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恋颖》


 序章—岁岁眷恋(1)

    符光泰犹然记得，初见方颖那个夏天。
    高一盛夏，他到台南市，参加n大的高中生营队。
    成长经歷使然，他对海外城市的熟悉，远深过于对这同一片土地城市的了解。
    对台南市的印象，来自年幼少数几趟短途旅行。
    首次独自踏上这块人文薈萃土地，处处都格外新鲜，炙热且充满生气。
    都市计划学系营队，活动有趣，课程内容也丰富。
    城市理论的繁复深奥，触人心弦，让他留下深刻印象和景仰。
    水文学博大精深，深入理解能见学问里的多样性，这些发现都让他萌芽的志向愈加坚定。
    充实的营队活动落幕，揹着行囊，依照计画在这里多留两日，探索古朴市街，体验独旅乐趣。
    仅隔两鐘头的高铁，气候却与从小生长的台北截然不同。
    澳热空气，碧蓝晴空，还有以私人运具为主的街道样貌。
    处处都有让人眼睛一亮的风景，高中生符光泰感到新鲜有趣。
    环境宜人，鲜活有特色的风土民情，都使他对这片城市的好感更加凝聚。
    他投入游歷，饱览城市美景。
    搭乘公车到赤崁楼，参访普罗民遮城，逛过西区民族路商圈。
    最后不经意地，随兴搭乘的公车，带他重回n大学区。
    虽是暑假，校园里很热闹，还有许多学生活动。
    n大风气活泼，社团活动兴盛，傍晚时分，各处都是盈盈交谈的学生群体。
    一阵哨音和吆喝，篮球场边传来喧嚷声音，球赛激烈开打。
    虽然也穿着便服，但容貌气质都与周围人稍显稚嫩的符光泰，在校门边停下脚步。
    想趁独自一人，探访宽阔风雅的校园，他相信，这里充满宜人美景。
    邻近时，远远看见一群男女大学生，热烈交谈朝校舍走去，正是营队活动的大学生们。
    他踩着花圃石阶，垂眸思量，神情有些踌躇。
    当然，上前打招呼就好。
    但想起结业式上难捨的道别，那种真情流露仅有一次，他认为应该让短期的最后一面留在当时，便没有接近。
    转身更换方向，符光泰离开校门，等十字路口马路，打算到餐厅街觅食。
    他一边等待红灯倒数，同时考虑应该先买餐点，还是到旅馆办理入住，视线瞥见对街骑楼的深咖色招牌。
    曖曖发光的字体，写着二手书店店名。
    坐落在地下楼层，清楚指示入口地书店，连通地开放阶梯，每一层都放着塞满书本地纸箱，堆有满叠的过期杂志和折扣书籍。
    他拾级下楼，推开有些厚重的木门，除了细微的木製摩擦声，空间静悄悄的，他瞅了一圈室内，确认里头各处都有安静翻书的人，才走了进去。

 序章—岁岁眷恋(2)

    堆着高塔般的书堆，柜台似乎没有人影，但符光泰馀光察觉了，抬眼发现站在柜台后方，暂停手边工作的女子抱着书瞧他，笑容可掬，用唇型无声说「欢迎光临」。
    他微微頷首，礼貌回应，露出少年独有的笑容。
    他将双肩包拿下来，店里到处都是堆叠高耸的书籍，不适合后揹着悠逛。
    他瀏览着繁复，却陈列有致的书目，一区区地逛，人少一点的地方，会将手伸到书脊上方，摩娑书本带来的触感。
    有几本特别粗糙，有些材质光滑，有的书脊一旦抚过，指腹就会沾染上独特纸质气味，让人情不自禁深吸一口，对书香陶醉。
    书店气氛静謐，四处都有正埋首阅读、挑拣书籍的客人。
    徜徉书海之中，有时间被拉长延展的错觉，再抬头看錶，已经过了一个鐘头。
    升上高二之后，课业可预期将变得繁重，但符光泰不打算就这么将阅读嗜好割捨了，他挑选几本书，暗想早点回旅馆阅读。
    远望过去，柜台依旧堆满书籍，在走道中，他的视线被斜角地书柜吸引——都市环境与建筑。
    他停下脚步，陈列在易取得处的都是专业书目，少数几本他曾耳闻，是领域公认的经典。
    虽然感兴趣，但对于高中生的他而言并不易读，等到升学考试之后再鑽研，肯定不迟。
    翻阅过几本书又归位，欲朝柜台走去，眼尾扫过展示桌上，一本极为崭新的书，他愣住，不由得翻到封底。
    不似其他商品，有用铅笔写下价格，这像是一本被错放的书。
    「您好。」
    走到柜檯，穿着围裙工作的女子背对他。
    他将一沓书摆在店员刻意预留的小空间，上头那一本格外洁净，他低头拿钱包，女子侧头看见了他，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招呼。
    一道清脆的女声先开口了。
    「结帐吗。」女孩子语调轻快，在这间静謐的书店格外清晰，却不突兀，「方淇姊姊，客人要结帐唷。」
    循声望过去，符光泰看见扶着木门，笑盈盈走进店里的女孩子。
    少女长发披肩，眼睛莹亮，洁净的白衣黑裙，符光泰在营队活动中见过，是附近女中的制服。
    柜台里的女子擦擦手，和女孩打招呼。
    「妹妹下课啦。」
    她一边说，拿着计算纸抄写符光泰购买的书目，看来这是这间店的记帐方式。
    「下课啦，今天没有晚自习。」少女晃着长发，趴在书堆上看女子写字，笑容有些俏皮，「我给自己的假期。」
    女子抬头看她一眼，笑得温柔又无奈，「不是才说要发奋图强的吗。」
    「这叫做为生活留白，适当地缓解压力，否则这才要升高二，我哪里撑得到学测结束呢。」
    女孩子一边说，一边走到柜檯前，与符光泰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仅仅隔着他右肩上后背包的距离。
    少女气质活泼，存在感鲜明，站在符光泰身边，他呼吸一滞，难以顺畅呼吸。
    他一直唸男女合校，习惯和异性相处，此刻却莫名感到紧张。

 序章—岁岁眷恋(3)

    有些使人不自在，但倾向于好感的，难言的心跳脉动。
    他悄悄低眸，看着身边比自己矮一些，气场阳光的女孩子。
    心跳又不自觉的快了起来。
    未曾有的情绪，骤然浮上心头，却丝毫不突兀。
    他思绪跳跃，很快地接受这份心情，将难抑而陌生的情绪，似于喜悦的感情接纳，转换为想在女孩面前有好的表现。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挺直背脊，柜台里写着单据的女子抬眼，轻笑了一下。
    「姊姊，你在笑什么呢？」少女倾靠过去，微微飞扬的发丝点亮神采。
    女子但笑不语，又继续手里的工作。
    符光泰却是泛起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再盯着女孩，移开视线。
    「好囉，一共九百零六元，新书照原价八折计算，可以接受吗？」
    「可以。」符光泰从皮夹掏出钞票，将要递出时，女孩忽然凑近自己，他愣住了。
    女孩指着桌面上的书，将被放入纸袋的最后一本书，是刚刚结帐前符光泰无意间发现，决定买下的。
    「这本书。」书店静謐，女孩有意识地压低音量，但仍明显讶异，「都市计画概论。」
    符光泰对上女孩水润的眼瞳，暗自调整呼吸后开口，才免于声音结巴。
    「是的。」符光泰拿起书本，递到女孩子手中，「你想看吗？」
    女孩露出笑容，很高兴地接过了。
    这时，柜台里的女子「啊」了一声。女孩掩住唇瓣，咯咯地笑了起来。
    「幸好发现了呢。」女孩弯起笑眼，看向符光泰。
    他不明所以，愣了一下。但自然受女孩感染，也靦腆微微一笑，因为长期运动，他有健康的橄欖肤色，脸颊泛起薄红。
    女子撑在柜台边，看着交换笑容的少年少女，轻快地撕掉收据，誊写新的一张。
    「咦？」符光泰诧异。
    「因为这本书是免费的，」女孩子不知何时再度靠近，此刻就在身旁，离他近乎咫尺，她笑道，「我送给你的。」
    符光泰睁大眼，意外的讯息让他一时找不到话。
    柜台里的人笑了一声，帮女孩解释，「这孩子网购订错数量了，出国了回来拆包裹才发现，过了退货期限只好自行吸收了。」
    「方淇姊姊怎么拆我的檯呀。」女孩鼓起脸颊，微倔的口吻淘气，充满鲜活的吸引力。
    符光泰不自觉弯起唇瓣，她感觉到视线，对上他又笑了。
    「你会收下吧？」女孩认真问，语尾微微扬起，聪颖中透着天真的口吻，「你看起来跟我同年，也对这个主题感兴趣吗？」
    「……我可以付钱给你。」符光泰不假思索，也真的要拿钱。
    女孩直接制止他，肌肤碰到他要去翻书封底的手，两人都一愣，符光泰先收回动作。
    「不需要啦，好见外耶，既然我们当面遇到，就算有缘分吧，」女孩轻轻在书封抚过，「在我看来，书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被好好阅读。」
    她忽然抬眼，看着符光泰笑问，「你会用心读的，对不对？」
    书店是暖调的黄光，淡色金圈照在女孩发顶，让她恬静的像小天使。
    她微笑看着自己，用眼神等待他回应。
    符光泰想，他无论做何回应，大概都显得笨拙。
    「对。」他点点头，喉咙发出意料之外的圆润嗓音。
    他第一次听见自己如此温柔的声音。
    女孩灿烂一笑，「那么这就是你的啦。」
    他忽然一阵害羞，心脏跳得很快，思绪及情绪都被女孩牵引。
    店员姊姊在柜台后方，眼珠子转了转，轮流看着符光泰和女孩，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那间位处学区闹街，却格外隐蔽，脱离尘世的书店，成为此趟台南行的标记。
    女孩嫣然的笑容，以及想起画面时，心脏强烈跳动，宛如失去规律的感受，成为夏日最深刻的记忆。
    受赠的书，一直被收在最显眼的地方。
    在往后岁月里，被一遍遍翻阅。
    每当想起，总轻易能减缓彻夜温书的辛苦，伴他熬过枯燥的备考时光。
    不只一次，符光泰会想，若他再次走入那间书店，是否就能再见到她。那位未曾交换姓名，却在心口留下鲜明印记的女孩。
    如果可以再见面，他要比当时从容不迫，好好介绍自己的名字，或许会轻描淡写提起，当年短暂的际遇。
    ——她会不会依然记得自己？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1)

    新学期即将展开，九月六日是n大新生报到的日子。
    「大一新生请注意，健康检查以各系为单位办理，请依照指示行动，若有疑问，请优先联系系所负责人……」
    广播重复着，宿舍大厅楼梯走出成群行动的青少年，脸庞透着稚气，和旁人交流的生疏客套里，掺着期盼的情绪。
    这是新生一年级宿舍大厅。
    符光泰穿着浅色t恤和运动裤，是依循「服装轻便」的建议。
    来到室外，八点多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他瞇起眼睛，发觉自己还未能掌握南台湾万里晴朗的天气。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是室友陈铭昱。
    「光泰，在发呆吗？」陈铭昱指一个方向，宿舍前方露天走道的广场，「集合地点在那里，看来大部分人都到了。」
    符光泰望过去，广场上一丛一丛人，有几位学长姐穿着印有系徽的短衣，特别绕着一群女孩子谈笑。
    「那些人是我们系的女生吧？」另一位室友靠近说。
    「是吧。」陈铭昱立刻点头，「学长这么殷勤的样子，升学前我没查过，这系所男女比该不会很悬殊吧。」
    「我们系应该还好，比例没太悬殊。但学长总会偏心学妹，这是常态，我们高中男女合校，也是这样。」同学接话道。
    大家对话题感兴趣，热烈交谈起来。
    符光泰没有参与，他忙着确认公告邮件，检核应携带的资料。
    「光泰。」有人喊了一声。
    他抬眸，被炽烈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站前方不远，室友们都望着自己，他也大步加入行列里。
    当他见到少女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没看见自己，这是单方面的——重逢——若这些年里的惦记含括在内，应该算得上恰如其分。
    总之，虽然对方没看见自己，但他依然措手不及，不如预想从容不迫，他愣在原地。
    她站在与自己同系的群里，黑长发、白肤大眼睛，模样跟记忆差距不大，或许抽高了一些，整个人更加阳光明媚，眼睛看着说话的人，浅浅笑着，不张扬却很亮眼。
    「这是你的资料卡，学弟。」
    印满表格的纸卡挡住一些视野，他接下来，同时和人对上眼，礼貌道谢。
    他又看向不远处，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聊天，笑得特别开朗的女孩。
    她穿着短袖棉料洋装，踩着布鞋，轻盈活泼，又充满少女气息的打扮，手里拿着纸卡，她微笑，专注倾听旁人说话，一边将资料夹塞进帆布包里。
    系上发下来，收纳学生资料的夹子，硬壳、比常规大一些，符光泰注意到她塞得有些费力，不自禁想要帮忙。
    念头刚刚浮现，就听见学长宣布前往体育馆，陈铭昱也在此时转过头来。
    「光泰，你往那边是要去哪里？」
    符光泰收回目光，跟着陈铭昱等人，悄悄确认女孩的方向，她已经重新关好袋子，选择将资料夹拿在手里。
    系上重新整队，集合队伍里，女孩们走在男生前面，符光泰就在距离方颖不远处，偶尔能听见她与人谈笑风生。
    他也留意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关注她。
    她与身边人聊得很好，神态自在，似乎很擅于融入团体。
    她还没注意到自己吗？或是看见了，却未被勾起丝毫记忆？
    他将手按上心口，感受不平稳的呼吸。
    原来比预先所想，更加地企盼，想她也能认出自己。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2)

    符光泰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例如感官忽然敏锐起来。
    他一直不是心思细腻、縝密的人。
    在学业上，他只算能以通透逻辑，却缺乏观察力，甚至有时，会犯漫不经意的粗心。
    家人和朋友都评价，自己是一根筋的直男。
    但在这四处都设置挡板，检查站遍布如迷宫般，又人来人往，纷杂喧扰的体育馆，他竟能时时刻刻、轻易地发现女孩的踪影。
    他还不晓得她的名字。
    「方颖啊。」
    忽然在耳畔的声音让符光泰愣住了，转过头，是穿着系服的高大男生，刚刚发给他健康检查卡的人。
    「学长好。」符光泰收回视线，转向身边的人。
    「不用这么拘谨。」学长笑了一下，手指墙边的围着谈话的一群人，「她是你们班的啊，怎么不去搭话。」
    「都是同学，以后总会认识。」
    符光泰淡笑，他知道学长带着好奇，但没有深入回答。
    学长瞧了他几秒，忽然笑开了，落下意味深长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盯着刚认识的学弟，似乎想说什么，陈铭昱等男孩子走近了。
    「符光泰，学长。大家相邀等等一起吃冰，你们要去吗？」
    「我还要准备后天的迎新茶会，就不去了。」学长轻碰一下符光泰，笑容可掬，「学弟会去。」
    符光泰看过去，想要说什么，学长拍拍他，上前和陈铭昱等男孩子间聊起来。
    「你们男生打算自己去吗？」学长侧头，视线撇过符光泰，「邀学妹们一起吧。」
    大家都有挺高兴致，热衷接受学长建议，开始谈论应该由谁提出邀约。
    符光泰默默听着，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打开，看见有人标记他稍早在群组提出的问题。
    ｛方颖：@符，同学你好，我跟你一样，对环设学院有兴趣，也打算加选你计画加签的课程。日前联系过该门课老师，她给了我加签需要了解的事项，可以私讯给你喔。｝
    默读第二遍这则发在群组里的讯息，又看了一次名字，方颖，他点开大头照，佔据萤幕的，女孩的明亮笑容，与本人相符的清澈气质。
    他瞬间忘记呼吸。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3)

    有道阴影落下，他按熄萤幕，同时肩膀被碰了一下，倏然抬头一看，是陈铭昱。
    「光泰，我们走吧。」
    「去哪里？」
    符光泰将手机收进口袋，思绪都是方颖相片上的笑容，心跳还有些快。
    「光泰，我们走吧。」
    「去哪里？」
    符光泰将手机收进口袋，心跳还有些快。
    「提出邀约啊，」陈铭昱笑嘻嘻，「因为你都不聊天，大家一致决定派你上场，走吧。」
    符光泰盯着谈话对象，隔着一段距离，兀自考虑该如何搭话。
    他有点紧张，前一分鐘还盯着讯息，寻思是否要主动加方颖好友，下一刻就来到人家面前。
    女孩们聊得热络，正在讨论兼顾课业与打工的话题，方颖背对着自己，打开手机萤幕，为不了解公车路线的外县市学生解惑。
    「有什么事情吗？」站在方颖对面的女孩发现他们，对符光泰问。
    「嗯，那个——」符光泰頷首，要解释来意。
    他刚说开口，见对方轻轻皱眉，调整站姿侧耳，露出努力听清楚的表情。
    符光泰立刻理解情况，体育馆人多嘈杂，隔着一公尺的距离，只用正常音量说话，轻易就会被盖过去。
    他不假思索，跨近了两大步，来到方颖身后，两人此刻只相隔半步的距离。
    「嗯？」方颖似乎有所感应，微微仰首看过来。
    符光泰正想打招呼，刚低下头，就这么猝不及防，与默默注视大半天的人四目相对。
    似乎那一瞬间，他脸颊就热起来了。
    「啊。」符光泰盯着方颖，只发得出这句单音。
    方颖也愣住了，她有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的眼尾很有灵气，是很机灵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眨眨眼，眸底写满讶然的情绪。
    方颖也愣住了，她有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是很有灵气的眼睛。
    此时此刻，她眨眨眼，眸底写满讶然。
    两人沉默相望，符光泰手心有些薄汗，方颖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
    时间像是静止了，空气安静异常，符光泰想不通怎么回事，总之他竟然听得清晰自己心跳声。
    「你是……」方颖盯着他，动了动唇瓣。
    符光泰迟了几秒才明白她在问自己，有什么事？
    「我是你同学，水利系的同学。」符光泰想，这种感觉又来了。
    跟两年前的夏天相同，心跳紊乱不受控制，却又让人不由自主挨近。
    他弯腰，自己比方颖高很多，需得靠凑近说话，她才能听清楚，「我叫符光泰。」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4)

    方颖漂亮的眼瞳里，倏然闪现了光。
    带着一点惊喜的剎那讶然，符光泰看得很清楚，他心跳漏了一拍。
    「符光……你是？」她微微偏头，像在思考地喃喃，视线下移符光泰握着的手机。
    「对，」符光泰也落下视线，此举缓解了和女孩对视的紧张感，他藉着调整呼吸，嗓音也平缓了些，按开群组的画面，递给她看，「我是。」
    「要加联络方式吗？」方颖问。
    他抬起视线，又对上眼。
    下一秒定格住了，因为这一瞬间他发现，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
    和方颖结伴行动的女孩子，还有几位来交流的学姊，都停下各自的交谈，默默关注过来。
    被吸引注意力的，也包括一同过来，和其他人间谈的陈铭昱。
    他反应很快，转身凑过来，搭符光泰的肩，笑着替他缓颊，「光泰忘了，我们来邀人的啊。」
    这班人很擅长读空气，明白陈铭昱的意思，纷纷顺着话题询问。
    大伙儿很快达成共识，今天的行程结束，要一起吃冰，也算是和未来的同学联谊。
    水利系所属的工学院被召集合，大家朝中心围去，方颖被身旁的女孩拉着，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符光泰注视着，扬起淡淡微笑。
    似乎都默认，双方之间有股氛围。
    健检结束，跟一群男孩走在后方，符光泰今日思绪涌动，还没有机会独处沉淀，有些漫不经心。
    陈铭昱观察半晌，不经意似地问，「方颖怎么了吗？你一直在看她。」
    符光泰顿了顿，「你认识她？」刻意显得淡然。
    忽然些微紧绷，他对答案不是那么从容，直到陈铭昱摇头，才感觉神经缓和下来。
    「或应该说，她不认识我，」陈铭昱轻笑，又补充一句，「但她很有名吧。」
    见他一脸困惑，陈铭昱愣住了，「你不知道她？」
    符光泰有些不明所以，没有迟疑地摇头，他问陈铭昱，为什么会说方颖有名？
    陈铭昱大略解释，原来方颖曾经上过学生杂志，也露脸经营网路平台，确实小有名气。
    符光泰神色淡淡，有意不显露太多惊讶。
    然而对方依旧诧异，「刚才看你跟她说话，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
    符光泰不由得暗忖，曾有一面之缘，他拥有她给的书，并日日翻阅，他们刚在群组交谈过一则讯息，这样算不算认识？
    「是吗。」符光泰看着前方不远处，言笑晏晏的女孩，低低笑了，「她还不认识我。」
    他与身边同学致意，穿过一些人，逕直朝女孩的方向接近。
    方颖等人正在讨论，填写完毕的健康资料卡，应该缴交给谁。
    他步伐很大，与她仅相隔几步距离，听闻的符光泰正欲开口，瞥见附近某位穿系服的学长也看过去，动身要提供协助。
    符光泰愣了下，心头浮现不知名的情绪。
    或许是紧绷的神经作祟，他下意识唤住方颖。
    「我帮你转交吧。」
    方颖转头，露出带点惊讶，又不那么意外的表情。
    「是你。」她笑了。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5)

    符光泰微笑，接过她手里的纸卡，「交给我就可以了，我帮你送到负责人那里。」
    「谢谢你。」
    「不客气。」
    两人都有点靦腆，微微笑着，低头落下视线。
    连盯鞋尖的一致动作，都像一种默契。
    安静几秒，方颖忽然被搂住，是跟她走一块儿的女孩子。
    「大家——方颖的朋友要帮忙，快把健康资料卡收集过来这里。」
    女孩喊完，淡淡瞥过符光泰，手指戳了戳方颖脸颊，扬笑道，「我半分鐘没看着你，就又被搭訕了。」
    方颖稍稍抬眼，瞄过符光泰，对身边的女孩低声说，「他是我们班同学呀。」
    「我知道啦。」女孩染着一头捲发，时髦活泼，和方颖的肢体接触自然，十分亲密，「我开玩笑嘛，你的脸好红啊。」
    方颖骤然睁大眼睛，下意识朝符光泰看去。
    对方站姿挺直，阳光中带着平和的气场，静静对她微笑。
    方颖抿抿唇，忽然低声问：「我脸很红吗？敏妮。」
    洪敏妮显然愣住了，她只是想逗逗方颖，没料到她有这么认真的反应。
    「没有，傻瓜呀，你皮肤白，刚晒过太阳自然白里透红的。」
    「你就爱灌我蜜糖呢。」方颖似乎松了一口气，回握女孩的手。
    符光泰就在旁边，视线始终注视方颖，对她的细微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
    洪敏妮拍拍方颖，「那边把女生的资料卡收集好了，方颖去收吗？」
    方颖说好，刚转身又停下脚步，「符光泰，你稍等我一下好吗？」
    符光泰看着她，柔声回应，「好。」
    跟着方颖离开之后，洪敏妮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符光泰有所察觉，对上视线时，她又别开眼，微踮脚尖挨着方颖说些什么。
    几秒鐘之后，换方颖看过来了。
    两道目光，隔着人群于半空中相触，她只是淡淡一瞥，符光泰却有电极流窜四肢的错觉。
    他脸庞烫了，陌生羞涩的情绪，使他不由得感到慌张，本能回避视线。
    半秒后，懊悔就涌现上来，他鼓起勇气又看过去，方颖已经不在视线里。
    心忽然像失了重，腾空落下来，他从未有过心如此空荡的感觉。
    尔后像魔法一般，几乎瞬间扭转的，他感到心又再度雀跃起来。
    「符光泰。」
    隔着半条走道，方颖抱着一叠资料卡，朝自己喊。
    新生健检到了散会时间，体育馆人流嘈杂。
    而他第一眼，轻易自混跡的人丛里，捕捉到那道勾着温暖笑容的身影。
    他心跳得很快，步伐也快，穿越熙攘的学生群，来到她面前。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6)

    结果健检当日，水利系的联谊没能顺利举办。
    宿舍临时举办说明会，结束后已过晚餐时间，联谊之约就这么不了了之。
    紧接着几日，是以系所为单位，紧锣密鼓的新生训练。
    朝夕相处下，新生们已经彼此熟悉起来。
    「欸大家，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
    新训期间，午餐是系学会代订便当，围坐在教室里一起吃。
    午休刚开始，趁大家都在教室用餐，陈铭昱走到前方，徵询眾人意见。
    立刻得到不少赞同附和。
    相互熟稔，个性格外活泼的几个男孩，回应特别大声。
    和男孩们坐同个区域，符光泰温和微笑，附和好友的提议，视线却不经意似地，顾盼着左前方的方颖的反应。
    她今天穿淡粉色连身裙，一双小白鞋，搭配与裙子色调相称的中长袜。
    休间风里不减巧思的打扮，似乎是方颖的偏好，也特别适合她，朝气又可爱。
    从符光泰视角，正和朋友说话的她，双腿在桌底下晃呀晃的，似乎聊到喜悦的事情，传来一阵女孩们欢笑的声音。
    方颖举着手机，帮捧着餐盒的洪敏妮抓角度拍照，微微侧过身子，几秒鐘后，视线倏然瞥向后方，对上悄悄望着自己的人。
    符光泰心一颤，赧然一笑，抓抓脸颊，没有撇开视线。
    新训才不到一星期，他已经不晓得，究竟被抓过「现行」多少回了。
    方颖搁下拍摄动作，身旁的人便也顺着视线看过来，见到是符光泰，反射性地露出无语的表情，又突然兴味盎然起来，跑到前方跟陈铭昱说话。
    陈铭昱弯低身子，听洪敏妮讲话，眼睛忽然亮了，点头。
    「同学，这样子好了，我在群组开一个记事本，要参加的同学就去留加一，方便统计数字，能够先订位。」
    符光泰在记事本里写下加一，没多久，方颖的名字出现在自己下方，他突地心一跳。
    似乎是意料之中，惊喜感却丝毫不减。
    下面接连冒出几个名字，是跟方颖要好的几个女孩，符光泰退出记事本，犹豫几秒，想着要发讯息给方颖。
    她的讯息先进来了。
    ｛趁下午活动，讨论一下选修外系课程的规划吧？｝
    符光泰盯着讯息，缓缓敲了一个「好」，被秒读之后，他盯着阅读了几次，才盯着萤幕黯去。
    跟新校园生活相同，渐趋清晰的在意，和特别感受。
    似乎都已经逐渐适应。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7)

    一行人走出校园，抵达周边的美食商圈。
    目的地是洁净明亮，处处透着清爽气息的冰果室，坐落于街道转角，一栋漆成雪白色的斜顶屋。
    除了室内陈设，骑楼也细心打点，是很舒适的餐饮环境。
    傍晚时间，应该热闹的时候，玻璃门旁的小黑板用粉笔写着「包场中」。
    陈铭昱推开门，清脆的铃鐺声，伴随着凉爽的空调。
    「啊，」开朗的男声说道，「看来大家一起过来了，欢迎光临。」
    吧檯走出高挑的男孩，随手绑在腰际的围裙，掛着和气的笑容，亲自到门口迎接，是大家都认识的系上学长。
    「谢谢邱学长赞助场地，这里实在太漂亮了。」
    陈铭昱话刚说完，学长拍拍他的肩膀，瞇眼笑了起来。
    「是我赚到了吧，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和学弟妹们提前认识。」
    说完，他拉开几张椅子，示意大家自由坐，又到吧檯倒事先准备好的消暑饮料。
    「大家不要客气，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符光泰见状，立刻跟上前，去拿满是饮料的托盘。
    「学弟，这些我做就好了。」
    「让我协助学长吧。借了学长家场地，还让你独自张罗，实在很不好意思。」
    「你这台北人怎么这么客气。」邱学长大笑，开玩笑的口吻道，又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那去张罗大家点餐吧，也是帮我的忙，好不容易可以多多交谈，别错过机会了。」
    顺着学长使眼色的方向，方颖刚落坐，与她朋友，以及他朋友们坐在一起。
    符光泰想要挪动脚步，忽然有些不自在，学长见状轻笑一声。
    列席同桌的人，都望过来，眼底心照不宣。
    方颖和陈铭昱之间，空着一个位子，像给他的特别保留席。
    学长不再调侃，推一把肩膀，将人拎回座位边上去，很助攻了，「有没有帮光泰学弟留一个位子啊。」
    「在这里呢，学长。」陈铭昱很热心肠，啦一声，空椅子被往后拉开。
    符光泰坐下来，方颖抬眸看他，眼神似有深意。
    「怎么了吗？」符光泰从某些部分察觉，自己莫名紧张，例如不敢直视她眼睛。
    方颖摇摇头，桌面的菜单推向他。
    「大家都点好了。」她亲手将麦克笔递给他。
    冰店是学长家开的，开学前夕，父母亲将店面留给儿子招待客人，也替自己放暑假。
    都选好了餐点，学长操作机器，纯熟製作刨冰，有人提议帮忙，望过去，才发现吧檯里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孩，穿围裙，也像员工。
    上餐速度很快，大家陆续吃起来，学长替自己弄了一份，拉椅子坐在符光泰这桌旁边。
    环境舒适，又有消暑美食，气氛轻松，大家自在地畅聊起来。
    友人聊到选择台南学校的原因，就有人提及上大学后分隔两地的恋人关係。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8)

    话题不着痕跡朝爱情方向偏去。
    「虽然有点没创意，但趁正式开学前，大家各自表达一下感情状况吧，心里能有个数。」陈铭昱是大嗓门，几乎同一时间，其他桌的人也被吸引过来。
    学长大笑，「这样也好，不鼓励横刀夺爱，但若真想做，撬墙角也撬得光明正大点，不要给人装傻啊。」
    「不想说的，就自己pass啊。」陈铭昱兴致勃勃，忽然变出籤筒，在场每个人都给发，「从数字小的开始说。」
    大家同时亮籤，符光泰盯着数字1，浓眉下锋利的双眼，此刻有些发懵。
    耳边一阵银铃轻笑，他转头，讶然盯着方颖手里的籤。
    她很大方，把籤举高了点，笑着晃了晃。
    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
    这也不算太大的巧合，但结合二人自第一天起，蔓延若有似无氛围看来，就足够浮想连篇。
    隔着半张圆桌，洪敏妮看看当事人二人组，斜睨一眼陈铭昱。
    后者表情无语，他是坦荡的，确实没做籤，也因此更对这样的巧合感到有趣。
    「邻座的人连号，多巧的事情。」他挑挑眉，露齿一笑，「不会连答案都凑巧相同吧。」
    符光泰成为了焦点，他尽可能表现平淡，说完后听见方颖给了一样的答案。
    「单身跟单身，下一个是谁。」陈铭昱节奏很快，一个个问下去。
    符光泰却已经心思不在联谊。
    揭露感情状态，是接触新交友圈时，很普通的桥段。
    他却心很不平静，时间似乎特别慢，因为心怀情愫，视线心虚而不敢停留方颖脸上。
    但散场时，又依依不捨起来。
    虽然气氛微妙，但坐在隔壁，两人聊了不少，大多是开学后选修的话题。
    符光泰温温的，笑容和声音都是。
    他喜欢和方颖讲话，儘管每当在她身边，自己总不若平时从容。
    「方颖，一起去吃晚餐。」洪敏妮几乎是瞬间移动，直奔方颖身边。
    「好啊。」方颖笑盈盈的，任朋友搂住自己，「符光泰，我和敏妮她们先走了。」
    符光泰正将碗匙放到流理台，没有回头地喊，「路上小心。」
    扭开水龙头，在盆里蓄水冲碗，流水声佔据，隐约有大门掛的风铃音，他暗想人已经离开。
    双手抵着水槽，他感受耳廓明显的热红，摀住双眼，笑着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
    他还以为是错觉，背后传来方颖的声音。
    愣了几秒，符光泰才转过头，愣住了。
    方颖稍稍朝一侧歪头，黄昏斜阳透过窗户洒落，精緻的脸明亮，笑容带一点无奈。
    他呆立半晌，才找到声音，「你不是和朋友离开了吗？」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9)

    方颖但笑不语，自顾自走入吧檯，到符光泰身边。
    「大家一起吃的冰，也都受学长招待，只有你跟陈铭昱帮忙，我感到过意不去。」
    她说得轻描淡写，找到洗碗手套戴起来。
    「陈铭昱跟学长，去巷口等垃圾车了。」
    「我知道。」方颖抬头看他一眼，「来的时候有遇到他们。」
    「水要溢出来了。」方颖侧身，发丝轻轻扬起，这个动作让她与符光泰几乎没有距离，她拧紧水龙头，「这些用洗碗机就可以处理了，怎么手洗？」
    「嗯……」
    符光泰不好意思说，他想藉由碰冰水替自己冷静。
    用抹布打扫，稍微排列桌椅过后，学长和陈铭昱回来了。
    「打扫得太彻底了，一点都不像我的作风。」学长很有心思开玩笑，「我爸妈回家后，大概要怀疑我偷打歪主意。」
    方颖要赶赴女同学间的约，先离开了。
    吃晚餐时，符光泰忍不住去想，方颖折返回来帮忙的理由，愈想愈觉得自己多想了。
    他想起她帮忙整理时，淡然平静的侧脸，只是热心吧。
    他想起她帮忙整理时，表情淡然的侧脸，只是热心吧。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热情有同理心，他在两年前就知道了。
    这一切的好，稀缺元素都在于她。
    「你在想的事，都写在脸上了。」
    学区附近的餐厅大多自助整理，其他朋友较早吃饱，都先离开，去隔壁店买饮料了。
    和陈铭昱对坐吃着，身旁换了一批陌生人，他忽然不经意似地对符光泰说。
    符光泰一楞，差点被噎到，赶紧喝一口全糖红茶，「什么？」
    「你特别在意方颖。」
    陈铭昱说得斩钉截铁，甚至没有试探，直接使用陈述句。
    「……」符光泰没有说话，低头将剩下的主食吃完。
    「我其实觉得，你们都对彼此有点特别。」
    符光泰愣了一下，他希望自己没有迟疑太久。
    「没有吧。」他说，「才刚认识不久。」
    几秒鐘沉默之后，他抬起视线。
    「但她确实……很特别。」他低声说。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10)

    茶会和迎新都在赶开学前举办。
    这一个星期，行程丰富而繁忙。
    经过新训的了解，系上互动明显活泼不少。
    迎新办在隐没于台南老街的民宿，两天一夜。
    晚会是烤肉活动，准备工作让系学会包办。
    大家因此得以休息，聚集在古风别致的庭园聊天。
    虽不至径渭分明，男孩组成的团体，以及方颖等女同学们活动的空间，还是有些若有似无的界线。
    凑巧他们都坐在屋簷下的大理石阶梯，男孩们熟络得很快，符光泰坐在里边，畅聊的同时，也听见隔着不远，旁边女孩子们聊天的内容。
    女孩们的谈话节奏跳跃，很玄乎的，只要关于方颖，他听得异常清晰。
    气氛很热闹，大家吃吃东西，四处走动玩耍交谈。
    傍晚时，符光泰两度与方颖对到眼，都是在忙着和人对话。
    夜晚的营火晚会自由参加，符光泰待了一下，到交谊厅看影片。
    电脑留在茶几上，他去倒饮料回来，发现方颖，坐在他刚刚沙发上，愣了一下，眼尾不自觉向上挑起。
    「啊，」方颖发现了他，仰头笑着，「你回来了。」
    「怎么进来了？」客厅里只有他们，「活动不是挺有趣的吗。」
    方颖笑笑的，轻声说，「跟你一样啊。」
    「什么？」符光泰也笑了，他单纯的容易受方颖牵动心情，单纯的因为她感到欣喜。
    「只是想进来待着。」方颖低头看他的萤幕，「你在看颖吗？」
    符光泰看着她挪动位置，也坐到她身边，沙发座位两人很近，有着被什么涨满胸腔的感觉。
    「你想看吗？」他重播刚刚在看的影集，侧眸看方颖。
    「我小时候也看过，好久没看了。」
    方颖睁大眼睛，看起来很欣喜，全程盯着萤幕，欣赏鲜明欢快的片头曲。
    他忍不住问，「你喜欢谁？」
    这是年龄相仿的一群朋友，共同生活、成长、建立羈绊的故事。
    「我喜欢他们之间的关係。」方颖对他说，眼晶亮亮的。
    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更加明确的心情蔓延，他希望女孩能够永远快乐。
    最好让她绽放笑容的原因，有自己。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11)

    新训期两週，虽然漫长，不知不觉也到了尾声。
    明天是开学前最后一个週末，室友和同学都回了家一趟。
    晚饭后，符光泰和陈铭昱步行回校，在校门前巧遇让他惊喜的对象。
    夜幕已近，行道树传来夏日尾声的蝉鸣。
    方颖就站在十字路口对面，霞光把她照耀得很亮。
    在马路另一端等红绿灯，陈铭昱瞥见人影，正想提醒符光泰，下一瞬绿灯，大男孩喊了一声「方颖」，朝女孩迈步走过去。
    陈铭昱：「……」
    方颖抱着看起来颇有重量的一叠书，盯着号志灯，刚要提步，听见左边的声音，顿时停下脚步。
    她的眼睛明显漾起笑意。
    「你还没回家？」符光泰问她，同时伸出手来，示意她可以将重物交给自己。
    方颖抿唇微笑，动作自然地将怀里的书交给符光泰。
    「我明天要打工，考虑在宿舍多留一天。你呢？」她看着他，「你家在台北吧，怎么没回家。」
    「你有住宿舍？」
    「对呀，」方颖稍微抬起下巴，「趁现在过马路吗？」
    最后几秒的绿灯，两人穿越斑马线，符光泰下意识侧身，走在马路外侧。
    「这些书，要带去宿舍吗？」
    方颖点头，「改天再带回家去。」
    两人并肩，隔着半步的距离，走过校门时，方颖突然停下脚步。
    符光泰疑惑看她，方颖回头望过去。
    「你的朋友……是不是也在这里？」
    符光泰这才被提醒，陈铭昱，他刚要找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刚进来的讯息，「陈铭昱说，他遇到高中朋友，要一起去麦当劳坐坐。」
    方颖等着他说下去。
    「让我先回去了，不用等他。」
    方颖抬头看着他，都没有说话，然后一起笑了。
    「这样啊，」方颖点点头，光泽的黑长发柔顺微晃，「那么你也要走宿舍的方向。」
    她继续向前，符光泰也随之迈步。
    「我记得你是南女毕业。」
    「嗯，你记得啊。」方颖一笑，视线盯着校园，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怎么也住校呢？」
    「如果能体验住宿舍的感觉，似乎也不错。」方颖笑着说，抱着这想法送出申请，很幸运排上了。
    符光泰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提问，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相邻而建，很快到了连通的广场。
    暮色降临，週五晚间的校园，比日常沉静不少，路灯的橙光暖暖照在地砖上，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第一章—命定繽纷色彩(12)

    「到这里就可以了。」方颖伸手，要拿走符光泰手里的书。
    「你週末都在学校吗？」
    他已经订好高铁车票，却依然这么问，他不确定心底的念头，是不是计画顺应答覆更改行程。
    「明天早上打工，结束以后爸爸来接我。」方颖晃晃她的手，「给我吧，你拿了一路呢。」
    「喔。」符光泰低头，控制不露出失落的表情，「你在哪里打工呢？」
    「二手书店。」方颖报了名字，「在校门对面，你去过吗？」
    符光泰安静了两秒，没说去没去过，他答：「我很感兴趣。」
    「看得出来你爱书，毕竟这些书本，你抱着一路不还给我，都不嫌重呢。」
    符光泰脸泛红，「不重，但也是怕你重。」
    方颖笑开了，「谢谢你呀。」
    宿舍广场行道树的路灯亮起，他抬头，看了因为点了灯，光明起来，眾多窗格子组成的建筑物。
    「星期一开学见。」方颖说。
    「开学见。」
    他一直站在广场，盯着女孩抱着书籍，走入宿舍玻璃大门的背影。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

    下高铁站，转搭火车回学校的途中，符光泰琢磨无数次，一封未发送出的讯息。
    几番踌躇，还是只通知室友回台南的消息。
    抵达学校时，还刚过中午，他刚刚从台北回来，对于极致炎热的光线跟空气，一时有些不适应。
    炎热体感带来补充水分的需求，他走进便利商店，买了运动饮料喝。
    坐在内用座位，从透明玻璃望去，校门映入眼帘，他心忽然怦跳，此刻离方颖打工的二手书店，几乎距离咫尺。
    推开书店的门，今天有许多顾客，以学生年纪尤其多，手捧着书，据着小小角落，席地阅读。
    符光泰走进去，到主题选书的展示桌，他今天带着行李，不方便细逛，打算稍微瀏览就回宿舍。
    「抱歉，让我整理一下……」抱着书堆的女子和他借过，忽然止住话声，盯着他逤有所思，「咦。」
    符光泰抬眸，眼底闪过讶异，是两年前柜檯的女子。
    他微微頷首，侧身让开出通道，忽然声音让他心跳暂停了一拍。
    「方淇姊，这边我来整理就可以了，你去柜檯忙吧。」
    符光泰转身，微笑对上方颖，用嘴型无声说「嗨」。
    「符光泰。」方颖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方颖是正常稍微压低的音量，符光泰顿了顿，也压低嗓音回应。
    「刚好经过，想着来看看。」
    方颖抬眉，活泼的表情跃然显现，符光泰无法忽视她眼里总是自然迸现的光彩。
    「方颖，你的朋友啊？」
    听见方淇的声音，两人都回过头来。
    「跟方淇姊姊介绍一下，他是符光泰，也是我大学同班同学。」
    方颖轻拉他的衣服，他微微倾身，是一幕自然亲暱的互动，「符光泰，这位是方琦姊姊，是书店店主，也是我的堂姊。」
    方淇沉默微笑，看着符光泰，眼底隐约透露深思。
    「您好，我叫符光泰。」
    「老闆，不好意思，要结帐。」
    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方淇露收住打量目光，露出大人式笑容。
    「方颖和你同学聊，书晚点再整理就好了。」
    说完，和符光泰頷首过后便走向柜台。
    「你揹着行李就过来了。」
    对上方颖讶然的表情，符光泰露出靦腆笑容。
    「你……」方颖仰起脸蛋盯着他，沉吟几秒，「没事。」
    方淇又走过来，提议符光泰将行李寄放柜台，也特准方颖不用上班了，两人一起逛着书店，不时低语交谈。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2)

    私下独处，几乎没有距离的密切互动，这是第一次。
    符光泰跟着方颖的步调瀏览，频频关注女孩，却发现自己反常，找话题不似平常那么自然。
    「你对社会学的书很感兴趣？」
    方颖阅读目录，翻阅几个小节之后闔上书本，没有放回去。
    符光泰自然伸手接过去。
    方颖抬起眼睛，笑笑的。
    「不需要气音说话没有关係，这里是书店，不是图书馆。」
    符光泰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方颖弯起眼睛，没有声音却明显好心情。
    「你也一样吧，毕竟我们是同学。」
    符光泰微挑眉梢，聆听方颖继续说。
    「水利是所有工程类学门里，最重视社会福利的科系了。」她轻笑一声，「你说是不是？」
    他直视着她，像亟欲捕捉她话音里外的每一分意思。
    方颖露出有些害羞的微笑，轻巧移开视线，低笑说「当然，这话只能跟同圈子里的人说」。
    她瞳孔里闪着光。
    恍惚之间，符光泰将眼前的她，与两年前初见的高中女孩重叠。
    「你很早就决定读水利系吗？」
    「最初是想读都计，但据说大部分人，没离开业界的人，最后都以转建筑师为目标。是大环境和业界生态促使，却不符合我职志。」
    「你的职志？」
    「从一而终。」女孩漾出笑容，「理想是报读硕士时，不需要为了现实处境更改志向。」
    他们四目相对，符光泰笑了。
    「我好像可以明白，你说的『从一而终』。」
    转了个弯，他们默契地回到展示主题选书的平台。
    「这些应该怎么整理？」
    「很简单，相似主题邻近摆放，越新的书、越近期出版的书靠近中心和易拿取的位置。」方颖说的同时一边动手，「其实呢，最重要的是保持整齐。」
    「我来帮你。」
    方颖立刻伸手，制止了他。
    「你这么热心，方淇姊姊都不需要烦恼招不到员工了。」
    符光泰盯着自己，方颖笑起来，缓解些微尷尬的气氛。
    「你在旁边看，想说话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方颖说，自己在书店上班的乐趣，就是随时私藏自己感兴趣的书。
    整理过程中，果然留下了不少想要的书目。
    「谢谢你帮我拿着，要是堆在一边，整理会变得困难许多。」她笑着道谢，说「幸好有你」。
    符光泰觉得心膨胀起来，又不确定若为此喜悦，是不是过度慎重看待女孩随口的友善言语。
    「我三点下班，你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收到方颖的邀约，符光泰惊讶大于欣喜。
    这是远远超出预期的意外之喜。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3)

    为了方便活动，他回一趟，放了行李立刻再度出校门。
    在斑马线旁等待红绿灯，远远的就看见，方颖佇立对街的身影。
    阳光洒在光泽柔顺的长发上，她扬起灿烂笑容，对他挥手。
    心头一暖，符光泰表情也展露深邃的笑容。
    九月初是炎夏，台南尤甚。
    都想尝冰品，便造访了学长家的冰店。
    「稀客……啊，不是稀客，但真是稀罕的组合。」
    站在柜台里，连「欢迎光临」都没有喊，学长诧异的心情融合在调侃的笑容里。
    心照不宣，他们都没有回应。
    但有些许羞涩，不明显，显露在泛红的脸颊上。
    方颖要回家，「时间还早，我搭公车就好了。」
    听完她和父亲讲电话，符光泰问：「抱着这么多书搭公车，不会麻烦吗？」
    「爸爸平常要上班，难得可以午休呢，我捨不得他特地为了载我出门。」
    方颖会打工，纯粹是对书店环境的好感，和对工作体验的好奇。
    在堂姊的书店打工，是特意安排的体验营，可被解读为休间活动，方颖不想让自己的计画，打扰父亲週末休息时间。
    稍早聊天，谈到符光泰有个好奇的据点，打算趁着天光明亮，前去看看。
    两人都要搭公车，一起在候车亭，研究公车路线表。
    「我们可以搭同一班公车耶。」方颖惊呼，自己竟然不知道住家附近存在知名景点。
    符光泰计画前往的地方，在方颖家和学校之间。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符光泰几乎下意识地说。
    说出口之后，符光泰心口怦怦跳，这样的提议唐突，他不是没有被婉拒的心理准备。
    方颖看着他，流露深深的凝视，她似乎愈来愈经常这么望着他。
    他已经习惯了，却仍抑制不住紧张，目光相触时，心跳骤然加快。
    「不方便的话……」
    对方是女孩，两人才刚成为同学，他自省有些唐突了。
    「没有不方便。」方颖弯眼笑着，「这些书确实好重，你愿意帮忙，我要好好谢谢你。」
    热门路线，下午时段公车空位不多，符光泰坚持让方颖坐下，自己站她身侧。
    「我都坐着了，书就让我拿吧。」
    方颖难得语气坚持，她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係，这些书不重。」
    符光泰轻描淡写，但很奇妙，他看起来也有些赧然。
    最后还是让男孩子拿了整路。
    「真神奇。」方颖说，「我拿起来，一时会觉得好沉的物品，在你手里像没重量一样。」
    公车亭后方，连绵的洋房社区，是方颖家。
    对面相反路线的候车亭，他们长凳上交谈，方颖陪符光泰等下一班公车。
    「那以后可得好好运用，别空了这项技能。」他开玩笑。
    告示灯显示车班将在三分鐘后抵达，方颖忽然认真问。
    「今天，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符光泰有些愣住，他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他当然是特地，提早回来，绕路到书店，为了尝试见她一面。
    昭然若揭，但直白坦诚又是一回事。
    简直告白似的。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4)

    见他沉默，方颖也不追问，敛下眼帘，继续说。
    「如果是的话，以后你可以问我班表，我週日基本上不排打工。」
    这才是她的询问的缘由。
    今天很开心，能够遇见他，对她而言也是惊喜，但这是诸多巧合促成的。
    有些事可以仰赖幸运开端，但更进一步，需要坦承的勇气，和心意方面的努力。
    「我知道了。」符光泰说。
    心里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感受，是难得而不熟悉的，电流窜遍四肢的心情。
    很陌生。
    像心神在瞬间交会一般。
    拉近了距离，心跳渐快。
    心跳慢不下来，对视的难度忽然提高了。
    聊得太过投入，公车在两人眼前驶过站了。
    「下一班车……还要十二分鐘。」
    读出公车动态app显示的资讯，方颖神情十分抱歉。
    「没关係，你别陪我等了，天气很热，先回家吧。」
    符光泰抬头，看着天色，九月台南的午后阳光炙热，两人身上都带着汗水，方颖从刚才起就拿书搧风，却似乎没起多大作用，脸颊始终透着薄红。
    「这怎么可以，该我帮你留意公车动向的。更何况要是我不找你聊天……」
    符光泰看着她微笑，摇摇头。
    方颖抿唇，不再继续说下去，取代自责的话，也笑起来。
    「你好像看过很多书，跟我推荐一点？」
    「你喜欢阅读吗？」
    符光泰看着她微笑，摇摇头。
    方颖抿唇，不再继续说下去，取代自责的话，也笑起来。
    「你好像看过很多书，跟我推荐一点？」
    「你喜欢阅读吗？」
    「高二前很爱阅读，如果没有升学压力，我应该能一直废寝忘食于图书馆藏书里。」
    「升学考试后呢？」她问。
    「手机自由，网路自由，课业压力消失了，理应能尽情读课外书，专注力却一口气被科技產品瓜分殆尽。」
    方颖被他幽默的语气逗笑了。
    「还以为你会说，自己多擅长分配时间呢。」
    符光泰看起来比方颖更开心。
    他将手撑着下頷，头倾向一边看她。
    「依你看，如何算是读完一本书？」
    「只要好好读过，从书本里获得反思的量能，或纯粹感动，都算是完整的阅读。」方颖低头微笑，「这无须跟他人交代，都是为自己。」
    「没还回答你的问题，关于我为什么选水利系。」他注视着她，「高中时，我曾经读过一本讲述发展理论的书。」
    方颖的表情浮现一些变化。
    「那本书对我影响很深，方颖。」符光泰轻柔的语气说。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5)

    公车到站了。
    目送符光泰上公车，隔着车窗，两人还在公车行进之中挥手。
    像是熟识多年的友人，或者……
    方颖没有让自己深入想下去。
    脑海浮现最后几分鐘，符光泰聊到他报读水利系的理由。
    那当刻格外认真的表情，像是意念铭刻于心。
    但当注视她时，状似不经意的探究眼神，像在她反应中细緻观察。
    「那本书……是当时那一本吗？」
    绕过马路，通往住宅区小径上，方颖喃喃自语。
    独自逛过名胜据点，搭公车回学校，又和室友一起吃晚餐。
    直到洗漱后，坐书桌前，戴上全罩式耳机，符光泰终于有心思回溯今日种种。
    檯灯照亮一方，书柜上米色封皮的书本，静静地接受灯光围聚。
    他抽出翻开至扉页，黑笔楷书字跡写着日期，标记两年前的夏季。
    他又想起下午，当他提及「影响自己很深的书」，方颖问他书名时，公车恰好驶达。
    他翻开目录，从这一页开始，每几页便可见挨挨挤挤的读书笔记。
    翻到水资源篇章，笔记尤甚严密，几乎每一段落都有划线，是做备审资料时留下的，后来他逕予录取，熬夜做的备审资料只有父亲和班导师帮他点评过。
    他依然能记起，当得知不需参加面试，无法重访台南，心难掩遗憾的滋味。
    忽然响起的讯息提示音，将他从思绪里拉回过神。
    方颖：「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也谢谢你分享照片，运河市集看起来好热闹，让我也有些感兴趣呢。」
    符光泰盯着讯息半晌，不住莞尔。
    符光泰：「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陪我等公车。」
    讯息立刻被已读。
    符光泰：「下次那里还有活动，可以一起去。」
    他心怦怦跳，自省这份邀约有些唐突。
    对话框沉默了数秒，直到他想好，要藉由打哈哈结束话题，方颖传来回覆。
    方颖：「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符光泰在心里覆诵，感到暖意，和随之涌上的激动心情。
    不轻不重得短短几个字，敲得他心弦作响。
    放下手机之后，符光泰依旧沉浸今日的片段，特别愉快的部分，都与方颖有关。
    心口怦怦地跳，难以抑制的悸动，他预知今夜或许会有些难以入眠。
    「咦，」头顶传来室友睏倦的声音，「光泰你还不睡吗？」
    符光泰抬头，对室友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同时将檯灯调暗。
    「我打算再稍微预习一点功课。」
    室友点头，重新缩棉被里，迷濛哑音不失关切语气，「不用把桌灯调暗啦，小心弄坏眼睛。累了就早点休息。」
    刻意放轻音量，藉着朦胧光线阅读，符光泰还是熬了夜，写出一个章节的预习笔记。
    将档案用邮件传给方颖，愉快而适意，才噙着微笑进入梦中。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6)

    开学第一週，学区商店街的人潮明显热闹起来。
    符光泰揹着档案夹，踏进店里，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于两位站读阅读的顾客中间，微微踮着脚尖，整理文学图书柜的方颖。
    和柜檯的方淇点头打招呼，符光泰走到方颖身边，她正努力拿下一本位置略高的书籍。
    书排列得很紧密，不好拿取，女孩一手撑着书柜，试图勾下一本薄册书籍。
    符光泰微微勾唇，轻声说，「我来吧。」
    正凝神贯注，努力拿下眼前书本的女孩，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符光泰伸手，越过她指尖朝上探、白皙纤细的手，轻松拿下那本小册子一般的书籍。
    方颖转头，惊讶睁大眼睛，「符光泰。」
    男孩微笑，高大健朗的他，在女孩好看眸子注视下，露出有点害羞的表情。
    在柜檯边，符光泰从资料夹里拿出刚刚列印的教材，「这是第一週全部的进度。」
    方颖道谢，接过之后认真翻着。
    「你们约好了呀？」店长方淇在隔壁结帐，结束后立刻凑过来，颇感兴致地瞧两人。
    「才没约呢，他刚刚吓了我好大一跳。」方颖故意假装生气，「你说，是不是看我好欺负，故意恶作剧。」
    「我有叫你，但你听不见呀。」
    符光泰苦笑一下，却没有分毫苦恼的感觉，反而很开心。
    他微微弯腰，倾向柜台里的方颖，「这些够不够？我可以再去印补充教材。」
    「很够了。」方颖有些着急，「谢谢你，帮我印这些资料。」
    「举手之劳。」符光泰脸颊泛红，羞赧笑了笑。
    「这些资料都贴了标籤，做得很仔细呢。」店长低头工作，瞥了一眼，微笑说。
    「符光泰是逕取生，入学成绩据说也是第一名。」方颖说，「很厉害喔。」
    店长轻轻推方颖的额头，「说得像是自己的成就。」
    符光泰靦腆微笑，目光注视着方颖。
    方颖嘿嘿笑，做了俏皮表情，反应很轻松，对调侃一笑而过。
    「方淇姊姊，书柜整理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工作呢？」
    方淇沉吟，想起什么转过头，示意柜台旁边的书桌，桌面放着两大箱书籍。
    「那些是要卖给店里的书，你帮我查一下市价、再版状况，以及是否适合留用。」店长微笑，「做完就可以下班啦。」
    「谢谢姊姊！」方颖开心握拳，克制音量地雀跃欢呼。
    她拿着工作用的笔电，走到书桌旁，瞥见依然站在那里微笑的符光泰，微微一怔，然后轻笑说，「你快点回去吧。」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7)

    虽然一副不捨的表情，符光泰搔搔头发，带着一贯靦腆的笑，啟唇欲道别。
    店长方淇转过头来，「符同学若是不赶时间，不如留下来一起帮忙？」
    「方淇姊姊？」
    方颖睁大眼，符光泰也惊讶。
    「当然，会付工资给你。」店长眨眨眼，「让你挑选喜欢的书带走，怎么样呢？」
    符光泰不假思索大力点头。
    「好啊，谢谢方淇姊姊。」
    喊完之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俊朗的脸庞浮现一丝难为情的表情。
    「不客气。」方淇笑起来，「就跟方颖一起喊我姊姊，也比较方便。」
    符光泰又抓抓耳后，露出淡淡的微笑，说好。
    方颖微微歪头，像在沉思，面带笑容瞅着他。
    「我会尽力帮忙。」
    「好的。」方颖拉过一张椅子，示意他坐过来，「合作愉快。」
    「方淇姊，特价书刊更新好了。」
    「谢谢你。」方淇从档案中抬起头，「啊，都过七点了。方颖，光泰，今天就到这里吧，快点去吃饭。」
    「谢谢方淇姊姊。」
    方颖高兴地解下围裙，掛在固定位置后，抱起书本走到符光泰身边，点点他肩膀，男孩子转过身来，眼光带着笑意。
    「走吧。」方颖微微仰头说，声音明显透露心喜。
    「方颖今天似乎特别开心。」
    「因为我们要去吃韩式料理！」
    盯着方颖雀跃说话的脸庞，符光泰眼底漫出深深的笑意。
    方颖雀跃而兴奋地，催促符光泰收拾，接过他折叠好的围裙，放在门边和柜檯间，员工使用的置物柜上。
    「来了来了，两位大忙人。」
    抵达餐厅时，其他人都到齐了，店员领他们到包厢，刚刚探头，陈铭昱高举玻璃杯的手立刻转向，眾人朝门口望去。
    「终于来了，快点坐。」
    跟方颖要好的洪敏妮对她招呼道，身侧是唯二空着的椅子，留给她和符光泰的位置。
    被一群人观望着，方颖有些羞赧。
    符光泰微笑，缓解略带深意的探究眼神，「大家继续，这么热情的注目礼，我太受宠若惊。」
    气氛又微妙的寂静几秒，有人露出略带关爱，了然而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么一来，即使大家体贴的别开目光，还是多了几分曖昧意味。
    洪敏妮在招手，方颖走过去，刚刚坐下，符光泰后脚也落座了。
    「这些够吃吗？还要加点可以随时说。」
    「好，谢谢。」符光泰向招呼人的朋友回应道，拿起茶壶帮方颖倒茶。
    「谢谢你。」方颖盯着茶杯，抬眸微微一笑。
    服务员推着小菜车进来，符光泰转身选菜，摆了两份韩式海苔在方颖碗边。
    「你喜欢海苔包饭。」符光泰看着她，「这些够不够？」
    方颖对上他探询的眼神，心微微一颤。
    寂静了几秒，彷彿可以感觉到对桌陈铭昱等男孩子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表情，眾人目光都在两人身上。
    方颖脸微热，抿了抿唇，看不太出情绪，带着笑意淡声，还有些靦腆：「够的，谢谢。」
    席间他不时关心，为方颖递茶倒水，加点时还特地询问她想法。
    符光泰很周到，特别的是也进退有度，没有使人拘束的过分殷勤。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8)

    「真是堪称无微不至啊。」
    散席后，女孩子们一起回宿舍。
    洪敏妮拉着方颖的手压队，拉开一段距离后，忽然喃喃地说。
    感受到朋友在观察自己反应，方颖垂眸，思索半晌后说。
    「这样子吗？」
    「你感觉不到吗？」
    方颖又想了一下，轻笑一声，「若有似无，但不确定。」
    「听说他现在几乎陪着你在二手书店打工。」洪敏妮瞧着她，「感觉真对你挺好的。」
    方颖又沉默了，「他很喜欢阅读。」
    「所以呢？喜欢阅读却陪着你在书店做杂事，而不是泡在图书馆。」
    「我们修课重叠许多，相处起来话题更丰富。」方颖说，忽然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急于辩解，停下来了。
    立刻对上洪敏妮促狭的眼神。
    「你也知道……你们多么有话聊啊。」
    路过商店街打烊的橱窗，方颖看着影子，发觉脸蛋似乎通红。
    「只是普通稍微有点话聊的同学。」她移开视线，有些用力地摇摇头，「这样的关係而已。」
    「都承认特别之处了，还承认普通，反而欲盖弥彰。」
    「咦？」
    洪敏妮哈哈大笑，一把抱住方颖，两个女孩子贴着彼此，在路灯下的人行道，伴随欢声嘻笑，愉快轻盈地走着。
    「方颖故作镇定的模样，特别可爱呦。」
    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走上抵达女生宿舍的路径，洪敏妮忽然似有所感地说。
    「什么意思？」方颖问，「啊，脸颊好痛。」
    「因为——你的脸颊好软。」洪敏妮笑嘻嘻的，转过来，捧住方颖的脸颊，忽然敛起笑容正色道：「时间还很多，慢慢来，对的人值得彼此等待。」
    「……敏妮忽然变得好严肃，好不习惯喔。」
    方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有一点撒娇，然后抱住敏妮。
    「谢谢你。」
    「这么跟我道谢的方颖，我也好不习惯。」
    两个女孩互相一笑，月光温柔照耀，脸庞和心都格外的暖。
    水利系自大一，便有许多实察课程。
    「心智地图巡礼，比较涉及地理实察层面，是很好玩的。」
    本学期教授初阶实务课的讲师，江晗也，很年轻，是随时见到她，都洋溢活力的女子，刚留学归国，博士后研究员身分的她，对跨领域和新知识都抱着极高开放性。
    首次独立教授一门课，学生互动、课程规划，都投注很高的热忱。
    「这一次实察，会不会成为你们上大学后，第一次分组报告呢。」
    江晗也瞇起慧黠的双眼，在镜片后打量教室里满座的学生。
    「相信大家都耳闻过，大学分组报告，对同学情谊造成的考验。」一拍双手，笑着大声宣布，「没错，这次就是要分组报告啦！」
    老师语带兴味，又勾起恶趣味的笑容，成功在学生间引起一阵骚动。
    江晗也弹了个响指，拉回学生们的视线。
    「至于分组方式，五个人一组，现在坐在一起的人，至少都要拆成两组。」带着温和笑容，无情宣布，「别哀号了——开学一个月，小团体都定型了是吧，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些不一样的人，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喔。」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9)

    基本规则弄清楚了，又有人问，那可不可以两个小团体，重新排列组合？
    江晗笑着点头，「当然没问题。」
    见状，反应敏捷的陈铭昱先下手为强，「方颖，洪敏妮，你们女孩子拆开来跟我们分组，人数也刚好。」
    几个女孩子坐很靠前，闻声转过头去，隔着几排课桌椅，陈铭昱不忌讳眾人目光，很开朗地朝她们招手。
    方颖视线对上符光泰，后者似乎本来就在看她，动了动唇瓣，在微笑，口型隐约是在说：「我们分一组。」
    方颖顿了顿，点点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在脸发烫前别开视线。
    转过头去，心脏怦怦跳动，是只有自己明白的鼓譟程度。
    她暗自平復心绪，发出很细微的叹息，然后听见身边洪敏妮在唤自己。
    她看过去，洪敏妮嘟嘴，表情无奈但没有生气，「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没听见我在叫你。」
    沉默片刻，方颖才回过神，原来她想事情想得，没听见他人叫自己的声音。
    「抱歉，在想一些事情。」
    「打工那边的事？」
    「嗯，对的。」
    说完方颖一愣，她打工的地方在书店，能有什么需要她在未上工时烦恼的事情。
    洪敏妮也知道她不过随口了一句，没细究下去，打开手机里的文件档案递过去。
    「分组名单，男生他们帮忙填好了，你确认一下学号资讯。」
    她盯着表格，新细明体「方颖」写在「符光泰」下一行，她多看了一秒，抬头说：「都正确。」
    江老师在未还没分组的学生找组员，带着欢欣雀跃的语气，雀跃声音响亮回盪教室：
    「也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穫喔。」
    心脏热热的，方颖忍不住轻轻抚过胸口。
    加速的心跳，像迫不及待想知道，将会发展些什么剧情。
    「好热！」拿着扇子，一边搧风一边大喊着，洪敏妮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方颖，快点过来，电风扇分你吹。」
    方颖抬眸，微凉的风掀起她的刘海，符光泰举着蓝色随身风扇，对她微笑。
    「谢谢你，我们这里也有一台。」
    「哦——」洪敏妮停下脚步，「原来如此，那我们先去前面探路啦，符光泰，要跟方颖一起行动喔。」
    「会的。」符光泰朝前方喊。
    比了个胜利手势，又对方颖喊保持联络后，洪敏妮拉着旁边两个男孩子，迅速拐弯朝下一个据点走去。
    看着迅速隐没的身影，方颖忍俊不住，对符光泰说：「那我们赶紧多拍一些照片吧。」
    他们俩被分配到纪录组，负责蒐集资讯和图像资料。
    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地落在队伍最后方。
    「敏妮传讯息，让我们回头多拍几张拓朴照相。」
    「好啊，那我们从这个点开始补拍？」
    符光泰翻出纪录的照片，递到方颖面前，边瀏览同时讨论。
    「你这么用心，还开设相簿纪录啊。」方颖讶异看他。
    「对啊，纪录的同时做初步筛选，印象比较深刻，心得和笔记都能写得更流畅。」
    「你好用心。」
    符光泰抓抓头发，靦腆与她对望，相互笑着。
    「没有啦，你过奖了。」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0)

    「既然要以『图腾』做主题，那地砖的特色和变化，也很值得特别记录下来。」
    符光泰说着，背对马路弯下腰来。
    方颖挨近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你在看什么，啊，赤崁楼，还有美术馆，画得好漂亮，我第一次发现这个耶。」
    符光泰对她微笑，指着地砖上依照景点绘製的剪影图，按照区域与台南火车站的远近排列，n大在两人脚下，往上数的第三格。
    「这是学校。」
    「我们学校。」
    两人同时说，都抬头而视线相触，忽然安静下来，又相互一笑。
    「是啊，我们学校。」符光泰抬脚，轻轻踏了一下，清朗的双眸注视着女孩，表情有些孩子气，轻快地说，「到此一游。」
    「每天都会一游，要天天造访，持续四年呢。」方颖垂下视线，唇瓣弯着，模仿符光泰的动作，轻轻踩了一下。
    「是啊，有四年那么长呢。」符光泰也低头，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开朗，方颖被感染得也笑出声，同时掀睫覷了一眼身旁的人，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方颖弯着眼睛，双眼亮亮的，并且柔和。
    对视的分秒绵延拉长。
    一秒鐘，又一秒鐘，符光泰感觉心愈跳愈快，脸颊扩散热烫，他像认输似地溢出一声叹息，红着耳朵移开视线。
    「果然大学四年，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吧。」方颖似乎颇有同感。
    符光泰抬起眼瞼，再次望着她。
    夏末的阳光明亮，微风捎来温和暖意。
    两人相隔着不到一公尺的距离，瞳孔折射的光线，让瞳孔像日光下的描图纸一样，澄澈透明。
    日后回想，符光泰据此认定，是自从这一刻起，内心的懵懂情愫，昇华成了藏不住的心意。
    「有点令人好奇呢，四年后的符光泰同学。」
    「令人好奇……我吗？」复诵了几个字，才像恍然读懂方颖话里的意思，符光泰脸瞬间通红。
    「对啊，四年后的你，四年后的我呀。」方颖笑了起来，笑容羞赧地背过身去，秀发间露出的耳垂，和男孩的一样是血红色，「我们。」
    符光泰呆呆地看着女孩背影，脸上不自觉扩散着笑意。
    方颖忽然转过来，慧黠眼眸瞇起，似嗔睁大眼看他，「快点走了，敏妮还在等我们呢。」
    她的脸蛋很红，就像在撒娇。
    「好。」符光泰单肩勾起后背包，另一手插在口袋里，走进她带着满面笑容。
    「符光泰。」
    「嗯？」
    「不要再傻笑啦。」
    「嗯。」符光泰抿唇，难掩上扬的笑意。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1)

    自由实察的下一週上课，各组报告设定的研究主题，与进度规划。
    方颖组别，大家一起上台，由符光泰主讲，并且轮流答覆老师及同学的评论跟建议。
    「我很喜欢你们的主题。」老师拿着平板，分享几个听报告时记下的重点，「拓朴在空间发展学问里，是很有意义，也很有趣的切入视角。未来的课堂上，我们也会深入讲到。」
    组员围绕讲台佇立，在被提问时，即时为主讲人补充论点，同学都很捧场，积极回馈想法，或低头研读共享的简报。
    符光泰操控滑鼠，配合老师讲述的部分切换投影片，视线偶尔停留在靠在讲台旁，低头做笔记的方颖脸上。
    不经意对上眼，方颖朝他投以微笑。
    「我感到很好奇，各位都还是大一，水利系与虽说与都市规划沾边，但毕竟是另一项术业。」手将笔轻松转一圈，江老师语调上扬，眼里有几分讚赏的光，「你们是从何发想，决定以拓朴做研究主题呢？」
    教室忽然一片寂静。
    大家都抬起头来，望讲台上的人，带着好奇、期盼，还有报告人获得师长明显认同，而深感欣羡的眼光。
    成为焦点的小组成员，迅速交换会心视线。
    「老师，这题请给我回答。」
    符光泰举手，其他组员面向同学，沉稳微笑，都点了点头。
    「请说。」老师托着頷，微微点头。
    「城市是我们生活的空间，规划应该以人为本，要达成舒适宜居，最重要的是能够和使用者便利互动，產生好的连结。」感受到视线，符光泰侧头，与方颖对视微笑，「空间感不仅意味着人对环境的感知，也会在时间里交互作用，在不经意间，型塑独特的经验和惯习。」
    「拓朴是城市肌理的直接印记，或许在显而易见的视点，或许在我们常经过，却不显眼的角落，地砖上，或是供给歇息处的长凳。这些因生活繁忙，而免不了疏忽观察的细节，是生活里如同空气与水一样理所当然，却富含意义的空间纹理。」
    老师点头，推了推镜片，眼神流露认同光芒，手写下几个关键词，细緻聆听的倾身姿势。
    「透过日常发现空间的闪光点，这个概念我很喜欢，确实，以人的体验感受为核心，是良好的空间规划应该有的素养。」
    「谢谢老师。」符光泰微笑，移动滑鼠回到目录页，放大核心理念的框框，「不瞒老师说，这个理念，最初是由方颖提供，她为小组贡献了很棒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方颖身上，她愣了一秒，然后展露笑顏，「我有很棒的组员，能够集思广益，一起延伸发挥这个概念。」
    说着，她转头，视线微微抬起，撇过符光泰朝自己微笑的眼，停留在身边的敏妮身上，两个女孩会心一笑。
    「这一组将概念延伸得很好。」江老师笑说，「除此之外，团队气氛也很融洽，看来各位很投缘呀。」
    班级里一阵意味深长的寂静。
    有人举手发言，饶富深意笑道：「老师，方颖在，同时有符光泰，气氛当然好。」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2)

    方才的沉默，顷刻转为纷纷颇共感的齐声大笑。
    江老师呆了一秒，眨眨眼，放下拄着下巴的手，搁下动作沉思，忽然反应过来，也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我虽然大你们好几岁，但看来也还不算迟钝。」江老师视线轮流在脸通红的符光泰和方颖身上，边笑着自我调侃，调解气氛。
    「老师也有一颗年轻的心嘛。」陈铭昱今天话比较少，此刻也露齿一笑。
    符光泰一个大男孩羞赧起来了，他不好意思看方颖，只能用手肘撞一下旁边的陈铭昱，要他别添乱。
    陈铭昱却恶趣味，故意装作不明白，还笑嘻嘻的。
    「麻烦大家口下留情，我们组长都害羞了啦。」
    「喂，陈铭昱。」符光泰瞪了他一眼，脸颊浮现红晕，明显羞涩。
    老师拍拍手，统整大家的注意力，为这组做一段小结，然后说：
    「很好，很期待你们期末的总报告。」
    得到鼓励和讚许，第一次报告圆满结束，大家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轻松与愉悦交织，默契良好地交换微笑。
    符光泰轮流跟每个组员击掌，最后到方颖时，他却忍不住低下视线。
    他们已经走下讲台，绕了半圈教室回到座位。
    两人位置相邻，靠在桌边，方颖微微侧头，轻轻扬了扬手，笑问：「不跟我highfive吗？」
    符光泰呆呆望着她，闪现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颊畔有红晕，十八岁少年俊朗的脸庞，散发少年气息的羞涩。
    方颖也笑得有点害羞，很可爱。
    「嗯，要的。」经过许多秒，符光泰低声说。
    「要的？」
    方颖在座位上，仰头看他。
    「要highfive。」他说，将手掌举到离女孩很近的桌缘。
    方颖低眸，又盯着他笑了笑。
    当符光泰开始犹豫是不是该缩回动作时，方颖伸出手掌，轻轻碰上符光泰掌心。
    男孩的大手，和女孩子白皙、小巧的手，轻巧地相触在一起。
    感觉心热热的，跳得快速，眼神回避又闪躲着，像是欲盖弥彰的心意。
    他看向女孩子，发现她已将视线投向教室前方，状态专注，聆听下一组的报告内容。
    相互触碰手心，又若无其事地，维持好一段时间。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3)

    最后一堂必修下课，教室里还留不少人，各自围成几个圈圈，核对与检讨后续的作业规划。
    「从学校为起点，途经火车站，前往中西区商圈。」握着笔，在平板上放大的地图画线，圈出一块区域，「大家轮流看看，没有问题的话，就是我们这份报告的据点范围。」
    「没问题。」
    「谢谢组长。」
    「大致上都确定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一起放学吧。」
    陈铭昱边说，边背起书包。
    原本在其他位置讨论的同学，忽然叫住大家，问：
    「后天下午，都市寻访的课程，大家都要坐游览车吗？还是有人要自己前往？」
    符光泰下意识看方颖，她对同学点头，「对，我们寝都要搭系上租的游览车。」
    「符光泰你们呢？」同学又问，「你们那群，好几个都有车有驾照吧。」
    「我们也是。」
    刚刚说完，已经走到门边的陈铭昱回头，靠着门框，讶异的表情看符光泰，后者没受影响。
    「跟大家一起，转点和停留都比较方便。」如果仔细听，会发现他语速比平常快一些，「我也要搭车。」
    「都一起搭车吗？」同学问陈铭昱。
    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陈铭昱看着之前讨论过，要骑车前往，前一刻才突然更动计画的好友，挑起一侧眉毛，停顿两秒后点头。
    「好，那就帮你们全部登记，都搭游览车。」
    目送负责调查搭车意愿的同学离开，符光泰转身，对上好友鹰般锐利的眼。
    陈铭昱故作深沉，声音低了几分，「光泰。」
    心微微一颤，符光泰表情流露戒慎，方颖抬起眉毛，投以好奇的表情。
    「你不是……」陈铭昱轻轻喉咙，稍作停顿，「要和方颖去打工吗？」
    听了完整句子，符光泰僵硬的颈项一瞬间松乏下来。
    「对。」他看手机时间，抬头对方颖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方颖点点头，两人与靠着门框的陈铭昱擦肩而过时，后者盯着符光泰，刻意挤眉弄眼。
    明显有话要说。
    符光泰：「……」
    虽未能确知内情，方颖也了然于心，她扯扯符光泰袖子，说：「还有一点时间，我去系图等你。」
    符光泰抿唇，有些不情愿，但碍于好友透过眼神的施压，只能点头。
    「我很快就去找你。」他对着方颖背影说。
    教室里人不知不觉都走光了，剩下符光泰和陈铭昱。
    陈铭昱揽住好友肩膀，「我们也走吧。」
    符光泰咕噥，「我要去找方颖。」
    「知道啦，真不想说你见色忘友。」陈铭昱摇摇头，故意装出一脸苦情感慨，「我们好歹，也是彼此系上第一个认识的同学，如今你连一段教室到系图的路都不肯跟我走。」
    符光泰当然明白朋友的意思，发挥男子义气地也拍拍好友肩膀。但听完后半句话时，明显愣了一下：
    「第一个的话，应该是……」
    他愣住一秒，差点就直接说出女孩的名。

 第二章—试探亲近心扉(14)

    脑海里浮现高一夏天，与方颖初见的场景。
    他第一个认识、对话、有接触的同学，应该是方颖。
    因为是喃喃自语，声音很低，陈铭昱并没有听清楚，便纳闷问：
    「你说什么？」
    符光泰摇摇头，「没事。我们快走吧，打工真的会来不及。」
    陈铭昱露出无语表情，「你不是只做义工性质吗？连打卡时间都跟工读生一样准时。」
    「我正式入职了。」符光泰淡淡说。
    陈铭昱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这星期刚开始。」符光泰言简意賅。
    上週盘点结束，完成了一批书库汰换，流程结束后，店长方淇招待吃饭，表扬符光泰机灵，与方颖合作无间，夸人一顿之后，诚挚邀请符光泰加入书店。
    「你怎么这么好邀啊？」陈铭昱简直咋舌。
    符光泰露齿一笑，整个人发自内心的愉快。
    「据许多人说，打工也是大学生的必修，我喜欢看书，那里上班气氛融洽，何乐而不为。」
    陈铭昱动了动唇瓣，明显有点想吐槽朋友，毕竟心照不宣，符光泰显然是为了「心仪对象」，才决定去打工。
    但见符光泰双眼闪现的光彩，他又按捺下来了。
    「好啦，祝你打工顺利。」拍了拍好友手臂，陈铭昱颇为诚挚地祝福。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系图门口。
    门半掩着，透过敞开的门缝，可以看见方颖坐在里头自习的身影。
    两人都停下脚步。
    「那我先走了。」陈铭昱转身，很瀟洒地挥手。
    「欸，谢谢你。」符光泰叫住他，「晚上回宿舍，帮你带宵夜。」
    陈铭昱停下脚步，整个人转过来，挑起眉梢，一阵故意吊胃口的停顿后，笑道，「我要餐厅街最贵的那家鸡排，加辣。」
    符光泰隔空比了个ok手势。
    图书馆的门微微发出声响，方颖听到动静，从里头走出来。
    陈铭昱抬眼，和方颖对到眼，他愣了愣，微微頷首致意。
    「我先走啦。」他一挥手，就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露出调皮的笑容，隔着走廊喊，「他是大好人，麻烦善待符光泰啊。」
    方颖微微偏头，露出一丝困惑，看向符光泰，他脸红摀住额头，一脸无奈。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学陈铭昱语气，有点俏皮。
    「别担心，不会让他受到委屈。」
    符光泰看过去，浮现红晕的俊脸，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呆。
    「走啦。」方颖走到他旁边，「今天开始是正式上工，要准时打卡。」
    说完，女孩子先朝楼梯口走去，忽然又转过头来。
    「等你啦，快跟上来。」
    符光泰露出微笑，赶紧跟上女孩的步伐。
    「我帮你拿书包。」
    「不用啦。」
    「那帮你拿水壶。」
    方颖低眸，盯了一秒手里的保温杯。
    「好，谢谢你。」
    符光泰握着水壶，亦步亦趋走在女孩身旁，又有点支支吾吾。
    「我帮你……」
    方颖倏然停下脚步，环抱双臂，仰起脸蛋，抿唇直视男孩，几秒的沉默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不用特地献殷勤啦。」
    符光泰愣住，微微摇头。
    他自忖，一切无关计算，他只是想对她好，这是无条件慷慨的心情。
    兀自陷入沉思。
    倏然发觉时，手已被方颖握住，穿堂开窗，微风吹拂过来，少女发丝微微飘扬，她仰首，露出慧黠淘气的笑容，拉着他奔跑起来。
    他心跳得好快。
    忽然之间，他想起第一次与方颖相见，对上目光的瞬间。
    被吸引的剎那，心口瞬间被暖烫情绪充盈，那样的陌生，却能直觉领悟。
    一切皆不言而喻。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1)

    刚刚入秋，南台湾的气候依然炙热。
    正午日光，亮得人睁不开眼，游览车车厢昏暗，几乎都拉上窗帘，只从缝隙透入朦胧的光。
    今天集合得早，沿途已经造访了几个点，长程车途让大家忍不住打瞌睡，开往山道的路上睡成一片。
    少数保持清醒的符光泰，坐在最后一排，他使用笔电，趁记忆鲜明纪录上午实察的感言。
    走道传来放轻的脚步声，助教从前方走来。
    「光泰，快要到目的地了，待会请你叫大家起床。」
    助教是博班学长，待人和气，与符光泰是高中校友，两人熟稔得很快，在与大一班级互动的实务上，很尊重班代符光泰，总会像这样询问他执行意愿。
    「好的。」符光泰闔上笔电，发现班里睡成一团，忍不住笑了。
    助教坐到光泰身边的空位，解释下一个地点的流程，确认共识后。
    「我去帮司机报路，这里就交给你啦。」
    符光泰点头，发现前排一双亮晶晶的目光，带着笑意，回头瞅着他。
    他勾唇，笑得眼尾都上扬，弯腰倾身靠近问方颖，「醒了啊？」
    「嗯。」方颖的脸还埋在外套里，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哑，她下意识拨了拨刘海，微微笑起来，很可爱，「快到了吗？」
    「还有大约二十分鐘，要再睡一下吗？」
    方颖摇头，「你刚刚在做什么？」她微微偏头，盯着放在身旁的笔电。
    「在传相片，早上拍下的那些。」符光泰抓抓耳畔，笑容靦腆，「想要看吗？」
    见方颖点头，符光泰立刻挪动身子让位，指指身边，「坐过来吗？」
    方颖微微歪头，美眸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唇边微微带笑，像确认他提议的认真程度。
    符光泰脸变得有些红，大家都在补眠，他放低音量说话，而此刻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我，那、那个，如果你觉得不妥，电脑交给你自己看。」
    盯着忽然被送到眼前的十三吋笔电，方颖忍不住笑起来。
    「我过去好了啦。」
    开在崎嶇山路上，行驶中的车厢颠颇，方颖手扶椅背站起，符光泰赶忙让开位置，让她坐靠窗座位。
    方颖拉开一角窗帘，回头笑说，「你拍了什么照片呢？好期待呦。」
    符光泰心颤动了一下。
    车厢昏暗，载满全班同学，大家都昏沉睡着的中午。
    他和方颖两人，坐在游览车最后一排，挨着彼此坐着，瀏览同一台笔电。
    方颖听得很专心，也认真地回馈心得。
    某些时候，因为太过投入，他们不自觉头碰着头，抬眼可见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让他几乎能清晰听见心跳飞快。
    周围很安静，时间像是静止。
    心口的怦动，却深刻得不可思议。
    符光泰后来回顾，他感觉才一眨眼，游览车就来到了目的地。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2)

    步道绿树浓荫，空气清幽，秋末的季节凉爽，虽然刚过中午，古道的山路走起来，颇怡然舒适。
    「这种花瓣，导览手册上面似乎也有耶。」
    「山芙蓉。」符光泰凑近方颖，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确认。
    「真的呢。」对照了半晌，方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确实是山芙蓉。」
    符光泰与女孩对视，菀然一笑，蹲下来拍了几张近照，忽然沉吟，「不过……」
    方颖顺着他的视线，会意过来。
    「花瓣的顏色，和老师提供的手册上的照片，不太一样呢。」
    方颖将长发勾到耳后，低头细瞧，指尖轻轻抚了一下皱褶般的纹路，触感十分柔软的花瓣。
    符光泰点头，「但花纹是一致的。」
    他们侧头对视，然后笑起来，异口同声，「因为现在是中午。」
    山芙蓉的花瓣，早上、中午、夜晚，会呈现不同的顏色，属于这种花的独特型态。
    老师给的小册子上，只有纪录植物种类，和路线图。
    而好学的两人，都做足了预习，也查过古道人文与自然知识。
    「看来这是隐藏关卡之一。」方颖认真地说。
    符光泰笑起来，拿出手机记下来，「真厉害，这么快就发现加分题目。」
    这是课堂作业之一，小组会一起行动。
    符光泰和方颖并肩走，沿途拍照、驻足观察，他们边聊边说。
    或许因为兴致高昂，他们的步伐似乎特别轻盈，出发过后十几分鐘，已经与其他同学拉开一段距离。
    「啊，敏妮他们。」
    方颖忽然想起组员，转过头去，见三位同组成员和其他同学走在一块儿，氛围很热络融洽。
    符光泰也停下脚步，追随方颖的目光。
    正与身边人谈天的洪敏妮，馀光瞥见看向自己的两人，挥挥手大声道：
    「方颖，你们可以前进，不用等我们没关係。」
    走在洪敏妮身旁的陈铭昱，也笑着喊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偷懒，也会乖乖做笔记的。」
    洪敏妮看过去，微微挑眉，吐槽了身边人一句，「你不是只负责出席参与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斗嘴起来。
    方颖偏头回望，微微笑看着，符光泰倒退着走了两步，低头与女孩提议，「那我们先走吧，或许更上面，能够发现更多特殊植物呢。」
    方颖点头，回头朝好友挥手，示意暂时道别。
    洪敏妮注意到了，也挥舞手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调皮笑容，用口型说：「好好享受两人世界。」
    方颖顿了一下，脸颊浮现緋红，洪敏妮立刻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怎么了？」刚刚朝前走的符光泰，发现方颖没跟上来，踅步靠近她关切。
    「没什么，走吧。」
    男孩子突然靠近，方颖依然红着脸，不经意垂下视线。
    微微羞赧的反应，让符光泰也莫名羞涩起来。
    「嗯，走吧。」
    符光泰低眸说，唇角牵起弧度，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与女孩子对视。
    树影斑斕，男孩与女孩并肩行走的影子，在淡粉红泡泡的空气里，通过翠绿静謐古道。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3)

    沿指示路标，前往老师设定的目的地。
    符光泰和方颖成为第一组到达的人。
    隔着不远距离，看见休憩长椅上的背包，和站在不远处眺望风景的背影。
    「老师果然到了。」符光泰挑眉微笑，回头关心稍微放慢速度的方颖，「还可以走吗？」
    虽然步伐稍缓，但方颖的节奏调掌控很好，呼吸依然不急不缓，脸颊带点緋红，看得出运动过后的好气色。
    「可以。」方颖低头走，留意地面石板的坡度，看见视线内的布鞋没有移动，知道符光泰在等自己。
    「慢慢走。」符光泰微微笑，在几步阶梯之上低头看着她，眼眸有自然流露的柔和，「不着急。」
    方颖笑了一下，对视一秒后又低下眸子，像是留意脚下步伐，然而只有她清楚，内心因为男孩毫不掩饰给予的温柔，而有些微不平静。
    符光泰静静微笑，瞅着女孩子靠近的身影，等到两人又并肩站一起，才重新起步。
    方颖扶着栏杆，悄悄看一眼高自己许多的男孩，侧顏顺着额发刘海，带着一点晶莹的汗水，橄欖色肌肤的他五官很英气，唇角微微翘起，他似乎随时都拥有好心情。
    身为班代，他包揽下许多事宜，大家都在车上休息的时候，还要忙着张罗琐事。
    但此刻的他，领先全班爬着山路，却仍然精神奕奕，浑身都散发能量，开朗又阳光。
    方颖也察觉到，他刻意放慢了步伐，配合自己的节奏。
    明明如此体贴，他却习惯不宣扬自己，总是默默执行。
    这是很符合符光泰作风的贴心。
    带下车的轻便行李，都在符光泰手中，方颖手里只有一瓶迷你瓶装的运动饮料，是符光泰说必须时刻补充水分，让她带在身边。
    视线落下手里，水蓝色的瓶身，顏色就透着清爽气息。
    正感到有点口渴，符光泰体贴地提议：
    「这个路段的花，跟刚才沿途都不同，不如拍点照片。顺便停下来喝口水，再慢慢爬上去。」
    方颖对上他闪闪发亮的眸子，心弦颤动，唇瓣不由自主发出「好的」回应。
    符光泰打开背包，掏出一罐未开封的宝矿力，「这一罐比较冰，比较好喝，给你。」
    「谢谢……我这里还有。」
    方颖下意识要接，又想起来，举起另一手里的运动饮料宝特瓶。
    符光泰微笑，伸手接过去，「我知道，这交给我。」
    他说得一派轻松又理所当然，方颖下意识地点头，两秒鐘后才发现不对劲。
    「方颖习惯是，不会对嘴喝饮料，所以没关係吧。」符光泰说，「这已经完全变成常温的，不好喝，我来喝掉吧。」
    乍听之下很有说服力，方颖微微頷首。
    她守被动握住那瓶还泛着冰凉水气的运动饮料，而符光泰拿走原来在她手里的，仰头喝起来。
    「啊……」方颖顿了顿，唇瓣蠕动像要说什么，却只是一脸通红的盯着对方。
    符光泰仰头，旁若无人喝着，直到瓶罐见底才看过来。
    看见方颖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样子，男孩子开怀大笑起来。
    「方颖很秀气，平常喝东西，都会倒在保温瓶的盖子里。」
    符光泰话锋一转，泰然自若提起日常，方颖一愣，反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男孩微微笑，继续说：
    「像这种宝特瓶饮料，在户外，没有杯子能倒着喝。方颖会稍微悬空，并不会对嘴饮用，对吧？」
    方颖眨眨眼，露出讶异的表情，她没想到符光泰观察得如此鉅细靡遗。
    「毕竟在山上，只有两瓶水，我实在口渴。」低沉温柔的嗓音有点像撒娇，「但你可以安心。」符光泰在瓶口比划着，示意嘴唇没有碰触到瓶口。
    符光泰拴紧瓶盖，收起来，扬起露齿的阳光笑容。
    这就是在告诉方颖，他也需要这些，而他选择将最好的让给了她。
    他确实很体贴，独处也使人自在，进退有度，让人油生安心感。
    方颖握着水瓶，感到舒坦，他表明特殊对待，分享仅限资源，就算只是一瓶冰饮，也不可能毫无触动。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4)

    「你真是思路清奇。」方颖咕噥，语气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羞赧。
    「是吗。」符光泰笑了两声，举起胸前的相机，对准开在步道边常绿茂盛的观赏植物。
    摄影姿势很专注，方颖沉默地看他拍照，忽然发现什么，侧顏凝望。
    她也有些赧然，背对木板步道，蹲下身，低头注视繁茂花朵。
    「因为这里阳光普照吗，花瓣色泽鲜艳，似乎都格外有生命力。」
    「是没错，这里直面阳光，你观察力很敏锐。」符光泰笑起来，「你还没喝吗？」
    「饮料，可以等等再喝没关係……」
    说到这里，符光泰伸手取走宝特瓶，「那我先帮你背着。」
    方颖睁大眼睛，差点脱口说出「不用啦」，但似乎是已经逐渐适应符光泰的热心。
    话语迸出唇边时，又转了个弯，瞅着男孩子细声说：「我要喝了。」
    「喔，那太好了。」依然维持刚才拍摄的姿势，男孩稍微仰头看她，蹲在她身旁，露齿开朗地回应，手轻松一拧便帮她打开，「给你。」
    方颖接过去，「谢谢。」
    在男孩笑吟吟的凝视下，缓缓喝了起来。
    「那个……」脸红透了，她盯着男孩子说，「你别一直看着我，可以忙你自己的。」
    符光泰愣住了半晌，脸颊浮上红晕，尷尬地抓抓耳朵，声音有点靦腆，「不好意思……」
    方颖握着水瓶，运动饮料冰凉清甜，电解质也舒缓了运动的疲劳，她腆然微微笑着摇头。
    符光泰蹲踞下来，将镜头凑近景观植物，埋首摄影。
    她休息完毕，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侧拍，设想简报时，能做为佐证花絮。
    盯着他的背影，方颖眼底浮现笑意。
    「方颖，你过来看看。」符光泰没有转头高声喊，语气带着难得的兴奋。
    这让方颖很好奇，「怎么了？」
    符光泰转头，对来到身边的方颖笑着说，手里的相机忽然转了个方向，对准睁大杏眼，侧首凝望的方颖。
    「这是什么呢？」方颖转头看她，惊讶地发现镜头，「怎么会在拍我？」
    符光泰颤着肩膀，笑得很孩子气，没有回答方颖问题，而是轻快地说：
    「我发现，这些是圣诞红耶。」
    「是吗？」方颖眨眨眼，微微俯身倾近，「夏季的圣诞红吗？」
    「是秋季的圣诞红喔。」符光泰伸手一指，「你看，这里有红色花苞。」
    「好漂亮，」她双眼一亮，仔细瞧着，「是紫红色的花苞，过不久之后，就会盛开了吧。」
    「嗯，也快要到了，圣诞节。」
    这是升上大学之后，第一个圣诞节。符光泰在心里暗自补充。
    「在你们高中，都会怎么庆祝？」方颖好奇问道。
    「大部分的人都会参加联合舞会。」符光泰想了一下，「其实看起来，就跟大学生会举办的活动很类似。」他大致分享了一些传统。
    方颖认真聆听，表情带点沉思，也点了点头。
    「很难想像高中的自己，过着跟现在一样自在的生活。」方颖笑着说，「感觉好自由又好有趣。」
    符光泰莞尔，嗓音低哑温柔，「从现在开始体会这份自由，也不迟呀。」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5)

    方颖侧头，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带着笑意，彷彿是轻轻柔柔的，触碰她的心。
    倏然之间，两人的脸都红了，心跳飞快不已。
    男孩子先移开视线，他搔搔头，带着羞涩低眸笑着，「对不对？」
    微微哑的声音，带着温度，让人如沐春风。
    方颖觉得，他的温柔口吻，与其说是提问，更像提出一份邀请。
    符光泰又朝她举起相机，相机后的嘴唇勾起微笑，方颖可以清晰想像出镜头后方的他，以如何温柔的双眼望着自己。
    「虽然还有点早，我想提前询问。」
    符光泰柔声，恰恰好能让女孩子听清楚的音量，声线微微透露紧张。
    方颖明确感受到心跳加快。
    他有些赧然的脸，从相机旁露出来，直视女孩的眼睛，
    「方颖，圣诞节时——」
    「喔喔，你们两个来了，脚程很快呢！」头顶上方传来熟悉声音。
    刚才微妙的氛围，霎时被打散。
    方颖睁大眼睛，两人互相对视，察觉是认识的人，不禁朝后退了一小步。
    女孩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符光泰放下相机，搔搔头，对于被打断有些遗憾。
    抬眼发现上方一座观景台，朝两人方向探望的人影，和方颖比了个方向，朝对方挥挥手喊，「老师——」
    江老师笑着喊，「都到这里了，怎么不上来？」
    符光泰下意识看方颖一眼。
    女孩笑着应：「要过去了。」
    微风撩起女孩长发，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廓，浮现一抹明显的红。
    「最后有个上坡，斜度比较陡，你们上来时脚步要踏稳，握紧栏杆。」隔着一段山距，交谈需要刻意放大音量，老师叮嘱二人。
    打过招呼，老师又拿起望远镜，朝观景台另一方向走去。
    收回视线，符光泰朝女孩露出笑容，「那我们也过去吧，方颖。」
    「嗯。」
    方颖看着他背影，不由思索着，刚才如果没有被打断，他想问她什么呢？
    ……圣诞节。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方颖心里浮现隐隐猜测，有种预感蔓延开来，心跳变得加快。
    「方颖，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江老师坐到方颖旁边，手里的档案夹不停搧风。
    方颖从思绪中回神，露出笑容，摇了摇头，「谢谢老师关心。」
    「你的脸好红。」江老师凝视她半晌，忽然微笑说。
    方颖愣住，脸颊的红晕又添了几分。
    「方颖，老师。」符光泰笑着走近，「指示牌写得果然没错，从侧边斜坡上去，果真有自动贩卖机。」
    「谢谢。」方颖接过饮料，不自觉低下头，她心下讶然，忽然发现自己只要与符光泰对视，心跳就会变得紊乱。
    「老师，请用。」
    「啊——这么热的天气能喝到饮料，太感谢你了。」
    江老师很开心地接过，仰头喝起减糖电解质饮料。
    符光泰带着笑意经过，到方颖另一边的空位坐下。
    察觉符光泰在看自己，方颖佯装不知，这种无法坦然对视，羞涩的情绪佔据心防。
    方颖盯着辽阔山景，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只是，心跳依然不太平静。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6)

    符光泰微微笑，稍微举起相机。
    「我刚刚问，要不要帮你拍照？」符光泰说，示意方颖回首看山峦与天空相连的风景，「晴空和云朵都很漂亮，要是方颖入镜，画面会更加美丽。」
    他语气真诚，眼睛光芒闪亮亮的，说什么都让人心口怦动。
    方颖抿抿唇瓣，喉咙有些乾涩，害羞使她忍不住转开视线。
    「这么说，是意指人因美景而漂亮吗？」她咕噥。
    符光泰微微愣住，又笑开了，「是风景因为人而漂亮。」
    他注视着她，等待女孩子抬眸与他对视。
    原本在旁边的江老师，不知何时去散步，远离观景凉亭。
    山林是寂静的，树叶沙沙吹动的声音，凝望着彼此，无声而亲暱心神交流。
    符光泰给方颖拍了许多照片。
    拍摄的人，比被拍照的人更投入其中。
    江老师散步回来，手里拿着捡拾的落花与树叶，兴致高昂想与学生们分享，看见这幅情景，不禁放慢脚步，唇瓣泛着笑。
    过了一段时间，后头的同学们也陆续抵达。
    大家围坐在凉亭，交换发现与报告主题的灵感，洪敏妮一直观察方颖，默默揣想刚才她与符光泰独处，是否有些不为人知的插曲。
    「方颖。」
    肩膀被轻轻拍一下，方颖眨眨眼转头。
    洪敏妮瞇眼眸子，凑近耳畔低了声音，「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你刚才叫我吗？」
    「不只一次呢。」洪敏妮无奈一笑，「而且是怎么回事，符光泰一直在瞄你，你脸又好红。」
    「咦——」方颖不由得惊呼，她一顿，无需搜寻符光泰的视线，他对她投以笑容，方颖赧然地頷首回应。
    她收回注视，她赶紧用手机前置镜头检查，果然白皙的脸蛋浮现明显红晕，「……」
    「方颖怎么了？」或许是听见对话，其他同学也发现了，也凑近关切。
    被这么围绕注视，方颖更加不好意思，只能低声说：「没事……」
    洪敏妮搭好友肩膀，将她带离焦点，同时帮她解释：
    「天气太热，她上山爬得比较快，把脸颊热红了。」
    「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提早下山。」依然有热心同学询问。
    方颖淡淡笑着，对关心的人一个个道谢，同时微笑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似乎被动静吸引，符光泰也从男生聊天群走过来关心。
    「方颖还好吗？」他问洪敏妮，视线却盯着坐在长凳上喝水的方颖。
    「天气热，休息一下就好了。」方颖回答，又低下头捧着矿泉水小口啜饮。
    符光泰微微皱眉，蹲下身子与女孩平视，表情带着担忧。
    「你听起来很累，真的没事吗？」
    方颖想说「没关係」，符光泰塌下肩膀，语气愧疚自责，「刚才太勉强你了。」
    旁边有人倒抽一口气，两人望过去，是掩着嘴，目瞪口呆的洪敏妮。
    对上二人的视线，她勾起唇瓣，露出饶富深意的笑。
    「敏妮——」方颖叹气。
    「刚才出大太阳，我觉得方颖很美，拉着她拍了好多照片。」符光泰微笑，淡淡解释。
    不料没有效果，又是一个更加惊呆的表情。
    方颖也睁大眼睛，愣了两秒，意会过来后脸蛋通红。
    「怎么了？」符光泰有些困惑。
    「……」洪敏妮深呼吸，维持镇定，「你再说一次，方颖怎么样？」
    符光泰依然一脸懵。
    敏妮只好继续引导：「你说要拍照，是因为方颖怎么样。」
    「方颖很美——」脱口而出，倏然领悟自己的话，俊脸瞬间爆红，不知所措又害羞的表情。
    顿时，在凉亭休息、观景的全班学生，都被这句话吸引注意，目光整齐划一地望过去。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7)

    空气微妙凝结，方颖红透了脸，符光泰怔住了，窘促地脸一红，不好意思看方颖，便低下脸。
    洪敏妮也一脸傻眼，她只是想稍微调侃，打趣生涩的曖昧新手村学员，稍微推一把，无意引来这么多人观望。
    她堆起笑容，将话题急中生智转弯。
    「美、确实很美啊，这座古道歷史悠久，但不愧经过精心维护，隐身在都市一隅，充满森林气息，就如世外桃源一般。」洪敏妮合起双掌，煞有介事地介绍，又旋身示意身后的小栈道，「刚才符光泰分享，那边上去的景致美丽，可以俯瞰大片翠绿茶园，拍起照来很漂亮。」
    听这番口若悬河，美照据点成功吸引大家的注意，几个女孩子讨论「要不然再上去看看」，洪敏妮笑着为人指路。
    不少人都上山去拍照了，观景凉亭剩下零星休息的人。
    「方颖，符光泰，真的很抱歉。」合起双掌，洪敏妮低下头，「可以骂我没关係，但是……」
    停顿了一下，听着的两人下意识抬起头。
    「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回避对方的视线啊。」
    方颖偏头望过去，不知是否恰巧，符光泰也盯着她，两人四目相接。
    「那个……」符光泰扬起笑容，微微啟唇。
    方颖稍微愣住，心升起异样躁动，她仓促转开视线，脸颊浮现红晕。
    「如果有做不好的地方，我会改进，你别不开心。」
    男孩的声线温缓，明显小心翼翼。
    虽然撇开视线，方颖依然能感受到，符光泰视线凝着自己。
    「对不起。」他语带愧疚。
    「你又没有做错事情。」方颖嘀咕，声音有点小脾气，但不带分毫控诉意味，如果忽视她耳垂泛着的鲜红，其实挺沉稳，「不要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是，是，错的人是我。」洪敏妮缓颊，同时笑开，她算是看明白了，哪有什么齟齬，两人都是难为情，脸颊通红而不敢直视彼此。
    「话说——这山间的美景果真很美吧，我也好想去看看，我也该去看看吧。」她已放宽心，笑得合不拢嘴，「方颖，那有事情电话联络。」
    说完，迅速背起行李就溜走了，「两位要是提前下山，也没关係。我就不打扰了。」
    盯着洪敏妮穿过栈道的背影，方颖轻轻叹气。
    符光泰视线一直流连于她，看见她反应，又添了几分关切。
    方颖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又低下头。
    「方颖。」
    「嗯。」
    「方颖。」
    「……。」
    「为什么不理我？」符光泰手放椅凳支撑，朝女孩的方向靠近。
    「你又没有说……」方颖转头，凑近的男孩脸庞近在咫尺，唇瓣感觉他温热的吐息，她垂下眸低语，「又没什么需要我搭理的话。」
    符光泰垂眼，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嗓音低哑。
    「你很漂亮。」他捕捉到女孩瞬间变红的脸，声音也带着几分羞赧，「这样的告白，不值得得到一句，当事人的回应吗？」
    方颖背后是栏杆，虽不至于无处可逃，但她与男孩子靠得很近，宽硕臂膀落下一道阴影，没有肢体碰触，却像是被拥在怀里。
    属于男孩子的气息，和他锁住自己的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侵略性，她心脏微微颤动。
    她不至于太过迟钝，当然明白，面前男孩的举措和注视，是她心跳加速的原因。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8)

    「方颖。」低沉柔和的声音。
    方颖抬头，与他视线自然地相触。
    方颖心跳开始慢慢加速。
    符光泰的手就搁在女孩身后的长椅，近得她完全能够察觉，他同样并非游刃有馀的呼吸。
    「要说什么……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方颖囁嚅着，脸蛋通红，「你先给我一点时间……」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轻叹，符光泰拉开一些距离，他揉一把头发，叹息浅笑了声，耳垂一抹薄红，显然也害羞不已。
    刚才距离极近，心脏的脉动也为之清晰。
    此刻分开，呼吸交融的悸动倏然消散，心口又浮现异样感受，像有些可惜，离情依依。
    方颖轻轻抚上胸口，闪过一丝微微揪紧的心情。
    眼睫微眨的瞬间，符光泰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这一刻，她又由衷展顏，顿时就被庆幸，和难以名状的安全感填得满满。
    「我……」
    方颖试图说点什么，微微啟唇，见状的符光泰立刻侧耳靠近。
    见他专注倾听，她忍不住笑了，微微低头的男孩一愣，也瞇眼笑了起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凝望山明美景，肩头微微偏向对方，心跳得很快，甚至怀疑自己听见对方的心音。
    却很祥和寧静。
    正当方颖心想，她是否应该就刚才的话题，给一点回应，毕竟她说「给一点时间」，却没有确切向度。
    便听见符光泰低语：「好，我等你。」
    他双肘贴在膝上，手支下頷，扬起脸庞凝望天空，敛起眼瞼的侧顏，显得温柔平静。
    方颖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盯着蓝天，彷彿若有所思的符光泰，唇瓣泛起明显的笑意。
    距离集合时间还有许久，方颖和符光泰特别早动身下山。
    一方面是想趁时间仍早，沿途捕捉上山路程没观察到的特写。
    另一方面则是——太尷尬了。
    透过洪敏妮讯息里的描述，刚才那段兀然告白的插曲，虽然简短，但震撼力之强大。
    转移阵地拍美照的大家，不一会儿又纷纷讨论起，关于这届水利系第一对班对的话题。
    方颖眼角微颤，莫可奈何地针对「第一对班对」做澄清：
    「并没有在一起……」
    下意识看了眼前，正以俯瞰视角为嘉南平原摄影的符光泰。
    对方似有所察，回过头朝她微笑，她心口怦动，垂下视线抿唇笑起来。
    手机震动，是敏妮满屏关切的讯息：
    「怎么回事－－？你拒绝了吗？我是否该下山陪你，不然独处该有多尷尬。」
    方颖赶紧回应：
    「没有拒绝，气氛也挺……」方颖打字的手顿了顿，「都挺融恰，你放心。」
    对面立刻已读，方颖思索一下，也叮嚀：
    「那段山路很陡，别独自走来，跟同学们一起行动，相互有个照应。」
    发完讯息，符光泰微笑走近，「和谁聊呢？」
    「嗯，敏妮，我们在说……」
    方颖看向他，直觉地分享内容，下一秒想到她与洪敏妮的话题－－就关于她和眼前男孩子，赶紧打住，笑着摇摇头，暗自希望别被发现脸上赧顏的緋红。
    符光泰有些困惑：「怎么了？」
    「没什么。」方颖转移话题，低头指他的相机，「你拍了什么？」
    女孩子忽而靠近，自然甜美属于女孩的气息佔据鼻腔，符光泰微微怔了怔，盯着凑近自己，主动端起相机看档案的女孩，眼底都是柔情和笑意。
    美好悸动的傍晚，晚霞慢慢将天色染橘。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9)

    星期六上午，方颖在寝室醒来，就近买了大厅贩卖的麵包跟牛奶当早餐，便赶往图书馆。
    通过自动门，一面低头掏学生证，方颖抬头，发现差点撞上前方的人，匆匆煞住步伐，才发现聚了群学生，似乎都等着刷卡入内。
    距离开馆的八点半，还有五分鐘呢。
    方颖眨眨眼，探头观望，心里默默数算，依照眼前的人数，藏书楼层的阅览区将轻易满座。
    「方颖。」熟悉声音落下，前方的身影转过来。
    抬眼就见符光泰的笑脸，他眉眼温和，微微弯低身子说，「你也来念书？」
    方颖愣了一秒，脸上露出笑容，「是啊，真巧。」
    管理员指示，让学生们依抵达顺序排队，两人循声挪步，等站定，符光泰又转身面朝少女。
    「早上从家里过来？」符光泰语气自然，他从外套口袋掏出学生证。
    「昨天住学校，从宿舍过来的。」方颖笑着答，「要考试了，节省通勤时间。」
    开馆了，刷学生证后，两人并肩走，步调悠缓地走图书馆中央的楼梯。
    「你想选几楼座位？」走到二楼，符光泰低声询问。
    方颖跟着停下步伐，对上男孩询问的目光。
    他单边背着后背包，倚着楼梯栏杆，窗边日光洒在脸庞上，弯唇的笑容很阳光。
    方颖眨眨眼，自然而然道：「想到楼上看看，或许能找到喜欢的座位。」
    「你喜欢的座位？」
    「窗户旁边的，」方颖笑着描述，「最好是正对着中央大道，能欣赏花圃的视野。」
    符光泰点头，忽然朝她伸手，指着她怀里的物品。
    方颖愣了一下，才意会到他是要帮自己提电脑包。
    她不习惯麻烦人，方颖微微啟唇，正想要婉拒，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忽然就转了个弯。
    「……这很重的。」她低语。她偏爱大萤幕，笔电十六吋规格。
    符光泰展顏一笑，「我不怕重，让我帮你。」
    走到四楼，由落地窗望出去，楼层变高后，景色的视野明显开阔，方颖想在这层楼寻觅座位，正张望时，符光泰忽然叫住她。
    方颖回头，见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默默的有些意外。
    「怎么了呀？」她走近他，微笑着仰首。
    男孩子站姿忽然端正，他抱着属于自己的粉色皮革电脑包，颇具决心般盯着自己，深深呼吸后才开口，姿态十分郑重。
    「我……预约了楼上的讨论室，窗外视野很好，可以看见花园。」语气一贯低沉温柔，却听得出一丝紧张，深邃的眼睛直视着女孩子，「你若是不介意，要不要一起念书？」
    方颖愣愣的，有些傻在原地。
    直到男孩子的脸颊、耳根子都一点点变得緋红。
    她终于找到声音，明明故作镇定，却也泛着一丝靦腆，「好。」
    两人默默对上视线，又同时移开目光，羞涩莫名。
    心跳得好快，无须照镜子也知道，想必此刻也与男孩子一样，脸都红透了。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10)

    五楼的小型讨论室，方颖和符光泰相对而坐，安静地各自读书、使用电脑。
    窗帘被拉起，大片玻璃窗渗入阳光。
    正打算从背包找纸本资料时，符光泰抬眼，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女孩长发披肩，低眸眼神专注，阳光金闪闪的撒在她白皙的脸庞。
    就如她一如既往给他的感觉，澄净温暖。
    半鐘头后，门边刷卡器一响，门被转开，探头进来的陈铭昱顿了一下。
    「嗨。」方颖在座位上，抬头就来者相对，立刻挥手打招呼。
    「早啊。」陈铭昱微笑问候。
    「来了。」座位背对着门，且加上戴耳机，符光泰此时察觉来者，转过头来打招呼，指指身旁空位，示意陈铭昱坐自己旁边。
    陈铭昱放下背包，拿出自己的书和工具，才侧着头用嘴型问，「哪里遇上的？」
    符光泰在电脑后抬起头，用嘴型无声说，「图书馆门口。」
    「所以你昨天约我来读书，就是为了……？」陈铭昱挑眉，默默瞥了一眼斜对面的人，又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是。」符光泰无奈一笑，眼底的愉悦很浓，「真的是巧合。」
    提到「巧合」二字，他心脏热热的，也跳得有些快，虽然在假日巧遇是意料之外，但确实惊喜，令他雀跃。
    「真的啊——」陈铭昱挑起眉梢，显露讶异又笑道，「你运气可真好。」
    符光泰展顏，唇边扬起弧度。
    又过不久，陈铭昱忽然想到什么，默默发了则讯息，点点专心唸书的符光泰肩膀，示意他看手机。
    符光泰没想太多，滑开对话框，对着手机愣住了。
    「我中午就先撤了。」陈铭昱以讯息说，「留在这幅画面里，总觉得自己颇多馀。」
    「为什么？」符光泰转过头去，真诚发问的表情。
    陈铭昱抽动嘴角，若非以静音模式对话，他必定会认为面露不解的某人在装傻。
    在某些点上，这人意外的有些迟钝。
    「给你们留独处空间唄。」发送讯息，陈铭昱扬起眉宇，故意一脸贼笑。
    「……」定格两秒之后，符光泰瞬间熟透了，等思路运转过来，飞快发讯息制止，「大可不必。」
    读出义正词严的口吻，陈铭昱盯着手机努力憋笑。
    「只是单独念书，你想歪到哪去。」他调侃。
    「才没有想歪。」符光泰飞快打字，抬眸正气凛然地瞪好友一眼，「你得留下来。」
    「不解风情。」陈铭昱说，「大好机会都被你挥霍了。」
    依旧是透过讯息交谈。
    但眼神交锋，暗流涌动也颇具存在感。
    方颖隐约察觉，从资料里抬头，见两个男大生绷着表情，对着彼此像在玩瞪眼，忍不住噗哧一笑。
    原本僵持的两人同时转过来。
    感觉像是偷窥被抓包，方颖顿时有点心虚，
    「你们正在说悄悄话吗？」
    符光泰搔搔头发，很不好意思地咕噥，「不，只是在讨论……水文学考试范围。」
    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对上女孩清澈的眼，符光泰心跳紊乱。
    陈铭昱撑着脸颊扬眉，心想：就你特别会掰。
    「水文学范围？」方颖眨眨眼，翻了一下行事历，「最后一次上课讨论的结果，要考整本喔。」
    方颖一边说，将电脑转到男孩子的方向，「教学系统上面标记了重点范围。」
    「据助教说明，教授在期末考另有想让我们做的事情，就预支考试进度了。」
    确实有这么回事。
    其实符光泰都记得，但他听得十分专心，还顺着标记为重点的章节，和方颖开啟话题。
    流畅讨论告一段落，他拿起手机低头记关键字，再看向萤幕时，画面正烁闪，跳出设定的提醒，他不禁扬起眉毛，浮现讚叹的笑意，「你的复习计划，列得真详细。」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11)

    「嗯？」方颖探头一望，不禁倒抽一口气，赶紧关掉跳桌面的行事历通知，脸蛋浮现一抹红晕，惊呼一声，「别看了。」
    她赶紧盖起电脑，靦腆咕噥，「真难为情。」
    「怎么会，我认为这样做很好。」符光泰神情认真。
    方颖微微偏头，静静瞅着他。
    「我习惯写计划，有个方向按部就班……」她垂眸小声地说，「学霸似乎通常不是这种路线。」
    她在暗指他或许不懂她的想法。
    「习惯不同罢了。」符光泰说，「你擅长规划，相对的容易捕捉枝微末节，这是很重要的特质。」
    方颖抬起眼眸，一瞬不瞬注视他，像是等他继续说话。
    符光泰一阵不好意思，心跳微微加快，不禁避开视线，才意识到他搁桌上的手肘，与方颖白皙的手，不知不觉之间靠得很近。
    其实为了分享电脑画面，此刻两人脸庞也十分靠近，他不禁微微屏息，仅距咫尺，呼吸隐约感觉到女孩的馨香，纯净恬然的气息。
    意识到这里，男孩子的脸渐渐染上红晕。
    方颖原本扬着脸，眼睫微微掀动，也默默低眸不语。
    彼此都没有退开，保持若有似无的靠近，耳畔隐约有属于自己，与掺杂来自于对方的心跳声。
    明明害羞，挨着彼此，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就像带着几分试探，生理与心理的距离——
    符光泰眼波微动，视线凝着女孩纤柔的手。
    忍不住想，是不是能够更加靠近？
    忽然，旁边传来轻咳，陈铭昱刻意提醒自己存在大声说话：
    「符光泰他啊，读书从不列计划的，方颖你说，你俩是不是特别互补——」
    陈铭昱靠在椅背上，轻松扬高语调，半眨着一隻眼睛，故作不经意注视，前几秒隔着一张大桌子，都能差点碰触彼此的两人，如梦初醒般的瞬间弹开。
    方颖低头盯着电脑，假装没有听懂陈铭昱的调侃，「……是吗。」
    「对啊，对啊。」陈铭漫应道，带着窃笑看符光泰，但点到为止，没有过度调侃。
    「那就是全部的考试进度……」方颖红着脸，紧盯电脑萤幕，使用滑鼠的速度快得一听就知道是在装忙，「都清楚了吧。」
    「嗯。」符光泰搔搔头发，声音透着一点低哑，「谢谢你。」
    陈铭昱瞇着眼，作为在场唯一不风中凌乱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扩大。
    就说了，在这里我是多馀的吧？
    他对好友挑起眉毛，用眼神传达了这样的心情。
    符光泰脸又变得更红了。
    不到中午，唸到一个段落，陈铭昱主动告辞。
    「宿舍也能读，我先回去啦。」他带着微笑，一脸认为自己颇知情识趣的样子。
    关上讨论室门，还回过头，自认不经意地透过玻璃窗朝符光泰挤眉弄眼。
    方颖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符光泰一副靦腆模样，嘴边掛着柔和微笑，两人很有默契，又低头各自准备课业。
    就这么心照不宣，平静的气氛共度，其实也很不错。

 第三章—她知晓的秘密(12)

    出图书馆时还很早，并肩走出自动门，符光泰默忖邀约说词，就听见方颖问：
    「要一起吃午饭吗？」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下来，方颖笑着，「虽说下午三点，时间有点迟了。」
    符光泰盯着女孩的笑眼，「……好。」
    选了一间供餐的咖啡厅，都带着电脑，打算在原地继续读书。
    服务生送餐，「伯爵红茶和分开放的鲜奶。」
    「谢谢。」方颖移开文献，腾出空间。
    餐点上齐，两人对坐用餐，符光泰吃着自己的义大利麵，默默留意方颖的偏好。
    「你喜欢慢慢加鲜奶的喝法？」
    方颖拿着瓷製小牛奶壶，慢慢往玻璃杯倒鲜奶，形成琥珀般的纹路。
    她抬起头露出调皮的笑容，「这样慢慢的晕开，很漂亮吧。」
    他微微偏头，盯着自己手边的红茶和果糖，慢条斯理地撕开封膜，往玻璃杯里添加糖浆。
    「很疗癒吧。」方颖倾身靠近，笑咪咪说。
    符光泰注视她的笑脸半晌，低头看扩散淡淡纹路的红茶表面，唇瓣扬起弧度。
    「嗯，真好看。」
    就像面前的人一样。
    他心跳加快，而对面的人已开心享用起餐点，没有丝毫异状。
    他轻笑一声，喝了微甜的红茶，放松下来的脑海里回顾着今日的一切。
    在图书馆前的偶然巧遇，已经十分幸运。
    一起共度了半日，静静念书，又理所当然一起吃饭，和谐融洽。
    期中考週，考试与报告的压力存在，却一点都不辛苦。
    都是因为有这些美好的插曲。
    喜悦在心里扩散，他不想过度喜形于色，压抑着唇角表情平静。
    偶然提起视线，方颖也朝他注视。
    「我有点好奇，一直很想问你……」
    「什么事情？」他微微倾身。
    原本以为关于期中考试，毕竟这是最即时，也最共通的话题。
    「古道实察的档案，最后那一份附件，是你替我加上去的吧？」
    她指的是製作了花卉档案的山芙蓉。
    符光泰的手一顿，扬起笑容，「我附加了不同时间花色变换的照片。」
    方颖注视着他。
    「那花语……」
    「漂亮、纯洁，霜降时期绽放，高贵的美人。」
    男孩子垂眸盯着玻璃杯，缓缓望向面前的女孩子，她的脸颊隐隐染上緋红。
    「某些时候，会被纳入中药药材，代表治癒；表白时献上山芙蓉，是一份敬意，象徵送花者无私的爱意。」
    方颖心跳加速，不禁想起不久前在实察现场，男孩注视自己，与独处时分的场景。
    「方颖。」
    「什么？」她用指尖轻轻碰触餐巾纸，心既热又柔软。
    他露齿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目光。
    「你当然能有一份标准，想必也有自己的框架，我会尝试融入，尽力了解你。」他倾诉心跡，郑重的同时，也为她保留馀地。
    「我也需要一个应许。」他轻笑一声，认真问，「可不可以？」
    「……可以。」
    她知晓这个秘密。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1)

    跨年前的最后一个週末，台南天空灰蓝蓝的，空气带有难得的一丝寒意。
    n大校园搭着许多帐篷，人潮和热闹气氛，让冬日变得温暖。
    大伙儿在都帐棚下准备着，微波炉上滚着锅煮奶茶，空气飘散香甜气味。
    符光泰接了一通电话，回头喊，「小朋友们待会就过来了，各位加快脚步，做好准备呀。」
    大家笑着应和，又低头忙活着手中工作。
    符光泰走到旁边，走廊上摆着大桌，几个女孩忙将零食分装到袋子里，绑上红色缎带。
    方颖坐在桌首，将装满点心的袋子贴上圣诞贴纸封口。
    洪敏妮在她右侧，隔着一段距离，先瞥见来人，轻推身旁好友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挤眼一笑。
    方颖抬头，就对上男孩子的笑脸。
    「方颖有空吗？」
    「嗯？」方颖微笑问，手里的贴纸刚好用完，「敏妮，我需要新的贴纸。」
    手伸到袋子里，拿出新贴纸时顿了一下，洪敏妮笑着摆摆手，「剩下的我们贴就好。」
    方颖看看符光泰，又看看好友。
    前者面带笑容，后者对她使眼色，催促意味很明显。
    她抿抿唇，有些犹豫，「能够等我几分鐘吗？我再多贴一些就去帮你的忙。」
    「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去协助其他工作吧。」坐另一侧的女孩也笑着催促。
    「交给我吧。」洪敏妮将方颖的工作揽到自己桌前，笑着拍拍她的手，附耳说了句悄悄话，「晚上可要鉅细靡遗地分享情况呀。」
    方颖微微愣住，脸瞬间变红，盯着迅速退回原位，一脸促狭偷笑的好友。
    「不会有那种情况。」她用气音说，语气却不太篤定。
    其他人见状，都默默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几个比较调皮的女孩故作不解：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要听——」
    「方颖是不是穿太厚了，脸变得好红。」
    「你们——」方颖噘嘴，正想要抗议，目光不经意停在符光泰身上，他虚靠着桌沿，手肘撑桌上，在帮忙分装零食的工作。
    察觉视线，他朝女孩微笑，「这些零食看起来都很好吃，不是吗？」
    「这当然啦，毕竟我们小组组长——她可是很细心的。」洪敏妮神秘兮兮地笑说。
    採购是总务组的工作，组长正是方颖。
    这话便是暗示符光泰随口一夸，就能夸到「自己人」。
    「敏妮！」方颖不禁窘促，脸颊更红了。
    符光泰默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虽然她神情羞涩，但没有流露丝毫反感。
    这让他感到安心。
    「系上负责接待的小朋友会搭游览车，在大门会合，时间差不多了。」他目光从手錶上提起，眼底漫开笑意，「有温柔可靠的大姊姊在，小朋友应该会更加自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接他们吗？」
    他们互相凝视片刻，方颖稍微移开目光，刚才还一副津津有味地观戏、调侃的好友们，此时都故作充耳不闻，低头忙活手里的工作。
    她又看着他，男孩子扬着一抹微笑。
    「走吧。」她细声说，说完就转过身去，像是掩饰害羞，自顾自朝校门方向走。
    「你跟上来了没有……噢。」她停下脚步回头，撞上年轻男生的胸膛，顿时惊讶又慌张，「抱歉，我不知道你——」
    边道歉同时抬眸，他正俯身端详自己，方颖猝不及防撞上他格外深邃的双眼，心漏跳一拍。
    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又靠近，女孩子纤细手腕，被恰当温柔的力道握住。
    「有没有受伤？」他弯身询问，自然地朝前迈步，再次将二人距离拉得更近。
    方颖呆住一秒，定格盯着他放大的脸，咫尺就是男孩子的气息。
    「哪里痛吗？」他盯着她问，语气低哑，十分认真。
    「没受伤。」方颖垂下眼瞼，细声囁嚅。
    「……好。」
    他视线下移，缓缓落在女孩唇瓣，粉嫩淡红，有唇膏添增的润泽。
    方颖心跳加快，极致近距离的曖昧，让她无法迎上对方视线。
    脸被带着薄茧的手捧住，轻洒在唇瓣的气息灼热，她闭上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2)

    「方颖。」声音落在耳畔，他柔声唤。
    方颖睁开眼，男孩子带点粗礪的指腹，轻轻摩娑她脸颊，触感温柔，她又舒适地微微瞇了眼睛。
    冬季日光很温暖。
    他目光坦荡，定定注视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好了——」
    刚下决心开口，一串密集的手机通知音打岔。
    轻抚女孩子脸颊的手微微一顿，他露出苦笑，气氛顿时有些尷尬。
    方颖笑着摇头，稍微退开一步，「你看手机吧，看看谁在找你，或许是不能等的事。」
    符光泰点头，淡淡笑道：「谢谢。」
    当她的面接起电话，确实是件即时消息。
    「好，我知道了，请稍后一下，谢谢您。」结束通话，符光泰偏头和方颖说，「是育幼院的老师，小朋友们抵达了。」
    「那我们快去吧。」
    方颖说完，率先朝目的地走去。
    符光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两人靠得很近。
    节庆活动日，本身就热闹的校园里来客不少，几次眼看就要有肢体碰触，双方都心照不宣，默契拉开釐米距离。
    「小心。」
    穿着小熊人偶装、似乎在赶时间的学生，驼着厚重的大棉道具服，步履匆忙穿越椰林大道。
    从斜后方跑来，远处看过来时，看不见被高挑男生挡住的方颖，撞上之前，小熊人偶赶紧侧身闪避，方颖仍被玩偶厚实的肩膀碰到了，脚步不稳了一下。
    符光泰即时揽住方颖，将人带进怀里。
    心跳有点紊乱，方颖手放胸口，稍微平復呼吸，还有些馀悸犹存，却见身旁的人比她还焦急。
    装扮成熊偶的同学停下来道歉，符光泰摆摆手，急忙蹲下来查看方颖的情形。
    「还好吗？」他握着方颖手腕，语气温柔表情却显得慌张。
    「我没事。」方颖低声说，朝满含歉意，不敢贸然离去的男同学微笑，「我没事，这身装扮看起来很不容易，系上的人应该都在等你，快点过去吧。」
    她体贴地说，指熊偶同学手里的活动看板。
    对方认真道歉，稟明姓名和系所，表示有任何问题都欢迎联系，鞠躬致歉后，才匆忙离去。
    人都走了，符光泰却仍低着头，视线落在方颖脚踝，锁眉的脸庞难得严肃。
    「好啦，没事。」方颖轻推他肩膀，笑得很轻松，「快走吧，小朋友们可等不及。」
    他目光依然凝着，「脚有没有扭到？」
    「没有哇。」方颖原地踏了两步，证明自己无虞。
    「好，好。」符光泰隔空揽住她肩膀，透着一丝慌张说，「但你刚才差点跌倒了，还是要小心。」
    经他一提，方颖才想起来，刚才为了错开碰撞，确实脚步微微踉蹌了一下，幸好当时符光泰稳住了她。
    她缓缓抬眸，默默讶异符光泰心细至此。
    「谢谢你。」她轻轻拍男孩子手臂，「走吧，一起去接小朋友们。」
    说完，她走在符光泰身边，拉近了稍早若有似无的距离。
    或许即将和小朋友相见，方颖脸上掛着雀跃笑容，还低低哼着歌，符光泰垂眸注视着，嘴角也上扬。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3)

    孩子们很活泼，并行在欢腾的校园，一段时间后就破冰了，自然地熟稔起来。
    圣诞岁末是大活动，校园各处都有摊位，社团成果展览，主动分送鲜艳的造型汽球给小访客，孩子们不亦乐乎。
    孩子们很兴奋，特别喜欢方颖，抱着大姊姊的手臂聊天，竞争着谁能走在离姊姊最近的位置。
    偶然抬眸，方颖总会与符光泰视线交会，彼此会心微笑。
    「符光哥哥、方颖姊姊。」
    听见稚嫩童音，两人同时回过头，队伍最前的小朋友眨着眼睛，好奇宝宝踮着脚将脸颊凑近。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咦？」方颖也眨眨眼，温柔一笑，「哥哥姊姊没有说话呀。」
    「有哇，我都看见了呢，哥哥盯着姊姊，姊姊发现了，也对他笑了。」她转向身旁的男孩，「浩浩也看到了对不对？」
    小男孩微微歪头，手放在唇上像在思考，然后大力点了几下头。
    「没错，就像——心电感应。」思索几秒后，灵光一闪的小朋友高举了手，「偷偷地交换秘密喔。」
    被孩子们一副小大人的姿态给萌到，两人不禁都笑出声。
    不经意望了对方一眼，视线相撞，有些愣住，又都微红着脸移开视线。
    「人小鬼大。」方颖不由感叹，露出无奈笑容。
    「我们很聪明的噢。」小朋友手插着腰，得意地宣布。
    就在此时，方颖手机响起，默默走到一旁接听电话。
    孩子们的焦点顿时转移到大哥哥身上。
    符光泰弯腰，和蔼耐心，也不吝夸讚，「没错，你们都是聪明的小朋友。」
    孩子们都喜欢讚美，也喜欢温柔帅气的哥哥。
    一下子又玩开了，嬉闹声不断。
    但仍有孩子鍥而不捨地提起二人交换的「秘密」。
    符光泰手摸下巴，沉吟思索半晌，孩子们静静地瞅着他，他逡巡小脸蛋一圈，露齿一笑，略神秘兮兮道：
    「既然是秘密，那哥哥应该只能让大姊姊知道，秘密是需要藏起来的事情，你们说是吗？」
    孩子们纷纷睁大眼睛，露出沉思表情，稚气五官轻锁眉头，专注的同时，散发纯粹的可爱。
    「……哥哥说的没错。」几秒鐘之后，最踊跃发言的小男孩第一个举手，「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告诉我们。」
    「对。」
    「浩浩说得没错。」
    其他小朋友听了，也迫不及待表示赞同。
    孩子的单纯很治癒，符光泰瞇起眼睛，露出微笑。
    「你们好聪明。」方颖讲完电话，笑着走到符光泰身边。
    绕过半圈校园，在水利系摊位前，两人引导孩子们停下脚步。
    「各位小朋友，谢谢你们今天来到n大，参加水利系的圣诞派对。」方颖交握双手，弯身朝在自己身旁围成圈的孩子们说话，「我们准备的游戏，影片欣赏，还有美味餐点，希望大家会喜欢。」
    「现在，方颖姊姊想知道，哪边有期待圣诞派对的小朋友呀——」
    孩子们活泼举高小手，清脆童音倾诉着兴奋和期待。
    方颖笑意盈盈，视线流连孩童们，温柔耐心地倾听交谈。
    她当然没有察觉，默默移动到场外的符光泰，一直举着手机，为她和孩子们录影，焦点始终锁着她身影。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4)

    系上成员与孩子们相聚，气氛顿时升到高点。
    教室被布置成派对场地，观赏了一部耶诞贺岁片，享用过耶诞餐点，流程进行至团康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
    「各组都会分到一个句子。在组员的手心写字，接力形式传下去，最后，每个人都用纸笔写下答案，正确数量最多的组别，就是冠军。」
    方颖、符光泰和几个小朋友们一组，其中浩浩是小伙伴们公认的学霸，由他当先锋，方颖跟符光泰排在压轴。
    比赛开始，轻快音乐助兴，一片雀跃闹腾。
    年纪较小的孩子会用注音拼音，有限时间内传递讯息，难免上演好笑的乌龙，没有人过度纠结，欢笑声盖过音乐，扬着彼此薰染的好心情。
    方颖的组别，在小小学霸带领下，速度遥遥领先，很快轮到倒数第二个方颖。
    她笑咪咪伸出手，让组员小妹妹在她手里写字，妹妹比较年长，会写国字，写字精确又快。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对方颖说：「写完了。」时，方颖微微愣住。
    「怎么了？」符光泰站在她背后，比起一丝疑惑的小妹妹更快开口。
    停顿两秒，方颖低喃，「没事。」
    她借组员妹妹的手，迅速写了一次，确认答案之后，转身面向符光泰。
    他微俯身，朝她伸出手心，像每个组员彼此的动作，却让她心颤莫名。
    心跳一直变快，方颖默默深呼吸，去握他的手，瞥见他唇角微微扬起。
    「不可以偷偷打暗号喔。」主持人四处巡场，经过两人时打趣了一句。
    符光泰眨眨眼，「开始吧。」
    方颖对他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指尖触上男孩子掌心，对比才发觉指腹微微冰凉，他轻笑一声。
    「好的。」方颖低头写字，她顿了一下，符光泰也看出她的犹豫，她露出笑容，写完整个句子。
    「好了——」主持人走到这一组旁边，「请在纸上作答，完全正确才计分。」
    符光泰提起笔，俯身在课桌上写纸卡，方颖瞧着他似乎有些犹豫，终究没说什么。
    「第三组最快达成，要检查答案囉。」主持人轻快地说。
    「正确，正确，完全正确，真厉害，这组大概会满分——噢这是……」检查到最后，他愣了一下，迟疑看向符光泰的脸，玩味勾唇，「这是什么传情小游戏吗。」
    「我可能没写清楚。」方颖轻扯符光泰袖子，低声说。
    符光泰偏头，朝她微微一笑，「没关係。」
    「是嘛。」主持人高举麦克风，刻意拖长尾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答对给一半分数。」
    眾多注目下，方颖和符光泰相互面对，她再次在他手心写下话语。
    写完放开手，符光泰原本要去拿纸笔，似乎想到什么，旋即拉住女孩的手，换他在她手心写字。
    写得很快，笔画清晰，在她心上刻下痕跡。
    「古都有砂糖空气。」走到台前，主持人高举刚写好的纸卡，「正确答案。」
    进入计分环节，大家都欢腾地聚在前排，交流感想与纪念品。
    符光泰拉了一组桌椅，让方颖坐着，他站在旁，握着滑鼠播放音乐，十分理所当然。
    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刻意製造机会独处。至少当事人如此自认。
    「跨年要去哪里玩？」
    「跟家人一起，每年都会订老餐厅，到观景台看景。」方颖说，「你呢，会回台北吗？」
    符光泰点点头，「会回去，有场同学会，三十号就会回去。」
    「这样啊。」方颖手撑下巴，对他瞇眸一笑，「下次见到你，就是新年了。」
    符光泰微微笑，从外套口袋翻出对折的纸张，没有摊开。
    「你作答了吗？最后的加分题。」
    方颖撑颊，轻轻摇摇头，「拿笔跟纸来吧，我写给你。」
    他手撑桌子，饶有兴致看她写字。
    很快作答完，她只写下「秘密」。
    他瞪大眼睛，确认之后露出苦笑，方颖则很乐，掩唇咯咯笑起来。
    他摊开手心，亮出刚才方颖给他的讯息——「想告诉我什么秘密？」
    「把秘密还给你。」方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让新年像通往未完待续。」
    他笑了起来，有一丝无奈，又愉悦而发自内心。
    「等一下送你回家。」他说。
    「好呀。」她对他笑，「送到公车亭？」
    他搔搔耳朵，明明已经习惯，但特别说出口时总是赧然，声音含着笑意，「会陪你搭车回去。」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5)

    跨年这一天，符光泰与家人共进晚餐，出门参加朋友聚会。
    这是自高中的习惯，惯习以常的温馨。
    在聚会一向投入的他，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看手机，在等谁的讯息？」高中同学忍不住好奇地问一句。
    符光泰抬头一笑，摇摇头，收起手机。
    「传讯息跟家里报备行踪。」他将手机收进背包里，「我去帮忙烤肉吧。」
    他拿起饮料杯，充满派对喧腾的餐厅走去。
    接近午夜，大伙聚在客厅，盯着电视大萤幕的跨年演唱转播。
    到数时刻，有人提议到阳台等烟火，符光泰拿起饮料，却走进屋里，他察看手机，有几则讯息，没有来自方颖的。
    盯着萤幕黯灭，浮现一丝失落。
    不过半日没联系，失落什么呢？自己也未特地联络她，不是吗？
    他自问，想到最后，又忍不住打开通讯软体。
    朋友们在阳台呼唤，即将午夜，要他快点过去，他喊了声好。
    犹豫几秒，他拨通方颖的电话，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出乎意料，电话被迅速接起。
    「喂，符光泰？」清晰甜美的声音，透过声筒传来。
    「嗨。」符光泰开口，喉头微微发涩，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如此思念，迫切联系的都是自己，连片刻都再等不及。
    「新年快乐。」方颖打破沉默，带着笑意，「你和朋友一起跨年吗？」
    客厅里转播倒数持续，主持人声音响亮，进入今年最后的三十秒鐘。
    外头又有人在喊他，符光泰朝阳台走去。
    「我们在等101烟火，你也要看烟火吗？」
    「嗯，我们在赏景区，等等就能欣赏新年烟火。」
    「和家人在一起？」符光泰问，有人发现他在讲手机，他頷首示意，隔着些许距离，上身倚在栏杆，凝视将迈入新年的夜景。
    「和家人一起。」方颖答，小声地说，「还跟你一起。」
    身旁开始倒数，十五秒，十秒鐘。
    最后五秒，两人透过手机，齐声倒数。
    ——五、四、三、二、一。
    「方颖，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广袤夜空瞬间繽纷多彩，烟火明亮的声音交织，争相绽放，光辉绚烂了夜景。
    「真漂亮……」他瞇眼仰望，心头涨满情绪，「方颖那边的天空，也很漂亮吗？」他也听见了另一头的烟火声。
    「嗯，天空都亮起来了，特别美丽。」
    大家欢呼着新年快乐，符光泰隔空朝友人举杯，屹立凝望已渐趋缓的烟花夜景。
    「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看看，你眼前的那片景致。」他淡淡低喃，温柔中藏着真心。
    电话那头一阵安静，依稀传来庆祝的欢呼，与烟火绽放声音。
    「符光泰，未完待续。」
    互道晚安，将掛上电话的前一秒，她不经意似的提起，裹着笑意轻语。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6)

    新年早晨，是晴朗好天气。
    方颖睡到自然醒，打着哈欠伸懒腰，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十分刺眼，她不经意朝外头望去，被公车亭的一抹身影吸引视线。
    那是个男孩子，穿着牛仔裤黑帽踢，高瘦身材，正低头玩手机，露出一截手腕，是长年运动晒成的健康肤色。
    原本只是有点眼熟，她多看两眼，然后微微愣住，不禁心头一颤，从窗户跑到床边桌，拿起手机一边要发讯息，一边走回来。
    这次她直接推开落地窗，到阳台去。
    出乎意料又不算意料之外的，符光泰稍早已传来了讯息。
    『新年快乐。』
    『想告诉你，我早上会提早回台南。』
    『没有别的意思。上课日学校见。』
    此时有公车靠近，男孩子仍在长椅上，他朝司机挥手致意，又目送公车驶离。
    注视着整段过程，对照他简讯里故作云淡风轻的「没有别的意思」，她忍不住笑意。
    方颖直接拨打电话，那一头很快接起。
    「喂，方颖。」
    「新年快乐，符光泰，你回台南了吗？」
    男孩子笑了一下，「回来了。」
    「那好，我现在有个问题，需要你这位军师献计。」
    那边顿了一秒，低笑出声，说了单音，「嗯。」
    「我现在在……」方颖想了想，从阳台溜进房里，轻拉上窗帘降低声音，「一个地方。」
    「吃过早饭了吗？」符光泰说。
    「还没耶，这也和我正寻思的事相关。」方颖说，「你认真听。」
    「好。」
    「现在我附近，有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方颖放缓语调，字字清晰，「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应该没有跟同伴一起。」
    电话另一头安静好多秒，方颖差点以为断线，总算有符光泰的声音。
    说话之前，他深呼吸一口气，「男孩子？」
    「男孩子。」
    「那……」他语速变缓，似乎在思考措辞，「怎么样了？」
    察觉他语气的变化，方颖恶作剧得逞，默默地乐不可支，她笑弯了眼，但刻意佯装平静。
    「你说，新年头一天，那男生却形单影隻。」她憋着笑，「我去约他吃饭，他会不会答应呀？」
    「……」符光泰没有说话，隐约可以听见渐重的呼吸，「方颖。」
    「嗯？」方颖轻快地答，唇角勾起。
    「你喜欢那种男孩子吗？」
    「哪一种？」
    方颖拉开窗帘，看着从长椅上起身，听着手机，另一手插在口袋里，不自觉绕着公车亭踱步的身影。
    远远观望，都似乎能感受他的焦急。
    「新年第一天，形单影隻，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符光泰压低声音。
    「这个嘛——」方颖沉吟，「不然，你以男生的视角给我建议，这种男孩子交往起来，会不会特别专情？」
    她说着，把手机开扩音，快步绕到化妆桌前，想化一个迅速的淡妆。
    长达半分鐘的寂静，才发现已许久没有回应。
    「符光泰？」
    难道通话被切掉了吗？方颖下意识朝窗户一瞥。
    「我在。」隔了几秒，符光泰说，「方颖，我在台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有些赌气。
    「我知道啊。」方颖笑出声，「你说过你在台南。」
    她起了打趣兴致，本想说「怎么了吗？」，对方接着开口。
    「如果刚才的叙述，是认真的话。」符光泰柔声说，「那今天的我，好像是你的理想型。」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7)

    方颖打开门，就见上半身靠在围墙上，抱着双臂，笑脸有一丝无奈的男孩子，朝她朝了招手。
    她走到他面前，摸了摸连帽衣的帽子，「很少看你穿这个类型。」
    「嗯，昨天新买的。」他笑着说，「搭公车吗？」
    并肩穿过马路，方颖默默说，「很适合你。」
    「谢谢，看来新造型很成功。」他笑得很开心。
    又一阵沉默。
    「要吃什么呢？」
    方颖问，符光泰递来手机网页。
    「新开的咖啡厅，正餐时段也有甜点，你会喜欢吗？」
    「哇，你已经找过餐厅了啊。」方颖惊喜地说。
    他露出靦腆笑容，「你看看菜单喜不喜欢。」
    咸食跟松饼都有很多口味，还可以搭配下午茶套餐。
    「就去这里吧。」方颖将手机还给他，「你一早提前回来，睡眠充足吗？」
    「在高铁上睡够了。」他瞇眼，露出牙齿笑了，「太早了，车厢很安静，大家都在补眠。」
    「怎么会提早回来？」
    纵使心里隐隐有猜测，还是想听他说法。
    方颖说服自己，这也是聊天话题。
    「是啊，就是待不住呢。」公车来了，符光泰朝公车招手，阳光很亮，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悠悠地说，「但果然，我十分庆幸自己提前回台南。」
    说完，他朝方颖一笑，上了公车。
    方颖在之后刷卡上车。
    连假且是大晴天，公车几乎满座，方颖将悠游卡放进口袋，一边搜寻空位，符光泰站在靠后排的走道上，朝她招手。
    「小心，慢慢走。」
    见她握着扶手，脚步不是很稳，他用嘴型无声提醒。
    这是他们搭上车后，仅存的两席空位之一。
    其中一个，乘客们默契礼让给刚上车的奶奶。
    朝市区行驶的公车上，方颖不经意地，默默观察身旁的符光泰。
    某些时刻，他会抬起眼，和她交会视线。
    互相凝视的柔和，脸颊隐现的红晕，想故作淡然，却清晰的心跳声。
    许多默契于彼此之间。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8)

    「今天谢谢你。」
    夜幕低垂，并肩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别客气，我也玩得很开心。」
    公车站旁边，通往社区的路口，方颖停下脚步。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吗？」符光泰有些讶异，看着方颖露出微笑，有几分认真的样子，又开口确认，「方便吗？」
    方颖点头，「出门前爸爸问了和谁一起去玩，我说大学同学，他就让我邀你来喝茶。」
    「进来吗？」她朝住家的方向一望，又回头看他，「家里有美味的千层蛋糕唷。」
    语尾微微勾起，就像蛊惑一个嗜甜食的小孩。
    盯着灿亮的笑容，他无暇深思，不由自主迈步接近。
    「我爸妈很好客，你自在作客就好。」
    初次拜访，又是临时起意，符光泰原本顾虑礼节，想准备伴手礼再上门。被方颖婉拒了。
    最后在符光泰坚持下，还是买了小点心作为礼物。
    方颖用感应卡解锁大门，不经意回头，一见他略显僵硬的表情，不禁笑了出来，「你笑一下嘛，符光泰，平时都没见过你板着脸孔耶。」
    听话的大男孩愣了愣，深呼吸转换状态后，扬起一抹较为自然的笑容。
    方颖满意地点头，准备打开门时，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
    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带着无框眼镜，五官秀气，但声音似乎偏冷的男孩子，朝符光泰淡淡一撇，细微地皱起眉头。
    收回视线，目光才柔和几分。
    「方颖，你的同学？」截然不同的温柔口吻问。
    方颖呆住几秒，才点点头，似乎眼前男孩子的现身，让他有些惊讶，「云天，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傍晚。」男子语气淡而亲切，低头看着她的脸，又问吃过晚饭了没。
    「还没吃呢，妈妈说已经准备好晚餐。」
    对方又点点头，打开门敞开玄关，方颖顺势入内，忽然才回想起来，微笑对符光泰说，「外面好冷，你也快点进来。」
    符光泰点点头，与倚在门框、表情冷淡的男孩子擦身而过，两人身高相近，符光泰略高一点。
    但对方气场冷若冰霜，莫名给人压迫感。
    方颖拿室内拖鞋给符光泰，抬头看见戴云天，忍不住苦笑一下。
    「云天，你的表情好兇。」她轻轻戳一下他手臂。
    「有吗？」戴云天愣住，稍微调整姿势，表情也柔和了些。
    「有呀，别板着脸，吓到我同学。」
    说完，她松开手，靠近符光泰身边。她刚转身，戴云天便皱了一下眉，这一切只有面向他的符光泰看见。
    「符光泰，跟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戴云天，我的邻居和从小——」
    「兼青梅竹马。」戴云天接口说，声音淡淡的，但话意清晰可辨。
    方颖忍不住，莫可奈何瞇起双眼。
    「非得说得这么误导人吗？」
    「还好吧……有吗？」戴云天微微偏头，朝女孩身旁的男生似笑非笑问。
    「不会。」符光泰起身，浅浅微笑同时伸出手，「符光泰，方颖的同班同学。」
    「嗯。」
    仪式性握了握手，又不着痕跡退归原来的位置。
    很明显，这两位初次见面的男孩子之间，有一丝隐隐的火药味。
    过去没见过这种情况发生，方颖虽摸不着头绪，但仍不禁瞪大了眼。
    「妈妈就在问，云天去洗手间怎么那么久，原来是客人来了啊。方颖，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同学你好，欢迎你来。」
    当方颖感到苦恼，想要说点话缓颊气氛，一道低沉和蔼的声音适时解救，在家也穿着polo衣，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掛着笑脸走来。
    「爸爸。」
    「叔叔好。」男孩子们异口同声，说完两人都愣住。
    戴云天轻咳一声，「叔叔，我先去厨房，看看阿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工作。」
    「好，感谢你。」
    戴云天经过时，男子笑着拍拍他肩膀，少年微微頷首，扬起礼貌笑容后才离去。
    「叔叔您好，我是方颖的同学，家住台北，叫符光泰。」
    端详主动介绍自己，落落大方的男孩，中年男子看看女儿，露出深深笑容。
    「你好。」男子眼尾有淡淡纹路，显得慈祥亲和，他紧紧握了符光泰的手，「谢谢你连续假期，还费心安排行程，带小女出门玩。」
    「请别这么客气，我也要谢谢您邀我吃晚餐。」
    男子笑意更深了，看起来真的很愉悦。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9)

    晚饭气氛和乐融融，餐桌上，心情不甚佳的只有一人。
    「云天，阿姨做了你喜欢的鱈鱼，要多吃一些。」
    「谢谢阿姨。」
    这道鱈鱼有些巧，被摆在符光泰面前。
    戴云天缓缓抬头，隔着镜片的眼神淡淡，盯着清蒸鱈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邻近的人。
    「不然，换个位置吧？」符光泰放下碗筷，提议调换菜盘。
    「什么菜夹不到吗？」方颖坐在两人之间，偏头问符光泰。
    「没事。」符光泰还没说话，戴云天先说。
    符光泰似乎还想说什么。
    戴云天转过头，越过中间的方颖，直视符光泰，低声淡淡说，「没关係。」
    方颖面露疑惑，轮流转头看二人。
    符光泰耸耸肩，表示理解。
    偏头见频频张望的方颖，不禁低笑出声，「你想吃哪道菜？」
    「……松阪猪。」
    她刚说完，符光泰点点头，朝离她格外远的盘子伸筷，煎得微微焦香，油脂光泽的肉片递到她面前。
    「我夹得到呀。」方颖嘀咕，还是端起碗接走肉片。
    「对，你夹得到，是我多此一举。」符光泰弯眸，嗓音带着宠溺与柔和。
    见到这一幕，两位家长默默交换视线，都笑瞇了眼。
    戴云天面色古井无波，却渐渐少了一些从容。
    晚餐后，方颖爸爸兴致颇高，又邀年轻人一起尝红酒。
    符光泰和戴云天都是得长辈缘的孩子，酒精带动气氛，两人交谈多了不少，对彼此的事情有些了解。
    双方的升学经歷，戴云天是n大医学系大三，符光泰自高中第一名毕业，两人都是系所书卷奖热门人选。
    结果喝到很晚，才想到要让年轻人回去。
    「都这么晚了。」方颖妈妈——宋珍女士关切提议，「不如留下来在家睡一晚，我们也能比较安心。」
    「咦？」方颖愣住，思索片刻，又瞧瞧虽然不像喝醉，但脸颊有微醺的红晕的符光泰，也低声说，「……明天下午才有课，白天再回学校不会太晚。」
    正在收拾酒杯，也喝了不少的戴云天皱起眉头，「不行，他是男孩子，方颖不能随便留男同学过夜。」
    他坚决反对，还说要是传出去，从此很难证明清白。
    「可是……」
    戴云天的考量不无道理，宋珍有些犹豫，但顾虑到丈夫将人家留到这么晚，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戴云天叹了一口气，抓起外套起身，「我送他回学校吧，我也该走了。」
    「你今天不在家住吗？」方颖有些惊讶。
    戴云天摇摇头，「爸妈都在国外，两场研讨会排程紧凑，只为了跨年回国，时间金钱都划不来。」
    他拍拍靠在沙发上，默默打盹的符光泰肩膀，「走了，我们搭计程车。」
    「叔叔阿姨，很感谢今天盛情招待。」符光泰起身，脸上掛着灿烂笑意。
    「别客气，回宿舍跟方颖说一声，好好休息。」
    「好。」符光泰瞇眼笑起来，虽然他的姿势都很平稳，但眼底带着一点醉意的迷濛，这样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坦率，像个散发太阳光芒的大男孩。
    「方颖。」他招招手，方颖走近缩短距离，他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新年快乐。」
    「你也是。」方颖直视着他，眼底深深笑意，「回家联系我。」
    「明天见。」
    「嗯，明天见。」

 第四章—好像是你的理想型(10)

    自方家府上告辞，上了计程车，一个人闭目养神，一个人盯着手机萤幕。
    直到驶近校区，两人都一语不发。
    「会先开到男生宿舍，才到医学院校舍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符光泰睁开眼说。
    戴云天并不感到意外。
    符光泰本来就没有完全喝醉，加上自己整晚毫不掩饰对他的反感，搭计程车时却选择一起坐后座，会有此猜测，算是理所当然。
    「嗯。」前方的建筑物亮着灯，校园里半夜也有营业的便利商店，戴云天请司机停车。
    「你的清醒程度，还够走回宿舍吧？」他瞇眸，估算超商与男宿的直线距离，「约莫一百公尺。」
    符光泰看他一眼，不禁浮现笑意，「难为你还替我着想。」
    天气太冷，两人买了热咖啡，坐在靠窗内用席。
    「你跟方颖在交往吗？」
    戴云天盯着窗外某一个点，声音情绪难辨。
    符光泰有些讶异，但很快隐藏起来，「并没有。」
    「是吗。」戴云天淡声说，「你在追求她？」
    「算是，也不算是。」符光泰诚实回答，看见戴云天微微皱起眉头，又补充道，「我是喜欢她。」
    「了解。」
    「我可以也请教一个问题吗？」符光泰看着戴云天侧脸，坦荡却不失礼貌口吻。
    「嗯。」
    「你也喜欢方颖吗？」
    戴云天收回视线，瞅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掀起盖子啜饮热咖啡。
    「这恐怕，还不是现在的你所需要烦恼的。」良久，他低声说。
    「这样子啊——我明白了。」符光泰说，也学把杯盖掀起来，一边注视窗外，啜饮冒热气的咖啡。
    又陷入一阵沉默，气氛却比初相见时缓和不少。
    「时间不早了，走吧。」喝完最后一口，戴云天叠起两份空咖啡杯，主动起身说。
    「你可以放心。」各自离去时，他叫住符光泰，夜色淡黄光晕下直视着他，语气显然比之前和善几分，「若你确实值得方颖喜欢，即便是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不等回应，戴云天摆摆手，旋即转身走了。
    符光泰手插在口袋，目送他身影在校园的通道拐弯，才打开手机准备传简讯报备。
    『我可能撑不住，会先睡了，你回宿舍也早点睡。』
    方颖一个小时前的讯息。
    他不禁扬起嘴角。
    静謐的冬夜校园里，他独自走回宿舍，回想起今日种种，围巾下的脸庞堆满藏不住的笑意。
    仰望夜空，一个人对着冷空气发笑，凉气灌进喉咙里，仍愉悦地笑出声音。

 第五章—怦然心跡(1)

    农历年前夕，把握寒假工读生比较能支援，二手书店进行盘点。
    最繁琐的书仓整理，已经连续三日。
    方颖和光泰，今天也是中午前就到书店，若能依照进度，今天就将完成书库盘点。
    「早安，今天也一起过来呢。」
    实质店门被推开，店长自堆满书本的柜檯探出身子，和两人打招呼。
    「早安。」
    「早安，姊姊。」
    符光泰手里拿着热饮杯，放到置物柜上方，拿起掛在一边的墨色职人围裙，转身看着卸下保暖装备的方颖。
    「我帮你放。」
    他伸手接过米色围巾，女孩低声道谢，从他手里拿走职人围裙，互动流畅自然。
    他低眸对她微笑，将米色围巾仔细摺好，又收妥两人的大衣。
    「店长，怎么了吗？」察觉身后的视线，符光泰转头询问。
    手指摩娑下頷，默默观察两人氛围的店长，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天的工作，一样从书库整理开始对吗？」
    符光泰主动询问，同时视线不经意看向方颖，她正背对镜子整理围裙，符光泰主动走到女孩身后，帮她调整松紧。
    「我确认一下……」店长拿起记事本端详，沉吟半晌，「书仓整理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今天想调整一下店里的摆设，你们来看看配置图。」
    「各类型书目的保持原样，但我想写一些海报，做推广和购书引导，相信方颖能办得很好，这项託付给方颖。」店长从资料底下抽出第二张a4纸，是书店的空间平面图，「今年，我想站在客人立场，增加阅览的舒适和便利性，首先就是这个。」
    「要增放沙发椅吗？」方颖眼睛一亮。
    「对。」店长拿起笔，介绍大致规划，「下午会有家具厂商送订购的阅读椅来，光泰，我要请你帮忙移动家具，难得露出墙面和书柜，也想稍微将那些地方扫一下。」
    「没有问题。」
    店长笑了，「今天比较算体力活，做完这些工作，就可以下班了。」
    方颖的工作其实很轻松，她中学便有学生自治活动经验，对于海报和美宣这一类的工作，稍微有些经验，很快就完成了。
    得到店长允许，她绕到符光泰工作的储物间找他。
    「符光泰。」
    找到走廊尾端，敞开着门的储物间，方颖试探地出声，没有得到回应，好奇从门后探头，见到低头专注，为桌子涂护木油的背影，男孩子頎长的上身微微躬着，精瘦而有力的背脊线条透过衬衫隐约浮现。
    方颖注视他的侧脸，默默地准备退开。
    「方颖。」瞧见来人，符光泰露出笑脸，「你来找我吗？」
    「你好像很忙呢。」方颖弯起眸子，「我去找店长，问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好了。」
    「等等。」
    符光泰赶紧说，方颖停下脚步，意外地看见他微微赧红的脸。
    「如果工作做完了，要不要在这里待一下……」他说着从椅凳上起身，拉了一张更舒适的圈椅过来，忽然又想到什么，抓了抓头发浅笑，「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
    「好啊。」方颖走到他身边，自然坐下来，「我要仔细观摩。」
    「不需要仔细啦……」
    独处在狭窄空间，两人又极为靠近的缘故，符光泰较平常更紧张几分，语气和神情都有些显得赧促。
    他深深呼吸，提醒自己表现自然一些，拿起护木油罐子和刷具，又投入工作状态。
    「你似乎很熟练，曾经做过吗？」
    方颖如她所言，格外专注地看符光泰工作，目光不由浮现讚许，她意识到，经常能在他身上发现，细緻而不容小覷的优点。
    像寧静夜晚的音乐，若隐若现，曖曖光源。

 第五章—怦然心跡(2)

    「我老家经营一家咖啡厅，从小经常看爸爸亲自为家具保养，自然而然学会了。」
    方颖微微惊讶，「你老家开咖啡厅？」
    「确切来说只是副业，在我出生前就开始经营，至今已经二十多年。」
    「好厉害。」
    「哪里厉害啊。」符光泰开朗大笑，「依照方颖的说法，每间店的经营者都不简单。」
    方颖扬起笑容，表情俏皮又带着一丝认真。
    「各行各业都很了不起。」她看着他，「这个社会运作需要各行各业。」
    符光泰挑起眉毛，嗓音柔和的声线，「似乎没有跟你聊过，我的家族，还有长大的环境。」
    「我只晓得你的高中。」
    「附中很有名嘛。」
    方颖仰头，手撑脸颊与他对视，不禁想像起未曾参与的校园。
    「社团活跃，风气自由，说真的，在那么快乐的学校念书，会不会觉得大学没有想像中新鲜有趣？」她笑着问。
    「不会呀。」他说，温柔且不假思索。
    「是吗。」她轻笑，「看来你很满意n大的一切。」
    他笑了出声，口吻缓慢认真，「很喜欢，喜欢气候和环境，也喜欢……这里的一切。」
    符光泰抬起眼眸，与方颖相互凝视。
    方颖眨眨眼，脸颊扩散微微的热，她不禁摸了摸后颈，低下视线。
    「高中的生活很快乐，那是一段无可取代的回忆。」符光泰将拴紧的玻璃瓶收到柜子上，回到方颖身旁，扬起靦腆笑容。
    男孩子脸庞的笑意深了几分。
    「在这里的美好。」他轻轻说，「是我已经确知，如今种种，在成为回忆时，将是深刻而无可取代的。」
    「那会是什么样的回忆？」她问。
    他缓缓倾身，一边观察女孩子反应，取得默许又更加靠近。
    「会是——」他伸出手，正当要抚上女孩脸蛋，话音被门外敲门声截断。
    「方颖，打扰了，你在这里吗？」
    「……对、是的，我在这里。」
    两人都愣住，方颖先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应答，手下意识摸上发烫的脸颊。
    门外探入人影，店长笑容带着歉意，「有售书意愿的客人来电，请我到府估价，应该一小时以内会回来，方颖可以帮我顾柜台吗？」
    「没问题。」方颖頷首，以眼神和符光泰致意后，便朝门外走去。
    「店长，这里的工作也快完成了，我可以支援方颖。」
    店长笑着道谢，临转身前又想起什么，回头说：「刚才你手机有来电，虽然只打了一通，或许不是紧急事。但待会儿这里忙完，先去回电吧。」
    「知道了，谢谢店长。」

 第五章—怦然心跡(3)

    即便是寒假，平日时段下午的客人也不多。
    方颖填写单据，为客人结帐时，店里还有两位捧着书阅读的客人。
    符光泰经过，默默朝她挥手，才往员工置物柜走去，方颖目光流连着他被颖，露出温柔笑意。
    客人刚离开，原以为会到身边协助的符光泰，竟然换下工作围裙，手臂掛着防风外套，方颖不禁神情意外。
    「你要走了吗？」
    「对，临时有些事情，我必须先离开，已经打电话和店长报告了。」符光泰露出苦笑，「晚点也许走不开，可能来不及送你回家。」
    方颖压下隐隐浮上心头的失望，露出表示理解的笑容。
    「没关係，是很要紧的事情吧。」
    「……是呢，因为很临时，有点伤脑筋。」他嘴角浮起苦笑，此时手机又响起提示音，他说了声抱歉，从口袋掏出手机。
    符光泰很有礼仪，平时极少在与人交谈时使用手机，从此刻的反应可见，此事特别重大。
    「快点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待会儿店长就回来了。」
    符光泰点头，又盯着她说，「方颖，到家传讯息给我。」
    「没问题。」她笑着，见他仍不挪步，无奈催促，「答应你了，快点去吧。」
    虽然依依不捨，但手机一再响起的铃声似乎催促着他，符光泰明显牵掛，临走前又忍不住叮嚀，要方颖注意保暖，才行色匆匆离去。
    盯着前一刻目送符光泰离开，风铃微微晃盪的实木门，方颖抿唇不语，心头有些难以形容的悵然。
    或许是因为，这是认识以来头一次，没有和符光泰一同离开。
    仔细想想，半年说短不短，然而他们朝夕相处，每每都是符光泰护送她到家，才独自踏上返途。
    有了既定模式，一时的变化，便使人有几分不适应。
    方颖甩掉心口空荡荡的情绪，打起精神顾店，提醒自己要做好眼前的事情。
    此外，默默下定决心，对符光泰的陪伴，以及无微不至体贴，将来要更珍重视之。
    夜里，方颖洗完澡，擦着头发拿起床边手机，看见符光泰的讯息。
    她点开对话框，从几小时前看起。
    @方颖：
    『我回家了。
    (传送了一张贴图)。
    你那边忙完了吗？』
    @符光泰：
    『情况有点混乱，或许会忙得比预期晚。
    (传送一张贴图)。
    你吃过晚饭了吗？』
    @方颖：
    『吃过了。』
    @符光泰：
    『方颖，不好意思，这边要先忙了，晚上回寝室，再传讯息给你。』
    @方颖：
    『嗯，掰掰。』
    方颖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发呆，默默盯着手机半晌，看着最后一条、也是五分鐘前符光泰发来的讯息。
    『回到宿舍了。
    天气好冷呢。
    我先去洗澡，你若睏了就要先去睡，好好休息。
    晚安。』
    文字里依稀可以感受他的语气，方颖甚至觉得，连带神情都歷歷在目。
    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心里有些闷，却说不上来。
    想不出答案，方颖起身吹头发，吹乾之后回到床边，不由拿起手机。
    符光泰似乎洗好澡了，又发来讯息和贴图道晚安。
    方颖回覆他。
    内心一阵轻微拉扯，还是没有主动问，究竟提前离开是为了什么？
    没错，虽然讯息如常关切，也持续报备行踪，但符光泰却隻口不提自己到了哪里。
    分享自己「忙碌」，也只是形容状态，没有确切的事由。
    通常不是这样的，符光泰总会主动报备行踪，分享目前活动。
    今天的情形前所未有。
    感受陌生之馀，方颖也不禁纳闷。
    「嗯，晚安。」披着毛毯，捧着手机传最后一则讯息。
    手机被搁在床边桌上，方颖将脸埋在被子里，难言情绪依旧盘据，怀着摸不透的心事沉入睡眠。

 第五章—怦然心跡(4)

    寒假以来，难得不必打工的日子。
    方颖和高中朋友约了见面，在市里新开的咖啡厅。
    开在老街商圈外围，工业风装潢的咖啡店，方颖并不陌生，元旦时她才和符光泰造访一次。
    几个小姊妹都是高中时形影不离的挚友，各自到不同城市读书，睽违半年见面，一开话匣子便聊个不停。
    方颖随和谈笑，看起来与大家一样愉悦，话却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
    谈及某话题，大家都激动几分，一阵热闹之后，方颖被点了名。
    「方颖呢？」
    正低头专注啜饮冰沙，方颖闻声抬起头，发现好友们目光都饶富兴味地望向自己。
    「什么？」
    「抓到了哦——发呆，在偷偷想谁，诚实招来。」芷萝笑着调侃。
    方颖眨眨眼，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我是在想，大家都变得更漂亮了呢，小女子与有荣焉。」
    同桌的少女们面面相覷，此起彼落感慨起来。
    「方颖在撩人吗——」
    「曾几何时，最老实单纯的方颖也被污染了，大学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是升学的地方。」芷萝拨了拨头发优雅起身，坐到方颖身边，揽住她肩膀、揉揉她白皙的脸颊，然后亲暱地说，「方颖最老实，这张嘴巴只会说实话的，是不是？」
    方颖被逗得脸红，淡淡地应声「对」。
    这画面从前每日可见，如今颇让人怀念，大家默默露出微笑。
    「好啦，言归正传。」芷萝眨眨眼，定睛注视着她，「方颖，一定有好多人喜欢你吧，有没有特别让你动心的人？」
    脑海浮现一张脸庞，很清晰的属于一个男孩子。
    方颖脸倏地发烫，愣了一下，大家对她的微妙反应，纷纷露出探究表情，意识到自己洩露心思，她小幅度甩了甩头。
    「……都只是一般同学。」她小声说。
    表情羞赧瞒不了人，为了掩饰，她低头故作认真喝起冰沙饮料。
    对于这模样，最熟悉方颖的芷萝默默看在眼里，她当然察觉事有蹊蹺，却没有直接点破。
    「好啦，方颖对恋爱方面意外的含蓄，判断她的真命天子，起码要先认识一年以上，有感情基础才行。」
    听芷萝缓颊，方颖露出笑容，心绪却不知不觉有些恍惚。
    说起来，她与符光泰才认识半年呢。
    也许是朝夕相处，也或许是由于，她自高中以后，第一次与男孩子同班。与符光泰相处的时候，总是新鲜，又带着让人自在的熟悉。
    不知不觉间，她偶尔会油生两人已熟识许久的感觉。
    时间是稳定运转，只是心情渲染了体验，让人不自觉划分出深刻的回忆，和在意的对象。
    ——在意的人。
    她在意符光泰。
    想到这里，心口驀地一阵悸动。
    她彷彿确认了什么，已经无须犹豫。
    方颖视线落到餐桌底下，置物篮里的盒子隐隐闪烁，她下意识伸手想拿起手机查看讯息。
    「方颖。」在对桌与朋友自拍的芷萝喊她，「一起拍呀，我过去找你。」
    方颖笑着往身边挪位置，扬起脸面带笑容注视好友，视线忽然一顿，越过玻璃窗，定格在窗外街道。
    隔着落地玻璃，街道上的人也露出惊讶表情。
    「方颖，怎么了？」芷萝举着手机拍了两张，发现方颖状况外，连忙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认识的人？」
    高挑男孩子站在窗外，符光泰在跟她打手势，似乎是要她看手机。

 第五章—怦然心跡(5)

    「是……大学同学。」方颖低声说，流露几不可察的靦腆语气。
    虽然故作镇定，但逃不过女大学生们的敏锐观察力，纷纷跟着望过去。
    「是谁，啊，挺帅的啊。」
    「运动风男孩，方颖跟他常说话吗？」
    岂止「常说话」这么单纯呢，不仅是身边好友，餐厅里有其他人也发觉两人的情况，方颖瞬间备受瞩目。
    方才思忖关係的主角，跃然出现眼前，如今的反应又显然默认端倪，方颖默默红了脸。
    「好啦你们，克制一点，其他客人都知道他跟方颖是同学了。」芷萝笑得无奈，提醒太激动的姊妹。
    「方颖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她转头附耳说，「看他像是有话要说。」
    符光泰靠在咖啡厅围墙的樑柱旁，默默滑手机，不时抬起视线，噙着淡淡笑意，朝屋里的方颖投射目光。
    方颖顿了顿，动作比意识先执行，从沙发上起身，临走出餐席才回头说，「我立刻回来。」
    走出餐厅，午后阳光的温暖扑面而来，方颖深呼吸，感受和煦暖意。
    「方颖。」符光泰面带笑容朝她走进，「好巧，你出来吃饭。」
    「跟高中同学聚餐。」
    「餐厅是你推荐的吗？」符光泰望了一眼招牌。
    「是朋友们选的，不过我推荐了好几道菜。」方颖想了一下，「松露起司薯条，大家都夸美味呢。」
    「那确实很好吃。」符光泰微微倾身，笑眼望她。
    方颖有些赧然，对视半瞬后缓缓移开眼眸，忽然又鼓起勇气开口。
    符光泰挑起眉梢，弯腰摆出倾听姿势。
    「那个，前几天你早退……」
    说到一半，一道女声从前方走近。
    「符光泰，接驳车过来了喔。」穿着大学t和牛仔短裤，头发剪得很短，随兴风格打扮的女孩子，貌似与两人年龄相仿。
    听见声音，符光泰眼里闪过一抹情绪，方颖还未来得及细思，他已回归若无其事表情。
    「sana，」符光泰侧首，以熟人语气打招呼，「好，我立刻回去。」
    方颖偏头，默默注视这一切，眼神疑惑带有惊讶，后面的情绪，她在符光泰回过头来前掩饰起来了。
    「方颖，不好意思，我必须先走了。」他歉意地笑，「明天打工前，我去接你好不好？」
    方颖注视男孩子的眼睛，刚要说好，察觉到了视线，是尚未离开，佇在不远处的女孩，扬着笑容与她打招呼。
    方颖顿了顿，微微頷首致意。
    她有点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
    闷闷的，淡淡的，又自知不足为外人道。
    「方颖。」符光泰一直观察她，当然发现她分心，他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依然只是说，「明天是农历年假前最后一次打工，下班后，一起吃饭好吗？」
    方颖轻声说好。
    符光泰跟短发女孩走了，前方还有一群人，等待他们会合。
    中途符光泰回头几次，嘴型跟她道别，做手势要她快点回去餐厅。
    方颖一直注视着，等人上接驳车，发车前符光泰车窗后朝她挥手，她才默默回到餐厅。

 第五章—怦然心跡(6)

    芷萝今晚住方颖家，一路上欲言又止，但看着方颖故作愉快的模样，还是没有主动提起。
    「方颖，你和今天遇见的那个男同学……」直到睡前，芷萝终于忍不住开口。
    「什么？」
    抱着软绵绵的抱枕，方颖笑咪咪的，彷彿真的没有心事一般。
    因为她的态度，芷萝反倒有些难以啟齿了。
    「符光泰吗？」
    两人靠在床头，各自默默地玩手机。
    良久，方颖忽然开口。
    察觉方颖打开心房，芷萝坐起身子，摆出认真交谈姿势。
    「你们关係很好吧？」
    「关係好吗……」方颖微微偏头，垂眸思索半晌，露出淡淡的笑容答，「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芷萝骤然倾身，睁大眼睛凑近方颖，轻呼一声，露出一脸兹事体大的表情。
    「你喜欢他。」语气万分篤定。
    方颖愣住，下意识朝后挪了挪。
    「不是那种……」
    「你要说『不是那种喜欢』？可是方小姐，我根本还没有描述你是哪种喜欢呢。」芷萝摇着食指，眼睛闪烁光芒。
    「天哪，对感情最是天真，也最迟钝的方颖，终于情竇初开了。」
    方颖脸颊通红，迅速摀住好友的嘴。
    「你小声一点，我爸爸会偷听我们讲话。」
    芷萝丝豪不恼，笑着拿下方颖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摩娑。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让你承认了。」
    方颖听了，脸蛋顿时红得像熟透了。
    「方颖，恭喜你，遇到喜欢的男孩子。」芷萝紧抱住好友，献上祝福，「虽然不认识他，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温柔，你一定要快乐，谈一场幸福的校园恋爱呦。」
    方颖拥抱好友，才缓缓说，「可是……我们不是恋人关係。」
    「那么是还在曖昧中的关係？」芷萝以眼神询问。
    「也不是。」方颖略带迟疑地摇头。
    「也不是？」芷萝惊呼，手摸着下巴做沉思状，「不可能呀……就他那个的眼神，整间餐厅的路人都不会相信他对你是纯友谊。」
    想起下午的凑巧会遇，方颖心脏不自觉快了几拍。
    「又在出神！」芷萝在方颖面前挥手，笑得无奈，打趣地说，「在想他啊？」
    「才不是。」方颖拉高棉被，鑽进被窝里逃避追问。
    「缩头乌龟。」芷萝对躲进被窝里的人说。
    「芷萝爱嘲笑人。」方颖隔着棉被，送好友一记粉拳。
    「那是你没见过我动真格……喂，别躲了，有人传讯息给你。」
    方颖顿了一下，几秒后依旧丝纹不动，维持缩头乌龟姿势。
    「欸，没骗你啦。」盯着躲在鼓起棉被里的人，芷萝无奈发笑，拿起桌上的手机塞进棉被给好友，「挪，你自己看。」
    故作充耳不闻的方颖，看见送到面前的手机，愣了一下，萤幕显示来电画面。

 第五章—怦然心跡(7)

    她猛地掀开棉被，眼神不知所措望向身旁好友。
    「是谁？哦——符光泰……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芷萝挑挑眉毛，跳下床铺，「好吧，我去厨房逛逛，看有什么能当作消夜。」
    「谢谢。」方颖语气感激，目送好友离开卧室。
    盯着萤幕上的名字发呆，半分鐘后，才怀着怦动心情按下接听。
    「方颖。」柔沉的嗓音从话筒传来，「你在做什么？」
    「……睡觉。」
    电话另一头的人笑了一下，「我吵醒你了吗？」
    感觉耳朵有些烫，方颖切换成扩音，搁在叠起的棉被上，对着机子讲话。
    符光泰大头照，实察据点拍摄的照片，户外背景衬托阳光笑容，面对着她，眼眸亮得耀眼。
    「睡着了吗？」符光泰轻声问，方颖这才回过神来。
    「还没……也不算睡了，我还没熄灯。」她小声说，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脸颊，像与他面对面说话。
    「嗯。」他低低笑了，声线微微沙哑，「今天和高中朋友见面，玩得愉快吗？」
    「快乐。」方颖扬起唇角，「大家都有点不一样了，但又像什么都没有变。」
    「因为足够亲密，一见面就能找回相处的感觉。」
    方颖听他温柔的话，露出笑容，「对呀。」
    「你今天……」
    「我今天——」
    安静了几秒，两人同时开口，对面的男孩子不禁失笑。
    「方颖先说。」
    「你先说吧。」方颖也笑了，「我们似乎在想相同的事。」
    符光泰回应好，语气平淡地说：
    「今天下午，来提醒我接驳车抵达的女生，是位医学系的学姊。」
    两人间一阵沉默，方颖感觉心跳很快，对于符光泰主动详细的交代，讶异之馀也有些心喜。
    然而同时，难言的滋味盘据，让她心绪纷乱，有些找不到话说。
    「……这样子啊。」良久，方颖淡淡回应。
    「这是志愿服务团队，宗旨是弱势学童寒假期间的辅导和健康照护。」符光泰叙述清晰，却隐隐透着不易察觉的迫切，惟恐听者心生误解一般，「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因为我是寒假后才临时加入的。」
    「我知道了。」方颖说。
    她心跳乱乱的，刚刚一瞬间，有一丝衝动想反问「为什么需要告诉我呢？」
    但她又觉得，既然确实好奇，不应该佯装漠不关心。
    「大年初六，服务队会出队，到时候你回台南了吗？」
    方颖家今年选在香港过年，她提过一次，他记住了。
    「初六，我家回来了。」方颖默默数算一下，然后说，「这样你年假好短呀。」
    「很值得。」他嗓音含笑，「那年初六晚上，你有空吗，可以把时间留给我吗？」
    方颖抿抿唇，胸口热热的，她摀住双眼，脸颊也烫得令人吃惊。
    「……要做什么？」
    她抑制唇角的笑意，又不愿口吻过于刁蛮，变成俏皮撒娇的语气。
    符光泰爽朗地大笑起来。
    「行程是秘密。」他语气愉悦，刻意显得几分神秘，「不过，可以跟可爱的方颖小姐保证，她赐予的宝贵约会机会，我会报以尊荣对待。」

 第五章—怦然心跡(8)

    农历年前最后的打工日，下班两人一起吃了饭，照惯例符光泰陪方颖搭公车，送人回家。
    「谢谢你。」到了家门前，方颖没着急掏钥匙，仰头凝望他的笑容，含笑说道，「明年见。」
    「明年见。」
    院子里照明朦胧，他站在女孩面前，垂眸注视女孩的脸。
    气氛恬然，双方都显得离情依依。
    「天气有点冷，你快回去休息吧。」男孩子垂眸，眼神含情脉脉。
    「嗯……那你，回家路上小心。」方颖说。
    「再见。」符光泰弯唇，伸手拢整她的大衣外套。
    方颖羞涩垂眼，心脏快得像要跳出来。
    「咳咳。」忽然一阵刻意加重的咳嗽声，打破了离情依依的曖昧。
    「云天，你怎么在这里。」方颖低呼。
    「这么冷，怎么不快点进屋。」戴云天扫一眼符光泰，目光落在他正帮方颖梳头发的手上，忍不住酸一句，「鬼鬼祟祟。」
    符光泰收回手，没有生气，笑容淡淡，「嗨，你也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会在这里。」戴云天语气漠然，刻意板着脸。
    「云天——」方颖噘嘴抗议。
    「好，好，这是你同学。」戴云天举双手投降，安抚女孩子后，冷脸看向一旁的男生，「她可护短了，总要我对你友善一点。」
    符光泰挑起眉宇，显得十分意外。
    「那是因为上次吃饭，你对他实在太冷漠了。」方颖脸颊微红，对多嘴的戴云天嗔瞪一眼。
    「哦——」戴云天笑得意味深长，望向符光泰，「我们后来玩得挺好的，不是吗？」
    「是还不错。」符光泰微笑。
    方颖微微拧眉，隐隐感受到两人似乎私下有其他接触，却一头雾水。
    「你们后来还有见过面吗？」方颖问。
    两个大男孩同时看过来，方颖坦然地与两人对上视线。
    令她讶异的是，符光泰神情竟闪过一瞬慌乱。
    「符光泰？」方颖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你跟云天有秘密吗？」
    符光泰定格着，深邃眼眸看着方颖，神情有些难辨，互视几秒，方颖不假思索撇开视线。
    「偏心方颖，为什么都不问我呢？」戴云天刻意扬起语调打岔。
    方颖瞪了他一眼，淡淡瞥过符光泰，转身准备进门，「我回家了，你们慢走。」
    「方颖。」符光泰慌忙唤。
    「干嘛？」方颖盯着门板，声音有些闷。
    「可不可以转过来？」注视女孩纤细的背影，他柔声哄道。
    「什么话，非得转过来才……」说到一半，方颖肩头被大手握住，被动转过身来，「才能说啊……」
    男孩子身材高大，遮蔽了橙黄夜灯，月夜朦胧。
    小而别致的庭院，只剩姿势近于相拥的两人，心脏脉动清晰可闻，不平稳的呼吸声。
    「你怎么这样啊……」方颖红透了脸囁嚅，「要是云天去跟我爸妈告状怎么办。」
    「不会的。」符光泰轻笑，「他离开了。」
    「……」方颖更窘促了，「那他不是察觉了什么，才会离开的吗？」
    符光泰稍微退开身子，垂眸凝望女孩子赧红的脸，眼神深情得让人沦陷。
    「最后一天了，再陪我一下子，好不好。」符光泰深深望着女孩，哑着嗓子询问。
    他捧着女孩细緻脸颊，指腹打圈摩娑，已经十分羞涩，而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脸蛋，被轻抚得连耳根子都红透。
    方颖羞得，全身都快烫起来。
    「符光泰……」她声线染上哭腔，眼尾几乎泛红。
    「嗯？」他靠近，黑眸紧锁着她，对视的剎那，一双眸子里能看到难以言喻的深情。
    方颖愣住了，他的双眼覆着雾气，红得让她吃惊。
    「你是不是……发烧了啊？」她关切询问，全然忘了刚才还有点跟他赌气。
    他哑声笑了，「没有发烧。」
    「那……」
    符光泰伸出食指，轻轻覆上她柔软唇瓣。
    「让我抱一下，就会好了。」
    心跳得太剧烈，方颖几秒后才找到声音，「你怎么……说话这么赖皮。」
    他弯腰靠得更近，瞳孔映着夜色和红透粉颊的少女。
    「不然你抱一抱我，」他低语，「好不好？」
    方颖垂下眼瞼，盯着两人几乎相触的鞋尖，几乎气音的声音，「只能一下下。」
    「嗯。」他笑了起来。
    犹豫几秒，方颖缓缓伸展双臂，抱住近在咫尺男孩子的腰。
    下一秒，男孩子气息骤然探近，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符光泰……」
    「嗯？」
    「不是说好，只让我抱你的吗？」
    他低头，脸埋进她发梢里，声音有些含糊回应，「我反悔了，我也想要抱你。」
    方颖脸颊更烫了，「你赖皮。」
    「互通心意。」他碰了碰女孩环住自己腰际的手，「不算赖皮。」
    心跳声愈加剧烈，方颖羞涩得将脸埋在他胸膛里，呼吸都变得克制拘谨。
    「符光泰……我觉得，不习惯。」她贴着他胸口，听他剧烈心跳声，浑身血液都朝脸上窜。
    「那你慢慢习惯。」他一边吻她头发一边说。
    「我心跳好快。」
    「我也是。」
    「……你不能越界。」
    「嗯，我不越界。」
    确实那晚，他才轻轻吻了她唇畔一下，女孩讶然瞠目，随即羞涩推开他，下秒就逃进屋里了。

 第五章—怦然心跡(9)

    「方颖，不是说要出门吗，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晚饭后，看见方颖在家，端着咖啡经过的爸爸停下脚步问。
    方颖坐在餐桌边，用瓷碗喝碗饭的鸡汤，一旁还摆着电脑，不像是随时要出门的人。
    「今晚暂时待在家，可能会延期。」方颖抬起头微笑，神情却有一丝落寞。
    「约好的对象临时有什么状况吗？」
    「他说……」方颖顿了顿，视线扫过搁在旁边的手机，「对，白天的行程临时变得忙碌。」
    爸爸离开餐厅后，方颖淡淡吐了一口气。
    傍晚时，符光泰传来讯息，表示探视的途中有突发情况。
    但他也说，无论如何，晚上都会赶回来接方颖，让他等她的讯息。
    接下来几小时都没有消息。
    汤喝完了，又吃掉一小盘樱桃，她开始思索要不要收拾东西，上楼去休息。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方颖胸口微微躁动，隔了几秒按下接听。
    「方颖。」符光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你在家吗？」
    「我在家。」
    「吃过晚饭了没有？」他那边隐约传来风呼啸的声音。
    「吃过了。」方颖迟疑一下，「你不在公车上吗？」
    对面愣了一下，声音低哑地笑了，「对啊。」
    「那……」
    「我快到你家了，你还可以出门吗，会不会太晚？」
    方颖撇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可以。」她小声说。
    快抵达前，符光泰传了讯息。
    当他在夜色中抵达时，看见方颖微微发红的脸蛋，忍不住皱起眉心。
    「怎么不在屋子里等呢？」他温柔地说，从车上下来，摘掉手套轻轻抚摸她的脸。
    「你买了车吗……」她贴着他的手，仰脸注视他。
    符光泰摘下安全帽，扒了下头发，露出牙齿微笑。
    「你是首席乘客。」
    说着，他牵起她，手指的温度让他不禁轻轻皱眉，「冷不冷呀？」
    方颖摇头小声说，「不冷。」
    符光泰弯腰，仔细端详她表情，解下自己的围巾。
    「欸，这样你会冷。」方颖抬手阻拦。
    「不冷。」符光泰浅笑，「来，帮你围起来，你不冷，我也就暖起来了。」
    「胡说一通。」方颖偏头，眼神透着嗔怪。
    「是吗？」他的眼瞳明亮，温柔地说，「据说恋爱会让人变傻，确实会发生。」
    围巾戴好了，他稍微后退，低头十分满意地凝视。
    方颖轻轻推开他，红着脸闪躲紧随的深情目光。
    「嘿，」他拉住她手腕，一点一点调整成十指相扣，「看看我帮你挑的安全帽，喜不喜欢？」
    她有些讶异，也很害羞，被他若无其事拉着的手微微动一动，但无意真的挣脱。
    「你……」她眼神落向交握的手。
    「嗯，可以吗？」他询问，又偏头笑，「不然你来牵我？」
    虽是这么说，大手却扣得更紧了。
    「……」方颖仰脸注视他，脸一点一点爬上红晕，他静静对她浅哂，她索性别开头，用红透的耳垂对着他，「不是说……安全帽吗？」
    他看她侧脸，不禁发笑。
    「在这里。」
    粉紫色全罩式安全帽，摘下标籤，他帮她戴上。
    他专注帮她调整帽带，低着头靠得很近，她乖巧地站着，不时抬头瞧他，戴好之后，他退后一步，细瞧一阵之后笑着开口，「真好看。」
    方颖脸泛红，低声囁嚅，「怎么什么小事都能被你夸。」
    「是你，」他笑了，眼尾都流露宠溺，「这么惹人夸呢。」
    他伸手想揉揉她头发，顿了一秒，隔着安全帽在头顶抚过。
    「我第一次载人，」他弯腰倾身，温柔叮嚀，「待会儿可真的必须抓紧了。」

 第五章—怦然心跡(10)

    机车在沉睡的城市飞驰，方颖在后座，轻轻拉着男孩子衣襬，虽然两人经常独处，但此般亲暱的接触，却仍不熟悉，似有若无地保持一点距离。
    「要去哪里？」
    符光泰回头一笑，「秘密。」
    深夜里难得遇到红灯，刚停下来，放在前置物架的手机一声震动，萤幕也亮了起来。
    方颖不经意一瞥，符光泰却似乎不放在心上，未经瀏览就将萤幕按灭了。
    「去一个夜景漂亮的地方，期待一下。」他透过后照镜对她露齿一笑，顺势拉过她手，引导女孩将手环在自己腰际，「把我抓紧了。」
    夜晚总有一份浪漫，仍值年节，街头点缀灯饰，蓝调与黄光交错，稳定绽放光芒。
    摩托车在夜间城市穿梭，砖道地板上双载剪影掠过，灯影散发温度，方颖凝望他的背影，从后照镜对上视线。
    他隔着全罩式安全帽露出笑容。
    途经学区，夜晚安静下来的老街，来到城市边陲地带，路灯的数量逐渐减少。
    取代之是逐渐清晰的繁烁星光。
    河堤设有步道，午夜后照明熄灭，剩下依稀萤光，帮助赏景的人辨明路径和方向。
    机车停在河堤中央旁，符光泰摘下安全帽，回头笑着问：「漂亮吗？」
    「漂亮。」她点点头，解下安全帽带子。
    「如果赶在午夜12点之前，会有夜灯和水舞，会更漂亮。」他喃喃笑说。
    「不，现在是最漂亮的。」方颖搭上他肩膀，借力从机车上跳下来，背着月光朝他灿烂一笑，「就因为晚了，这时才只有我们，所以更美好，更珍贵。」
    他目不转睛盯着女孩子盈满笑意的眼。
    「要不要……下去走走？」良久，他才开口。
    河堤边的风明显转凉，他们走在木栈道上，水面有微风吹皱的涟漪，倒映夜灯有淡淡光影斑驳，和两人并肩身影。
    「今天一整天都在忙吗？」或许是有点冷，方颖双手伸进风衣口袋里。
    「或许是新年气氛渲染，见到探访者，孩子们都特别兴奋，想着多陪他们玩一会儿，时间就一点一点延搁下来。」
    「你是温柔的志工哥哥。」方颖笑着说，表达真诚的鼓舞。
    这样的温柔体谅，让符光泰稍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抱歉，依照原本约好的，应该晚饭后就来接你。」
    方颖依旧笑着摇摇头。
    「我理解，团体活动，又是到外县市，哪有次次都能将时间算得精准的。更何况，你提前告诉我了，我在家里舒适等着呢，也没着良，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话让符光泰怔了怔，盯着她眼眸几番流转，最后是方颖先转开视线。
    「好幽静啊。」她凝视眼前灯光昏暗却也显寧静的公园，「这是市里的人比较不常出没的地点，没想到你知道。」
    符光泰静静勾起唇角，望着她凝视前方的表情，心湖泛起一阵涟漪，心口被难以言喻的情绪涨得满怀。
    「这几天——」他拉住方颖的手，忽然开口。
    方颖讶异抬头，撞上他欲言又止的深沉眼眸。
    两人片刻都没有说话，深深凝视彼此，有些话语仅仅为了代替情感诉诸，但此时彷彿透过对视就能心灵交会。
    「我喜欢——」深呼吸后，符光泰直视方颖郑重开口。
    手机提示音却不合时宜响了起来，还一连响了好几声。是符光泰的手机，他不禁在心理叹气，自责来找方颖的路上太匆忙，连静音都忘了设定。
    「你——」方颖轻咬下唇，看一眼符光泰风衣口袋，手机萤幕频频闪烁着，她淡淡说，「先看讯息吧，这么晚了，或许有什么要紧的事。」
    「……好。」符光泰有些犹豫，但方颖已经松手，甚至给予空间别过头去了。
    他无奈掏出手机，只是群组讯息，也的确不是要紧事。迅速回覆后，他立刻收起手机。
    方颖在前方不远处，凝视湖面倒映的夜色等他，长发遮住她半张脸，看不清她的表情。
    察觉他接近，她微笑抬起头。
    「还好吗？」方颖转过来，背倚靠着栏杆。
    「不要紧，只是在核对学生保险的资料。」
    「嗯。」

 第五章—怦然心跡(11)

    相较几分鐘前若有似无的曖昧，此刻气氛明显不再，符光泰不禁有些懊恼，心里一瞬莫名慌乱，使他下意识比平常靠方颖更近一些。
    方颖微微侧头，发现他站得离自己很近，几乎肩挨着肩，稍稍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重新望向前方，没有退开距离。
    感受到女孩子的默许，符光泰弯起唇瓣，原本焦躁的心情也变好不少。
    「服务队是什么感觉？」方颖突然问起。
    「要看照片吗？」符光泰掏出手机，翻出群组照片，同意天拍摄的照片，眾人穿着队服的合照、活动花絮照。
    「这个人……我见过呢。」方颖在某处多停留几秒。
    她指的是大合照里站在符光泰前方，一头短发，风格时髦俐落的女生。
    符光泰低头一看，喔了一声，没有什么特别情绪。
    「似乎是寒假那时的事。」方颖又说。
    符光泰微微皱眉，听了方颖的话思索半晌才豁然开朗。
    「喔她，小路，是医学系学姊。」
    「小路？」
    「嗯，她姓路，大家都这么喊她。」
    方颖抬起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符光泰，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怎么了？」符光泰忽然意识到方颖情绪不太对。
    「没事呀。」方颖摇头，顿了顿才故作淡然地说，「刚刚的讯息似乎也是她。」
    方颖驀然抬头，正巧符光泰也转过来，瞬时二人目光交会，莫名心口悸动，两人红了脸，不约而同回避视线。
    不同的是，符光泰愣了一下，又悄悄瞥向身旁女孩子，捕捉到她瞬间变红的耳根，他心口暖烫，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因为她是副总召，许多事务都由她经手，需要连续队员的时机自然不少。」他翻出群组画面的给她看，「你看，不光是今天，大部分时候群组六成发言都是她的公告讯息。」
    他弯腰与她平视，
    方颖点点头，又红了脸，转而盯着湖面夜色看。
    「方颖。」
    「嗯？」
    「这湖景原来这么好看。」他低笑，声线温柔而轻，却精巧地在她心湖漾起一波涟漪。
    方颖背过身不理他，他刚想越到她面前，就看见她回过头，小脸微微扬起，明媚一笑，「你看——前面造桥边上似乎有什么，我想去那边看看。」
    她的笑容太灿烂了，他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方颖走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加快步伐跟上她。
    「啊，没想到前面是草坪。」方颖停下脚步。
    「怎么了？」符光泰来到她身边，低头一看，「刚刚下过雨，地面湿湿的。」
    即便夜色昏暗，也能看出草坪泛有水气，渗透泥泞痕跡。
    「虽然会弄脏鞋子，但也没办法。」犹豫半晌叹了口气，方颖喃喃说，准备重新迈步，忽然手腕一紧，方颖「咦」了一声，回头看见符光泰格外认真的表情。
    「我背你。」
    「什么？」
    「这么好看的鞋子，别被泥巴弄脏了。」他低头看她的小白鞋。
    方颖愣了一下，笑着摆摆手，「没关係啦。」
    符光泰却一语不发，跨步到她面前，背对她蹲下来。
    方颖不禁瞪大眼睛，符光泰回头，朝她扬起大大的笑容。
    「快点上来，我揹你过去。」
    方颖仍有些犹豫，他笑着催促，「这是新年贺礼。」
    她缓缓移步，攀上他肩膀，趴上男孩子的宽阔背脊。
    隔着风衣外套，依然可以感受到彼此属于异性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气息，心克制不住地怦怦跳动。
    「抓紧了。」他把她背好起身，沿着河堤的地砖灯提步。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有布鞋踩地上的声音，衣服微微摩擦的声音，还有分辨不清究竟是自己还是属于对方的心跳声。

 第五章—怦然心跡(12)

    趴在男孩子背上，能明显感受到属于男孩子的气息，透过接触的背脊，彷彿可以察觉他的呼吸频率。
    如此亲近接触，带来一种陌生又怦然的感觉，混杂着认知男女有别的意识，难以抑制加快的心跳。
    夜风吹拂发梢，男孩后颈露出来，比其他部位略白一色阶的肌肤。
    揹着她的强健身体，瘦削但足够挺拔的背脊，稳健步伐配上偶尔低喘的呼吸，偶尔偏头说话时，线条有男人味的颈部线条。
    她一阵心如擂鼓。
    「会冷吗？」
    他忽然开口，方颖过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
    她摇头，「不冷。」
    虽然这么回答，但她说话时吐息落在他颈项，凉气带来的触感揭露了她的体温。
    他轻轻一笑，稍稍调整姿势，避免她被迎面的风冷到。
    「我喜欢夜景，需要沉淀的时候，藉着夜景整理思绪是我最依赖的方式。城市里，这是自然与文明最和谐交融的空间。」他忽然说。
    风微微凉，靠在背上温暖舒适，稳健规律的步伐，方颖原本有一些昏昏欲睡，望着连绵一线的河堤夜色，迷濛眨眨眼。
    「沉淀……目前有什么事困扰你吗？」
    「没有。」他笑了笑，「倒不如说，前段时间一直思索，如今经过时间，我对心里的想法已经充分篤定。」
    河堤栈道上，每隔一段便建有一座木桥，他缓步走上木桥一边调整姿势，将女孩子背得高一点，能看见与他视野相同的风景。
    「方颖，抬头看看。」来到中央时他停步，含笑偏头说。
    独木桥最高处，朝市区里的方向望去，一棵高耸而枝叶繁茂的老树佔据视线，夜里古城寂静，橙光路灯在遥远街道上屹立，倒像是星点花火点缀，透过枝叶缝隙，灿灿发亮。
    方颖半瞇着眼，忽然愣住，讶异地睁大双眼。
    「好美。」她不由得攀住他肩膀，为了看得更清楚，倾身仰头凝望，同时迸出讚赏喟叹。
    透过男孩背脊感觉微微颤动，符光泰笑了，听他低沉悦耳的笑声，有几分像是因她的反馈，而总算放松安了心。
    「喜欢就好。」他垂眸眼底流露盈盈笑意。
    「原来这是你规划好的。」她恍然大悟。
    「想跟你一起看这片景色，是梦寐以求的。」
    他凝视着前方说，说话时胸腔的颤动隐隐传来，方颖恍然感到心口也一阵鼓譟。
    她趴在他肩上，垂眸看一眼他的脸，又跟随他的注视，朝前方夜色凝望过去。
    「我从小在台南市长大，竟然从不知道夜里从这座公园望出去，有这么一片美景。」她轻柔地说，或许是这片柔软昇华了对男孩的依赖，她不自觉将下巴靠在男孩子肩膀，两人的距离极为靠近，几乎呼吸交融。
    但除了明显加剧的心跳声，谁也没有刻意打破这份亲暱的寧静。
    「像个灯节。」他低笑，柔声附和。
    「是世外桃源。」她抬头，一瞬不瞬望着远方，眼瞳闪闪发光。
    穿透树梢的远方路灯，节庆氛围的灯火，将眼前景致点缀得熠熠发亮。
    农历年期间，即将过元宵节，负有古都盛名的台南定然少不了灯光造景，市街上掛满灯笼和市政府精心打理的彩灯。
    这片环境整洁，没有过多人工造景，没有小动物足跡的公园，却是安详而寂静的。
    于变幻莫测城市脉络里，独树一帜。
    生机勃勃，活跃朝气，蕴含发展潜力的小小岛屿。
    像他与她的恋情，初初萌芽，无暇真挚，能待彼此诚挚温暖，也拥有足够义无反顾的坚毅。
    「方颖，不论你成长的城市，或者仍未造访过的风景。」
    这个姿势，她被揹着，头顶轻而易举高过他。
    她侧过头，两人目光交织，仅仅隔着半吋距离。
    他仰头，深邃的瞳孔盈着笑意，让她心暖融融的。
    「不论地理座标系，是什么模样的季节轨跡。」
    他顿了顿，微微偏头，视线更加直勾勾地迎上她双眼，唇瓣高高扬起。
    「我都想跟你看一样的风景——」
    忽然，他话说到一半下巴被捧起，女孩子笑意盈盈的脸在眼前放大，他来不及惊讶，就感受到柔软的唇瓣贴上自己。
    「方颖。」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方颖慧黠一笑，刚刚的吻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但两人脸上都浮现夜色也掩藏不住的红晕。
    她嘘了一声，依然环着他脖颈的姿势，稍稍退开一些端详男孩子脸上泛有羞涩的表情，顺着她改变姿势，符光泰将她从身后环抱得更紧，呵护的心切无微不至。
    「嗯。」细细端详半晌，方颖露出满意的笑点点头，又仰起脸，这次，男孩子似乎无师自通，俯下头主动吻上她的唇。
    唇瓣温柔相贴，廝磨同时缓缓试探，吻得繾綣柔情。
    不知不觉间，女孩子从男孩背上下来，瞬是被圈进男孩子怀里，换了更方便接吻的姿势。
    夜色寧和，月光温馨，风轻轻吹拂女孩子披肩的长发，遮蔽了男孩子通红的耳根和少女覆满雾气的双眼。
    直到唇瓣暂时分离，两人依旧紧紧相拥。
    符光泰将脸埋在女孩子颈窝，呼吸仍未完全恢復平稳，感受怀里女孩子的馨甜气息，暖橙街灯下，两人相拥的影子微微摇曳，心里交织着满足和欣喜，还泛着一丝不敢置信。
    「方颖，」他温柔抬眸，「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女孩子回应他的目光，笑容轻浅柔和，唇瓣的弧度微微增加，露出如同几分鐘前，初次亲吻他的前一刻的灿然笑靨。
    方颖没有回答，含笑静静瞅着他，然后踮起脚尖。
    印上温柔一吻代替答覆。

 第六章—情书(1)

    年节尾声就到了开学前夕，最后一个星期日，方颖和符光泰都有打工。
    今天方颖工作是换新布置。
    开学时，配合新学期课程的书单，会有一波专业书目的购买潮。二手书店的主题，顺势进入了开学季。
    符光泰被指派待在内场，根据店长吩咐，将有库存的领域专书整理出来，有些经典书籍，年年询问度都很高，先备着总能避免少些手忙脚乱。
    店长介绍到这里，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符光泰正拿着清册盘点，头没抬，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店长抬起眼，看了一眼垂眸写字的男孩，又不经意看向在翻译文学角落，亲切回答顾客问题的方颖。
    「店长，清单上的书目，确认过书况和缺页，可以贩售的数量，都整理出来了。」
    他递出清单表格，顺着面前人的馀光，朝方颖的向看过去。
    方颖刚刚为顾客找到想买的书，结束交谈抬起头，正好和符光泰目光交会。
    她微微愣住，朝男孩子扬起微笑。
    符光泰也浅浅勾起唇角。
    「你们在交往吗？」
    符光泰微微愣住，一回头，店长靠着柜台桌子，一脸若无其事翻阅刚刚整理好的清册。
    「嗯？」
    他微微低头，跟着瀏览上头的内容，同时不动声色观察店长，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看资料很专注，不时拿笔做了几个记号。
    刚刚没头没尾拋出的问句，彷彿只是他的错觉。
    「很好。」看完资料，她抬头对符光泰微笑，「时间差不多了，你跟方颖都可以下班了。」
    符光泰望着神情如常的店长，似乎有些话想说。
    「怎么了？」店长有些好笑地问。
    「……没事。」符光泰微微点头，「谢谢店长，那我们先下班了。」
    符光泰脱下工作围裙摺好，又进到内场拿起方颖地私人物品，才走到站在书柜旁，似乎正在巡视书海的方颖身旁。
    察觉他靠近，方颖仰头露出笑容，他自然靠近与她并肩，说了几句话，伸手到上层书柜，拿下方颖手指的某本书。
    没过多久，两人带着书回到柜台。
    「要结帐吗？」
    「对。」方颖笑咪咪的，忽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我去拿钱包。」
    说着就朝置物柜跑去。
    符光泰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就对上店长略带深意的笑脸。
    「店长？」他微微挑眉。
    店长看看他，又瞥一眼搁在柜檯上的书，依然是都市规划领域的书籍。
    ——依然？店长心头闪过一个想法。她忽然想到什么，半年来若有若无，带着似曾相似的隐隐熟悉，像是得到解答。
    符光泰朝她递出钞票。
    「我先付吧。」
    他一手拿着钱包，笑容得体礼貌。
    她微微睁大眼，这个皮革皮夹，这个付钱的姿态，怎么有些眼熟。
    顿了顿，她倏而恍然大悟，对方抬起眼，似乎领会到她发现什么，露出一抹淡然笑容。
    面前的大男孩，五官深刻俊朗，因户外运动养成的健康肤色，气质与外表稍微不同，透着一股温润。
    此刻面对她毫不掩饰的打量，脸上虽露出一丝疑惑，但依然噙着礼貌浅笑回应。
    模糊的影逐渐清晰，思绪有推导方向，许多事情自然而然地能被连结起来。
    她讶然看着男孩子。
    「你是那个高中生……」
    这句话没有前言后语，符光泰却听得心领神会，在对方惊讶的注视下，含笑点点头。
    「方颖……」店长忽然打住，确认一眼方颖的位置，她还站在置物柜前似乎在讲电话，对符光泰压低声音问：「她知道吗？」
    符光泰也在看方颖，神情温润，他收回视线对着店长笑笑，「不清楚。」
    「竟然这么巧。」店长笑笑，不禁有些感慨，「当年她带那本书来，也没认真打算要卖，第一天上架就被你选走了。时隔两年，你们成为大学同班同学。」
    符光泰看了不远处的女孩一眼，语气轻巧，笑意却深而柔情，「确实很巧」。

 第六章—情书(2)

    「今天也谢谢你送我回家。」
    在公车站下车，往方颖家并肩而行。
    符光泰看着她的脸，柔和地问，「晚餐还喜欢吗？总觉得你没什么胃口。」
    正在想事情的方颖半晌反应过来。
    「……可能是累了，年假刚结束，还没习惯打工的节奏。」
    「那你多休息，明天要是还累就别来了，第一堂课也不会讲太多课，有重要事项我会告诉你。」
    方颖在家门前停下，仰起头注视他。
    符光泰也跟着停下，弯身对她微笑，「好吗，嗯？」
    「谢谢你。」方颖弯起唇角。
    他笑容渐深，揉了揉她头发，「不客气，女朋友。」
    方颖抬起眸子，带着红晕的脸庞静静与他对视，符光泰脸颊也泛着红，眼底挟着柔光，垂眸凝在女孩精緻的脸蛋上。
    这么凝望着，心头一阵轻颤，符光泰俯身吻住方颖的唇。
    这是情不自禁，温柔也带着克制的亲，唇瓣相触着彼此柔软的温度，微微升温的气息交融，吻了许久才缓缓分开。
    方颖靠着他胸膛，脸颊红透了。
    「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嗯，到家之后传讯息给你。」符光泰望着她，眼神依依不捨。
    女孩子在他怀里仰起脸，忽然想到什么，方颖神色微暗淡，不着痕跡退出他的怀抱。
    符光泰愣住，怀里驀然空了下来，温暖一瞬抽离的空虚感太鲜明，心头微涩一缩。
    方颖带着审视的眼神，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这下子，符光泰总算察觉一丝不对劲。
    从晚餐到回家路途中，方颖虽面带笑容，却有些无精打采。
    他隐约觉得奇怪，对喜欢女孩的关心都写在眼里，但毕竟是第一次谈恋爱的男孩子，只知道嘘寒问暖，应对起这种微妙的情绪转变，仍难掩生涩而手足无措。
    他掩饰着心里泛起的紧张，温柔对上女孩的眼。
    「是不是心情不好？」他轻柔地问。
    方颖轻轻摇头。
    符光泰弯下身子，沉吟半晌，勾起嘴角柔声问，「……那是，不捨得开学吗？」
    他的语气认真，又柔得像在哄孩子，方颖忍不住被他逗笑。
    「不是，我又不是小学生。」
    看见她笑了，符光泰舒展眉宇，表情终于有一丝笑容。
    他伸出手臂，想要将方颖揽入怀抱，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声响，收到讯息的提示音。
    方颖原本稍微往前一步，瞥了眼他的手机，眼底流露一抹难以察觉的落寞。
    虽然不明显，但符光泰看见了，心口缩了下，就算只是轻微的内心活动，他都见不得女孩子露出这种像隐忍也像委屈的表情。
    「我……」符光泰弯腰，捧住她的脸要哄人。
    方颖却说：「你先看讯息吧。」
    「不重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最重要。」
    方颖漂亮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像是以眼神确认话语的真实性。
    他勾起微笑，神情郑重地点头，哄孩子似的一手摸她的头发，轻轻将人带入怀中。
    「方颖长大了，会撒娇了，好可爱。」
    方颖脸红了，囁嚅着说，「……你又不认识小时候的我。」
    轻抚着女孩长发的男孩动作一顿，哑声笑了。
    「这话怎么有些惆悵呢。」他嗓音轻轻地说。
    「才没有。」方颖脸埋在他胸口，汲取他的气味，软声地说，「遗憾的是你自己。」
    「嗯，确实是我的心情。」他将女孩子搂得更紧，完全环抱在怀里，「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更早，更早之前就认识你。陪你经歷各种时期，或许就能与你拥有更多回忆，离你的心更亲近。」
    他低头，眼底的笑意在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之后逐渐加深，揉成化不开的温情。
    「所以你的未来我都想参与。」
    方颖顿了顿，她将脸埋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与嗓音共鸣，声音有些模糊，「嗯，会的。」
    男孩子低声轻笑，温沉嗓音从头顶传来，方颖靠在胸前听他心跳声，微微扬起笑，心也变得柔软。
    「我该进屋了，你也早点休息。」方颖拉着他衣服的手轻轻松开。

 第六章—情书(3)

    方颖站在原地目送。
    男孩不时回头，每一次都会朝彼此挥手，直到頎长身影消失在路口。
    夜阑人静，街边路灯已经亮起。
    方颖注视着街道男孩子刚刚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
    庭院花圃外的马路传来一阵动静。
    黄珊妮从计程车上下来，立刻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
    「新年快乐，敏妮。」
    洪敏妮很高兴，从纸袋拿出好几项伴手礼，细数选择这些礼品的原因。
    不愧是好友，虽然方颖听得投入也十分捧场，洪敏妮仍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呢？」她担忧注视方颖。
    闻言方颖愣住，扬起极淡的笑容说，「敏妮的观察力总是好敏锐呢。」
    她轻声说出近期的事，符光泰的表白，寒假期间两人的进展，以及虽然相信符光泰的真心忠诚，却莫名感觉到符光泰有事情瞒着她。
    「话说回来，他有跟你提起过为什么突然加入医学系主办的服务队吗？」洪敏妮问。
    「没有。」方颖摇摇头，「真的很突然，也不曾提起，我第一次知道，也是因为巧遇正在出队行程中的他。」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坦白说，他对你真的很好，眼神态度的温柔都是真情实意的。」洪敏妮想了想，说出客观感受。
    方颖抬头凝望夜空，深深吐一口气。
    「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自己的呵护、关心，对大小事都郑重以待，处处都能让人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真心。
    交往以后，这些心意和付出有增无减，谁都会为了男友如此的珍视感到动容。
    然而，有些现象，并不是相处时的温柔就能够忽视的。
    「既然你所感受到的都是真诚心意，就表示他对你确实有心。」洪敏妮看出方颖的纠结，低声劝，「方颖，要相信内心的感受。」
    方颖无奈轻笑，握住洪敏妮搭上自己肩膀的手。
    「要是都能如此直接单纯就好了呢。」
    「他和服务队里的学姊，依然常常有联系吗？」
    「嗯。」方颖垂下眸子，眼神微微黯然。
    「……虽然我和他算不上熟，但他不像是不懂得避嫌的人。」洪敏妮说，「方颖，我认为你应该问他，他肯定会将需要联系的原因告诉你的。」
    方颖轻轻叹息，沉默不语。
    「你问不出口吗？」洪敏妮语气理解地问。
    「也可以这么说。」方颖沉吟，「另一方面是，我隐约感觉，他藏着某些不愿让我知道的事。」
    「不愿意让你知道？」洪敏妮皱眉。
    「或者说，他暂时不希望我知道某些事情。」
    「这是你的感觉？」
    方颖抬起头看夜空，「从认识以来，他几乎任何行程、计画都会主动告诉我，我已经习惯这种模式，也会想，这或许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因为如此，所以你认为，他之所以没提，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告诉你吗？」
    「是吧。」方颖无精打采轻声说。
    洪敏妮看着好友，表情有些不捨。
    却也明白感情的事，旁人安慰其实起不了作用。
    「方颖想怎么做呢？」她温柔说，「无论你怎么打算，我都支持你。」
    方颖微微偏头，半晌抬头，嘴角泛起淡淡微笑，「静观其变。」

 第六章—情书(4)

    教授刚走出教室，符光泰动身走到讲台旁，宣布下午系上的一门课停课一次。
    「云端平台上的教材档案，请各位务必在下次上课前预习完毕。」
    符光泰刚说完，同学们已经喧腾起来，甚至有一小片欢呼，动作俐琐的人已经收拾好物品起身离开教室。
    方颖低头在讲义上写东西，感觉到视线，抬眼对上符光泰的注视，微微笑起来。
    方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符光泰跟着浮现淡淡笑意，悬着的心情似乎稍稍得到平復。
    昨夜他传讯息说晚安，一夜没有得到回覆，直到今晨才收到一张贴图。
    送方颖回家时，她忽然变得没精神，虽然方颖要他不必担忧，但他一直看着她所以知道，那故作淡然的表情下确实藏有心事。
    这几乎是两人变得熟悉之后的第一次，没有睡前的互道晚安讯息。
    符光泰心空落落的，他深深意识到，方颖在心里佔据的分量，远比想像中更多。
    明明过了就寝时间，固定作息的生理时鐘捎来疲倦，仍频频查看手机，睡不着也不想入睡，他下意识想着，或许下一分鐘就会收到回讯，就这么撑着眼皮熬了个大半夜。
    早上准备上课，平时从不熬夜的他，毫不意外顶了黑眼圈。
    同寝室的陈铭昱第一个发现，诧异，「光泰，昨天晚上失眠？」
    「嗯，差不多。」
    「你不是标榜高品质睡眠，连期末考都不熬夜的吗……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陈铭昱语气诚恳关切。
    符光泰脑海浮现方颖微微黯然的眼神，心头一紧，去看手机发现依旧没有她的讯息，一股空落落的情绪袭上来。
    「没事，可能是刚开学，还有点认床。」符光泰回应，明显心不在焉，说完就拿起漱口杯进了浴室。
    陈铭昱：「……」
    为了能多和方颖见面(缓解相思之苦)，符光泰同学年假还没结束就回台南了，更是寝室唯一一个寒假填留宿申请。
    遑论大一上学期整整半年，整个寒假他也没回家几天，这张床哪来与他生疏的机会？还认床？
    陈铭昱想了想，也到浴室门外去，探头一看他愣住了。
    符光泰手里牙膏挤到一半，正对着镜子出神，他气色确实不太好，眼下淡淡的青色。
    「……光泰？」
    符光泰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转头问，「怎么了，急用吗？」
    「没事没事，你慢用啊。」陈铭昱将直接走出来打算让出浴室的符光泰推回去，想了想又道，「那个，我就问一句……」
    符光泰瞧着镜子，微微挑起一边眉宇。
    「你在女朋友那里，是不是受到什么挫折……？」
    符光泰顿了一下，「怎么说？」
    见他没否认，站在门边随口一问的人顿时沉默了。
    符光泰也没管他，低头开始刷牙，面色平淡如常。
    陈铭昱观察着，他虽然没显露情绪，但也不像排斥对话的样子，清清喉咙，细细分析起来。
    「大学生嘛，能有什么烦恼，也就读书谈恋爱。念书嘛你是学霸，就连海外研讨会珍贵的大学部名额，你都被特别钦定了，肯定不是学业烦恼。那就是关于儿女情长的事儿啊，恋爱之所以让人苦恼，就难在无法掌控人心……」
    符光泰本来只是间聊心态，听到忽然停了下来，转头注视陈铭昱。
    「所以说，要能够读懂一个女孩子的心，这根本就是——」
    「就是？」符光泰问。
    「不可能达成的啊。」陈铭昱加重语气，又用英语复述一次，深深感触似地摇头。
    符光泰略挑起眉梢，他原本就没睡饱，眼神变得几分意兴阑珊。
    「但这种事，也不是毫无突破口的嘛……」陈铭昱咕噥。
    「什么意思？」符光泰顺口问，拿起毛巾擦脸。
    「解方就是——」陈铭昱搔搔乱发，又顿住，「不过话说回来，光泰，你究竟在困扰什么啊？」从头到尾似乎都还没正面提过啊。
    符光泰愣住，「哦」了一声，沉默几秒之后淡淡说，「感情困扰。」

 第六章—情书(5)

    陈铭昱愣住，思路一下子凝结。
    「啊……真的假的啊。」呆愣几秒反应过来之后，陈铭昱惊讶道，甚至下意识朝符光泰靠近。
    「……嗯。」符光泰往后方退开一些，顺手拿起塑胶角柜上的洗面乳。
    「那是……关于我知道的那位吗？」陈铭昱语气有些迟疑。
    「还能有谁？」符光泰直接答道，微微皱眉。
    「啊，抱歉。」陈铭昱撇撇嘴，有些尷尬，「其实是我太讶异了，可能我下意识认定，依据你们平时的相处模式，不会有机会產生那些寻常的恋爱烦恼。」
    「那是什么？」符光泰一边搓洁面乳泡沫，对着镜子眼睛微微瞇起。
    「情侣之间之所以產生嫌隙嘛，呃，别瞪我。」陈铭昱苦笑一下。
    符光泰抿抿唇，小声强调，「……没有嫌隙。」
    「好吧。」陈铭昱体谅地改口，「你们只是需要一点心灵交流，没有嫌隙。」
    符光泰顿了顿，才点点头。虽然对此说法还是有些不自在，但眼下重点，是推敲出影响方颖的原因。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符光泰问。
    「目前情形看来，是怀着心事的一方，没有缺乏倾诉感受的想法。」陈铭昱下意识捂住嘴，倏然收敛表情喃喃，「说实话，这种问题可大可小……稍稍不留意，就会酿成难以改善的隔阂。」
    符光泰没有作声，轻轻吐了一口气，表情有些难以言喻的愁绪。
    符光泰拿起特地带进浴室的手机，点开与方颖的聊天介面，神情微微凝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仔细回想，是从哪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变得不太一样？」陈铭昱引导。
    「……昨天晚上，打工结束我送她回家，到她家门口准备进屋的时候。」符光泰试着回顾，斟酌道。
    「那昨天在打工的地方，有发生什么事情吗？」陈铭昱摸着下巴。
    符光泰想了想，摇头，「没有。」
    陈铭昱瞇起眼，脸上的表情开始流露一丝不信任。
    「……」符光泰表情有些无奈，「真的，回家路上她心情都跟平常无异，很不错的。」
    空气又陷入一阵沉默。
    陈铭昱摸着下巴凝神沉思，符光泰走出浴室准备出门，习惯性地拿起手机，依旧没有惦记一整夜的人的讯息。
    脑海中倏然闪过一个直觉，符光泰隐约地推测，问题似乎真的很有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光泰，当女朋友呢——」陈铭昱轻轻嗓子，拖着长腔，「情绪不佳而没有刻意隐藏，某种程度来说，便是希望被你察觉的，而你发现了也关心了，对方却又没有直接向你倾诉。这种现象啊百分之九九点九都是——」陈铭昱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摇了头，「惹到你女朋友，让她不高兴的罪魁祸首，就是身为男朋友的你。」
    似乎是推敲透彻了，但对于原委，却还未能理清头绪。
    第一次谈恋爱，对喜欢的人，既渴望亲近，又害怕太积极遭到婉拒。
    感受着复杂酸甜的情绪，符光泰轻轻叹一口气。

 第六章—情书(6)

    此刻方颖抬眸，与讲台上的符光泰对视。
    他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笑意明显，方颖忽然觉得，自己昨天藉着慢回讯息表达的一点小彆扭，都像对一团棉花出拳似的没起什么作用。
    符光泰情绪一向很稳定。
    这是他良好涵养带来的优点，加上能力出眾，社交风格温和，深受师长同儕的信赖。
    这也初识时很吸引方颖的特质。
    他聪明也敏锐，昨天方颖情绪稍稍低沉，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也立刻表达了关心，总是很坦率。
    他待方颖温柔呵护，无微不至，这些一直都被她放在心上。
    在她心底，是很信赖他的。
    这份信赖与最初纯粹的好感交织，伴随相处的时光，延展成温柔特殊的情感。
    方颖没有谈过恋爱，自此之前也不曾喜欢过其他人。
    身为乖巧模范生，中学都读女校的她，可以说在大学之前一次也未曾深层地考虑过与异性发展情感的可能。
    但不可思议的是，从情感初萌芽到察觉自己的心，她几乎没有多少犹豫。
    像是他们原本就该相识，而她一直在等待着和他相遇一般。
    曾经听什么人说过，爱是本能，她没有深刻放在心上。
    但当发现自己的心意她来领悟，这确实与生俱来。
    「方颖，中午有空吗。」符光泰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绪，「一起吃午饭？」
    方颖抬起头，思绪还有些凝滞，身旁的洪敏妮先帮她开口，「方颖寒假时跟我们约好了，开学第一个中午要一起吃饭呢。」
    方颖侧首看过去，敏妮对她眨眨眼，「对吧，方颖。」
    确实有这么一个约定。
    方颖抬眸，朝符光泰浅浅一笑，原本想跟他约明天的午饭，符光泰先开口了。
    「没关係。」他顿了顿，盯着女孩子的脸，像想要从表情观察出情绪，「晚一点送你回家？」
    方颖一愣，然后小声说，「我今天要住校。」
    「那……一起吃晚饭吗？」符光泰也愣住，眼底或许还闪过一丝近似失望的情绪，语气轻柔而有些拘谨。
    「好。」
    方颖先沉默几秒，才给的回应。
    眼前的大男生眼眸一瞬亮了，符光泰展顏，露出温柔又如释重负的笑容。
    因为下午没有课，时间充裕，方颖她们选择了离学校稍远，风格时尚的简餐店。
    这间店特色是欧式麵包和茶类饮料畅享，并且下午茶时段不限时间，大家吃饱后，又点了一轮甜点，吱吱喳喳愉悦聊天。
    间隔了一个寒假，就算有社群软体，也会传讯息联系，许久不见依然有特别多话题能聊。
    格外热烈谈论的，不外乎假期的旅游，以及恋情话题。
    好友群里，有人寒假和中学同学聚会，出乎意料发展出与从前点头之交的男生愈走愈近，甚至刚被告白，虽然女方还没回应，但正式交往显然是指日可待。
    恋爱话题大家都很感兴趣，听了都很兴奋，喜气洋洋，有浮夸表示羡慕的，也有人嚷嚷着自己寒假也参加了好几个聚会，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事。
    「话说回来，我们准班对的情况，也一直都很让人感兴趣啊。」
    某人一提起，彷彿默契十足，在场视线纷纷转向曖昧情况最明显的方颖。
    而同一时刻，餐厅刚接下一组新客人，隔着屏风由服务生带领，符光泰走在最前面。
    刚刚落座，便听见熟悉的女生嗓音，隔着餐桌间的屏风传来，正从服务员那里接过菜单的符光泰手微微一顿。
    这么巧？说好下午各自与朋友度过，却来到同一间餐厅。
    旁边跟着坐下的陈铭昱等人也面露讶异，符光泰则不动声色，以眼神提示大伙儿噤声。
    他表情淡淡，心里却有些涌动，昨天发现方颖对自己，并非是一直以为的有问必答后，他才察觉有些想不透方颖对自己的想法。
    仔细想一想，虽然年节期间确认了交往关係，但两人也没有特别公开。
    或许从听方颖答覆两人之间关係的态度，能察觉出一些端倪，这么想道，符光泰垂眸，索性选择光明正大偷听。

 第六章—情书(7)

    「方颖跟符光泰，这两人还用说吗？」方颖那一桌，同系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都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多久了，经过这个寒假，想必是交往了吧。」
    这番话可得到不少附和，片刻后又安静下来，符光泰不必特别探看，此刻方颖是眾人等候发言的中心点。
    符光泰呼吸不自觉凝结，他在等方颖的说法。
    方颖的态度对他而言很重要，抵着指节的桌桌面微微泛白，不自觉用了力。
    在似乎暂停的空气流动间，他听见方颖轻柔开口的声音。
    「我们——」
    「符光泰，」同一时间，有道熟悉男声唤住符光泰，嗓音清亮得彷彿刻意引起周边注意，「真巧，你们也来这里。」
    包括方颖那一桌，周遭顿时变得格外安静。
    符光泰眸光一顿，似乎是他认得的声音，抬起眼毫无意外地与意料之外的人对视，也是不久前，曾与他在冬夜独处共搭计程车回学校的人。
    「嗨，来喝咖啡吗？」戴云天站在桌旁，手里捧着原文书，穿着衬衫牛仔裤，气质温润卓然。
    符光泰起身打招呼，「你也跟朋友来？」
    「一个人来的，换个地方念书。」戴云天顿了几秒，目光看向距离不远的隔壁桌，口吻几分玩味地说，「你们两个都在，怎么没有坐一起？」
    说着他眨眨眼，示意符光泰转头，两人同时望向被声音吸引而起身的方颖。
    周围都是熟人，皆投来兴味盎然目光。
    方颖：「……」
    符光泰侧过身，沉沉凝望着她。
    方颖莫名地一阵心虚，垂下眸子移开视线。
    忽然听见近似叹息的声音，方颖微微愣住，抬起头，看见符光泰有些无奈的笑容。
    最后还是符光泰打破沉默。
    「好巧。」他看着方颖，声音温沉，「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午餐时段就来了。」方颖抬头，几个好友都在听他们说话，不禁有些尷尬，目光落向窗外凉亭座位。
    符光泰眉梢一挑，「我们去外面聊？」
    咖啡厅室外座位区，廊簷下有遮荫而舒适，日晒过的座椅带着阳光的温度，暖洋洋很舒适。
    换座位之前，符光泰和方颖都续点了饮料，此时相对而坐，各自低头喝着冰饮，似乎有意无意地错开视线，默默在心里琢磨话题。
    会呈现如此极端的安静，某一部分，或许也是由于在此空间还有一位电灯泡的原因。
    戴云天坐在中间，他的位子面向花园，一边欣赏园艺小景，一边替自己倒茶水，慢条斯理地将茶壶放回托盘上。
    「您好，特製手工饼乾。」服务员送餐到桌边。
    「谢谢……啊，」方颖朝服务员微笑，不经意触及一道视线，符光泰笔直凝望自己，她愣了愣，脸颊渐渐红了，低头藉喝咖啡掩饰慌乱，红着脸小声说，「……放这里就好。」
    符光泰被萌到了，噗哧笑了出声，盯着脸红的女孩子，眼神满满的温柔。
    「……请慢用。」已化身电灯泡，浑身发亮，服务员从容端上餐盘。
    「谢谢。」戴云天笑着道谢，等到服务员离开，审视的目光再次回到身旁二人。
    左手边，方颖托着脸颊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咖啡厅园艺一隅，似乎相当专注，如果没看见长发后耳朵逐渐蔓延的红色，看起来就是沉浸于欣赏园艺。
    至于右手边，符光泰一直是同样状态，视线紧随方颖，格外专注的目光，嘴角不时浮起一抹笑容。
    但眼神掩藏不住的，是虽被克制却仍流露，渴望看透对方情绪的迫切。

 第六章—情书(8)

    发挥观察力，戴云天视线流连小情侣之间，带着敏锐审视，似乎一瞬间想明白了，却仍有分不解。
    他在桌下轻踢右方的人一脚，引起对方注意，然后用嘴型对符光泰问：
    「你们怎么了？」
    符光泰先是一怔，读懂之后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原因。
    戴云天就困惑了，难道是方颖单方面的耍脾气？
    他略思索着，视线又落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又觉得不像啊。
    况且，根据他从刚才的观察，这气氛与其说是情侣闹彆扭，更像一种关係昇华的情趣。
    戴云天想了想，没想太久，端起自己的茶壶，离开了视野。
    诺大的室外座位区，顿时剩下两位小情侣。
    「你在躲我？」
    温润的嗓音盈着笑意，方颖心弦微颤，顿了几秒鐘才迎上他眼眸。
    符光泰眼角弯弯，对上她视线也不慌不忙，静静笑着等待她回应。
    方颖一阵心虚，敛下眸子低声咕噥，「才没有。」
    符光泰耸耸肩，不置可否，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含笑瞅着她。
    方颖偷偷看他一眼，对面人手搭在椅子上，姿态间适地望着她微笑，面上一派怡然，视线却深邃显得幽远。
    「我昨晚一直在想你。」他轻柔说，语速配合地放缓，却是直勾勾望着方颖说的。
    方颖怔住，还没做出反应，脸蛋就浮现一抹热，心跳骤然漏了拍。
    这一记太突然，直球得让她措手不及。
    不怪方颖反应激动，符光泰性子很坦率，在感情方面也从不拐弯抹角，这一点，从两人刚熟识阶段，他便数次表述心跡，态度始终温和而坚定就可见一斑。
    他对着她淡淡微笑，眼眸的笑意却深了一些，显得温柔繾綣。
    「方颖，」他又唤她，压低了嗓子温声说，「你不好奇吗，我为了什么彻夜难眠？」
    方颖：「……」
    她本来不想接话的，她被他灼灼目光盯得心思都乱了，但符光泰虽然表情平静，却不依不饶，她闪躲目光，不看自己，他就越过桌子，伸手靠近她握着饮料杯的手，举止依然绅士，用手轻轻碰了碰，是请她将注意力放自己身上，带着示好意味的小动作。
    像小心翼翼的孩子，试探主人心思的小猫，透着男朋友才能做的，略带撒娇的温柔。
    「为什么？」方颖问了，目光却看着桌面，用手拨弄餐桌上的餐巾纸。
    符光泰将一切看在眼里，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
    「我怕，」他顿了顿，等到方颖抬眼，才淡淡一笑继续说，「你是不是反悔了，太早给我转正，打算再让我磨练一段试用期。」
    这话并非十分直白，比较多试探意味，但符光泰手指不自觉收紧，似乎比想像中更紧张一些。
    说完之后，感到如释重负，他直视方颖，以温和平静的笑容，迎接心仪女孩子的审判。
    「啊？」
    方颖的表情却像是愣住了。
    两人困惑对视，忽然陷入微妙的寂静。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几秒之后，方颖问道。
    「难道不是吗？」符光泰睁大眼睛，神情恢復一点光彩。
    方颖却微微皱起眉头。
    「生气啦？」符光泰探身靠近，拉了拉她的手，见方颖没有躲，他不禁勾起笑意，又一点一点将女孩子的手握紧。
    「才没有。」方颖低下头，掩饰害羞的表情。
    符光泰起身，单手搬动椅子，坐到方颖身边，全程紧握着方颖手。
    方颖见状，忽然笑了起来。
    她一笑，氛围变得轻松愉快，符光泰似乎松了口气，眸子映着她的笑顏，盛满温柔。
    「笑什么呀？」符光泰刚刚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含笑望着她问。
    「总觉得，」方颖说着，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好不像你的作风，肉麻兮兮的。」
    「你不喜欢吗？」他微微偏头，笑意又深了些。
    「也不是。」
    「那是喜欢囉？」符光泰轻碰了下方颖胳膊，又低下头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才没有。」方颖别过脸，小声反驳，耳朵却染上薄红。
    他忍不住失笑，他肩膀微微颤动，声线温润而动听。
    方颖也被感染声音染上笑意，「你笑什么呢。」
    「因为你太可爱啦。」符光泰说得很小声，就像是自言自语。
    「咦？」方颖反而愣住了。
    下意识转头，骤然对上符光泰略带促狭的双眼，他含笑道，「终于肯看我了吧。」
    「什么意思唔……」视线忽然变暗，唇瓣传来温软触感，方颖讶然睁大双眼。
    符光泰倾靠过去，捧住女孩的脸，低头吻住她。

 第六章—情书(9)

    趁着女孩子怔愣着，双臂撑着方颖座位的扶手，几乎是把人圈在怀里的姿态。
    这里有围墙，又在廊簷下方，更是室内看不见外头动静的角落。
    即便如此适合亲吻，符光泰也没有太放纵，当方颖回过神，无意识轻推一下他胸膛，他便起身，结束蜻蜓点水的吻。
    「你怎么……」方颖茫然摸着唇，大眼睛覆着一层雾气。
    「亲你。」符光泰面不改色，看着她的模样笑了，忍不住再度俯身凑过去，在女孩子嘴角印上一吻。
    方颖心跳飞快，双手同时捂住嘴巴，眨着眼，呈现可爱而让人心软的防备姿态。
    ——忘了说，这样的防御值趋近于零。
    符光泰手放在她座椅后，已经是将她圈进怀里。
    他状似些微退让，却依然维持十分亲密的距离，几乎相贴的手臂，高大的他垂眸凝望她，温热的呼吸都扩散在她周围的空气。
    「符光泰……」方颖红着脸，盯着冒出水珠的玻璃杯壁出神，声线柔软而有几分无助。
    「嗯？」
    「你不要……」
    「不要什么？」符光泰肩膀微塌，低头笑着问她。
    「……」方颖寻思着该如何讲，想着想着脸颊变得更加红了，抿了抿唇，依旧没说出口。
    「是我亲你，你不喜欢？」符光泰含笑垂眸，故作不解地自言自语，「还是我吻你，你太喜欢了，会害羞所以要我别再继续？」
    她抬起下巴，不带杀伤力地瞪他一眼。
    她的眼睛圆大，蕴含情绪时格外水汪汪的，明明佯装怒意，却又盛满柔情。
    符光泰心都要融化了，但两人还有矛盾未解，只能压抑想将她紧紧揽入怀里的心情。
    「方颖。」他温声唤，嗓音添了几分刚刚没有的严肃。
    「嗯？」方颖在他怀里仰头看他。
    「我是第一次交女朋友。」他的眸光深深，格外专注。
    他缓缓覆上方颖的手，属于男孩子的大手，虽不明显却微微颤抖，方颖感受到了，心口微微一缩，没细想就主动握住他的手。
    符光泰微怔，然后露出安心而喜悦的笑容。
    「可能会有猜不透你心意的地方。」他顿了顿，忽然笑了，「我很擅长学习，你可以教我。」
    方颖睁着眼看着他，清澈的眸光一动，眼眶下一秒就红了。
    符光泰微微拧眉，心顿时酸得不行，将牵引自己情绪的女孩子搂进怀里。
    「怎么哭了呢。」他轻轻拍她的背，温柔低哄。
    「才没哭。」方颖小声反驳，她没有掉眼泪，嗓音微微哽了哽，她平復气息，将头靠在符光泰肩上。
    感受亲暱的寧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你怎么这么好。」许久，方颖用微不可察的音量说。
    符光泰愣了愣，回过神来，嘴角泛起笑意。
    「因为你很好，我当然要对你很好很好啊。」他倾过头，对上眼眸微微泛红的女孩，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方颖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我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对她很好很好，最好最好。」
    方颖静静听着，他的温柔而真挚，都感受到了，原本不想要哭了，眼眶却蓄满了泪水。
    「哎呀，」符光泰捧住她脸颊，用手轻柔擦去泪水，「别哭了，我捨不得。」
    他哄人并不特别擅长，毕竟经验不多。
    却格外有耐心，极尽温柔，方颖抬起婆娑泪眼，他表情纵容又无奈，始终对自己噙着微笑，这是坦率诚恳，毫无底线的包容。
    被拥入属于男孩子温热的怀中，方颖顿了顿，渐歇的泪水，下一秒復又难以控制。
    「乖乖，是我做得不好，你不要哭了，我会改进的。」符光泰低柔的嗓音传入方颖耳畔。
    方颖听了，既暖心又有几分委屈，心底涌起道不明的情绪。
    「对不起。」她细声说，「我应该更相信你。」
    感受到方颖主动靠近，符光泰把她抱得更紧，感受到她的态度软化，趁势探问產生隔阂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呢？」符光泰摸摸她的头，哄孩子般的温柔，却很郑重。
    方颖低下头，抿抿唇，挪了挪身体，将脸埋进符光泰肩窝里。
    「不想说？」他轻声问。
    方颖摇摇头，「不晓得该不该说。」
    其实朋友都建议她，情侣之间的芥蒂，不论如何琐碎，都应该提出来沟通。
    方颖深以为然，但又觉得自己矛盾，明明想倾诉，却又害怕没有得到期望的反应。
    符光泰没有让她失望。
    「当然该说。」符光泰不假思索，「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就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无条件希望方颖快乐，对符光泰而言，是本能反应。
    没有一件事，会比见到喜欢的女孩的泪水，更加束手无策。
    看穿方颖眼底的犹豫，符光泰内心闪过失落，终究是自己不够细心，才无法让女朋友全心依赖自己。
    他胸腔闷闷的，低头贴近女孩子发梢，嗅闻她的气息，含糊不清低喃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刚才方颖也说过的，当时他呼吸瞬间凝住了，明明是她低头，他却听得一阵苦涩。
    他哪里捨得，一点点都无法忍受，他不希望方颖在任何地方受委屈。
    衣领被轻轻扯动，符光泰由思绪中回过神，方颖张着湿漉漉的眼看自己，然后指了指桌面的方向。
    顺着方颖的目光看过去，是搁在桌子边缘的手机。
    「你想看？」符光泰微愣，然后问。
    方颖抬眸看他，又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抿着唇瓣，像是坦然揭露心里的结，然神情却十分认真，没有丝毫松懈姿态。
    脸颊微微泛着红，有些彆扭，像隻小猫咪一般可爱。
    符光泰轻轻勾唇，隐约猜测到什么。
    他解开萤幕锁，递上手机，方颖接过去后下一秒直接转身，背对着他，模样莫名令他发笑。
    「不准笑！」她睨了他一眼，又扭过头不看他。
    看见她佯怒而鲜活的表情，符光泰笑得更加愉悦。
    他的女朋友怎么会这么可爱。
    方颖不理他，点开通讯软体，不等往下滑，就看见使她在意的联络人。
    「未读的讯息。」指尖停在萤幕上方，她转头问他。
    「直接点开就好。」
    「我要开始看了噢。」
    「看吧，都直接看。」符光泰揉揉她的头，拿起自己的饮料，稍微挪开椅子，拿出平板读课本，给她空间自由地翻。
    方颖点开对话框，表情带着一丝忐忑，然而随着瀏览，不自觉稍微放松，几秒鐘之后，又逐渐被另一层情绪取代。
    「……咦？」
    淡淡的不安退散，眼眸里只剩下疑惑了。

 第六章—情书(10)

    方颖下意识沉吟，忽然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了身边的人一会儿。
    「怎么了？」符光泰抬头，弯唇对上她视线。
    方颖脸上带着沉思的表情，忽然间联想到什么，眼眸一亮，然后又茫然起来。
    符光泰不禁失笑，似乎觉得她表情多变的样子很可爱，揉揉她头发，目光宠溺。
    「怎么啦？」他笑着问。
    方颖垂头盯着手机，神色带着不解，将萤幕举到他面前。
    「这个xin……」
    符光泰凑过去看，喔了一声，「怎么了？」
    「她是？」
    「服务队上的学姊。」
    xin的大头贴是自拍照片，方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之前曾在街上见过的短发女生。
    「怎么了吗？」符光泰想了想，不确定但试探问，「你在意的事情是她？」
    「……」方颖顿了顿，原本可以这么说没有错，但这是在她看见对话内容之前。
    现在，她心里的困惑，远比当初幽微的在意更甚。
    「为什么……她在帮你和云天转达讯息？」她看着符光泰，满眼疑惑，简直是大写的荒谬。
    原来一直让她在意，甚至惹得她与符光泰闹彆扭，男朋友频繁联系的对象，四捨五入算起来，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戴云天。
    「我也不知道。」符光泰抓抓头发，表情无奈。
    事情大致是这样，圣诞节那次，两人一起从方颖家搭车返校，戴云天向符光泰提出加入服务队的邀约。
    在那之后，两人经常有事联系，一来二往也逐渐孰悉。
    然而某天，戴云天又忽然告诉符光泰，往后要请服务团队的公关，就是这位名称xin的卓学姊，帮他传达讯息，自那之后，不论大小事，急事琐事，戴云天再也不直接找他，符光泰主动找人也每每都被转到xin那里，通通让xin学姊代转联系。
    从各种角度看，都怎么听怎么不自然。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讯息，方颖大概不会如此轻易相信。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从小一起长大，她深知戴云天的个性。
    那傢伙，做出这种无厘头的事，摆明就是想製造误会。
    「那个捣蛋鬼。」她低声不悦，想想还是气，捶了一下符光泰，「还有你，干嘛这么老实，这完全是在恶作剧。」
    符光泰一顿，「对不起。」见到她的表情，彷彿是对这句话不乐意，拉过她的手，轻柔哄，「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她轻捶他的胸膛，「以后不许有秘密。」
    符光泰笑着应好。
    方颖还有些气鼓鼓的，捧住他的脸亲一口，分开后隔着极近的距离看他，抿着嘴没有说话。
    「笑一笑嘛。」符光泰伸手，轻轻揉开她锁起的眉头。
    「戴云天他真的很幼稚。」方颖撇了撇嘴。
    符光泰轻笑，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捏着她的手把玩，语气更加温柔。
    「他就像是你的哥哥，我希望能跟他好好相处。」
    方颖抬眼，对上他一片清澈的目光，心口暖融一片，低气压都顿时消散。
    方颖睁大眼，眸子渐渐映出光来，眼前忽然又一暗，面前男孩子微笑的脸在眼前放大，距离唇瓣只有毫米时，停了下来，改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和好的吻。」他在她耳畔说，方颖微微脸红。
    他眸光一闪，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来不及害羞，顺着符光泰提示转头，就看见倚在墙边，站姿闲散，低头玩手机的戴云天。
    或许是感应到视线，下一秒那人抬起头，一脸从容，还朝两人挥一挥手。
    看见方颖抿着唇，带着薄怒瞪他的表情，戴云天一愣，然后笑开来。
    「方颖小妹妹也长大了，开始有想保护的人了呀。」他颇感慨笑着说。
    大致上是负荆请罪，一口一句道歉，稍微不合时宜的是戴云天嘴边高高弧度的笑容。
    「我这不是关心吗，在帮你测试新男友的品德和责任感。」
    「根本歪理。」方颖双手环胸，「你不知道这件事让我烦恼了多久……你要付我们精神损失赔偿。」
    「可以，钱能解决的都是小事。」戴云天笑得玩味又愉悦，又对符光泰说，「怎么样，被方颖坚定维护的感觉，还不赖吧。」
    「戴云天，不要嘻皮笑脸！」方颖气得跳起来，馀光瞥见身边得符光泰朝对方頷首，甚至掛着有点傻的笑容，脸颊顿时红了，拍了他肩膀一下，「哎，你干嘛回应他。」
    「因为他喜欢你啊。」戴云天凉凉地出声，刻意跟这对情侣刷存在感。
    方颖睨他一眼，「我警告你，不能看符光泰善良就欺负人。」
    戴云天的表情像听到笑话一样，「他这么大一个男人，你还怕他受委屈啊。」
    方颖不想理他，像没听见这句调侃似的，低头跟符光泰讨论晚餐选择。
    「喔，护短。」戴云天含笑，故意酸溜溜道，「还要晒恩爱呢。」
    「我听不见。」方颖故作镇定，扬起下巴说，一副高傲淡然。
    纵然如此，藏在长发下的耳朵却悄悄变红了。
    「误会解开就好。」符光泰笑着搭女友肩膀。
    方颖其实好脾气，加上符光泰陪着，一点点怒气早已消散了。只是认为必须让戴云天明白她的态度，不能轻易接受他的道歉。
    戴云天本来就打算当助攻，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调侃。他十分乐见小情侣站在同一阵线，亲近的氛围，像个家长一脸满意，含笑地安静下来。
    三个人待了一阵子，两个男生偶尔搭话聊天，方颖戴上耳机，用符光泰的平板写功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戴云天起身，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餐厅里，「你们班的人，刚才也都离开了。」
    符光泰侧首，看一眼身旁专注唸书的女孩子，和戴云天頷首，「路上小心。」
    戴云天也看着方颖，几秒才收回视线，「请你把她安全送回家。」
    符光泰弯了弯眼，浅笑点头，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我的本分。」
    语气沉静温和，不至于强势，却隐隐有表明主权的意思。
    戴云天微微怔住，展眉露出笑容。直到离开餐厅许久，一个人走在街上，唇边都弯着欣慰笑意。
    夜色渐浓，周遭安安静静的，整个下午庭园座椅区都只有一组客人。
    符光泰翻书看到一段落，放下书籍，撑着下巴凝望身边人神色专注的侧脸。
    这样的时光寧静而温馨，让人不由得贪恋盼求能延续下去。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希望某个特定片段能够时间暂停。
    见方颖关掉档案，要找下一篇文献读，他轻敲一下桌子吸引她注意。
    「该吃晚餐了，想吃什么？」
    方颖微微茫然，从书中抽离思绪，才发现夜幕已临，下一秒对上深邃温柔的眼。
    心脏微微跳快了些。
    「我们去购物中心，边逛边想要吃什么，好不好？」符光泰笑着问她。
    方颖眨眨眼，轻轻嗯了声，看见他眸光亮了亮，笑意都深了几分。
    清俊的脸庞，眉眼都弯弯的，夕阳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发梢都染上光晕。
    四目相对，皆是温情，深邃而动人。

 第七章—喜欢你(1)

    期中考刚过，週末校园比平时冷清不少。
    即便如此，还在宿舍大门外，初访这栋楼的方颖还是有点紧张。
    符光泰牵着她，在路过贩卖机时停下脚步。
    「等一下。」他松开手，掏出零钱，「刚刚超商卖完了，这里还有，好幸运。」
    方颖瞥一眼贩卖机，「不是买了其他饮料吗。」
    「我来喝。」他按下选项键，机器传来饮料掉落的声音，符光泰弯腰拿取，笑着晃了晃宝特瓶，「你喝喜欢的就好。」
    两人进入宿舍，一楼是自习室和交谊厅，虽然今天人比较少，但还是有人使用，还没经过门口，就有人叫住符光泰。
    符光泰循声望去，打了个招呼。
    叫住他的是两个男生，都戴着眼镜。
    讲话的那个男生坐姿端正，气质斯文，声音很开朗宏亮，「欸你忙吗，要不要打电动——」
    在看见符光泰牵着的方颖时，突然间静了音。
    另一个男孩本来在玩手机，察觉也抬起头。
    「……女朋友？」他扬眉，看符光泰的眼神闪过讶异。
    符光泰浅浅一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与方颖对视，才又对朋友说，「下次吧，下次再约我。」
    沙发上两个男生陷入一阵沉思。
    等他们走远，其中一人开口，「今天是什么日子，松文的校友全都在恋爱。」
    「有吗。」低头玩手机的人正眼都没抬。
    「不是吗，就比如刚刚遇见的九班班长哪。」
    「……」闻言，他瞇眼头起头，「程祐。」
    「叫我干嘛？」程祐不解，对上身旁混血五官的男生格外鄙夷的脸。
    「你跟我奶奶很像，爱追最新八点档，却总记不得人物姓名。」
    「有吗？」程祐抓抓头发。
    「人家早就从国中毕业，也不念九班了。」
    「习惯了嘛，就像我刚刚也差点说符光泰是副班长。」程祐被吐槽也笑笑的，只是抓抓头发嘀咕，「话说回来，那两人最出名的，是最活跃，却从没交过女朋友，真是桃花轮着开。」
    混血男孩冷哼一声，似乎不置可否。
    程祐觉得怪不自在的，「你在笑什么？」
    「也没有。」顏咏文耸耸肩，滑开手机玩，忽然又抬头看他一眼，「就是觉得你挺天真的。」
    「嗯？」程祐有些茫然，眨眨眼，下意识就凑近顏咏文一些。
    顏咏文靠上沙发，眼神含笑勾唇道，「别人的桃花位会风水轮流转。」
    程祐瞇眼，多年交手经验使然，此刻他对顏咏文有一股莫名戒备。
    顏咏文像是理解，拍拍他的肩，程祐哼气躲掉，他的手不以为意地搭上来。
    他深邃双眼笑得温柔，缓缓地道，「而到了你这儿，桃花位就像海市蜃楼。」嘴边弧度上扬，带着莫名的骄傲。
    程祐：「……」心想，你高兴就好。
    等电梯时，符光泰手机响了，他瞥一眼又收回口袋里。
    「是谁传的？」方颖问。
    「云天学长。」
    「他也太喜欢缠着你了。」方颖瞇起眼，不是很愉悦。
    「其实他经常藉故联系我，也是想关心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方颖咕噥，示意他看讯息，「这次又是说什么事情？」
    符光泰打开对话框，扫了一眼后交给方颖，「附幼的营队，邀我一起去。」
    「教职生幼儿园？」
    「对，暑假前夕，六月是毕业季嘛。」符光泰补充，「瓶中信活动，让孩子们写信给十年后的自己。」
    「瓶中信。」方颖喃喃复述。
    「让小朋友写信给未来的自己。」
    「好復古，不过感觉很好玩。」
    「一起来吗？」符光泰眼含笑意。
    「好像很棒——」方颖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噘嘴，「我还在跟戴云天冷战呢，我再想想。」
    符光泰笑而不语，摸摸她的头，上楼的电梯在这时开啟。

 第七章—喜欢你(2)

    五楼电梯附近的走廊上，站着另一对情侣，男孩子清朗俊逸，声线低沉偏冷，但与女孩说话时却都放柔嗓音，带着淡淡笑意。
    他很高，微微弯腰与女孩子对视。
    「火锅？」
    女孩子摇摇头，米色发圈束起的马尾随之微微晃动。
    像是觉得可爱，男生忍不住笑了，又问：
    「烧烤？」
    依旧得到摇头回应。
    「铁板烧？」他又问。
    一阵沉默，女孩子鼓起脸颊，偏软的嗓音压低声音说，「方毓宇。」
    「嗯？」男生凑近，推了推眼镜，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也不是不行。」
    忽然意识到被调戏，女孩子脸颊像苹果瞬间变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
    「喔？」方毓宇挑眉，彷彿很讶异，「问想吃什么当晚餐，样样否决，却偏偏只叫了一个人名。」
    顿了顿，又继续，「我才应该认为，是自己被调戏。」
    女孩睁大眼，不可置信，拿起怀里的琴谱往男生身上打。
    「不吃了，你爱吃不吃。」
    「欸，挑食的人是你，我什么都吃。」
    提示电梯抵达的灯亮起，希玫把琴谱塞到方毓宇怀里，往电梯门靠近。
    方毓宇迈开长腿，跟在她身旁。
    电梯门开啟，里面的符光泰习惯性地按住开门键，让方颖先出去。
    与外头的人视线不经意对上，都是一愣。
    「毓宇。」符光泰很讶异，露出笑容，「很久没有在宿舍巧遇。」
    「最近在实验室过夜的机会变多了。」方毓宇温润一笑，稍微退开一步，让电梯里的人顺利出来。
    毕竟难得，毓宇徵询过希玫同意，两人决定晚几分鐘再搭电梯。
    四个人站在电梯旁的走廊间聊。
    「你们出去玩啊？」方毓宇瞥了眼两人手里的商城纸袋。
    「中午去了购物中心。」符光泰笑着回应，忽然意识到什么，含笑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这位是方颖。」
    方毓宇已经从互动和眼神猜到他们的关係，温和一笑。
    「方毓宇。」符光泰为方颖介绍，「我们是国中同学。」
    「嗯，我们都是。」方毓宇笑了笑，轻轻搭上身边女孩子的肩膀。
    两个女孩对上眼，同时露出笑容。
    骆希玫笑开了牙，「你好。」
    方毓宇稍微弯腰朝她凑近，动作语气都格外亲暱，「希玫也在台南念书。」
    「音乐系学生，在附近接了不少钢琴家教。」他轻描淡写，语气却透着淡淡骄傲。
    「你少说几句。」骆希玫顶了他胳膊一下。
    方毓宇低笑出声，旁若无人似的，伸手揉揉她头发。
    聊了好一会儿，还交换联系方式，才道别双方各自带开。
    方颖跟着符光泰来到他寝室。
    这学期他幸运中籤，跟陈铭昱搬到双人房。
    寝室的装潢其实都大同小异，就是空间宽敞了一些，寝室配置简单，两张床，两套书桌，落地窗旁摆了一张餐桌，窗户开着，窗帘微微扬起，房里清爽明亮。
    符光泰让方颖坐着，自己到小厨房洗水果。
    虽然刚结束期中考，但两人是打算来读书的。
    方颖刚打开电脑，桌上符光泰的手机在震动，她原本以为是讯息不以为意，响了片刻才发现是电话。
    符光泰正好走来，他端着满盆水果，又为方颖倒了杯牛奶。
    电话自动掛断过一次，此时又震了起来。
    「你挑喜欢的吃，不合口味的让我解决。」他弯腰说完，又拿着手机回到厨房，传来开冰箱的声音，像还要忙着什么。
    方颖不经意瞥过去，发现他已经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却几乎只有听，只有偶尔才淡淡应几个字。
    方颖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手机，偶尔听得到一些电话内容。
    似乎是符光泰也在n大念书的高中同学约他出门吃饭。
    他婉拒了，电话另一头好像问他原因，他没有陈述得太白，只说早有安排。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符光泰忽然哑口无言。
    方颖眨眨眼，讶异符光泰的反应。
    其实他话不太多，不容易即刻察觉情绪变化，只是他骤然变红的耳根子，看着就让人不免联想有蹊蹺。
    方颖托着下巴看他，符光泰在流理台边切小蛋糕，视线扫到方颖，微微愣住，对她笑了笑。
    他肩膀还夹着手机，还在通话中。
    「没什么。」符光泰对电话那头说，「我哪里笑了，你是听到风声吧。」
    他待在小厨房里，身高頎长的大男生，为了配合统一规格的流理台，做什么都需要微微弯腰。
    方颖见着这一幕，莫名的心情很好。
    好可爱呀，她看着他在蛋糕旁摆草莓的样子，忍不住抿起脣瓣微笑。
    环视房间陈设，符光泰的书桌和空间很好辨认，特别简单，风格白净的就是他的。
    视线从书架上扫过，方颖被某本书吸引了注意力。
    身体比想法更快一步，她走到书架旁，拿起那本自己也有的书。
    是城市理论的科普书，高中的时期曾经读过很多遍，也做了小论文。倒是升上大学后，课内的书单已经太多，许久未曾想起这本了。
    「好怀念啊……」方颖翻着，忍不住喃喃自语，「其实有好多概念，都潜移默化在现在的功课上呢。」
    书里几乎每一页都有眉批，甚至有几处在倒数学测日期，看来他和方颖一样，都早在大考前便已对目标志愿下定决心。
    在不同城市求学考试，各自成长，最后在这里相遇。
    似乎真像是命中注定。
    方颖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第七章—喜欢你(3)

    「在看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在看你的书。」方颖回应，继续翻着下一页，符光泰似乎在桌上放了东西，走到她身旁。
    看见她手里的书，他「啊」了一声。
    方颖看了他一眼，笑着又翻一页，「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这么巧。」沉默几秒，符光泰轻声说。
    方颖抬头，对上他略带深意的视线，落在她眸子里的目光，除了一如既往的笑意外，还有一层情绪。
    「怎么了？」方颖仰头问，下秒唇瓣落下温度让她睁大眼睛。
    轻柔温暖的吻，持续了几秒缓缓分开。
    「没什么。」两人依然靠得近，符光泰垂眸，凝眸盯着她笑。
    方颖微微侧身，手臂自然擦过他的胸膛，此刻的姿势几乎是被他圈錮在怀里。
    呼吸交融，心跳慢慢地变快。
    「要继续看吗？」符光泰微微笑问，嗓音柔和低沉。
    他拉着方颖坐到沙发上，两人凑在一起翻书，读了几页之后，方颖「咦」了一声，对着满原子笔字跡的书页愣住，抬起讶异眸子看向身旁的人。
    「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一丁点似曾相似的感觉？」
    符光泰迎着她的眼，含笑靠近，耳根子微微变红，带着几分靦腆。
    方颖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找不到话语，心热热麻麻的。
    在他蕴着柔光的注视下，心弦被触动的感受，真切而难以言喻。
    「我一直都想这么问呢。」良久，他含着温笑低声说。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方颖垂眼，细细端详上面的字跡，有些是铅笔写的，字跡稍微晕开。
    但每一个描述心情的句子，都与同一个人倾诉，黑色墨水以有些飞扬的字体写下。
    ——夏末篇章的闪耀女孩。
    「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你。」符光泰点了点头，兀自发笑，「倒是某个人，一次也没有对我產生好奇。」
    「我还不够了解你吗。」方颖抗议。
    「女朋友——」他拖长尾音，笑得很愉悦，「我还以为，这种程度的了解是你的份内义务呢。」
    「那我不是也做得还不错嘛。」方颖仰起脸蛋凑近他，甜甜衝着他笑。
    「没错，你真好。」她的亲近让他开心，弯眼捧住脸颊亲了一口。
    「话说回来……」方颖依偎着他，瀏览着书页上的小日记，「你从那之后，就下定决心考来台南？」
    「嗯。」符光泰敛眸，温柔凝睇她的侧脸，手轻轻顺着她的长发。
    「那……这不就像是……」方颖抬起头，脸上难得有些羞赧，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把话说完。
    「一见钟情。」符光泰笑，把她心底的猜测证实。
    「真是这样子啊。」方颖睁大眼，从他怀里坐直。
    「怎么啦，吓傻了的样子。」符光泰揉揉她头发，再次将人拉近自己，见女孩仍有一丝茫然，他愣住了，喃喃自语，「虽然当初已经尽量放缓攻势，但难道还是不够循序渐进……？」
    「不会。」方颖摇摇头，抿着唇瓣，盯着符光泰的脸若有所思，嘟噥道，「话说回来，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没有给你造成压力吧？」他忐忑地确认。
    「与喜欢的人亲近，当然是不会有压力的。」方颖小声说，间接承认她也怀有情意，脸微微红了。
    符光泰嘴角泛起笑意。
    「不过……」她凑近符光泰，对方挑起眉毛，以眼神询问她在做什么，方颖瞇起眼，神色带着一丝纠结，「等等我，我感觉就快找到答案了。」
    方颖抬起头，深深端详他脸庞，深邃五官，眉毛浓黑，眼珠子很深显得格外温柔。
    方颖微微偏头，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神情陷入深思。
    回想起来，最初认识时，似乎就对他有种格外亲近，似曾相似之感。
    但当时这份感受感受在心头一掠而过，也没放在心上。
    方颖靠在他怀里，低头沉吟，因实在想得太过投入，脸上添了几分严肃表情。
    符光泰有些无奈，笑着以指腹为她抚平眉心，然后在她唇瓣印了一个吻。
    「想什么呀？」他弯身与她平视，柔声问。
    对上视线的瞬间，方颖眼睛一亮，小小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