扫帚间的禁闭,一直讲到十多年后两个人重逢、结婚。 邓布利多将他们全部的表情变化和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却笑眯眯地一言不发。 “您刚才说到,”伊薇特镇定自若地接上了校长刚才的话头,“......是有关那个失落的冠冕?” “的确如此。”邓布利多极其自然地回答,直截了当地接着说,“我希望你能去找到它。” “我不能。”伊薇特不假思索地说。 小天狼星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向她的侧脸。虽然目露疑惑,他却还是和刚才一样抿紧嘴巴,并没有贸然开口干涉妻子的决定。 只是,他原以为,和学院创始人有关的事,伊芙总是会比谁都积极热切的。她憧憬拉文克劳的冠冕,正如同他向往格兰芬多的宝剑。 第152章 伊薇特却暂时不再理会他的注视,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坦率地迎上了邓布利多那束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 “我在神秘事物司任职后,就开始留意打探冠冕的下落了。”她平静地说,“但从没有人听说过任何线索——预言厅中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录,时间厅也无法在信息缺失的情况下定位到冠冕在历史上失踪的确切时期。至于天文厅,行星在推演中的指向总是飘忽不定,而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算法,已经很难把定域的范围继续再缩小了。” “我明白。”邓布利多表情沉重地说,“是啊......我当然明白。虽然和你尝试的方式并不相同,但我本人也的确运用了各种方法试图找到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却也一无所获......不错,这肯定很难,也许要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所以我才不得不寻求你的帮助。” “很抱歉不能帮到你,教授。我自己也深感遗憾。”伊薇特直截了当地说,“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尽力过,也已经失败了。” “那么,”邓布利多坚持道,“我请求你再去尝试一次。为了我。” 伊薇特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意外的神情。她仍旧谨慎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慢慢眨了眨眼睛。 小天狼星也没做声。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会勉强他人去做不愿做的事,建议和劝说也从来只是点到为止。小天狼星很少见到霍格沃茨的校长被人当面拒绝,当然几乎也从没见过邓布利多在被直言拒绝之后,还近乎顽固地坚持要对方考虑自己的请求——他连当初给福吉回信,都绝不会把同样的谏言重复两次。 伊薇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件事对您来说很重要,是不是?”她低声说,“否则您不会打破过往的原则,把凤凰社之外的人也拉进这个战场。” “我真高兴你能理解到这个程度。”邓布利多心平气和地认可了她的推测,“的确如此。我有一个初具雏形的理论……一个并不成熟的猜想。唯一可以断言的是——当然是出于我个人的判断——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将会起到至关紧要的决胜作用。” 伊薇特这次沉默了更久。 小天狼星能看出她平静表面下的犹豫和动摇。 邓布利多给出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会认定学院创始人的遗物必须要有人去找,也必须应该找到。这是战争的一部分。是当代最伟大的巫师所认定的、通往胜利的最优解。他知道伊芙也相信这一点,并愿意为此付诸行动。 但是——小天狼星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一边想——邓布利多大概要失望了。 伊芙倘若打定主意去做某件事,就绝不会犹豫迟疑。她此刻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个事实就已经是她做出的决定了。 她不会去做的。 在小天狼星无声地舒出一口气的同时,伊薇特果然开口,第三次拒绝了校长的请求。 “我不能,教授。”她说。 这次她的声音更低、更轻细,却没有一丝犹豫,坚定而确凿,具备着某种不可动摇的决意。 是啊。她相信邓布利多提出的这件事很重要,也必须有人去做。 但遗憾的是,伊薇特·坎贝尔也有自己的仗要打。 她在十七岁那年毅然踏入亘古流转的星辰之间,立誓与命运来场孤注一掷的决斗,从那时到现在,已在这条路上苦苦鏖战了十余年之久。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定的路。即使尚且不能确定能不能找得到出口,她也绝不愿因为一时的转头,而错失那抹稍纵即逝的曙光。 况且,她的健康状况已经大不如前了。 眼睛被烧毁之后,十几年以来积累的疲劳和靠魔药压制的病痛一起爆发。虽然仍旧能够依靠移自小天狼星的那颗眼球勉强视物,也能够短暂地施展精妙高深的魔咒,她却早已不再具备直接与黑魔法战斗的精神和体力。 小天狼星比谁都要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他至今已无数次处理过她毫无征兆的头晕目眩、眼睛的反复发炎和夜半的突然高烧。她会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路而踩空楼梯摔断右脚踝,也会因为久坐起身的动作太过突然而暂时失去视力,甚至会因为泡澡时没及时开窗通风而直接晕倒在浴缸里。 伊薇特没向邓布利多解释这些,因为她从来不需要怜悯和谅解。 帮不上的忙就是帮不上。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无论是不想、不能,还是不愿。她选择了继续去走自己选定的路,就不怕承受校长的失望和谴责。 但邓布利多什么都没说。 老人也没有再坚持自己的要求,若有所思的神情仍旧从容而肃穆,注视着她的眼睛浩瀚平静,像是包容一切、接纳一切的蔚蓝汪洋。伊薇特想,他似乎能理解所有人的抉择,也理解所有人的坚持。 片刻的沉默之后,邓布利多率先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凝滞气氛。 “我今晚就带哈利回霍格沃茨。”他温和地说,“你们介意我留在格里莫广场吃晚饭吗?” “我们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用饭,先生。”小天狼星迅速地说。 “如果你们允许的话,”邓布利多接着客客气气地提出请求,“我还想在晚饭之前借用一下这间书房。” 第153章 “没问题。” 伊薇特和小天狼星于是起身告辞,只留校长一个人在书桌后静静思考。 站在书房之外的走廊中,伊薇特不由自主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邓布利多的方向。 从渐渐合拢的门缝之间,她看到迟暮的老人坐在高背椅中,优雅地十指交叠。他微阖着双眼,稍稍垂着头,半月形的金边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显得有几分滑稽。 可他的神情看起来却那样疲惫、那样隐忍,仿佛在静默中背负着世间一切的爱与苦难。 —tbc— 第55章 梦魇 拒绝了邓布利多请求的当晚,伊薇特久违地在梦中踏入了拉文克劳河原的旧居。 这栋房子还尚未荒废。刚涂了油漆的木质窗框敞开着,从外面涌进来的风拂起缀有蕾丝的淡色纱帘,使客厅中充盈着花草的清新味道。母亲惯用的披肩搭在沙发的扶手上,父亲做了一半的手工活则被随手堆在角落里。 旧屋的布置比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住着的时候要拥挤凌乱得多,但也显得格外热闹鲜活。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是在那个梦里。 那个熟悉的、漫长而绝望的、无法醒来的残酷梦魇。 伊薇特发觉自己面对着一个高高的立柜,站在椅子上,努力踮起脚,伸出细小的手,试图去够放在柜子顶层的那把里拉琴。 琴是母亲从希腊带来的,被摆放在拉文克劳河原旧居客厅的立柜里。这个立柜在坎贝尔夫妇遇害那晚被食死徒的魔咒炸毁了,连同里面收藏的乐器也都没能幸免。 爱格妮丝·坎贝尔夫人是研究音乐魔法的女巫,偶尔也会教自己的孩子们弹奏这些乐器,可从来不允许他们去使用玻璃柜里这些古老而精致的收藏品。 伊薇特渴望能够触碰到那把来自希腊的里拉琴,已经很久了。 可惜她才八岁,个子还太矮,即使站在椅子上用力踮起脚,指尖离柜子顶层还有两、三英寸的距离。 她已经在这儿尝试五分钟了。 那把琴倒是在她意念的影响下移动了几英寸,可她害怕年幼的自己控制不好魔法的力度,一不小心就会使琴从架子上摔下来,所以也不敢太过用力。 伊薇特沮丧地收回举酸了的手臂,不甘心地抬头瞪了一会儿柜子顶层,才转过头,大声喊:“利奥——” 她喊完了,才想起来哥哥没在屋里,这会儿应该在庭院里和河原其他孩子骑着飞天扫帚传球玩。 海潮声、笑闹声和飞天扫帚破空而行的“嗖嗖”风声,交织着透过敞开的窗户涌进来,乱七八糟而生机盎然地充斥着客厅。她原以为身处于噪音当中的哥哥肯定听不到自己的招呼,于是打算跑到窗边再试着喊一次。 可谁知道,还没等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伊薇特就察觉到窗口一暗——有个男孩骑着飞天扫帚缓缓降落,从敞开的客厅窗户外探头进来。 利奥波德·坎贝尔继承了出身希腊的母亲的容貌,有着浅栗色的浓密卷发、深邃漂亮的浅蓝色眼睛和高挺俊秀的鼻梁。脸颊上有着并不明显的浅浅雀斑,身形和同龄人比有些瘦削,但被苏格兰高地的风抚育得健康、匀称而高挑。 “你在找我吗,伊芙?”他笑着问。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指向那个高高的柜子顶端。 利奥波德从扫帚上翻身下来,熟练地移坐到窗框上,如同一只敏捷的小兽般从敞开的窗户中钻进来,把扫帚随手立在墙边,朝伊薇特走过来。 “你想要的是哪个,伊芙?”他踩到椅子上,低头问仰着脸看向自己的妹妹,“七弦的那把,还是四弦的那把?” “四弦的。” “给你。” 他把伊薇特想要的那把琴递过来,没说“要小心拿好”,也没说“注意别碰坏它”。尽管这把琴是母亲的爱物,是十五世纪的古董,是足以陈列在博物馆中的珍品。他相信妹妹会保管好它。即使磕了碰了,他也能帮她把它修好。 伊薇特跟哥哥道了声谢,高高兴兴地捧着琴坐到了地毯上。 利奥波德则从收藏乐器的立柜里为自己取了一支阿芙洛丝管,又从柜子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叠羊皮纸记录的乐谱,走到伊薇特身边坐下。 伊薇特一看到他拿着的管乐器,就“咯咯”地笑起来。 “你要吹这个吗,利奥?”她笑着问哥哥。 “怎么不行?”利奥波德反问道。 他察觉到了妹妹语气中的调侃之意,但神情仍旧安然平静,不甚在意地将骨制的簧管放在嘴边,试着吹了两个音。 “妈妈不是说了吗?”伊薇特被这两个单调的音节逗笑了,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阿芙洛斯吹奏的是献给酒神的音乐,代表着——” “——代表着狂喜和放纵。”利奥波德从容地接话道,“我知道,伊芙。没关系,里拉琴象征着宁静和节制,我们总能在合奏中找到某种平衡的。” 伊薇特忍着笑点了点头。 “你想先试试哪首曲子?”利奥波德问。 “《梅索梅德斯的缪斯赞美诗》。” 利奥波德在羊皮纸卷中翻了翻,找到了妹妹说的曲谱,将羊皮纸在两人面前摊开。 “我会弹得很慢的。”伊薇特注视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有点紧张地小声说,“我弹不好四弦,利奥,也许等会儿要去换那把七弦的……如果我跟不上你的调子,你记得要等等我,行吗,利奥?” 第154章 利奥波德伸出手,搭在妹妹的肩上。 “没有谁一下子就能把事情做到最好。”他笑着说,“没关系,伊芙。我总是会帮你的。” ——骗子。 被困在幼小女孩身体中的伊薇特木然地想。 你说过会帮我的。你说过会陪着我。可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人生中第一块无法填补的空白,将我推上一条不断失去的残酷之路。 这是哥哥最后一次陪她弹琴、最后一次对她露出微笑。 再过一个小时,母亲就该从集市回来了。他们在那之前就将偷取出来的乐器放了回去。 伊薇特把地毯上铺开的曲谱归拢好,按顺序收回抽屉里。利奥波德则像来时一样钻出了客厅敞开的窗户,重新跨上了飞天扫帚。 他下午要同朋友们去探险——村子里的几个男孩不久前发现,倘若海风角度正好,就能借着风势,直接从悬崖边乘着飞天扫帚降落到海滨,不需要绕几英里沿着绿玫瑰角那边的小径下去。 利奥波德觉得自己的飞天扫帚太过轻巧,很容易被海风吹歪,所以偷偷拿到了家里扫帚棚屋的钥匙,打算借用父亲那把更长也更重的飞天扫帚。 他认定父亲的扫帚会更稳当,转向时也会更顺利,肯定能不出差错地降落到海滨,还答应妹妹替她捡回来几个漂亮的贝壳,又许诺说,等伊薇特在霍格沃茨上过飞行课,他就带她一起飞去海边玩。 然后他说:“晚饭时见,伊芙。” 伊薇特正在厨房里用流水仔细地冲洗双手,好洗掉指尖沾染的琴油和残留的松香,以免被母亲发觉他们偷拿了她的藏品。听到哥哥的声音远远从窗边传来,只是含糊应了声“好”,连头也没回一下。 因为她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就是这个下午,利奥波德所乘的扫帚被一阵忽然而剧烈的海风卷走,失去控制、坠入海中。同去的几个孩子在附近海面上盘旋许久都没看到他的影子,这才赶回村子里求助。 可被困在年幼身体中的伊薇特知道——哥哥没能等到大人们的救援。 别去。 别去! 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在心里抽泣着尖叫。 留下来。陪着我。 你会死的。你才十二岁。你坠下悬崖时该有多害怕?你被海浪卷走时有没有喊我的名字?有没有希冀过我能在冥冥中听到你的求救? 别去,哥哥。 你总是能听到我的呼唤,我却没能听到你的。我没能救你。我甚至没为你有过半点的担心。 你在水中挣扎、窒息、流失着最后一点生机的时候,我正毫无所觉地乖巧依偎在母亲怀里,唯一所祈求的,只是不被她发现我们动了收藏柜里的乐器。 哥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 如同隔着蓄满眼眶的泪水视物一般,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虚幻朦胧。 模糊的色块不断变化扭曲,仿佛行将消散,可残留在灵魂中的痛楚仍然尖锐而真实。 伊薇特已不再无声地哭喊了,也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十余年里无数次踏入这个重复的残酷梦魇,她早就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心脏中的痛苦仿佛被抽离出来,不断融化、蒸发,弥散到身体中的每一个角落,毒剂般侵蚀着她的思维和意识,使她变得迟钝而茫然。 她静默地等待着另一段审判的开始,像以往每一次走入这梦魇中一样。 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清楚的时候,伊薇特发觉自己站在笑盈盈的父母面前。 坎贝尔夫妇还穿着参加她毕业典礼时的长袍,并肩坐在霍格莫德码头边的长椅上,正等待着搭乘开往拉文克劳河原的最后一班渡轮。 “你们去希腊也坐船吗?”她听到自己问。 “哦,关于那个。”坎贝尔先生说,“我们原本打算乘麻瓜的飞盘(airplate)——” “是飞机(airplane),亲爱的。”坎贝尔夫人柔声打断他说,“我们又不是要坐到一个会飞的盘子里。” “飞机,没错。”坎贝尔先生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接着说,“马丁说这种交通方式便捷极了,显然快过火车和邮轮……否则如果通过飞路粉或门钥匙,我们每经过一个国家,都要向当地魔法部的交通司提交入境申请,那实在是太麻烦了。” “韦伯小姐告诉我们,最近欧洲的很多国家正在限制英国巫师的入境签证。”坎贝尔夫人解释说,“似乎他们已经开始警惕和防备来自英国的黑魔法势力的入侵。” “申请入境避难也不行吗?” “也许等他们的魔法部能再完善一下鉴别黑巫师的措施,就会开放政治避难通道了吧。”坎贝尔夫人说,语气平和,并不显得担忧,“格林德沃掌权的时代才过去没多久,也难怪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话说回来,”坎贝尔先生插嘴道,“你妈不太信任麻瓜制造出来的会飞的交通工具,因为她害怕自己收藏的那些乐器被碰坏了,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决定搭船,你知道,从地中海那边绕一下。虽然慢几天,但是更稳妥。” “那你们最好入秋之前就启程。”伊薇特说,“海上旅行要比陆地冷得多,是不是?最好趁着夏天还没——” “恐怕不行,亲爱的。”坎贝尔夫人说。她伸出没挽着丈夫胳膊的那只手,替女儿摘掉了粘在衣领上的一片碎草叶,眸光温和而无奈。 第155章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坎贝尔先生解释道,“我们计划把利奥的坟墓整个迁往希腊……要不然,你看,把你哥哥一个人留在苏格兰实在是——他被葬在因弗内斯的麻瓜公墓,要想掩人耳目把整座坟墓迁出来……有点困难,我想,但并非不可行……我只需要——” 他提到夭折的长子,心里不免难过,连声音也变得干涩喑哑,含含混混地说不下去。坎贝尔夫人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眼眶和鼻尖都有些泛红。 三个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坎贝尔夫人镇定地抹掉了眼角的一点泪意,对伊薇特露出一个安详的微笑。 “别担心利奥的事,亲爱的。”她镇静地说,“我们既然要搬离河原,你父亲就打算把他的工坊转让出去,要好几个月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接手。我的八十三件乐器在装箱之前也需要进行最后的保养……这几个月里,我们总能想到办法把你哥哥一并带走。” “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在入冬之前到希腊去了。”坎贝尔先生补充说。 “那明年春天?”伊薇特满怀希望地问。 “明年春天一定。”坎贝尔夫人保证道,“等港口的冰化了,我们就搭第一班船。” “也许能赶上加拉希底港的狂欢节呢!”坎贝尔先生笑呵呵地说。 “我们必须避开狂欢节那几天。”坎贝尔夫人却悄声跟女儿吐露实情,“否则我的乐器搬下船时,肯定会被港口游行的队伍碰坏的。” 伊薇特注意到父亲露出失望的表情,不禁抿起嘴笑起来。 渡轮就在这时缓慢驶入港口。水手们吆喝着抛下缆绳、放出舷梯,坎贝尔夫妇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伊薇特拉着行李箱,和他们一起走向等候上船的队伍尾端。 “我想到了一件事。”她就在这时慢吞吞地说。 第56章 梦醒 “我想到了一件事,”伊薇特慢吞吞地说,“既然你们今年冬天要留在苏格兰——” “你想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吗?”坎贝尔先生兴冲冲地问。 “恐怕不行,爸爸。”伊薇特有点内疚,小声说,“在希腊的第一年,我更想留在学校多看看书,为以后做好准备……我是想问——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也许、嗯……但我现在也说不准……” “你看上去有点为难,亲爱的。”坎贝尔夫人安抚地握了一下女儿的手,细心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是和你的男朋友有关吗,伊芙?” 听到这个具有特别意味的称呼从母亲口中说出来,即使是伊薇特,难免也有片刻的不自在。她感到自己耳垂发烫,但多少稍微松了口气。 “是的,妈妈。”她竭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若无其事地说,“我是想问问,你们会不会欢迎他去苏格兰过节。” 坎贝尔夫人笑了。 “当然欢迎,亲爱的。”她和蔼地说,既没追究那男孩不和他自己家里人团聚的缘由,也没责问女儿是不是没征求过父母同意时就已擅自给出了邀请。 “小天狼星也许会在他朋友家里过圣诞节。”伊薇特说,“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在新年前后去拜访你们一次。” “他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坎贝尔夫人应允道,“我看到他在学校门厅里同我们打招呼的样子了,他看上去是个热心真诚的好孩子。真可惜我们今天没能跟他说上话。替我们问候他,好吗,亲爱的?” “他通常不是这样的,妈妈。”伊薇特笑起来,“至少学校里没人会用热心真诚这样的词来评价小天狼星·布莱克——但是,好的,我会替你们问候他。” “你说他叫什么来着?”坎贝尔先生插嘴问,“塞勒斯?” “是西里斯,爸爸。”伊薇特转向他,“你知道,就是那颗最亮的恒星的名字。” “这名字可不太常见,是不是?”坎贝尔先生兴致勃勃地说。 “的确不太常见。”伊薇特耐心地回答道,“这好像是他家里的传统——他的中间名也是一个星座。” “挺好记的。”坎贝尔先生评价说,“星星的名字——我肯定不会忘。” “别把他叫成天王星就行。”伊薇特笑着说。 坎贝尔先生哈哈大笑起来:“别把这个念头种在我脑子里,小姑娘!” “别担心,亲爱的。”在提醒登船的悠长汽笛声中,坎贝尔夫人含笑对女儿说,“即使你爸暂时想不起来是哪颗星星,我也会提醒他的。” “我知道你会。”伊薇特说。 她上前拥抱了母亲,亲吻她的脸颊,又踮起脚去吻了吻父亲的脸颊,将行李箱的拉杆交到他手里。 “我们这就回去了。”坎贝尔先生说,“别熬夜太晚,伊芙。要注意休息。去看看爱琴海。我还听说东马其顿有个巫师家族,他们家手工制作的闪光奶酪很不错。” “我记住了,爸爸。”伊薇特温顺地答应道,“别熬夜、爱琴海,和闪光奶酪。” “好姑娘!”坎贝尔先生高兴地亲吻了女儿的额头。 “到雅典就给我们写信,好吗?”坎贝尔夫人拉着她的手,嘱咐说,“记得先去换货币,然后就去当地魔法部登记魔杖。一定把魔杖使用许可保管好,和巫师入境签证收在一起。” “我会的,妈妈。” 坎贝尔夫人最后伸出手,匆匆将一缕风吹乱的长发掖到女儿耳后,这才重新挽住丈夫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向码头。 第156章 坎贝尔先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挽着妻子,已经走得步履维艰,同时还要竭力转头,跟伊薇特最后打了一次招呼。 “那么,伊芙。”他艰难地扭过身子,回头大声说,“我们明年夏天雅典见!” 他奇异的行走姿势和带有苏格兰口音的洪亮声音吸引了码头和甲板上所有人的目光。伊薇特感到有些窘迫,没有出声回答他,只是安静微笑着,远远地朝父母挥了挥手。 …… 透过年轻的眼瞳,伊薇特注视着父母最后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应该追上去、大声呼喊,恳求他们不要乘船离开。或者她应当和他们一起回去,也许就能保护他们在几个月后免遭食死徒的毒手。 可她被困在既定的命运中,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好像全部的思想和情绪都已在与哥哥永别时的激烈痛楚中燃烧干净,只留下死灰般的无尽疲惫。父母的背影逐渐钝化成胶片中的灰白影像,成为记忆中一个无法愈合的烙印,永恒地提醒着她所应背负的悔恨。 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化为了混沌的尘埃,连她自己也如同海浪中的沙塔般,迅速地倒塌、流逝、消散。 过去和未来崩塌殆尽,连真理和思想都不再具有意义,存在和不存在也似乎并无分别。干脆就这样湮灭下去吧,反正一切的曙光、希望和路途,早已被命运的黑洞吞噬殆尽了。 …… …… 就在她的思想即将沉入永恒的虚无时,眼前突然闪过奇异的光辉。 伊薇特猛地睁大眼睛。 她认识这抹光辉。 海蓝和赤红的焰火相交织,缀以纯粹而璀璨的金色碎光,在漆黑如天鹅绒般的夜空下,比银河还要绚烂多彩。 她一生中,只有一次曾见过这样盛大的焰火。 伊薇特看到这道光彩,几乎是出于本能,心里立刻重燃起些许希望和勇气。即将消散的意识被勉强唤醒,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从麻木与死灰中升起的巨大恐惧。 这份恐惧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飓风般吹散一切虚幻的、朦胧的、扭曲的模糊色块,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和脑海。 焰火的光辉于是更近、更清晰。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在这股席卷了她全部思想的庞大恐惧中,伊薇特用唯一残留着的意识绝望地祈祷。 我不能再失去小天狼星了。我没法见证自己与他的分别。别让我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面前离开,毫无所觉地迈向那个惨痛而漫长的十二年。 她想闭上眼,逃离这里。 不听、不看,也不想。仿佛这样就不用去直面命运的残酷。 可她仍被梦魇所束缚着,只能困于年轻的自己的身体,在草药课第三温室和第四温室中间那条通往禁林的石阶小路上,和神采飞扬的恋人并肩而立,透过完好的眼瞳,凝视着从霍格沃茨城堡中升起的焰火。 这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夏日夜晚。 仲夏的温度将金银花的甜香蒸腾到微醺,让人觉得骨头缝里都浸了蜜。扑面而来的夜风沁凉而柔和,连呼吸和心跳似乎也变得更畅快。蓝色、金色和红色的无数碎光灿然绽放,被魔法凝固在最盛大饱满的时刻。 那是小天狼星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她明天就将启程前往希腊,踏上自己选定的那条求知之路。小天狼星则会留下来加入凤凰社,同食死徒和黑魔法战斗,为了不列颠能够拥有一个更加自由而光明的未来。 他们也许要四五个月才能再见上一面,也许要一整年。 小天狼星把伊薇特揽在怀里,不时转过脸亲吻她的发顶,也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好像只要没有人开口破坏这个氛围,他们就能一直站在这个美妙的仲夏夜中,永远也用不着踏入那个未知的、相分离的明日。 可伊薇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 即使是在这个梦里。 必须要告诉他——告诉他不要相信小矮星彼得,不要让她离开他和双亲孤身前往希腊,告诉他神秘人将会因为一条被泄露的预言将魔爪伸向他的挚友,而背叛者会使他们从此失去一切喜悦和幸福,使他在阿兹卡班度过生不如死的、痛苦而漫长的十二年时光。 如果不能从这个梦魇中逃开,那就说些什么......说些什么! 提醒他。警告他。爱他。什么都好。 快张开嘴,说些什么。 她明明清楚他的命运——已经度过的、尚未到来的、镌刻在星轨中的、和她透过牢不可破的誓言连接在一起的,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命运。 明明必须应该说些什么的。 可她却被困在梦境中,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 好像过去的灵魂和现在的灵魂在身体里纠缠、融合,同时却又撕裂、分离。焰火的迷幻光彩映在伊薇特的眼瞳中,使她变得眩晕而恍惚。 剧痛、悲哀,和不可名状的愤怒掺杂在一起,如同混合着碎玻璃的污泥。可这使人发狂的激烈情绪却并无宣泄的出口,只是在她的胸腔中膨胀和搅动,在她的血肉中横冲直撞,最终沉淀下来,在她的灵魂上形成一个不可弥补的缺口。 我救不了你。 伊薇特在足以吞噬她、使她窒息的巨大恐惧中怔怔地想。 我救不了你们。 第157章 对不起。对不起。 …… 似乎是通过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动摇,身边的小天狼星就在这时转过头来,看向她。 焰火的斑斓色彩落在他身上,使他蒙上一层朦胧而迷幻的淡淡光晕,几乎像是暗夜中唯一的亮色,是这个残酷而真实的噩梦中唯一的美好之处。 那双深灰色的眼瞳,盛装着漫天的绚烂光辉,比繁星闪烁的夜空更璀璨明亮,当中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专注、坦然而深情。 小天狼星用这双使人无法不沉沦的眼睛凝视着伊薇特的眼睛,朝她微微一笑。 “别怕,伊芙。”他轻声说,“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了。” ——这不是记忆中那夜他说过的话。 伊薇特只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就挣扎着从这个漫长的梦魇中醒了过来。 ********** 她在格里莫广场12号卧室的床上醒了过来。 天鹅绒的厚重窗帘的缝隙间透出一点灰暗的微弱光线,应当来自伦敦并不清朗的黎明前的天空。这缕光线并不足以照亮黑沉沉的房间,伊薇特即使睁大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梦魇中残留的恐惧和绝望牢牢地攫着她的心脏,使她感到浑身发冷,以至于没法畅快地呼吸。泪水仍旧不断地从眼角滚落下来,洇湿了一小片枕巾。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即有人从后面将她拥在怀中。 “别怕,伊芙。”小天狼星低低地说,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时的鼻音,“我还在。” 他的手臂怀绕过伊薇特的肩膀,胸膛贴着她不自觉颤抖着的脊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个最安全的茧里。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原本在梦魇中消散崩塌如死灰的勇气和希望,也随之一点点恢复、重燃。 伊薇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喉咙哽住了、鼻腔也酸痛,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能勉强发出一个干涩的、带着哽咽的音节,又顿了顿,才小声问:“你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小天狼星把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握住了她的手,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素银戒指。他开口时声音慵懒,夜色中却显得格外温柔: “我们有一部分是连接着的,记得吗?” 伊薇特在他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起脸,看他的眼睛。 小天狼星怕她看到自己那只空洞的眼窝会不舒服,所以睡觉时也总是戴着眼罩。他仅剩的那只灰眼睛,在黎明前的昏暗房间里显得亮得惊人,如同被海浪冲刷了上亿年的岿然晶石,是宇宙中唯一永恒的信标。 伊薇特看到这只眼睛,才觉得自己那在虚空中被撕扯、被搅散的行将湮灭的灵魂,又被一片片捡了起来,被珍重地缝合填补,有了坚实的落脚之处。 她感到安心,却越发止不住哭泣。 泪珠掉得更多更快。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受过伤的眼瞳,像是有硫酸在持续融解着不属于自己的那颗眼球。但这份疼痛如此真实而具体,几乎使她觉得亲切。 她只有被小天狼星注视着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存在的。 这比梦魇中要好太多。 伊薇特被小天狼星搂在怀里,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直到梦魇中积攒的恐惧和痛楚逐渐消散,思绪也更清醒了,才轻轻地动了动身体。 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于是松开手臂,让她能够坐起来。 “还早。”他轻声说,“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伊薇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她哭了太久,喉咙这会儿还酸涩不已,想必即使发出声音也是哽咽沙哑的。她只是需要坐一会儿,想清楚一些事,所以连灯也没点,免得被光亮晃得眼睛更疼。 小天狼星没再同她说话。 但他也没合眼入睡,仍旧沉默地侧躺着,用完好的独眼注视着妻子在灰色晨光中的脸庞。 她的气息总是轻而静。在万籁俱寂的黎明时分,默默无声地坐在阴影里,像是一抹无所依凭的游魂,一旦把目光从她身上转开,她就会凭空消散。 在阿兹卡班时做过的许多噩梦中,她的身影就曾无数次地消散过,或是同詹姆和莉莉一起,被无数道骇人的不详绿光吞没。即使从摄魂怪的监视中逃了出来,他也总是梦到她孤身一人,踏着星光走入不见尽头的黑暗甬道,不声不响,也不回头,最终逐渐融入那片宛如地狱的残酷阴影。 小天狼星只有注视着她的时候,才会觉得她是活着的、存在的。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 透过窗帘缝隙进来的暗淡光线似乎比伊薇特最初醒来时亮了一点,但房间里还是朦胧不明。家具从黑暗中浮现出大致的轮廓,像是蛰伏的猛兽,从每个角落对醒着的人投来充满恶意的凝视。 在一片混沌和晦暗中,伊薇特听到小天狼星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 “你一次都没想过要问我,是不是?” “什么?” “问问我愿不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带着哈利跟你回希腊。” 伊薇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含糊声音,像是破涕的笑音,也像是转瞬的低泣。她沉默着,不说话。 没想过吗? 想过的。 想过离开英国,想过逃出战争。远离伏地魔和食死徒,远离星辰的预言和既定的命运。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完平静而安稳的下半生。如果他想带着波特家的那个男孩,她也愿意同他好好相处。 第158章 希腊。非洲。南美。东洋。 伏地魔的爪牙决不可能延伸至世界的所有角落。他们能去的地方有那么多,哪里都比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不列颠群岛更好、更自由。 但,那之后呢? 永远逃亡、永远担惊受怕吗?永远在梦境中承受着已逝之人的责问,永远羞愧地回避他们无言的凝视吗?永远在灵魂上保留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和缺口,从此之后的每天每夜,都只能活在深重刻骨的自我厌弃中吗? 她不能那么活着。她知道小天狼星也是。 ——你愿不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跟我一起逃离英国? 多简单的一句话啊。 可她问不出这么残忍的问题,也没法让小天狼星去回答这么残忍的问题。他们身上都背着血海深仇,往前迈的每一步,都是由父母、亲友和所爱之人的血肉堆砌而成。 他们就是踏着这样一条路,从过去走到了现在,还将要走到伏地魔面前——即使不能亲手将债一笔笔讨回来,也要坐在特等席上,亲眼见证他的惨败。 …… “再睡一会儿吧,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伊薇特轻声说。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还残留着几分无法掩饰的疲惫。她的双脚无声地落至地板,从床上站起来,又随手在肩头罩上一件轻薄的披肩。 “你要去哪儿?”小天狼星问。 伊薇特闻声回过头,在静谧的黑暗中朝他微微一笑。小天狼星看到她的那只本属于自己的灰色眼瞳,深冷而寂静,雾霭般捉摸不透。 “天还没亮,”他听到她说,“我去看看星星。” 第57章 赠予之物 11月的某天傍晚,小天狼星风尘仆仆赶回了布莱克老宅。 他最近在追踪卡罗兄妹,差不多已有两个星期了。从伦敦到剑桥,再往北到曼彻斯特,直到前几天,才在利物浦掌握了他们的确切行迹。 食死徒在利物浦联系到了一些激进派的年轻吸血鬼,企图将他们拉拢到伏地魔的阵营。为了破坏了他们之间的盟约,小天狼星可是在暗中费了不少功夫。 简而言之,他想方设法用咒语炸毁了港口的三间仓库——里面贮藏着食死徒用来跟吸血鬼做交易的高级魔药。 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在卡罗兄妹跟前露过脸,但食死徒们肯定知道是他做的。毕竟在这将近半个月的追踪和反追踪过程中,双方已经有过好几次交火了。 炸毁仓库之后得到了从爱丁堡赶来的唐克斯的接应,他相当顺利地驾驶着早就藏在码头下的摩托艇,从爱尔兰海绕过大半个威尔士,确认过彻底摆脱了食死徒的跟踪和纠缠,才在加迪夫登陆,幻影移形回到了伦敦。 走进格里莫广场12号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初冬的季节,太阳落山很早,天色也已昏暗。门厅里也没亮着灯,整栋房子都很安静。 孩子们回霍格沃茨上学之后,凤凰社不开会的时候,布莱克老宅总是这样的沉默而阴森,如同死寂的坟墓,没有一丝生机。 小天狼星也懒得去点亮走廊的灯,或者燃起客厅的壁炉。 他在一片昏暗的门厅中径直向前,大步蹬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独属于他和伊芙的最顶层。 这层的走廊同样是漆黑的。 但从楼梯转出来,就能看见一束并不明亮、却格外温暖的灯光,从半开的卧室门中照射出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静默漂浮,柔和的光线映在灰扑扑的地毯和墙壁上,形成一块方方正正的橙黄光斑。 这暖色的光斑也落进他那只完好的独眼里,点亮了他深灰色的沉郁眼瞳,使他原本的疲倦神情变得柔和而富有生气。 小天狼星大步朝卧室走去。 他用力推开门,同时高声宣布:“我从利物浦给你带了礼物!”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砰”的响声。伊薇特其实早就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了,却还是被他突然闯入的动静吓了一跳,用责备的眼神看向卧室门口。 小天狼星一进门就甩下背在右肩的那个帆布包,低头从里面胡乱掏出了许多东西——几件换洗的长袍、好几卷皱皱巴巴捆起来的羊皮纸、一小袋因为发潮而黏成糊状的猫头鹰食,还有一块有铅笔盒那么大,已经被啃掉了一个角的巧克力砖头。 经历过长途海上旅行的帆布包散发出发霉般令人不快的微腥气味。站在六斗橱前的伊薇特闻到这股味道,不由得微微挑了一下眉。 小天狼星人比他的帆布包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外袍和头发都脏兮兮、灰扑扑的,面容看上去疲惫而憔悴,下巴上冒出浅浅的胡茬,狼狈得像是桥洞底下的流浪汉。但那只深灰色的眼瞳却熠熠闪光,看上去骄傲又快活。 伊薇特无声地叹了口气。 “欢迎回家。”她说,但并没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只是隔着床投来好奇的视线,问,“你给我带了什么?” “格雷琴·夏普写《人鱼港口与海之歌》时的手稿!”小天狼星专注地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同时兴奋地说: “你收藏了很多她的诗集,是不是?古典派最后一位吟游女巫——我常听你提到她。所以我猜你肯定会喜欢......在回声剧院附近的一个收藏家那儿买到的......相当阴险的巫师商人,不过确实有不少好东西——” 第159章 他找得不耐烦,干脆拎着帆布包的底儿抖了抖。 更多零碎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在他脚边的地上堆成一个垃圾堆似的小山。一只断断续续闪烁着嗡鸣的窥镜掉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床底下,他也没去理会。 伊薇特又抽空看了他一眼,这次目光在他脚边的破烂上停留的时间更久,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句“你别乱丢东西”就要冲口而出,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包里的东西都差不多倒空了,小天狼星这才摸到藏在最深处的那个狭长铁盒,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从帆布包里抽出来。 “啊哈!”他发出胜利的叫喊,高兴地看到这条铁盒仍然完整无缺,没有在颠簸曲折的旅途中被剐蹭到一点。 小天狼星拿着这个细长的铁盒走向伊薇特。他直到这时才注意到,妻子身边有个摊开的行李箱静静悬浮着,箱子里已经装了大半外出旅行的用品和衣物。 “你要出门?”他怔怔地问。 “去巴厘岛。”伊薇特说,一边用魔杖点了点走近的小天狼星的肩膀,低声念了一句“清理一新”,使他经过长途海上旅行的外表和长袍都变得整洁干净。 然后她才从小天狼星手中接过那个细长的铁盒,顺势凑近他,仰起脸,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轻盈而迅速地吻了一下,对他露出微笑。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铁盒,推开盖子,用格外小心的轻柔动作从里面取出一卷羊皮纸。 “巴厘岛?”小天狼星在一边茫然地重复道,“印度洋的那个巴厘岛?” “就是那个。”伊薇特含笑说。 她以一种既怜爱又崇敬的目光凝视着那张展开的陈旧羊皮纸,伸出食指,慢慢描摹着纸上的每一个单词的墨迹、每一个字母的笔锋,甚至是每一个并不饱满的句点。 “真是美丽。”她着迷地低声感叹,“如此典雅......如此含蓄......我从没见过比夏普夫人更擅长在曲调中运用古代魔文的吟游女巫。没被打磨过的初版手稿要比流传下来的作品更加质朴纯粹......你读读这一句,小天狼星。看着她的韵律和笔锋——感觉到了吗?和我现有的那本诗集中的波动是不一样的。” 小天狼星的手指被她捏着放在羊皮纸的表面,去触碰那行蕴含着优美魔力的文字,他此刻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其上。 “可是,”他只是盯着妻子的侧脸,困惑地问,“你不回希腊,反而要搬去巴厘岛吗?” 伊薇特沉浸于从文字中不断涌出来的魔力波动,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她这么喜欢这份礼物,小天狼星这会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她慢吞吞地读完了诗稿的第一小节,这才伸出手盖住那张羊皮纸,切断了文字和伊薇特之间的那种电波般的联系。 伊薇特不满地抬起头来看他。 “你不搬回希腊吗?”小天狼星又问了一次。 “我又不是要搬家。”伊薇特说。 她似乎是被小天狼星的这个问题所提醒了,瞄了一眼还没装满的行李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颇为遗憾地将手稿小心卷起来,重新收回那个狭长的铁盒子里。 “我去那儿看望一位朋友。”她接着说,用魔杖指挥一件米色的亚麻长裙折叠起来,落进行李箱中,平静地告诉他,“——黛西·泰勒。也许你还记得她。” “没印象的名字。”小天狼星如实说,回想了一会儿,又迟疑地问,“是在学校时,总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金发的姑娘?” “就是她。”伊薇特说,“她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在雅加达的巫医学院学习了六年,现在在巴厘岛做治疗师。” “我记得你和她一起来看过我陪詹姆打的那场魁地奇训练赛。”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说。 伊薇特挥动魔杖的手一顿,转过头看向小天狼星。 “你认真的吗?”她好笑地说,“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继续和我争论这件事?——我告诉过你了,我那时不是特意去看你的。看在梅林的份上,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会在。” “那不重要。”小天狼星说,“反正你已经跟我结婚了。这就叫做命运,是不是,亲爱的?” 伊薇特简直拿他的自说自话没办法。 “我会在巴厘岛停留十天左右。”她于是转开话题说,“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巴厘岛听起来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小天狼星充满向往地说,“我原本想和你去瑞典或者挪威。你知道,我觉得你会更喜欢北方。” 伊薇特抿起嘴笑了。 “真可惜我暂时不能离开伦敦。”小天狼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利物浦的消息说不定这会儿已经传到魔法部了,我还有许多收尾工作需要做——” 他停顿了一会儿,脸上满是不高兴的烦躁神情,恨恨地低声咒骂道:“妨碍我和我的妻子去度蜜月,也许这笔账我也该记在卡罗兄妹头上。” “没人说是去度蜜月,小天狼星。”伊薇特温和地提醒他。 小天狼星懒散地挥了一下手表示:“那不重要!” 虽然他表情阴沉,像只呲着牙护食的凶恶猎犬,伊薇特却觉得他这副不讲理的模样凶得可爱,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 小天狼星察觉了妻子竭力掩饰的笑意,于是恼恨地扑过来啃她的耳垂。 第160章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肌肤上,酥麻感从颈侧一直传递到尾椎。伊薇特痒得直躲,可腰却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挣脱不开。 她一时站立不稳,歪倒在床上,小天狼星却还是没松开她,同她一起歪倒在床上,又怕压着她,只用肘撑住柔软的床面,低着头,不依不饶地在她眉心、眼梢、鼻尖和嘴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你笑什么?嗯?”他一边落下细碎的吻,一边凶巴巴地问,“我不能跟你去巴厘岛,你很高兴吗?你就不怕自己想我想得睡不着?嗯?”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伊薇特用食指去推小天狼星的肩膀,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原本就很容易头晕,此刻又是笑又是痒,这会儿浑身发软,力气根本不足以推开紧紧拥着她的小天狼星。而小天狼星似乎也没有松手的打算,甚至还试图用爪子扒开她的长袍,去咬她的肩膀和锁骨。 伊薇特为了把自己从恶犬口中解救出来,只好匆忙间把床头柜上搁着的一个包裹塞进他怀里。 “你不在家的时候寄给你的。”她喘着气说。 小天狼星最后迅速舔了一下她的唇角,才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接过写有自己名字的包裹,先好奇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才动手把包装纸扯开,告诉她说:“——其实是给你的。” 他把包装纸随手团起来丢进垃圾桶,将拆出来的东西递到伊薇特面前。 那是一个画框。 画框是檀木的,纹理细腻而流畅,散发出天然的醇厚木香,边角镶嵌着藤蔓状的华丽金饰,其间缀有剔透鲜艳的小粒红宝石,如同待放的玫瑰花苞一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碎光。 画框没比她常用的星座速查小册子大多少,但造价绝不下上百加隆。 然而,比这精美而昂贵的画框更吸引伊薇特眼球的,则是画框中装裱着的那副肖像—— 那是小天狼星的画像。 画像只有半身。画里的人没带眼罩,虽闭着眼,但看得出双眼完好。鼻梁笔直高挺,双唇薄而含笑,同真人一般英俊得无可挑剔。画中光影绝佳,让他看上去好像比现在更年轻也更骄傲。黑发一看就是临时随手扎起来的,即使束着也不显得服帖,反而四面翘着,像是乱摇的狗尾巴,既散漫,又快乐。 画框中闭着眼的小天狼星仿佛正沉陷于某个美妙而宁静的漫长梦境。伊薇特偏过脸盯着肖像,慢慢地用手指梳理着方才笑闹时变得散乱蓬松的发缕。 她盯着那副尚未苏醒的画像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小天狼星的侧脸。 “你说,这是给我的?”她问。 小天狼星难得地没和她对视。 他被妻子极具穿透力的视线看得心虚,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檀木相框边角上镶嵌的红宝石,几乎像是要为自己分辩,咕哝着开口: “你做噩梦醒来第二天我就去订了这个——画框是去温莎定制的……又费了点儿劲才找到合适的画家……总之,不错,我想把它留给你。” “留给我?”伊薇特轻轻地重复道。 她的眼珠一错不错,定定盯着小天狼星的脸。 小天狼星还是没看她。 “假如我在你之前死了——”他说。 话一出口,他几乎是和伊薇特同时举起手,不约而同地敲了两下木质六斗橱的抽屉板。目光随即不可避免地终于相碰,小天狼星一怔,习惯性咧开嘴朝妻子笑了一下,眉梢也扬起来。 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平静而超脱,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伊薇特·坎贝尔这样的女巫——比小天狼星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理智和清醒的拉文克劳——居然也愿意相信敲木头避免噩运这套近乎迷信的说法,小天狼星想,她果然还是很在意他的命运,在意到不愿意容忍任何具有不详意味的征兆。 这条不见出口的死路她分明已走了十几年,却至今也不愿回头。 她在星轨间的一意孤行,远比他所知所想的,要更独断、更执拗。 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应当为此感到忧心,可扬起来的嘴角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心脏又酸又涨,好像身体里有某种长满尖刺的蓬勃事物拥挤着,就要满溢出来,割得他胸腔生疼,却又无比满足而充实。 伊薇特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因此不太自在地避开了视线,继续整理自己出门用的衣物。 她低着头看行李箱,无意识地将手中那件长袍叠起来又展开、再照样叠起来,不必要地反复拉平布料的每一处褶皱。 小天狼星看到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妻子大概已猜到了他送她这副画像的用意。 她方才看向他的眸光锋锐如刀,垂首时侧脸却显得恬静安宁。低头时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白皙后颈,瓷器般光洁,双肩瘦削得近乎单薄,也仿佛瓷器般脆弱。 但她不是瓷器。 小天狼星想,她是磐石、是山岩,是扎根于苏格兰高地的峻拔峭壁。积年累月经受着惊涛骇浪和狂风暴雨的打磨,却从不后退,也从不崩塌。 …… 他的思绪在转瞬间飘散,又转瞬间聚拢。出神片刻,才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 “我死之后,画像就会醒过来。你想我的时候,可以和他说说话。” 第161章 伊薇特再次停下手中的动作,用颇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那副画像。 半晌,她才抬起眼睛,看向小天狼星。 她盯了他一会儿,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嘴唇。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仍和往常一样平静而疲倦,但小天狼星隐约感觉到,她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本人好看。”伊薇特直白地对他说。 “是吗?”小天狼星把画像翻转过来,又转向旁边的书柜,借着玻璃的反光瞅了瞅自己的脸,“……我倒觉得还挺不错的。” 伊薇特轻轻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特意找了西班牙有名的现代派巫师画家来画的呢。”小天狼星抱怨道,“一幅画就要三百加隆!这你都不满意?” “不是你本人,我都不满意。”伊薇特平铺直叙地陈述道。 “等我死了,”小天狼星笑嘻嘻地说,“等这幅画的眼睛睁开了,会说话了,你就满意了。” 伊薇特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仍旧默默地折着她的长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容被垂落的发缕挡住,也看不清神色。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也许吧。” 小天狼星笑了。 他转身把画像放在她的书柜里,自作主张地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就在一盏旧月球仪旁边,又把一架古董六分仪拿远了点,生怕那仪器的金属零件会划破画像上的他的脸。 接连调整了好几个位置,他才满意。心里觉得自己的脸跟伊芙的书柜真是相配,再没有比伊芙的书柜更适合摆这幅肖像的位置了。 伊薇特从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宽容地默许他胡乱安放自己的小仪器,并没有对他为画像选的位置发表任何评论。 她也没告诉他,其实自己也有想留给他的东西。 这份礼物尚且有一部分缺失,所以她并不打算现在就拿出来,只是藏在这个六斗橱最下面的抽屉里,和她已用不上的许多本笔记收在一起。就算小天狼星拉开这个抽屉,也只能看到一个普通的小木匣。 这个被她藏起来的木匣,同一部厚词典差不多大。橡木做的,又沉又硬,纹理粗直。木料表面被打磨得光洁而平整,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是她在办公室和家里都惯常用的那种、存放羊皮纸卷的小木匣。 伊薇特有成千上百个这样的小木匣。 无论是在拉文克劳河原还是格里莫广场12号,哪怕是在霍格莫德极光二手书店的那个小阁楼和她在佩尔顿街的公寓,只要是她住过的地方,都随处可见这种收纳羊皮纸卷的小木匣。 木匣里面装着的是十一个记忆球。 说是记忆球,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它们并不是用来提醒拥有者忘记了某些事,而是储存着某段特定的回忆。承载着这段回忆的水晶球被打碎之后,就会呈现出记录过的影像。即使回忆结束、影像消失,也可以通过复原咒来反复重温。 其中六个水晶球,伊薇特都用来记录自己的回忆了。 另外五个,她则拜托了几位认识的人,收集了他们有关小天狼星和她在一起时的回忆——莱姆斯·卢平、尼法朵拉·唐克斯、弗立维教授、劳拉·霍尔顿,还有在拉文克劳河原的狭小厨房替他们两人见证了那个牢不可破誓言的赫奇帕奇傲罗,斯蒂夫·罗宾森。 她这次去巴厘岛,就是为了从黛西那里拿到最后一个水晶球,凑成十二个,放进这个小木匣。 在把这份礼物交给小天狼星保管之前,她会在木匣上施加一个咒语,确保它只有在自己死亡之后才能被打开——她在其中一个水晶球里面存放了一段类似遗言的留影,倘若她还活着的时候就被小天狼星看到,伊薇特想,那可就太尴尬了,还不如让她立刻去死。 但是倘若她真的在小天狼星之前死去…… 她又想,这或许就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 伊薇特手底仍从容不迫地整理着行李箱,动作优雅、迅速,而且极有条理,谁也看不出来她脑子里想的是关乎生存和死亡的宏大命题。 收叠衣物的间隙她抬起头,看向书柜,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小天狼星那副尚未苏醒的半身画像之上,目光微怔,有些出神。 随即她轻轻笑了。 是啊。她不知道星辰最终会将他们引向何方,也不知道谁能从战争的洪流中幸存。命运如同望不到边际的汪洋,而她和小天狼星共乘一叶飘摇的小舟茫然四顾,不知自己何时会被淹入滔天的浪潮、又何时会被卷进暗涌的激流。 她所恐惧的事有那么多。她所忧心的事也有那么多。暴风骤雨般裹挟着她,总使她无所适从。 可在这个瞬间——在这个短暂的、却无比纯粹而美妙的瞬间里,她却只是想: 世界上或许再没有比‘不谋而合’更浪漫的词语了。 第58章 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圣诞节 圣诞假期,哈利从霍格沃茨回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过节。 这是他自十一岁以来第一次没留在霍格沃茨、而是跟自己的家人过圣诞,哈利差不多和小天狼星一样兴奋。 布莱克老宅里到处都挂满了闪烁的劣质小彩灯和形状奇异的冬青叶花环,槲寄生枝条在生锈的吊灯上盘旋缠绕,连门厅里挂着的家养小精灵脑袋也被饰以金灿灿的泡泡和雪花。 第162章 昏暗走廊里那些阴森森的画像和挂毯则被金红色的绸带所覆盖。小天狼星用一棵高大的圣诞树挡住了沃尔布加的画像,并在树枝上挂了十来只不停鸣叫的金属知更鸟,将她的咒骂声完全压了下去。 他还从跳蚤市场买到了好几个麻瓜制造的圣诞老人玩偶。它们一边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一边敲着鼓大声唱着圣诞颂歌,他则和哈利坐在沙发上盯着他们瞧,哈哈大笑着相互打赌谁会最先被撞倒在地,直到电池耗尽了才罢休。 伊薇特嫌他们吵,不断闪烁的彩灯又晃得她眼睛疼,所以吃过早饭就打算上楼。 临走时她将一个朴素的小木匣递给哈利,并平淡地祝了他圣诞快乐。 从她手中接过礼物的哈利惊讶极了。 他没想到自己能从坎贝尔夫人那儿收到圣诞礼物,因此只来得及讷讷道了声谢。等她上了楼,才动手拆开了那个没有任何装饰的小木匣。 木匣里面装着一只水晶雕刻的透明牡鹿。 小鹿只有巴掌大,却沉甸甸的,周身散发出澄澈而柔和的淡淡银光。它原本在黑暗的木匣中蜷缩着打盹,哈利打开匣盖时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原地蹦了两下,走到匣边抬起头,温顺地用鼻尖蹭了蹭哈利的手指。 又冰又硬的触感让哈利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个要花多少钱啊?”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牡鹿放在手掌上,对小天狼星发出惊叹。 小鹿在他手中慢慢踱步,踩得哈利掌心发痒。客厅里的彩灯在透明而晶莹的精致鹿角上反射出绚烂的光芒,仿佛被施以了某种格外温暖的守护魔法。 “这是你伊芙阿姨自己刻的。”小天狼星用不甚在意的口吻说,“水晶的原石没有多贵,况且这也不大。它的眼睛是月光石,能让你做个好梦——你可以把它放在床头,当作夜灯。” “她自己刻的?”哈利惊愕地重复道,又不敢置信地问,“为了我吗?” “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哈利。”小天狼星咧开嘴笑起来,“这是她的爱好。就是不刻这个,也会刻点别的什么——你没看到门厅里多了两只石头狗吗?一只叼着花,一只鼻子上停着鸟。” “我真没想到……” “什么?”小天狼星笑着问,“没想到她会愿意将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吗?不妨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们房间里摆不下了。” “不是。”哈利如实说,“我没想到她还会雕刻——我以为她除了看书就没有别的爱好了。”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然后哧哧笑了。 “你伊芙阿姨会得多着呢!”他骄傲地说,“你知道她下巫师棋,是不是?但你肯定没听过她弹里拉琴。不仅如此,她在希腊还选修过马术。我有一次帮她整理书房,见到了一张她年轻时穿着骑装的照片——可惜那张照片后来被她收起来了……你能相信吗,哈利?她不喜欢骑飞天扫帚,倒是愿意去学骑马!” 哈利没回答他。 他在教父说到里拉琴时就没再听下去了。 ********** 不知道是因为怕吵,还是因为想避开跟生人的无意义闲聊,伊薇特差不多整整一天都呆在楼上,连午饭都没下楼来和他们一起吃。 下午小天狼星端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上了趟楼,谁知道隔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回到楼下的客厅。 面对着教子疑惑的注视,小天狼星坦然自若地告诉他: “我看到你伊芙阿姨在睡午觉,所以陪她躺了一会儿。” 哈利也不知道要怎么午睡才能睡出来三个小时,但直觉告诉他,此时还是不要追问为妙。 在这之前,小天狼星整个上午都在和哈利上蹿下跳地胡乱摆弄圣诞节的玩具、装饰和彩包爆竹,到午饭之前就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倦意,仿佛已经开始觉得无聊。 但从楼上“午睡”回来后,他看上去比午饭时要精力充沛得多。 哈利察觉到教父的头发变得有点乱,长袍上还残留着不属于伦敦的清新潮意——好像是睡了半个小时的安静午觉之后,就骑着摩托去苏格兰的旷野上空飞驰,吹了两个半小时的激烈海风。寒冷海风和肾上腺素使他的脸色变得红润而容光焕发,眼睛也格外明亮有神。 不知道坎贝尔夫人是在睡她那三个小时的午觉,还是跟小天狼星一起去拉文克劳河原吹海风了。 哈利宁愿相信他们是一起去的。因为,你看,他们夫妻两个人出去兜风不带他,这肯定是情有可原的。可要是小天狼星自己去海边骑了三个小时摩托却没叫他…… 哈利想,那可就太让人伤心了。 ********* 伊薇特直到傍晚才重新出现在哈利面前。 她身上还是一贯的那件没有装饰的黑色长袍,长发如常挽着,没有丝毫散乱,神情也平静无波,看不出下午究竟是躺在床上睡了三个小时的午觉,还是去拉文克劳河原跟小天狼星吹了一会儿风。 女巫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边随手用魔杖指灭了缠绕在楼梯扶手上拼命闪烁的那串彩灯。她走过门廊,挂在圣诞树上的金属知更鸟们就同时停止了歌唱;她迈进客厅,天花板和吊灯周围悬挂的槲寄生枝条就不再胡乱挥舞。 最后她停在壁炉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个会不断生长出爆炸浆果的圣诞花环,似乎是在考虑将它丢进壁炉、还是扔到窗外。 第163章 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小天狼星就眼疾手快地掐掉了一串即将爆炸的槲寄生浆果,又用杖尖敲了敲冬青叶沙沙摇摆着的枝条,使花环变得安静、普通,而且毫不起眼。 伊薇特默默端详了它一会儿,似乎是对此感到满意,就不再注意那个哑巴花环了。 喧闹了一个白天的布莱克老宅,至此才恢复了一点平常的氛围。 墙壁和肖像仍旧被金红的绸缎和富有节日气氛的彩色挂饰所覆盖,圣诞树树顶上的那颗硕大的金色星星也仍旧熠熠闪光。但少了魔法的作用,一切会动的都不再动了,一切发声的也都归于沉寂。 直到此时,哈利才从持续的狂欢中抽身出来。 被不间断的外部刺激持续轰炸的眼睛、耳朵和大脑得以喘息和休憩,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了。他疲惫地瘫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走吧,哈利。”小天狼星招呼他,“到晚餐的时间了。” 伊薇特原本已经走到客厅门口,听到小天狼星叫出这个名字,又回过头看了看。 她看到正从沙发里站起来的哈利,眉梢就不自觉地挑了一下,好像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个孩子。 随即哈利就发觉她轻轻皱了一下眉。 在德思礼家的屋檐下生活了十一年之久,哈利对于诸如撇嘴和皱眉这些神情,已经具有了一种相当敏锐的感知力。 通常来说,佩妮姨妈在露出类似的表情之后,紧接着就会朝他尖声嚷嚷:“快点把脏盘子收走”和“别踩脏了我的地板”。而弗农姨父则会对他咆哮:“滚回你的碗柜里去”,或是“不许问问题”。 坎贝尔夫人又是为什么皱眉呢? 哈利的大脑飞速旋转,拼命回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没做好的事。 是不喜欢小天狼星为他做出的这些节日装饰?不喜欢客厅被他们两个折腾得太过凌乱?还是不喜欢在圣诞节这样特殊的场合和哈利这个电灯泡一起吃晚餐? 她虽然帮过哈利好几次,甚至还送了他圣诞礼物,但有埃弗里、斯内普和马尔福家做例子,哈利实在不认为她是个温柔和善的好脾气女巫。 假如他真做了什么让她难以忍受的事,哈利相信,伊薇特·坎贝尔绝不会像包容小天狼星那样去包容自己。 还没等哈利想出来一个答案,坎贝尔夫人就已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 她环顾四周,用比方才盯着冬青花环还严厉的目光打量着客厅中的装饰品,慎重地逐一审视它们。 就在哈利以为她是想要随机挑选一样圣诞装饰对其进行人道毁灭的时候,就看到坎贝尔夫人举起魔杖,重新点亮了楼梯扶手上那串刚被她亲手熄灭的闪烁彩灯。 小天狼星倚着客厅的门框,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妻子,一言不发。 伊薇特被彩灯乍然亮起的光芒刺激得偏了一下头。 她一边捏着眉心缓解眼痛,一边低声念出咒语将灯光调暗,接着退了两步,隔出一段距离,谨慎地观察那串静静变幻色泽的彩灯。似乎是觉得这样的亮度并不好看,犹豫了一会儿,又将略显暗淡的灯光再调亮了一点点。 然后她转头看看小天狼星,又看看哈利,语气平淡地问:“这样可以吗?” 哈利对上她的视线,不明所以地茫然点了点头。 小天狼星却很自如地果断接话道:“我看可以,亲爱的。既不刺眼,又足够热闹。” 足够热闹? 哈利愣了一下。 为什么小天狼星要说足够热闹? 该不会、或许……难道说—— 坎贝尔夫人是因为看到了他在这里,想为他保留一点点“足够热闹”的节日气氛,才允许那串彩灯继续亮着吗? 她刚才环顾周围、四处打量,是为了在自己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找出一件不刺眼也不吵闹的圣诞装饰吗? 因为她自己不能确定这串彩灯是不是足够让人快活,才会去征询小天狼星和哈利的意见,问他们“这样可以吗”? 哈利想明白这件事,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这位似乎永远都游刃有余的高傲女巫,在难得主动向谁示好时,竟然出乎意料的生涩笨拙。但这份善意却又如此直率、如此坦然,几乎令人觉得可爱。 哈利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成需要哄着的小孩子了。 被坎贝尔夫人。也被小天狼星。 他哪里有那么幼稚?又不是非要有灯火闪耀、钟铃悦耳,才会觉得新奇有趣。和在德思礼家度过的那些圣诞节相比,哈利其实只要能和教父呆在一起,就很满足。 小天狼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仍旧费心搜罗了各种装饰、玩具和礼物,让这个圣诞节成为哈利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好的圣诞节——好过德思礼家的圣诞节,也好过霍格沃茨的圣诞节。 …… 哈利这边正在为教父和他妻子的心意满怀感动,就看到小天狼星伸出手,一把拽住从他身边经过的坎贝尔夫人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笑嘻嘻地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 “我也能选一样吗?”他在她耳边小声问,“我特别喜欢那簇槲寄生。” 他的声音低沉,同那只深灰色的眼瞳一样,具有一种慵懒而随性的特质,无端令人着迷,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唇角含笑,显然别有用心。 第164章 不知道是因为他话中的调侃意味,还是因为他拂在自己耳边的温热吐息,伊薇特的耳垂肉眼可见地变成了浅粉色。但她神情仍旧镇定,不为所动地偏了一下头,躲开了小天狼星凑近的脸。 “你想怎么做都行,小天狼星。”她平静地说,然后抬起眼睛,和颜悦色地朝他笑了一下,接着用相当冷酷而坚决的口吻补充道: “但我绝不跟会结出爆炸浆果的东西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小天狼星于是恼火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 吃过一顿足以喂饱耶稣和他十二使徒的圣诞晚餐,哈利独自留在门厅拆礼物。 圣诞树下放着的礼物盒子足有二十多个,堆起来有半人高,其中只有零星的四、五件标着伊薇特或小天狼星的名字,剩下的就都属于哈利。 把全部礼物都拆开、把玩钻研、再搬到回房间,又把所有包装纸和纸盒收拾好,花了他差不多一个小时。 等哈利再次走进客厅的时候,小天狼星正和他妻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看书。 这实在有点儿令人意外。因为,平心而论,哈利并不认为教父是愿意坐下来安安静静看一会儿书的那种人。 但他此刻确实就坐在那儿,和坎贝尔夫人盖着同一条深红色的珊瑚绒毯,目光落在她膝头摊开的书本上。 坎贝尔夫人指着书本中的一句话,轻声对他说了什么,小天狼星就动手把书“哗啦哗啦”往回翻,翻到某一页,在上面画了两个圈,接着捏起手指,简洁利落地比了一个哈利没看懂的手势。 坎贝尔夫人却被他手势所传达的意思逗笑了。 哈利从没见她这么笑过。 女巫用手掩住嘴唇,没发出一点儿笑声,但她笑得肩膀都耸动起来,无法自抑地歪倒在小天狼星身上。她的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连带着脸庞和五官的线条都显得更柔和生动,一向都沉静而冷峻的眼瞳湛然发亮,鲜活得像是暖风破开冰面,撩动起潋滟的明净水波。 小天狼星也跟着她一同笑起来。 他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接着又开始“哗啦哗啦”地往前翻书。坎贝尔夫人抿着嘴笑得停不下来,同时却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把书翻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小天狼星就不再乱动了。 他闷声笑着,揉了揉后颈,视线暂时从书本中抽离出来,这才看到了站在客厅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哈利。 “嘿!”他挑起眉,朝哈利招了招手,“你拆完礼物了?” 哈利点头,抬脚迈进客厅,谨慎地选择了一个离他们不是很远、但也并不近的位置坐下。 伊薇特并没抬起头看他。 但哈利注意到,她眉眼间那种轻快而真切的笑意一下子收敛起来,消弭得那样迅速而彻底,和方才与小天狼星单独相处时截然不同,几乎让哈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他人面前将情绪展露出来,这似乎让她很不自在,眼睛一垂,就重新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把自己和外界隔离开。 小天狼星倒是对哈利咧嘴一笑。 他低头在妻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眼中就又恢复了一点轻盈的笑意,但仍旧没抬头看哈利,也不再理会小天狼星,只是置身事外地静静看书。 小天狼星也不怕打扰她。 “别在意你伊芙阿姨。”他告诉哈利,“她在读夏普夫人的诗,魔文的韵律是存在于眼睛和文字之间的,和耳朵没关系。我们吵不到她。” 然后他和哈利聊起圣诞礼物、聊起即将到来的o.w.ls、聊起讨厌的教育令和da的进展。 虽然乌姆里奇仍旧通过法律执行司的权力限制着学生们的魔咒实践,但是有教授们的暗中支持和掩护,da每次都能相当顺利地避开督学、费尔奇和纠察队的扫荡。 哈利的大脑封闭术也跟金斯莱练习得不错,至少没再做过令人不安的噩梦……邓布利多一直呆在学校,督学也不敢经常找他麻烦……他喜欢的那个拉文克劳找球手姑娘跟塞德里克·迪戈里分手了又和好……总的来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天狼星接着提到,坎贝尔夫人也许会给o.w.ls的天文学考试出一部分考题,甚至有可能亲自去霍格沃茨监考,又暗示哈利她最近对北极星和半人马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被妻子头也不抬地打了一下手背以示警告,这才没能给教子泄露更多的题目。 哈利乐不可支地看到,在坎贝尔夫人察觉不到的角度,小天狼星对他做了个“等下再说”的口型,结果又被“啪”地打了一下手背。 女巫面无表情,看上去无动于衷,但哈利敢肯定,这次的力道比上次重了不止一点儿。 伊薇特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却一直也没参与其中。 似乎她所有的话都已经跟小天狼星说完了,并没什么要留给哈利的。 她安静地垂着眼睛,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茧中。外面世界的一切动荡都不足以使她抬一抬眉梢,而她的世界里此刻具有意义的,唯有膝头摊开的这本书,和从始至终都将她揽在怀里的小天狼星。 直到这个夜晚结束,直到哈利打着哈欠离开客厅去睡觉,她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第59章 所拥有的 圣诞节第二天的凌晨,摸黑到地下厨房找水喝的哈利,刚走下楼梯就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第165章 这个时间,窗外的夜空仍旧黑沉沉的,冷清而寂静无声。夹杂在寒风中的细碎雪片擦着玻璃呼啸而过,格里莫广场的昏黄路灯在覆满白霜的街道上有气无力地亮着,一点儿也不再有圣诞的愉快氛围。 哈利顺着焦味穿过门廊,走向客厅。 白日里不知疲倦闪烁着的彩灯早就熄灭,圣诞树上的金属知更鸟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吊灯上槲寄生的枝条盘绕成扭曲的形状,冬青叶花环上的鲜红浆果则像是一只只恶意窥视的眼睛。从这样一条走廊当中穿行的哈利,如同走在摄魂怪的注目之下,不自觉地感到心里发冷。 客厅里一盏灯都没有,唯有壁炉是亮着的。 暖洋洋的火光映亮大半间客厅,燃烧着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小声响,极大地驱散了哈利周身的寒意。 壁炉边的地毯上坐着一个人——瘦削的、静默的。同映在墙上的巨大影子相比,伊薇特·坎贝尔蜷缩着的身体娇小得近乎可怜。 哈利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女巫正将一卷羊皮纸丢进火堆。 深冬的季节,她却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裙,只披了一条羊毛披肩。即使坐在暖烘烘的火炉边上,也冷得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但她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不以为意地坐在冰凉的地毯上,用极镇定而有条不紊的动作,将地面上散落着的羊皮纸一卷接着一卷放进火焰中。 哈利走近了一点。 借着火光,他注意到她看上去比平常还要疲倦和憔悴。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眶和鼻尖都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哭过。跃动的橙红火光映亮她的脸庞,使她原本总看上去冷峻漠然的五官线条显出一点柔软的茫然。 直到哈利站到她身边,伊薇特才抬起头,瞟了他一眼。 她盯了他一会儿,迟钝地皱了一下眉,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眼睛慢慢眨了眨,才恍惚中记起来: “——哦,你是小天狼星的教子。” 哈利从认识她到现在,已经听过好几次她这么称呼自己了,但每次都还是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在魔法界所遇见的很多人,几乎都把他视作“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是“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儿子”,是“救世之星”。唯独她,从来只把他看作小天狼星的教子,就好像这才是哈利·波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唯一意义。 “过来帮我。” 伊薇特朝他招招手,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吩咐道。 她此刻似乎并不清醒如常,语气直率而坦然,并没有平日里那种近乎漠然的疏离感。 哈利踌躇着,依言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从地毯上随手拿起一卷她打算烧掉的羊皮纸,借着火光,展开瞄了一眼。 那是一张证书。 绘有星月图案的精美边框、用烫金花体字写成的、盖着深蓝印章的漂亮证书——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魔法天文协会主席 伊薇特·a·坎贝尔 ……啊? 哈利抬起头,呆呆地看向伊薇特。 她并没察觉到男孩的震惊视线,仍专注地盯着壁炉,盯着火焰里已经只剩下碎片的焦黑纸屑。 哈利将那张象征着英国魔法天文协会主席身份的羊皮纸证书默默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趁着她不注意,无声而迅速地将地毯上剩下的文件和纸张都翻看了一遍—— “希腊星相咒语研究组发起人”、“欧洲巫师占星组织西欧地区总代表”、“欧洲魔法联盟天文院荣誉院士”、“第139届阿斯特赖俄斯终身成就奖得主”、“阿瓦隆学者团一级勋章持有者”...... 有些是文件,有些是证书,掺杂着十余张剪报和杂志文章,甚至还有未兑现的奖金支票。不是写着她的名字,就是附有她的照片。 深更半夜的,她为什么在壁炉里烧这些东西? 哈利来不及思考她这么做的意义,只是直觉不能让她继续烧下去。假如让赫敏知道了他眼睁睁看着坎贝尔夫人烧了这些而不加制止,恐怕会气得也将他扔到壁炉里去。 要怎么才能阻止她? 他是半夜起来找水喝的,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魔杖带在身上。眼看着坎贝尔夫人又随手拿起一张羊皮纸,看也不看一眼就要往火堆里送,壁炉里卷起来的火舌,已经快要燎着了羊皮纸的边角。 情急之下,哈利只能抄起她搁在地毯上的魔杖,咒语随即冲口而出—— “清水如泉!” …… 她的魔杖和她一样,神秘、冷僻而晦涩难懂,哈利一拿在手里就觉得不自在。从魔杖尖涌出的水流断断续续的,不过好歹是将壁炉中的火焰浇灭了。 失去了火光照明,没点灯的客厅一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 独属于凌晨时分的死寂空气,一点点伴随着冬日的彻骨寒意从玻璃窗中渗透进来。两个人在无法视物的黑暗客厅中相对默然,伊薇特冷不丁开口问: “你被——你的思想被墨提斯之息侵蚀过吗?” 哈利愣了一下:“我想……没有吧?” “你曾和谁立下过牢不可破誓言吗?” “没有。” “我想,你也应该没杀过人吧。” “当然没有!”哈利激动地大声否定道,“除非你说的是伏地魔,那应该和我母亲……” 第166章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没有说完这句话,抿紧嘴巴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发觉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几乎显得有点生硬: “你为什么问这些,夫人?” 伊薇特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厚重的窗帘缝中逐渐透出稀微的灰暗晨光,哈利勉强能分辨出女巫的瘦削轮廓。雕刻着兽首的家具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他第一次意识到冬夜里的布莱克老宅这么冷、这么静。 过了很久——久到哈利在无孔不入的寒气中打了个冷战——他才听到坎贝尔夫人开口说: “你知道我能分辨出弗雷德和乔治,是不是?” 哈利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不太明白她此时提起这件事的用意。 “我的这只盲眼,能看见魔法的流动。”伊薇特轻声说,“没有光线干扰时,看得会更清楚一点,用心看的话,甚至能看得到人的灵魂——至少我认为那是人的灵魂。” “你的灵魂……”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挑选一个合适的字眼去形容自己看见的情形,思忖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着说,“并不纯粹。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光芒——还是颜色?气息?我说不好,但意思差不多是那样。” “什么?”哈利茫然地问。 “被墨提斯之息侵蚀的巫师,精神中会出现类似的瘢痕。”伊薇特用疲倦的声音解释说,“或者,和他人立下牢不可破誓言时,对方的魔力透过咒语的链接影响到你的魔力,也会在你的灵魂上留下某种印记。除去这两种情况,就我所知……大概就只有杀害某人时,才会使灵魂的这个——形状,变得不再纯粹吧。”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哈利喃喃道。 “灵魂属于死亡厅研究的范畴,并不是我的专长。”伊薇特轻飘飘地说,“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尽早去找邓布利多谈谈这件事。” 哈利站在黑暗中陷入沉思,但很快就无法忍受这种死寂如坟墓的冰冷氛围,于是再次举起手中的魔杖,将天花板上的吊灯点亮。 伊薇特被乍然亮起的灯光晃得偏了下头。 身处在光明的室内,她似乎就不再记得自己刚才在黑暗中都说过什么了。甚至因为想不明白房间怎么会一暗又一亮,而稍显困惑地皱了一下眉。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随即就注意到,男孩手中拿着的是自己的苹果木魔杖。 伊薇特一言不发地默默盯着它,慢慢地眨了眨眼。 哈利讪讪地将魔杖递还给她。 “对不起,”他有些局促不安地道歉,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可是,你为什么要烧这些呢?” 他看不出伊薇特是不是在为他不经允许就动了她的魔杖而不高兴。在火焰熄灭之后,她也没有再次尝试将壁炉点燃,只是低着头,默默归拢着滚落一地的羊皮纸卷,动作缓慢而迟钝,仿佛漫无目标。 这很不像她。 “人类一生中所能拥有的东西——我们认为——是恒定不变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哈利才听到坎贝尔夫人再次开口,似乎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那个问题。 “……你得到了某些东西,”她接着说,“就肯定会失去一些东西。” 她的话听起来条理清晰,好像只是在解释课本中某句颇有歧义的表述。哈利记得曾在暑假里听到过她和赫敏谈话,那时坎贝尔夫人用的就是这种从容、理性而稳定的语气。 “所以你烧掉这些,”哈利试探地接着问,“是为了......?” “这些是我不需要的东西。”伊薇特语气平淡地解释说,“不需要,但却还占着我所能拥有的东西的份额。也就是说,我把它们都销毁了,就不会失去我真正想要留住的东西了。” 假如赫敏在这儿——哈利今晚第十三次这样想——说不定会懂得她话中的真意。可惜赫敏不在,所以他只能在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略显笨拙地问: “这些既然都是你不想要的东西,夫人,你为什么会拥有它们呢?” 伊薇特轻轻笑了。 “很多年前,我曾有一个想要解决的问题。”她说,视线落在虚空,似乎有点出神,“名誉、财富和地位,只不过是我在钻研那个问题的过程中的副产品。我真正想要寻求的答案,其实一直都没有得到。” “和这场战争有关吗?” “是。”伊薇特坦然应道。 但她没再多说别的,也不打算向哈利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盯着壁炉里不再燃烧的木柴,仿佛想用视线将零星的残余火星重新点着。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壁炉里只剩下焦黑残骸的几片碎纸。 “你真觉得烧掉这些就能换回你想要的东西吗,夫人?”他问。 “我不知道。”伊薇特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所以才想试试。我在这十几年中一直在做不同的尝试,但还没有试过这种方法。” “我无意冒犯,”哈利犹豫着,慢吞吞地说,“但是,夫人,我不认为这会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说的话……至少先跟小天狼星谈谈吧,你说呢?我想他也不会希望你烧掉这些东西。” 伊薇特没答话。 听到小天狼星这个名字时,女巫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忪。 原本那种茫然而镇静的表情,像是风干之后的僵硬石膏,一点点地皲裂、破碎,然后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的内芯。 第167章 毫无预兆地,她伸出手握住了哈利的手。 哈利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那双手细瘦而冰凉,如同幽灵般没有温度,却比幽灵更具有实感,几乎是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哈利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沉沉的冰块压住,逐渐冷却,并不断下沉。 泪水从坎贝尔夫人的眼中滚落下来,这让哈利更觉得难过。 不过她的表情仍然看起来像往常一样平静,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她用那双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直视着哈利的眼睛,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语气却仍旧沉静而超脱: “别担心,冥王星已经进入了第八宫。这是我们的机会。” 她轻声告诉他,也不管哈利听不听得懂,语焉不详地喃喃自语。 “摩羯座星云的傀儡阴影足以覆盖北极星对天蝎座的映射,冬季大三角已经开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虽然我们必须还要考虑缪塞昂天体浮桥理论,但是致幻轴线……是的,致幻轴线的确出现了足以被检测到的波动……天王星对他魔杖杖芯的作用被假想环绕场削减至无声幅度以下,一直会持续到三月份……但是魔咒极点还没有落到——只要亚历山大紊流中的泰坦退行到第四狂热期之内,我就能、我就能——” 她没说下去,只是无意识地用力握紧了哈利的手,攥得他手指生疼。 透过那只本属于小天狼星的深灰眼瞳,哈利能感觉到,她此生所掌握的全部知识正在脑中蜂拥着、攒动着疯狂生长,可此刻她的唇舌却要迟钝得多,说出的话跟不上不断闪过的思绪,以至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措的混乱。 哈利有点后悔了。 坎贝尔夫人显然并不清醒如常。他不该出于好奇跟她搭话的。他该一开始就把她送回去,或者该尽快上楼去找小天狼星来。 “让我送你回去吧,夫人。”他不安地建议道。 “还不行,”伊薇特冷静地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地说,“我要先把这些烧掉。你去睡吧,不用理我。我等一会儿就上楼。” ——糟了。哈利想,她还没忘记那些没烧完的证书。 眼看着她已经摸索出了自己的魔杖,正在努力分辨哪一头是魔杖尖,哪一头才是魔杖柄,他灵机一动,不假思索地说:“小天狼星在等你呢!” 这句话很有效。坎贝尔夫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她的魔杖分明已经指向壁炉,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哦。”伊薇特慢慢地垂下魔杖,拢了拢羊毛披肩,摇摇晃晃地想从地毯上爬起来,“……对。我的确得回去了。” 她又抬起头看向哈利,客气地问:“来扶我一下,行吗?” 哈利连忙过去托住她的手臂,搀着她艰难地跨过门厅的巨怪腿伞架,磕磕绊绊地走上楼梯。 他其实很少去他们的卧室见小天狼星。在没有一点光亮的走廊里,很难找到正确的房间。但是坎贝尔夫人即使走路都不太稳当,仍然精准地在黑暗中指出一个方向。哈利依言敲响了那扇门。 门立刻被打开了,好像就是在等谁来敲响似的。 小天狼星穿着睡衣站在门边,手指插在头发里,将散乱的半长黑发捋到脑后。他看起来疲倦却并不困顿,不像是被他的敲门声叫起来的,倒像是一直守在门边。 “哈利?”他惊讶地说,“你起得真早。” 还不等教子回答,他把门开得大了一点,这才看到了站在哈利身边的伊薇特。 她脸颊上的泪痕尚未完全干涸,鼻尖和眼眶仍红肿着,却在对视的一瞬间,朝小天狼星露出一个柔和的、又似乎有些窘迫的微笑。 小天狼星看起来像是惊呆了。 “梅林的——我还以为她去书房了……你在哪儿找到她的?” 他将卧室的门完全打开,从哈利手里把伊薇特接过来,帮她裹紧了松松垮垮的披肩,揽着她往床边走。 “在楼下客厅。”哈利如实回答说,“她在烧一些东西。” 他答完话,站在门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走了。小天狼星将妻子安顿在温暖的被窝里之后,又走到门边把他也拉了进来,不由分说将他按在一张椅子上,扔给他一条暖和厚实的羊毛毯子。 “你们两个看起来像是穿着睡衣去雪地里露营了!”他有些恼火地说,一边用魔杖敲了敲床头放着的铜壶。壶嘴里立刻冒出白色的热气和牛奶的甜香。 小天狼星又召唤来几只瓷杯,拎起铜壶给他和伊薇特分别倒了一杯滚烫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伊薇特这会儿已经不再哭了,只是摩挲着杯子的边沿,怔怔地发呆。 “她跟你说了不少话,是不是?”小天狼星坐在床边,若有所思地问哈利。 哈利不自在地点点头。 他不想让教父以为自己在探听他们的隐私,况且,他不知道小天狼星对自己惹哭他妻子这件事会有怎样的看法。 小天狼星看起来却不甚在意,甚至安慰哈利说:“别往心里去,嗯?她一喝醉就是会这样。睡醒了就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别在她面前提起来就行。” “我听到了。”伊薇特突然冷冷地出声说。 “行了,”小天狼星凑过去用拇指抹去她眼角残留的湿意,无奈地低声说,“你醒来就会忘了听到了什么。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看在梅林的份上,下次就别碰酒精了。” 第168章 “多守规矩啊,掠夺者先生。”伊薇特用讥讽的语气说,抬了抬下巴,高傲地宣布道,“我说了,我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说。” “你想做什么都行,伊芙。”小天狼星好声好气回答说,一边朝忍着笑的哈利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安抚妻子,“即使你想现在试试迟来的叛逆期的滋味,亲爱的,我也没什么意见。” 他用魔杖变出来一条冷毛巾,轻柔地盖在她红肿的眼眶上,拿走了她手中剩下一半的热牛奶。 伊薇特安安静静地躺下,不再说话了。小天狼星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了两盏,她很快陷入了沉睡。 “你说她刚才是在烧东西?”小天狼星压低声音问哈利。 “证书、剪报,还有一些荣誉勋章什么的。”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声,一点儿都不意外地叹了口气:“看来我必须把那个箱子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她经常这么做吗?”哈利惊愕地问。 “只有喝醉了之后会。”小天狼星愁眉苦脸地说,“但前几次都被我抓到了,所以没烧掉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她说她从来没尝试过——” “别听她的,她那会儿什么都记不得。”小天狼星随意地摆了摆手,又摸着下巴沉思道,“我很怀疑会不会有下一次。不过,以防万一,哈利,如果再看到她这样,我要你直接来找我,行吗?” 哈利点点头。 “现在,”小天狼星倾过身来,拎走了他手里的空杯子,不容置疑地说,“去睡个回笼觉吧,我要和你伊芙阿姨再躺一会儿。至于明天早上,就不用等我们吃早餐了。” 第60章 选择 *这次更新加起来有6w字,读起来会很费时间。 ********** 一月,督学取消了霍格莫德周末。 乌姆里奇显然执意打算限制学生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试图将年轻一代男女巫师的思想和能力都牢牢掌控在手中。早在学年初,出入霍格沃茨的所有猫头鹰就开始受到法律执行司的逐一检查;飞路网也被严格地控制起来,只留下了督学和校长办公室的两处壁炉。 在学校的通信渠道都处于法律执行司监视中的情况下,霍格莫德周末原本是哈利能跟小天狼星自由交谈的唯一途径。 现在这条路也被切断了。 小天狼星只能在凤凰社召开会议时,通过霍格沃茨教授带来的只言片语了解到哈利的近况。 金斯莱来格里莫广场12号参加会议时,通常很乐意同小天狼星分享哈利练习大脑封闭术的进展,可倘若来的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绝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提起哈利·波特的名字,并相当享受小天狼星为此焦躁烦闷的阴沉表情。即使勉强提起,也总会不遗余力地强调,波特家的那个男孩和他的朋友们惹了多少祸、扣了多少分,又被关了几次禁闭。 不过斯内普很少离开学校回伦敦,小天狼星又经常为追踪食死徒而出远门,所以这两个人在凤凰社指挥部碰面,也只有那么两三次。 ********** 二月,伊薇特就开始很少在神秘事务司露面了。 她仍旧负责保管档案室和仪器的钥匙,只是将天文厅的大部分事务移交给了劳拉和几位候选继承人处理,自己则更多地投身于隐藏在格林威治的魔法天文协会。 听劳拉说,乌姆里奇曾到过神秘事务司两次,一次颐指气使地要求天文厅的主管到法律执行司“接受调查”,一次则勒令值班的缄默人交出占星记录存放室的钥匙。 但伊薇特和钥匙都无处可寻,她没一次如愿以偿。 接连两次铩羽而归的法律执行司司长,只好去查伊薇特入职时登记的住址,接着在一个周末的白天,光明正大地闯入了她在佩尔顿街的那间小公寓。 幸运的是,伊薇特已经很久都没在那儿过夜了。 法律执行司虽然没抓到人,却毫不客气地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毁坏了几件异常珍贵的、难以修复的精密仪器,还带走了她书房里全部的书籍、文件和手稿,不必要地砸碎了大部分家具和瓷器,然后在最显眼的墙面上贴了张羊皮纸手令,其上用冷酷至极的口吻写着“没收财产,配合调查”,右下角签有一个龙飞凤舞、得意洋洋的名字——“多洛雷斯·j·乌姆里奇”。 伊薇特回公寓取东西时见到了书房的惨状,气得浑身发抖。 家具和瓷器倒是用复原咒就修得好,可被损坏的仪器必须送到不来梅的妖精工坊,要花上一大笔金加隆、耗时好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更别提被掳走的笔记和手稿,那都是她倾注了十余年心血的成果,是不可复制的珍贵孤本。 陪她来的小天狼星死死拉着她,才没让她立刻冲去法律执行司找人索赔。 从伏地魔复活以来,食死徒就一直觊觎着神秘事务司里藏着的奥秘。预言厅和天文厅暂时都没留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伏地魔的傀儡的行动已经开始逐渐变得强硬、急躁和不择手段。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在这么紧张的时局中,让妻子轻易踏足敌人的地盘。 在伊薇特为她那套再也见不到的十二册《神秘学经典-精装珍藏版》而伤心不已时,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街道上有两个麻瓜装扮的陌生人,正对这扇窗投来若无其事的注视。 第169章 显然,黑巫师留了人在这儿监视。 也许是不知内情收了钱为人通风报信的麻瓜流浪汉,也许是服用了复方汤剂伪装成普通人的食死徒;也许是为了截住孤身而来的女巫,也许是为了跟着她找到凤凰社的总部。 小天狼星于是一把拽住还在默默掉眼泪的妻子的手臂,果断在一片狼藉的公寓里幻影移形了。 在那之后,直到战争彻底结束,他们都没有再回过佩尔顿街的那间小公寓一次。 ********** 三月,伊薇特开始主持编纂一份为期十年的太阳历。 每过十年,不列颠的魔法天文协会都会向英国皇室的巫师护卫队提供一份特殊的太阳历。以君主为中心,以运势为基点,精准地标注出十年中每一个幸运或不详的征兆。这个传统至今已持续了上百年。 从金雀花王朝时起,协会一直同护卫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在玫瑰战争期间曾短暂地陷入沉寂,直到伊丽莎白一世继位才有了复苏的迹象。 光荣革命之后,魔法部为了达成与麻瓜首相的合作,颁布法律限制了巫师界与皇室之间的交流,不仅削减了巫师护卫队的人数、降低了供给魔药的配额,甚至遣散了自征服者威廉一世以来就效力于皇室的妖精工匠团。 协会与皇室之间的联系也同时受到了削弱,不再能够通过推演星相影响其统治方式或联姻对象,也不再需要预测不列颠国土内可能存在的灾祸,但每十年仍然需要向皇室提供这样一份精准而完整的特殊太阳历,以确保无论在多么动荡不安的局面中,君主仍然能够维持最低限度的从容和稳定。 伊薇特为此加了两个月班。 她几乎只是往返于布莱克老宅与格林威治之间,连拉文克劳河原都没回去过几次。除了小天狼星,其他人都很少见得到她。 她不再公开露面,而位于格林威治的魔法天文协会总部的位置又格外隐蔽,食死徒们总是找不到人,似乎也暂时放弃了对她的追踪围堵。 小天狼星因此出远门出得很放心,从杜伦的女巫游行回来又跟莱姆斯潜入了兰卡斯特的狼人集市,在那儿停驻了两个月圆的周期,替凤凰社完全摸清了芬里尔·克雷伯格的动向。 分隔两地的这段时间,他和妻子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通过两个人长袍间相连通的口袋传递的情诗。 ********** 四月,圣芒戈接收了两位预言厅的缄默人入院治疗。 哈利被邓布利多保护在霍格沃茨的围墙内,连神秘人也无法穿透他在金斯莱的训练下使用得愈发纯熟的大脑封闭术。另一边,握有占星记录室钥匙的伊薇特也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破绽,无计可施而又急不可耐的食死徒们,终于把视线直接投向了藏有预言球的神秘房间。 这是穷途末路的无奈之举,所以他们几乎不择手段。 预言厅虽然处在凤凰社的监视之中,但在法律执行司的干扰下,连魔法部部长博恩斯都不能保证其缄默人无法被腐蚀渗透。 最危险的一次,伏地魔的那条大蛇被发现盘踞在第67排与第68排架子之间的石柱上,正在试图绞死一位前来存档的缄默人,所幸被凤凰社的人及时发现了,这才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被及时送往圣芒戈的这位缄默人,仍然没能免除被神秘人杀害的命运——他在一个深夜被病床边伪装成普通盆栽的魔鬼网缠住,最终窒息而亡。 这一局,凤凰社没能推测出纳吉尼潜入预言厅的途径,食死徒也没真正接触到被伏地魔视作武器的那个预言球。在某种意义上,双方至此达成了一个危险而微妙的平衡。 无论是凤凰社还是食死徒,都不希望己方的举措成为发动战争的导火索。敌对的双方因此默契地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假象,暗地里则都在为最终的战斗积蓄力量。 在如此胶着而紧绷的形势中,谁也不再贸然动作。 ********** 五月,小天狼星受邓布利多委托前往诺丁汉郡,寻求与矮人族的合作。 矮人族曾经和妖精一样,拥有相当繁荣的社会文化和独特的魔法体系。 但同狡猾而精明的妖精不同,矮人天性顽固寡言,很难融入巫师的社会,也常常成为统治者们征服和打压的首要对象。另一方面,矮人们无法适应迅速恶化的环境和空气,数量从英国第一次进入工业革命开始就大幅减少,两个世纪以来趋于灭绝。现今的英国大约只剩下了三百多个矮人,以家族为单位零零散散分布于各地的深林中,躲避着麻瓜和巫师们隐秘生活。 不列颠境内最后一个大型完整的矮人族聚居部落,就存在于诺丁汉郡的舍伍德森林中的某处。 被矮人特有的隐蔽魔法所保护着,这个部落同霍格沃茨一样难以被外人发现。 他们平等地排斥和敌视一切外来生物——巫师、妖精、马人、麻瓜。在矮人的聚居地,你甚至看不到一只地精或仙子。巫师战争以来,无论是食死徒的招揽还是凤凰社的橄榄枝,都没能穿过矮人的隐蔽魔法,靠近部落一步。 凑巧的是,矮人族恰好很亲近动物。 小天狼星因此差不多以阿尼马格斯的形态在舍伍德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兜圈打转了十五天,终于凭借灵敏出众的嗅觉挖出了矮人部落的入口,完成了邓布利多交给他的使命。 第170章 等到他终于从诺丁汉回到了伦敦,伊薇特已经在为六月份的o.w.ls和n.e.w.ts准备天文学考试的试题了。 ********** 六月初,伊薇特将敲定的试题交给主考官审核之后,就没什么要忙的了。 凤凰社和食死徒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养精蓄锐,很久都没再起风波,小天狼星也难得清闲下来。 这两三个月都聚少离多,夫妻俩趁着这段还算和平的短暂空闲去了趟希腊。 为了不惊动神秘人的势力,他们没去做魔法部的出入境魔杖登记,而是通过蒙顿格斯的关系网联系到了偷渡人,在温彻斯特被一枚门钥匙送到了雅典。 他们在爱琴海逗留了几天,去了雅典卫城、沉船湾和阿波罗神庙,吃了麻瓜炖菜、漂浮皮塔饼和东马其顿有名的闪光奶酪,晚上就躺在露台上看星星。 不用精密巧妙的观测仪器,也不去辨认天体和星座。他们并肩躺着,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对平凡而幸福的新婚夫妇,并不对星辰间潜藏的阴影投去格外忧虑的视线。仿佛无论是火星还是冥王星,都只是深蓝色天鹅绒般深沉夜空的点缀,是水钻的碎光,是爱人的眼波,是世间一切美好而纯粹事物的凝华——而非某种预示着战争或死亡的不详征兆。 在小天狼星躺在卡马利黑沙滩上晒太阳的时候,伊薇特去拜访了在希腊的魔法学院进修时的导师和同期。等她傍晚从雅典回到圣托里尼岛,在镇上闲逛的小天狼星已经找到了一栋心仪的小房子,并且不容拒绝地宣称,“我看咱们退休之后就住在这儿好了。” 对此,伊薇特的意见是: “随便你想住在哪儿,我反正是要回拉文克劳河原的。” 六月十八日,伊薇特说,该回去了。 因为火星和月亮已经形成了某个令人警惕的角度,还因为冥王星在摩羯座和天蝎座之间制造出某种不容被忽视的阴影……总而言之,这天一定有事发生。 于是他们收拾行李,用门钥匙偷渡回了英国,再带着行李幻影移形回到伦敦,像离开时一样,谁都没有惊动。 象征着“有事发生”的、来自魔法部神秘事务司天文厅的信函,几乎和他们是前后脚抵达了格里莫广场12号。 伊薇特的旅行斗篷还没换下来,就先用小刀拆开了用深蓝色火漆封着的信。 她读信的时候,小天狼星嘴里叼着根希腊风味的甘草糖,趿拉着从希腊麻瓜小贩那儿买来的便宜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拆行李。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麻烦事吗?”小天狼星问。 “法律执行司带走了劳拉。”伊薇特说,把信搁在一边,开始动手解开旅行斗篷的扣子,露出底下的黑色长袍,“我现在必须去一趟魔法部。” 小天狼星将嘴里还剩一多半的甘草糖吐出来:“给我两分钟换衣服,我跟你一起去。” 他迅速扯下自己的花衬衫和亚麻短裤,摘掉买来之后就爱不释手的巴拿马草帽和帽檐上架着的墨镜,踢掉还沾满白色沙子的拖鞋。伊薇特则去浴室里简单梳洗了一下,洗去了眉目间风尘仆仆的疲惫。 “我就在大厅等着你,”小天狼星从长袍领口里钻出头时含糊地说,“如果乌姆里奇不放你们回来,我就去找凤凰社。” 伊薇特从浴室里走出来,倚着门框等他换完衣服。 她在希腊的这几天休息得还不错,脸颊被南欧的灿烂阳光晒得多了些富有生气的血色,连眼底的乌青也散去不少。可一回到伦敦,她的眉就不自觉簇起来,显出挥之不去的沉沉倦意。 “我不担心法律执行司。”她轻声说,“劳拉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他们背后的人一定有别的阴谋。” “你认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我,或是哈利吗?” 伊薇特没回答,默认了他的说法。 “我会提醒邓布利多的。”小天狼星于是说,“别担心我,我也会很小心——伊芙,你是在哭吗?” 他把脑袋从衣服领子里钻出来,调整了一下被碰歪的眼罩,才发觉妻子在无声地落泪。 伊薇特垂着头,泪珠静悄悄地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的表情却并不悲伤或委屈,看上去只是空茫而怔忪。 直到小天狼星出声跟她搭话,她才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手镇定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没什么。”伊薇特带着点鼻音哑声说,“我只是……我讨厌伦敦。” 小天狼星走过去,展开双臂拥抱她,下巴搁在她颈窝里,懒懒地用自己的脸去蹭乱她梳理端正的头发。 “你讨厌伦敦?”他用低沉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就像讨厌博格特、讨厌飞天扫帚、讨厌做噩梦那样讨厌伦敦吗?” 伊薇特没回答。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倔强地板着脸,像是任性撒娇的孩子,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而不讲道理地排斥着一切会使人空虚、使人害怕、使人悲伤的事物。 伊薇特·坎贝尔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包容而乐观的人。她严厉、刻薄,并且平等地讨厌很多事物。 她讨厌愚蠢、讨厌自以为是、讨厌不爱护书本的人;也讨厌飞天扫帚、讨厌长刺或喷火的神奇动物、讨厌黏糊糊滑溜溜的植物种子。 小天狼星太了解她了。他总是能知道她口中的讨厌,究竟是“嫌恶”,还是“恐惧”。 第171章 “你记不记得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沉默了一会儿,拥抱着她的小天狼星突然问,“我们被弗立维教授关禁闭那次。在五楼的飞天扫帚间。” 伊薇特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分明讨厌飞天扫帚,”小天狼星说,“最后却还是跟我一起飞出了那扇窗户。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为了帮我而被扣分。”伊薇特小声说。 小天狼星笑了,笑容半是得意,半是感慨。 “你不需要很勇敢,伊芙,尤其是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慢慢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你足够仁慈、公正而且坚定。你认定什么是正确的,就绝不动摇、也绝不退缩。” “如果我能命令你不去魔法部,我会的。”小天狼星说,“我的确挺喜欢霍尔顿小姐,没错。但是,你要知道,伊芙,整个神秘事务司加起来,对我来说也没有你的一根手指重要。” 伊薇特低泣着笑出来:“……别说傻话,小天狼星。” “是真。”小天狼星也笑了,“只可惜我说什么都不起作用——要是你肯听我的劝,伊芙,你现在就该在希腊添置家具了。” “……你总是知道我最需要听什么。”伊薇特在他怀里喃喃道。 小天狼星闷声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有一部分是连接着的,记得吗?” 伊薇特最后在他的怀抱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爱人的体温透过初夏的轻薄衣料传递过来,穿过皮肤和血肉,源源不断地填充着她的灵魂。由伦敦的连绵雨雾所带来的一切不安和焦躁都被尽数驱散,她感到自己重新变得勇敢、坚定,而且充满希望。伊薇特讨厌离开这样的怀抱。 但两秒钟之后,她主动推了推小天狼星。 “该走了。”她说。 她的声音清楚,语气平淡,连眼眸也沉静无波,如同披挂好了战甲的女武神,即将决然踏上不容回头的征途。 感觉到妻子的食指戳着自己的肩,小天狼星却没动。 他硬是又多抱了她好一会儿,直到伊薇特开始不耐烦地捏他腰上的肉,才颇为遗憾地松开手臂,顺手替她理了理被自己蹭乱的头发。 “你的魔杖带着了?”小天狼星问。 “嗯。” “戒指呢?” “也戴着。” “再检查一下消失口袋。” “是连通的。” “那就行了。”小天狼星捧住她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妻子的额头,最后用轻快过头的语气笑着说,“走吧,我送你去魔法部。” 卧室内忽然有橙色的火光一闪。 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敏锐地望向红光映来的方向。 伴随着宛如泡沫爆炸般“噗”的一声轻响,有根金红色的长羽凭空出现在书房中央。 伊薇特从没接到过凤凰社的紧急联络,所以并不清楚这根长羽的含义,但也猜得出并非什么好兆头,原本凝重的神情因此更显不安。 小天狼星却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福克斯的羽毛。 只有十分紧急的情况下,邓布利多才会用这种方式来传递消息。比猫头鹰更快、比飞路粉更隐蔽,但通常随之而来的都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坏消息,所以他一见到它,心脏就猛地沉下去,眸光也在一瞬间变得深而锐利。 凤凰羽毛悬浮在半空,倏地静悄悄燃烧起来。 在纯净而艳烈的焰心之中,邓布利多的声音遥远地传出来。 “乌姆里奇和埃弗里带了人来霍格沃茨‘视察’,我担心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哈利。以防万一,小天狼星,我希望你能前往猪头酒吧,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老人的语气仍旧平和而稳定,但所传递的信息却不能不让人警惕。 乌姆里奇一向都只借由督学之手在学校发号施令,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亲自‘视察’?她带了很多人,是打算硬碰硬地带走哈利吗?可是,有谁会蠢到试图在邓布利多的监管下把那男孩从霍格沃茨带走呢? 埃弗里这个名字的出现也同样令人不适——那可是食死徒里专门负责给他们夫妻两个添堵的人物。那么多比他能干的食死徒里,乌姆里奇偏偏带上了这个人,想借此恶心谁,就不言而喻了。 而且这个消息传来的时机…… 她才刚打算要前往法律执行司接劳拉出来,那边就开始召集人手。是巧合吗?是掩人耳目的迷阵、还是虚张声势的陷阱? 许多念头在凤凰羽毛燃起的同时迅速闪过,又随着邓布利多声音的消失而归于沉寂。 伊薇特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 然而皱眉也只有短短一瞬。 在小天狼星转头看向她之前,她就将眉目重新舒展开,迎着丈夫的视线微微一笑,神情坦然无惧。 小天狼星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伊薇特同样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郑重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你必须要去做你该做的事,正如同我必须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你无法陪我赴局,即使我正要踏入不加掩饰的陷阱;我也不能替你涉险,即使你就将迈向一触即发的战场。 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不需要了。 说“一会儿见”吗?还是说“要小心”?说“爱”、说“假如”、说“谢谢你”和“对不起”吗? 第172章 都不需要。 想说的和该说的,彼此早就心知肚明了。 …… 两个人心绪复杂,意志却并无动摇,对视也只有短短片刻。 凤凰羽毛的最后一点火星还没有消失殆尽,伊薇特就率先移开了视线。 她垂下眼睛,为了避免因为走神而分体,不得不集中精力构想落脚的地点。余光里,在她身边静默站立的小天狼星,也在这时转动了脚跟。 随着“啪”“啪”两声爆炸般的轻响,他们同时幻影移形消失了。 ********** 伊薇特疾步从魔法部正厅的金色喷泉边走过。 时近傍晚,与她擦肩而过的男女巫师差不多都形色匆匆、满脸疲倦。几架纸飞机嗖嗖地从她耳边掠过去,再一头扎进电梯里,也许是去通知某个办公室要加班了。 正厅里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法律执行司带走了劳拉,却还有意让她得知这个消息,分明就是要把她引到这儿来。劳拉是因为她才被盯上的,所以她明知这是陷阱,却也不得不来。 现在她来了,又能怎样呢? 伊薇特沉思着走进升降梯,按下了“地下二层”的按钮。 乌姆里奇和埃弗里带人去了霍格沃茨,似乎无意再次尝试跟她正面交锋……难道这次打算强硬地将她扣下等待审讯吗?可是阿米莉亚·博恩斯手中仍有实权,即使是法律执行司,也无法在没有部长手令的情况下随意扣押魔法部的官员。 还是说,对方只想使她无法脱身,无法前往小天狼星和邓布利多身边,去干预霍格沃茨里也许随时都会爆发的战斗呢? ——那他们可太高估她的能力了。她还没神通广大到能够直接左右战局的地步。 电梯门“哐啷哐啷”地打开,同时那个冷漠的女声宣布道: “地下二层,魔法法律执行司,包含禁止滥用魔法司、傲罗指挥部和威森加摩管理机构。” 伊薇特还没有在脑海中整理出一个明确的结论,但她走出升降梯的脚步并不显得迟疑和拖沓。栅栏门在她身后“哐啷哐啷”地又闭合起来,将她一个人留在阴森危险的走廊。 临近下班时间,威森加摩管理机构和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傲罗指挥部里也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埋头在他们自己的小隔间里,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伊薇特径直走向法律执行司的审讯室,同时大脑还在不停运转。 乌姆里奇虽然去了霍格沃茨,但不代表自己能随意把劳拉从这里带走。她躲着他们的人已经躲了好几个月,这次既然现身,就绝不可能轻易脱身……只是,不知道在那里等着跟她谈判的会是谁,又会给她提出怎样的难题和要求? 她思忖着,握住了审讯室的门把手,向下一拧。 门没开。 反而是金属的门把手锵地从铁门上脱落下来,被她握在了手里。 伊薇特惊愕地低下头,发现那个被自己握着的金属把手,正嗡嗡颤动着,散发出淡淡的莹蓝光芒。 她立刻松开手,想把它甩开——可已经太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转化为门钥匙的金属把手,眨眼间就带着女巫凭空消失在法律执行司的走廊。 没人注意到她已不在了。 当然,也没人知道她被转移去了哪儿。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进入结局了!请先看看下面的预警。 *接下来四个章节会分别是不同的四个平行结局。下面标注了章节数对应的支线,简单打了下标签,提前祝愿大家能挑选到自己中意的结局。 *四个结局字数加起来有5.8w字,全部浏览完大概需要30-50min,建议分时段阅读。 *为了保证后来的读者拥有良好的阅读体验,请不要在本章的评论区中发表剧透类的留言。(看到会删除非常抱歉) ↓↓↓ 第61章:支线结局a【应许的高塔】 关键标签:尝试自杀、主要角色死亡、true ending ********** 第61章:支线结局b【逆光的永无乡】 关键标签:夺魂咒、主要角色死亡、open ending ********** 第63章:支线结局c【雪浪的终音】 关键标签:索命咒、主要角色死亡、normal ending ********* 第64章:支线结局d【星穹的原野】 关键标签:钻心咒、疼痛流血表现、good ending 第61章 支线结局a【应许的高塔】 被门钥匙拖拽到另一个空间中的伊薇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身体。 还没等她亮起魔杖查看四周,右手就被一记无声的缴械咒击中了。 苹果木魔杖向后脱手而出,越过她的肩膀,掉落在石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动,随即骨碌碌滚到身后的某个角落中,不知是被人捡了起来,还是没去理会它。 伊薇特没有回头。 她甚至没有试图转身去捡她的魔杖,只是仍旧静静站在原地,眼睛低垂,脊背挺直,慢慢地抚了抚长袍的褶皱,又简单梳理了一下被门钥匙拉扯时弄乱的发丝。 视野中仍旧一片黑暗,她没法立刻分辨出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但这里既阴冷又潮湿,充斥着铁锈和霉败的味道。脚下的石砖坑坑洼洼,空气压抑而腐朽,显然是在某个逼仄、狭窄,而不通风的地下房间。 第173章 身后突然“呼”地亮起一盏煤油灯。 油灯昏黄,并不算明亮,但对于才适应黑暗环境的伊薇特来说,也足够刺眼了。 她眨了眨眼,以缓解眼球深处传来的隐痛和酸涩,随即就借着灯光看到,自己的确身处在一间地牢之中。周围没有一扇窗户,唯有静默的灰色石墙,从四面八方投来充满恶意的凝视。 背后亮起的灯光将她的轮廓投在面前的石墙上,形成巨大的黑色影子,随着她的呼吸和灯火的飘摇而微微起伏,如同某种有生命的怪兽。 油灯亮起的方向,传来冷漠至极的傲慢女声: “黑魔王有话想对你说。” 这是伊薇特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立刻做出判断。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声音——即使被残酷和疯狂的本性所掩盖,即使被阿兹卡班的经历所摧残——仍然具备布莱克家独有的那种暴躁而危险的特质,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她想起因为心情不好而变得刻薄易怒的小天狼星。 伊薇特微微笑起来。 身后煤油灯的灯光晃动了一下,似乎贝拉特里克斯为她的无动于衷而感到恼火。 “转过身来。”食死徒烦躁地命令道。 伊薇特没动。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石墙上,似乎对除自己影子之外的事物都毫无兴趣,从容应道:“......你说,你的主人有话想对我说?” “转过身来!”贝拉特里克斯不耐烦地提高声音重复道。 “如果他有话问我,好啊。”伊薇特没有感情地弯起嘴角,轻声说,“——我不正是在跟他面对面吗?” 话音才落的那一刻,油灯忽然停止了晃动。 贝拉特里克斯也不再出声。 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归于沉寂,连时间都似有一瞬间的停滞。密不透气的地下暗室中,忽然凭空卷起一阵暴烈的飓风,裹挟着刺骨的阴冷杀意,径直扑向伊薇特的眼睛。 无形刀刃般的杀意停在她眼珠的一寸之外,伊薇特还是没动。 她被这阵怪风吹得眼睫颤抖,眨了眨眼。 她眼睛一向是不太好的。被咒语烧坏的眼窝一旦受到强光、热风或冷空气之类的刺激,就会变得酸胀疼痛,难以自控地渗出泪水。 有点麻烦,不过并不碍事。 眼泪对她来说就像偶尔会松散的那缕鬓发,没什么好在意的,只要用手抹一下就行了。 伊薇特抬起手,平静地用指腹擦掉眼角的一抹湿意。 眼眶中溢满泪水,视野因而变得有些模糊。但她依旧看得清楚,一双猩红的眼睛正从她投在石墙上的巨大影子中缓缓浮现出来。 先是蛇一般冷酷的瞳仁,然后是惨白的脸和细长的手。穿着漆黑长袍的伏地魔从影子里一步踏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默然不语的伊薇特。 她能感觉到他在无声地打量着自己。 如有实质的阴毒视线几乎要穿透她的头皮,贪婪地攫取她精神世界中蕴藏的所有念头和思想。 “伊薇特·坎贝尔……”伏地魔嘶嘶地念出她的名字,耐人寻味地停顿一会儿,接着轻声说,“他们说,你是整个英国魔法天文学的领袖。” “整个欧洲。”伊薇特说,“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那更好。”伏地魔冷笑着说,“我相信你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现在……伏地魔大人给了你说话的机会。” 伊薇特并不浪费时间,立刻直奔主题:“我收到印有天文厅火漆的公函,我的缄默人在信里说你们带走了我的副手——她在哪里?” “你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黑头发泥巴种?”贝拉特里克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她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当然也没必要继续活着。” 伊薇特转过头,冷冷盯着贝拉特里克斯的眼睛。两三秒钟之后,她把脸转回来,看向对此不置一词的伏地魔。 “你确定要让这疯女人代表你说话吗?”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想从我这儿获得关乎战争胜利的情报,却任由你的仆人激怒我、挑衅我?” “你怎么敢——”贝拉特里克斯惊慌失措地转向伏地魔,低声求恳,“您不能听信她的话,主人……我一心为了您的事业考虑,主人,您知道我的忠诚……” 伏地魔眯起眼睛,冷酷地打量着伊薇特的神情,然后懒洋洋地举起一只瘦长苍白的手,打断了食死徒的陈情。 “贝拉,”他慢条斯理地说,“别对我们的客人这么无礼……告诉她,她想找的人在哪儿。” 贝拉特里克斯满腹怨恨地瞪视着伊薇特,半晌才不情愿地冷冷开口。 “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泥巴种。”她厌恶地说,“任何一个纯血种都不愿意碰她……亚克斯利趁她去害虫咨询处送材料的时候把她关到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又恐吓天文厅的一个缄默人写了那封信,把你叫到了法律执行司。” “很聪明的做法。”伊薇特轻轻说,语气中有几分近乎赞许的讥讽,“聪明,大胆,而且谨慎。” “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伏地魔说,“现在……该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我了。” 伊薇特抿紧嘴唇,迟疑着一时没有说话。随即似乎是在这片刻的静默中认清了自己没有别的退路这一事实,她抬起头,镇静地直视着伏地魔的眼睛。 第174章 “我需要我的魔杖。”她坦然说。 “别做梦了。”贝拉特里克斯冷冷道。 “只是为了把你们需要的记忆提取出来。”伊薇特说,唇角含着恬静平和的浅笑,语气却显得格外轻蔑,“你在害怕什么?”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狡猾的——” 伏地魔举起苍白细长的右手,止住了贝拉特里克斯愤怒的尖锐质问。他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伊薇特的神情,良久才嘶声命令:“……把魔杖还给她。” 贝拉特里克斯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嘴唇,把刚刚缴获的苹果木魔杖丢在地上,泄愤似地用靴尖踢向她。 伊薇特并不在意食死徒的粗鲁态度。她俯身捡起自己的魔杖,用长袍的袖口小心地擦了擦杖身上沾染的灰尘和泥土。 即使拿回了自己的魔杖,她也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单枪匹马战胜当代最强大最残忍的黑巫师和他最忠心最疯狂的食死徒,所以从被转移到这间地牢之后,就一刻都没想过反抗。 伏地魔此前一直在通过摄神取念术观察她的心思,虽然读不出具体的信息,却看得出她与先前的高傲尖锐截然不同的温顺态度,又认定她不会愚蠢到与自己公然作对,因此并不对她加以过多的防备。 就好像是为了向他展示自己无心反抗的诚意一般,伊薇特用缓慢而轻柔的动作举起魔杖,将杖尖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贝拉特里克斯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食死徒的魔杖对准了并没看向自己的女巫,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伊薇特稍有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念出死咒,将她当场处死。 伊薇特保持着用魔杖对准自己的姿势,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心不在焉地垂着眼睛发呆,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着慢吞吞开口: “你知道,有个很有趣的事实是......人们其实很少对自己施魔法。” “少说废话!”贝拉特里克斯神经紧绷地尖声叫道。 伏地魔再次举起右手,大发慈悲地示意伊薇特继续说下去。 “巫师们最常用的魔法是用咒语改造自己身边的事物,”伊薇特像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动作,自顾自地接着说,“……当然,也会用魔药调节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但那种方式更温和,也更中性……可是很少有人直接对自己念咒语,是不是?幻身咒不能算,因为那只是在身体外表覆盖一层魔法物质……扬声咒只是改变了声带附近的空气震动频率,也不算是直接给自己施的咒语。” 贝拉特里克斯烦躁地点着脚尖。 “当然,抽取记忆需要对自己念咒语。”伊薇特仍旧用魔杖尖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陷入了沉思,出神地说,“除此之外,我还对自己用过改造视神经的咒语——不妨告诉你们,我的眼睛就是在那时被烧坏的……也许人们很少对自己念咒语,是因为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不是吗?” “很有趣的见解。”伏地魔漠然道,“希望你接下来给我们分享的信息要更有意义。” “——我还听说,”伊薇特没有理会他,不紧不慢地、径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如果对自己施索命咒的话,几乎所有巫师都会在咒语出口的最后一刻犹豫或害怕。这种潜意识的不坚定会导致施咒的不完全,换句话说,会让自己变痴傻或者半死不活——我想这大概取决于人动摇的程度。” 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早就不耐烦了。 因为她一直用魔杖对着她自己,神情也格外温驯顺从,所以两个人都渐渐放下警惕。伊薇特却在这时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倏然抬起低垂的眼睛,眸光如电一般,锐利而通透地刺向那双细长的、蛇一般的血色瞳孔。 然后毫无缘由地,她畅然一笑。 “无论我死没死成,死到什么程度……”她含着这缕近乎残忍的快意笑容,笃定地轻声说,“都足够让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她的魔杖仍然稳稳地指向自己,连一直盯着她动作的贝拉特里克斯甚至都一时没想明白她要做什么。下一刻女巫的双唇微动,无声而决然地念出致死的咒语。 伏地魔至此才明白了她的企图,愤怒地尖声叫道:“——别让她死了!” 与此同时,贝拉特里克斯惊慌地朝伊薇特挥动魔杖:“除你武器!” 缴械咒的红光和索命咒的绿光交替闪过,地牢里重新恢复了一片死寂。 ********** 小天狼星从瞌睡中猛地惊醒。 心脏狂跳着,呼吸也不稳。他仿佛刚结束一场漫长的逃亡,挣扎着从某个无止境的噩梦中醒来,却怎么也不记得梦到了些什么。 小天狼星下意识去触摸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素银戒指。 金属独有的那种冰凉坚硬的触感使他稍稍清醒过来,而血肉中安静流转着的牢不可破誓言则使他略微安心。连接着他和伊芙的这个灵魂之结并无异样,也就是说,他妻子此刻的状况也平稳如常。 他眨眨眼,又晃了晃头,坐直身体,抬起头,茫然地环顾自周,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坐在猪头酒吧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 莱姆斯坐在他斜对面,默默地对着一支瓶装的黄油啤酒出神。蒙顿格斯伏在吧台上打鼾,脊背起伏时像是一团会呼吸的破烂抹布。从爱丁堡赶回来的唐克斯则倚在窗边,透过肮脏蒙昧的玻璃,注视着霍格莫德的街道。 第175章 也许还有人正在赶来,也许这些就是邓布利多匆忙间能召集到的全部人手。 凤凰社还不清楚乌姆里奇乍然来访的真正用意,因此也不宜有太过显眼的举措,否则反而也许会将自身的行动、人手和计划暴露在敌人密切的注意中。 小天狼星握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玻璃杯。 杯里装着的火焰威士忌懒懒地冒着泡泡,酒渍在杯壁上残留着令人不适的黏腻触感,似乎有意为此刻的焦灼等待再添烦恼。 他将剩下的火焰威士忌一饮而尽。 玻璃杯搁回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小天狼星抬起头,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昏暗的猪头酒吧里银光一闪。 无论是出神的、打鼾的、还是沉思着的男女巫师,立刻变得警觉,同时转头,望向缓缓从半空落向蒙顿格斯面前吧台的银色守护神。 来的是一只虎斑猫。 “警报解除。”米勒娃·麦格的声音从猫口中流出,语气疲惫,却仍旧简洁而干脆,“乌姆里奇和埃弗里刚刚离开了霍格沃茨。才出校门就幻影移形,一个人都没留下。” 靠在窗边的唐克斯轻快地吹了声口哨,站直身体活动四肢。莱姆斯也露出放松的表情,向后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 小天狼星长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还没等他悬着的心落回胸腔里,灵猫身周的银亮光芒忽然产生剧烈的波动。唐克斯脸上的轻快神情逐渐凝固,莱姆斯也慢慢挺直了脊背。 第二只散发着银色光芒的虎斑猫落在尚未消散的同伴身边,宛如要打哈欠般大大地张开嘴。 麦格的声音再次在房间中响起来。这次她的声音更急迫、更紧绷,话语中所传达的信息,也更令人不安: “刚接到的新消息——神秘人纠集人手入侵了魔法部。” 小天狼星“嚯”地站起来。 “……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战力前往神秘事务司守住那个预言球,金斯莱已经向为凤凰社效力的傲罗发出讯息,邓布利多本人也将即刻动身。但校长希望你们能够留守在霍格沃茨附近,以防学校警卫不足。” 话音才落,两只灵猫就同时消散了。 猪头酒吧里一时谁都没说话。 半晌,小天狼星“哐啷”一声推开椅子,沉着脸绕开圆桌,朝门口走去。 站在窗边的唐克斯敏捷地一步迈出,挡在他前面,稍稍仰起脸,无声而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而在小天狼星身后,对他的背影投以忧虑注视的莱姆斯,斟酌着词句,镇静地说: “我想我们最好按照邓布利多的吩咐——” “伊芙就在魔法部。”小天狼星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莱姆斯愣了一下。 “你确定吗,小天狼星?”他耐心地说,“现在这个时间,也许她已经回去了。” “她的助理今早被法律执行司带走了。”小天狼星说,“伊芙是要去带她回来的。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肯定会让我知道——但我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莱姆斯皱起眉,似乎也觉得棘手。 但他沉吟片刻,仍旧选择温和而坚定地提醒他:“邓布利多希望我们留在哈利身边。” 小天狼星霍然转身,面对好友。 “你会照看哈利吗,莱姆斯?”他单刀直入地问,语气咄咄逼人,“假如我没从阿兹卡班逃出来,你会拼上性命保护他不受伤害吗?” 莱姆斯沉默一会儿,疲惫地沉声回答:“你知道我会,小天狼星。” “我知道你会。”小天狼星接口说,“你也一定知道,莱姆斯,如果不是有必要,我绝不会主动从哈利身边走开一步。” “即使如此,你仍然……” “我仍然要去魔法部。”小天狼星说,“因为我相信你会留在这儿保护哈利,绝不会让他出事。你会。唐克斯会。还有留在学校的麦格、金斯莱和海格,你们都会不顾一切确保哈利的安全。” “但是,”他直视着莱姆斯的眼睛,声音渐低,神情中几乎有了一丝绝望而苦涩的恳求意味,“——她只有我了。” 莱姆斯没说话。 方才率先挡住小天狼星去路的唐克斯,却在这时退开一步,把门口让了出来。 莱姆斯不赞同地看向唐克斯,年轻的傲罗则直率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神秘人亲自去了魔法部,显然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预言厅。”她说,“食死徒既然孤注一掷,集结全部人手也要确保神秘人能拿到那个预言球,就应当没有多余的心思在这种时候试图接近哈利——霍格沃茨不会出事的。小天狼星不在也没什么。” 唐克斯语速极快,像是怕被打断似的一气不停,口吻却和一位老辣而极富经验的优秀傲罗没什么分别,那样从容、自信而笃定,几乎与平时的跳脱飞扬判若两人。 小天狼星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最后朝莱姆斯点了一下头,经过唐克斯时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推开猪头酒吧的木门,在刺耳的铃铛声中大步走到霍格莫德的街道上,眨眼间就幻影移形消失了。 在他走后,莱姆斯将视线转向唐克斯,开口时语气中并无谴责之意,却具有一种隐晦而沉重的肃穆。 “——我仍然认为我们应当首先听从邓布利多的吩咐。” 第176章 唐克斯站在门边,抱着双臂,似乎要借此抵挡某种酷寒透骨的空气。但她仍旧直视着莱姆斯的眼睛,眸光澄澈而坚定。 “是啊,莱姆斯。也许我们是该听邓布利多的。”她小声说,语气悲哀,同时却奇异地饱含希冀,“但邓布利多不是也说过吗?——爱是最强大的武器啊。” ********** 小天狼星幻影显形到伦敦时正是深夜。 他一落地就察觉到,魔法部附近的氛围不同寻常。 三条街区之内的麻瓜居民都被以“煤气泄露”为由疏散了,在警戒线之外探头探脑地张望议论。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凤凰社的人正隐藏在维持秩序的警察之间,极富技巧地朝围观的麻瓜们施混淆咒和遗忘咒,以确保他们不会被牵扯到地下的魔法世界正在进行的战斗中去。 借着夜色,他变化成黑狗的形态悄然越过警戒线。 离魔法部的访客入口越近,就越能感受到魔力的强烈波动。柏油路裂开不详的细小缝隙,地面也隐隐震动,仿佛有某种危险的庞然巨兽,正要从泥土中轰鸣着挣扎而出。 跃进红色电话亭的同一个瞬间,他就换回人形拨了号码,然后一边随口应付冷漠女声所问的“来访事宜”,一边抽出魔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等电话亭终于停稳了,还没等门彻底打开,小天狼星就从缝隙中挤了出去。他并没有理会从金属斜槽里滑出来的那枚来宾徽章,当然也没按要求在安检处为他的魔杖做登记。 金色大厅里空无一人。 早过了下班的时间,往常灿烂堂皇的大厅一盏灯都没亮着,两侧供职员上下班使用的壁炉也都是熄灭的。小天狼星点亮魔杖照明,径直冲进其中一部升降梯,按下“地下九层”的按钮。 栅栏门哐啷哐啷地闭合起来,往地下坠去。 小天狼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在不断下沉、下沉,直到完全被未知的黑暗所淹没。 ......牢不可破誓言仍旧没有示警,这也许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他不知道伊芙此刻会在哪儿,只能往战斗中心去。 才下电梯,就能听到隐隐的呼喝声。 小天狼星跑了起来,穿过亮着幽蓝火焰的狭长甬道,跑进神秘事务司的圆形大厅。战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不确定该走进哪扇黑门。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其中一扇黑门毫无预兆地猛地弹开了。 一个人影从门内跌出来,踉跄了几步也没站稳身体,在跌倒在地的过程中,仍旧勉力扬起手,朝那扇敞开的黑门内发射了一道闪电般的魔咒。 一闪而过的光束短暂地照亮了一张伤痕累累的丑陋脸庞——阿拉斯托·穆迪正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疯眼汉!”小天狼星奔过去搀扶他,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亮蓝色的魔法义眼在傲罗眼眶里疯狂地打转窥视,防备着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他的另一只眼睛则死死瞪着小天狼星的独眼,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就你一个来了吗?”他粗声粗气地问。 “其他人在看着哈利。”小天狼星回答说。 “没人会去理会他!”穆迪咆哮道,“能打的食死徒都来了——就为保证神秘人能亲手拿到那个预言球!霍格沃茨有麦格和沙克尔看着那男孩就够了,让其他人立刻都到这儿来!” 小天狼星立刻挥动魔杖变出守护神,去给仍旧守候在猪头酒吧的同伴送信。 “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着急地问,“我们的人有伤亡吗?你看没看见伊芙?” 疯眼汉没理会他。 他的木头假腿不知在先前的战斗中掉到了哪儿。傲罗正骂骂咧咧地用魔杖变出来一条新的假腿,随即粗暴地接到膝盖上,一瘸一拐地走向将他甩出来的那扇黑门。 “邓布利多被法律执行司绊住了。”他咳喘着告诉小天狼星,“我们得坚持到他来——他肯定很快就……” 小天狼星忧心忡忡地紧紧跟在他身后。 越过穆迪的肩膀,他能看到黑门后面的景象——房间的地面是下陷的,像是个巨大的石坑,中央则是一个凸起的石台,石台上立着一扇挂着帷幔的高耸拱门。海丝佳·琼斯在陡峭的石阶上弯腰躲过一道绿光,朝不远处的罗道夫斯射出一记昏迷咒;拱门附近的石台上,德达洛·迪歌和爱米琳·万斯正同时与多洛霍夫搏斗,两个人的长袍和脸上都有烧焦的痕迹。 就在小天狼星想跨过黑门进去帮助他们的时候,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圆厅里,传来了一个熟悉到令人厌恶的声音。 “——看看,看看。”埃弗里拖长了声音说,“黑魔王总是料事如神。” 穆迪这会儿已经蹒跚着冲进战场,正怒吼着对打算偷袭海丝佳的克拉布扫射魔咒。小天狼星紧随着疯眼汉的脚步一顿,随即果断地退了一步,将黑门在自己面前关好,转过身,留在圆形大厅中,独自面对从另一扇黑门中悄然走出的食死徒。 埃弗里并没带着同伴,但小天狼星才不相信伏地魔会放心这样一个总也办不成事的属下独自在这儿埋伏人——他身后黑门的阴影中,果然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从角落里移动出来。 那是一大簇魔鬼网。 在盘旋交错的绿藤之间,小天狼星先是看到了黑色长袍满是褶皱的衣角,随即看到了一只戴着素银戒指的纤瘦的手。 第177章 然后他看到了妻子的脸。 被蛇身般的藤蔓所缠绕,却毫无所觉。伊薇特的身体深深陷入藤蔓的束缚之中,双眼闭合,神情安宁,仿佛陷入了沉睡。 蛇身般的藤条缠住了她的手腕和脖颈,但她仍然一动不动。 小天狼星没有犹豫,扬起魔杖召唤出火球,使它们扑向魔鬼网的方向。 站在魔鬼网不远处的埃弗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食死徒游刃有余地挥动自己的魔杖,用咒语将那些本该驱散藤蔓的火球一一撞碎。 小天狼星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视线落在埃弗里身上,如同凶戾可怖的野兽盯住猎物,他似乎想用自己的目光将眼前的人撕扯、绞碎。 从学生时代起,埃弗里就没能从这夫妻两人手中讨得到任何便宜,还常常为此遭受黑魔王的严酷惩罚。新仇旧怨相叠,他早就恨他们入骨。 眼下伊薇特生死未知,小天狼星无计可施,他自觉终于能够踩到他们头上,内心不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相当享受此刻的境况。 “贝拉特里克斯想让你知道,”埃弗里拿腔拿调地说,“她很想在这儿亲眼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可惜你们夫妻两个捆在一起也没有黑魔王一根手指重要,布莱克,所以这差事只好交给了我。” “你就那么有把握赢我吗,埃弗里?”小天狼星冷冷地反问他。 “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埃弗里狞笑着说,抬脚踢了一下伊薇特的小腿,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没看到我有这么一个好用的盾牌吗?” 闪电似的冷白光束毫无预兆地一闪而过。 小天狼星并没出声,甚至没挥动魔杖。他只是站在原地,用憎恶和愤怒的目光盯住敌人,满腔无处化解的恨意就那么流过手臂,蹿出杖尖,化成利刃般的魔咒,准确而凶狠地劈向埃弗里那只不安分的脚。 “你怎么敢——”埃弗里狼狈地跳起来,“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 绿光交错袭来。 小天狼星一偏头躲开两记死咒,同时举起魔杖,朝伊薇特的方向再次甩出一道火焰,试图趁食死徒不注意时,逼退缠绕着她的魔鬼网。 烈焰犹如暴怒的恶龙,咆哮着露出利齿和尖爪,要驱走入侵领地的强盗、夺回被人掳走的珍宝,可接触到藤蔓中沉睡着的爱人时,火舌却变得安静、轻柔,而温驯,连她散落的发丝都没被燎着一缕。 魔鬼网在这滚烫而耀目的火焰下有了一瞬的退避。 “你得先解决我,布莱克!”埃弗里狂怒地大叫着接连射出毒咒。 小天狼星敏捷地一弯腰避开,咬着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战斗之中,他实在没法分心救护妻子,只好咬牙调转魔杖,转而使火龙扑向埃弗里,打算首先尽快解决掉食死徒。 即使有黑魔法的帮助,论起施咒的精确和迅速,埃弗里一向是远远比不上小天狼星的。 但有一会儿他们的对决不分上下,因为埃弗里总是有意无意站在伊薇特身后,用她的身体当做盾牌,来限制小天狼星气势汹汹的进攻。 他们其实都不想这么僵持下去。 埃弗里害怕邓布利多随时都会出现,小天狼星则记挂着被藤蔓缠住的妻子肯定难以呼吸。黑门之后其他人战斗的动静一直没有停歇,不知道黑魔王是不是已经拿到了那枚预言球…… “行了,布莱克!”埃弗里吼道,“你应该比这聪明得多——黑魔王一定会拿到那个预言球,你也一定救不了这女巫——所以别反抗了!” 小天狼星不答话。 他侧身避开埃弗里的一记恶咒,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他接连射出几道红光。 食死徒狼狈地左右闪避,最后干脆低下头,把自己藏在了被魔鬼网缠绕的女巫之后。 重要的人质挡在中间,小天狼星没法对他发射咒语,却没有停止进攻。他魔杖一抖,凭空召唤出两只石头狗,一左一右绕开伊薇特,扑上去撕咬埃弗里的小腿。 埃弗里大声咒骂着,试图把石犬踹离自己身边,同时低头朝它们发射粉碎咒,却被绊得站立不稳,手忙脚乱间,差点粉碎了自己的脚掌。 趁着食死徒被纠缠的空隙,小天狼星再次尝试将一团团火球送向妻子的方向。 下一刻,平地而起的飓风呼啸着从他身后汹涌而来,将所有火球尽数卷走。藤蔓重新严密地缠住了伊薇特的手腕和脖颈,慢条斯理地舒展着多余的枝叶。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傲慢女声—— “你怎么还没解决他,埃弗里?” 听到这个声音的小天狼星,神情逐渐转为凝重。 他握紧手中的魔杖转过身,面对从时间厅的黑门中缓步走出的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 食死徒看上去像是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她的眼神凶戾,鬓发散乱,脸颊上沾着一串飞溅的血液,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血,还是与她对战的某个凤凰社成员的血。 “黑魔王把这差事交给你,埃弗里,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浪费时间的。”贝拉特里克斯冷冷地说,“你还真是没用。” “用不着你插手!”埃弗里怒吼道,“我只不过是——这些该死的……别咬、我的、鞋!” 小天狼星果断扬起魔杖,朝莱斯特兰奇劈出一记魔咒。 第178章 开什么玩笑?伊芙还被魔鬼网缠着,谁有功夫站在这儿听他们互相指责?他必须尽快解决贝拉特里克斯——趁着埃弗里还腾不出手的时候。 食死徒用咒语炸碎了逼近眼前的红光,兴奋地尖声大笑。 “我还得谢谢埃弗里拖延了这么久。”她不断朝小天狼星发射魔咒,神情狂热,“否则我也没机会亲手解决你,我亲爱的堂弟!” “你可以试试。”小天狼星敏捷地拨开一道道死咒,言简意赅地回应道。 “别垂死挣扎了!”贝拉特里克斯不耐烦地高声喝道,“黑魔王已经拿到了那枚预言球,你亲爱的小伊芙也早就死了——你还不知道吧?” 小天狼星并不理会她的挑衅。 他一言不发地挥动魔杖,抵挡食死徒来势汹汹的进攻,同时看准空隙进行反击,动作要比方才和埃弗里的决斗要激烈、精准得多。 “你知道你的妻子临死前留下了什么遗言吗,堂弟?”战斗间隙贝拉特里克斯狂笑着问,“她说,她是因为你才死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她恨你,她比我还希望你去死!” “……” 食死徒的疯话,小天狼星一个字都不信。 但这比任何死咒都锋利的残酷话语,无视所有的防御,穿透皮肤和血肉,直接割在他的灵魂深处。有那么一个瞬间,心脏处传来的痛楚如此尖锐而剧烈,他几乎连魔杖都握不住,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徒劳地驱散脑海中食死徒绘声绘色为他描述构建的画面。 “是你害死了她!”贝拉特里克斯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高声说,“她后悔得痛哭流涕——要是能再选一次,她宁愿最初就不要认识你!” 杀了她。 让她闭嘴。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必须为她的妄言付出代价……她必须受尽折磨、痛苦而死。 仇恨如同细细的钢丝,一圈一圈紧密地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透不过气。在足以将一切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中,小天狼星的脑海中仍旧残留着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提醒他——冷静点。再冷静点。 他的手仍然很稳,躲避射来魔咒的动作也恰到好处。但他的攻势更猛、施咒也更凶,一记记精准地劈向血缘上的堂姐,没有一丝犹豫。 小天狼星的爆发短暂地压制住了贝拉特里克斯。女巫狼狈地弯下腰去,恼火地用左手捂住不住淌血的右臂。 小天狼星借机抢上前去,一脚踢中她受伤垂落的右手,迫使她松开武器。随即他粗暴地揪住食死徒的衣领,举起魔杖,用杖尖对准她的心脏。 贝拉特里克斯惊愕地睁大眼睛。 她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近身,魔杖也脱了手。她发疯似地同他撕打,但小天狼星牢牢地抓紧了她,使她哪儿都去不了。 小天狼星死死地盯着食死徒乌黑的眼睛。 那双眼曾经很像安多米达的眼睛,具备着独属于布莱克家族的高傲和美丽。但黑魔法和阿兹卡班将她腐蚀至此,小天狼星无法从这双眼中找出一丝熟悉或可亲之处,所残留的唯有令人厌恶的狂热、恶毒和残忍。 他的嘴唇颤抖,一道咒语就酝酿在齿间。 魔杖在发烫,正如他满腔无处宣泄的憎恨和怒火。小天狼星在钻心咒和索命咒之间犹豫了一瞬——他想让她死,也想让她受尽折磨。 身后的黑门里传来隐约的骚动,当中似乎有谁在高喊“邓布利多来了”。大脑厅的黑门被猛地撞开,有个食死徒从里面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又被一个看不见的钩子勾了回去。 此刻并无反抗之力的贝拉特里克斯却不再徒劳挣扎,反而蓦地笑了。 于此同时,那双挑衅地与小天狼星对视的漆黑眼珠中,映出一道一闪而过的绿光。 那是终于摆脱了两只石犬纠缠的埃弗里,从他身后射出的死咒。 小天狼星没来得及惊讶,也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在电光火石的短暂一霎,他脑海中所浮现的唯一一个念头是——邓布利多到了,不知道伊芙会不会得救。 然后他仰面倒了下去。身体落地时,独眼还未闭合。 视网膜中映出大步流星走来的老人的灰白身影,可那只深灰色的眼瞳早已涣散失焦,一切光彩都在其中消弭了。 ********** 小天狼星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格里莫广场12号卧室里的大床上。 卧室的色调如往日般晦暗,窗帘和墙壁都是灰扑扑的。即使伊芙住进来之后他们已经把整个房间彻底打扫过一遍,早就清除了所有积灰、害虫、蛛网和霉点,也修复了卷边的墙纸和歪斜的窗棂,但这老房子仍然显得破旧萧索。 在多雨多雾的阴冷伦敦,常年透不进阳光的布莱克老宅,总像是死寂而森然的阿兹卡班。 然而此时,在满目衰败之中,却有一束清凌凌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日光落在地上,形成一小块菱形的灿金色光斑。光柱清澈而柔和,却如同一往无前的利刃,决然地在阴云中劈开一道缝隙。 在倾泻而下的这束阳光里,伊薇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望向窗外。 她穿着常穿的黑色长袍,长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柔顺地从肩头垂下来。因为坐在日光里,她的身周笼罩着淡金的光晕,侧脸被日光勾勒出恬静温暖的轮廓,几乎具备某种近乎圣洁的超脱美感。 第179章 小天狼星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 伊薇特察觉到了床上传来的动静,就回头看向他,弯起嘴唇,对他露出一个安定而柔和的微笑。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小天狼星打了个冷战。 她的神情和往日一般沉静温和。在耀目的光线下,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眼瞳呈现出一种接近透明的质感,反射出晶石般的璀璨色泽。 小天狼星翻身下床,赤着脚朝她走过去。 地板不凉,也不粗糙,反而像是被烈日晒得暖融融的石板。察觉到这一点的小天狼星惊异地低头看向脚下,却发现小腿以下都被乳白色的浓郁雾气所淹没,看不清踩着的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地板,还是霍格沃茨走廊里铺着的大理石。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忽然认不出所处的房间了。 这里有床,也有沙发、书柜和壁炉,像是极光二手书店楼上那个小阁楼;同时却开阔、明亮而宽敞,又有点像拉文克劳河原旧居那个面朝悬崖的圆形露台;铺着浅灰色织花桌布的小桌上,一枝青翠的月桂枝插在细颈花瓶中,正像是佩尔顿街那个小公寓中摆放的那样。墙边倚靠着一排歪歪斜斜、七零八落的飞天扫帚,这又使小天狼星觉得,这里好像是六年级的第一次高等魔咒课之后,他和伊芙被关禁闭的那个被反锁的扫帚间。 伊薇特面对的那扇窗子敞开着。 从外面涌进来的风拂起轻薄的纯白纱帘,偶尔会掩住她摇椅上的身形,只留下一个模糊而朦胧的影子,无风时又飘动着慢慢落下,露出她如圣女般的沉静侧脸。 小天狼星走过去,撩起白色的纱帘,站到她身边。 “嘿,伊芙。”他低声说。 伊薇特坐在摇椅上仰起脸看着他,双手交叠,神情平静安然,眉目间笑意柔和。 “你来了。”她微笑着说。 小天狼星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发顶,从喉咙中含混地“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来。”伊薇特出神地说,接着抬起眼睛,朝小天狼星展颜一笑,“你来了,这也不坏。我原本打算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走的。” “去哪里?”小天狼星问。 “去另一边。”伊薇特说。 她转过头,视线落到窗外,这让小天狼星不太确定她说的“另一边”,指的是窗户的另一边,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另一边。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色也很熟悉,但同样说不清是在哪儿。 他们似乎在高塔之上,脚下则是辽阔而广袤的原野。 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得见远处灰绿色的山峦轮廓。水面上铺洒着浅金色的夕阳碎片,反射出璀璨而夺目的梦幻般的光线。高处的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带着来自海上的清新潮气,畅快却不激烈,扑在脸上,有丝丝缕缕的润泽凉意。 “这是哪儿?”小天狼星喃喃问。 “我不确定。”伊薇特若有所思地说,“但我猜想,应当不是终点。”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猜也不是。” 伊薇特从摇椅上站起来,撩开飘动着拂过手臂的白纱,和小天狼星并肩而立,眺望着窗外的山峦、原野和湖泊。 良久之后,小天狼星低声开口:“……我原以为你没死。” “我原以为你没死。”他无措地重复道,话语因为喉间的哽咽而有片刻的凝滞,“我认定你还活着,因为牢不可破誓言并未向我示警。 “嗯。”伊薇特轻声说,“我猜到了。” “什么?” “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死亡,”伊薇特没有看他,用轻快而不以为意的语气解释道,“而非被外界的力量强行结束了生命。牢不可破誓言能分得清楚——主动走向死亡的人,并不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选择踏上了一段新的旅程。” “可你原本能好好活着。”小天狼星难过地说,“你原本可以不用选择这样一条路。” “活着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伊薇特说,“活下去,但是永远逃避、永远恐慌、永远不快乐吗?如果我满足于那样的活着,就不会在二十年前牵住你的手——我选择了你,小天狼星,不是为了苟延残喘地生存下去,而是因为你能给我希望,给我勇气。还有爱。你不知道这些有多宝贵。” “我知道。”小天狼星喃喃说,“……这些都是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 伊薇特含笑俯视着广袤的原野。高塔的风拂起她松散的鬓发,她的侧颜在浅淡的日光下如同史诗中的女神,恬静、庄严,而无所畏惧。她伸出手,指向外面的世界,那里天地宽广,海风自由。 “这就是我们即将踏上的旅程。”她说,“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的人,都在那里等待。” 小天狼星却在这时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一扇黑沉沉的大门。 这扇门是漆黑的、厚重的,沉默地伫立着,与这个轻灵自由的空间格格不入。门后似乎有轻细的窃窃私语,仿佛既期待又急切,像是身在远处的某个人,正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还是很担心哈利。”小天狼星困惑地盯着那扇门,看上去有点茫然和不确定,“我或许不应该……离他太远。” 伊薇特笑了。 “你会再见到他的。”她含着这缕宽容而笃定的笑意,沉静道,“正像是爱我们的人会在前方引领我们走下去,那时,你也会引领他走下去。” 第180章 小天狼星回头向妻子的眼睛。 她的眸光柔软而真实,像是过去和未来之间一个永恒不变的信标。视线相触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变得安定、清楚。他仿佛在那个瞬间融进了她眼中的宇宙,漂浮到时间之外,看到了那个不是尽头的尽头。 是啊。小天狼星想,他还会在那里再见到哈利的。 他不再看那扇黑门,转而向伊薇特伸出手,在她把自己的手搭到他手上的时候,又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腰。 就像是二十年前的圣诞晚会,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小露台,细雪静谧地落在他们肩膀。乐队奏起最后一支舞曲,将他们送上一段崭新的旅程。他们在极近处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能够透过彼此的瞳孔,描摹出最契合的灵魂形状。 “在那之前,”小天狼星说,“先跟我跳支舞吧。” —true ending【应许的高塔】— 第62章 支线结局b【逆光的永无乡】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说,“她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 伊薇特静默地站在莱斯特兰奇家的地牢中央,温顺地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没听到谁在说话。 她刚被转移过来,就被一道来自身后的夺魂咒击中,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这会儿神情木然、眼神涣散,正缓慢而僵硬地抽出别在腰间的魔杖,将自己唯一的武器交到了最危险的食死徒手中。 贝拉特里克斯不费吹灰之力就缴获了她的魔杖,拿到手就立刻想把那根脆弱的小木棍折断。 地牢里突然响起高亢的冷酷声音。 “等等,贝拉。等等。” 食死徒立刻停下所有的动作。她对着地牢一个阴暗的角落谦卑地弯下腰去,双手将缴获的魔杖呈到缓步走来的伏地魔面前。 “主人。”她热切地呼唤着,“您是想试着用这根魔杖,打破孪生魔杖的诅咒吗?” 伏地魔没有理会忠仆的发问,也没有去接呈在自己面前的那根苹果木魔杖。他绕着伊薇特缓缓踱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巫瞳色相异的、没有焦距的双眼。 在夺魂咒的作用下,大脑封闭术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像是一本摊开的书,无法抗拒他人的翻阅。 伏地魔似乎对他读取到的思想感到满意。他举起一只细长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着伊薇特的眼角,那双蛇一样的猩红竖瞳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和残忍。 “真是有趣……”他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说,“一直以来我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帮助而费尽心机,并非没有怀疑过她脑中的知识是否值得我大费周章……但是……真是有趣……” “有趣,主人?” “你敢相信吗,贝拉?”伏地魔轻声说,“凯尔特海人鱼部落的成功撤离、英德边境巨人们的临时倒戈、亚克斯利没能成功刺杀麻瓜的财政大臣、还有我的食死徒们在北安普顿郡和伯明翰的那两场惨败……居然都和眼前这女巫有关。” “怎么可能呢,主人?”贝拉特里克斯惊慌地问,“谁都知道,伊薇特·坎贝尔从不直接参与凤凰社的战斗。” “是啊……是啊。我们都没想到她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伏地魔慢慢说,“但是我看到了她的记忆,贝拉……她为人鱼族预言了灾祸的降临,也向巨人的首领发誓说,倘若他们跟随我,会举族灭绝于黎明到来前的最终决战……当然也是她警告了财政大臣的傲罗保镖要格外注意有火的地方……至于北安普顿郡和伯明翰……我早该想到她能算出战斗爆发的时间和方位,是不是?那么也就意味着……凤凰社一定对我们的动作早有防备。” “我们不能让她留在邓布利多身边。”贝拉特里克斯激动地尖声说,“让我杀了她,主人!然后把她的尸体展示给小天狼星·布莱克!” 伏地魔举起手打断了食死徒狂热的求恳。 “我知道你对那个纯血叛徒心怀怨恨,贝拉。”他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不行,我们留着她,还有更大的用处。” 他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命令道:“把魔杖还给她。” “主人?” “还给她。”伏地魔说,“然后让她把记忆原封不动地抽出来。这个女巫头脑中的信息太过庞杂繁琐,我需要充裕的时间来好好看看……好好分析……” 贝拉特里克斯依言将苹果木魔杖塞回到伊薇特手里。 如同听到了一个无声的指令般,伊薇特一言不发地将魔杖抵住太阳穴,平静地从中抽出一缕缕银白色的轻薄烟雾,将之导入不知从哪儿飘出来悬浮在眼前的透明玻璃瓶中。 与此同时,伏地魔用审视货物的目光,无声而露骨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女巫。 “摘下她的戒指。”他突然开口说。 贝拉特里克斯一把拽起伊薇特的手腕,依言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戒指褪了下来。 食死徒的动作太过粗鲁,咬着牙的样子像是打算将她的指骨整根掰断。伊薇特在夺魂咒的作用下无法感知到一丝痛楚,却在那枚戒指彻底脱离的那个瞬间,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左手的手指,似乎是在对某个无法履行的承诺,做出徒劳而绝望的挽留。 贝拉特里克斯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将那枚朴素得近乎暗淡的银戒指恭恭敬敬地呈到主人面前。 “这枚戒指将是我们捕获恶犬的钥匙。”伏地魔沉吟着自言自语道,“……而那只恶犬,贝拉,毫无疑问将会把他们可笑的救世主,带到我面前。” 第181章 他看都没看向忠仆掌心中那枚廉价而无足轻重的战利品,只是用贪婪的目光凝视着伊薇特面前的小玻璃瓶,似乎是透过那不断充盈着的乳白雾气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胜利,那双猩红的竖瞳中闪烁着愉悦而残忍的危险光芒。 “我们抓不到波特家的那个男孩,主人!”贝拉特里克斯急切地说,“就算我们抓到了小天狼星·布莱克——” 伏地魔举起一只苍白细长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告诉多洛霍夫做好准备。”他命令道,“在合适的时候,我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接触到哈利·波特。” “是啊……贝拉,我知道。这将会为邓布利多提供一个极好的理由,把我们派去的督学赶出霍格沃茨。” “但是。”伏地魔最后轻声说,“从明天起,我们就不再需要督学了。” ********** 小天狼星从瞌睡中猛地惊醒。 心脏狂跳着,呼吸也不稳。他仿佛刚结束一场漫长的逃亡,挣扎着从某个无止境的噩梦中醒来,却怎么也不记得梦到了些什么。 小天狼星下意识去触摸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素银戒指。 金属冰凉的触感使他稍稍清醒过来,而血肉中安静流转着的牢不可破誓言则使他略微安心。连接着他和伊芙的这个灵魂之结并无异样,也就是说,他妻子此刻的状况也平稳如常。 他眨眨眼,又晃了晃头,坐直身体,抬起头,茫然地环顾自周,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坐在猪头酒吧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 莱姆斯坐在他斜对面,默默地对着一支瓶装的黄油啤酒出神。蒙顿格斯伏在吧台上打鼾,脊背起伏时像是一团会呼吸的破烂抹布。从爱丁堡赶回来的唐克斯则倚在窗边,透过肮脏蒙昧的玻璃,注视着霍格莫德的街道。 也许还有人正在赶来,也许这些就是邓布利多匆忙间能召集到的全部人手。 凤凰社还不清楚乌姆里奇乍然来访的真正用意,因此也不宜有太过显眼的举措,否则反而也许会将自身的行动、人手和计划暴露在敌人密切的注意中。 小天狼星握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玻璃杯。 杯里装着的火焰威士忌懒懒地冒着泡泡,酒渍在杯壁上残留着令人不适的黏腻触感,似乎有意为此刻的焦灼等待再添烦恼。 他将剩下的火焰威士忌一饮而尽。 玻璃杯搁回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小天狼星抬起头,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一只猫头鹰悄无声息地自远方的天际滑翔而来,静悄悄落到了猪头酒吧的窗框上。 靠墙站着的唐克斯推开窗,将猫头鹰放进来。它在屋内盘旋几圈,最后扑棱棱落到小天狼星的手臂上,将嘴里叼着的牛皮信封放到他面前。 “给我的?”小天狼星问它。 猫头鹰又扑棱棱地从敞开的窗口飞走了。 莱姆斯坐直身体,视线投向小天狼星手中捏着的信封。 信封上只写着一个简略的名字,“收信人:s·布莱克”,连地址都没有,当然也没写是从谁那里寄来的。小天狼星把那信封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出任何毒药或黑魔法的气味,这才三下两下扯开信封。 唐克斯从窗边凑过来,好奇地探头往信封里看。 小天狼星毫不客气地把挡着自己视线的那颗淡紫色脑袋扒拉开。 信封里并没装着一张信纸。 不仅没有信纸,也没有卡片、便条、邀请函这些写着字的东西。看清楚的唐克斯不由得困惑地“咦”了一声。 小天狼星掂了掂信封,察觉到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于是将信封倒转过来,封口朝下,轻轻抖了抖。 有一个光滑的、小巧的、沉甸甸的东西从信封里滑落出来。 在它还没有掉落出来之前,坐在一边的莱姆斯就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银色的戒指。 看清这枚戒指的瞬间,莱姆斯的脑海中掠过一片模模糊糊的不详阴影。 这枚戒指可能所具备的各种含义——无论是威胁、警告,还是提醒——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沉沉地落下去,脊柱升起一种针刺般的危机感。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不详预感的源头何在,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 那枚戒指从信封里滑落出来,无声地掉到小天狼星的掌心上。 在冰冷的金属接触到男人皮肤的同一个瞬间,戒指绽放出妖异的微蓝光芒。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以托着那枚戒指的手掌为中心,小天狼星整个人就化成了一阵扭曲的旋风。 如同是被强行拽入戒圈之内的某个空间,他凭空消失在了猪头酒吧昏暗的前厅中。 ********** 伊薇特仰头凝视着漫天的焰火。 夜空下是无数绚烂夺目的火花,铺天盖地般绽放,那样近又那样闪耀,几乎像是要坠落在她眼中。亮蓝和金红的光彩在夜色中勾勒出霍格沃茨城堡的轮廓,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上朦胧而梦幻的美妙色泽。 她被小天狼星揽在怀里,头刚好能靠着他的肩。 她能感觉到他的嘴唇不时落在自己发顶,留下贪恋不舍的吻。他轻而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畔,总像是含着低沉而慵懒的笑音。 透过夏季的轻薄衣料,年轻男性的炽热体温顺着相贴近的身体传递过来,不断填满着她内心被剜走一块似的可怕空洞。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安心感是如此真实而熟悉,几乎让她想要落下泪来。 第182章 她的确想要落泪。 因为内心深处有一个被极力捂住的声音在尖叫不已,不断提醒着她,今夜之后,他们将就此分别,从此迎来十多年的颠沛和痛苦,迎来四千余个日夜的自我拷问和自我折磨。 但此刻她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蜂蜜牛奶里,她的思想变得轻盈、甜蜜而迟钝。幸福将一切示警和悲鸣都隔绝在外,她沉浸在云朵似的美梦里,并不认为自己需要醒来。 “你不要去希腊。”小天狼星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想你离开。” 伊薇特仰起脸看他。 他深灰色的眼瞳,映着漫天的璀璨碎光,晶石般夺人心魄,当中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天然显得深情。 他的脸年轻而英俊,笑容同她记忆中没有任何分别,那样快乐、那样骄傲,让人想起被魔法停驻在最饱满时刻的烟花,永远不会有半分的褪色,无论怎样的时光、无论怎样的苦难,都不能够使他变得黯淡、颓唐。 多耀眼啊。 她多想留下。 不去希腊。也不去未来。 不再一意孤行地去走那条艰难又孤独的、布满刀尖血火的没有出口的死路。 也别回到那不见曙光的残酷战场中去,即使那是她不得不直面的“现实”。 …… “我想留在这儿。”伊薇特小声说。 “你当然可以留下来,伊芙。”小天狼星说,“你做得已经足够多、足够好,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 “即使我还没找到让我们两个都能活下来的那条路?”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需要那样的路,伊芙。”小天狼星笑着说,“像你和我这样的人,活着是比死去更艰难和痛苦的差事,不是吗?” “是。”伊薇特低低地回答,“是啊,没错。” “而且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小天狼星说,用手指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心满意足地说,“记得吗?有一部分是连接着的。” ——连接着的吗? 伊薇特有点茫然地将左手举到眼前,出神地端详着那枚银戒指。 ——可是为什么……我没法感受到你的气息了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恐惧像是平地而起的飓风,狂暴地席卷了她的世界。 甜蜜而轻盈的云朵破碎了,她轻飘飘浮动着的心脏重重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沾满泥泞。伊薇特惊慌地四散张望,可那令人留恋的幻境已经开始消散了。她感受不到他,也触碰不到他了。 “小天狼星。”伊薇特低泣着,绝望地小声呼喊,“小天狼星……” 无名指的指根开始隐隐发烫,那是牢不可破誓言凝结而成的咒戒在血肉中急切地运转流动。誓言另一端的戒指主人此刻的焦灼情绪,正透过相连的咒语,不断冲击着伊薇特的心脏。 夜空下的绚烂焰火渐渐暗淡下去,美梦般的漫天色彩中开始出现漆黑的瘢痕——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中被烧毁的眼睛,在脱离了夺魂咒的伪装之后,开始逐渐恢复到现实的失明状态。视野中不断扩大的黑斑如同蔓延的黑洞,将幻觉中虚假的光彩、喜悦和幸福都一一吞噬殆尽。 年轻的小天狼星的脸庞最终彻底消失时,伊薇特忍不住闭了闭眼。 有一个极短暂的瞬间,似乎一切都熄灭了。宇宙万物同时化为灰烬,又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排列重组,构成了一个陌生而冰冷的世界。 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瞬间永久地改变了。 在无法遏制的眩晕感中伊薇特疲倦地睁开眼,随即意识到,她仍身处在莱斯特兰奇家的地牢。 她没什么力气,只能软软地靠着墙,倚坐在冰冷而粗糙的石砖地上。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背对着她站着,注意力被别的什么事情占据,并没有察觉到她已从夺魂咒中醒来。 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身体,伊薇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无休止地坠入虚空。但她头脑被夺魂咒搅乱,此时思绪仍不甚清醒,尚不清楚心脏处传来尖锐痛楚的缘由。 然后她看到了小天狼星的脸。 熟悉的、亲切的——她的爱人的脸,比幻觉中更沧桑也更成熟,那是因为岁月和苦难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无法抹去的痕迹。可此刻他的脸色却灰败而没有生机,神情被定格在一个绝望而担忧的僵硬状态,虽然还睁着眼,那只深灰色的眼瞳却殊无神采。 小天狼星的身体蜷曲着伏在地上,右手则笔直地伸向伊薇特所在的那个阴暗的角落,仿佛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仍想要竭力触碰到她。他落在冰冷地砖上的指尖和她垂散的长袍衣摆之间只有短短几英尺,他们之间却如同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深渊,那充满恶意的深渊缝隙,足以吞噬宇宙间过去和未来一切光明、喜悦和美好的存在。 意识迟于身体一步才有了反应。 她直到这时才察觉到,在幻觉中隐隐发烫的咒戒已变得冰冷寂灭,无论怎么用心,都无法感受到流转的生机。维系着灵魂的牢不可破誓言像是断了一半的线头,可怜而无所依凭地飘落到尘埃里。 因为这条线的另一端——她的爱、她的希望、她的勇气、她在这世上仅存的牵绊和归处,那个人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不在了。 耳边传来一声嘶哑的哀嚎,几乎像是在她身体里尖叫、发狂、哭泣的那个意识的具象化。但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的伊薇特明明白白地知道,那并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第183章 伊薇特木然地循声看过去。 哈利·波特不知为何也出现在这地牢里,跪在小天狼星的尸体旁边,被看不见的绳索所束缚,挣扎着、哭喊着,却怎么也不能靠近教父分毫。贝拉特里克斯用魔杖指着男孩,睁大眼睛,发出兴奋而得意的尖利大笑。 伏地魔的手指微微一动,地牢中回荡的哭喊声立刻被掐灭了。 他身边漂浮着一排小玻璃瓶,瓶里装着他从伊薇特脑海中攫取的思想和记忆。黑魔王得到了他最需要得到的情报,又通过某种手段将救世主扣在手里……凤凰社似乎已经全无希望了。 伊薇特蜷缩在地牢无人注意的角落,将视线从满脸泪痕的男孩身上移开。 她什么都没思考,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自己的灵魂也随着小天狼星的死而被完整地从□□上剥离下来,幽灵一般游荡,漠然地俯瞰着地牢中的一切。 从那枚咒戒消散的那一刻起,任何事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任何目标也都不再有意义。 哈利·波特是怎样被转移到这里的?这男孩就此死去能怎样?战争结束能怎样?侥幸存活下来又能怎样呢?哪一方获得最终的胜利、英国会迎来怎样的未来,这些都已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要把自己包裹回那个最安全的茧,远离一切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物。 无论是痛苦还是悲伤,无论是战争还是死亡。只要重新闭上眼睛,她就能回到那个美梦般的幻境中,再次看到小天狼星微笑着的英俊脸庞。 世界与她隔了一层泡沫似的膜,连小天狼星横陈的尸体看起来似乎也并不真实。伊薇特听到高亢而冷酷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空谷回声般虚幻。 “带上那个男孩,我们去魔法部。”伏地魔说,“我要在所有人面前处死他……让全世界都看着,反抗黑魔王,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会有怎样下场? 是在说她的父母吗?还是在说小天狼星?那么多人死去了,那么多人默默牺牲,那么多人饱受折磨。那么多人因为眼前这个人的残酷暴行而陷入无法解脱的绝望、懊悔、悲伤和愤怒——他所散播的痛苦,还嫌不够吗? 已寂灭如死灰的灵魂,因为这份久违的仇恨,而重新燃起一点火星。 血肉中残留着的牢不可破誓言的余烬,被这一星半点的火焰所点燃,席卷了她的身体。 眼前如同烧起铺天盖地的烈火,视野中弥漫着滚烫的火屑,空气也扭曲起来。她就站在火中,被无边无际的痛楚所灼烤,踩着荆棘、血流成河。 这份痛楚是如此真实而熟悉,几乎使她感到亲切。 残留在牢不可破誓言中小天狼星的气息,就在这时扑面而来。 如同一阵沁凉而清爽的自由海风,将所有的火焰和痛楚一并卷走,让人以为他还在身边,和她并肩站着,不消散,也不离开。 恍惚中,眼前出现了两座无名的墓碑。 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的拉文克劳河原,从村子往东通往悬崖的小路,路口有一棵几百年之久的金链树。树下这两座无名的墓碑,底下安葬着她被黑巫师杀害的父母。 和小天狼星离开隐居藏身之地的那个清晨,她还记得,他们在父母的墓前遇见了曾经的邻居。神志不清的老头用粗糙的手掌拂去墓碑上的落灰和残叶,哽咽地低声嘟囔着自责和愧疚的忏悔之语。 那时她想,这不对。 这份痛苦不应当继续扩散了。善良的人也不该再经受折磨。那么多不该死去的人都死去了,难道活着的人还要永远生活在恐惧和悲伤之中吗? 这不对。 在残存的幻觉中,伊薇特听到自己小声说:“我们必须得阻止伏地魔。” 于是泡沫“噗”地破碎了。 包裹着她的茧也开始瓦解崩塌。 她与世界之间的那层隔膜逐渐消散,伊薇特感到自己在此之前都被严密保护着的内核被曝露出来,直面着真实而残酷的无边恶意。牢不可破誓言燃烧殆尽,小天狼星的残存气息化为最后一抹捉不住的风,悄然从指间流走。 在足以烧焦灵魂的痛楚中,她终于彻底从夺魂咒中清醒过来。 …… 必须要阻止伏地魔。 要想阻止伏地魔,就必须在这里保住哈利·波特。 不是为了这男孩英勇牺牲的父母,不是为了替小天狼星完成夙愿,甚至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仇恨——只是因为,她和小天狼星所饱尝的这份痛苦,绝不应再继续扩散、持续下去了。 伊薇特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小天狼星留下的魔杖。 没人去理会那根已失去主人的魔杖,就像没人理会已彻底丧失用处的她和小天狼星。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魔杖,更别说抬起手臂施放咒语。如有实质般的痛楚附着在她的大脑、心脏和灵魂的所有角落,无力感像是摆脱不掉的黑泥,使她每一次肌理的牵动都变得格外沉重而艰难。 但她仍设法缓慢地、轻手轻脚地靠着砖墙站起来,没有惊动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 她握紧了小天狼星的魔杖,睁大小天狼星分享给她的那只眼睛,用力到眼眶都开始发酸发胀——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眼窝灼烧着,神经深处传来不断绝的尖锐疼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溢出来,血一样滚烫。 第184章 她却只是抬起手,像以往每一次哭泣时一样,平静而沉默地抹掉了脸颊上的泪痕。 就在伏地魔为了幻影移形到魔法部,而主动解开了自己所设屏障的那个短暂瞬间—— 伊薇特脚跟一蹬,径直扑向哈利,抓住他的胳膊,同时反手射出一道魔咒,准确击碎了伏地魔手边安静悬浮着的那排小玻璃瓶。 在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中,她一瞬都没有停留,就那么在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了。 ********** 他们出现在霍格莫德外的一片小树林里。 这里并不是她预想的目的地,所幸离村子也不远,透过稀疏的树干就能看得到乳黄的墙壁和砖红的屋檐,再远就是霍格沃茨的塔尖。伊薇特幻影移形的准头一向是不大好的,在刚才那样危急的状况下,没有调整好注意力就发动魔法,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了。 不仅落地的位置有些偏差,她挽起的发髻也分体了。头发被削短一大截,参差不齐地散落着,显得难看又狼狈。 哈利一落地就用力甩开了伊薇特的手。 “你怎么能不管小天狼星?”他哆嗦着用手背胡乱蹭掉满脸的泪痕,悲愤交加地大吼道,“你怎么能把他的——把他留在伏地魔和莱斯特兰奇的手里?” 伊薇特没有回答。 她还没彻底摆脱夺魂咒的残存影响,又因为幻影移形的作用而在头晕目眩,这会儿被年轻人猛地甩开,一时头重脚轻、双膝发软,倚着树干缓缓滑落,跌坐在松软干燥的土地上。 哈利没想到她站都站不住。 有那么一个瞬间,男孩的善良天性超越了仇恨和悲痛占了上风。他似乎本能地想伸出手将她扶起来,但教父尸体横陈的惨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心痛得没法顺畅呼吸。这份痛苦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他迫切地想要去伤害、仇恨某个人。 他因此仇恨她、仇恨伏地魔、仇恨自己,甚至仇恨鞭长莫及的邓布利多,和无法帮助小天狼星的其他所有的人。 哈利的嘴唇翕动着,但倔强地一言不发。 即使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他内心确实有个隐秘的角落,正在暗暗期待坎贝尔夫人能够和自己一样怒火中烧,漫无目的而毫无形象地大发脾气。只有这一次,他想看她打碎那副似乎永远都无动于衷的漠然外壳,露出和自己此刻一样可怜可悲的内芯。 但她没有。 伊薇特将挡住眼睛的碎发掖到耳后,不太习惯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削短后略显蓬乱的短发,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蹭掉了脸颊上残留的泪痕,等到眼前那阵眩晕感渐渐消退,才伸手扶住树干,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她看起来苍白而虚弱,要靠着树才能站稳。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伤还是愤怒,唯有一双眼是微肿的,瞳仁混沌如雾霭,眼白里的血丝却清晰弥漫,宛若要滴出浓稠的鲜血。 “如果我带上他,”伊薇特用干哑的嗓音说,“就无法毁掉神秘人手中我的记忆,也没有把握在幻影移形之前握住你的胳膊。” “可那是小天狼星!”哈利吼道。 “小天狼星已经不在了。”伊薇特的语气平静而疲倦,“我们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失去了灵魂的□□,是没有价值的。” “不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当然觉得没价值。”哈利尖刻地说。 他很清楚自己的话过分了,不过他不想收回。他无法理解女巫此刻异样的平静。他想让她和自己一样悲痛、大哭、诅咒、仇恨。 但是在内心深处某个被他极力忽略的角落,哈利其实知道,她的话或许是有道理的。她的心情或许也并不比自己好过。 但眼睁睁看着教父死在眼前的打击对年轻人来讲实在是过于沉重,他不想跟任何人讲道理,不想去同情,也不想去理解。 仇恨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道路。 伊薇特的神情没有因哈利的话而产生丝毫的动容。 好像她的灵魂有一部分已经随着小天狼星一同死去,因而连感知情绪的力量也丧失了。任何事都不再能够使她悲伤,任何人都不再能够使她痛苦。她唯一仅存的软肋被从身体中生生摘除,如今只剩下僵硬而冰冷的钢铁盔甲。 眼前的年轻人用充满怒火和哀痛的目光瞪视着她,可她脑中此刻唯一所想的只是—— 小天狼星,你一定很不愿看见这样麻木的我。 …… “如果你需要东西纪念他,”半晌,伊薇特开口说,“——把手伸出来。” 哈利倔强地和她对视片刻,慢慢地把手伸出来。 伊薇特用小天狼星的魔杖点了点他的掌心,两枚金属制成的钥匙静静落在他手中。 “金的是他在古灵阁金库的钥匙。”她说,“银钥匙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钥匙。那里正被赤胆忠心咒保护着,所以钥匙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它代表着布莱克老宅的所有权,现在是你的了。” “还有这个。”伊薇特将小天狼星的雪松木魔杖递给哈利,“如果要举办葬礼,这根魔杖可以代他入墓。” 哈利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巨大而莫名的恐慌。 “……你要去哪儿?”他颤声问。 “战争还没结束,”伊薇特镇定地说,“我还没走到尽头。” 哈利张开嘴,又无力地闭上。 第185章 他还想问“我今后是不是还能常常看到你”,或是“你会不会代替小天狼星成为我的监护人”——即使他并不认为坎贝尔夫人能够取代小天狼星的位置,但他相信,如果知道有她在自己身边,他会安心很多。 但手里的两枚钥匙和那根曾属于小天狼星的魔杖,正以一种异常残酷而真切的姿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伊薇特·坎贝尔将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甚至也许她此生都不会再踏入格里莫广场12号半步。 哈利想明白这件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愿意这样。 他不是真的为小天狼星的死怨恨她。正相反,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信任她、依赖她。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有她代替小天狼星陪着他,哈利就没那么不安,可假如她就此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哈利想,他不愿意这样。 伊薇特丝毫没注意到男孩复杂的心绪。又或者她注意到了,只是不在乎。 “这里足够安全。”她语气平淡地对哈利说,“猪头酒吧里就有凤凰社的人,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哈利的嘴唇颤动着,说不出话。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伊薇特朝他最后点了一下头,就要转身离开。 “对不起!”哈利连忙在她身后高声说。 伊薇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对不起。”哈利又说了一次,“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发火的,如果你是因为——” 伊薇特举起一只手,用一个简短而干脆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不重要。”她言简意赅地说。 哈利愣了一下。 她说“不重要”,而非“没关系”或是“我理解”。 他原以为小天狼星的死能够使他们这两个被留下的人产生更紧密的联系,因为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像她那样理解哈利失去小天狼星的痛苦——他原以为她会因此与自己更亲近,会愿意代替小天狼星陪伴他、保护他。 可是隔着一段距离与他平静对视的女巫,没有落泪也没有释然微笑,不恻隐也不感同身受。 她的神情木然无波,近乎空洞。那只曾属于小天狼星的眼瞳像是静默坚冷的灰色晶石,所能倒映出的只有一片荒凉而死寂的茫茫冰原。 哈利从没像此刻这样明白,自己对她来说到底有多无足轻重。 坎贝尔夫人并不在乎他是否怨恨她,也不在乎他是否原谅她、同情她、接受她。她只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绝不对无关的人投以多余的视线。 哈利颓然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伊薇特也没有更多的话想和他说。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没走开几步,就在树林间幻影移形消失了。 从这之后的两年间,哈利都没再见过她,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直到霍格沃茨决战结束之后—— 伏地魔丧命于山楂木魔杖下,余下的食死徒死的死、逃的逃,大部分都被凤凰社当场逮捕了。教授们和参战的男女巫师有条不紊地处理伤亡、修复建筑,还能站得住脚的人,几乎人人都有事要忙。 时隔两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坎贝尔夫人。 她坐在被咒语炸掉半截的低矮断墙上,正呆呆地凝视着已显露稀薄晨光的东方的地平线。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际——战斗持续了将近整夜,太阳就快要升起了。 战斗最激烈时,哈利根本没注意来参战的都有谁,直到此时看见她才知道,原来坎贝尔夫人也不知何时投入了战场。 她的衣袖被烧焦了一片,黑色的长袍上布满灰尘和划痕,鬓边垂落的发绺被血液和汗水黏在脸颊上,显得狼狈极了。 可她却像是没留意到似的,一动也不动,只是注视着天际的晨光。 哈利觉得自己应该走过去,跟她打声招呼……也许该谈谈小天狼星,问问她未来的打算。 教父的死是难以愈合的伤疤,哈利很少愿意主动和其他人提起他的名字。但如果是这位女巫——如果是伊薇特·坎贝尔,哈利相信,只有她,会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痛苦和怀念。 哈利要是还想和人谈谈小天狼星,也只有和她才行了。 ——你还愿意和我保持联系吗?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过感恩节和圣诞节。 在心底默默构思着想和她说的话,哈利朝伊薇特的方向抬起脚。 ——你是小天狼星的家人,我也是。那么,也许,在那些本该家庭团聚的热闹节日里,我们两个也都不用再孤身一人了。 …… 伊薇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热切注视一般,慢慢地转过头来。 她似乎已十分疲倦了,眼神并不像哈利印象中那般澄澈锐利,那颗移自小天狼星的深灰色眼珠也转得缓慢,略显松散的眸光好一会儿才聚焦起来,落到哈利身上。 她认出他了,神情却仍旧无波无澜。 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哈利,没有哭、没有笑,也没有任何惊讶、欣慰,或者放松,几乎像是灵魂已被生生剥离,只剩下一具残破而空洞的躯体。 和那样死寂的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哈利才迈出一半的脚,就慢慢收了回去。 距离他们上一次分别已有两年,他其实时常会想起她、想起小天狼星。但他直到这时才明白了这件事——虽然同样失去了小天狼星,坎贝尔夫人和自己却并不相同。 第186章 他还有其他的家人,有其他的归处;他还有未来,有希望,还能拥有足以抵消掉过去痛苦的幸福和喜悦。 可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伊薇特仍然远远地注视着他。 她虽然看着他,目光却又空又远,像是透过他在看着过去,也像是在看着某个已不可能存在的未来。那只深灰色的眼瞳中殊无光彩,死寂而静默,如同万年无人踏足的荒凉冰原。 哈利迟疑一下,再次朝前迈了一步。 如果不能成为家人……他想,至少要告诉她,小天狼星的死不是你的错。 你不要责怪自己。小天狼星绝不会责怪你,也绝不会希望你责怪自己。 然而,伊薇特就在这时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漠然地转回脸,仍旧看向微露曙光的天际。 东方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但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晨曦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柔和的光线如薄纱般将她笼罩起来,勾勒出一个狼狈不堪而又格外孤独的朦胧轮廓。 她不再看向哈利,哈利也没再往她的方向走。 他知道,说什么都已没有用了。 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说什么她都不会信。连小天狼星本人都偶尔觉得棘手的他的妻子——那样骄傲而执拗的女巫所认定的事,还有谁能改变得了呢? 况且是那样的愧疚和自责。 小天狼星生前的每一天都深陷这种愧疚所带来的拷问和折磨,如今他的遗孀,也不可避免地将用余生来饱尝这份痛苦了。 …… 黎明的天空越来越明亮起来。 星和月逐渐淡去了,夜色与晨光交接之处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淡紫。东方的地平线溅射出耀眼夺目的太阳光线,照亮湖泊、山峦、村落,和战后的霍格沃茨。 当第一缕日光落进她那只暗淡而沉寂的深灰色眼瞳时,一直坐在那截断墙上的伊薇特站起身来。 她的外表虽然狼狈,动作也十分突然,姿态却仍旧平稳、端正而优雅。她抬起手将散乱的发绺掖到耳后,又简单地拍打了两下长袍上的灰尘。 站起来之后,她朝四面环顾一下,似乎是在一片废墟中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又抬起头,迎着逐渐强烈起来的日光,看向霍格沃茨的某个高耸塔尖。 哈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注意到城堡的那个角落有个小小的钟塔。 钟塔位置极高,哈利估计着,甚至高于天文塔和拉文克劳塔,却并不显眼,以至于他在霍格沃茨生活了六年,都从没注意过还有这样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塔。 活点地图上并没有标出这个钟塔的入口。不过既然坎贝尔夫人知道它的存在,想必小天狼星肯定是清楚位置的。 ——那是只属于你们的秘密吗? 哈利收回仰视着钟塔的目光,将视线再次投向伊薇特的方向,却发现不知何时,女巫已从废墟和断垣残壁中不见了。 她消失得那么突然,就像是随着黎明的到来而倏忽散去的影子。 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伊薇特·坎贝尔。 这天之后,哈利就再未听说过和她有关的消息。 ********** 伊薇特缓缓登上钟塔。 她体力比十七岁那时差很多,几步就要一歇,用了将近一刻钟才登上塔顶。她疲惫不堪地细细喘息着,也顾不得去在乎尘埃和泥土,就那么倚靠着遍布青苔的石柱,在高塔边缘坐下来。 钟塔在混战中完整地幸存下来,并未受到任何咒语和攻击的波及。 从这里俯视下去,景色也仿佛一直都没有变化——反射着粼粼碎光的湖泊仍然宁静而澄澈,隐在云雾中的深绿山峦也亘古地沉默伫立,灿金的晨光铺洒在霍格莫德的屋顶和树梢,美好得让人看不出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至极的混战。 这里远离城堡礼堂中的喧嚣,远离一切对胜利的庆祝和对死亡的哀悼。钟塔几乎像是独立于任何时间和空间之外,在漫长的寂静岁月中,凝固成了一个永恒不变的坐标。 伊薇特怔怔地凝视着战争结束后的第一个日出。 迎着仲春的暖风,她极力地睁大眼睛,将这几乎要刺痛人眼球的夺目光线收入眼中——收进本属于小天狼星的那只深灰色的眼瞳之中。 夜色已经彻底褪去了。 黑暗年代中所有的痛苦和挣扎被尽数湮没于灿烂耀眼的日光之中,英国终于迎来了他所期许的那个光明而自由的新生。 ——小天狼星,你看到了吗? 被强光和高处的烈风所刺激,右眼开始酸痛起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时,伊薇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透过闭合的眼皮,她仍然能感受到光落在脸庞上,格外温暖而真实。残留在视网膜上的太阳光斑,仿佛是黑暗中随时会熄灭的一点烛火,吸引和诱惑着懵懂的飞蛾朝它扑去。 ——我们总会和所爱之人再次相见。 从脑海深处浮起的意识,与光斑和残影交融起来,如同在编织一个美梦似的幻境。伊薇特感觉到自己在这幻境中轻飘飘地浮起来,然后失重、下坠。 …… 苏格兰高地的风呼啸着掠过,带来隐约而遥远的喧闹声。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臆想。伊薇特觉得自己能够从中分辨出熟悉的男孩子的笑声。 第188章 “有可能爆发冲突的日期和方位、最适宜做某件事的人选和他们的星轨......”伊薇特每说一句,杖尖就带出一缕蛛丝般轻盈透明的银白雾气,将之导入左手中的小玻璃瓶,“象征着灾祸和挫折的星相、星图中最应当把握住的胜利预兆——当然,还有你星盘的那个缺口。记得吗?土星落在四宫,必须要想办法弥补。” 她在小玻璃瓶口盖上木塞,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然后用魔杖尖指着它,使玻璃瓶飘起来,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伏地魔用贪婪的视线盯着那个灌满了银白色雾气的小瓶子,似乎是透过那飘忽流转的记忆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胜利——那里面有他通往目的地的钥匙。有他扫清阻碍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伊薇特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忽然笑了。 一团烈焰毫无预兆地从她的苹果木魔杖尖蹿出来。 火舌眨眼间吞噬了漂浮在杖尖处的小玻璃瓶。几乎就在同时,焰心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泛着珍珠色泽的白雾在伏地魔的注视下逸散到空气中,夹杂着朦胧而低柔的幽灵般的细语声,逐渐消散了。 伏地魔眼中的狂热神情在一瞬间消退至冷酷的冰点。那张原本就怪异可怖的蛇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扭曲起来。 他用愤怒而冷酷的眼神注视着伊薇特,这次清清楚楚地从她那双瞳色相异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轻蔑。都无需再用摄神取念去读她的心思,女巫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真的吗?不会吧。你难道真的愚蠢到以为我会乖乖献上你想要的东西? 贝拉特里克斯被她大胆无礼的举动惊呆了。 食死徒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屏住呼吸看向伏地魔,同时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魔王还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她不确定主人是否肯因此屈尊容忍这女巫的放肆行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到黑魔王的注意,被迁怒、被惩罚。 “当然,”伊薇特这时说,“我还有更多。” 她再次挥动魔杖,变出来个和刚才烧毁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小玻璃瓶,用魔杖尖重新抵住太阳穴,抽出丝丝缕缕的银白雾气,稳稳地将之导入这个新的容器。 她将那个小玻璃瓶用木塞封好,还和刚才一样,用魔杖尖指着,使它悬浮到半空,这次甚至还挑衅似地往伏地魔的方向送了送。 “你猜,”她含着一缕畅快的笑意,和蔼地问,“我会不会给你这个?” “你怎么敢——”贝拉特里克斯终于克制不住地尖声叫起来,同时杀气腾腾地挥动魔杖,“阿瓦达索命!” 不详的绿光裹挟着杀意,径直劈向毫无防备的伊薇特,她却只是不以为意地抬起眼睛,魔杖微微一动,指挥着悬浮在半空的玻璃瓶,准确地撞上了那道绿光。 玻璃瓶在半空碎成粉末,盛装在其中的银白气体抵消了魔咒的力量,不留痕迹地彻底湮灭了。 伊薇特弯起嘴角,眼中却殊无笑意。 “多谢你帮我毁了它。”她静静地和暴怒的莱斯特兰奇对视,平淡地问,“你猜,我还有没有?” 另一道绿光闪过——更快、更准,角度也更刁钻。伏地魔亲手施放的索命咒,正趁着伊薇特盯住他的忠仆,极为阴险地无声袭过去。 伊薇特确实没来得及拦下这道索命咒。 她微微睁大眼睛,似乎颇为意外。就在绿光即将碰到她眉心的前一个瞬间,一股透明的力量在她身体周围膨胀开,形成严密而无形的气墙,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伏地魔的死咒。 ********** 与此同时,猪头酒吧。 刚要从圆桌旁边站起来的小天狼星,突然感到眼前发黑。他的身体晃了晃,似乎随时都会一头栽倒。 坐在他对面的莱姆斯伸出手扶了他一下。 唐克斯原本靠在窗边,出神地凝视着霍格莫德的街道,听到这边的动静,站直身体,望了过来: “你怎么啦?” 小天狼星没有答话。 他双手撑住圆桌,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倒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顺着额头和鬓角滴落到桌面。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好一会儿连脊背也没有呼吸的起伏,似乎已经凝固成一座毫无生机的石像。 透过他垂落的黑发,唐克斯注意到,那张英俊的脸变得僵硬而苍白,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你身体不舒服吗?”她担忧地问。 “她不在了。”小天狼星答非所问地哑声说。 “谁?”莱姆斯问。 “伊芙。” 唐克斯皱起眉:“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但没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表情木然,好像是因为无法决定该悲伤还是该愤怒,因而呈现出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茫和呆板。 可那只深灰色眼瞳中的痛苦却如有实质,几乎能够令人立刻明白,他的灵魂正在经历怎样的撕扯和煎熬。 唐克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你确定吗,小天狼星?”莱姆斯神情凝重地问,“会不会只是你做了个噩梦?” 小天狼星摘下一直戴着的那枚素银戒指,把手伸给他们看。 “看看,”他咬着牙说,“看看这个!” 他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正逐渐浮现出一圈明显的红痕。 第189章 唐克斯起先还以为是那枚他刚摘下来的戒指突然变得滚烫才留下的印记,可再一看,他分明已经摘下那枚戒指,那圈伤痕却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皮肤几近焦黑,似乎还有碎屑般的火星,翻卷着从血肉中涌现出来。 “牢不可破誓言正在燃烧。”小天狼星喃喃说,声音萧索而空洞,“……很快就会熄灭了。” “可是——”唐克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难道没有逆转的办法吗?你能不能……我想邓布利多肯定——” 莱姆斯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但凡还有一线挽回的可能,他相信小天狼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颓然无措。既然连他也没有任何举动…… 那只会意味着,伊薇特·坎贝尔已经无法得救了。 ********** 伊薇特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素银戒指,慢慢地将它从手指上褪下来。 她把戒指放到椅子的扶手上,留恋地长久看着它,似乎是在透过这枚戒指,看向深爱之人的眼睛。 但当她再抬起眼睛直视向伏地魔时,神情已经变得坚毅、平静,而且一往无前。 伏地魔正眯起眼睛打量着着包围着伊薇特身体的那层近乎透明的护盾。 “很熟悉,是不是?”伊薇特说,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颇为好奇地翻覆观察,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十五年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波特家,你应当也见过类似的景象。” 她说话的同时,贝拉特里克斯怒气冲冲地接连将几道恶咒劈向她,但无一例外地都被那层护盾所吸纳消融了。 “别费事了,你碰不到我。”伊薇特说,“这是根源于灵魂的盾,汲取我的生命作为力量,在我彻底死去之前,谁都不能伤害我。” “所以,”伏地魔慢慢说,“你确实要死了。” “显然如此。”伊薇特镇定地回答,“我的确被你的索命咒击中了,不是吗?” “哈!”贝拉特里克斯从鼻腔中发出胜利的笑声。 伊薇特不为所动地拂了拂长袍的褶皱,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然后在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的注视下,挥动魔杖凭空召唤出羊皮纸和羽毛笔。 “既然我们还要在这僵持一会儿,”她说,“那就让我顺便来给你们上一课吧。” “垂死挣扎。”伏地魔冷冷地说,也慢慢地坐回了高背椅上,细长苍白的双手交叠起来,魔杖仍有意无意地对着伊薇特的方向,“……我还真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你去杀死波特家的那个男孩时,咒语也是被类似的盾反弹回来了,是不是?”伊薇特说,“道理是一样的。莉莉·伊万斯为了保护她的孩子不受到伤害所施加的魔法,那是根源于血缘的盾——牢不可破誓言、赤胆忠心咒,还有血盟,它们的原理其实都差不多。魔法依靠灵魂的共鸣而产生力量,也就是说,人的意志有多强烈,这些咒语就能发挥出多大的效果。” “这些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伏地魔用漠然而讥讽的语气说,“你和邓布利多一样,都愿意相信不切实际的东西。” “你自己没有的东西,当然会认为它是不切实际的。”伊薇特静静地说,“为此我可怜你——你永远都无法知晓拥有一个充满力量的灵魂时,会令人变得多么勇敢、坚强,而且无所畏惧。” “你嘴上说得这么伟大,实际还不是在慢慢死去?”伏地魔恶毒地提醒她。 伊薇特没说话。 这么紧要的关头,她捏着刚变出来的纸和笔,仿佛竟然在走神。 她从刚才开始就在考虑最后应该给小天狼星写点什么才好,可一直没能拿定主意。 想和他说的话有很多,倘若一件件都写,只怕写不完。 她想叫他别伤心,记得看她留给他那个木头匣子里装着的水晶球,想托付他每年都回拉文克劳河原替她拜访一下父母兄长。还应该告诉他古灵阁的钥匙和天文厅机密文件都收藏在哪儿,尚未发表的论文和尚未整理的观测结果要尽早交接给劳拉,河原旧居和佩尔顿街的公寓里的天文器材都需要定期保养,可她这回也用不上了,要不就都捐给魔法天文协会吧。 …… 伊薇特犹豫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是她一生中能写给小天狼星的最后一封信。 她或许只是需要告诉他,我不害怕,也从未后悔。因为爱会让我们变得勇敢。因为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彻底分开。因为我们已经好好告别过,我知道你会义无反顾地在那条痛苦却正确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走下去。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觉得意兴阑珊。 因为她要说的话,伊薇特想,小天狼星一定早就知道。 既然如此,就写点更实际的吧。 她拿定主意,唇角便蕴起一缕笑意,落笔写下了一句话,又想了想,再没想出什么要补充的,才将羊皮纸仔细折叠成整齐的小方块,塞进长袍内侧那个跟小天狼星彼此互通的口袋里,合上衣襟,珍重地隔着长袍拍了拍那个口袋。 怀中立刻一空,她就知道羊皮纸已被传送走了。 伊薇特心里安定下来,这才慢悠悠开口,回应了伏地魔方才的讥讽。 “是啊,我就要死了。”她语气平淡地说。 她抚摸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名指。那里原本戴着的素银戒指已经被她摘下来搁在一边,而镌刻在骨肉中的那枚牢不可破誓言所凝结成的咒戒,也因为耗尽全部的力量抵挡索命咒,而正在缓缓流失、冷却,继而消散。 第190章 “我的确要死了。”伊薇特轻声重复道,抬起眼睛看向伏地魔,平静地说,“……但我并不因此恐惧,因为我知道我会和所爱之人再次相见。你虽然活着,却要永远空虚、永远不满足,永远担惊受怕。” “你以为你知道所有事——” “我从没说过自己无所不知。”伊薇特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即使是罗伊娜·拉文克劳本人,也不会宣称自己通晓世界中的任何奥秘。每个拉文克劳都敢于承认自己的无知,因为人类和宇宙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巫师所能探知到的真理,只不过是墨提斯之息中最渺小的微尘,但幸运的是,我们所拥有的智慧,恰好足够理解爱、牺牲和自由。” “你所指的,”伏地魔轻蔑地说,“只是对死亡的美化和包装。” 伊薇特弯了弯唇角,没说话,似乎不愿再浪费时间与他辩论了。 她刚刚感觉到怀里一热,应当是小天狼星的回信被传送回了长袍内侧的那个口袋里。她伸手进去把羊皮纸摸出来,展开看看,然后微微一笑。 “我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她自言自语说。 伊薇特将垂落的发丝掖到耳后,最后一次理了理长袍的褶皱,然后再次举起魔杖,对准了自己的眉心。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左手中的羊皮纸上,眼中仍含着浅淡安然的恬静笑意,没再分给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一个眼神,嘴唇无声翕动,果断地念出一个咒语。 与杖尖相触的那片皮肤,肉眼可见变得灰败干裂。 以此为中心,女巫的身体迅速地一寸寸化为齑粉,很快就如同被海浪所吞没的沙塔一般,在空气中流失、消散,眨眼间彻底湮灭了。 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遗体。 没有支撑的长袍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苹果木魔杖在半空就同主人的身体一道粉碎了。伊薇特直到最后都紧紧捏在手中的那张羊皮纸,这会儿飘飘忽忽地落在地上。 伏地魔搁在扶手上的惨白细长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抬了一下。 贝拉特里克斯会意,挥动魔杖,低声念道:“羊皮纸飞来。” 羊皮纸从地上飘起来,落进她手中。贝拉特里克斯将它呈给了伏地魔。 纸面上只有短短两句话。两句话隔了一段距离,笔迹也不相同。 上面那句显然是伊薇特·坎贝尔写的。她落笔时只垫着膝盖,笔锋并不平稳顺滑,但字母饱满而挺拔,可见其心绪从容、镇定,而且坦然无惧。 她写的是:“我会处理自己的尸体,请以床头那枝月桂代我入墓。” 伏地魔发出一声不以为意的嗤笑,又往下看。 下面那行字要潦草得多,显然是匆匆写就。因为心绪浮动,墨迹的线条也有些抖,但每个词都清晰而坚定。站在伏地魔身边的贝拉特里克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小天狼星·布莱克的字迹。 他最后的回信比伊薇特最后的留言还简单,句子也只有短短一行—— “好梦,吾爱。” ********** 小天狼星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才给妻子写回信的羽毛笔。 这支笔是唐克斯匆忙间塞给他的。在他还呆呆盯着伊芙的绝笔无动于衷时,似乎是莱姆斯首先反应过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羽毛笔,推到了他面前。 但他那时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动作。是唐克斯抄起那支羽毛笔,用近乎粗暴的动作塞进他手里,哭泣着,对他大吼: “写点什么!” “——写啊!” 写? 小天狼星茫然地想。 写什么? 写给伊芙的回信吗?去回答那句“我会处理自己的尸体”?千万个词汇里,他真能挑出来合适的字眼,组成一个句子,以应下“请以床头那枝月桂代我入墓”这样残酷的嘱托吗? 写什么? 问她害不害怕、后不后悔?那样决然、勇敢而清醒的女巫,难道会需要空洞的关怀、徒劳的承诺和苍白的安慰吗?她连怎样处理自己的尸体都想好了,又怎会不知道小天狼星想要说些什么呢? 写什么? 他想要说的话,她从来都很明白。 ……那就祝你好梦吧,我的爱人。 因为死亡只是长眠不醒的梦,梦里是最永恒的自由。我们最终会在时间尽头再次相见,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做个快乐而安宁的美梦。 …… 长袍内侧的那个口袋里没再有纸片传送回来。 不用伸手进去摸索,小天狼星也能感觉得到。紧贴胸膛的那个口袋空得可怕,像是连接着无底的深渊,正将他生命中所剩无几的美好之物都一一吞噬。 他从不知道情绪也会有如此强烈的实感。 绝望如同连绵的大雪,逐渐覆盖住他的灵魂,带来永不断绝的、针刺般的极度痛楚。 小天狼星感觉到自己站在冰冷的荒原之中,血肉正被凛然如刀的风雪切割、粉碎。漫无边际的雪浪裹挟着锋刃似的碎冰,将一切光和一切暖都尽数席卷。而他的心脏就埋没在这样残酷的极寒之地,永不停歇地沉下去、沉下去。 现在他知道了。 原来他从没真正离开过阿兹卡班、从没真正获得自由。他一直都是走在这荆棘丛生的荒凉雪原之上,踩着冰踏着血,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只是因为伊芙的气息包裹着他,才使这条路没那么艰难、没那么痛苦。 第191章 然而从今以后,她就不在了。 包裹着他的温暖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他的灵魂无所遮掩地袒露在汹涌而刺骨的雪浪之中。属于伊薇特·坎贝尔的最后一缕气息在彻底消散之前,化成爱人轻触脸颊的指尖,穿过风雪落在他耳畔,宛若一声遥远而空灵的悠长叹息。 小天狼星站在雪原上茫然四顾,喃喃唤着妻子的名字: “……伊芙。” “伊芙。” “伊芙。”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小天狼星不自觉地闭了闭眼。 他眼角的些微湿意并不明显,神情也木然无波,唯有眼睫颤抖着,仿佛在克制不住地打着冷战。 “……神秘事务司。” “什么?” 小天狼星用力地按住圆桌的桌面,直到指尖发白,似乎发出一个单调的声音就足以对他的身心造成巨大的痛苦。但他并未在这痛苦面前退缩,而是坚定地抬起头,直视着莱姆斯带有询问之意的眼睛。 “他一定会去神秘事务司。”他清晰地说完了这个句子。 “谁?” “伏地魔。” “你确定吗,小天狼星?”莱姆斯疲惫地问。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了,因为小天狼星所下的断言并无凭据。这样的危言耸听,几乎会使人认为,他是因为长时间紧绷着神经,而终于精神错乱了。 “伊芙已经死了。”小天狼星哑声说,“伏地魔会下定决心除掉她,肯定是确信了自己无法从她那儿得到任何信息……既然天文厅的路已经被堵死,他就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从预言厅下手。” “可是预言厅被我们的人看守着。”莱姆斯说,“如果神秘人入侵魔法部,邓布利多第一时间就会得到消息。” “那就太晚了!”小天狼星暴躁地一把推开圆桌,没去理会从晃动的玻璃杯中溅出来的饮料,心烦意乱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唐克斯轻轻地把手搭在他肩上,注视着他的目光忧愁而怜悯。 小天狼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虽然还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但好在语气已恢复了几分理智。 “……乌姆里奇和埃弗里来霍格沃茨,就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从魔法部这边转移开。”他用不容置疑的确凿口吻说,“凤凰社值班的人再多、守卫再严密,也绝无法抵挡食死徒的正面入侵。他笃定了伊芙的死讯不会太快传出来,邓布利多还没对此产生警惕……这是唯一的空隙,伏地魔肯定不愿错过。” 莱姆斯终于被他说服了。 “我会通知邓布利多。”他说,“我们也该做好立刻动身的准备——如果小天狼星说的是事实,恐怕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参与魔法部的战斗。” “我不去。”小天狼星说。 “你不去?”莱姆斯疑惑地挑起眉看他。 “只要邓布利多在,我去不去就没什么意义。”小天狼星冷静地说。 “可是……” “我要去做他之前想让伊芙去做的那件事。”小天狼星说,“我要去找霍格沃茨创始人的遗物。” ——如果那是能够终结这场战争的,最有效的方法。 ********** 【两年后-霍格沃茨】 “在这儿!”赫敏大声喊,“罗恩——小天狼星!我看到它了!” 隔着许多高耸的垃圾堆,穿过许多条迷宫似的通道,小女巫的声音在有求必应屋里回荡不休。 从这里已经听不到城堡楼下战斗的喧闹声了,周围安静得仿佛是一座教堂。诸如柜子、扫帚、酒瓶和球棒一类的东西堆成高墙,数代以来学生们的收藏品在这里默默腐朽,最终形成迷宫似的垃圾堆。 为了尽快找到哈利所描述的那个戴着发套和头冠的老头儿的半身石像,小天狼星和罗恩赫敏刚进来就分头走了。这会儿听到赫敏的喊声,他立刻调转方向,沿着声音朝她的方向迅速跑去。 赫敏没敢去碰那顶古老陈旧的冠冕。 她站在那儿,仰头看着它,目光既敬畏又厌恶,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是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伏地魔的最后一个魂器凭空消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罗恩这时也跑到了它跟前,喘着粗气、头晕目眩。 他跟赫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小天狼星让到最前面——出于某种原因,他们似乎都认为,这个由拉文克劳的冠冕所制成的魂器,必须由小天狼星亲手消灭才行。 小天狼星抽出格兰芬多的宝剑,怔怔地注视着那顶冠冕。 它在这儿沉睡了太久,已经变得黯然无光、锈迹斑斑,可冠带上镶嵌的深蓝宝石仍旧熠熠夺目,看起来庄严而神秘,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丝毫褪色。 ……原来它一直都在这儿。小天狼星想。 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他和伊芙为这顶冠冕而针锋相对、又因此被一起关了禁闭时,它就已经静静地躺在这里了吗? 是不是命运在那一刻就已按照行星所昭示的轨迹开始运转了呢? 二十年过去了,他们走过了那样漫长而艰难的战争之路。那么多人死去了,那么多人遭受折磨,最终唯有他还在,却仍旧绕回了霍格沃茨,停在一切开始的地方,就仿佛从前痛苦、挣扎和跋涉,全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第192章 ……这里和魔咒课的教室只隔了一层楼。 从他们当年被关禁闭的那个飞天扫帚间,往上数三个窗户,再往右数二十英尺,就是有求必应屋的外墙。 他们曾离它那么近。 伊芙曾离它那么近。 她若是知道了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冠冕从始至终就藏在这里,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要是此刻你还在,伊芙。小天狼星怔怔地想。那就好了。 这是罗伊娜·拉文克劳的冠冕啊……这是我们最开始产生交集的缘由,也是象征着战争终末的号角——你怎么能不来亲眼看看它呢? 他伸出手,随即发觉自己的指尖在颤抖着。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冠冕的那个瞬间,那个脏兮兮的石膏塑像的面容突然在他眼前浮动起来。 僵硬粗劣的线条不易察觉地变形、重构,逐渐组成柔美的女性五官,漂亮的眼睛低垂着,嘴唇抿成一个浅笑的弧度,皮肤虽然还是石膏的惨白颜色,但这并不妨碍小天狼星认出这张脸—— 正在缓缓睁开眼睛的,是他早已过世的、本该尸骨无存的妻子。 小天狼星警觉地退了一步,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罗恩和赫敏。 “你们也能看见她吗?”他异常冷静地问。 赫敏满脸惊恐地点点头。 “那么,”小天狼星自言自语说,转回去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石膏像,喃喃道,“她就不是我的幻觉。” “肯定不是。”罗恩颤抖着说。 就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化成女性样貌的石膏像如同被幽灵附体般,朝小天狼星飘了过来。 她头上还戴着那顶冠冕,可离他越近,就越不像是那个半身的石膏了。 缓步走来的女巫身形高挑瘦削,长发在颈后挽成低低的发髻,蓝灰色的眼瞳完好无缺,眸光也鲜活生动,柔软的嘴角含着平静的笑意,就像是他每一夜在梦中见到的那样真实、美好。 她穿着过去常穿的那件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长袍。宽大的衣摆如同海藻般舒展地浮动着,好像是悬停在轻柔的水波里。 伊薇特·坎贝尔站在小天狼星面前,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你来见我了,小天狼星。”她柔声说。 “嘿,伊芙。”小天狼星哑着嗓子回应道。 他的语气还和过去每一次招呼她时没什么分别,却没像以前那样,及时牵住她递过来的手。 又沉默了一会儿,小天狼星说:“……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你当然知道还会再见到我。”伊薇特含笑说,举起左手朝他晃了晃,“我们有一部分是连接着的,记得吗?” 她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素银戒指在灯烛下反射出熟悉的细碎微光。几乎是出于本能,小天狼星的心脏被某种久违了的情绪狠狠地扎了一下,血肉里早已寂灭的牢不可破誓言也仿佛被这种错觉唤醒,连带着灵魂也跟着震动起来。 有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小天狼星甚至以为自己的确是和面前的这个存在牢牢联系着——和伊芙牢牢联系着。 但它不是伊芙。 在剧烈翻涌的庞大情绪中,小天狼星用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 它是伏地魔的魂器为了自我防御而幻化出来的假象。它是伺机而动的毒蛇。是不择手段的恶咒。是通往那个光明而自由的未来的最后阻碍。是他跋涉过漫长的岁月之后、必须亲手斩除的心魔。 面前的伊薇特似乎对他的复杂心绪一无所觉。 她仍哀伤地微笑着,神情柔和而怜悯,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小天狼星那只戴着眼罩的空洞眼窝。 小天狼星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她的触碰。 她的指尖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却柔软而真实,令人不能不贪恋。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 赫敏一直紧张地盯着那个魂器幻化出来的坎贝尔夫人,同时牢牢地抓着罗恩的小臂,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直到女人的手碰到了小天狼星的脸颊,她才控制不住地失声惊叫出来:“——小天狼星!” 别上当……别听它说话! 你曾亲眼见过魂器如何蒙蔽了罗恩,你曾亲口鼓励他去斩断自己的心魔!现在轮到你接受考验了,小天狼星——你难道要去信任一片曾属于伏地魔的破碎灵魂吗? 小天狼星没有理会赫敏的惊呼。 好像是从伊薇特触碰到他的那个瞬间,他就被拉入了另一个维度,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愿思考了。 他站到了一个崭新的空间中,和被他抛在后面的那个灰暗世界截然不同。这里有他的妻子,有活生生微笑着的伊芙……只要冠冕不被毁掉,他就永远都能和她在一起。 “你知道我在哪里,小天狼星。”伊薇特微笑着说,“你知道怎样能找到我、走到我身边来。” 小天狼星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漂亮而熟悉的蓝灰色的眼瞳,总是那样沉静通透,像是被经年的浪潮打磨温润的晶石。他每次看着这双眼睛,都觉得平静、安定,而且自由舒畅,如同置身于苏格兰那广袤无垠的原野。 向前一步吧。 向前一步他就能踏入伊芙所在的世界。就能将一切痛苦和牵挂都抛在身后。不用再战斗了,也不用再整日整夜地怀念他所失去的那些人了。 第193章 向前一步就好。 他曾失去过那么多——血亲、挚友、青春和爱人。这还是第一次,能够把已经失去的东西攥回手中。 “留在这里吧,小天狼星。”伊薇特抚摸着他的脸颊,温柔地轻声说,“留下来陪我。我们永远都不用分开……我知道你想留下来的,不是吗?” 小天狼星提着格兰芬多的宝剑。 眼前的伊薇特动也不动,神情仍旧安然平静,似乎笃定了他已无法举起武器,即使勉强举起,也无法将之挥下。在他犹豫辗转的时候,它能寻到无数个破绽和空隙,完全占据男人的身体。 小天狼星的确没有举起宝剑。 长剑铮然一振,在他手中调转了一个方向。剑刃反映出锃亮的银光,边缘似有赤色一抹,雪亮如野兽那仇恨而嗜血的眼眸。 然后剑锋的弧光自下而上掠起,首先挑碎了魂器所附身的那座塑像。 石膏碎片轰然坠地。 扑面而起的灰白粉尘中,无所依凭的那抹灵魂碎片显得格外虚浮而不真实。“伊薇特”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和畏缩,头顶的冠冕也摇摇欲坠。 下一刻,它便毫不犹豫朝小天狼星冲来,贪婪地打算在容器被毁之前占领巫师的躯体。 不断逼近的那张面孔,表情扭曲狰狞,饿鬼般令人厌恶,可眼角眉梢,却仍残留着他妻子那亲切的、柔美的五官线条。 小天狼星的呼吸一顿。 心脏的位置传来无法忽视的疼痛,剧烈得几乎使他眩晕起来。这股熟悉的剧痛足以使他在瞬间想起很多事——十一岁那年和詹姆相遇的火车隔间、和伙伴们在霍格沃茨游荡的月圆之夜、1978年第一个日出里钟塔上的初吻、毕业典礼的花束和笼罩城堡的漫天焰火…… 这些填补了他童年空白的快乐,在那漫长的十二年中,早已被摄魂怪转化成深刻入骨的痛苦。 他至今的所有快乐,无一例外地都会转化为这种痛苦。而这份痛苦最终总会汇入他的灵魂深处,同戈德里克山谷被摧毁的小屋中横陈的两具尸体相联系,同重逢时伊芙那双平静而坚忍的流泪眼眸相联系。 伏地魔的灵魂碎片转瞬已到眼前。 在这刻不容缓的危急时刻,小天狼星脑海却好像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回想起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 他想起和詹姆操控着水球相撞、想起被淋湿之后的哈哈大笑,也想起从拉文克劳学生的坐席中朝他们从容走来的,那位漂亮却冷淡的级长小姐。 那张年轻、高傲而熟悉的面容与眼前的扭曲残影重叠在一起,悲哀得像是从地狱伸出手祈求救赎的亡魂,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拉一把。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仍然在横冲直撞地搅动着他的血肉和内脏,小天狼星却觉得,此刻的自己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冷静。 他握着剑的手一丝不晃,眼也不眨,向上挥剑的动作一气不歇,将那片化为他妻子样貌的邪恶碎片当面从中斩成两半。 灵魂裂开时发出的呲啦声,同一匹布被扯碎时也没什么两样。 受到致命创伤的灵魂碎片尖叫起来,凭借本能想要退缩回更坚固的容器。然而小天狼星比它更快、更果断,毫不犹豫地再次调转剑刃,猛然劈向已滚落在地的那顶冠冕。 ——锵。 格兰芬多的宝剑和拉文克劳的冠冕相碰撞,发出铮然的脆响。剑尖划过之处,金冕上那颗幽蓝深邃的美丽宝石,终于裂开了一丝难以挽回的缝隙。 无处可归的游魂停滞在半空。 早已不似常人的五官中,依稀呈现出混杂着恐惧、困惑和惊愕的扭曲神情,仿佛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自己行将消散的事实。 然后它“噗”地破灭了。 就像是轻而易举被吹熄的蜡烛,只余逐渐散去的白烟。伏地魔的灵魂碎片消失得那么彻底,连一丝尘埃、一点火星都没有留下。 小天狼星提着剑,双肩塌下去,好像再也直不起脊背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罗恩和赫敏同时松了一口气。 随即就有点儿着急——楼下的决战不知道已经进行到了什么阶段……哈利有没有从校长办公室回来?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霍格沃茨能坚持到黎明的到来吗? 他们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可谁敢去在这种时候惊扰小天狼星呢? 坎贝尔夫人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小天狼星的模样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使后来有了摧毁魂器这个目标,让他得以重新燃起了一些斗志,但他们都不止一次撞见他忘记手中正在做的事,转而盯着窗外出神。 那时他的表情总是显得茫然而疲倦,连哈利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高兴起来。 这一年里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十分好。因为哈利还在、因为伏地魔还在,才勉力支撑着,没有立时崩溃。 他们知道他常常会梦到坎贝尔夫人,也知道他甚至偶尔会在白天清醒的时候看到她的幻象。他们听到过小天狼星跟不存在的人说话,就好像那些本已离去的人们都一直都陪在他身边,从没走远。 现在他亲手斩断了妻子的幻影…… 只是想想,赫敏就难过得止不住眼泪。她没法想象直面这一切的小天狼星,他的灵魂到底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和折磨。 然而他最终只是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194章 “我们走吧。”小天狼星哑声说。 他的语气那样疲惫、那样空洞,似乎想要就此睡去,再不醒来。可他仍旧挪动双脚,带头朝有求必应屋外走去。 “是时候去结束这场战争了。”他喃喃道。 ********** 【十七年后-拉文克劳河原】 圣诞节这天,从清晨开始就飘起了小雪。 云幕低垂,西风凛冽。河原被白雪所覆盖,岸边浮起灰蒙蒙的海雾,使人看不清远处深绿色的山峦轮廓。 这是小天狼星早已熟悉起来的景色,对他来说几乎像是真正的故乡。 在第一次巫师战争期间荒废下来的河原,在战争彻底结束后的十余年中,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盛。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悬崖古堡吸引着全国各地的人慕名而来,不少曾被迫搬离故土的巫师后代也陆续回到这里定居。 小天狼星仍旧住在伊薇特长大的那个旧屋。 曾经住在这个家里的坎贝尔已经一个都不剩了,这里现在只住着一个孤孤单单的布莱克。他从战争结束之后就一个人住在这儿,只有去伦敦看望哈利一家时,才会回格里莫广场住几天。 圣诞节是一年里这儿最热闹的一天。 还没到中午,哈利和金妮就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按响了门铃。詹姆跟小天狼星打了声招呼,就跑到村子里跟别的孩子撒欢去了。阿不思陪妹妹在结满霜花的玻璃窗上用手指画了一会儿画,被詹姆带回来的奇异石头吸引走,兄弟两个结伴出去玩,直到午饭时间才顶着满头满脸的雪回了家。 罗恩和赫敏是下午到的。 他们一到就把罗丝和雨果推给小天狼星,自己则主动加入了哈利和金妮,为晚上的圣诞大餐做准备。 四个年轻人躲在厨房,借着准备食材的名义忙里偷闲,度过了一段没有孩子吵闹的美好时光。小天狼星因此不得不一个人陪着五个还没开始上学的小巫师和小女巫疯玩,差点把客厅的壁炉整个炸毁。 他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最终只好亲自去厨房将这些小鬼们的亲生父母拎出来照看自家孩子,自己则干脆躲出了门,逃也似的穿过庭院,远远离开了足以掀翻房顶的噪音,并暗自祈祷——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伊芙的家还没被彻底毁掉。 …… 从庭院出来往东走,步行十分钟就出了村子。 村子通往悬崖的小路,路口有一棵几百年之久的金链树。树下的小片空地近些年形成了一处并不正式的小型墓地,至今已有了十余座石碑。最初立在这里的四个墓碑上分别刻着四个坎贝尔的名字,所以村子里的孩子们私底下会称呼这里为“坎贝尔公墓”。 小天狼星远远就看到,墓群中已经站着一位女巫了。 即使穿着厚重的冬衣,女巫的背影看上去也显得娇小瘦弱。她围着深蓝色的羊绒围巾,戴着毛茸茸的针织帽子,帽子边沿露出一圈乌亮的短发发梢,利落而整齐。 小天狼星脚步未停,走到她身边才站住脚,和她一样低头看向面前的墓碑。 夏日里翠绿茂盛的灌木如今只剩下褐色的枯枝,在寒冷的空气中萧索地沉默伫立。地面被一层浅浅的冰霜覆盖,这使风雪中的坟墓显得格外荒凉冷峻。石碑前放着一捧淡紫色的铃兰花束,几乎像是这片灰白世界中唯一鲜亮的色彩。 劳拉·霍尔顿每次到访,都会带来这样一捧花束。 两个人站在墓碑前静默了一会儿,小天狼星才出声跟她搭话: “我就猜到差不多会在这儿看到你。” 女巫闻言移开盯着墓碑的视线,有些局促地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微笑:“圣诞快乐,布莱克先生。” “圣诞快乐。”小天狼星随口应道,“怎么没去家里坐坐?” “我在庭院外听到你似乎有客人。”劳拉说。 “就是哈利他们而已。”小天狼星耸耸肩说,又如实抱怨道,“你选择不进去是对的。你不知道罗丝尖叫起来有多伤害耳朵,因为詹姆在她的头发里放了——不说这个了,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劳拉轻快地回答,“我把麦金托什调到兰开夏郡了。” “那该恭喜你。”小天狼星笑着说,“终于摆脱那个吹毛求疵的控制狂了——接替她的是谁?” “哈里斯。摩根·哈里斯,不是奥德里奇。” “我猜也是。”小天狼星说,“那么,也就是说,新年一过,你就能腾出时间去不来梅了?” “差不多。” “真不错。”小天狼星感慨道,“崭新的旅途——伊芙会为你骄傲的。” 劳拉把脸埋在深蓝色的围巾里,轻轻笑了。 “......我知道。”她小声说。 她的眼睛有点湿润,但奇异地并不感到悲伤。因为视线尽头的墓碑并不是个悲伤的符号,上面所刻着的那个名字如同灯塔般赋予她源源不断的勇气,笔锋的线条像是一束柔和而赞许的目光,静静将她笼罩在其中。 他们就这么并肩站着,偶尔交谈几句,问候彼此的生活、工作和亲友,在闲聊中把一切事都说给碑上这个名字听。即使沉默下来,也不觉尴尬,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那座无言的墓碑,出神想自己的事。 他们每次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算长,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就互相道别,在墓碑前分道扬镳了。 第195章 小天狼星要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家去,劳拉则从墓碑边退开了一段距离,打算直接幻影移形回伦敦。 临走前她看到,走在崎岖小路上的小天狼星背对着她挥挥手,结果在覆盖着冰霜的土地上失去了平衡,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劳拉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视线又落在那座在风雪中静默伫立的墓碑上。 从她此刻站着的地方,已看不大清墓碑上刻着的字了。 她的眼睛仍然是湿润的,好像是挂在眼睫上的雪粒正在融化。劳拉感觉自己似乎从那束笼罩着她的柔和目光中脱离出来,这让她变得有点不安。 可她并不害怕。 因为无论她身处何方,一旦闭上眼睛,墓碑上那几行字就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如同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静注视,跨越距离和时光,驱散着她的一切软弱和畏怯。 劳拉垂下眼睛,转动脚跟,消失在拉文克劳河原广袤的旷野之上。 ******************** 伊薇特·a·坎贝尔 1959.12.28-1995.06.18 “我于群星中行走。(i walk among the stars.)” ******************** 小天狼星回到家的时候,罗恩和赫敏一家已经离开了。 他们没在这里吃饭,因为还要到赫敏的父母家拜访。 哈利和金妮正在收拾被孩子们弄乱的客厅和厨房,詹姆带着弟弟妹妹到外面堆雪人。小天狼星走进庭院时,莉莉正“咯咯”地笑着,使雪人圆滚滚的脑袋上开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小姑娘玩得高兴,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自己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脸颊已经被冻得红彤彤了。 小天狼星一把将她捞起来,不由分说扛在肩上,大笑着招呼满身沾雪的詹姆和阿不思进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腾腾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驱寒。 捧着滚烫瓷杯坐到沙发上时,阿不思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使屋里刮起一阵小小的暴风雪,不过在他擤过鼻子之后就很快平息了。 詹姆觉得有趣极了。 他乐不可支地怂恿弟弟再试一次,被察觉到的父母同时喝止了,这才安静下来,咕咚咕咚喝完了自己那杯热饮。 直到吃过晚饭,还是没有人想从小天狼星家离开。 拉文克劳河原太好玩了,比家里要自由、宽敞得多。兄妹三个一遍遍央求着父亲“再多五分钟”、“再多五分钟”,小天狼星也义正辞严地宣称“圣诞节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接着又端出一大盘怪模怪样的姜饼人,给哈利和金妮一人塞了一块,堵住了他们的嘴。 为了表示对小天狼星过于纵容孩子们的不满,金妮恶狠狠地“咔嚓”咬掉了姜饼人的脑袋。 直到莉莉蜷缩在母亲的臂弯里睡熟了,阿不思也困得接连打起哈欠,詹姆跟小天狼星打完最后一局爆炸高布石,这才在哈利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穿上了外套,一边还在征求金妮的意见: “我能在这儿住几天吗?” “不行,亲爱的。”金妮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 “因为,我敢肯定,”哈利插嘴说,“如果你在这儿留宿,你的弟弟妹妹就会想来住几天。然后罗丝和雨果也会想来。还有泰迪。” “我们都应该住到这里!”詹姆任由母亲给他掖好围巾,用充满向往的语气说。 “你知道小天狼星很爱你们,詹姆。”金妮说,“但是,相信我,你绝不会想打扰到他的妻子。” 詹姆转头看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不置可否地笑着朝他耸了耸肩。 “好吧。”詹姆垮下肩,有点沮丧地对小天狼星说,“那么我猜,就只能新年再见了?” 小天狼星被他逗笑了,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宽慰他:“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你用不着这么失落。” 哈利从妻子手中接过打瞌睡的女儿,带着詹姆和阿不思出了门。留在最后的金妮踮起脚亲吻了小天狼星的脸颊,轻快地说:“那就过几天再见了。” “过几天见。”小天狼星说,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什么?”金妮眨了眨眼,“哦,你说詹姆——不客气。说真的,没人比你和伊芙阿姨更值得拥有一个安静的休憩之处。” 她最后朝小天狼星笑了一下,就小跑着去挽住了哈利的手臂。被双亲揽在怀中的詹姆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就被父母带着幻影移形,在漫天风雪中消失不见了。 小天狼星关上门,将寒冷阴沉的严冬夜色隔绝在外。 他用魔杖熄灭了客厅的壁炉和圣诞树上的挂灯,房子就一下子失去了节日的热闹气氛。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窗上的霜花映进室内,使房间里的黑暗呈现出一种冰冷而失真的梦幻感。 寒意从窗缝间渗透进来,开始覆盖他的皮肤、浸透他的骨髓。 小天狼星长久站在这片黑暗之中,感到自己几乎要融入这风雪交加的冬夜,漂浮着,无所依凭,连自身最终也将成为一片无知无觉的雪花。 在被臆想中的雪浪彻底淹没之前,他艰难地抽身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伊薇特曾经的书房。 这里是整座旧屋里唯一还亮着灯的房间。 他平常在这儿消磨的时间最多,连睡觉也很少回卧室。因为只有一个人的卧室太冷清了,几乎使人窒息。他每次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想象,伊芙是怎样在这份死寂中熬过了那不见尽头的十二年,而自己又将怎样在这份同样的死寂中,继续熬过不见尽头的余生。 第196章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空荡荡的卧室,迈进书房,径直走向书柜。 他其实时常会翻看妻子留下来的书,尽管其中大部分都十分难懂。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书柜里书籍的排列方式仍和伊薇特在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格雷琴·夏普夫人的诗集总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柜子里除了书,还摆着一台被保养得很好的古董六分仪,和一台早就旧了却仍旧运转着的月球仪。月球仪边上放着一个用金丝和红宝石点缀的名贵画框,画布已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依稀能看出当中闭着眼的俊美人像。 小天狼星拉开书柜下最底层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沉重的木匣。 里面装着的十二个记忆球随着他的动作在木匣里滚来滚去,发出沉闷的骨碌声。他伸手进去随便摸了一个出来,看也不看上面的标签,就往地板上一砸。 水晶球哗啦一声碎裂开,从中溢出泛着珍珠光泽的乳白雾气,很快就将这间书房和站在其中的小天狼星完全吞没了。 白雾消散之后,小天狼星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两座墓碑前。 这是伊芙父母的墓碑。碑上还没被刻上字,利奥波德的墓碑也尚未被迁过来。这两座墓碑孤零零伫立在金链树下——这是在战争结束之前的某个冬日午后,他和伊芙去看望她的父母时的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和伊芙留下的其他记忆一样,他在战争结束后的十几年中已经反复看了无数次,早已对所有可能出现的场景都烂熟于心。 他因此并不去看周围广袤的原野,也不去看阴沉飘雪的天空。他只是盯着面前伊芙的背影,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慢慢走上前去,站在过去的自己所站着的位置,和过去的伊芙并肩而立,转头看向她的侧脸。 伊薇特没看他。 她仰着头看天。看飞鸟。看泡沫四溢的海浪。看头顶挂着霜的银白枯枝。看从铅灰低垂的云间飘落的细小雪花。 最后她低下头,长久地凝视着父母的墓碑。 从悬崖汹涌而来的海风裹挟着碎雪,如浪涛般将她吞没,她站在翻卷的雪浪之中,神情并不悲伤,反而超脱、自由。 她开口时念出一句悼词,声音很低,宛若喃喃自语—— “不要站在我的坟前哭泣。” —normal ending【雪浪的终音】— **********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weep, 不要站在我的坟前哭泣,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sleep. 我不在那里。我不会睡去。 i am in a thousand winds that blow, 我在千缕吹拂的风里, i am the softly falling snow. 我是轻柔降下的雪。 i am the gentle showers of rain, 我是温和的阵雨, i am the fields of ripening grain. 我是谷物成熟着的土地。 i am in the birds that sing, 我在歌唱的鸟群中, i am in each lovely thing. 我在每一件愉快的事物中。 do not stand at my grave and cry, 不要站在我的坟前哭泣。 i am not there. i do not die. 我不在那儿。我不会死去。 ——[美]玛丽·伊丽莎白·弗莱(有删减) 第64章 支线结局d【星穹的原野】 被门钥匙拖拽到另一个空间中的伊薇特,刚一站稳就把手伸进长袍的内襟。 后背却在这时被魔杖尖抵住,一个略显沙哑的冷酷女声从身后传来: “别动。” 伊薇特的动作停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立刻做出判断。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声音——即使被残忍和疯狂的本性所掩盖,即使被阿兹卡班的经历所摧残——仍然具备布莱克家独有的那种暴躁而危险的特质,在某种程度上,会使她想起因为心情不好而变得刻薄易怒的小天狼星。 伊薇特轻轻笑起来。 “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贝拉特里克斯傲慢地命令道,“别妄想你能有机会用你的魔杖。” 伊薇特慢慢把左手从长袍的内侧口袋里抽了出来,手里果然什么都没有拿。 贝拉特里克斯用没举着魔杖的那只手粗暴地沿着她的身侧拍了几下,摸到了她收在腰间的魔杖,抽出来,远远地抛向一个角落。 苹果木魔杖滚落在石砖地上,像一根可怜兮兮的不起眼的小木棍。 伊薇特的目光追随着自己的魔杖,视线落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这肯定是某个地牢,空气既阴冷又潮湿,充斥着铁锈和霉败的味道。脚下的石砖坑坑洼洼,周围没有一扇窗户,唯有静默的灰色石墙,从四面八方投来充满恶意的凝视。 随即她看到有一只脚出现在视野里。 那只脚毫不在意地踩在自己的魔杖上,使它发出不详的咯吱声。伴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她的苹果木魔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断裂了。 地牢黑暗的角落里随即浮现出一双冰冷如蛇的猩红竖瞳,然后是漆黑的袍角和骷髅般苍白细长的手——伏地魔踏过她的魔杖,走到已无反抗之力的俘虏面前。 伊薇特一眼都没有瞧向他。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根从十一岁那年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忠诚魔杖,一直都没什么波动的神情中,终于浮现出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愤怒。 第197章 伏地魔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欣赏她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轻声开口。 “看你的样子,应该对自己的处境有所了解了……伊薇特·坎贝尔。”他说,停顿了一会儿以咀嚼这个并不驯服的名字,同时轻飘飘地举起魔杖,对准了一言不发的女巫。 “我相信,我们不该再浪费彼此的时间……直入正题吧。” “——钻心剜骨。” ********** …… …… …… 已经过了多久? 她还要在这里多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伊薇特跪在地上,身体深深地伏下去。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潮湿的石砖地,脊背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数道钻心咒带来的疼痛仍然残留在骨肉之中,她用双手死死地揪住胸前的衣襟,似乎是要借此平息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还不行。还不行。 还不到时机。还要再继续忍耐。 小天狼星刚刚通过相连的口袋为她送来的那不为人知的一线生机,只有短短一瞬可以利用。 倘若她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草率出手,被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察觉、阻止,那就再也没有第二次脱身的机会了。 她刚才在片刻间所窥视到的那个足以决定战争走向的情报,也将随着她葬身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伊薇特能感觉到伏地魔冷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脑上。 疼痛使她的神经也变得极为敏锐,连摄神取念的魔法也感知得到——好像躯壳凭空消散了,只留下灵魂和思想,袒露在空气中,任由人审视和打量。 可她此刻一丝力气也不剩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想法正在被人肆意攫取,却无法集中精神,去对抗这种蛮横而狡诈的掠夺。 她只能放空。放空。 想想快乐的事。想想过去——想想小天狼星。 想想那个飞天扫帚间敞开的窗户。圣诞晚会的最后一支舞。情人节的酒心巧克力。1978年的第一次日出。毕业典礼的漫天焰火。 想想拉文克劳河原的荒野和悬崖。十字路口金链树下的无名墓碑。烟雾缭绕的狭小厨房里的牢不可破誓言。格里莫广场12号的温暖壁炉。 ...... …… …… 是她徒劳的回想起到了作用吗?还是有某种力量阻碍着伏地魔的摄神取念呢? 伊薇特感觉到那束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他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意识到这一点的伊薇特浅浅地松了口气。 冷汗从她的额头和鬓角淌下来,滴落在石砖地上。痛楚延绵不绝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现在连所剩无几的精力和勇气也将耗尽了。 在她支撑不住之前,能等得到一线空隙吗? “伏地魔欣赏你的忠诚。”头顶那个尖锐而冷酷的声音说,“但是,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耗尽了……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屈服,那么也许……再一次……钻心剜骨!” 伊薇特听到一声惨烈的尖叫从自己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她从刚才开始已惨叫了太多次,嗓子里已经开始冒出血沫,喉咙像是被生生撕扯开似的,连声带好像也快要绷断了。 但这样细微的伤处,和身体深处再次传来的那种尖锐而剧烈的痛楚全然无法相比。 痛楚使她想要尖叫,但出声只会使喉咙间再多一重痛楚。她此刻连跪着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软软地倒在地上,脸朝下蜷曲着身体,发出含糊而细弱的呜咽声。 “你还能再坚持多久呢?”伏地魔轻声问,“......再多几次,就是能打破伯莎·乔金斯所中遗忘咒的次数......再多几次......就是会使隆巴顿夫妇发疯的次数......”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一种残忍的兴奋,连瞳孔也变得很细,低着头,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伊薇特。 片刻的寂静之后,有一缕细若游丝的低弱声音沉闷地传出来。 “......你不明白。”伊薇特说。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像是被刺破胸膛的夜莺,掺杂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分明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气息也微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断绝,但一字一句,却在唇齿间咬得无比清晰。 “你不......明白......”她虚弱地艰难重复道。 “我洗耳恭听。”伏地魔用讥讽的语气冷冷说,“希望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比你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可笑的愚蠢回忆要有用一些。” “你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伊薇特喘息着说,“有些事情......比钻心咒、比发疯、比死亡更可怕。” “真是毫无说服力的理论。”伏地魔漠然道。 “你不明白。”伊薇特近乎执拗地坚持。 她似乎神志也不大清醒了,从喉咙中发出沉闷且断断续续的破碎笑音,拼命用一侧的手肘撑起上半身,另一侧的手按在肋骨的位置,竭力忍耐着身体的颤抖,仰起头和伏地魔对视。 “——所以你注定赢不了!”她咬着牙说,声音狠戾而冷厉,使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来自冥界的诅咒。 “我赢不了?”伏地魔霍然拂袖,怒火中烧地反问,“难道我没有征服过死亡、死而复生吗?难道我的食死徒没有从邓布利多的监视下将哈利·波特带出霍格沃茨吗?你不知道我达成了怎样的成就......死神是无法追上我的……我只需要……” 第198章 他开始在地牢中来回踱步。贝拉特里克斯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神情激动而崇敬。 只有这一刻,两个人谁都没去注意已无任何反抗之力的、连魔杖也早就被收走踩断的伊薇特。 ——就是现在。 她捂着肋骨的手滑向长袍内襟,握住小天狼星刚才传送过来的那根魔杖,集中精力,拼命在脑海中去想混淆咒的咒语。 想给当代最厉害的黑巫师施咒,用的还是自己并不熟悉的魔杖,所能制造出来的空隙,也只有趁他不注意时这么短短一瞬。 她知道他会防备所有伤害性和攻击性的魔咒,甚至会格外防备不可饶恕咒,却未必会在乎一个很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区区混淆咒。 伏地魔的脚步停下了。 他神情恍惚地望向地牢阴暗的角落,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贝拉特里克斯疑惑地注视着他,像是怕打扰了他的沉思,轻声开口唤道:“……主人?” 伊薇特没有犹豫,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出早已酝酿在齿间的第二个咒语。 ——浓烟咒。 大股大股的灰色浓烟从她身周冒出来,好像她整个人被架在了火堆上一般。烟尘眨眼间就在窄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在贝拉特里克斯察觉到的瞬间,原本就昏暗无光的地牢已无法视物了。 “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她慌乱地尖声叫道,朝伊薇特倒地的位置胡乱发射死咒。 诡谲而妖异的绿光在滚滚浓烟中接连闪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厚重乌云中酝酿的闪电和雷暴。 伏地魔从短短一瞬的混淆咒中回过神来,愤怒地高声喝道:“别让她死了!” 贝拉特里克斯的下一记索命咒被这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她开始盲目地大喊:“昏昏倒地——昏昏倒地——障碍重重!!锁门闭户!” 但食死徒还是晚了一步。 早在浓烟四起时,伊薇特就手脚并用迅速靠近了墙角,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牢门的方向跑去。 她一直关注着出口的方向,也牢牢记住了伏地魔和贝拉特里克斯的位置。 失明的经历使她在无法视物时也敢走敢动,并不像常人乍然失去视野时那样谨慎小心。她很快就摸到了铁门,默念出一句“阿拉霍洞开”,在贝拉特里克斯再次将门上锁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了。 ********** 伊薇特反手在地牢外面加了一道锁。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拦住他们太久,只能随意选定一个方向,忍着剧痛往前走。 这里被设下和霍格沃茨类似的屏障,因此无法幻影移形。被施了空间伸展咒的地下室,走起来像无止境的迷宫。 伏地魔的气息似乎近在咫尺,她自己的脚步声又被空荡荡的甬道给成倍放大了。伊薇特每转一个弯,都觉得会迎面被一道绿光劈中脑袋——或者更坏,被击昏带回地牢,回到那永不断绝的剧痛之中。 不能视物的那只盲眼中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魔法痕迹,她能透过斑驳的色彩看出地下室中附着的防护咒和伸展咒。除此之外还有一缕蛛丝般细弱的魔法缠在自己身上,那应当是伏地魔的定位咒终于追上了她。 也就是说,他本人也就在不远处了。 必须立刻离开地下室。必须立刻幻影移形到安全的地方。否则无论自己跑多久,他最终都能找得到她。 伊薇特握紧了小天狼星刚刚传送过来的魔杖。 这是她哥哥生前用过的那根金合欢木魔杖。 在小天狼星从阿兹卡班逃至伦敦时,曾经短暂地借用过它。原本一直被她收在佩尔顿街的那个小公寓里,在他们搬去苏格兰之后,就同随身行李一起带回了拉文克劳河原的旧屋。 伊薇特才被传送到地牢,就褪下了左手上的素银戒指,丢进了长袍内襟的口袋。 贝拉特里克斯那时以为她要掏魔杖,粗暴地制止了她,但从手指上脱落下来的戒指已沉沉地坠入了口袋中,重量随即就消失不见了——伊薇特就知道,它已经被转移到小天狼星的口袋里。 他收到那枚她从不离身的戒指,肯定就知道自己被困了,所以给她送来了这根魔杖——送来了一线生机。 魔杖很久没被用过了,像是生锈了的机器,因为长久搁置而难以运转。 要用这根并不熟悉的魔杖来对抗伏地魔的咒语屏障,伊薇特并没有多少自信。 更何况她刚经受了十数道钻心咒,这会儿原本就虚弱得就随时都会昏倒,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还有多余的精力在那样坚固的壁垒上劈开一道缝隙呢? 伏地魔在步步紧逼,地下甬道中回荡着贝拉特里克斯怪声怪调呼唤她名字的声音。黑魔法的气息无处不在,对方显然比她游刃有余得多。 凭着小天狼星送来的、曾经属于利奥波德·坎贝尔的那根魔杖,伊薇特好不容易才制造出一线出其不意的生机。可现在看起来,这番垂死挣扎,只不过是将她从一条死路,徒劳地引向了另一条死路。 ——但是,多巧啊? 她在没有希望的死路上走了十多年,原本就最擅长去走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伊薇特停住了脚步。 她不能再试图东躲西藏地盲目逃窜了——如果面前没有路,那么她就亲手劈开一条路。那样黑暗的、孤独的、满是荆棘和血火的路她都咬着牙走下来了,现在,也不差这一小段。 第199章 她稳稳地举起了魔杖,凝视着面前的虚空。 深呼吸。别着急。好好看着。 盲眼中,那里咒语屏障的色彩最稀薄,留给她的机会也最大。 杖尖在空气中垂直下划。 如同是在纸面上画下一条竖线,又像是用长剑在石墙上刻出一道浅痕,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却有源源不断的阻力通过魔杖传递回伊薇特的身体。 她拿着并不顺手的魔杖,去对抗伏地魔亲自设下的监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伊薇特不得不调动全身的力量,咬牙、屏息,才能从残留的剧痛中集中精神。 但魔杖过早失去了原本的主人,沉睡了太久,木质中的魔力流动变得生涩而阻滞,像是行将干涸的细弱溪流,难以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可它面对的却是那样高耸坚实的壁垒。 伊薇特只能更用力地握住利奥波德的魔杖。 身体的剧痛几乎已经麻木了,心脏跳得是那样激烈,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咒语透支着精神力,血肉几乎要沸腾燃烧……后植入的那颗眼球,好像要被撑爆了似的胀痛着。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来,不知道是泪还是血。 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盲眼中的色彩翻涌着将她吞没,移自小天狼星的那只眼瞳所能感受到的光线也正逐渐黯淡下去。 杖尖对着的虚空中,终于出现一圈涟漪般的浅浅波动。 伊薇特却觉得自己终于要开始绝望了。 她拼尽仅剩的所有力气,才只能在这坚实的魔法屏障上留下浅浅的一点痕迹。要想在其上真正劈开一道缝隙,还远远不够。 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了。也没有更多时间。 退一步吧。 退一步,就能永远沉入安静的黑暗。不用再战斗了。不用再经受痛苦了。不用再被如影随形的过去和梦魇纠缠,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退一步就好。 她已经尽力了。已经将最后的礼物留给爱人,没有任何遗憾了;也已经准备好去见父母和兄长,亲口对他们道歉了。 伊薇特疲惫地舒出一口气。 就在杖尖即将垂落下去的那个瞬间,她感到有一只手从空气中伸出来,轻轻地握住了她执着魔杖的手。 与此同时,有个极遥远、却极真切的男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再坚持一下,伊芙。”那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地告诉她,“别害怕。我来帮你。” ——我来帮你。 你碰坏了妈妈的里拉琴吗,伊芙?没关系,我的妹妹,我来帮你修好它。 你想要海边的那只贝壳吗,伊芙?当然可以,我的妹妹,我来帮你把它捡回来。 现在,你需要在这堵巍峨高墙上劈出一条绝境中的生路吗,伊芙? 别害怕,我的妹妹,我来帮你。 …… 那只来自彼方的无形之手和她一起握上魔杖的同一个瞬间,伊薇特在恍惚中意识到,金合欢木魔杖中的阻力倏地消失了。 力量如同破堤的江流一般,滔滔不竭地奔涌激荡,将她身体内的每一缕魔法都席卷而去,去冲击那道高耸的墙壁。近乎枯竭的精神被某种亲切而稳定的气息所包裹住,她好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举着,一直向上、向上,直到脱离了暗无天日的死地。 更多滚烫的液体从伊薇特的眼眶里溢出来。猩红的。咸涩的。 血液在骨肉之间震荡不休,擂鼓般沉重的心跳使她的耳膜嗡嗡作响。盲眼中那些横冲直撞的色彩,缭乱得仿佛是死前的走马灯,脑袋里的神经有如针扎一般,使她头晕得想要呕吐。 但她仍紧紧握着魔杖,拼命维持着身体的稳定。 杖尖所指之处,空气被划出了细长的深刻裂纹。 伏地魔亲手设下的魔法屏障,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丝缝隙。 内界和外界被空间连通——她可以幻影移形逃离这个地方了。 甬道深处传来风声呼啸的声音,眼角余光中,有两道裹挟着无边恶意的黑影正疾速地朝这个方向掠来。 “去吧,伊芙。”她听到哥哥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他说:“我真为你骄傲。” 男孩的声音依旧遥远而缥缈,却真切得让人想要落泪。那股托举着她、不让她沉入黑暗梦乡的温暖气息正在逐渐消散,伊薇特哭泣着将那根已耗尽力量、彻底死去的魔杖抱在怀中。 她抱得那样紧、那样珍爱,仿佛还在幼时,依恋地搂着兄长的手臂。 伴随着红绿交错的光束和贝拉特里克斯愤怒的尖声咒骂,伊薇特一转鞋跟,挤进那个窄窄的空间缝隙。 …… …… …… 睁开眼睛之前,先是听到了沉稳的涛声。 沁凉的海风扑在脸上,带着些微的潮意,裹挟着花叶和泥土的清新味道,无拘无束随意来去,轻柔地拂去缠绕着她的一切阴霾和痛楚。 她熟悉这阵风,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这阵风来自苏格兰高地,是拉文克劳河原的风。 她回家了。 伊薇特蜷缩着倒在柔软的草地中。 盲眼中搅动着的混乱色彩已消失不见,恢复成了一片纯然的虚无。右眼的眼眶中血泪模糊,残存的视野黯淡而浑浊,眼底传来烧灼般的阵痛,似乎这颗本不属于自己的眼球随时都会融化掉。 第200章 她看不清晦暗阴郁的低垂铅云,看不清延伸至天际的漫长海岸。她被埋没在苏格兰高地的旷野中,眼前唯有飘摇舒展的翠绿草叶,和在风中颤颤而立的浅紫蓟花。 就快下雨了。伊薇特昏昏沉沉地想。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伸出手去,揪下离她最近的一朵蓟花,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它塞进了长袍内侧的口袋。 来找我吧,小天狼星。 我等着你——就在蓟花盛开的原野之上。 ********** “——找到她了!” “快去通知布莱克!” “他朝哪个方向……?” “……东海岸离这里——” …… …… …… “伊芙?伊芙!” “你醒着吗?伊芙,是我!”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还有意识!谁来……” …… …… …… “必须去圣芒戈!” “她的身体经受不住……” “——直接回伦敦。” “……庞弗雷夫人也许……” …… …… …… 半梦半醒之间,偶尔会有几句对话飘进伊薇特耳中。 她几次被身体的疼痛唤醒,又疲惫地沉沉睡去。这样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来,被运往某个地方。 海风消失了,涛声也消失了。光暗数度变幻,她好像进到了室内,被安置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 她醒过来几回,却累得睁不开眼睛。 小天狼星一直握着她的手,替她擦拭眼窝里渗出的血和泪,帮她梳理凌乱披散的头发,又将那枚被她摘下来当做求救信号送出去的素银戒指重新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她被喂了某种药水。身体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一些,眼球也不再灼烧发烫。 伊薇特陷入了彻底的昏睡,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再醒来的时候,伊薇特发觉自己身体上的痛楚已消退了大半。 她虽然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可还是虚弱没有力气。太阳穴仍旧一跳一跳地钻着疼,过度消耗的精神也并未彻底恢复。 双眼被散发着某种草药味道的布条覆盖着——她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盲眼并无什么感觉,可移自小天狼星的那颗眼珠却又痒又酸,想必还有得治。 伊薇特此刻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只是平躺着,动也没动。她的手也仍旧静静地放在身侧,连指尖都没抬起来一下。 她这样子与昏迷无异,可身边的小天狼星却一下子就察觉出她呼吸节奏的变化,立刻握住了她没有温度的右手。 “嘿,伊芙。”他哑声说。 伊薇特张了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嗓子充血肿胀得厉害,头也疼得不行。她试着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乏力得坐都坐不起来,只好头晕目眩地又躺回枕头上。 小天狼星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替她调整了一下眼睛上快要滑落的布条,又喂给她一颗能咬出水来的甜味药丸,极大地缓解了她喉咙的疼痛。伊薇特这才能用干涩的声音说出话来了。 “魔杖在哪儿?”她哑着嗓子问。 小天狼星弯腰从床头柜上拿起利奥波德的金合欢木魔杖,小心放到伊薇特的右手下面,使妻子动一动手指就能拿住它。 伊薇特用指腹摩挲着那根耗尽力量的魔杖,珍爱地抚摸着并不平滑的杖身,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你们救了我的命。”她说,“你和利奥。” “不是,伊芙。”小天狼星无力地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他语气中的消沉和痛苦太过明显,让伊薇特忍不住想去拍拍他的脑袋安慰他。 她试探地伸出手在床边摸索,小天狼星立刻看懂了她的意图,温顺地把自己的手塞到她的手底下,任由她像是拍着小狗脑袋似的,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背。 “我是因为这根魔杖才逃出来的,小天狼星。”伊薇特微笑着说,“可你又怎么会想到给我送来这根魔杖呢?告诉我吧——我想听你说说话。”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此刻并没有说话的心思和力气。但她既然说想听,他就愿意告诉她。 “我一接到你传送过来的戒指,就知道你出事了。”他疲惫地说,“但谢天谢地,还没丧命……我想他们既然俘虏了你,肯定会收缴你的魔杖。我原本立刻想把我自己的魔杖传送过去——你知道,因为就在手边——但我又想,万一等下你能想办法告诉我被关押的位置,需要我去战斗的话,我自己也不能没有魔杖……然后我就想到,在我没有魔杖可用的时候,你曾把你哥哥的魔杖借给我用……就在格里莫广场12号卧室里六斗橱最底下那层,是不是?跟那个装着记忆球的小木匣收在一起。” 伊薇特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才发觉自己这么喜欢听他说话。 “真奇怪,是不是?”小天狼星最后苦笑着总结说,“到现在,居然是一个勇敢的拉文克劳直面敌人战斗,一个聪明的格兰芬多在后面绞尽脑汁想办法帮忙。” “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还活着。”伊薇特说。 “是啊。”小天狼星长长地叹息一声,“谢谢你还活着。” 第201章 伊薇特这时觉得自己的头疼好些了,于是在小天狼星的帮助下从床上坐起来,向后靠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眼睛上敷着草药的布条滑落下来,小天狼星及时接住了它。她朝丈夫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暂时不想戴着。 小天狼星递给她一条温热的湿手帕,让她擦去了眼角残留的深色药液。 这下伊薇特总算能睁开眼睛了。她抬起眼睛看向小天狼星,对他露出一个虚弱而苍白的、却格外真切的微笑。 小天狼星也勉强弯了弯嘴角。 他们在静默中相对而坐,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谈起那间地牢里发生的事。小天狼星发了会儿呆,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你半梦半醒的时候,一直在说‘我看到了’。”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伊薇特闻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她脸上浮现出略显困惑的神情,眉头稍稍皱起来,仿佛陷入沉思,“我起初还以为是幻觉,但是现在想想——” “什么?” 伊薇特没有立刻答话。她垂着眼睛,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沉吟着,慢慢开口。 “魔法来源于我们的生命力,这你明白吧?” 小天狼星点了点头,同时认真地看着妻子的眼睛,尽管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没有和他对视。 伊薇特用这句话开了个头,就觉得接下来的话更顺畅了一些: “越是高深的咒语,就越是扎根于灵魂的深处。”她说,“比如漂浮咒和召唤咒,只需要用到浅层的魔力;变形咒和复原咒,稍微开始牵扯到事物的本质……血盟、赤胆忠心咒、牢不可破誓言,乃至于不可饶恕咒,就已经触及了生命的内核。” “我知道。”小天狼星闷闷地说,同时用拇指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指根的那枚素银的戒指。 伊薇特感觉着在血肉中流转不息的、将她和小天狼星维系在一起的灵魂锁链,一时也有点儿出神。 或许是因为这个刻印般的牢不可破誓言,或许是因为在神秘事务司长久接受墨提斯之息的影响……又或许因为自己这双被咒语烧坏而能看到魔法的眼睛,她对力量、灵魂和思想的感知,要比寻常的巫师和女巫都敏锐一点儿。 所以联系一旦产生,她立刻就能发觉。 “神秘人在对我用钻心咒的时候——”伊薇特轻飘飘地说,顿了顿,有点无奈地抬起眼睛,看向一言不发的丈夫,“——小天狼星,你先松开我的手。” 小天狼星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松开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他一直握着妻子的手,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在听到“钻心咒”这个词时不由自主用了力,甚至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浅红的指印。 可即使松开手,他一时也没能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死死地咬着牙,以至于面部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原本英俊随性的好看的脸,就显得有几分扭曲和怪异了。 伊薇特拍了拍他的手背,关切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只深灰色的眼瞳,满溢着痛苦、仇恨、懊悔和愤怒。这些情绪如同不断生长的嶙峋冰刺,堆簇着占据了他的思想、撕绞着他的灵魂。 但他对上了妻子的视线,那些持续切割他心脏的透骨碎冰,就在这束柔软而宁静的目光中,消解成了一缕不声不响的澄净水流。 小天狼星颓然靠在椅背上。 “神秘人在对我用钻心咒的时候,”伊薇特看他安定下来了,才接着说,“有一个很短暂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灵魂。” 小天狼星徒劳地张了张嘴,但是嗓子里好像被某种又酸又苦的东西死死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我说的,不可饶恕咒是触及到生命内核的魔法,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会将施咒人和承受人连接起来。”伊薇特若有所思地说,“原本他绝不会让别人读到自己的思想……但我猜,也许是因为他在折磨他人时习惯了对方不反抗,也许是因为猎物的挣扎和痛苦会使他感到愉悦、兴奋和轻松——那时他对自己的灵魂,没有丝毫的防备。” “所以我看到了。” “他的支离破碎的、不完整的灵魂。他的过去的碎片。还有他的记忆——” 伊薇特顿了顿,放低声音,神情厌恶,嘴唇翕动,像是要吐露一个格外肮脏的、令人憎恨的词汇: “——有关魂器的记忆。” “魂器?”小天狼星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我并不很清楚具体的作用。”伊薇特说,“大概属于死亡厅最想掩盖的秘密之一……是每个正派的巫师永远都想象不到,也接触不到的——最邪恶的黑魔法。” “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了线索。”小天狼星安慰她说,“凤凰社会确保你得到的信息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伊芙。我们会赢的。我保证。” 伊薇特摇了摇头。 “我不止知道他制作了魂器。”她轻声说,皱了皱眉,像是在极力抑制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我还看到了他选择的容器。看到了他把容器都藏在了什么地方。” “邓布利多是对的,小天狼星。”她压抑着声音中的不安和愤怒,颤声说,“你们必须去找霍格沃茨创始人的遗物——他竟然把罗伊娜·拉文克劳的冠冕,做成了肮脏的、卑鄙的、邪恶的魂器!” 第202章 伊薇特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 只是谈论这个词汇,就令她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在永无止境的钻心剧痛中,透支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通过那双残酷而嗜血的猩红蛇瞳,窥视黑魔王那有如能够吞噬生命的思想。 在接触到他灵魂那极短暂的一个瞬间,伊薇特甚至相信,她一只脚已踏入了毫无生机的、寒冰炼狱般的荒芜死地。 她抿紧了嘴唇,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冷战。 小天狼星再次握住了妻子的手。 伊薇特在他满含担忧的注视下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必须尽快见到邓布利多。”她说。 她的声音仍旧沙哑干涩,却不再虚弱发抖了。她直视着小天狼星的眼睛,仿佛在视线相碰时交换了某种无声的意志。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和沉静,神情也变得决然、坚毅—— “是时候结束这场战争了。” ********** 【七年后-拉文克劳河原】 从高地首府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有一个无法被麻瓜找到的巫师村落。 在海岸的悬崖之上,矗立着一座瘦削孤峭的古堡,那是霍格沃茨创始人之一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悬崖下的沼泽是英国最古老的神秘学发源地之一,千年以来吸引着无数巫师和学者前来拜访、瞻仰,逐渐发展成苏格兰北部最大的巫师聚居地,被当地人称为“拉文克劳河原”。 由于黑巫师的暴行,这里从第一次巫师战争时期荒废下来。直到被称为神秘人的黑魔王在多年前的决战中烟消云散,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今天,哈利·波特和金妮·韦斯莱的婚礼就在这个村落外举行。 尽管韦斯莱夫人盛情邀请他们到陋居去办仪式,但罗恩和赫敏的婚礼才结束没多久,哈利实在不想给韦斯莱家再添麻烦。 他原本想借用格里莫广场12号宴请宾客,但小天狼星嫌弃布莱克老宅的气氛太过陈旧阴森,撑死了也装不下多少人,因此极力推荐教子把婚礼安排到更宽敞美丽的苏格兰高地。 韦斯莱夫人提前了一个星期就来这里布置场地、安排琐事。而作为东道主的小天狼星和伊薇特夫妻俩,却直到婚礼前三天才从挪威回到英国。 婚礼当天,小天狼星从早到晚都忙得不见人影,伊薇特却没什么事做。从入场到宣誓,再到最后的招待宴席,她一直百无聊赖地在宾客外围独自旁观,像个游离在人群之外的影子。 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进到舞池中去了。 伊薇特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几乎只跟赫敏和唐克斯说得上话。海丝佳·琼斯、金丝莱·沙克尔和韦斯莱夫妇都曾先后来找她寒暄问候,友善地陪她打发了一段过于无聊的时间。 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独自坐在桌边,耐心等着小天狼星忙完,好跟他一起回家。 喝完第三杯苏格兰麦芽苏打水的时候,伊薇特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温和悦耳的男性声音: “请问,夫人——” 伊薇特闻声抬起头,看向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跟她搭话的年轻巫师。 他看上去是新郎新娘的同龄人,眉目间的神情却更沉稳成熟。他高大挺拔,容貌英俊,几乎和年轻时的小天狼星不相上下,可却不像布莱克那样锋利傲慢,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无论走到哪儿,都属于很受欢迎的那种人。 “这个位置有人坐吗?”这位英俊的年轻巫师很有礼貌地问。 伊薇特环视了一下她所在的这张圆桌。圆桌周围摆着十二把椅子,她坐了其中一个,剩下的十一把都空着。 “没有。”她说。 这年轻人于是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稍稍侧过身面对她。他的姿态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十分疏远,举止沉稳而有分寸,令人心生好感。 伊薇特注视着他的动作,茫然地想了半天,都没能猜出来他是为何而来。 她只好等着他先开口。对一向都习惯占据主动的拉文克劳女巫来讲,这可并不寻常。 “我能为你拿杯香槟吗?”他客气地问。 “不用,谢谢。” 年轻人就在她身边默默坐了一会儿。 他双手在桌面上交握,相对的拇指一下一下敲打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才下定决心,郑重地转过身,面朝向一言不发的伊薇特。 “我真不想跟你的第一次交谈就是这个话题,夫人。”他诚恳地说,“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唐突……因为,你看,哈利说你们——你跟布莱克先生——不常呆在国内,我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拜访你。” 伊薇特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进入正题。 她这回总能确定他想问的事并不容易启齿了。这年轻的巫师看起来有些窘迫,似乎他本身所具有的良好教养并不允许他贸然提起某件会令人不快的话题,但这件事对他一定足够紧要,所以他即使不情愿,也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的眼睛,夫人,”巫师鼓足勇气问,“我听说,是在1995年三强争霸赛最后一场比赛的同时被咒语烧坏的,是吗?就是哈利被火焰杯选中那一届。” 伊薇特盯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她这回想起他是谁了。 “你是那个赫奇帕奇的勇士。”她顿了顿,从遥远的回忆中找到一个名字,不确定地说,“……迪戈里?” 第203章 “塞德里克。”年轻人立刻朝她伸出手,“塞德里克·迪戈里。没错。真抱歉,我应该一开始就向你自我介绍的……我刚才有点紧张。” 伊薇特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穿着婚纱的金妮这时从他们身边飞奔而过。 她原本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火红的长发和洁白的头纱同时飞扬起来,但从伊薇特和塞德里克身边经过时,恰巧听到赫奇帕奇的巫师说出“我有点紧张”这句话,因此刹住脚,退了几步,回到他们身边。 “嘿,塞德里克!”新娘轻快地同宾客打了声招呼,又好奇地问,“你第一次跟伊芙阿姨见面吗?” “的确如此。”塞德里克彬彬有礼地颔首回应道。 “别紧张,”金妮说,俯下身,亲昵地搂住伊薇特的肩,笑嘻嘻地用自己的脸颊去贴她的脸颊,“伊芙阿姨一点儿都不可怕——我还从没见过她生气呢!” “金妮芙拉。”伊薇特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你不是正要赶着去哪儿吗?” “哦,对了。”金妮直起身来,四处张望,“我正在找卢娜!科林看见她把我那副妖精打造的耳环拿走了,也许正在哪个角落里清除附在上面的骚扰虻。” 伊薇特给她指了个方向,金妮跟她道了声谢,急急忙忙地提起裙摆跑走了。 “……什么是骚扰虻?”塞德里克注视着金妮逐渐远去的背影,不无困惑地茫然问。 “我不确定。”伊薇特回答说。 女巫略显冷感的声音一下子使塞德里克回过神来。年轻人有些窘迫地收回目光,仍旧礼貌而诚恳地和伊薇特保持着目光的接触。 “我是想问,夫人,”他踌躇着,半晌才下定决心,似乎是怕自己反悔,语速极快地问,“……如果我说错了,希望你别见怪——你是不是曾经以某种手段,干涉了最后一场比赛的进程?” 伊薇特定定地注视着塞德里克的眼睛,并不回避年轻巫师坦率干净的目光。她没说“是”还是“不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如果你是在质疑我破坏了比赛的公平性——” “不!”塞德里克急切地说,好像是怕她误解自己的来意,甚至显得有点慌乱,“我绝不是——我没有任何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我不确定——”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因为西弗勒斯·斯内普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他们身边。 “坎贝尔!” “斯内普。”伊薇特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回应道,同时还算客气地朝他点了一下头。 “教授。”塞德里克站起来跟他问好,但魔药教授没理会他。 “把这小孩、从我这里、带走。”斯内普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伊薇特说,同时像是变戏法似的,伸手从飘扬的黑袍里揪出来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 伊薇特瞥了那女孩一眼,坦诚地告诉他:“不是我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斯内普咆哮道。 “这是卢平教授的女儿安妮。”塞德里克善解人意地补充道,“泰迪的妹妹。” 斯内普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塞德里克不说话了。 “我爸爸说,”女孩这时颇为自豪地大声说,“要是不想每个月吃药,就必须跟西弗勒斯叔叔成为好朋友。” “别叫我叔叔!”斯内普脸颊的肌肉扭曲地抽动起来。 伊薇特毫不掩饰地“扑哧”笑了。斯内普一脸嫌恶地瞪着她。 “卢平把她丢给我,自己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冷冷说,“把她带走。” “不。”伊薇特坚持道,“不是我的。” “你和这孩子的母亲不是亲戚吗?”斯内普说,“把她带走。” “不。” “看在布莱克的份上,坎贝尔——” “让我为你节省一点时间吧,斯内普。”伊薇特打断他说,“你和我都很清楚,这孩子同我毫无关系,我不会自找麻烦的。所以我建议你,谁把她丢给你的,就去找谁。” 斯内普站在原地瞪她,喘着粗气,眼皮抽动,好一会儿才认命似的,低声咒骂着拂袖而去。安妮·卢平紧紧地抓着他的袍角,小跑着跟上了魔药教授的脚步。 伊薇特不再看他们,转头对上了塞德里克的目光。 “你刚刚说到——” “什么?哦,对了……” 塞德里克思忖了一会儿,接着说: “三强争霸赛之后,我跟芙蓉和维克多尔一直保持着信件的联系......他们都曾在最后一场比赛中感觉到似乎得到了某人的帮助。维克多尔说有人帮他摆脱了克劳奇夺魂咒的控制,芙蓉则坚信她遇到的那只炸尾螺一开始并不是符合规定的尺寸,后来才莫名其妙恢复正常的。” 伊薇特默默听着。 她那时的确插手了最后一场比赛,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勇士们在迷宫中的进度,否则,也许赢得火焰杯的,也许就是面前这位迪戈里。 他要是对此有异议——她想,那应该直接去找魔法体育司。虽然时过境迁,恐怕不会有人肯理会十多年前的纠纷,但假如真有官员着手调查,她也愿意坦白自己的违规举动。 只是…… 他看上去并不愤世嫉俗,也不郁郁寡欢,不太像是因为错失了奖杯而怨天尤人的样子。伊薇特眼下有点不能确定他的真正来意了。 第204章 “我后来跟魔法部的人打听过,”塞德里克接着说,“小巴蒂·克劳奇承认他对迷宫中的障碍物做了手脚,也察觉到有人破坏了他的打算,但他并不清楚是谁……几个月前我跟哈利偶然聊起,他说您的眼睛是在那段时间被烧坏的,我就想到——” “伊芙!” 谈话再次被打断了,这次冲到他们跟前的是一直不见人影的小天狼星。 “你还好吗?”他急切地问。 “我挺好的。”伊薇特说。 “那就好。”小天狼星松了口气,拨了一下她垂落的鬓发,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神情中不无担忧和警惕,“弗雷德告诉我,他看到斯内普在纠缠你。” “他已经走了。” “那就好。”小天狼星又说了一次,接着低头迅速吻了一下妻子的发顶,又像来时一样匆匆走了,这期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塞德里克。 伊薇特含笑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等他转过拐角消失不见了,塞德里克这才轻咳了一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伊薇特回过神来,表情有点惊讶,似乎是因为看到他还坐在这儿而颇感意外——她原以为他问到了想知道的事,就会走了呢。 但看这年轻人的样子,他像是还有些话没说完。 塞德里克沉默了一会儿,思忖着,半晌才下定决心,抬头看向伊薇特的眼睛。 “我接下来说的话,夫人,你也许会认为我疯了。”他轻声说,“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如果你听过之后觉得无所谓,那么就当从来没见过我就行了。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让你烦心。” 伊薇特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 塞德里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从几年前就一直会做一个同样的噩梦。”他叙述道,“梦到三强争霸赛最后一场比赛的迷宫里,最后是我和哈利同时碰到了火焰杯,被传送到了小汉格顿的墓地。” “你错过了赢得比赛的机会,难免会心存遗憾。”伊薇特心不在焉地说,食指轻轻敲打着瓷杯的边沿——她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甚至宁愿他直接去找魔法体育司。 “不是,夫人。”塞德里克坦然道,“在那个噩梦里,我被小矮星彼得杀死了——阿瓦达索命,就像那样,干脆利落。” 伊薇特敲打着瓷杯边沿的手指停住了。 她慢慢将视线转向年轻的赫奇帕奇,用那双极富压迫感的瞳色相异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在这儿坐着的时间不算短了,但她好像直到此时,才真真正正地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她终于明白了这场谈话的真正用意。 “我没活下来。”塞德里克说,“我本该死在十七岁。”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但赫奇帕奇明知自己或许从此会被这份本不为人知的恩情所束缚,还是选择对她如实相告,将自己置于任人索求回报的位置,只是因为这个高尚而正直的灵魂认定,这位夫人有权知道她曾无意中挽救过一条性命。 年轻人坦然而勇敢地等待着救命恩人的反应。这样紧张重要的时刻,伊薇特居然仿佛在走神—— 隔着许多宾客、桌椅和花树,她看到小天狼星正朝她招手,并远远比了个手势,指指场地外,意思是他已没什么事了,现在就可以走。 伊薇特含笑朝他挥了挥手,随即转头看向塞德里克,打算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如果你想为此感谢我——不用。”她直白地说,“我不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也并非出于我的本意。” “我猜到你也许会这么说……”塞德里克低声说,“但事实是,夫人,无论你是否认同,你的确救了我的命。我希望你至少能知道这件事——知道我的存在。” “我已经知道了。”伊薇特说,又客客气气地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塞德里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了。” 听到他这么说的伊薇特,终于露出如蒙大赦般的放松表情。 她轻快地站了起来,随手拂平长袍的褶皱,对年轻的赫奇帕奇最后点了一下头,用平淡的口吻祝他晚安,就毫不留恋地从桌边离开了。 她疾步朝小天狼星走去。 穿过觥筹交错的宾客,穿过璀璨夺目的灯火,穿过绿意盎然的柔软草坪。 她看到自己那位总是腼腆寡言的小助理正对身边的人露出略显羞涩的可爱笑容,也看到更多素不相识的年轻的男女巫师在舞池中相拥着慢慢起舞。她看到疲倦微笑的狼人从魔药教授的手里接过自己年幼的女儿,也看到穿着洁白婚纱的美丽新娘同哥哥们站在一起开怀大笑。 然后她看到小天狼星,远远就朝她展开双臂。 伊薇特唇边蕴起一缕笑意。她加快脚步走到丈夫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走向婚宴场地外的原野。 举办仪式的位置是金妮挑选的,在悬崖边一处视野极好的海岸。这里离伊薇特和小天狼星的家不远,步行只要十五分钟。 金橙色的夕阳已沉入海平面以下,只留下即将被夜色吞没的最后一抹余晖。西方的天空仿佛一只即将闭合的巨眼,将世间残留的日光都收拢在其中。 属于年轻人的狂欢或许要持续到后半夜,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就该早早上床睡觉才行。小天狼星一整天都在忙前忙后帮哈利招待宾客,伊薇特在热闹的环境中呆了一个下午,两个人这会儿早已疲惫不堪了。 第205章 但是今晚夜色太好,他们谁都不忍心幻影移形。 原野之上没有小路,他们就踩着柔软的草地。带着清新潮意的初夏和风扑在脸上,拂去缠绕着身体的一切尘埃和阴霾。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也因此变得轻盈、舒畅,如同要在这柔和而沁凉的风中漂浮起来一般,轻飘飘地就要离开地面。 月亮早已升起了。 今晚的月亮是一弯纤细的上弦月。月轮锋利如冰刃,皎洁而柔和的澄澈光辉落在起伏的原野之上,使草尖像是覆上一层银白的霜。 但星辰并不因此黯然失色。 “你不抬头看看星星吗?”小天狼星仰着头说,“今晚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我曾是魔法天文协会的会长。”伊薇特回答说,“我看过的星星足够多了。” 尽管小天狼星用了三个“特别”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女巫却一直都没抬起头。她静静地垂着眼睛,不去看银河璀璨的夜空,也不去看映满星光的海面。 ...... 七年前,就在战争结束之后,不再需要逼迫自己注视星空的伊薇特,突然变得很害怕看到星星。 她收起了家里所有的观星设备,也不再去天文厅和魔法天文协会。她不想阅读和天文学有关的书籍,以至于把所有藏书和笔记都锁进书房,只在卧室的书柜里留下了几本最喜欢的格雷琴·夏普夫人的诗歌选集。 她拒绝在夜幕降临之后出门,每到傍晚就拉上家里的每一扇窗帘。有一段时间甚至极力避免叫出小天狼星的名字,只用“嘿”或是“亲爱的”来称呼他。 类似的症状,在战争结束一年之后开始好转,又过了三四年才逐渐消失。 事到如今,她的正常生活虽已不再受到妨碍,却还是不喜欢看到星空。 他们又在沉默中走了两分钟。伊薇特犹豫片刻,稍稍抬起低垂的眼睛,迅速瞄了一眼海上的夜空。 她没能像自己预想的那样,看过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 沁凉的夜风拂过野草丛生的旷野,发出轻不可闻的沙沙声响。站在如波浪般翻涌的草地之中,让她有种万物都已消失的错觉。天地间只剩下这片广袤无垠的原野,除此之外,就只有头顶静默流淌的星河。 啊……这条星河。 今夜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银河看上去是那样近、那样灿烂,恍若随时都会从天际倾流入她的眼睛。剔透的微冷星芒散发着任何人造物都无法比拟的纯净光辉,在明明暗暗间构成奇异而斑驳的迷幻光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哪怕一瞬。 无数星辰和星座的名字从伊薇特的脑海中接连浮现,随之而来的就是牢牢印刻在记忆中的概念和公理。她的大脑如同被设定好的机器,无法自控地接收和处理着无穷无尽的信息——星相、星图、星等、星序、星表、位置、角度、编号、含义、预兆。 她能读懂星空,就像读懂一门复杂的语言。 所以她害怕星空中所镌写的信息,就像害怕一个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恐怖故事。 但此刻,她的思想被宇宙间最纯粹和原始的美所占据。无论怎样复杂深刻的语言,在这样庞大、包容而庄严的美面前都丧失了一切含义。她只是任由它们浮现出来,再悄无声息地流淌出去。 于是一切都流淌出去了。 所有苦难。所有阴霾。所有悲伤。所有艰辛。都流淌出去了。 水一样的星光从夜空中倾倒下来,透过她的眼睛,汇入她的身体,温柔地抚平了一切时光所留下的深刻痕迹。灵魂似乎也因此变得完整而有力,就像是迎来满溢着纯净星辉的新生。 就在苏格兰广袤的原野之上。 伊薇特抬头痴痴地仰望着夜空下的灿烂星穹,终于静悄悄落下泪来。 —good ending【星穹的原野】— 第65章 后日谈 大家好。我是阿镜。 正文终于完结了,还有些想说的话,所以写了这篇后日谈。 好几个月之前就建立了这个文档,正文写累的时候就会到这里倾吐一些积压的负面情绪。最后发现字数累积了1.2w之多,回头看看觉得很没意思,所以都删掉了。 即便如此这篇也有4k字废话(我真的很会写废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那么我开始了。 首先必须要感谢很多读者的支持和鼓励。包括但不限于: 1.为我笔下的人物画图图的小可爱 2.私信跟我分享很适合代犬芙的歌曲的小可爱 3.隔三差五为我投营养液的小可爱(虽然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作用) 4.来匿名提问箱给我留言的小可爱 5.愿意写很多字夸夸我的文字和我笔下人物的小可爱 6.追平之后给我留了一连串评论的小可爱 7.虽然很少出现但愿意在我写得很艰难时偶尔冒泡说“好看”和“加油”的小可爱 8.在我说养肥也没问题的时候仍然坚持每次更新都来留言的小可爱(你们是天使吗?) 总结得不是很全很详细,欢迎在这边对号入座。可以的话我想抱抱对号入座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的存在,抵消掉了很多我写作途中的纠结、痛苦和艰难。 我从小学开始看hp一直到高中,差不多每个暑假都会翻一遍七本原著。小天狼星可以说是我成长过程中最初的白月光和意难平。 第206章 上大学之后就很少看闲书了,几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想起过这个名字。即使开始写文,也基本都是混acg坑,感觉自己文字的风格已经差不多定型,也从没想过去接触欧美作品的同人。 时隔两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在怎样的心理状态下建立起这个长篇的第一个文档了。 但我动笔的初衷一直很单纯。我希望小天狼星最后的这段路走得没有那么辛苦、那么艰难。我甚至没想改变他的命运,因为他在原著中的结局差不多已经刻在了我的基因里,他的死亡对我来说太过理所应当了。他活着的时候太苦,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我只是很想有个人能陪着他,让他高兴一点,仅此而已。 伊芙就是为此诞生的。只为了他。不为别人。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我始终认为双死结局不是悲剧,也不算be。我甚至不觉得这篇有刀或者虐的部分,因为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误会,没有遗憾,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有阴差阳错的擦肩。他们至死都心意相通,至死都将对方视作内心的依靠和力量的源泉,死后还会在彼方重逢,携手踏上永恒而自由的崭新旅途。 这是我动笔时就为这两人设定好的结局。这也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结局。 其他三个结局,有一个是因为更新过程中呼吁改结局的读者太多了我才写的。其他两个是为了满足我喜欢写鳏寡夫妇的个人癖好。因为定好了结局才回头补充前因后果,所以剧情和逻辑上可能比较牵强,但我写得很爽,希望大家看的时候也很爽,如果细节上出现了什么bug,不要太在意就好了。 文章相关就说到这里。 接下来是一些没有用的自我反省和没有用的心路历程。不看没有任何损失,看了只会觉得浪费时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那么我继续了。 我喜欢写文,但并没有写作的天赋和才能。我的文字平庸而寡淡,没有灵气也没有深度,不优美也不尖锐。我写同人有五六年了,其实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但总是不甘心,总是还想试试,试了之后每每碰得头破血流,痛苦得再也不想打开文档,才会重新龟缩回自己舒适的壳里,暂时停止无谓的挣扎。 动笔写这篇,也是这样一个很痛苦的尝试。 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说过,从没写过这么多字的长篇,体感上每一个字都是突破极限。我在空白的文档中将一个新章从头到尾建立起来的时候,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我每敲下一个字,都像是这个字在嘲笑我:你的文字滞涩又僵硬。你灌注在其中的情感轻浮而不自然。你没有写作的才能,你永远也触碰不到那扇只为有天赋者敞开的大门。 我都知道,但还是想写。 写不出心目中的文章就会很难受,看到别的太太写的文章会更难受,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也写不出那么极富美感的、充满灵气的、能够震撼人心的文字。 写短篇时就是这样,写长篇时缺点暴露得就更明显了。 我文笔不好,写景写人只靠白描,即使用心雕琢也显得匠气十足,永远写不出理想中那种具有感染力的氛围感和画面感。 写剧情更弱,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设置悬念、怎么明确动机、怎么把控节奏。基本上就是先把想写的片段写出来,然后自欺欺人地自圆其说。 和这篇有关的所有文字,我都整理在电脑的同一个文件夹里,里面光是梳理思路的细纲就有四个不同的版本,还有个专门的文件夹标着【废稿】——写出来却没必要公开的剧情、弃之不用的情节、因为中途改变主意而被全盘否定的设想、觉得以后可能用得到却其实并没用的片段,全都堆在里面(比如伊芙跟哈利第一次见面这个情节我就写过三种不一样的场景)。光是废稿,就也总有将近七八万字了。 写作的过程,就是纠结的自我折磨和自我怀疑的过程。 我差不多每次打开文档开始码字的时候,都会在私博上发疯,说我不会写不会写真的不会写,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片段合理地串起来,说这段剧情该如何取舍我没办法决定,哭喊着想要反馈,想要被喜欢,想要被夸,想要被注意到埋在文字中的小彩蛋和小细节,也抱怨被限流限到整整一星期浏览量也没过千,抱怨得到的反馈怎么也没法完全填补我心里的空洞和虚荣,抱怨tag里一些ooc擦边三句话却有成百上千的热度…… 总之就是一边为写不出吸引人的文字而痛苦,一边厌憎自己的贪婪、傲慢、狭隘和嫉妒。 去年年末断更那几个月家里人肺炎住院,一边搬家一边陪护,又赶上考研初试,总之是心力交瘁,实在顾不上写文。 好不容易考完试了写出来一点存稿,恢复更新之后热度一下掉到二十出头。就算有零星几个评论,几乎也都只是乐乎的表情包,很少能看到讨论剧情人物的评论了。 虽然我也有说过“养肥没关系”、“等完结再来就好”和“没有热度我也会把这篇写完”,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很需要反馈。我很需要被认可和被喜欢。我汲取这些作为养分,否则就只能透支自己已近干涸的精神。 年初刚复更那段时间,基本上每天都在崩溃。 码字时的痛苦已经远远超出了码字时的快乐。我付出了这么多,唯一能得到的就是读者在看到这篇文时所给出的反馈,但那个时候,就连这些也不能抵消我的痛苦了。 第207章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继续写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不欠谁的,也挣不到钱,也没有法律规定必须要把坑填完。就算我耗尽半条命写完了这篇文,我最终又能得到什么呢? 每天都有新的写手和新的作品涌现出来,没人会去分神留意我、留意我的文字。 我还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配。也什么都得不到。不会有人喜欢我。不会有人记得我。不会有人想念我。 那是我五年以来,第一次有过放弃写文的念头。 弃坑多简单啊。就像拉黑一个讨厌的人一样,眼中见不到,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就不会在意,也就不会因为没法达到想要达到的结果而痛苦了。 能坚持写完这篇文绝不是因为“读者的期待”或“不想让大家失望”,甚至到后来“为爱发电”也没法支撑我写下去了。我能写完这个长篇,只是因为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文字,必须有始有终地给自己这两年的时间一个交代。 三、四月份的时候又断了一次更,那会儿是去忙考研复试的事了。我报考的专业卷到四百分,中间经历的波折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想哭,但好在结果不负努力,最终成功上岸到了非常非常心仪的学校。接到拟录取通知的时候真的觉得人生就此圆满,其他的什么也不求了。 临近完结那几章差不多恢复到了闭关写作的状态,也不再奢望有多少热度和评论,只想赶快把它写完。 几十万字对于动辄上百万字的大神写手来讲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确实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这篇文又已经拖了两年,我写到最后自己也没耐心,满心都只想把它尽快完结,好从束缚中彻底解脱出来。 其实看看后几章的热度,自己也觉得已经可怜到了好笑的程度。码字的时候也会想,反正我写出来也没人看,很喜欢的细节也没人注意,读者说不定早就厌倦了连篇累牍的文字和琐碎平淡的剧情,我又何必为此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呢? 总之就是一直都很想摆烂。很想草草结束。 但它毕竟是我倾注过心血和时间的宝物,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至少我自己做不到敷衍了事。 所以只能逼迫着自己反复推敲情节、反复修改字眼、反复打磨句子。到最后差不多感觉自己丧失了对文字的感知力,已经变得麻木僵化了,以至于看见文件夹里的存稿就反胃,点开文档就想立刻叉掉。 写到最后,很多原本眼熟的id也都逐渐消失不来了。因为怕看到be、怕作者坑掉、怕烂尾、怕踩雷。想等完结再看、等养肥再看、等等别人的评价再看…… 好吧,我懂。我也是做读者的,所以很理解大家及时止损的心态。 而且作为写手,也知道自己的文字有多平淡无趣,一直很害怕会让喜欢这篇文、喜欢伊芙和小天狼星的友友们失望,所以也建议过大家养肥再来看。这种情况下我每次更新仍旧会有人愿意来给我留个评论,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感动。 这些矫情兮兮的话,写完我才说得出口。 其实好几十次都想在章末撒撒娇、卖卖惨,希望得到长评和反馈,但每次组织好语言,又觉得没意思,好像即使这样真的得到了评论,也是我乞讨来的,是大家看我可怜才施舍给我的。这样的互动,对我的文字和对大家的真诚善意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所以我很多次都把这些话又一一删掉了。除非偶尔实在忍不住。 甚至我上面敲下来的这一大段文字,再看一遍也还是觉得矫情、浮夸、没必要。但我好歹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了37w字的正文,至少在后日谈里,总该可以坦白而彻底地说我想说的话。 有几个月觉得实在没法一个人熬下去了,于是花很多钱去约了夸夸的文评。 当时还在私博上笑话自己说,别的太太给自己写的长篇花钱,是为了约美美的画稿给读者们当福利;我给自己写的长篇花钱,是为了挽救我摇摇欲坠的自信和所剩无几的自尊。 好在评文的老师很会说,把我埋在文章中的小细节小伏笔和小彩蛋都能找出来。还会从文笔构思、人物塑造、角色关系、语言风格等好几个方面来变着法儿夸我,文评写得比我正文还优美深刻。 ...... 总之,我终于不再被这个故事束缚了。 虽然过了一天一夜连一个完结撒花都没等到,稍微还是会有点小失落,而且觉得每小时刷新一次看看有没有新评论的自己非常可笑又可怜......但说实话,我并不留恋这段拼命码字的艰难时光,无论是否有遗憾、不满足和不甘心,我都已经决定要move on了。 还是希望大家读得开心,假如你愿意给我留下几句评论和反馈,让我知道没有白白付出,那就更好了。 现在就是打算连夜收拾行李跑路,滚回我的快乐冷圈老家,抱抱被我冷落很久的亲亲老婆。 应该以后都不会再去写其他hp原女的长篇或短篇了,以后也不一定会在哪个坑里出现,大家可以随意取关。 文件夹里还有很多番外的脑洞,但我可能没有精力去写出来了,所以取消收藏也没关系。 还是欢迎去匿名提问箱找我玩,乐乎的主页置顶里有链接。 最后一次感谢每个营养液、收藏和评论。谢谢你们喜欢伊芙,喜欢她和小天狼星的这个故事。创作的过程确实艰难又痛苦,但我走到现在,还是认为自己足够幸运。 第208章 谢谢你从第一章点进来之后一路看到这里。我们有缘再会好了。 2023/7/22 阿镜 第66章 番外1·最后一封信 伊芙,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开玩笑的。我才不会死呢。吓到你了吗?我猜你现在肯定屏住呼吸了,先喘一口气再往下看吧,你说呢? 真对不起,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特别是在这种特殊时期,人人都在担惊受怕的情况下。如果你在这里,肯定会板起脸斥责我了:“小天狼星,我不喜欢你用这种事开玩笑。”——你知道,就像你在学校里总对我说的那样。 可惜我手边只有这一张羊皮纸,就算想划掉也来不及了。 这封信应该会是很长时间以内我能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伏地魔【这个词被重重地涂抹掉,改成了神秘人】出于某种原因,正在追杀詹姆和莉莉还有他们的儿子,他们搬到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被赤胆忠心咒保护着。 当然了,我是他们的保密人,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被食死徒当做重点目标来追踪。我得藏起来。在邓布利多想到办法之前,我最好能尽力拖延他们找到波特一家的时间。 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轻易找到我的,也不会那么简单地被杀死。七年级新年的日出,你在那个钟塔上说我会死于战争,还记得吗?但我想,这里肯定不是结束,因为如果真是那样,你绝不会就这么丢下我跑去希腊。我们的路还很长,而且我知道,在我走到终点之前,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伊芙。我的伊芙。你曾告诉我你不会发做不到的誓,那时我还笑话过你假正经,可现在,你不知道你的许诺给我带来了多少信心。你使我所要面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困难了。 自从我们在几个月之前决定要用铃兰作为婚礼捧花,我就在卧室的窗台上摆了一小盆晶线铃兰。开花时很好看,花瓣是很透明的蓝色,有点像你的眼睛。接下来就该决定宾客请柬用什么样式了,你说呢?我想用那种会隐形的墨水。 詹姆婚礼上的所有东西都用了百合的图案(百合花形状的银叉子,你敢相信吗?),我们可得比他们有点新意才行。我最亲爱的,如果你想请苏格兰妖精风笛队来奏乐,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前提是你得同意我去订一个会喷火焰威士忌的挪威脊背龙蛋糕。 最近我总是会想起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你从拉文克劳的坐席中走过来,那么漂亮,那么冷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那时我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高傲的女孩子?你肯定没有几个朋友吧,谁会愿意忍受你的坏脾气呢? 不,我的意思是,我就很愿意忍受你的坏脾气。【这一整句话都被划掉了】 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脾气很坏。我爱你,伊芙,你今天可真漂亮。爱你。很多爱。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巫了。而且还很聪明。我真爱你。 总之—— 你还记得我们刚入学的那几年,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有哪些课是一起上的吗?我记不大清了。月亮脸【这个词被划掉,改成了莱姆斯】说,一年级是草药课和飞行课,二年级也许有变形术和天文课。莉莉告诉我三年级的魔药课肯定是和拉文克劳一起上,因为她是在那年认识了拉文克劳的朋友安妮......还是安娜之类的。 你能想象吗?多奇怪啊。明明我和你就在同一间教室,却从来没有说过话。我肯定在分院仪式上就听到了你的名字,也许还在你走向分院帽的时候看了你一眼。如果我知道你有一天会成为我的未婚妻,肯定就会更仔细地看看那个被分到拉文克劳的小姑娘。 11岁的伊薇特·坎贝尔,想想看,该有多可爱?我不可能没在走廊里见过你,但我们那时候谁都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是不是?詹姆家应该还留了一些我以前的照片,如果你想看,我下次去就翻出来。 好,写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再多你也许就会嫌我啰嗦。这只猫头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怀疑它随时都会飞走,然后再也不会回来。况且,再过几分钟,来接应我的傲罗就该到了。 我很安全,希望你也是。我本不想提起你父母的事惹你伤心,但如果这真是我的最后一封信,你得知道去哪儿能找到他们的墓碑。 我将他们葬在因弗内斯【英国最北部的城市,高地首府】往东十五英里左右的那个巫师村,没有送去镇上麻瓜教堂的公墓。你肯定知道那个村子,好像被当地人称作拉文克劳河原,他们在遇害前就住在那里,我猜那应该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出了村子往北通往悬崖的那条小路,路口有一棵至少几百年的苏格兰金链树,你的父母就在那里长眠。我没有在墓碑上刻任何字,因为我不想让食死徒再有任何打扰他们安宁的机会。 你瞧,倘若我想,就能把事办得很漂亮,是不是?所以,别回来。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再一起去看他们。保持坚强,保持理智,这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用不着担心,我跟你保证。战争总会结束,英格兰也一定会迎来光明而和平的未来,只要还有人坚信着这一点,只要还有人愿意为了这个崇高的目标而战斗和牺牲,我们就是自由的、无畏的、充满希望的。 他们已经到了,我能听到楼下有了点动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给你下一封信,一想到这件事,我就不大情愿放下手里的羽毛笔。 第209章 这样吧,当我放下这支笔,就会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摘一枝铃兰,和信一起让猫头鹰带给你。你看到花,就一定要想到我——那时你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很多爱, 小天狼星 p.s.你随上一封信寄来的东马其顿闪光奶酪很好吃,回英国的时候记得多带一点,我想分给詹姆和莉莉尝尝。会发光的食物,哈利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 第67章 番外2·有关犬芙你也许不知道的11件小事 1. 伊薇特的哥哥生前曾是拉文克劳的优秀学生。伊薇特认为,如果哥哥活着,一定会被选为级长甚至学生会主席,所以会努力按照哥哥的标准要求自己,尽量维持亲切和善的优等生形象。 但她本身并不喜欢交际和应酬。 2. 小天狼星和伊薇特第一次共舞,是在六年级圣诞晚会的最后一支舞曲。(第4章 ) 当时乐队所奏的乐曲是《雪花圆舞曲》。按照乐队原本的安排,原本是应该以《辉煌的大圆舞曲》收尾的,但当晚下起了雪,所以乐队指挥临时改成了这首曲子。 《雪花圆舞曲》是柴可夫斯基作曲的舞剧《胡桃夹子》组曲中第一幕第二场第九首,描写雪国的女王和国王带领雪精灵们变成雪花随风飘落,跳着舞蹈迎接来到雪国的克拉拉和王子。克拉拉和王子从女王和国王那里得到一块美丽的披风,一起再次踏上了旅程。 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也是从这一晚开始,真正踏上了他们共同的人生旅程。 3. 伊芙很少喝酒,但并不会刻意避开酒吧。她在酒吧跟同事或朋友见面时总会点苏格兰麦芽苏打水(不含酒精)。 如果对某种酒精饮料的味道很好奇,就会买回家,在小天狼星的监督下小小地尝一口。 4. 伊薇特在酒精作用下对小天狼星说出“我爱你”之后,在校医室醒过来,曾试图对小天狼星施遗忘咒,但小天狼星表示,他在等她醒来的时候在羊皮纸上随手涂写了一些句子足以作为证据,那张羊皮纸让来探病的莱姆斯带回格兰芬多的男生寝室了,所以即使自己遗忘了也会再想起来,因此打消了伊薇特的这个危险念头。(第11章 ) 那张纸上写的是: 伊薇特·坎贝尔说她爱我。 伊薇特·坎贝尔说她爱我。 伊薇特爱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布莱克 伊芙 爱小天狼星 爱爱爱爱爱 结婚未婚妻婚礼 伴郎 玫瑰 百合康乃馨郁金香 满天星铃兰 戒指 她爱我 最好的(后来小天狼星想不起来这个短语意思究竟是“这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还是“我要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也许两者都有。) 5. 虽然正文中没有描写出来,但伊薇特吃了酒心巧克力之后,在醉酒状态下糊里糊涂答应小天狼星结婚这件事,确实没有法律作用和任何实际的约束力。(第11章 ) 但因为有一位巫师说出口,有一位女巫回应了,所以这个约定在魔法意义上是成立的,正如同他们十多年后在拉文克劳河原上以牢不可破誓言缔结的婚姻,其实这种传统并不被现代巫师界的法律所承认,但在魔法意义上是绝对不可分割的。(第24章 ) 6. 毕业典礼上小天狼星和詹姆收集了很多捧花堆到一起,想试试最终形成的捧花能有多大,里面大部分是格兰芬多的金红色,小天狼星把伊芙的蓝金色捧花掺进去之后,渐渐有了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的颜色,甚至掺杂了星星点点的银绿色,当时并没有人知道是哪个斯莱特林放进去的。(第16章 ) 放那束花的人其实是雷古勒斯。原本是他为小天狼星准备的,但最终并没有送出手。小天狼星隐约猜到了,但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真正确定。 7. 拉文克劳河原荒废的村落里,伊薇特卧室的床头柜上经常是摆着一本书、一个瓷杯、一副金边的圆框眼镜,和一个细颈的长花瓶。(第21章 ) 花瓶中总是插着一枝青翠的月桂枝,那是七年级那年的情人节,小天狼星从温室里偷偷折下来,当做礼物送给她的那一枝。(第15章 ) 小天狼星送给她月桂枝,是想让她能常常梦到自己。而伊薇特也确实梦到过他很多次,无论是在学生时代,还是在他被关在阿兹卡班的那十二年。 8. 在拉文克劳河原同居时,从伊薇特那里听说魔法部高层官员中有意针对韦斯莱家这一消息的小天狼星,曾给哈利写了一封信提醒他。(第22章 ) 这封信被一只安家于拉文克劳河原的野生红鸢带给了哈利。 这只红鸢的原型是原著火焰杯中替孤身一人逃往南方的小天狼星送信的“色彩斑斓的热带大鸟”(海德薇很嫌弃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入侵者)(火焰杯-第2章 ) 9. 伊薇特习惯于在晚饭后自己跟自己下一盘巫师棋。(第22章 ) 因为风格和思路差不多,棋子的黑白两方常常会陷入僵持的局面,假如小天狼星不及时插手的话,她总是会不小心钻到牛角尖里,以至于把棋局拖到后半夜。 10. 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之前,伊薇特曾几次前往霍格沃茨检查天文厅被借走放置在迷宫中的仪器,有一次在城堡里遇到了正要带着哈利去关禁闭的斯内普。(第32章 ) 第210章 他们心平气和地简单交谈几句,伊薇特就带着助理劳拉离开了。因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一直没跟小天狼星提起这件事。 但那时也在场的哈利,对每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都无比详细地描述了当天的场景。小天狼星听了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现场。 11. 三强争霸赛最后一场比赛举行的当天傍晚,伊薇特要前往城堡观赛。(第33章 ) 她已决定要通过视觉魔法密切监视迷宫之中的一切动静,也很清楚这种增强视神经的咒语会对眼睛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她并不知道小天狼星会愿意分享一只眼睛,认定自己那晚过后一定会失明,所以曾长时间地注视窗外的景色、注视从阁楼窗户望出去时能看到的远方夕阳下拉文克劳塔楼的塔尖,在小天狼星送她到禁林边缘之后,也曾长久地眺望夜色中的山峦、湖泊、星辰、余晖,最后看向小天狼星,远远地和他对视。 她那时以为,这将是她此生最后一次看着他的眼睛。 第68章 番外3·莱姆斯的回忆 *时间线战后。 *詹莉要素有。 *哈利视角。 *写了7k字,读起来大概有点费时间…… ********** 哈利曾经在教父家里见到过一个木头匣子。 木匣比一部厚词典还要大,橡木做的,又沉又硬,纹理粗直。木料表面被打磨得光滑而平整,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连锁也没挂着一把,但匣面干净簇新,既无灰尘,也无划痕,显然是被主人所精心保管和珍爱的。 这个匣子被小天狼星搁在格里莫广场12号二楼那个小书房里的书柜上,就摆在坎贝尔夫人那台旧月球仪旁边。 哈利从书房门口路过的时候注意到了它。匣子是敞开的,从中溢出微弱的、流动着的淡淡银光。 他走进书房,打开了那个木匣。木匣里装着的是十几个记忆球。 说是记忆球,却和纳威过去常用的那些不太一样。 这些水晶球更袖珍,也更活跃,当中浮动的银白雾气里似乎偶尔会闪过一些人影和画面,倘若拿到耳朵旁边,甚至还隐约听得到模糊不清的、幽灵般的微弱低语。 每个水晶球表面都标记着不同的名字,用的是一种瘦长潦草的字体——小天狼星的字体。 字迹似乎是从内部浮现出来的,呈现出一种泛着珍珠光泽的乳白色。这些名字中有哈利所熟知的,也有他从来没听小天狼星提起过的: 莱姆斯、唐克斯、弗立维教授、黛西·泰勒、劳拉·霍尔顿,斯蒂夫·罗宾森…… 哈利选了一个标记着莱姆斯名字的水晶球,拿在手里好奇地把玩。 水晶球里漂浮着的银白雾气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几张熟悉的面孔隐约地从雾气中交替浮现,又迅速隐去。有人在这段记忆中大声欢笑,笑声像是透过一层水膜似的,伴随着空洞遥远的回声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使人心生好奇。 再将水晶球凑近耳朵试图听清楚些时,他一个没拿稳,球体就直直地从手中滑落,砸在书桌上,“哗啦”一声,四分五裂了。 “——该死。”哈利低声咒骂道。 他慌乱地将木匣搁在一边,手足无措地在长袍中翻找自己的魔杖,打算在小天狼星发现自己闯的祸之前,试着修复好这个碎裂的水晶球。 可还没等他抽出魔杖,蕴藏在水晶球中的银白雾气像是潮水般一股脑涌出来,无休无止地在这个小书房里蔓延、扩散。 哈利若有所思地停下动作,抬起头环视四周。 屋里的家具和摆设没一会儿就被一层朦胧的白雾所遮掩住,很快就连门窗的位置都看不见了。哈利在浓郁的白雾中茫然地左顾右盼,却什么都瞧不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了个身的功夫,身周的白色雾气如同升起时那般,又一下子毫无预兆地静悄悄消退了。 房间的布置重新清晰地显露出轮廓,光线也逐渐明亮起来。 等哈利能再次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并没有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那个小书房里,竟然不知怎的,凭空出现在霍格沃茨的校医室中。 他走进布莱克老宅那个小书房时,分明已是深夜,可此刻站在校医室中,却能透过窗户看到橙粉相融的黄昏天空。禁林深处被将落的夕阳勾勒出暖色的轮廓,黑湖上仿佛浮动着细碎的金屑,富有生机的喧闹声从走廊中和庭院里遥遥传来——这是霍格沃茨中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傍晚。 校医室的布置同哈利上学时没什么分别,但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却对他视若无睹的庞弗雷夫人,却比他印象中的护士长要年轻许多。 长久以来的经验使他立刻做出判断——自己是沉入那个被摔碎的水晶球所保留的某段回忆中了。 水晶球上标记着莱姆斯的名字,那么这应当就是莱姆斯的一段记忆……也就是说,莱姆斯一定就在附近。 哈利环顾整个校医室,果然一下子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十七岁的小天狼星盘腿坐在一张床上,神情阴郁,闷闷不乐。他上身□□,没穿衬衫,莱姆斯坐在他后面,正替他在后背上涂抹一种药膏。 詹姆躺在相邻的床上,眼睛紧闭,脸色潮红,应当是出于某种原因陷入了昏迷。莉莉坐在他床边的一张藤木椅上,双脚搭着詹姆的床沿,一边啃苹果一边看书,倒还显得轻松悠闲。 第211章 哈利忍不住朝年轻的父母走近几步。 莱姆斯和小天狼星曾跟他说过,莉莉到七年级就开始和詹姆出去约会了……那么,这就是他们七年级的时候吗?他们的关系已经缓和一些了吗? 他们看上去要比五年级时亲近得多,至少莉莉愿意在校医室陪着詹姆、等他醒来了。 不过,他爸爸和小天狼星又是为什么双双被送来了校医室呢? “我还是认为你们当时应该转头就跑。”莱姆斯这时慢条斯理地开口说。 “从塞尔温和多洛霍夫那种人面前逃走吗?”小天狼星面无表情地反问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用相当尖锐的语气冷冷说,“就算这次我们毫发无伤地逃脱了,难道以后也都只配在食死徒和伏地魔面前狼狈逃窜吗?” “你们现在是在学校,又不是在战场!”莉莉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况且,就算真的是在战争中,在敌我实力悬殊时也该懂得适时回避……塞尔温他们那个‘小团体’足有十二三个人,你们只有两个人。你连最基本的数学也不懂吗,小天狼星?——更别提他们还会用黑魔法!” “这些你去跟詹姆唠叨就行了。”小天狼星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的话你不爱听,是吧?”莉莉丝毫没被他的态度所冒犯,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很羡慕詹姆有女朋友陪,自己却没有?” “伊芙在忙着复习n.e.w.ts,”小天狼星皱起眉,大声说,“我才不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她呢!” “你们多久没见面啦?”莉莉好奇地问。 “我们天天都能见面。”小天狼星逞强说。 “是啊,”莱姆斯适时插了一句,含笑补充道,“每天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能在礼堂里隔着长桌远远见一面。” 被戳穿的小天狼星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你们多久没说过话啦?”莉莉又问。 “我们用不着每天都说话!”小天狼星嘴硬道。 这下连哈利都开始觉得教父有点可怜了。 小天狼星和坎贝尔夫人,明明都在同一个城堡里学习生活,再远也只不过是从格兰芬多塔到拉文克劳塔那么一段距离。可这两个人想必都只顾得上忙自己的事,这样谈起恋爱来,倒好像是被分隔在南极与北极,连面也不能常常见得上。 莉莉那双翠绿色的杏眼中也浮现出一丝同情和无奈。 她善解人意地不再打趣他了,转而柔声安慰道:“好在还有不到几周,考试就结束了。” 小天狼星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沮丧地小声嘀咕说:“可那之后她就要去希腊了。” 莉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哈利心里却是蓦地一紧。 他比他们都知道不久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坎贝尔夫人前往希腊求学后不久,他父母就会死于小矮星彼得的背叛。紧接着,小天狼星含冤入狱,那两个人在接下来的十几年中,都没有再见过面、说过话。 直到—— 校医室里陷入沉寂,一时没人再出声。 只有詹姆昏睡中沉重而舒缓的呼吸声不时响起,莉莉开始继续啃她手里那个啃到一半的苹果,莱姆斯仍旧细心地替小天狼星的后背一下一下涂抹药膏。 “不过,你受伤大概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沉默了很久之后,莉莉突然停下了咔嚓咔嚓嚼苹果的声音,对小天狼星展颜一笑,“至少你们现在能见上一面啦!” 她说着,就朝校医室门口点了一下头。 她原本还想招一招手,却随即意识到手里还拿着小半个苹果,只好举着那个苹果晃了晃,开心地招呼道:“坎贝尔!” 哈利和小天狼星同时惊愕地转过头,看向校医室的门口——看向那个正推门进来的拉文克劳女学生、十七岁的伊薇特·坎贝尔。 哈利从没见到过她的这个模样,也从来都想象不出她会有这种模样。 过去,无论是在神秘事物司,还是在布莱克老宅,他每次见到坎贝尔夫人,她总是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长袍,深棕色的长发低低地在颈后挽成优雅的发髻,整个人都低调、静默而朴素。她总像是个若有若无的幽魂,身处于一个维度不同的空间,不愿意理睬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所理睬。 可现在从校医院的大门中走进来的那个人…… 哈利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年轻的拉文克劳女学生和他所认识的坎贝尔夫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她头发高高束成马尾,看上去果决而利落。那双完好无损的、蓝灰色的漂亮眼瞳,既明亮澄澈,又通透锐利,稍稍抬着下巴,就显出十二分的高傲和优雅。她的脚步也快,鞋跟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响动。 她只是迎面朝哈利走过来,就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即便哈利心里清楚,记忆中的人是看不见、也碰不到自己的,还是不由得从她面前退了一步,没有挡着她的路。 伊薇特走进来时,先是客客气气地朝莉莉和莱姆斯分别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 她的目光扫过昏迷着的詹姆时有片刻的停留。出于身为级长的某种本能,她似乎想开口问问莉莉,詹姆出了什么事、要紧不要紧,但这会儿有点着急,也不太顾得上去跟不相干的人客套,因此什么都没问,只是径直朝小天狼星坐着的这张床走过来。 第212章 伊薇特的目光落到小天狼星身上时,原本挂在脸上的和善笑意就收敛起来。她的嘴唇稍稍抿着,眸光也变得冷而锐利,对上小天狼星的视线,就挑了一下眉。 这副冷峻沉静的模样,倒是有点接近于哈利所熟知的坎贝尔夫人了。 除了在小天狼星面前,哈利很少见到她笑起来的样子。现在她没笑,反而比她刚才笑的时候还让哈利觉得亲切。 可年轻的莱姆斯却似乎更习惯她方才那种友善温和的表情。 他看到伊薇特在小天狼星面前冷下脸,就连平稳抹药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竟然相当吃惊似的,用颇为意外的目光接连看了她好几眼。 小天狼星却全然没在意伊薇特的表情。 他看到她走过来,就笑着朝她伸出手,同时不动声色地顺势偏转身体,确保从她站着的角度,一点儿都看不到自己背后的伤口。 莱姆斯因此也不得不顺着他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伊薇特冷着脸将自己的右手递到小天狼星手上,被他牵着走近床边。 她用审视而饱含探究意味的目光无言地打量着他。可还没等说什么,小天狼星就抢先开口说:“——他们人多!” “他们人多,你不会跑吗?”伊薇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说。 小天狼星嗤笑一声,没有回答她,反而转头对莱姆斯说:“看看她的态度!你现在还觉得她是个亲切谦和的模范级长吗?” 莱姆斯不为所动地又挖了一大勺药膏,抹在他后背的伤口上,冰得小天狼星龇牙咧嘴地叫起疼来。 “这会儿知道疼了?”伊薇特冷笑着说,伸出手扳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回来,左右看看,觉得满意,才松开手,评论说,“头上没有魔咒痕迹——可见没伤着脑子,这还不错。” 小天狼星眼疾手快地一把抄起她将要落下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去摸自己脸颊上的某个位置。大概是觉得她的反应过于淡漠,不够令人满意,因此用颇为严肃的口吻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里原本有道伤口,才刚恢复好。” 他右边脸颊上确实残留着一道已痊愈的痕迹。新长出来的皮肤,颜色比其他位置更浅一些,一指宽、三寸长,横贯鼻梁,几乎要划到眼睛,能看出来是道不浅的伤口。 只有神锋无影咒才能造成这样又直又深的伤痕。 都不用想象伤未愈合时的场面,单看他丢在床脚的那件衬衫前襟上留下的斑斑血迹,就知道当时的伤势该有多吓人。 伊薇特的手指在他脸颊那道浅色的痕迹上轻轻摩挲。 她表情没什么变化,神色也无波无澜,只是静静垂下眼眸出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要是我没有当机立断地采取措施,”小天狼星强调说,“肯定就留疤了!” 伊薇特听到这话,反而轻轻笑了出来。 “脸上留疤倒不要紧。”她耐心地说,“脑子出问题可是一辈子的事。你要是因为跟别人打架这种蠢事被念了什么恶咒变傻了——你知道我的,小天狼星——我一定转头就走,绝不会有任何留恋。” “我知道。”小天狼星没精打采地说,口吻中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反正我要是真变傻了,到时候也没人会拦着你……我以后会更小心的——这么说,你总该满意了吧?” “虽然我并不是在要求你什么,”伊薇特笑着说,“但我真喜欢你能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她用手指拨开挡着他脸的凌乱黑发,低头轻而迅速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天狼星的脸色好看了一点,嘴角稍微翘起来,露出一丝笑意,在她察觉之前,又迅速抿去了。 伊薇特又按着小天狼星的肩膀,使他半转过身去,瞧了瞧他后背的伤口。 站在一边的哈利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天狼星背上的伤口比脸上那道已愈合的疤痕可怕得多。从右肩到左腰遍布一大片烧伤,皮肉开裂翻卷,当中不断冒出脓疱和血水。被涂过药膏的创口凝结成黑色焦炭似的疤痕,并不断挥发出灰黄色的气体。 “被多洛霍夫泼了三品脱的南非烈火树萃取汁液。”从刚才开始一直就装聋作哑假装自己并不存在的莱姆斯,这时低声开口给伊薇特解释说,“——又撞上了一记烂骨咒。” 伊薇特捏着小天狼星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又像是怕碰疼了他似的,立刻松开了手。 “……多洛霍夫。”她自言自语般低声重复道。 她的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但连站在一边的哈利都看出来了,那双永远沉静淡漠的蓝灰色眼瞳,此时终于闪烁起愤怒的微光,仿佛燃烧着一簇足以吞肉噬骨的幽蓝火焰。 哈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几寸。 “他们居然在学校里就敢施展这样恶劣的黑魔法。”沉默了一会儿,伊薇特轻声说。 “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小天狼星满不在乎地说,用一种轻快过头的语气安慰她道,“给我施烂骨咒的是埃弗里——你还不知道他吗?再厉害的魔咒,他也念不出多大效果。” 伊薇特这次没有理会他,转头问莱姆斯:“庞弗雷夫人怎么说?” “掺了凤凰眼泪的柯罗波活肉药膏。”莱姆斯把手里的小陶罐展示给她看,说,“一天两次,四天能彻底痊愈。这期间不能碰水,不能变形,不能熏香——” 第213章 “谁会去熏香啊?”小天狼星不高兴地小声嘀咕说。 伊薇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神情既气恼,又痛心,让哈利想起不得不给自家学院扣分时的麦格教授。 “……不能受热,不能接触金属,”莱姆斯丝毫不被打扰地一口气接着说下去,“不能碰到山毛榉属和栗属的树木汁液,不能靠近猫头鹰和任何带羽毛的神奇动物。最好少晒太阳、少烤火,多让伤口接受月光的照射。” “我的伤口在背上,怎么接受月光的照射啊?”小天狼星不耐烦地说,“还不许变形——难道要我深更半夜脱了衬衫出去裸奔吗?” “没人希望你那么做,小天狼星。”莱姆斯和颜悦色地说,“相信我,除了詹姆也许会觉得有趣,我们中并没有任何人想看到那种场面。” 小天狼星转向伊薇特,向她求证道:“——真的吗?” 伊薇特眼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这抹笑意极大地冲散了她眼角眉梢的凝重神情,使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再那么沉郁严肃了。但开口时,她的语气却仍旧冷静而郑重。 “如果你觉得那样做会康复得更快些,”她心平气和地说,“那我没意见。” 小天狼星咧开嘴笑了。 莱姆斯却再次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因为这位级长小姐单单对小天狼星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包容态度而感到格外惊讶。但他仍旧什么都没说,重新低下了头,静静地专心替小天狼星上药。 “黛西还在外面走廊里等着我。”伊薇特说,“我该走了。” 她说着要走,脚却一步都没挪动,仍旧注视着莱姆斯在小天狼星背上抹药的动作,似乎有些出神了。盯了一会儿,她才转开眼睛,去看小天狼星。 “我希望你能遵照医嘱。”她说,“……你会吗?” “我会,我会。”小天狼星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不小心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那张年轻英俊的脸都扭曲起来,但仍坚持着撇了一下嘴,以表示自己对她的某些不满,“——你复习n.e.w.ts那么忙,就用不着分神替我操心了。” 伊薇特假装没听到他后面那句阴阳怪气的话。 她仍然直率而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保证吗?” 小天狼星原本不太高兴地板着脸,可一对上她的视线,表情就不自觉地软化下来。他定定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再嘴硬,不太情愿地低声应了一句:“——保证。” 伊薇特笑了。 她低下头,再次亲吻他的前额,又最后一次去碰了碰他右脸上那道早已痊愈的淡淡痕迹。手指在他的脸颊上停留一瞬,她才慢慢垂下眼睛,退后一步。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再次对莉莉和莱姆斯礼貌地分别微笑了一下,算作道别,然后就再也没回过一次头,脚步和来时一样,镇定、利落,而且毫不动摇。 小天狼星盯着她背影消失的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 校医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直到莉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突兀冒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遵照医嘱。” 小天狼星和莱姆斯闻声同时转向她。 莉莉却并没看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詹姆,紧紧握着他的手,用一种无比恳切而依恋的语气柔声问:“保证吗?” 詹姆不知何时已从昏迷中醒来了,并且显然也听全了他们刚才的交谈。 他用同样深情的眼神回视着莉莉,夸张地模仿着小天狼星刚才回应伊薇特时的语气,甜腻腻地说:“保证。” 莱姆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天狼星的脸涨红了。他随手抄起自己丢在床脚的染血衬衫,用粗暴的动作团成一团,毫不客气地用力丢向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詹姆。 “——所以伊芙才没兴趣和你们做朋友!”他恼羞成怒地大声说。 詹姆和莉莉笑成一团。莉莉趴在詹姆床边直不起腰,握着他的手,去擦自己眼角笑出的眼泪。詹姆本来就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脑袋还晕晕乎乎的,这会儿笑得喘不过来气,差点缺氧。 站在一边的哈利也不由得咧开嘴,和年轻的父母一同笑起来。 可泪水也同时不断地从他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哈利的视野因此变得模糊不清,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汽。 校医室、小天狼星和莱姆斯,还有他无忧无虑放声大笑着的父母,就在这时开始在他眼中渐渐扭曲,变得虚幻而遥远,最终消褪成了连色彩都没有的银白雾气。 白雾逐渐变浓,又倏然散去,露出周围环境原本的模样。 这段记忆结束了。 哈利发觉自己仍然身处于格里莫广场12号小书房中,踩着柔软陈旧的灰扑扑的地毯,站在略显昏暗的暖黄灯光之中。 他有些头晕,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桌面。手掌被玻璃碎片硌了一下,才恍然想起,他是因为打破了这个水晶球,才被拉回到了那段过去的记忆中。 空气中残留着的银白雾气缓缓地聚拢到一处,桌面上四散的玻璃碎片也正自动拼凑成型,重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水晶球。 哈利松了一口气。 大概这个水晶球和预言球的原理不同,并非用过一次就会自动销毁,倒是更类似于邓布利多的冥想盆。 第215章 “这点仍然有待商榷。”小天狼星不忿地说,顿了顿,又问,“我们几年级了?” 詹姆和莱姆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表情。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思维难免会有点混乱,但连自己的年纪都不记得了——别是暑假里在家里关久了,脑子真坏掉了吧? “你妈到底有多可怕,才会让你每次从布莱克家里回来都这么魂不守舍的?”詹姆惊愕而气愤地大声问,显然是认定了他被他母亲折腾得都精神失常了。 “吃点东西吧,”莱姆斯一脸担忧地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蛙,同情地说,“也许能让你好受一点。” 只有彼得老老实实地小声回答了他的问题:“开学就是三年级了。” “所以,”小天狼星接过莱姆斯递给他的巧克力蛙,丢进嘴里大口咀嚼着,一边含糊地说,“还有时间。” “什么时间?”彼得好奇地问。 小天狼星瞥了他一眼,冷着脸没说话。 就在他努力理清思绪的时候,有个女孩从他们坐着的隔间外面走过去了。 从他醒来到现在,外面不知道陆陆续续经过了多少人,也有不少学生反复从这节车厢路过,只是为了偷偷地看他和詹姆一眼。 小天狼星早就已经习惯这些目光了,也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现在路过的这个女孩,她也往隔间里看了一眼,眼神和小天狼星有片刻的交汇,却一瞬也没有停留,就随意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她看到了他,却像是没看到,视线分明落在他身上,却和看着别的任何人时都没什么差别。 小天狼星透过隔间门的玻璃,呆呆地注视着女孩走过时的侧脸。 时间好像在他和那双眼睛对视的那一刻起就放慢了下来,连空气似乎都是凝固的——那双他原本无比熟悉的、漂亮的蓝灰色眼瞳,他记得自己曾在最近处目睹过那双眼中流露出的每一种情绪。他见过她孩子气的得意,见过她的宽容和悲悯,见过她永不让步的高傲,甚至是偶尔令人气恼的倔强。 过去每次和他对视时都会变得温柔而富有生气的那双眼,此时是如此平静、如此漠然,几乎像是三强争霸赛之后她眼盲时那种殊无神采的样子了。 从他们的隔间外经过的那个女孩,她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制服长袍,把柔顺的深棕色长发扎成高马尾,露出弧度优美的下颌线,连鼻梁也显得格外挺秀。虽然个子还没长起来,眉目间也尚有稚气,但姿态中已经有了相当沉稳的风度。 很多、很多年以前——不,也许是不久的以后——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拉文克劳的级长捧着书本向他走来时,就是这样的高傲、从容而平静。 小天狼星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的伊薇特·坎贝尔。 女孩没有停留,从他们的隔间外走过去,很快就从这节车厢中消失了。 她走过去很久,小天狼星仍然呆呆地望着隔间的玻璃。詹姆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他这才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 莱姆斯仍然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所以,”小天狼星慢慢地说,“……这确实不是梦。” “你这会儿能确定了?”詹姆笑着调侃他。 小天狼星“噌”地站起来。 “不是梦!”他提高声音重复道。 这次他的语气坚定了很多,似乎是为了借此说服自己一般,语调也昂扬起来,隐隐透着些激动和兴奋。 詹姆和莱姆斯再次对视一眼,这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忧心——他们都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暑假,小天狼星的脑子就坏得这么厉害。 小天狼星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刷地拉开隔间的门,一头冲进狭窄的车厢过道,使窗户边徘徊的几个赫奇帕奇女生中产生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冲出去,又转回来,扒着隔间的门,一脸严肃地看着詹姆。 “你哪儿都别去。”他郑重其事地告诫好友,“在我回来之前,别死了。” “呃,”詹姆迷茫地说,“我确实最近都没打算死......你真的还好吗?” “我好极了。”小天狼星咧开嘴朝他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眼神发亮,笑容几乎显得有些凶残,像是饿久了的狼,正要冲向志在必得的猎物。 莱姆斯张开嘴,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看到他摔上了隔间的门,大步离开了。 ********** 小天狼星追过了两节车厢,才看到了伊薇特的背影。 “伊芙!”他大声喊道,一边有点急躁地从站在过道当中、正好挡住了路的几个斯莱特林学生之间挤了过去。 火车行驶时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声音将他的呼唤完全吞没,小天狼星的叫喊只够把他身边的人吓了一跳。稍远处的伊薇特则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旧毫无所觉地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小天狼星加快了脚步,提高声音又喊了一次:“伊芙——伊薇特·坎贝尔!” 名字还是他熟悉得如同刻在灵魂上的那个名字,可这么叫出来,却让人觉得别扭。 他从学生时代第一次试着叫她“伊芙”时起,那之后好像就一直那么称呼她。除了在拉文克劳河原旧居中的狭小厨房中和她立下牢不可破誓言时叫了她的全名,他还从来没像这样气急败坏地叫她“伊薇特·坎贝尔”。 第216章 ——不过倒是很有效。 伊薇特闻声回头看过来,视线在嘈杂热闹的车厢中扫了一圈,半晌才犹豫着落在他身上。 小天狼星三步两步蹿到她跟前,一把抹掉额头上的细汗,朝她咧开嘴笑起来。 笑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伊薇特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瞳中微微流露出疑惑的意思。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呃”了半天,最终只是没头没脑地问:“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他扫视了一圈喧闹的车厢,补充道:“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伊薇特有点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小天狼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沉稳而清朗的男性声音,也叫了她一声:“伊芙。” 小天狼星一下子警觉地立起耳朵。 他这时才注意到伊芙身后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男生,六七年级,又瘦又高,俊美而文雅。他的领带是拉文克劳的颜色,胸前别着一枚学生会主席的徽章。 这个男生一直默默地站在伊薇特身后不远的地方,倚靠着车厢壁,安静地等他们说完话。直到小天狼星说要带伊芙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才站直身体,上前两步,走到伊芙前面,挡在她和小天狼星之间。 小天狼星满脸敌意地瞪着他,问:“你是谁?” 被小了几岁的低年级学生质问,男生也并没有露出没冒犯的神色,甚至还先和气地对他笑了一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伊薇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没关系,利奥。” 被她称为利奥的男生看了看伊薇特,又用审视的目光看看小天狼星,最终只是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温和地嘱咐说:“就快到霍格沃茨了,别耽误太久。” “我知道。”伊薇特笑着答应道。 “我在刚才那节车厢等你。”利奥说。 “我一会儿就过去。”伊薇特温顺地保证道。 利奥最后又看了一眼小天狼星,这才转过身,沿着狭窄的车厢过道离开了。 小天狼星一直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另一节车厢中,才收回目光,开始瞪伊薇特。 伊薇特看见了也当没看见,镇定地带着小天狼星找了一间没人的隔间,走进去坐了下来。 “他是谁?”小天狼星一坐下来就面色不善地问。 “他叫利奥波德。”伊薇特说,坐在他对面,从容不迫地将垂下来的鬓发掖到耳后,“七年级的拉文克劳,刚当选的男学生会主席。” “你叫他利奥。” “显然如此。”伊薇特说,又客气地跟他确认——“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小天狼星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是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他自己跟自己生了一会儿没道理的闷气,到底还是憋不住,又问:“你跟他很熟吗?” “利奥做了两年拉文克劳的级长,我的确很熟悉他。”伊薇特平静地回答他。 “那我呢?”小天狼星一脸期待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伊薇特说。 小天狼星的眼睛立刻变得闪闪发亮。还没等他捉住伊薇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就像他们结婚后他总会做的那样——就听到他的伊芙用相当平静而漠然的语气接着说: “你是那个被分到格兰芬多的布莱克。” 小天狼星的心一下子凉下来。 但这还没完。 他眼睁睁地看着伊芙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嘲讽的浅笑。 “你和波特他们,”她说,“你们把自己称为掠夺者,还是抢劫者来着?” 她的语气和善,声音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尖锐刻薄,说到掠夺者这个词的时候,还曲了两下手指,比出一个在小天狼星看来相当具有侮辱意味的引号的手势。 小天狼星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不知为什么,鼻腔有些发酸。 伊芙开始和他出去约会之后,就很少用讽刺的语气说起掠夺者了,以至于小天狼星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妻子在年轻时,曾经是如此的高傲、锐利,而且锋芒毕露,像是一柄精致的小刀,总能以轻描淡写的姿态,将锋刃准确地插到最能使人疼痛的位置。 真好。 他真喜欢这样的伊芙。 还没窥视过命运的残酷,还没经历双亲的惨死,还没被那漫长的、孤独的、绝望的十二年磨去灵魂的棱角和光芒。 她像是一枝扎根于苏格兰高地的蓟花,沉默而骄傲、坚忍而优雅,连每一根刺都无比可爱。 “你愿意跟我约会吗?”小天狼星突然说。 伊薇特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微微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约会,然后相爱。”小天狼星语速极快,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给她留出拒绝的空隙,急切地说,“在拉文克劳河原结婚,或者去希腊也行。这次我不会让他们把我关进阿兹卡班了——我绝不会让詹姆和莉莉死去。谁都不会死!” 伊薇特保持着愕然的困惑表情,但是并没有出声打断他。她一直礼貌地等到小天狼星说完,才认真地回答他:“不,谢谢。” 小天狼星的肩膀沮丧地塌下去。 “你以前就这么讨厌我吗?”他不高兴地嘟囔着说,看起来有点生自己的气,又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低声对伊薇特说,“你以后会喜欢上我的,我这么跟你保证,也不行吗?” 第217章 “我还是比较愿意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伊薇特谨慎而客气地回答他。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垂头丧气地说,“我早该知道,你绝不听从任何人的劝说。” “你还有别的事吗?”伊薇特站了起来,一只手扶住了隔间的拉门,意思是现在就想离开了,而且一点也不在意小天狼星是不是在难过、又是因为什么难过。就连她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也只是出于习惯性的礼貌和教养,实际上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没别的事了。”小天狼星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伊薇特朝他最后点了一下头,就拉开隔间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天狼星在原地生无可恋地瘫了几秒钟,然后猛地弹起来,冲进过道里,对着即将要消失在两节车厢相接处的伊薇特的背影,大声喊: “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对吧?” ********** 从下了霍格沃茨特快,到一年级新生的分院仪式结束,小天狼星的脸一直是阴沉着的。 虽然他平常也总是这样一副厌倦而高傲的冷漠样子,但至少私底下和好友们相处时总还算是快乐和自在,即使很容易因为无聊和烦闷变得刻薄易怒,却很少有这样闷闷不乐的时候。 今天晚上尤其令詹姆感到意外的是,直到他们在礼堂中吃饱喝足回到格兰芬多塔楼,小天狼星一句话都没说过,甚至没为他那个绝妙的西班牙巨怪故事发笑,却在刚进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时,史无前例而毫无缘由地朝莉莉·伊万斯打了声招呼。 小天狼星跟莉莉说出那句“真高兴见到你”的时候,她正和朋友们围在壁炉前玩高布石。 察觉到平常并没什么交集的小天狼星·布莱克是在跟自己说话,莉莉惊愕得几乎攥不住手里的弹珠,随即不加掩饰地露出狐疑和警惕的表情,似乎是把他平白无故的问候当成了詹姆某个幼稚玩笑的一部分。 小天狼星没在乎她的审视目光——在火车上时从伊芙那儿碰了个钉子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状况了。 她们怎么看待他都无所谓。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要改变什么、要得到什么。 掠夺者们占据了公共休息室的另一个角落。詹姆似乎跃跃欲试地想要尝试像小天狼星那样去跟伊万斯自然地打个招呼,彼得则积极地为他出谋划策。莱姆斯含笑静静听着,小天狼星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从这扇窗户望出去,能看得到城堡对面塔楼的一角。 隔着一整座城堡与格兰芬多塔遥遥相对,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拉文克劳塔楼玻璃窗中闪烁的灯光显得如此遥远、缥缈而虚幻,几乎像是风中将熄的残烛,随时会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殆尽。 在霍格沃茨的前五年,小天狼星曾无数次坐在这扇窗前与好友们消磨时间,但从没有一次抬起眼睛,像今晚这样去凝视、牵挂那点遥不可及的微光。 时近深夜,公共休息室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四个人都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仍旧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天狼星坐不住,披着詹姆的隐形衣去了趟厨房,带了些夜宵回来。回来时不知话题转到了哪儿,他听到莱姆斯正跟彼得说:“坎贝尔确实是拉文克劳最受欢迎的级长之一。” “坎贝尔怎么可能是级长?”小天狼星把一个装满饼干和糖果的柳编篮子搁到矮桌上,掀开隐形衣,不以为然地插嘴说,“她和我们一样大,现在才三年级呢。” “她?”詹姆饶有兴致地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加重语气重复道,“你为什么说她?” “我说错什么了?”小天狼星一头雾水地看看詹姆,又看看莱姆斯,“你们不是在说拉文克劳的级长吗?坎贝尔还不是级长啊!” “是拉文克劳的级长没错,”詹姆拿起一颗太妃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咀嚼着说,“但不是她啊。” “莱姆斯明明说了坎贝尔这个名字!”小天狼星有点儿不耐烦了,着急地提高了声音。 詹姆艰难地把太妃糖咽下去,还想继续跟他争辩,莱姆斯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好友的抢白。 “我们说的是今年的男学生会主席,”他温和而耐心地说,“小天狼星,你说的是谁?” “我说的是——”小天狼星顿住了,呆了一会儿,才愣愣地重复道,“今年的男学生会主席?” “是啊,”莱姆斯点点头,“利奥波德·坎贝尔,他曾是拉文克劳的级长。” 原本懒懒地倚在靠枕上的小天狼星一下子从沙发垫子上弹起来。 许多庞杂混乱的字眼融成一个信息流汇入他的脑海,但这些细节太过杂乱无章,以至于他没能立刻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光。 利奥波德这个名字,并不像詹姆或彼得这样常见,但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他才刚从伊芙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霍格沃茨特快的车厢中,就在他想带她去一个没人的车厢之前,从她身后站出来那个又瘦又高的俊美男生,就被伊芙亲昵地称为利奥。 小天狼星脑子有点乱。他发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似乎身体已经本能地感应到了某种令人欣喜若狂的预兆,但思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没有理清全部的思绪。 莱姆斯这时也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慢慢说,“我似乎的确听说利奥波德·坎贝尔有个妹妹......我们去年的变形术是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是不是?我记得拉文克劳有个和我们同年的女生也姓坎贝尔。难道你说的坎贝尔是她吗,小天狼星?” 第218章 小天狼星没有回答他,只是仍呆呆地僵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几乎像是被人施了石化咒。 詹姆试探着用拳头捶了捶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凑近了点,靠近他耳边,突然大声喊:“莱姆斯问你说的坎贝尔是不是男学生会主席的妹妹啊!!!” 小天狼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恼怒地用手肘狠狠地撞向詹姆。 詹姆一边狂笑,一边捂着肋骨大声地喊疼。身处于混乱当中的彼得显得有些慌张无措,莱姆斯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他是她的哥哥。”一片混乱中,小天狼星喃喃念着。 ——是她那位本该在十二岁那年就坠海去世的哥哥!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脑海里一句话接着一句话地蹦出来,极有条理而小心翼翼地罗列在一起,似乎但凡其中一个词不够稳当,那个逐渐浮现出轮廓的论断就会一下子被推翻一样。 她的哥哥还活着。 本该死去的人没有死去,本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 是什么事改变了?还是——什么人改变了这件事? “伊芙。”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停了一会儿,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正在挑拣比比多味豆的詹姆吓了一跳。 “我得去见她。”小天狼星自言自语般地恍惚说,一边抬脚就朝公共休息室外面走,“我必须......” 詹姆惊愕地盯着他的背影,莱姆斯也露出了稍显疑惑的表情,但他们都留意到了小天狼星今晚的异样举止,也察觉出好友神情中那种不同寻常的狂热和郑重,因此都没出声拦他。 像是怕惊扰了梦游的人一般,掠夺者们就那么默默目送着小天狼星离开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 ********** 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走廊里早就已经没有乱逛的学生。 和赫奇帕奇的胖修士擦肩而过时,被幽灵投以好奇注视的小天狼星意识到自己恍惚间忘了披上詹姆的隐形衣。这对他来说也实在是过于冒险了,但他不想浪费时间折返回去,也顾不得考虑开学第一天就被舍监抓到会有怎样的后果。 脑子里闪过的无数词汇组成许多句子,又顷刻间分崩离析,被淹没在更多的问题中—— 伊芙也回来了吗?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倘若她记得,又为什么在火车上假装他们只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除了她哥哥的死,她还改变了其他的事吗?见到她之后,又该和她说些什么? 他的头脑仍然混乱得理不出一条完整可靠的推论,也无法从一闪而过的念头中捕捉到任何答案。随着心跳的加快,胸腔中的疑虑和焦躁也逐渐膨胀起来,如同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气球,令人想要捂起耳朵,什么都不去思考,逃得远远的。 但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个最勇敢的格兰芬多。他绝不害怕、绝不退缩,也绝不动摇。 他的步子甚至越迈越大、越迈越快,最后跑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不安、忐忑和困惑都甩在身后,奔向那个确定的前路。 他坠入这个时空还不足一日,尚且不了解过去是否已经被改变,也不能确定未来是否会重蹈覆辙,但他唯独清楚自己此刻奔向的终点——他只是需要见到伊芙,仅此而已。 小天狼星两阶并作一步冲上了拉文克劳的塔楼。 “我需要进去!”他气喘吁吁地用双手撑着木门,对门环上的铜鹰大声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能不能......先让我——就一会儿。” 铜鹰没有理会他的要求。 它只是不为所动地静静展开翅膀。随即在拉文克劳塔楼空荡荡的螺旋甬道中,一个柔和而轻灵的声音响起来: “现在是未来的你还没走过的路,还是过去的你已经走过的路?” “现在就是现在!”小天狼星重重捶了一下砖墙,不耐烦地断然喝道,“哪儿那么多废话?” 门环没有应声,显然并不是很认可这个答案。 塔楼的走廊恢复了沉寂,就在小天狼星拔出魔杖想要试着召唤守护神送信的时候,木门却静悄悄地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伊薇特·坎贝尔。 她已经换上了丝绸睡衣,只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段小腿。她的眉眼间仍有几分青涩和稚气,尚且看不出三十岁以后那种优雅而神秘的成熟风韵,个子虽然在同龄的女孩子间还算高挑,但仍比小天狼星矮了六、七英寸。他要低着头才看得到她眼睛,这让小天狼星不太习惯。 她深棕色的柔顺长发仍旧编成蓬松的麻花辫,从瘦削的肩头垂下来。也许是因为睡前习惯读一会儿书的缘故,她发间架着那副惯戴的金边圆框眼镜,看上去古板又老成,但微妙地令人觉得亲切可爱。 小天狼星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伊薇特平淡地开口说,“你的声音大得足够穿透木门,传到塔顶——'现在就是现在',还真是很孩子气的答案。” 小天狼星没说话。 他一心想要见她,等她真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眼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奔跑间被他抛在脑后的那些不安和忐忑,这会儿早就一股脑追上来把他重新团团围住。但从他看到伊芙眼睛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过去和未来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她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小天狼星想——这就是全部事的全部答案。 第219章 伊薇特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她说,“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吧,小天狼星。” 伊薇特用轻飘飘的熟稔口吻叫出了他的名字。似乎因为这个词从唇齿间滑过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她随即稍稍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缕淡而真切的笑意。 这抹笑意转瞬即逝,却被无比熟悉她的小天狼星准确地捕捉到了。 她刚要转过身沿着塔楼石阶朝下走时,小天狼星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伊薇特回过头来看他。 那双撞进小天狼星眸中的蓝灰色的漂亮眼睛,比六年级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时还要年轻澄澈,也比被咒语烧毁时更加坚忍而深邃,如同苏格兰旷野中的宁静湖泊,无论多少岁月和苦难从中流淌过去,湖水也只会泛起亘古不变的细细涟漪。 小天狼星定定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 “是你啊。”他说。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令人疑惑,伊薇特却听懂了。她直视着小天狼星的双眼,也报以微微一笑。 “是我。”她说。 —end— ********** 利奥波德·诺兰·坎贝尔 (leopold nolan campbell) *生卒年:1955.8.24-1967.7.25 *魔杖:金合欢木,龙的神经,11又1/4英寸,不易弯折 *1965-1967就读于英国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拉文克劳学院 *故乡:苏格兰高地北部,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的拉文克劳河原 *死因:飞天扫帚失控,坠海而亡,死时年仅十二岁。 *魔杖的材质是金合欢木。根据奥利凡德的说法,金合欢木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魔杖木材,所制作的魔杖非常狡猾,通常会拒绝为除主人之外的人施展魔法,并且只对最有天赋的人展现自己的实力。 *金合欢木魔杖没有和利奥波德一同下葬,而是作为对长子的纪念由坎贝尔夫妇保管。坎贝尔夫妇去世之后,和其他遗物一起被伊薇特继承。她曾短暂地将之借给从阿兹卡班逃往伦敦的小天狼星使用,直到他买到了一根新魔杖。 *小天狼星对这根魔杖的评价是:古怪、晦涩,而且行将干枯。 作者有话要说: 搬一个原发布下面的问答: q:如果没有出事的哥哥意味着伊芙早就回来,那她为什么会对小天狼星无动于衷……?连她对称呼的反应、甚至被叫出全名后犹豫迟疑的视线、以及后续的一系列神态动作细节,一切都像真正的陌生人……为啥啊!难道是纯粹为了逗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天狼星……(?? a:这里确实蛮牵强的,我自己也有察觉到。这个双重生的设定我原本想把它展开写一下,后面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思,互相见家人的那个番外就是其中一部分剧情,但是因为正文写得很心累就搁置下来了。 大概就是说,在火车相遇之前,重生的伊芙去见了小天狼星,而且也如实对他说了两人未来的相遇和经受的苦难,但小天狼星表示不相信,还说了类似“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会过得更好”这样很伤人的话。 毕竟小天狼星年轻气盛脾气不好,伊芙其实很理解。假如有个人突然冒出来对她说你未来会怎么怎么受苦,估计她自己也不会相信。他们年轻时都那么骄傲而无畏,总是相信自己能够决定和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怎么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毫无根据的预言呢? 伊芙没有因此怨恨他,却因此决定,在她的小天狼星来到这个时间线之前,就和他做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不去打扰他的生活了。如果她的小天狼星没有来,那么她就等到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按照原来的轨迹再和他相遇一次。 但她又觉得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受伤,所以把这段记忆制成了记忆球保留起来,打算时机到了就给他播放,欣赏一下他那时的表情。 在我最初的那个草稿里,伊芙从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走出来见小天狼星的时候,手里是拿着一个小木匣的(就是她在死亡结局里留给小天狼星打开的那个同款),里面装着的就是小天狼星对她恶言相向的那个记忆球。她要跟小天狼星去个没人的地方说话,其实就是为了给他播放这段记忆。(属于一些坏心眼的恶劣趣味) 所以在火车上看到了他也装作没看到。这两年里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是小天狼星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伊芙立刻就知道她的小天狼星来到了这个时间线。她在转身之前就决定不立即和他相认,不止因为哥哥在场,还因为她这个人比较小心眼,也想让他体会一下被伴侣当成陌生人的感觉。(属于一些以牙还牙的小小报复) 比如小天狼星问她和利奥很熟吗,伊芙有意避开了利奥是自己哥哥这个事实,只说利奥是拉文克劳的级长所以确实很熟。否则按照正常的逻辑应该回答“他是我的哥哥,我当然跟他很熟。” ...... 总之大概就是有这样一个背景。把前因和后续砍掉的话,装作不认识这个安排确实有点突兀哈哈哈。 第70章 番外5·24年新年贺文 泡过澡从级长盥洗室出来,伊薇特在走廊里碰见了从校医室回来的好友黛西。 这学期她们选的课方向都不一样,课表和作息时间都差很多。伊薇特选的课都偏向天文学和星理学,黛西则偏向于选修生命魔药学和草药学,每天奔波于校医室和草药温室之间,常常累得脸色发绿。 第220章 这会儿已近宵禁,两人都是朝拉文克劳塔楼走,自然就在中途相遇了。 “庞弗雷夫人固执得很。”黛西单手拎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箱子,疲惫地跟伊薇特吐槽,“坚持不肯让我尝试使用巴布亚人的珠母贝粉和极乐鸟羽毛——但是你得承认,海岛原住民所崇拜的那些图腾其实......说到底,疗愈咒语和疗愈魔药本来就是同源......” “赤道民族的药材,也未必适合我们的体质。”伊薇特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等你去雅加达实习,会有很多发挥空间的。” “但愿如此。”黛西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进修的方向不要求有实践经验,泡在图书馆写论文就行了。” “我也是要去天文塔看星星的。”伊薇特耐心地纠正道。 “看星星、看书、看论文——”黛西没精打采地说,“听起来可比侍候曼德拉草舒服多了。” 伊薇特抿起嘴笑起来,知道她这会儿正累着,就只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善解人意地没再跟她争辩。 黛西这时将铁皮箱从左手换到右手,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和手指。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的动作惊动,开始横冲直撞,发出“咣咣”的声音。黛西不甚在意地举起箱子猛烈地晃了几下,那东西才又恢复安静。 两个人闲聊着又走过一条走廊,伊薇特突然停下脚步。 黛西走出几步,发现好友没跟上来,茫然地回过头,问:“怎么了?” 伊薇特站在原地没动,抬起手将鬓边一缕散落的垂发掖到耳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对黛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我有东西落在盥洗室了。”她说,“我回去取一下,不用等我。” “很要紧的东西吗?”黛西往回走了几步,好奇地问,“已经快到宵禁的时间了,不如明天再回去找吧,不会丢的。” “不是很要紧的东西,”伊薇特回答说,“但我必须现在去找。” “那我陪你——” “黛西,”伊薇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不用陪我。” 刚才被她掖到耳后的那缕发丝又散落下来,在她耳畔轻轻晃动着,好像被某个看不见的幽灵吹了口气。 黛西疑惑地看着她,伊薇特则一言不发地和好友镇定对视。她的神情如往日般平和、从容,但黛西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好像正在忍耐着不知所在的某处热源。 她立刻懂了。 “我走。我走——啊不是,我先回去了。”她的满身疲惫仿佛在这个瞬间一扫而空,脚步都轻快不少,步履生风地走出一段距离,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到伊薇特身边——不知为何还做贼心虚般往空荡荡的走廊两端瞧瞧,虽然没看到一个人影,却仿佛避着谁的耳目,凑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回去会跟威尔说,让他跟你换个班巡夜,这样即使宵禁也有理由在外边呆着,你就不用急着回了。” 或许是她的错觉,黛西似乎听到附近的空气中传来隐约的、极力压抑的闷笑声。 她没再朝两边看,在伊薇特捏起的拳头捶到自己肩上之前,就大笑着抱着自己的铁皮箱跑远了,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她一走,小天狼星就“刷”地把隐形衣从头上揭开。 趁着伊薇特脸颊上因为好友的体贴话语而泛起的红晕还没彻底消退,他迅速地低下头,准确地吻住她的嘴唇,短暂地停了半息,又掐准时机趁着她还没作出反应就迅速松了口,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体,理直气壮对她咧嘴一笑。 “——晚上好。” 伊薇特仰起脸跟他对视,微微笑起来。 “晚上好。”她轻声回应。 临近毕业,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话了。詹姆忙着跟莉莉约会的夜晚,小天狼星偶尔会把隐形衣借走,在图书馆、天文塔、级长盥洗室、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和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这几个地方来回转悠,总有六七成的把握能截住伊薇特。 伊薇特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因此并不感到吃惊。 她白天的课业很满,晚上的空闲时间也不多,差不多只有在教室之间转移、在城堡走廊穿行时才有功夫歇一口气。这就是他们的约会时间——没有固定的地点,也没有预定的安排和计划,只要能碰上面,就并肩走一段路。 这与她的日程并不冲突,反而让她总是满怀期待。 伊薇特过去习惯了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平静日常,几乎很少期待生活带给自己的惊喜和快乐。她喜欢安稳的、能够被自己掌控和预知的有规律的事物,那让她感到安全和轻松。 但她现在每天都在期待小天狼星的出现——即使他并不安稳,也无规律。 小天狼星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去盥洗室取我落下的东西。”伊薇特说,“你不是听到我跟黛西说的话了吗?” “我还以为那是你为了跟我单独见面扯出来的借口。” 伊薇特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耐心地说:“我没有随便说谎的习惯。” “所以你落下的东西是什么?” “发带。” “发带?” “嗯。发带。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你每天用来绑头发的、没了一条还有八九条可以换着用的、即使放在宿舍里也有可能被塞在角落里不见踪影的——那个发带?” 第221章 “你这些话有重点没有?” “没有。”小天狼星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竭力忍着笑,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小声说,“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珍惜那条发带,还要特意回盥洗室去取它。” 伊薇特用食指抵住他额头,将他凑近的帅脸推远了一点,远离了近在咫尺的蛊惑,才镇定自若地回答:“的确如此。” 小天狼星哈哈大笑起来。 伊薇特被他笑得有点恼火,不太自在地将鬓边垂落的碎发再次掖到耳后。 这缕发丝被她理过几次,又几次被披着隐形衣的小天狼星恶意吹落,以至于颈侧被发丝扫过的地方现在还有点泛红,这红晕逐渐蔓延到她的耳垂和脸颊,衬托着她刚洗过澡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瞳像是充盈着润泽的水汽。 小天狼星不住地偏头看她,忍耐着亲吻她眼睛的冲动。 “我今早收到你让猫头鹰送来的变形手套时,就想去拉文克劳长桌那边找你了。”他没话找话地说,“但是正好看到你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还在研究月球仪——” “我没有——”伊薇特露出了有点窘迫又无奈的浅笑,“那是我新买的月球仪,今早才寄到,我拆开看看而已......要是你那个时候来找我,我们就能说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小天狼星凶巴巴地磨着牙问。 “嗯——”伊薇特的眼神有一个瞬间的飘忽,不太有底气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太想在跟你说话之前,还要跟你的朋友进行一些不必要的寒暄。” “那你惨了。”小天狼星言之凿凿地说,“因为他们都是要来参加我们婚礼的,到那时你可没法避开他们。” 伊薇特浅浅笑着,不置可否地耸了一下肩。 临近宵禁的时间,走廊里早就没人了。 他们沿路走回级长盥洗室,伊薇特说了口令,确定了里面没有其他人,才带着小天狼星推门进去。 尚未散去的热气混着水雾涌出门缝,一下子就将两人的发梢扑湿了。空气中残留着丁香花蜜般的甜香,温热又轻盈,飘飘然融进肺腑,就好像整个人都沉陷在梦幻般的丝网里。 小天狼星好奇地在空气中嗅嗅,又低头去闻伊薇特的头发,笃定地得出结论:“和你的味道是一样的。” “因为我刚在这里洗过澡啊。” 小天狼星接着说:“我闻到的迷情剂也是这个味道。” 伊薇特停顿了一下,用相当和善的语气问:“谁又给你递迷情剂啦?” 小天狼星:“......” 伊薇特含笑瞥了他一眼,就不再追问了。她抬脚往盥洗室里面走,去找被自己落在这儿的那条发带。 小天狼星反手把门在身后关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及时地把她给拽回到自己面前。 “发带重要还是我重要?”他又气又笑地把她按在湿漉漉的瓷砖墙面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在一起,呼吸交缠着。感觉到热度升起来,他就不耐烦地随手把领带扯松。 “你重要。”伊薇特诚实地回答,眼睛瞟向他衬衫领口下的锁骨,一本正经地说,“但发带也是要找的。我怕一会儿就忘了。” “你就故意气我吧。”小天狼星不满地低声咕哝一句,不再跟她废话,直接吻住了她的嘴唇。 也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他觉得伊芙的味道比平时更甜美馨香。她柔软的唇稍稍张开着,宽容地默许他的侵占和掠夺,只是舌尖相抵时有一瞬间的畏缩。他于是坏心眼地缠住她的舌,一下子就使她慌得忘记了呼吸。 “唔......” 小天狼星多亲了她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放她呼吸,却不离远,低着头不轻不重地一下一下咬她的唇瓣。 伊薇特细细地喘着气,被他咬得浑身发麻,推也推不动,只能在唇齿间溢出含混不清的笑音: “你能不能......不、不咬人......” 小天狼星没法答应她这个,干脆再次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嘴。 这个亲吻不像刚才那样急切莽撞,更温柔也更绵长,他珍重地吮吸她的唇瓣,紧接着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角、鼻梁和脸颊。他亲吻她湿漉漉的眼睛,亲吻她弧度漂亮的眉梢,又像小狗似的埋首在她颈窝里又嗅又舔,用犬齿去厮磨她柔软的耳垂。 灼热无比的气息落在耳畔,几乎使伊薇特从后颈到尾椎都变得酥麻起来。 铺天盖地的荷尔蒙包裹着她,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无意识地紧紧揪着小天狼星的衣服,将白衬衫平整的布料攥出具有忄青色意味的褶皱。 她的背紧贴着挂满水汽的瓷砖,长袍早就浸湿了,湿漉漉地贴着脊背。可她不觉得冷,反而热得难受,一颗汗珠颤巍巍地坠在发梢,将落未落,仿佛身体里某种不可见的浪潮随时都会溢出来、将她吞没。 她在理智被吞没之前,隔着衬衫一口咬上小天狼星的肩。 小天狼星的脸仍旧埋在她颈窝里,闷声发笑:“不是说不咬人吗?” 他的声音低沉慵懒,说话时气息拂在她颈侧,使伊薇特的身体微微战栗起来。她见小天狼星没有停下的打算,于是又咬了他一口,这次力道里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小天狼星无可奈何,只好不再舔她了,只是在抬起头之前,泄愤似地在她耳垂上最后轻轻咬了一下。 第222章 两个人额头相抵,静静地缓着尚且急促的呼吸。 沉默了一会儿,小天狼星不太甘心地低声问:“n.e.w.ts之前真的不行吗?” 伊薇特笑了。 她能感觉到身体中的滚烫浪潮正在逐渐冷却、消退。理智再次占据了上风,她现在感觉比方才从容冷静许多,可以坚定地对那张令人无法抗拒的俊美的脸说“不”了。 因为她现在确实不能跟小天狼星做到最后一步。 不是因为古板或守旧,而是——正如她从前对小天狼星所解释的那样——她害怕“沉迷”。 她害怕自己喜欢上那种感觉。害怕自己需要分出多余的精力和意志去克制那种冲动。她选择的是一条不能出错的路,所以她不能允许任何人和事对这个目标产生额外的干扰。 这些干扰包括她喜欢的书籍,包括容易刺激肠胃的美食,包括她自己的生理需求,甚至必要时,也包括小天狼星。 一切都可以等到n.e.w.ts之后——等到她切实握住了通往希腊的船票。 想到希腊的时候,伊薇特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一点力量。 她于是手臂用力,推着小天狼星肩膀,使两个人调转位置,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把他按在墙上,自己则稍稍踮起脚,用双手捧住那张脸,凑过去胡乱在他雕塑般完美无缺的脸上啄了几下。 小天狼星闭着眼,任由她轻柔的吻如春雨般落在自己脸颊,努力摆出不为美色所惑的严正神情,板着脸意有所指地抱怨:“......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受。” 伊薇特捧着他的脸,笑盈盈地问:“你能自己解决吗?” 小天狼星痛苦地□□一声,额头抵在她颈窝里,缓了几口气,才有气无力地控诉道:“你可真狠心。” 伊薇特笑起来,手指轻缓地梳理几下他微卷的黑发,最后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就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打算留他一个人在这儿“自己解决”。 没等她彻底脱离自己的环抱,小天狼星眼疾手快抄起她的手,又是颇为强硬地往回一拉。 伊薇特没有半点防备,被他突然的动作拽了个踉跄,脚跟在湿滑的瓷砖地面上转了个圈,又转回到他身前。 小天狼星仍旧靠在墙上,两条长腿稍微分开,让她站到自己腿间,手臂环抱着她的腰,就这样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 “留下来。”他有点不高兴地要求,“——陪我。” 伊薇特仰起脸,在极近处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睫被室内的水雾氤湿,像是被大雨淋透的狗狗,显得温顺又可怜,那双总是高傲而讥讽的灰色眼瞳也因此变得柔软、平和,比什么时候都令人难以抗拒。 拉文克劳的本能正在提醒着她,这会儿留下似乎不太妥当。 但眼前这张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实在太过具有攻击性,只是看着就让她没法如常思考,脑袋仿佛被灌满了盥洗室里的甜蜜蒸汽,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仿佛踩在粉色的棉花糖云朵里。 ......实在是有点可怜了。 伊薇特迷迷糊糊地想。 分明有个正经的女友,却还要自己解决。这种时候再丢下他一个人,未免有点太不近人情。 留下又能怎么样呢?——留在这里多陪他一会儿,想必也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只有一会儿而已。她什么都不用做,陪他一会儿就好。 她这么想着,就没再要走。 小天狼星如愿以偿,于是稍稍俯下身,下巴舒舒服服地搁在她颈窝里,只用左手环住她的腰,右手则慢吞吞地顺着自己的裤腰向下探去。 半晌,伊薇特听到拉链滑开的“嗤啦”一声。 在空旷寂静的偌大盥洗室,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好像是有人在这个空间中释放了某个看不见的猛兽,空气因此变得稀薄、灼热,几乎使她浑身发抖。 她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不由得稍稍屏住呼吸,避嫌似地抬起眼睛,看向水汽朦胧的天花板。 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怀中的柔软躯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就低低笑了起来。 她让他自己解决时的语气那么从容镇定,像是游刃有余的无畏女王,他还以为这姑娘有多胆大,原来她也知道紧张,也知道害羞,也知道这举动有多亲密、多暧昧。 他空余的那只手仍搂着她的腰,使她贴近自己。他们离得那么近,他几乎听得到她不断加快的心跳,也能察觉她呼吸中细微的颤抖。这颤抖被她竭力克制着,因而显得更加令人怜爱。 “伊芙。”小天狼星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耳畔传来轻飘飘的应答声。 一直没有进一步动作的右手仿佛被这虚无缥缈的回应所刺激了,难以克制地抽动了一下。 平常很少碰的器官被不知轻重地攥了这么一下,仿佛此时握着那里的手并不是自己的手——这是与独自一人时截然不同的新奇感受,小天狼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绷起来,接着不由自主地动作起来。 “伊芙。”他又叫了她一声,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才接着哑声说,“跟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叫我的名字。” “小天狼星?” “嗯。” “小天狼星。” “......” 小天狼星难耐地抓紧了伊薇特长袍腰间的布料。 第223章 朝思暮想的恋人就在身边。 熟悉的丁香气息包裹着他,原本该是冷冽的清苦味道,可或许是盥洗室中弥散的泡沫和蒸汽太过甜腻,或许是他身体里翻涌的荷尔蒙和肾上腺素冲昏了他的感官,他此时只觉得这气味就是最纯粹最强大的迷情剂,有着令人丧失理智的绝佳效果。 ——伊芙在看着他。 她在听着他的喘息。她在感受着他的温度。她在看着他顺从生理欲望而耸动着的手臂。 这样的认知冲击着他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让他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感官却因此更加敏锐。 他发觉自己无法像夜深人静时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恋人的美妙轮廓。但近在咫尺的女性躯体,即使被布料严密地遮盖着,却比任何想象和梦境都真实、柔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丁香的气息笼罩着他。 小天狼星想,你包裹着我。 伊芙,你触碰着我。 他也许是颤抖起来了,身体里幸福和痛苦混杂的感受不断堆积着、膨胀着。他迷迷糊糊中察觉到伊芙抬起一只手,停滞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那只手轻轻地落在他紧绷着的脊背上,手指沿着颈椎向下划动,像是在安抚着炸毛的野兽。 一下。一下。 隔着衬衫的布料,他感觉不到她指尖的柔软和热度,但那轻若无物的触感仍像是剧烈的电流,刺激得他神魂颠倒。 她也许只是看他此刻太过煎熬,对他心生怜意,抚摸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可那纤细而柔软的手指却轻而易举地撩拨起汹涌的浪潮,让他的一切克制和忍耐都在霎时间溃不成军。 小天狼星无法再有意拖延了。 他顺从地放任自己沉陷入快乐,沉陷入恋人的气息,被无处不在的伊芙所包裹,奔涌着、奔涌着,然后喷发—— ...... ...... ...... 右手停下动作之后,脑海有好半天还是一片空白的。 伊芙也体贴地没有立刻惊动他。或许她自己也有点吓着了,但她仍用轻缓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天狼星逐渐放松的脊背,一点点唤醒了他涣散迟钝的神志。 回过神来,小天狼星发现,眼前伊芙的袍角已经被他弄脏了。 在纯黑的布料上,白色的污浊格外显眼,小天狼星此时不太敢抬头看她,但仗着她的宽容,下巴仍旧舒舒服服地搁在她颈窝里,贪恋地嗅着她颈侧的甜蜜气息。 他用左手摸出自己的魔杖,先默不作声地给伊薇特的长袍施了个清洁咒,又给自己的右手施了个清洁咒,给自己的下&半%身和周围的地面瓷砖统统都施了清洁咒。 然后他终于把脑袋抬起来,随即就又是一呆。 他直到现在才看清恋人脸上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她那双一向都冷淡沉静的蓝灰色眼睛低垂着,并不太愿意在这种时候跟他对视,唇也稍稍抿起来,显出十二分的不自在。长睫上尚且挂着雾气凝结的细小水珠,使她原本就形状漂亮的眼睛具有了一种夺人心魄的透明美感。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泛红的,被室内的蒸汽一熏,呈现出一种蔷薇花瓣般的浅粉色,唯有耳垂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可见这位级长小姐此时究竟动摇到了怎样的地步。 小天狼星呆呆地盯了她半天,忽地抬起手,去抹她眼睫上将落未落的水珠。 伊薇特没有躲。 她的眼睫轻轻颤抖着,任由他顺手用衬衫袖子擦掉了她额间和鬓角的细汗。 “......我要走了。”她保持着语气的平静,开口说,随即就发现自己的声音软得厉害,就像此刻不知为何用不上力的双腿,再怎么努力也撑不起来。 小天狼星本来还为弄脏了她的衣服而有点心虚,听到她这没有什么底气的声音,反而像是占了上风似的,一点儿也不觉得窘迫了,反而理直气壮地搂紧了她的腰,把脸重新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 他呼吸时热气全喷在颈侧的肌肤上,又烫又痒。 伊薇特忍耐着用食指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高声音又说了一次:“我真的要走了,还要去巡夜呢。” 小天狼星顺从地放开环抱在她腰间的手臂,往后一靠,懒洋洋地说:“那么,祝你晚安,级长小姐。” 裤子的拉链还没拉起来,他也并不十分在意,就那么挑起眉,瞅着伊薇特笑得狡黠又得意,仿佛要用眼神揭穿她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知道你现在其实一点儿都不冷静。 他难得在她面前展露本性中恶劣的一面,伊薇特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第三次认认真真地跟他重复说:“我走了。” 她是真的要走,可双脚却没能立刻如愿动起来。 她只好仍旧沉默地站在小天狼星伸直分开的□□,手撑着他的胸膛借力,深呼吸几次,才找回一点力气,又多站了一会儿,觉得不再头晕目眩了,这才慢慢转过身,像踩着棉花似的,飘飘忽忽地离开了盥洗室。 小天狼星目送着恋人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厚重的砖门闭合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直到这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累极了似的靠在墙上,微微合起眼,良久都没有动作。 他开始有点后怕了,并且深刻地理解了伊芙所说的“沉迷”会有多令人难以抗拒。 第224章 只是被伊芙所注视、所触碰,就令他体验到了独自一人时从未体验到的极致快乐,小天狼星简直不敢想,等到伊芙真的向他展开双臂,等到包裹着自己的不再只是视线、气味、温度和水雾——他究竟还能不能保持理智,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给她最完美的一夜。 他在原地消沉了一会儿,就打算披起隐形衣回格兰芬多塔楼了。 盥洗室里的热气和水雾已经随着几次开门关门而消散不少,胸腔里沸腾着的滚烫心脏直到这时才逐渐冷却、平稳。小天狼星最后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浅淡的丁香气息,这才推开了级长盥洗室的沉重砖门。 临出门时,余光瞥向角落,刚好注意到为女生级长们放置的梳妆台。小天狼星愣了一下,注意到了镜框上挂着的某样事物,不由得低低笑起来。 ——伊芙果然还是忘记了拿她的发带。 —end— 第71章 番外6·有关犬芙你也许不知道的9件小事 1. 伊薇特眼睛痊愈从圣芒戈出院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第一次见到小天狼星卧室里张贴的比基尼麻瓜美女海报。 伊芙be like:沉默。凝视。思索。 小天狼星be like:撕!撕!撕! (其实被年轻时的自己施了咒根本撕不下去) 伊芙:...... 伊芙:现在你后悔把眼睛换给我了吗?[和善.jpg] ### 2. 小天狼星跟伊薇特住进布莱克老宅的第二天清早,弗雷德和乔治敲开了他们卧室的门。 小天狼星不在。开门的是伊薇特。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礼貌地问能不能跟小天狼星·布莱克说句话。 伊薇特说,小天狼星去小惠金区了,下午才回来。 双胞胎只好离开了。 下午,弗雷德和乔治再次敲开了这扇门。 小天狼星还是不在。开门的还是伊薇特。 还没等他们说话,伊薇特就提前开口,略含歉意地告诉他们,小天狼星临时接到通知,去执行凤凰社的紧急任务了,晚上才能回来。 双胞胎再次铩羽而归。 晚餐之后,弗雷德和乔治第三次敲开了同一扇门。 小天狼星不在。开门的是伊薇特。 三个人面面相觑着沉默了一会儿,连伊薇特都开始尴尬起来。 她觉得这两个小孩实在是有点可怜了,不太忍心再让他们无功而返,出于同情,就问了一句,你们找小天狼星做什么,能先跟我说说吗? 双胞胎虽然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很难理解和接受恶作剧商品的主意,但接连三次跑空,实在是有点心累,忍不住跟她吐了吐苦水。 弗雷德无精打采地跟她简单解释了笑话商店的现状——他们发明虽然很受欢迎,但开发的成本太高,很难找到合适的实验对象,还常常遭到母亲的清缴......要是有活点地图的开发者之一、格兰芬多的前掠夺者帮忙,境况也许会好转起来。 伊薇特想了想,沉吟着说,我不太懂恶作剧这种东西,但对研究和实验还算有点心得。我们在做研究时通常会参考赫菲斯托斯周期,避开火星和冥王星投射的定域——如果想减少损耗,无论从那种层面来考虑,理论上讲,就不能不考虑怀兹曼的疯人法则。 双胞胎瞠目结舌地听着,半晌乔治先反应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还愣着的弗雷德,挤眉弄眼地示意他找什么东西记下来。 双胞胎摸遍全身都没找到一张纸和一根笔,大为懊恼。 伊薇特一看,这两个小孩还挺好学。那可真不错。别着急,我这儿笔和纸管够,顺便送你们一份疯人-怀兹曼表格吧,我这儿正好有剩余,神秘事务司通过专门渠道从埃及进口的,市场上买不到。今晚刚好是萨尔格里昂月的最后一天,如果你们感兴趣,从这儿就能看到室女座的六角星旋。记住这个形状,以后就很容易辨认出勒托(古希腊暗夜女神)的无忧路径。 第二天早上终于从格陵兰岛回来的小天狼星:......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才一天不见他妻子就成了韦斯莱家双胞胎的家庭教师兼恶作剧产品开发顾问。 ### 3. 哈利第一次经由布莱克老宅的阁楼来到拉文克劳河原,曾经和伊薇特一起骑着飞天扫帚去找在海上捕鱼的小天狼星。(第46章 ) 小天狼星见到哈利时惊喜极了。 —————————— “这儿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是不是?”小天狼星抱着伊薇特,热切地跟哈利交谈起来,“如果你伊薇特阿姨允许,下次我可以带你来看日出。全英国最好的观景地,我敢跟你保证!也许除了霍格沃茨那个小钟塔——你知道那个钟塔吗?活点地图上没有标出来,就在——” 伊薇特忍无可忍地用指关节顶了一下他的肋骨。 小天狼星“哎呦”一声,才终于把她从自己的怀抱中放了出来。 “当然,当然。”他低声咕哝着,朝哈利眨了眨眼睛,“闲谈也不急于一时,对吧?先来看看我今晚的收获!” —————————— 小天狼星以为伊薇特不想浪费时间闲谈。但实际上,伊薇特阻止他说下去,其实只是出于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她希望那个钟塔是只属于她跟小天狼星两个人的秘密。 第225章 ### 4. 哈利五年级开学,伊薇特陪小天狼星去车站送他时,替他简单预测了o.w.ls的考试方向,其中提到了“魔法部今年重新修订了针对阿尼马格斯的管理条例”,因此考试会有人体转化和变形的内容(49章)。 魔法部之所以重新修订针对阿尼马格斯的法律条例,是因为虫尾巴被邓布利多捉回来审问后,被人得知了他和小天狼星其实都是未登记的阿尼马格斯。为了减少这样的漏网之鱼,才不得不对阿尼马格斯的监控和管理方案进行更加严格的修订。 麦格教授被迫重新去魔法部进行登记,并且签了很多原本不需要的承诺书和留档文件。 在这之后不久,丽塔·斯基特的阿尼马格斯身份就也被曝光了。 ### 5. 伊薇特的母亲爱格妮丝女士是研究音乐咒语的女巫,父亲则是专门打造魔法乐器的工匠。受坎贝尔夫妇的熏陶,伊薇特和她的哥哥利奥波德从小就对乐器——尤其是来自希腊的传统乐器——很感兴趣。 但是哥哥去世之后,伊薇特就再也没有碰过乐器。 直到和小天狼星在拉文克劳河原秘密宣誓成婚,两个人对坎贝尔夫妇留下来的这个旧屋做了小规模的改建和修整,伊薇特才重新把母亲曾经收藏的乐器翻找出来。 小天狼星好奇她弹乐器的模样,伊薇特就简单试了试音,然后信手拨了几下里拉琴的琴弦。 ——《梅索梅德斯的缪斯赞美诗》。 不是她幼时练熟的曲子。是哥哥坠海之前跟她合奏的最后一首曲子。 大概是因为那时小天狼星凝视着她的眼神太过温柔明亮,又或许是因为从这并不成调的生涩乐声中听到了来自遥远过去的亲人的声音,那之后伊薇特没再把里拉琴收在看不到的地方,而是留在了身边。 偶尔的深夜,只有她和小天狼星独处的时候,她会取出这把琴,坐在壁炉前慢慢弹奏一会儿。 小天狼星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但他确实一直都笃定史诗中的女神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可能会比在火光中低头弹琴的伊薇特更美了。 ### 6. 伊薇特为自己选择的墓志铭是:“我于群星间行走。(i walk among the stars.)” 小天狼星为自己选择的墓志铭是:“我不在这里,我不会死去。(i am not there, i do not die.)”——这是伊薇特死亡的支线结局里,伊薇特在父母墓前念的那首诗《不要站在我的坟前哭泣》中的最后一句。 对于不了解这首诗的人,这句墓志铭可能会吓他们一跳。这是格兰芬多的掠夺者给世人留下的最后一个恶作剧。 有趣的是,小天狼星死亡的支线结局里,伊薇特没能把他的尸体从地牢里带走,后来代替他下葬的只有一根魔杖。坟墓是空的。他确实“不在那里”。 ### 7. 伊薇特闻到的迷情剂是冬夜的雪的气息,混杂着湿润的海风和凛冽的霜汽。 她一直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为这种味道心动——那其实是六年级的圣诞舞会,在细雪纷飞的静谧阳台,她第一次和小天狼星跳舞时闻到的味道。 ### 8. 伊薇特刚从希腊回到英国那几年,精神状况不是很好,为了勉强维持思维的稳定和清醒,曾经服用过不少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魔药,以至于无法怀孕。 小天狼星知道这件事,但两个人都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都并不是很想要小孩。 相比起来,她睡得浅、总发烧还经常头痛,这种事才让小天狼星更为忧心。 ### 9. 如果没有在六年级的第一节 高等魔咒课上跟小天狼星产生交集,伊薇特毕业后还是会去希腊进修,但选择的是魔咒原理类似的方向。 因为父母还是会想去希腊跟她团聚,所以还是会在伏地魔的命令下死于食死徒之手。这件事成了纠缠她终生的梦魇,那之后就再也没踏上不列颠的土地,也从未关心过英国巫师界的风云变幻。 她一直独居在雅典,做的是最深奥最前沿也最危险的魔咒研究,十余年来收了很多学生,但从未结婚生子。在34岁那年一个盛夏的傍晚,由于实验魔咒的失控而死亡,结束了平静、安稳却郁郁寡欢的短暂一生。 她死的那天是1994年8月25日——原本该和小天狼星缔结牢不可破誓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