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声音有温度》 第1章 [现代情感] 《如果声音有温度》作者:alala【完结】 文案1 某天,草原上来了个神秘的汉族姑娘。 时傲每天只做3件事:去昂沁家蹭饭、偷昂沁的马、和昂沁干架。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从部落里消失了。 首都某酒店,昂沁将女人压在身下,黑色眸子如一潭不见底的深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女人脸上,“时傲,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招惹我?” #桀骜不驯的女摄影师潇洒自在的草原驯马师# ————————————————— 那是很多年以后的故事了。 方氏夫妇带着自己两岁的儿子回老家。 小朋友:“妈妈,妈妈,我要喝水水。” 驾驶座上的男人正色道:“方嘟嘟,你给我好好说话。” 小朋友:“哦。” 小朋友的妈妈:“你凶他干嘛?” 小朋友的爸爸:“他是男孩子。” “可他才两岁。” “………” 半晌,小朋友的爸爸对小朋友的妈妈说:“老婆,我要喝水水。” 谁还不是孩子了。 哼哼。 内容标签: 都市婚恋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令越;卫鱼 ┃ 配角:徐志宇;沈珈瑜 ┃ 其它:最萌年龄差 一句话简介:闷骚大龄魔法师x脸盲妹纸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楔子 她伸出五指小心翼翼的抚摸自己的脸颊。当手指滑到太阳穴时,她停下动作。 她有些怕了,试着深呼吸。一嗅,消毒水味道中夹杂着一丝丝烟草味道。 她放下手,微笑。咧嘴时,嘴里发出因为隐忍疼痛而溢出的嘶嘶声。 “大哥哥,你来了?” 他有些烦躁的掐断烟头,将烟攥在手心里。烟头烫着手,他略略皱眉。 他靠在门框旁,没有回答她。 她又抬起手,这一次终于前进了几步。 他站在一边,眼睛无意间扫到她的动作。原本浮躁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他本来是跑现场的,却被主任安排来照顾她。 他不是冷血的人,却也不是好人。 就算这个孩子因为一起突发事故失去双亲,并且面临失去光明的可能性。 他做记者四年,已经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 他将手里的烟头揉成一团,抛向门口的垃圾桶。 护士刚好进来查房,而烟头好死不死的就躺在垃圾桶旁。 护士皱眉,语气带着责备之意。 “不是说过医院里不准吸烟吗?你要是想抽也别当着病人啊!” 他不以为意。 她想要睁开眼睛,才意识到眼睛被白布蒙着。 接着,脑子里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是个瞎子了。 护士例行检查完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护士走之前将窗帘拉开。 他两天没有睡个好觉,现在胡子拉碴老了十岁。 “大哥哥,你走了吗?” 好久没有回复,她有些失望。她想,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 他们一家本来打算去旅游的。 爸爸妈妈好不容易有时间陪她,却出了意外。刚出高速,一辆车从岔道驶入,两车相撞。 她坐在后座,身子往前俯冲。模糊的瞬间,她只感觉有温温的液体从额头流到眼皮上。 再次醒来,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睁开眼睛了。 不止眼睛,她的整个脑袋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 她自言自语道:“今天的天气好吗?” “一定不好。” 他看不下去,终于不耐烦地开口,“天气很好。” 原来他还在啊! 她接着说,“等我好了,我一定要仔细看看天空。” 可是,她好不了了。 医生说,手术风险很大,成功率对半。 他走到床边,拉上窗帘。然后掏出包里的烟盒,刚点燃打火机,又想起什么似的,将烟塞了回去。 警方已经介入事故,肇事司机也已经被捕。 车祸这种事,每天大大小小的不知道多少起。 节目组也获取了想要的材料,他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 人都说瞎子的听力强过正常人,她以前不信,现在倒是有了感觉。 脚步声不断变小,她突然问道:“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她要做手术,她想要再见他一面。 听听声音就好。因为,他是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他点燃烟,猛地吸了一口。胸中的郁闷被烟气给漂白。 “不来了。”已经没有来的必要了。 他要走,转身又被她叫住。 “大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个笑话?” 笑话?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窗帘一角的阳光倾洒在她稚嫩的脸蛋上,苍白的有些过分。 她央求道:“好吗?” 那股莫名其妙又复杂的情愫又悄悄的升起。 “好。” 如果台里的人知道他居然给一个15岁的小女孩讲笑话估计得笑掉大牙。女孩果真是不管处于哪个年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啊! “你能坐到床边吗?” 第2章 他感觉自己仅存的一点耐心已经要被小女孩磨尽。 他猛吸一口烟,将剩下的半支烟扔进垃圾桶。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森林里住着一只兔子和狼。” “有一天,兔子经过狼的家,狼抓住兔子一顿暴打。” 他生怕她会问为什么,于是加快语速。 “它一边打一边骂道‘叫你带帽子!’” 她听得很仔细,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后来,兔子戴着帽子经过狼的家。狼又抓住它一顿暴打。” “一边打,一边骂‘叫你戴帽子!’” “兔子很憋屈于是去找老虎。向老虎诉说了这件事。” “老虎找到狼,规劝它,并告诉它一个好办法。” “然而,它们的谈话内容都被兔子听到了。” “下一次,狼抓住兔子让它去买肥肉想要教训它。” “兔子两只手都拿着肉。一边肥肉,一边瘦肉。” “狼于是又让兔子去抓公蟋蟀。兔子回来时一只手公蟋蟀一只手母蟋蟀。” “狼无计可施,于是抓住兔子骂道‘叫你不戴帽子!’” 他讲完了,从凳子上站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笑话实在无聊。 她好奇地问,“后来呢?” 他头疼的揉太阳穴,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讨厌小孩子的原因吧! 无时无刻不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他克制着烦躁,说:“然后没有然后了。” 她噗的笑出声。如果不是蒙着纱布,她一定笑的流泪了。 “有这么好笑吗?” 她没有回答,一直笑。 走到医院大门口,台里同事已经来接他了。 他坐上车,将刚才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开车的是比他小一届的学弟,刚到台里工作。小学弟听完故事,摸不着头脑。问道:“然后呢?” 他摇下车窗,风钻进车厢。 “完了。” “学长你在哪儿看的故事?” 他递过去一只烟,小学弟摇手拒绝说不抽烟。他点燃烟,吸上一口才回答。 “笑话书上。” 小学弟愣住,“这是个笑话啊?” 他不做声。 小学弟尴尬的笑了几声,“这个笑话可真冷,学长你看的一定是冷笑话书。” 他一反常态地说,“或许吧!” 车子驶入高速,他关上车窗。 窗外呼呼的风声拍打着车窗,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出事路段就在这段高速路的出口,几天前还围满了人,现在已经恢复常态。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灰白色地面上的斑斑血迹。 第2章 电视台来了两个新人,老赵正领着去部门报告。 新来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那个长得白白净净,一米八的大高个,一路上一直好奇的东张西望。 女孩呢,好像有些腼腆,头低着。好几次都不小心被台阶绊住。男孩好心扶住她,她尴尬地一直道谢。 男孩小声说:“我叫徐志宇,你呢?” 她有些紧张,反应好几秒才回答。 “我叫卫鱼。” “卫鱼?” 她拉拉裙摆,为了面试特意买的。 花了不少钱。 “对。就是那个吃的鱼。” 他凑近些,又说:“哈,你的名字真特别。” 她笑笑,“是吗?谢谢。” 她不说话了,男孩觉得无趣,于是和老赵聊起来。老赵五十多岁,是台里的老一辈了。 “你也是c市的?” “老乡啊!” 两人一路瞎扯着,男孩兴致勃勃。 她又扯扯裙摆。黑色的紧身套裙,她第一次穿,不大习惯。 老赵带着两人穿过走廊,最后停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前。 她还在往前走,手臂被人抓住。她诧异的看过去。 “到了,你还要往哪儿走?” 她愣了愣,收回脚。 老赵趴在玻璃窗前,往里看。 “这小子又迟到!” 老赵说的很小声,她还是听到了。心里突然像松了气般。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太/安静了。 徐志宇又跟她搭话。 “你猜,办公室那位是个怎样的人?” 她刚好站在玻璃门前,屋里的光景一览无余。 一张黑色皮椅。 一张木质办公桌。 一台电脑。 再无其他。 徐志宇以为又自讨没趣,她迟钝的说:“应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或许还有洁癖?” 那么整齐的桌面,应该是个严以律己的角色。 徐志宇从高处往下看,刚好只能看到卫鱼的半个侧脸。 红扑扑的。汗水导致耳发服帖。 “你的反射弧也未免太长了吧?” 她没回答,抱歉地笑。 老赵拍拍西装外套,“看来还得再等会儿。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徐志宇抢先回答,卫鱼抿唇。 就职攻略上没有说可以跟上级吃饭。而且还是第一天上岗。 徐志宇和老赵都走出去好几米,她才说:“我吃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第3章 老赵本来以为她跟在身后,听她这么一说,于是看向徐志宇。 徐志宇摊手,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老赵没办法,于是说:“站在那儿等我们,别乱走。”说真的,他还真不太放心这个新人。 长得太小了。 他看过简历,93年的。可是也未免太未成年了。 等人走远了,卫鱼才嗯了一声。 她想起刚才徐志宇的话。 反射弧是什么? 是一种新定义的弧线吗? 四下无人,她才敢松懈下来。她不该听赵老师的话。 面试那天,她在电视台的大门口遇到老赵。她是凭着他脖子上的工作牌认出他的。 她站得笔直,恭敬的称呼对方赵老师。 老赵从上打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说:“下次记得穿裙子。” 她拉拉裙摆,裙摆的一角已经被汗水濡湿,变得皱皱巴巴。四周没人,她靠向身后的墙。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气。 书上说,人在紧张时,用力呼吸可以缓解症状。 老赵在餐厅遇到方令越。他将徐志宇推到方令越面前。 “喏,新人。” 方令越头都不抬。 “方老师你好,我是新来的,徐志宇。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他刚才还不觉得紧张,现在心跳却明显加速。 方令越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徐志宇将餐盘放到方令越的对面。老赵看到,没来得及拉住他。 “方老师,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 徐志宇面带微笑,语气恭维又客气。 方令越总算抬起头。 “不可以。” 横刀直入的口吻简直像一把锋利的镰刀。 老赵拉起徐志宇,“你小子什么时候能温柔一点? ” 等走远了,他才对徐志宇说:“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不要打扰他。” 徐志宇疑惑地问:“方老师看上去有点孤僻?” 其实他心里早就给了肯定回答。就刚才,他只是不小心跟他四目交接。那感觉短时期内忘不掉。 两个人选好位置,坐下。 老赵这才说:“记着我的话准没错。” 他吃完饭,直接去办公室。不多远时,看到蹲在墙边的物体。 他习惯性的无视。 自从眼睛出现问题后,卫鱼的耳朵就格外灵敏。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一双黑色皮鞋。 赵老师说过,哪儿也不能去。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于是,她又低下头。 她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见到上级应该怎么自我介绍。 她练了一宿,还是结结巴巴 他脱下外套搭在皮椅上,松开领带。 坐下,又站起。泡好一杯茶,才靠在椅子上片刻休息。 他一向浅眠,也睡不了多久。没眯一会儿,睁开眼。 她还在那儿,就正对着玻璃门。他眼睛下移,又马上收回。 揉眉。 “名字?” 她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问自己名字,条件反射的站起来。可是她低估了地心引力,头晕目眩的往一旁倒过去。 他就站在一边,没有上去扶。 他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她拉拉裙摆,脸红的不行。 “您好,我叫卫鱼。我是新来的,赵老师让我在这里等他。” 他揉揉眉心。 “抬起头来。” “恩?” “抬头。” 她犹豫地抬头,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四目相对时,他脑子里放电影一般闪过几个画面。 他当时照顾那个小女孩完全不走心。临走时,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刚被救出来时,他就在旁边。稚嫩的脸庞被染上鲜血,双眸紧闭。 而现在,这张脸稍微长开了一些。 他记得,当时医生说过,如果手术失败,她将失去光明。他烦躁地扯扯松垮垮的领带。 “进来。” 他走出去一步,回过头。 她还站在原地。 “怎么不动?” “老师让我在这里等他。” 他越发烦躁。 果真,女性生物都是要命的玩意儿! 他头也不回,关上门。 她不敢再蹲着,像小学生一样站着。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窗户关着,屋子里立时烟雾缭绕。 他嗅着烟味,渐渐平静下来。 他不想管的,他就不应该管。 老赵跟徐志宇吃过饭,赶过来。 徐志宇先看到方令越,于是问卫鱼:“你见着方老师了?” 卫鱼注视着他的脸,想了很久。 “你是哪位?” 徐志宇惊诧地问,“我徐志宇啊!” 他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着屋里那位。刻意压低的声线吓了卫鱼一跳。 “你逗我玩儿呢!” 哪有人转过头就把人给忘得一干二净的呀! 卫鱼只好实话实说。 “我有脸盲症,对不起。” 徐志宇还想问什么,老赵招手让他们进办公室。 一打开门,烟味扑鼻而来。卫鱼没忍住,强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徐志宇赶紧去看方令越的脸色。 还好,还好。 卫鱼低着头,一直道歉。倒是老赵替她打圆场。 第4章 “我说,你小子,注意一下场合。早晚得抽出个肺癌!” 方令越将烟头掐断,揉一揉才扔进垃圾桶。 “人活着,不就一个及时行乐吗?” 老赵一边点头一边笑,“你慢慢乐,我还有事。这俩孩子以后就跟你了,你可别耽误了人家。” 徐志宇插话道:“赵老师,看您说的。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赵被逗笑,临走时用眼神剜了徐志宇一眼。 卫鱼只在一旁听着。 烟味终于散去,方令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瞄到她。 卫鱼两只手紧紧攥着,垂在小腹处。头看着地板。 “地上有钱吗?” 卫鱼没反应过来,徐志宇用胳膊肘提醒她。她抬起头,方令越却没有要问第二遍的欲望。 卫鱼想,糟了。 放下茶杯,方令越站起身,走到徐志宇身边。 “说说,为什么当记者?” 徐志宇以为像方令越这种与众不同的角色应该不会问这种小学三年级的问题。 倒是自己高估了他。 他早有腹稿,侃侃而谈道:“记者是高尚的职业,成为记者是我毕生的梦想。记者能揭示社会黑暗,让那些恶势力无从遁形oooooo” 方令越不耐烦的打断他。 “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 方令越越过徐志宇,站到他和卫鱼的前面。 “记者不是警察,别把自己当人看。” 徐志宇年轻气盛,脸憋得通红。他一腔热血,却被方令越兜头泼了一身凉水。 卫鱼更紧张。 方令越眼神落在她的裙子上,问道:“你呢?” “我,我oooooo”半天没吐出第二个字来。 “你是结巴吗?” 卫鱼低下头,忍着心里突然翻涌起来的痛楚。就职攻略上说过,一定不能在上司面前哭。 方令越转过身时,听到来自背后的小小声音。 “我来找一个人。” 他的背脊猛地一抽。 卫鱼继续说道:“记者可以去很多地方,如果我成为记者,有一天一定能找到他。” 他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知道我是谁?” 卫鱼摇头后又点头。 他在问出问题后心中诧异不已。为什么就这么确认她要找的人就是他? 他坐下,不再看卫鱼。 “记者,可以代表任何人除了自己。做好准备了?” 徐志宇气势澎拜地说:“是!” 卫鱼点头。 方令越有些累,他刚从外地的学习大会上回来。 不仅仅如此。 “出去吧!” 卫鱼像得了特赦令。 “你,站住。” 徐志宇拉住走得飞快的卫鱼。 “啊?” 徐志宇递眼色给她,她赶紧毕恭毕敬的站好。 方令越连头都懒得抬。 “上班期间,不分地点,不许穿裙子。” 卫鱼心里咯噔一声。她果真不应该听赵老师的话。 她又往下拽裙摆。两条露在空气里的光洁腿部起满鸡皮疙瘩。 走出办公室,徐志宇又好奇地问她:“你真的有脸盲症?”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脸色难看极了。 实习第一天,她就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怎么办,他会不会不要她? 徐志宇像是看出她的心事,安慰道:“别担心,我刚才不也被批评了吗?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 这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卫鱼转头就撞在玻璃墙上。咚的一声,连屋子里的方令越都听得很清楚。 卫鱼不小心就又一次跟他四目相对。她害怕的收回视线。 方令越没多想,又闭上眼睛。 卫鱼想,惨了惨了。 第3章 卫鱼很后悔,不应该告诉徐志宇关于脸盲症的事情。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人好奇地问她。 她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提问,每次都规矩地回答。 那些人,问过一次后第二天照样还会问一遍。 卫鱼打好饭,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 徐志宇刚好看到她,也跟着坐下。良久,他停下筷子。 “你该不会又忘了我是谁吧?” 卫鱼抬起眼睛看他,视线下移。说,“我知道。” 于是,对方更好奇地问:“说说,我是谁?” “徐志宇。”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 卫鱼护住餐盘,生怕对方的饭喷进碗里。 她还没有拿工资,这就意味着身上的钱越花越少。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吃不起饭了。 她伸出手指向他的工作证。 “这个。” 徐志宇有些泄气。 “下次我不带证,你要是认出我,我就请你吃饭。” 卫鱼眼眸闪了闪,又随即搭下。 她认不出来的。 不管是谁,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她都一并认不出来。 他们觉得好笑的神奇的,与她而言,都是可悲的。 但是她已经很知足了。 “好。” 吃过饭,卫鱼把餐盘放进很大的蓝色塑料桶里。转身时,不小心撞到身边的人。 第5章 她赶紧道歉。头低着,入眼是一双黑色皮鞋。 徐志宇将卫鱼拉到自己身后,说:“方老师,抱歉啊,呵呵呵!” 卫鱼这才知道,原来被自己撞到的居然是方令越。 “对不起方老师,对不起!” 方令越看她一副小白兔遇到大灰狼的样子,莫名的有些烦躁。什么都不说,直接掠过两人。 卫鱼紧张的不行。她从来没有如此怕过一个人。 徐志宇拍拍她的肩,“没事,你别有心里负担。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为这点子事情生气。” 虽然话是这么说,连他都有些瘆的慌。为什么,方老师看上去就像一块万年冰块似的。 “走吧!”卫鱼跟在徐志宇的身后,走出餐厅。 她回过头,刚好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坐在他们之前的位子。 而他,就坐在她刚才坐的椅子上。 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记住方老师。 然而,不管她怎么回忆,脑子里仍然只有一双黑色皮鞋。 卫鱼和徐志宇都是实习生,工作专业性不强。 偶尔帮前辈们打印资料,或者帮半夜剪辑片子的前辈泡杯咖啡买个外卖之类。 徐志宇北方人,跟谁都聊得开。于是刚到部门不久就已经如鱼得水。 卫鱼呢,永远沉默寡言。她刚到部门还闹了乌龙。 那天她扎一个马尾,穿一条松垮垮的牛仔裤和长袖衫。她把工作证宝贝似地揣在外套包里。结果被好几个老前辈认成高中生。 她真的长得太小了。部门跟她同龄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潮得很。 就她,素面朝天。 徐志宇打印好手上的资料,抱怨地说:“太没有挑战性了,快点发生点大事吧!” 卫鱼只跟徐志宇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开玩笑,问他:“什么算是大事?” 徐志宇不假思索地说:“车祸啊,跳楼啊,死人啊!越刺激越爽!” 卫鱼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了?我就开个玩笑。” 卫鱼站得离他远些,说:“你不应该开这种玩笑,人死不能复生。” 真的,人死不能复生。 你甚至永远不能预测到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徐志宇摸摸脑袋,猜不准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卫鱼早消失在走廊尽头。 卫鱼迷路了,她无措地站在原地。打消求助的想法,她捏捏拳头。 她想,总不至于走不出去。然而,她高估了自己。来来回回走着,最后又回到原地。却怎么也回不到刚才和徐志宇一起去的打印室。 “怎么了?” 感觉到一股压迫性的气场,卫鱼紧张得不行。 方令越觉得,最近他越发地喜欢管闲事了。 卫鱼不说话,哆哆嗦嗦。 方令越扶额,心想,他有这么可怕? “不说话就算了。”他可不是电视台托管所的老师。 他刚转身,袖子就被卫鱼攥住。 “别走。” 方令越叹口气,无奈地问:“所以,你是怎么了?” 天知道,他为什么还能问第三遍! 卫鱼快要哭出来了。 “迷路了。” 方令越哭笑不得。他低头看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白净小巧。 “松手。” 卫鱼小心翼翼地放开。但是袖子还是被抓皱了。 “对不起,对不起。” 方令越有些失了耐心。 “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 “对不起。” 他第一次,拿人没办法。上一次,还是那个15岁的小姑娘要求他坐在床边讲笑话的时候。 时隔多年。两次,都因为同一个人。 “跟我走。” 卫鱼点点头。 他腿长,一步顶她好几步。她要跑着才能跟上他。他完全没有要照顾一下她的意思。 他停下,她没有看到。 等注意到时,身子已经撞在他的后背上了。她诚惶诚恐地又要道歉,他赶紧打断她。 “别说对不起。”听得他耳朵疼! 卫鱼抬头就看到了门上很大几个字。找到了组织,她又连忙道谢。 方令越不耐烦地摆手。 她站在他背后,说道:“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下次我一定登门道谢!” 虽然他看上去很讨厌她说话,但是做人要讲礼貌。她从小就被这样教导。 方令越转过身,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不明就里地眨眼。看在方令越的眼里就更为讽刺。 “记住,我是方令越。” 徐志宇猛地拍了一下卫鱼的肩。卫鱼吓得大叫。 “你怎么了,跟遇鬼了似的!” 她想,不是遇鬼。而是,在同一天,两次没有认出上司。还两次触犯上司。比遇鬼还可怕。 卫鱼整个人就像被抽走灵魂一般。 今天下班格外早,卫鱼独自一人走出电视台。站在大门前,她仰着头眺望这座大楼。 一时间心里五味混杂。 从实习开始,她就像多余的人一般。做什么都错,简单的事情也会搞砸。 她果然不适合这里吗? 她低下头,握紧手里的工作证。 十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第6章 笨鸟先飞。 只要努力,一定会好的吧! 卫鱼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她租住在地下室。像所有漂浮的蒲公英一般。 走出电视台,夜幕已经降临。她坐不起出租车,只能挤地铁。从电视台到出租屋需要一个多小时。没有座位,只能一路站着。 回到家,双腿痛得不行。换上拖鞋,脱掉外套。 她拆开一包泡面,装进瓷碗里。又用小壶烧了些开水,泡上面。用笔袋压住塑料纸。 屋子很小,只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 桌子还是上一位房主留下的。 她躺在床上,算了算缴了这个月的工资后,剩下的钱还够支撑多久。 家里出事后,她拒绝了来自亲戚的资助。 她不想成为累赘。 她不会做饭,那段时间后开始学着分辨糖和盐。夜里害怕的时候,她就点一支蜡烛。 靠着父母剩下的钱度过高中三年。大学后,她就一边读书一边勤工俭学。 家里的亲戚想要她待在家乡,她却执意考到外省。 毕业前还好,学费和生活费她都能自己挣够。现在实习期,完全没有工资。她不得不更加节省。 几分钟后,空气里弥漫着泡面的独有香味。 她揭开塑料纸,胡乱地开始吃。烫嘴了,吹一吹,又继续吃。面吃干净了,端起碗将面汤也喝的一干二净。 洗过脸和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全家福。说是全家福,其实是合成的。 卫鱼不大喜欢回忆,对她而言,回忆不可怕。日渐模糊的记忆才可怕。 医生手术前曾告诉她,即使手术成功也会有后遗症。 她认命。 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回。她闭上眼睛。 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她只有一个小小心愿。 有一天,能够找到他。亲自向他道谢。 她翻过身,脸冲着墙。 明天,一定更加努力! 第4章 卫鱼起得很早。在拐角的早点铺买一杯豆浆和一根油条。 天气渐渐转冷。她先用豆浆暖暖手,才插上吸管。 出租屋在郊区。不仅离城远,治安也不好。 沿路有很多乞讨的。卫鱼总会从包里拿出几块钱。 多的,再没有了。 她弯腰将零钱小心翼翼地放在老人的瓷碗里。老人连连磕头。 她面红耳赤,像做了坏事。 从出租屋到地铁站还有一段不远的路程。人烟稀少。夜里她都会绕路走,白天图方便。 没走多远,身边突然窜出个人影。下一秒,她拿在手里的包就没了。 那个人跑地很快。她赶紧去追。荒无人烟的路段,稍微使力就会尘土飞扬。 眼看着追不上,她大喊:“同志,里面没钱!” 真的没钱,只有来回的地铁费。还有一张工作证和一张饭卡。 最要命的是她刚给饭卡充上钱。 工作证他用不上。但却是她的命根子。 可是,那人哪里会听。尥蹶子跑进地铁站。 她紧接着过去。失落地站在站口。那么多的人,他们都长着相似的脸。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即使那个小偷就站在她身边,她也认不出他。 她对着地铁站口呼啸的风说:“钱给你,什么都给你,你把工作证还给我!” 没有工作证就进不了电视台。 好在刚才买早餐剩下的钱她放在衣兜里。 今天的人格外的多。好几站她都被成堆的人浪从车厢里挤出去。 她只得站到黄线外,等下一班。 好不容易赶上地铁,赶到电视台还是迟到了。 最要命的是,她进不去。她站在刷卡的地方无计可施。 实习期间迟到,工作卡丢失。 这份工作,她还能得到吗? 方令越是整个电视台最特立独行的存在。他从不按时上班,也根本不与人交好。 像老赵这种爱开他玩笑的,都是了解他的。 其他人,要么对他讳莫如深,要么对他好奇连连。 有人说,他是电视台的外貌担当。也有人说,他不仅外貌出众,更是实力超群。 他是很多晚辈学习的榜样,也是很多上级避讳的角色。 倒是本人,对此从不发表看法。 他活得逍遥自在,就足够了。 昨晚他剪好片子,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凌晨两点。回到家只睡了三个小时,赶到城郊去采访。 按理说他已经熬到主任的位置,管好手下就好。 可他偏不。 他刚回到电视台,就遇到卫鱼。还是老样子。低垂着头,像地上有真金白银似的。 他走上前,打算越过她。 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记仇。 偏偏记她的仇。 卫鱼并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他向下就看到那只抓住他衣袖的小手。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皮衣。因为外出,沾上薄薄一层灰。 他刷卡,滴的一声。后一秒,他人已经进去。 她至始至终抓着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拿着一杯豆浆。她还没来得及喝。 第7章 他抬起手臂,她就顺势踮起脚尖。另一只手也在半空中仰着。生怕豆浆撒到地上。 “干嘛?” 卫鱼稍微往前站了一点。他的个子实在太高了她踮着脚都很吃力。 “同志,你行行好。” 方令越弯腰,卫鱼躲闪不及。他的脸放大好几倍出现在她眼前。 “逗我好玩吗?”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冻僵。她使劲摇头,“我是认真的!” 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豆浆,忍痛割爱道:“这个,给你喝。”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又说:“我没喝过,真的!” 她把豆浆递到他的嘴边,方令越无动于衷。他用最后一点理智问她:“我是谁?” 卫鱼只觉身体更冷了。她于是认真地打量他。 对脸盲症患者来说,世间没有美丑之分。而对于重度脸盲症患者来说,甚至分辨不了声音。 对他们而言,声音是一个人,而脸又是另一个人。她无法将声音和人脸合成一个生命体。 卫鱼认真地分析这张脸有什么特征。然后将脑海中储存的人名与之对证。 可是,这个人的脸太干净了。 没有黑头。 pass 没有雀斑。 pass 没有痘痘。 pass 没有痣。 pass 没有刀疤等任何可以作为特点的概念。 她很为难。 方令越早没耐心。将工作证甩给卫鱼。卫鱼接住工作证。 一瞧。 终于知道那种似曾相识的冷冰冰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她再一次没有认出自己的上级。 “对不起!对不起!”她真不是故意的! 方令越抬起手看时间。袖子被卫鱼拽着。 “松开。” 卫鱼想,如果方老师早一点说这句话,她说不定会想起他。 她顺从地放下手臂。他手上一松,径直离开。 卫鱼看着他挺拔的背脊线,欲哭无泪。 方令越走得远了,抬起手臂。 袖口处原本沾满灰尘,现在却闪着光。进入电梯后,他面对透明的墙。 这张脸,有那么不好认吗? 徐志宇赶着时间点到台里,卫鱼一向比他早。他到了很久,都没见着人。于是给卫鱼打电话。 无人接听。 过了半个小时,他又打电话。 卫鱼接到徐志宇电话时,还在大门口。 徐志宇大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下楼接人。挂电话前,他特别嘱咐卫鱼,他会穿一件红色外套。 方令越回到办公室,点燃第一支烟。抽到一半,又把外套穿上。 他下楼时,徐志宇刚好到。 卫鱼隔着老远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人火急火燎地跑向她。 她赶紧喊:“徐志宇!” 在暗处的方令越收回刚要迈出去的步子。大理石墙砖印出他模糊的脸庞。 他瞪了一眼墙,狠狠吸一口烟。 多管闲事必自毙! 他头也不回,迈步走远。 徐志宇走到卫鱼身前。 “你说,你个脸盲还去追小偷。不是铁定成不了的事吗?” 卫鱼委屈。“我告诉过他,只要工作证。” 如果他好心还回饭卡,她一定感激不尽。 徐志宇刷过卡,卫鱼总算进去。 徐志宇看她蔫蔫的样子,安慰道:“破财免灾!人没事就好!” 卫鱼点点头。 他们经过方令越办公室时,卫鱼下意识的往里看。方令越正埋头看资料。 卫鱼收回视线。脑子里跳出一张模糊的脸。脸盲症患者一般会选择记忆一个人的特点。 卫鱼想,下一次她一定不会搞砸的。 最完美的脸。 一定是方老师。 豆浆早就冷了,卫鱼还是一口气喝完。 饭卡里的三百块是找不回来了。 这意味着,她这个月预支了下个月的伙食费。还要重办工作证。办/证之前,还要去请示方老师。 方令越听到敲门声,头也不抬。卫鱼又敲了一次,方令越脸臭臭的。 “进来。” 卫鱼双手交握垂在身前。方令越不说话,她更不敢说话。 方令越将手里的资料放到一边。 “什么事?” 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又将卫鱼包裹地无处可躲。 “我,我来补办工作证。” “证呢?” 卫鱼叹口气,“被偷了。” 见对方不理,卫鱼继续说:“早上遇到一个小偷,被抢了包。” 方令越淡淡地说:“干我什么事?” 心提在嗓子眼,卫鱼大气都不敢出。 “我看上去像办/证的?” 卫鱼连连摆手,“不,不像!” “你说说看,办/证的长什么样子?”其实,他是累了。 卫鱼琢磨不透,暗暗地说:“我想,应该,长着一张办/证的样子?” 方令越无奈地勾起嘴角。 “去找老赵,他管办/证。” 总算有惊无险,最后方老师还笑了。 卫鱼心里稍微放心些。 于是临走前,她鼓足勇气说:“方老师我不是故意认不出你,更不是逗你玩。我,我有脸盲症。”临了,又补充道:“好像很严重。” 第8章 她说完刚要走,被方令越叫住:“你怎么认出徐志宇的?” 如果卫鱼听得仔细些,一定会发现问题。 “他穿了一件红外套。”而且,电话里徐志宇还特别嘱咐过。 方令越又问:“所以,你只是认出红外套?” 卫鱼不假思索地点头。 方令越摆手,“出去吧!”,嘴角不自觉微扬。 方老师果然没有骗她,赵老师确实管办/证。 “你一直看我干啥?” 老赵笑嘻嘻地问卫鱼。问完,摸摸自己的脸。 卫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她只是想知道,什么叫做办/证的脸。 □□很快,老赵把新的工作证递给卫鱼,又嘱咐道:“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下次注意点。” 卫鱼一边道谢,一边重重地点头。 她现在知道了,原来办/证的脸长成这样。 下一次,她一定也能一下子认出赵老师来。 饭卡也要补办。 做好这一切,回到办公室已经晌午。 卫鱼还不知道,自己这次迟到,会不会给上级留下不好的印象。 吃中午饭时都提心吊胆的。刷卡时更是肉疼。 她还是坐在那个靠边的位子。徐志宇仍然跟她一起吃。吃过饭放餐盘时,总算平安无事。 走到餐厅门口,倒是差点和进门的人撞在一起。 卫鱼抬起头,打量了对方几眼。 “方老师好!”说时,难得地没有畏怯。 方令越看上去心情很好。 离开餐厅,徐志宇好奇地问:“你怎么认出他的,太神奇了吧!” 卫鱼笑笑,没说话。脑中没有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 但是她知道,那一定是方老师。 没有黑头,没有雀斑,没有痘痘,没有痣。 完美的脸。 以及,生人勿近的气场。 第5章 卫鱼拿着饭卡,犯愁。 昨天无辜损失三百余块,余粮吃紧。 打饭的阿姨不耐烦地问:“姑娘,你吃啥?” 身后还排着长龙,她随便点了一个最便宜的基本餐。她看着餐盘里被煮烂的土豆块,愁上加愁。 她每天七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到底要如何才能找到一份不妨碍现在工作的工作? 徐志宇跟大学同学出去聚会了,她独自一人在常坐的位子旁坐定。 天气很好,甚至有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她的身上。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世界。突然一坨黑色物体挡住阳光。她顺势看过去。 方令越刚好抬起头,将餐盘放在桌子上。 卫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她腾地站起,“方老师!” 方令越只轻轻颔首,便坐下。卫鱼于是端起餐盘,打算离开。 “你做什么?” 卫鱼端着餐盘的手一抖,土豆里的汤就洒在桌子上。她明显看到方老师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坐下。” 卫鱼哪敢坐。 徐志宇悄悄告诉过她,方老师最讨厌别人跟他套近乎。其中,又最讨厌同桌进餐。 卫鱼悄悄挪动步子,离桌子远些。 方令越放下筷子,尽量和颜悦色地问:“怕我?” 卫鱼僵着,说:“不,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传闻有误? 方令越两只手随意地放在餐桌上。 “坐下,我有事问你。” 如此这般,卫鱼不情不愿地坐下。又赶紧抽出餐巾纸把桌上的污渍擦干净。连纸巾都规规矩矩的揣回自己的衣兜里。 方令越没有动筷,卫鱼也不敢。 “怎么不吃?” “方老师先吃。” 方令越示意性地动了一筷,卫鱼才紧张地夹起一块土豆。 方令越却一直没有说要问她什么。 吃到一半,方令越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前几次都对他视而不见。 卫鱼嚼完嘴里的菜,放下筷子。 “因为方老师长了一张完美的脸。” 方令越难得一笑。 卫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恩。您告诉我赵老师是办/证的。我于是研究了一下他的脸。您跟赵老师不一样。” 方令越也有些好奇。 “怎么不一样?” “您长得很干净。” 干净? 方令越视线落在卫鱼的餐盘里。空空如也的盘子,米饭很多,没什么菜。就几根菜叶子。 他皱眉,“怎么不吃肉?” 卫鱼其实脸皮很薄,还有些要面子。 “减肥,我减肥。” 方令越没再说话。 卫鱼又低头吃饭,稍微比刚才放轻松了些。她觉得方老师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方令越夹起一块肉放到卫鱼的餐盘里。 “方老师?” 方令越又把第二块肉挑出来,夹进她碗里。 “方老师,您吃。” 方令越端起餐盘,临走时说:“我减肥。” 卫鱼惊诧地看着他的背影。 卫鱼几下吃完饭。在方令越走后不久追上他。 “方老师,您不需要减肥。” 方令越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喘着大气的小姑娘。 “你傻吗?” 卫鱼愣住。 方令越继续说:“我只是不喜欢吃肉。” 第9章 卫鱼风中凌乱。 方老师,你不喜欢吃肉,就不要打。 肉好贵的。 一下午卫鱼肚子都没叫过,她将此归功于方老师的肉。下班时,她还在为余粮发愁。 徐志宇拦住她,“小鱼儿,一起吃饭?” 卫鱼想趁着这个时间去找份临时工做,于是拒绝。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就吃顿饭。” 徐志宇其实挺喜欢卫鱼的,小小的人,害羞起来的样子,我见犹怜。可是,她就是不太合群。 “大伙儿都去呢!” 卫鱼还是说不去。 “我还要回家,给花浇水。”说完就走,其实哪里有花。 徐志宇看着卫鱼的背影,小声嘀咕:“少喂一次又不会死。” 找工作很难,卫鱼算是应届毕业生里最早落实工作的学生。她第一天去面试,在地铁上扶住一位险些摔倒的老人。 面试时,就直接通过了。她一直认为好人有好报,从不知道那个被她扶住的老人就是她的面试官。 脸盲症给她的生活造成了很多困扰。 上学时,她记不住老师的样子,经常认错老师。刚毕业时,因为认错人被骗了两千块。 而那一次,是她第一次走运。眼下,可就没那么走运了。很多岗位都不招临时工。 她买了一份报纸,一栏一栏地看,大多都是要求能够固定上岗的。她再一次感觉到生活的无力感。 她也知道工作不好找,于是逛了一大圈后又回到地下室。 泡泡面的时候,开水不小心洒了些在手指上。她痛得不行,赶紧挤些牙膏糊上,用凉水冲。 冲到一半又赶紧关掉水龙头。 吃面时,手还烧呼呼的疼。 出租屋里没有电视,电脑是因为工作需要才买的。 吃完面,她上网百度。 经过百般对比,总算是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 送奶工。 她兴奋地联系销售商,问对方是否还需要送奶工。得到的回答都是不需要。 联系到最后一家,对方说需要面试。问她明天有没有空,她连连答应。 挂上电话,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送奶工工资虽然不高,但是这一家是唯一按天结算的。也就是说,她可以选择做长期或者短期。 她想,她一定要挨到转正。到那时,她就不用愁房租了。 也许是因为太兴奋,卫鱼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刚蒙蒙亮,她就穿好衣服出门了。 奶站离出租屋半个多小时,她道明来意,负责人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刚毕业?” 她点点头,笑一笑。 “为什么要干这个?”他指了指外面送奶的员工。他们大多年记不轻,更有甚者头发花白。 “我缺钱。” 老板似乎挺满意,看她也老实,于是说:“知道怎么送奶吗?” 卫鱼摇头。 老板招呼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对他说,“老陈,带她去熟悉一下业务。” 卫鱼心想,不是要面试吗? 她心下疑惑,于是问出口:“老板,不面试吗?” 老板笑,“咱们又不是大公司,不过问几句。你跟着他去,要是行的话,随时可以上岗。” 卫鱼咧嘴,“好!”兴冲冲的跟着中年人出去。 送奶站很人性化,给每个人都配了一辆自行车。卫鱼因为新来,老板从隔壁店里借了一辆给她。 她跟在中年人身后,看他熟稔地穿梭在城市的各条小街。他有时会停下来,告诉卫鱼,这里有一户人家养着大狼狗,让她小心。 她都认真记下。 从天蒙蒙亮到太阳升起,他们经过很多大街小巷。 回到奶站已经七点。 卫鱼架好自行车,对老板说:“我明天就能来!” 从奶站到电视台距离意料之外的不远。或许是因为太高兴,卫鱼竟然一点也不感觉累。 倒是徐志宇看到她垂下来的眼皮和浓重的黑眼圈时吓了一跳。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卫鱼不打算告诉别人送奶的事情。 “没什么。” 徐志宇靠近她,“小鱼儿,哥哥在江湖上混的时间比你吃奶的时间都长。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说话时的样子,颇有些流氓气。 卫鱼第一次撒谎,“昨晚那盆花死了。” 徐志宇咽咽口水,“怎么死了?” “我昨天忘记浇水了。” 卫鱼复印好前辈交代的资料后,就走了。徐志宇抠抠眉头,跟上去。 说真的,他不信。 要到新闻部就要经过方令越的办公室。卫鱼每次经过时,都会条件反射的看看方老师在不在。 有时他在打盹儿,有时他在抽烟。也有时,他根本不在。 这就好像一个习惯一样。 因为他的两坨肉,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保持这种习惯。而这落在徐志宇眼中就有些别有深意。 再联系一下小鱼儿今天的反常,他猜测这事儿一定跟办公室那位有关。 “小鱼儿,你实话告诉我,你该不会”话还没说完,迎面办公室那位就走过来了。 卫鱼无法第一时间认出一个人,她通常都要等人走近仔细打量一番后才能认出。这还得有个前提,那个人的脸得能够让她认出来。 第10章 所以,在一定距离里,她仍然无法认出方令越。 听到徐志宇说了声方老师好,她才跟着目送他走开。 “你刚才的话没说完。” 徐志宇问,“什么?” 卫鱼记不住人但是不妨碍她记忆力好。 “你刚才用了这个句式,‘你该不会’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令越就在他们一墙之隔的办公室。 徐志宇看着卫鱼抱在怀里的一大摞资料,想想又说:“你的花真的死了?” 卫鱼不想他又挑起这个话题,低下头嗯了一声。 她第一次撒谎,还不太适应。 徐志宇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节哀顺变。” 卫鱼的头就低地更低。 第6章 撒谎是个技术活。 卫鱼终究还是败给了徐志宇的三寸不烂之舌。 “我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她贴在徐志宇耳旁说,生怕经过的同事听见。 徐志宇诧异地盯了她几秒。 “你要跳槽?” 卫鱼连忙解释。解释过程中,徐志宇一直唏嘘不已。末了,习惯性地拍肩安慰。 卫鱼性格孤僻,朋友很少。工作后,徐志宇是她唯一结识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不嫌弃她隔三差五忘记他的好人。 或许是因为相处太久,也或许是孤单太久,她渐渐不再排斥他的关心与碰触。 两人一路聊到餐厅,卫鱼照旧吃基本餐。徐志宇一向大鱼大肉惯了,也跟着打了基本餐。 打完,就后悔了。 今天台里听说来了好几个名人,于是餐厅里也跟着供不应求。 卫鱼习惯性地往那个在角落的位置走去,却在离它不到两米的距离时,被徐志宇强行改变轨道。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那里没人啊? 徐志宇却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旁说:“以后不要坐那个位子。” “为什么?” “那个,是方主任的专位。” 卫鱼眯着眼看向那个位子,果不其然所有在找座的人都绕过了那个位子。 卫鱼不可思议地感叹道:“方老师真厉害!”能够在这么大的电视台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有独属于自己的餐桌。 想到这里,卫鱼有些害怕。 “我前几次都在那里坐,怎么办?”而且有一次还和方老师一起吃饭了,怎么办? 徐志宇放好餐盘,将自己不喜欢吃的土豆全都夹进卫鱼的盘子里。 “嘛嘛,不知者无罪!”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的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下一秒,徐志宇突然抓住卫鱼的胳膊激动地语无伦次。 “小鱼儿,你知道那是谁吗?!” 卫鱼呆呆摇头。 徐志宇打算免费替她科普。 “沈珈瑜,最受欢迎女主播。女神啊!” 沈珈瑜,人如其名,美如璞玉。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主持界数一数二的主播。 徐志宇成为记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他当初本来想离女神更近一步,却因种种原因读了新闻系,没想到今日竟让他遇到了女神! “要不要上去要个签名呢?签在哪儿呢?啊!女神!” 卫鱼不追星,但也能理解徐志宇这种疯狂粉丝的感觉。只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在女子身上。 而是,“徐志宇,你的女神坐在了方老师的专位上。”她好心提醒,但是徐志宇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声音。 他满心里只有沈珈瑜。 卫鱼又想,徐志宇说过不知者无罪。 方老师应该不会责怪他的女神的。 方令越刚打好饭,和往常一样。见到沈珈瑜时,也有些意外。 他坐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珈瑜从随身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替方令越擦干净桌面,才让他放下盘子。 “桌子太脏了。” 方令越看看锃亮的桌面,有些无奈。 他忘了,这个学妹有洁癖。 方令越和沈珈瑜是一个大学一个系一个班的,只不过后来方令越做了记者,而沈珈瑜却成了家喻户晓的女主播。 “你怎么还是喜欢在餐厅里吃饭?” 方令越夹起白米饭,不置可否地说:“方便。” 他过得很随意,尤其在物质生活上。而且,他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妥的。 沈珈瑜大老远赶来,当然不是专门来挑大锅伙食的毛病的。 “学长,今晚大家聚会,一起去吧!” 方令越放下筷子,“不了。” 沈珈瑜嘟起嘴,带点撒娇意味。 “你总是拒绝我,师兄,好歹这次答应我。” 徐志宇扒拉着几粒米饭,因为女神主动卖萌而心有不甘。 卫鱼吃得很小心,不放过一粒米。她吃完饭,徐志宇碗里的饭还跟小山一样。 “你不吃吗?” 徐志宇不吭声。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吧!”她不太会安慰人,记得小时候父母就常说这句话,于是她照葫芦画瓢。 徐志宇抬起头,卫鱼一惊。 方才还因偶遇女生而精神硕硕,现在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用筷子指着方令越,说:“原来主任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他不吃肉呢!” 第11章 他动作幅度很小,恐怕只有卫鱼能看出他双眼喷火,跟被人抢了媳妇一般。 卫鱼想,方老师确实是不吃肉的。但她只敢想不敢说。 徐志宇继续发牢骚。 “我告诉你,这就是男人。不管看上去多么清心寡欲,内心都是龌/蹉的!” 卫鱼不同意他的话,反问:“那你呢?” 徐志宇把筷子插在饭上,“吃完没?” 卫鱼点头。 “吃完就走!” 说时,一把把卫鱼从凳子上拽起来。 卫鱼他们刚走不久,方令越也随即离开。独留沈珈瑜一个人。 她叹口气,又笑着安慰自己。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去就不去吧! 徐志宇的气一直延续到下班。卫鱼收拾好东西刚要走,又被她抓住。 “你的花是不是死了?” 卫鱼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徐志宇搂着她的肩,往电视台外面走。 “这一次你再拒绝,别怪哥不仁不义。” 徐志宇带着卫鱼来到电视台不远的一家酒吧。这还是卫鱼成年以后第一次来这种花花世界。 徐志宇是常客,侍应生们都认识他。不过在看到卫鱼时,好心的提醒徐志宇未成年禁止入内。 卫鱼红着脸把身份证递给检查的人看,人家看看徐志宇后不再多说什么。一副“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懂。”的样子。 卫鱼不喝酒的,徐志宇给她点了一杯适合女生喝的酒。度数很低。 卫鱼挨不住他一直劝,稀里糊涂喝了三四杯。酒一入肚,人跟着迷迷糊糊的,话也变多了。 “徐志宇?” “恩?” “徐志宇?” “恩。” 卫鱼傻傻地呵呵笑。 徐志宇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给妹子喝酒。不过,妹子喝醉了比平时看上去还可爱啊! 徐志宇凑近看卫鱼,因为酒精作用,两边脸颊都染上了红晕。嘴唇比平时红润鲜艳,像雨后玫瑰。 不知不觉,徐志宇凑得更近。 卫鱼本来是闭着眼睛的,突然睁大眼睛。 她说:“你孤单吗?” 徐志宇不说话,似乎入迷了。 她又说:“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去哪里找你?” 徐志宇问她:“你要找谁?” 她神志不清地说:“找你啊,你傻吗?” 徐志宇摸摸鼻子,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后来,卫鱼就不说话了。有几分钟,她感觉自己特别清醒。 她拽拽徐志宇的衣袖对他说:“你不要对方老师有偏见。” “为什么?” 她想想,说:“方老师是好人。” 徐志宇拉住卫鱼的手说:“我送你回家。” 卫鱼挣脱开,“不用,我自己回。” 徐志宇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坚决不准许。卫鱼难得地严肃起来,“我自己回去,这是原则性问题。” 看看外面太还亮着,徐志宇让卫鱼在位子上等他。 徐志宇出去叫车,卫鱼就站在吧台旁。 身边走过一个穿黑色衣服的高挑男子,她突然抓住别人的袖子说:“他真的是个好人。” 方令越甩开卫鱼的手,本来不想问的。 “在这儿做什么?” 卫鱼老老实实地说:“喝酒。”末了,笑着端起一杯酒问他,“同志,你要来一杯吗?” 方令越盯着卫鱼红透的脸,“谁带你来的?” “朋友。” 方令越还想说什么,被身边一哥们儿拽走了。 人都走了,卫鱼还在嘀咕:“真的不来一杯吗?” 徐志宇没几分钟就进来带走卫鱼了,将她安置在后座上,又问她是否需要他送。 卫鱼虽然喝醉了,可是却犟得很,死活不答应。 徐志宇又嘱咐了司机几句,才关上车门。 他想,应该不会出事吧!为了以防万一,他叫的还是女司机。 徐志宇又进酒吧,一个人喝酒。喝到一半,他擦擦眼睛,看着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的男人。 那不是方主任么? 他一口喝干杯里的酒,心想,下次遇到女神,一定要告诉她,方令越不靠谱。 第7章 方令越不常来酒吧。他不喝酒,但是烟瘾很大。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烟,点燃后倚在沙发里。灯光灰暗,烟雾缭绕连人都看得不大贴切。他半曲着腰,整张脸都掩藏在昏黄的斑驳之中,显得无比颓废。 刚当上记者时,他还会主动到这些地方找新闻。现在,不过是消遣罢了。 他宁愿把自己掩藏在陌生人之中,也不愿意去参加沈珈瑜的聚会。 方令越没待多久就起身,走到吧台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俯身对正在喝闷酒的徐志宇说:“下次别带她来这儿。” 徐志宇喝得有些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方令越很少关心谁,按照他从前的话,就是良心发现。 出了酒吧,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些微凉意。发丝被风撩起,他紧了紧皮外套。 夜晚的城市比白天还要喧嚣,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眼眸里映照出斑斓的色彩。 模模糊糊中,他仿佛又听到那个小女孩的笑声。 宿醉很难受。 卫鱼虽然按时起床了,却头疼难忍。喉咙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既干涩又恶心。 第12章 她拖着无力的身体洗漱,换上稍微厚一些的外套,起身去奶站工作。 老板在看到她苍白的脸时,担心的问她是否需要休息。她咬咬牙,把鲜奶放进自行车后座的大箱子里。 她没有时间了,如果不努力工作,真的会流落街头喝西北风。 卫鱼只需要负责一个小区,那个小区离奶站不远。 送奶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日渐强烈的北风刮得脸生疼。 等到了小区,天还蒙蒙亮。她拿出小本子,一家一家的走。 等到了订奶的客户门口,她小心翼翼地将鲜奶放进奶箱里。下楼时,也尽量的放轻步子。 做完这些,她骑着自行车返程。结算工资后,又乘坐地铁赶去电视台。 在地铁上,卫鱼拿着今天赚到的第一笔钱,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她是个乐观主义者,即使这笔钱微不足道,她也选择相信,一天更比一天好。 宿醉再加上吹了一路凉风,等到了电视台,卫鱼只觉得全身酸软,连鼻息都热得灼人。 徐志宇来的晚一些,刚到不久就接到上级通知召开临时学习大会。 他们这批实习生一共有五个,另三个分别被分到其他栏目。 上课的是老赵。 老赵这个人说话风趣,为人处事也很讨后辈们的喜欢。和方令越刚好相反,老赵的人缘很好。 偌大的一间屋子里就只有零零散散的五六个人。 卫鱼和徐志宇坐在一起。 房间不通风,卫鱼越来越难受。鼻孔出不了气,她就微微张着嘴呼吸。 徐志宇见她脸颊异常的红,低声询问。 卫鱼笑笑,假装没事。 老赵讲得很吸引人,也很有意思。卫鱼尽量地认真听课,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身上的乏力感却越发的强烈。 其实这节课本来是由方令越上,后来几番协调后,他答应最后讲十分钟。 老赵讲完前五十分钟,方令越踩着时间点打开门。 实习生里有四个都是女生,在看到方令越时,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只有如此,才能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徐志宇悄悄地扯了扯卫鱼的袖子:“小鱼儿,你要紧不?” 此时,卫鱼双唇干裂,脸颊上突兀的两坨红色,眼睛半眯半张。 她摇摇头。 徐志宇不放心地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 “这么烫!”他刻意地压低了嗓子,还是引起了一番骚动。 方令越视线就落在徐志宇和卫鱼身上,徐志宇的手掌还贴在卫鱼的额头上。 “徐志宇,卫鱼。” 被点名的两个人立即站起。 方令越低低的声音又响起。 “出去。” “方主任,卫鱼她!” 徐志宇还想说什么,却被方令越打断。 “出去。” 卫鱼抱歉地鞠躬。然后挪动步子。徐志宇担心地注视着她。 其他三个实习生刚才还一脸的花痴状,现在也端端地坐着,半点不敢开玩笑。 卫鱼没走几步,脚下就跟踩在棉花里一样。 徐志宇赶紧上去扶住她。 “徐志宇,抱歉啊!”害他也被处罚了。 徐志宇松开卫鱼的手,让她扶住边上的门,他去推门。 他刚把手放开,卫鱼顺势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地砸在门上。 方令越至始至终都注视着他们俩。 模模糊糊中,卫鱼听到有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后来,她身体一轻,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还有意识,但却如何也睁不开眼。 那个抱着她的双手有力而宽阔,她下意识的将全身的力道都交给了他。 卫鱼做了一个梦,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还见到了自己一直都在寻找的人。 他背着她站着,穿一身黑色。从始至终都不说话。 她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雪白。像梦里一样。所不同的是,这片雪白的空间里始终漂浮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她试着动动脖子。 偏到一边时,看到了一个通体黑色的人。她集中注意力去判断这个人是谁。可是他背过身,像梦里那个人一样。 于是,她试探地叫:“徐志宇?” 喊完,脑子里想了想今天徐志宇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方令越听到卫鱼的声音转过头,掐断手里的烟。他头低着,说:“他不在。” 卫鱼于是问:“同志,那你是谁?” 方令越心里突然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然而这感觉又很快被压制了下去。 “我是方令越。”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问同样的问题,也惊讶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强。 卫鱼自知自己犯错,于是转过头,不敢再注视他。 她应该猜得到的,当时在场的男性只有方老师和徐志宇。 护士刚好来替卫鱼换输液瓶,看到方令越拿在手里的烟头,皱眉道:“先生,病房里不允许抽烟。” 卫鱼笑着替方令越解围:“他没有抽烟,那是地上的。” 护士又看了看方令越手中那只烟头,没再说话。 方令越将烟头揉了揉放进包里。 刚才,真的好像。 等护士走了,方令越问卫鱼:“想起什么没有?” 第13章 他想,她只是脸盲不会记忆缺失。然而,他又是为什么如此急切地希望她想起来呢? 卫鱼疑惑地摇摇头。 方令越从包里抽出一支烟,没有点燃,揉得不成样子。 卫鱼不知方令越的意思,只是想,既然徐志宇不在就应该是方老师送她来医院的。 于情于理,应该道谢的。 “方老师,你的怀抱很温暖。谢谢你。” 那个时候,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个在梦里不愿转身的人,身上也带着一种温暖的味道。 方令越眼神深邃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卫鱼。 如果不是因为深知她的话完全出于字面意思,他真的会觉得这个小姑娘也跟那些风月场里的女人一样。 只是,她难道真的不知道一个女人对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他眼眸暗了暗。 是啊,她父母双亡,没有人教她如何待人接物。而且,她还只是个22岁的小姑娘,算什么女人。 方令越收回视线,注视着别处。 “不是我。” “恩?” “送你来的不是我。” 恰好此时徐志宇办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 “小鱼儿,你醒了啊!” 方令越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 “恩。” 徐志宇看看方令越,又看看卫鱼。 “你们怎么了?” 卫鱼连忙说:“没什么,我以为是方老师送我来的。原来是你啊!” 徐志宇替卫鱼垫高枕头,笑着回答:“当然是我了!” 方令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鱼悄悄地看了方令越一眼,又对徐志宇说:“徐志宇,你真是好人!” 徐志宇:“······” 方令越把揉得不成样子的烟扔进垃圾桶,不说一句地向门口走去。 卫鱼赶紧喊住方令越:“方老师!” “恩?” “您慢走。” 方令越停顿了几秒,没回答。 徐志宇看着方令越潇洒地背影,问卫鱼:“你刚才对方主任说啥了?”刚才方令越经过他身边时,眼神不对。脸上明显带着笑。 千年难得。 “说了很多。”真的,卫鱼不知道徐志宇要问的是哪句。 徐志宇若有所思地点头。 难怪了。 “你要问哪句?” 徐志宇从来没见过像卫鱼这样单纯得有些傻气的姑娘。从来没有姑娘会主动提这种问题的。 徐志宇说:“那就我进来前的最后一句话。” 卫鱼想了想,说:“谢谢你。” 徐志宇:“就这样?” 卫鱼点头,恩了一声。 徐志宇于是又陷入困境。难道方主任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感谢他才如此高兴么? 不对,一定另有原因。 卫鱼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她想,方老师的怀抱一定比徐志宇的更温暖。 第8章 突发性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 徐志宇坚持要送卫鱼,卫鱼拗不过他,遂随了他。 徐志宇的车就在楼下,是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 卫鱼要坐后座,徐志宇直接将她塞进副驾驶。只差最后替她系好安全带。 “徐志宇,谢谢你啊!” 往常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半个多钟头。 徐志宇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路,他左看看右看看。等到了地下室,他一声感叹。 “你就住这儿啊?” 卫鱼拿出一串钥匙,翻出房门钥匙后,嗯了一声。 徐志宇害怕她误会又解释道:“你知道的,我没别的意思啊。” 卫鱼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门开后,她站在一侧,让徐志宇先进。 徐志宇长得高,进门时得弓着背。 入眼便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是粉色的床单和同色系的被子。被子折成豆腐块,端端正正地放在一侧。 他环视四周,只一眼,便将整个屋子看得一干二净。 小,但是井井有条。 卫鱼早上起床时烧了一壶水,刚好就着这水给徐志宇倒了一杯。 “谢谢你送我回来。” 徐志宇接过玻璃水杯,抿了一口。 “你一直一个人住?”这话问得有些唐突。 卫鱼腼腆地点点头。 “换一个地方吧,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太好。”他刚才注意到,他们来时的那段路没有路灯。 卫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输液时嘴里一直有一股苦味,她不敢说,于是只能暗自吞咽。 喝了水那股味道总算有所缓解,她这才回答方才徐志宇的话。 “太贵了。” 她大学时就在这里生活。那时住校,住宿费并不贵。直到搬出寝室后,才知道在这里找一个落脚地是多么的艰难。 所以以她的经济能力能找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即便不方便也可以慢慢适应。 “我可以帮助你!”徐志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说完,有些懊恼。 这财大气粗的口吻,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料想卫鱼会拒绝,而卫鱼也确实这么做了。 “真的不用,你送我回来,我就已经很谢谢你了。”其他的,她可以自己来。 第14章 徐志宇又看看四周,发现屋中空空如也。 “走,我请你吃饭!” 卫鱼不好意思再拒绝,但也不愿意接受他的一再相助。便说道:“我不饿。” 徐志宇上前去拽她的手,“不饿也吃点,你刚输完液。” 卫鱼耳根子都红透了,“真的。” 徐志宇强势地抓住卫鱼的手,卫鱼的皮肤本来就脆弱,不一会儿就起了很多红印子。 徐志宇还要劝她,看到卫鱼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又将要说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你真的不饿?” 卫鱼点点头,悄悄地把手从徐志宇的手里抽出来。 徐志宇看到她被抓红的手,挠挠后脑勺,也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走了。你要是饿了,就出去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自己。” 卫鱼拘谨地再次点头。 送走徐志宇,卫鱼关上门。换掉身上沾满消毒水气味的外套,又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她盯着自己红得像小龙虾的手掌,片刻后有些懊恼。 唔,她忘了家里的方便面已经吃完了。 早知道,就跟着去了。 卫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睡着。 现在也不过下午两点,她又在医院里睡了一会儿,全无睡意。 卫鱼的业余生活很简单。 如果下班得早,她会去附近的公园跟一群热好跳舞的阿姨们一起跳广场舞。 她很喜欢电视台的工作,因为总是会熬夜。 这样,她就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多出来的时间要干什么。 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她便有些苦恼。 卫鱼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突然腾地坐起。 将脱掉的外套重新穿好,出了门。 卫鱼是南方人,初来此地时一点也不习惯。 就像今天,早上还呼呼地刮着冷风,而现在却正是一整天中最晒的时候。 卫鱼喜欢晒太阳。 别人都赶着凉快的树荫下走,只有她大喇喇地走在日头下。 脸被晒得红扑扑的,还泛着隐隐的一层雾气。 一进地铁站,一股凉气迎面扑来。为了以防再感冒,卫鱼拉上了外套的拉链。 她花两块钱,买了一张去电视台的车票。 她要去电视台旁边的大超市买东西。 因为,昨天她在帮前辈们领快递时,收到超市服务人员发给她的超市大减价传单。 她想,说不定能买到更便宜的老坛酸菜牛肉面。 下午的地铁里人不多,刚好有一个空座。她坐下后,盘算着这一次能省下几块钱。 如果每次都能从中省出一些钱。积少成多,说不定会汇聚成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 地铁里开着空调,阴凉凉的,卫鱼止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用手捂住嘴,克制着不发出会吵到身边人的声音,憋得很难受。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一发出声音就紧张地四下张望。直到发现大家都致力于玩手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很快地铁到站,卫鱼才算真正的放松。 果不其然,因为大减价的原因,超市里人很多。 卫鱼提着红色购物篮,坐扶梯到二楼。 方便面的货架上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好在她常吃的牌子还在。 她拿着五合一包装的泡面,仔细核算价格是否合理。 身边不时有人走过,偶尔购物推车的轮子会撞到她。 她害怕自己一直站在这里会耽误其他人,于是不再多想,拿了1袋五合一的泡面。 她知道的,像这种大减价活动,一般都是食物保质期快要到了。 五包,也够她吃一阵子了。 因为时间还早,她打算再逛逛。 只逛,不买。 经过化妆品柜台的时候,她好奇地张望了一番。 卫鱼不化妆,一是因为不会化妆,二是因为没空化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花钱。 她站的时间有些长,一个穿着制服的女性走过来,微笑着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她愣了一下,抱歉的说:“我不需要。” 那女子又多看了她几眼,说:“小姐,我们现在正在做活动。您要试试吗?” 卫鱼戒备地退后一步。 推销人员很厉害的,她曾经见识过。 “不用。” 她转身要走,那女子就顺势走到她转身的地方。脸上还是带着具有能够迷惑一切女性顾客的职业微笑。 “这是免费体验,小姐,您可以试试,不喜欢可以不买。” 卫鱼眨眨眼,“那个,真的不用。” 这一招,她也是见识过的。 女子仍旧锲而不舍地想要开发这位固执的顾客的思想。 “我们不会骗你,我们是正规的商家。每个女人都有变美的权利,小姐,相信自己。” 卫鱼:“” 卫鱼耳根子软,她觉得人家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自己再拒绝,似乎有些没良心。 她全然忘记,前一刻她可是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一顿白食。 卫鱼晕乎乎地坐在一张高脚凳上。一个头发染成红色,又挑染成绿色的男子站在她身前。 那个男子自称是化妆界起死回生的魔手。 卫鱼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索性放宽心任期摆布 第15章 。 她被要求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眼,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低头。渐渐地周围涌上人群。 大多是看热闹的。 因为有个宣传人员正在柜台附近卖力宣传丑小鸭如何三步变成白天鹅。 卫鱼睁着无辜的眼睛,和人群对视。最后酸涩地又闭上眼睛。 人群里发出几声感叹,卫鱼能清晰地听到来自魔手的赞美。 魔手让卫鱼睁眼,然后对他说:“believe me,你很beautiful。” 卫鱼脸烧呼呼的,有些痒。她想去挠,却被魔手制止。 “多么美丽的工艺品,please不要touch。” 卫鱼尴尬地放下手。先前推销的服务人员又拥了上来。 “小姐,你很漂亮。” 卫鱼脸更烧,“谢谢。” 推销员从身边拿起一个很大的包装盒,对卫鱼说:“小姐,这是我们的新产品,很适合你哦~” 转而,又对围成圈的人群说:“顾客朋友们,你们见证了这位小姐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过程。”她举高手里的盒子,“这个变化离不开我们的产品,为了你的美丽,请不要错过!” 卫鱼哭笑不得地保持沉默。 人群围上来的时候,她悄悄的逃走了。走远些后,她拿出兜里的钱。 她还能看得见那位卖力宣传的推销员小姐,于是冲着空气抱歉地说:“你看,我只有20块。” 不知不觉中,时间竟过去的这么快。 卫鱼赶紧下楼结账。 她发现,总有人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低头,落入视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 她乖乖地站在队列的末尾。发呆时就数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有几个。 数到那个穿黑色皮鞋的人时,她发现他只买了一瓶水。 超市大减价,光买水,根本沾不到便宜的。 很快,前面就只剩一个人。他结账时,卫鱼看他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 她想,这个人一定很喜欢黑色。 只是他露出的手腕和手掌都很白,和黑色的外套以及钱包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结完账把钱包往身后的裤包里塞。 卫鱼的视线不知不觉也跟着他的动作转移到他的裤包处。可是,她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裤子后面没有包。 他结完账拿过水,丝毫没注意到跌落在地上的钱包。快要走时,他感觉背后有什么在戳他的背脊骨。 一下,两下。 他不耐烦地转头,看到她的脸,愣住。 卫鱼化完妆后自己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效果。她很小时妈妈就告诉过她,推销人员的赞美是相信不得的。 其实,推销小姐确实说错了。 她不是丑小鸭变白天鹅,而是天生丽质。 卫鱼把钱包递给前面的人,说:“同志,你的钱包丢了。” 那个人长得高,她没有注意去看他。所以,入眼处只是他的胸膛和脖颈。 那人接过钱包,阴阴地说:“谢谢。” 卫鱼眼睛眯成缝,嘴巴翘得老高。 “不用谢。”末了,又说:“你的屁股上没有包。” “” 卫鱼刚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催她快结账。 她拿出泡面,结好账一边对排在身后的人道歉,一边退出长龙。 超市里的袋子是要钱的,卫鱼没要,把泡面抱在怀里。 那个穿黑色皮鞋的男人还没走。 卫鱼怀里一空,听到头顶的声音说:“你住哪儿,我送你。” 卫鱼连忙说:“不用。” 接着她听到那个人无奈的叹气。 “抬起头。” 她后怕地抬起头。 他又说:“看着我。” 卫鱼后退了好几步。眼前的人正是她的上司。 拥有最完美脸庞的方令越,方老师。 “方老师,下午好。” 方令越嗯了一声,朝超市门口走去。卫鱼赶紧跟上。 “方老师,您给我吧,我自己来。”卫鱼担心地一直盯着方令越手里自己的方便面。怎么能让上司替她拿重物呢? 方令越的车就在超市外面。 他把泡面丢进后座后,打开副驾驶的门,对卫鱼说:“上车。” 卫鱼哪敢反驳,钻进去后,轻轻地关上门。 一路无话,卫鱼紧张地只敢偏头看一边的风景。 头一直偏向一个方向,虽然酸,她却不敢偏向另一个方向。 “方老师。” 没人回,她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接着说:“其实你不用送我。” 国际油价上调,这一送,一定大于2块钱了。 方老师看上去很闲,工资万一不够加油,怎么办? 方令越把窗户摇上,淡淡地说:“谢你。” “恩?” “钱包。” “方老师,下次你要是揣钱包的话,先摸摸屁股。”屁股后面有包,才能放。 方令越:“恩。” 后来,就没有说话了。车子行驶在落日余晖中,静谧无比。 卫鱼在车子快要到出租屋时让方令越停下车。 她从后座拿走自己的泡面,对坐在车里的方令越说:“方老师,您慢走。” 方令越点点头,摇上车窗。车子很快消失在茫茫车海之中。 第16章 北方落日很快,刚才还有淡淡的光,现在却彻底的黑下来了。 卫鱼往常是不走这条没有路灯的路的。她拿出手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往前走。 其实她是有些怕的,好在很快就到了出租屋。 打开门,总算迎来久违的光明。 她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心想,刚才不叫方老师走那条路是对的。 那么黑,多不安全。 卫鱼换下衣服,简单洗漱后,才开始合算账目。 一算,她才发现,她非但没有省钱,反而多花了2.95元。 她的小钱聚大钱计划胎死腹中。 第9章 那二十块是卫鱼送奶挣的工资。 为了弥补损失,卫鱼主动请缨,承包了另一小区的送奶工作。 这个据说住户们都是有钱人的小区,应聘那天她曾经去过。 订奶的客户并不多,一共五家。前四家都在一栋楼里,唯独第五家客户离得很远。 卫鱼抬头仰望眼前直耸云霄的高楼,心中升起些艳羡之意。 资料显示,客户住在28楼。到28楼时,她发现有一家的门是敞开的。 一对照资料,正是她的客户。 透过敞开的门缝,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里面的装潢。 卫鱼没有在门旁发现可以用来装牛奶的盒子。她犹豫了一下,乖乖地站在门口。 她看了看手机,6点50分。 门敞着,客户应该没有在睡吧? 于是她先低低的叫了一声,“请问,有人在吗?”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她的声音被弹走后又被折返。 第二次,她试着大声了些。 “请问,有人吗?” 她没抱希望,如果客户不在她就把牛奶放在门口。 她弯下腰,刚把牛奶瓶放在门口,就听到一个声音说:“什么事?” 她赶紧回答:“我是送奶的,您门口没有奶箱。请问,放门口可以吗?” 屋子里的人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进来吧!” 卫鱼诚惶诚恐的说:“可以吗?” 她的听力很好,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声“嗯。” 卫鱼先说了句“打扰了。”才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钻进去。 屋子空间很大,从头看不到尾。她四下张望后,没有发现人。于是她猜测客户大概是在卧室听到了她的声音。 在客厅和厨房的交界处,有一张原木餐桌。卫鱼把牛奶瓶放在桌子的中央,说: “先生,牛奶我放在桌上了。” 果然,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声音。 “谢谢。” “先生,我建议您最好在门外安装个奶箱。”万一有人冒充送奶工入室打劫,这屋子里的贵重东西估计都不保。 卫鱼刚要从门口那条缝隙钻出去,却听到那个人问她:“你叫什么?” 卫鱼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叫卫鱼。精卫填海的卫,海里的鱼。”说完,她又补充道:“明天早上我会来回收牛奶瓶,您要是不在的话就把瓶子放在门口吧!” 后来屋子里久久没有声音,卫鱼替客户关上门便离开了。 卫鱼推着自行车走出小区,脑中仍然是刚才那间屋子的影像。 宽大的皮沙发,飘逸的黑色落地窗帘。 她暗自下决心,总有一天,她也会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对于记者而言,实习期是枯燥而漫长的。 徐志宇扳指一算,他和卫鱼已经实习了将近一个月。 徐志宇耐不住性子,一直磨着部门里的前辈,问他们能不能带他一起上现场。 前辈们都是过来人,只叫他好好学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记者工作者。 徐志宇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抱怨,优秀的记者可不是在办公室里复印资料的! 卫鱼倒没什么,一直勤勤恳恳地按照前辈们的吩咐工作。无论前辈们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卫鱼从15岁患上重度面孔遗忘症之后,就很少跟外界接触。她把自己孤立在自己的世界里,害怕因为自己记不住别人的脸而伤害别人。 所以,虽然现在她一直被当作苦力使用,她却由衷地开心。 只有同样体会过孤立无援的人才知道,被无视有多么可怕。 开始上班后徐志宇就一个劲儿地抱怨,卫鱼不安慰他,只安静地任他倾诉。 这种倾诉一直持续到一通电话打来。 打电话的是个中年女性,她说话时喘气声很大。 她每说完一句,徐志宇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一分。 据这位热心群众讲述,附近一所中学发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一名少年喝下农药,被紧急送往医院。 女子讲述完后,又一直重复说,希望记者赶紧去现场。 卫鱼大学时看过一部记者题材的电视剧,里面的记者在接到举报后便疯也似地跑向现场。 她曾经幻想过这个画面。 然而,等到她入了这行以后,才知道,或许这个画面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他们需要先去请示上级,只有上级同意后,才能去采访。 这便是电视剧和现实的区别。 徐志宇挂上电话,便拉着卫鱼去找方令越。 方令越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脑前。 卫鱼站在徐志宇身旁,在某个抬头的瞬间,发现方老师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 第17章 卫鱼分辨不了人的美丑,但在她看来,方老师的身材很好,穿什么都好看。 方令越一只手搭在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垂在桌面上。 偶尔,会富有节奏地敲击几下。 他一边听着徐志宇讲话,一边专注地注视着他的表情。 等他说完,方令越说:“你很高兴。” 徐志宇很诚实地承认。 “恩。”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对于一个记者而言,存在的意义就是事件。如果没有事故发生,那么记者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想要做一个随时奔赴现场的记者,什么都阻止不了。 方令越指指徐志宇,又指指卫鱼。“你们两个,带上设备。” 闻言,徐志宇脸上笑开了花。 “好的,一定完成任务!” 徐志宇无意瞥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卫鱼,收回视线后,说:“出去吧,抓紧时间。” 徐志宇下意识抓住卫鱼的手,卫鱼手忙脚乱的跟上他的速度。 方令越自然也看到了,他脱口而出:“卫鱼,你留下。” “主任,不是让我跟小鱼儿一起的吗?” 方令越不耐烦地说:“你去准备设备,卫鱼,留下。” 卫鱼跨出一步,抽回自己的手。徐志宇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去准备设备。 办公室的墙壁虽然是透明的,却是隔音的。外面的人并不能听到屋子里的人的说话声。 方令越觉得屋子有些闷,解开衬衫的一粒纽扣。 卫鱼左手握住右手,心脏狂跳。 方老师单独留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她没有认出他来。 不过,他昨天都送她回家了。若是生气的话,那时说不定就会一走了之了。 但是,方老师这么好的人,就算他生气,该谢的应该也不会拖欠。 卫鱼脑子里登时清晰地印出四个大字。 秋后算账。 ······ 方令越解开扣子后,胸口始终闷闷的。 他习惯性的抽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吸完,他看向卫鱼。 “你不喜欢烟味?” 卫鱼摇摇头。 “说话。” 卫鱼最害怕方令越突然的命令。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方老师少抽点。”卫鱼觉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口了。 方令越无意识地嘴角上扬,他把烟头戳进烟灰缸。 “那就不抽。” 卫鱼以为方令越误会自己的话,语无伦次地赶忙解释。 “方老师,我没有其他意思。你还这么年轻,不要把生命葬送在香烟上。” 卫鱼说完,傻眼。她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话只能想想不能说呀!卫鱼尴尬地不知所措。 方令越从椅子上站起后,推开窗户散味。 “我知道,字面意思而已。” 卫鱼没细想,头点得像在捣蒜。 方令越偏过头,看着窗外蓝得有些过分的天空,刚才那丝烦闷竟已然烟消云散。 徐志宇准备好器材,就在方令越办公室外等卫鱼。 卫鱼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一直低着头。 而至于方令越,徐志宇看得很清楚。 方主任心情很好啊! 不知道小鱼儿都说了些什么。 “去吧!” 方令越坐回办公椅,对卫鱼说。 卫鱼点点头,心跳地更快了。她在离开前又强调了一遍。 “方老师,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一个个体。你千万不要因为外界的一点声音而质疑自己。” 方令越示意她继续说。 卫鱼吞咽口水,说:“所以方老师,想抽就抽。” 方令越无奈又好笑地目送卫鱼离开。 直到走出办公室,卫鱼才敢大口喘气。她摊开手,一看,全是细密的汗珠。 她盯着手心想,她都那么说了,方老师一定不会觉得她要干涉他的自由了吧? 徐志宇看着卫鱼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地问:“怎么了?” 卫鱼盯着徐志宇的脸,徐志宇立时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他们一边走,她一边问他:“徐志宇,你看过05年的一档选秀节目吗?” “什么节目?” 卫鱼不说,嘴里却念念有词,她故意放低音量,徐志宇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想唱就唱要唱得漂亮就算没有人为我鼓掌至少我还能够勇敢的自我欣赏······” 第10章 车子是徐志宇提前联络好的。他们一出电视台大楼就看到了正在等待中的司机师傅。 徐志宇一路哼着小曲,心情无比愉悦。对他而言,这完全就是一次展示自我能力的好机会。 相对于徐志宇的自信满满,卫鱼却有些忐忑难安。 一上车,徐志宇就跟司机师傅攀谈起来。师傅姓刘,在电视台开车已经有些年头。两人天南地北聊得很开。 卫鱼坐在一边,头偏向窗外。透过半开的车窗,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稍纵即逝的行道树。扬尘被卷起来,钻进车厢。卫鱼关上窗,盯着后视镜发呆。 徐志宇或许是看出卫鱼的担心,于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呢!” 卫鱼转过头,看着徐志宇,“我们两个,真的可以吗?”她没有经验,是完全的新手。她手足无措的就被推向了一个全新的挑战。 第18章 徐志宇勉励似地微笑,说:“放心,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卫鱼抿紧唇,陷入沉思之中。 新闻的价值来源于它的时效性,一旦超过一定的期限,再冲击性的新闻也会失去本有的价值。 从电视台到事发中学需要大概半个钟头,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抓紧时间进行采访。 为了不引起骚动,司机师傅极有经验的将车停在了距离事发中学五分钟路程的小区。然而,即使如此,仍旧有不少群众好奇地围观。 一开始,卫鱼跟在徐志宇身后。后来,徐志宇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赴现场。 凉飕飕的风肆无忌惮地钻进衣袖和领口,卫鱼止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擅长体育,只觉得喉咙口的铁锈感愈发的明显。 现场早已被群众们围地水泄不通。他们艰难地挤进人群后,早已是汗流浃背。 徐志宇平复后询问周围的群众:“是哪位阿姨拨打的热线电话?“不大不小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 迫不得已,徐志宇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是电视台记者,不久前有人拨打热线电话告知我们此地发生的事情。“他顿了顿,接着说,”请问有知道细节的人吗?” 很奇怪的是,徐志宇在说出自己的身份后,人群有片刻安静,片刻后却比刚才还嘈杂。 徐志宇取出摄像机后,人群猛的骚动不已。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件事的影响。脸上有惶恐,惊奇,但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一个本来在外围的大妈挤进人群之中,抢走卫鱼手中的话筒。 她用手拍了拍话筒,“那个小男孩我记得,是附近的一个小混混。” 卫鱼鼓足勇气,问大妈:“您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大妈笑笑,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个,就不知道了。” 大妈刚说完,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一把抢过话筒。“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耽误人家小同志的工作。咳咳,我孙子是这所中学的。”说时,他努努嘴,指向身后的学校。 大家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学校。学校大门紧闭,门口更是有好几个门卫把守。 “我孙子说,他们班有个小姑娘在跟混混处对象。我猜,八成就是这个娃娃。” 这时外圈好几个人纷纷摇头,表示事实并非如此。徐志宇将镜头摇向他们,他们却都偏开头去。 几番采访下来,得到的回答都大致相同。 采访没有进展,徐志宇望着校门发愁。他的视线落到门卫身上,那几个门卫纷纷斜着眼瞪他。 人群像浪花一样左右摇摆,卫鱼平衡感极差,此刻完全站不住脚。徐志宇两只手都在扶着摄像机,根本帮不了她。 在这一推一挤中,卫鱼竟被推出了人群。她一出去就大口的呼吸空气。 徐志宇刚要叫卫鱼,一个老太太杵着拐杖走到两人身前。 “你们是记者?”她口齿不清,但是眼神坚定。 卫鱼点头。 老太太不由分说抓住卫鱼的手腕,把她朝反方向拽。 “既然你们是记者,就去采访一下我的儿子。我儿子不赡养我,你们把他曝光......” 老太太还没说完话,徐志宇就从她手中救出卫鱼。卫鱼抱歉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有些生气,“你们怎么不去啊?” 徐志宇让卫鱼站到自己的身后。 “老太太,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你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法院告他!” 老太太急了,“我怎么能告我儿子呢?” 她还要去抓卫鱼,徐志宇却拖着卫鱼先行一步离开。 卫鱼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仍然站在原地的老太太。 她佝偻着腰,低着头,似乎在进行着一番很艰难的抉择。 “徐志宇,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徐志宇停下步子, “我怎么了?” 卫鱼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纠结地盯着地面。 徐志宇两只手握住她瘦削的肩膀,迫使卫鱼看着他的眼睛。卫鱼有些尴尬。然而他的眼神却不容忽视。 “小鱼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卫鱼迟疑地点了下头, “有一点。” 徐志宇手上的力道很大,卫鱼觉得痛,却不敢吭声。 “既然明知做不到,又何必给她希望。我们是记者,不是慈善家。” 卫鱼默默地挣脱开徐志宇的束缚,一言不发的朝车子走去。 回到车里,刘师傅笑着询问他们进展如何,两个人都不说话。 他们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刘师傅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呢?” 徐志宇一拍大腿,做了决定。 “去医院!” 采访时曾有人无意中透露了男孩所在医院名称。徐志宇因为进展不佳,把这事给忘了。 车子驶入拥堵的道路,车厢里没有了来时的轻松,连空气里似乎都漂浮着前所未有的压抑。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徐志宇望向身边的卫鱼。 “小鱼儿,刚才我的话你别介意。” 卫鱼摇头,“我不生气,你说的对。” 她提不起兴致,只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 实习第一天,方令越曾问过她为什么做记者。她当时说,是为了找寻一个人。 第19章 然而此刻,徐志宇的话却提醒了她。 她从过去到现在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只是无用功。 徐志宇想要再安慰她些什么,却觉得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一路沉默到了医院。医院里人多楼多,他们商量先去急诊大楼。 两人来到护士站,两个护士正在聊天。 徐志宇上前询问是否知晓不久前送入医院的喝了农药的男孩,两人都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护士一直盯着徐志宇的脸看,一只手扯着身边同事的衣袖。 另一个眼尖地问到:“你们是病人家属吗?”那护士不看徐志宇却盯着卫鱼,卫鱼缩了缩脑袋。 “我们想要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行吗?” 先前花痴的护士附到另一护士耳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她身边先前还一本正经的同事低垂着眉眼,脸上染了薄薄的一层红晕。 徐志宇又问了一遍。 那护士掩着嘴咳嗽几下后说:“医院是有规定的。既然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就没有权利探望病人。” 在后面低着头的卫鱼冷不防地抬起头,问:“所以,他是在这儿吗?”末了,又问:“还喝了农药。” 两个护士齐齐地看向卫鱼。 徐志宇借着卫鱼的问题继续追问。“病人现在有生命危险吗?” 护士们起了防备心,不再说话。后来,两个护士干脆推着装满输液瓶和各种药物的小车,离开了护士站。 临走时,先前那个花痴徐志宇的小护士还远远地凝望了他好几眼。 采访不到当事人,甚至连当事人是采取何种方式自杀都不能肯定。徐志宇感到前所未有的颓丧。 越是如此,他便越加烦躁。 徐志宇找了个凳子坐下,顺便放下器材包。 他放包时,卫鱼无意间看到他露出的肩膀上被包带硌出的红色印记。视线上移,她便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卫鱼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就跑开了。 徐志宇整个人都摊在冰凉的椅子上,身后是同样冰凉的墙壁。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 卫鱼在楼道间来回的走了好几遍,才在一楼的某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自动贩卖机。 她摸出身上的钱,然后站到贩卖机前仔细挑选。最后她选了一瓶柠檬水。 在等待时,身后走过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边走一边惋惜地说道:“换做是我,喝什么农药,早就天天向上,好好学习了。幸好救回来了,要不然哭的只有父母!” 卫鱼浑身一震。 这时柠檬水从贩卖机出口滚落出来,卫鱼弯下腰去拿。等她抬起头时,身后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 卫鱼沿原路回到先前的地方,却不见徐志宇。 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又回到自动贩卖机。站在贩卖机前仔细想了会儿,等她再次回到原地时,椅子上仍旧不见徐志宇。 这时卫鱼才知道,不是她迷路了,而是徐志宇不见了。 卫鱼心下一阵慌张。 她上三楼,没找到人又回到一楼,最后找遍急诊大楼也没有发现徐志宇。于是她又跑去隔壁的住院部大楼。 刚到住院部大门,她就被身边斜跨着大包的男人抓住。 “你去哪儿了?” 卫鱼看了看他背的包,在包的一角发现电视台标志。 找到徐志宇了。 第11章 卫鱼缓足气后,将水瓶递给徐志宇。“你的。” 徐志宇迟疑地接过瓶子后,又递还给卫鱼。“你喝吧!” 她满脸红似晚霞,汗珠布满脸颊,看上去比他更需要水。 卫鱼摇头。 “给你的,酸的,败火。” 徐志宇眼眸柔了柔,接过水,拧开瓶盖后喝了一口。真的,很酸。但是回味以后,却是无比甘甜。 卫鱼:“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徐志宇没回答,像是陷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漩涡。 他从急诊部到住院大楼,丝毫没有打听到有关男孩的情况。有一些猜出他身份的病人和家属,更是对他进行言语攻击。 徐志宇:“回去吧,再到急诊去看看。” 其实,他很迷茫。 刚走到急诊楼大门,卫鱼想起刚才自己买水时听到的话。她停下脚步, “那个男孩没有生命危险了。” 徐志宇表情一凛,“谁跟你说的?” 卫鱼察觉出他声音里的严肃。 “刚才去买水时,听到的。” “还说了什么?” 卫鱼双眼放空,思考了片刻。 “他们说男孩被救回来,应该好好学习......” 徐志宇打断她,“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吗?” 卫鱼摇头。 徐志宇不死心地追问:“一点都不记得了?” 卫鱼看向徐志宇,他知道的,她患有面孔遗忘症。 徐志宇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全身力气都好像被吸走了。 他示意卫鱼继续往前走,自己却在身后自言自语:“对啊,她怎么可能记得呢?” 她可是连他都完全不记得的啊! 卫鱼心生歉意,她早该猜到,自己不适合做记者。 两个人在医院里来回的走访,引起医院负责人的注意。 第20章 那是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谢顶。在灯光的映衬下,发着异常透亮的光芒。 他斜靠在护士站的站台上。一双验钞机般的眼睛在卫鱼和徐志宇身上来回扫视。 “小同志,医院无权透露病人隐私。希望你们理解,不要影响病人情绪。” 他的语气和他的长相简直判若两人,不怒自威的感觉,让卫鱼浑身一颤。 徐志宇:“这件事不会影响医院,为何不允许采访?我们只是希望能尽快水落石出罢了。” 负责人笑了笑,语气平缓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 “刚出来工作的吧?” 徐志宇心里已经被这人撩得火冒三丈。 “回吧!” 负责人说完这句话,双手插进兜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不远处的电梯里。 人走后,徐志宇一拳捶在身后的墙壁上。 卫鱼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上前安慰徐志宇:“还有其他办法的。”徐志宇双眼通红地看着卫鱼,双手在胸前胡乱比划。 “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 卫鱼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们,我们一起......” 徐志宇靠在墙上,头低垂着。 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卫鱼悄悄地挪到徐志宇身前,挡住了徐志宇。 徐志宇缓了缓,说:“抱歉,我话说得太重,为难你了。” 卫鱼抿唇,“不怪你。” 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工作,她没有帮上任何忙,已经很过意不去。 徐志宇很快就调整好状态。 “再回学校。” 他不相信,这么容易的事情他会做不到。 两个人刚出医院,徐志宇就接到老刘的电话。电话里,老刘说,电视台有其他节目需要他的车,他先走了。 徐志宇挂上电话,咒骂了句:“狗眼看人低!”卫鱼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打车回到了学校。 校门口的人山人海已经散去,只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不过,那几个门卫仍然严防紧守着。 徐志宇让卫鱼在一边等他,他背着包上前搭讪。 一开始,那几个门卫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后来徐志宇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门卫接过烟,眉开眼笑。 “好说,好说!” 徐志宇从包里掏出打火机,给他们点燃烟头。这本来是他用来孝敬老赵的,便宜他们了。 这几个门卫抽上烟,话匣子也被打开了,根本不需要徐志宇问。 “上级不让我们说,这事对学校影响不好。小哥,我哥几个见你人实诚,这可是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告诉你的!” 徐志宇连忙将整包烟塞进其中一人的手里。门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示意。 “那个混混确实是在校门口喝的药,但是跟我们学校没关系。” “是他自己主动喝药的,怪不得学校!” “谁都拦不住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但是话题一直在“跟学校无关”上转悠。 徐志宇猜出这几人得了便宜还装傻。 他凑到他们之中,试探般问:“我怎么听人说他跟学校里的女生在谈恋爱?” 其中一人连忙摆手:“小哥,使不得,这种话不能乱说。” 徐志宇连番轰炸:“如果不是,学校也不会让你们都来值班。” 三人齐声说:“是我们自愿的!” 学校答应过,今天的工作当作加班来算。加班是有额外工资的,谁不乐意? 他们心里有数,即使拿了徐志宇的烟,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还得学校说了算。 卫鱼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听不到声音,但是能看出他们在进行着激烈的交谈。 卫鱼的关注点都在徐志宇身上。 这样的徐志宇和平常那个总爱开玩笑的徐志宇真不像一个人。 他一定很热爱这份工作吧! 交谈进入到死胡同。 那三人抽完烟,将剩下的香烟一分,装进各自衣包里。 这时,从学校里走出来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卫鱼看得清清楚楚,意识到事态有变。 那人伸手指着徐志宇,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说你呢,在那儿做什么!” 徐志宇双手一摊,“没做什么。” 男子走近后,瞪了几眼那三个门卫,他们缩着头站开了些。 “学校不是你们想进就进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徐志宇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你是做文化的还是地痞流氓!” 那人脸上挂不住,冲上来抓住徐志宇的衣领。 卫鱼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 徐志宇不怕事,反手抓住那人的衣领,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那人被这一拳打得退后几步,一只手擦着挂在嘴边的血丝,一边命令着:“你们几个,站着干什么! 四对一,任凭徐志宇多么能打,终究抵不住人多。 场面变得很混乱,三个门卫围住徐志宇。西装男一把扯落徐志宇肩上的包袋。 卫鱼要去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听咔嚓几声,卫鱼心里也跟着跳了好几下。 她顾不得摄像机,上前扶住徐志宇。 第21章 “你没事吧?” 门卫们因为徐志宇那几根烟,多少有些打不下去。 西装男啐了口口水,“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电视台多了不起。在这儿,我说了算!” 徐志宇狠狠地瞪了几下西装男。 事态发展到现在,始料未及。 卫鱼尝试扶起徐志宇,徐志宇却一把推开她。卫鱼脚下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她闷哼一声,又立刻捂住嘴巴。 徐志宇自己站起身,捡起地上沾满灰尘的包。拉开拉链,噼里啪啦的零件滚动声,他绝望地闭上眼。 卫鱼挣扎着站起,第一次没站好,又摔了下去。 徐志宇这才注意到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说时,扶住了卫鱼。 卫鱼歉意地笑。总算借着徐志宇的力气顺利站起来,卫鱼低头一看膝上一边破了一个洞。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洞还不小。 看来,裤子报废了。 两人紧赶慢赶才追上最后一辆末班车。而现在,距离他们出发调查事件已经过去整整五个小时。 从自信而来到失望而归,他们早已是狼狈不堪。 车上有不少人都眼神怪异地看着那个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的年轻男人。 徐志宇头望着车窗外,窗户大开着。那些风不仅穿过卫鱼的领口和衣袖,更是从膝盖上的破洞趁虚直入。晚风甚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司机跟开了外挂似的,车速很快,且车身还在左右不规律地晃动着。 卫鱼只觉得胸腔里的不明物也跟着公车一起翻滚,搅得她难受不已。她的眼神从徐志宇挂了彩的脸移动到他肩上的背包。 听说摄像机很贵,而这种,应该更贵吧! 卫鱼暗暗换算着要送多少家牛奶,才能抵偿摄像机的赔偿。 后来她发现,估计得绵绵不已很多年。 从公交车上下来,还得步行一段距离才能到电视台。两人都没有说话。 徐志宇难受,因为他清楚这次采访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两人到部门办公室时,刚好撞上来查岗的老赵。 老赵被徐志宇跟猫挠过似的脸以及卫鱼凌乱的头发和破了洞的裤子给吓了一跳。 “被抢了?” 卫鱼尴尬地抿唇。 徐志宇放下背包,一言不发。 老赵要走时,他才张开嘴。 “做记者真tm心塞!”被病人骂被保安打,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老赵听后,反倒笑。 卫鱼不解。 老赵:“你们知道坊间怎么评价记者吗?” 卫鱼摇头,徐志宇不吭声。 老赵:“防火防盗防记者。” 徐志宇咬紧牙关,才憋着没有咒骂。 老赵临走前,对两人说:“方主任还没有下班,现在去找他,告诉他前因后果。年轻人嘛,总要吃点苦才能尝到甜头!” 卫鱼退后一步让老赵走,这时她才注意到膝盖处疼得厉害。 第12章 方令越刚参加完市里有关老记者如何带动年轻记者的会议,这会子刚回办公室不久。 他脱了外套,站在窗边。一抹将落未落的残阳斜照在他的身体上,更显得他伟岸高大。 几乎是习惯性地掏出烟盒,刚准备抽一支解困,想到什么,他笑笑,作罢。 徐志宇站在办公室外,理了理衣领才叫上/卫鱼一起进去。 徐志宇:“主任,事情有些棘手。” 方令越听到徐志宇的声音,转过身正对他们。他的视线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徐志宇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卫鱼。 即使她刻意地想要掩藏自己,那一头凌乱的黑发仍旧暴露了她的狼狈。 久久不见方令越说话,徐志宇急于辩解,于是又说: “这不是我的错!” 方令越挑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徐志宇。他饶有趣味地反问:“所以,是她的错?” 徐志宇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令越还是没忍住烟瘾,点燃烟狠狠地吸上一口。烟味在办公室里四下蔓延,卫鱼赶紧捂住嘴,还是溢出几声咳嗽。 徐志宇:“本来采访进行得很好,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一群畜生来!” 徐志宇越说越来气,用词不免难听了些。方令越全程没有作任何评价,任由他大倒苦水。等徐志宇不再说了,他才问:“所以呢?” 徐志宇不懂方令越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方令越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头忽明忽暗。快要燃尽时,他抖了抖,烟灰就顺势落进透明烟灰缸里。 一系列动作优雅高贵。 方令越:“所以,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徐志宇反驳道:“难道不是吗?” 卫鱼在一边扯了扯徐志宇的衣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落进方令越眼中。他深邃透亮的眼眸收紧。 “卫鱼,你怎么看?” 卫鱼慌张地道歉:“我,我,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他早猜到她会这么说,收回视线时,无意间察觉到她磕破的膝盖。 徐志宇:“小鱼儿,我们没错!” 听到这话,方令越地眼角不自觉地猛地跳了一下。他指指徐志宇:“告诉我,记者是什么?” 第22章 话题转换得太快,徐志宇一时摸不准方令越的心思。 “记者就是采访新闻和写通讯报告的工作人员。” 方令越将吸了一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一名记者。” 卫鱼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她一向觉得方老师虽然不善言辞且给人压迫感,但是为人和蔼,很好说话。而此刻,他完全叛离了卫鱼给他下的定义。 徐志宇双拳紧握,两眼微瞪。“那您告诉我,什么是记者?” 方令越站在皮椅的一侧,一只手转动着椅子,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表情。 安静了几秒,他说:“徐志宇,你不适合做记者。” 徐志宇心里火,不依不挠地问,“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个记者!” 方令越抬眸,眼神清冷的像一阵随时都会被卷走的风。 “我不知道。” 徐志宇不可思议地瞪着方令越,心里越发窝火。他转身离开办公室,关门时大力的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卫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抬起头后又立马垂下头。 “那个,摄像机被打坏了。”说完,也不等方令越作评,自行补充道:“钱,我们会赔的。” 方令越坐回皮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仍旧注视着卫鱼破了洞的裤子。 似无意般提起,“受伤了?” 卫鱼以为自己幻听。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她才嗯了一声。 “过来。”卫鱼不情不愿地挪步子。 “方老师,这个没关系,自己会好的。” 她从小独立惯了,偶尔身上受了点伤,为省钱也为不给人添麻烦,她总是会等伤口自行愈合。 连她自己都庆幸,这么些年,能够平安长大真的不容易。 方令越戏谑地问:“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卫鱼被反驳地哑口无言,攥紧衣袖。 方令越在柜子里翻找片刻,拿出一盒药,放到卫鱼面前的桌上。 “一日三次,伤口不要沾水。” 卫鱼试探性地伸出手,赶紧抓起药盒。 “谢谢方老师!” 方令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近他很是纳闷,总是想起过去那段时日。而那段日子里,她都叫他大哥哥。 27岁,担得起。而现在,他34岁。她若是真叫他哥哥,他还真有些接受不良。这样想,方令越平静了些,但又增添了些更为复杂的心绪。 “出去吧!” 卫鱼闻言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了,她又回过头,“方老师,你还有药吗?”她鼓足勇气才问的。 “那一盒就够了。”难不成还要留着下次用? 卫鱼:“不是,那个,徐志宇也受伤了。” 前一刻因为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升起的火,现在彻底的燃起来了。卫鱼往门口退了一步,方老师的样子好吓人。 方令越:“你以为这是狗皮膏药?” 卫鱼往后又退了退,“哦。”一个是擦伤,一个是打伤,好像是不太一样。 方令越粗暴地打开柜子,拿出同样的药盒,看都不看直接甩了出去。 卫鱼没接住,药盒落在地上。她捡起来,道了谢,才出去。 方令越坐立不安。抽出一支烟,第一次手抖没有点燃。他低低咒骂一句,重新点火。待烟点燃,一口吸到肺部被烟味充斥的满满的。 他就不该做好人! 卫鱼找了很久,终于在天台发现了徐志宇。 徐志宇颓丧地坐在天台的一角,眺望着远方的落日。 卫鱼在他身边坐下。拆开药盒,仔细阅读说明书。知道怎么用后,她才从药盒里抽出一支棉签,蘸上药水。 她把棉签递到徐志宇面前。徐志宇不理会,甚至毫不怜惜地推开她的手。 棉签落到地上,沾上了灰。 卫鱼把落在地上的棉签捡起来,用包里的纸把它包起来放进兜里。抽出第二只棉签再次蘸上药水,这次她直接蹲到徐志宇面前,迫使他直面自己。 徐志宇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额头上便传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感。 他往后退了点,“你干什么?” 卫鱼不吭声,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 她直视着徐志宇的脸,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只是认真地擦着药。徐志宇耳根子通红,眼神飘来飘去,最后还是停留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卫鱼擦完药,将药盒递给徐志宇。徐志宇一边假意咳嗽,一边去接。 “方老师给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徐志宇的手停在半中央。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气。 他收回手。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记者,凭什么说我不适合?他又凭什么教训我们,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卫鱼握着药盒的手紧了紧。等徐志宇暂停后,她说:“其实,我觉得方老师说的对。我们不应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徐志宇气急,“重点不是这个!”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看他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结果自己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卫鱼不擅长安慰人,而且她觉得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于是默默地听徐志宇讲。徐志宇累了,终于不再说话。 第23章 卫鱼动动脚,伤口还有些疼。 她从刚才被打开的药盒里取出棉签。当药水覆盖在伤口上时,她咬紧了牙关。 擦好药,她抬头看天。这时正值夕阳西下。余晖染红天际,美不胜收。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拂在伤口上,竟意外的舒服。 徐志宇靠着天台的围栏睡着了,卫鱼绝对是搬不动他的。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后,又把没有拆封的药盒塞到他怀里。 下楼时,卫鱼心想,等会儿就来叫醒徐志宇。 卫鱼下楼后先到自己的办公室取了一沓便利贴。之后,她悄悄地蹲在方令越办公室外。她害怕被发现,特意趴在玻璃门上往里看。 方令越两手规整地屈放在桌面,头枕在手臂上。 卫鱼这才放心的蹲回去。 卫鱼小时候学过一点画画,她用签字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此刻的方令越。 她想,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感谢方老师的了。就用这副简笔画来交换那两盒药吧! 画好后,卫鱼慢慢推开门。轻轻踱步到办公桌前,将便利贴撕下后贴在方令越的电脑上。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的头,她抱头蹲下。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警报解除后才又轻轻退出办公室。 方令越确实在小憩。但是他睡意浅,再加上被某人撞到脑袋,清醒得很。 他撕下便利贴。 果然是简笔画。 鼻子是歪的。 比例是错的。 他看着纸上那一行秀气的字,头疼得要命。 卫鱼回到天台时,徐志宇已经醒了。他的脸色有些奇怪。 徐志宇把衣服给卫鱼,问:“你去哪儿了?” 卫鱼穿上外套。“我去感谢方老师了。” “感谢?” 卫鱼拉上拉链,“恩,谢谢他的药。”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徐志宇好奇地问:“你怎么感谢的?” 卫鱼不好意思地回答:“我给他画了一幅画,还写了感谢信。” 其实只有一句话。 “你写什么了?” “好人一生平安。” “噗,哈哈哈哈哈!” 卫鱼不解,“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卫鱼一大早就出门送奶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抵达订奶客户的楼下,偏偏只有住在28楼客户的这栋楼电梯坏了。 卫鱼抱着奶箱,艰难地往28楼爬。爬到14楼时,她放下奶箱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等到了28楼,她早已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客户家门关着。门旁仍然没有安装奶箱,也没有空奶瓶。 卫鱼记得上次她离开的时候,告诉过客户第二天会来取奶瓶的。她有些犯愁,担心客户还在休息,不好打扰。 卫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期间,一名年轻女子停在门口。她打量了卫鱼一番,问她:“请问,你有什么事?” 卫鱼听她的语气,猜想应该是客户的家人或者朋友。 “您好,我是送奶的。客户没开门,我害怕打扰他。” 女子笑笑,让卫鱼把牛奶瓶给她。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翻找出一把钥匙,插进防盗门。 咔嚓,开了。 屋里静谧如斯。 女子顺势走进屋里,卫鱼仍旧站在门外。她稍微朝里探头,发现女子站在玄关处,并未踏入屋内。 卫鱼:“那个······” 女子回头,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 “还有什么事吗?” 卫鱼:“请问,能帮我找一下空奶瓶吗?他可能忘记我要来回收牛奶瓶了。” 女子把手提包和牛奶瓶随手放在玄关处的木柜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 拖鞋很大,不像是女款。她换上鞋,踏进去。 卫鱼至始至终都乖乖地站在门外。 很快,女子拿出一个空的牛奶瓶走过来。她把牛奶瓶递给卫鱼,“是这个吗?” 卫鱼一边点头一边双手接过。 “谢谢,麻烦您告诉客户,请他明天把牛奶瓶放在门外,行吗?” 女子欣然答应。 卫鱼替客户关上门,抱着空空的奶箱,一步一步艰难地下楼。 从奶站到电视台途中,有一家银行比别家营业时间都要早。 卫鱼先徒步去了银行。 银行里很空,根本不用排队。 卫鱼从包里拿出存折递给工作人员。当工作人员问她要取多少时,她一咬牙说了“全部”。 其实全部也不过三千块,离摄像机的价格还很远。这些钱,她本来是打算留着应急用的。 父母从小就教育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次采访失败设备损坏,不止徐志宇一个人的错。 虽然徐志宇说过不需要她赔,但是她若真的什么都不做,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卫鱼小心翼翼地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沓整齐的钞票,又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 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把钱分成五分分别装在五个地方。 平安无事的坐地铁到电视台,方令越的办公室仍然空无一人。 徐志宇一宿没睡,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跑到中学去。 他胡子都没来得及刮,看上去老了几岁,门卫竟没认出他。 第24章 陆陆续续有不少学生来上课,徐志宇假装学生家长,混迹其中。中间一个小女孩看到他,竟主动走到他身边。 徐志宇个子很高,小女孩得仰着头才勉强能跟他对话。 “叔叔,你是记者吗?” 徐志宇尴尬地摸摸一晚就冒出的青色胡茬,无奈地笑笑。小女孩见他不理她,伸手扯住他的裤脚。 “叔叔,你是来采访柳柳的吗?” 徐志宇:“柳柳?” 小女孩勾勾手,对徐志宇说:“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聊。” 徐志宇:“······” 小女孩领着徐志宇去到学校不远处的一个茶楼,极其熟练地点了两杯花茶。 服务员领着两人去包厢,期间眼神怪异地瞄了徐志宇很多眼。徐志宇被看得不舒服,偏过头咳了好几下。 等茶的期间,小女孩一句话不说,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徐志宇倒是好奇地问她:“你不怕上课迟到?”这个时间,应该是早自习时间吧? 女孩笑笑,“不怕,班主任拿我没办法,我根本不怕他。” 徐志宇尴尬地没再说话。 服务员很快端上两杯茶,离开时没关门。女孩看到了,放下茶杯走到门前。 徐志宇一口茶呛到,对女孩说:“开着吧!”他可不想被误会。 女孩没听他的,关上门。 “叔叔,你怕什么。”这语气颇有些嘲讽意味。 徐志宇一口茶卡在喉咙口,脸憋得通红。 女孩抿了一口茶,主动开口说:“开始吧!” 徐志宇对她这种态度仍有些不习惯,他放下茶杯,从包里拿出录音笔。 “柳柳就是那个女孩?” 女孩摇头,“不是。” 徐志宇又问:“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来采访柳柳的吗?” “柳柳只是化名,你们电视台播报这种新闻的时候,不都用化名吗?” 徐志宇:“······下一个问题。” 女孩:“你说。” 徐志宇:“你和柳柳是什么关系?” “好基友一生推的关系。” 听到女孩的回答,徐志宇猛地咳嗽几下。 “也就是闺蜜?” 女孩本来是翘着腿的,她把腿放下凑到徐志宇面前。“叔叔,我发现你长得很帅的。” 徐志宇收起脸上不专业地窃笑,严肃地说:“下一个问题。” 女孩嗤嗤地笑。 徐志宇:“你能讲一下事情的大概吗?” 女孩复又翘起腿,她穿着很短的裙子,徐志宇偏开头。 “柳柳和阿龙,哦,阿龙也是化名,他本来的名字很难听。” 徐志宇打断她,说:“你只需要讲述大概就行。” “好吧!柳柳不喜欢阿龙,是他强迫她在一起的。昨天柳柳要跟他分手,他不同意就爬到学校的墙上,坐在那喝了药。“末了,女孩放下茶杯,看着窗外。 窗外刚好正对着学校的矮墙,女孩伸手指给徐志宇看。 “对了,就是那里。我们当时在上课,他说了句‘你不爱我,我就死给你看’后,就喝药了。” 徐志宇顺着女孩的手看向窗外。 这时,女孩突然转头。她眼睛睁得很大,睫毛扑闪扑闪的。 “叔叔,你真的好帅的。” 徐志宇提前关掉录音笔,这句话还是被录下。他正色道:“我才23岁,哪里是叔叔?” 女孩用手指着徐志宇下巴上的胡茬,笑着说:“这里。” 徐志宇:“······” 徐志宇感到了深深地无力感。他又问了几个问题,女孩算比较配合,都回答了。 最后,徐志宇问她:“你可以让柳柳接受采访吗?” 女孩脸上一下严肃起来,坚决地拒绝道:“不行,你采访我可以,曝光我也可以。我不在乎。柳柳不可以,她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好姑娘。” 女孩说完这句话,表情又变回先前不屑一顾的样子。 徐志宇没再说什么,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他答应送她回校。 到学校门口,徐志宇从包里拿出几颗糖果。中间他借故出去买的,怎么说她也帮了大忙。 女孩接过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吗?” 徐志宇:“为什么?” 女孩拆开糖纸,包了一颗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长得帅。” 徐志宇避开这个话题,催促她快进学校。 “我不想上学。” “学习改变命运,你进去吧,今天谢谢你了。”连徐志宇自己都怀疑,如此心灵鸡汤的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女孩无奈地笑,“好吧,我听你的。” 送走女孩,徐志宇又采访了几户学校周围的住户,得到的回答大致都能跟女孩说的对上。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赶回电视台。 卫鱼在办公室外等了好一会儿,方令越迟迟不来。 她打算一会儿再来,却在折返途中撞到一个和她反方向行进的人。 卫鱼握紧包,低头道歉。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小鱼儿,哥哥今天不跟你计较。” 电视台叫她“小鱼儿”的只有一个人。 徐志宇。 “方主任呢?” 徐志宇看上去春风得意,他叫出“方主任”的时候明显少了昨天的戾气。 第25章 知道是徐志宇,卫鱼松了口气。 “方老师还没来。” 徐志宇:“小鱼儿,你干嘛叫他老师?” 其实卫鱼也说不上为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的。 “可能,大概,习惯吧!” 徐志宇把手搭在卫鱼的肩上,拖着她走。 “走,跟我一起去等方老师!” 从徐志宇口中说出“方老师”,卫鱼有些不太习惯。 方令越昨晚很晚才睡,早上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他还穿着睡衣裤,打开卧室门。 沈珈瑜:“师兄,你起来啦!” 听到声音,方令越眉头紧蹙。 “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视线下移,就看到她脚上穿着他的拖鞋。眉头又蹙了蹙。 沈珈瑜晃晃手里的钥匙。 “二老去旅游,我忘带家里钥匙了。” 方令越回到卧室,换上干净的衬衫和裤子。等他出来时,沈珈瑜坐在沙发上玩着手里的钥匙。 沈珈瑜听到开门声,转过头对方令越说:“师兄,你不会赶我走吧?” 方令越眼眸收紧,慢步踱到餐桌前拿起牛奶瓶。他拆开瓶盖,才想起自己没有洗脸也没有刷牙。 这时,沈珈瑜也站到了餐桌前。 “你早上就喝这个?师兄,我说过你只需要下楼就可以吃到新鲜的早餐。”沈珈瑜就住在方令越楼下。 方令越放下牛奶瓶,打开冰箱。他扫视了冰箱内部几次,都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 “奶瓶呢?” 沈珈瑜这才想起来刚不久的事。 “哦,还给送奶的了。人家说让你下次把空奶瓶直接放到门口。你也不怕她进来顺手牵羊啊!” 说时,她笑了笑。 方令越关上冰箱门。“谁让你给她的?” 沈珈瑜:“我做错什么了吗?” 方令越摊开手,对沈珈瑜说:“钥匙。” 沈珈瑜的父母是方令越大学时的老师。他大学毕业搬到这里住,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也住这里。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去国外出差,二老已屋子长久不打理不适合居住的理由问他要去钥匙。 方令越委婉地拒绝过,没有成功。后来他回国,忙忙碌碌中忘记了这回事。 沈珈瑜讪讪地将钥匙递给方令越,“师兄,你真绝情。” 方令越把钥匙揣回包里。 沈珈瑜还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方令越越过沈珈瑜,去刷牙洗脸。等到他刷好牙洗好脸时,屋里已经没有了沈珈瑜的身影。 方令越端起牛奶瓶,一口接着一口喝。期间有一些牛奶渗出后沿着嘴角向下流淌。方令越伸出舌头,舔去。 喝完,他看着牛奶瓶,发了好一阵子呆。 他心想,她怎么能把牛奶交给别人呢? 第14章 方令越驱车赶到电视台,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刚到办公室门口,就注意到并肩而立的两人。 卫鱼比徐志宇矮很多,加之瘦小且又站在另一侧,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她。 徐志宇因为昨日的不悦而心存芥蒂,看到方令越后,只点了下头。 方令越直接略过徐志宇,视线习惯性地从上至下扫视过某人。而后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卫鱼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视线刚好跟屋里的方令越对上,呼吸猛地就卡在喉咙口,不上也不下。最后还是方令越收回的视线。 徐志宇尾随方令越而入,卫鱼握紧包也跟着走进去。 方令越将脱下的外套披在椅背上后,解开了衬衫领口的两粒纽扣。而后他推开窗,才坐回椅子上。 他头也不抬,打开电脑的同时询问徐志宇:“什么事?” 徐志宇上前一步,说:“昨天的案子我调查清楚了。” 方令越:“恩。” 徐志宇:“可以确定是为情自杀,双方都是未成年。” 方令越打开电脑后,并没有使用。只是一只手似漫无目的般敲击着键盘。沉静的空间里,只有清脆而刺耳的键盘声响。 徐志宇:“我手上还有录音,要是用得上我可以现在去整理。” 方令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眼神似有若无地滑过徐志宇的脸,即使如此仍旧压迫感十足。 “没有必要了。” 徐志宇辩驳道:“为什么没有必要?我为了这个报道昨晚觉都没睡!” 方令越从皮椅上站起,两只手撑着电脑桌,向前俯身与徐志宇对视。 “你觉得电视台会因为你彻夜不眠而启用一个已经过了时效的新闻?” 徐志宇:“我们可以将这个作为后续报道啊!” 卫鱼无声地站在一边,心里一直叫嚣着。 可千万不要吵起来。 方令越嘴角上扬,笑着说道:“徐志宇,看清楚。这里不是你家。” 徐志宇早就对方令越心生不满,而现在这不满就跟山洪爆发般喷薄而出。 “凭什么你一句无所谓就可以否定我的所有努力?你不看看怎么知道不行!” 方令越坐回皮椅,身体向后倾靠在椅背上。他的声音轻如蝉翼,又不容忽视。 “凭我经历过你所经历的所有,更经历过你所没有的。” 卫鱼的心随之一颤。 第26章 徐志宇呆呆地站立了几秒,红着眼眶跑了出去。这一次,他似乎被伤得不浅。 电脑屏幕的光慢慢地黑下去。 方令越:“站在那儿做什么?” 卫鱼这才回过神。“我,我来找你。” 方令越因为她无厘头的话而笑起来,卫鱼听见他的笑声后更加不知所措。她很害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就会像徐志宇一样。 卫鱼打开手里的包,分别从五个小包里取出崭新的钞票。她把钞票整齐地叠成一沓放在方令越面前。 方令越半开玩笑地说:“怎么,想收买我不成?” 卫鱼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是摄像机的钱!” 方令越盯着那一沓钱,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到卫鱼说:“我知道这些钱不够,但是我只有这么多了!” 方令越一动不动,那一沓钱在晨曦中闪着微弱的红光。 他命令道:“装回包里。” 卫鱼疑惑地看向方令越:“?” 方令越:“不用赔。” 他的语气平常的好像她打坏的只是一只在批发市场买的花瓶一般。 卫鱼:“要的!”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了。“让你装回去就装回去,要不然我就扔下去。” 卫鱼抬头愣愣地注视着半开的窗户,完全有理由相信方老师真的会这么做。 她把钱装回包里的时候,就听到方令越说:“不用赔。” 听到这句话时,她心里是很复杂的。她从小就不喜欢占别人便宜。谁曾想,方令越又说:“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 卫鱼装钱的手一抖。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方令越眼中,他脸上的笑意深了又深。 卫鱼临走前,再次被方令越叫住。 方令越:“他说的,你同意吗?” 卫鱼睁大眼睛,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方令越:“刚才,你觉得他委屈?” 卫鱼这下领悟,原来方老师在问徐志宇的事情。 说真的,卫鱼挺心疼徐志宇的。从朋友的角度,她不希望徐志宇受到伤害。然而作为下属,她又认为不管是自己还是徐志宇都应该完全服从上级。 方令越突然这么一问,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令越垂眸,对卫鱼说:“出去吧,把包拿好。” 卫鱼:“恩。” 等办公室里只有方令越一个人的时候,他打开电脑。空白的文档里是一堆乱码。 他看得出了神。 卫鱼回到办公室,没有发现徐志宇。她问同办公室的前辈,大家都表示没有看到他。 有一个前辈关心地问卫鱼发生了什么,卫鱼摇摇头,只说没什么。 她把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后又拿起包。 卫鱼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思考徐志宇会去哪里。她沿着楼梯爬上天台,站在门口张望。远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身影。 这种时候,卫鱼有些讨厌自己。 如果她没有得病,她就可以确定那个站在角落里的是谁。如果真的是徐志宇,她也许可以安慰他几句。 而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 卫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个站在天台一角的人也呆呆地没有动。 后来,她释然一笑。 不管他是不是徐志宇,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每个人都要学会或者被学会独自思考,独自吞咽生活留下的困惑。 这样想,卫鱼悄悄地关上了天台的门。 卫鱼一整天都背着包,即使吃饭也是包不离手。 下班后她第一时间冲出电视台,找到附近一家银行。存入银行后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存完钱,径直回家。 一路,她都在计算。按照一般记者的工资,她要扣多少年的工资才能赔偿一架摄影机。 一算,头皮发麻。 她这才发现,自己那三千块简直是微不足道。 也难怪方老师不收她的钱了。收了,那才是真的占尽电视台的便宜了。 在一个拐角处,停着一辆很大很壮的车。卫鱼经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这么大的车,里面不知道能坐下几个人。 她往里一瞄,就看到驾驶座上半躺着一个人。车窗关着,只看到他衣领拉得很高,遮住了半截脖子。 卫鱼收回视线,脸上烧呼呼的热。她往前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转身后,看到刚才坐在车里的人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一开始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一双修长的腿,接着是上半身。她没来得及将视线转移到脸部,就又听到刚才的声音。 “过来。” 说话的正是站在她面前的司机。 卫鱼因为常年一个人生活,警戒心很强。她抬起头,迎面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半眯着眼睛说:“同志,我不认识你。” 光太强,以至于她没有看到那个被她叫做同志的人脸上一闪即过的躁意。 “过来。” 卫鱼往后退一步,那个人就往前迈一步。他腿长,一步抵她的好几步。不多时,他们就面对面了。他俯下身子,刚好挡住射向她的光。 “可我认识你。” 卫鱼适应后缓缓睁开眼睛,待她看清楚眼前是何人时,再次感叹做人不易。 第27章 尤其是做为一个面孔遗忘症患者。 “方老师······”尾音几乎带着哭腔。 她刚才还在想这车能坐下几个人,现在才知道这车她还坐过。目测加司机在内可以容纳不少人。 ······ 方令越挑衅似地说:“认识我了?” 卫鱼像犯错的学生般低头说:“认识了。” 方令越:“上车。” 卫鱼:“不用了,谢谢方老师!真的不用!” 方令越轻轻地叹息一声,“上去。” 卫鱼默默地嗯了一下。 她就应该有觉悟,不管在何地何时遇到上级,不管上级提出何种要求,都得百分之百的服从。 上车后,卫鱼系好安全带。方令越启动引擎后问她:“去哪?” “方老师,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回去。”说时,卫鱼开始动手取安全带。 方令越将车子开入车道,完全无视某人地反抗。 卫鱼坐在一边,心里五味陈杂。她是省了车费,却又要方老师破费了。 方令越开车不爱说话,而卫鱼却是因为不敢说。在等红绿灯时,方令越难得地开口:“钱存好了?” 卫鱼:“恩。” 绿灯一亮,话题截止。 卫鱼不仅脸盲而且路痴。她到现在也只会从出租屋到奶站再从奶站到电视台的路线。再此之前,她脑中只有一条从出租屋直接到电视台的路线。 即使如此,她有时候仍然会在这条路上迷路。并且,即使她在电视台工作了一月之久,偶尔仍然还是会迷路。 所以,卫鱼打心眼里佩服方老师。 他只去过她家一次就记住了路线。 不知是谁给了卫鱼勇气,她满脸崇拜地问:“方老师,你是怎么记住这些复杂的路线的?” 方令越开车很认真,过了十几秒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正常人不都能记住吗?” 卫鱼:“······哦。” 卫鱼本来打算在那个相同的地点停车,方令越却没听她的。她一看天也亮着,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如果方老师因为她的原因而被打劫,她就算用一辈子的工资赔偿或许都不够。 车子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卫鱼刚要下车,方令越想起什么,问她:“没吃饭?” 不知为何,卫鱼在方令越面前不太敢撒谎。她总觉得,方老师那一双眼睛就跟黑猫警长一样可以洞悉一切。于是,她点点头。 方令越调转车头。 卫鱼:“方老师,我到了。” 车子开出去几米,方令越说:“吃饭。” 卫鱼皱着眉头,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 方老师,汽油和餐馆的饭都好贵。 你这样,让我以后拿什么补偿你。 ······ 第15章 五点钟刚好学生放学,徐志宇远远地站在学校外。 被方令越训斥一番后,他独自在天台上想了很久。结果什么都没想通,反而更加不服气。 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一个疑问:难道他真的不适合做记者吗?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学校里出来。 徐志宇瞥向学校,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里,简直就是他的倒霉之地。 他收回视线,半途之中看到早上曾接受过采访的那个女孩。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谁曾想,他刚喘息一口气,就有一只手抓住他的衣摆。 “你怎么在这儿?” 徐志宇假装没有听见。他刚转过身,女孩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怕我干什么?” 徐志宇:“我会怕你?” 周围有很多学生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小女孩拽拽徐志宇的衣摆,说:“叔叔,我还没有吃饭呢!” 徐志宇不太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女孩。早上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难搞,而现在他只觉得她不是难搞,是实在惹人烦! 他不耐烦地说:“没吃就回家!” 久久没有回声,徐志宇以为她识趣离开了。他刚迈开步子,就踩到一只小小的脚。 “你怎么还在这儿?” 女孩瘪嘴,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叔叔,你讨厌我?” 徐志宇退后一步,“你终于知道了?好了,快回家吧!” 小女孩不松手,吸吸鼻涕后说:“回家没饭吃。” 徐志宇:“没饭就自己做!” 徐志宇彻底没了耐心,扯掉抓着自己衣摆的手。 他刚转身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狡黠地说:“叔叔,如果我告诉我妈早上迟到是因为一个叔叔带我去开房,你说我妈会怎么做?” 徐志宇愣到。 是的了,她迟到确实是因为他。但是她本来就不爱学习啊! 他们也确实开房了,但是!开的是茶楼包间啊! 徐志宇长长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出。 好吧,他认栽。 同一时刻。 卫鱼透过后视镜,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小区,烦恼无以言表。 方令越放慢速度,将车窗打开。他把头瞥向一边,细数着一路经过的餐馆。 方令越:“吃辣吗?” 卫鱼不好意思地回答:“不太能吃。” 方令越没说什么,继续往前开。 后来,他将车停在一家江南菜馆门前。一进店,年轻的服务员小哥就迎上来。 第28章 方令越要了一间包厢,大而空的房间里只摆放着一张方形木桌及几张木椅。桌子中央摆着一盆水生植物。 方令越将桌上的菜单递给卫鱼。卫鱼推辞道:“方老师,您点,我吃什么都可以!” 她已经让他一再破费了,怎么好意思连点菜都擅作主张。 方令越也没强求,点了几个特色菜后合上了菜单。 卫鱼尴尬得东张西望,唯独不敢看方令越。像这样和上级一起吃饭,还是头一遭。 她盯着桌上的一次性木筷发呆,听到方令越问她:“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卫鱼想了想,回答道:“十五岁吧!”声音平常,听不出什么起伏。 她现在听到这类问题,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敏感和脆弱。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伤疤结痂后脱落,这么些年也够长出新肉来了。 方令越盯着卫鱼的发顶,眼神深邃而复杂。 他突然很想抽一支烟。 服务员恰好来上菜,打破了一室宁静。 卫鱼刚才没有仔细看菜名,现在乍一看发现满桌都是肉。她明明记得方老师曾经说过不喜欢吃肉。 难道,最近又突然喜欢上了吗? 服务员布好菜关上门。 卫鱼等到方令越动筷后才开始吃。她吃得极其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会打扰到方令越的声音。 江南菜出名的口味淡,方令越口味偏重,并不太喜欢这些菜。到一半时,他就放下筷子。 方令越烟瘾很大,像现在这样单单坐着无事可做时,那种瘾就像心里被种了蛊虫,挠得他难受不已。 他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到鼻子旁。嗅了嗅,又放了回去。然而,这样非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让他越发的难受。 卫鱼一直认真地吃饭,并没有发现他的任何异常。 这些菜味道都很好,也很合她的口味。 重点是,如果不多吃点就太浪费了。怎么着也要帮方老师吃回本才不算亏呀! 方令越脱掉外套,站起身。卫鱼抬头,刚好与他四目相接。 方令越:“吃你的。” 卫鱼收回视线,“恩。” 包间临街开着一扇窗,方令越站在窗前。窗外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甚至能听到行人间的交谈声。 方令越没有开窗,只是将头贴在玻璃窗前。冰凉的触感,总算让他好受了些。 桌上的菜差不多是两个人的量,但基本上都是由卫鱼一个人解决掉的。 走出包厢时,卫鱼有一种怀胎五月的感觉。 方令越结账时,卫鱼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待。听到服务员报的数字,,她默默地记在了心中。 等到她有钱了,这顿饭一定要请回去。 结好账,两个人出了店。 卫鱼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车子快要到小区时,卫鱼试图让方令越停车。只要一想到方老师要经过那条黑漆漆的路,她就不放心。 谁知,方令越回答她说:“一共有五种方法。” 卫鱼望着他,“啊?” 方令越一边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车况,一边说:“五种到你那儿的方法。” 等到车子稳稳地停下后,他才补充说完后面的话。“那条路是距离最远路况最差的一条,我不傻。” 再一次被鄙视智商,卫鱼哑口无言。车子停下后,卫鱼打开门跳下车。 方令越半躺在车椅上。 卫鱼绕到驾驶座的车窗旁,说:“方老师,谢谢你请我吃饭,也谢谢你送我回来。” 方令越睁开眼睛,盯着她。 卫鱼被看得毛骨悚然。 方老师,这是怎么了。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打火机,从全开的车窗递给卫鱼。 方令越:“知道怎么用?” 卫鱼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 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嘴咬着。然后他将头伸出车外,一只手搭在窗沿上。 方令越:“点燃。” 因为含着烟,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卫鱼点燃火,把拿着打火机的手伸向方令越。 方令越:“靠近点。” 卫鱼接到命令,条件反射般向前迈了一步。两人本来离得就不远,除却隔着车门和车窗,几乎是头挨着头。 卫鱼专注地点火,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突然的暧昧氛围。 她把打火机移到烟头的地方,火光一明一暗之中方令越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 烟点燃后,方令越闭上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沉醉地溢出一声低吟。 卫鱼听到这声音,浑身一颤。 烟雾很快在他的脸庞前方弥散,卫鱼望着方令越,几乎忘记了烟味也忘记了咳嗽。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仔细地观察他,才发现不管是吃饭的他还是抽烟的他,都完美至极。 脸上升腾起一股热意时,卫鱼微微低着头避开方令越的脸,将打火机递还给他。 卫鱼往后退一步,两只手错乱地互相交织在一起。 “方老师,那我先走了?” 方令越:“恩。” 或许是抽烟的缘故,这声“恩”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避之不及的诱惑。 卫鱼转身,慢慢地走远。她的身影很快掩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方令越望着她的背影,之后再次闭上眼,眼前便浮现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的样子。 第29章 她被消防员从车下救出,因为围观的人太多,救护车停在人群之外。几个护士将她抬上担架。 他一直旁观着这一切,也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身边的主任让他跟着女孩一起走。他想要留在现场,却被派去跟进一个看上去随时都会死掉的小姑娘。 和主任吵了一架,他带着怒气上车,连护士们看到他后都离他远远地。 车厢里弥漫着血的味道,他低下头就更加清晰地看见了那张被鲜血模糊了的脸颊。 医生正在对她进行紧急处理,她的手上被插上了各种针管,嘴上还带着呼吸面罩。 到医院,他接到消息,现场包括司机在内一共六个人。已确认五人死亡。 第六个她,或许会成为下一条冰冷的尸体。 方令越睁开眼,望进黑暗里。 再次遇到卫鱼后,过去的记忆都越发的清晰。那些年少轻狂也随着她的出现而复苏。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是多么的痛恨那段陪着她无所事事的日子。也清晰地记得医生曾经在她昏迷时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这个姑娘有很顽强的生命力。 多年后再见,她还是像过去一样,顽强的活着。 卫鱼回到出租屋,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缥缈的烟。 她试图去抓住烟雾后的人,却只能碰触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即使如此,她仍旧红了脸颊。 卫鱼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不再讨厌烟味了。 尤其是,方令越的烟。 她想,方老师实在是个特别的人。 第16章 徐志宇开车去的学校。吃过饭,天已经黑了。 虽说这顿饭请得有些不情不愿,他一个大男人,如果就这样丢下一个小姑娘似乎不太好。于是他主动承担起送小姑娘回家的责任。 女孩先前是坐在后座的,后来说什么也要坐前面。 徐志宇: “坐后面又不会吃了你!” 女孩委屈地辩解道: “可是前面有两个人,后面没有人,我怕!” 徐志宇: “······” 无奈妥协。 徐志宇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女孩望着他说: “我不会。”徐志宇瞥了她一眼。 徐志宇: “自己系好,我可不会帮你。” “可是,我真的不会系。要不,叔叔,你教我?” 徐志宇额头上青筋直露。他显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俯下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系好后,听到女孩感叹道: “哦~原来是这么用的!” 徐志宇: “你家在哪里?” 女孩闭上眼睛,打呵欠。 “你开吧,到了我叫你。” 徐志宇再次无语。 他们吃饭的地方有些偏僻,一路都没有路灯。静悄悄的夜,耳边甚至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女孩似乎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声一起一伏,发出低低的轻哼声。她安静下来时,徐志宇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太平了。 他是不知道她家在哪儿的,只能先开到学校所在的那条街。他故意放缓速度,开得很慢。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到了学校。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 “叔叔,就在这儿停车。” 徐志宇偏头看着她, “你家呢,不是还没到吗?” 女孩沉吟片刻后指着前方那条灯火通明的街说: “我家就在不远处,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徐志宇不放心。 “既然不远,我直接开过去。” 女孩似乎很为难,又说: “路窄,车子进不去。” 徐志宇没再说话。 女孩看着安全带犯难。 “叔叔,我不会解安全带,你帮帮我。” 这次,徐志宇没说什么。替她解开安全带后,又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 女孩跳下车,对车里的徐志宇说: “叔叔,下次你教我解安全带吧!”不等徐志宇回答,她已经跑远了。 两边的路灯透亮,橙黄色的灯光像黄色的纱绸般包裹着黑青色的路面。 徐志宇调转车头,他心想,没有下次了。 以后,他都不会再来这里。 卫鱼已经习惯每日起大早,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的大街小巷。 送奶的这段日子里,她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 比如住在临街小区一楼的阿婆是个爱猫人士。每天她都会抱着猫坐在门前等待卫鱼。 每次,她都会把牛奶一分为二,一人一猫共享清晨第一缕甜蜜滋味。 而和阿婆同一栋楼的一个小青年,则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 还有很多人,卫鱼虽从不曾记住他们,也从不曾认出他们,但是他们都真实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也真实的存在于她脑海深处。 阿婆和小青年所在的小区是上个世纪末建成的,年代有些久远,外观带着很浓重的岁月痕迹。 卫鱼将车停在一楼的杂货间,然后从奶箱里取出奶瓶。她习惯性地抬头仰望。 平常这时候,阿婆一定抱着猫咪坐在门口。看到卫鱼后,还会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而此刻,门前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感。 从杂货间到一楼有几级台阶,她顺着台阶看去,房门是开着的。卫鱼刚把奶瓶放进奶箱,脚边就蹿出一条黑色的影子。 第30章 她后退一步,再仔细看时,那影子已经消失在楼道里。心中那股不安感不断上浮,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溢出来了。 卫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一双黑色针织拖鞋。而平常放在门口的凳子规规矩矩地倚在一旁。 卫鱼不禁握紧双手,不断有汗水从手心和指缝中渗出来。 她一步是一步地踱到客厅。 客厅很空,只摆放着一张泛黄的黑色皮沙发以及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视机。 卫鱼: “阿婆,我是卫鱼。” 房间实在太空了,她的声音在触碰到屋中泛着银白色光泽的四壁后,甚至发出了回声。 卫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一股凉风穿堂而入。 她几乎是被直觉引导着穿过客厅,推开用以隔断厨房和客厅的推拉门。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的双脚就像被灌了铅般沉重。两只耳朵不听话地嗡嗡作响。 阿婆整个人瘫倒在洗碗池前。手里握着一只红色的小瓷碗。 卫鱼记得,那是小花猫的碗。往常,那只碗里总是盛满了雪白色的牛奶。 卫鱼很快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以从未有过的镇定拨打了急救电话。 医生在了解了大致情况后嘱咐道: “小姐,在我们医护人员未赶到之前,请一定不要擅自扶起患者。适当时候,请检查一下患者的衣服是否宽松,并确保她能顺畅呼吸” 卫鱼一面点头,一面将之牢记心中。 挂上电话后她才发现,手机壳上沾满了一颗一颗的透明液体。 卫鱼按照医生的嘱托,打开了厨房仅有的一扇窗户。她呈跪姿坐在阿婆身边,解开阿婆的衣领。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地倾下身子。将耳朵凑近阿婆的鼻翼。 四周很近,卫鱼努力地去倾听,最后听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又被潜伏在空间里的死寂无限扩大。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她呆呆地望着双眼紧闭的阿婆,哽咽难语。 那年,在狭小拥挤又充满未知恐惧的车下,她也像现在这样,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微弱,仿若苟延残喘。 救护车赶到时,卫鱼早已双腿发麻。她用双手撑着地,才勉强地站起来。 身边,几个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将阿婆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 卫鱼目送着医护人员将阿婆抬出厨房,穿过客厅,最终消失在敞开的防盗门前。 一个走在后面的护士问卫鱼: “请问您给患者是什么关系?” 卫鱼: “我是送奶工,阿婆是我的客户。” 护士解情况后,略一点头准备离开。 卫鱼叫住她: “请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方令越洗漱完毕后,走到玄关处打开大门。接着他复又回到卧室,穿戴整齐后才又出来。 时间还有些早,他打开电视机后,整个身子都窝进柔软的沙发中。 早间新闻一如平常的无趣,没看多久,他抬头看了看时间。 七点半。 客厅正对着门口,方令越略一转头。从门口可以看到电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 从28变成29。 卫鱼站在自动提款机前,咬咬牙,取出1000块。 阿婆已经被抢救过来,但仍需住院观察。她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身边除了卫鱼再无他人。 取好钱卫鱼去办了住院手续。等做好一切后,她回到阿婆的病房。 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奶站老板。卫鱼这才想起自己那一车未送达的牛奶。 “小卫啊,你现在在哪儿啊?” 卫鱼: “老板,对不起,我现在在医院,客户出了意外” 老板在得知情况后,没有过多责备卫鱼,只说让她注意安全。卫鱼心存歉意地挂断电话。 老板曾经说过,牛奶要趁着新鲜喝。她没有及时送到,肯定影响了牛奶的质感。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下次一定要当面跟客户们道歉。 卫鱼早上五点开始送奶,正常情况下,七点前就可以送完。而现在,已经接近八点。电视台,是要求八点赶到的。 阿婆还没有醒,卫鱼仍有些担心。 她特意去办公室解阿婆的病情。直到医生表示老太太并无大碍,她可以放心的走后,她才略有些迟疑地退出办公室。 卫鱼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医生,拜托他阿婆醒来一定打电话。 医生工作很忙,并不太想多跟卫鱼聊下去。接过她递过去的纸条,又埋头写病历。 卫鱼最后站在病床前看了一眼阿婆,才赶去电视台。 然而,仍旧迟到了。 她还来不及去请示上级,就被方令越叫去办公室。同去的还有徐志宇。 徐志宇看到卫鱼后,问: “怎么了,被鬼附身了吗?” 卫鱼摇摇头。 徐志宇抱怨道: “我跟你说啊,小鱼儿,我昨天才是被鬼附身了,哦,不对,是被鬼缠上了!” 徐志宇昨晚回到家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因为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给威胁住了。 他还要继续讲下去,卫鱼已经推开方令越办公室的门。 徐志宇识趣地闭上嘴。 方令越抬起头, “迟到了。” 卫鱼: “对不起。” 第31章 方令越: “实习期间迟到,知道有什么后果?” 卫鱼点点头。 方令越没再说话,拿起桌上的一袋牛奶。 他从包装袋上撕下吸管放到一边没用,而是直接用嘴撕开包装袋的一角。而后他一只手托着牛奶袋底部,咕嘟几口,袋子瞬间瘪了下去。 徐志宇最见不惯方令越做这副模样,把他们叫过来,又把他们晾在一边。 他从没见过比方令越更闲的记者。 方令越将吸得瘪瘪的牛奶袋和吸管一起扔进垃圾桶,身子往后仰。从下至上的扫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人。 方令越: “准备一周要穿的衣物,明天去重庆。” 徐志宇: “出新闻吗?” 方令越坐直身体。 “你以为呢?” 第17章 电视台一直在策划一档新闻采访类节目。而去重庆是为了回访一年前曾轰动一时的杀夫藏尸案。 起初安排的是方令越和另几个经验老道的记者。上级临时决定加入新人,随行学习。卫鱼和徐志宇便是上面抽签后的结果。 方令越详细说明情况后,靠在皮椅上,双眸紧闭。 方令越: “出去吧!” 卫鱼走在徐志宇身后,一只脚还在办公室里时被方令越叫住。 方令越: “下次不要迟到。” 卫鱼收回前脚,转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才出去。 方令越睁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垃圾篓里的牛奶袋。他拿起桌边的烟灰缸抬手扔进垃圾篓里,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 下班前卫鱼接到医院的电话,阿婆已经苏醒。 为了以防意外,她特意记住了阿婆的病房号及其病床号。然而等她到了,才发觉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阿婆住的是六人间,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从外往里看去,只有靠窗的病床无人问津。 卫鱼站在门边,唤了声“阿婆”。阿婆闻声冲她挥挥手。 等走近了,阿婆双手紧握卫鱼的手,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欲言又止。 卫鱼不知该怎么办,只呆呆地承受着。 良久,阿婆问: “医药费是你垫的?” 卫鱼点点头。 因为年纪大了,阿婆的手皱皱巴巴的。她一直用手轻轻地拍着卫鱼的手背,一边说: “小卫,你放心。” 卫鱼愣愣地嗯了一声。 两人又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病房里并不冷清,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某偶像剧,病人家属们的声音甚至盖住了电视声音。 阿婆指了指一边的一张凳子,示意卫鱼坐下。卫鱼端过椅子,坐在阿婆身边。阿婆一只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嘴唇发白,有些脱皮。 卫鱼站起来,问: “阿婆,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买去。” “不吃了,吃过了。有个小护士硬是把自己的饭分给我了。”她说完话,勉强露出笑脸。 卫鱼没多想坐下后又说: “阿婆,我要去外地出差,这段时间都不能给你送奶了。” 阿婆笑笑, “去吧,那是你的工作。小卫,谢谢你。” 卫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卫鱼打算再去一趟奶站,说明情况。 奶站不大,只有一个门面。门前整齐地摆放着三排自行车,都用铁锁锁着。门开着,从屋里散出微弱的淡黄色灯光。 卫鱼站在门前,往里探头。 房间左侧摆放着一张半新的办公桌,桌后面坐着一个人。他微微弓着腰,一手拿着厚厚的账本,另一只手在计算机上来回地敲击着。 这个时间还在这儿的,除了老板不可能是其他人。 办公桌后的人刚一抬头,看到卫鱼,招手让她过去的同时说: “小卫,你来啦?可巧,今天忘记给你结工资了。” 卫鱼从脖子根到脸都涨得通红,拒绝道: “不用了,老板!”今早莫不是她的疏忽,那些牛奶本可以准时送到的。 老板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鲜红的钞票。走到她身边,任凭她如何拒绝,将钱硬塞进了她手里。 卫鱼攥着钱,就跟手里多出个烫手山芋般。 老板见她仍站着,问: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啊?” 卫鱼这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老板听后,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年轻人就应该出去闯闯,等到我们这个年纪了,才不会后悔。” 卫鱼嗯了一下。临走前,趁老板不注意,将那些钱原封不动地塞进了他挂在门口的衣服里。 老板是好人,可是这些钱不是她自己赚的,要不得。 天空彻底暗下来,城市的夜却刚刚开始。 卫鱼沿街走着,心中一直被一股劲充斥着。那股劲迫使她不断前进,仿佛脚下这条路,不仅仅是一条通往住处的路。 回到家后,卫鱼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衣服不多,更不化妆。加之天气预报显示重庆正值火热,于是行李箱里只整齐地放着几件短袖和御寒用的外套。 收拾好行李,卫鱼将最后一包泡面用开水泡上。她直接将碗放在行李箱上,坐在地上吃。 她实在累坏了,吃过泡面,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洗漱。就这么躺在床上和衣而睡。 节目组提前通知过她,明天乘坐7点20分飞往重庆的航班。而她平时便起得很早,除了担心自己不识路外,倒不怕睡过头。 第32章 这一夜她睡得出奇的满足。等再次睁开眼,刚好五点。 卫鱼只扎了个马尾,随便穿了一身舒服的衣服,洗漱后直接拖着行李箱出门。 从地下室出去,要经过一段狭窄拥挤且没有灯光的过道。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行李箱与地面摩擦后发出的刺耳尖叫声。 没走多远,她干脆用一只手将行李箱提离地面。另一只手勉强拿着手机照明。 平常不算远的一段路,此刻却像没有尽头一般。等出了地下室,卫鱼早已气喘吁吁。 这个点是没有公交车可坐的,她只好站在小区门外期盼能有出租车经过。 从不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车。它划破漫漫黑夜,稳稳地停在卫鱼身前。 卫鱼往后退出一步,转个方向去另一边拦车。她刚站定,那车就又停在她面前。她尴尬不已。 车窗摇下,从里面传出声音。 “上车。” 卫鱼断然不敢轻举妄动。这种深夜拉客的私家车多数是非法的。如果被交警抓住,不仅司机遭殃,她知法犯法也难逃其责。 “你上不上?” 卫鱼听此人语气不善,转身要走。 车里的人终于耐心殆尽。 “你是傻子吗?” 卫鱼一愣,嘴角尴尬地扯动一下了。 “上车,别让我重复第四遍!” 卫鱼: “······” 卫鱼壮着胆子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后,径直打开后座车门。 他揉揉太阳穴,声音带着倦意和不耐烦。 “坐前面。” 卫鱼顺从地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车子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卫鱼不放心地问: “大哥,我没有坐过这种车,你怎么收费?” 本来行驶得好好的车子,突然偏离车道。在差一点撞上路旁的灌木丛前被及时地偏转回去。 卫鱼还没缓过劲来,胆战心惊地抓紧安全带,吓得差点没尖叫。 他太阳穴疼得要命,握着方向盘的手直冒青筋。他停下车,眼神凌厉地注视着她。 “你脑子里装的是铅球吗?” 卫鱼迎着他的视线看上去,几分钟后只听得心里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她朝后缩了缩, “方老师,我不知道是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叫大哥了。 方令越: “卫鱼,你确定不是在耍我?”之前不还说他长着一张最完美的脸,一看就能知道他是谁吗? 卫鱼小声嘟囔: “我不敢耍你。” 方令越控制好车速,重新启程。他盯着前方,语气略带责备,说: “你到底是脸盲还是缺心眼?” 卫鱼调整好坐姿后,一言不发。 因为沿路车辆很少,基本畅通无阻。他们很快就到达机场。 方令越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让卫鱼下车时,卫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转身时自言自语道: “我也想记住的。” 对她而言,陌生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连区分陌生与熟悉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若不是面孔遗忘症,她或许能够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可以凭借记忆中他的声音辨别出他。 可惜她不能。 她甚至连自己的面孔和声音都辨别不出。 更何况,他们已七年未见。七年前,也只是匆匆遇见过。 方令越浑身一颤,心下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停好车后,打电话通知同事来取车。 挂上电话,看着身边郁郁寡欢的某人,不知是出于安慰还是心存愧疚地说: “那你下次努力点。” 卫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他自讨没趣,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走得飞快。 卫鱼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提步追上去。 徐志宇来得最早,早早地就办好手续,过了安检。他坐在登机口,远远地就看到走过来的方令越和他身后的卫鱼。 他跳过方令越,冲卫鱼挥手。 “小鱼儿,这儿!”末了,又说: “我,徐志宇!” 卫鱼不敢超过方令越,等走近了才对徐志宇说: “你不用这样的,我记得你。” 因为电视台里会叫她“小鱼儿”的只有徐志宇。 这句话偏偏被坐在他们身后那排椅子上的方令越听到。他眼神阴翳,脸上更是乌云密布。 徐志宇话多,简直把卫鱼当不吐不快的小树洞使。 被他们晾在一边的某人闭眼养精蓄锐。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及因为这种情绪而引发的烟瘾。那张看上去在沉睡中的脸庞,却着实有些吓人。 没过多久,开始登机。 卫鱼和方令越坐在一起,徐志宇在另一排。 方令越全程都黑着一张脸,原本想跟他搭讪的同一排的年轻女人愣是被他那张看谁都不顺眼的脸给吓退了。 飞机飞行平稳后,空姐开始分发早餐。 空姐推着餐车优雅地走过来,一一询问。当问到方令越时,他不耐烦地说: “跟她一样。” 卫鱼将餐盒递给方令越。 方令越接过餐盒时,眼神咄咄逼人地看着卫鱼。卫鱼不争气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方令越: “为什么他可以?” 卫鱼愣住。 方令越不依不挠地又问: “为什么记住了他?” 卫鱼反应慢,思考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道: “徐志宇总是会先叫我。他认出了我。”所以,她才能认出他。 第33章 卫鱼接过邻座递来的橙汁道谢后放在了餐桌上。 她刚准备拆开餐盒盖,想到什么,问方令越: “方老师,你要喝什么?” 她问完,朝过道里看去。空姐早推着车走远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橙汁,迟疑地递向方令越。 卫鱼: “我还没喝过,你要么?” 方令越凝视着她巴掌大的脸,视线从额头滑到她的嘴唇。不知不觉间停留在她的双眸处。 他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如果她没有受伤,如果当时她没有被纱布裹住双眼,现在会不会认出他? 胸腔像是被一团烈火裹挟着,血液沸腾的灼热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莫名其妙又难以抵抗的兴奋和焦灼。 卫鱼微微地低下头。 他狼狈地收回视线,并从她手中夺过水杯。那甜得腻人的果汁非但没有缓解这种感觉,却像是火上浇油般,越烧越烈。 而这把火也像是导火线一般,引出了更多的疑问: 如果她在找的人是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来找他? 喂,有人吗?如果俺挂微博,会有天使找我玩耍咩··没的话,我就自个玩耍了····ps:有人期待更新吗····· 第18章 方令越一行乘坐的不是直飞航班,需要经停济南。约莫一个小时后,飞机终于顺利降落在济南遥墙机场。 继续前往重庆的乘客都在机上等待飞机重新起飞,却被告知因重庆机场天气状况不佳,不能立时起飞。他们不得不乘坐机场大巴到候机厅等待消息。 刚一下机,所有人都置身于淡灰色的空气里。卫鱼远远地望向机场大楼,发现整栋楼也像是被薄纱笼罩着。 徐志宇和老刘先到的候机厅。老刘是个老烟枪,逮着机会跑去吸烟区解馋。 徐志宇一个人占了四个座位。没有座位的乘客无不对他怒目而视。他丝毫不在意,自顾自玩着手机。偶尔抬起头,往人群里探探。 徐志宇看到走过来的方令越,客气地说: “方主任,您坐这儿!”他特意指了指离自己最远的位子。而后,他特特地站起身,向卫鱼勾勾手指, “小鱼儿,来,坐这儿!” 方令越皱了皱眉。他径直坐在了徐志宇身旁。 老刘抽完烟刚回来,搓搓手,坐到方令越身边。坐下后,对徐志宇说: “小徐,谢了啊!” 徐志宇不好发作,将所有的郁闷都吞回了肚子里。恭敬地对老刘说了声“不客气”。 老刘朝卫鱼挥挥手,笑道: “小卫,坐这儿来!” 隔着两个座位,说话很不方便。徐志宇每次偏头看向卫鱼时,老刘都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暗笑表情。 而坐在他身旁的方令越,面无表情。即便如此,他周身冰冷的气场,仍让人有一种误入冰窟的即视感。 徐志宇想想,还是玩手机吧! 起飞时间一拖再拖,不少乘客开始抱怨。原本就不安静的候机厅变得越发嘈杂,像是个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最终,机场方面给出准确的起飞时间:下午四点。也就是说他们还要在这里等上很久。 老刘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提议道: “先吃饭吧!” 吃饭的地点就在机场三楼的中餐厅。 四个人点了六个菜。 上菜前,老刘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询问徐志宇和卫鱼各种问题。 卫鱼腼腆,偶尔点下头或者嗯一下。徐志宇倒是捧场,叽里呱啦地讲个没完没了。 卫鱼斜着眼偷偷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方令越,只几秒又马上收回视线。 餐厅里吃饭的人很多,他们点的菜迟迟没来。老刘跑去前台催单,而徐志宇借机去洗手。座位上只剩下卫鱼和方令越。 卫鱼: “方老师。” 方令越: “恩。” 卫鱼吞吞口水,手上用力捏住桌布。 卫鱼: “那个,对······对不起!” 卫鱼说完,头低得不能再低。 方令越看向她, “一次性说完。” 卫鱼: “早上,我真不是故意的。” 方令越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说: “我知道。” 卫鱼: “如果因此给你带来困扰,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方令越越过卫鱼的头顶,看着她印在身后玻璃窗上不太清晰的影子,慢条斯理地说: “卫鱼,你不要想太多。我犯不着为此困扰。” 卫鱼不知接下去该怎么收场,低着头琢磨着。 方令越说完那翻话,心中并不像想象中平静。这种陌生的感觉,在卫鱼出现后,一次又一次的困扰着他。 老刘和徐志宇回到座位时,两人同时感觉到了桌上异常的气氛。老刘半开玩笑地说: “方记者,没人在的时候,你可是欺负我们可爱的小卫同志啦?” 方令越一言不发,继续喝茶。倒是卫鱼连连解释: “刘老师,方老师没有欺负我!” 她这话听在旁人的耳中就有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老刘还要说什么,却感觉一道摄人心魄的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看过去后,他才有所收敛。 服务生总算上好了菜。 老刘看到饭菜,也不再开玩笑了。桌上只有吃饭的声音。 方令越吃得不多,放下筷子,离开了座位。 卫鱼夹着菜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斜眼注视着方令越渐渐消失的背影。 第34章 徐志宇凑上来,问: “刚才你们两个怎么了?” 卫鱼: “没,没什么。” 徐志宇又问: “难不成他真的欺负你了?” 卫鱼闻言,一阵剧烈咳嗽。 徐志宇轻拍她的背,这动作落入一旁老刘的眼中,他笑而不语。 方令越靠着墙站着,一只脚屈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燃。 他没有抽,而是抬高拿烟的手,与视线平行。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烟头悄无声息地燃放着。从烟头处飘出的烟雾很快模糊了他的脸庞。 良久,他才将烟凑近嘴边。狠狠地吸了一口后,屏住呼吸。 那种苦涩又甜蜜的感觉从口腔蔓延至喉咙,又从喉咙四下分散至身体的各处。 方令越的烟瘾是成为记者后染上的。 因为压力。 一开始他见到血腥的场面后几天也吃不下饭,甚至不分昼夜地做恶梦。 偶尔的一次,他接触了香烟,终于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冷静的东西。 烟不是个好东西。 真的。 它让你保持镇定,也让你为之疯狂,被它控制。 方令越痛恨香烟,却也离不开它。 在他34岁的生命里,香烟是唯一可以驱散压力和其他一切让他为之困扰的事物。 34岁以后,或许仍旧是香烟。 方令越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因为常年抽烟,夹烟的手指处向里凹着。 片刻后,他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 他把手伸到水池里,烟头被熄灭,刺啦一声后只剩下一丝微弱的烟飘升起来。没有升到很高的地方,半途便消失在空气中。 只剩下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地流淌。 方令越再回到座位上时,竟比刚才憔悴了很多。 结好账,四人回到了候机大厅。原本确定好的四点的起飞时间提前到两点。 重复了一次早上的程序后,所有乘客重新回到机舱内。 卫鱼困极了,登机不久就睡着了。 在飞机上睡觉其实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不管头偏向哪个方向,最后醒来脖子都会酸疼得不行。 卫鱼一开始是仰着头睡的,没过多久她换了个姿势。 朦朦胧胧中,脖子枕上一个宽阔柔软的事物。先前还发麻的脖子一下子找到了慰藉。 她咋咋嘴,又沉沉地睡去。 等卫鱼睁开惺忪睡眼时,广播里传出空乘人员温柔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将在30分钟后降落在重庆江北机长·····” 卫鱼伸长脖子往窗外探去,一片白云从眼前一闪而过。 飞机正在缓缓地调整高度,期间需要穿越云层。在遇到强烈的气流时,机身不稳定地左右晃动。 卫鱼一个重心不稳,下巴重重地磕在方令越的肩头。 卫鱼: “······” 她愣了几秒钟,刚要说道歉时听到方令越说: “坐好。” 卫鱼: “哦。” 卫鱼调整好坐姿后,用手摸摸下巴。 真的好痛的。 这么想,她的视线扫向方令越的肩膀。 方令越今天穿的是深灰色的长袖薄款针织衫。肩头处皱皱巴巴的有很多叠起处。 卫鱼收回视线,心虚地坐好。 那里,是被她下巴给弄乱的。 机舱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当飞机降落在跑道上时,一缕五彩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卫鱼脸上。 热热的。 这比他们预期抵达的时间晚到了四个多小时。一行人取到行李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酒店。 他们只在重庆城区呆一晚。酒店是很早以前就订好的。 那时没有想到会临时加入新人,就随便订了两个标准间。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结果:三男一女,两间屋,四张床。 办好入住手续后,四人乘坐电梯上18楼。电梯里,鸦雀无声,气氛莫名诡异。 老刘心想着,上面是有多吝啬。加点钱换成套房的话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他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说: “这样吧,小卫和小徐一屋,我和方记者一屋。” 他说完,眨着眼睛看向徐志宇。徐志宇可不笨,一早猜到他的用意。 徐志宇: “我没意见,小鱼儿呢?” 卫鱼心里算着,四个人,四张床,不多不少。她点头,怕徐志宇看不到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徐志宇从高处俯视着卫鱼,听到她的回答后,蓦地脸上有些烧热。 两间屋都在同一层,只是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四个人站在过道中间。方令越将房卡递给卫鱼。 方令越: “拿好。” 卫鱼: “嗯。” 方令越没再多说,转身朝前走。他身高接近1米九,在低矮的过道里显得越发的高大颀长。 过道里的灯是暗黄色的,温暖的同时却又带上了几分落寞和萧条。 卫鱼的视线不知不觉中又盯着他的肩膀看去。只是离得远了,什么也看不清。 老刘还站在原地,对徐志宇耳语道: “小徐,机会可给你了。” 徐志宇大大咧咧地笑。 这个老刘,真是的。 徐志宇注视着卫鱼,眼神变得与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想,他是一直把卫鱼当作妹妹看的。他一直这么认为,也这么定义的。 第35章 老刘跑着追上方令越,他跟方令越从前合作过几次。很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和性格,虽然刚开始也受不了。慢慢地他却发现方令越是他合作过的记者中最有个性和想法的记者。 老刘与方令越并肩走着。 他擦了擦因为奔跑而渗出的汗水,说: “我看他们两个挺配的!”要是撮合成一对,也算是功德一件。 方令越什么都没说,用房卡打开门。 老刘打趣道: “你们做记者的,不是最敏感吗?方记者,你说说,他们两个成不成?” 老刘只是说说,并不期盼方令越会给他一个答案。 方令越站在窗边,拉开米色的窗帘后推开窗户。 天空还亮着,只是迷迷蒙蒙地。从半空中吹进一缕风,风中夹杂着些微沙砾。 方令越随手关上窗户。而后,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走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水声。 老刘笑笑。 这小子,还和从前一样。 祝我周五考试顺利,哔·········· 第19章 卫鱼站在房门前往里打量。房间不大,但是五脏俱全。两张床也分外整齐。 徐志宇放好行李箱后,要帮卫鱼。 卫鱼笑, “我自己来。” 徐志宇呵呵干笑。他纳闷,他是北方人,原本该是不拘小节的。 卫鱼将行李箱贴墙放着,问一旁的徐志宇: “你要睡哪一张?” 徐志宇心知她只是询问,没有别的意思,心里仍旧起了不少涟漪。 徐志宇: “你选,我随便,随便!” 于是卫鱼没有再问,走到靠窗的床坐下。床很软,她一坐下,床就顺势下陷。 徐志宇坐立难安。 他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毕竟对他而言,和女性共处一室的经历真的少之又少。 卫鱼坐了一会儿后,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衣物。 卫鱼: “你不洗的话,我就先洗了?” 徐志宇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一会儿,从浴室里传出很清晰的水流声。 徐志宇只觉得他的心仿佛也随着水流声慢慢地变得柔软,而脸上越发的烧热起来。 他略显慌张地走到窗边站定,透过玻璃窗俯瞰城市的夜景。 半开的窗户不时有凉风钻进房间。晚风刺骨,可是一碰到他的脸,似乎也被灼热了,变得沸腾。 他越是刻意地不去注意浴室的动静,水流的声音就越发重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徐志宇心想,一定不是他心里有鬼,任谁和异性同居一室,都会如此。 卫鱼没洗多久,用毛巾包着头从浴室里走出来。 徐志宇条件反射地转头,只见氤氲的水汽熏得她的脸粉红。他一下子觉得从口腔到喉咙底都干得要命。 卫鱼指指浴室的方向,说: “我用完了,你可以用了。”她走到床边坐下后,打开包着头发的毛巾。 卫鱼头低着。虽然她穿着最保守的睡衣,徐志宇仍然能看到她还带着水珠的后颈。 他移开视线, “不了,我不洗了,太困了,我先睡了!” 卫鱼: “哦。” 头发还在滴水,鱼一边用毛巾搓着头,一边走到行李箱里抽出一张小毛巾。她蹲在地上,擦掉地板上的水珠。头发擦得半干,她把干的毛巾铺在枕头上。 卫鱼: “徐志宇,你真的不洗洗吗?” 明天,他们要去的地方就不会这么方便了。 徐志宇蒙在被子里,露出半个头。他不吱声,只有头摇得厉害。 卫鱼: “那我关灯了?” 徐志宇: “恩。” 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徐志宇只脱了外套就钻进被窝里。这个季节的重庆,夜晚虽然添了些凉意。他这样,仍旧闷出一身汗。 灯一黑,徐志宇赶紧撩开被子。他侧身朝里躺着,一闭上眼,耳朵里全是自己紊乱的呼吸声音。 自己找的事,就算哭也要受着。 另一边,因为老刘打呼,方令越也睡不着。他从床上坐起,上半身靠墙坐着。 不大的空间里,全都是老刘掷地有声的呼噜声。 方令越虽然烟瘾大,但是心里也是有数的。即便现在心烦得要命,他仍旧压抑着烟瘾。 窗帘是拉开的。18楼,他现在这个位置除了对面的大楼外,什么也看不到。 方令越走到门前,取下挂在衣橱里的外套,穿上后打开门。 走廊里一整夜都有灯。 他在门前停顿了一下后,朝右边走。 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极细微的拖鞋和地毯摩擦后产生的沙沙声。 一路走过去,两边是一扇一扇紧闭的房门。他脚步极慢。走到电梯口时,顿了顿。 他就站在那里,眼睛平视前方。电梯仍旧在运作,红色的数字醒目的显示着楼层号码。 他朝走廊望去。走廊很长,不是一条直线。弯弯扭扭的有很多拐弯点。虽然灯亮着,并不能照到深处。 他抬着脚往前迈出一步。没过多久,收回视线的同时收回了那只脚。 沿原路回到房间,老刘总算不再折腾。虽然仍旧打着呼,声音却明显小了很多。 方令越脱下外套挂上,踱步到窗口,手上一使力将窗帘拉上。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显示凌晨12点。 第36章 卫鱼收拾好行李后叫醒徐志宇。 徐志宇一晚上睡得浑浑噩噩。睁开眼,咋一看见卫鱼,猛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卫鱼解释道: “今天我们要去涪陵。” 徐志宇: “嗯,我知道。我只是,”第一次醒来身边站着个女性所以被吓着了,而已。 卫鱼: “哦,那你赶快起来。方老师刚才打电话说,让我们抓紧时间洗漱完毕,去楼下餐厅集合。” 卫鱼记得方老师的原话是: 30分钟,餐厅集合。迟到,自己去涪陵。 徐志宇掀开被子, “你不早说!” 卫鱼: “我一直在说啊。” 徐志宇: “······” 徐志宇胡乱地洗了脸,将牙刷往垃圾桶里一扔。他从不使用酒店的东西。为了这次采访,特意准备了七只牙刷和一沓毛巾。 徐志宇收拾行李箱时,卫鱼在一边整理床单。 起床后要整理被子,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收拾好自己的,卫鱼把徐志宇睡过的床也收拾了一番。 徐志宇一转身,就看到比先前整齐了很多的床单。他摇摇头,撇开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说: “走吧!” 两人下楼时,方令越和老刘已经吃完饭。方令越去退房,老刘给他们两个占了座位。 趁着卫鱼去打饭,老刘凑到徐志宇身边,说: “小徐,昨晚睡得好吗?” 徐志宇和他拉开距离,义正言辞地说: “刘叔,你别误会。我只把卫鱼当妹妹。” 老刘: “我懂,我懂。你们现在的小青年都这样。”口里嘴里叫着哥哥,妹妹,心里其实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该懂的都懂。 徐志宇没来由心里堵得慌,撇下一句“我不跟你胡扯”后,气呼呼地走开了。 对徐志宇而言,这对饭吃得别有一般滋味。他看不惯老刘那副嘻嘻哈哈的嘴脸,刻意跟他坐得很远。 另一边为了防止老刘再拿他和卫鱼开涮,他又不能挨着卫鱼坐。最后,他无奈地和退完房回来催促他们的方领越坐到了一起。 去涪陵可以坐火车也可以乘大巴。因为酒店不远处就有汽车站台,而且距离汽车站只有三站,所以他们最后选择了大巴。 车上没有座位,只能站着。 徐志宇拖着他黑色的大箱子站在最前面,和其余三人离得都很远。 车速很快也不稳,卫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 司机猛地转弯,她还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甩了出去。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来,却被人从身后抓住衣领。 方令越很快松开手。 方令越: “站好。” 卫鱼虽没摔跤,却也不敢大意。她将行李箱用脚夹着,双手并用抓紧扶手。她回过头,仰着头也只能看到方令越的半张侧脸。 卫鱼: “谢谢方老师。” 方令越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道,视线一动不动。那只随意垂在一旁的手,手指动了动。 去涪陵的大巴终于不用再站着。因为早上起得早,车上的人都一色地闭目养神。 方令越和老刘低声计划着去涪陵后的住宿问题和接下来的采访安排。 卫鱼就坐在方令越的前一排。她闭着眼睛,耳边被他的声音充满着。 方令越的声线低沉,带着一点点沙哑。因为刻意压低嗓音,听上去便越发地令人沉醉。 就好像一首歌。 卫鱼不禁猜想,那个人的声音是不是也像方老师的声音一样好听? 只可惜,她听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能想起了。 而方老师的声音,她也只能听。 再好听,也永远记不住,分不清。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对徐志宇而言完全是一种折磨。车子到站后还没有停稳,他就冲出车外,站在一旁干呕着。 卫鱼后下的车。她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徐志宇。徐志宇接过纸巾后,干呕得越发厉害。 老刘将徐志宇的行李箱拖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说: “走吧,你站在车旁闻着味道会更不舒服。” 于是徐志宇一手托着行李箱,一手用纸巾捂着鼻子和嘴。两条腿机械地迈着。 一行人没有在涪陵城区停留。在汽车站附近找了一辆去珍溪镇的面包车。 卫鱼放好自己的行李箱后,接过徐志宇的。 徐志宇的箱子很大而且又重,卫鱼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将它抬离地面。她朝旁边看了看。 徐志宇在一旁弯着腰站着,脸色惨白中透着些许青灰色。 卫鱼咬紧牙。 她刚惊讶于自己还未使出全力箱子就自行进入后备箱时,方才看清右侧正要收回的一双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方令越: “上车。”他说完,自己先走到前面坐进了副驾驶座位。 卫鱼愣了愣,叫上徐志宇。 卫鱼特意让徐志宇后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很紧,而且必须用手推开。徐志宇试了几次都不行。 卫鱼挪了挪位置,伸手附在窗户上。她一使力,身体就朝徐志宇倾一些。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此,倒是徐志宇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 徐志宇: “小鱼儿,你坐下。我来!” 卫鱼: “你打得开吗?” 徐志宇往后退开些,说: “当然。” 卫鱼喃喃道: “可是你刚才没有打开。” 第37章 徐志宇: “······呃。” 徐志宇的手附在窗户前,卫鱼的手还没收回。两人同时往后使力。徐志宇手一滑,往后就贴在了卫鱼的手背上。 徐志宇立即收回手。可是那种温暖滑腻的触觉却像是被刻进了脑海里。 后视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两人。 方令越移开视线,眉头微微一皱复又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 卫鱼似乎也察觉了什么。盯着手背发呆。 这时从前方伸过来的手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了窗户。 一大股强风随着越来越快的车速被卷进车厢,风里夹着热气和砂砾,一股脑的全部拍打在徐志宇的脸上。 徐志宇: “······” 老刘坐在面包车的最后面,只一味地笑。 “小徐,你这么虚弱可不行啊,得补补!哈哈!” 徐志宇翻白眼,懒得反驳。 司机是个善谈的中年男人。讲一口很有味道的川普。一路上他都在给四人科普重庆有多漂亮,涪陵的榨菜又有多知名。 老刘虽然离得远,却是最有兴致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中年男人和中年男人之间的所谓引力和共鸣吧? 卫鱼坐在座位上,心里有一丝异于往常的感觉慢慢地萌芽。刚才方令越推窗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卫鱼的手心。 卫鱼摊开手掌,盯着手心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可是,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啊。 嘤嘤嘤,明天考试。另:下次更新是周六晚8点。这次在重磅推荐,随榜更新1w。 所以下周基本隔日更新。我的微博账号:一不小心开了个养鸡场。更新进度会在这里通知。感兴趣的可以找我玩耍。我争取多存稿,然后日更。谢谢留言的小伙伴们,爱你们。给你们发红包,可是有些小伙伴好像没有注册账号都发不了,嘤嘤嘤。能发的都发了,收到了吗?今天话有点多。 第20章 上午十一点左右,一行人到达镇上。 司机老李是当地人,领着他们去了镇上的一家旅馆。他把车停在旅馆门前, “这是咱镇上最好的了!” 旅馆不大。正对玻璃门的白墙上贴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顾客至上。玻璃门左边是前台,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正低头玩着手机。 方令越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 姑娘看到他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惊艳。放下手机,立即扯出一抹笑。那笑容简直可以媲美电视台主播。 等方令越走近些了,她热情地问道: “先生住店吗?” 方令越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递给她, “恩。” 姑娘笑得愈发灿烂。她看了看方令越身后的卫鱼等人,又问道: “请问先生需要几间房?” 方令越顿了顿,说: “三间。一间单人,两间双人。” 卫鱼闻言,不好意思地推辞道: “方老师,你不用特意······”她的话完没说还,手中已经被强行塞进一张房卡。 唯一的一张房卡,另两间房使用的都是钥匙。 卫鱼将房卡揣进衣兜里,赶紧跟上前面的方令越。 倒是在他们身后的徐志宇思考着,司机在镇上有房,他们四个人何必用三间房。空出来的一间房给谁? 难道,他是打算自己住一间? 老李在旅馆外面等他们。等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后,老李带着他们去了旅馆附近的一家菜馆。桌上的菜都是地道的重庆菜,他们四个都是外地人而且都吃不了辣。 老李吃得尽兴,饭罢问道: “你们要去的那个村什么都没有,你们去做什么?” 老刘喝了一点酒,酒意上头,拍着包说: “去采访。” 老李放下筷子, “你们是记者?” 老刘点头。 徐志宇经过上次的经历,尤其讨厌别人问这个问题。 徐志宇: “怎么,知道我们是记者是不是就不欢迎了?” 他说完,被老刘横了几眼。 老李倒是什么都没说,只嘿嘿地笑。 采访对象住在距离珍溪镇不远的小村里。说不远,是因为老李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坐他的车只要半个小时。 一路虽然颠簸,总算平安无事地到达了目的地。 老刘从后备箱拿出器材背包时对老李说: “你是当地人,按理说应该知道那件事才对啊?” 老李笑, “事情发生时,我刚好在外地打工。知道是一回事,解又是一回事了。”他将头伸出窗外,观察了下前方路况,又说: “我在这里等你们,后面的路你们得问别人了。” 老刘领着徐志宇和卫鱼去道谢。徐志宇一脸不愿意。 老李也有些不好意思, “谢什么,我只是领了钱干该干的事而已!” 他们说话的时候,方令越就背手站在路边。老刘走到方令越面前。 “对面有房子,应该有人。” 方令越: “恩。” 那屋子在马路对面。 老刘走进了才看清那是间小卖部。他站在窗口往里看,屋子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 老刘敲了敲窗说: “老太,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刘雪家在哪里不?” 老太听到声音,转过头回答道: “哪个刘雪?那个捅死自己对象的那个?” 老刘年轻时在重庆待过一段时间。虽然不会说重庆话,但是却能听懂一二。他点头。 第38章 老太从屋子里走出来,指着前方说: “顺着这条道直走,第一个岔路口左转。走到底,房子最破的就是他们家。” 她说完,打量着老刘。 “她在监狱里呢,家里只有一个小娃娃。你们要去监狱才能找到她。” 老刘笑笑说: “我们来看看孩子。谢谢您了啊!” 老太没再说什么,回到里屋坐下。 方令越站在小卖部前,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五十块。 “买烟。” 老太脸上立马有了笑意,赶紧从里屋的货柜里拿出一包最贵的烟递给方令越。 方令越一手拿着散钱和烟盒。等走得远了,他把那包烟给了老刘。 老刘接过, “你买烟做什么?” 方令越: “不抽还给我。” 老刘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没说话。吸上一口后,眼睛眯着回味了很久。 徐志宇和卫鱼走在两人身后。徐志宇见老刘背着包不方便,上前要去帮忙。 老刘护着包说: “这可不能给你,弄坏了,你跟我都完了。” 徐志宇瘪嘴: “我又不是不会用。” 老刘抖掉多余的烟灰,解释道: “你会不会用跟我没关系。这些设备是我的命根子。你想要帮我拿,就是想要我的命。我的命可不能随便给你,你说是不是?” 徐志宇一直以为老刘是那种不太正经地中年男人,现在却越发觉得他罗里吧嗦地像个中年妇女。 他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有要帮忙的心思。 卫鱼看出他的失落,安慰道: “刘老师自有他的道理。” 徐志宇正郁闷着,谁的话也听不进。反倒是气呼呼地嘀咕: “你就是老好人。别人做什么都有道理。” 卫鱼: “······不是这个意思。” 卫鱼从小就不会跟人打交道,也因此得罪过许多人。上了高中后,便愈发的内向。好不容易在工作之后遇到徐志宇,把她当朋友,没想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她有些郁闷,便更加的沉默。 按照老太指的路经过一段泥泞小路后,眼前出现三间瓦房。 房子是土房,屋顶的瓦片七零八碎。房前用土堆垒了两个墩子,用竹子做的门。门前长着半米高的杂草。 徐志宇看着眼前的场景眉头紧蹙。 他从小丰衣足食,像这种教科书般的贫穷地方还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亲眼看到。 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两手并用扒开杂草走进院子。 院里有一只骨瘦如柴的黑狗。一看见陌生人就一个劲地狂吠。叫声吵醒了主人。从里屋里走出一个男孩。 很瘦,个子矮矮的。 就是他了,他们要找寻的人。杀夫藏尸案凶犯与被害者唯一的孩子。 男孩盯着方令越,疑惑地问: “你们找谁?” 方令越走上前。即使男孩站在不矮的台阶上仍旧比他矮了很多。 方令越: “我们来找你。” 男孩盯着方令越的眼睛,许久,他移开视线后拍拍身上的灰说: “你是记者?” 方令越: “恩。” 男孩的眼眸暗下去。他低着头,喃喃道: “你们来找她?她不在这里,她在里面。你们找错地方了。” 方令越站在原地没动,俯视男孩。 “我们来找你。” 男孩眼神放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们找我做什么?想要知道她怎么进去的还是想要解她是怎么杀死我爸的?” 方令越没说话。男孩又继续说: “你们找我也没有用。她杀死我爸的时候,我在学校。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走吧!” 气氛有些尴尬。 徐志宇附在老刘耳边,低声地问: “他一向这么直接?” 老刘示意他噤声, “你看到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徐志宇讪讪地没再继续问下去。 男孩虽然不理会方令越,却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张凳子放在方令越脚边。方令越竟也没有拒绝。 那张凳子很小,他坐下去显得有些滑稽。方令越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话。 “我们聊聊?” 男孩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黑狗。答非所问道: “小黑,他们都这样叫我。就像它一样。”他伸手指着险些被他打中的小狗。 “我跟它一样。” 方令越认真听他说着,男孩不说话时他便主动引导。 “我们不找她。找你。” 男孩靠在斑驳的土墙上,问: “你找我做什么?” 方令越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以此安抚他的情绪。 “吃饭了吗?” 男孩摇头,又问: “你到底找我做什么?”他似乎警戒心很强,虽然一直在说话,却绝不透露一丝半点切身信息。 方令越手指着身后的老刘说: “他可以带你去见她。” 听到这句话,男孩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嘶吼道: “谁要去见她,才不要见她!你们都是坏人,为什么来找我!走,你们走!” 方令越站起来,站在男孩身边。 “你不想她?” 男孩咬着嘴唇不说话。 方令越: “以后都见不到了,也不去?” 男孩似乎有些犹豫,哽咽着说: “······不去,见不到更好,死了更好!” 方令越从包里抽出一根烟。 “最后一面。想清楚,去或不去。” 第39章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靠墙站着。身体慢慢地往下滑。 方令越走得远了,坐在院中一棵树下的石板上。因为朝露,那石板又湿又凉。 卫鱼盯着男孩看了很久,转头问老刘。 “他妈妈要被执行死刑吗?” 老刘摇头, “肺癌晚期。” 卫鱼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徐志宇似乎也震惊到了, “为什么要告诉他,他还这么小?” 老刘: “知道这期节目叫什么吗?” 老刘把摄像机对着男孩的侧脸。他的手一如往常的有力。镜头扫到男孩低垂的头,即使隔着镜头也能够体会得到此刻他的绝望无助以及挣扎。 老刘上一次来重庆,也是因为这件案子。那时,刘雪在法庭上说过一句话。 “让我最后见他一面。” 这句话曾引起社会的极大关注。 谁曾想,法律给了她重新做人的机会。她仍旧不能重新来过。 老刘移开镜头,将摄像机对着身后萧条的土房,并给了院中那条黑色小狗一张特写。 他慢条斯理地说: “叫‘最后一面’。” 方令越试图点燃那只烟,因为有风几次尝试都无果。后来他侧过身体,并用手挡在火光之前。 烟总算点燃。 他抽得及慢。每吸一口,都会停顿很久。似乎是在沉思又像只是一种习惯性地沉默。烟灰落在脚下的草叶上,又马上落进黑色的泥土之中。 男孩始终没有说话。他抬头望着天,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涸。 一支烟的时间。 方令越站起身,走到老刘身边。 “回去。” 徐志宇: “不采访了吗?” 方令越: “明天来。” 老刘一边检查拍到的画面一边说: “拍到几个好镜头,说不定能用上。” 四个人走出了院子。 老刘最后将镜头对准男孩孤单瘦弱的背影。 他站在枯黄的青草之上,头顶是带着一丝蓝色的天空。 无声,胜有声。 因为是随榜更新的原因,下次更新是周二。最近有些卡文,更新不会断,只是缓慢。爱我,抱紧我。 第21章 回到镇上,四个人胡乱吃了些。回到旅馆后,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方令越和老刘因为要编辑下午拍摄的带子以及商议之后的采访方案,所以仍旧住一起。 徐志宇躺在床上,双臂背在脑后。他一抬头,就能看到身旁空余出来的床位。也就是这时候,徐志宇才恍然醒悟。 之前,倒是自己误会他了。 第二日,一行人踩着清晨的朝露,早早地就来到了被采访者的家。 院子里那条小黑狗,仍旧和昨日一般,永不停歇地吠叫。它拼命地想要挣脱脖子上束缚着它的铁链,却是枉然。 一行四人都站在院子里。从房子不高的烟囱里冒出滚滚灰黑色的烟雾。 男孩在做早饭。 他或许猜到了来找他的是谁,所以即使狗吠声不停且愈发地激烈,他也没有出现。 老刘拿出设备,对一旁的方令越说: “拍吗?” 方令越收回视线, “拍。”他说完,走进了厨房。徐志宇和卫鱼在他身后跟着。 果不其然,男孩确实在厨房。 他好像遇到了麻烦。整个身体呈弓状,头低着。他手上拿着一根四分之一都被烧焦的木头,嘴对着灶膛,呼呼地吹。 他天生皮肤黑,现在因为过分用力,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嘴边渗出几颗汗珠。 他似乎并不在意有人在场,既不理会他们也不说话,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方令越走到男孩的身边,夺过他手里的木头。 男孩: “你干什么?”他说这话时,虽然是质问,却显然比昨日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徐志宇心想,今天一定能成。 为了不引起男孩的抵触情绪,老刘站在厨房门口,只将镜头拉近些。镜头里没有方令越,只有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孩。 男孩: “不用你来,我自己做。” 方令越视若罔闻,他自顾自地做着,甚至忘记挽起衣袖。 他个子真的太高了,以至于弯腰时显得有些奇怪。只是他一脸专注的表情,却让人不容忽视。 卫鱼看得出神。 几分钟后,方令越抬起头。 “好了。”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羞怯。 “······谢谢。” 方令越让开位置,男孩抓起一把枯草塞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上。 男孩: “你们为什么还要来?” 方令越的双手都蘸上了黑色的污渍。他翻动衣兜,晃了晃神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随手带纸巾的习惯。 他十指交错, “你知道。” 男孩突然有些慌张,却仍旧假装镇定。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方令越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卫鱼却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他的双手好看极了,远远地看上去,甚至还透着淡淡的光泽。 宽厚,温暖。 他的手中一定握着另一个太阳,卫鱼心想。 卫鱼摸摸衣兜,从包里拿出整包纸巾。她撕开纸巾的包装,拿着它走到方令越左侧靠后的位置。 “方老师,纸。” 第40章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纸巾。原本被撕开的包装,不知何时已经自行黏贴在一起。 他一边撕开纸巾开口一边说: “你很清楚我们是做什么的,又是为什么来找你的。” 方令越抽出一张纸后,将纸巾揣进了自己的包里。他今天穿了一件通体黑色的休闲西装,包不大。装了那一包纸后,更是鼓鼓的。 卫鱼盯着方令越衣兜突出的地方,最后什么也没说退下去。反倒是在他们身后扛着摄像机的老刘噗呲地冒出几声笑。 从方令越说完那句话后,男孩就拒绝再作任何回答。 从灶膛里传出噼里啪啦的柴火声。男孩打开锅盖,从锅里升腾起一股烟雾,他闭了闭眼。 他拿起一边的锅铲,因为个矮,必须踮起脚尖才能搅动锅里的食物。之后,他将食物盛进了一只边角有几个破口的白色瓷碗里。 瓷壁上那个红色的“喜”字已经被磨得看不太清。 男孩熄了火,扫干净厨房后才开始吃饭。 他吃饭的地方就在刚才煮饭的地方。站着,手里端着同样破了口的碗。 徐志宇皱了皱眉。他刚才因为好奇,探究似的往男孩的碗里望。那是他绝对叫不出名字的食物,他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给人吃的。 徐志宇: “你就吃这些?” 男孩夹起碗里的菜后和着米饭一起吃下。等吃完那一口饭菜后,才回答道: “恩。” 徐志宇的话并没有影响他的食欲,他仍旧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吃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停下筷子,不紧不慢地穿过徐志宇和卫鱼。老刘因为站在门口,恰好能够看到。 他将镜头对着院子,调整好焦距后,透过镜头看到男孩蹲在小黑狗身边嘟嘟囔囔着什么。说完,他拍了拍它的肚子,小狗显然很激动,尾巴摇得厉害。 男孩再次回到厨房时,手里多了一只碗。 脏脏的,边上还沾着一些土和毛发的混合物。 男孩就着锅铲,从锅里舀了一勺食物,又从饭盆里舀出一大坨米饭。他用自己吃饭的筷子的另一头搅动了一下后,又不紧不慢地端着碗走了出去。 徐志宇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他趴在墙角,胃里一阵恶心。原本就不多的早饭更是翻江倒海地蹿拥在喉咙口。 卫鱼走过去,试图拍拍徐志宇的肩。 徐志宇伸出一只手,阻止她的动作。嘴里单单溢出一个“别”字就难受地说不出第二个字。 他本来不想要这样的,真的,他绝不是真心的。而是,真的太冲击了。 男孩再回来时,很自然地拿起先前那双筷子继续吃自己的饭。他扫到徐志宇,问方令越: “他怎么了?” 方令越: “晕车。” 男孩又抬头看了看徐志宇,收回视线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吃饭的时候,方令越就站在一边,双手交叉垂在胸前,眼睛虽然闭着却保持着平视前方的姿势。 男孩洗好碗后,站在水池边。沉默中他叹出一口气,他扫视了一遍厨房后,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可以看出,他在挣扎。 “我,我知道,什么都知道。那天我并没有去学校。” 徐志宇愣在原地。而方令越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老刘的镜头从始至终都对准着男孩。 “那天,我本来是要去学校的。他们在吵架,他们从前不这样的。我以为,我以为他们只是吵着玩的。”男孩顿了顿,眉头蹙在一起。 卫鱼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某个瞬间,感觉自己好想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和男孩一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所不同的是,男孩直面是的亲人之间的杀戮。而卫鱼必须承受的是,飞来横祸。 “等我反应回来的时候,我爸流了好多血。很多,很多。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了。”男孩用双手捂住脸,开始抽泣。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停止继续诉说着这么久以来他独自承受着的没有人能感同身后的悲痛。 “如果,如果我大一点,他们就不会出事。我知道他们感情不好,我爸打她,她,我妈,我妈身体不好。他们都要死了,我一个人。如果那个时候我再大一些,力气再多一些,如果我没有看见。他们都死了,都要死了。” 男孩突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哭,木讷地盯着脚下的灰色地面。双手握成拳头,耷拉在身侧。 卫鱼心里难受,那种感觉好想马上就要满溢出来了。却又被裹挟住,不断增大直到变成深不可测的黑洞。 那被裹住的是她选择性遗忘的过去,以及很久未曾碰触的回忆。 卫鱼走到男孩身边,手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从指尖都泛着冰凉的气息。 卫鱼虽然为人有些呆傻,说话也不讨喜,行为甚至不被人理解。但是,或许此刻只有她知道。 不管是她还是他,他们都不需要安慰。 方令越睁开眼,看着这一幕。 他的手贴附在衣包外,手背和手指上都还粘着污渍。其实那些黏在手指上的灰,纸巾根本擦不掉。唯有用水,才能洗净。 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扬,眼神深邃,眼底却平静如海。 有那么几分钟,徐志宇带着一种审视的态度凝视着卫鱼。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他却想不出是什么。 第41章 或许,这个从来没有记住过他的女孩从一开始就是与众不同的。 有那么一会儿,空气都好像被凝滞住了。 老刘的镜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充斥着卫鱼的身影,他不舍得拉开镜头,但是却一遍遍提醒自己,这是一场采访,而卫鱼现在所做的,极有可能被业内人士误认为是一场秀。 良久,男孩抬头望着卫鱼, “谢谢。” 卫鱼收回自己的手,想要从包里掏出纸巾才想起那包纸在方令越那里。她就着衣袖,想替男孩擦去睫毛上的泪珠。 卫鱼: “不哭。” 男孩愣愣地忘记避开她的手。 卫鱼没有多想,擦干净男孩的泪水后就自行退场了。她极有自知之明,刚才情绪一上来,倒是逾矩了。 男孩想了想,怯怯地问方令越: “你会带我去吗?” 方令越: “嗯。” 男孩: “要是,她,我妈不愿意呢?” 方令越: “不会。” 男孩有些惊讶, “真的吗?” 方令越点头。 男孩又问: “他们都会去?”他特意指了指卫鱼。 方令越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把玩着那包纸巾。 “我们一起去。” 或许是释放了长久以来的压力,男孩变得话多。 “我可以带小黑去吗?那是她的狗,她要负责的。” 方令越不厌其烦地回答: “可以。” 男孩终于不再说话了,他抬头仰视着厨屋顶。 那是老旧的木质结构,木头和木头之间甚至还挂着蜘蛛结的网。 镜头给了男孩一个特写。 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淡淡的,那么让人心疼。 久违的更新,红包大家都收到了吗?下次更新是周四晚上八点,谢谢你的等待和爱,木马 第22章 男孩低下头,问站在他身后的方令越: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她?” 方令越: “现在。” 老刘放下摄像机,先扯出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后,才说道: “咱们先去镇上吃饭,吃完饭就去市里,保准明天之前让你见到妈妈。” 男孩似乎很抵触“妈妈”这个称谓,他鲜少使用这个词语,而是用“她”来代替。即使如此,他眼中仍旧浮现出一抹难能可贵地喜悦。只是很快就被更深的阴翳覆盖。 直到车子开出小村,男孩始终凝视着后方,家的方向。 车子开到珍溪镇后,男孩留在车上,而其余人则去旅馆收拾行李。 卫鱼收拾得快,于是先去车上。司机去买烟了,车上只剩两人一狗。 男孩从上至下打量着卫鱼,卫鱼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跟我一样。” 卫鱼: “恩?” 男孩没有解释,又说: “我们是一类人。”他说完,手指着车窗。 “他不一样。” 卫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车外的人。车窗外的世界是一片黑色,她向前探了探身体。 当“方老师”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她的大脑皮层时,卫鱼被吓了一跳。医生曾经断言,她这一生,永远也不会记住自己和别人的脸。 方令越敲了敲车窗, “下车。” 卫鱼: “嗯?” 方令越放下手, “吃饭。” 卫鱼收回疑惑,要去拉男孩的手。男孩本能地避开。他一动,怀里的小狗就睁开睡眼盯着卫鱼。 方令越瞥了男孩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跟她下车。” 卫鱼再去拉男孩的手时,他顺从地任由她牵着。但是仅限于衣服。 仍旧是地道的重庆菜。 男孩吃得不多,而且他绝对不会去夹离自己很远的菜。徐志宇几次三番地给他夹菜,他不拒绝也不会道谢。 对徐志宇而言,这顿饭吃得很压抑。 这些天以来,他过得一点也不好。自从遇到了男孩,他的世界仿佛都被黑色笼罩了。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无助的感觉。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想到社会上更多的像男孩这样的存在。 徐志宇想要对他好,哪怕多给他夹一筷菜。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行为对男孩而言是另一种伤害。 吃过饭,老刘开车送他们去坐大巴。 徐志宇主动要求跟男孩坐在一起。他毫不避讳地对男孩说: “一会儿到了市区,我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男孩摇头拒绝。 徐志宇: “穿着新衣服,然后去见她,不好吗?” 男孩连头都不惜得摇了。 老刘向来喜欢打圆场, “小徐,你这就不懂了吧?新衣服硌肉,还是穿习惯的衣服好!” 徐志宇没说话。 所谓的关心则乱,大概就是如此。 徐志宇曾经发过誓,再也不坐大巴。但是他们的行程总是存在变化,这就意味着他只能坐大巴。刚才的失落和尴尬,在上车后就反应成了严重的晕车。 这一次,他是真的说不出话了。 卫鱼和男孩坐在一起。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着。车子启动时,她把手机递给男孩。 男孩扫了一眼屏幕后,撩开窗帘,仰视着天空。 到重庆还要很久,卫鱼没多想,闭目养神。她闭上眼睛的时候,男孩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徐志宇的晕车反应很大。等到了市区,他已经虚弱到头昏眼花,四肢无力。 第42章 无奈,他被安排在酒店休息,而剩下的采访或许也无法再跟进。 是老刘把徐志宇扶到酒店的。临走前,他颇有深意地对徐志宇说: “小徐,语言是一门艺术,可以让人喜悦,也可以将人推下悬崖。你身体不舒服,我本来不该讲这些的。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徐志宇倒在床上,隐隐约约听到了老刘的话。脑袋里断断续续地闪过从入职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头越发的胀痛。 他一拳无力地捶打在枕头上。 从市区坐车大概二十分钟到达那个地方。 探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很多地方不允许除亲属外的人探监。他们能得到允许,已经是万幸。 从大门进去后,要通过很多的关卡,并且接受各种检查。 一路上,男孩都紧紧跟随着方令越。从他紧抿着的双唇更是可以看出他的紧张。 最后来到的地方,跟所有电影里描述的样子几乎没有差异。只是更多了几分肃穆和死寂。 男孩突然攥住方令越的手,方令越任由他攥着。或许是环境的作用,他脸上的表情比平时更冷了。 他带着男孩走到一个角落。 “站在这里,不要动。”男孩松开手,眼睛里满是不安。 方令越: “卫鱼,过来。” 卫鱼闻言,立刻走了过去。 方令越: “陪他,不要乱走。” 卫鱼: “嗯。” 卫鱼主动握住男孩的手,他的手心冒出很多冷汗。 卫鱼: “她一定很想你。” 男孩的后背紧贴着墙壁,他双眼盯着前方的铁门,喃喃道: “没有用的。” 卫鱼握着他的手使了些力。 当刘雪出现在门口时,有那么几分钟卫鱼好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拷着,脚上带着脚镣。看到方令越时,她惨白的脸笑了笑。 狱警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出去时带上了门。 “有烟吗?”她说完,又笑了笑。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后从铁窗的缝隙里递进去。 她接过烟,低下头。将嘴凑到烟嘴处,闭着眼吸了一口。抬头时,烟圈从她的嘴里奔出,四下弥散。 “好烟。”说时,她又吸了第二口。 方令越: “你以前不抽烟。” 她舍不得浪费一口,半支烟后才回答: “上次你来的时候不抽。刚染上的。”说话时,漏出几声低微的咳嗽。 方令越笑, “他们也抽?” 她知道方令越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也跟着笑。 “也抽。有的时候还跟我们一起抽。烟是个好东西啊!以前要是会抽,估计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她笑得有些牵强,咳嗽愈发剧烈。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而她在沉默的时候,将剩下的半支烟也抽得干干净净。 “谢谢。” 方令越点头。 她四下张望, “他来了吗?” 方令越: “嗯。” 刘雪先前的微笑里掺杂了些许慌张。她企图拍掉身上的烟灰,手却被固定在一个极小的活动范围内。 “你早告诉我他会来,我就不抽了。” 方令越站起身后,示意老刘打开摄像机。他走到男孩身旁,说: “过去吧!” 男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令越: “只有三十分钟。” 男孩仍旧无动于衷。 卫鱼松开他的手,鼓励道: “去吧,她就在那里。” 终于,男孩动了动。 一步,一步。 他坐在先前方令越坐过的椅子上。 当男孩出现在刘雪的眼前时,她开始语无伦次, “鹏鹏,我是妈妈。妈妈在这里。是他们带你来的吗?你坐!椅子有点硬,你坐!” 男孩始终低着头。 她情绪激动, “你吃饭了吗?外面冷不,你多穿一点!” 男孩半天挤出一句话, “不要你管。” 她的所有喜悦都降到了冰点,眼神涣散。好几分钟后,她才缓过劲来。 “是妈妈错了。鹏鹏,让妈妈看看你。就一眼,行吗?” 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男孩虽然不说话,甚至看上去极其不乐意,还是抬起头任由她看着。她眼神急切,就害怕错过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嘤嘤地抽泣,眼眶被染红,泪水像永远不会停止的瓢泼大雨。 “是妈妈对不起你,这辈子我还不了你,下辈子不要再做妈妈的儿子了。鹏鹏,对不起。” 男孩隐忍着,不说话。 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充满歉意的,无可奈何的,可能会变成最后的发泄的。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对不起,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以后千万要做个好人。鹏鹏,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抱歉,不能陪你长大了······” 方令越看着那只抓着他衣袖的小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那只手的主人面对着墙,一声不吭。 最后的时间里,刘雪终于不再说话,她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面前自己的儿子。 狱警掐着时间走了进来。 方令越往前走一步,卫鱼就跟着他的脚步往前面跨出一步。她忘记放手,而方令越似乎也忘记了让她松手。 第43章 等卫鱼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带着站在了窗前。她松开手,两只手握在一起。 刘雪被狱警带走前,对方令越说: “谢谢。” 方令越拿出整包烟,递进去。刘雪摇摇头, “不抽了,没时间了。” 刘雪的身体是一年前开始出问题的。她咳嗽得厉害,自己不在意,却是狱警留了心。后来情况急转直下,不止咳嗽连嗓子也变得喑哑。 肺癌晚期,她或许挨不到抽完一包二十支装的香烟。 刘雪被带走了。 那道敞开的门被重新上好了锁。 男孩终于抬起头,他早就泪湿了眼眶。脸上挂着泪痕,睫毛上的泪珠摇摇欲坠。 他望着方令越,企图从他那里获取想要的答案。 泪水从眼眶滑落,声音低低的。 “为什么?” 方:下次更新是什么时候? 卫:作者说是周六晚上八点。 方:哦。过来。 卫:嗯? 方:奖励。 第23章 此刻,放任或许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好的答案。 那些从未曾向旁人倾诉过的心绪,以及从不曾表露过的情绪,或许只有眼泪可以了解。 走出那个地方,已近黄昏。 男孩独自走在最前面。晚风扬起的时候,他单薄得似乎连影子都会被一同刮走。 回到酒店,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老刘给徐志宇打电话,一起去吃饭。 徐志宇抱着狗出现在酒店大厅时,头发乱乱的,眼窝凹陷。 看到众人后,他咧开嘴尴尬地笑了笑。在触及到男孩的视线时,这笑就凝结在嘴角不上不下,滑稽极了。 小狗在徐志宇怀里不安分地乱动,企图挣脱开他的双手。徐志宇抱紧它,走到男孩面前。 “那个,你的······” 他话完没有说还,小狗已经自行跳开了他的怀抱。 男孩: “谢谢。” 对于男孩,徐志宇是心怀有愧的。尤其在听了他的这句话后,便越发地局促。 徐志宇: “呵呵,不用谢。它很听话······” 再说下去,似乎会更加无力。徐志宇讪讪地闭上了嘴。 饭店选在离酒店不远的粤菜馆。他们应该算是少数来到重庆却不吃火锅的人。 只是这菜上桌后,有些差强人意。原本是偏甜淡口味的粤菜变成了不知是粤菜还是重庆菜的四不像。 更奇怪是的,服务生在上完所有菜后,还端上来一盘红彤彤的辣椒。 方令越指着那一盘辣椒, “你弄错了。” 服务生笑, “先生,这是本店赠送给每桌顾客的小菜。重庆朝天辣。” 老刘凑上来,说: “你们粤菜馆还做重庆菜哦?” 服务生继续笑, “入乡随俗嘛!” 虽然菜品不合心意,或许是舟车劳顿,即使是最挑嘴的徐志宇也竟意外地没有嫌弃。只是那盘赠送的辣椒碎,没有人动过筷子。 饭间,老刘提到关于明天送男孩回珍溪镇的事情。徐志宇放下筷子镇重其事地表示: “这事包在我手上。” 老刘笑道: “小徐,你还是算了。最后还不知道是你送人回家,还是你被人送回老家!”他说完,自己觉得好笑,旁若无人地笑起来。 卫鱼也笑,她抬头时余光瞥到坐在她对面的方令越。 他在笑,浅浅的,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面孔遗忘症患者分为两种。一者,记不住他人的脸;二者,对他人的脸型失去辨认能力。 卫鱼属于前者。但这并不表示,她无法分辨表情。 很多时候,她都比一般人更敏锐。只是那些被捕捉到的细节无法在她的脑中形成记忆。 卫鱼端起手边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她不得不承认,方老师实在是魅力强大。 还好,她记不住。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她这般想,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又感觉有些遗憾。 这样的笑容,不知将来会被谁铭记在心。 卫鱼心不在焉地夹起一块菜,往嘴里送。徐志宇坐在卫鱼身边,刚好看到她的动作。 徐志宇: “小鱼儿,别吃!”他的话引着老刘和男孩都齐齐看向卫鱼。 卫鱼后知后觉,可菜已经送进嘴里。她看向徐志宇, “怎么了?” 徐志宇好奇地问: “你没感觉不舒服吗?” 卫鱼想想说, “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从接手送奶工的工作后,运动量增加,身体似乎比上学那会儿还要好。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身体里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热意。 徐志宇瞪大眼睛, “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 卫鱼摇摇头。 徐志宇: “它。” 卫鱼顺着徐志宇的手看去,默了。 刚才那股热意也随之彻底苏醒。它们肆意翻滚着,在她的体内攻城略地。最后终于占领了她的口腔和鼻子。那种感觉就好像被细密的针头碾压过后又遭烈火炙烤一般。 很快,卫鱼的整张脸都像浸泡在汗水里一般。而鼻头更是被辣意渲染成深红色。 滑稽又可怜。 离他们桌子不远处,就放置着饮水机。徐志宇赶紧去端了杯凉水过来。卫鱼接过水,感激地多看了徐志宇一眼。感谢的话已经来不及说。 舌尖在触及到凉水后,得到了安宁。卫鱼端着水,舍不得松手了。她多想一直这样浸泡在水里。 第44章 可惜安宁太短暂。不多时,下一波更加汹涌澎湃的浪潮紧接着袭来。 卫鱼被辣到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她睫毛上挂满了细密的泪珠,和额头上的汗水混作一体。 徐志宇还要去接水,被一双小手制止。 徐志宇看向男孩。 男孩: “喝了凉水更辣。” 徐志宇: “······我去接热水,”他看向卫鱼, “小鱼儿,你再忍一会儿。” 卫鱼口齿不清地回答: “唔用了,唔痣其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她说完已经无济于事,因为徐志宇早先一步离开座位。 老刘在一边只看着都难受, “小卫啊,你要不吃点菜垫吧垫吧?” 卫鱼笑得很勉强, “唔用了······” (不用了) 老刘端起自己的半杯水, “要不,你将就先喝我的?” 卫鱼捋直舌头后,推辞道: “刘老师,你喝。” 老刘也觉得不妥,没有强求。 男孩和方令越坐在一起。他看向方令越,视线在他脸上扫视了一番后,落在他面前的水杯上。 满满的一杯,杯口上方还漂浮着淡淡的白雾。 从卫鱼的位置可以看到饮水机,白色的机器前站着两三个人。她心想,再忍忍就好。 “给。” 男孩伸长手,将水杯递向卫鱼。 卫鱼: “你喝,我不用。” 男孩: “不是我的。” 卫鱼: “嗯?” 男孩往前探了探身体, “给你。” 卫鱼接过水杯,听到男孩说: “他的。”他的手指着身旁的方令越。 卫鱼: “······” 卫鱼怎么敢喝,连端着都感觉是大不敬。 “方老师······”她一下子想不起接着应该说什么才不至于更尴尬。 方令越抬眸, “嗯?” 卫鱼把水杯往前送了送, “我没喝······”完璧归赵,你看怎么样。 方令越站起身,不看卫鱼,也不说话,就这样离开了座位。 卫鱼低下头,水面就印出她不清晰的脸。她看着这杯水出神。 这个季节的重庆,饭店里还开着冷气。她明明不冷,却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颤。 徐志宇端着热水回来时,注意到卫鱼手中多出来的水杯。 徐志宇: “小鱼儿,喝这个,不要喝那个冷的了。” 徐志宇将水杯递向卫鱼,卫鱼轻手轻脚地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指尖依稀可以感受到来自它的余温,不冷也不热。 喝水前,卫鱼还不忘道谢: “谢谢你,徐志宇。” 徐志宇大而化之道: “咱俩谁跟谁!”他抬头去看卫鱼时,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他。徐志宇疑惑地看向男孩,男孩却并没有在看他。他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热水下肚,卫鱼总算好受了些。胃里的烧灼感也渐渐退去。卫鱼将徐志宇给她的水放在右手边,自己先前用过的杯子放在左手边。 方令越的水杯在两杯水之间,离左手更近一些的位置。 卫鱼暗暗想,这样就不会弄错了。 方老师的杯子是离心脏最近的。 粤菜馆门前,人头攒动。 方令越站在门前,有些烦躁。他掏出烟盒,又重新揣回包里。 风不大,迎面扑向他时,夹杂着各种类似于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 方令越掏出手机凝神看了看。片刻后,他复又走进餐厅。 十分钟,够她喝下一杯100cc的水了。 老刘最先看到方令越, “方记者,这里!” 方令越坐下后,老刘又说: “明天就咱俩送小鹏吧,让小同志们好好放松放松。” 方令越没有异议,嗯了一声。 虽然被老刘嘲笑过,徐志宇还是没有放弃之前的打算。 “方主任,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得不到回答,徐志宇情绪有些激烈, “你们放心,我不会拖后腿。” 方令越语气坚决, “你留下。” 老刘给徐志宇递去眼神, “小徐,去不去都没关系。你身体特殊。” 徐志宇颓丧地瘫坐在木椅上,他低喃道: “我只是想多做一些······” 老刘安慰他, “小徐,你跟小卫在市区也不是没有任务。咱们这次是坐火车回去。比不得飞机。你跟小卫去买点吃的,准备准备······” 原本在一旁沉默着的男孩似乎看不下去他们的喋喋不休,说道: “我自己回去。” 老刘, “这怎么行,不行,太危险了!” 男孩语气坚定, “不用你们送。” 方令越正对卫鱼,只淡淡地一瞥就能看到她面前那三杯排列整齐的水杯。他盯着水杯,开口时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你别无他选。” 男孩抿紧嘴唇,沉默。 片刻后。 “她。” 男孩的手指指着卫鱼。接着又看向方令越,说, “她和你。” 方令越面色不改,倒是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男孩: “我只要你和她送。” 卫鱼瞄一眼方令越,她不敢直视他,视线只停留在他的左肩上。 “方老师,我可以的。” 方令越并不看卫鱼,而是盯着她面前的水杯。 他抬头, “水。” 卫鱼反应了许久,才迟钝地端起水杯。她把水递给方令越时,怯怯地说: “满的。” 第45章 方令越端着水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平常。 有那么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老刘向来擅长活络气氛,他笑着说: “那就按照小鹏的意思来吧,明天就我和小徐留下来!” 徐志宇看上去有些丧气,他站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他没走多久,老刘跟了上去。 只剩方令越,卫鱼和男孩。以及那条不谙世事的小狗。 方令越面前那杯水已经去了一半。 卫鱼偷偷地看向方令越,视线刚触及到他的鼻翼。两个人的视线陡然地在空中化作两条相接的平行线。 卫鱼就好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方令越直直地盯着卫鱼。 “冷的。” 卫鱼愣住。 方老师在笑。 方:隔日更。 卫:为什么? 方:不知道,作者作的。 卫:哦。 方:被子湿了。 卫: ······ 方:水洒在上面了。 卫: ······哦 第24章 只一瞬,卫鱼就迅速地抽开视线。她端起水杯抿了好几口,期间忍不住又悄悄地多看了方令越几眼。 方令越上身朝后倾,背脊紧贴椅背,头微微低垂。他右手随意地挂在椅子上,而左手握着金属打火机。空气里不时会传出打火轮摩擦时的沙沙声。 卫鱼艰难地咽下一口水,心想:方老师,有毒。 她正独自尴尬着,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等人走近,卫鱼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仔细打量了许久才分辨出是徐志宇和老刘。 让她疑惑的是,不知何时,徐志宇的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 徐志宇和老刘一左一右地站着。 老刘: “明天事情多,咱们早点回酒店休息吧?方记者觉得呢?” 啪嗒一声,方令越关上了打火机的盖子。把打火机揣回包后,他说: “嗯。” 方令越去埋单,其他人在门口等待。 卫鱼从包里摸出纸巾。徐志宇就站在她的左前方。她往前迈出一步,走到徐志宇身旁。 卫鱼: “徐志宇。” 徐志宇转过头,卫鱼被吓了一跳。他看上去落寞极了。 卫鱼把纸巾递到徐志宇面前, “擦擦。” “谢谢。”徐志宇接过纸巾,握在手里。 卫鱼: “会感冒的。”感冒的话,会很难受。 徐志宇木讷地抬起手,眼睛盯着纸巾。而后将纸巾贴在脸上,从额头慢慢移动到下颌。然而他擦完一遍后,又会有新的水珠从发端滴落在皮肤上。 卫鱼抽出第二张纸巾。 徐志宇想都没想就用纸巾擦头发,结果头发上黏满了白色纸屑。他不自知,卫鱼踮起脚尖,手指着他的头发, “这里,脏的。” 他们离得太近。徐志宇都能听到卫鱼细密而低缓地呼吸声。他忘记了手上的动作,稍低下头望进卫鱼的眼中。 她黑色的眼眸里,不带丝毫杂念,平静地好像是一湖安详的水。 卫鱼后知后觉地往后退去一大步。只这一步,就和身后的人撞在了一起。 对方悄然地收回支撑住卫鱼后腰的手。 卫鱼慌张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来者是何人,就听到对方说: “你到底有多蠢?” 卫鱼: “······对不起。” 徐志宇咬紧牙,走上去拽住卫鱼的手。卫鱼错愕地注视着自己被拽住的手,腾的一下脸红了。 徐志宇力气大,她怎么也挣不开。眼看着要被带走了,卫鱼生怕对方听不见,提高一个分贝喊道: “同志,对不起了!” 霓虹灯下,方令越的脸被映照得五彩斑斓。但是不管哪一种颜色都掩盖不住他自心底散发出来的愠怒。 小狗将头更深地塞进男孩的怀里。男孩收回先前注视着方令越的眼神,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脊背。而后,他抬头望向前方。 漆黑的夜借着各色灯光的映衬,光亮得好似白天。 老刘呵呵笑着走到方令越身边, “现在的小年轻啊!”他感叹完,接着说: “方记者,别怪多 嘴啊!你刚才未免说得太过了,呵呵,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你就······” 他话完没说还,方令越黑着脸走进夜色中。 老刘目送着方令越走远,自言自语道: “······当它是个屁,放完就完了······” 徐志宇走得很快,卫鱼完全跟不上。而且这样被一位男性拉着手,她别扭极了。 卫鱼: “徐志宇,松开。” 徐志宇无动于衷。仿佛她说的话还没传输到他的耳蜗,就已经被晚风吹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卫鱼企图用另一只手掰开徐志宇的手,无果。她用近乎请求的语气道: “徐志宇,你可不可以松开?” 话刚说完,她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当手掌硬生生地摩擦在石板上时,卫鱼松一口气。 还好,徐志宇没有被她牵连。 徐志宇总算停下脚步,这才松开卫鱼的手。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抱歉。” 卫鱼仅靠一只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隐隐觉得手掌处热乎乎地烧疼。即使如此,她还是咧着嘴笑, “人多,看不到脚。” 徐志宇: “我······” 卫鱼: “我们回去。” 徐志宇还想说什么,张张嘴,只呼出没有踪影的气体。 第46章 “嗯。” 卫鱼走在徐志宇身后,借着灯光总算看清疼痛的元凶。 喏,手破皮了。 她向来不把这种伤口当作一回事,拍拍手上的灰,提速跟上徐志宇。 拐过几个转角,方令越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一条空无人烟的小巷。巷子很深,只有首尾两头设有路灯。 漆黑一片中,他停了下来。 点上一支烟后,方令越向后倚墙而站。他低着头,微微曲着脊背,左脚贴着墙根,右脚稍微出去一些。 过了许久,他像是突然想起一样,将烟递到嘴边,深吸了一口。 沉淀片刻。他抬起头,微眯着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淡灰色的烟雾就一点点自他的口腔处溢出。在触及到空气的那一刻,肆意地四下扩散。 方令越垂下手后,仰着头,就再不动了。 他闭上双眼。静谧的巷子里,只有香烟在他的手指间忽明忽暗。 借着微风,香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着。 方令越浅浅地呼吸一口气后,抖了抖烟灰。灰屑和黑夜完美的融合成了一体。 他将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手指在触及到包中的物品时,顿了顿。脑子里不自觉地晃过自卫鱼出现至今所发生的所有。 他摇摇头,将烟换了只手夹住。空出的手则伸进了另一旁的包里。方令越看着拿出来的纸巾,晃了晃神。 他得承认,卫鱼正在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生活中。 他从包装里抽出一张纸,掐断烟头后,用纸巾包裹住,而后才塞进包里。 方令越一边迈出步子,一边想:他要不要阻止她。 徐志宇和卫鱼回到酒店后,在大厅遇到了随后而来的老刘和男孩。老刘往两人身后探了探头,四下张望后问: “方记者没跟你们一起?” 他记得,方令越跟他们走的是一个方向。 卫鱼摇头, “没有。”吃过饭后,她就没有见到过方老师。 徐志宇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片刻后兴致缺缺地说: “我先上去了。” 老刘在他转身前叫住他, “小徐,咱们一起!对了,今晚小鹏跟你住一间!” 徐志宇顿了顿, “嗯。” 老刘走到徐志宇身边,安慰般拍他的肩。他想说什么,看了看男孩后,没有说话。老刘和徐志宇走出去几步了,回头看到卫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刘: “小卫,你不上去啊?” 卫鱼点头, “我等方老师。”明天要去珍溪镇,以防万一,她想先问问方老师出发时间。 老刘思考了片刻,笑着说: “也是,说开就好了。方记者不是不讲理的人。” 卫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酒店不大,但是客流量大得出奇。 卫鱼原本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结果总是会挡住来往的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干脆直接走了出去。 方令越走到酒店门口,一眼就认出坐在台阶上的卫鱼。莫名其妙的,他想起第一次在电视台见到她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低垂着头,双手抱膝。 所不同的是,那次,她穿了一条蹲下时会露底的裙子。 想到这里,方令越不自觉朝卫鱼走了过去。借着黑暗,原本硬朗的面部线条平添几分柔软。 方令越: “起来。” 卫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方令越往前又迈出一步。这样,就更近了。他望着卫鱼的头顶,那里有一个浅浅的黑色旋窝。 方令越: “坐这儿干嘛?” 卫鱼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试探性地打量了方令越一圈。当两人四目相接时,卫鱼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看着方令越的脸,卫鱼才会短暂记起。会这么跟他说话的,从来只有方老师一个人。 她移开眼睛,心里起了圈涟漪。 如果她能够记住方老师的声音,哪怕只是稍微能够记住他说话时抑扬顿挫的音调,也不至于每次都这样后知后觉。 卫鱼悄然地向后挪了一步, “方老师。” 方令越在看到她脸上的局促不安以及奇怪的失落表情后,原本就没有压抑住的烦躁撕裂着要冲出体内。他转过身,也不管卫鱼,提步就走。 卫鱼脸上闪过慌张, “方老师!” 方令越不耐烦地回答: “说。” 他这么说,卫鱼就更畏缩了。 卫鱼: “我们,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方令越硬硬地回了一句, “天亮!” 卫鱼握紧垂在身侧的手, “我不知道这里几点天亮。”秋天的话,应该会晚一些。可是到底几点,她真的不知道。 方令越无可奈何地叹气, “六点,在这里等我。” 卫鱼点头, “哦。” 方令越望着卫鱼,沉默片刻后说: “过来。” 卫鱼听话地走过去。在离方令越接近一米的距离时停下来。 方令越再次命令, “过来。” 卫鱼: “······方老师,我过来了。” 方令越大力地呼吸一口气,抑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烦闷。 “再近点。” 卫鱼不知道方令越要做什么。但是她少得可怜的直觉告诉她,方老师的话违抗不得。她小心翼翼地迈了一步。两人之间仍旧隔着空荡荡的距离。 即使如此,卫鱼仍旧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来自方令越的压迫感。从上至下,不留丝毫缝隙地裹挟住她的整个意志。 第47章 方令越死死地盯着卫鱼的头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你就这么怕我?” 卫鱼更加手足无措: “不,不是······”她嘴里解释着,手也在胸前挥舞着。而手上的伤口就暴露在空气中,落进了方令越眼底。 他贴在包里的手指,动了动。眼底染上淡淡地一层深意。 方令越: “伸手。” 卫鱼: “嗯?” 方令越懒得解释了,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卫鱼手中。卫鱼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东西,愣住。 三张创可贴。 她抬起头望向方令越, “方老师,你······” 方令越敷衍似地回答: “我有眼睛。” 卫鱼点头。 对的了。方老师应该是刚才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 想了想,卫鱼从三张创可贴上撕下一张放进包里。剩下的,重新递向方令越。 “一张就够了。方老师,谢谢你。” 方令越: “拿着。”语气一贯地不容她抗拒。 卫鱼只得收下。 方令越将手插进衣兜里, “别站着,进去。” 卫鱼: “好。” 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方令越身材高大,她仰着头才勉强能够看到他的后脑勺。收回视线前,她的眼睛扫到方令越不知从何时起红透的耳朵。 卫鱼: “方老师。” 方令越: “说。” 卫鱼: “耳朵也要保暖。” 方令越停下,转头: “嗯?” 卫鱼用手指向他的耳朵,怯怯地说: “红了,冬天会生冻疮。” 一丝奇怪的表情从方令越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后,他沉默地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两人的房间不在同一个方向。 出电梯后,方令越一步也没有停下,直接离开。 卫鱼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淡黄色的光晕中。渐行渐远中,只剩下小小的一点黄色光斑。 卫鱼握紧手里的创可贴,脑子里闪过一个奇妙又幼稚的想法: 方老师他,是不是也有一个万能口袋? 像机器猫一样。 ps:周二周三都有更新,之后周五更新。 第25章 徐志宇脱下外套后,钻进被窝里。 男孩换下鞋子,光脚朝卫生间走去。没过多久,又光脚走到徐志宇身边。 “喂。” 徐志宇听到男孩的声音后,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疲惫,连声音也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倦意。 “怎么了?” “我不会用厕所。” 徐志宇在床上干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看到男孩光着的脚丫后,他皱了皱眉。他踩着拖鞋走到男孩身边,然后脱下鞋子给了男孩。 “穿上。” 男孩穿上拖鞋后,跟着徐志宇来到洗手间。 徐志宇仔细地跟他讲解了一番如何使用马桶和淋浴器,男孩都认真地听着。讲完,徐志宇似乎更累了。男孩在刷牙时,他去冲了个澡。 当滚烫的热水不停歇地砸落在他的肌肤上时,他总算有了些清醒。 他不该责怪任何人的,更不应该迁怒于男孩。如老刘所说,去不去损失都不大。只是对他而言,去了的话,或许就会少一些自责。 透过磨砂玻璃门,徐志宇依稀能看到男孩瘦弱单薄的身躯。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那么内疚。 男孩洗漱完毕后,也窝进了被窝里。徐志宇翻个身,脸朝向男孩。 “我关灯了?” 男孩几不可闻地嗯了一下。 周围暗下去后,呼吸声就愈发地明显。 徐志宇翻来覆去睡不着,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随后他伸出两只手压住胸口的棉被,头微微偏向男孩的方向,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徐志宇也不管他理不理,继续说: “我承认,对你我说了些不好的话。但是今天,我并不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回应他的仍旧是四下寂静的黑夜。 徐志宇叹了口气,翻身背对着男孩。他自言自语道: “可我能怎么办,连弥补都是多余······” 从被子里传出男孩的声音, “不用弥补。” 徐志宇自嘲道: “是啊,你并不需要——” 他还要往下说,男孩打断他, “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你能给吗?” 徐志宇呆住。 男孩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讲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事, “你不能,谁也不能。” 徐志宇从讷然中回过神。屋子里很暗,男孩的声音就盘旋在他的头顶。明明那么轻松地口吻,却重重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晚,徐志宇彻夜难眠。 第二日,徐志宇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再次回忆起昨夜男孩的话,从心底生出一股挫败感。 他错了。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弥补男孩,而是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无法弥补也不该弥补。 那些伤,原本应该烂在时光里。而谁都不应该以补偿的名义一次次地提醒他。更不该以关怀地形式一次次地将他推下悬崖。 但他却在无意中做了两次刽子手,重伤了男孩两次。 卫鱼拉开窗帘的一角,任凭清晨的阳光肆意地倾洒在自己的肩头和脸颊上。 这样的阳光,回去以后恐怕就再也享受不到了。 她稍微侧身,那些阳光就穿过她的身体,照射在方令越的鼻翼和嘴唇上。 第48章 方令越昨晚和老刘剪了一夜的片子,现在正睡着。也只有这种时候,卫鱼才敢这样大胆。 她认真地端详着方令越的脸,带着点研究意味,想着要如何才能将这张脸铭刻在心中。 她闭上眼,聚精会神地勾勒。 黑色是线条。 红色是嘴唇。 金色是粘着阳光的鼻翼。 白色是与生俱来的干净。 再加几笔在下颌,是方老师早起忘记刮去的胡茬。 接着添一副黑白分明的眼睛。 而睫毛要长。 这样到最后,却还少了些。 卫鱼半眯着眼,方令越的脸就变成模糊的一片。那些变得模糊的部分,钻进了无底洞。 她叹了口气。 记忆一张脸,记住一个人,对她,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卫鱼放下手中的窗帘,身体往后仰时,下意识朝左/倾了些。她闭上眼睛,头垂在两手之间的空隙处。 车速不稳,车子更是左右晃动。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朝右,方老师会痛。 经过一番折腾后,三人总算顺利抵达珍溪镇。 此时正值晌午,不容易叫到车。方令越留下两人后,去车站外找车。他走后,卫鱼和男孩都各自沉默着。 卫鱼翻翻衣兜,掏出一张二十块。抬头时,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小超市。她走到男孩身边,半蹲着, “你可不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 男孩沉默不语。 卫鱼临走前,不放心,再次嘱咐道: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卫鱼攥紧手中的钱,径直走进小超市。她琢磨着,用二十块钱可以买些什么。 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后,她停在摆满各色面包的货架前。通过一番比对后,卫鱼最终选了两个肉松面包。 方老师一个,小鹏一个。 多的,就买不了了。 走出超市,卫鱼想了想后,朝右走去。 超市离男孩所在的位置不远,又因为他手里始终抱着小狗,认出他便容易许多。也幸好,这车站里再无第二个男孩抱着小狗了。 卫鱼将手里的面包递给男孩, “这个好吃。” 男孩没伸手。 卫鱼试探性地往男孩的怀里送了送面包, “真的。”她说完,注意到男孩怀里的小狗。 卫鱼: “小狗给我,你吃它。” 男孩始终无动于衷。 方令越赶回来时,就看到卫鱼手里拿着两个肉松面包,尴尬地站在男孩的身旁。 他走上前,说: “跟我走。” 卫鱼抬起头,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 对于这一点,方令越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反感。他任凭她的视线扫视。 他知道,她只是看着他,仅此而已。 卫鱼认出方令越后,笑着将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方老师,你吃。”末了,又说: “有肉的。”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肉松面包后,再说话时嗓音有些喑哑。 “车子在外面,走。” 卫鱼一边点头跟上,一边苦恼着要怎么才能让男孩收下另一个面包。 卫鱼和男孩坐在后座,方令越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司机开了电台,车厢里都是动感十足的节奏。 方令越只稍微往后视镜里一望,就能看到卫鱼。她低着头,对着手里的面包发呆。而他,收回视线后,也下意识地端详着手中的肉松面包。 透明的塑料包装,面包上被洒满了淡黄中透着丝丝灰色的肉松。甚至连内包装上也黏满了像蒲公英花絮一样的肉松丝。 真的有肉,还不少。 方令越勾起唇角后又立刻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然而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时,眼睛里却染满了阳光。 还是不要阻止了,他想。 一番颠簸后,车子停在熟悉的路口。 下车后,男孩走在最前面,而卫鱼则跟在他身后。她稍微提速,走到他身侧。 卫鱼: “真的好吃。” 男孩不语。 卫鱼: “你吃吃看。” 男孩停下,卫鱼也跟着停下。他不说话,抬头看着卫鱼。 卫鱼又说, “你不吃它,它会哭的。”说时,她晃了晃手中的面包。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不吃饭,父母就会这样对她说。他是小孩,一定也可以。 男孩睨了卫鱼一眼,不耐烦地接过面包。他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抱着小狗,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卫鱼顿了顿才又追上男孩。 走到院门前,男孩停下。他垂着头,声音低哑: “你们走吧。” 卫鱼往前迈出一步,走到男孩身边。 “要吃,不然会坏掉。” 男孩不说话,握着面包的手紧了紧。他往院子里走,一面走一面大声喊着: “走啊!你们走!” 卫鱼愣了愣。 方令越走上前,片刻后叫住卫鱼: “走吧。” 卫鱼应声,跟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出言打破沉默。 司机启动引擎后,再次打开电台音乐。躁动的音乐声中,卫鱼喊道: “方老师。” 方令越系安全带的手一顿, “嗯。” 卫鱼看着窗外,说: “他在哭。” 方令越望进后视镜。镜中,她仰望天空,眼底始终温和。 他在哭—— 他知道。 第26章 第49章 节目组提前给四人订了晚上六点二十出发的特快列车,次日凌晨五点就能抵达目的地。 为以防万一,老刘和徐志宇决定不等方令越和卫鱼,先行去火车站取票。去火车站之前,两人去了一趟酒店附近的购物中心。 这还是徐志宇第一次和除自己父亲外的男性一同购物,这让他多少有些别扭。 老刘不明就里地打趣他道: “怎么,难不成还在生气?” 徐志宇知道老刘话里的意思。他摇头, “我是徐志宇,又不是气筒!” 诚然,他先前确实因为男孩的事情而倍感自责。甚至现在还因为不能亲自送他回家而心存遗憾。但他是成年人了,只要给他时间,他便可以想通一切。 老刘听完徐志宇的话,反倒笑得越发夸张。他一只手扶住货架,头向上半仰着。他一边笑还不忘继续调侃, “我看你就是个气筒,徐气筒,哈哈!” 徐志宇看都不想再看老刘,嫌弃地跟他拉开了些距离。他走远了,老刘在他身后喊道: “徐气筒,等等叔叔!” 徐志宇: “······” 无语归无语,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结束了购物。从购物中心出来,两人回到酒店取了行李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火车站。 所幸,酒店和火车站离得不远。只是取票处排出了一条长龙,等轮到老刘时已过去大半时间。 徐志宇一边从老刘手里接过火车票,一边问: “咱们都在一个车厢吗?”他虽然没有坐过火车,但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 老刘把手上剩下的三张票都看过后,摇头道: “没有。这票买的有些散。” 徐志宇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把票揣回包里后,似无意般顺口问道: “卫鱼不会是一个人吧?” 老刘闻言,凑到徐志宇面前。距离之近,几乎面贴着面。 徐志宇被老刘赤/裸/裸的眼神盯得发怵,往后退出去些, “老刘,你干嘛!” “小徐,有情况啊!”他说话的语气既奇怪又搞笑。 徐志宇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烦不烦,别瞎说!” 老刘笑“小徐,你听过一句话不?” 徐志宇疑惑: “什么?” 老刘脸上就快要笑出一朵花来了。他又凑近些,贴到徐志宇耳边说: “解释就是掩饰。” 徐志宇一口气没被呛死,脸憋的通红。 他往旁边的空座移,缓了缓气才反驳道: “老刘,亏得你四十好几的人!我再说一遍,最后一遍,我跟卫鱼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老刘的嘴角向脸颊两边高高地扬起。因为笑,额头上的皱纹更是越积越多。他笑的累了,才又说道: “我啥时候说你俩不正常了?” 徐志宇被堵得哑口无言,索性直接无视老刘。四周并没有因为两人的沉默而安静,反而越发的嘈杂。 过了许久,老刘忽然哼起某首不知名的歌曲。他完全不在调子上,但是声音却清晰地仿似能压过四周的所有声响: 冬天已去,冬天已去,春天在遥远里向我们招手。 没来由的,徐志宇红了脸。 他偏开头,心里因为这首歌而久久不能平静。 徐志宇纳闷。 不该是这样的。 他视卫鱼如朋友也如妹妹,却从没有想过要在这些关系里掺入其他的情绪。 朋友,就只可以是朋友。 他以为自己划分的已经足够明确了。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发地看不清他自己定义的所谓界限。 而某个掩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声音也渐渐苏醒。它越来越强大,几乎就快要压制住他的全部理智和长久以来的信念。 方令越和卫鱼赶到火车站时,离既定的开车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他们提前约定好了会和地点,所以找起来并不算麻烦。 老刘最先看到方令越和卫鱼。他指着前方,对徐志宇说: “小卫来了!” 徐志宇不去看卫鱼,反而带着警告意味说: “老刘,你最好别乱来!” 凡人都有个底线。即使对方是长辈,触碰到了底线,也是不可饶恕的。 老刘一口应承到: “好好,绝对啥都不说!” 其实他心里全然不这么想。该说的当然要说。 万一就成了呢? 等方令越和卫鱼走近了,老刘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笑嘻嘻地。他从包里掏出各自的身份证和火车票,然后全部递给了方令越。 老刘: “方记者跟小卫在一个车厢,我跟小徐一起!” 这话是对方令越说的。方令越接过火车票没说话,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徐志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将这种情绪解释成担心。单纯地担心卫鱼和方令越在一起会不安全。 至于为什么,他没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大抵还是知道的。 掩饰,就是却有其事。 徐志宇原本是低着头的,蓦地抬起,没曾想便和方令越的视线对上。 方令越眼神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深意。他移开视线,将火车票和身份证一并递给身旁的卫鱼,说话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冷淡, “拿好。” 卫鱼双手接过, “嗯。” 徐志宇就这样看着两人,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过完安检,四人来到候车厅。 徐志宇将手里的零食口袋推到老刘面前, “你拿去给他们。” 第50章 老刘稍微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小徐啊,在我和方记者面前不用避嫌!” 徐志宇不耐烦了, “你就说你去不去?” 老刘: “不去。” 徐志宇: “——好!”说完,他拎着满满一袋零食气势汹汹地向卫鱼走去。 老刘看着徐志宇略显紧张的背影,又开始唱到: 不知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徐志宇隔着人群看到卫鱼身边的方令越,他顿了顿后才又重新迈出步子。 走近了,徐志宇瞥了眼方令越。他后背贴着椅子,头稍微低垂,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劣质的面包。 他收回视线,唤道: “小鱼儿。” 卫鱼抬头, “嗯?” 徐志宇把袋子往前一送, “这个给你。” 卫鱼没接, “太多了,你也吃。” 徐志宇急于脱身, “你拿着,吃不完就留着慢慢吃!”说时,他取下口袋往卫鱼手里放。 卫鱼推辞不得,感激地接过。末了,也不忘说谢谢。 徐志宇两手一空后,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他无意间往旁边一看,方令越不知何时起正抬起头注视着他。 他的表情和往常无异,一贯的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但不知为何,徐志宇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广播通知列车开始检票,徐志宇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后说: “方主任,那明天再见!” 方令越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志宇转身前还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将想要说的话都一并吞了回去。 他走远了,回头时依稀还能看到方令越和卫鱼的背影。 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肩挨着肩。 那是只要一方过去一点点,就可以跨越的距离。 检完票,还需要通过一条幽暗的长廊。四周拥满了人,卫鱼卖力地拖着行李跟在方令越身后。 没走出几步,方令越回头对卫鱼说: “过来。” 卫鱼往前迈出一步。 方令越扶额, “你听不懂人话吗?” 卫鱼: “——听得懂。” 方令越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 “到这里来。” 卫鱼握紧行李箱的提手,走到方令越身边。方令越身高接近1米9, 1米6出头的卫鱼站在他身边,显得像个小孩子。 方令越盯着卫鱼乌黑的发顶出神,直到身边走过的人不小心撞到他的肩,他才回过神。 他移开眼神,哑着嗓子说: “跟紧。” 卫鱼一面点头,一面应声。 脚下的长廊就像永无止境一般,怎么也走不完。卫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袋子换了只手来提,而空出的另一只手则用来提行李箱。 等通过长廊,卫鱼只觉得气喘吁吁。 上车后,卫鱼再次遇到麻烦。下铺已经没有放行李箱的位子了,只能放在货架上。 卫鱼抬起头,转瞬又低下头。太高了,她放不上去。 她还在为此犯难时,从头顶传来方令越的声音: “拿来。” 卫鱼愣了愣, “嗯?”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了, “行李箱!” 卫鱼摇头, “不了,我——”她逞能的话还没有说话,又听到方令越冷冰冰的声音: “你还要堵在那里到什么时候?” 卫鱼往身后望去, “······” 这下容不得她逞能了。 放好行李,方令越就势坐到车窗旁的椅子上。他望着窗外,六点的重庆,不见一点黑夜的预兆。 卫鱼提着袋子,走到方令越面前, “方老师。”见方令越不理会,她又说: “徐志宇给的,很多。” 方令越突然变得烦躁, “会报销。” 卫鱼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两人沉默了许久,卫鱼才又说: “你吃。” 方令越不说话,从衣包里掏出肉松面包。 拆开。 空气里都是面包所特有的香味。 他一口咬下去,面包便陷下去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白白的面丝。 面包上的肉松不知不觉间黏在了方令越的唇角。他伸出舌尖,只微微一舔,肉松便消失不见。 而被舔过的唇角,在白炽灯下,闪着奇异的光。 卫鱼看着看着入了神,自己也跟着舔了舔唇角。 她无意识地问: “好吃吗?”问完,自己先愣了愣。 方令越抬头望向卫鱼。她眼眸漆黑,连带他也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他停下动作,说: “难吃。” 真的。 可是他停不下来了。 或许从此以后都无法停止。 卖萌无能。ps: andy was unique, but anywhere he was a freak。 卖个关子。 第27章 卫鱼涨红着脸,低下头。她双手略显无措地垂在身前,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列车缓缓启动,车厢里四处都被低缓的旋律裹挟着。 过了好一会儿,卫鱼才敢稍微抬起些头。 方令越就那么坐着,脊背贴着车壁。他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搭在桌上。 卫鱼是站着的,只微微地望过去,眼眸便被他充满。 她移开眼。 不好吃,可以不吃的。 她越是这样想,心里就越发地不是滋味。 卫鱼往前跨出去一小步,声音低低的。 “方老师,”她说完,没曾想方令越会转过头来。 第51章 列车早驶出车站。沿途剩下的熹微阳光穿透车窗,洋洋洒洒地映照在方令越的脸上。 卫鱼愣住,呆呆地说不出下文。 方令越: “说话。” 卫鱼晃了晃神,重重地咽下一口气, “那个,”她手指向方令越搭在桌上的手, “它给我。” 面包是她买的,她应该负责的。 方令越盯着卫鱼,他的眼神让她无处可逃。 卫鱼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我扔。” 方令越摊开掌心,那团皱皱巴巴地包装纸就滚落到桌上。原本只是一团,却渐渐地开始膨胀。 方令越不说话,卫鱼就更不敢说话。她双手扣在一起,指尖抵着掌心。 方令越垂下眼眸,不再看卫鱼。他重新握住那皱皱巴巴的一团,站起身。卫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方令越绕过她向车厢前走去。 卫鱼摊开掌心,那里早润湿一片。 方令越回到车厢时,卫鱼仍旧保持着他走前的姿势。呆呆地站着,好像下一秒就会石化成一座雕塑。 他有些无奈地叹气, “坐下,别挡路。” 卫鱼接到指令,机械地坐下。等她反应过来时,方令越已经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了。 卫鱼: “······” 卫鱼不敢看方令越,双手放在膝上,一味地使劲揪住裤子。 沉默了许久。她望了望桌上的食物,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只一瞬,卫鱼的耳根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周围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甚至快要盖住音乐。卫鱼垂下眼眸,原本沉甸甸的心却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中松了下去。 只是,她再不敢大意。她身体微微地往前倾了些,双手交叠,紧紧地压住腹部。 这下,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下一秒那声音又传了出来。 卫鱼紧张地四下望去,发现无人注意后才又松了口气。她坐直身体,眼睛扫到桌面。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桶方便面。 酸菜牛肉的。 卫鱼呆呆地望着泡面桶,咽了咽口水,手下的力道不知不觉间又重了几分。 方令越揉了揉眉心, “还要我帮你?” 卫鱼压住腹部的手一松。 这下,不仅耳根,连脖子都憋红了。 卫鱼端着泡面往回走。所幸座位就在床位旁,找起来并不困难。她坐下,眼睛却再不敢看方令越。 等待最是煎熬。 她先前并不觉得很饿的,现在这股饥饿感却叫嚣着清晰了百倍。 过了好几分钟,卫鱼取下用来封口的叉子。顿时,空气里原本就染上的泡面味道又加深了些。 卫鱼撕开最后的调料包,将酸菜放了进去。 盖住。 先前溢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后化掉,变成了一颗颗小而晶莹的水粒。 安静地等待了一分多钟,卫鱼撕开泡面的盖子。一股股热气越发汹涌地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用双手端起泡面,递到方令越面前。 卫鱼: “方老师,你吃。” 方令越望向卫鱼。 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厚重的白雾。她的脸颊在雾气之后,明明是模糊的一片,笑容却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 沉默片刻,方令越掀起泡面的盖子,雾气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下,他看见的便不再只是水雾了。 卫鱼被方令越这样盯着,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前递了递手,泡面桶几乎就要贴到方令越的脸上了。 她吸取了面包的教训,说: “这个我吃过,好吃的。” 方令越从卫鱼手中接过泡面。下一秒,却又原封不动地放回到卫鱼面前。 方令越: “吃完。” 卫鱼愣了愣,回答: “······好。” 卫鱼重新掀开盖子。这下不仅是脸颊,连眼睛也变成氤氲的一片了。卫鱼低下头,盖子半开着,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 她慢慢地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热气从口腔进入,慢慢地滑落至胃部。原本冰凉的胃,借着热气的慰藉,变得越发的充实满足。 吃完了面,卫鱼用双手端起泡面桶。 一滴也不能剩。 这是习惯,也是长久以来她的生活。 卫鱼朝后仰着身体,头也一并向后仰着。喉咙上下缓缓地起伏着。 方令越别开眼。 他原本平静地心蓦地染上了一层燥热,挥之不散。 卫鱼放下泡面桶,语气里带着一点笃定和认真, “方老师,真的好吃。” 这次,她真的没有骗他。 方令越没有回答她。 重庆的夜来的悄无声息。前一秒还带着微光的天空已然被黑色覆盖。他望向窗外,贫瘠的土地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他知道的。 他的眼睛在这里。 而他不在。 后面的好几个小时,两人彼此沉默。耳边除了偶尔飘过来的短暂笑声外便再无其他。 列车十点熄灯。 卫鱼九点左右就撑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腿已经软到不行。洗漱完毕,卫鱼找到自己的床坐下。她脱下鞋后,规整地摆放在床下。 卫鱼刚准备打开被子。 “上去睡。” 卫鱼愣了几秒,从包里掏出车票。 “上去。”他再次强调。 第52章 这次,卫鱼探出整个上半身,头高高地抬起。愣了好几分钟,原本递出去的手在空中虚放了放,又收了回来。 卫鱼脸上有些尴尬, “方老师,” 方令越听到她的声音,再联想到她之前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他就不应该存半分心思,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和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忘记一个人。 卫鱼套上鞋,规矩地站着。 “17a,在这里,下铺。” 方令越: “我知道。所以你上去。” 卫鱼: “······我在下面。”你看,连车票上都是这么写的。 方令越似乎并不太想再跟她理论下去,语气变得越发僵硬。 “上去,或者别睡。” 卫鱼下意识地往后退, “······我上去。” 上铺很窄,她甚至直不起腰,只能爬到枕头的方向。卫鱼脱下外套,整个窝进被子中。 她习惯性地脸朝里,身体蜷在一起,一只手枕在头下,贴着耳朵。而另一只手则缩在胸前。 枕头上有很重的烟味。 她每呼吸一次,那些烟味就顺势进入她的鼻腔。她接着再呼吸时,连太阳穴都被熏得生疼。 熄灯后,这股烟味奇怪地扩散至四周,包裹住她的所有器官。她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咳嗽了几声。 即使如此,睡在她下铺的方令越仍旧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每一次颤动。 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撞向他。 四周安静下来后,方令越便再没有睡着。黑暗中,只有他窸窸窣窣地穿衣声。 过道里很黑,没有一盏灯。 方令越走到车厢尽头处,站在列车入口旁。 他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寄靠在车壁上。从身后传来的冰凉触感通过脊背传达至四肢百骸,直到全身血液降至冰点。 方令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四周静谧地吓人,只有火光肆意地燃烧。直到机身滚烫,他才熄灭火光。 骤然黑掉的空气中,他的呼吸声却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不用很久,他就会将自己燃烧殆尽。 方令越拿出一支烟。 点燃。 即使四周漆黑一片,也仍旧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烟雾不断挣扎着向高处攀升。 他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卫鱼吃泡面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被烟雾遮住。 方令越将烟递到嘴边,猛吸了一口。他没有立刻吐出去,而是仰起头后才缓缓地呼气。 烟雾辣眼,他却没有闭上眼睛。原本干燥的双眼渐渐染上了湿意。 她是不是就像此刻的他? 越是想要奋力地看清些什么,却越是被迷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对他,这不过是一只烟的距离。 而对她,这确是一整个世界。 方令越狠狠地吸食着空气中残存的烟味,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这时,从过道里走过来一个人。走近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 他站在另一边,鼻翼轻微地收缩着。嗅到空气中的烟草味道后,他看向方令越,脸上带着然的笑。 男人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点燃后自顾自抽着。他每抽一口,都会溢出沉醉般的尾音。 过了许久,男人抖了抖手里的烟,仿似自言自语般说: “家里让戒好几次了,没戒成,呵呵。”他嘴里包着烟,沉默了片刻, “这玩意呵,没药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沉浸在香烟之中,难以自拔。 方令越突然就不愿意再待下去了。他掐断烟头,捏在掌心处。烟头还带着热,几乎就要灼伤他的肌肤了。 过道里似乎比先前还要黑,方令越只一味往回走。 没走多久,他停下,耳边响起无数个呼吸声音。 方令越捏紧手中的香烟,望进黑暗中。 他知道。 解药,总会有的。 迟来的更新,但愿今晚网络一切正常。 第28章 徐志宇是被老刘给叫醒的。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猛地对上迎面而来的白炽灯光,不适应地又合上了双眼。 老刘在一旁一个劲地催促: “火车快要进站了!小徐,快起了!” 昨晚,因为老刘打呼,徐志宇几乎整宿未睡。他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捋了捋头发,埋怨道: “老刘,你的鼾声恐怕连外星人都能听到!” 老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嘿,这睡着了谁知道打不打呼勒,嘿嘿。” 徐志宇套上外套后摸索着下床。过道里充斥着各种味道,他禁不住皱了皱眉。 老刘看到,调侃似地说: “以后比这恶劣的情况多了去了,你都得受着。” 徐志宇满不同意地反驳, “我徐志宇像是会半途而废的人?” 老刘笑, “像。” 徐志宇穿鞋的动作一顿,咬牙切齿, “······活该你四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根!” 老刘不生气,一面取下行李箱一面说, “要不,你给叔介绍个?” 徐志宇不理。 老刘把行李箱靠在脚边,凑到徐志宇面前。 “叔说真的。外表啥的都是其次,只要不嫌弃叔就行了。小徐,你看行不?” 徐志宇穿上鞋后,站起身跺了跺脚。他拍掉身上的灰尘,爱理不理地说: “那抱歉了,徐哥认识的都是美女。” 第53章 说时,徐志宇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只牙刷。他绕过老刘时又补充道: “鲜花就是要插在牛粪上,也轮不到你。” 老刘一愣,反应过来时徐志宇已经走出去很远。 “这小子!”老刘望向窗外,天色仍旧黑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嘈杂声中,只听得他自言自语道: “咱咋就比不上牛粪了······” 列车进站后,几乎所有的乘客都一股脑地拥挤在过道中。 老刘一边缓慢地往前挪动着步子,一边又借着先前的话题有一茬没一茬地说: “小徐啊,你说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啥样的男人?” 徐志宇从上至下将老刘打量了个遍, “你放心,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老刘佯装生气, “你小子······”他顿了顿,突然有了兴致。 “不说我了。嘿,徐啊,你说咱小卫同志欢喜什么类型的?” 徐志宇原本并不打算理会老刘。忽的听他这么一说,却下意识地开始猜测。 小鱼儿的话,应该会喜欢成熟一些的吧? 老刘见徐志宇不说话,笑着调侃道: “你不会是在对照自己吧?” 徐志宇猛地咳嗽了一下, “老刘,你知道啥叫为老不尊?” 老刘: “呵呵。咱这叫岁月遗留下的智慧。财富,你知道不?”他叹口气, “唉,你还年轻,懂个屁。” 徐志宇脖子涨得通红,只一味地往前走。他一只脚刚跨出车门,冷不防地一阵狂风呼啸而来。他避让不及,凉风便一个劲地往他衣襟里钻。 徐志宇顿了顿,才又重新跨了出去。老刘紧跟在徐志宇身后,被冻得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逆风中两人都走得很慢,最后找了个醒目的位置站定。老刘一面使劲搓手,一面掏出手机给方令越打电话。一挂上电话,他立马将两只手都揣进了兜里。 来往行人很多,要找到方令越和卫鱼似乎并不容易。 徐志宇紧了紧衣帽,目不转睛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紧接着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时,蓦地,他想起卫鱼曾经说起的脸盲症。 faceblindness,面孔遗忘症。 普遍而无从治愈。 他至今犹然记得百度百科里的那句话:即使是熟人,也会形同陌路。 徐志宇抿紧唇,直直地望向人群之中。 不知为何,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从不曾知晓这些,那么对她而言他是否也算得上是熟人。 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的吧? 徐志宇正想着,肩上猛地一痛。他偏头看去,原来是老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老刘稍微抬高了些下巴,指着前方,一副突然醒悟的语气。 “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觉得这两人莫名般配呢?” 徐志宇一愣。他顺着望去,就见方令越和卫鱼一前一后地走着。 同样的黑色外套。 同样的行走速度。 甚至连头也同样低垂着。 真的。 很般配。 至少,这么看着是这样的。 徐志宇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无法说服自己,因为甚至连他也都这么想。 小鱼儿喜欢的,是不是就是这种男人。 甚至,他心中闪现出另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或许,不仅仅只是这种男人。 更深的,他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老刘还打算说些什么,见方令越和卫鱼已经走近了,适时闭上了嘴。 四人会合后,简单地寒暄了一番。商议后,决定先打车去电视台。 徐志宇和老刘跟在方令越和卫鱼身后。 从刚才开始徐志宇就一直沉默不语。老刘猜想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压低嗓音靠到徐志宇耳边后,安慰道: “徐啊,你放一百个心,叔打赌方记者看不上小卫这样的。” 常言,三岁一代沟,五岁一鸿沟。 方令越34岁,卫鱼22岁。 他们之间不仅仅隔着一条鸿沟,而是整整12年的距离。 不可能的。 徐志宇偏开头,半晌挤出两个字。 “放屁。” 老刘: “······” 得了,还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来是不需要他宽慰了。 老刘闭上了嘴,而徐志宇从始至终都盯着方令越的背脊。 他心里门清。 除了一见钟情,还有一种叫做日久生情。 人多,出租车不好打。 老刘提议道: “公车站离得不远,咱换成公交车吧?”他看向方令越, “方记者,你以为呢?” 方令越: “嗯。” 方令越同意了,徐志宇和卫鱼自然没有异议。 四人刚走出车站不远。 “师兄!” 最先回头的是老刘。那人戴一顶粉色口罩,老刘睁大了眼也没认出是谁。 老刘疑惑地问徐志宇: “你师妹?” 徐志宇: “你师妹!” 老刘咂嘴, “不是就不是,非得这么冲。也就叔能受得了你了。” 徐志宇瞪眼, “谁稀罕。” 虽然这么说,徐志宇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来。他看向来人,待她取下口罩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好吧,他错了。 这要是他师妹,他这辈子就圆满了! 徐志宇的心突突地跳。这算得上是他第二次跟偶像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第54章 比上一次还要近。 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徐志宇这样想时,老刘已经迎了上去, “哎呀,沈大主持人!” 沈伽瑜往后退出些, “刘老师说笑了。” 老刘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主动握住沈伽瑜的手, “咱们可算好久不见了啊!” 沈伽瑜笑得有些尴尬, : “刘老师,好久不见。”说时,她悄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老刘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脸上莫名染上了些红晕。他肤色是有些黑的,添了红色后看上去别提有多滑稽可笑。 “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咱就是个普通的替广大人民群众伸张正义的摄影师而已,嘿嘿。” 徐志宇看不下去,偏开了头。 卫鱼耳朵尖,隔得不远便全听去了。她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意。沈伽瑜看到卫鱼时,顿了顿。很快,她抽开视线看向方令越。 “师兄,好巧。” 方令越淡淡地嗯了一下后就再不出声了。 气氛有些尴尬。 老刘笑呵呵地插到两人之间, “沈主播怎么会在这里?” 沈珈瑜撩开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笑着说: “家父去外地参加讲座,说什么也要坐火车回来。”她望向方令越, “我来接人,没想到会遇上你们。” 她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只是很快,眨眼间便只剩下笑了。 老刘闻言,说: “那你快去火车站!咱们有空再聊。” 沈伽瑜掏出手机看了眼,笑得很干。 “八点的火车。我来的太早了。” 老刘闻言,突然有些懂了。 沈珈瑜状似不经意地再次看向卫鱼。卫鱼咧嘴对着她笑。 这个人的名字,她记得。 沈伽瑜。 徐志宇的女神。 方老师也认识的。 沈珈瑜又点开黑色的手机屏幕,粗粗地扫了一番后,说: “想必大家还没吃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粥坊味道挺不错,怎么样?” 老刘假意推辞, “这怎么好意思。呵呵,不过确实有些饿了呢!”他给徐志宇递了个眼色, “小徐,你是不是也饿了?” 徐志宇突然变得结巴, “呃,有,有一点。” 原谅他吧。 人生第一次被偶像邀请共进早餐,任谁一时也无法消化。 老刘趁热打铁, “在这等也是等,边吃边等也是等。那我就擅作主张了。走吧,沈大主持人!” 沈珈瑜被老刘这么称呼,面子上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刘老师就别笑话我了。我不过是个小主持人而已,是吧,师兄?”说时,沈珈瑜试着去拽方令越的手。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了, “要吃就走。”他说完,也不管自己不找得到粥坊就往前走。 沈珈瑜尴尬地收回手,跟了上去。 老刘看着方令越和沈珈瑜的背影,刚才那一点明了突然就豁达了。 师兄。 师妹。 哟。 二更。明天双更。早八点和晚八点。一个坏消息,下周考试,存稿殆尽。届时估计会断更。体谅下啊······ 第29章 粥坊离火车站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 沈珈瑜要了个包间。包间不大,但容纳他们五人倒也算绰绰有余。 室内温度高,沈珈瑜一进包间就摘下了口罩。方令越坐下后,她跟着坐到他身边的位置。 桌上提前摆好了两册餐单。沈珈瑜一边翻看一边讲, “上次跟朋友来过一次,这家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很不错!” 老刘附和道, “那咱就点这个吧!” 沈珈瑜将菜单推到方令越面前, “师兄,你要吃什么?” 方令越脊背往后靠, “随便。” 沈珈瑜拿着菜单沉默地翻着,扣上菜单时自言自语道: “那白粥吧!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这个了。” 徐志宇听到这话,心一下子坠到谷底。 他的女神,看来陷得不轻。 老刘的眼神在方令越和沈珈瑜之间来回的荡漾。而后他笑了声,挑起话题。 “呵呵,沈主播和咱们方记者很熟?” 其实,他这个问题问得极其没有营养。师兄妹的关系,能是陌路人? 沈珈瑜笑着,没回答。然而,似乎笑容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更让人相信,他们之间很熟。 至于是哪一种熟,就看怎么想了。 服务生推开门进来,看到沈珈瑜时惊得口齿不清, “你,啊,那个,那个!”他想了很久,突然拍打自己的脑袋, “《晚间新闻》的那个!天啊,我是你的粉丝!” 沈珈瑜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习惯。她示意服务生小声点, “我们只是来吃个饭,拜托啦!” 服务生明白地眨眼, “好好!”他从胸前的小兜里抽出一支笔, “女神,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的节目我都有看!” 沈珈瑜接过笔,问: “签在哪里?” “哪里都行!”他从包里翻找出一张皱巴巴地纸递给沈珈瑜。 沈珈瑜签好名后将笔一并递还给他, “请问,可以点餐吗?” 服务生一愣, “啊,抱歉,抱歉,见到女神太激动了!请问各位要吃什么?” 沈珈瑜点了皮蛋瘦肉粥和白粥后,又加了几道开胃菜。她担心不够吃,还点了些糕点和小菜。 服务生刚要关上门时,又走了进来。 第55章 “那个,女神,能跟我拍个照吗?” 沈珈瑜没有丝毫不耐烦和犹豫, “行。” 服务生掏出手机,环顾一桌人后,走到方令越身边。 “大哥,可不可以帮我跟女神拍个照?” 老刘看到这一幕,噗嗤笑出了声。他偏开头,唾液就几乎要喷到徐志宇脸上了。 徐志宇嫌弃地将椅子朝卫鱼的方向移动了些。 方令越接过手机。 “谢谢谢谢!” 服务生站到沈珈瑜身旁,比出剪刀手。还不等快门按下,他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沈珈瑜还是第一次看方令越吃瘪。 她以为他会拒绝的。 方令越将摄像头对准两人,调好焦距后,按下快门。 服务生接过方令越手中的手机,不忘再次道谢。方令越全程面无表情,坐回位置上后,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他昨晚很迟才睡。 现在更累了。 其实,如果方令越稍微注意些,或许会知道。 沈珈瑜一直看着他。 不论是照片里,还是此刻。 服务生退出包间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女神,你放心地吃吧!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 沈珈瑜笑, “谢谢。” 包间恢复安宁后,老刘感叹道: “沈主播,你这人气不亚于当红明星啊!” 沈珈瑜: “观众喜欢我,是我沾了他们的光。” 老刘半开玩笑地说: “全国上下谁不喜欢咱沈主播!” 才貌双全,知书达理,这样的姑娘可不多了。 沈珈瑜不说话,望着身边的方令越。 有那么一瞬,空气里安静的出奇。 上菜后,谁也没有再说话。席间,只有竹筷触碰到瓷碗时发出的声音和稀稀拉拉的喝粥声。 皮蛋瘦肉粥果然名不虚传。老刘连着添了两碗,眼见着第二碗马上就要见底。 卫鱼吃得极慢,而且她只夹自己面前的菜。 正吃着,不知从谁的包里传出一阵阵手机铃声。 卫鱼抬起头,视线就碰到方令越的眼睛。 她一愣。 铃声断断续续地响着。 方令越放下筷子, “接电话。” 卫鱼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接通。 “嗯。回来了。嗯,现在吗?好。” 卫鱼挂上电话,抱歉地说: “那个,方老师······” 方令越抬起头, “嗯。” 卫鱼: “我突然有点事情。可以先走吗?” 半晌,方令越说: “嗯。” 卫鱼像得了特赦令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临走前,她走到沈珈瑜身边,极其恭敬地说: “谢谢你的粥,很好喝。” 沈珈瑜尴尬地勾起嘴角, “不用谢。” 卫鱼前脚刚迈出包间,就听到徐志宇说: “小鱼儿,我跟你一起去!” 卫鱼: “嗯?” 不等方令越同意,徐志宇已经拽起卫鱼的手走了出去。 包间门啪地一声被关上。 方令越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粥。没喝几口,他放下筷子。 沈珈瑜叫住方令越, “师兄,你去哪儿?” 方令越: “台里。” 沈珈瑜站起身, “时间还早,我开车送你们吧!” 方令越正待要拒绝,老刘一边嚼着奶黄包,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那麻烦沈主播了!” 方令越没来由地烦躁。 结好账后,沈珈瑜去停车场开车。方令越和老刘则在粥坊门口等她。 沈珈瑜动作很快,前后花了不到十分钟。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 老刘突然想起什么, “诶,我怎么给忘了!”他一脸抱歉, “方记者和沈主播先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 沈珈瑜还要挽留, “真的不一起吗?” 老刘嘿嘿地笑, “不了。沈主播,下次有空咱们再一起喝粥!”末了,他又补充道, “我请!” 沈珈瑜望着老刘走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而后,她收回视线看向方令越, “师兄,上车吧!” 方令越坐上车后,关上了门。 沈珈瑜启动引擎后望向后视镜。方令越头朝右偏,闭着眼睛。 看样子,他是真的很累啊。 沈珈瑜收回视线后,嘴角的笑就愈发灿烂。先前因为方令越对卫鱼的态度而生出的那一点情绪也很快烟消云散。 车子驶出狭窄的小道后,钻进车水马龙之中。 一路,车上都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等红绿灯时,沈珈瑜看着跳跃的数字,不自觉地说: “要让沈教授久等了。”说完,她奇怪地笑了笑。 车子重新启动时,沈珈瑜听到方令越说: “没有下次了。” 沈珈瑜疑惑, “师兄,你说什么?” 方令越: “沈师妹,别这样。” 沈珈瑜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她有些局促不安, “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令越仍旧闭着眼,语气却不容忽视。 “你很清楚。” 沈珈瑜压制着情绪,笑着说: “师兄,别开玩笑了。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 方令越打断她, “还要我说下去吗?” 沈珈瑜突然沉默了,而后她冷笑道: “因为她吗?” 方令越没有回答。 第56章 沈珈瑜: “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方令越皱了皱眉。 沈珈瑜: “师兄,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方令越声音冷冷的, “我说过,不可能。” 沈珈瑜自嘲道: “是啊,你说过。让我想想是第几次?抱歉,是我一厢情愿了。” 方令越真的是个极其没有耐心的人,现在则越发地烦躁。 “停车吧。” 沈珈瑜控制好方向盘,并没有听从方令越。 “师兄,你越来越糊涂了。这样子怎么停车。至少下个路口吧!” 至少,让她再送他一程。 方令越不再说话。 下个路口,沈珈瑜果然停下车。 方令越下车后,从包里掏出三张一百块,平平整整地放置在座位上。 “饭钱。谢谢!” 沈珈瑜看着纸币苦笑。然而下一秒她抬起头时,脸上却全然没有半分难受。 “用不了这么多。”她说时,将钱放到抽屉里, “下次吧!沈教授总想着让你到家里吃饭。这钱权当作份子钱了!” 方令越点头, “嗯。” 沈珈瑜启动引擎, “师兄,再见。” 方令越往后退出一步, “嗯。” 驶出一段距离后,沈珈瑜望向后视镜。 果然,那里早不见方令越了。 沈珈瑜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 其实,她该知道的。 这一切始末,她主导的,就应该知道结果。 谎言终究是谎言,成不了真。 只是,即使知道,也还是想尝试啊。 她果真,无药可救了。 那通电话是奶站老板打的。先前那位阿婆委托他将医药费归还给卫鱼。 从奶站出来后徐志宇陪同卫鱼存好钱,之后又一路将她送回家。 路上,卫鱼问徐志宇: “你为什么不拍照?” 徐志宇: “嗯?” 卫鱼解释, “和沈小姐一起拍。” 徐志宇突地红透了双耳, “咳,有一种存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卫鱼不懂, “可是,他也拍了。” 徐志宇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胡乱地说: “像他那种就是典型的追星族了。我这样的,叫高级粉丝。你懂不?” 卫鱼半知半解, “哦。” 其实,连徐志宇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话说的时候,两人就只顾着往前赶路。越往前走,就越僻静。两人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即使如此,彼此的呼吸仍旧近在耳旁。 徐志宇不经意地望向卫鱼。她白净的脸上泛出些粉色。明明已近冬季,脸颊却挂上了汗珠。 徐志宇愣了愣神, “小鱼儿。” 卫鱼: “嗯。” 徐志宇: “你觉得,方主任怎么样?” 卫鱼思考片刻后说, “方老师是个好人。” 徐志宇追问, “只是这样?” 卫鱼不解, “嗯?” 徐志宇: “我的意思是,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感觉吗?” 卫鱼虽然不知道徐志宇为什么突然对方老师如此好奇,仍旧认真地回答: “方老师,很好。而且,嗯,是个好领导。” 徐志宇张了张嘴, “就这样?” 卫鱼点头。 徐志宇还要问什么,最后都没有再问了。 沉默下来后,两人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 当那条熟悉的小路出现后,卫鱼停下, “后面我可以自己走。” 徐志宇: “嗯。” 卫鱼: “谢谢你送我回来,徐志宇。”卫鱼刚迈出一步,被徐志宇叫住。 “小鱼儿。” 卫鱼回头, “嗯?” 徐志宇: “咱们是好朋友吧?” 卫鱼笑: “嗯,好朋友。” 徐志宇: “所以小鱼儿,对我可以无话不说。”到这里,徐志宇停了下来。 他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卫鱼重重地点了下头。 徐志宇: “回吧!” 卫鱼: “好。” 徐志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抬起头。 湛蓝色的天空像一张无形的网,而他像极了在网里奋力挣扎的鱼。 鱼啊。 徐志宇勾起唇角。 他想,他愿意与世间所有的鱼交好。 而她,是无可取代的。 最好的,朋友。 一更。二更20点。 第30章 方令越是很少失眠的。 早上六点。 他站在窗前。窗户上早结出一层厚厚的水雾。 他往前迈出一步。 良久,他伸出手。指腹就抵在玻璃窗上。水雾遇热,化出几滴微小的水珠。 无意识地,他开始挪动指间。原本只是无规律地动作,渐渐地却开始变成一种预谋已久的行为。 一笔,再一笔。 最后,停下。 他收回手时,指间最后停留的地方就留下一团椭圆形的透明斑点。 他双眼平视前方,脸上还遗留着睡眠不足的痕迹,眼底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门铃突然响起,方令越这才移开视线。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看到方令越,他熟练地从包里掏出牛奶瓶, “先生,您订的鲜奶。” 方令越接过奶瓶。 第57章 “新来的?” 男子听闻他的问题,回答: “这个小区一直都是我在送,可能您从前没见过我。” 方令越没说话,正打算关门时,男子说: “先生,我建议你最好安装个奶箱。呵呵。” 方令越的手一顿, “嗯,谢谢。” 方令越拆开牛奶瓶盖,将盖子捏在手中。凹凸不平的瓶盖,时不时会刺痛掌心。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鲜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口腔往下移动,所经之地都被温暖裹挟。 他慢慢地走到窗前。 那里,原本清晰的线条已经被新的水雾覆盖。只剩下最后的那个点。 他伸手,五指不遗余力地贴附在玻璃窗上。最后,连那一小块斑点也不见了。 方令越仰头,将最后一口牛奶灌入腹中。 他知道,有些东西可以消失。 而有些,注定会肆意侵略。 洗漱完毕后,方令越驱车去电视台。 重庆的采访带已经送审。不出意外,下周一就可以播出。 在那之前,他要写好稿件。 节目组提前告诉过他,节目主持人或许会找他解采访细节。其实,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主持人是谁。 而他,向来就不关心。 入冬之后,雾霾便愈发严重。像现在,能见度不到100米。 方令越不经意望向窗外。渐渐地,勾起唇角。 这世间,总有例外。 超过100米,也仿似近在咫尺。 从地铁到电视台,有一段必须步行的距离。风大,卫鱼走得很慢。一路,她都在盘算着。 实习期已过两个月,还有一个月她就可以领到工资。如此一来,她的经济危机就要过去了。 她心里冒出些欣喜,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时间走快一些。 工资啊,真正的人生的第一桶金。 这样想着,卫鱼并没有注意到身边从何时起多出的一辆黑色私家车。 方令越摇下车窗, “上车。” 卫鱼闻言,一愣。她环顾四周,除了她便只剩下满地的枯黄树叶。 方令越: “上车。想看我被罚款吗?” 听闻此话,卫鱼心尖猛地一颤。她打开车门, “方老师早。” 方令越, “知道是我?” 卫鱼: “嗯。” 其实,起初是不知道的。只是这话,她每次都只敢在心里想。 说了,方老师会生气的。 没有谁会喜欢被遗忘。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记住每一个人。 如果记不住,至少不要全部忘记。 一路,两人都很少说话。 方令越打开车载音响,一贯的晨间新闻。他换了个电台,话题仍旧围绕着令人堪忧的雾霾天气。 开出一段距离后,方令越说: “稿子写了吗?” 卫鱼点头, “嗯。”昨晚她熬夜写了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方令越调转车头, “一会儿拿到我办公室。” 卫鱼: “嗯。” 从地铁口到电视台,距离不近不远。只因为雾霾,车子几乎是以龟速挪动着。过了大约十分钟,电视台的标准建筑终于出现在眼前。 方令越停好车。下车前,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口罩。 还未拆封的。 方令越: “拿着。” 卫鱼拒绝, “我不能要。”她已经坐过很多次方老师的车了。车费不知省了多少,怎么还能拿他的东西。 方令越阴沉着脸, “拿着。还要我说第三遍?” 卫鱼: “······不用。” 卫鱼端详着手中的口罩,只听得方令越说: “别人送的,快过期了。” 卫鱼: “······哦。”她将包装翻了个面。 果然,使用说明上确实写着“产品无菌有效期三年。” 原来,口罩还有保质期哦。 方令越走得快,卫鱼赶紧跟上去。卫鱼一边走一边拆开包装,并从里面抽出一个。 卫鱼走到方令越身边: “方老师,给你。” 方令越停下 卫鱼: “雾霾。” 而且,你说了,快过期了。所以要赶紧用,避免不必要的浪费。 方令越皱眉: “你见过哪个男人戴粉红色的口罩。” 卫鱼举着口罩的手往回收了些, “······没见过。” 方令越最见不惯卫鱼那副好像被欺负的样子,他揉揉眉心: “拿来。” 下一秒,他利索地戴上。 隔着口罩,方令越说: “还要我帮你戴?” 卫鱼: “······不用。” 卫鱼脸小,戴上口罩后,就只剩下额头和眼睛了。而偏偏,方令越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双眼睛。 到底是不愿意,还是其他不想要被人发现的秘密。 或许,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办公室。 方令越坐着,而卫鱼则站在一旁。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她实习期间的第一篇稿。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前,卫鱼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她不擅长文字,昨晚重写了很多遍。到最后,甚至连怎么改都快要忘记了。 方令越放下稿件, “这就是你的能力?” 卫鱼心里咯噔一下。 方老师看上去,好吓人。 方令越: “重写。” 卫鱼不敢反驳一句, “好。” 第58章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是沈珈瑜。 “师兄。” 沈珈瑜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再加上画了个淡妆,看上去更精致了。 卫鱼见有人来,正打算出去,却被方令越叫住: “呆在这儿,改不好不许走。” 卫鱼哪敢不同意。 办公室原本就有几把会客用的椅子和一张玻璃方桌。卫鱼就坐在一旁,咬着笔杆。 沈珈瑜收回先前注视着卫鱼的视线,笑着对方令越说: “师兄,你这脾气真是得改改,若不是跟你熟,我都要以为你真在生气。 方令越: “我确实在生气。” 而且,大概叫做恨铁不成钢。 卫鱼的头低得快要贴在桌面了: “······” 沈珈瑜有些尴尬, “呵呵,好啦!你可别赶我走。”她从包里掏出录音笔, “重庆的采访节目,台里让我来客串下主持。” 方令越从办公桌的一大摞资料里抽出一本, “你想知道什么?全在这里。” 录音笔已经按开了。 沈珈瑜: “师兄,你一定要这样吗?” 方令越皱眉。 沈珈瑜: “工作是工作,其他是其他,我什么时候混淆不清过?” 即使昨天才刚被他拒绝过,她仍然可以坦然地面对他。就算是假装的,那也是她好不容易伪装出的自尊心。 而他现在的行为,除了撕裂她外便是撕碎她。 方令越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声音低沉: “我以为,你更需要的是简单明了的细节,而不是听我没有营养的解释。” 沈珈瑜面子上挂不住。 “师兄,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说完,不等方令越回答,说: “是我想太多。” 他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她。 方令越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资料递到沈珈瑜手里。 “你来找我,该是为了它。” 办公室里只剩下卫鱼和沈珈瑜。 他们刚才的话卫鱼都听见了。她本不愿意的。每个人都该有隐私,而有些话,听过后就该马上忘掉。 沈珈瑜握紧资料,走到卫鱼面前。她葱白色的十指指甲上都涂了一层淡淡的透明指甲水。 很漂亮,一如她一贯给人的感觉。 “你叫什么?” 卫鱼放下笔,站起身。 “卫鱼。” 沈珈瑜点头。 “嗯,卫鱼?” 卫鱼: “嗯。精卫填海的卫,海里的鱼。” 沈珈瑜: “卫鱼。” 卫鱼以为她在叫她, “嗯。” 沈珈瑜转身前,说: “我讨厌鱼。” 所有的,都讨厌。 卫鱼: “······” 这下,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改稿了。 方令越端着茶杯回到办公室后,卫鱼把稿子给他。方令越粗略地扫了一眼, “重写。” 卫鱼犯难。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修改,批阅,再修改,再批阅。卫鱼却始终达不到方令越的要求。 眼见着,一上午的时光就要蹉跎而去。 方令越喝完第三杯茶后,说: “别写了。” 卫鱼: “不行。” 方令越: “吃了饭再写。” 卫鱼不理,这大概是她少数反抗方令越的时候。 “不行。”她下定决心了,写不好就不吃饭。 方令越最不擅长的就是劝人。 他选择放弃。 临走时,卫鱼有些纠结地说: “方老师,我会忘记的。” 她就算再笨,是非还是能分辨的。更何况,没有谁比她更擅长遗忘的了。 方令越不耐烦地说: “写你的稿。” 卫鱼: “······好。” 看来,她应该选择默默地。 方令越不看卫鱼,径直往外走。他怕自己再多看她几眼,就会脱口而出。 其实,他更希望她不要忘记。 自私也罢。 本来,就不应该忘记。 下周考试,更新不定。ps:明晚八点更新。pps:放心放心,绝不会坑 第31章 徐志宇已经有一上午没有见到卫鱼。中午吃饭前,他特意绕道走方令越办公室过。 不出所料,卫鱼果然在。 方令越不在,徐志宇推门而入。 “小鱼儿。” 卫鱼抬头, “嗯?” 徐志宇见她一脸愁容,问: “你怎么啦?” 卫鱼尴尬地笑, “没什么。就是,总是写不好。” 徐志宇再一见她面前写满字的笔记本,这才明了。 他安慰道: “别担心,多写几次就有感觉了。再说,这次铁定不会用我们的稿子。不过是练笔而已。” 即使徐志宇这么说,卫鱼仍旧不死心。对她而言,态度很重要。 徐志宇见卫鱼不吭声,又问道: “你吃饭了没?” 卫鱼摇头。 徐志宇: “吃了饭再写吧!你这样饿着,反而写不出来。” 卫鱼仍旧摇头。 沉默。 徐志宇: “小鱼儿,你呆在这儿。我一会儿来找你。” 卫鱼呆呆地望着徐志宇走远的背影。 徐志宇火速奔到餐厅,点了两个餐。两菜一汤,应该够了。 他两手满满当当,走得急,撞上身后的人。徐志宇一手护住汤盒,生怕会洒掉。 方令越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两份盒饭,眸光一凛。 第59章 徐志宇抬头, “方主任。” 方令越面无表情, “嗯。” 徐志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挤出一句: “对不起。”他走得飞快,走出餐厅后,长舒一口气。 方令越走到窗口前。 打菜的小哥还记得他,说: “刚才的盒饭已经装好了。” 方令越: “不要了。” 小哥没听见, “什么?” 方令越: “不要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徐志宇把饭盒放到卫鱼面前, “小鱼儿,快,趁热吃!” 卫鱼犯难, “你吃。” 徐志宇拉开卫鱼身边的座位,坐下后,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从塑料袋中取出饭盒, “我打了两份。” 徐志宇拆开饭盒,热气就喷灼在他的脸上。他稍用力一吸,鼻子里便全都是饭菜香味。 他其实很少在台里的餐厅吃饭。不过,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 徐志宇将一次性木筷递到卫鱼面前。 “小鱼儿,赶紧吃。”末了,他又说, “趁着方主任还没回来。” 卫鱼虽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接过竹筷。在吃和不吃之间,她选择快速消灭现场。 未经上司同意,擅自使用上司办公室用餐。会被怎么罚,她连想都不敢想。 徐志宇跟卫鱼吃过几次饭,他记性好,对她的口味算是摸得比较清。卫鱼的那份盒饭,味道偏淡。为了营养,他仍旧给她打了肉。 黄瓜片炒肉丝。 他看过,这算是餐厅二楼最清淡的菜色了。 卫鱼吃得很认真。偶尔徐志宇想要跟她说句话,也完全找不到机会。最后,他选择默默地陪她吃饭。 这样安静的用餐,似乎只有在跟卫鱼一起时才会有。 饭间,徐志宇接到前辈电话。挂上电话后,徐志宇对卫鱼说: “小鱼儿,你先吃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卫鱼放下筷子, “徐志宇,下次让我请你。” 徐志宇笑,下一秒手掌几乎就要触碰到卫鱼的发丝了。 他收回手,有些尴尬。 “好!” 天台。 方令越迎风站着,手里还夹着燃烧到一半的烟。第三支了,仍旧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方令越掐断烟。 他想,他或许应该再努力些。 他的药啊。 就该是他的。 方令越打开办公室门,饭菜味道迎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先前的那些心理暗示,不需要导火索就全部土崩瓦解。 他走到卫鱼面前, “稿子写好了?” 卫鱼早就收拾干净桌子,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写好了。” 她把稿子递给方令越。 方令越根本不看, “重写。” 卫鱼: “······” 方令越从办公桌上拿出一叠白纸。 “用这个写。” 卫鱼: “我有纸。”还是昨天新买的。 方令越不理会,将白纸扔到卫鱼面前。 “沾着饭粒和油渍的纸,别让我看见第二次。” 卫鱼: “······” 被发现了。 一下午,卫鱼都提心吊胆的。稿子写了很多次,总是不行。第五次了。方令越叹气, “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卫鱼也很无奈, “笔试然后面试······” 方令越盯着卫鱼,最后拿起一旁的笔。 “细节,特点,深度。懂了吗?” 卫鱼似懂非懂地点头。 方令越: “一味的追求修辞,只会让你显得更愚蠢。” 卫鱼的脸一下变得烧呼呼的。 方令越放下笔, “删去不必要的修辞。观众们想要看到的是事实,不是表演。” 卫鱼: “好。” 方令越的话虽然直接且有些伤人,但是这些话都很受用。卫鱼找到方向后,又重新开始修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过了很久,卫鱼终于放下笔。 “方,” 卫鱼刚要喊出口,又马上噤声。 方令越睡着了。他低垂着头,右手蜷成拳头撑住下颌。方令越的袖口敞开着,卫鱼稍微走进一些,甚至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格外明显的青筋。 从手指一直蔓延到手臂。 卫鱼俯下身体,虽然隔着办公桌,却仍然能感受到他每一次呼吸时鼻翼轻轻地煽动。而她自己的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和他在同一个频率上。 卫鱼凝神认真的端详着方令越的脸庞。 她想,这世间又有谁配得上和他一起天荒地老的呢? 卫鱼这样想着,竟出了神。下一秒她回过神,眼睛就和方令越的对上。 他显然刚醒来,眼中藏不住的疲惫。 卫鱼愣了愣,才跳出去老远。 方令越: “写好了?” 卫鱼耳朵红透, “写好了。” 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出错了。 良久,方令越放下稿纸。他从办公椅上取下外套,套上后往外走。 方令越停下, “怎么不走?” 卫鱼: “诶?” 方令越扣上最后一颗袖扣, “下班了。” 卫鱼抬头一看,墙上的时钟竟已经指向了7点。 方令越: “再不走,就留下来加班。” 卫鱼艰难地挪动脚步。 第60章 其实,相比于跟方老师一起走,她更愿意加班。 真的。 上车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冬天,北方天黑的很早。七点,天空已经黑得像能滴出墨来。 车子行驶在夜色之中。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方令越将车子停在路旁。 “坐着,别乱走。” 卫鱼: “嗯。” 因为工作,方令越曾来过这里。他记得这里开有一家星巴克。 方令越点了一杯咖啡和牛奶,最后又要了一块巧克力羊角面包。 巧克力的东西,女生应该会喜欢吃。 前后耗时不过十几分钟。 方令越打开车门,将牛奶和羊角包递给卫鱼。 卫鱼迟疑地接过。 方令越关上门,将咖啡放下。他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变化。 “人情。” 卫鱼疑惑, “嗯?” 方令越打开车载音响,伴着悠扬的轻音乐,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些温度。 “肉松面包。” 卫鱼脸上一热, “哦。”她握紧面包和牛奶,抿紧唇。 方令越和卫鱼都不是擅长言谈的人。这样两个人遇到一起,大多数时候都在冷场。 车子很快就到了小区,卫鱼下车后走到方令越面前。她一派严肃地说: “方老师,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方令越: “说。” 卫鱼纠结半晌,说: “你不要给我买东西。” 方令越不耐烦, “不是说了吗,还人情而已。” 卫鱼: “可是不公平。” 这样的人情,累积到最后完不还的都是她。而她不愿意占便宜。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打火机, “过来。” 卫鱼走近一些后,他把打火机递给她。卫鱼疑惑地看向方令越。方令越站在卫鱼面前,手里夹着烟。 他说: “不想欠我?” 卫鱼老老实实地点头, “嗯。”她刚说完,方令越突然靠近她。 “点燃。” 方令越比卫鱼高出很多。卫鱼努力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烟头。尝试了几次,终于点燃。 方令越深吸了一口后,将烟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住。而空出的左手则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支烟。 “用嘴衔着。” 卫鱼: “······” 虽然心里一片凌乱,卫鱼还是照做了。只是原本看上去很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滑稽不已。 方令越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沉郁, “做好准备了吗?” 卫鱼: “嗯?” 方令越: “还我。” 卫鱼一头雾水,愣愣地点头。 方令越往前一步,两人就贴的更近。他用嘴衔着烟,俯身靠近卫鱼。卫鱼被迫抬起头面对他。 黑暗中,两支烟碰到一起。 起先只有一点火光,后来另一只也被点燃。两束光芒汇聚到一起,像一颗星。 卫鱼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她不抽烟,也不懂怎么抽。只任由白色烟雾从眼前飘过,最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卫鱼轻轻地呼吸,烟味便一股脑地钻进鼻息和口腔中。她没有吸烟,单单烟味就让她咳嗽地厉害。 卫鱼笨拙地用手拿着烟。 方令越掐灭烟头,丢在地上。他从卫鱼手中夺过香烟, “还要还我?” 卫鱼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很为难。 方令越将烟放到嘴边,想起什么,手一顿。只是这种停顿没有持续多久,,他衔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放下烟后,他说: “别再说还我。” 卫鱼望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心里怪怪的。 刚才,她看到了。 方老师抽的烟是她的。 卫鱼原本没有吸烟,嘴里还是留下了淡淡的味道。所谓的烟草香味,其实什么也没有。 那种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感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方令越下车后,将那烟扔进了垃圾桶。乘电梯到达18楼时,他停下。 沈珈瑜穿着一条丝绸质地的落地长裙站在他家门口。 “师兄。”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钥匙。沈珈瑜走到方令越身边。 “师兄,我在等你。” 方令越: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珈瑜苦笑: “师兄,你一定要这样吗?” 方令越皱眉, “如果没事,就回去吧。” 沈珈瑜拽住方令越的袖口: “师兄,今天早上很抱歉。” 方令越给她的资料,她都一一看过了。他真的没有在敷衍她。 方令越抽回手, “不用。” 沈珈瑜还要说什么,方令越已经打开门。 “师兄,”沈珈瑜用手抵住门, “这些年,你把我当做什么?” 方令越有些烦了,眉心皱成一团。 “你是我师妹。”从他成为沈教授的学生那天起,一日师兄,便终生只是师兄。 沈珈瑜终于放开禁锢着大门的双手。 方令越推开门,说: “回去吧。” 沈珈瑜看着紧闭的门,心里一阵酸楚。 这些年,她伴在他身,每每总唤一声师兄。 每一声,都用尽全力。 她也曾希冀过,某一天这一声师兄会换来另一重身份。 唉。 到底,是她太贪心。 下次更新周三晚20点。 第61章 第32章 节目过审后,如期在周一播出。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期节目会引发社会各界对儿童问题的广泛关注。 在此之前,电视台就有意要策划一期与儿童有关的节目,而社会的反响无疑推动了这一想法。 一周后。 办公室内。 方令越说得累了,抿了一口茶。 “我说的都听清了?” 卫鱼点头, “嗯。”她记着呢,接下来的一周或许更长,她将再次和上级一同参与采访。 方令越: “下午三点,再到我办公室来。” 卫鱼: “好。” 方令越放下茶杯,氤氲的水汽扑满了他的脸颊。见卫鱼愣着不动,他问: “还有问题?” 卫鱼摇头, “应该没有了。” 方令越皱眉: “应该?” 卫鱼: “呃,就是,徐志宇呢?” 方令越凝神注视着卫鱼: “想他?”这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卫鱼摇头,脸憋得通红。 方令越再问: “缺他不可?” 卫鱼摇头摇得更厉害了。 方令越闻言,垂眸: “那就出去。” 卫鱼: “······好。”看吧,她就说不要问了。 中午,卫鱼一个人去餐厅吃饭。她点了两个素菜。餐厅提供免费汤水,她也端了一杯。和旁桌相比,她显得有些孤单。不过她到不在意。 这么些年都一个人过,不习惯的也早就变成习惯。 卫鱼正吃着。 “小鱼儿!” 她抬起头,笑: “徐志宇!” 自从上次和徐志宇一起吃过饭后,卫鱼已经有一周没有见到他。 徐志宇坐到卫鱼身旁。 卫鱼见他行色匆匆,问: “你吃饭了吗?” 徐志宇: “还没呢!” 卫鱼闻言, “我请你!” 徐志宇笑, “怎么,你还没忘记要请我呀?” 卫鱼点头。 她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能还的都竭力归还。至于某些特殊的,只能量情况而定了。 想到这里,卫鱼双耳突地红透,甚至有要蔓延到脸上的趋势。 她不愿意被徐志宇看到,不等他再说话,走得飞快。 徐志宇看着卫鱼的背影,心里的某个声音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立即收回视线,竭力地控制着它。 卫鱼不知道徐志宇喜欢吃什么,只凭着意识打菜。 她想,男生都喜欢吃肉吧? 卫鱼动作很快,前后花了不到五分钟。 徐志宇看着面前的餐盘,有些哭笑不得。他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东坡肉,说: “小鱼儿,你的眼光果真是不一般哈?” 卫鱼发窘: “我以为你会喜欢。”而且,那个打菜的大叔还跟她打过保证。 男人就喜欢这种。 厚实,有弹性。 徐志宇笑,极其配合地咬下一口: “喜欢!” 她那么用力的想要请他。 怎么会不喜欢。 卫鱼不是傻子, “那个不好吃,你吃其他的。” 徐志宇看向盘中。 小炒肉,京酱肉丝,西红柿鸡蛋汤。 小鱼儿啊。 真的是。 徐志宇心中,千百种滋味翻滚着。他吞下一整块东坡肉后问卫鱼: “听说,你要跟方主任一起采访?” 卫鱼停下, “嗯。”她望向徐志宇, “你呢?” 徐志宇: “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了。” 从重庆回来后,徐志宇得到机会跟进一项采访。而他又是最渴望现场的,于是便去了。只是这调查有些棘手,一周怕不够的。 卫鱼点头, “哦。” 徐志宇顿了顿,说: “小鱼儿,” 卫鱼: “嗯?” 徐志宇直视着卫鱼, “你一个女孩子要小心。” 卫鱼疑惑地望着徐志宇。徐志宇变得局促,有些手忙脚乱。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姑娘,采访总是不方便。” 卫鱼不解, “上次,也只有我。”她还记得去重庆的时候,三男一女。 徐志宇打哈哈, “呵呵,反正你就听着。多注意一下,我没别的意思。” 卫鱼点头。 后来,便一直沉默着。 吃过饭,两人走出餐厅。 临别前,卫鱼说: “徐志宇,下次还一起。” 徐志宇愣住。 卫鱼: “我们一起采访。” 虽然他们第一次采访,过程艰辛,结果也不尽人意。然而,她很愿意再一次和他共事。 他们是朋友啊。 以后,还要一路扶持的。 久久,徐志宇才淡淡地回她: “嗯。”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他都放不下了。 她期望的,他总是希望能陪着她完成。 不仅为了她。 也为了他们。 友谊。 总该是,万万岁的。 此次节目以关注儿童生活为主题。 节目组为了凸显效果,将视线投向了市儿童福利院。 方令越让卫鱼三点去找他,便是为了采访前的准备。 下午三点,卫鱼准时出现在方令越的办公室外。方令越什么都没说,只带着她去停车场。 卫鱼原本以为今天只有她和方令越两人,到了市儿童福利院,隔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呼喊方令越的名字。 第62章 她是不认得这个人的,也或许认识但不记得。 两人下车后,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 “方记者,可巧,我这儿刚来不久。” 此人其实就是老刘,这一次的摄像仍旧是他。 方令越一贯的寡言,老刘倒也不在意。他瞧见方令越身后的卫鱼,说: “小卫啊!” 卫鱼往前一步,客气地说: “您好。” 老刘: “小卫,跟我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卫鱼这才猜想应该是认识的。她刚要解释,却被方令越抢过了话。 “她有脸盲症,不认识你很正常。” 卫鱼: “······” 老刘恍然大悟,竟开始自我介绍: “小卫同志,你好啊。我是老刘,刘叔。上次咱们还一起了重庆呢!”而后他好奇地问, “这下记得了不?” 卫鱼: “······刘老师,我记得。” 她不是失忆,只是不认得了而已。 老刘却越发好奇, “脸盲症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小卫啊,你给叔讲讲,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卫鱼窘迫不已。 方令越抽出一支烟扔给老刘。老刘接过烟,即刻点燃。抽上一口后,倒是忘了继续追问。 卫鱼这才长舒一口气。 节目组提前和院长通过话,预约了下午四点的面谈时间。 此时,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 方令越三人在门口等了小半会儿,一个身着灰色外套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 他走得很慢,到门口时停下。隔着大门,他问: “你们是昨天预约过的?” 老刘点头, “您是院长吧?我们是电视台的。” “我知道。” 老刘指了指挡在他们之间的铁门,笑着问: “咱能当面聊吗?” 院长有些为难, “同志,实在是抱歉。先前是我答应得太急。昨晚我想了下,还是希望你们不要采访。” 卫鱼一听这话,心里像悬上了一颗巨石。接下来,恐怕不会轻松。 方令越一改先前一言不发地样子,走上前: “采访内容会提前告知你们,也不会有攻击性言论。” 院长一面点头,一面推拒道: “你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孩子们还小,曝光或多或少会影响他们将来的生活。” 老刘仍试图说服他, “节目后期还会制作,保证不会泄露孩子们的信息。” 院长一脸无奈, “我还是那句话,对不住。至于采访,你们还是找其他的吧。本市也不止我这儿一家福利院。” 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人走远了,老刘嘀咕道: “早说不接受不就完了?这会儿机器和人都准备好了,他倒好,临时变卦?” 院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有不少小孩子好奇地围观着他们。隔着铁门的每一双眼睛,似乎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 老刘只一味地叹气,烟也抽了很多根。 眼见着天已经黑透,方令越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回吧。”他说。 当事人不同意,再怎么等下去,也只是无济于事。 老刘原本是蹲着的,猛地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三人正准备离开。 “喂!” 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孩。夜色中,她渐渐勾起嘴角。 “你们采访我吧!” 方令越朝她走过去, “为什么?” 她脸上带着无邪的微笑, “因为,我也是这里面的人啊!” 她指了指福利院的门匾,说: “不过现在不行,我很忙。你们明天再来吧!一点,还是这里。” 说完,她便要走。方令越叫住她。 “你叫什么?” “安迪。”她顿了顿,问: “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令越没有回答,只听到她的声音在空气中无休止地回荡。 “因为, love, andy。” 车上。 老刘问方令越: “方记者,明天真要来?” 方令越, “怎么不来?” 老刘自言自语道: “那姑娘确实有点意思。” 车子拐进一条窄小的胡同,往前开了些后方令越停下车。卫鱼认得路,打开车门。 “方老师,刘老师,明天再见。” 老刘看着卫鱼走远的身影,又想起先前的问题。 “方记者,这小卫是真的谁也记不住?” 方令越声音淡淡的: “嗯。” 老刘不禁感叹: “小卫也怪可怜的,一定很辛苦吧!” 方令越调转车头。老刘不注意,脑袋就撞到车窗上。他捂着头直呼痛。 车子开出胡同后,方令越说: “不会了。” 老刘回过神: “啊?” 方令越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车况。 他心里很清楚。 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那些苦难的日子,会过去的。 考试周,下次更新是周六晚20点。 第33章 北方的冬季,风总是肆虐。安迪束着头发,长发仍旧被风吹着往嘴里钻。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从包里掏出白色耳机。 插上。 音乐漫出耳机,甚至掩盖住了从耳际呼啸而过的风声。 良久,她脸上才总算有了些笑意。 “嘿!你们终于来了!” 她取下耳机,随意地一卷扔进包里,而后往前跑。 方令越是讨厌小孩的,本能地皱了皱眉。她看见了却不以为意,甚至大有要贴上去的势头。 第63章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喘着气,脸上却带着笃定的笑。 老刘在后面鼓捣着机器,她看见了,说: “我不要他拍!” 方令越眉间皱出川字, “理由。” 她嘟着嘴,像是在撒娇。 “太老了!” 老刘一口血呕在心头, “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叔叔技术好得很,保证把你拍成花。” 安迪自鼻息间漏出一声轻哼,说: “我不需要你拍,照样是一朵花。” 说完,她双手摊开捧起自己的脸给老刘看。 老刘: “······” 她这样做给老刘看后还不够,又凑到卫鱼身边。 “姐姐,你说我好看吗?” 这个问题对卫鱼而言,并不简单。正常人用美丽和平凡区别的容颜,在她眼中不尽相同。 她迟疑了很久,才回答: “应该是美丽的。” 安迪噘着嘴,不大高兴: “什么叫应该,本来就是好不好?你眼光真差!” 卫鱼: “······” 老刘见卫鱼吃瘪,说: “姑娘,你就不要欺负小姐姐了,乖啊!” 她明眸一横, “谁欺负了,我可是乖宝宝的!” 老刘说不过安迪,向方令越投去求助的眼神。 方令越最不懂如何对付小孩,也从不使用迂回战术。他直截了当地说: “想玩,去找别人。” 安迪摆出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方令越自眼底露出一丝烦躁, “是。” 她并没有因此而不悦,反而收起刚才那副表情,笑得没心没肺。 “你讨厌我?可是怎么办,没有我你的采访也完成不了哦。” 方令越眸光一聚: “理由,非你不可的理由。” 她扬起嘴角,眼中含笑。 “你陪我玩,我给你答案。” “好。”方令越甚至没有丝毫迟疑, “就一天。” 她扫视过卫鱼和老刘,又说: “我还有个要求,不要他!”她指向老刘。 老刘: “······”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给老刘。 “你先回去。” 老刘: “······” 安迪似乎对方令越的行为很不满意, “你把车钥匙给他了,我们坐什么!” 老刘: “······我说,你有考虑过叔叔的感受吗?”被这样赤果果地嫌弃,应该生气的是他吧? 她满不在乎地说: “没有。” 老刘: “······我走。” 老刘发动引擎,临走前摇下车窗对方令越说: “方记者,你好自为之。” 安迪不耐烦地催促, “慢走,不送了!” 老刘: “······” 车开出去很远了,安迪还在一个劲地抱怨: “你怎么可以把车给他呢!” 方令越只装作听不见。 而卫鱼看着方令越和安迪,憋着才没有笑出来。方老师似乎格外不能应付小孩子呀。 沉默。最后还是安迪投降了。 “好了啦,说好要陪我玩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时间了。”她用一只手托住下颌,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去哪里玩呢?” 这个动作还未成型,她已经有了主意。 “咱们去游乐园吧!” 她虽这么说,却并不打算询问意见。她紧了紧背包带子,说: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出发!” 方令越绷着脸,所幸没有爆发。而卫鱼却再装不下去了,噗嗤地笑了。 卫鱼笑的厉害,忽略方令越就在身旁。良久,她才注意到方令越投来的眼神,这才收敛地强制隐忍着。 其实,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可爱。 而且,很熟悉。 她身上的气息,往后倒退十年,她也曾有过。 离福利院最近的游乐场也要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安迪不愿意坐公交车,闹着只乘出租车。 司机已经委婉地提醒她很多次,希望她能关上窗。她却充耳不闻。 她伸出手,摊开, 她说: “你看,多有意思。抓住,松开,都是一无所有。” 她做给司机看,司机却只一味地劝她: “姑娘,头手不要伸出窗外,危险!” 她又噘嘴,松开安全带转身对方令越说: “你看,我就说了不应该把车给他的!” 岂料,司机又苦口婆心地再次提醒道: “姑娘,你可把安全带系好呀,最近查的严,这可得扣分啊!” 她一脸不悦,系上安全带后关上了车窗。 “你们真没意思。” 漫长的车程,安迪最是忍耐不住。满车里,即使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她也似乎并不觉得无聊。 她的声音带着些孩童所特有的尖锐,落进方令越耳中后,就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头疼地闭上眼,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一个小时后。 方令越以为的结束却变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他倒是忘了。 游乐场啊,儿童的聚集地。 一群麻雀。 没来由地,方令越心中生出强烈的厌恶感。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再来这里第二次。 卫鱼伸手擦掉车窗上因落雨而黏上的灰尘,方令越投影在玻璃窗上的脸庞便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收回手,眼睛落在窗外。 游乐场门口拥满了人群。他们每一个脸上都挂着笑,好像永远也不知道悲伤。 第64章 卫鱼移开眼,视线就落在黑色玻璃窗上。 她想,她或许知道。 他疲惫的原因。 安迪没有走远,她见方令越和卫鱼迟迟不来,便又跑了回来。 “你后悔已经晚了,快去买票。五点就要关门了!” 方令越第一次有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真的,一开始就应该拒绝她。 一进游乐场,安迪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她原本走在最前面,忽地停下后,又往回走。 她拽住方令越的袖子说, “我要你们跟我一起坐那个!”从她手指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惊叫声。 方令越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 她笑, “你不会是害怕吧?” 方令越眉头一蹙, “我陪你玩。” 她手指着卫鱼, “谁要你,我要你们。” 坐过山车的人很多,等排到他们时已经过去大半时间。卫鱼和安迪坐在一起,而方令越则独自坐在两人之前。 机器开始慢慢启动。 安迪偏头问卫鱼: “你怕吗?” “怕。” 安迪目视前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我也怕。” 小列车滑行到一定高度后,陡然改变速度。卫鱼握紧扶手,心口猛然涌上的恐惧感,仍旧让她紧张地闭上了眼。 卫鱼关于游乐场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她只依稀地记得有一次哭闹着想要乘坐过山车,最后却因为身高不够而伤心了许久。 后来,她坚持每天早上一个煮鸡蛋一杯牛奶,终于在一年之内突破了身高限制。 哦,对了。 那天,他们原本是要去游乐场的。 如果一切顺利,她的童年经历大抵会再多一些。 而那些她希冀能够一起完成的愿望,终究变成穷极一生也无法实现的奢望。 卫鱼双眼闭得更紧,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耳边,安迪的声音愈发贴近。 那种声音,分明就是欢呼。 她跟她不一样。安迪,天生就属于冒险。 又一重失重感袭来,卫鱼双手拽得更紧。 她,是真的害怕。 从过山车上下来,卫鱼面色如纸,而安迪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还想再坐一次,却被方令越制止。 “距离关园还有半个小时。”而显然,眼前的长龙是不允许他们再玩一次的。 安迪怎么会罢休, “那不玩这个!”她往远处一指, “摩天轮总可以吧!” 总之,她是绝对不要出去的。 方令越虽然兴致缺缺,但是既然答应过她,便不会食言。 北方天黑得早,摩天轮外闪着银白色的灯光。安迪站在窗边,双手贴在玻璃窗上,往下俯瞰。 “真不想走啊。” 她自顾自地说, “你们真狡猾,这哪里有够一天!” 卫鱼原本恹恹地,听到安迪的话,也忍不住笑。 半个小时并不长。 出园后,安迪吵着要吃糖葫芦。 方令越这一路话都很少,基本都在负责花钱。 他选了两串饱满晶莹的糖葫芦。 安迪一拿到手就咬下一颗,不知是酸的还是冰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方令越将另一串糖葫芦递给卫鱼。 “拿着。” 卫鱼学了乖, “嗯。” 她接过,又递到方令越嘴边。 “方老师也吃。” 方令越盯着卫鱼看了好几秒,就在卫鱼打算收回手时,咬下了一颗。 糖衣碎裂的声音从没有如此清晰过。 就仿佛,心上多了点什么。 不一样的,不能想的。 最好,藏起来的。 第34章 甜过之后,自舌根处泛起阵阵酸涩。方令越禁不住皱眉。 见卫鱼愣着不动,他说: “就一个。” 卫鱼收回手,半天也没有缓过劲来。她真的只是想要客套一下的。 车子是安迪叫的。车厢里安静地出奇。安迪一边嚼碎糖葫芦,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我都看见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卫鱼偏开头,只看着窗外。 一路,照旧只有安迪一个人说话。 交通畅通无阻。 司机拐过几个街角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菜市门口。 安迪买菜时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会砍价,会为了五角钱跟菜商争执地面红耳赤。而且,往往最后胜利地总是她。 买好了菜,安迪连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她看上去很得意,上车后又开始滔滔不绝。 “我跟你们说,砍价就是要狠,你越往下砍,最后得到的优惠最多。这些菜商们狡猾着呢!他既然肯让价,就说明再低些仍然存在盈利空间。哼,他们以为我年纪小不懂!这世间,还没有能赢得了我安迪的人呢!” ······ 或许因为安迪,这一路虽然吵闹,却总算有了些生气。卫鱼透过前视镜能看到安迪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而她心中也因此多了些疑虑。 安迪究竟买菜给谁? 而她,又究竟要去往何处。 卫鱼没有想过,最终的目的地竟就是她和徐志宇第一次采访的学校。更确切些,是在学校不远的那条街上。 夜深,路旁远远地亮着几盏路灯。 第65章 安迪提着菜,走在最前面。越往深处走,灯光就越暗。到最后,便变作了彻底地漆黑一片。 不知走了多久,安迪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栋两层楼房,因为夜色倒是看不出新旧来,只是莫名地透出些孤独。 门没有上锁,安迪从外面轻轻一推,便开了。 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走了进去。屋内竟也是一片漆黑。 安迪将菜放到地上,一只手在墙上摸索着。那盏灯委实不亮,总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一般。 安迪没有停留太久,她边往里走,边说: “我去炒菜,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来围观哦。” 厨房很小,仅容得下安迪一个。 卫鱼和方令越则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安迪极其娴熟地系上围裙,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始洗菜。菜洗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往客厅里走。 卫鱼先前还不觉得尴尬,突然只剩下她和方令越后,她便觉得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方老师。” “嗯?” 卫鱼并不敢直视方令越,只盯着煤气罩上吐着热气的锅子。 “刚才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想,方老师就该是高高在上的。那些误会,不该由他来承担。 灯光昏黄,连带着方令越的面孔也变得晦涩不明。他说: “卫鱼,我何时又曾想过你会有其他的意思。” “哦。” “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 卫鱼有些难堪, “好。” 到底,是她想多了罢。 其实,如果方令越继续往下说,或许应该是这样的: 卫鱼,我何时又曾想过你会有其他的意思。 不需要,也不重要。 多的,不该由你来。 卫鱼没有想过,说出了那番话后,气氛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倒变得越发的凝滞。 好在,这种氛围没有持续太久。 安迪回来时,手里多出了一小碗白米。 有时,小孩反而更加敏感。或许是嗅出空气里那一丝别扭的气味,安迪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她不说话,眼神却泄露了一切想法。 在她心中,毕竟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有些东西,即使还带着点不透明。看见了,便觉得,就该是这样的。 安迪也不过是片刻走神,之后,又全神贯注地做菜。她用的仍旧是很老旧的罐装气,很不安全。而她,似乎完全不以为意。 厨房没有排气扇,点燃火后,狭小的空间里全都是液化气的刺鼻味道。 对于炒菜,安迪是很拿手的。不到半个小时,她便炒好了三个菜。 清炒土豆丝,包菜粉条,豆芽炒碎肉。连最后的汤也是偏淡口的青瓜汤。盛好饭,安迪连通着饭碗一起放进一张不大不小的圆盘之中。 门口狭窄,卫鱼要让安迪。也不知道怎么地,惯性地就往一旁走。结果,好死不死地就贴上方令越。 卫鱼尴尬地退出去好几步,耳朵红得不成样子。方令越面无表情,只往前走。 卫鱼愣了几秒,硬着头皮跟上去。 安迪将圆盘放在客厅空荡荡的餐桌上后,用一旁的食物罩将餐盘一一罩住。 说是餐桌倒更像是储物柜。桌上倒了两杯热水,杯口飘着氤氲的水汽。 安迪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大包白色塑料袋。拆开袋口后,陆续拿出一个个白色的方形盒子。 她一依次打开瓶盖,最后手心里躺满了五颜六色的药片。她将药片包在嘴里,半晌后才像是想起一般,灌下一大口水。 她眉头紧蹙,可想而知,那些药片该是有多苦。 方令越和卫鱼始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那些药片像利刃,毫不手软地扑向卫鱼。而她心中的疑问也越积越多。 那些被整齐地摆放在桌上的药要比刚才安迪吃的还多。卫鱼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除他们之外的第四人。 安迪看到了,说: “别看了,这里没有人。” 卫鱼疑惑, “没有人?” 安迪手指着头顶, “她在上面,嘘。” 她说话的样子就像在讲恐怖故事。卫鱼没来由地渗出一声鸡皮疙瘩来。 安迪又灌下一大口水。她放下杯子后说: “好了,你们送我回去吧!” 临走了,卫鱼又往屋里望去。 除了满桌的菜,冒着热气的瓷杯,颜色鲜艳的药片。 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回去的路,方令越坐在副驾驶座。 安迪不像先前那么爱说话,而是带着耳机,独自眺望着窗外。她将音量开得很大,以至于连坐在她身旁的卫鱼都能听到。 只是,到底是隔着一副耳机。歌词也总是断断续续的。 安迪一偏头,就看到卫鱼好奇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取下耳机,套在卫鱼的耳朵上。 这下,那些音乐总算变得响亮而清楚了。 福利院离中学不远。 下车前,卫鱼将耳机归还给了安迪。 安迪问她: “好听吗?” 卫鱼点头,微笑道: “嗯。” 福利院的门早就关了,安迪掏出手机给院长打电话。大概是发生了些争执,挂上电话时,安迪脸上有些不乐意。 良久,安迪走到方令越面前问他: “你们记者是不是特别喜欢窥探别人的私生活?” 第66章 她不管方令越有没有在听,继续说: “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像狗咬住骨头了,一点也不会放。其实你们记者也不过如此罢!” 她说着,用手拨了一下额头的碎发。 她就站在门口的路灯下,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以至于卫鱼在不经意扫到她的脸时,连惊讶都忘了。 “你流血了。” 安迪满不在乎地说: “哦。” 卫鱼掏出纸巾要递给她。 “不用了。” 卫鱼执拗得很,硬是将纸巾塞到了安迪的手心里。 安迪将纸巾摊开,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通。她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包里时笑着对卫鱼说: “你可真不要命。” 卫鱼并不能听懂安迪的意思。安迪勾勾小指,让卫鱼过去。她凑近卫鱼耳边,声音很小,只看到暗色中她殷虹的唇一张一合。 卫鱼呆呆地只任由她的话灌入她的耳中。 院长总算来了。 他认出了方令越和卫鱼,脸色变得更不好。 “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我已经说过不接受采访了。” 安迪翻白眼, “院长,你不要总觉得人家都是来找你的。我的魅力甩了你不知道几条街呢!” 院长脸上挂不住,最后又警告道: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来找我,我只有那一句话,不会接受。” 方令越走上前,笃定地说: “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食言。” 院长没再说话,开了门。 安迪往里走了写后,回头。 她伸出手。 借着余光,依稀能看到她手上那异于平常的色彩。 鲜艳的有些过分的红。 掺杂着血的颜色。 安迪将手指递到嘴边,粉嫩的舌尖一卷。她抬起头,连声音也染上了一层鬼魅感。 “记者先生,这是我的隐私。你,敢窥探吗?” 方令越表情严肃,望着安迪走远的身影。隔得远远地,仍旧飘荡过来她幽灵般的歌声。 andy was unique but anywhere he was freak who put himself away during further everyday and now he celebrates his loneliness again ······ 蓦地,卫鱼想起方才的耳语: love me, andy。 她说。 声音轻轻地,仿似来自深谷。 带着永不停歇地深爱。 来晚了。 第35章 “走吧。” 方令越唤了一声站在身边的小姑娘后,掏出包里的车钥匙。卫鱼满脑子还是方才安迪在她耳旁说的那些话,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心里觉得惴惴不安。眉头蹙在一起,弯弯的眉毛像两条蚯蚓似地挂在额下。 方令越见卫鱼还楞在原地,不耐烦地也停下脚步又走到她身边,一把抓起小姑娘的手。那一瞬间,他心里也是一惊,那样柔软的触觉还是第一次,带着一点点温度,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扩散,只是那样轻微的碰触,连久已蒙尘的心也滚烫烫的。他一下子松开手,咳嗽了几下。 卫鱼这才回过神来,两耳早已红透了。 “方方老师” 方令越没应答,开了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卫鱼脚底跟抹了油似的,就要跑时被叫住, “还不上车?” 方令越烦躁地看着车外抵着头的人。 “地上是有钱等着你捡吗?” 卫鱼: “没有。” 要是有的话就好了,她也不用为房租发愁了。 唉。 “上车。还要我说几遍。” 卫鱼: “好。” 卫鱼硬着头皮打开车门,笨手笨脚地钻进去,还没有坐稳就听见驾驶座上的人说, “现在知道害羞了,徐志宇拉你手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 卫鱼身子一僵。 徐志宇什么时候拉过她了。 她怎么不记得了。 还有,方老师为什么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呜呜呜。 以后,还是不要发呆的好。 方老师好像很讨厌她发呆。 于是,思绪就从拉手变成了方老师生气了,继而变成了方老师因为她发呆而生气了。卫鱼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八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她是配角,跪在地上被老爷教训的那种电视剧。 “坐好。”方令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后座的小姑娘。 卫鱼: “方老师,对不起。” 方令越: “对不起什么?” 卫鱼吱吱呜呜地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方令越忍不住叹息, “卫鱼,” 卫鱼抬起头,看向驾驶座。她不敢直接看,只敢盯着驾驶座上的人的后脑勺看。方令越的头发很短,是那种很干净的发型。卫鱼想,方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穿衣打扮。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方老师更干净的了。连带着他身上的淡淡淡淡气味也变得那样与众不同。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卫鱼收回思绪,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方老师,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方令越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卫鱼两手紧握垂在双腿上,眼睛不安地四下里看。车厢里的低气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又一句话不敢说,只怕多说多错,方老师会将她直接从车窗扔出去。 可是这样想时,脑子里又有一个小人物一脸骄傲地对她说: “你怕什么?他让你坐他的车,他还给过你肉吃,他还牵过你的手。” 第67章 方老师还牵过她的手。 就那么小小地一下子。 卫鱼发誓,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就好像,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那个给他讲笑话的人。 那个讲完笑话,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 车子穿行在霓虹灯之间,两旁万家灯火,行人无数。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又有多少人像此刻的他们一般,各自沉思着。 下车前,卫鱼叫住方令越。 “方老师,谢谢你。” 没等方令越回答,卫鱼转身消失在那条黑暗的小路口。 虽然她知道,这一路走来,她总是在被帮助,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又能力回报这些善意。 至少让她说一声谢谢。 总好过比一句话都不说得好。 往后,等她可以独当一面,而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的时候,再回想起这些日子来,至少还能记住对方因为她这句平淡无奇,甚至说了太多次,听了太多次的话语而出现在脸上的不耐烦。 那些表情,虽然她记不清,也想要收藏在心里。 然后等到以后,还可以拿出来回味。 方令越坐在车厢里,远远地看着那抹消失得干干净净的身影,想起数个小时之前,她固执地要让他尝一尝冰糖葫芦的样子,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已经牵起了微笑的葫芦。 很甜啊。 冰糖葫芦。 他嗤地笑出了声。 第二日还没走到电视台,卫鱼就接到方令越的电话。 “方老师。”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卫鱼没来由的心里一紧,砰砰砰地跳动声也啪的一下像是被按下了开关。 “你先去福利院,我手上有点事情。” 卫鱼点点头, “嗯。” 电话那头许久没说话,只听得到偶尔来往工作人员的说话声。卫鱼看了看手机,还以为方老师已经挂了电话。 她紧张地叫了一声方老师。 “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到耳朵里,卫鱼左耳通红,能滴出血来一样。她的脸烧得厉害,手里的电话也烫的吓人。 “没什么。” 其实,她只是想要问一下方老师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可听见他的声音以后,却又怎么样都问不出口了。 电话那头的人又沉默了好几秒,身边好像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下后,叫了一声卫鱼。 “嗯。” 方令越用手挠挠头,发丝刺在掌心,痒痒的。 “在那里等我。” “嗯。” “乖乖地。” 卫鱼一愣,好几秒后才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方令越挂了手机。肩上刚好打上一只手。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到台长那张挂着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的脸。 “喔唷,小方,叫谁乖乖地,有情况啦?” 方令越不动声色地抽开那只搭在他肩伤的手, “没睡。” 台长一脸“人家不相信的样子”, “说嘛,告诉我,台长大大给你把把关。” 方令越扶额, “说了没什么。” 台长: “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要多。”言下之意,人家验,告诉人家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方令越: “哦,那你再多吃点,争取脑血栓。” 台长: “” 身后又走来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看了看方令越,又看了看一旁闷闷不乐的男人。 “怎么了?” 方令越: “” 台长: “小方有秘密了。” 卫鱼坐地铁又转一次公交车,总算找到了福利院。门口的保安大叔说什么也不放她进去,她不敢争执,只好站在大门口,站累了就蹲下去,蹲的脚麻了又站起来。保安大叔看她也辛苦,好几次劝说她就算在这里等一天也不会有结果的,卫鱼只要摇头不说话。 方老师让她在这里等他的。 还要乖乖地。 下午一点过,天空突然飘过来一片乌云,眼看着就要下雨。卫鱼无路可去,刚想着要不要去附近买把雨伞,又想着自己已经有一把雨伞了,再买就是浪费,浪费了就没有钱租房子了,这样纠结着,雨点就落了下来。 起先还是淅淅沥沥针尖样的洒下来,一阵风吹过后,一下子变成了黄豆大下,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那雨砸在卫鱼的脸上,疼得厉害。她脱了外套搭在自己额头上,庆幸方老师没有来,自己也没有带设备。 一边思索着得暂时找个躲雨的地方,一边就看到从雨幕里走过来一个人。 小小地姑娘,手里也跟她一样,连一把伞都没有。可相比起卫鱼,她却十分坦然,任由雨滴砸在身上,淡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 卫鱼半眯着眼睛,要说话,雨水就顺着唇瓣落进了嘴里。 带着鱼腥味,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跟我走吧。” 卫鱼还没来得及问来人是谁,就被安迪拉着胳膊往福利院里走。保安大约也不忍心看卫鱼再在雨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从大门往里走,还有一段距离,卫鱼偏过头看到女孩已经被雨水完全浸湿的黑发,想也没有想,将还撑着外套的手递到了女孩的头上。 第68章 安迪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 到了走廊下,安迪让卫鱼在原地等她,一个人就往里走。过了几分钟,手里拿着一张干净的毛巾又走了过来。她将毛巾递给卫鱼,卫鱼见她一身还是湿的,接过毛巾就要帮她擦头。 “谁要你帮我擦头的。” “你的头发还在滴水。” 安迪伸手抓了抓头发,一脸淡然自若: “用不着。” 卫鱼固执地摇头, “会感冒的。” 安迪烦躁地甩开卫鱼的手,脸上带了些怒气, “感冒又怎么样,迟早有一点要死,晚死不如早死!” 卫鱼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挪动步子捡起刚才不下心被拍落得毛巾,拍了拍灰。耳边还是哗啦啦的雨水声音,那些雨水顺着墙壁滚落,留下浅浅的一道水痕。卫鱼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毛巾,眼睛里喊着意味不明地神色, “会感冒的。你要听话。” 安迪冷笑着哼了一声, “听话?还轮不到你来教育我。” 卫鱼握着毛巾的手一紧, “你为什么这样子轻视生命。” 安迪回头盯着卫鱼, “生命?”,雨水顺着额头流到眼角,就好像她落下来的眼泪一般, “我他妈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你不可以这样。”卫鱼说, “这样不公平。” 安迪冷哼, “不公平?我去你妈的!这操/蛋的世界什么时候对我有公平了!” 卫鱼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倔强却又脆弱,她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话语,那般可恨的样子,又那样可怜。 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但是,她不希望任何人轻易就放弃生命。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每天都有许多人死亡。可是,不应该是这样,死亡虽然自有天命,可也不应该是这样。有些人他们恨天恨命,巴不得早早灰飞烟灭。 可也有人,明明那样的想要活下去,却还是死了。 所以,不公平。 安迪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了,半晌沉默地蹲在走廊边,良久才又开口, “昨天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你们爱采访谁去就去采访谁,我不会接受采访的。”说到这里,她却笑了, “你们这些记者,是不是就爱撕扯别人的伤口,然后给所有人看,示众,然后提高收视率?呵。” “不是这样的。”卫鱼争辩道。 “不是这样? “安迪问,”那是怎样?” 卫鱼一时答不上来,吱吱呜呜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过了好久好久,爱听到安迪说话。 “你知道吗?我得了病,很重的病,遗传病。” “我每天要吃很多药,从早到晚。” “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对我也好,对我的身体也好。” 话默,安迪看了一眼卫鱼, “我很羡慕你。” 她站起身, “你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活着,而我呢,连活着都是多余。” 安迪不说话后,四周又只剩下雨声。而卫鱼想了许久才开口,她走到安迪的身边,蹲下。 “我也很羡慕你。”卫鱼说。 安迪嘲弄般地笑出了声。 “应该说,我羡慕每一个可以看清这个世界的人。” “安迪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生命是多余的。上天要你活下来,这便是天意,无论这样子活着有多么的不容易,就算你有多么的不稀罕这样子活着。” “不,不是这样。我想说的是,”卫鱼苦恼了一会儿,才又说道: “活着。” 活着。 无论以何种方式。 不为了任何人,而是因为自己还活着,所以要对自己负责。 卫鱼用毛巾轻轻的擦拭安迪还在落水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而是再很久以后,梦靥一般,对卫鱼说。 “我也想活着啊。” 谁不想活着呢。 卫鱼轻轻地用双手环住安迪小小地身体。她太瘦了,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散架一般。安迪将下巴搭在卫鱼的肩膀上,这一次眼角滑落的水痕也不知道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了。 远远地,传来一道好听的男人的声音。 那声音隔开雨幕,轻拍在卫鱼的耳旁。 浅浅的一声。 卫鱼小时候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别的小朋友名字里有花有草,有山川河流,还有大好河山或者凌云壮志,而她只是一条鱼。 小学第一节 课,卫鱼站在黑板前做自我介绍时,很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坐在书桌前的小朋友们却只是哈哈大笑,有人说,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你,所以才要拿你去喂鱼。卫鱼一双小手握成拳头状,脸涨得通红,下了台才用蚊子一样大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才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卫鱼回家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笑着安慰她。 母亲说,爸爸妈妈很爱小鱼。 母亲说,只要有水,鱼就可以活下来,水无边无际,鱼便可以去到天涯海角。 母亲说,我们小鱼也要像小鱼一样自由自在的活着。 后来,她与父母被压在车下,母亲紧紧抱着她,不叫她被压着,喘息着在她耳边说,小鱼啊,虽然鱼有很多天敌,但是只要鱼儿顽强地往前游就可以躲过天敌,顺着河流,去往想去的地方。所以。 第69章 所以要坚强。这是卫鱼自己说的。 而此刻,她听着身后男人浑厚的声音,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这些来,也因着想起来这些过往,而更想要再听听电话里的人的声音。 就好像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无名无姓,却足够强大。 而她,贪恋这些力量。 贪恋他的声音。 贪恋活下来的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 第36章 卫鱼回头,低低地唤了一声方老师。 想起两人初初相识时,卫鱼接二连三的认错人,常常会惹恼方令越。于是这些日子,常常在临睡前拿出从报纸上减下来的方令越的照片,一遍一遍的勾勒,回想。渐渐地,起初还不太清晰的画面总算添上了些笔画。 而他的声音,那是最好听的。 方令越没有再往前走,就停在两人身后半米的距离。他手上还拿着一把黑色雨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不一会儿就在地上形成了一摊不大不大的水痕。 安迪从地上站起来,往方令越的方向看了看。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安迪问。 卫鱼没想到安迪会这样子问,想了想,老师答道: “方老师是我的上级。” “上级?”安迪笑。 卫鱼点头。 安迪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身旁低着头的卫鱼。 “你真蠢。” 卫鱼: “” 卫鱼蓦地抬起头,视线对上安迪带笑的眼睛时又迅速地收回。 卫鱼: “我也觉得自己不聪明。” 安迪沉默地伸出手,原本噼里啪啦往地上一个劲地滴落的雨珠滑到她的手心里,她五指开合,那些雨珠又顺着手指滚落。收回手,在摊开,其实什么也没有。她叹出一口气, “你跟他回去吧。”安迪指了指方令越。 卫鱼想了想,将毛巾递给安迪, “擦一擦,会感冒的。” 这一次安迪也没再推脱,只是握住毛巾的手惨白的厉害。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转身走了。走得远了,渐渐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孤单的,瘦骨嶙峋的身躯就那样消失了。 方令越走到卫鱼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继而皱眉问道: “怎么湿成这样?” 卫鱼一副“我有错,我认错”的可怜样子道: “我忘记带雨伞了。” 方令越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叫上卫鱼往福利院大门走。 方令越撑着伞,卫鱼就缩在他身旁。雨水落在雨伞上的声音,比什么时候都要清晰。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卫鱼紧张得厉害,从耳朵红到了脖颈。走到一半,感觉身旁的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膊, “方方老师。” 方令越: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卫鱼吱吱呜呜地说: “我怕碰到老师的袖子,会弄湿的。” 卫鱼斜着眼睛看着那只依旧拽着她胳膊的手。很大,五指修长。 方令越烦躁地说: “过来一点。要不然两个人都会淋湿。” 卫鱼听话地又往里靠了靠, “好。” 等到了车旁,方令越让卫鱼先进去。等方令越收了伞坐进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后面的小姑娘,浑身湿哒哒的,像只可怜的狮子狗。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散心,拿了纸盒,递了过去。 “把你身上的雨水擦一擦。” 卫鱼唯恐是因为自己打湿了车厢所以方令越才会那般不耐烦,一边接过纸盒一边又低低地到一声歉。 方令越实在不想和这个小姑娘说,她红着眼眶说道歉地样子就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车子开出去老远,只听得到纸巾盒皮肤接触时的沙沙声。 安迪一直不愿意接受采访,甚至后来的好几天里,卫鱼和电视台工作人员去福利院拜访时,甚至再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卫鱼想起安迪蹲在走廊边缘时低垂的眉眼,以及唇角那略带绝望的笑容,不免有些担心。 然而电视台并没有因为安迪而怎么样。每天总有那么多的突发事件,那么多的或意外或人为的大悲大喜,像安迪这样的,无父无母,生活在福利院里,甚至是身患重症的病患总有一大把。 是的,虽然这样子说总显得冷酷无情。可你若是仔细看看,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因为谁的悲欢离合而停止转动过。 卫鱼依旧继续每天忙着团团转,为了在实习期满前不被赶出出租屋而坚持着送奶的工作。只是再也没有去过那片住满有钱人的小区。 日子就这样平凡无奇的度过着。直到连卫鱼都快要忘记的时候,终于有了安迪的消息。 安迪死了。 车祸。 血流一地。 听现场目击者说,那个时候安迪带着耳机,正要过马路。 没有人记得临死前她在听什么,又是怎样的音乐伴随她离开这个人世的。 接到这通电话,得知这样的一个消息时,卫鱼起初是木然的,等到挂断电话,一点一点回想,那种死亡所特有的气息才突然迎面而来,令人手足无措。等到卫鱼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踏上了去往太平间的路上。 电梯里没有人说话,冷冰冰的气氛一直从电梯里漫延到医院走廊。头顶的灯一闪一闪的,卫鱼双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身旁的张老师压低声音说: “你们来找她要做采访时候,她虽然表面上拒绝了,其实等你们走了,她又总是站在福利院门口盼着。”张老师哽咽着笑。 第70章 医生拉开门,卫鱼机械的往里走时,听到张老师说: “我想,你来看她,她总是高兴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以如此形式。 卫鱼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哭不闹,连眼泪也没有流一滴。她只是伸出手,将安迪有些凌乱的头发拨了拨。 其实他们谈不上熟悉,甚至不能称作朋友。这些日子,她甚至在日渐忙碌的工作中忘记了安迪。只是偶尔想起来,会在工作结束后去福利院门口,试图再见见她。 这大约是自下雨那一天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安迪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只是站着,看着,就好像默默地行道树。默默地观望着。 就好像许多年以前,她亲眼目睹父母死在自己身边,泪水干涸,连一滴都落不下来。等到救援队员将她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她竟然忘记了应该怎么哭。 或许不是忘记了,只是明白,当时她所面对是的哭泣无法解决的现实。 残酷,无情。 仿若此刻安迪需要面对的。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放弃了她。 卫鱼想起许久前安迪在出租车内靠在她耳边说的话。 她说, love andy。 或许不仅仅只是一句歌词。 那是一个站在世界边缘,渴望被世界善待的姑娘的单纯愿望。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安迪那日说的话。 “我也想要活着啊。” 活着。 多么单纯地理想。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浑浑噩噩之中卫鱼竟然走到了电视台。她看着远处矗立在一栋栋高楼大厦之间的电视台,竟然第一次对自己如今正在从事着的以及将来会继续着的工作感到了迷茫。 她可能无法帮助任何一个人,却一定会需要依赖他人的秘密而活。 记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真理? 还是残酷的现实。 没有人告诉她。 卫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边偶尔走过来一个人,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她一个不注意趔趄地往旁边倒过去,等站稳试图跟那个人道歉地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在意。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拖着沉重的步伐打算回去。 方令越隔着老远就看到魂不守舍的卫鱼,身边同事招呼他去喝酒,他略烦躁地拒绝,想了想,往这边走。 步伐很快,越来越近的时候又可以放缓。 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姑娘红肿的双眼,颇像鱼眼睛。 “你这是怎么了?” 听闻声音,卫鱼蓦地抬起头,打量了对方半晌,才磕磕盼盼地唤他。 “方老师。” 方令越不悦地问: “我问你怎么了?” “啊,我,我,哦,没有什么。”卫鱼说着就要走,刚转身就被方令越像抓小鸡仔似的抓住了衣领。 “卫鱼,你不适合撒谎。” 方令越放开手,看着那个要逃跑的人乖乖地转身。只是此刻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打转,眼见着就要滚落,却又被生生地咽了下去。 方令越以为是自己方才下手太重,不免放轻声音又问: “你到底怎么了?” 这大约是他三十多年里第一次跟小姑娘这样子说话。也不对,自从遇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方令越总害怕自己声音大了吓着他,可又总是忍不住要吓唬他。 他担心,有一些情绪,会吓着她甚至吓到自己。 方令越犹豫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卫鱼的头上。她头发很短,毛茸茸的。方令越拍了拍卫鱼的头,说: “别哭。” 刚说完,卫鱼的眼泪就夺眶而出。边哭,边低头试图用袖子挡住自己的眼睛。方令越就看着她的小身板颤抖着,耳边全都是卫鱼的抽泣声。 那只搭在卫鱼脑袋上的手稍微使力,将人推到自己的怀里。小小地一团,手臂依旧撑在自己的眼睛上,生怕被人看到泪水来。 “别哭了,嗯?”方令越忍不住要哄。 卫鱼一边抽泣,一边道歉: “对对不起啊,方老师,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想哭” 方令越低头看小姑娘,无奈地笑。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我刚才去了医院,安迪安迪她去世了。” 听到这里,方令越也是一惊。想起那个倔强的不接受采访的小女孩。 只是这些年他早已见惯生死。 如果要哭,怕已经早许多年以前就哭够了。 心都是死的。 方令越拍了拍怀里姑娘的脑袋,没有再说话,任由她哭泣。可是她实在倔强得很,憋着不出声音,憋的厉害了,发出像是要哭死过去的声音。 两旁的路灯缓缓地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半亮的天空,光亮下哭泣的人,人来人往中无人停顿,更无人探究。 第37章 徐志宇端着餐盘,刚找到位置,还没来得及坐下,揣在兜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他把餐盘放下后才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消息都来自一个号码,连备注都没有。 “大叔,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 徐志宇眉毛猛地一跳。 接着往下看。 “好无聊啊!!!!” “大叔,来找我玩呗” 三条消息间隔五分钟,隔着手机屏幕仿佛都能看到对面那个捉急又烦躁地发信人。徐志宇把手机揣回兜里,没想要理会。 第71章 会叫他这个年方二十三,身高一米八的小哥哥为大叔的,也就那个小屁孩儿了。只是他想不通,这小屁孩儿打哪儿要去的她的电话号码。正捉摸着就看到了站在自己正前方三米左右位置的卫鱼。估计是在找座位。徐志宇挥了挥手,叫了声小鱼儿。卫鱼闻声,看了过去。 徐志宇一手插在衣兜里,另一只手则高高抬起正冲她招手。来不及放下的筷子还衔在嘴里。 卫鱼扯了扯嘴角,笑了下,走了过去。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人?”徐志宇放下筷子, “说说,去哪儿鬼混了?” 卫鱼噎了一口气,记着辩解, “没有,没有鬼魂。”她抬起头,看到徐志宇一脸探究和莫名其妙的夹杂着其他情绪的表情,想了想,又低下头,筷子夹起一撮米饭, “隔壁部门叫我去帮忙。” 徐志宇笑, “哦哟,我们小鱼儿已经是可以去别的部门帮忙的人才了” 卫鱼也被徐志宇逗笑, “不是,不是的,就是一些杂事。” 接近月底,各个部门都忙得不可开交。她一个实习生,平常虽然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但是真要遇到大场面,多数时候,她都是在一边干站着。 举手之劳的事情,还能学到许多东西。对于初入职场的卫鱼而言,反倒是一件何乐而不为的事情。 “说起实习期,”徐志宇很自然的一边将盘子里的肉夹给卫鱼,一边继续说道, “咱们也快要转正了。” 卫鱼偷偷地四下里看,见没人在注意她和徐志宇,这才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嗯了一声。 “说起来,当初你说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卫鱼摇头, “没有。” 她只知道当时那个人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知道他大约就是在这座城市,可是其他的,他的名字,模样,都不知道。甚至细细琢磨的时候,连他的声音也想不起来。 当时,卫鱼痛得厉害,央求他给她讲个冷笑话,他不耐烦地讲完就离开了。 卫鱼想,他大约是很不喜欢她的。 于是,突然之间,卫鱼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她一声不吭的来到这座可能有他的城市,默默地寻找他。如果被他发现,他会不会生气。 毕竟,与他而言,卫鱼只不过是一个,是一个什么呢? 陌生人? 一面之缘却照顾了她一个月的陌生人? “小鱼儿,小鱼儿?” 卫鱼回过神来就对上徐志宇探究的眼神。 “嗯。” “你嗯什么嗯。” 卫鱼疑惑, “啊?” 徐志宇恨不得抄起筷子敲开对面姑娘的小脑袋,看一看那里面究竟装的是脑浆还是豆腐。 不,说不定就是个豆腐渣工程。 徐志宇自己到被自己给逗笑了。也不管卫鱼疑惑地表情,捧着肚子笑得咔咔咔的。足足有一分多钟,食堂里都回荡着徐志宇的笑声,直到卫鱼出声提醒他别人都在看着,他这才收了笑。徐志宇刚要说话,就看到过道里朝他和卫鱼的方向走过来的方令越。 直到人走到了跟前,卫鱼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先落入眼睛里的,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有点眼熟。 没敢往上看,就听到徐志宇叫了一声方主任。 方令越余光瞥了一眼脑袋都要掉进餐盘里的小姑娘,嗯了一声,端着餐盘连停都没有挺一下,就走了。 他走过的地方,带过来一阵风。蓦地,卫鱼的耳根热得厉害。她尽量低下头,将快要见底的米饭夹起来塞进嘴里,机械地嚼了几下。 不行,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日方令越将她拉进他的怀抱的画面来。像老旧相机里的交卷似的,一帧一帧的,清晰的好像是昨天发生的。 “小鱼儿,你怎么了?” 卫鱼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卫鱼眼见着方令越坐到了那个他专属的位置上。只留给她一个高大,孤单的背影。她盯着那个背影看啊,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安迪的死让卫鱼好几天都沉浸在一种很奇怪的气氛里。不是失去亲人时的撕心裂肺,而是像有人拿着一根仙人掌的刺,轻轻地扎在心尖上,猛地一下,痛得人抽气。 然而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即使包含着对亡人的叹息,依旧因为那些碰触而在心里留下了温暖的感觉。 卫鱼觉得自己这样子很坏。一面感念死亡一面又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幸福里。 幸福啊。 是的,连她自己都被这种情绪所惊吓到。 等卫鱼回过神来,发现徐志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打量她。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好从嘴角上摸下来一粒米饭。 “……” 徐志宇还在看卫鱼, “不正常,”他说, “小鱼儿,你最近不正常。” “我……我很正常。” 徐志宇放下筷子, “欲盖弥彰。” 就像被戳穿了心事,卫鱼沉默了。 手机不合时宜地一阵响动,徐志宇接起电话。等挂断时刚好看到那条未读短信。 “来嘛来嘛,跟我玩~” “……” “美得你。自己找隔壁三年级的同学玩儿去。”回完短信,徐志宇假意咳嗽,端起餐盘叫卫鱼, “走吧。” 第72章 卫鱼点点头,眼睛假装往前看,瞟了一眼坐在两人左前方的方令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对面坐了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卫鱼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两人走到回收餐盘的地方, “对了,小鱼儿,”徐志宇问, “你有没有把我的手机号码给过谁?” “嗯?” “咳咳,嗯,没有是吧?” 卫鱼点头。她从来没有擅作主张泄露过同事的隐私,害怕徐志宇误会, “真的没有。” 徐志宇拍了拍卫鱼的肩膀, “我就随便问问。” 卫鱼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紧张的跳出去半米远。 餐厅的一角。 “师兄部门的那两个实习生感情真好,”沈珈瑜一脸得体的微笑, “常常见到他们一起吃饭。”沈珈瑜又看了看对面的人。 方令越今日穿了一件棕黄色的宽松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他本来个子就高,穿什么都比被人合适。而原本线条分明的面部线条,在高领毛衣的衬托之下竟然有了一丝圆滑的温柔来。 沈珈瑜不禁失了神。 “读大学的时候,师兄从来不跟女生说话。谁要是不识趣一个眼神过去就能把人给冻成冰块,我常常想,那时候若不是因为沈教授的原因,师兄大约是不会理会我的。” 方令越顿了顿,抬起头。头上的吊灯灯光照得四面八方都透亮,那光扫在他的脸上,冷冽又陌生。 “珈瑜,我以为我们那天已经说得很明白。” 沈珈瑜的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 方令越不耐烦地站起身,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在注意到沈珈瑜的脸色时才又坐了下来。沈珈瑜以为他这是要给自己解释了,心里一喜,可还没来得及做出惊喜的样子却听到方令越说。 “师妹,如果过去我给过你什么错觉,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我这样子的人配不上你。” 沈珈瑜一把抓住方令越的手,压低嗓音,生怕别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适不适合,难道不是应该先试试才知道吗?师兄这样,未免不公平。” 方令越叹出一口气,抽回手。离开前,他说: “我不做无用功。” 等人走远了,沈珈瑜才叹息道: “方师兄啊,你好冷漠的心。” 临下班前,卫鱼被人叫去帮忙。回去的路上去了一趟卫生间。她站在洗手池前洗手,耳边传来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接着那个人就站到了她身旁。 哗啦啦的水流声间,沈珈瑜抬头看向镜子里的卫鱼, “近水楼台先得月,原来是这个意思。”说罢,轻笑。 卫鱼愣怔。 沈珈瑜关掉水龙头,转身半靠在洗手台前。 “你叫卫鱼?” 卫鱼点头, “嗯。” “你有脸盲症?” 卫鱼点点头, “嗯。” 沈珈瑜嘲讽的笑, “你知道我是谁?” 卫鱼偷偷地沈珈瑜。她穿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外套,内搭黑色低胸紧身衬衫,下身着黑色套裙,脚上的高跟鞋足足有七八厘米的样子。 想了想也没有在脑海里找到符合的人物,只好问: “请问,您是哪位?”她穿的这样漂亮,一定跟她不一样。 沈珈瑜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 临走前,她说: “我是方令越的女朋友。” 卫鱼呆呆地站在洗手台前,水龙头上挂着一滴水珠,过了许久才掉进水池里。啪嗒一声像是一记重拳垂在卫鱼的脑袋上。 洗手台外有人说话。 “沈老师,你衣服怎么湿了?” 答话的人似乎满不在意的样子, “啊,估计是刚才洗手的时候不小心甩在了身上。” 外面立刻传来笑声,然后渐渐的归于平静。 死寂。 第38章 方令越倚在车旁,手上夹着一只还没有点燃的香烟。远远地就见到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站直身,等到姑娘走近的时候,叫住了她。 “去哪儿?” 卫鱼愣住, “回家。” 方令越觉得奇怪。往日里不是总是爱叫他方老师吗?想到这里,他就想笑。部门里其他人还常常调侃他,什么时候带了个学生。 “上车,我送你。” 方令越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 卫鱼还站在原地。 “上车。”方令越有些不耐烦地拨了拨额头上的碎发。 卫鱼吱吱呜呜地, “不用了。” 方令越挑眉。 “谁又招惹你了?” “……” 卫鱼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心想: “方老师你这样子不厚道。太不厚道了。你明明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还这样子每次都理想当然的送她回家。 心里这样想,卫鱼却决然是不敢开口的。说什么呢?自己也没有那个立场。 方令越就看着小姑娘两只手扭捏的互相盘扣着,一脸不愿意。 “怎么,担心被我卖了?” “……” 卫鱼(哭):方老师你真的好伶牙俐齿哦。 方令越笑, “放心,”说完瞅了瞅小姑娘,又忍不住调侃: “你这样子的,卖十次也是亏本生意。” 卫鱼:…… 刚想着就这样子吧,反正坐方老师的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卫鱼刚迈出一只脚,揣在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第73章 她接通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说了一声“您等我一下”后,转头对方令越说: “方老师我还有事,您,您保重。”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是的,卫鱼拿出跑八百米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电视台。 方令越盯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莫名其妙地笑了。 “方老师?” 方令越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瞥了一眼始终坐在后座的人。 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一件黑色套头卫衣。头上套着卫衣帽子。他一直没说话,再加上卫鱼当时整个心思都在方老师,方老师的女朋友身上,没发现他也不足为奇。 只见小伙子翘起二郎腿,一边把玩握在手上的打火机,一边调侃, “这年头居然有人认你做老师,”他那双和方令越长得特别像的眼眸里露出些鄙夷来, “渍渍渍。” 方令越出生警告, “不想坐车就给我出去。” 那人更来劲儿了, “哟哟哟,我要仔细看看,这座位上莫不是被刻上了那小姑娘的名字了吧?”说时,还真的就挪了挪屁股,假模假式地四处寻找。 方令越: “滚。” 小伙停下动作, “方老师,您,您不能这样对奴家~奴家一片赤诚之心~” 方令越: “……” 白了座位上的人一眼,方令启动车子, “你不好好读书,来找我干嘛?” “你是我哥,我什么时候见你都是自由。” “方令期。” “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方令越想起方才小姑娘说的话,忍俊不禁。 保重? 亏你想得出来。 # 卫鱼飞快地跑了有好几分钟,直到回头时已经看不到方令越的车了,这才在一颗行道树前停下。她一边喘气,一边对电话里的人说, “抱歉,让您久等了。您说。” 是送奶站的老板打来的电话。卫鱼曾经短暂负责过的富人小区的那个送奶工,因为家里突发急事,不得不找个人代替。老板左思右想,不得不给卫鱼打电话。他知道卫鱼又其他工作,可眼下人手不足,实在没有办法。 眼见着老板越说越心酸,卫鱼不忍心,一边半蹲着,一边说: “可以的,我没有关系。是明天吗?好的,我会准时去的。” 挂了电话,卫鱼在树旁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又慢悠悠地往前走。想起方才的情形来,也不知道方老师会不会生气。 可是,方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呢?不用送她,既可以省油费,又可以节约时间。 一石二鸟。 一箭双雕。 嗯,对的。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想法,等卫鱼回到出租屋已经七点了。小过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堆满了各种东西。行李箱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个,明明早上还什么都没有的。 她疑惑地走到自己的那间屋前,掏出钥匙,刚把钥匙插进锁芯里,还没来得及转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打量来人。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头自来卷,一件花背心外套了一件棕黄色绒衣。 男人咧着嘴笑, “我啊?老王。”他用手指了指, “住你隔壁的隔壁。” 卫鱼依旧一脸茫然。 “也难怪你不记得。起早贪黑的,咱俩也就你刚搬进来的那天打过照面。”老王好像又话要对他说。卫鱼从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年女人正提着大包小包从屋子里走出来。 “你还不知道吧?”老王说, “这片要被拆了。” 卫鱼诧异地摇头。 “也就今早的事情。” 早上?哦,早上她天不亮就去送奶了。 “听说是要整改。嗨呀,现在真的是,不让人活啊!”老王感叹, “小卫,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卫鱼摇头, “还没有。” “张贴栏上有些,限三天之内搬走。嗨呀!” 卫鱼道了声谢,进屋后还能听到走廊上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行李箱的轮子与地面摩擦时候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响动。 过了有半个小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卫鱼掏出手机才看到十几分钟前房东给她发的消息。 因为上面下的命令急,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房东念她一个人不容易,房租也不收她的了,让她三天之内赶紧搬。 那个时候卫鱼满心都是往哪儿搬,哪里有功夫跟房东理论。像这样子突然叫方科搬走,不说房租,房客也算是受害者。即使她有那个功夫理论,按照她的性格,也是绝不可能的。 谁都不容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搬吧。 可是要搬到哪里去呢? 这个夜晚,卫鱼辗转反侧。半夜里睁开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看了半晌,翻身还是睡不着。这样子熬了半宿,眼瞅着也到了去奶站的时间,所幸不再睡了。 凌晨总是要格外冷一些,风刮得厉害。卫鱼收紧衣口,看着半亮的天边挂着的一轮明月,不禁有些唏嘘。 奶站老板刚拉开卷帘门就看到蹲在店门口的卫鱼,吓了一跳。 “怎么起得这么早?” 卫鱼听到声响站了起来,可腿麻得厉害,只好僵在原地,缓了好久, “睡不着,就起来了。” 卫鱼本来话就不多,加之早上老板也没睡醒,两个人只忙活着搬货,谁也没说话。期间只偶尔听得到老板的哈欠声。等卫鱼把一箱子要送的奶放到自己的车子上,路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早起的老人。 第74章 车子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小巷子里,耳边是早茶店热闹的声音,路边三五成群的老人的聊天声。 进小区的时候卫鱼被门口守门的保安拦住,大约那人没见过她,担心她是假冒的送奶工。她匆匆地掏出公司的名片,解释了一番才被放进去。 等坐上电梯,送到最后一户时,卫鱼这才有了一点睡意。 电梯停在28楼。 她记得很久之前她来过这里,当时她还好心提醒过客人最好安装一个专门用来装奶瓶的箱子。卫鱼四下里瞅了瞅,墙壁光洁,什么都没有。 也是,这样的高级住宅,安装个奶箱,确实有些不伦不类的。 她按住门铃。 没人。 卫鱼打了个呵欠,又按。 没人。 卫鱼站在原地,过了几秒,再按。 铃声响了许久,等到卫鱼决定把奶瓶直接放在门口时,门打开了。 半开的门缝里探出个脑袋, “大清早的干嘛?”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起床气。 “抱歉,我来送奶。” 方令期张着嘴,哈欠含着嘴里,特别不舒服, “哈?” “送奶……” 方令期揉了揉眼睛,看向背着红色奶箱的人。 “哈!”下一秒哈欠声变成了喷嚏声。然后门就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卫鱼: “……” 卫鱼还没回过神来,门又被从里面推开。 方令期笑着说: “小妹妹进来吧!” 卫鱼: “……” 卫鱼拒绝道: “抱歉,打扰了您休息。这个给您。”说时,把奶瓶递了过去。 透明的玻璃奶瓶里,乳白色的牛奶晃来晃去。 方令期一手接过,一手拽住卫鱼的衣袖: “进来嘛,哥哥又不是坏人。” 卫鱼: “……” 卫鱼被拽进去,半推半就地坐到了沙发上。红色奶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方令期给接过了手,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卫鱼: “……我可不可以走了……” 蚊子一般的嗡嗡声,方令期不为所动。他站在一边仔细打量起卫鱼来,脸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渍渍渍。 卫鱼低着头,又说: “……我还有事,我要走了……”说着,站了起来。她刚要走,听到房间里响起另一道声音,低沉的,也带着清晨的浓浓睡意。 “你怎么在这儿?” 卫鱼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 方令期把牛奶瓶递给方令越,调侃道: “方老师,你的牛奶~” 卫鱼: “……” 方令越: “……” “人家小妹妹辛辛苦苦送过来的,来来来,感情深啊,一口闷~” 卫鱼: “……” 方令越接过牛奶瓶,警告方令期, “胡闹。” 卫鱼: “……” 是的,此时此刻,卫鱼恨不得自己脑袋上自带六个小黑点点。 所以,方老师住在这里? 所以,上次自己来的时候方老师明明看到她了却假装不认识? 所以。 额…… 方令期凑到方令越耳边, “没想到啊,方令越,原来你好这口。”说时,还看了看一脸无措,状态外的某人。 方令越用牛奶瓶隔开方令期,不悦道: “没大没小,滚。” 方令期: “我说的是牛奶,你想哪儿去了?” 方令越: “……” 尴尬。 方令期打了个哈欠,拍了拍方令越的肩膀, “行吧,我滚去睡觉。好好照顾我们小妹妹哦~”人半个身子都在客房里了,还听到他说, “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好好招待啊~” 卫鱼: “……” 方令越坐到卫鱼对面的沙发上,示意卫鱼, “站着干嘛,坐。” 卫鱼接到命令,只好又坐下。 卫鱼:要不要说点什么?可是方老师好像没有睡好?是不是刚才铃声按得太久了?哦,对了,搬家,是的是的,当务之急是搬家。天啊,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居然是方老师。天啊,被他发现了我是不是就过不了实习期了。 …… …… 此时无声胜有声。 方令越看着小姑娘精彩的面部表情,勾了勾嘴角。 “吃饭没?” 卫鱼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 方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恤下情的。 方令越揉了揉头发,说了声等我一下,就走了。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乳白色棉质衬衫,下摆被随意的塞进了蓝色牛仔裤里。 方令越手上拿着黑色外套, “走吧。” 卫鱼这才反应过来。 走? 走哪儿去? 手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 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啪地就断掉了。 …… 方老师,你不厚道。 第39章 方令越放下手上的资料,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卫鱼: “还有事?” 卫鱼摇头, “没有了?” 出人意料的,方令越哦了一声。卫鱼见方令越没有再说话,想着应该可以走了,转身就要出去。 方令越低垂着眼眸,状似无意地问: “着急走?” “……” 卫鱼:着急是不着急,可这里又不是我的办公室,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方老师最近越来越…… 额。 第75章 方令越收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摆摆手, “去吧。” 卫鱼像得到了命令一般,嗖的一下就开门离开了。 方令越翘着二郎腿,右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上还握着一只黑色油性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原本转着笔玩,过了几秒,又用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戳自己的太阳穴。大约两三个轮回,上半身靠向身后的黑色靠椅。 # 卫鱼局促不安地起身跟在方令越身后。他们离得如此之近,甚至闻得到方令越身上沐浴后的沐浴乳香气,淡淡的,一点也不刺激的味道。 走到门口时,方令越更是自然而然地拿过被方令期放在鞋柜上的红色奶箱。他个子本来就高,那箱子到他手上倒是一点也不累赘。即使如此,卫鱼还是惶恐地走上前, “方老师,我来吧。” 方令越充耳不闻, “想吃什么?” 卫鱼都要急哭了,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 方令越推开门, “我饿了。” 卫鱼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方令越究竟要说什么。 “想吃什么?” 好吧,她真的不知道方令越要说什么了。想了想, “什么都可以。”刚说完就听到耳边的笑声, “你还真是不挑。” 卫鱼不解, “嗯?” 方令越示意卫鱼先出去, “走吧。” 卫鱼脑子还有点没跟上, “哦。” 等两人进了电梯,卫鱼才惊觉,她和方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的? 方老师以往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好像是挺讨厌她的吧? 特别是她认错人的时候。 方令越哪里知道小姑娘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耷拉着的脑袋,以及纠结地握在一起的手。 想说什么,想了想,算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卫鱼抓住方令越的外套衣摆, “方老师……” 方令越低头看着那只握着自己衣服的手,思绪一下子回到那个午后。她坐在病床上,眼睛上蒙着白色纱布,声音糯糯地问他: “大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方令越移开视线, “怎么了?”说完察觉身上的束缚感没了,原来那只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只伸出食指指了指被方令越提在手里的箱子, “箱子,我来拿……” 方令越抿唇,过了几秒,把箱子推到卫鱼面前, “拿走。” 跟个宝贝似的。 卫鱼:…… 怎么办,方老师好像生气了。 惴惴不安地接过箱子后,卫鱼低着头跟在方令越身后。没曾想方令越半道突然停了下来,卫鱼一个没刹住车就撞了上去。 卫鱼: “……” 方令越回头, “地上是有钱吗?” 卫鱼摇头: “没有……” 嘤嘤嘤…… 方令越一把夺过卫鱼抱在怀里的箱子, “抱个箱子就不会走路了。” 卫鱼: “我…… “你怎么了?” 卫鱼抬头,眼睛眨巴眨巴, “我错了……” 嘤嘤嘤…… 没有意料之中的训斥声,卫鱼抬头就撞进方令越漆黑漆黑的双眸里,还要说什么,全部都梗在喉咙上。后者叹了一口气,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卫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手,脚下随着男人的动作而动作,像个提线娃娃一样跟着他走了出去。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又白。 那样子好看。 卫鱼一下子就忘记要说什么了。以至于后来怎么跟着方令越走出去的,又是怎么上了他的车的,车子又是往哪里开的,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早上太阳正好,阳光洒在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的肩上。而那个人一声不吭地,只是拽着她的衣袖,往前走。 半梦半醒中,已经坐到了早餐店里。卫鱼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店,白漆刷的墙面,两面前分别挂着三个风扇,扇叶被精心地定期打扫过。挨着墙,分别放着三张桌子,除却方令越和卫鱼,其他桌前也坐着吃早点的客人,甚至连店外也或站着或蹲着好几个端着碗筷的客人。 卫鱼一直以为方令越是那种遥不可及的存在。他有一份好工作,住在价格不菲的公寓里。 甚至还有一个应该很好看的女朋友。 “我是方令越的女朋友。” 刹那间,又想起那个女人的话。 额头上被人用筷子敲了一下,卫鱼回过神。 “魂不守舍地,再想什么?” 卫鱼摇头。 总不能说,我在想您的女朋友吧。 尴尬。 方令越也不追究。他似乎是常客,店主人见到他还冲他打招呼,而他也不像往日在电视台那般冷着一张脸。 反而是在这样的市井小巷里,第一次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吃五谷杂粮,有悲欢离合。 甚至,还有一个女朋友。 额。 怎么又想到这里了。 说时,握成拳头的手就啪的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方令越跟看傻子一样看向卫鱼,好整以暇道: “怎么?知道自己傻了,以毒攻毒?” 卫鱼僵在半空的拳头半晌后松开,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声不吭。 等服务员端上早点的时候,卫鱼才想起自己那辆可怜的自行车来。 方令越一边将喝粥的勺子递到卫鱼碗里,一面漫不经心地说: “吃了再说,又不会有人要。” 第76章 卫鱼点点头, “哦。” 方令越喝了几口粥,放下勺子, “一会儿就陪你去。” 卫鱼抬头, “啊?” 方令越伸出空着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自行车。” 卫鱼醒悟, “哦。” 方令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奇道: “你除了啊,哦,嗯以外,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卫鱼想了想,放下筷子, “谢谢你,方老师。” 一大早被她扰的觉也没睡好,没骂她,反而带她来吃早饭,简直就是上司的典范,好人的楷模。 再说下去,恐怕她只有痛苦流涕才能表达对方老师的感激之情了。 而方令越呢,恨恨地舀了一勺粥,恨恨地塞进嘴里,食不知味,腹诽道:老子带你来可不是为了一句谢谢,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得,明知故问。 卫鱼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之中,自然没有注意到对面表情颇为丰富的方令越。 四周是嘈杂的人声,桌子和桌子之间的那条小道上也挤着人,有人要进来,有人要出去。 后来方令越载着卫鱼原路返回,原本打算将她那辆破自行车放到后备箱,然后再一起送过去,小姑娘打死不同意,倔的哟,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方令越眼看着小姑娘啪嗒啪嗒地骑着自行车远远的走了,扶了扶额头,心力憔悴之间,又生出一些一样的情愫来。 阳光从百叶窗透进来,刚好打在他的左脸上。等方令越自己反应过来,才发现从何时起,每每遇到那个小姑娘,自己总是忍不住逗她。也生气,也烦躁,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逗弄她。就像小孩儿得到了新玩具。 方令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懂的话,真的枉顾自己活了三十四年了。 这边卫鱼从方令越的办公室出来后,没走几步就被叫住。 “请问,方令越方先生的办公室往哪儿走?” 说话的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妇女,穿一身得体的西装套装,脚上踩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她微笑的时候,眼睛完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眼角虽然有细纹,却可以看出年轻时该是何等的相貌出众。 那人就站在卫鱼身前不远处,眼睛看着她。 “从这里直走,最里面的那间。”卫鱼指了指。 女人笑, “小姑娘,谢谢啊。” “不用谢。”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卫鱼回头看着那抹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就想起那个在卫生间遇到的女人。 “我啊?” “我是方令越的女朋友。” 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之中,像魔咒一般。 卫鱼匆匆回头,往办公间走去。这一下午,她埋头在工作之中,再无暇顾及那些有的没的。可一旦空下来,又开始想东想西。直到徐志宇叫住她: “小鱼儿,你最近怎么了?” 卫鱼很难开口说自己陷入了一种可怕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魔咒之中,只摇摇头。 徐志宇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才发现这丫头真的是太瘦了,跟营养不良似的,他真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人给捏碎了。 “小鱼儿,你当我是朋友吗?” 卫鱼点头。 “既然是朋友,就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徐志宇正色道: “你告诉我,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卫鱼还是摇头, “没什么,就是,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卫鱼: “……没有的” 卫鱼性格孤僻,确实不太招人喜欢。但是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成年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对错,即使有人讨厌她,或者不喜欢她,也不过是背地里议论几句,正面里碰到了,该打招呼还是打招呼。 再者,真要说有人欺负她。 额。 还真有一个。 不过,那不叫欺负。 那叫,恨铁不成钢。 卫鱼想了想,张口, “徐志宇谢谢你,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只是,”卫鱼推开徐志宇搭在肩上的手,往后退了退, “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事。但是你放心,真的没有人欺负我……” 半晌才听到徐志宇说: “小鱼儿,我发现你变了。” “嗯?” “你以前说话,不带这样的,跟个机关qiang一样,啪啪啪啪的……” “……” 第40章 徐志宇听闻卫鱼被搬家的事情,一激动,提议道: “小鱼儿,干脆你去我家吧!”天知道,他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帮她,结果听到他的话,卫鱼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见状,徐志宇解释道: “我家客房多!” 卫鱼还是摇头, “不用不用……” 徐志宇问: “那你住哪儿?” 卫鱼盯着脚下的地板, “我,我,总之,我有地方可去。” 徐志宇慌了, “你别骗我,你一个小姑娘,不安全,听话,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完话,徐志宇也有些羞地偏开了头。 卫鱼倒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地说没关系。 徐志宇拿她没办法,还要叮嘱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徐志宇拿起手机看了看电话号码,没备注,但是这个电话号码前几天一个劲儿地给他发消息,化成灰他的认识。 第77章 铃声还在响,卫鱼提醒他, “你的电话。” 徐志宇啪的挂了电话,刚准备说话,手机又响了。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示意卫鱼他去接电话。徐志宇走到门口的时候,卫鱼听到他说: “小屁孩儿,你有完没完!嘿,你笑什么笑!老子没工夫理你……” 卫鱼:…… 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仔细算算,他们来电视台也快有三个月了。眼见着就到了年底,实习期也还只有两三天。 卫鱼抬头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头顶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她想,时间过得真快啊。认识方老师已经快三个月了。 徐志宇很久都没有回来。卫鱼也没有再等他,手上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外出的,准时下了班。 两天前,卫鱼提溜着一个小行李箱搬出了地下室。她原本东西就不多,就几件旧衣服破裤子,不值钱。房子暂时还没有找到,没地方去,只好在电视台附近的网吧里开了个单间通宵,又不能一直赖在一个地方,所以每一天换一个网吧住,她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自己这一路过得挺不容易的。她倒没觉得委屈。委屈又能怎么办?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没有人会在她委屈的时候跟她说没关系,安慰她。所以,就当是苦中作乐也罢,日子总要过的。好的坏的,有一天都会过去的。 卫鱼在街上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一家网吧。掏出身份证之前,老板还一直念叨:小妹妹,我们这儿不收未成年啊。说时还指了指贴在网吧玻璃门上的告示。 白花花的纸上,确实写着那么一行字:未成年不许入内。 卫鱼淡定地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店老板瞥了一眼,又换上一副笑脸:妹妹,咱们这儿一个小时三块,你要是有会员卡就2块,妹妹,你要不要办张会员卡…… 方令期刚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只手还搭在裤口整理衣服,不经意地放柜台上瞥了一眼。 还在出外勤的方令越接到亲弟弟的电话, “老哥,你猜我遇到谁了?” 方令越不耐烦,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现场工作人员忙得团团转,他没空跟自己这个弟弟玩,刚说了句“工作,挂了!”,就听到方令期聒噪地声音: “嘿,别别别……” “就那天那个小姑娘。” “啧啧啧,你不知道吧。” “一个人哟,在网吧,还包夜。” 方令越皱眉, “网吧?” 方令期得意, “可不是,”说着又换了副语气, “哎哟喂,我的哥,刚才是谁着急忙慌地挂手机……”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方令期看了看手机屏幕。 挂了? 再往柜台看时,连刚刚站在柜台前的人都不再了。可他不着急,走到柜台前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里话外都在套话,老板也是个没心眼的,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个干净,还要跟方令期聊聊网吧的今天与明天以及网吧的生财之道时,方令期揣在兜里的手机震了震。 方令期掏出手机。 “你在哪儿,地址。” 盯着手机屏幕,方令期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这时又有人进来,店老板忙着做生意也没再去管方令期。 方令期将手机原样揣回兜里,他决定晾一晾自己的哥子。毕竟,铁树不开花,谁曾想一开花就是这样一朵娇滴滴的小野花。 啧啧啧。 卫鱼将行李箱放到桌脚旁,屋子不大也不小,椅子倒是挺大,躺着也很舒服。卫鱼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愣了几秒,刚站起来,听到敲门声。 低沉地男人的声音, “house keeping。” 卫鱼: “……” 这里,是网吧,吧? 卫鱼迟钝地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个个子特别高的年轻男人。他好整以暇地半靠在门框上,看到她了,还一个劲儿地冲她笑。 卫鱼不禁想:这里,真的是,网吧,吧? …… “小妹妹,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说时,装出委屈的样子, “奴家真真的好委屈……” 卫鱼: “……” 谁来告诉她一下,这个人是谁…… 方令期觉得没意思, “怎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说着直接弯腰走了进去。 卫鱼回头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又仰着脖子盯着那个人的后脑勺看,恨不得看出一个洞来。 “抱歉,我有脸盲症,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或许对方的确是认识她的,还是先讲自己的情况告诉他得好,免得又遇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她就是叫破喉咙也,唉。 “齐了,你缺根筋,我哥缺心眼,实乃,”方令越笑, “实乃,天作之合!” “……” “不会吧,”方令期失望道, “连我哥也忘了?” 卫鱼猛的摇头。她就是再笨,他都这样提醒她了,她怎么可能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就算她不知道,也应该记得,不久前的某个早上,也有个人用类似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怎么会忘呢? 简直是历历在目。 “你真有脸盲症?”方令期好奇, “那你怎么记得我哥的,对,就是方令越。”他一边说,一边凑近卫鱼。 卫鱼盯着面前的那张脸,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直到无路可退了,咚的一声撞在了门把手上,腰上一阵热乎乎地痛。 第78章 怎么记得的呢? 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当初的医生也说过,只要自己专注,用心去记,记住了就不会忘。 卫鱼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眼前自称“方令越的弟弟”的人怎么解释,纠结了半天,说: “老天开眼。” 方令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噗的一声笑了。 “方令越要是听到你说的这句话,估计得气死。” 卫鱼小声地跟他商量: “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方老师的弟弟。” 方令越笑得前仰合后, “我不叫方老师的弟弟,我叫方令期。” 卫鱼: “那你不要告诉方老师,方令期……同学……” 方令越从椅子上站起来,琢磨着方令越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好玩的小姑娘的,就见小姑娘局促地说: “你要是告诉方老师,我也跟他说,” 方令期问: “说什么?” 卫鱼语气肯定地说: “说你来网吧!” 方令期险些笑岔气,半晌才说: “我成年了。” 卫鱼: “……” “行了行了,我不会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干什么。 就要他干着急。 愁死他。 哼哼哼。 卫鱼松了口气,半信半疑, “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 “谢谢你。”卫鱼说。 方令期一肚子坏水地说: “那你要怎么谢我?” 卫鱼想了想, “请你吃饭。” 于是半个小时后,方令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彩信。 不大的桌子上摆着两份炒饭。拍照片的人心机地在旁边比了一个剪刀手,照片角落里还看得到半只不属于拍照片的人的手。 一分钟后又有新的消息进来。 ——小妹妹请吃饭。 方令越没来由地牙疼。 方令期哪里管自己老哥现在在想什么。他巴不得气死他,最好是七窍流血。 “所以,你老是认错人?”方令越一边吃饭一边跟卫鱼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 卫鱼点头。 “所以,方令越没少生你的气?” 卫鱼点头。 “所以,为此,你特意每天晚上都看他的照片,终于记住了那张脸?” 卫鱼再点头,末了说: “你别……” 方令期打断她道: “不告诉他,不告诉他。” 他凑到卫鱼面前, “秘密,这是咱俩的秘密,我怎么会告诉他呢?” 卫鱼将信将疑地移开视线。 “对了,你再给我仔细讲讲呗。我还挺好奇的,你知道的,人嘛,都有个好奇心的……” 两人吃完饭往网吧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卫鱼到超市买了两瓶水,一瓶递给方令期。 于是半个小时后方令越又收到了一条彩信以及文字说明 ——小妹妹给买的水~ 方令越也不知道自己再气什么,又想起先前方令期说的在网吧遇到的卫鱼,还说什么包夜。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还跑去网吧包夜呢? 简直胡闹,胡闹。 到门口了,卫鱼没急着开门,而是问方令期: “你怎么不回家?”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天色已晚,连柜台旁的店老板都在收拾东西准备交接。 方令期没有回答,反而问: “你怎么不回家?” 卫鱼假意咳嗽,往后挪了挪,目光飘忽不定, “大人的事你别管……” 方令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听说ipad出新机了。 收信人:方令越 对方秒回。 ——知道了。 方令期没急着回信,而是看了眼卫鱼,说: “哦,大人哦~” 卫鱼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其实喉咙干涩得厉害。 “嗯。” 以为对方还会怼她,接过看到他拿着手机的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再抬起脑袋的时候,一脸人畜无害地微笑: “那行,你进去吧!” 卫鱼虽然疑惑,也没再琢磨,真的就打开门,期间虽然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额,无奈对方太高,那双大长腿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晃得人头晕。 等门严丝密缝地关上了,才听到门外的人一脸幸灾乐祸, “小妹妹哟,你家大人很快就来哦~” 折腾了一下午,卫鱼趴在电脑桌上,脑袋枕在手上。电脑还开着,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也没认真看,听着各种人的声音,竟然渐渐有了睡意。 等方令越忙完手上的工作已经是凌晨。驱车到网吧时已经一点。方令越坐在车里,从车前的抽屉里掏出一盒还没有打开的烟盒,拆了包装,掏出一支烟。 点燃。 从半开的车窗里飘出一股股灰色的烟雾。方令越将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伸进衣兜里,掏出手机,又鬼使神差地点开微信里的那条语音信息。 “ “所以,为此,你特意每天晚上都看他的照片,终于记住了那张脸?” 话筒里有沙沙的电流声,还听得到一些嘈杂的说话声。伴随着午夜电台的音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小姑娘的声音。 “嗯。” 糯糯的。 电台里,主持人刚好切到下一首歌。很老的歌,男人低沉地唱着。 ——loveisover请你不要再提起 第79章 ——失去的爱已失去,谁也不必再追忆 ——loveisover请你不要再说你 ——过去就像流云随风飘去无踪影 …… 电台里的男人唱着逝去的爱,车里的男人却笑了。 如果过去他还有过迟疑甚至担心,那么此时此刻他无所畏惧。 第41章 (修) 卫鱼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人就弯腰站在她的面前,双眸像能挤出水来一样,温柔地注视着她。半梦半醒之中,她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方老师?” 或许因为还没有睡醒,嗓音沙哑得厉害。她开口的时候,那个人将食指比在双唇间,让她不要出声。她听话地点了点头,睡意席卷而来,她张了张嘴,问: “方老师,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 那个人就笑啊,笑得特别好看。 他说: “我来带你回家。” 卫鱼记得以前看《大话西游》,还记得紫霞仙子说得那段特别经典的台词。 她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卫鱼揉了揉眼睛,呢喃道: “七彩祥云呢……” 方令越将卫鱼轻轻放到车厢里,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就听到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这句话。 卫鱼咂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她心想:这个人虽然没有七彩祥云,可是他跟他说要带她回家。 多少年了? 七年。 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过去也有过一个美满的三口之家。 不过没关系。 没关系的。 就算不是盖世英雄也没有关系。 就算没有七彩祥云也没有关系。 她的意中人,会带她回家的。 卫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刚好洒在她的脸上,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这是哪里…… 卫鱼茫然地坐在床上,看了看窗帘,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白色的棉被。 …… 穿越,了? …… 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她揉了揉有些痛得手臂,从床上坐了起来。大约过了两分钟,光着脚站了起来。等她叠好被子打开房门又往客厅的方向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那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报纸,一只手那个透明玻璃牛奶瓶的男人,不是她的上司,方令越吗…… 方令越听到脚步声,转头: “醒了?” 卫鱼呆呆地点头。要是有人能够窥探小姑娘的内心,就可以看到这样一具已经石化的整个下巴夸张的掉在地上的少女石膏像。 等等,怎么回事? “坐下吃早餐。” 卫鱼像机器人似的,简直有些同手同脚地走到餐桌前: “……” “你盯着我看什么?”方令越放下手上的报纸,抬头, “能当饭吃?” “……” 卫鱼像个听话地小宝宝,双手合拢乖巧地放在双膝上。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有多么地胆战心惊。她昨晚明明在网吧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到方老师的家里呢? 又想到昨晚那个梦。 盖世英雄…… 七彩祥云…… 她都干了什么…… 脑袋被方令越用报纸敲了敲,不痛不痒地, “吃饭。” 卫鱼端起牛奶瓶,抿了一口。方令越满意地继续看报纸。 “方老师?” “嗯?” “那个,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 “……” 天 亮 了 。 方令越将看完的报纸随意地放到一边,朝卫鱼摆摆手, “过来。” “嗯?”卫鱼不解,看向方令越。只见方令越略微不耐烦地抓住卫鱼的衣领,然后一把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面前。两人鼻子对着鼻子,咫尺之间,连彼此的呼吸也变得格外清晰。 卫鱼只听得到自己咚咚咚地心跳声,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下一秒唇角就感觉到一股温热。 方令越收回手, “牛奶。” 卫鱼半个身子还僵着,耳朵烧热,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大清早的不带你们这样子的啊!”一直靠在客厅外的门框上的方令期突然说话。他好整以暇的走到两个人面前, “哟,吃早饭呢!” 卫鱼轻轻咳嗽,坐了回去。方令越倒是一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怎么了?我出现的不是时候?” 卫鱼: “……” 方令期扫了扫餐桌, “怎么没有我的份?” 方令期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自己去拿。” 方令期凑到卫鱼耳根前, “看到没,这就是差别对待!” 卫鱼: “……” 她感觉自己最近简直是化身成了省略号的代名词。 干脆以后她出场的时候直接用省略号来代替吧。 卫鱼将自己盘子里的还没有碰过的面包递给方令期, “给你。” 方令期连谢谢都没有说一声,接过面包就咬了一口,还特意凑到方令越面前显摆, “小妹妹给我的哟,你可没有哦。”说时,还晃了晃面包。 方令越冷笑: “一片面包而已,冰箱里要多少有多少。” 第80章 方令期白眼, “啧啧,你这幅土大款的样子,难怪三十好几了还娶不到媳妇儿!” “噗……”卫鱼一个没注意,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牛奶都喷到了方令越刚刚拿起来的新报纸上。 “……” 方令越彻底没了看报纸的心情,翘着二郎腿,一只手在餐桌上有节奏地敲击, “所以,你什么时候从土大款的家里搬出去。” 方令期一下子没了底气: “哥, brother,有话好商量……” 方令越: “没得商量。” 方令期转身去拉卫鱼下场, “小妹妹,你就忍心他这样欺负我?嘤嘤嘤……” 卫鱼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里他是谁他在干什么”,茫然无措地看了看方令越。后者站起身,潇洒地走了。 方令期那个恨啊。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就是这个下场。 谁让他,偏偏美少年,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不得不投靠自己的土大款亲哥哥。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方令期还要追上去讨价还价,方令越已经拿着外套走到门口,另一只手还提着一袋面包,朝卫鱼勾了勾手, “还不走?” 卫鱼站起身才问: “方老师,我们去哪里?” “上班。” 哦,是的了,她差点把上班这件事给忘了。 着急忙慌地跑过去, “方老师,我们走吧!” 方令越满意地看着小姑娘“欢欣雀跃”地穿鞋子,对站在远处的方令期说: “今天下班后,别让我在屋子里看到你。”末了,又补充说道: “土大款一片面包都不留给你。” 说完拽着已经穿好鞋子, “乖巧”地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就走,只留下石化的方令期。 哎哟喂,谁来告诉他,他这个三十四岁的老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孩子气呢? 果然,恋爱使人痴呆。 卫鱼还来不及思考已经坐上了方令越的车。 这是第几次坐他的车,估计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了。她怎么能这样自然的上了他的车呢?虽然他人品够硬,不会把她给卖了,可是,可是。 方老师不是有女朋友吗? 还那么漂亮的。 那天在卫生间,卫鱼听到有人叫那个女人“沈老师”,后来发现方令越身边总是会出现一个叫“沈珈瑜”的女主播。这才想起来她们之前见过,而且沈珈瑜还是徐志宇的偶像。 “又在想什么?” 猛地被提问,卫鱼竟然顺着话就说了出口: “我在想徐志宇如果知道自己的偶像跟他的上司在一起了会怎么样?”说完一愣神赶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方令越好整以暇道: “偶像?上司?” 卫鱼真的想挂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我瞎想的。” 没料到方令越真的点点头, “哦。” 卫鱼: “……” 红灯变成绿灯,车子照常先前驶,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卫鱼: “方老师,昨天……” 方令越: “昨晚……” 过了几秒,方令越笑, “你先说。” 卫鱼觉得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方老师这样毫无顾忌地微笑。往常,他或是隐忍地笑,或者只是单纯地提起嘴角,那简直算不得笑了。可眼下,他的眼中,仿若装着一整片星辰,而他一笑,就好像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在眨眼睛。 真好看。 方令越见卫鱼半天没说话,问: “怎么不说话?” 卫鱼老老实实交代: “我在想,方老师你应该多笑笑。”她迟疑了下,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想要装进口袋里,然后每到晚上一片漆黑的时候再掏出来,一个人看。 谁也不给。 方令越用余光打量坐在副驾驶上的卫鱼,良久, “好。” 卫鱼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刚才想要问我什么,嗯?” 卫鱼回过神来, “昨晚,我记得自己明明……” “明明在网吧,一醒来发现在我家的床上。”方令越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 “嗯?” 卫鱼点头, “嗯。” “昨晚,方令期告诉我在网吧里见到你,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安全,哭着叫我把你带回家。”方令越笑, “我这样说,你相信吗?” 卫鱼迟疑了几秒后点头。方令越刚好停下车,手掌揉了揉卫鱼的齐耳短发, “傻子。” 卫鱼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下班后在门口等我。” “嗯。” 就这样,卫鱼还来不及问出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感觉自己一不下心又跳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里。 “还站着干什么?” 方令越上前拽住卫鱼的衣袖,隔得远了看上去就像是拽着她的手。 所以当沈珈瑜在大门口看到方令越的时候,原本带笑的眼睛在看到方令越身旁的卫鱼,以及卫鱼被方令越拽着的右手时,一下子就僵硬在了脸上。而卫鱼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低着头跟在方令越身后,听方令越问他,今晚吃什么。 天啊。 她和方老师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可以和谐的讨论晚餐吃什么这样子的话题的关系的。 天啊。 “师兄!”沈珈瑜叫住方令越。 方令越停下脚步,卫鱼不着痕迹地抽回那只先前被方令越拽着的那只手。 第81章 “方老师,那我先走了。”步子刚迈出去,就被方令越抓住后领, “走什么走!” 卫鱼:…… 沈珈瑜尴尬地站在两人身前,她尽量地挤出微笑,表现出自己该有的风度。 “我妈昨天去找你了?” 方令越点头。 “抱歉师兄,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 卫鱼悄咪咪地想要挣脱开,被方令越一个眼神吓得一动不动。沈珈瑜就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心里特别地不是滋味。 “下个月,沈教授的生日,往年每次你都没机会去,沈教授连我都要责怪了,这次你可不能不来。” 方令越点头, “我尽量。” 话题进行不下去,沈珈瑜瞥了一眼卫鱼, “师兄,一会儿我能去你办公室吗?我有事跟你谈。” 方令越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 沈珈瑜语意不明地回答, “我想单独跟你讲。”说时,又看了一眼卫鱼。卫鱼听到“沈教授”三个字的时候抬头悄悄地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很漂亮。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徐志宇的偶像,方老师的女朋友了。 方老师的女朋友啊。 卫鱼恨不得自己变成一条鱼直接游走得了。 怎么办,感觉方老师会因为她而被误会。于是卫鱼悄悄地又往后挪了挪,只是脖子上的力量丝毫未减。 方令越点头,没再说话,拽着那个一直动来动去的小姑娘的衣领就走。沈珈瑜恨恨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方令越是她的。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有足够的美貌,有足够的智慧,也有足够的时间。 可是此刻,她突然觉得可笑。 她有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眼见着那两道背影消失在眼前,沈珈瑜才突然觉出一些别样滋味来。 “方老师,你可以松开我吗?”卫鱼用商量地语气问道。 方令越松开手就听到小姑娘说: “方老师,对不起啊。” 方令越一头问好, “嗯?” 卫鱼挤再电梯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沈小姐误会了不好。” 方令越好整以暇地问: “误会什么?” 卫鱼吱吱呜呜: “沈小姐会觉得方老师不检点。” 说重点,就是勾三搭四。 额。 这种话她不敢说。 卫鱼感觉一道身影压了过来, “不检点?” 卫鱼颤抖着又缩了缩,真的是无路可退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嗯?” 方令越凑到小姑娘耳边,恶作剧似的吹了吹气,那些热气一股脑地喷洒在小姑娘的耳垂上,一下子耳垂就红的能滴出血来。 卫鱼不说话了。 关键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电梯在9楼停了下来,有人进来了。似乎认识方令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后来中途那个人又下了,于是电梯里又只剩下方令越和卫鱼两个人。 “没有的事?” “嗯?”卫鱼抬起头看向方令越。 方令越笑, “我说,我跟她,不可能。” 良久, “哦。” 似乎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方令越在出电梯前稍微使了点力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 卫鱼捂着头,听到方令越说: “猪脑袋。” 他似乎很开心。 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更好听了。 第42章 “你究竟在想什么?”办公室里传来女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方令越沉默不言地站在办公室的半落地窗前。百叶窗落了一半,从高处往下看去,也不过来来往往像蚂蚁一般走动的三两行人。他沉凝片刻, “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站起身,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那我先走了。” 沈珈瑜从身后拽住方令越的手, “师兄!” 方令越不着痕迹地挣脱开, “如果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兄。”他终于抬眸,看向身后的人, “仅此而已。” 沈珈瑜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只空落落的手,连心里都变得空落落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这么草率。” “你告诉我,如何才叫做不草率?”方令越沉声问。 沈珈瑜一时无言。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令越又问。 沈珈瑜低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脚上那双精致的高跟鞋。 “没有的话,我走了。” 沈珈瑜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也左不过那几句挽留的话。可她究竟要挽留什么,年少时的崇拜?还是那些不见天日,不为人知的爱恋? “哦,对了,”方令越突然停下脚步, “别跟她乱说,小姑娘容易胡思乱想。” 这句话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只稻草。 那些她曾经坚持的,过去艰辛的,甚至以此为目标而坚定不移的,如今都变得那么的可笑。 啪嗒,一滴泪从半空中落到脚上穿的黑色高跟鞋面上。 无声无息地划开。 划开后消失。 就像他们。 方令越走到大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站在大楼外的小姑娘。 亭亭玉立的。 只是太瘦了,看背影简直像能被风瞬间刮走似的。 第82章 他翘了翘嘴角,走过去。 卫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 “方老师。” 方令越嗯了一声, “走吧。” 卫鱼赶紧跟上去, “嗯。” 就这样顺其自然的一起回家了? 一起。 回家。 多么遥远的词汇。卫鱼曾经以为这样温馨的词语已经离自己远去。虽然她没有对生活失去信息,可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像她这样的人,谁又愿意给他一个家。 挺好的,现在。 她真的要感谢方老师。 这样想于是就这么说了, “方老师,谢谢你。” “这次又是为什么谢我?” 卫鱼想了想,笑: “方老师你真是好人。” 方令越抿唇,脸上露出不耐烦: “我可不是好人。” “怎么会呢?你看你,总是帮我……” 刚好路过一个红绿灯,方令越停下车等红灯的时候,问: “所以,你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总是帮你?” 刚说完,红灯过了。 卫鱼心想:难道不就是因为你心地善良,路见不平吗? 可是。卫鱼悄悄瞅了一眼方令越,看上去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一脸不悦。 “……” 卫鱼:我又说错话了? 于是等车停到超市停车场,卫鱼也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回答,而方令越呢? 是的。我们方老师正在因为被第n次颁发“好人卡”而苦恼。 方老师心声: tmd,老子又不是爱心救助站。 卫鱼一言不发地跟上去,问: “方老师,咱们不回家吗?” 方令越因为小姑娘一句“不回家吗”被愉悦,脸色终于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但是,是的,我们方老师还是很气。 “不买菜,难道你想喝空气?” “……” 卫鱼:喝空气的都是小仙女…… 方令越顺手推了一个购物车。卫鱼就跟在他身后,他走哪儿,她跟着去哪儿。 “青菜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青菜+1 “猪肉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猪肉+1 “饺子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方令越拿起一包饺子,又问: “猪肉白菜馅的行不行?” “行。”卫鱼答。 猪肉白菜馅水饺+1 继续往前走。 “苹果汁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苹果汁+1 “面包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这个还是这个?”方令越拿起两包面包。 卫鱼伸长脖子,指了指左边那个。 又走。 “草莓要吗?” “要。” “苹果要吗?” “要。” 沉凝片刻, “我,要吗?”方令越问。 “要。”卫鱼答。 方令越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等卫鱼反应过来的时候,方令越已经推车装得满满的购物车走到了结账的柜台处。 卫鱼那个羞啊。 “我,要吗?” “要。” ——我要吗? ——要。 卫鱼: “……” 方老师,你怎么这么调皮哟。 方令越手上提着购物袋,余光瞥到满脸通红的小姑娘,一本满足。 卫鱼跟在方令越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一个停下来,另一个也停下来。直到走进电梯里。 方令越感觉衣服被拽了拽,往下看去,果不其然。 “方老师,我错了。” 方令越好整以暇, “错在哪儿了?” “……” 卫鱼:嘴贱。 眼见着电梯停在了负一楼停车场,方令越说: “想好了,回答我。”末了,又说: “还有刚才在车里的问题。” 他大步迈出电梯,等了好久见身后的人还没有动作, “怎么了,饿死了?” 卫鱼哭唧唧地跟上去, “没有。” 方令越掏出车钥匙,摁下解锁键后, “好好想,我不急。” “……” 回家的路上没人说话。方令越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打开电台,一路听着。 他似乎很喜欢老歌,卫鱼想。 等到了公寓楼,卫鱼都还在琢磨。 怎么回答? 刚才的问题怎么回答? ——我要吗? ——要。 “……” 卫鱼腹诽:怎么样的答案才能表示自己对方老师一片肝胆之心和纯洁的崇拜之心呢。 纯洁的。 嗯。 一片丹心照汗青的那种。 难道要回答“不要”? 卫鱼摇摇头。 天啊。 21楼只方令越一家。屋子里黑漆漆的,果然不见方令期的身影。方令越倒是一点不惊讶,仿佛一切意料之中。毕竟早上他还受到如下所示的短信。 ——好嘛好嘛,人家这就走。 ——什么叫做有异性没人性,亲弟弟今天是体会到了。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嘤嘤嘤 ——行了行了, 34岁的男人了不起,有媳妇儿不起。我走了,不带走一片面包(你衣兜里的500块我拿走啦,切克闹,哟哟哟) 第83章 大致扫了一眼后,又将最后一条短信逐字逐句地看了三遍,再将“媳妇儿”三个字看了n遍以后的方老师,淡定地关掉了手机。 于是,方令期在屏幕后面如何哭唧唧,如何嘤嘤嘤也没有得到老哥子方令越的回信。 方令期: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天理不容,天天向上? …… 卫鱼跟着方令越走到厨房。方令越家里的冰箱是双开门的,特别大,但是里面除了放了一些速食品以外,真的算得上是一无所有了。 卫鱼狗腿地说: “方老师,我来做吧?” 方令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卫鱼答: “做饭?” 方令越不回答,转而问她: “现在几点?” 卫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如果她不是瞎子的话。 “十点。” 方令越一边继续整理冰箱,一边说: “所以,你打算11点做好饭,然后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卫鱼争辩, “不不不,我做饭很快的……” 方令越关上冰箱门, “我饿的也很厉害的。” 卫鱼: “……” “行了,”方令越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去点外卖。” 卫鱼被方令越推推推,推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手上被塞了个手机,连外卖界面都提前弄好了, “想吃什么,速战速决。” 卫鱼大脑短暂失去思考能力,满脑子都是“方老师都要饿死了,我还作死要给他做饭以表达自己对她一片丹心的纯洁的崇拜之心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 等点好外卖,卫鱼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以及少女心,然后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以刚才为什么要去逛超市? …… 那个说着要被饿死的方某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的另一侧,似乎是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视线, “想好了?” 卫鱼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结巴道: “没有……” 方令越将手上的书放下,起身准备回房换身衣服。走到卫鱼身边的时候,他弯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姑娘左右摇摆的视线,笑着说: “不急,慢慢想。” 卫鱼当时脑子里就蹦出两个字:妖怪。 然后第n遍想,方老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难道这就是那些电视剧里常常会讲的里人格? …… 两个字。 可怕。 方令越换好一副出来的时候,卫鱼还僵在沙发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急功急利了,深谙见好就收道理的男人这一次听话地没有再去撩拨小姑娘。 只是偶尔翻动书页,从书中抬起脑袋的时候,能够注意到卫某人鬼鬼祟祟地视线。 等外卖到的时间,方令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姑娘说话。 “明天没空陪你,自己去买些生活用品。” 卫鱼点头。 “钱够不够?” 卫鱼点头。 “不够跟我讲。 卫鱼点头,然后想起早上方令期说方令越是土大款,以及那句34岁都娶不到媳妇儿的话,想笑,又觉得自己很不厚道,硬憋着,快撑不住的时候听到门铃响,留下一句, “放着我来”,啪啪啪地冲了出去。 方令越失笑。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卫鱼小心翼翼地打量方令越,被发现,她说: “方老师,你背后的那幅画画的真好。” 方令越夹起一片茄子, “嗯,我画的。” 卫鱼尴尬地笑了笑, “真好看。” 饭后,卫鱼挣着要收拾。方令越知道自己要再跟她抢,小姑娘说不定真的会以死谢罪。算了,算了,像这样吃完饭还有人收拾碗筷的日子。 想了想,方令越笑,目光扫过站在洗碗台前的小姑娘。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这样低垂着眉眼,手上戴着绿色塑料手套的样子,有多么好看。 像这样吃完饭还有人收拾碗筷的日子,以后一定还会有。 卫鱼一边洗碗一边琢磨,究竟要如何回答那些问题。想着想着,却意识到自己跟方令越从何时起,竟然进入到了一种有些奇怪的怪圈里。 这种奇怪,是一种。 怎么说呢? 好像还挺幸福的感觉。 卫鱼手上的动作一顿。 餐桌已经被擦过,卫鱼将碗筷收拾好后,踱步到客厅。 “方老师。” 方令越抬起头看向小姑娘。 “我想好了。” “是吗?”方令越笑。 卫鱼点头, “我不知道方老师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令越从包里掏出一根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说来听听。” “我很幸福,跟方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卫鱼说。 “我想,我可能对方老师有了觊觎之心。” 卫鱼说。 如果之前她还是单纯地认为方老师是心地善良,那么当方令越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想法。 卫鱼不傻。 她二十二岁了。 没见过猪跑还吃过猪肉呢。 总而言之,就算是她误会了方令越的想法,那也没有关系,就让她原地爆炸吧! 半晌,才听到沙发上的人低沉的声音。 “荣幸之至。” 第84章 声音里夹杂着笑意。然后下一秒卫鱼就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她只顾着哭,而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快要幸福得死过去了。 如果上天注定要夺走她一些东西,那么她决定靠自己将那些失去的的东西一点点找回。即使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也没有关系。 她是卫鱼。 她有一颗渴望幸福的心。 并且,她很幸福。 而方令越呢? 一本满足地抱着小姑娘,想:很好,不是太笨。 第43章 从卫鱼说“我对你有了觊觎之心”,以及方令越表示“荣幸之至”,再到那个拥抱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就这样悄无声息又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比如: 第二天早,卫鱼顶着黑眼圈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时,那个明明自己的房间就有一个超大卫生间的男人居然大摇大摆地杵在卫鱼身旁,手上拿着他从来不会用的手动牙刷。 卫鱼: “……” 卫鱼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于是几秒钟之后那个站在她身旁的男人也跟着挪动。 眼见着卫鱼整个身体都奇怪的偏向左手边,镜子里已经看不到她的人的时候,男人顺手将人又抓了回去。 空气里仿佛有一种“天啊我昨天跟这个人表白了,而且这个人还表示嗯不错的样子”的尴尬氛围。直到—— “盯着我干什么?” 卫鱼手上一顿, “没……没什么。”她就是好奇,方老师是如何表现的如此淡定又理所当然的。 方令越笑着提醒, “快刷牙。” 卫鱼点点头,透过镜子打量面前的男人。他身上还是白色棉质的居家服,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还没来得及挂掉,可是。 就是越看越好看。 正想着,身旁的男人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卫鱼回过神来: “早上好,方老师。” 半晌,额头上被印上一个浅浅的吻,还带着刚刚起床的惺忪睡意。 “早上好。” 我的小姑娘。 下一秒卫鱼手上的牙刷就啪的一声落到了水池里。手被人拉住,热乎乎地,一拽, “还愣着做什么,吃早饭。” 卫鱼红着脸,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再比如。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方令越一只手端着牛奶,另一只手里拿着烤好的面包,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而小姑娘呢?迫于那热烈地视线,头低的越来越低。到最后一个爆栗砸在脑袋上,卫鱼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脑袋上的手胡乱的揉了揉小姑娘头顶的黑发,并说: “好好吃饭。” …… 所以,这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在挨了两个爆栗之后的卫鱼如是想。 再再比如。 方令越将车停在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后,在小姑娘要下车前,叫住了她。小姑娘措手不及地捏着衣角。 “过来。”方令越示意。 卫鱼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屁股。 下一秒男人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以及这样那样迫不及待地原因,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卫鱼心脏怦怦跳,下巴枕在方令越的前胸,仰着头,鼻尖全是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而方令越下巴抵在卫鱼头顶,轻轻地摩挲着,然后温温的吻就落在了卫鱼头顶。 这是怎样一种体验呢? 在挨了两个爆栗,又被亲了好几下的卫鱼如下想。 所谓恋爱,大约就是爆栗和接吻,心律不齐等一众后遗症并存的体验。 美好而刺激。 并让人趋之若鹜。 一整天,卫鱼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踩在棉花上的豌豆公主(是的,她是这样想的),浑身都软绵绵的,心里哪儿哪儿都是那个人,甚至看到一支笔听到一首歌或者无意间听到一个姓方的名人也会联想到那个男人。 于是,我见到的所有人都是你。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前。早上分开时方令越叮嘱她一定要在停车场等他,不得擅自行动。迫于组织的强烈态度,卫鱼在收拾好东西以后乖乖地搭乘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方令越。她猜想他一定是工作太多周身乏术,也不好打电话去,害怕打扰他的工作,于是掏出手机打算编辑短信。 手机上的电话号码还是方令越早上亲手输入的。 想到这里,脸又是一红。 卫鱼拍了拍自己的脸,四下看没有人,于是才又假装淡定地继续编辑短信。刚准备发出去,就收到了方令越打来的电话。 ——在哪儿? 卫鱼清了清嗓子。 ——停车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语气里带着轻笑和无奈。 ——怎么办?我今天估计得很晚。 卫鱼愣了愣。 ——没事没事,你继续忙,我可以自己回去。 电话那头又是好一阵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两个人都不说话,呼吸声就变得越发明显。两道不一样的声音,起初一重一浅,却不知道从哪一刻起竟然变成了一个频率。 ——卫鱼? ——嗯? 电话那头的人笑,那笑声通过听筒拍在卫鱼耳边。就像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靠在她耳旁轻声细语一般。然后他说。 第85章 ——怎么办,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然后是压抑着的,低低的笑声。以及轻轻地不易被察觉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卫鱼大脑里轰隆隆地一阵响。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嗯? ——卫鱼,还在听吗? 卫鱼回过神来。 ——嗯。 方令越还在笑。 ——那我挂了? ——嗯。 结果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真挂了? 方令越又说了一遍。 卫鱼点头,又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等……等一下……” 方令越问: “怎么了?” ——方老师你也要小心。 说完只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嗯。知道了。 然后电话就被切断了。 卫鱼站在原地,还在想几分钟前方令越说的那句话。 ——怎么办,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 怎么办? 卫鱼想。 我发现我好像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令越。 然后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喜欢你了 方令越。 爱情哟。 卫鱼走到电梯前,原本打算重新坐到一楼,然后坐公交车回去。电梯门一开, “小鱼儿?” 是徐志宇。 “你怎么在这儿?” 卫鱼想了想, “我走错地方了……” “噗!”徐志宇被逗笑,调侃道: “你不是脸盲,你是没长脑袋吧?” 卫鱼心想:大概,是的。 衣袖被徐志宇拽住, “走,我送你。” “啊?” “啊什么啊?我送你,免费司机。我可从来不白做司机的!” 卫鱼一阵凌乱。等回过神来已经被拽到了车门前。 一辆白色的,一看就特别贵的车…… 卫鱼当时就想“如果答应坐徐志宇的车也就是说他会发现我一个穷光蛋居然住在有钱人的小区并且可能会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渠道打听到方老师也住在那个小区如果他又乱七八糟的推理出我跟方老师住在一起”,……那就完了。 “不用,不用,我有车。”卫鱼回绝道。 徐志宇一脸问号, “车?你车在哪儿?你什么时候买的车?你哪儿来的钱买车?” “……” “我说的是公交车……我坐公交车回去……” 徐志宇不同意: “你跟我客气什么,快上车,再不上去我就绑架你然后撕票,听到没!” 卫鱼一向是不擅长人际关系的。特别是当对方盛情难却,而自己又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拒绝的时候。 做人真难。 好吧好吧, “我上去。”卫鱼投降,继而无视徐志宇的一脸得意, “谢谢你,徐志宇。” 徐志宇转身, “那你要怎么谢我?” 卫鱼: “……” 这个对话真是好熟悉。 只不过,徐志宇似乎不是一盘炒饭就能打发的主。 卫鱼如实想。 徐志宇当然不知道卫鱼在想什么,当然他也没想过真要卫鱼谢他。他有私心,甚至希望卫鱼没办法感谢自己,于是感激积累在心,越积越多。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 以身相许。 徐志宇透过车前的镜子看端正地坐着的卫鱼。后者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猛地抬起头。 于是徐志宇再次从卫鱼那里得到了一句“谢谢你”。 车子刚开出停车场,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坐上车了? 是方令越。 卫鱼点开编辑框,想了想,如实编辑到: ——坐上了。在停车场遇到了徐志宇,他说要送我,我拒绝了他,可是他看上去好像特别想送我……。我会叫他把车停在你带我去的那个超市前,免得他发现。 方令越逐字逐句的看完。视线始终落在那句“可是他看上去好像特别想送我”那句话上。 心里有点不爽。 再加上卫鱼似乎很担心被人发现他俩在谈恋爱。 于是这种不爽就变成了特别不爽。 是的,我们方老师unhappy。 过了许久卫鱼才收到方令越的回信。 四个字。 ——下不为例。 怎么觉得这四个字好像还带着火气? 卫鱼回:好。 消息刚发出去,听到徐志宇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卫鱼吱吱呜呜的。 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住在方老师家。毕竟,方老师在电视台也算是很有威望的人了,她不希望自己给他造成麻烦。 还有一个原因。 “我自己在58同城上找的房子。” 徐志宇半信半疑: “是吗?” 卫鱼像是为了肯定自己一样,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车子终于开到了熟悉的路上,卫鱼指了指路边的超市: “徐志宇,你停在这里就好。” “别啊,我直接送你回家呗。” “……”卫鱼推辞道, “不用的,我刚好要去买一些生活用品,”她顿了顿, “搬新家,还没有来得及置办”。 后面那句话真的是真的。 徐志宇赞同地点点头,也没再接着挽留。他清楚卫鱼的性格,自己一再地强迫她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不着急。真的 (方令越:着急也没用。呵呵呵。) 第86章 卫鱼看着徐志宇的车从路口进入大道,然后混杂在无数车辆之间,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这才吁了一口气。 她不禁感叹,今天真是从早到晚都充满了刺激的一天。 于是就又想远了。 咳咳。 推着购物车,卫鱼一边盘算着自己要买的东西,一边又在想晚上是不是应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以表达对方令越收留她并且……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一顿饭。 昨天买了肉,也买了蔬菜,两个人的话做太多浪费。这样想着想着,她推着购物车一路穿行在货物架之间。 十分钟后。 卫鱼站在水果摊前。 要不要买点水果呢? 家里已经有苹果,还有草莓了。 香蕉? 卫鱼抓起一大把香蕉串,又放下。目光又落到隔壁的哈密瓜上。她实在太专注了,也就没有发现站在她身旁的女人。 “你住在附近?” 卫鱼偏头,眼前出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 “沈小姐?” 沈珈瑜扫了一眼卫鱼的购物车,并没有打算回答卫鱼的问题,而是问: “刚搬来?” 卫鱼迟疑地摇头, “不是。我不住在这里,只是刚好路过。” “路过?” 沈珈瑜扫了一眼卫鱼,然后什么也没有再说。 卫鱼盯着沈珈瑜离开的背影。 她害怕被人发现自己跟方令越住在一起并且在谈恋爱的原因还有一个。 那就是沈小姐。 第44章 方令越下班回到家已经凌晨。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隐约能听到电视机声音。已经这个点了,小姑娘难不成一直在等他?这样想,方令越轻手轻脚踱步到客厅,就看到小姑娘缩在沙发上的身影。走近了才发现小姑娘脚上还跻着室内拖鞋,悬在沙发外,上半身歪倒在沙发上,手上还拿着遥控器。方令越说不清楚心里那种因为被人惦记着的喜悦和忍不住想要把人叫醒说教一番的心情,下意识地凑到小姑娘面前。 室内暖气很足,小姑娘脸蛋上红红的两坨鸡蛋大小的红晕。额头上的刘海被汗水濡湿,乱糟糟的。方令越伸手替她拨弄头发。 卫鱼睡得浅,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你回来啦,方老师?” 方令越点头,从她手里拿过遥控器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卫鱼半梦半醒, “我睡着了吗?” 方令越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温温的,软软的, “怎么不回房间睡?” 大约因为没有睡醒,小姑娘脑袋还不太清醒,只一个劲的傻笑。 拇指滑过小姑娘小巧的鼻翼, “在等我?” 卫鱼点头,视线落在方令越的手上,只觉得那手所到之处,都起了一场风暴。 方令越弯腰去抱卫鱼, “回房间睡。” 卫鱼往后躲, “我自己走。” 方令越不许, “别动,我很累。” 果然,卫鱼听出他语气中的疲倦,再看他眼圈也红红的。于是也不闹腾了,乖乖地让人抱。没走几步,卫鱼想起晚饭的事情来。 “方老师,你晚饭吃了吗?” 方令越看上去真的很累,声音变得特别低沉, “明天早上吃。” 卫鱼: “哦。” 两人刚好走到餐桌前。一桌子的菜,原封不动。 方令越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小姑娘这么迟都不睡觉,只是为了等他吃饭。 卫鱼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一下, “我睡着了,忘记收拾了。” 唇瓣上贴上另一个人的双唇,还带着冷冽的寒风,却像过电一般,卫鱼浑身一抖。而方令越也不急,只是那样贴着,轻轻地研磨,感受着小姑娘的气息一点点紊乱,直到她开始憋不住气才松开。然后那双唇并没有离开,而是辗转来到了唇角,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奇异的感觉席卷而来。 半晌,方令越说: “谢谢你。” 我的姑娘。 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着急着结婚生子。方令越看了看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因为害羞露在外面的左耳红彤彤的。 如果对方是这个人的话。 他突然开始期待与她的每一天,然后生出一种类似“恨嫁”的念头。 想结婚。 想和小姑娘结婚。 方令越将小姑娘轻轻放到床上,小姑娘眨着眼睛望着他。嘴唇因为方才的亲近而泛着水光,简直就是诱惑人犯/罪。 方令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手停在她的额头上。 “方老师不去睡觉吗?”卫鱼问。 方令越一边摩挲着她的碎发,一边答: “马上睡。” “卫鱼?” 粘上床后,睡意席卷而来: “嗯?” 方令越手上的动作一顿, “明天我要出差,去广州。” 卫鱼脑袋钝钝的, “嗯。”眼睛一眯一眯的又道: “那我明天自己去上班。” 方令越宠溺地笑, “不用。我送你。” 卫鱼又嗯了一声,然后不知不觉间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也要送你……” 方令越将卫鱼放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子里,又弯着腰就这样看了小姑娘许久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卫鱼翻了个身继续睡。 她做了一个梦。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只剩她一个人。她白天藏在地下室,晚上蹑手蹑脚地穿梭在无人的小巷中,一路都在逃亡,直到遇到一个人。 第87章 一场很大的雨,那个人就骑一辆电动车停在她的面前。他让她钻进自己的雨衣里,然后告诉她要紧紧贴着他的背。穿越警戒线时她瑟瑟发抖,唯恐自己被发现然后连累他。 雨水淋湿了他的背,顺着雨衣滑到她的脸上,头发上。 她紧张的要死。 也不知道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亦或者泪水。 那个人却在穿过警戒线后,轻笑着说:傻子。 那一刻,卫鱼恨恨地想:方老师你怎么能这样呢? 都要死了还这么开心。 而且,为什么在我的梦里你还这么霸道。 我才不是傻子。 我会做饭,会洗衣服,我还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第二日,方令越照旧送卫鱼去上班。卫鱼想起昨晚上做的梦,只觉得光怪陆离的很。 车子停在停车场,方令越替卫鱼解开安全带。 “路上小心点。” 卫鱼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推开门。 “卫鱼。” 卫鱼回头。 方令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卫鱼想了想,双唇抿着又松开: “那,一路平安!” 其实我不想你走啊,卫鱼心想。 方令越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弯腰过去将小姑娘一把搂到自己的怀里: “可是我好像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向撒娇一样,他将头抵在卫鱼脖颈处。努力地紧紧地吸食着,拼命地纠缠。 “不许跟陌生人走。” “嗯。” “不许吃陌生人的东西。” “……嗯。” “还有,”吻落在脖颈间,断断续续的,起初是冰凉的,然后渐渐有了温度,并且逐渐升温。 “还有,不许给陌生人开门。” 卫鱼还来不及回答,细碎的吻已经从脖颈一路向上,转移到了唇角,然后双唇一下子就被咬住。 是的,好像只有咬一口,在她的唇上留下印记,才能昭告天下这个小姑娘是他的一样。 这是一个带着攻击性的吻。不似前几次的温柔,他攻城略地,而她就像昨夜梦里那个一路逃亡的人,无处可逃,只能丢盔弃甲,宣告对方的胜利。 良久,方令越餍足地吻了吻小姑娘鼻头上的痣,让小姑娘枕着肩膀, “你还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嗯?” 那个“嗯”带着好听的尾音,十足的诱惑。卫鱼脑袋昏沉沉的,点了点头,唯恐对方不满意,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好一阵,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餍足地像小兽。 还是方令越先松开的手,将小姑娘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又擦了擦小姑娘的嘴角,那里还挂着接吻留下的痕迹。实在舍不得,于是又亲了一下。 而卫鱼就像待宰的小羊羔,乖巧地任人蹂躏。 真是没完没了啊,方令越想。 最后还是亲自将小姑娘送到了电梯门口,亲自按下了电梯按钮,亲眼看着她进了电梯,方令越才转身离开。 没过几分钟,又拿出手机。 ——到了吗? 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收到回信,烦躁地掏出一只烟,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期间接到电话,他不耐烦地嗯了几声,全程冷漠地让对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被冻成冰块。 收到短信是十分钟后。 ——到了。 方令越回。 ——怎么现在才回。 那边秒回。 ——遇到沈小姐了。 方令越放下手机,掏了掏衣兜,又翻了下车前屉还是没有找到打火机。烟扔到一边,想了想回道:不许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八个字,充分地展现了男主角此时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 卫鱼也回的很快。 ——嗯,我乖乖等你回来。 天知道她在编辑这条短信的时候有多么紧张,唯恐自己的语气太过轻浮。那头的人还没有回复,自己先被羞死了。 而方令越却被信息内容愉悦了。 先前的复杂情绪烟消云散,有一种我家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以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再抱着小姑娘狠狠蹂躏一通的冲动。 当然,他没有这样做。 于是正式恋爱的第二天,两人被迫分开。 15天。 2300公里。 隔着山川,甚至隔着云海。 却隔不开爱。 方老师出差第一天。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方令越抵达白云机场时发的报平安的短信。 卫鱼跟着同一个小组的成员去郊区采访留守儿童。 方老师音讯全无。 想他。 方老师出差第二天。卫鱼将冰箱里的东西统统整理了一遍,然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西游记》,刚好讲到三打白骨精。 方老师依旧音讯全无。 想他,想他。 方老师出差第三天。卫鱼睡不着,五点钟跑到送奶站亲自将方老师的牛奶领回了家。 方老师还是音讯全无。 想他,想他,想他。 终于第四天,方老师打来电话。彼时卫鱼正好蹲在地上擦地板,衣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看到来电显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紧张,又激动。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起来。 “在忙?”方令越问。他似乎感冒了,嗓音有些哑。 第88章 “你感冒了吗?”卫鱼放下手上的毛巾。 像是心灵感应,方令越咳嗽了几下, “嗯。还好。”说完又怕小姑娘担心, “不严重。” 卫鱼还是忍不住多问, “吃药了吗?” “嗯。” “要穿厚一点。” “嗯。” “喝热水。” “嗯。” 等到卫鱼还要问的时候,被打断。 “想我吗?” 卫鱼脸一红, “想。” 隔着电流也能清晰的听到对方的笑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咳嗽声。然后他说: “我也想你,卫鱼。” “还记不记得那天发的短信内容?”方令越问。 卫鱼想了想,刹那间脸颊通红。 “记得。” 方令越一点点哄她: “再说一遍,我想听。” “……” 许久没有回应, “卫鱼?” “我在。”卫鱼盘腿坐在地板上,手指抵在地板上,明明一点也不脏,却拼命用指甲在地上蹭来蹭去。其实她心里慌得很。 “我想听,嗯?” 她只好投降, “我乖乖等你回来。” 半晌,方令越说: “乖。” 电话那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有人凑到方令越身边起哄, “令越哥在跟谁讲电话啊?过去就没见你这么温柔过。不会是嫂子吧?” 接着有人跟着起哄。方令越笑笑,跟电话这头的卫鱼说了声“晚些时候再打过来”,就挂了。 卫鱼握着手机,呆呆地看了十几秒。然后整个人趴在地板上,滚烫的脸颊抵着冰冷的地板。 方老师出差第四天,因为一个电话,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第45章 凌晨,卫鱼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微微用力抬起手臂,屏幕一亮,界面还保持在两个人的通话记录上。 唇角微扬,伸出食指一路滑下去。 方令越出差的第十一天,打来电话。夜里十二点,卫鱼刚下班。手里还抱着一盆仙人球。是几个小时前途经花鸟市场的时候买来的。因为一路抱着盆栽,于是手指冰凉。 她将盆栽放到左手臂弯,伸出右手食指接通电话,压抑着翻涌地情绪: “喂?” “嗯。” 往日的通话,大都是方令越主导。这一次,倒是卫鱼先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我买了一盆仙人球。” “嗯。” 视线落在盆栽上,绿色的植物,表面长了许多乳白色半透明的小刺,卫鱼唇角微扬: “到了夏天,会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来。” “嗯。” 方令越始终静静地聆听着。 卫鱼吸了吸鼻子,大约外面太凉,鼻头被冻得红红的。她抿唇,似乎思考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方老师?” “我在。” “你喜欢仙人球吗?”卫鱼问。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卫鱼在脑海中幻想着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以及手上的动作。想着他是否也像她此刻一般,小鹿乱撞。 半晌,他说: “喜欢。” 卫鱼面上的笑容更甚,连声音都高了几度。她说: “嗯,我也喜欢。” 我也喜欢,无论是你,还是仙人球。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句话。 卫鱼翻身将脑袋整个儿埋进枕头里,双腿蜷缩。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一道光,就打在枕头旁,然后穿过卫鱼的身体,洒在乳白色的墙壁上。 片刻后,卫鱼正过身体,原本垂在一旁的手臂再次抬起,犯花痴般,视线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 全都是他的名字。 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起床后,卫鱼拉开了窗帘。阳光满满当当地扑向人的脸颊,脖颈,四肢百骸,她唇角微微扬起,眼睛弯弯。 他要回来了。 今天。 前一晚方令越在电话里提到是下午一点半起飞的航班,经停武汉。卫鱼表示要去机场接他,方令越则以“不安全”等各种理由,残忍地拒绝后,他说:你和仙人掌,都在家好好等我。 你看,这样的男人,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有什么不爱的理由。 顺利度过实习期后,卫鱼被安排到了新的工作小组。成员里不乏有工作经验丰富的前辈,也有像她一样初出茅庐的新人。起初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融入新的集体,但是出乎意料的,当大家知道她特殊的“脸盲症”后,调侃之余也格外照顾她。卫鱼却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只格外地认真对待工作。 这一天卫鱼忙得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在茶水间倒了一杯白开水,掏出手机才发现已经过了方令越登机的时间。手机里也显示了好几通来自方令越的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短信。卫鱼点开短信,正看着,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卫鱼被吓得不轻,手里的水杯险些摔落到地上。 “啊,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小鱼儿!” 卫鱼猛咳了几声: “没关系……” 自从分配了新的小组,和徐志宇确实是好久不见。 徐志宇还要说什么,眼睛瞄到卫鱼手里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你站在这里跟谁聊天呢?” 卫鱼惶恐: “没……没有人……” “我不信。”说时,徐志宇一把抢过了卫鱼的手机。原本是开玩笑的,下一秒当视线落在屏幕上熟悉的人名上时,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冻住。 第89章 “抱歉……”徐志宇将手机还给卫鱼。 卫鱼无声地接过手机,然后塞进了衣兜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徐志宇双唇紧抿,眉头蹙在一起。 卫鱼吱吱呜呜,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久前。” 徐志宇失神地点头, “是吗?” 卫鱼迟疑地点头。 徐志宇提着一口气,许久才重重地吐出,抬头凝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突然间就想起面试那天。 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是面试。 卫鱼头发很短,理发师大约水准失常,刘海跟狗啃似的,乱糟糟的。她穿蓝色牛仔裤,坐在一众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孩之间。 没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握着一只黑色圆珠笔,大约因为不安,所以双手来回的摩挲着笔身。就像此刻,她端着水杯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一样。 这些小细节,大约连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前不久,他还想着要怎样让她对自己心怀感激从而以身相许。 真傻。 卫鱼担心自己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于是挪动了一下步子, “我该走了。” 徐志宇无动于衷。 卫鱼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来打破此时此刻的尴尬氛围,逃也似的推开茶水间门。 徐志宇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回头。 不知何时,徐志宇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调侃道: “小鱼儿,你的眼光真差。” 卫鱼一愣,继而也跟着笑了。 门关上了,徐志宇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手撑在墙壁上,勉强站着。耳朵里还回想着卫鱼离开时说的话。 她说:方老师很好。 你看,连最后,她袒护的都是那个人。 其实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袒护过他。 也不对,有过那么几次。 有一次是他们去采访初中生,他被拒绝。卫鱼带着伤安慰他,给他买了一瓶水。 然后呢? 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小鱼儿,你的眼光真的不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这样又帅又高又有钱的小哥哥。 你却不要我。 徐志宇心里一阵苦涩。为自己萌芽的情愫,也为自己胎死腹中的爱恋。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湮没在繁杂的工作中。 下午办公室接到热线电话,市内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肇事逃逸事故。 卫鱼坐在印着电视台台标的车子里,耳边还回想着组员们的议论声。声音嘈杂,却离她原来越远。 车子停在事故现场不远处的超市停车场,一众人奔跑着赶过去。卫鱼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眼见着离现场越来越近,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砰砰砰地跳得厉害。血液滚烫,手却是冰凉的。 今天她不用采访,只需要跟在采访人员身后就好。即使知道这是工作,她依旧没来由的抗拒。 打心底里抗拒。 事故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警察,医生,担架和消防人员。耳边充斥着实况转播。 三口之家。 被压时间超过两个小时。 中年男性已确认死亡。 轰隆隆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痛,又涨。卫鱼一下子就不敢再跟上去了。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她躲在母亲怀抱里,母亲是长发,头发因为汗水濡湿,黏在她失去了血色的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卫鱼的后颈里,她看不到,只知道豆大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自那一天起,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也是从那一天后,她孤独飘零了好久好久。 感觉到手机震动,卫鱼咬紧唇忍着泪水接通电话。 是方令越的声音。他大概知道了些什么,问她此刻在哪里。 卫鱼哽咽了许久,勉强的咽下眼泪,装作无事的样子: “西安路。” 电话那头的人留下一句“不许乱走,我来接你”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其他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卫鱼的异常,上前询问。她摇摇头,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 卫鱼心想:没关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回来了,会来接她回去。一切都会远去,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方令越赶到时,受伤人员已经被成功救出,送去了医院。电视台的同事也跟着去了医院。或许是方令越提前给台里打了招呼,也没有人来叫卫鱼。 她就坐在马路旁的绿化带边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头埋在双腿间。方令越走到小姑娘身旁坐下。卫鱼抬起头,对上方令越的双眼。 下一秒人就被捞进怀里。 他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远兴而归的仓促。 方令越的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几秒后感受到小姑娘突然开始颤抖。 谁也没有说话。 天空渐渐染上灰色,路灯亮了。 卫鱼枕在男人宽厚的肩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他肩上被濡湿了一大片。她小手拽住男人胸前的衣料,似乎已经用尽全力。 无声的哭泣,伴随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半晌,小姑娘带着哭腔说: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外婆家。那个时候,外婆在阳台上放满了仙人掌。就栽在红白色的瓷盆里。 第90章 夏天,那些仙人掌会开好看的花。 姐姐们把我带到阳台。我们玩游戏。他们总是扮演医生和护士,而我只能扮演病人。 好痛啊。 仙人掌的刺。 可是他们笑得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后来,阳台没有了。 阳台上的仙人掌也没有了。 小姑娘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喃喃道:接着,爸爸妈妈也没有了。 方令越温柔地摩挲着小姑娘头顶的发,然后下巴抵在小姑娘的头上,轻声地哄。 “你还有我。” “还有我们阳台上的仙人球。” 他伸手擦掉挂在卫鱼眼角上的泪水,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然后停下。 “我们回家。” 卫鱼紧握着男人衣服的手一顿。 小手攀岩而上,而后就像男人方才那样,轻轻地贴上他的脸。那一刻,眼泪再也止不住。泄洪一般,无声无息地自眼角落下,而后湿了男人的掌心。 良久,她破涕而笑,说: “方老师,我们回家。” 第46章 方令越将卫鱼放到床上,亲了亲她的耳垂: “先睡一觉,好不好?” 卫鱼犹豫地点头,见方令越转身又从后拽住他的衣角: “你呢?” 方令越微笑: “我去做饭。” “还是我去吧!”说着,卫鱼就要起身。 方令越蹲在床边,将卫鱼拉到自己的怀里: “听话。”一边说,一边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背。她实在太瘦了,隔着毛衣都能摸到突出的背脊骨。方令越心想,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喂她。 “可是,你刚回来……” 四目相对之时,吻落在额头。 “听话。” 卫鱼只得听话地继续躺回去。看出小姑娘的想法的方令越,哄她说: “下次你来做,好不好?” 卫鱼点头。 方令越出去前,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只剩下床边的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印在小姑娘的脸上。眼角还带着几个小时前干涸掉的泪珠。她实在是太累了,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可是睡得不安稳,梦一个接着一个,都是不好的梦。 梦境里,她一直跑呀跑呀,可是就跟没有尽头一样,无论她怎么跑,怎么用力,始终都在原地。周围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却无人认识她。 惊醒时,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卫鱼盯着天花板,回想方才的梦境,却再也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惊恐无措的感觉。她伸手附在胸前,胸腔里的心脏激烈地跳得厉害。 口渴得厉害,卫鱼拖着筋疲力尽地身体穿上拖鞋。刚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光亮,让人眼睛不适。她闭着眼睛适应了许久,才又缓缓走向客厅。 客厅与厨房之间没有间隔,远远地就可以看到那个挽着白衬衫的衣袖,穿着粉白色围裙的男人。他背对着身面朝炤台,修长的手指握着木质锅铲,时不时翻炒锅中的食材,香味从热气中蒸腾,飘向四面八方,向卫鱼席卷而来。 她呆呆地站在远处,忘记了可口,也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只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她想起了许多东西。想起过去母亲在厨房做饭,她和父亲就在客厅看电视;想起期中考试成绩不理想,母亲安慰自己;也想起父亲为了让她放松而决定全家一起去旅游。 想起过往种种,好的坏的,幸福的或者不幸的,原本以为自己会哭,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无比的安定。 不知从何时起,方令越侵蚀了她的生活,进驻她的生命,成为他人生中浓重的一笔。以后,大约更会变成自己无法抽离的部分。 这样也好。 她实在是太渴望幸福了。只有这样,好像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活着,连带着父母的那一份。 不知何时,方令越已经端着菜走到餐桌前。注意到她,顿了顿,示意她过去。卫鱼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带着对过去的缅怀,也带着对现在以及将来的憧憬。 “睡不着了?”方令越问。 卫鱼点头: “口渴。” 闻言,方令越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将杯子塞进卫鱼的双手里。手搭在她的肩伤,强迫她坐下。 他声音轻柔: “再等一会儿,要乖。”说着,手指刮过卫鱼鼻梁。 卫鱼点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方令越却搬起她的脑袋,在她唇角处引上一个浅浅的吻。没有用力,也不似十五天前离别时的纠缠,不带任何欲望,更像是习惯。 仅仅是这样,卫鱼依旧羞红了脸。 方令越嗤笑,手掌放在小姑娘后脑勺,一用力,脑袋就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自言自语,他说: “我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害羞啊。” 他说“我的小姑娘”时,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卫鱼心想,谈恋爱真的会让人改变啊!方令越那样清心寡欲,冷酷无情的人,怎么这么喜欢亲她呢?就好像亲不够一样。 她好像并不排斥。 不排斥,反而向往。 原来连她也变了。 晚饭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方令越不急着吃,而是去换了一件衣服。咖啡色的宽松衬衣,裤子也是宽松的休闲裤。他一个劲地往卫鱼碗里夹菜,卫鱼汗颜,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抵着头一直吃啊吃啊,全程无言。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方令越放下筷子: “下周我要去参加一个聚会。” 第91章 什么聚会? 方令越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刘海。她大约新剪了刘海,很短,不规矩地上翘: “沈珈瑜的父亲是我大学时的教授。下周周五是沈教授的生日。” 卫鱼点头: “嗯。” 哦,就是那位沈小姐的父亲了。原来他们关系这样近啊! 卫鱼一面这样想,一面往嘴里夹饭,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她想大约是因为自己还惦记着下午那起车祸。 或者也因为此刻方令越说的话。 方令越用大拇指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 “跟我一起去,嗯?”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了。 卫鱼想了想,点头。 “卫鱼,”方令越叫住她: “你喜欢我吗?” 对上方令越沉着的面孔,卫鱼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方令越说: “可我喜欢你。” “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泪水途经颧骨,一路向下流,钻进嘴角,涩涩的,带着咸味。男人的手附在她的眼角,耳边传来男人无奈又宠溺的声音。 “怎么又哭啦?” 指间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袭来,带着男人的气息。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气息呢? 大约是就算天塌下来了,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而无条件的安心,将一切烦恼和悲痛以及沉重的包袱都抛向脑后的干脆。 这一晚,卫鱼蜷缩在床上,睁着眼无数遍的回想,想方令越,也想父母。后来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然后身后就多了一个人。 他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附在她耳边说: “我们还没有约会过。”就像在说,我们早上忘记吃早饭一般随便。 卫鱼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村子而略显紧张,因为四周昏暗,所以不担心对方发现她红透了的面颊和耳朵,但是心跳声却出卖了她。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下午害怕吗?”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卫鱼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令越。她想了许久,最后转过身回抱住男人,双手紧紧地环住男人精瘦的腰,脸迈进男人的怀里,紧贴着前胸,鼻尖全是他身上沐浴后的牛奶沐浴液的香味。 “害怕。”她说。然后更加紧的捏住男人的衣服, “那年我十五岁。” 过往历历在目,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断断续续的故事,就停在这个开场白上,之后的话全部淹埋在男人的怀抱里。 从两扇窗帘的缝隙处钻进来的月光,就停在小姑娘蜷缩在被子里蜷缩在男人怀里的身体上,方令越垂下眼帘,手划过她的背脊,轻轻地将小姑娘往自己的怀里再推了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卸下心防。 他感受着来自小姑娘的温度,脑海里却浮现起15岁时候的小小姑娘。 她头上缠着白色纱布,像木乃伊,只露出个鼻子和嘴巴。身上的病服很大,空落落的包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 小小的一只,孤单的,也让人怜惜。 而那时候的他,只将她当作麻烦,不愿意理她,甚至讨厌他。 如果方令越知道七年以后,他会喜欢上眼前这个小小姑娘的话,会怎么做呢? 时光已经无法倒退,即使重新来过,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像个邻家小哥哥一样关怀备至。 他清楚的是,七年以后,他爱她。 34岁和22岁,中间隔了12年,甚至还不得不背负着七年的痛苦和辛酸。 没有关系啊。 方令越想。 细密的吻从头顶蔓延至脖颈,后来又辗转至小姑娘漂亮的锁骨,他一边吻,一边哄她,一遍一遍的安慰她。 他说: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害怕吧?” 他还说: “对不起啊,我的小姑娘。” 这个静谧的夜,他一遍又一遍向小姑娘确认自己的心意,也一遍又一遍的吻过小姑娘的皮肤。 过了许久许久,男人终于停下了。他望着怀里小姑娘水盈盈的双眼以及被滋润得红彤彤的唇瓣,心里浮起一丝躁动,又强迫自己压下,然后浅浅的吻了吻小姑娘的眉心,声音里带着远归后的疲惫, “明天跟我去约会,嗯?” 卫鱼想也没想的嗯了一声。她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脖颈处,观察他说话时上下移动的喉结。鬼使神差的伸长脖子,吻了吻那个地方。 方令越原本压制住的情愫突然又开始躁动,握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片刻后听到她说: “我的眼光一点也不差。” 莫名其妙的话,弄得男人哭笑不得。 半晌,小姑娘又说: “你就好。” “嗯?” 她抬起头,眼里含笑: “我也喜欢你啊。” 我的方令越。 我的方老师。 然后,这个夜晚终于在男人去卫生间又洗了一次澡之后结束。 卫鱼躺在床上,羞羞地想: 两个人抱着睡真的很热啊。 要不要她也去洗洗? 第47章 清晨,在男人的怀抱中醒来。迎着晨光,卫鱼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的打量方令越。 他有一双浓密的眉,眉头舒展。往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双唇微微张着,凑近些可以闻到鼻翼间的呼吸声,带着灼热的气息,连身体也跟着有节奏的上下起伏。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的脸庞。察觉到他浓密的睫毛一颤,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滞。下一秒呼吸恢复平缓,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回手,只沉默地看向他。 第92章 紧接着,他醒来,眼眸中还带着睡意,眨了眨眼睛,对上她的双眸两人的眸子里各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无声的,沉静的样子。 “醒了?”清晨男人的嗓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低沉又勾人。 卫鱼愣愣地点点头,迎上男人的笑,接着唇上被轻啄一口。 “起床,吃完饭出门。”他有条不紊的做着安排, “然后去约会,好不好?” “好,”卫鱼动了动,面露难色,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男人抿唇,笑着揉乱她的发, “好。”说完,掀开被子的一角,临走前又忍不住把小姑娘拉到怀里好好地亲了一通。 卫鱼红着脸看他餍足的表情,关门声在耳边响起,竟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方老师真是…… 换了一身衣服,手上还拿着一套衣服,卫鱼纠结地站在穿衣镜前。突然就有了“衣到穿时方恨少”的滋味。 最后穿了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下身一条干净的蓝色牛仔裤,脚上还是室内拖鞋。 推开门,迎面就站着方令越。他手里握着电动牙刷,滋滋滋地发出声响。上下打量了卫鱼一通,手上动作停下: “去刷牙。” 卫鱼乖乖地点头,男人也跟在她的身后。 他还穿着睡觉时候的衣服,宽松的设计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的修长高大。下巴上新冒出来的青色胡须还没有来得及刮掉。 隔着面前的那面大镜子,卫鱼竟然挪不开眼睛。于是当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男人取出方才还含在嘴里的牙刷,俯身亲上她的唇。 清凉的薄荷味道。从男人的口腔一直蔓延到小姑娘的嘴里,混合着她嘴里的茉莉花香。结束时,卫鱼整张脸都因为憋气而泛着红晕。 方令越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结束后还转战到小姑娘耳边,轻轻含住她的小小耳垂。电流一般的触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从心脏蔓延至四肢,大脑跟不上思考,轰隆隆的声响此起彼伏。 最后,卫鱼不争气的双腿发软,险些瘫倒在男人的怀里。 她假装淡定地重新拿起牙刷,余光却瞟到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唇。 卫鱼: “……”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变慢,等反应过来时又赶紧移开视线蹭蹭蹭地加快速度。 约会啊。 还没有开始,怎么就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累了呢。 早餐是牛奶和三明治。方令越看着卫鱼喝下两杯牛奶才满意地放她回房里拿外套。而自己也满条不紊地回房间换衣服。 再出现时,卫鱼眼前一亮。 他上身是和卫鱼同色的黑色针织毛衣,宽松的高领设计。下身则是一条浅色休闲裤,手上还拿着一件浅色风衣。 慵懒的像一只午后在阳台晒太阳的猫。 手被男人我在掌心,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走吧!” 于是脚下不自觉地跟着移动。 电影院重新上映的老电影,来看的人不多。 从买票选位置取票过安检,方令越全程拉着卫鱼的手。卫鱼心不在焉地只敢用余光打量身边的男人。经过长长的通道,到放映室。 两人选的是中间的位置。偌大的放映上,三三两两成对的情侣,安静得听得到衣料和座位靠椅发出的摩擦声。 电影放映前,卫鱼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方令越一点也不老实。 是的,卫鱼一直以为方令越是那种成熟稳重的人,事实证明,无论是谁只要谈恋爱,都会变成“衣冠禽//兽”。 因为。 卫鱼视线下移。 自己的手被方令越拉着,放在他的腿上。他时而捏捏她的手指,时而挠挠她的掌心,很痒,卫鱼下意识地缩手,方令越紧追不舍,越发放肆。 “方老师……” 闻声,方令越垂下眼眸, “嗯?” 卫鱼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拽着不放的手又看了看男人好看的下巴, “痒……” 男人挑眉,漫不经心地, “哦。” 甚至又挠了挠她的掌心。 “……” “方老师……”刚叫出口,男人弯下腰轻啄她的唇。 紧接着放映室的灯光暗下来,从音响里传出电影开始时的前奏,屏幕一点点亮起来,出现电影画面。 卫鱼缩了缩头,乖乖地坐回位置上,意识里却总是注意到自己那只被男人握在手心把玩着的手。 真……痒啊。 电影演到杰西跟赛琳娜在火车上偶遇时,方令越握着她的手动了动,继而拂过她的拇指,食指。 当杰西盛情邀请赛琳娜在维也纳与他一起下火车的时候,卫鱼借着屏幕的光亮打量男人好看的侧脸。那根根浓密细长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然后男人侧身给了她一个吻。落在唇角,温热然后转瞬离开,又恢复到认真看电影的状态。 电影结束时,卫鱼还有些心不在焉。连自己手上的外套什么时候被方令越拿在手里的也没有注意。回过神来,男人已经重新买了一杯橘子汁,递到她面前。 卫鱼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真的有些口渴了,欣然接过,要喝时,又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喝吗?” 方令越笑着摇头。 特意不加冰的橘子水,是橘子水该有的味道。普通的水果的甜味,又带着一点酸涩。 可因为是那个人买的,好像就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橘子水。 第93章 走出电影院,方令越指了指不远处的游戏厅, “想不想玩?” 卫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就看到游戏厅里放着数不清楚台数的娃娃机,每一台前都或多或少站着人。隔着距离,还能听得到那些或惊喜或遗憾的声音。 卫鱼沉凝,然后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小声地嘟囔道: “想抓娃娃。” 方令越二话不说,拽着小姑娘的手就走向游戏厅。卫鱼跟在他身后,不禁感叹,方老师就连后脑勺都比别人好看啊。 两人站在一台没有人的娃娃机前,方令越手里握着一大把游戏币,问小姑娘: “喜欢哪一个?” 卫鱼仔细打量机器里的毛绒玩具,最后指了指最大的那一个: “兔子。” 方令越挑眉,勾起唇角,一副势在必得地样子: “好。”卫鱼从他手里接过风衣,衣袋翻飞时掠过鼻尖,带起一股似有若无的好闻的气味。 是冬天的味道。 他的味道。 她站在他身旁,看他将游戏币一粒一粒满条不紊地塞进机器里,然后弯腰一边打量机器里的夹子和毛绒玩具的距离一边移动游戏手柄。确定好最终的位置后,他却没有动,反而看向小姑娘,将她拽到自己身前。 触不及防地碰触,让卫鱼心脏漏跳,险些喘不过气。而他弯腰,前胸贴着小姑娘的背脊,嘴唇附在小姑娘耳根处, “一起,嗯?” 说话声甚至撩起几根碎发,跟着翻动。 他握着小姑娘的手,然后四只手重叠,放在游戏手柄上。她的手甚至身体都跟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然后啪的一下,机器里的夹子刚好剪落连着兔子毛绒玩具的那根黑色的线。 卫鱼激动地尖叫,然后转身抱着男人精瘦的腰: “方老师,我们成功啦!我们成功啦!” 他眉眼低垂,嘴角微扬,视线温柔地划过小姑娘的脸颊: “是啊!” 小姑娘依旧没完没了地激动着: “方老师你好厉害!你怎么这么厉害!”他弯腰附在她耳边,低低细语,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小姑娘瞬间涨红了脸。而他只是勾唇满意地欣赏着小姑娘脸上的表情,一秒也不想错过。 于是这个下午,方令越的车厢里很荣幸地载上了除小姑娘以外的兔子,老鼠,狮子等等等,大小不一,却整齐划一地被小姑娘摆放在车后厢里。而收获满满地小姑娘在上车后十分钟,成功地耗费掉所有电量,酣睡过去。 期间方令越接到电视台电话,于是改道回电视台。车子停在电视台前的广场,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后者睁开眼,还没有睡醒,眼睛里雾蒙蒙的。 “吃饭吗?” 方令越失笑, “一会儿吃。我去趟电视台,在车里等我。别乱走。” 卫鱼恍惚地点点头。 方令越替她将额头的刘海整理了一下,才推开车门。脚还没迈出去,又不放心地叮嘱: “不许乱跑。” 卫鱼再三点头,表示自己是乖宝宝,绝对不会违背组织命令。 方令越走后没几分钟,卫鱼就彻底清醒了。然后想起刚才自己一醒过来就找饭的行为,羞愧难当。 她无聊地透过车窗看路边的行道树,起风了,干涸的树叶被风吹得左右晃动。从半开的车窗也钻进一股风,撩起她耳旁的短发。 卫鱼想着这一天,像过电影一般,将两人从早上到此刻的所有画面都回味了一遍,又将自己阴差阳错地住进方令越家时的情景过了一遍。 原来那天不是梦啊。 所以,方老师真的抱着她一路从网吧走回的车厢。 这样想,甜蜜的滋味忍不住涌向心头。 高跟鞋的声音在车门前停下,沈珈瑜透过磨砂车窗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姑娘。卫鱼后知后觉迎上她的视线。 隔着半开的车窗,有些不真实。心里突然七上八下,她不自觉握紧了安全带,手心里钻出细密的汗珠。 “沈小姐?” “你不是有脸盲症吗?”沈珈瑜嘲笑般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睛里地嘲弄掩都掩不住,她轻飘飘地说: “哦,装的?” “不是。”卫鱼抿唇, “我只是常常看你的电视节目。” 为了记住她。 “是吗?”沈珈瑜弯腰将手搭在车窗上,落落大方地含笑说: “那谢谢你的支持了。” 卫鱼强装镇定: “不用谢。” 沈珈瑜收回手,站直。卫鱼以为她会像上次在超市那样直接走掉,谁曾想她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如果我是你,我会有自知之明。” 她始终带着播放晚间新闻时候得体的微笑, “什么样的人该爱,什么样的人不该爱,你难道不知道吗?” 卫鱼握着安全带的手微微颤抖,良久,她松开手,吸气后又吐出,用对方一定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深爱着我的人我便可以爱,我爱的人便值得我爱。现在,我这么想,将来也这么想。” 这是第一次,她在沈珈瑜的面前表明自己对方令越的心迹,也是第一次为爱所向披靡。 沈珈瑜留下一句“不自量力”后转身离开。她的红色高跟鞋,一下比一下重的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飘远了。 半晌,卫鱼摊开掌心。 那里早已濡湿了一片。 她侧身,望着电视台的旋转门。过了许久,那里终于出现他熟悉的背影。她沉默地凝望着那抹身影。 第94章 22岁的卫鱼,从未想过会与34的他相爱。 这份爱于她是救赎,是希冀,是感激。 更是光。 她的光,光芒万丈。 而她既然拥有了,就没有想过放手。 除非有一天,光主动离她而去。 她现在这样想,以后也会这样想。 第48章 想吃什么?”方令越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问卫鱼。 “方老师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方令越挑眉, “你打算一辈子都叫我方老师?” 卫鱼尴尬,想了想: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方令越?还是像上次电话里的人那样叫他令越。 怪肉麻的…… 方令越失笑, “算了。”手下意识地去抚弄小姑娘头顶的发, “随便你。”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卫鱼疑惑地抬起头,迎上方令越的双眸。 他拍拍她的脑袋: “你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卫鱼委屈: “我没有……”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是她的方老师,像习惯一样,改不掉,也不想改。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也因为冥冥之中,他只让她一个人这样叫。 因为爱情,所以一切和这个人相关的都变成了两个人的牵绊。 方令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手从头顶一路下滑至脊背,他轻轻拂过她的肩胛骨,然后停下,说: “怎么会不喜欢呢?” 怎么会不喜欢呢。 像呓语。 更是情话。 无数次被这个男人拥抱在怀中,然后一次比一次难分难舍。 车子驶出电视台,滑坡冬日的冷寂与肃杀,然后像一尾鱼融进车海之中。霓虹灯在车窗上一闪而过,高楼大厦旋即消逝,耳边充斥着这座城市的喧嚣与热闹。 卫鱼偏过头,问认真开车的方令越: “方老师可有对谁一见钟情过?” 就像他们几个小时看的电影一样。 方令越沉凝片刻后问: “我一般不相信一见钟情。” 卫鱼有些失望: “哦……” 余光瞥到小姑娘脸上的失落,食指在方向盘上不自觉地敲击: “卫鱼。” “嗯?” 他停下动作,无比认真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人一见钟情,也有人日久生情,无论开始如何,过程如何,结果都一样。” 卫鱼不懂: “什么结果?”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他伸手轻轻抚摸小姑娘的面颊,试图安抚她。直到车子再次启动,他才说: “那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 于是不在乎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而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 其他的,都交给我。 卫鱼忍不住嘴角荡漾的微笑,为方才自己的猜度感到愧疚的同时,又为他突然地表白而心动。 “嗯。”她点头,然后在车子在下一个红绿灯前停下的时候,补充道: “我也爱你。” 比喜欢多很多。 指间轻触小姑娘的唇瓣, “想亲你。”眼见着红灯变成绿灯,身后的车子已经等不及的按响了喇叭,方令越只得无奈地启动车子。 他心想,机会还有。 而卫鱼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谈恋爱,真刺激啊…… 车程半个小时,停在了一家西餐厅前。方令越握着小姑娘的手,然后一并塞进自己的外套衣袋里。 身后不远处,徐志宇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方令越?” 方令越转身,卫鱼也跟着看了过去。 卫鱼: “……” 徐志宇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亲密,有一些生气,又说不出自己生气的理由。最可恨的是,那个拽着小鱼儿的老男人那一脸胜利者的高傲表情到底是给谁看的! 你就不能把你那高傲的下巴收一收啊喂! 徐志宇双手握成全,誓有一种冲出去干架的冲动。 “我认得你!”从徐志宇身后蹦跶出来一个小女孩。她走到卫鱼身边, “阿勒,你不是徐叔叔的女朋友?” 卫鱼: “……”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然后猛地摇头。 同志……饭可以乱吃,话还是不要乱说了…… 徐志宇被她那一声“叔叔”喊得胃痛。他恨恨地想,他一二十多岁政治年华的有志之人都被叫做叔叔,那那个老牛啃嫩草的男人是不是应该叫爷爷? 方令越自然没有错过徐志宇脸上突然露出的表情,握着小姑娘的手收紧,转身拽着姑娘要走。那小女孩却又走到他面前。 “哥哥,给个电话号码,交个朋友怎么样?” “放心,我不跟你抢小姐姐。” 卫鱼: “……” 方令越不搭理她,她却自得其乐,最后是被徐志宇拽走了。临走前听到两人的对话。 “诶诶诶,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牛排吗?” “吃吃吃,你tm猪变的?” “是啊,我就是猪。不管,我要吃牛排!” “滚!叔叔没钱,去找哥哥吃去!” “徐!志!宇!,你tm比女人还小气!” “滚滚滚,老子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咦?” 方令越: “白痴,两个。” 卫鱼: “好像听到什么不起了事情的诶……” 这一晚,方令越收到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彼时,卫鱼正在卫生间洗澡,水声潺潺。 第95章 屏幕忽明忽暗,他点开短信。 ——你要是敢辜负她,别怪我不择手段让你永远失去她。 沉默,然后退出短信界面。 他靠在沙发上听远远的水声。 至于另一个小朋友。 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那个发短信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了小朋友,更不知道人家男主角根本不把他放在心里。他握着手机,躺在皮质的沙发上,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 手机显示时间凌晨2点。 小朋友揉了揉发胀的双眼,气氛的将手机一甩。 妈的。 老男人。 居然不回短信。 不!回!他!短!信! 啊!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眼见着就到了沈教授生日宴的日子。 卫鱼下班后直接坐着方令越的车去的。路上,她有些忐忑不安。注意到小姑娘的异样,方令越问: “怎么了?” 卫鱼一脸要哭不哭地样子: “紧张……” 方令越失笑: “紧张什么?” 卫鱼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他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吱吱呜呜: “我不知道……”然后一只大手贴在她冰凉的手上,捏了捏: “不是还有我吗?” “……嗯……”卫鱼抬头, “我……尽量……” 方令越宠溺地在她唇上啄了啄。而卫鱼,也似乎适应了这样的接触,再也不像刚开始那样被亲一下就红脸,但是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却从未消失过,甚至演变得越发严重。 比如,早上看到他衣衫凌乱地叫她的名字时。 比如,在两人接吻时他越来越不安稳的大掌肆意贴上她的肌肤时。 比如,还有很多很多。 一路都沉浸在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中,竟然也就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了。卫鱼深吸一口气,当车子稳稳地停下来的时候,吐出,然后淡定地跟上男人的步伐。 开门的是沈珈瑜。 两人视线相对时,沈珈瑜露出片刻愕然。她很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看向方令越: “师兄。” 听到声响的沈教授也走了过来,看到卫鱼时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只感叹了一句“你小子哦~”,在看到自家女儿时,悻悻地闭上了嘴。 方令越拽着小姑娘的手跟着沈珈瑜进屋,接过沈珈瑜递来的拖鞋后放到小姑娘面前,继而才又去重新拿了一双拖鞋。 卫鱼全程低着头,穿鞋,尽量不发出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说是沈教授的生日宴,其实受到邀请的也不过是方令越。方令越自然知道原因,带着卫鱼,也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 一半是为了将卫鱼介绍给自己的老师。 一半也是为了打消一些念头。 他知道,终究会有人受伤。 但是没有办法。 自私是原罪,但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 沈教授招呼方令越,卫鱼被男人拽着手,只得跟着过去。 方令越开门见山: “这是我女朋友,卫鱼。” 沈教授点点头,笑着调侃道: “不得了,铁树开花咯!” 方令越不置可否,反倒是卫鱼红了耳根。 铁树开花什么的……方老师有那么老吗…… 又听老人询问: “小姑娘几岁啊?” 方令越替她回答道: “22岁。” 老人端起茶桌上的茶,掀开杯盖,吹了吹,一股热气从白瓷茶杯里飘出来。茶叶在杯子里打转,老人说: “令越,你这是从哪里拐来的小姑娘哟~” 气氛没有刚开始那么尴尬。卫鱼也不像先前那么拘束。她静静地倾听着方令越和沈教授之间的对话。他们讲过去的大学生活,也讲现在的媒体行业,她半知半解,却兴趣盎然。 她低下头,看着男人至始至终都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那是他的世界。 过去的,以及现在的。 而她,正在去的路上。 不紧不慢,不怕走错路。 因为,他一定就在路口等着她的光临。 忍不住用大拇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手心。下一秒,男人突然更紧的握住她的手,并且大拇指还似有若无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她抬头,他却依旧一副“我正在认真的跟我的老师聊天”的样子。 卫鱼第一次觉得她的方令越像个少年一样,调皮。 沈珈瑜挂上电话之后,从阳台走了过来。看到这副画面,心紧跟着抽痛。握着电话的手跟着收紧,手背爆出青筋。 “令越啊,”沈母从厨房端着一盘阿姨做好的菜出来,跟方令越打招呼。方令越起身: “师母。” 卫鱼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鞠了个躬。 沈母笑,视线落在卫鱼脸上: “这姑娘是谁啊?怪可爱的!” 方令越望着卫鱼,勾起唇角笑: “我女朋友,卫鱼。” 卫鱼赶紧叫一声“阿姨好”。 沈母笑着移开视线,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儿, “哦,女朋友啊,看上去还蛮小的。” 方令越点头。 “吃饭吧!”沈母招呼着人去客厅。 卫鱼跟着方令越坐下来,沈珈瑜坐在方令越左手边。 这一顿饭,吃得是别有滋味。每个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揣度,试探,却面带微笑,得体的,密不透风的像一张网,就罩在头皮上。 第96章 卫鱼只觉得心里发慌,手心全都是细密的汗珠。 一顿饭下来,沈珈瑜话少得可怕,只在自己的父母跟方令越说起过去时偶尔插几句。 饭后,沈教授留方令越说话。方令越知道小姑娘害羞,也了解教授说不了多长时间,于是就把车钥匙递给小姑娘,让她先下去等他。 “我马上就来。不许到处乱跑。听到没?” 卫鱼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知道了……” 当着老人的面,方令越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轻拍了两下。 方令越将卫鱼送到电梯口,见没人跟出来才重重地吻向小姑娘。 卫鱼措手不及,惊呼声被男人吞没,最后只剩下羞羞的唇与唇研磨时候发出的声音。良久,他松开,意犹未尽地: “我马上就下去啊!” 人走了,卫鱼才伸出手拍了拍胸口压惊。 刚刚,他们是舌吻吧……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 方老师就不能矜持一点啊…… 被看到了多不好…… 刚这样想,就注意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头顶,看过去,竟然是一晚都在沉默地沈珈瑜。她就靠在门口,大约是在方令越进去后不久才出来的。 卫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沈珈瑜移开视线,身后啪的一声响。 门,又合上了。 叮,是电梯的声音。 卫鱼突然就看不明白沈珈瑜了。 不对,她从未看清楚过沈珈瑜。 楼下。 天空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偶尔吹过来一阵寒风,冻得人缩脖子。卫鱼寻着车牌号找到方令越的车。她掏出兜里的手机,按下解锁键。人还没来得及钻进车里,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卫鱼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紧张地转过身,警戒地看向身后的人。那人却对她笑: “方令越的女朋友?” 卫鱼疑惑,还来不及回答,又听那个人说: “别怕,我是他以前的大学同学,你看,”他掏出手机,界面是通话记录,确实有方令越的名字,卫鱼刚要仔细看,那人已经将手机揣回兜里。 “我刚好有些东西要给他,你知道的,记者工作时间不定,他又特别忙,正好,遇见你了。”边说着边去拽卫鱼的手。 卫鱼心跳得厉害,还记着方令越对他说的话。 “你怕什么?”那个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但是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我又不会害你。” 说着,竟然开始报自己的家庭住址,公司名字。 也不给卫鱼时间,有些粗暴的拽着卫鱼的衣袖往前走。 卫鱼挣扎: “我……我打个电话……” 方老师说过不能乱走的。 他会生气的。 “几分钟的事,还打什么电话,就在这儿附近,你听我的,别打,方令越脾气臭,要是知道我麻烦你,又得骂我了,哈哈……” 两人刚好停在一辆黑色大众车前。 “我还是要打个电话……”卫鱼作势掏手机。 下一秒脖子被重重一击,一下子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卫鱼心想,她真是笨死了。 方老师,真的会生气了。 对不起啊,方令越。 男人重重地关上车门,从车窗吐口水,脸上哪里还有微笑。 沈家。 沈珈瑜站在阳台,手里夹着一只快要燃尽的香烟。 从听筒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人我带走了,钱该到账吧?” 将烟头戳在阳台栏杆上, “好。” 说完这句话,沈珈瑜走回房内。刚遇上从父亲房里出来的方令越。 “师兄,”她出声叫住他。 方令越停下。 她得体地笑, “就要回去吗?” “嗯。” 眼见着男人离开,沈珈瑜低低地自言自语。 师兄啊,对不起。 沈父拍了拍她的肩膀,出声安慰: “丫头,你跟方令越那小子不合适。放下吧,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要继续等待一个不可能的男人吗?” 沈珈瑜不语。 方令越下楼后却没有在车上看到卫鱼,电话通了以后也没有人接听,连续打了好几个,到最后那边甚至关机了。 自觉卫鱼出事了,方令越心下一紧。 第一次,方寸大乱。 摸了摸衣兜,才想起他把车钥匙给了卫鱼。拉了拉车门,果然车门依旧锁着。 卫鱼果然出事了。 方令越先报了警,一边说明情况一边向街道上跑。偏偏这一天出租车少得可怜,十几分钟也没有拦到一辆车。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重视,甚至还开玩笑似的笑着问他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方令越啪的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昏暗的街道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几分钟后,他又往回走,同时拨通了沈珈瑜的电话。 “卫鱼不见了。” “借你的车一用。” 沈珈瑜还没说话,就听到方令越低沉又冷漠地问她: “是你做的?” 沈珈瑜手指一颤,夹在手指间的香烟落到地上。 “你最好祈祷她毫发无伤。” 阴沉的,可怕的,近乎威胁的声音,沈珈瑜却笑了。 笑着,笑着,泪水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方令越赶到楼下时,沈珈瑜已经在那里等他。他接过车钥匙,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 第97章 “师兄!” 方令越头也不回。 泪水再次滑落,沈珈瑜自嘲地转身走进公寓楼。 驶出小区,方令越却突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这种无助的感觉,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过。 她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他无处得知。 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怀里的手机震动。方令越来不及停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西安路 发信人:小姑娘 下一秒,砰的一阵响。 方令越还来不及思考,就被这响动震得渐渐失去了意识。 短信是卫鱼清醒后,悄悄发的。大约男人以为她不会醒来,所以只是把手机关了机,并没有没收。 卫鱼趁着男人看红绿灯的档口,悄悄地拽了拽车门。 果然,车门落了锁,打不开。 而车子在经过西安路之后,很快就驶进了一条陌生的巷子。 男人打了一个哈欠,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在衣兜里没找到打火机,又翻了翻车里的抽屉。他大约烟瘾犯了,瞟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卫鱼,将车子停了下来。 卫鱼静静的等着男人走开,直到他消失在路口,她才试着移动了一下身躯。脖子疼得厉害,也来不及顾及。带着希望去拉车门,果然男人也不傻。 她心里紧张得厉害,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机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方老师还在跟沈教授聊天吗? 又或者,又或者连方老师也出事了? 这样想,卫鱼就越发的害怕了。 害怕之余,又担心方令越真的出事。眼见着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路口,她赶紧闭上眼睛,一边盘算着要如何逃出去。 眼睛瞥到男人放在车里的保温瓶。 等到男人推开门,卫鱼蹭的跳起来,抓起保温瓶,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打在男人的头上。 男人捂着头叫。 她害怕极了,又接着敲了一下。担心对方出事,不敢往死里揍。男人也不是吃素的,痛的同时,一巴掌拍在卫鱼脸颊上。 卫鱼只觉得脸烧呼呼的,失去了知觉。 “妈的,你tm居然敢打我!”一巴掌又扇过来, “叫你打我!” 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溢出,卫鱼要紧牙关。 也是她运气好,这并不是一个无人的路口。刚好五六个微醺的大叔经过,大概是刚刚结束聚会,赶着去下一摊。 卫鱼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撑着嗓子就开喊: “救命!求求你们救我!” 大叔们喝了一点酒,就爱见义勇为。 车上的人见势不妙,甩开卫鱼,就要开车走。却被迎面而来的大叔抓住衣领, “兄弟,怎么能打女人呢?” “老子自己的女人,爱打就打,干你屁事!” “嘿,老子就喜欢管屁事了!” 卫鱼从副驾驶和驾驶座中间的缝隙探出头,盯着发肿的脸, “我不是他的女人,他是坏人!” 男人瞪了卫鱼一眼, “你给老子闭嘴!” “求求你们救救我!” 男人推开扯着她衣领的大叔: “你再动手,信不信老子报警?” 闻言,大叔竟然笑了。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翻出来递到男人面前: “报啊,你警察叔叔就在你面前,还不快跪下?”说着其他四个大叔也掏出各自的小本本。 男人这下是傻了眼了。 “你不报警了?” “算老子倒霉!”说着解了车锁, “滚!” 卫鱼连滚带爬的出了车厢,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她一个劲的给救命恩人们道谢,叔叔们挥挥手,带着醉意离开了。 卫鱼这才赶紧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屏幕上跳出“方老师”。她赶紧接通。 “小嫂子,赶紧来医院!” 卫鱼大脑轰地一阵响。 三个小时后完结。 第49章 (修新坑链接) “他怎么样了?”卫鱼赶到医院时,方令越还在手术。 方令期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你先告诉我,你这被家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卫鱼不答,穷追不舍: “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暂时死不了。” 卫鱼急得要命, “很严重?” 方令期这才意识到小姑娘似乎真的很担心, “没事,小手术。”想起刚才自己在电话里故意夸大的说辞,突然有点抱歉是怎么回事。 卫鱼听闻,这才吁出一口气,全身卸了力气,这才察觉自己双腿发软,脸上痛得厉害。 “你说,你要不先去处理下?”方令期指了指她的脸。 简直不忍直视啊!要是被他那老哥知道了,估计会杀人。 卫鱼摇头, “不,我在这里等他。”说着,找了个位置坐下。双手不安的交叠。 方令期继续劝她: “你这样子要是被方令越看到了,他能从床上跳起来去提刀砍人……” 说完却看到小姑娘低垂着脑袋,眼泪晕在腿上。她抬起头,肿得搞搞突起的脸上满是悲伤,可又有点滑稽。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 方令期摆摆手, “好好好,等他。”反正被砍的又不是他。 还好不是什么大手术。方令越被推出手术室时,卫鱼紧跟着方令期走到他面前。他紧闭着眼睛,头上还缠着纱布。 “医生,他怎么样啊?” 第98章 医生摘下手术口罩, “没什么大事,伤得不重,也是他运气好。接下来好好静养。” 卫鱼一边点头,一边不住感谢。方令期站在她身边,第一次觉得方令越还真tm运气好。 哪里找来的这么死心塌地的小姑娘的。 算了,他都34岁了,也不容易。 这一次,他就不捣乱了。 方令期心想。 医院床位紧,方令越被安排在四人间。麻醉未过,他始终闭着眼睛。睫毛是不是颤动。 卫鱼始终坐在病床前,握着他的手。 泪水要流,又怕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硬生生憋回去,抬起手腕蹭掉眼角的泪珠,手臂碰到脸颊,疼得厉害。 等方令越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他眼眸里是的被小姑娘紧握着的自己的手。他动了动,卫鱼猛地抬头。 说好不流泪的,看到他笑,就不争气的哭了。 方令越还很虚弱,却在看到卫鱼脸上的伤时,动了气: “谁弄的?” 卫鱼不说话,只一个劲儿掉眼泪。也不发出声音。 方令越艰难地抬起手臂,手指轻轻地碰到她的脸颊, “疼吗?” 卫鱼哭得更厉害了, “疼。” 疼死了。 脸疼,心也疼。 哪里都疼。 方令越哄她: “想不想听笑话?” 卫鱼擦了擦眼睛, “你不要说话,你才刚醒,你睡觉。” 方令越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并不按照她说的做,自顾自地开始讲起了笑话。 他说。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森林里住着一只兔子和狼。 有一天,兔子经过狼的家,狼抓住兔子一顿暴打。 它一边打一边骂道: “叫你戴帽子!” 卫鱼突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方令越。 后来,兔子戴着帽子经过狼的家。狼又抓住它一顿暴打。 一边打,一边骂道: “叫你戴帽子!” 兔子很憋屈于是去找老虎,向老虎诉说了这件事。 老虎找到狼,规劝它,并告诉它一个好办法。 方令越望着卫鱼,问她: “你猜猜是什么办法?” 卫鱼眼里含泪,只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讲。 果然,方令越接着讲。 然而,它们的谈话内容被兔子听到了。 下一次,狼抓住兔子让它去买肥肉想要想要教训它。 兔子两只手都拿着肉。一边肥肉,一边瘦肉。 狼于是又让兔子去抓…… 讲到这里时,卫鱼已经满脸都会泪水。 方令越伸手替她擦掉泪水, “不好笑,是不是?” 卫鱼又哭又笑, “嗯。” 对上方令越的眼眸。 然后她突然就明白过来一件事情。那次她在车祸现场情绪失常,为什么方令越会及时赶来,为什么他会因为在了解到这起事故之后就来现场找她,为什么那个夜晚他抱着她问怕不怕。 那个时候,她害怕极了,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而现在。 方令越手上动作一顿,他问卫鱼: “还记得当初你说为什么要成为记者吗?” 卫鱼点头, “记得。”她笑,握住男人放在自己脸上的手, “我来找一个人。” “然后呢?” “然后跟他说谢谢。” “还有呢?” “还有就是,”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卫鱼低下头在男人嘴角轻轻地吻了一下, “告诉他我喜欢他。” “现在呢?” 泪水滴到方令越嘴角,卫鱼一点点吻掉后,轻声地告诉他。 “我找到你了,大哥哥。” 一个月后方令越出院。出院那天,沈珈瑜来看他。 她隔着远远的人群,轻声地最后一次叫了一声“师兄”。 他听不到。 而她,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师兄。 方令越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卫鱼决定回一趟老家。 “我跟你一起去。”男人提议。 卫鱼摇头, “你在家养伤。” 男人很执着: “不行。” 卫鱼抱住男人,大大方方地吻了一下,刚要抽离就被男人夺过主动权。温度在升高,只听得到偶尔从嘴里露出的呜呜声。 结束时,男人依旧强硬地表示: “这样也不行。” 卫鱼表示亚历山大。 最后,方令越还是没去成。原因是从来不关心他的方母居然主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打算来照顾自己这个三十好几的老儿子。 卫鱼跟方母已经打过照面,离开前也跟阿姨打去电话。方母很喜欢卫鱼,甚至当着自己的老儿子直接就叫她儿媳妇儿。 卫鱼处理好手上的工作,一个人回了家乡。 12月中旬,乡下冷得厉害。父母的墓地在半山腰的陵园。 不是扫墓的日子,人少得可怜。卫鱼站在父母的墓前,良久,才弯下腰插上蜡烛,点燃。黑色的烟不停地往半空里窜。 烟雾迷眼,她眼里很快蒙上一层泪光。 迎着风,就听到小姑娘喃喃道: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谈恋爱了 ——他很好 ——我很想你们 风声带着小姑娘的话语远远飘走,只剩下红色蜡烛不停地冒着黑烟。 第99章 卫鱼将最后一张纸钱放进火堆里。 她拍了拍发酸的腿,站了起来。余光往身后一瞥。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手上甚至还绑着纱布,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慢慢地走近,走近,然后停下。 我来带你回家。 他说。 嘴角含笑。 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她的意中人。 他叫方令越。 完结 番外一 嘟嘟出生那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方令越冒着雪从工作中赶过来的时候,卫鱼已经出了产房。方令越站在病房外,心咚咚跳得厉害,腿发软,喉咙哽咽得难受。他站在门前,扶着门把手,吸气,吐气,来回了三四次,才推开房门。 生产很累,卫鱼听到响动,浑浑噩噩地转头,掀开眼皮,笑: “来啦。” 方令越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嗯了一声。他很不安,没来由的,说不清楚的感觉自四面八方袭来,就算现在看到她平安无事的冲着他笑,依旧犹如闯过鬼门关,再生了一般。 以前不明白,那些男同事的妻子们生产,这些人一个个痛哭流涕,恨不得自己代替,而今也明白了。他真是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让他去受这个苦。 两个人都不说话,许久,卫鱼冲方令越招招手: “你过来一点。” 方令越走过去,卫鱼示意他弯下身子,自己又抬起手臂,手指碰到他的头发, “外面雪很大?” 手里赫然粘上了雪珠。 “嗯,很大。”他自己也伸手拍外套,又怕自己带进来寒气,刻意离远了些脱了外套,整理妥当了才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去,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俯身抱住,在额头上亲亲一吻,低低地表扬她: “我们小鱼儿真厉害!” 说完,倒有些感叹万分,又忍不住吻了吻,哽咽道: “你辛苦了。” 卫鱼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听到男人暗暗的哭腔,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背上安抚似的来回轻拍: “你别哭啊,我都没哭呢!” 方令越偏开头, “没哭。” 卫鱼不忍心拆穿他,附在他耳边问: “一会儿护士就会过来。孩子很可爱,像你。” “对不起,没有陪你。”方令越突然自责。 卫鱼笑, “你今天怎么了?” “高兴。”方令越将卫鱼重新塞进被子里,末了替她整理好被子。 “我真高兴,我们有孩子了。” 病房门被推开,是护士。 孩子递到方令越面前, “来,孩子爸爸先抱抱,适应适应。” 方令越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一团被小被子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肉球,小肉球瘪了瘪嘴,皱着眉头的样子像个小老头。 “脸真红。”方令越感叹道。 一旁的护士笑道: “刚生下来的小孩儿都这样,慢慢就长开了。” 小肉球闭着眼睛,动了动,方令越被吓了一条,问: “他怎么了?” “哎哟,小家伙不舒服了,还是给妈妈抱吧!” 于是小肉球又被递给了卫鱼。 方令越如释重负。 护士叮嘱了几句,留下一家三口干瞪眼。 方令越用手指戳了戳小肉球的脸,肥嘟嘟的脸,弹性十足。 小家伙嘟起嘴,扭动身躯,方令越赶紧收手。 卫鱼就笑着看他孩子气。 只觉得岁月静好,时光虽匆匆流逝,还好,身边有他们,而从今往后的日子里,都会有他们。 “你刚才说他长得像我。” 卫鱼点点头。 “我才没有这么丑。” 方令越盯着小肉球的脸,一边看一边说。小肉球像有心理感应般,不高兴了,哇哇哇地哭起来。 “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卫鱼一边哄孩子一边指责道, “你看,他生气了。” 方令越站在一旁看卫鱼抱着孩子哄,并不因为她的指责而生气。 他只是想,这家伙虽然丑,是我儿子。 是我儿子,再丑也没关系。 有钱。 养得起。 (番外不定期更新,敬请期待。) 三年了,为自己当初突然停更道歉。大约不会有人再来看这篇文,也不会看到这些话。 依旧想说,再见啦,方老师,小鱼儿,还有我们徐叔叔。 —————— 2023年重新起航,新坑存够5万字后开。姐弟恋, 1v1,金毛狗那种。超甜! 第50章 嘟嘟小朋友两岁半的时候,有妹妹了。原本是一件普天同庆,恨不得全家人手拉手跳广场舞的事,我们嘟嘟却黯然神伤了。 是的,他觉得爸爸不爱他了。 当然,他肯定不知道他一出生就被老爹嫌弃长得丑这件事情了。他单纯的认为爸爸不爱他了是因为 —嘟嘟没有小裙子 嘟嘟小朋友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方令脚旁。小家伙个子小,又不出声,站在那里半天了,方令越也没注意到。 最主要的原因是。 “可可啊,不要摇腿,爸爸给你穿小裙子哦~” “哎哟,我们可可真可爱,比妈妈还要好看呢~” 卫鱼:老公,说好一辈子爱我呢?你变心了,嘤嘤嘤。 “爸爸抱好不好,大宝贝,叫声爸爸~” 嘟嘟踮着脚尖趴在婴儿床前,看着那个流着哈喇子的“小宝贝”。 第100章 想了想,又看了看身旁那位对他视若无睹的老父亲。 十分钟后。 “爸爸,爸爸。”嘟嘟小朋友羞怯地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干嘛,饿了?去找你妈去。” “……” 小朋友又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爸爸,爸爸……” 老父亲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然后只一样就黑线了。 “方嘟嘟,谁让你穿妹妹的小裙子的?” 方嘟嘟低头羞怯了一下,显然没有意识到老父亲并没有在表扬他。 “我自己穿的。”说完,牵起十分紧的裙摆, “爸爸,我是不是很可爱?” 方令越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儿子穿着自家女儿的小裙子,明显不合身的尺寸,竟然被他硬穿上了,还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这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去脱掉。” 方嘟嘟瘪嘴, “不好看吗?” “妹妹才能穿裙子。” 方嘟嘟都要哭了, “我也要穿裙子!” 方可可小妹妹适应的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方令越心就跟要化掉了一样,可再看一眼方嘟嘟。 小朋友还在扯裙子, “可是妈妈说好看的。” 妈妈还说他比妹妹都可爱。 妹妹可以穿的裙子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穿。 生气。 “爸爸,你不爱我了吗?”方嘟嘟问。 方令越蹲下身,手搭在小朋友脑袋上, “爸爸怎么会不爱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穿小裙子?妹妹都可以穿?爸爸还给妹妹穿小裙子,我也要爸爸给我穿!”小朋友第一次说这样长的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方令越被儿子的傻气逗笑, “那是因为妹妹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将来是要保护妹妹的。穿裙子不方便,不能保护妹妹。知道么?” 嘟嘟点头,又问: “那爸爸也爱我吗?” 手摸了摸小朋友肉肉的脸蛋, “爱啊!” 甚至至今都记得那个下雪的日子,那间病房,以及他们的第一次相见。仓促的,突然的,又带着惊喜的。 嘟嘟小朋友开心极了,咧着嘴笑。刚要扑进老父亲的怀里,展现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没曾想婴儿床的那个他的傻妹妹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而老父亲方令越呢? 立刻站起来,全然不顾一旁还想炒热气氛的两岁半小孩。 “可可不哭,爸爸来了,爸爸抱!” “我们怎么这么可爱呀,哎哟,爸爸亲,你也亲爸爸好不好!” 嘟嘟:好一副好爸爸乖女儿的画面…… 第三次扯了扯老父亲的裤腿, “爸x”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头顶老父亲冷淡的声音。 “边儿去,自己玩。” 以及, “爸爸跟可可玩,好不好, mua!” 嘟嘟: “……” 愤然离场,只留下一句:爸爸,再爱我一次~ 嘤嘤嘤。 hhhhhhh,我的老父亲哟,再爱我一次好不好~我们可怜的嘟嘟哦~ 第51章 那是在遇到方令越前发生的故事,有关卫鱼一个人的故事。 住院治疗一个月后,卫鱼被接到舅舅家。乡下的两层楼房,很大的院子,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果树。有太阳的日子,卫鱼便搬一把竹制的藤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下雨时,则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看雨。那雨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然后自四面八方汇聚到一处,一并流进了阴沟里。 那是一段怎样的日子呢? 大约就是所有人都假装岁月静好,却又在每次看到她孤独的坐在没有人的角落时,忍不住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从始至终,卫鱼都沉默不语。 说点什么? 没关系,我很好?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卫鱼很不好。 夜里睡不着觉,辗转反侧,甚至半夜都红着一双眼睛盯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偶尔侧过身,视线掠过漆黑的夜空。 无论是夜,还是她的心。 空落落的,所有的情绪都无处安放。 母亲曾经讲过这样的话。 ——在舅舅家不可以哭,那不是我们的家。 因着这句话,卫鱼总是在泪水要夺眶而出时强行忍住。实在忍不住了,便藏在被子里,小心的默默地流泪,不出声,心里却痛得厉害。 这世间大约没有哪一种痛苦能比得了失去至亲时手足无措了。这世间明明那么多的人,可属于你的坚强后盾却再也没有了。你要自己学着成长,无论是通过哪一种途经,终究都是一种折磨。 因为人总会忍不住假设。 如果那时候他们在的话,或许自己会过得很好,做得更好。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舅舅一直忙着替她办转学手续。 是冬天。 下了特别大的一场雪。 舅舅早上六点就出门,穿一件军大衣。卫鱼透过门缝,看着他打开红色大门,走进大雪纷纷之中。舅舅回来时,已经是傍晚。军绿色大衣被濡湿,黏上了不少雪片。 他笑着,叫她的名字,告诉她下个星期可以去学校了。 那个夜晚,舅舅的脸始终在脑子里晃呀晃呀。他说的话仍旧萦绕在耳边,卫鱼突然就想要哭了。她一边觉得愧疚,为自甘堕落的想法感觉抱歉。一边心里又有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绪在膨胀。就好像,明明在此之前她与父母之间还存在的联系,即使是阴阳相隔,他们仍旧有一个共同的家。然而此刻,她真的离开了那个家,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将要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就好像自己背叛了父母一样。 第101章 而她与父母之间的联系也因着这些改变而慢慢地褪掉了所有色彩,并且逐渐消失,她想要留住,却抓不住,不知道怎么留。 有对过往的执着。 更有对未来的不安。 那个夜晚,卫鱼第一次嚎啕大哭。怀里抱着父母的黑白照片,身体蜷缩在棉被里。 那也是卫鱼那些年里最后一次哭泣。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感到害怕得了。 因为,她早已经失去了一切,于是便无所畏惧。她一个人赤条条地闯进一个陌生的世界,然后终于下定决心,坚强的,孤单地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后来,卫鱼遇到了方令越。或者说是终于找到了他。再后来,方令越因为她出了车祸。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卫鱼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几年前,她从麻醉里被疼醒,接着就接到了父母双双离世的消息。想起很多人跟她说的话。 主治医师跟她说,不许哭,哭的话会影响伤口恢复。 护士跟她说,别哭了,哭的话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志愿者跟她说,别哭,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舅舅跟她说,哭也改变不了结局。 方令越醒来时,明明痛得要死,却一边笑一边佯装生气。 他说: ——哭什么啊,我还没有死。 ——过来,亲我一下。 ——你就不能主动点。 ——哎哟,痛死我了。 所有人都要她坚强,只有方令越允许她放肆。 他包容她的一切,她的泪,他也一并收藏。 那些遇到方令越前的故事,有悲欢离合,痛苦心酸,很多。 而从今以后,便全都是遇到方令越以后的故事。 一个大约可以用“从此以后王子和灰姑娘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作为结局的故事。 平淡而美好。 说好的小番外,挺不好意思的,没什么剧情。大约这就是我对小鱼儿那些年一个人生活的感受吧。 大概还会有一个关于徐志宇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