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 楔子 癸亥年的冬末,轮回桥边上的小酒楼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他一身金色卷云纹路墨衫,头顶金冠,手持金色小扇,同他的侍从一起,突兀的出现在荒野上。 那天正是大雪,白雪淹过膝盖的厚度,他看上去十分虚弱,面色苍白,手足发颤,可他却还是坚持跋涉在雪里,顶着风雪前行。 他们走了一会儿,黑衣青年似是体力不支,便进了酒楼。 挑了帘子进去,有热气从酒楼中涌了出来,青年脸色稍微好了些,他抬眼,便见大厅里围着一个台子坐满了人,台子上站了个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说着些民间故事,座下的人似乎都已经听过他说的故事,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没给说书先生半个眼神。 两人衣着华贵,生得也是极为俊美,可进门之后,却是不声不响,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进了门来。 他们穿过人群,坐到了最里桌,侍从替青年倒了茶,又去取灵食,青年便坐在一边,似是有些困倦,将头靠在墙壁上,轻轻合上双眼养神。 “如今云泽灵气越来越少,魔修盛行,都说现在的灵气是靠着华阳君维系,也不知华阳君还能撑几日?” 人群中有议论着如今时事,声音中带着担忧。而台上说书人却是在声情并茂说着云泽当年盛景:“当年的云泽仙境草木茂盛,灵气四溢,修仙者数不胜数,多少凡人跋山涉水,来到云泽……” “这其中,有一个孩子,名为秦衍,那年正逢大旱,又遇天灾,他随着母亲漂洋过海来到云泽寻仙……” 听到秦衍这个名字,本在养生的黑衣青年微微张了眼睛。 说书人说的,是民间早已说烂了的《岁晏传》。 传说中的岁晏魔君,便是如今云泽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他原微鸿蒙天宫宫主江夜白首徒,鸿蒙天宫未来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却弑师叛宗,私开业狱,修建无垢宫,成为一代魔君。 仙道与他血雨腥风斗争近二十年,最终由华阳君傅长陵领人攻入无垢宫,生擒秦衍,送上审命台,千刀万剐。 这是云泽每个人都熟悉的过往,说书人说了,也没人爱听,有一位少年坐在台下,似是嫌弃说书先生吵嚷,终于道:“先生,您别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些大家没听过的吧。” 这话让说书先生有些尴尬,他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少年笑起来:“您不会没得说了吧?” “怎的没得说?!”那说书先生有些恼怒了,冷哼了一声道,“小儿知道些什么?老朽知道的事,可多的去了。” “那说说呗。”台下人起哄,说书先生见看热闹的多了,面色上稍微收敛了些,轻咳了一声,慢悠悠道:“既然各位有兴趣,那老朽便说一段见过的往事。诸位可知,当年岁晏魔君,乃自尽而亡?” 听到这话,众人终于有了兴趣,侍从取了灵食回来,听到这话,便转头看了过去,正要说些什么,黑衣青年抬起手来,用冰冷的手掌按住侍从的衣袖,静静看着座上的老人。 “当年华阳君于无垢宫血战一夜,生擒了岁晏魔君回审命台公审,当时老朽便在台下,亲眼看的公审。” “岁晏魔君被带上来时,金丹尽毁,灵根尽断,一双眼睛里的眼珠子早就被挖了,腿软趴趴搭着,是被人拖上来的。他拖上来的时候,一地血水,看着就怕得很。”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接着道:“而后华阳君就走了上去,本来是要当众搜魂的,结果华阳君手指往他额头上一点,你们猜怎么着?” “怎的?” “他便当场将识海给爆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修士而言,有三个关键位置是动不得的,金丹、灵根、识海。这三个位置,金丹储藏灵气,灵根吸收灵气,识海安置神魂,随便动哪里,都会疼得难以忍受,而识海不仅是最疼的位置,也是一个人的根本。金丹灵根没了,不过做不成修士,识海没了,人也就彻底的废了。 “他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宁愿自爆识海都不让人知道?” “华阳君可来得及知道什么?” “识海没了,岁晏魔君不是傻了吗,还能自尽?” “自爆识海之后还有一段时间识海才会彻底坍塌,看来岁晏魔君自爆识海后没多活一会儿啊。” …… 人群中问题此起彼伏,黑衣青年垂下眼眸,放在桌上的手轻轻一颤。 说书先生听着问题,摇了摇头:“诸位问的,老朽也不知道。老朽猜想着,华阳君大约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因为当时岁晏魔君倒在地上,华阳君看着他,看上去很震惊。他好像说了点啥来着……我也没听清,就看见岁晏魔君爬起来,把手插进心口,然后掏了什么出来放在手里,接着手一捏,就没了。那东西散了,岁晏魔君笑着就倒了下去,当场便没了气,后面所谓千刀万剐,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做个样子而已了。” “那他掏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呀?” 所有人都很好奇,说书之人摇头,表示不知。 大家议论片刻,有一个少年音迟疑着响了起来:“岁晏魔君早年在鸿蒙天宫,是不是修无情道来着?” 这样一说,所有人突然想起来什么。 传闻修无情道的人,都会有一根情根,他们修炼到无情道最后一层,就会将那根情根□□,至此之后,无情无欲,太上忘情。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不敢让人知晓的秘密。 “我听说,早些年,华阳君与岁晏魔君都是云泽天骄,那年君子台论战岁晏魔君没去,华阳君还特意邀请他在轮回桥一战。” “岁晏魔君来了吗?” 这应当是没人知道的,众人想着。 “他来了。” 大家以为没人能回答的时候,一直在柜台打着算盘的掌柜突然笑呵呵出声,抬手指向了了窗外远处一座长桥:“那几天刚好下鬼雨,他就站在那儿,撑一把伞,站了七天,都没等来华阳君。直到鸿蒙天宫来人,他才走的。哦,走之前还把伞放在我这儿。” 店家说着,叹了口气,低头拨弄着算盘,低声道:“早些年也是挺好的一人,怎么就想不开做了这么多糊涂事呢?” 这话出来,惋惜者有之,嘲讽者有之,酒楼中吵吵嚷嚷成了一片。侍从呆愣了片刻,却是恍然大悟一般看向那黑衣青年:“公子,你……” 黑衣青年没说话,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停在自己的唇上,含着那一贯温柔又风流的笑容,压着眼中几分哀求,轻轻的“嘘”了一声。 侍从说不出话了,青年虚弱拿起边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喝完了最后一口后,他仿佛鼓足了勇气,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掌柜面前,抬起他那张消瘦中带了几分苍白的脸,一双天生风流的桃花眼里带着疲惫和温柔,含笑瞧着掌柜,摊开他白净的手掌,礼貌又平和道:“劳驾,伞。” 掌柜愣愣看着青年,他没做反应,身后柜子却忽的打开来,一把绘着漾开芦苇的六十四节紫竹油纸伞从众多伞中飞出,平稳落在青年手中。 青年垂下眉眼,扫过那伞上经历过鬼雨后无法抹去的旧痕,他停顿片刻后,拿着伞转过身去,在众人瞩目下走到门前,抬手打开了纸伞。 彼时屋外小雪纷飞,青年持伞踏雪而行,广袖于风中猎猎翻飞,伞上芦苇荡漾摇曳。 他提步朝着轮回桥走去,有人在他身后惊呼出声:“那,那不是华阳君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做什么? 华阳真君傅长陵撑着纸伞,看向远处被霜雪染色的长桥。 他仿佛看到当年秦衍白衣玉冠,腰悬长剑,手执六十四骨节紫竹伞,静静等候着他的模样。 其实他这一生,与秦衍真正交谈的时间并不多,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生死相逼,直到最后一次,他死在他面前。 人死灯灭,过往一切怨恨也慢慢消弭,在时光中日复一日打磨那个人的模样,最终化作心头朱砂,眼中白月。极致又浓烈的,在他心头留下一道又浅又长的伤口。 他自己本也不知,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然而当他清晰勾勒出秦衍等候在桥上的模样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得知自己大限将至时,跋涉千里而来的意义—— 他来此处,是来奔赴这一场未尽的,生死之约。 癸丑年十二月,在云泽仙界掀起血雨腥风的岁晏魔君秦衍被千刀万剐于审命台,所有人都以为,秦衍死后,云泽至此将恢复往日繁盛,却不想,秦衍虽死,魔修未尽。 秦衍死后第一年,尚算平静。 秦衍死后第三年,云泽大乱。 秦衍死后第五年,灵气枯竭,万物凋零,华阳君傅长陵以自身灵力续云泽气脉。 秦衍死后第十年,癸亥年冬末,傅长陵陨落于轮回桥。 至此之后,再无云泽。 ※※※※※※※※※※※※※※※※※※※※ 文案剧情在中后期,前期轻松,入v开始甜虐交加 正在参加年度最受欢迎作者投票,求大家给点营养液or霸王票吧,跪地,公开处刑,最为致命 第一章 “越仙师说了,一定会给咱们老爷一个交代,就算是给傅公子搜魂,也会查清是谁害了小姐的。” 门外有人窸窣说话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像是浸在水里一般,含含糊糊,听得不甚真切。 是谁在说话? 傅长陵有些茫然,他慢慢张开眼睛,听着外面人接着道:“月敏小姐平日骄纵,老爷早该管管的,若不是月敏小姐骂了傅公子哑巴,怕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儿了。” 月敏? 傅长陵听着这个名字,察觉出几分熟悉之感,他晃了晃脑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被人打了。 头疼、脸疼、全身疼。 他抽着气抬手检查伤口,心里不由得带了些火气,正想要开口骂人,结果两唇一开,他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发不出声音。 这种发不出声音的感觉他很熟悉,他们傅家人天生言灵,为了防止他们乱讲话惹祸,金丹之前都下了禁咒,只有金丹之后,学会了化言咒解了这禁咒,才能开口说话。 可他十八岁就结丹解了这禁咒,怎么就…… 不对! 傅长陵突然意识到,他怎么会还醒着?他明明已经死在轮回桥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厢房,这房子里连床被子都没有。他身为仙盟盟主,已经养尊处优多年,哪里住过这样的屋子? 好在这屋子破归破,还是放了面铜镜,他慌忙冲到铜镜边上,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尚还是少年模样,棱角柔和,带了几分讨喜的婴儿肥,笑起来似如揽下三月春光,倒是好看得很。 而后他又听见外面小声议论着:“不过越仙师不是傅公子家的家仆吗,他当真敢搜傅公子的魂?” “这你就不知道了,”外面人压低了声,“这越仙师是傅夫人的陪嫁仙仆,傅大公子是傅真君的私生子,傅夫人还没进门就被傅真君带回家里养着了,傅夫人巴不得他死呢。” 越仙师、月敏、禁言咒…… 这一串词语落入傅长陵耳中,他慢慢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了这些词的来源,他终于意识到—— 这是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他十七岁,在他后母越思华的安排下,跟随越思华身边的仙仆越明司来到白水镇驱邪。 白水镇是傅家的领地,这两年来已经失踪了近百个人,仙门本来也很少管这种事,直到傅家一个旁支子弟也在这里失踪,才惊动了傅家。 这本不该是由傅长陵出面的事,但越思华却趁着他父亲不在,以历练之名强行将傅长陵派了出来,等傅长陵来了之后才知道,历练是假,害他是真。 他们到白水镇,入住在当地仙门上官家,这上官家原来也曾出过一个名为上官鸿的金丹修士,但修炼时出了岔子,灵根受损,进阶无望,如今就在家中等着死期。 他们到上官家当日,他就和上官家的大小姐上官月敏起了些口角,第二日清晨,上官月敏死在了他身边,然后越明司不由分说,就要开堂会审,给他当众搜魂。 搜魂要触碰识海,稍有不慎,若是伤了对方识海,也就断了修仙路。越明司为了这种事要搜他的魂,明显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毁了他。 不过越明司没有这个机会,当天夜里,上官家便有邪祟作祟,傅长陵本是想趁机跑出上官家,结果刚出大门,就落入了璇玑密境。等他从璇玑密境出来时,才听说,当天夜里,上官家和傅家去的客人,一共两个金丹修士,三十个筑基,外加数百口普通百姓,竟都无一生还。 这个案子一度成为悬案,等后来傅长陵成为仙盟盟主、渡劫修士,开始着手调查业狱魔修的来源时,他去了上官家的遗址。 上官家被确认为最早出现魔修的地点之一,他从上官家找出了枕雪剑的痕迹。 枕雪剑是秦衍的佩剑,而秦衍之后又投靠了业狱魔修。 所以上官家灭门这件事,极大可能,就是秦衍做的。 想到这里,傅长陵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秦衍这个人,是傅长陵一辈子的噩梦。 年少时,秦衍和他同岁,是鸿蒙天宫首徒,仙道青年的楷模,傅长陵常常因为秦衍过于优秀,被他爹指着鼻子骂“你看看人家秦衍,你看看你。”,害得他天天噩梦,总梦见秦衍仙道考核又拿了第一。 后来秦衍投靠了业狱,弑师叛宗,成为无垢宫的岁晏魔君,亲手杀傅家满门,也差点杀了傅长陵,害得他继续噩梦,闭着眼睛都会梦见秦衍拿着剑满手血腥。 最后傅长陵报仇杀了他,想着两人恩怨一了百了,结果他居然在临死前,当着傅长陵的面前从自己心口剖出了一根情丝碾碎,吓得傅长陵从那以后天天梦见他。甚至在最后死之前,还脑子一抽赶到轮回桥去,死在了这个他们唯一有关联的地方。 这个人光是提起来,就让傅长陵觉得头疼、心疼、全身疼。 他不想回忆秦衍,可此时事关他的小命,他此刻不得不回忆。 现在他要遇见秦衍能打赢吗? 傅长陵认真想了想。 他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秦衍号称元婴之下第一人。但秦衍这个人一贯低调,若外界夸他元婴以下,那秦衍的实力,怕是要吊打元婴。 如今傅长陵不过筑基,依照秦衍的能力,以前修为相当尚且打不赢,现在修为差了这么多,两人遇上…… 必死无疑。 傅长陵脑中浮现出这四个字,立刻惊跳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上一辈子他运气好,早早掉进璇玑密境,可这一辈子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面对一个来杀人的秦衍,什么云泽苍生、什么业狱气脉统统先不管了,他现下最要紧的事儿就是——跑路。 趁着越明司还没开堂会审,秦衍还没到上官家,马上跑,立刻跑,能多早跑多早跑。 华阳君是一位行动力超强的汉子,他收拾了自己的法器,赶紧用灵气运转检查了周身,确认只有一些皮肉伤后,他用手中金扇底部倒抵在额顶,按着记忆张嘴无声念了一串长长的法咒。法咒念完,他顿时感觉身上有种禁锢无形消弭了去,他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咳嗽了几声,确认化言咒已经生效,他可以发出声音后,他便走到了门边,用金扇抵在自己唇边,小声念了句:“睡!” 守在外面的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下了,片刻后,就听见他们倒地的声音,傅长陵抬手摸在门上,感受到了一股灵力封在门外的气息。 门外应当是越明司是下了禁制的,傅长陵一旦破了禁止,越明司怕是立刻会知道。 他现在对上越明司这个金丹期,虽然也有些麻烦,但对比起面对秦衍,他还是宁愿和越明司一决胜负。 傅长陵想到秦衍,顿时觉得逃跑的勇气更大了些,他迅速规划出了路线,撕了自己的袖子,咬破手指,在布上画了几个阵法,接着便揣上阵法,一脚踢开了大门,径直往外冲了出去。 他刚冲到走廊,上官府的护院大阵就亮了起来,明显是越明司已经察觉了他突破了他的禁制,开启了护院大阵,一个筑基期修士飞到半空中,大喝了一声:“傅长陵跑了,快找!”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找起傅长陵来。上官家几百口人,都见过傅长陵是不可能的,主要就是靠傅长陵那一身典型的傅家家服辨认。 傅长陵心道不好,他听到长廊前后都传来了人声,赶紧跃上横梁,片刻后,一行护卫匆匆跑过,而后有一个落单的小厮又匆忙路过,傅长陵见那小厮过来,他四下一打量,等小厮路过他所在的横梁下方时,他倒挂在横梁上,双手往小厮脑袋上一拍,便将已经晕过去的小厮提上了横梁。 横梁上空间不大,但好在他上辈子被人追杀的时候不少,他已经学会了在这狭窄的范围里极快和人换装,他把小厮和他的衣服换好,让小厮趴在横梁上,自己扫了一眼周遭,便从横梁上跳了下来。 他捻了一个遮掩自己灵气的法诀,又随后捡了根棍子,低头混在人群中,跟着其他家丁一起,匆匆忙忙往山庄外追去。 山庄里已经乱成了一片,筑基期修士御剑在空中飞来飞去,傅长陵捏紧棍子,眼见着就要走出山庄,突然就听到空中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暴喝:“都停下!” 所有人都顿住了动作,傅长陵稍稍抬眼,便见半空中悬着一个男人,那人身着蓝衫黑袍劲装,头顶深蓝色高帽,肩头坐着一个粉衣少年,那少年只有五六岁的孩童身形,带着浅蓝色高帽,十七八岁的面容,用白色的粉涂得惨白,又打了极红的腮红在两边,看上去十分诡异。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那少年身后全是细细的丝线,随着他张口动作,也会发现,他的身体是如木偶一般,由木头拼凑而成的。 来的正是越明司。 越家世代以傀儡术闻名,哪怕越明司只是一介奴仆,人偶也能做出和人的八分相似。 越明司环顾四周,他肩头坐着的人偶用唱戏一般的声音开口:“都抬起头来。” 傅长陵不敢不抬头,只能稍稍仰头,然后暗中捏了个易容术。 这易容术藏在人群里还不会察觉,但若是靠的近了,必然是能察觉这灵力波动的。 越明司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神识扫过众人的同时,手上一抬,便见他肩头的少年飞了出来。少年往傅长陵的方向飞去,一一看过站在门口的家丁,眼见着就朝着傅长陵飞过来,傅长陵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阵法。 等这傀儡靠近了,他怕是再无逃跑的机会了。 傅长陵思索着,既然和越明司这一战避不掉,那就要速战速决好好打。 这样一想,他便从袖中诸多法阵中选了坤火阵,在那傀儡靠近的一瞬间,傅长陵手中法阵直接砸了过去,而后毫不犹豫往外狂奔而去! 傀儡被那法阵迎面击上,火焰顿时燃上傀儡周身,傀儡尖叫一声,与此同时,越明司一个御水诀甩到傀儡身上,带着几十位修士朝着傅长陵直扑而来。 傅长陵手中法阵连砸而出,金色清骨扇从袖中滑落而下,在越明司长剑直抵而来那一刹,清骨扇堪堪挡住长剑,而后傅长陵身形向后疾退,小扇顶端如刀刃一般极快划过他的掌心,鲜血挥洒而出,十几位修士抢攻而上,傅长陵如羽毛一般游走在人群之中,动作看上去极慢,却是恰到好处从兵刃顶端划过,似乎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他一般。 越明司见状大怒,右手一抬,原本被傅长陵烈火灼过的傀儡发出一声尖叫,就朝着傅长陵扑咬了过去。 那傀儡动作快,极快,傅长陵察觉时机差不多,神识往旁边扫了一圈,确认了他的血落下的位置后,在空中虚虚握住手掌,便朝着傀儡飞快冲了过去。 一人一傀儡相向而来,傅长陵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似是随时就要攻击,傀儡张开大嘴,露出自己如野兽一般的獠牙。 两人越来越近,越近越快,眼见着傀儡就要咬上傅长陵的脖颈,也就是那一刻! 一把长剑带着华光从天而降,“哐”的一声扎入傀儡身上,那剑上带着傅长陵极为熟悉的剑气,在落地刹那,以剑为圆心,朝着周围轰然冲击而去。 在场所有人都被剑气冲飞,傅长陵离剑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最为严重,他一路往后撞塌了两堵墙,才狠狠砸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应当是肋骨断了,剧痛一路冲到他头顶上来,他意识有些模糊,恍惚之间,他感觉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尘埃缓缓落下,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广袖玉冠,白衣绣鹤,夕阳在他身后缓慢隐入山头,余光在他周身笼出一片柔软的华光。 他的脚步声仿佛是踩在轮回路上,每一步都清晰可闻,他一步一步缓慢走来,停在那落在阵法中央的白玉长剑面前。 他用傅长陵熟悉的姿势拔起长剑,白色广袖绣鹤长衫随着他的动作流淌,鸿蒙天宫独有的环形悬珠玉佩在他腰间轻晃,揽了余晖在玉面上汇成粼粼小溪。 接着那人侧过脸看了过来,仿若笔绘的五官带了些许少年稚气,一双凤眼倒如他记忆中那样无悲无喜。 秦衍! 傅长陵睁大了眼,终于确认—— 秦衍来了! 第二章 秦衍来了这件事给傅长陵太大冲击,他惊得手忙脚乱,按住断掉的肋骨,下意识转头就往外想跑。 他的动作在一干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中显得太过突出,秦衍手中长剑还没回鞘,就再一次被他扔了出去,长剑朝着傅长陵的方向飞快而去,而后猛地掉了个头,在傅长陵面前堪堪悬住,尖锐的剑尖指在傅长陵脖颈面前,逼得他强行停住步子,不能再往前一步。 “别……别动!” 这时候,一个少年喘着粗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所有人寻声看去,就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正气喘吁吁朝着人群跑过来。 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了一张圆脸,看上去分外讨喜,他的服饰和亲眼相似,也是白衣广袖,腰悬玉环,但他是发带绑发而非玉冠,广袖上纹绣的是花草,并非白鹤。 他一路小跑到秦衍面前,双手放在身前,喘着气行礼道:“师……师兄!” 秦衍点点头,那少年气息缓了些,他直起身,将落到肩前的发带往后捋了捋,随后道:“师兄您休息,我来处理。” 秦衍继续点头,手往身侧一抬,停在傅长陵面前的剑就似如被召唤的灵宠一般奔了回去,稳稳落在秦衍手中。秦衍看了傅长陵一眼,那一眼看的时间并不长,可傅长陵却无端生出了一种自己被看了很久的错觉,他不由得愣了愣,在他反应过来前,秦衍就转过头去,转身往越明司的方向走去了。 傅长陵呆呆看着秦衍背影,这时候那少年走到傅长陵边上来,恭敬行礼道:“傅公子,在下鸿蒙天宫弟子云羽,与师兄秦衍路过此处,见公子被困,特来相助。” 傅长陵被这少年的声音唤回神智,他转过头来,盯着这个云羽。 这是什么情况,灭门还带自己师弟来? 难道这也是个未来魔头? 傅长陵想了想,不太记得这个云羽,想来这个人,要么死的早,要么没能力,所以他才一点印象都没有。 面对这样连名字都留不下的小喽啰,傅长陵放松了一些,便朝着云羽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云羽也知道傅家金丹以下不能说话的规矩,他笑了笑,从灵囊里翻找出一些瓶瓶罐罐来,交给了傅长陵道:“傅公子先到一边用些药,师兄去同越家先生交涉了,一会儿再带您走。” 傅长陵听这话有些奇怪,他由云羽搀扶着往一边走,同时在空中写出一行字来:“为何带我走?” 他写的字在空中呈金色,云羽看了一眼,耐心解释道:“救人就到底,您在这里遭了难,我们不会把您救了又抛在这儿。” “为何救我?” 这话让傅长陵更疑惑了,非亲非故,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其实这话说得有些冒犯,但云羽也没放在心上,他扶着傅长陵坐下,给傅长陵吃了药,开始用灵力为傅长陵续接伤口。 他一面给傅长陵疗伤,一面解释道:“傅家和鸿蒙天宫一向关系不错,若是没看见便罢了,既然看见了,便不会不管您的。” 傅长陵没在问了,原因无他,这个理由太假了,再怎么问,这个云羽也不会给他说真话。 秦衍那个人,就算你在他旁边死了,他都不会给你一个眼神,更何况还干这种路过看了一眼就甩剑帮忙的事儿? 他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而且傅家和鸿蒙天宫关系好,越家和鸿蒙天宫关系就不好? 云泽顶层的势力,分成一宫、三宗、四家族。 一宫就是鸿蒙天宫,鸿蒙天宫藏着云泽最丰富的古籍,从宫主到长老都是从天下普选,所有青年一辈的弟子都可以通过选拔进入鸿蒙天宫听学,在云泽是最有声望、最有权威、也最圆滑的门派。 这样一个门派,和谁的关系不好?凭什么就要偏帮他傅长陵? 傅长陵没再问下去,云羽给他治好伤口,秦衍就领着越明司走了回来,越明司身边还站着个中年,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五官生得端正,穿着蓝袍白衫,眼睛有些发红。 傅长陵认出来,这是上官家的家主,上官月敏的父亲上官远。 “他们说你杀了人,”秦衍开口,声音里波澜不惊,“可当真?” 这声音让傅长陵愣了愣,如今秦衍的嗓音很清朗,和上一世他所认识的秦衍截然不同。上一世秦衍说话声一直不大,声音有些沙哑,每每说话,都像是摩挲在人心上。 但傅长陵很快反应过来原因,这时候秦衍才十七岁,后来秦衍曾在金光寺受过六十四根入骨钉,其中一根就是钉在了咽喉处,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让他伤了嗓子。 “傅公子?” 秦衍再一次出声,唤回傅长陵的神智。傅长陵听得秦衍召唤,他思绪折回当下,继而疯狂摇头,他抬起手来,开始在空中写出金字:“我醒过来时,人已经死在旁边了。” “满口谎言!”上官远怒喝出声,“昨日你和月敏起了冲突,今日人死在你床上,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傅长陵嘲讽笑了笑,看着上官远的眼中全是明了。这眼神让上官远不由得捏起了拳头,似乎有些紧张。 傅长陵懒得说太多。 上官月敏不是他杀这件事是很好证明的,只是上辈子不知道越明司许了上官远什么好处,上官远就是咬死了他杀他女儿,还摆出了许多伪造的人证物证,所以面对这种明显是诬陷的局面,傅长陵没有半分辩解的想法。 反正这些人……大概率都活不过今夜。 想到这里,傅长陵心里沉了沉,他看了看天色,又暗中瞟了一眼秦衍。 他得寻个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长陵琢磨着,心里又重新勾勒了一个计划。 按着他的记忆,不管当初是不是秦衍来灭门,这天晚上的确是有邪祟出没,那个邪祟不足以击败秦衍,但上官家肯定是要乱一会儿的,他最好的机会,就是趁着邪祟出现、所有人乱起来的那片刻,用传送阵趁机出逃。 只是传送阵的搭建费时费力,邪祟出现又还有一段时间,他现下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拖着布阵,等待一个最好时机。 傅长陵打定了主意,重新笑起来,他抬手在空中准备写字,越明司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道:“大公子,您也无需……” “让他说。” 秦衍抬手,直接打断拦住了越明司的话,越明司脸色有些难看,看见越明司吃瘪,傅长陵颇有些高兴起来,他靠在树上,抬手在空中写了两个字:“验尸。” 他不知道上官月敏怎么死的,但不管怎么样,人的死多少会在身上留点痕迹。 傅长陵这个提议得到云羽积极支持,他立刻道:“对对对,验尸,验尸就知道结果了。” 秦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上官远和越明司道:“先验尸吧。” 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上官远憋了半天,终于是大吼大闹着叫骂道:“我女儿已经死了,总不能让她死了还不能安息,凶手就是傅长陵,没什么好验的!已经有人看到他昨夜拖着我女儿进了房!” “在上官府,有人拖着上官大小姐进了屋子,那人为何不叫人帮忙?” 云羽听到这话,直愣愣脱口而出,傅长陵扭过头去无声轻笑,上官远脸色面带尴尬,正要解释,就秦衍平静开口:“不敢验,我就把人带走了。” 听了这话,上官远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双方正僵持着,人群中,一个少年怯怯的声音传了出来:“爹……” 听到这一声唤,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了蓝色的长衫,似是鼓足了勇气,在上官远的怒视下,咽了咽口水,克制着发颤的声道:“娘说,姐姐的死……还是要……还是要查清为好。” 傅长陵抬眼看过去,想了一会儿,回想起来,这应该是上官远的最大的儿子上官明彦。 上官远听了这话,死死盯着上官明彦,上官明彦不敢看他,抬眼看向秦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仙师,我母亲请诸位进去。” 秦衍点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傅长陵的方向,云羽得了秦衍的眼神,不等傅长陵同意,就一把把他拉扯起来,架着傅长陵就道:“师兄,走吧!” 秦衍点点头,傅长陵靠在云羽身上翻了个白眼,就被云羽架着跟着秦衍一起往后院走去。 傅长陵懒洋洋的,仿佛是整个人的骨头都碎了一般依靠着云羽,让人没有半点戒备。他用神识悄悄扫过整个上官府的宅院,暗中用小扇划破了手指,每走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便用手极快在地面上甩一滴血珠。 他暗暗思索着整个上官府的布局,同所有人一起来到了后院。 后院已经设好了灵堂,上官月敏还未装棺,躺在灵堂后方。灵堂门口,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红着眼站在大门前,似是在等着所有人。 她看上去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身形瘦弱,有着一种南方女子特有的柔韧之美。秦衍走上前去,同那女子恭敬行礼,打了招呼:“上官夫人。” “仙师。”上官夫人恭敬回礼,随后转身看向越明司和上官远,“越真人,老爷。” “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远脸色不太好看:“不是让你好好管灵堂吗?前院的事儿,你掺和什么?” “敏儿去了,”上官夫人低头含泪,“我总得知道是怎么去的,既然鸿蒙天宫的仙师来了,让他们帮忙多看看,也总是没错。” 说着,上官夫人似是知道上官远会说些什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侧过身去,便同秦衍道:“仙师里面请。” 傅长陵和云羽跟着秦衍一起往灵堂后面走去,越明司和上官远对视了一眼,越明司不着痕迹摇了摇头,便跟着秦衍一起走了进去。 一行人到了灵堂后方,上官夫人克制着情绪,走上前去,将白布从上官月敏头顶拉到胸口,低哑着声音道:“仙师上前来看吧。” 秦衍点点头,他走上前去,目光慢慢扫过尸体。 上官月敏穿了件粉红色的长裙,头发也被人梳理好,正正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上方。她紧闭着双眼,面色青白,神色痛苦,脖颈上有着明显的指印,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伤痕。 “敏儿是今早在傅公子房中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她和傅公子都躺在床上,她身上没穿衣服,全身上下也就脖子上有这样的淤痕。仵作说她是被人掐死的……” 上官夫人在旁边说起上官月敏被发现的过程,秦衍一面听着,一面抬手拉开上官月敏眼皮,上官月敏眼白翻上,并无其他异常,而后他拉开了上官月敏衣衫,细细查看了四肢,确认没有问题后,他看向上官月敏的腰带。 他似乎是有些犹豫,上官远察觉他的目光,有些着急了,怒吼道:“你想做什么!” 秦衍没说话,他静静看着上官月敏的腹部。 傅长陵顺着秦衍的目光看过去,神色顿时一凛。 上官月敏的腹部,正以着极其微弱、肉眼难以辨别鼓动,在缓慢而轻微的颤动着。 那颤动太小,在衣衫之下,似是如同蛇一样的动物在她腹间慢慢爬行,如果不是秦衍这样常年习武的高手,普通人的肉眼根本难以注意到这样的动作。 傅长陵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云羽,云羽有些茫然回头,傅长陵写了三个字:“感阴盘。” 云羽虽然没搞明白傅长陵什么意思,却还是从袖子里掏了一个感阴盘给傅长陵,有些茫然道:“你要这个做……怎么回事?!” 云羽拿着感阴盘,看见罗盘一样的感阴盘上指针疯狂转动,他拍了拍感阴盘,见指针还是没有停下,不由得抬头看向前方的秦衍,忙道:“师兄,感阴盘好像坏了,完全没个方向,转得快的很!” 秦衍没有说话,他盯着上官月敏腹部的方向,剑无声出鞘半寸。 傅长陵合上一直在给自己扇着风的小扇,无声上前半步,看向躺在木板上的上官月敏。 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太阳慢慢落下山头,鸟雀惊飞而起,山林之中的黑气开始疯狂涌向上官府邸,所过之处,草木皆枯。 “我想,”秦衍盯着上官月敏,冷静的声音中满是半分警戒,“杀害月敏小姐的,不是傅公子。” “那是谁?” 上官夫人显出一种超常的冷静,她双手拢在袖中,紧盯着秦衍,傅长陵滴着血的手捻了个法诀,他用神识窥探着外面的东西。 在太阳彻底落下,黑暗笼罩而来的瞬间,外面骤然传来一声尖叫,秦衍长剑横扫而过,平静出声:“来了!” ※※※※※※※※※※※※※※※※※※※※ 问:请问傅长陵是怎么和上官月敏起口角的,他不是不能说话吗? 答:他打字比较快,平时当键盘侠太久练出来了。 第三章 秦衍声音出口那一瞬间,他猛地旋身,长剑对着院外干净利落一挥,剑气瞬间轰塌了院墙,直接斩开了外面的黑气。黑气发出尖锐恐怖的惊叫之声,往后连连退去。与此同时,傅长陵着上官月敏的方向急奔而去,在众人猝不及防之间捏住上官月敏下巴往下一掰,上官月敏张嘴那一瞬间,一股带着恶臭的黑气从她口中冲天而出,然而傅长陵手上更快,他抬手便是一长串符咒从他指尖带出,而后猛地按在上官月敏嘴上,狠狠灌入上官月敏口中。 黑气从上官月敏嘴里出不来,上官月敏的肚子立刻鼓大起来,傅长陵似是早已料到这一点,在上官月敏肚子鼓起来那一瞬间,清骨扇带着符文划过上官月敏腹部,立刻将那黑气镇压了回去,而后傅长陵将上官月敏往上一扔,上官月敏翻转着腾空而起,在上官月敏背鼓起来之前,又是一道符文砸了上去,彻底将那黑气封在了上官月敏身体之中。 这些动作他完成得极快,不过是在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没看清动作,就看上官月敏用面朝下的方式重重砸回了床板上。也就是在这时候,傅长陵突然看见她背上隐约露出一些诡异的符文来。 傅长陵对符文极其敏感,他抬手就用小扇划开了上官月敏背后的衣衫,上官远见状,当即怒吼出声来:“你做什么!” 傅长陵懒得理会他,他盯着那黑色的符文,那一串符文很长,从颈部一路写到了骶骨,骶骨尾端花了一朵黑色的千叶莲花。符文上的字傅长陵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他唯一肯定的是,这不是云泽常用的符文。 “你不要太过分了。” 上官远看傅长陵不理会他,自己冲了过来,他慌忙给上官月敏盖上了衣衫,怒瞪着傅长陵道:“她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吗?!” “是呀,”越明司肩头木偶用尖细的声音道,“大公子,人都死了,就算了吧。” 傅长陵没有理会他们,他站在床板边上,想着方才那道符咒。 云羽走到他边上,小心翼翼叫了声:“傅……傅公子。” 傅长陵转过头,云羽看了一眼越明司,压低了声,小声道:“您放心,我和师兄都不是多嘴的人,不会透露你的秘密的” 傅长陵有点疑惑,露出求知的眼神。 云羽朝他挤眉弄眼:“我明白,你这是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你的难处我明白,我支持你!话本子里都写了,你这种人以后一定会大有前途!你放心,你有什么计划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协助你的,以后你发达了,别忘了我就行……” 云羽絮絮叨叨,傅长陵听明白了,这大概又是个看话本子看傻了的。他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完全懒得理会这小辈。 这时候秦衍也布好了结界,他回过头来,便径直走到傅长陵边上,看着趴在床板上的上官月敏道:“是什么?” 傅长陵抬头看了秦衍一眼,他有些奇怪,秦衍和他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信任他? 还是说,原来当年的秦衍这么信任傅家? 算起来,如今的他在外面的名声应当不太好。 他十七岁时还是傅家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私生子的身份,筑基期的修为,不着调的风评,而如今的秦衍应该是云泽仙界风头正劲的有为青年,对自己这种人应该不屑一顾才是。可秦衍不仅没有看不起他,还在问他话的时候,言语中没有半点怀疑,似乎他说什么,秦衍便信什么。 傅长陵不明了秦衍的态度,猜想着这可能就是有为青年的超高个人修养。 他也不再多想,反正他对秦衍成为魔修之前的人生几乎是一无所知,上辈子他也是在秦衍成为魔修之后才开始接触这个人,作为仇人去了解他,所以如今秦衍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奇怪。 他看了一眼上官远,也没有不合作的态度,直接写了三个字:“无尸罗。” 无尸罗是厉鬼的一种,生前枉死,尸骨不得安葬,死后机缘巧合受天地催化,便极容易成为这样的东西。要消灭无尸罗,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就在于,无尸罗有要求,只要满足他的要求,无尸罗自己就可以超度自己。可难就难在,无尸罗的要求是:杀光仇人,入土为安。 第二条还好说,第一条,就得看他仇人是什么人了。 满足不了无尸罗的要求,在无尸罗就会不断吃人,吸取对方的灵气,最后催化自己拥有实体成形,回来复仇。等他成形回来之时,他会杀掉所有在他领域范围内的活物。 如今这个敢在两个金丹坐镇之时还上门复仇的无尸罗,明显已经在吸收了上官月敏后成形,极其凶险,如果只有越明司一个金丹坐镇,倒真的保不住上官家。好在秦衍还在,胜算也就大了许多。 想到这里,傅长陵心里突然有了些松动—— 那么当年上官家,到底是不是秦衍灭的门?如果不是秦衍灭门,为什么现场又会有枕雪剑的痕迹?秦衍到底是什么时候投靠的业狱? 傅长陵张合着小扇,秦衍看着被傅长陵符咒镇压着的上官月敏,接着道:“这是她的本体?” 傅长陵点点头,指了指外面:“若合二为一,很危险。” 说着,他想了想,看了看天色,又在空中写到:“子时,阴气最盛,难挡。” “那怎么办?” 云羽有些着急了:“外面那无尸罗,看上去不好对付啊。” 云羽这么问,大家都有些紧张,所有人看着傅长陵,无形之间,傅长陵已经成了这里的主心骨,傅长陵往旁边斜斜一靠,便靠在一旁柱子上,双手抱胸,朝着秦衍和越明司扬了扬下巴。 这意思很明显,在场就他们两个人是金丹以上,其他人最多不过筑基,在这种凶物面前几乎没什么作用,只能靠他们两保护。 秦衍和越明司自保逃跑倒是没有关系,如果真的硬打,怕是一场血战,那两位金丹修士肯不肯为了上官家出这份力,就要看他们的良心了。 “越仙师……”想到这里,上官远立刻看向了越明司,哀求道,“您看……” “上官庄主,”越明司明显是知道上官远要说什么,他肩头的傀儡立刻开口,颇有些遗憾道,“这无尸罗太过凶险,在下修为低微,留着怕也是无用,不如在下先行离开,去傅家请前辈过来。” “这怎么行?!” 上官远立刻看出越明司想跑的意思,大声道:“你走了,留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外面那东西多凶险你看不出来吗?等你回来,我们还有骨头渣子?” “不还有秦道友和大公子吗?” 越明司看向秦衍,傀儡有模有样摆动着木质臂膀,拖着戏腔道:“在下都没想到,大公子竟然还有如此能耐,看来是藏私已久啊。既然大公子与秦道友如此年轻有为,还望二位多撑一些时间,最多一夜,我很快就回来。” “越明司!”上官远见越明司执意要走,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越明司的袖子,怒道,“你若执意要走,你我约定的事,可就别怪我了!” 听到这话,越明司勾起嘴角。 他眼中带了几分冷意,傀儡嘲讽开口:“你威胁我?” 上官远面上一僵,正要开口解释挽回氛围,越明司的身影便消失在空中,只听上方传来他的笑声,傀儡尖锐的声音大喊道:“那也得你有命回来才是!” “越明司!” 上官远急急追出去,暴怒出声:“你给我回来!” 然而越明司的身影却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黑雾之中,上官远还想再追,但一看到秦衍结界外窥探着的黑雾,他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咬了咬牙,转过身来,走向站在一旁的秦衍,当即跪下去道:“秦仙师,老朽素闻鸿蒙天宫仁义之名,如今上官家上下近四百人全系于秦仙师,只要秦仙师今日愿出手救上官家,上官家日后必涌泉以报,家中子弟,为奴为仆,灵石珍宝,年年上供,求仙师救我!” “仙师!” 说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又急又慌道:“仙师,救救我们!” 这一群人中,只有上官夫人尚还站着,她含着泪看着结界,结界之外,黑气越来越浓稠,似是逐渐有了形体,它像一条大蛇一般,盘旋在上官山庄外围,一张张人脸的形状隐约在那黑雾之中透露出来,仿佛大蛇上长了一双双眼睛,看得人心惊胆战。 傅长陵看了一眼上官夫人,清骨扇抵在唇边,若有所思。 秦衍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人,抿紧了唇,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而云羽紧张看着秦衍,就等着秦衍一声令下,是走是留,如今已经等不得了。 秦衍沉默太久,傅长陵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秦衍的犹豫他不奇怪,就算今天不是秦衍动手灭上官家满门,他也毕竟是个魔修,对一个魔修讲道义,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越明司都跑了,秦衍若是当真留下,怕也是另有所谋。 傅长陵一面在心里盘算着,手指一面不停在袖下绘制着传送阵法。周边人都低低说着话,他隐约听见少年哭泣之声,他抬眼看过去,目光不经意扫过上官明彦,便见这少年身边围绕了两个男孩,那两个男孩似乎是他的兄弟,他们紧紧抓着上官明彦的袖子,上官明彦低头安慰着他们。 傅长陵动作顿了顿,不由得有些愣神。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期初他恼怒当年上官家一心置他于死地,可如今想来,上官远虽然与越明司联手害他,上官家其他人却是无辜的。 傅长陵扭过头来,突然有些好奇秦衍的决定。 旁边秦衍想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傅长陵,见傅长陵打量着他,他目光落在傅长陵眼睛上,似在询问。 傅长陵心头一慌,忙扭过头去。秦衍想了想,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转头同云羽道:“将飞舟拿出来,我这里有师尊一道剑诀,你护送傅公子、还有上官家其他人先出去。” 秦衍的师尊是鸿蒙天宫宫主江夜白,号称当世剑修第一人,如今四位渡劫修士之一,他的一道剑诀,护送一架飞舟出逃完全没有问题。 傅长陵不明白秦衍为什么这么执着要保护他、把他送出去,但他的传送阵很快就要完成,而秦衍意图也不明确,再加上能救一个是一个,于是他摇了摇头。 “先送普通人。” 他抬手写了一行字,云羽在旁边看了,忙道:“傅公子说得对,我们先送普通人走吧,他很厉害不需要保护的!” 傅长陵:“……” 不,他需要,只是他不想要秦衍的保护。 他正想着,就看秦衍看了过来,他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只道:“先送普通百姓,我会保护傅公子。” 傅长陵面上保持微笑,内心不知该问候谁的全家。 ※※※※※※※※※※※※※※※※※※※※ 云羽:不必多说,我懂的,傅公子,你就是一个被后娘欺压,为了活下来不得不韬光养晦的当世奇才!你一直遮掩你的才华,都是为了活下去!有一天,你会复仇,会崛起,会成为云泽的传奇! 傅长陵:……你比我还能吹。 接着—— 秦衍:你只是筑基怎么懂这么多? 傅长陵:我说我是为了活下去你信吗?其实我是一个被后娘欺压的当世奇才…… 秦衍:……你的确是个奇才。 其实前期都还挺轻松的。 第四章 一家飞舟最多能载两百人,如果要把上官家的人都送走,至少要送两趟,然而秦衍并没有两道剑诀可以使用。 秦衍陷入沉思,傅长陵扫了一眼旁边,他又打起了和秦衍分开的主意,赶忙写道:“先送一部分人出去,然后稳固结界护住另一批人,引走无尸罗,再解决。” 无尸罗的主要目的就是杀掉它的仇人,以及拿回自己的尸首。如果能度化无尸罗,这是最好的。但若是度化不了,带着它的仇人跑开,无尸罗来追他的仇人,其他人也就有了逃生机会。 于是秦衍点了点头,同云羽道:“先带两百个人。” 云羽应了一声,随后同所有人道:“大家两百个人一组分成两边。” 话说完,却没有人动,云羽愣了愣,他带了求助的眼神,回头看向秦衍,秦衍紧皱着眉头,旁边上官远笑着站出来,忙道:“这样吧,就按照血脉亲疏来分,上官家血脉按血脉亲远站出来,前两百位上船!” “上官庄主,”秦衍平淡开口,所有人看过去,秦衍神色波澜不惊,“我是救人,不是救上官家的人。” 上官远面色僵在原地,秦衍上前一步,看向众人:“没有修为的,五十岁以上为老,十五岁以下为幼,老、幼、病、残、孕站在最前排,女子随后,而后根据年龄大小,由小到大往后排列,前两百位上船。” “还有,”傅长陵见时机差不多,他站出来,看向上官夫人,笑着抬手在空中写字:“无尸罗会跟着他要杀的人,为了安全,与无尸罗有关的人不能上船,敢问夫人,哪些人能上,哪些不能?” “夫人!” 上官远看见傅长陵的问话,顿时有些急了,他转头看向秦衍,急切道:“秦仙师,我们都是无辜的,大家要走一起走,您不能撇下其他人啊。” “夫人,”傅长陵盯着上官夫人,他抬手接着写着字,“您还有三个孩子,月敏小姐已被无尸罗吞噬,无尸罗不渡,小姐难轮回。” “仙师,外面的是邪物,我不知道他的仇人是谁。可既然是邪物,仙师您镇压驱逐就是了,何必让我们这些无辜人枉死?” “夫人,”傅长陵继续询问,“谁不能走?” 上官夫人没说话,她呆呆看着空中金字,目光落在“轮回”二字上。 好久后,她颤抖着唇,悄无声息发出两个音节。 云羽察觉上官夫人说话,忙上前道:“夫人,您说谁?” “我……” “薛梅!”上官远听到上官夫人讲话,赶忙回过头来,怒喝道,“你别乱说话!” “我,还有老爷……”上官夫人颤抖着声,似乎是用了极大勇气。 “薛梅!”上官远怒气冲冲朝着上官夫人冲去,全然一副要动手的模样,云羽上前一步,抬手拦住上官远,喝道:“上官庄主!冷静些。” “都是我们做的孽……” 上官夫人愣愣抬起头来,看向结界外的黑雾。 黑色的雾气之中,一张张模糊的脸似乎在静静看着他们。 上官夫人眼泪滑落下来,她闭上眼睛,极快开口道:“我们还了命,让他们安息吧。” “薛梅!” 听到这话,上官远顿时发了狂,他朝着薛梅猛扑过去,秦衍一眼看过来,云羽赶忙把上官远扑在地上,袖中锁仙绳一甩,就将上官远捆了个结结实实。 “师兄,”云羽按住了在地上拼命挣扎的上官远,抬头看向秦衍道,“接下来怎么办?” “让人上船。” 秦衍吩咐了一句,随后便朝着上官夫人走了过去。 傅长陵站在上官夫人不远处,见秦衍走过来,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秦衍瞟了他一眼,没有多话,看向上官夫人道:“夫人。” 上官夫人将目光从院外收回来,擦了擦眼泪,没敢看上官远,低哑着声道:“仙师。” “敢问夫人可知这无尸罗的来历?” 上官夫人听到这话,抿紧唇,似乎是在考虑。傅长陵绕到上官夫人身后,在她身后写了两个字“儿女”。 上官夫人背对着傅长陵,秦衍看了那两个字一眼,不动声色收回了眼神,傅长陵摸不准秦衍这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正打算继续解释,就听秦衍道:“若是知道他的来历,我们找到他的尸首,替他报仇,您的孩子便安全了。” 上官夫人听到“孩子”两个字,眼眶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终于道:“我带你们过去。” 上官远在地上睁大了眼,他拼命蠕动着,被云羽堵上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上官夫人。上官夫人扭过头去,她走上前去,抓住上官明彦的手,同他迅速吩咐了几句,随后便走了回来,同秦衍道:“秦仙师,我们走吧。” 秦衍点点头,这时候人已经陆陆续续上了飞舟,剩下的一百人满是担忧看着秦衍,秦衍正犹豫着,就看傅长陵带着微笑走上前来,一脸正气写道:“这里有我,秦道友大可放心。” 傅长陵说这话时,挺直腰背,端正态度,看上去倒的确像个十分可靠的好伙伴。但秦衍只是匆匆扫了他一眼,随后就道:“你不行。” 傅长陵笑容僵住,接着就听秦衍道:“才筑基,不行。” 伤自尊了。 傅长陵听见这个“不行”,心里就憋了股气,好多年了,他都没听有人这么说过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当着秦衍的面摊开手,用清骨扇极快划过手掌,鲜血就从他掌心流了下来。 他将手往前一摊,秦衍皱起眉头:“不必自残。” 傅长陵:“……” 自残什么自残!他要让秦衍看看他的实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往边上一甩,随后就迅速凌空画起符咒。 沾染了他的血的符咒往旁边飞开,在空中盘旋,随后在结界之内,顿时又圈出一个小结界。 这个结界恰好够容纳一百多个人,其稳固比起秦衍建的结界也不遑多让,毕竟秦衍是剑修,结界这种事儿还是他们法修擅长。 傅长陵做出一个安全区,他往旁边抬了手,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请看”的姿势,秦衍抬眼看过去,认认真真打量过后,他点了点头:“人都留在里面,你跟我走。” 傅长陵:“???” 不对啊,这时候难道不该想的是,他这么强让他留下来保护大家吗? 他有些懵了,秦衍到底为什么要把他一直绑在身边? 这个想法浮现上来,傅长陵感觉到了一丝害怕,他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这个秦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来灭门,反倒像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敢妄下结论,只能继续观察。秦衍看着所有人上了飞舟,将剑诀交给了云羽,随后道:“出去吧。” 云羽点了点头,而后便拿着剑诀上了飞舟,驾驶着飞舟往外冲出去。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冲出结界,他们刚一离开结界,黑气就朝着结界疯狂灌涌进来,秦衍长剑脱手而出,便抵在了裂缝之处,剑上带着的剑光填补了结界解封,长剑才又飞回到秦衍手中,而这个时候,黑气开始朝着飞舟飞快涌去了他们,似乎是要将它们整个包裹在黑雾里,然而也就是笼在他们身上那一瞬间,一道惊雷猛地落下,雷光包裹着的剑刹那间贯穿了黑雾,黑雾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飞舟在那片刻骤然加速,化作一道华光,消失在众人眼前。 云羽算是跑出去了。 傅长陵放下心来,他看向秦衍,秦衍似乎也是松了口气,转头指了傅长陵开辟出来的结界,同其他人道:“都进那里。” 等安排好了普通人,离子时也近了,秦衍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上官远,漂亮的眉目紧皱了起来。 傅长陵一看就明白,秦衍是嫌弃上官远不想扛他。 傅长陵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不想再拖时间,只能走上前去,将捆得严严实实的上官远扛了起来,看向秦衍,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走了。 秦衍点点头,转头看向上官夫人,上官夫人神色镇定了很多,她从下人手中拿了灯笼,转身朝向后院方向,同两人道:“我们去后院吧。” 傅长陵扛着上官远,和秦衍并排走在上官夫人身后,上官夫人手中的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缓慢道:“她的尸体在密室,仇人也在那里。” “仇人是谁?” 秦衍看着上官夫人的背影,问出了傅长陵最想问的问题。他像个苦力一样把肩头的上官远颠了颠,上官远“呜呜”叫了两声。 上官夫人回头看了一眼上官远,眼神顿了顿后,她扭过头去,飘忽的眼神转到其他地方,继续道:“是上官家的老祖,上官鸿。” 上官鸿…… 傅长陵想了想,慢慢回忆起这个人,应当就是上官家那位灵根受损的金丹修士。 “那他是谁?” 秦衍接着询问,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就是结界外的无尸罗。上官夫人没说话,她掌着灯走在前方,纤弱的身子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在两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突然出声道:“是我女儿。” “女儿?” 秦衍的语调终于有了几分波澜,傅长陵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他当年知道有邪祟来了上官家,但并不知道,这邪祟竟然是上官家的小姐? 上官家嫡出一共是五个孩子,一对双胞胎姐妹,上官月敏和上官月华,剩下三个儿子,方才已经上了飞舟先行离开。 “她叫月华。” 上官夫人提到这个名字,声音里带了几分愧疚,上官远本还在挣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他终于停下了动作,不再挣扎了。 “她和月敏是双胞胎,月敏是姐姐,她是妹妹,她们生于乙丑年,按着生辰来算,都是阴月阴日生出来的水灵根,只是月敏是水木双灵根,而月华是纯粹的水灵根。” “她们都是我第一次养育的孩子,我对她们很是疼爱。但那些年,老祖金丹受损,颓靡不振,根本护不住上官家,上官家在仙门之中饱受欺凌。为了上官家,老祖一定得修复金丹,重振声威,于是我们四处寻找修复老祖金丹的法子,终于有一日,老祖得到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虽然不能修复灵根,但却能代替灵根,将灵气净化后送入老祖体内。” “有这种事?” 秦衍皱起眉头。 众所周知,灵根的主要作用,就是抽取天地灵气,净化成人身体可以使用的力量,而后储藏于金丹之中供人使用。如今一个阵法,竟然就有了这样的作用? “上官家耗费了大量灵石修建这个法阵,等修建好后,老祖才告知我们,这个法阵必须要以人为阵眼,而阵眼要的,就是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水灵根女子。” 说到这里,傅长陵和秦衍都明白了,秦衍抿紧了唇:“以人为阵,仙门道宗,竟有这样的阵法吗?” “仙门道宗,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 上官夫人神色冷淡:“当年蔺家主以人炼脉,越思南血池祭天,不都是仙门道宗的人吗?” 秦衍没有说话,许久后,他接着道:“后来呢?” “那时候月华才四岁,我们就把她送给了老祖。后来我再没见过她,而老祖也重新有了维护家族的能力。许多来上官家找茬的人被老祖收拾之后,便知道,虽然老祖灵根受损,但上官家并未颓败。我们安安稳稳过了很多年。” 上官夫人眺望远方,眼中带了愧疚:“我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她诵念经文,我希望她能安息。直到两年前……” “两年前?” 秦衍接着发问,上官夫人抿紧唇,点了点头:“两年前,山庄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女人,她修为很高,冲进来破坏了老祖的阵法,然后就离开了。老祖无法再用聚灵阵,又一时半会找不出一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水灵根重新布阵,于是老祖四处寻找新的办法,他也的确找到了,他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给了他一个功法,从那以后,老祖就总是和我们要人。我们四处给他搜罗到白水镇落单的青年,假装失踪报出去。” “那个女人是谁?” 傅长陵心里觉得有几分不对,下意识抬手写下句子:“又是谁给了你们功法?” ※※※※※※※※※※※※※※※※※※※※ 7万字左右线索会明晰,我知道,现在大家都是懵的。 主要原因是,傅长陵还有点懵。 第五章 上官夫人听得问话,她皱起眉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传授老祖功法的人我没见过,只知道他修为极高,老祖对他很是害怕,那女人我倒是见到了,她穿的是紫色的袍子,脸看不太清楚,怀里抱了个孩子,说话声音大概五十多岁,好像很老的样子。” “是个老妪?” “不。”上官夫人摇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从模样上看,她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 这就让傅长陵有些奇怪了,秦衍也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傅长陵一脸茫然,秦衍转过头去,询问道:“还有呢?” “没了。” 上官夫人领着他们走过长廊,有些疲惫道:“我见到她的时候,正在回府路上,她劝我说快要大雨,让我歇歇再回府。我便听了她的,而后她自己离开了。等回府之后,上官家乱了,我听了别人的描述,便知道应该就是这个女人。” “那白水镇失踪这些人是你们做的?”见也再问不出什么来,秦衍便换了个方向。 “对。”上官夫人声音里发着颤,“是我们做的。我劝过老爷,可他不听,他说我们连女儿都搭上去了,这些人又算什么?老祖很快就要到元婴,等突破了元婴,老祖就会在天劫中重塑灵根,我们就不用再做这些事儿了。” “既然如此,”秦衍看着上官夫人,语气里带了些疑惑,“你又后悔什么呢?” “我见过月华了。” 上官夫人语速快起来:“两年前,我梦见了她。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老爷告诉我,这只是梦,他说月华早就死了,她去轮回了。” “后来庄里就开始死人,我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被送去给老祖了,直到昨天晚上……” 上官夫人声音发颤:“昨天晚上,月敏也死了。” “您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傅公子杀的?” “我知道,”上官夫人呼吸有些乱了,“昨天晚上,越明司来找老爷,我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说月敏死了,越明司要拿这件事嫁祸傅公子,成事之后,越家会给十万灵石,还推荐三个炼气期以上的弟子进入道宗,这样一来,上官家后面弟子的前程就有着落了。” “他们还说,月敏可能是月华杀的。” 上官夫人说着,眼泪慢慢落了下来。 “他们说月华没死,她的身体还在阵法里,老祖还在等着她的魂魄回到阵法里来,可她的魂魄四处作乱,月敏就是她杀了的,等以后,她还会杀掉上官家所有人,包括我的孩子,她的弟弟。” “她没有轮回……以人练阵,当阵眼的人哪里是死就可以结束的?她得待在那个阵法里,生生世世,哪里来什么轮回?!” 上官夫人捏紧了灯笼,语调逐渐高昂起来:“他们用我一个女儿的命换他们的宗门荣耀,又要用我另一个女儿的命换十万灵石、锦绣前程。凭什么……凭什么!” 上官夫人身上有黑气涌现出来,周边结界外的黑雾似乎是受到什么召唤,开始拼命撞击结界。上官远被堵着嘴,“呜呜”个不停,傅长陵一把拽了堵在上官远嘴里的帕子,上官远大喊出声:“往前面假山跑!快啊!” 话刚说完,结界骤然碎裂开去,黑雾铺天盖地而来,秦衍朝着假山一剑长劈过去,便在黑雾中给傅长陵和上官远劈出一条路来,傅长陵同时扬手狠狠一甩,就将上官远朝着假山方向砸了过去,紧接着就以着飞快的速度就朝着假山狂奔而去。 秦衍看了长廊上的上官夫人一眼,只见上官夫人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全身冒着黑气,提着灯笼站在长廊上,与那些黑雾全然融为了一体。 秦衍不再迟疑,足尖一点,就朝着傅长陵追了过去。 傅长陵跑得极快,顷刻就赶上了抛在半空中的上官远,在上官远即将落地时又是一脚,直直把上官远踹到了假山上。 假山轰然坍塌,傅长陵一把拽起上官远,也顾不得傅家家法,开口急道:“入口在哪儿?!” 上官远懵了懵,傅长陵扬手就是两个巴掌:“入口!” 这两巴掌把上官远打清醒了,他赶紧道:“你右手边,被石头埋住了。” 此刻秦衍也到了,他听到上官远的话,抬手一剑就清干净了傅长陵右手边的位置。黑雾在被秦衍短暂劈散后又重新凝聚而来,这一次他们更加来势汹汹,傅长陵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趁着秦衍抵挡着的时机率先扑上前去,拉开了地下室的盖子就往下跳,他还在半空中,上官远就被扔了进来,随后秦衍就跳了进来,在黑气冲进地下室前一刻猛地关上了盖子。紧接着就只听见盖子“砰砰砰”的撞击声,让人心头发慌。 那盖子上贴着一道符纸,随着撞击声摇摇摆摆,傅长陵赶紧按住那张符,抬手又写了十几张加固在那盖子之上。 这样一来,盖子稳定了很多,三个人终于有了喘息时间,三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后,上官远往后猛地缩了几步,盯着傅长陵,咽了咽口水道:“别杀我,我也是替人办事。” 傅长陵看他的态度,勾了勾嘴角,嘲讽笑了一声,他用扇子划开绑着上官远的绳子,站起身来,转头往前走去,用清骨扇敲着肩膀道:“行了,走吧。” “你能说话。” 秦衍站在他背后,声音颇有些冰冷,傅长陵回过头来,捏着扇子的手带了几分警惕,看向秦衍,挑了挑眉道:“怎么,碍着您了?” 秦衍没有作声,他盯着他,许久后,他竟是慢慢勾起嘴角,嘲讽笑开。 “好演技。” 这话着实把傅长陵吓了一跳,他何时见过秦衍这副模样?秦衍这个人,向来是说拔剑就拔剑,这么阴阳怪气说话,让傅长陵心里慌得紧。 他正要开口解释,外面盖子被猛地撞了一下,上官远吓得赶紧往前几步,焦急道:“两位先不要吵架,我们赶紧走吧。” “这里是哪里?” 傅长陵被上官远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上官远,上官远急急往前走去,忙道:“这里是老祖的密室,有通往外面的通道,我们跑出去找人,去傅家去鸿蒙天宫……总有人能帮我们的!” 傅长陵和秦衍对视了一眼,两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都从对方眼中明白了决定。他们两人一同往前走去,上官远在前面引着路。这密室里到处都是机关,虽然这些机关对于傅长陵和秦衍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上官远却还是认真的在前面打开了机关,免得拖累队伍的速度。 傅长陵双手抱胸,用扇子轻轻敲击着肩头,过了一会儿后,他听秦衍道:“无尸罗为何突然变强?” 按着他们的预计,秦衍的结界不该这么早碎掉。傅长陵没想到秦衍会问他这么一个筑基期的人这种问题,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有一个可能是,她吃了越明司。” 吃了一个金丹修士,实力一瞬间暴涨,倒也是这些邪祟的手段。 只是她竟然能这样悄无声息吃下一个金丹修士,那这个无尸罗的实力,倒的确有些超乎他们想象了。 傅长陵心沉了沉,旁边秦衍却并不在意,仿佛这个无尸罗的强弱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又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为何假装失言?” “傅家金丹以下不能出声,这不是云泽皆知的事儿吗?” 傅长陵懒洋洋斜瞟了他一眼,但秦衍对着个答案并不满意。 “有禁咒。” “对。” “你为何没有?” “我解了。” 傅长陵摊摊手:“我天纵英才,早早解了禁咒,很奇怪吗?” “你才筑基。” 秦衍提醒他,傅长陵哽了哽,他突然觉得云羽的想法很好。于是他叹了口气,将胸前的头发往后一拨,感慨道:“秦道友,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虽然只是筑基,但我非常聪明,只是我身份特殊,是一个私生子,你知道吧?私生子很不好过的,我要防着我的后娘,我的弟弟,以免他们嫉妒我的才华。秦道友,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您这样的人,想必不会理解。” 秦衍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傅长陵想了想,旁敲侧击道:“说起来,你才比较奇怪吧。我傅家和你鸿蒙天宫也没什么关系,你这么好心救人?” “不是救你,”秦衍声音平淡,傅长陵听他竟然直面这个问题,不由得赶紧竖起了耳朵,随后就听秦衍道,“只为渡己。” “渡己?”傅长陵有些奇怪,“渡什么己?” 秦衍不说话了,傅长陵知道这人是个闷葫芦,他要是不想说的话,谁都不能让他开口。就像当年仙盟想让他多说点信息,他都不肯,就算被搜魂,也能自爆识海。 秦衍不说话,傅长陵也不多说,其实他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早就已经喋喋不休。 可这是秦衍。 当年杀他满门的秦衍。 傅长陵想着往事,用余光悄悄打量着旁边人。 十七岁的秦衍,似乎比他记忆里要柔和许多。 上一辈子,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相见是在他二十岁,傅家。 那天大雨,冷风,傅家满门的尸体倒在他身边,秦衍朝他慢慢走过来,白色长衫衣角沾了泥泞,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消瘦,他静静看着他,从他的目光到他的剑,都带着一种渗人的冰冷。 那时候傅长陵觉得,秦衍是没有温度的。 至少,是没有作为人的温度的。 他忍不住问他:“秦衍,你如今做派,对得起你的师父,你的宗门吗?” 秦衍无言,他静静看着他,血红色的双眸中无悲无喜,片刻后,他半蹲下身,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放入他手心。 那玉佩是一块旧玉,被人长久摩挲,手感光滑莹润,但色泽却早已黯淡。 他说:“傅长陵,人如玉,当历经生死百痛,方知本真。” 傅长陵听不明白这话,他低低喘息着,视线里便是那块玉佩,染了血,躺在他手心之中,没有半点温度。 也就是那片刻,秦衍用剑贯穿了他的胸腔,那剑又稳又冷,就像他这个人,前世今生,似乎都不带半分情绪。 杀他时无情,后来自己毁了自己时,也是无情。 傅长陵心中微微一颤,他不敢深想,便弯起嘴角,垂下眼眸,用扇子抵在唇边,遮掩了那点震荡的情绪。 现下的场合,这些情绪都是不宜有的。乱了心神,也就容易失了理智。 于他人或许无碍,但这几十年血雨腥风,傅长陵已经清楚明白,一个人若是心里失了分寸,也就等于把命挂在了悬崖边上,是生是死,全凭运气。 十七岁的傅长陵或许还会把命放在别人手里。 可如今他已经不是十七岁。 ※※※※※※※※※※※※※※※※※※※※ 今天开始更新改成20:00吧,21太难等了。 等我七万字,一定等我七万字,就把前面铺完了。感情线什么就开始了! 【小剧场】 上官远:就算我是个反派,你也不能把我当球踢。 傅长陵:扛不动了,送你回你老婆那儿吧。 上官远:你看我把自己抱紧一点能不能脚感会不会更好? 第六章 他许久不出声,秦衍似是有些奇怪,他转头看他,见傅长陵垂着头,想了片刻后,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要找点什么话题,主动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傅长陵偏头笑了笑:“看你长得好咯。” 秦衍得了这话,竟没有傅长陵预想中的窘迫,他面无表情转过头去,看着前方忙活着的上官远,平淡开口:“你很怕我。” 傅长陵僵住了,秦衍面无表情继续:“为什么?” 为什么? 那当然是多年交手的后遗症。 当年傅长陵满族被灭,他侥幸不死,等逃脱之后,从此就过上了被人追杀的日子。 最爱追杀他的就是秦衍,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他一直在被秦衍追着砍。每天风餐露宿,在任何地方听到“秦衍”两个字,就得赶紧起来,无论多累多苦,多困多饿,都得马上收拾行李,不要命的跑路。 后来他变强了,他在一次一次死里逃生中成为了仙界最强的华阳君,那之后他才开始有勇气面对秦衍。 可现在,秦衍金丹他筑基。剑修这种变态修士本来就爱越级对战,当年秦衍和他同等修为他都不一定能赢,何况现在? 明知道现在的秦衍可能随时随地暴走成为魔头,而他只是个可怜弱小毫无还手之力的筑基白斩鸡,秦衍用拳头都能打死他,他哪儿来的勇气不怕? 不过这些话他肯定不会说出口,他赶紧道:“哪儿有?我这是仰慕!毕竟您在云泽大名鼎鼎,是我辈楷模,我就是突然见到一直在传说中的真人,有点不习惯。” 傅长陵说着才想起来,他们到如今才是这一辈子第一次见面,他倒是知道秦衍的名字,但秦衍估计不知道他的,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假作疏远道:“那个,我叫傅长陵。你是秦衍,我没认错人吧?” 秦衍点了点头,傅长陵赞道:“果然是秦兄!秦道友不愧是鸿蒙天宫首徒,得剑仙江宫主真传,仪表堂堂修为不凡,在人中鹤立鸡群如作黑白之分!真是令人耳目一新难以忘怀!” 秦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还是写字吧。” “写字无法完整表达我对您的敬仰!” “不用表达,写字足以。” “不,让我多说几句!” 秦衍不说话了,他面无表情,完全不信。 傅长陵也自觉演技浮夸,轻咳了一声,转了话题,试探着道:“这次来上官山庄,是有任务吧?” 秦衍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上官远高兴叫嚷起来:“到了!” 两人抬起头来,看见正前方是一道朱红斑驳的大门,大门是木质,旁边立着两樽石狮,石狮头顶顶着一盏莲花灯,莲花灯的灯光和旁边朱红映照,让整个环境显出一种荒野遇酒家的诡异感。 上官远掀了衣摆跪在地上,开始朝着大门磕头,慌张道:“老祖,月华回来了,您快救救孙儿。” “月华回来啦?” 大门后,传来一个老者苍老的声音,傅长陵听到这个声音,便察觉有些不对,秦衍也明显是感觉到了异样,抬手放到了剑上。 “远儿莫怕,”朱红大门轰隆隆打开,那大门似乎许久没开过了,尘土飞扬,上官鸿的声音似乎近在咫尺,满是慈爱道,“本座不会放下你们不管的。” “谢老祖,谢谢老祖!” 上官远开始在地上叩头,似乎极为感谢,尘埃慢慢落下,也就是那一瞬间,一只枯瘦的手从那房间里飞快探了出来,手指猛地扎入了上官远的头颅之中!上官远惊骇出声,随后整个人像是在吸附在那手上,被那只手抓着头慢慢提了起来。 上官远在旁边挣扎着想去拉扯上官鸿的动作,但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身上的灵气流向上官鸿,他根本撼动不了上官鸿半分,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若想要本座帮忙,”傅长陵和秦衍看着房间里的老者,对方抬起头来,尖瘦的面容上露出带了邪气的笑容,“总得付出些代价。” 傅长陵和秦衍没有说话,他们默然看着前方。 朱红色的大门后方,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地面上是诡异的阵法纹路,纹路中被鲜血填满,一路朝着房间尽头蔓延过去。 房间尽头墙上,一个少女被长钉钉在墙上,她有着与上官月敏相似的面容,却穿着西方异族独有的露腰黄金色纱裙,美丽的面容被长钉强行定住逼迫着她面向左方,左脚单脚抬起,勾起脚尖,一只手向左边延展,另一只手绕过头顶,也向左边延伸过去。长钉分别钉在她的额顶、脖颈、手足每一个关节,鲜血浸透她的衣衫,顺着她的身躯落到阵法纹路中。 她身侧是血色的手掌印,混杂着抓痕,似乎是人极其痛苦之下挣扎后留下的痕迹,那些抓痕、掌印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屋子,混杂着字迹潦草的“救命”二字,让整个屋子显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可怖来。 而上官鸿就在这房间的正中央,他像是动物一般,四肢着地趴在原地,此刻有一只手抬着,那手被延长开去,跨越了半个房间,手指插入了上官远的头颅中。 他在吸食上官远的灵力,而他运转的功法…… 傅长陵敲打着肩头的扇子慢了下来——是他当年最恨的业狱的人的手段。 只是业狱的功法更为精妙,不需要灵根也可吸收灵力,吸收灵力的程度也更强更彻底。而上官鸿的功法更像是业狱功法一个最初的雏形,吸收的灵力有着极大的限度。 但无论如何,遇到业狱的东西,傅长陵就觉得头疼。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脸,抱怨出声来:“这也太丑了。” “我觉得他不是金丹。” 秦衍客观评判,傅长陵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很明显,他是一只长得巨丑的元婴。只可惜这元婴也不过是个伪元婴,结了元婴,天道却不肯承认,雷劫都不愿意降下来,所以现在还是这么个丑东西,真是可悲,可怜,可叹。” “你们两个,”上官鸿扭过头来,眯起眼睛,“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官前辈,”傅长陵听到这话,赶紧一脸真挚道,“我们两年纪小,口无遮拦,您别见怪。现下快到子时,也不早了,要不这样,我们今天先行告退,改日再来叨扰?” “来都来了,”上官鸿咧嘴笑起来,“还能让你们走了不成?” “看来上官前辈很寂寞啊,”傅长陵叹了口气,随后看向秦衍,满脸真诚道,“秦道友,您和上官前辈喝杯茶吧,我先走了!” 说完,傅长陵把秦衍往前一推,转头就朝着来的方向疾跑了出去。 上官鸿的手立刻延长,朝着傅长陵就抓了过来,但秦衍的剑更快,他一剑斩向上官鸿,逼得上官鸿的手偏了方向,傅长陵趁着这个机会,一路狂奔,跑了个没影。秦衍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目光放到上官鸿身上来。 “你这功法是谁教的?” 他冰冷出声,上官鸿“桀桀”大笑:“无知小儿,死到临头还关心这些?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话刚说完,上官鸿身体上暴涨出无数只手,朝着秦衍就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地面顿时亮了起来,数千道红光从地面如刀剑一般破土而出,秦衍足尖一点,便扬剑朝着上官鸿斩了过去! 他们两的动作都很快,整个空间里全是上官鸿的手,他的手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光,只要碰到那光,灵力就会立刻被他吸食。与其说他在与上官鸿搏斗,倒不如说他在被上官鸿追赶。 他有些艰难挪动着自己的动作,朝着傅长陵跑的方向移动。而傅长陵疯狂奔跑在甬道里,一面跑一面绘制自己的传送阵。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差一点就好了,只要画好了,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也不管是不是秦衍灭上官家的门了,也不想管上官鸿的功法哪里来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期,现在最大的目标只有一个——保住小命,迅速撤离! 快快快快快! 他看着悬在半空中的阵法,一面跑一面飞速绘动着手指。 眼看着阵法就要成型,他突然听到一个女子温柔的呼唤声:“傅公子。” 傅长陵手上一僵,他抬起头来,看见上官夫人,她手上提着一盏灯,整个人被笼罩在黑雾之中,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血色的眼泪悬在她的面颊上,有一种柔弱又艳丽的诡异之美。 她看着傅长陵,温和出声:“傅公子,您在这儿啊。” 话刚说完,黑气带着尖利的叫声朝着傅长陵呼啸而来。傅长陵呼吸一窒,掉过头就朝着秦衍的方向狂奔而去,凄厉地惨叫出声来:“秦衍!!救命啊!!” 傅长陵一面喊一面疯狂甩法诀,那黑雾比起最初见到的时候凶残太多了,傅长陵的法诀也顶多就是稍稍阻拦一下他。 他也顾不得秦衍到底是敌是友,只能抓住唯一的希望往着秦衍的方向冲了。 “秦衍!秦哥!秦大爷!” 傅长陵大喊着朝着秦衍狂奔而去,远远看到秦衍和上官鸿对阵。秦衍动作虽快,但一直只在躲避,完全不敢触碰上官鸿。这样的场面,傅长陵前世对峙业狱来的魔修时看过无数次,当年云泽仙道的修士面对这些魔修,都是这样手足无措。 他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这时候的秦衍真的和业狱没有关系,当年上官家遗址有枕雪剑的剑意也是其他原因。 如果真的是这样…… 他心里微微一颤,还没来得及多想,就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剖金丹!” 秦衍猛地抬头,就看见傅长陵一个法诀迎面砸了过来,那个法诀画得有些粗糙,但秦衍却在看见那法诀的前一刻睁大了眼睛。 法诀砸到上官鸿身上,上官鸿身形微微一顿,秦衍心里虽然揣着事情,动作却很快,他在上官鸿动作露出破绽那一瞬间,整个人化作一道鸿光,长剑猛地扎入上官鸿下腹,灌入金丹之中。 而后秦衍手上长剑一转,就听上官鸿惨叫出声,也就是这时候,傅长陵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干脆整个人纵身一跃,就往他扑来。 秦衍伸手一拉,就将他拽到身后,回身就是一剑,横在那一团黑气身前。 “冤有头债有主。”秦衍的剑气扛着那一片黑雾,声音平淡,“上官鸿的性命你自取,你们的事与我等无关。” 秦衍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对方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傅长陵有些奇怪,按理来说,上官鸿死了,无尸罗不该这么失控才对,可为什么他们都已经把上官鸿杀了,无尸罗还这么狂躁?难道说,上官鸿不是无尸罗真正的仇人? 可傅长陵也来不及想这么多,闷头飞快画着阵法。 而秦衍见劝说无效,剑光暴涨,长剑在往身前一推,一个太极图顿时旋转展开,对抗着奋力冲过来的无尸罗。 傅长陵由他护着,在他身后画下传送阵最后一笔,传送阵旋转着花纹在地面亮起来,黑色的浓雾夹杂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冲向到秦衍剑上,蓝色的剑气和黑色的浓雾撞击在一起,傅长陵回头看了秦衍一眼。 他心里微微一颤,可他克制住这种情绪。 这样的情绪他重复过许多次,然而每一次,他都制止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不会死。 傅长陵看了一眼和秦衍对抗着的无尸罗,心里迅速有了了断。只要他一走,秦衍心无旁贷,就算杀不了无尸罗,跑是没问题的。 和秦衍分开,他就立刻去找他父亲,这样下来,他算是彻底安全。 毕竟,秦衍到底是敌是友还未知,哪怕目前秦衍所展现的一切行为都应当是站在他这边,但对于傅长陵说,上一世秦衍投靠业狱这件事他一直记得,让他永远不能全然相信秦衍。而上官家如今这事儿处处透着业狱手笔,而秦衍又一心一意冲着他来,他断然不能和秦衍待在一起。 如果秦衍是个好人,为保护他而来,他不与秦衍待在一起无甚影响,毕竟他自己能保护自己。 但若秦衍是个坏人,为取他性命或者做其他而来,那他还是和秦衍早分开早好。 傅长陵打定主意,没有犹豫,趁着秦衍和上官月华交战,他抬脚就踏入了传送阵。 在他落入传送阵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暴喝,震得他头皮发麻:“傅长陵!” ※※※※※※※※※※※※※※※※※※※※ 秦衍:为什么你总喜欢叫我‘哥’? 傅长陵:因为现在的我只是个弟弟,等我渡劫你看我叫你什么。 今天我和朋友说,我发现到目前为止,我仿佛写了个软饭攻,除了嘴骚能撩抱大腿强,简直毫无卵用。 朋友说:不是仿佛,是事实。你写的难道不说就是——铁血苏受 x 软饭攻的故事吗? 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长陵很强很strong的! 第七章 傅长陵悬在空中,身形快速下落,他诧异抬头,就看见秦衍被黑气咬在肩头,他生生撕开了血肉,便从传送阵那最后一点光芒中落了下来,而后朝着他伸出手,紧追而来。 他的血落在傅长陵脸上,傅长陵睁大了眼,震惊看着越来越近的秦衍。 他追来做什么? 这种情况追过来,无尸罗从后面突袭,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傅长陵完全不明白秦衍的逻辑,他只看秦衍死死盯着他,那一双眼中满是怒意,而后秦衍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眼中带了几分震惊。片刻后,他忽地冷了脸色,灵力一路往剑上而去,不过是顷刻之间,傅长陵便反应过来,秦衍这气势,怕是撕破脸当真想取了他的性命了! 尽管不知道秦衍是怎么想的,可他要杀自己这件事确凿无疑,秦衍那一剑要当真砍了过来,傅长陵觉着自己今日怕就要葬在这里。 他也不再藏私认怂,当机立断一个御风诀送了出去,而后金扇一扇,风如轻舟一般载着傅长陵飞快逃开,金扇扇出的风化作千万利刃,朝着秦衍直奔而去。 秦衍速度没落,身形极快闪过那些阻碍他的风刃,扬手一剑便朝着傅长陵脖颈切来。 这一剑没有半点留情,傅长陵几乎是下意识念出一个空盾咒,同时抬手便绘完了十几道符咒朝着秦衍劈头盖脸的砸了。 他和秦衍交手了太多次,对秦衍的招式太熟了。 然而在他以为稚嫩的对方会瞬间被击垮时,对方却在他空盾咒展开挡住剑尖、十几道惊雷咒砸到周身之前就直接移到了他面前。 剑尖如灵蛇探出,顺势之间就完成了十几次刺探,这样快的速度,对方却在每一次出剑都带了雷霆之势。 傅长陵被这样的秦衍吓到了。 他完全没想到,十七岁的秦衍,竟有如此能耐!而秦衍也明显被他震惊,短暂呆滞后,秦衍立刻换了方案,以澎湃灵力强攻而来。 两人一人元婴一人筑基,傅长陵哪里敢硬抗,当即认怂,一面躲一面大声道:“秦哥!有话好说!咱们坐下来谈谈,什么条件都能谈!” 秦衍不理会,继续逼他四处躲避。 傅长陵慌不择路,感觉自己动作越发迟钝起来,急道:“秦道友你冷静一些,我们现下还搞不清是什么情况,你这么打下去,说不定就惊动了什么大人物!” 秦衍剑势不停,傅长陵见劝他不住,被彻底激怒了,一面躲一面骂道:“好你个秦衍,果然是没安好心,我见着你就知道你对我不怀好意,还说什么要帮我,怕是想杀我很久了吧!” 秦衍的剑险险砍过傅长陵的金冠,傅长陵金冠被劈了一半,他往地上一滚,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骂得更狠:“说什么正人君子,说什么仙道楷模,我看你就是狼子野心天生反骨,日后云泽就要毁在你手上!你这竖子、奸贼……” “话多。” 话刚说完,秦衍最后一次试探结束,长剑似如雷霆倾贯而来,傅长陵避无可避,只能硬硬扛下,顿觉手上似如泰山倾崩,剑气将他整个人飞震开去,他一口血呕了出来,随后再支撑不住,朝着远处猛地砸了过去,“轰”的一下撞开了一座房屋的屋顶,随后直接砸进了泥土深处。 傅长陵趴在土里,听见自己上方轰隆隆房屋崩塌之声,随后就听有人惊呼出声。 “塌了!” 所有人大喊着:“神庙塌了!” 而后就又听有人质问:“你是谁?!” 秦衍声音很冷:“让开。” “哦,我知道了。” 有一个人道:“你和这个撞塌庙宇的人是一伙儿的!” 秦衍没说话,咬牙再道:“让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和谁说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有人惊叫了一声,随后就听一声闷哼倒地的声音。 傅长陵听着外面大呼小叫,他趴在地上装着死,一动不动。 他听出外面有很多人,也听出秦衍起了冲突,甚至还听出秦衍晕倒了。秦衍方才被无尸罗偷袭,和自己打这么久根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稍微缓下来就撑不住了,完全在傅长陵意料之内。 他知道自己此刻一定鼻青脸肿,他不想让一个不够完美的自己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毁他一世英名。 他希望大家忽视他、忘记他,就当他死了。 可他明显流年不利,越是不希望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秦衍的声音没了之后,没了一会儿,他就感觉一大群人齐心合力扒开了他上方的石头横梁,把他从土里刨了出来。 一个大汉显得很激动,他抓住他的衣领,朝着他大声嘶吼:“你别他娘给我装死!你给我睁开眼睛,睁开眼,看看你做了什么孽!” 傅长陵不说话,他闭着眼,仿佛昏迷了一样,露出些许痛苦的表情,配合着吐出一口小血,让他在大汉手下,显得柔弱、虚弱、且可怜。 他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太过分对待一个这么可怜的他。 这一招的确好用,人群里,一个夹杂着乡音的少女声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担忧和胆怯道:“王大哥,他好像晕了。” “这咋办?” “我来试试吧。” 女声靠近过来,傅长陵闭着眼,他心想,这里的人,真是淳朴又善良。 刚刚这么想完,就感觉那姑娘靠近了他,摸了摸他的脸,在傅长陵还没反应过来时,十几个耳刮子就以着极高的频率,让人毫无防备、她却毫不留情地招呼了上来! 在那响亮的耳光声中,夹杂着姑娘温和又柔弱的声音,谆谆教导道:“王大哥,就这样多打几耳光,人就清醒了。” 啪啪啪啪。 十几个耳光上手效果极好,这傅长陵立刻马上清楚意识到,扮弱对这些人毫无用处。 他被彻底激起了怒意,在少女“啪啪”清脆的耳光声中,他猛地睁眼,一把抓住那少女的手,大吼了一声:“够了!” 所有人愣了,傅长陵颇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唬住了对方,正想说话,就被身后那壮汉猛地提起来,当场给他怼到了地面上,抓着他头发逼着他扬起头来,怒道:“醒了就睁眼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傅长陵头皮被抓的发疼,他顺着那大汉力道抬头,就看见面前一片废墟,他不耐烦道:“我看到了,房子塌了,我赔就是了。” 说着,他就去掏自己的灵囊,但还没等他拿出灵石,那大汉就凑到他耳边,疯狂怒吼:“房子?这只是房子吗?这是神庙!是我们的信仰!马上就要祭祀,你将神庙撞塌了,你拿什么赔!” “喂!” 傅长陵终于怒了,他一把抓住大汉的手,冷下脸去,冰冷出声道:“我劝你适可而止,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汉似是被他惊到了,而傅长陵也在这时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居然是没有瞳仁的! 他穿着白色的袍子,草绳系在腰上,圈出他的腰身。他看上去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可一双大眼里只有眼白,完全没有黑色的瞳孔! 傅长陵呼吸一紧。 神庙、没有瞳仁的镇民…… 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个名字惊呼出声,就被大汉抓住头发,用脑袋“哐哐哐”撞向地面,配合着他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颇有节奏道:“不客气,你要和谁不客气?! 你搞清楚什么状况没有?!” ※※※※※※※※※※※※※※※※※※※※ 秦衍:从第一章忍到第八章,我终于能动手了。 傅长陵:作…作者!拉住他!!!不然这文没了!!! 第八章 之前没搞清楚,现在搞清楚了。 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后,傅长陵顿时后悔起自己方才的话来,忙解释道:“对不起,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可对方明显没打算原谅他,大汉将他提起来往旁边一甩,扬起拳头就朝着傅长陵砸了下去,大汉一带头,周边所有人都涌了上来,朝着中间的傅长陵拳打脚踢了过去。 这些镇民都非常凶猛,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金丹期的力道。 傅长陵整个人蜷缩在镇民中央,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面对秦衍,那是一个金丹巅峰,可面对这群镇民,这是一群金丹啊! 傅长陵欲哭无泪,他此刻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自己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情况都没搞清楚,就敢这么撒野? 这是一间普通的神庙吗?这是一群普通的镇民吗?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金光寺第一凶境,上一世让他葬送金丹的璇玑密境啊! 璇玑密境在金光寺手中从未开启过,是没有原因的吗?! 原因简单,特别简单,就是因为这个密境里,随便一个路过的孩子,都是能把你打哭的金丹,可谓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入这个密境极度凶险,稍有不慎等于送命。 傅长陵彻底放弃抵抗,只求不激怒对方,他蜷缩在地面上,等所有人打够之后,他终于听到一个女声颇为可惜道:“算了,再打下去人就死了。” 对对对。 傅长陵心里立刻附和,再打下去,他真的要被打死在这里了。 “可是他触犯了圣尊,死不足惜。” 一开始打他的大汉开口,傅长陵默默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那也需要圣尊裁决呀。” 那姑娘有些不满,嘀咕道:“虽然鼻青脸肿的,但身材也算不错,打死了多可惜啊。” 听到这话,傅长陵心里颤了颤,他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一人有两人宽、脸上画着红灿灿两坨、嘴角长了颗毛痣的女人正眯着眼打量他。 傅长陵吓得呼吸都停了,那女人从他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最后叹了口气,扭过头去,将手放在旁边躺着的一个男人脸上,语调都柔和了不少:“还是这个好看。” 傅长陵凝神一看,发现那女人抬手抚上的便是秦衍的脸。 秦衍此刻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但他待遇比傅长陵好了很多,他被安置在了一个板车上,板车下还垫着干草,血染红了他的肩头,他紧皱着眉头,苍白的面容、秀美的五官、合着鲜红的血,让他整个人反衬出一种羸弱的美感来。 傅长陵心头一跳,赶紧扭过头去,他毫不犹豫怀疑,秦衍能有这样的待遇,完全是靠脸。 他按下心跳低着头,听着旁边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子,通过讨论,这些人终于决定,他们要把傅长陵和秦衍都当成祭品,送给他们的“圣尊”,让“圣尊”亲自决定,是否惩罚这个毁坏了他神庙的恶人。 傅长陵听到这个决定,知道自己暂时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最初那个姓王的大汉用仙绳捆住了他,然后拖着他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道:“再留你一命,走吧。” 傅长陵赶紧赔笑,谄媚道:“谢谢您,谢谢各位大哥大姐,我一定会负责的,我一定会打动圣尊,你们放心吧。” 王大汉冷笑了一声,没有多说,拉扯着傅长陵,就拖着他往前走去。 神庙是在村庄之外,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人数不少,来时是由牛车拉着过来,回去时所有人照旧上了牛车后面拖着的小车上,就留傅长陵用一根绳子牵着,跟在他们牛车后面。 傅长陵刚被秦衍打出重伤,又接着被镇民群殴,方才还不觉得,等真的从危险中逃脱下来,被这么拉着往前走,傅长陵便感觉到艰难了。 他走得跌跌撞撞,太阳高悬在空中,有种超乎寻常的毒辣,傅长陵跟着牛车,看着秦衍躺在牛车上,那牛车上只有他和一开始垂涎他们美色的女人,宽敞又舒服,他睡得昏昏沉沉,那个女人还不忘给昏迷中的他喂点清水,拿着团扇给他扇着风…… 傅长陵看着秦衍这样优渥的待遇,眼都馋红了,他又饿又累,眼前都开始有些花影。他忍不住朝着离他最近、拉着他绳子的那个王姓大汉道:“大哥……” 坐在牛车上的大汉啃着窝窝头转过头来,颇为不耐道:“咋的?” “大哥,”傅长陵咽了咽口水,“能不能给口水喝?” “不打死你就算好的了,还喝什么水?”王姓大汉冲他嚷嚷。 “那……那他怎么能啊?” 傅长陵指了秦衍:“都是祭品,你们不能搞这种差别待遇啊?” “他有水喝,又不是我喂的,有本事你长他那么好看,找吴大小姐要啊。” 傅长陵听这话,看了一眼正被那位“吴大小姐”深情款款注视着的秦衍,顿时背上一阵发寒,他突然觉得秦衍的牺牲太大了,等秦衍醒过来怕是要疯,为了这么点好处,不值得,不值得。 讨水不成,傅长陵叹了口气,也不再想秦衍的待遇了,反而同这王大汉闲聊起来。 他本就是个话多的人,期初王大汉倒也不想搭理他,但他说话讨喜,多说两句,王大汉也愿意同他说上几句,还递了水给他道:“算了,你喝一口吧。” 傅长陵赶紧道谢,等喝完水后,傅长陵见气氛差不多,便小心翼翼打探道:“王大哥,那边那个吴大小姐是什么人啊?你们好像都很怕她?” “她是我们镇长女儿,叫吴思思。”王大汉看了一眼吴思思,见她满脸痴迷看着秦衍,朝着傅长陵招了招手,傅长陵十分懂事,赶紧加快了步子,凑到王大汉面前,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王大汉有些紧张,他看了周边一眼,冲着傅长陵小声道,“快三十了,也没嫁出去,现在镇长急着呢,你一定要小心啊!” 傅长陵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露出惊恐的表情道:“镇长莫不是在招婿吧?” “嘘!!” 王大汉竖起大拇指,十分紧张道:“小声点!” 傅长陵连连点头,王大汉压低了声,继续道:“镇长正在给她找夫婿,但镇里没人敢娶她,好在她眼光也高,还没祸害人。年轻人,你听我说。如果他们让你选,当镇长女婿和当祭品,你就当祭品算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是娶了大小姐,我怕你是生不如死。” “有……有这么恐怖吗?” 傅长陵又看了一眼吴思思,对方人长得的确胖了些,品味也十分清奇,浓厚的妆容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花花绿绿的衣衫扎得人眼睛生疼,头发似乎是许久没有洗过,头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撑着下巴,嘿嘿笑着看着秦衍。 但她身上有一处很奇怪,她有一个很特别的香囊,那香囊是淡雅的蓝色,玉色卷云纹路压边,中间有一个剑纹,这香囊看上去已经很是破旧,似乎是经常被人摩挲,周边都起了毛边,挂在虽然品味奇差但的确一看就很有钱的吴思思身上,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傅长陵目光从那香囊上扫了一眼,转了眼神回王大汉身上来,不用王大汉多说,便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等入了城镇后,就由这王姓大汉领着傅长陵和秦衍去关押他们的地方。 傅长陵上辈子在上官家跌进的密境就是璇玑密境。 璇玑密境本身就是一座小镇,小镇之外方圆十里还有些东西,十里开外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小镇和傅长陵记忆中差不多的模样,以往的店铺还开在原地,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看见傅长陵被捆着进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群没有眼珠的人定定看着傅长陵,让傅长陵觉得毛骨悚然。 但除了没有民众眼珠以外,这个小镇倒也还是一副普通模样。热热闹闹,像是走进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镇子。 一群镇民领着傅长陵和昏死的秦衍进了一个大院。 大院外是一道朱红大门,由两个元婴期的人驻守,王大汉同那两人说明了情况,那两人点了点头,便让傅长陵扛起秦衍,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秦衍虽然是个剑修,却十分清瘦,傅长陵将他抗在肩头,跟着人进了大院。 大院里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后方有一个祭坛,祭坛是凸出的圆形,祭坛边上放了四樽石像,那石像是呈现出不同舞姿的女子,面朝着四个方向。 广场上有许多的木笼,已经零零散散关了一些人在里面,傅长陵和秦衍被那个元婴修士一把推进了木笼,傅长陵不满道:“轻点啊!” “少废话,”大汉冷声道,“老老实实呆着,等待圣尊最后的判决吧!” 傅长陵“啧”了一声,没有多说,大汉锁好了木笼,便转身走了开去。 等大汉走开之后,傅长陵回头看了一眼秦衍。 这笼子不大,秦衍被扔进来后,就整个人靠在傅长陵身上。他还昏迷着,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肩头的伤冒着黑气,傅长陵凝神看了看,确认是无尸罗留下的阴邪之气在啃食着他的伤口。 这种邪祟难缠之处就在这里,如果没有人给秦衍治疗,他可能一辈子的不会醒了。 傅长陵静静看了秦衍片刻。 他以前就觉秦衍瘦,本以为是当魔修后修炼邪术瘦的,如今却才发现,原来他天生就这么瘦,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这么高个人,却完全没有他这个身个儿应有的分量。 不过如今他比起当年当魔修的时候,还是稍微圆润点,主要体现在面部的线条上,闭上眼睛靠着傅长陵,看上去就带了几分稚气。 傅长陵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这笑容来得突兀失态。 他心里沉了沉,忙敛了心神,将目光抽回去,看向周边。 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解决面前难题才是。 ※※※※※※※※※※※※※※※※※※※※ 傅长陵:这不公平,他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秦衍:所以呢? 傅长陵:我也喜欢! 第九章 密境,是利用特殊的阵法所构建的一个小世界,有些密境就是上古大能的陵寝,有些密境是宗门用来历练弟子的训练地。一般的宗门,都会有一两个密境在手,根据密境的难度,密境分为不同的等级。 传闻璇玑密境是当年剑尊叶澜送给金光寺的密境,可它极其危险,根本不适合用于宗门训练,于是所有人都怀疑,璇玑密境是叶澜的陵寝,里面将有叶澜毕生珍藏。 叶澜是云泽修真盛世的开辟者,上古妖兽强盛,魔修盛行,叶澜以普通凡人之身一路修行成为剑尊,修得千古一剑,将魔修彻底驱逐封印之后,才迎来了云泽修真盛世。传闻中,他有着逆天气运,法宝众多,于是传闻是他陵寝的璇玑密境,在众人幻想中必然遍地是法宝。 上一世傅长陵也是这么想,直到他真的来了璇玑密境。 他隐约记得他来璇玑密境的过程,那时候他从上官家逃脱,路上摔了一跤,就直接摔进了这密境,刚一落进密境,就一阵罡风吹过来,伤了他的眼睛,而后他摔倒地面上时,什么都看不清了。 那天下了茫茫大雪,又冷又荒凉,他一个人,眼前朦胧一片,只隐约能看到些影子。他在那苍茫大雪中四处乱走,想要找到离开的法子,但没了片刻,他便遇到了精怪,那些凶狠的精怪抓住他,一口一口撕咬血肉,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也就是那一刻,一把剑破空而来,横扫他周边所有精怪,他听见精怪四处奔逃之声,没了多久,周边就安静下来,只有簌簌大雪落下之声。 他撑着自己坐起来,便听身后有人踩着积雪而来,他寻声回头,隐约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那人似乎带了玉冠,身形高瘦修长,他看着傅长陵,好久,终于出声:“傅家人?” 傅长陵口不能言,他仰头看他,鲜血从他眼中流出,顺着他白玉一般的面容滑落而下,而后他便听那人道:“没解开禁言咒,还看不见了?” 傅长陵点了点头,对方蹲下身来,而后他感觉一股暖流覆在他眼睛上,片刻后,他眼睛的血止住,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扶着他站了起来:“我不擅疗伤,但你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说完之后,对方将一把剑的剑鞘放在他手中。剑鞘是白玉质地,在这大雪之中显得越发冰冷,傅长陵握着剑的一头,听面人道:“你抓着我的剑,我为你引路。” 于是他就抓着那把剑,跟着他往前走。 那人走在他前面,傅长陵隐约看见他的背影,他穿着广袖,带着发冠,背影看上去极为清瘦,与云泽修真界千千万万剑修相似,又带了那么几分不同。 他想问对方名字,但他说不出话,而对方仿佛是知道他心思一般,平稳道:“我叫晏明。” 晏明。 想起这个名字,他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突然才发现,这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当年如果没有晏明,他不可能离开璇玑密境。这一辈子他没有遇到晏明,那么…… 晏明在这里吗? 傅长陵心中有了几分期待。就在这时候,傅长陵肩头传来秦衍一声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声,傅长陵转过头看秦衍,他犹豫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周边。 这个广场周边是没有守卫的,他们似乎对这里的安防很有信心。一个个笼子立在边上,每个笼子里都管着不同的人。 而这些笼子里的人,从服饰上看,大多都是其他宗门的修士。那些修士都躺在地上,似乎整个人被什么抽干一般,身上的皮肤都像干枯地树皮一样贴在骨头上,仅有起伏的胸膛还昭示着他们还活着。 傅长陵想了想,等晏明,就像在下一个极大的赌注,如果等不到,他是完全没有能力一个人走出密境的。 那万一没等到呢? 他需要第二个方案,而这个方案,最好的,就是他能和秦衍合作。 不管秦衍是为什么要杀他,现在他们两都处在险境之中,璇玑密境一个月一次祭祀,如果不能在祭祀之前走出密境,下次祭祀开始,他们就会在祭坛上被密境里的“圣尊”当做祭品关入这些笼子,然后就和这旁边的修士一样,永远成为这个密境的养料了。 傅长陵想了想,抬起手来,将光芒慢慢覆盖在秦衍肩头。 秦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傅长陵用灵力游走过他周身,确认他的伤势后,又单独念了几道法咒。 傅长陵所学符文阵法极为复杂,什么类型的都有,他先提秦衍拔出了无尸罗留下的阴气,随后又给秦衍上了一道“同心咒”。 同心咒能保证被施咒之人绝对不能伤害施咒者,因为他们两修为上还有差距,这个同心咒傅长陵最多能给秦衍施咒一个月,实际时间还得看秦衍本身修为到底多高。这个咒他还得趁着秦衍受着伤给秦衍施法,不然以他和秦衍修为的差距,秦衍根本不可能中招。但这么费尽心机自然有他的好处,这法咒的好处就是,等咒法生效,秦衍就算不打算和傅长陵合作,也绝对不能伤害他。 傅长陵将咒法施加在秦衍身上后,他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这么一通下来,他也是累极了。他自己身上伤还没好,便拿出药瓶来磕了几颗,然后闭上眼睛盘腿打坐,开始给自己疗伤。 他灵气运转了几个周天,便感觉周边有了动静,他睁开眼睛,便看见秦衍睁开眼睛看着他。 秦衍似乎还有些发懵,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姿势,傅长陵笑了笑,温和道:“醒了?” 秦衍顿时清醒过来,他面无表情直起身来,然后在傅长陵还未反应过来的下一瞬,手便并指成剑朝着傅长陵脖颈直冲而来! 傅长陵不躲不闪,看着秦衍的手直袭颈前,临到傅长陵脖颈面前,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挡住了秦衍,秦衍像是被人拉扯住一般,根本靠近不了傅长陵。 秦衍挣了挣,便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傅长陵,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哎哎哎,”傅长陵用扇子指着他,用不同的音调‘哎’了三声哦,没怀好气道,“我劝你对我放尊重点,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就无尸罗留你身上那些阴气就足够把你吃了。你得感谢我你知不知道?” 秦衍脸色很是难看,但他明显知道发生了什么,放下手来,只是道:“你给我用了什么咒?” “我说秦衍,”傅长陵挑起眉头,“你对我很熟嘛,我擅长符咒你都知道?” “什么咒?!” 秦衍有些恼怒了,傅长陵见他真来了气,他还要和秦衍合作,也不想让两个人关系搞得太僵,赶紧道:“同心咒。你放心,对你身体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是,”傅长陵压低了声音,颇有些得意笑起来,“你不能打我了。” 秦衍抬手就去拔剑,傅长陵手更快,一把按在他的手上,补了一句:“杀我更不可能。” 秦衍喘着粗气,捏紧了剑,似乎是怒极了,傅长陵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要不,你再缓缓?” 秦衍没理会他,他真的需要缓缓。 傅长陵见他平静了许多,思绪便落到了秦衍的手上。 他的手很凉,像玉一般,带了一种很光滑的手感,摸上去让人觉得心痒痒的。他忍不住心神一荡,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慢慢收回手道:“你先缓缓神,我再和你说说情况。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杀我,我都建议把这事儿放一放。现在咱们麻烦大着呢。” 秦衍听着他的话,似乎的确冷静了下来,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了许久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向傅长陵:“你打算做什么?” 傅长陵听到他的话,弯了弯嘴角,知道秦衍这种情况还有得谈。他用扇子朝着周边划了一圈:“你看看旁边修士,这些人是什么情况?” 秦衍扫了一眼旁边修士,立刻道:“元神溃散,都废了。” “你可知为什么?” 傅长陵收回扇子,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秦衍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傅长陵,傅长陵见他不接话,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后,自己道:“他们都成为这个密境的养料了。如果咱们不好好打算,他们就是我们的下场!” 傅长陵这话说得非常凶狠,可秦衍依旧面色不动,正襟危坐,静静看着傅长陵。 傅长陵有些忍不住了:“你不该给我点回应吗?你这样我真的很尴尬!你会不会聊天?” 秦衍静静看着他,好久后,他见傅长陵的表情一点点僵硬,终于憋出了一句:“嗯。” 傅长陵:“……” 在他崩溃前一秒,秦衍终于问了句:“然后呢?” ※※※※※※※※※※※※※※※※※※※※ 秦衍独家聊天秘术——然后呢? 【小剧场】 问:“你第一次见傅长陵是什么感觉?” 秦衍:“柔弱,可怜,还乖巧。我觉得我有义务要帮助他。” 问:“那现在呢?” 秦衍:“他还是瞎了哑了比较可爱。” 问:“形容一下现在的他吧。” 秦衍:“你看不惯他,还打不死他。” 第十章 对话这种事,只要有个人不停问‘然后呢’,就很容易继续下去。 但通过秦衍这声苍白敷衍的“然后呢?”,傅长陵知道,自己和秦衍之间不会有他想象那种其乐融融的对话场景了。 他深刻地感知到,秦衍这种不会聊天的性格完全不是成为魔修后所培养的,他就是一个天生不会说话的人。 傅长陵决定不和秦衍对话,他立刻自己道:“所以,我们必须联手一起想办法走出去。我给你说说我们基本情况,现在我们在一个密境里,这个密境是璇玑密境,我想这个密境你知道。” “知道。”秦衍点点头,“鸿蒙天宫与金光寺交好。” “那你一定知道,璇玑密境作为金光寺手里第一凶境,要出去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强行出境,但这个需要化身后期以上修为才能做到,你和我,现在谁都不可能做到。” 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到,但付出的代价太大,就像上一世,他几乎是以碎了金丹才完成这件事。但他没说,秦衍自然不会知道。 秦衍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傅长陵见他配合,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道:“那我们只有第二个办法,就是探索出这个密境的规则,通过完成这个密境规则走出去。” 凡是密境,其实都是前辈设置给后人的考验,一定有它相应的通过方式。上一世傅长陵和晏明就是在这个密境里探索密境的规则,只是说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成功。 但有了上一世的基础,傅长陵相信这一次应该会好上很多,他一面考虑着后续,一面同秦衍道:“离开之前,我们先得活下去。现在你受伤,我受伤,我们两个病友,必须携手共进,才能共同面对这些困难,所以,不管你为什么想动手杀我,现在我们都先放下,先一起出去再说行不行?” 秦衍不说话,似在考虑。 傅长陵见他油盐不进,苦口婆心继续劝:“你就算不看在现在的面子上,也有很多事儿你想搞清楚。比如说那个无尸罗,明明上官鸿都死了,它还要找我们麻烦是为什么?这个璇玑密境一直在金光寺手里,从来没出现过主动对陌生人开启的情况,这么莫名其妙开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想不想搞清楚这些问题?如果要搞清楚这些,你一个剑修能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要和我合作。” “我们两个人,术业有专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管是看在现在的情况还是之前发生的事儿的面上,你都得和我合作。” “你之前逃跑,画的是传送阵。” 秦衍突然开口,傅长陵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对。” “你传送到的璇玑密境?” 秦衍抬眼审视他,傅长陵立刻道:“不不不,不是我,我传送地点是十里外一个小村子,我传送阵没这么厉害。” “那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可能……”傅长陵犹豫着道,“赶巧了?” 秦衍没说话,他认真思索着,傅长陵用扇子给他扇着风,继续洗脑道:“你看,你不清楚的是不是还很多,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杀我,被我气的也好,还是另有目的也好,杀我都不着急。哦对了,”傅长陵似是随口道,“你到底为什么冲着我来啊?” 他这话很有技巧,开口就已经是定下了秦衍冲着他来这事儿,再接着往下问。如果秦衍顺着回答,不管回答是什么,至少他都可以肯定,秦衍是冲着他来的。 但秦衍并不回答,反而以问题回问题道 :“你怎么知道上官鸿的死穴是金丹?” 傅长陵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秦衍是不是听懂了装不懂,但他明了此刻秦衍和他在互相试探,他想和秦衍结盟,就得给点诚意。 于是他认认真真从原理上给秦衍解释道:“上官鸿的功法是吸食别人的灵力化为己用,身体上所有部位触碰上都会吸食灵力,可别人的灵力进入身体,总有一个需要运行转化的地方,人身上下,没有一个比位置比金丹更适合。” 其实也有其他的位置。 傅长陵心里想着。 毕竟金丹太显眼,正常的修士都能想到,所以早期业狱来的魔修和云泽修士对阵时,就算有魔修功法,但云泽修士也不算惨败。直到后来这些业狱的魔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将转化灵气的位置挪移到了他处,云泽才开始大面积被屠。 只是上官鸿这功法,也就是个雏形,他绝大概率也想不到要把转化灵力的位置从金丹移开。 秦衍听了傅长陵的解释,明显还有其他想法,接着又道:“那你最后砸到上官鸿身上的阵法,又是哪里来的?” “他既然是以吸食灵力作为攻击的法子,那就阻断他的灵根就好了。”傅长陵给秦衍解释了那个阵法的原理,忍不住夸赞了一句,“那个阵法很简单的,随便想就能想到。” 事实上,那个阵法的确是后来云泽仙界用来对付业狱魔修的普遍手段,只是说这个阵法的开创者就他本人。不过今天他只有筑基期,使用的阵法也就稍微做了改变,看上去像个雏形。 他答完这些话,秦衍沉默不言,傅长陵观察了片刻,见他并没有拒绝和他搭档的样子,傅长陵便得寸进尺抬手搭在秦衍的肩上,认真道:“就这么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在这个密境里就是兄弟,我们患难与共,生死不离,相信对方,保护对方,不要再内斗了,行不行?反正你暂时也杀不了我,何必呢?” 秦衍不回应,傅长陵皱起眉头:“你不会还想着杀我吧?” “你说得……也是。”秦衍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我会保护你出去,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傅长陵高兴起来,赶忙道,“别过分,什么都行。” “无论任何情况,你都不能破坏这个密境的阵法,强行破境出去。” 听到这个要求,傅长陵心里咯噔一下,原因无他,上一世,他和晏明,的确是强行破境离开,但也因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他不知道秦衍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提出这个要求,可如果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想再把上辈子的路走一遍。 于是点了点头,抬手道:“成交!” 秦衍听到他的话,面上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看着傅长陵放在前面的手,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来,放在傅长陵手上,傅长陵顿时笑开,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随后道:“那以后,至少在这个密境里,咱们可就是兄弟了。” 秦衍正准备说话,外面就传来了喧闹声。傅长陵赶忙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衣着花花绿绿的胖女人带着一群人吵吵嚷嚷走了进来。 秦衍皱起眉头,傅长陵看见那女人,心里立刻有了打算,转头同秦衍道:“秦兄,当务之急,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才能去搞清楚后面密境的规则是什么,这里需要你做小小的配合,行不行?” “可以。” 秦衍点头道:“我还有五成修为可用。” “不用修为,你只要不说话就行了。”傅长陵放开秦衍的手,转过头去,看向正带了一群姑娘走进来的吴思思,在吴思思走到木笼前时,傅长陵突然扑了过去,抓住木栏,看着吴思思,激动出声,“吴大小姐!吴大小姐,你终于来了!” 吴思思被傅长陵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差点摔着。 还好她身后的侍女扶住了她,吴思思忙用手轻抚着胸口,缓了片刻后,不高兴道:“叫什么叫!吓死我了!” “我是高兴啊!” 傅长陵激动道:“我等您许久了!” “你等我?”吴思思狐疑看着他,而后她上上下下看了傅长陵片刻,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小心翼翼道,“公……公子,咱们见过?” “见过!”傅长陵肯定道,“就中午的时候,神庙外面,你还帮我说话来着。” 吴思思听到这话,想了片刻后,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傅长陵:“你怎么长这么好看了?!” 这话让傅长陵颇为受用,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早是用脸撞的神庙,伤势未愈,现在好了许多,让小姐费心了。” “现在好了?那太好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想吃点什么?” “小姐,”傅长陵叹了口气,“我很饿,也很渴,但现下我最头痛的,倒也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吴思思有些迷茫,傅长陵将目光转头看向秦衍,那目光里全是担忧,秦衍被他看得一脸茫然,随后就听傅长陵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我这弟弟,他如今身上带伤,和我一同挤在这里,方才伤势恶化了许多,我担心他……担心他……” 傅长陵语调里几乎是要哭出来,他用眼神不断示意秦衍,秦衍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轻咳了两声,以示虚弱。 吴思思听着傅长陵的描述,眼里露出同情来,接着道:“那……那怎么办啊?” “吴小姐,”傅长陵扭头看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我能办一定办!” 吴思思抬手捂着胸口:“看着你们这么两个大美人受这种委屈,我心疼死了!” “吴小姐,能不能麻烦您找这镇上管事儿的人通融一二,让我这位弟弟出去疗伤。” “那你呢?”吴思思关切道,“你也受伤了啊!” “我没关系的,”傅长陵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我虽然也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可我死是小,我不能让我兄弟死,如果我们两人必须有一个人去死,我希望,”傅长陵抬头看着吴思思,深情款款道,“是我。” “我好感动。” 吴思思看着傅长陵:“可是,管事的是我爹,我爹不会让我随便放人的。” 听到这话,傅长陵知道,他必须要出杀手锏了。 他铺垫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吴小姐可知,我为什么一定要您将我弟弟带出去?” “为什么?” “我希望他活着,是第一个原因。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就是……” “是什么?” “我希望,小姐能幸福!” 傅长陵说得真情实感:“我希望,我弟弟一片痴心能让小姐看到,大小姐,我知道您心里有我弟弟,他心里也有……” “傅……” 秦衍脑袋上青筋蹦跳,他有些忍不住了,只是他刚一开口,就被傅长陵探过来,一把捂住了嘴:“不要害羞!让我告诉吴小姐!” “吴小姐,”傅长陵转过头,看着吴思思,认真道,“他喜欢你!他愿意娶你!” 秦衍被捂住嘴,当即拔剑。但傅长陵手更快,在狭小的空间内,被衣袖遮挡着,他一把又把秦衍的剑按了下去,语速极快小声道:“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吴思思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她愣了片刻,抬起手指,指向旁边满脸愤怒被捂着嘴的秦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说……他……他喜欢我,愿意娶我?” “正是!”傅长陵点头,认真道,“他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今生今世,非你不娶!” 吴思思抬手捂住了嘴,满是震惊,旁边姑娘赶紧劝说道:“吴姐姐,快去同镇长说说吧,这位公子对您痴心一片,您要是还拒绝,真的太伤人了。” 众姐妹的话让吴思思有些无法思考,过了许久后,她突然醒悟了什么,同傅长陵道:“那你呢?” 傅长陵愣了愣,有些茫然:“我?” “你说你希望我得到幸福,”吴思思不知道是想了什么,眼里浮现出悲伤来,“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吗?” “啊?” “我看到了你悲伤的表情,看到了你的伤痛,你其实也爱着我,但是因为你的兄弟爱我,所以你不敢告诉我,对不对?” “等等……” 傅长陵有点震惊了,他完全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脑回路,秦衍神色淡定下来,他斜眼看着他,全是路人看戏的表情。 “我决定了,”吴思思坚定道,“我不能辜负这样深情的你,对不起,弟弟,”吴思思抬眼看向秦衍,认真道了歉,随后目光落到傅长陵身上,抬手一指,霸气道,“我宣布,我要和你成亲!” 傅长陵:“啊?!” “就这样,”吴思思点头道,“来人,把他们两都给我带回府,我带他们,亲自和我爹说!” ※※※※※※※※※※※※※※※※※※※※ 【小剧场】 傅长陵:“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在这个密境里就是兄弟,我们患难与共,生死不离,相信对方,保护对方,永远都不离开对方。” 秦衍:“你确定你说的是兄弟?” 傅长陵:“对。” 秦衍:“你这样的兄弟有几个?” 傅长陵:“你是唯一。” 秦衍:“……” 吴思思:“我总觉得你们两说话gay里gay气。” 第十一章 话刚说完,旁边就立刻有人过来把木笼打开,然后将傅长陵和秦衍拉了出去。 傅长陵整个人懵懵地,秦衍被人扶起来,看他还没缓过神来,将他方才的话平淡重复了一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说着,他还稍稍含颌,轻声道:“辛苦了。” 而后他便由人搀扶着,同傅长陵一前一后被扶着上了马车。 上马车后,傅长陵还是缓不过神来,整张脸耸拉了着发着呆,秦衍盘腿坐在他面前,打坐片刻后,抬眼看他,淡道:“别多想了,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傅长陵抬了眼皮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只怪我太过英俊了。” 秦衍不愿听他这种废话,干脆闭上了眼睛。 傅长陵见秦衍不耐烦,轻咳了一声,回归正题道:“璇玑密境这地方,你有认识谁出去过吗?” “未曾。” “你师父也没?” 傅长陵靠在马车边上,用扇子敲打着肩,他斜昵了秦衍一眼,秦衍提及他师父,语气又郑重几分:“未曾。” “行吧。”傅长陵直起身来,“既然都没经验,我们就靠猜吧。一般密境肯定还是有一些规则的,所以我们现下就要做两件事。” “什么?” 秦衍睁开眼睛,看向对面傅长陵,傅长陵转头看向马车外,张口便道:“结界。” 话音刚落,整个马车就结了一层结界,而后傅长陵转过头来,舒了口气道:“可以好好说话了。” 说着,他竖起第一根手指:“我们要做的事,第一,你和我都把伤养好,要好好照顾自己。” 秦衍面无表情:“说重点。” “第二,”傅长陵拖长了声音,“我们要讨好这位吴大小姐,和她多打听打听情况。” 秦衍有些迷惑:“为何?” “你注意到她腰上有一个剑纹香囊吗?” 秦衍想了想,点了点头。傅长陵靠近他,低声道:“那个香囊应该不是吴小姐的,那个香囊的款式,一看就是男人用的。香囊起了毛边,看上去就用了很久,还被人经常摩挲,你觉得吴小姐挂着一个男人的香囊在腰上,还经常摸,这意味这什么?” “你直说。” “意味着,这个吴小姐,是有心上人的。” 秦衍听到这话,有些明白了:“她有心上人,可她还到处找夫婿,甚至还答应我们回去,这中间便是蹊跷。” “对,”傅长陵点点头,“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发现了吗。” “什么?” “她有眼珠。” 这话让秦衍愣了愣,他不由得重复了一遍:“眼珠?” 不怪秦衍觉得惊奇,整个璇玑密境中,所有的村民都是没有眼珠的,可这吴小姐竟然有眼珠? “你怎么得知?” 秦衍不由得询问,傅长陵翻了个白眼:“看到的呀,就在她低头看你的时候,我发现她上眼皮里有一点黑。” 傅长陵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她应该是有眼珠的,只是一直藏着。” 说着,傅长陵抬眼看向秦衍:“你说她是璇玑密境的主神吗?” 秦衍没说话。 每一个密境都会有特定的规则,也会有负责执行规则的存在,这个存在就是主神。 这些主神往往是一个密境所供奉的尊神,例如璇玑密境所供奉的“圣尊”,便是璇玑密境的主神。 主神和整个空间里的其他存在截然不同,其他存在都是由这个阵法创造,但只有主神,是和阵法一起被他们的主人所创造。 傅长陵的话让秦衍消化了一下,而傅长陵则用扇子挑起车帘,看向了窗外。 两人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进了吴府,刚一进府,就被镇长叫了过去。 镇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看见傅长陵,顿时眼中含泪,疾步上前,握住傅长陵的手,激动道:“恩人!恩人啊!” 傅长陵干笑不已,吴镇长拉着傅长陵,当天晚上大摆宴席,拖着傅长陵一直喝酒。 吴思思就坐在傅长陵身边,一直给傅长陵倒酒。傅长陵酒量不错,但一晚上喝下来,也是熬不住,等喝到最后,所有人都倒了,秦衍扫了一眼周遭,便站起身来准备回房。 傅长陵双眼昏花,但他也知道秦衍要走,赶紧抓住了秦衍的袖子,艰难道:“别……别扔下我。” 秦衍顿了顿,犹豫了片刻,他伸出了自己剑的一端。 傅长陵看见那半截剑,不由得愣了,秦衍淡道:“别得寸进尺,拉着。” 傅长陵听到这话,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拉着秦衍的剑,高兴道:“行,拉着。” 他借着秦衍的力道起了身,秦衍走在前面,傅长陵跟在后面,傅长陵眯起眼,有些模糊看着秦衍的背影,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晏明。 当年风雪里,走在他身前,领着他前行的晏明。 他觉得他有些醉了,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便呵呵笑着道:“你们剑修,是不是都喜欢这么拉着人啊?” “不知道。” 秦衍语调平淡。 傅长陵打了个嗝:“以前,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这么给我领过路,也,也是个剑修。” 秦衍听到这话,不知道怎的,突然顿了脚步。 傅长陵抬眼看他:“怎么了?” 秦衍站了片刻,回头看他:“谁这样给你领过路?” 傅长陵笑起来,他摆了摆手:“嗨,你也不认识。” 秦衍听他这话,还想开口,但正要出声,就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呀,我的心肝宝贝,你们在这儿啊!” 两人抬起头来,便看见吴思思满脸惊喜站在长廊尽头看着他们,傅长陵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想往秦衍后面躲,但又在身体动的前一刻强行恢复理智,朝着吴思思露出一个英俊又勉强的笑容:“吴大小姐。” “傅哥哥~” 吴思思抬手挽住傅长陵,用没有眼珠的眼白朝他眨了眨眼,抛了个媚眼道:“等你好久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聊呢~” 傅长陵见那个吴思思的媚眼,吓得一个激灵。 可他想,他不能输,这种场合,他傅长陵怎么可以输!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那刚好啊,”傅长陵微笑起来,和吴思思手挽手一起往的地方走过去,眨了眨眼道,“我也有很多话,想和思思妹妹聊。” 傅长陵说起肉麻话来都不打草稿,吴思思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傅长陵颇有些得意起来。 秦衍走在他们身后,提着剑面无表情看着两个人背影,仿若一块行走的屏风,毫无存在感。 傅长陵和吴思思看似打情骂俏实则指桑骂槐骂到了房间,刚一进门,吴思思便嫌弃放开了傅长陵,一挥袖关上了房门。 一个阵法在傅长陵和秦衍脚下亮起来,傅长陵若有所思打量着那阵法,吴思思拍了拍手,往桌边走去,翻了茶碗,给自己倒着茶道:“你们找上我,怕是看出来了吧。” “唔,”傅长陵抬起头,点头道,“看出来了一点,你是这个世界的主神?” “我不是。” 吴思思开口,傅长陵愣了愣,片刻后,就听吴思思喝了口茶,低头道:“主神是我的主人,我只是他的剑灵,当然,也是他的道侣。” 听到这话,傅长陵反应过来:“那他呢?” “十四年前,有人强行控制了璇玑密境,让这位圣尊成了这个密境的主神。如今这位圣尊将他封印了。” “你需要我们帮你。” 秦衍径直开口,吴思思抬眼看向秦衍,点头道:“对。这些年我一直躲在镇民之中,他没找到我,我需要你们帮我。” “所以你装疯卖傻的接近从外面来的修士,只有外来的修士会帮你。”傅长陵恍然大悟,随后不着调道:“那你为什么要选和我成亲,不选他?” 秦衍有些无奈看了傅长陵一样,吴思思冷笑出声:“就你那点小算盘,我还看不出来?” “啧,”傅长陵开了扇子,露出嫌弃的眼神,“女人。” 秦衍有些听不下去了,转了话题问向吴思思:“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物件,”吴思思放下茶杯,描述道,“就在后日,这个东西会在城中莲花阁拍卖,他是明日莲花阁压轴宝物,名为玲珑塔,你们找到它,把它带来给我。你们帮我放出主人,我就送你们出璇玑密境。” “你都知道玲珑塔在哪里,为什么不自己去拿?”傅长陵挑了挑眉头。 吴思思摇头:“我不想引起那位的注意。玲珑塔是这我主人之物,谁拿到他,那位‘圣尊’必然会关注谁,我怕他看出我的异常。所以必须借别人之手,你们本就是外来人,要取玲珑塔也是正常,他不会怀疑。” “行。”傅长陵点头,随后朝着吴思思摊开手,吴思思愣了愣,“做什么?” “钱啊。” 傅长陵果断道:“去拍卖会不要钱的吗?” ※※※※※※※※※※※※※※※※※※※※ 傅长陵:比骚我从来不输。 第十二章 吴思思得了这话,摇头道:“不能用我的钱,这事儿不能和我扯上任何关系。那个人时时刻刻在巡视整个镇子,我虽然设了阵法,但也只能趁他不注意和你们说话,你们要谨言慎行。” “明白。”秦衍终于出声,看向吴思思,认真道,“那等我们帮了前辈,前辈可会帮我出璇玑密境?” “只要我主人夺回璇玑密境,这自然是小事一桩。” 吴思思立刻应下,秦衍点点头,抬手行了一礼。 吴思思回了一个双手交叠,也行了一个剑修中特有的剑礼,而后又叮嘱了他们几句,便扭着腰走了出去。 等吴思思一走,傅长陵便往秦衍面前探了过去,秦衍抬眼看他:“何事?” 傅长陵没说话,他径直伸手去拉秦衍,秦衍下意识就想往回撤,傅长陵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声道:“摊开。” 秦衍皱了皱眉,却还是听话摊开手心,傅长陵便用手指在他手心开始写字:“你觉得吴可靠?” 秦衍看来外面一眼,他明白傅长陵这是防着其他人的窥伺,便点了点头。 而后他拉过傅长陵的手,在上面写字。 和光滑如玉的手背不同,秦衍的手指是带着茧子的,它摩挲在傅长陵的手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痒一个激灵窜上了傅长陵的心里,傅长陵想要抽手,但又觉得是自己反应太大,只能僵着身子让他在手心写字。 秦衍的手指在他手心划来划去,每一笔都是一片酥麻,傅长陵聚精会神,才勉强理解秦衍的意思。 秦衍写:“上古诸神谱,吴思。” 这个名字让傅长陵回忆了片刻,他才回想起来。 吴思是上古诸神谱上的一位尊神,以剑灵之身和她原本的主人明修结为道侣,明修是叶澜的弟子,当年仙魔之战,明修和吴思也曾立下汗马功劳,但后来明修在战场上消失,吴思也不见了踪影。 如果吴思思是吴思,那这个密境过去的主神大概就是当叶澜的弟子明修。 按照这个推测,当年明修消失,估计就是死了。明修身死之后,叶澜怕是就干脆将这位弟子的灵识放入璇玑密境休养,吴思作为他的剑灵,自然是跟随左右。 “你怎么知道?” 傅长陵有些好奇,赶紧询问。秦衍又在他手心划上四个字:“香囊,剑纹。” 傅长陵明白了,他们这些剑修都会有一些特殊标识,最经典的就是香囊上的剑纹。剑修的剑纹往往是自己的本命剑,但能在这么上千万年的剑纹里一眼认出是哪把剑,秦衍也是个人才。 得了秦衍盖的好人章,傅长陵对吴思思放心了许多,他一放松下来,顿时得累了,他打着哈欠往床上爬过去,一面爬一面道:“啊终于有张床可以睡了,我好累好疲惫……” 说着,他便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看见秦衍上了对面小榻,在边上盘腿而坐。 傅长陵愣了愣,翻过身来,趴在床上道:“秦衍,你不睡觉啊?” 秦衍用鼻子“嗯”了一声,傅长陵看着他道:“你伤没好,别打坐了,睡觉吧?” “你睡。” “哦~我知道了。”傅长陵想明白过来,“你是不想和我睡一张床!” 秦衍不说话以作默认,傅长陵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往床下走下去道:“算了算了,你伤重你睡。” “不必。”秦衍闭着眼拒绝,然而过了片刻后,他又道,“谢谢。” 傅长陵本是气恼着的,觉得这个人油盐不进,但听着这声“谢谢”,他又心软了几分,转过身去,趁着秦衍没注意,抬手一指就是一句:“定!” 秦衍猛地睁眼,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当场定住。傅长陵走到他面前去,将他扛到床上,又他盖上被子。秦衍睁着眼,傅长陵“啧”了一声,抬手就将他的眼睛盖上。 “小爷要你睡床,你还能睡榻了?和我作对,”傅长陵转过身,从柜子里翻了被子出来,挤进了小榻里,蜷着身子盖上被子,冷哼了一声道,“没门!” 傅长陵闭上眼,转过身去,没了片刻后,他听秦衍道:“其实不必如此。” 傅长陵不说话,这次他不搭理秦衍了。 过了一会儿后,他听秦衍轻声再说了句:“谢谢。” “别忙着感谢,”傅长陵拖长了调子,“我指望着你罩我,你好好养伤,后面就靠你了。” “好。” 秦衍答得很淡,但很认真。傅长陵听着他的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翻过身,将手垫在头下,看着不远处的秦衍道:“秦衍,我能问你个事儿吗?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嗯。”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秦衍没说话。 面对这样的沉默,傅长陵突然有那么几分失落。感觉到失落那片刻,他才知道,原来他问出口的时候,是以为秦衍会说的。 他惯来是这样一个人,不确定的事儿,连问都不想问,不问了,至少还会空留个念想。便不会像此刻,平添几分难受。 “不说也没什么,毕竟也是你要紧的事儿了。” 傅长陵正想要翻身,突然就听秦衍道:“是天命吧。” “天命?”傅长陵有些不明白,秦衍认真解释给他听,“你如果进了璇玑密境,就会害了云泽苍生。” “我……我害了云泽苍生?” 傅长陵一时觉得有些可笑了。 当年明明是秦衍误开的业狱封印,是秦衍弑师叛宗,是秦衍堕魔毁道建立无垢宫,成为岁晏魔君,如今这个人,竟然有脸和他说,天命告诉他,他傅长陵未来会害了苍生? “谁告诉你的?” 傅长陵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忍不住道:“谁说我会毁了云泽?” 秦衍不说话了。 他不乐意,谁都逼不出半个字儿。 然而他不说,却并不代表傅长陵就不知道。 天命这样的词,并不是每一个修士都爱用的,这往往是那批热衷于占星问卦的修士挂在嘴边的词语。 秦衍在鸿蒙天宫的时候,他最好的友人,便是苏家那位号称拥有天命眼的苏家少主苏问机。 苏家天生盲眼,但他们都会有一双心眼,根据资质不同,拥有心眼的苏家修士,能不同程度看到一个人的过去未来。他们擅长占星问卦,预测吉凶,是云泽四大家族中,最入世、却也最出世的一家。 这个苏问机是苏家少主,他出生时睁开眼睛,便有一双蓝瞳。他十岁那年,夜里天降彗星,从那一夜开始,苏问机双眼再也不可能看到普通的东西,他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天命。 传闻他不仅能看见一个人的过去未来,甚至能看到整个云泽的过去未来,号称整个苏家血脉传承下最强之人,也是一双真正能堪破天命的“天命眼”。 苏问机与秦衍关系极好,上一世,哪怕苏问机和秦衍分别选择了两个阵营,可仍旧情谊未尽。苏问机被魔修挖了双眼,秦衍就亲自上了苏家山门,还了苏问机一双眼睛。 一个能使唤秦衍、修推演之术的修士,除苏问机以外,再无他人。 如果是后来的苏问机,对于他的推演术,傅长陵自然是会认真看待,可如今苏问机不过十九,而傅长陵也早知后来,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于是他漫不经心笑着道:“苏问机让你来的?” 秦衍面露诧异,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点。 傅长陵更加肯定了此事是苏问机暗中指挥,他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的烦躁,语气虽然带着笑,却也重了些:“苏问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让你杀我,你就来杀我了?” 秦衍没有出声,似是默认,傅长陵觉得心里愤懑更深一层,可又觉得这愤懑来得毫无道理。 就因为秦衍要杀他? 秦衍杀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早该习惯才是。 还是说……是因为秦衍为苏问机杀他? 傅长陵没有深想,这念头稍稍一碰他便转移开去,将头枕在自己脑后,叹了口气道:“所以,他的意思是如果在上官家,就救我,来到璇玑密境,就杀我,是这样吗?” “抱歉。” 秦衍终于再次出声,可这声抱歉,就等于傅长陵猜对了所有,傅长陵看着房顶,有些疲惫道:“你一来就很听我的话,在上官家我说什么信什么,”说着,傅长陵转头看秦衍,颇为不甘道,“也是苏问机告诉你要这么对我的?” 秦衍没有立刻作答,片刻后,他才道:“我信你不会随意害人。” “还信我有才华。”傅长陵回得漫不经心。 秦衍立刻回声,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道:“你是真的有才华。” “你又知道了?” 傅长陵笑了:“你怎么知道?” 秦衍闭上了眼睛,只道:“问机说的。” 说完之后,任凭傅长陵再怎么问,秦衍不肯再多说一句话。傅长陵见人家不搭理他,没了一会儿也觉得困乏,不由自主便睡下了。 睡下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茫茫大雪,他跪在雪地里,什么都看不清,只听风雪呼呼而过,然后一个声音响起来:“傅家人?” 他抬起头,狂风大作,一把剑便放了半截在他手中。 “别怕,我带你出去。” 然后他们就走在风雪里,那个人走在他前面,他长身玉立,独挡风雪,傅长陵就跟在他身后,他们走了好久好久,傅长陵视线慢慢清晰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晏明吗?” 而后前方剑修回了身,一双凤眼带了三分颜色,眼神却平如深井枯潭。 傅长陵睁大了眼睛,听到对方淡道:“秦衍。” “我是秦衍。” 傅长陵猛地惊醒,已是日上三竿,秦衍坐在床上打坐,傅长陵喘着粗气,随后就听秦衍道:“今日作何安排?” ※※※※※※※※※※※※※※※※※※※※ 傅长陵:我在我们家自由度很高的,我说什么我老婆从来不敢说二话。我想睡地板睡地板,想睡小榻睡小榻,想先拖地先拖地,想先洗碗先洗碗,我不怕他,一点都不。 第十三章 傅长陵听到秦衍问话,缓过神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白天在家里养伤,晚上去拍卖会。” 秦衍应了一声,两人白日一起吃过饭,晚上便同镇长申请外出,往莲花阁逛了过去。 小镇夜里也十分热闹,傅长陵一面走一面玩,漫不经心道:“你说这璇玑密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么大点地方,还有拍卖会。” 说着,傅长陵拿开了刚买的面具,看着秦衍道:“话说咱们要去拍卖会,你就没问过我有没有钱,你身上很多钱吗?” “你是傅家人。” 秦衍提醒道,傅长陵“啧”了一声,他们傅家其他没有,就是钱多。 他双手抱胸,叹了口气道:“太有钱也是种烦恼啊,连你都知道我有钱。” “哦,你这种穷剑修以前没来过什么拍卖会吧?” 秦衍不说话,傅长陵“哈哈”大笑起来,颇有些高兴道:“不敢说话,心虚了,你平时肯定很穷!” “嗯。” 秦衍终于开口了:“这次拍卖会,就全靠傅兄了。” “行。”傅长陵一手插着腰,一手摇着扇子道,“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有钱人去拍卖会,是什么感受。”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莲花阁门口,一位老者看见傅长陵和秦衍便迎了上来,谄媚道:“二位公子……” 话没说完,傅长陵一手用扇子遮着半边脸,另一只手就摊开了一块中品灵石在掌心,懒洋洋道:“天字号。” 老者见到灵石,顿时笑容更盛,忙迎着傅长陵上去:“公子里面请,公子贵姓?” 傅长陵走上楼梯,收起扇子,颇有几分骄傲报出自己的姓氏—— 傅。 如果不是在这密境,听见“傅”字,接待的人可能就要笑开花了。只是在璇玑密境之中,这些人也不能理解“傅”字所代表的财力,于是只将两人当做有钱的公子哥接待,领着上了拍卖会二楼的天字房。 他们进了天字房的雅间,傅长陵招呼着秦衍坐下,旁边人上来端茶倒水之后,便退了下去。 傅长陵嗑着瓜子,看着旁边坐得端正的秦衍,打趣道:“今个儿是在璇玑密境,咱们得省着钱买剑,要是出了璇玑密境,拍卖会上你看上什么,我都能买了送你。” “傅道友说笑。” 秦衍面无表情:“我们没有这么熟。” 说着,秦衍抬眼看他,眼神里带了几分警告:“送东西一事,就免了。” 傅长陵听得这话,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人重活到十七岁,不知不觉也有了十七岁的性子,十七岁时候他就是这样,视钱财如粪土,和谁多说上几句,就能一掷千金送人家东西。 也就是因为这个,招惹了无数桃花,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虽然那些桃花都来得主动,他也没回应,但是传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他早些年生活作风的风评,的确不是很好,秦衍提防也是正常。 他干笑了两声,用嗑瓜子开始掩饰尴尬。这时候楼下大堂台子上开始躁动了起来,一个女子走上台来,抬手拍了两下,全场便安静下来。 女子说了两句开场,拍卖会便正式开始,傅长陵喝了口茶,“啧”了一声,小声道:“真不讲究。” “一个密境,”秦衍淡道,“你要多讲究?” “说得也是。” 傅长陵想开了,喝着茶看着端上来的物件。 第一个拍卖的是一块玉,傅长陵往前探了探,随后略有些失望道:“这种货色也拿上来,歪瓜裂枣。” 说着,傅长陵就开始叽叽歪歪从头到脚点评那玉做工粗劣品质下成。 毕竟是一个小镇,拍卖会上不了什么档次,端上来的东西都入不了傅长陵的眼,他一面点评着上来的东西,一面喝茶嗑瓜子儿,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拍卖会终于打算收尾,场上传来介绍人故作神秘的声音:“这最后一件宝贝,是我们莲花阁几经周转才折腾回来的宝贝。这宝贝是一座金塔,名唤玲珑塔,各位识货的买家都应该知道这宝贝价值多少。” 说完,全场热络起来,傅长陵和秦衍都有些意外,毕竟他们都不知道玲珑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小镇的人却明显十分狂热。介绍人很满意这样的场景,她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底价,一千灵石!” 在璇玑密境这个小镇里,一千灵石可谓巨款,方才众人还热情满满,一听这报价,顿时一片唏嘘之声。然而还是零零散散有人举起牌来。每次举牌,都是往上再加一百两,很快,价格就被炒到接近两千。 秦衍看向旁边一直喝茶看戏的傅长陵:“还不举牌?” “等一下,”傅长陵拍了拍手,“还没到头呢。” 叫价越来越慢,到接近三千两,终于没人愿意出价,介绍人满脸笑容道:“三千两一次。” “三千两两次。” “三千两……” “三千一百两!” 傅长陵终于举牌,介绍人声音顿时变了,傅长陵凑近秦衍,小声道:“这时候举牌,才能让人记忆深刻。” 傅长陵正得意,旁边介绍人突然道:“三千二百两!” 傅长陵诧异抬头,便看见对面天字号的房间里,也有人举了牌。 傅长陵愣了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加价,于是他立刻举牌:“三千三。” 对面穷追不舍,三千四立刻报价。 价格水涨船高,对面对这把玲珑塔明显是势在必得。傅长陵和对方你追我赶,当对面叫出“一万两”的报价时,傅长陵脸色彻底变了。 秦衍淡然喝茶,见傅长陵没有出声,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怎的了?” 傅长陵转头看他,面色极其难看道:“那个……” “嗯?” “能不能借点钱?” 秦衍:“……” 看秦衍沉默的那一刻,富有的傅公子感觉脸特别疼。 好在秦衍没有多说,他从袖中掏出灵囊,只是道:“五百两。” 的确有点穷。 这五百两支撑傅长陵进行了最后五轮喊价,但对面对这五百两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一路加价到了一万零六百两。 两人弹尽粮绝,终于决定认输。 傅长陵第一次斗富失败,眼睛都气红了,眼睁睁看着对面人站起身来,秦衍在旁边淡定喝茶,只是道:“玲珑塔被人拍走了,怎么办?” 傅长陵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他忍不了。 “既然走到这一步,性命攸关,不能怪我不仁不义了。” 傅长陵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迅速画了个咒:“乾坤问我,寻人何方,去。” 说完,那符咒就飘了出去,傅长陵转过身,气势汹汹冲出门道:“走。” 秦衍站起身,跟随在傅长陵身后,傅长陵一路下了楼梯,领着秦衍往一条羊肠小道走进去,他一面走一面压低了声道:“我刚才用神识探过了,这人只有金丹。我给他下了追踪咒,现在他往这条路走了,你赶紧到这条路尽头去堵他。我在这里布阵等他,到时候我们双面夹攻,直接把塔抢了就走!” 说着,傅长陵从袖子里拿出刚才在路上买着玩的面具,把其中一个塞到秦衍怀里,另一个自己给自己带上。 秦衍站着不动,颇有些犹豫,傅长陵抬头看他:“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这……怕是不妥吧?” “不妥?”傅长陵挑眉,“不妥你想办法。你要真觉得不妥,我现在就去找璇玑密境阵眼立刻强行破境,你觉得妥不妥?” 秦衍觉得很不妥。 于是他不说话了,带上面具便起身去路尽头堵人。 傅长陵待在原地画符布阵准备好,就等着那人自投罗网。 没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叮叮当当交响之声,一阵凌乱脚步声传来,傅长陵清骨扇一开,脚下阵法亮了起来,他一手持扇,一手背在身后,过了片刻,便见一位白衣剑修抱着一个黑檀雕花木盒,提着一把剑匆匆赶来。 他生得俊秀,和秦衍一样,都是凤眼,只是他少了秦衍几分好颜色,便显得普通了许多。傅长陵见着他,便有些发愣,原因无他,这个人的模样,与他幻想中的晏明,竟是一模一样的! 好在他收神极快,这愣神片刻,对方长剑直攻而来,傅长陵催动阵法,一把拉过对方手腕,将对方直接扯入阵法之中。 木腾从脚下迅速窜出,直接将人绑在了墙上,傅长陵笑着走过去,正要开口,就看见这人腰上一块玉佩。 那玉佩刻着一个“晏”字,傅长陵愣了愣,他下意识去拿玉佩,翻过面来,就是一个“明”字。 回忆一瞬间倾贯而入,傅长陵震惊抬头,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这修士长剑直直挥砍而来,剑风削开傅长陵前方一缕头发,他看着对方强作镇定又清澈干净的眼,下意识开口:“晏明?” 对方的剑堪堪停住,这时候秦衍也追了过来,对方不作停留,转身就走,傅长陵呆呆站在原地,秦衍落到他面前来,皱眉道:“人呢?” 傅长陵听到秦衍的声音,他清醒了几分,取了面具道:“我知道是谁拿了剑了。” “然后?” 秦衍眼中疑虑更深,傅长陵转身道:“放心吧,不是坏人,明天我去拿。” ※※※※※※※※※※※※※※※※※※※※ 没有狗血 没有替身梗 安心 12月18号入v,万字大更出璇玑密境,开启正式追妻路。 第十四章 得了傅长陵这话,秦衍也没有追问对方身份,只道:“可有把握?” “有。”傅长陵点头道,“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 秦衍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他似是想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所有言语。 两人一路回到吴府,谁都没有说话。 傅长陵脑海里一直在想刚才人的模样,那一双眼睛。 真的太像了,像极了他少年时朝思暮想梦过的晏明。 他知道晏明在密境里,但他也并没有报太大期望,毕竟重来一世,或许有些事情就会因为他的重生而改变。没想到晏明真的还在,而他也真的会遇到晏明。 再次遇到晏明这件事让他有些情绪混乱,他回到吴府后,便同秦衍打了招呼,早早熄灯上榻。各自入睡。 但他并没有睡着,他听着秦衍的呼吸声,在半夜里拿出了那块玉佩,摩挲着上面的名字。 看着那个名字,他就想起少年时的风雪,还有风雪里那个人。 晏明是他少年时,第一个什么都不求就对他好的人。 傅长陵想起那时候,唇边忍不住有了笑意。 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刚刚被后母背叛,堕入璇玑密境,又瞎了双眼,于最艰难的时候被晏明所救。 刚被晏明救的时候,其实他很害怕,他不知道晏明会保护他多久,他从晏明口中知道这里是璇玑密境。他虽然没来过璇玑密境,但也听闻过密境风险。晏明肯救他,他很感激,若晏明抛下他,他也无甚奇怪。 可想明白是一回事,人对一个绝望的未来,总是充满担忧。 于是那些时日,他尽他所能讨好晏明,他努力帮所有能帮上的忙。 可当时他的确太废物了。 他说不出话哄晏明开心,法力也十分低微。 他帮不上任何忙,于是他一直想着,晏明一定会抛下他,只是抛下他的时间,是一日,两日,或是三日。 因为这个,他在夜里总是辗转难眠。 有一天夜里,晏明突然问他:“你为什么不睡?” 傅长陵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就感觉晏明侧过身,他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平稳问他:“你若担忧什么,可以写在这里告诉我。” 他握着他的手,傅长陵能感觉到他手上因长期练剑的茧子和手上如同霜雪般的温度。 傅长陵轻轻颤了颤,然后他听见晏明温和道:“你别怕,你告诉我就是了。” 他没动弹,好久后,他终于还是在晏明胸口,一笔一划告诉他:“你会扔下我。” 写完后,他又补了三个字,似乎是写好了自己的结局:“我会死。” 晏明没说话,好久后,晏明平静道:“我说过会护你出去,便不会弃你不顾。如果你是为此不安,大可不必。” “我没用。” 傅长陵又在他胸口写:“我帮不了你。” “没关系。” 晏明平和道:“你不必帮我,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 “我救你,是我心中的道义,无需你做什么。” 这是傅长陵一生都未曾听过的话。 他在这云泽最顶尖的仙门傅家长大,是傅家的长子,却顶着个私生的身份。 他没有母亲,为了好好生存,体面的活着,他只能小心翼翼讨好着他身边所有人。他的父亲,他的继母,乃至他的弟妹、叔伯…… 因为讨好,他习惯了常年带笑,那是头一次有人同他说——你只需做好你自己。 这一句话出来,他有那么几分眼酸,又觉得狼狈,他垂下头去,手还停在那个人胸前,他喉咙哽得疼了,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狼狈至极的时刻,晏明抬手放在他的肩头,用再普通不过的语气道:“睡吧,有我在。” 大约就是那一刻,少年情窦初开,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他就一直等着,等到晏明睡熟,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在晏明脸上。 他摸过他的眼角,他的眉梢,他的鼻梁,他的唇,他的下颌。 他从他的指尖去描绘这个人,他想知道这个人的样子,想在未来有一天,如果他们再相逢,他能一眼认出来,这个人是晏明。 从那以后,他开始不断打探晏明的来历,可晏明很少提及,他隐约说过自己的一些往事,但也并不足够让人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有时候他和晏明说起出去以后,晏明也从不接话。 他们在璇玑密境里摸索璇玑密境的规则,那时候傅长陵还没有后来的历练,也没有如今的运气,两个人像大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除了打听出一个月祭祀时无法参破规则就会死这一条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把整个镇子游走了许多遍,祭祀前几天,秦衍终于找到了些线索,他抢到了一个法器,这个法器名为聚灵塔,可以给施法者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短时间提升能力。 为了这个法器,他们被看管法器的人一路追杀出镇,镇外冰天雪地,晏明拉着他一路狂奔,跑到半路时,晏明突然把他往旁边一推,他便抱着聚灵塔,一个踉跄顺着旁边的斜坡滚了下去。然后他就听见人追着晏明离开,他从冰雪里爬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被风雪冻住,他整个人都僵了,心也冷了。 他抱着聚灵塔,他觉得害怕,特别害怕。 这种害怕不是因为他看不到,不是因为他说不出声,也不是因为他可能死在这片茫茫大地。而是因为,他不知一个人的生死,不知一个人的离开,不能为那个人的活着与死去做任何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的无力,那种无力感让他站起来,他爬上斜坡,然后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摩挲过地面,顺着他摸到的足印,往前爬过去。 他不知道他爬了多久,也不知道那路多长,他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他只觉得,如果他找不到那个人,就这么一直找下去,找到他死为止。 于是他一面努力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一面摸索着往前,直到最后,终于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那人好像已经被埋在雪里,他的手硬得像石头一般,握着傅长陵的动作,似乎都做得极为艰难。 然后他沙哑出声,叫了一声“长陵”。 傅长陵在短暂惊愣之后,连忙伸手去触碰那人,他感觉到那人几乎已经被雪埋住,慌忙伸手将雪扒拉开,然后将人从雪里拉扯出来。 他不知道晏明受了多少伤,也不知道晏明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知道晏明身体里真气几乎已经用尽,整个人软软靠在他肩头,身体已经开始冰凉下去。 傅长陵慌忙画了一个疗伤阵法,让这个人靠在他肩头,然后手握着聚灵塔,从聚灵塔里运转灵力一路输送到晏明身体里。 晏明一直没说话,傅长陵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好还是没好,他颤抖着身子,拼命给对方输送灵力,直到对方的金丹再也无法容纳下更多灵气,他才终于罢休。 可这样对方也没有说话,也没有醒来,他不知道怎么办,他没有办法。他费尽心机,最后终于力竭。 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将晏明放下来,他就躺在他身侧。 他拉着晏明的手,凑过身去,轻轻吻上了对方的唇。 晏明的唇很凉,但很软。 当吻上他的那片刻,傅长陵突然觉得,这天地都安宁了。 原本疾风狂雪,可一切都缓慢下来。 雪花如絮如羽,温柔又安静铺洒于天地,将方才所有打斗、所有鲜血、所有绝望不堪统统埋葬,只留白茫茫一片。 而他们两躺在血色的阵法里,成为那天地唯一的颜色。 他拉着晏明,他亲吻他,他第一次感觉到晏明的温度,在冰雪里,那一份暖被衬得炙热到令人颤抖。 他的眼泪混杂着血落在那个吻里,让那个吻带着血泪的味道。 他看不见,他说不出,可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哪怕生命到此便是尽头,他也没什么甘心。 于是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无人曾告知这是什么感情,可他却在那一刻,无师自通。 他颤抖着手,哽咽着将指尖落在晏明胸口,然后一笔一划,他写在他心上。 “晏明,我喜欢你。” “晏明,傅长陵,想同你在一起。” 第十五章 写完这句话后,他将人揽进怀里,他内心平静又安宁。 过了片刻后,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傅长陵立刻反应过来,他慌张发出“啊啊”的声音,试图叫醒晏明。 晏明终于出声,只道:“水。” 傅长陵赶忙给了他水囊,晏明喝了几口水,傅长陵便扶着他起来。 晏明还没缓过来,傅长陵便背着他,由他指路,往城边走去。 晏明靠着他的背,傅长陵觉得心跳得特别快,他不知道刚才晏明有没有醒,也不知道晏明是否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无数次想开口问,却又在开口的前一瞬失了勇气。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城郊,随便升了一个火堆,然后他们两人坐在火堆边,一人一口喝着他灵囊里的酒。 他以为晏明不会喝酒,可那晚他却才知道,晏明酒量不错。 他们一面喝酒,一面聊天,多是他写,晏明看他写。 他喝多了些,便胡言乱语起来,他感受着风里的寒气,叹了口气,低头在晏明手心写:“可惜了。” “可惜什么?” “我不喜欢冬天,我喜欢春天。”傅长陵喝了口酒,继续写道,“临死前最后一顿酒是在冬夜,想想就可惜。” 晏明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后,他平静出声:“你不会死的。” 他慢慢道:“我说过,要送你出去。” 傅长陵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后,他听见晏明道:“别想太多,我送你个礼物吧。” 傅长陵迷惑,晏明站起身来,他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拔出了剑来,片刻后,只听长剑横扫而过,剑风划过山河大地,而后风雪骤停,气温一瞬间开始节节攀升,催开万千春花,花开叶茂,清香被风卷席而来,轻柔拂过傅长陵面容,让傅长陵一瞬睁大了眼睛。 “这是我师门秘技,以前师父常这样哄我开心。现在花都开了,可惜你看不到。等出去了,”晏明一边说着,一面回到他身侧,坐在他旁边,喝完最后一口酒,“我办完事,便会去找你。我会治好你的眼睛,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听到这话,傅长陵笑起来,他颇为激动道:“一言为定。” 晏明应了声:“一言为定。” 他们在城郊呆了几天,两个人养好了伤。 有了聚灵塔,他们便有了和璇玑密境里的主神一决胜负的可能。 他们找不到规则,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破开璇玑密境的出口。 于是他们分工好,傅长陵负责破阵,晏明负责吸引主神的注意。 他们的伤养的差不多后,也到了祭祀那天。 就像计划的那样,晏明负责吸引圣尊的注意,他负责寻找破阵的办法。 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却发现敌人比他们想象中强大太多。 晏明在金丹期的修士中很强,可不管再怎么强,也不可能面对一个评级为“凶境”的密境的绞杀。 于是傅长陵听见一次又一次来自于晏明的闷哼。 傅长陵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闭着眼摸索着地面上的阵法,他的指尖、他触摸的纹路,都是湿润的鲜血。 他不断和自己说要冷静,什么都别想,他知道晏明就护在他背后,他能感觉到那人的血溅在自己身上,听见什么东西贯穿对方身体的闷声。 他强作镇定,可内心却早已情绪翻涌。 他就是在那种场景下参透了璇玑密境出口的封印法阵,强行突破金丹,而后他拿着聚灵塔,从聚灵塔借出灵力一路送到阵法之上。 他感觉自己的血和灵力一点一点填满阵法上的纹路,也察觉到金丹因为太强大灵力的灌入和输出,支撑不住开始有了裂纹。 可他不能停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晏明,他都不能停。 旁边晏明察觉到他的异常,不由得大吼出声:“长陵,停下!” 他不能停。 无论什么结果,无论牺牲什么,他都得带晏明出去。 晏明要活着,必须活着。 他满脑子都被这个念头填满,也就是那一瞬间,一股罡风冲天而起,他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坠落下去。 他刚坠落下去那片刻,一双手就拉住了他,对方似乎是被一股巨力卷席,他来不及说太多,只死死拉着他,将一个灵囊交到他手里,嘶吼道:“傅长陵!出去活着,一定要活着!我去找你!” 傅长陵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 对方拉着他的手被巨大的力道一点点扳开,傅长陵从他拉着他那一瞬间,就开始在他手心写,在对方的手彻底离开那一瞬间,最后一笔刚刚写完。 他写——我等你。 这就是他少年时的喜欢,干净得让他每一次回想,都为之心颤。 傅长陵摩挲着玉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份喜欢,有个深情厚谊的开始,却没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他出了密境之后,因为在密境中强行结丹,一出来便在上官家门口直面雷劫。他只能拿出晏明给他的灵囊,将所有的法器全部抛了出去。 他从雷劫中侥幸活下来。 可晏明的东西却彻底被雷劈得没了半点踪迹,天劫过后,他一个人站在被雷劫劈过的废墟里,他才发现,晏明这个人在他的世界,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于是他只能等待。 他虽然结了金丹,却有了裂痕,一颗有裂痕的金丹,便几乎等于废了。那些时日,他就在家里每日坐着养伤,然后派人天南海北,叫这名叫晏明的少年剑修。 可找了许久,他也没找到那个人。 这样的才能,若非隐居深山,必已名满天下。翻了整个云泽都没找到,后来傅长陵成为华阳君也未曾见,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隐居深山,要么,晏明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假名。 他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日复一日的等。 一开始等得满怀期望,后来渐渐怨恨,等到最后,他便心如死灰,只想这人要么是骗了他,要么便是死了。 无论是哪个结果,他都不该再念他。 然而一年后的秋夜,那天晚上细雨蒙蒙,他突然听到了什么响动。他披起单衣起身,那时他已经和凡人差不多,夜雨冷得入骨,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等他走出内室,便看见窗口之处,一朵盛开的往生花静静放在窗上。 傅长陵愣了愣。 传说中的往生花,生于万骨崖下,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功效逆天,自然极为难得。 本来死了的心又活了过来,他冲出门外,对着外面大吼出声:“晏明!晏明你出来!晏明!” 没有人回应。 他站在雨里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白衣少年。 他想,如果他能再见他,只需一眼,他一定能认出他。 可没有再见。 至此山高水阔,直至傅长陵身死,足足四十二年,这个人像是从未来过他的生命,再未相见。 他说好要回来,他没来。 而傅长陵守着守着,便觉得,他来或不来,已无关紧要。 毕竟,当他用往生花复原金丹,当他在君子台论战中一战成名,当业狱魔修来犯,秦衍堕魔,傅家满门亡于魔修之手,天下动荡,云泽大乱。 那一抹白月光慢慢淡了颜色,时间久了,他连晏明声音,都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 只记得是清清冷冷的语调,带着高山白雪的寒意。 大概,就像秦衍这样。 可剑修似乎,也的确大多都是这样。 傅长陵握着玉佩,有些恍惚睡过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阳光刚落到他身上,他就被人一脚踹醒,随后听到吴思思不满的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傅长陵迷迷糊糊回过头,一眼看见吴思思,吓得抱着被子往墙角退了一步,随后反应过来来人后,他有些痛苦将手拍到额头上:“我的天,你早上进男人房间都不敲门的吗?!” “秦衍给我开门了啊。” 吴思思答得理直气壮,岔开话题并没有让吴思思忘记自己的来意,她一把提起傅长陵衣领,怒道:“塔呢?!秦衍说你们去抢玲珑塔,你把人给放跑了?” “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什么对方是好人,我看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心动了吧?” “你别胡说八道啊。”傅长陵头更痛了,他觉得女人的直觉简直是可怕,他赶紧举起双手道,“我绝对不是看他长得好看,拿剑这事儿我有把握,你放心,我今天就去找人,一定能成。” 这话让吴思思捏着他衣领的手松了些,犹豫片刻后,吴思思慢慢放下傅长陵的领子,催促道:“没多少时间了,你别耗着啊。还有其他事儿呢。” “您放心,姐,我的亲姐,”傅长陵信誓旦旦道,“今天我就把玲珑塔给您带回来。” 吴思思听到这话,彻底收回了手,拍了拍床板,便转身道:“赶紧的。” 说完吴思思便转身走了出去,秦衍已经洗漱完毕站在傅长陵床头,傅长陵抬头看了他一眼,赶紧起身道:“行行行这就出门,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傅长陵站起身来,洗漱之后便领着秦衍走了出去,两人上了大街,秦衍提着剑,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只道:“怎么找?” “我在他身上下了追踪咒。”傅长陵打着哈欠,“我有数。” 傅长陵说着,便领着秦衍一路穿过小巷,到了一家客栈。傅长陵给了小二一块灵石,和秦衍光明正大走到了后院,等到了后院后,傅长陵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转头同秦衍道:“你看上去太凶,容易打起来,要不,我先上去聊一聊,你在这里等我?” “记得要剑。” 秦衍嘱咐,倒也没有多说。傅长陵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而后他站到晏明房间门前,犹豫再三后,他终于还是敲响了门,小心翼翼道:“那个,晏公子,在下云泽修士傅长陵,正在谋划出密境一事,有些许事宜需要和晏公子合作,不知晏公子可否行个方便,开门一叙?” 门内没有动静,傅长陵站在门口,他叹了口气道:“晏公子,我知道我们有诸多误会,但是情您放心,我真的是个好人。我对晏公子之心,天地可鉴,山河可证。” “实不相瞒,”傅长陵一个人说话,思绪散漫毫无逻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回忆起过往来,“昨夜一见晏公子,在下忍不住想起多年前自己倾慕过的一位故人。晏公子与那故人可谓是一模一样,在下心想,若晏公子能给个机会,我们必能成为好友……” 话没说完,门便开了,傅长陵抬头一看,就见晏明冷着脸站在门口,傅长陵惊喜笑开,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开门,高兴道:“晏公子?” 晏明没说话,直接朝着傅长陵伸出手,一把就把他拽进门去。 片刻后,傅长陵整个人直接从窗户被扔了出来,“啊”的一声,正正砸在了秦衍面前。 秦衍低头看着他,傅长陵抬起头来,看见秦衍,他先是愣了愣,随后尴尬笑起来:“失误……” 秦衍没听他的解释,提着剑转过身,便朝着楼上直接走了上去,傅长陵赶忙爬起来,他因为刚被打过,一动就疼起来,延缓了他的动作,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忙道:“秦衍!等等!等我再试一次!秦……” 话没说完,傅长陵就看见晏明整个人和刚才的他一模一样,被人一脚从窗户里踹了出来。 而后白衣绣鹤少年从踏过窗口,从二楼轻盈而落,一手抱了个黑色檀木雕花盒子,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剑身上带了几许绯红的长剑,长剑剑尖直接指在刚起身的晏明颈间。 晏明喘着粗气,满是怒意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秦衍,傅长陵心里顿时紧了起来,赶紧劝道:“那个,秦衍……” “打包。” 秦衍平淡开口,傅长陵有些茫然:“啊?” 秦衍转眼看他,眼里满是警告:“我说,打包。” ※※※※※※※※※※※※※※※※※※※※ 问:请问你对你的初恋是什么印象? 傅长陵:撩人一流,外冷内骚。无形撩人,最为致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这辈子只爱过两个人,除了秦衍这种优秀到发光让我无法直视的人以外,就只有晏明。 秦衍:…… 第十六章 秦衍说这话时,眼中已经含了几分警告。傅长陵一个激灵,赶紧应道:“打包,我这就打包。” 说着,傅长陵从身上翻出锁仙绳,小心翼翼同晏明道:“晏公子,你千万别生气,其实我们都是好人,就是想和你谈谈。” 他一面说,一面给晏明绑上了绳子,晏明被秦衍用剑指着,他死死瞪着秦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怒意。 傅长陵把人绑好,秦衍才收了剑,他转过身去,同傅长陵道:“扛回去。” 说着,秦衍就往前走远了,傅长陵转过头,看着眼里全是警告,似乎他靠近一步就要咬牙自尽的晏明,叹了口气,一面扛起晏明,一面絮絮叨叨解释道:“你信我,我真的是好人,你信……啊!!” 秦衍在客栈外面租了辆马车,便在客栈外等着。傅长陵用隐身符扛着晏明走过来,将人往里面一扔,而后坐在秦衍对面,慢慢显出身形。 他手上一大口牙印,低着头吹着伤口,显得颇为狼狈。晏明被扔在角落里,这次他连嘴也被绑上了,算得上是真的“打包”。 傅长陵一面吹着伤口,一面道:“嘶……这小子,可真辣。” 一听这话,晏明顿时眼里全是怒意,折腾着过来,似乎还想再咬,秦衍抬眼看向傅长陵,警告道:“注意言辞。” “好好好,”傅长陵赶紧道歉,“我说得不对,我错了。可是道友,”傅长陵转过头去,“你咬人,也先搞清楚是非黑白啊,一点沟通的机会都不给,你平时在仙界怎么混啊?活到现在都没被打乖吗?” “你都没有。” 秦衍淡淡开口,傅长陵回过头,看着秦衍,想要骂人,但对上秦衍清清冷冷的目光和他手里的剑,他憋了又憋,终于只道:“那是我擅长和人沟通!” 以及,大部分情况下,别人还真不敢打他。 秦衍不言,以沉默表示了不赞成。 三人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回了吴府。回到吴府之后,傅长陵把晏明扛回屋里,让他五花大绑跪坐在桌对面,而后三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许久后,傅长陵开口道:“那个,道友,我来介绍一下我们,我叫傅长陵,他叫秦衍。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都和你一样,是误入璇玑密境的修士。” 误入璇玑密境的修士和璇玑密境原住民差别主要体现在眼睛上,璇玑密境本身的人没有眼珠,可他们三个眼睛都是黑白分明,确认身份并不是难事。 “我知道。” 晏明盯着他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找到了出密境的办法,但是需要你手中这这座塔,如果你愿意,把塔交给我们,我们可以配合着一同出密境。”傅长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平缓,让晏明有个好印象。 然而晏明听了这话,眼中怀疑却是不减反增,秦衍坐在一旁,直接开口道:“或者我们杀了你,留下玲珑塔,也可以。” 晏明嘲讽笑开:“这是选择?” “是,”秦衍抬眼看他,“你可以选择去死。” 傅长陵听到这话,用一只手按住脑门,将整张脸埋进了手里。 他觉得他完了,他在晏明心里的印象彻底完了。 但神奇的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晏明竟然十分识趣地点头道:“好。” 得了这一声好,秦衍看向傅长陵:“解开。” 傅长陵赶紧将手往前一摊,晏明身上的捆仙绳就收了回去。晏明解绑了之后,秦衍看着他整理了衣衫,恭敬道:“敢问阁下尊名。” 晏明抬眼看他,行了个礼道:“晏明。” 秦衍神色动了动,他少有重复了一遍:“晏明?” 晏明点了点头,秦衍神色中露出几分打量:“敢问师从何处?” “家师隐居深山,”晏明在秦衍审视下答得十分流畅,“不便告知。” 这话和当年告知傅长陵的话倒是一致的,傅长陵见秦衍盯着晏明,气氛明显不是很好,他轻咳了一声,忙道:“那个,秦兄,你要不先去找吴小姐,我们把接下来的事宜商谈一下。” 秦衍听到这话,转头看着傅长陵,他审视傅长陵片刻,随后眼中闪过几分了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径直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出去。 秦衍走出门外后,就留傅长陵和晏明两个人坐在屋中,傅长陵犹豫了片刻,慢慢道:“那个,他说话不大中听,也……不一定是个好人,但现在的确是个好的,你不要介意。” 晏明不说话,傅长陵给晏明倒了茶,他推过去,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面前的晏明是晏明,却也不是他记忆里的晏明,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和晏明打交道,他只是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后,听对面晏明道:“你好像真的认识我。” 傅长陵诧异抬头,晏明静静看着他,似乎是察觉他心里的疑问,平静道:“你的眼神很明显,我们可是见过?” 傅长陵沉默下来,好久后,他才艰难道:“很久以前……见过的。” 说着,他笑起来:“你救过我一命。” “我不记得。”晏明皱起眉头,傅长陵给自己倒了茶,“很久以前了,你不记得也是正常。” 晏明不说话,似乎是在认真回想。傅长陵轻咳了一声,摇着扇子道:“你是怎么进密境的?” “正执行师门任务,”晏明说得平淡,“无意进入。” 傅长陵听了点点头,这和当年的说辞的确一致。他又和晏明聊了一会儿,晏明说话很谨慎,说出来的,倒也的确和当年差不多,最后核对之后,傅长陵终于舒了口气,确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前世那个人。 可确定之后,他反倒有几分茫然,这个人就算是晏明,又怎么样呢? 他对晏明的感情,与其说是对晏明本身,不若说是对过去的自己的感情。毕竟已经四十二年了。他对晏明熟悉的程度,甚至还不如秦衍。 傅长陵没能想明白,他也就不做多想,有一搭没一搭和晏明说着话,秦衍领着吴思思走了进来。 吴思思一进屋来,便设了结界防止他人窥伺。她将目光落到桌面上,看见桌面上的檀木盒,顿时高兴道:“弄回来了?” 说着,她便走上前去,赶紧将檀木盒打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个铜塔,看上去十分古旧,傅长陵瞧着那铜塔,便立刻看出来,这玲珑塔,便是上一世他拼命抢回来的聚灵塔。 兜兜转转,没想到聚灵塔还还是到了他的手上,可见命运一事,早来晚来,却总会来。 就像璇玑密境,他早进晚进,总是会进。 傅长陵看着吴思思高兴摆弄着聚灵塔,手撑着下巴,轻轻敲打着桌面,吴思思看了一会儿后,确认了聚灵塔的真伪,随后终于道:“既然玲珑……哦不,其实这玩意儿叫聚灵塔,只是聚灵塔这个称呼太过于张扬,所以在外都以玲珑塔称呼。不过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便实话告诉你们了,这法器原本为我主人所有,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将所有灵气汇聚过来被持有者所用,只要持有者的金丹或者元婴有足够的能力净化足够多的灵气为自己所用,那就等于他可以拥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也就是说,”吴思思抬眼看向傅长陵,“哪怕你只是金丹,也能拥有渡劫期的灵力。” 傅长陵听着吴思思的话,总觉得吴思思的话若有所指。 吴思思说得是没错的。 但是无论是金丹还是元婴,都有其使用的极限,如果一个金丹期的人强行使用了渡劫期才能使用的数量的灵力,那这颗金丹也保不住了。比如说他上辈子就是这样,才导致金丹碎裂。 “所以把这个东西弄过来,主要是想要你们帮忙,傅道友,”吴思思将聚灵塔递到傅长陵面前,“你擅长阵法对吗?” 傅长陵点了点头,在三个剑修的包围下,他作为唯一的法修,自然是这里唯一一个擅长阵法的人。 “我这里有一个‘十方诛神阵’,可能需要你借助聚灵塔操控。”吴思思说着,将一份卷轴交给傅长陵,傅长陵听到这个阵法的名字,面上立刻凝重起来。他接过卷轴,听吴思思道,“这个阵法是当年叶尊者交给主人的,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我不会使用阵法,只能交给傅道友。这份阵法启动,需要三个人来完成,过几日祭祀那天,这个圣尊会来祭坛接受膜拜,到时候我会去吸引他的注意,你们就趁机布阵。” 傅长陵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这个阵法,立刻便明白,这的确是上古留下来的大阵,要启动这个阵法,绝非易事。 “你可能要先结丹。” 吴思思皱起眉头,她似乎有些忧虑,傅长陵稍稍一想,便明白吴思思担忧的地方,直接道:“你怕我结丹会惊动那位圣尊?” 吴思思点点头。 “璇玑密境内灵气稀薄,你若要结丹,难免需要借助聚灵塔,一旦使用聚灵塔,被他提前发现,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那现在就不结。” 傅长陵果断道:“我们现下先准备一下布阵需要的东西。” “你没有金丹,”吴思思有些忧虑,“到时候怎么驱使这么大的阵法。” “金丹而已,”傅长陵摆了摆扇子,满脸无所谓道,“到时候打起来再结也行。” 众人:“……” 吴思思转过头,看向秦衍:“秦道友,要不我们单独再商量商量吧,我们努力一点,两个人说不定也可以成功呢?” 第十七章 这话说得傅长陵不乐意了,他正要辩驳,就听秦衍肯定道:“他可以。” 傅长陵有些诧异,他转过头,看向秦衍,秦衍神色平静,到的确不像只是在维护他。 秦衍这个人看上去比傅长陵可靠多了,他开口作保,吴思思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那行,那你们先准备,我也要准备一下,如果有其他情况我会通知你们。” 吴思思说完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走之后,房间里就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个气氛让晏明似乎不太舒服,他站起身来,只道:“我出去练剑。” 而后他便走了出去,于是房间里就留下了秦衍和傅长陵,傅长陵坐在桌边,敲打着桌面,秦衍坐在他对面喝茶,傅长陵轻咳了一声:“你还挺相信我的。” 秦衍吹拂着茶杯上的热气,傅长陵忍不住探过头去:“话说苏问机是怎么评价我的,让你这么相信我?” “这阵法没有问题吧?” 秦衍开口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傅长陵看了一眼这阵法,这阵法难度的确极大,有没有问题他还得再看看。 “等一会儿我把这阵法熟悉一遍再说。” “你须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傅长陵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后他就想起来秦衍唯一给过他的要求,他点头道:“放心,我记得,不要强行打开璇玑密境的阵法封印嘛。” 说着,傅长陵笑起来:“你也是够可以的,居然觉得一个筑基期能打开璇玑密境的阵法?” “因为是你。” 秦衍抿了一口茶,傅长陵笑意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他沉默许久,片刻后,他忍不住笑了笑:“秦衍。” “嗯。” “我发现,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秦衍,他知道他是个魔头,知道他冷心冷清,他熟知他所有打斗的技巧和布局的模式,他了解他每一个生活习惯。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楚这个人,可是当他重生而来,看着这个少年秦衍,他却发现,这个人和他想象里没有半点相似。 他忍不住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秦衍听到这话,他抬眼看他,他没有回答他,一双眼如皓月秋水,凉薄面下,又似是流淌着这个人独有的几分温和。 傅长陵看着这双眼睛,他忽地失去了问话的勇气。 他本想问问他,他是不是个好人。 当然,他更想问的是,此时此刻,他有没有投靠业狱。 然而他知晓秦衍不会回答他,而这个答案,无论是否,秦衍答出来片刻,怕都会有几分遗憾。于是他笑笑,只道:“你觉得我英俊吗?” 秦衍静静打量他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傅长陵大笑起来:“好好好,有眼光。” 秦衍低头喝茶,慢慢道:“有一件事,我当奉劝你。” “何事?” “我知你招蜂引蝶,”秦衍抿着茶,缓慢道,“可如今身在险境,还需多提防几分。” 傅长陵得了这话,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就想反驳自个儿不是个招蜂引蝶的人,但又转念品出这话里的提醒来,他不由得道:“你说晏明有问题?” 秦衍点头,傅长陵挑眉:“什么问题?” 秦衍沉默不言,傅长陵不由得笑起来:“你不喜欢他吧?” 秦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只道:“随你。” “你放心,”傅长陵叫住往外走出去的人,端起茶杯,“我会防着的。” 秦衍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提步便走了出去。 傅长陵喝完茶,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后,便见晏明在外面练剑。 少年剑意干脆利落,漂亮得紧,相比秦衍的剑,晏明虽然和他一样追求的是快剑,但这剑里却多了几分温和,比不得秦衍那份决绝。 傅长陵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 当年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从剑风声中揣摩过晏明的剑法,晏明的剑法虽然都是云泽修士通用的一些基础剑法,却带了一些小习惯。例如他会在探出剑后稍稍往边上横过,又或者是每次拔剑的速度开始总比后来慢上半分。 他盯着晏明的剑,一一确认过当年的细节,等晏明练完剑后,他心里也确认了个八九不离十,赶紧鼓起掌来,大声道:“好!漂亮!” “傅道友。” 晏明练完了剑,情绪似乎好上许多,和傅长陵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喘,语气明显有了转变。 傅长陵看着晏明喘着气还要端端正正给他行礼,不由得笑了,他走上前去,给晏明递了一块帕子,晏明犹豫了片刻,傅长陵道:“拿着吧,别拘着呀。” “多谢。”晏明接过帕子,擦了头顶的汗,傅长陵便提议道,“一道用饭去?” 晏明点点头,他收了剑,同傅长陵一起往前厅走过去。两人一面走,傅长陵一面道:“方才你那招‘妙雪点春’使得不错。” 晏明听到这点评,颇有几分诧异:“傅道友也懂剑?” “懂些。” 傅长陵点点头,毕竟多活了这么久,当年觉得晏明强大,可如今他再来看,自然会觉得稚嫩了些。于是他凭着自己多年经验对晏明那些剑招稍作点评,给了几点建议,晏明得了傅长陵指点,对傅长陵顿时有了几分好感,等两人吃完饭,晏明对傅长陵已是心悦诚服。 两人一起折回房间,傅长陵要去准备阵法,晏明见傅长陵进屋,他叹了口气道:“若早日能与傅兄相识,晏明怕是早有长进。” “如今也不晚。” 傅长陵笑笑:“长进非一日之功,日后出了璇玑密境,有的是时间。” 晏明愣了愣,随后高兴道:“傅兄说的是,等日后出璇玑密境,我必前来寻傅兄!” 傅长陵听到这话,他看着晏明,笑着没说话。 晏明有些茫然:“傅兄?” “当年你也这么说。” 傅长陵轻飘飘叹了口气,随后道:“罢了,你又这份心就好了。” 说完之后,傅长陵朝着远处正在走来的秦衍扬了扬下巴,压低了声同晏明道:“我和你说,其实秦道友的剑法造诣比我高上许多,你不如趁着在密境里的机会,多向他请教请教。” “谢傅兄指点。”晏明提到剑,防备心就小上去多,他行了个礼,高兴道,“我这就去。” 说完,晏明便转身朝着秦衍走了过去,傅长陵斜靠在门边,看着晏明走向秦衍,他见秦衍面露诧异,抬头看向他,他忍不住弯了嘴角,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什么好事,转过身去,携着十方诛神阵,便进了书房。 要使用一个阵法,必须先参透这个阵法。如果是放在以前,‘十方诛神阵’这种阵法,他能不能参破还是个未知数。可他如今修为虽低,但对阵法符文的造诣却已是渡劫水平,‘十方诛神阵’这种上古大阵,他参透也只是看是几日的问题。 圣尊祭祀在即,他不敢玩闹,便将自己天天关在书房里,对着这‘十方诛神阵’仔细参悟。 这一关就是六日,六天后,傅长陵终于吃透了这‘十方诛神阵’,他欣喜若狂冲了出来,一打开门,就看见晏明和秦衍正坐在院子里下棋,吴思思站在旁边嗑着瓜子儿围观。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三个人看上去好不融洽。傅长陵举着‘十方诛神阵’,高兴道:“我成功了!我搞清楚了!我……” “洗澡。” 秦衍落了子,轻飘飘说了一句。傅长陵剩下的所有话都被堵在了嘴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赶紧用了一个清洁咒,整个人又看上去清爽利落起来。 只是就算用了清洁咒,他还是心理上有一些膈应,赶紧让人放水洗了个澡,等洗完澡后,他重新走出来,便见秦衍和晏明已经下完了棋,三个人都在屋中等着他。秦衍照旧坐着打坐,吴思思低头剃着指甲,只有晏明见他出来,主动站起身来,犹豫着叫了一声:“傅兄。” “坐坐坐,”傅长陵一看晏明站起来,顿时笑了,他招呼着晏明坐下,转头看向旁边两个人,轻咳了一声道,“那个,阵法没问题了,我们计划一下,晚上喝个酒,明日就按计划行事就行了。” 傅长陵说着,将十方诛神阵往桌上一铺,随后道:“这个诸神阵布阵需要两个人帮我,当然不帮也行,但是风险可能就要大一点。这个阵法布下需要在两个关键位置先布三个小阵,这两个小阵我给你们。” 说着,傅长陵拿出两张画了阵法的纸,分别给了秦衍和晏明,这两张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傅长陵道:“明天你们先把那个圣尊吸引离开祭坛,然后我会以祭坛为主位,在主位上站定开始布阵,你们两个用剑在以我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刻画好这个小镇,然后站在那儿别动,我会启动阵法。这个阵法由我控制,我可以决定阵法中的攻击对象,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会伤到你们。到时候,明天你们先拖延时间给我机会布阵,等我启动阵法后,敌人一定会优先攻击我,届时你们保护我就好。” 秦衍和晏明看了一下手中的阵法,随后点了点头。 “那么这样决定好了,今晚上就剩一晚上了,”傅长陵扇子往手心一搭,高兴道,“我们好好喝一杯!” ※※※※※※※※※※※※※※※※※※※※ 【小剧场】 傅长陵:马上要战斗了,战斗之前我们喝一杯吧! 吴思思:我越来越觉得不靠谱了,我想离开这个组织。 晏明:+1 秦衍:…… 吴思思:但因为秦衍哥哥在,我决定继续下去。 晏明:+1 傅长陵:你什么时候能够不+1? 秦衍:+1 第十八章 这个提议被秦衍反对,但吴思思支持,而晏明则在傅长陵的动员下,最后也加入了支持的队列。 于是三个人欢天喜地去买了酒和肉,秦衍只能被迫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和他们一起架火堆,准备烤肉。 晚上不错,四个人在院子里烧烤,一面吃一面闲聊。 傅长陵看着吴思思吃得十分豪气,不由得道:“前辈,你以前不长这样吧?” “那是。”吴思思吃着肉道,“我以前长得可美了,都是被逼的。等以后你们要有时间回璇玑密境来,就能看到我长多好看了。” “不了不了,”傅长陵一听这话,赶紧摆手道,“这地方我可不想来了。” “也是,”吴思思叹了口气,“这鬼地方也没什么好来的。” “前辈,”傅长陵见话题往一个不太愉快的方向过去,赶紧道,“你的主人是不是明修道君啊?” “呀,”吴思思有些诧异,“你知道啊?” “知道,”傅长陵点头道,“您的画像还在《上古诸神谱》上呢。说起这个,我有点好奇啊,”傅长陵吃着肉道,“明修道君当年为什么消失啊?是在哪一场斗法里亡故了吗?” “他没死,”吴思思啃着肉,“去一个地方了。” “这书上可没说。”傅长陵有些诧异,“是去了哪里?” “这地方你们不知道。” 吴思思摆摆手:“反正那地方特苦,没吃没穿,太阳火辣辣的,找口水喝都不容易。” “明修道君受苦了。” 傅长陵叹了口气:“等改日明修道君封印解开了,你可得让他好好多吃吃肉。” “那是当然,” 吴思思吃肉的动作缓了下来,声音有些哑,“你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 “喝酒吧。”晏明见气氛不对,举起杯来,“不谈这些不高兴的。” “对对对,”傅长陵高兴道,“来,喝酒。” 说着,几个人一起碰杯,一起喝酒。 傅长陵给他们尽说些好笑的事,吴思思笑得前俯后仰,晏明在一旁也抿了唇,便是秦衍,也是端着酒碗,素来带着冰雪的眼,划开了寒霜。 酒过三巡,吴镇长便派人来催,吴思思便跟着人回了自己房间。吴思思一走,秦衍似是喝多,又似是疲惫,什么话都没说,提着酒便上了远处的屋顶。 他一个人坐在屋顶,剑放在身边,目光愣愣看着远处,皓月在他身后高悬,洒他一身银辉,看上去美不胜收。 晏明静静看着,突然道:“秦道友太寂寞了。” 傅长陵听到这话,他转头看向晏明。 他忍不住笑出声,晏明奇怪回头:“你笑什么?” “笑你还小。” 这话让晏明有些不高兴,可他似乎也觉得为此发火颇有些幼稚,他皱眉道:“你我差不多年岁,你怎的如此说?” 傅长陵笑了笑,他喝了口酒,目光落到远处秦衍身上。 他内心浮现出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 面对晏明时,他会很清楚感觉到自己老了。十七岁的晏明和他记忆里似乎没有太大差别,他就是十七岁的样子,只是当年傅长陵比他弱,只能仰望他,如今活了几十年回来,便只觉这时候的晏明除却当年记忆中的那些细节,还多了几分可爱。 可秦衍同样是十七岁。 十七岁的秦衍,他却根本没有这种年长者俯视年幼的感觉,他会莫名觉得,这时候的秦衍、未来的秦衍,和多活了整整四十多年的自己,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亡灵跋涉过忘川河、走过黄泉路,重回人间来看这一遭。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诧异,他想不明白原因,左思右想,只能归结于,可能是秦衍这个人,天生心思深沉。 “傅兄?” 晏明见他不回话,不由得叫了他一声,傅长陵收回目光,忙道:“来,来喝酒。” 说着,他举了酒瓶,同晏明碰了一下,随意聊道:“你是从哪儿入的璇玑密境?” “师门。” 晏明说着,似乎有些怀念,他喝了一口酒,慢慢道:“如今师父还在等我吧。” 上一世傅长陵是听过晏明说自己的师父的,他知道晏明的师父是一位大能,他也没再多问,只是道:“放心吧,你一出去,只要他还等着你,第一面就见他了。” 密境都是从哪里进来,出去就是哪里,只是说完后,傅长陵忍不住笑:“不过你师父会等你吗?” “会的。”晏明果断道,“他会怕我出事。” “你们师徒倒是情深义重得很,”傅长陵抬手鼓掌,“我得鼓鼓掌。” 晏明听着他的话,原本在笑,但笑容不过片刻,他似又想起什么,看着傅长陵欲言又止,傅长陵知道他有话说,抬眼看他,笑道:“怎么了?” “傅兄,”晏明犹豫了片刻,好久后,他终于道,“我总觉得,你似乎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但你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你每次都在笑,可我总觉得,你其实并不想笑。” 傅长陵听着他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便布下了一个结界,隔绝了外界对他们对话的窥探。 晏明并没有察觉这个结界,他只是皱着眉头,慢慢道:“如果你不想笑,你可以不笑的。” 傅长陵没说话,他看着面前晏明,这一刻,他终于从这个人身上,找出了上一世他见过的影子。 他注视了他很久,他突然在想,这一辈子,他一切都和上辈子差不多,他来到了上官山庄,也进入了璇玑密境,还见到了晏明,那么是不是出去之后,还是会和上一世一样,他和晏明,至此之后,再不相见? 这样一想,他倒有了几分遗憾。 “的确是有一些话想说,”傅长陵叹了口气,“只是这些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对你说。” “可以一说。”晏明陪着他碰了杯,“如果说出来,你会好过些。” “其实,”傅长陵抬眼看他,“我说错了,当年救我的人不是你。” 晏明顿了顿,随后他点头道:“的确,我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和你很像,甚至和你一个名字,但他的确不是你。”傅长陵淡道,“他在一个密境里救过我,后来我们约好再见,却再也没见。我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再也说不出了。” “你有什么话想说?” 晏明有些疑惑,傅长陵低头给自己倒了酒,而后他举起杯子,笑道:“不如同你说吧。” “你说。” 晏明点头:“我且听着。” 傅长陵点点头,他沉吟许久,终于道:“第一句话是,谢谢你。” 谢谢他救了他的命。 说着,他将酒一口饮下。 “第二句,”傅长陵又倒了酒,这次他没敢看晏明,他极快道,“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他渐渐忘记了这个人。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不是重新相遇,他竟然连他的声音都已经忘了。 说着,傅长陵再次饮下。 “第三句,”傅长陵最后一次倒了酒,他看着酒杯,看着酒杯里映照着的十七岁的傅长陵,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情绪突然就翻涌了起来,失了他一贯的规束,有了几分眼酸,好久后,他才道,“算了,不说了。” “有些话早一点说、晚一点说,都会差那么一点点,”傅长陵无奈耸肩,“你看,现在要说,人都找不到了。” “那……”晏明有些好奇道,“你没找过他吗?” “找了。” 傅长陵叹了口气:“没找到,后来事情多,便算了。” 晏明没有说话,他沉吟好久后,才道:“你后来的事情……是……秦道友吗?” 这话把傅长陵的酒都吓洒了,他赶紧道:“晏小弟你别乱说啊,说这种话是会死人的。” “可我总觉得,”晏明小心翼翼道,“你对秦道友……” “晏明,”傅长陵终于正色下来,他打断晏明,平静道,“秦衍害过我家人。” 晏明睁大了眼,傅长陵语调很平稳:“他以前做过很多坏事,我也不知道未来他会不会再做。尽管一切都过去了,我家人如今也好好活着,可是晏明,”傅长陵抬眼看他,“我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晏明听了,颇有些意外,他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道:“所以你才一直躲着他吗?” 傅长陵愣了愣,他有些不解,晏明瞧着他,认真道:“你没发现吗,”他转头看了一眼傅长陵,“你一直躲着他。” ※※※※※※※※※※※※※※※※※※※※ 还有4天入v,到时候过来有红包啊~ 第十九章 这话让傅长陵有些狼狈。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支吾半天,才终于道:“我只是怕他。” 晏明笑了笑:“为什么怕,也只有你清楚了。” 说着,晏明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随后举起杯子,看着傅长陵,认真道:“傅兄,明日一战,也不知生死,最后这杯酒,我敬你。” 听到这话,傅长陵看着面前神色澄澈的晏明。 他还年少,他还有大好未来,傅长陵忍不住笑起来,他也举起杯子:“这杯酒我陪你喝,可你放心,明日,你一定活着。” “傅兄这么有信心?” 傅长陵顿了顿,他看着面前的晏明,他忽地觉得,那人的眼睛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整个人都卷了进去,让他有些恍惚。然而只是片刻混沌,他便清明起来。 “那是当然。” 傅长陵和晏明碰了杯,他不知道怎么地,不由自主将当年晏明告诉过他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既然答应会带你出去,自然会带你出去。” “那么,我便拜托傅兄了。” 晏明说着,同傅长陵一起将酒一饮而尽。 酒喝完后,晏明放下酒杯,起身告辞。傅长陵目送晏明离开,他喝着酒,看着天边月亮,还有月光下那个人。 那人今夜没有束冠,他长发只用发带挽了一半在脑后,看上去多了几分从容。 傅长陵看着那个人,一忽地有那么几分迷蒙。 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鸿蒙天宫,那时他是仙盟盟主,而秦衍已经逝去很多年。 他在秦衍死后也也无法入眠,唯一安宁的方式,就是去秦衍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对方留下的些许痕迹。 他记得那一年,他彻底修建好鸿蒙天宫,来到了秦衍的寝殿,他的寝殿很冷,边上没有墙壁,墙壁被凿成巨大的月拱门,等月上中天之时,便可以看见月亮悬在月宫门外,银辉洒满黑色大理寺的地板,让整个房间显得清冷又美丽,一如他这个人。 他来的第一晚,便睡在了秦衍的寝殿,半夜时分,他依稀听到有人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就看见秦衍坐在月拱门边,静静打坐。 他不敢出声,他就这么盯着秦衍的身影,一动不动。 直到天明时分,他睁开眼睛,才发现眼泪已经干了。 此刻他看着远处的秦衍,就仿佛是在梦里,他突然有些恍惚,也不知此刻到底是当真重生,还是黄粱一梦。 而对方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清清冷冷的眼落在他身上,最后他举起杯,朝他示意了一下。 傅长陵愣了愣,随后他笑起来,也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杯子,随后同秦衍一起喝下。 而后两人各自回房,傅长陵睡在小榻上,秦衍睡在床上,晏明睡在隔壁房间。傅长陵没能睡着,他看着远处的月光,挣扎了好久,他才道:“秦衍。” 秦衍在暗夜里回了声,傅长陵慢慢道:“其实我不当怕你的,对不对?” 秦衍沉默着,听傅长陵道:“我没什么怕你的理由,我们如今才第一次相见,对不对?” 好久后,秦衍慢慢开口:“对。” “秦衍,”傅长陵听着秦衍的声音,他觉得有些困了,慢慢道,“等离开璇玑密境,我们就会分开,到时候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好好过好各自的日子吧。” 秦衍久久无言,傅长陵慢慢睡过去,他半醒半梦间,听见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回了一声:“好。” 傅长陵一觉睡醒,秦衍和晏明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打着哈欠起身,刚刚洗漱完,就听见吴思思的声音从门外老远传来:“傅郎~傅郎你起了没!” 这声音让傅长陵打了个颤,吓得手里的帕子都掉进了水盆。吴思思风风火火冲进门来,看见早已准备好在旁边打坐的秦衍和晏明,又见到刚洗完脸的傅长陵,她上前两步,一把捏住傅长陵耳朵,咬牙切齿娇嗔道:“傅郎~~你可起得真早啊!” “疼疼疼,”傅长陵赶紧拉开吴思思的手,忙道,“起得早不如起得巧,这不,我刚起你刚来,这不正好吗?我耽误什么了?” “还好你没耽搁,”吴思思压低了声,“不然老娘劈了你。” 傅长陵“嘶”了一下,忍不住道:“明修真君怎么受得了你?” 吴思思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扭着腰大声道:“快些,不然来不及赶去祭祀了。” 吴思思催促着,一行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傅长陵将十方诛神阵藏在袖中,便混在人群中朝着祭坛走了去。 镇上的人似乎都出来了,才走上大街,便看见满街人熙熙攘攘,傅长陵和秦衍、晏明走在一起,傅长陵走在中间,传音道:“等一会儿你们要做什么都清楚吗?” 这事儿并不难,两人都回了声:“清楚。” 傅长陵放心下来,一行人跟随着人流,一起挤到了祭坛周边。 祭坛周边还和他们来时一样,被木笼环绕,但之前在笼子里看到的修士,此刻已经成为白骨。 秦衍和晏明看着这样的景象,纷纷紧皱起眉头,傅长陵倒不甚意外,他敲打着手中的扇子,观察着周边的情况。 人越来越多,等到街上最后一个人进入了大院后,大院门被人关上,没一会儿,周边传来了细密的鼓声,所有人都自发安静下来。而后祭坛上有一男一女两人走了上去,他们身着及地广袖长袍,头顶彩羽,手脚上都挂上了铃铛,随着他们的动作叮铃作响。 他们姿态端庄上了祭坛,然后在旁边四位祭司的唱诵声中踏着特定的脚步开始起舞。 这些人跳的舞姿和云泽大多数的舞姿不同,傅长陵看着这样的舞姿,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鼓声忽地大振,天空仿佛是被光撕裂一般,一个身着黑衣、带着獠牙面具的男人从那光芒中缓缓降下。 那男人一出现,在场所有人便赶紧跪了下去,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他们不断叩首,高呼着那人的名字朝拜:“圣尊千秋万福!圣尊千秋万福!” 傅长陵和秦衍等人在人群中一直站着,显得异常突兀,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全神贯注在刚刚出现的“圣尊”身上,不断呼唤着圣尊。 圣尊慢慢落到祭坛之上,傅长陵靠近秦衍,张开了扇子,小声道:“你说这人是不是照着叶澜的样子来幻化的?” 秦衍听到傅长陵直呼“叶澜”的名字,忍不住低喝:“放肆!” 叶澜是云泽最受尊敬的剑尊,傅长陵直呼他的名字,对于秦衍这样的剑修来说的确是不能接受的无礼。 傅长陵耸耸肩,直起身子,清骨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吴思思已经跪在了人群里,只有傅长陵等人还站着,仰头看着祭坛上的圣尊。 这位圣尊张开双臂,用浑厚的声音吟诵出声:“愿神之力——”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张开双手,仰头看向天空,跟随着圣尊吟诵:“愿神之力——” 看见这些人的模样,傅长陵脸色有些变了,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小扇。 这场景他熟悉,他见过。 “沐浴众生……”傅长陵忍不住吐出了下一句。 听到这话,秦衍下意识转头看他,与此同时,祭坛上的圣尊也提高了声音,朝着天空高喝出声,“沐浴众生!” “沐浴众生……” “愿神之力,沐浴众生……” 广场上的祷告声此起彼伏,傅长陵紧皱眉头。 这样的场景,正是当年他得到消息,去无垢宫剿灭魔修、抓获秦衍那一夜所遇到的场景。 当时无垢宫就是这副模样,所有魔修跪在地上,跟随着上方祭祀做着相似的祷告。 傅长陵心跳快了几分,头上青筋不由自主跳起来。 上官鸿用的功法、秦衍的到来、上官月敏背后诡异的符文、还有此刻和业狱相识的祷告场景…… 这一刻,傅长陵突然有种莫名的直觉,他感觉周边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天罗地网,他是这网上的猎物,正被一只蜘蛛虎视眈眈的紧盯着。 傅长陵觉得周边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他脑子里不断回顾着最近的事,他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似乎有什么在他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悄然发展。 莫名的不安将他笼罩,便就是这时候,他脚下的土地颤动起来,一声低喝问向他们:“外乡人——” 说着,傅长陵和秦衍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那股力量挟持着他、秦衍、晏明、还有其他几位从外面来的修士,将他们一起落到了祭坛之上,而后就听那圣尊发问:“外乡人,你们可有资格离开?” 问完之后,一道光就笼罩在了离圣尊最近的修士身上,那修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猛地惨叫出声来,然后倒在地上,以一个诡异的姿态被狠狠“吸”在了地面。 他在拼命挣扎,似乎想要从地面起身,可地面上却探出了许多白嫩的手臂,他们狠狠抓住了这个修士,拉着他往地面陷进去。 青石板的祭坛,竟就真的让这个人被那些手臂拉扯着,一点点陷了进去。 那修士拼命惨叫,秦衍脸色大变,他捏紧了剑,抬头看向人群中的吴思思。 “救我!救我!” 那修士被一点一点拉入地面,也就是那一刻,晏明似乎再也忍不住,猛地拔剑,朝着圣尊刺了过去,同时大喝出声:“老贼受死!” 傅长陵见晏明冲出去,呼吸顿止。他下意识就动作,就见一袭广袖挡在他身前,傅长陵动作僵住,秦衍盯着他,只道:“信我。” 说完,秦衍拔剑而出。傅长陵看着秦衍和晏明的背影,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跃入了混乱人群。 信他。 傅长陵决定赌一次,信秦衍。 ※※※※※※※※※※※※※※※※※※※※ 【小剧场】 墨书白:文到现在了,你觉得目前这文主要写了什么内容?你可以从剧情、感情、种种方面来谈一下。 傅长陵:只写明白了一件事。 墨书白:什么??? 傅长陵:我老婆最美。 墨书白:就冲你这句话,我对我的大纲没有半点后悔。 第二十章 晏明一动,吴思思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三位剑修联手直接朝着“圣尊”冲了上去,台上“圣尊”大吼了一声,全场所有镇民忽然眼睛化作一片血红,朝着场上三个人就扑了过去! 全场乱成一片,傅长陵趁乱滚到祭坛边角下,他迅速掏出十方诛神阵,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那阵法上。他做着这一切时,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战况,便见吴思思正和圣尊打得火热,引着圣尊离开祭坛,而秦衍和晏明则被那些普通民众包围,彻底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傅长陵见圣尊离开祭坛,立刻翻身上去,将十方诛神阵往空中一抛,随后站定在祭坛之上,他一手抬着聚灵塔,另一只手用清骨扇横在聚灵塔顶端,口中嗡念有词。 他一开始念咒,聚灵塔便开始疯狂吸收灵力,同时以他身体为漩涡,整个密境的灵力都朝着他翻涌而来,窜入他的身体。 这一番动静惊动了“圣尊”,他回头狂吼一声,吴思思的剑就直接朝他逼了过去,圣尊无暇顾及傅长陵,他有一声大吼,那些镇民顿时调转方向,朝着傅长陵冲了过去。秦衍毫不犹豫落到傅长陵周边,长剑一扫,便逼退了朝着傅长陵冲上来的镇民,护在傅长陵周边。 傅长陵对周边一切恍然不觉,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涌入身体的灵力,熟悉将那些灵力往丹田处引导而去,而后急速压缩,不过顷刻之间,便已丹成! 他金丹结成那一瞬间,聚灵塔的灵气便立刻灌入了他的金丹之中,由金丹换洗成了灵力,一路流淌出来。 他脚底下一个血红色的法阵就以他脚底为圆心往外扩散开去,秦衍见他无恙,跃入人群,按照计划朝他原本该去的方向冲了过去。 傅长陵睁开眼睛,便见秦衍在不远处人群中,两人目光一对,秦衍点点头,长剑在周身一旋,剑气瞬间炸开,秦衍趁机纵身一跃,落到了正南方位之上,与此同时,傅长陵抬手朝着秦衍的方向便扔出一个小阵,恰恰阻挠了往秦衍攻去的镇民,也就是那片刻,秦衍剑如龙蛇,顷刻之间便绘好了第一个小阵。 而后秦衍没作停留,立刻往正东方向掠去,傅长陵不再担心秦衍,抬眼将目光落到晏明身上。 晏明没有秦衍那样的身手,正北一群人包围在了中间,傅长陵见他难以抵挡,闭上眼睛嗡念咒语,便有数十条法诀朝着晏明直扑而去,环绕在他周身,晏明得了这片刻喘息,忙往着自己本该去的正北方赶了过去。 此刻十方诛神阵已经亮满了东、南两个方向,傅长陵正让它往剩下两个方向继续蔓延过去。 圣尊被吴思思拖住,他明显感觉到后方祭坛出了问题,他狂躁地低吼着,镇民纷纷气势汹汹狂奔向傅长陵。然而傅长陵早有准备,脚下一个防护阵法保证他短时间里不受外界干扰,于是镇民朝他涌去,又被结界弹开。 他闭着双眼,迅速催促着阵法铺展开去,阵眼灵气波动,风吹得他长发四散,广袖猎猎,可他依旧平静从容,如立狂风浪尖,却巍然不动。 阵法朝着周边一圈一圈扩大,圣尊也明显急躁起来,眼见着晏明画好了最后一个小阵,傅长陵的阵法朝着两个小阵迅速蔓延,圣尊再也忍耐不住,一手抓住吴思思的手腕,咆哮一声,手中长剑朝着傅长陵猛地抛了过去! 剑带着化神期修为朝着傅长陵一路横扫而去,秦衍回头得见,惊呼出声:“傅长陵!” 傅长陵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睛,也就是那一瞬间,一袭白衣突兀挡在他身前,随后只听一声闷响,长剑骤然贯穿对方胸口,鲜血顺着长剑淋漓而下,傅长陵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脚下十方诛神阵抵到最后一个小阵之上,十方诛神阵骤然亮起,千万光剑从阵法之中急飞而出,直直斩杀向旁边的圣尊和镇民。 周边哀嚎声成了一片,而悬在傅长陵身前的白衣少年鲜血顺着剑尖落到傅长陵脸上,那血暖得有些灼热,傅长陵呆呆看着他,他只觉一切都安静下来,慢了下来。 他喃喃出对方的名字:“晏明……” 他怎么会挡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挡在他前面? 他们两素昧平生,不过密境初见,相处也不过几日,怎么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他怎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傅长陵本就是再生之人,死了就死了,晏明如今不过十七大好年华,他怎么能选择来为他挡剑?怎么能这么傻,怎么能和上辈子一样,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信义仁善到了这种程度? 他呆呆看着晏明,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内心所有善恶,所有情绪,都翻滚起来。 他脚下一个黑色漩涡盘旋着缠绕他而上,傅长陵却浑然不觉,他只是震惊看着晏明,眼前全是过往画面。 周边圣尊被十方诛神阵困住,吴思思和秦衍牵制着圣尊,秦衍一回头看见傅长陵,顿时惊惧出声:“傅长陵!” 然而傅长陵听不见,他看着晏明,睫毛飞快颤动,晏明低头看着他,惨白着脸,挤出一个艰难地笑容。而后他朝着傅长陵是伸出手,低喃出声:“长陵……” “傅长陵!” 秦衍见着那几乎被黑色漩涡吞噬的两个人,他一路狂奔而去,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所有镇民和圣尊仿佛是收到了某个指令,一齐朝着秦衍冲了过去。 周边是人山人海,秦衍剑划开一群人,另一群人又扑上来。 他们拉扯着他,秦衍盯着远处被黑气笼罩的傅长陵,他肌肉绷紧,整个人冷汗涔涔,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事情,忍不住大喝出声:“傅长陵!” 黑雾里的人没有半点动作,秦衍艰难前行。 他的剑所到之处是人,这些人似乎没有任何痛觉,将他们砍开之后,哪怕残肢断臂,也会立刻站起来,再一次扑向他。 这样密密麻麻的包围下,秦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傅长陵……” 他喊得有些累了,可他知道自己得喊下去。 一个镇民钻到了空子,趁着秦衍的剑卡在另一个镇民身体里时扑了过去,一口撕咬在秦衍肩上。 牙齿撕咬开血肉,秦衍剑回旋而至,削开挂在身后撕咬着他的人,往前一步。 “傅长陵……” 这仿佛成了他此刻一种支撑,一份信仰。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远不是一个人,是过去,也是未来。 他觉得血液在流逝,眼前有些发昏,可他还是得往前走。 若是常人,到这样的时候,大概便走不下去了。 可秦衍不同。 哪怕他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绝望,每一步都这样艰难,前方人不闻不问,他似乎是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一个人孤军奋战,可他都会走下去。 他已经这么走了一辈子。 不怕再走一辈子。 ※※※※※※※※※※※※※※※※※※※※ 公告:12月18号入v 字数算错了,脸按在键盘上滚,只能把一章拆成两章放了 第二十一章 黑气在旁边盘旋而起,将傅长陵和晏明彻底包裹起来,和周边形成彻底的隔绝。 傅长陵感觉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他呆呆看着晏明,晏明朝他伸出手,温柔注视着他,他一瞬间有些分不清这个人是上一世的晏明,还是这一世的晏明。 明明他之前已经告诉过自己,这一世的人是这一世的人,一个人如果没有了记忆,便不是上一世自己要那个晏明。所以他假借敬酒之名,对晏明说了那声对不起,便是意在告别。可是当晏明俯视着他那一刹,他骤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就是上一世那个人,他和上一世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他忍不住拉住晏明的手,晏明顿时从半空中坠了下来,倒在了傅长陵怀里。 “你撑住。”傅长陵慌忙去掏自己的灵囊给他喂下去,然而晏明伤口没有任何好转。 傅长陵立刻意识到,这是这个世界的主倾尽全力的一击,只要他们还继续呆在璇玑密境,或者“圣尊”还是这个世界的主神,他们就拿这个伤口毫无办法。 此时此刻哪怕十方诛神阵已经开启,“圣尊”依旧在和吴思思纠缠,以双方实力,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彻底击垮“圣尊”。 可晏明等不了这么久。 唯一救晏明的办法,只有立刻开启璇玑密境,送晏明出去。 毕竟晏明进入璇玑密境的地方是在他的师门,他师父是一方大能,如果他们能立刻出密境,晏明从哪里来,就会从哪里回去,到时候遇到他师父,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傅长陵思量着所有的出路,晏明靠在他怀里,小口呕着鲜血,他见傅长陵似是犹豫,便仰起头来,看着傅长陵,鲜血淋漓的手握住了傅长陵的手掌,年轻的眼里满是渴求。 “我……我想回去……” 他呕着血,声音里还是祈求:“我师父……我师父……还在等着我,出去……出去我才能活下来。我不想死在这里。” “你答应过我的。” 他重复着开口:“你答应过我的。” 傅长陵没说话,他感觉着晏明抓着他的力道,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干净,很温和。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答应过他的。 就像当年,晏明也答应过他,他说会带傅长陵出去,于是就拼了命也没把他抛下。 “你放心,”傅长陵心里慌乱起来,他一面运转灵力给晏明疗伤,一面急促开口,“我会带你出去,你不会死在这儿。” “来不及了……”晏明眼里全是明了,“十方诛神阵……来不及……” 就像他上一世那样,若是再迟一些,便来不及了。 傅长陵心绪大动,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打算应下,然而就在开口前一瞬,他手心一道清心符骤然亮起,一股冷意从手心一路贯穿到头顶,让他脑海有了瞬间清明。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秦衍的提醒:“你答应我,绝对不能打开璇玑密境的封印。” “我知你招蜂引蝶,可如今身在险境,还需多提防几分。” 这不是晏明! 早在之前他就下了两个禁咒在晏明身上,一个是和秦衍一样的同心咒,一个则是清心咒。 此刻清心咒起了效果,必然是晏明对他用了幻术。 他来不及想晏明是为了什么,只一把推开了怀中人,在那冲天黑雾中,小金扇一张,便要施咒。 然而对方更快,几乎只是他张开金扇那一瞬间,“晏明”便忽地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小扇,同时有另一个人站在傅长陵背后,捂住了傅长陵的嘴。 傅长陵急促喘息着。 他心里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他看着晏明漠然看着他的脸,呼吸变得越发焦灼。 他是给晏明种下同心咒的,可晏明此刻还能对他动手,那就只有一种解释——晏明不是人。 只有不是人,才能在中了他的同心咒之后,还能对他动手。 不是人,在密境内出现,还知道他的记忆和心中所想,那就只有一种东西了。 心魔。 这在密境中极为常见,只是他没想到,心魔竟然会以如此意想不到方式出现。 这心魔是哪里来的?是他自身滋养还是他人刻意培养?他接近他这么久,目的又是为什么? 傅长陵脑子在顷刻间闪过无数念头,对方似乎也明白他的念头,他靠近他,随着他贴近,诸多记忆在傅长陵脑海中翻涌起来。 “你问我哪里来的?” “晏明”凑在他面前,他笑起来,指到傅长陵心口:“你心里呀。” “你心不纯了呢,华阳君。” 听到这话,傅长陵闭上了眼睛,他心中疯狂诵念着清心咒,拼命让自己不要想任何往事,不要露出半点心上的缺陷。 面对心魔,一个人的内心是不能有任何缺陷的。 “晏明”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探索到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情,他下半身已经化作黑色的烟雾,缠绕在傅长陵周边,慢悠悠道:“你以为一个清心符能救你吗?从你入密境起,我就开始成形,我在你身边,观察了你这么久,一点一点收集你的情绪,滋养我的身躯。你的每一句道歉,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苦笑,都是我的养料。你知道吗,你内心的魔已经滋养很久了,我只是借了他的力而已。” “仙道盟主,华阳真君,”晏明停靠在他耳边,柔声开口,“为什么会分辨不出一个小小的心魔呢?” “那是因为,”他声音很轻,“你已经习惯心魔的存在了呀。没有我们幻化成你心中想要那个人,你又怎么活下去呢?你以为那十年,你一次又一次看到的秦衍的影子,是谁啊?” 傅长陵不说话,只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手心的清心符反复灼亮,疼痛将他反复从心魔的声音中拽回来。 看着他的模样,“晏明”满不在意轻笑了一声。 “一个清心符,”他的手从傅长陵的胸口一路划到他脸上,而后覆在他面容之上,那手上还带着湿润的鲜血,血腥味熟悉窜入傅长陵鼻腔中,对方侧了侧脸,瞧着他的眼里带了几分怜悯,“就能停下你对秦衍这么几十年执念,你傅家满门之仇吗?” “傅长陵,”他声音很轻,“你还记不记得你家累累血债啊?” 听到这话,傅长陵猛地一怔。 也就是那一瞬间,黑气尖叫着灌入他身体之中,周边天旋地转,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他好像回到十九岁那年,整个傅家一片火光,他穿着孝服,额间绑着白色的孝带,听着人群中他二叔和弟弟的声音,大声叱喝着所有普通弟子:“跑!看什么看,跑啊!” 而他不能走,他是傅家核心族人,他受家族供养,危难之际,他必须要在第一线。 于是他和傅家人一直在前线,那一夜鲜血溅了他满脸,他身边族人一个个倒下,最后他终于也灵力枯竭,倒在了一地血水里。 然后他看见秦衍,白衣红瞳,玉剑染血。他跟随在一个蒙面男子身后,他们踏着火光和他族人的血,来到他身前。 周边下起小雨,微弱的秋雨浇不灭傅家的大火,也洗不净傅家满门鲜血。 “你还记得呀?” “晏明”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那你还对他动心?你答应过我的呢?” “我……我没有……” 傅长陵颤抖着声,艰涩开口。 “你没有?” “晏明”靠近他:“你有。你选了他,你放弃了我,你看,现在你都为了他,防着我。”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我没有!” “你忘了当年你曾经许诺,你出秘境时候怎么想的,你说你等我,你心里那时候想,这辈子,你只会喜欢我一个人。” “我没忘!”傅长陵终于控制不住,他低低哭出声来,“我没忘……我没忘……” “那你,”晏明捧起他的脸,认真注视着他,“为什么不救我呢?” 傅长陵呆呆看着面前人。 他面上染血,一如傅长陵记忆里以为的那样。 那时候他看不见他,可他却清楚记得,就在这个圣坛上,就在这个璇玑密境,他听到的一声又一声闷哼。他想,如果那时候他能看见,那时候的晏明,应当就是此刻这样。 “晏明”用修长的手指抹开他的眼泪,温柔注视着他:“长陵,你已经为我开过一次璇玑密境了。” 晏明说着,眼中有了泪光:“现在为什么不行了?你要为了秦衍,放弃我吗?” 为什么不行了? 傅长陵听着面前人的询问,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人是谁了。 那一声长陵,像极了故人。 像他的父亲,像他的家人,像他的朋友,像那些秦衍剑下索命的冤魂。 他觉得不是晏明在问他,是所有人在质问他。 他只觉得绝望一瞬间淹没了他,他仿佛看到未来,看到命运,看到他身边人一个个倒下去。 他没有选秦衍! 他不会允许,也绝不会让秦衍,再伤害他生命中的任何人。 他没有忘记自己对晏明的感情,这一辈子哪怕他不在爱晏明,却也不会再爱其他人。 他要救晏明,必须救晏明。 傅长陵喘息着抬头,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晏明。 “我救你,”他抓着他的袖子,喘息着道,“晏明,你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我没忘的,”他拼命解释着,“他做过的,我一直记得。” “我答应过你的,哪怕你不知道,我也一直记得。” 他说着,觉得眼前被泪水浸染模糊,化成缠绵雾气。 他看着的是眼前的“晏明”,可他眼里已经根本不是少年模样。 他看到的是许多年前的影子。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他记得那么清楚。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少年时,那些淡忘的、平静的情绪骤然翻涌,那早已放下的爱恋突然沸腾。 他记得那一年狂风大雪,晏明停在他面前,低问那一句:“傅家人?” 他记得晏明白玉剑在手心的温度,他曾握着他,走完了那么漫长的路; 他记得晏明对他说‘我说过会护你出去,便不会弃你不顾。’; 他也记得晏明曾在狂风中抓紧自己的手,大吼着同他说“傅长陵!出去活着,我去找你!”。 他记得自己在夜里悄悄触碰过他的面容,记得自己曾在冰雪里满怀绝望亲吻他的薄唇,记得他为自己一剑催得山河万里春,也记得他曾夜雨送一朵往生花于窗头,雨打无声。 他记得最清楚最深刻,就是自己在冰雪里抱着他,以为他们都会死在那里那一刻。 那一刻的绝望痛苦,混杂着上一世无数次面对着亲友逝去的无力一起涌上,他再也不能思考,也不能多想。 他隐约似乎听到秦衍声嘶力竭的呼喊,可他顾不上了,他选了晏明。 上一世,这一世,他都不能选秦衍。因为秦衍再美好,他也是凶手,是罪孽。 他颤抖着将双手放在祭坛上,感受着祭坛中央图案的纹路,回忆着上一世的场景。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祭坛,他找到了璇玑密境的出口。 上一世,就是在这个位置,他用聚灵塔,强行结丹破开了璇玑密境的阵法。 而后他金丹碎裂,他与晏明再不相见。 可是没关系。 只要晏明能活着,能见到他师父,让他师父医治好他,什么都可以。 他欠晏明一条命,上一世他没能还,这一世,他还他。 鲜血流入阵法之中,也就是那一刻,剑风凌厉而来,傅长陵诧异抬头,而后便见白玉剑破开人群,而后剑尖停在他眼前,秦衍满身染血,剑稳如山。 风卷雪粒从两人身边吹过,秦衍浑身是血,广袖翻飞,腰上鸿蒙天宫玉佩在风中轻漾,染血的穗子起起伏伏,红白交织,自成绚烂之色。 他握着剑的手不带一丝颤抖,落山河日月的眼静静看着傅长陵。 “停手吧,”他声音落了风雪,“不然,我当真只能杀了你了。” ※※※※※※※※※※※※※※※※※※※※ 23~27章留言都送红包 入v求爸爸们支持订阅一下,送我去千字收益榜单前排看看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