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第1节 历史副本从崖山海战开始 作者:干卿底事 一句话简介:历史人物挑战副本,杀疯了! 第1章 天幕降世 青山如黛,旭日高悬。 这是诸天万朝,共有的一个大晴天。 大秦的咸阳,汉唐的长安,六朝的建康,北魏的洛阳,赵宋的东京,大明的北京……在每一个时空,每一处位面,此刻都有阳光照耀,温暖如春。 轰隆隆。 随着一阵巨响,天上的云雾散发出耀眼的金光,组成了文字。 惊呼声响彻在万朝: “神迹啊!” “定是天降神明!” “速去禀告陛下,神仙显灵了!” 很快,天幕上,浮现出一行行苍劲磅礴的字迹,闪烁着流光溢彩,仿佛无数的神龙在腾飞摇曳。 虽然认不清是什么字体,却让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看懂含义。 一定是出自仙人手笔吧! 【中华上下五千年,发生了无数璀璨的大事件,浩瀚如群星】 【华夏文明,是博大而又包容,坎坷而又辉煌的,虽然经历过许多的霹雳与浴火,动荡与浩劫,却从未被真正毁灭】 【只因,每一次面对劫难,中华民族的人杰先贤们,都表现出了贞如松柏,日月同光的品格,浩然永垂青史,万劫难灭丹心,有着非同一般的高风与勇气】 【头可断,血可流,名可灭,唯脊梁不可屈,旌旗不可堕,翰墨不可断,乃有斯文大义,擎天正气,高岸深谷,星火不绝】 【即将开启的副本“崖山海战”,正是其中代表!】 许多人看到此处,都颇有感触。 …… 战国时代,大秦位面。 秦孝公嬴渠梁抬头望着天幕,若有所思:“【贞如松柏】,仙人提到的这个词很好,用来形容先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上谬赞”,商鞅白衣如雪,微一拱手,“今日得见此神迹,可见天佑大秦,变法必能顺利展开。” 嬴渠梁,是秦始皇嬴政的天祖父,也是后来大秦一统天下,“奋六世之余烈”的第一世。 他在位期间,最大的事件就是商鞅变法。 如今,正是变法元年,商鞅一早就入宫,过来和他交流计划。 嬴渠梁表示,先生你尽管放手去做,本王相信你,出了什么问题有我担着。 他也确实没有食言。 在以后的人生路上,他为商鞅抵挡住了无数的攻讦和诘难,二人将风雨共济、生死同归,是君臣,也是挚友,更是后世津津乐道的一段史书佳话。 日色酩酊如醉,笼罩在年轻君王的眉边,烈色如火。 嬴渠梁忽然来了灵感,【贞如松柏】这个词很好啊,必须活学活用。 他转头看向商鞅,目光清湛而诚恳:“君如松柏,我如青山,同心同德,永为知音[1]。” 商鞅:“……” 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怎么总感觉被人抢了台词? 他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像是流照在秦国苍莽山川之上,一抹皎洁无暇的月光:“谢过王上。” 对此,嬴渠梁的回应是:“害,你我都是青山松柏了,还客气啥。这是穆公剑,我大秦镇国之剑,先生快拿去主持变法,有不服者皆斩之!” …… 大汉,武帝位面。 霍去病看着天幕,自动对号入座:“【非同一般的高风与勇气】,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一旁众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此刻,这间宫殿里正坐着数人,他们分别是,如今的天下之主汉武帝,大汉皇后卫子夫,以及她自带的两个天选ssr,卫青与霍去病。 第三个ssr霍光,现在正带着一点懵懂的神色,坐在桌边出神。 小霍将军鲜衣年少,风华正好,襟前缀着的玉石泠泠清脆晃动,高冠束发,一瞥眉目皎皎若星辰。 他抬起头,神采飞扬地说: “我饮马翰海,封狼居胥,西规大河,列郡祈连,天幕上的这句夸奖,难道不是专门为我量身定制的吗?!”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总显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讨人喜欢。 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天纵之资、将星闪耀的天才,骄傲一点怎么啦。 卫青无奈地伸出手,拽住外甥的衣袂,对他使了个眼色,虽然是大实话,你也不能就这样子说出来吧。 小霍将军被拽得一趔趄,回头茫然道:“舅舅,你眼睛咋了?” 卫青扶额,说好的一家人之间的默契呢。 汉武帝对此却很认可:“朕的冠军侯横扫四野,肃清八荒,亡祁连山,使匈奴六畜不蕃息,失焉支山,使匈奴婦女无顏色,如何当不得这区区一句夸奖?” “就算天幕上这所有好话都加在一起,冠军侯也配得!” 卫子夫容色娴静,也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妾身再同意不过了。这天幕确有几分眼光,对我们冠军侯的赞美恰到好处。” 小霍光远望着天幕,抬起手,非常捧场地拍了拍:“阿兄英姿稀世,乃是历朝历代最顶尖人物!” 一人赞美了一句,最后都将目光投向了卫青。 卫青:啊这。 作为往日的霍吹第一名,他今天居然慢了一拍,怎会如此。 …… 东晋,永和位面。 年轻的太后褚蒜子结束了一日忙碌的临朝听政,看向天幕上【浩瀚如群星】这个形容,顿时想起了她的母族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是江左第一名门,乌衣清贵,满门风华,完全称得上人才辈出,灿烂如群星。 一众男女老少皆如芝兰玉树,各有各的绝世风采。 褚蒜子自己就是当世最第一流人物,不过双十年华,却能从容坐镇中枢,肃清朝野,处处皆游刃有余。 她的大舅舅谢尚,位高权重的镇西将军,是个貌美如花、作风妖冶的美男子,最喜独坐高楼弹奏琵琶,揽尽暮天云,垂手明如玉。当然,文治武功也都很在行。 她的小舅舅谢安,风流清澈,冠绝江左,目前正隐居在东山抚琴种花,从容优游,还开了一个东山幼儿园专门教导谢家子弟。 她的小表妹谢道韫,东山幼儿园优秀在读生,芳华无双,咏絮才女,年纪尚幼就已名动天下。 她的小表弟谢玄,才思敏捷,文武双全,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天才。 褚蒜子想到这里,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对家人的思念,当即准备召开一场宴会,让全家都过来聚一聚。 找谁策划这场宴会好呢? 必须得品味高雅,和而不同,光风霁月,完美符合我们一家人的气质。 嗯,听说王逸少打算在会稽山阴兰亭开雅集,想必已经做了不少准备,朕决定就他了! 王羲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人在家中坐,任务天上来:??? 陛下,劝你做个人吧(苦笑. jpg) …… 大唐,贞观位面。 唐太宗李世民看着天幕,特别是【脊梁不能屈】这个形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征,他的谏议大夫。 这家伙不仅脊梁不屈,嘴巴更不屈。李二凤无数次被他的劝谏气得浑身发抖,想把他连骨灰都扬了,但每一次,又都因为爱惜他的才华和品格,忍耐了下来。 正想着,魏征又阴魂不散地飘了过来:“陛下!” 李世民下意识站直身体,检查了一下仪容,生怕他又来一通长篇大论。 就看见魏征从袖中掏出一卷谏文:“陛下,眼下天幕祥瑞降世,正是理应规行法度之时,望陛下以身作则!” 二凤:嗯? 他凝眉沉思了一番,朕最近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魏征大声道:“臣听闻陛下有意在月末组织打猎,此等劳民伤财之事,花费甚巨,不妥,大不妥!” 李世民无语了片刻,语气温和地问他:“魏卿,朕难道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爱好了吗?” “陛下可以发展一些更加平易近人、有利民生的爱好”,魏征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摸出了一个九连环,“臣觉得这个就很好,陛下快试试。” 李世民:??? 今天早上,他似乎在八岁的太子承乾房中,见过一模一样的九连环。 魏卿,你真的别太离谱了! …… 宋朝,神宗位面。 苏辙看着天幕上的【翰墨不可断】字样,觉得这个形容,非常适合他哥苏轼。 他哥诗词书画无所不精,才华横溢,堪称第一全才,就是太跳了点,到处树敌,最近因为乌台诗案更是差点就人没了,好险才改成了贬谪游宦。 第2节 所谓【翰墨不可断】,正好符合苏轼被贬在外的状态。 他有事没事,总喜欢给自家弟弟写信,寄一些诗词歌赋,看山要寄,观水要寄,对明月要寄,听夜雨也要寄,字字句句意在笔外,言不尽是思念,情深义长。 比如最近,就寄来了《记承天寺夜游》。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兼怀子由[2]。” 苏辙一开始还有点感动,心想哥哥远在千里之外,居然还遇上了一位愿意陪他半夜起来嗨的知音,这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更加美好的事情,是哥哥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他,“兼怀子由。” 大冤种张怀民:“……” 太过分了,有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然而,苏辙读着读着,脸色就变了。 不对劲,这“兼怀子由”四个字,看墨迹,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 这时,苏辙再回头看他哥寄过来的信件,便发现,那些华美的词藻、锦绣的文字背后,分明写着最情真意切的四个大字: “我!在!敷!衍!” 苏辙:喂,快把他的感动还回来啊。 …… 大明,景泰位面。 景泰帝朱祁钰倚在榻边,遥看天幕,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日月同光】,这个词一定是在赞美廷益。” 于谦于廷益,不仅是他的救世宰相,也是力挽狂澜、拯救大明社稷的功臣。 正因为有于谦,才能让“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可不正是“日月同光”? 宫殿内,寂寥无声,亦无人应和。皇帝病重,从者都被屏退,只小心翼翼地站在远处静待。 这一年,是景泰七年的末尾。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京城保卫战,已经过去了许久。然而,却有另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即将在短时间内发生,关于南宫那位太上皇。 朱祁钰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并非毫无预感,可因为自己的病,却对一切感到茫然,无所适从。 或许,这次天幕降世,能够带来一丝转机。 “来人,宣于谦觐见”,他轻咳着说。 …… 三国,蜀后主位面。 刘禅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别人都只是认领了一个天幕夸奖关键词,而阿斗他不一样,他觉得天幕上这些词—— 全!部! 都是在夸他的相父!!! 【贞如松柏】,这难道不是在夸他相父心智坚定,他爹刘备三顾茅庐,好容易才将人请出山? 【日月同光】,这难道不是在夸他相父的隆中对和出师表,名垂宇宙,堪与日月争辉? 【浩然永垂青史】,这还用说吗,他相父的声名必将万古流芳! 【万劫难灭丹心】,这简直就是直接点名了好吧。他相父征战经年,一生都在坚持北伐,立志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难道还称不上万劫难灭丹心? 刘阿斗盘算下来,一套逻辑严丝合缝,完全没毛病! 渐渐地,刘阿斗看着天幕,眼中流露出了无比的怀念之色。 相父一切都是那么好,只是…… 他已经离开二十年了啊。 同一时间。 剑阁巍峨的城楼上,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姜维,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是啊,这些话显然都是在赞美丞相,丞相的一言一行,都还宛如昨日。” 然而,如今的季汉,早就不比当年,已经快要走到一个帝国的终点了。 这一年,是景元四年。 司马昭的三路灭蜀大军,正兵临城下。 …… 天幕在各个历史位面,都引发了热议。 迎着亿万道目光的注视,又一行字缓缓浮现。 【崖山海战,是大宋最后的光辉落幕,丞相陆秀夫背负少帝赵昺,乘风蹈海,殉国而死,十万军民亦一齐投海就义!】 【本次浩劫中,众多英杰群星闪耀,拼死一战,展现出了中华民族不屈的风骨与意志】 【但倘若可以重来,我们仍旧希望这一场灾难可以避免】 【因此,特开放崖山海战副本,给予挑战者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 【任务:拯救大宋(0/100)】 【拯救中华(0/100)】 【特殊任务:拯救文天祥(0/1),拯救张世杰(0/1),拯救陆秀夫(0/1)】 【隐藏任务若干:未触发】 大宋? 战国大秦位面,秦孝公嬴渠梁的表情缓缓凝固。 只因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宋”。 在他的时代,也是有宋国的,历史十分悠久,传承自商朝的微子启。宋国以前的国君宋襄公,曾名列春秋五霸之一,现在的国君剔成君,是一位原本的宗室篡权上位。 想到这里,嬴渠梁露出了一丝警觉之色。 既然这“大宋”,以“大”字为名,岂不是说秦国未来会被对方吞并? 这怎么行! 他一转身,拽住商鞅的衣袖说:“先生,我们现在就去灭宋吧!” 商鞅无语,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暂时打不过那个宋? 现在的秦国军队,和后世的秦国军队,正好是两种极端。 一个是“谁都打不过”,一个也是“谁都打不过”。 可见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 也正是因为秦军战斗力太弱,商鞅才会如此积极地推进变法,初建十八级军功爵位制度,全方位升级。最终,将秦军淬炼成了一支披靡之师。 无独有偶,当嬴渠梁联想到战国时期宋国的时候,他的五世孙,秦始皇嬴政,也和他想到了同一处。 也许这就是霸主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嬴政比嬴渠梁,想得还要更深一层。 宋国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被齐国所灭。而后,嬴政又灭赵,灭燕,灭楚,扫灭六国,一统天下。 这些年来,他一力镇压蠢蠢欲动的六国余孽,人皆慑服。 没想到,还是千虑一失。 在六国余孽之外,居然还存在第七国的宋国余孽,最后推翻了大秦! 嬴政觉得有必要采取行动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看崖山海战的故事被虐到,所以就有了这篇文,我真的,永远为悲歌慷慨的末世英杰们而流泪。 轻松向,群像,并非旨在进行知识讲解的历史直播文,是一个个独立的单元副本故事,可以当成纯故事看。 本文完全不客观不考据,作者会把自己喜欢的各位历史人物吹上天,弥补他们的所有意难平!史书的be已经够多了,我选择和所有的遗憾说拜拜! 因为找不到粮,只能选择自割腿肉(有些历史人物和事件真的太冷门了……)所以本文的写作标准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喜欢(憨笑) 经常给人物开高光场面/美颜滤镜,会出现众多冷门历史人物(划重点),某些地方也会有些抒情和小燃,掺杂一些野史演义设定。 不好这一口的千万别勉强!反正不管提出什么写作指导,只要不合我意,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哈哈哈哈哈 缘尽则散,弃文勿告,晨起燃香一炷,谨祝各位生活愉快,幸福美满,前程似锦~ * [1] 是《大秦帝国》商鞅的台词,玩个梗hhh [2]《记承天寺夜游》正文,是没有“兼怀子由”的,憋被我误导! 第2章 大宋亡了 这一次,天幕给出了更多讯息,诸天万朝的人们反应亦是十分热烈。 “这个【崖山海战】,肯定不是我们时代的事情。” 魏晋南北朝的众多位面中,都有人如此断言。 只因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这些三个字的名字,根本不符合他们这个时代的取名风格。 整个魏晋南北朝,大家基本都是以单字为名。 大魏的曹操、曹丕、曹植,大晋的桓温、王导、谢安,南朝的刘裕、萧衍、陈蒨,北方的苻坚、元宏、高欢。 直到后来天师道盛行,才有人在名字中加入一个“之”字,表明自己的宗教信仰。比如,王羲之,祖冲之,陈庆之。 西晋位面。 苍翠的竹林间,有一青年长发披散,轻袍缓带,以一种散漫的姿态枕在他的琴上。 “多事之秋啊”,嵇康深邃的明眸凝视着天幕,轻轻叹息。 第3节 “这些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刘伶抱着酒坛子吨吨吨,“来,喝酒!” 今天,是竹林七贤的聚会。 刘伶喝得蒙头大醉,阮咸坐在对面弹琵琶,向秀在吹笛,山涛在低头整理衣衫,王戎在……抱着钱箱数钱。 “王阿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阮籍懒洋洋地翻了个大白眼:“见到了讨厌的家伙,晦气晦气。” 又一次惨遭嫌弃的小弟王戎:“……” 每天都觉得自己活得像竹林七贤的团欺! 阮籍:自信点,把像去掉,你就是。 王戎忍气吞声地问道:“天幕一出,世间必将大乱,诸君可有什么打算?” 嵇康淡笑一声,语意清凉:“这世间又何时太平过?” 王戎一怔:“叔夜的意思是……” 嵇康寂然仰望着天幕,看着那一句“十万军民齐投海,崖山之后无衣冠”,心中忽然有一些东西涌了出来。 他这个人,过刚易折,皎皎易污。 当年司马昭让他出仕,他不愿为当权者所用,所以一言不发,冷笑而去,引得司马昭勃然大怒。 后来,就隐居在这竹林中。 竹林七贤,绝非不问世事、超然物外的谪仙,而是喋血乱世中,为了明哲保身,不得已而为之的风流疏狂。 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论学着明哲保身多久,都沉积在骨子里,永远无法消去的。 他为何而弹琴,为何打铁铸剑,又为何,不愿留在红尘间? 只因,年少的热血,高歌,道义,与坚守。 热血难熄,高歌难断,道义难绝,坚守难灭。 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想为无力的弱者拔剑一战。 他消沉半生,归来依旧是当年萧疏轩举、朗如日月的少年。 嵇康收回了目光,忽而微微一笑:“你知道么,《广陵散》原名《聂政刺韩曲》,本是聂政杀韩国宰相的曲子。” 一曲终了,聂政抽出琴中剑,见血封喉。 举世无人哉,剑出而不悔! 青年抱琴而起,衣衫袅袅,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王戎一脸懵逼:“他说啥?”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当谜语人? 阮籍却已经明白了好友的意思,霍然起身:“王阿戎,速速备车,我们陪他入京去见司马昭。” “啊”,王戎惊呆了,“为什么又是我?” 阮籍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因为你最有钱!还不快去!” 王戎无奈,行叭,他就是被欺负的命。 …… 大唐贞观位面。 这个年代,将星云集,阵容实在是太华丽了。没有几个灭国的战绩,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名将。 程咬金,秦琼,尉迟敬德,李靖,薛仁贵等人,正围坐在一起讨论崖山海战。 程咬金拍案而起:“什么崖山海战?呵呵,到俺老程手底下见真章!” 秦琼双手叉腰:“放马过来吧,我戎马一生,威震天下,谁敢与我一战!” 尉迟敬德哼了一声:“想当年我勇冠三军,夺槊三条的时候,何等痛快,今日岂能畏惧不前!” 李靖微微一笑:“臣横扫突厥,用兵如神,未尝一败,倒是挺想尝试一下这个【崖山海战】新挑战的,毕竟一直高坐神坛也很寂寞啊。” 薛仁贵:“……” 救命,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多骚话的? 这时候的他,尚未做出日后那些惊世战绩,还是个白衣小透明。 他长得十分俊秀白皙,斯斯文文,甚至有几分柔软,此刻抿起唇微笑,更像是一个书生士子,而不是征战沙场的名将。 众将看着这个小后生,目光中纷纷流露出鼓励之色。 薛仁贵沉默了好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试试就逝世?” 众将:“……” 不愧是你,小薛,人狠话不多。 唐太宗走过来,看着自己的爱将们,满怀欣慰:“朕得将才如此,今日大事必成!” 他安静地等了三秒。 一,二…… 到第三秒的时候,魏征果然站出来给他泼冷水:“臣并不这么认为。” 李世民:“魏卿有什么想补充的?” “陛下请看这天幕”,魏征指着一行字,“【十万军民齐投海】,十万人马,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一股极为强大的战力,最后却一齐投海了。” 他看着全场: “这证明什么?证明他们从将领到士卒,全都已经心如死灰,自认为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但凡有一点希望存在,十万大军必然会选择其他方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怎么会全都去投海呢!” 李世民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是啊,十万人。 李靖凭借一万人,就轻易扫平了东突厥,何况是十万人! 他们即将要对战的,究竟是怎样一股可怕的强大力量啊,居然让十万人全都放弃挣扎,自寻死路! 难道是天兵不成? 众人也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 …… 大宋,建隆位面。 宋太祖赵匡胤望着天幕上的【大宋最后光辉】字样,目瞪口呆。 “什么?我大宋亡了?” 在短暂的沉寂后,他勃然大怒,抄起了手边的盘龙棍:“小兔崽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次子赵德昭本来正坐在一边,观看天幕降世,看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忽然天降横祸。 大宋要亡了! 这时候的他可不知道,在未来,会发生一场烛影斧声。他爹太祖暴崩,即位之人却根本不是他,是宋太宗赵光义。 而他,则在二十九岁的时候被逼自尽。 赵德昭现在下意识觉得,天幕上这个什么小皇帝赵昺,必然是他的子孙后代。 事实上,这么说倒也没错。 因为赵光义这一脉的后人中,宋高宗赵构无子,后来帝位兜兜转转,确实又回到了赵德昭这一脉手中。 “不是吧……” 赵德昭一瞬间毛骨悚然,跳起来,赶紧往外跑:“父皇,消消气,我的子孙他们也是你的子孙啊,这可不能怪我,责任真不在我身上!” “站住!”赵匡胤在后面怒斥,“朕保证不打死你!” 赵德昭溜得飞快,把多年间在军中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全用上了。 没办法,要是被他爹逮到,他真的会皮开肉绽的。 赵匡胤是一位战力爆表的开国之君。 棍、斧、锤、拳,四项全能,一条棍棒打下四百座军州,太祖长拳三十六势,天下难觅敌手。 可能也就是因为他太能打了,把老赵家的武力值全都用光了,才导致后世的大宋,出了那么多怂萌怂萌的软骨头皇帝。 此刻,赵匡胤抓到了赵德昭,把人狠狠修理了一顿。 赵德昭委屈地争辩道:“父皇,那是我的子孙,又不是我自己,都隔了不知道多少代了,这能怪我么……” 赵匡胤眼一瞪:“闭嘴!” 赵德昭不争气地一哆嗦。 出乎他的预料,他爹这次倒没急着再动手,只是仰头看着天幕,若有所思道:“老天给了这一次机会,挽救大宋灭亡。若情况合适,德昭,朕当带你同去崖山。” 赵德昭:!!! 拳头硬了,等弄清楚缘由,他一定要把那个亡国的不肖子孙拎出来暴打一顿!!! …… 相比起时代靠前的各个位面。 宋朝之后的那些朝代位面,占据了大量的信息优势。 毕竟,对他们来说,【崖山海战】是早已经发生过的事。 皇帝们纷纷召集文武大臣,拿出《宋史》等资料,仔细研究崖山战况,务必要将每一个细节都抠得清清楚楚。 这里边,信息优势最大的,还得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别人都是看史书,难免有偏差,而朱元璋,却直接找来了一个亲历者! 此刻,在应天府大殿内,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被搀扶着带了上来。 第4节 这个人已经活了超过一百岁了,后人用一句诗来形容他:“我闻洪武初,尚遗徳佑民。” 洪武,是朱元璋的年号。 德佑,是崖山海战之前的二年所使用的年号。 也就是说,这名老翁从宋朝的末年起,活过了崖山海战,活过了元朝的九十年,一直活到朱元璋开国建立明朝。 真. 见证了历史。 徐达、常遇春、蓝玉:“……” 厉害了我的陛下,厉害了锦衣卫,这都能找到! 但一旁的文官宋濂,却觉得这完全没毛病。 找到一个见证者怎么了,就连咱家陛下自己,也能算半个见证者啊。 朱元璋的外公陈公,正是一名当年从崖山海战幸存的老兵。 外公曾在宋军主帅张世杰麾下效力,战败后,随众人一起跳海自尽,却不幸被元军打捞起来俘虏了。 后来,总算找到一个机会逃走。先是一路游啊游,回到老家扬州,然后,因为女儿出嫁,又跟着去了安徽凤阳。 他平日特喜欢对自家孩子唠唠叨叨,讲述崖山旧事。 等到明朝开国,宋濂在朱元璋的授意下,写了《大明追崇杨王神道碑铭》一文,专门来讲述这位外公的传奇经历。 杨王,就是外公的封号。 可想而知,朱元璋从小在这位外公的耳濡目染下,对崖山海战感触很深,十分地同仇敌忾。 崖山一战,宋亡,神州从此不复汉人衣冠。 朱元璋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再开大明汉家天。 这是一种荡气回肠的精神传承。 洪武朝的君臣们,因为自身的经历,对暴元格外厌恶,也是最有动力去奋战【崖山海战】副本的一群人。 徐达:“臣愿为上位分忧,扫灭暴元,匡扶社稷!” 常遇春:“臣只需自己一人率军,定可打得元贼哭爹喊娘,溃不成军!” 蓝玉:“臣一定将元将张弘范抓回来,扒皮楦草示众!” 见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燕王朱棣听着心痒痒的,也跃跃欲试。 他站起身,大声说:“儿臣也想请战!” 徐达:嘿,抢活的这就来了? 老丈人徐达对小朱棣投去了死亡视线。 小朱棣一抖,硬着头皮道:“儿臣今日能为宋朝守好崖山,以后定然也能守好大明的北平国门!” 朱元璋闻言,倒觉得很有道理。 他对朱棣期望甚高,希望他未来能够成为一名贤王,好好辅佐太子朱标,守好北方边境。 将【崖山海战】副本当成练兵场地,未尝不可。 …… 天幕再度变化: 【崖山海战副本背景】 【大宋,继大唐之后,再度终结乱世,形成一统,历十八帝,享国三百一十九年】 【大宋文人多风骨,武人多俊杰】 【而官家,多奇行种】 【代表者,有驴车漂移大神、大金战神、粉饰太平封禅主、花鸟天子、求饶天子、投降天子、青楼皇帝等】 赵匡胤:“……” 这么多不肖子孙? 德昭,爹给你个选项,你自裁吧。 【作者有话说】 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说宋朝是【形成一统】。 在我看来,【一统】和【大一统】的概念是不同的。 我感觉【一统】是一个相对意义上的概念,相较于五代十国的乱世割据状态,北宋可以称之为【一统】。既然连前秦和北魏,都被认可是(在北方范围内)【一统】的政权,那么将北宋也称之为【一统】,显然没什么毛病。 【大一统】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概念。北宋并不是【大一统】,【大一统】不仅包括了疆域的统一,也包括了政权的正统性,这两者北宋都没有。北宋没有幽云十六州等地盘,也不是唯一的正统政权,元朝的丞相脱脱一口气修了宋辽金三本史书,有三个王朝同时被认为是正统。所以北宋显然不能是【大一统】政权了。当然对于南宋来说,既不是【一统】,也不是【大一统】。 综上,这里采用了【一统】这个说法,而不是【大一统】。 第3章 不懂兵法 南唐位面。 后主李煜刚提笔写好了一阙新词,一抬头,就看见了天幕上的那行字。 【大宋,继大唐之后,再度形成一统】 大宋…… 李煜神色凄然,笔尖一顿,鲜红的朱砂在纸上晕染开来。 最后果然是赵宋得了天下,大唐的基业,到底亡在了他手里! 李煜的爷爷,南唐烈祖李昪,是唐朝宗室之后,唐宪宗的五世孙。 李昪当年建国,是何等的金戈铁马,雄心勃勃,传到后人手中,却是一代不如一代。 到李煜这边,基本是彻底摆烂的状态。 他爹临死前跟他说,儿啊,你要牢记你爷爷善交邻邦的教训,以后咱们国家就靠你了,爹相信你可以的,愿佛祖保佑你。 结果李煜只记住了最后一句话。 遇事不决,就问佛祖。 心情不好,就写诗赋。 南唐的佛寺是越来越华丽,僧人们的钱包是越来越鼓,但百姓的生活,却越来越糟糕。 赋税重到可怕,就连一只鹅多生了两个蛋,都要加倍收税。 与此同时,赵匡胤已经在江北剑拔弩张了,凶得很! 南唐君臣上下齐心一致,emmm,就是齐心一致地认为,根本打不过。 但李煜也不甘心就这么送出祖宗基业。 他虽然擅长词文,生性柔和,但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骨气和才华还是有的,已经在为南京保卫战的各方面作准备了。这点,比某些赵家完颜氏君主强得多。 “韩熙载”,李煜召唤出自家兵部侍郎,“朕知道你的情况,你不要再继续开夜宴了,快点出来干活。” …… 天幕继续介绍【崖山海战】副本: 【大宋,本是一个富庶风流、软弱无状的朝代,只因有崖山海战的存在,使它成为了中华民族万古长存的一座精神丰碑】 【元朝建立以后,势如破竹,宋军节节败退】 【祥兴元年,7岁的卫王赵昺临危即位】 【宋军的所有陆上城池全部陷落,中华大地再无一寸宋土】 【赵昺在左丞相陆秀夫和老师张世杰的拥护下,前往崖山海上】 【右丞相文天祥兵败被擒,不肯屈服,元军将其押解至舟中,逼他观看海战】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许多位面中,人们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文天祥好惨。” “——也可能是在不择手段地逼降”,三国位面,姜维这么认为。 文天祥看见宋军大败溃散,定然悲痛欲绝,心神出现破绽,这样元军就有可能趁机招揽到他。 姜维看到文天祥的境遇,十分感同身受。 他一生中经历过两次投降。 一次是四十年前,他遇见了丞相。 从此,有了值得倾其所有付出的目标和理想,甘愿为光复汉室献上一生,纵如飞蛾扑火般投身长夜,也绝不会有半分后悔。 得此片羽吉光,半生皆是不枉。 另一次诈降,则是在未来。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不久之后,邓艾将会偷渡阴平,后主刘禅惊恐之下,举国投降。姜维也被迫率大军归降了钟会。 当然,只是诈降。 作为一名北伐狂魔,姜维到死,心心念念的都是“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自然不可能真心给钟会干活。 就是要搞事情,弄出点乱子来,好浑水摸鱼(起兵)。 此刻,姜维看着天幕,若有所思,不知这位右丞相文天祥,最后投降了吗? 如果降了,是和自己一样打算诈降,而后伺机复国么? 剑阁之上,将军长发如霜雪,被冷风寒月浸出一片冷冷的银白,握着剑,轻轻叹了口气。 季汉已经快输了啊,我就要成为亡国之人了。 这位文丞相…… 原来,你也是“丞相”啊。 若我还有一些气运的话,就都给你好了。 第5节 即使身在深渊,我也想祝你平安。 …… 天幕还在继续播报: 【崖山,是潮汐涨落的入海口,风急浪险】 【元军主将张弘范率军形成合围之势,宋军主将张世杰拒绝了属下“抢占海湾,把持出口”的提议,决定背水一战】 【张世杰焚尽陆地房舍,烧尽行宫,断绝所有退路,将全部战船以铁索相连,坚不可摧】 【这一日,长风鼓荡,张弘范携带众多易燃易爆炸材料,顺风冲向了宋军阵营】 众人:“……” 先来铁锁连江,然后又遇上火攻,听着好熟悉! 曹阿瞒,是你吗曹阿瞒! “这个张世杰,根本不懂兵法!”大唐贞观位面,程咬金大声说,“有曹操赤壁的前车之鉴在此,他居然还不知防范,错误部署,害人不浅!” 李勣也叹息着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一抹痛惜:“此战之败,殆非天命也,而是人祸。” “作孽啊!”秦琼气得捶胸顿足。 “那个,诸位……” 薛仁贵忽然小声接了一句:“我觉得,张将军这么做,确有他的道理。” 几双眼睛顿时瞪圆了看向他。 小薛将军很不习惯忽然成为中心焦点,面色微红,眼睫颤了颤,说:“天幕中说,那时的中华大地,已经没有一寸土地属于宋人,他们只有海上崖山这一片领土,已经无路可退了。” “张将军将船连在一起,正是为了鼓舞人心,激励人们投入战斗。” 贞观众将一阵面面相觑。 “我同意你的观点”,过了一会,李靖忽然道,“两军相争,唯争士气,既然宋军的士气已经跌到谷底,不可能再差了,便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 作为一个屡次创造军事神话,三千骑灭突厥的神人,李靖比他的同僚们,更了解军心的重要。 更何况…… 他看着天幕,张世杰神情如此决绝,孤身一人,扛起了所有的责任,正是他最欣赏的那种类型。 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诸天万朝各个位面,都在议论纷纷。 有责怪张世杰的,有支持他的,也有把曹操拖出来嘲笑鞭尸的。 三国位面,曹操本人倒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正在忙着做笔记。 赤壁之战还在筹备中,没正式开打。 “这个连环法绝对不能用,一把火就把家当全烧没了”,他在本子上画了个鲜红的大叉,“以后谁献此计给孤,斩立决!” 即将准备上路的庞统:小凤凰瑟瑟发抖. jpg 【面对张弘范的火攻,张世杰提前在船上涂泥,放置横木,有效阻止了烈火燃烧】 程咬金等人看到此处,露出赞许的神色。 曹操继续做笔记。 【元军见一计不成,直接派大军强行合围,彻底锁住了宋军和外界相连的唯一海湾通道】 【元军分兵不断来袭,宋军疲于应对,断粮绝炊,因水源断绝只能喝海水,不断失去战斗力】 【二月六日,元军总攻,箭如雨下,炮火纷飞,宋军在兵力、粮草、武器、火药都不足的情况下,力战而死】 【陆秀夫见大势已去,背负小皇帝赵昺投海,众多文武百官亦追随自杀】 【十万军民宁死不降,纷纷投海殉国】 【张世杰不肯放弃,决定突围,拥立其他宋朝宗室继续抗元,因遇到飓风,心如死灰不再自救,沉船而死】 沉默。 诸天万朝的人们一时都静寂下来。 实在是太震撼了。 处在宋之前的各个朝代位面,未曾想到,崖山海战居然如此惨烈。 这是一种浸满了血色的极致绝望与悲恸,虽竭尽所能抗争,仍旧不可扭转地走向覆灭,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宁作玉碎,全军投海,绝不受辱! 剩有那浩荡不息的沧溟海水,堪慰华夏英魂。 处在宋之后的各个朝代位面,虽然已经知道了这段历史,但此刻重温,仍旧觉得热血轰鸣,忠愤填膺。 特别是南明位面,感触最深,只因他们和宋末这段时期,处境极端相似。 宋末四年,有三帝。 南明十八年,有四帝。 同样每一朝都不乏忠臣英杰,但就是无可挽回地走向了灭亡。 现在,已经是南明的最后一位皇帝,永历帝末期。 天下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势力,还在坚持抗清,宁死不降。 东海之上,雪浪清冷,白波如匹练。 延平王郑成功倚在船边,身影萧索,漫漫星光飞舞如银蝶,翩跹萦绕上了衣裾。 他伸手握住了一缕星光,就也好像抓住了一丝来日的微弱希望。 他对崖山海战的境况,十分感同身受。 如今的大明,何尝不是一样的孤立无援,只剩下他手中这支孤兵可用? 而他,又何尝不是和那些宋人一样,明知不可而为之,孤身欲扶大厦,欲挽天倾,欲于灰烬中重建一个残破的王朝。 如今,郑成功正在筹备人生的最后一次北伐,想要“直捣京师,灭清复明”。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他将会在这次北伐中,一路高奏凯歌,直抵旧都南京城下。 可惜,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并不能弥补南明和清朝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 他最终还是因为敌我悬殊,大败而归,转而挥师南下,收回台湾,作为新的抗清基地。 这个时候,相比于崖山海战时期,海战的技术和战略又发展了几百年。 郑成功,更是代表了有史以来的海战最巅峰,即便是身为海上马车夫的霸主荷兰,也被他打得闻风丧胆,四散而逃。 一举收台,功在万古。 然而,郑成功虽然是国家和人民的英雄,却仍旧问心有愧,纵使海中称王,却对大明江山回天无力! 他远远地望着天幕,只觉得心中怆然,似如刀割。 崖山最终走向了覆灭,那,大明的结局呢…… 他想要救崖山,更想救大明! 和郑成功一样,历朝历代的天才名将们,也都深受刺激,恨不能亲往崖山奋战,以身代之。 机会很快就来了。 天幕终于介绍完了崖山副本的相关信息,开始给出参赛提醒: 【崖山海战副本开启倒计时,三天】 【每次限定一人参与挑战,每次挑战不存档】 【通关者有奖励,如国运、风调雨顺、寿命、百姓福利、一个任意愿望等】 【未通关,但取得一定成绩者,同样有奖】 【表现特差者,将会受到一定惩罚】 【每个朝代位面都是独立存在,仅能派出一名代表,按提交顺序,先后进行挑战】 【预祝万朝一切顺利,国运隆昌,蒸蒸日上】 众皇帝看到此处,都有些迟疑,不知该选择谁代表本位面参赛。 正想着再观望一下的时候,只见上方闪出一行大字: 【挑战第一人预告——上古位面,蚩尤】 【食铁兽之主,九黎第一战神】 砰。 仿佛一捧璀璨的烟花顷刻间盛放,绚烂的光华一下炸开。 下一秒,整个天空便被蚩尤骑着黑白滚滚的巨幅照片占满。 众人:“……” 谁这么莽,抢第一个? 哦,原来是蚩尤啊,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我的本命延平王了,好开心,前几天刚看过他在台南的祠堂呜呜,人间怎么能有他这么完美的人存在过:x 本文统一采用“郑成功”这个名字,虽说,其实应该是“朱成功”来着,南明隆武帝给他的国姓“朱”,赐名“成功”,本名是“郑森”。 关于崖山海战的背景叙述,都来自《宋史》和网络~ 曹操这里就选用演义梗了hhh 第4章 富裕之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食铁兽。 食铁兽上,骑着一个赤身披甲的美男子,英姿飒爽,手持长矛,正嘶吼着迎风狂奔。 第6节 食铁兽跑得一颠一颠,欢快极了。 每颠一下,蚩尤浓密的头发便随之迎风飘扬,糊了满脸。很快,又啪地飞走,打来打去,宛如一根迎风招展的拖把。 众人:“……” 好像有些辣眼睛! 每个皇帝都代表着一个独立且互不干涉的位面,随着三天准备期进入倒计时,他们都产生了一些想法。 仙人说得很明白,每个位面派出一名代表,谁也逃不过。 通关了自然好,然而,表现特差,也会得到相应惩罚。这可让所有皇帝都慌张起来了! 按照仙人的标准,什么算是表现特差? 又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国运?寿命?剥夺皇位?又或者是,伤害自己的子民? 一时间,皇帝们都想着尽早做准备,不可落后于人。 国家有水师、水军的,立刻召唤大将入宫,一番耳提面命。即便没有水师,也第一时间联系重要将领,紧急磋商。 除了宋末祥兴位面,因为本身被选作了【崖山海战】副本场地,没有看到天幕以外。 其他位面的人,都开始了动作。 眼下当务之急,是选出一名最具竞争力,最能够代表本位面的参赛者。 …… 战国,秦国位面。 大魔王赢稷表情肃然,对他来说,“海战”还是一个十分新鲜的词汇。 在这个时代,骑兵战术才刚刚普及,此前的马匹,多被用于驱使战车,连马镫都没有。秦军的武器,也只是简单的弓箭铁器。 他正与白起相对而坐,举杯对饮:“武安君,你这一战可不好打啊。” 语气很轻松,甚至带着一点调侃,在他心中,就没有白起无法攻克的战争。 白起天生就是战场上的王者,所向披靡,敌人使劲浑身解数都伤不了他,只会死于自己人的背后刀剑。 白起拱手道:“定不辱使命。“ 秦国的时代,虽然远远落后于崖山海战所处的时代。 但这只是技术上的落后,并非战术观念上的落后。自商周至战国末期,诞生了大量杰出的军事理论人才,他们的观念一直沿用到后世,万古长存。 “有劳武安君”,君王为他斟满一杯酒。 白起举杯一饮而尽,眼神清亮:“愿为公效死。” …… 大秦王朝位面。 始皇帝英姿绝世,玄衣纁裳,一手按剑而立。 他已经初步接受了“大秦会灭亡,大秦后面有唐、宋”这个观念。 大秦没有千秋万代,那就没有吧,他也不贪心,能像周朝一样传个七八百年,也知足了。 但始皇帝不能理解的是,这后世的宋国居然如此弱小,被区区一支异族入侵,然后就亡国了! 要知道,在他的年代,匈奴都被拦在长城以外,打得哭爹喊娘,哪个敢猖狂蹦跶? “蒙恬”,秦始皇发出命令,“你这几日,与王翦老将军商讨一下水战之术,到时候放手施为,莫坠大秦威风!” 蒙恬朗声道:“是!” 虽然身处最为靠前的时代,但大秦,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大秦有着空前严谨肃杀的军阵,所向披靡,严丝合缝。 现在所需要的做的,便是将这套军阵巧妙地挪移到水上,在关键时刻,给予元军致命一击。 …… 大汉位面。 汉武帝锐利的眸光透过冕旒,定格在天幕上,微微沉吟。 朕的出战人选…… 在他身后,霍去病和卫青二人排排坐,正在思考这一仗该如何打。 啥水军,闻所未闻。 愁啊。 汉武帝终于收回了目光,切入正题:“仲卿,去病……” 卫青:“臣虽然七战七捷,史无前例,但真的没打过海战啊。” 霍去病:“臣虽然封狼居胥,封冠军侯,但真的没打过海战啊。” 汉武帝:“……”倒也不必如此凡尔赛。 “朕的冠军侯绝世无双,古来未有”,他一揽袍袖,萧然漫卷天风。 小霍将军矜持地点点头:“那是。” 汉武帝又道:“天资卓越,惊才绝艳,羡煞旁人。” 小霍将军下颌扬得更高了:“这是自然。” 汉武帝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区区水军作战,想必也不在话下。” “那是……” 霍去病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摇了摇头,“啊这,不是不是……” “好,就这么说定了!” 汉武帝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你从现在起,专心研究水战相关战略,朕亦已派人去调查这崖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地形如何,有消息就告诉你。” 大汉王朝在宋朝之前许多年,比起后世王朝,本来就自带信息劣势。加上千百年间地形变幻,那崖山的方位根本无法确定。 这一仗,不好打啊。 自己把自己卖了的小霍将军:“……” 心里苦! 旁边目睹全程的卫青:“……” 他这外甥,有时候着实很容易掉进坑的样子。 汉武帝为了赢得副本奖励,手一挥,大汉的所有资源都任霍去病取用,压根不计成本。 他也从未怀疑过,霍去病能否通关取胜。即使他在这之前,从未打过水战。 只因他,是冠军侯。 他就是传奇本身,是后世武将心中永恒的神话,天边最璀璨的将星。 后世的每一个人,都注定要对他高山仰止。 …… 三国,东吴位面。 自从看见了天幕后,未来的大魏吴王孙十万……不是,吴主孙权,就陷入了无比幸福的烦恼。 水战? 他江东健儿从小还没学会吃饭,就已经学会游泳了,有谁不擅长水战? 这个时间节点,赤壁之战还未到来。 东吴未来的四都督中,除了陆逊年纪尚小,尚未入朝为官。其他的,周瑜、吕蒙、鲁肃三人,都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将领,运筹帷幄,征战沙场。 更有锦帆贼甘宁等人,整天在水上来去,威震一方。 人才很多,但代表国家参赛的只能有一个。 自从继任江东之主以来,他孙仲谋就从未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怎么办,到底选谁好呢! …… 另一个三国,季汉位面。 天幕降临后,军师诸葛亮很快选定了参赛人选,那就是——关羽。 关二爷被后世称为武圣,武力值绝对是三国top第一档,后来,也曾有过水淹七军等众多水战佳绩。 虽然目前还没什么机会下水,季汉所有人依然对关二爷满怀信心。 “二弟,我看好你!” 刘备满怀期待。 “二哥,我也看好你!”张飞大声道。 诸葛亮挥了挥羽扇,神姿高彻,渺远的眸光望向天边。 他的眼神定格在奖励“增加国运”的一栏上,语气悠悠道:“关将军若能通关,便可为我大汉再续数十年国运,早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关羽抱着青龙偃月刀,高声道:“定不负所望!” 众人亦齐齐呐喊道:“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军帐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定,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就是季汉人。 这群人,无愧于后世对他们的评价,“季汉,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的皓月当空!” 即便后来,刘备和诸葛亮先后辞世,季汉国力倾颓,一再衰微波折。 尚有姜维一力擎天,九伐中原。纵然国灭之后,也要诈降钟会,一计害三贤,为大汉抛洒最后的热血。 何况如今,他们正是国家最鼎盛时,气势如虹。 又怎能不所向披靡,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大汉而奋战呢。 …… 第7节 另一个三国位面,魏国。 因为天幕之事,曹操正在召集臣子开会,分析对策。 曹魏集团,以北方为中心,几个大股东,颍川集团,曹氏集团,夏侯集团,也都是北方人,眼下还没有建立任何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水军。 围绕着天幕,文臣武将们争执得七嘴八舌。 曹操听了许久,只觉得吵得头痛。 目光环顾全场,恰好看见有一人躲在帐边呼呼大睡。 此人衣襟散落,长发束而不羁,潇洒随性,清俊的眉眼写着一丝倦色,睡得十分冠冕堂皇。 大魏的纪检部长陈群站在一边,投来了极度危险的目光。 当场睡觉? 郭奉孝,就是你小子整天放荡形骸,不治行检? 陈群:记仇的小本本 +1 “咳咳”,曹操清了清嗓子,及时给自家谋士解了围,“奉孝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吗?” 【作者有话说】 陈群记仇的小本子:今日郭奉孝当堂睡觉,昨日郭奉孝宿醉未归,前日郭奉孝进门先迈左脚 仇恨度+++ 郭嘉:? 第5章 苟为上计 郭嘉茫然抬眼,与曹操四目相对。 眼看他好像睡过了整个剧情,曹操无奈,只得将天幕之事从头说了一遍:“奉孝帮帮忙。” 郭嘉迎着曹操满怀期待的目光,缓慢地眨了眨眼。 确实有点为难,他是算无遗策,但不是跳大神的,上哪儿凭空变出一支水师来? 不过,郭奉孝毕竟是郭奉孝,只是思索片刻,就有了想法:“主公,若是时间安排得当,可以这样做,驱虎吞狼……” 曹操眼睛一亮。 …… 西晋位面。 天幕降临之后,大将军司马昭正在思考出战人选,然后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司马昭望着来人,神色不善:“嵇叔夜,孤三番五次请你出仕,你丝毫面子都不给。如今天幕降世,你却想着出战,你当真以为孤好欺负不成?” 他眉眼阴冷,站在高处俯视着嵇康。 嵇康背着琴,衣衫萧然,清风吹过指尖一掠轻盈如雪,恍若遗世独立,淡然道:“我不是来拜官入仕的,我只是想为那些崖山之人一战。” 司马昭锐利的眸光扎在他身上,冷笑一声。 他自认为,和嵇康相看两厌。 嵇康名望够高,天下皆知,又不肯为他所用,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 嵇康的夫人更是长乐亭公主曹氏,一个曹家人。 在这个司马家大权独断,即将取代曹魏政权的节骨眼上,嵇康作为曹家姻亲,无疑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威胁。 当然,司马昭不知道,他实在是想多了。 嵇康的眼中有竹林清风,有山间明月,有天下苍生,唯独没有他这个倒霉催的司马昭。 云中的仙鹤,从来不会垂目地上的苍龙。 二人虽都是当世人杰,却道不同,不相为谋。 司马昭冷冷道:“荒谬,难道光凭你张嘴讲几句话,就想代表一个国家出战?” 嵇康问:“司马公以为如何?” 司马昭眯起眼睛看他:“你一个在野之人,又是文人,参加副本分量不够,莫去万朝面前丢人——” 铮。 忽然听得拨弦一声。 嵇康抱着他的古琴,低眉拂弦一拨。他弹的依旧是《广陵散》,是聂政刺韩所弹的那支曲子,铿铿泠泠,高山流水,有杀伐之音。 聂政在曲终时,拔出了他的琴中剑。 嵇康的古琴之下,同样横亘着一抹寒芒。 “你……护驾!” 司马昭变了脸色,大叫道。 可是这时,这一曲已经到了尾声。剑光闪过,一缕青丝被削断,缓缓飘落。 “如此,可够?” 嵇康须臾间,将剑收入琴中,淡声问。 司马昭下意识抚摸了一下鬓边,犹感觉到了那种剑锋掠过,命悬一线的寒意。 他怎么敢的! 司马昭阴沉着脸说:“原来你就是这么隐居竹林,铸剑打铁,真好……好,好!” 阮籍立在一边,心知不妙。 他其实也不赞成嵇康入京,可他更知道,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对于嵇康来说,心中的道义和坚守比生命更重要。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挺身而出,为崖山的十万军民而战。 阮籍站出来拱手道:“晋公,叔夜只是想证明自己并非纯粹的文人,有出战的实力,并非有意寻衅。” 司马昭神色稍缓。 竹林七贤里面,其他人对他来说反手可灭,唯独阮籍,他多少要给一点面子。 只因司马昭最近,正在试图为世子司马炎求娶阮籍的女儿,很可能成为未来的亲家! 而且,阮籍也确实点醒了他。 “晋公。” 没错,虽然司马昭现在已经加九锡,摄朝政,玩弄天子如傀儡,独断大权于股掌…… 但他名义上只是个“晋公”啊,他还没篡位呢,现在可是曹魏王朝,还不是大晋的天下! 司马昭一瞬间豁然开朗,就让嵇康去参赛吧。 表现得不好又怎样,反正损失的是曹魏的国运,跟他司马家有什么关系。要是嵇康就这样死在副本里,更是一箭双雕。 这波可谓赚麻了! 想到这里,司马昭衣袖一振,雷厉风行地走入大殿,径直把曹魏小皇帝曹髦,从皇位上提溜起来。 小皇帝害怕地看着他。 司马昭见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嗤笑一声,扔来一副纸笔:“写,令嵇中散代表大魏出战……咳咳,好好表现,扬汝国威。” 小皇帝唯唯诺诺地应下,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亮光。 …… 在司马昭肆意玩弄曹家皇帝于股掌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在后世,他司马家的子孙们,也在被别人肆意玩弄于股掌。 东晋位面。 看见天幕,大司马桓温在船头负手而立,神采飞扬道:“除了孤,还有谁有资格出战?今日,就是孤一战成名,威震历朝历代的时候!” 等他回来,这江山就该从司马氏,改姓桓了! 如今,桓温在朝中只手遮天,大权独断,正磨刀霍霍挥师北伐。 等打个大胜仗回来,就直接谋朝篡位。 这一次,晋军正是进行着水战,舳舻千里,艨艟纵横,甚是气派。桓温更是派人在黄河水道一带挖掘“桓公渎”,保障全军粮食运输。 “什么崖山海战,对孤而言,易如反掌!” 正在桓温自信心爆棚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是么?” 青年白衣如雪,眉眼明艳绝丽,神色中带着一抹高傲冷矜,走到桓温身边,一眼扫过来,似笑非笑。 “咳咳……” 桓温顿时讪然,“嘉宾有何见教?” 郗超是他的谋主,小字嘉宾——没错,就是入幕之宾的那个“嘉宾”。 他是一个野心昭然,明亮而又狠厉的人,也是桓温篡位的头号推手和策划者。 郗超淡淡道:“明公虽把控朝政,仍未走到最后一步。不知这天幕如何判断出战人选,是否需要皇帝的正式诏书。眼下,当速速修书一封往健康,言明出战事宜,并向皇帝请诏,以免朝中有异声……” 桓温大怒:“他们敢?!” 郗超微微一笑,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嘉宾稍待”,桓温不知为何背脊忽然一阵发凉,伸手拉住自家谋主,“算了,不就是一张纸吗,我现在就写。” 郗超又道:“明公记得用词妥帖周到些,莫让那谢安石、王文度又拿住什么把柄,写完先给我看一眼。此等关头务求稳妥,不宜节外生枝……” 桓温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嘉宾”,他直接掏出了大司马印,放在郗超手中,情真意切道,“此事还是由你来代劳吧,我全然放心。” 郗超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东西接过来。 桓温听他话的时候,会让他感到头痛,不听的时候当然是更加头痛。 唉,当谋主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8节 …… 前秦位面。 天幕降临时,秦王苻坚恰好正在带领百官祭天,为重病的丞相王猛祈福。 王猛,字景略,是一位超级六边形战士,披文握武,出将入相,算无遗策,无所不能。 即便放在整个浩瀚历史长河中,都属于足以列入最顶尖一列的神人,也因此,被后世誉为“功盖诸葛第一人”。 诸葛亮:??? 王猛:(≧≦*) 多年以来,王猛不仅担任前秦的丞相,也管理农桑和军事,是国家不折不扣的定海神针。在他的一手缔造下,前秦帝国一统北方,天下九州雄踞其七,一统天下已然在望。 苻坚与他既是君臣也是知己,根本无法想象,帝国没了王猛会怎样。 对方昏迷这几天,他简直也跟着死去活来了一遍,各种病急乱投医。 先是大赦天下,没用。 然后又派侍臣前往三山五岳祭祀山神,还没用。 现在又到了南北郊、宗庙、社稷坛等地开设祭坛,为王猛祈福。 苻坚低头焚香祷告,神色虔诚,黑曜冕旒在风里轻轻相击,发出如玉的清响:“愿上天开眼,保佑景略平安渡过此劫。” 阳平公苻融、真定侯邓羌,以及他们身后前秦的文武百官,也是个个都跟着祈祷,形容肃穆无比。 祭祀最投入的除了秦王陛下本人,就是他的长子、长乐公苻丕,手持樽酒祭器,寂然拜倒,许久都不曾起身。 不仅是感念王猛对于大秦江山无法替代的贡献,也因为苻坚曾对自己的孩子说,“汝事王公,如事我也”。苻丕是一个事亲至孝的乖孩子,深深谨记在心。 从此,他就如同多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爹。 平日对王猛极尽尊敬与关怀,逢年过节必会上门问候,这回王猛生病,更是日夜悬心祈福,每天都在许愿对方快点好起来。 轰。 在众人的无限期盼中,天幕出现在了苍穹之中,光芒盛放,笼罩了整座长安城。 百官大喜,纷纷惊呼: “神迹啊!” “天佑大秦!” “丞相这下有救了!” 苻坚看着天幕上的一行大字,【副本奖励:寿命】,目光灼灼。 他决定要亲自出战,救回自家丞相! …… 冉魏位面。 天幕降临时,武悼天王冉闵正在腥风血雨中疯狂厮杀。 他已经遍体鳞伤,麾下乞活军亦是所剩不多。 但他绝不后退。 因为,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汉人,他要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在五胡乱华的烽火乱世,武悼天王冉闵,颁布杀胡令,为汉人的生存杀出了一条血路。光是灭掉石赵政权,就救下了二十万被掳的汉人少女。 眼下,大军围城,冉闵已经将所有军粮,都分给了饥饿的城中百姓,自己则带着仅剩的一万人马,突围寻找粮食。 “崖山海战……” 战斗的间隙,冉闵抹去额上血痕,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孤也想要参与,获得奖励。” 他不怕死,却怕自己死后,胡人再度对汉人劈下屠刀。 如果自己能参赛,得到奖励,这些汉人一定可以存活下来了吧。 …… 梁朝,梁武帝位面。 面对天幕降临,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白袍战神陈庆之是出战的不二人选。 陈庆之代表着整个南梁的最高战力。 正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由于他白衣的形象特别帅,逼格很高,也成了后世小说家最钟爱的一款人物原型。 梁武帝萧衍立在殿前,望着檐下翻卷不息的流云,肃容道:“子云,等上了战场,你能通关更好,不能成也不必强求。莫做危险之事,莫立危墙之下,朕等着你平平安安归来。” 陈庆之点头应下。 还没等他说什么,梁武帝又沉声道:“前面有那么多朝代,你等会好好观察他们的挑战,找出一个最安全的逃生路线,一有不对,立刻抽身离开。” 他主打一个苟为上计,陈庆之听了满心无奈。 陛下哟,哪有人还没开始上战场,就先想好怎么跑路的? 梁武帝犹自忧心忡忡,在宫殿里来回踱步。 虽然陈庆之本人超凶的,贼能打,以七千人击败敌军三十万,让江南江北无不闻风丧胆。 但梁武帝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本朝右卫将军如此文弱,连弓都拉不开,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着碰着、甚至折在里面该如何是好? 届时,还有谁能来陪他北伐? “算了”,梁武帝挥一挥衣袖,做出了决断,“什么奖励,朕全都不稀罕,子云,你到时候就找个全崖山最安全的角落,一进去就苟起来,苟到最后,这样总不会出事了吧。” 陈庆之:? 他觉得不行。 …… 陈朝,文帝位面。 陈文帝陈蒨正在和冼夫人会面,准备给她封侯。 天幕降临在天嘉盛世,这是南朝的最后一个盛世,却短如昙花一现,仅仅持续了七年。 主要原因,还得是因为陈文帝陈蒨太卷了,堪称卷王之王。他处理政务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几乎没有休息之时,而且还喜欢御驾亲征,四处平乱,终于将自己折腾到呕心沥血,英年早逝的地步。 「宵衣旰食」这个成语就是从他身上来的,天还没亮就开始干活,到了深夜也不睡觉,传送奏章的人络绎不绝。 当然,他这么卷,也是被当前的形势逼出来的。 陈蒨的上一任皇帝、陈朝开国之君陈霸先,死前给他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乱摊子。 内忧外患,敌人侵逼,「令不出建康千里」,只能掌管三吴之地。陈蒨可不想成为二世亡国君,只得加紧干活。 他披文握武,事必躬亲,率军冲锋陷阵,收复了长江上游的湘、郢二州,磨刀霍霍准备北伐。 不过在北伐之前,陈蒨决定先安定一下南方,给镇守岭南的女将军冼夫人封侯。 冼夫人前往建康城会见,却是一派高风亮节,拒绝封侯称号,只改称石龙太夫人。 虽然她拒绝了,陈蒨还是给她增加了封侯的仪仗,并执殊礼。 冼夫人作为陈文帝昔日的战友,在岭南保境安民多年,使得四夷宾服,百姓归心,实是名驰当世、也流芳千古的英雄人物,理当分外礼敬。 二人在宫中商议着岭南诸事,陈蒨带着几分追思的语气回忆当初:“从前先皇起兵时平定侯景之乱,朕为先锋,率军在赣石与你会师,多得相助,至今铭感五内。” 冼夫人想起从前并肩作战的岁月,也露出了一抹微笑:“陛下英姿无畏,犹胜先皇。” 陈蒨摊开了南方雷州及其周边的地图,问:“这崖山海战之事,你如何看?” 冼夫人沉思片刻,她善于用兵是一个方面,但民生治理也同样擅长。 “一场灭国之战往往持续三年五载,甚至数十年之久,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倘若来到的不是最终决战,而是战争开始的某一个时刻,多加修筑根据地,增设城防,安抚百姓,据险自固,定可以扭转局势。” 陈蒨颔首:“此言甚是,只是不知这进入的时间究竟是如何决定的。” 他决定先观望一阵别人的参赛,然后再确定本位面的出战策略。 …… 隋朝,大业位面。 这一年,隋炀帝刚连接好了大运河,乘龙舟四处观光好不快活,天幕降临的时候,他已至江南,准备欣赏扬州城的玉树琼花。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第一眼没有关注【通关奖励】,而是定格在【自唐以后,再度统一】。 自“唐”以后? 哪个“唐”? 隋炀帝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因为,他身边就有一个“唐”,他的表兄、唐国公李渊。 隋炀帝眉头紧皱,打算这就去杀了李渊全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说】 李渊:祸从天降 这几章都是各个位面的备战章节,按照历史朝代顺序写。 考虑到帝王要决定选谁出战,也算是一件大事,决定了能不能获得奖励,是和自己位面的利益切实相关的。它不像是看那种盘点信息类的直播只需要给出反应就好,所以会把各朝的备战写得比较详细。 第6章 神级操作 该怎么杀李渊呢?隋炀帝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李渊乃是北周时期的老臣,位高权重,又掌握着很大势力,直接杀之,恐遭变故。 隋炀帝盯着天幕看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来人,宣唐国公李渊,代表大隋出战!” 崖山海战多危险啊,最好让这厮直接死在副本里面! …… 第9节 大唐,贞观位面。 天幕降临之后,众人正争执,到底该派哪一名代表出战。 尽管这个时代,不论文德武功,都人才济济,但真正称得上军事最强者的,却并非任何将军,而是唐太宗本人。 天策上将,天可汗,帝国的开拓者。 然而,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况是一国之君。 眼下情况未明,太宗陛下并不打算自己出战,他正在沉思,长孙无忌忽然上前一步:“臣有一计容秉。” 李世民:“辅机请讲。” 长孙无忌不慌不忙地说:“我观元人,纵横北境,于马背上得天下,那张弘范更是骑兵出身。而崖山,却在南方。” 李世民:“所以呢?”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试想当年赤壁之事,曹军因水土不服,战力大减。若我们派出药王孙思邈,给元军也来上一剂水土不服之药,趁对方大乱,则可一战胜之!” 李世民:“……” 能想出这种操作,只能说,不愧是长孙无忌,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秀。 然而,这个主意乍一听十分异想天开,实际上居然还诡异地有几分道理。 毕竟,宋军的纸面人数是占优势的,只不过因为孤立无援,斗志全无罢了。 一旦元军内部出现问题,宋军就可以一鼓作气,趁虚而入,以最小的代价出奇制胜! 孙思邈眼下就在宫中,给长孙皇后看病,李世民当即传谕,请人过来商议。 …… 同样在出战人选上剑走偏锋的,还有辽圣宗位面。 天幕降世的时候,承天太后萧绰正身披甲胄,怀抱长弓,独立在城头苍茫无垠的风烟中,凝眸远望。 落日裹挟着城头的金鼓画角,铁马冰河,峻烈地呼啸入漫天浩荡长风,又流照在她身上,更显得眉目间一派明湛锐利,冷光如雪。 这里是统和四年,大辽抗宋的前线,萧绰带着十四岁的辽圣宗一道御驾亲征。 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 她亲自披甲作战,冲锋陷阵,率军取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于岐沟关大败宋军,斩首数万,溺毙无算,缴获盔甲辎重众多。 大辽将士们欢呼雀跃,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归来,望着自家太后的目光更是如见神迹。 当然,有人开心就有人难过。 比如赵宋那边的高梁河车神赵光义,当他收到惨败的战报,心情自然是无比恶劣。 本来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打算趁着辽景宗新丧,萧绰新近临朝听政,局势未稳,来个趁虚而入。 虽然他被辽景宗打得高梁河溃退千里,驾驶驴车一路飞奔,但萧绰一介女流,辽圣宗区区幼主,拿捏二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光义觉得自己又行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世上就是有萧绰这样一种人,才华横溢,什么都擅长。 她是大辽振翅九天的凤凰,若高居明堂,就注定要翻云覆雨,掌断生杀;若征战沙场,也一定会所向披靡,纵横万里。 岐沟关大捷只是一个开端,在未来的岁月中,赵光义将以血的代价,深深记住萧绰这个名字,并且畏之如虎。 天幕降世之后,萧绰立即召集辽圣宗、韩德让、耶律休哥等人商议此事:“各位以为如何?” 在这种场合,辽圣宗小少年一般很谦虚,直接进入了学习状态,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拿出小本子,开始记录大佬们的发言。 耶律休哥望着天幕,神色中沁满冷意:“赵宋覆灭也值得救援?依我之见,不若随便派一个小兵应付一下。” “不可”,萧绰却否决了这个提议,“皇叔祖且看,天幕称是蒙古人灭了宋——这蒙古是何来路,我们闻所未闻,亦不知彼时我大辽在何方,是存是亡,与这蒙古又有何干系。” 耶律休哥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这对我大辽来说,是一次预知未来的机缘”,萧绰瞬息之间,就已经抓住了此事的关键。 她转向韩德让,缓缓道:“致尧,朕拟让你进入崖山,赵宋自然不必去帮,你却必须在短时间内记住从现在到崖山年代的所有史料,尤其是我大辽相关的历史,而后带回来告诉朕。” 如此一来,这南征伐宋之事,不就手到擒来了么? 耶律休哥恍然大悟:“殿下高明。” 韩德让抬头看了她一眼,天光云影倒影入清遂眸底,沉声道:“定不辱使命。” “很好”,萧绰微微颔首。 她虽然对赵宋政权完全不感冒,但作为一名眼光优秀的政治家,还是第一时间就分析出了赵宋政权在崖山海战时期的局势。 根据天幕给出的信息,宋军号称二十万,除去民户,真正能动用的士兵只有五万。 听起来尚可。 然而,这五万士兵,是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五万士兵,是甚至连食物都没有,只能喝海水,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五万士兵,几近战斗力全失。 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整个蒙古帝国的精锐包围圈。 赵宋政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陆地领土,仅剩这一片海中孤岛,所有的义军都已经失陷,所有的抵抗力量都已经被扑灭。 就连宋人的精神旗帜,丞相文天祥都已经被元军抓获。 胜了又如何? 胜了就能不再亡国了吗? 更何况,本来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崖山的这些军民,在长久的溃退奔逃之中,已经完全崩盘,心如死灰了。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丞相陆秀夫做个榜样投海,好效仿之,为国家殉死。 在萧绰的内心深处,其实认为这种局面是无解的。 大厦已倾,回天无力! 甚至,崖山海战根本不是“大厦已倾”。 这是所有的城池宫阙,牌坊门楼,都陷入了滔天烈焰,簌簌焚烧成灰。却还有人,试图在风中捞一把残破的余烬,重新拼凑起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帝国。 人力,终有尽时。 意志,岂能胜天? 萧绰认为,像崖山这种情况,即便只是派人过去浑水摸鱼,也是无比危险的。如今正是攻宋的紧要关头,她可不想让手下重臣莫名其妙死在里面。 她特别叮嘱韩德让:“你此去安全第一,任务第二,不可掉以轻心。一见不妥,立即抽身退出。” 韩德让拱手领命。 …… 无独有偶,和萧绰一样,在西辽位面临朝摄政的感天太后萧塔不烟,也做出了相似的决定。 萧塔不烟派人前往副本探听信息的需求,甚至比萧绰更为迫切,所面临的格局也更加复杂艰险。 这一位无冕女帝,在当初宋金联军灭亡辽朝之后,与丈夫辽德宗并肩前往西域征战,重新开疆拓土。 他们在卡万特击败了强大的塞尔柱帝国,共同建立起了一个北至伊犁河,南至锡尔河上游,西至怛罗斯,东至巴尔斯罕的庞大帝国。 中亚之地,从此只有一个天花板级别的帝国,那就是西辽。 幅员辽阔,气吞万里,疆域比全盛时期的赵宋还要广阔好些。 帝后二人发动的西征因为恰好与十字军东征同时,更是震动了整个欧洲,辽德宗被称为神秘的祭祀王约翰,和萧塔不烟一起合称来自东方的霸主。 辽德宗去世之后,萧塔不烟自然要进行摄政,金朝君主眼看西辽只剩下弱主和太后,国内空虚,正是吞并的大好时机,不料却被萧塔不烟一顿暴打,就连派出的使臣都被太后本人亲手斩杀。 然而此刻,萧塔不烟看着天幕,内心的情绪很是复杂。 为什么给出的信息是蒙古灭宋? 那时,金国如何了,她的大辽又如何了? 不同于承天太后萧绰,根本不知道蒙古人是谁,甚至那个年代蒙古民族都还没有诞生,萧绰即便是想要解决问题、提前拔除隐患,都无从下手。 但西辽却已经和蒙古作战了一段时间,只不过目前一直稳赢不输罢了。 莫非,这蒙古未来成长为了心腹大患,甚至灭了大辽? 萧塔不烟最终决定,派出武力强大的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进入崖山副本打听消息,最好能和蒙古军战斗一番,熟悉一下蒙古一百年后的作战风格,好让本方提前防备起来。 …… 北宋,徽宗位面。 天幕降临之时,汴京繁华如旧,距离靖康之耻还有好几年。 徽宗陛下作为大宋骨头最软的皇帝之一,天幕一开,果然不负众望地怂了。 正打算随便塞个人应付一下,谁知,郓王赵楷年少热血,看到崖山大宋亡国,悲愤交加,居然主动说要出战。 宋徽宗顿时傻眼了:“三郎,崖山战场何其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你孤身一人,如何去得?” 束发簪兰的少年坐在他旁边,容色耀目,飒爽的红衣迎着旭日。 “父皇放心”,赵楷神情坚定,“崖山国难当头,我身为赵家人,义不容辞。” 宋徽宗无语,你这个语气,一听就让人放心不下好么! 赵楷又道:“再说了,父皇你之前让我统领禁军,也算是有些沙场经验。” 宋徽宗:“……” 爹只想让你去镀个金,方便以后改立太子,你却来真的? 赵楷文武双全,不仅精通诗词书画,而且还很能打,自幼习剑,擅长骑射。 17岁那年,他用化名参加科举,高中状元,也是历史上唯一的状元皇子。 宋徽宗一向对这个孩子万分珍爱,视如掌中珠玉,处处都想把最好的给对方。 这个“最好”的里面,当然也包括太子之位。 为此,他可谓费尽了心思,一次次试探群臣的底线。 先是打破了“皇子不为师、傅官”的祖制,让赵楷当太傅,又打破“皇子不领兵职”的祖制,让赵楷统领禁军,拱卫京师。 甚至连上尊号表,都十分心机地称“皇子郓王以下”,而不是“太子赵桓以下”,强行将赵楷放在前面。 第10节 下面,就该彻底打破“立嫡立长”,将赵楷扶正了。 宋徽宗十分无奈,只得温声劝他:“三郎,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你过来跟为父一起醉心文艺,看书弹琴观花赏月,不去管外面那些纷争,这样不好吗?” 赵楷沉默了一会:“可是,父皇,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天幕降临之前,他本来在书房里和徽宗一起拓印《兰亭集序》,研究书法。 这时,他指着那些拓片说:“东晋时候,在兰亭这个地方,王羲之等一群名士举行了聚会,高朋满座。与此同时,大司马桓温动兵远征,名士们嘲笑他身穿戎装,不够体面。” “桓温告诉名士们,若非我在外着戎装,为国征战,你们如何能在此安坐,相聚痛饮? ” “今日亦是如此——是有人在外为大宋征战,我们才能在这里醉心文艺,得享清平。” 宋徽宗一脸的震惊受伤,抬起衣袖抹泪道:“三郎,你是在嫌弃朕?你居然嫌弃朕?你才多大,就开始嫌弃父皇了?” 赵楷:“……父皇别演了,你扯的是我的衣袖。” 宋徽宗一顿,改作万分沉痛状,对着他缓慢眨眼: “听听,三郎你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朕就知道不应该让你出宫乱跑,都是外面那些人把你给带坏了。特别是那个李纲,天天往你府上去,一看就不是好人……” 赵楷:“……父皇,这事真不是你卖萌两下就能混过去的。” 徽宗还不死心:“真没得商量?” 赵楷沉思:“说不定呢,父皇也可以试试强行留下我。” 徽宗瞬间被他气笑了,抬手在少年细腻如玉的额头上点了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又想模仿朕的字迹,私拟出战诏书?好几年了,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套。” “也就模仿过一两回……”赵楷被父皇一瞪,悻悻改口,“也就一二十回吧,不能再多了。” 徽宗叹了口气:“看来你是非去不可了。” 虽然他已经彻底摆烂了,但望子成龙之心还是有的,想了想,又道: “奖励可以不拿,宣和年间什么奇珍异宝找不到,但史书一定得带回来。三郎,你要特别关注本朝和下一朝有何大事发生,有何人才散落在外,等你日后登基一对照,就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赵楷:?我爹在教我跨时空作弊? “保护好自己”,宋徽宗拉着赵楷的手,再三殷殷叮嘱,“天下无不亡之国,一百多年后的大宋,亡了也就亡了,哪有你自身的安危重要,该放弃就放弃,千万勿要勉强。” 赵楷乖巧点头。 天下大凡做父母的,都担心孩子出门在外会受欺负,徽宗老父亲也不例外。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叹气道:“三郎啊,近来为父就不出宫去见那李师师了,就留在三清像前念经,为你祈福。” 赵楷:?大战当前你去念经? 可以,不愧是他爹,这很道君皇帝。 …… 大明,景泰位面。 天幕降世的这一晚,于谦奉召入宫见景帝。 【作者有话说】 好,终于写到于少保了,我一个三百六十度翻滚狗头叼玫瑰 第7章 海盗流寇 夜色已深,就连天幕投落下来的光芒都变得温柔起来,清净如月华。 现在是景泰七年末,帝王病重。 距离某位堡宗、叫门天子、瓦刺留学生发动夺门之变,也只剩下了一个多月。 可以说,景泰一朝的情况,已经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走到了两个时代的分界点。 天幕的降世,又恰恰给乱局再添了一把火。 于谦气质高华,两鬓微霜,在寒凉的夜色里兀立如孤松。 他到的时候,朱祁钰正倚在病榻前,容色苍白:“廷益,你来了。” 年轻君王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极微弱的笑影:“自那年京师城头,朕与你并肩作战,至今已七载有余,朕以为知卿甚深,凡所论奏,无有不从。” 一顿,又道:“如今,朕只信你,也只能信你了。” 于谦深吸一口气,立誓道:“臣必定竭尽所能,从副本中带回陛下痊愈的希望。” “很好”,朱祁钰将一枚玉玺放在他手中,“你来代拟出战诏书罢。” 于谦提笔,一字一字,落笔如刀。 作为一个明朝人,他很清楚,二百年前的崖山海战,是一场怎样惨烈的战争。 大宋气数已尽,国之将倾,非一人之力可以逆转。 但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 和前秦君主苻坚一样,于谦也是为了救人才选择参赛。苻坚是为了救最重要的臣子与挚友,于谦则是为了救自己的君王。 这世间,总有些人、有些事,可以比性命更加重要。 比如,道义,情谊,曾经并肩守卫过的这片热土山河,以及眼前人。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于谦只希望,景泰年间的岁月,可以更长久一些,这个国家和人民的安定幸福时光,也可以更长久些。 只此一念,便足够让他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 大明,嘉靖位面。 嘉靖帝在闭关中,被天幕的动静惊醒,看见通关奖励中的“寿命”一条,顿时眼睛一亮。 自己成天忙着修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长生不老吗! 嘉靖皇帝心情激动,觉得达成目标指日可待,当即召集百官开会。 百官全都惊呆了,陛下他,二十年来头一回,居然—— 上!朝!了! 嘉靖一袭流云广袖,仙气飘飘,站在高处扫视全场:“朕对这通关奖励势在必得,诸卿有何良策?” 群臣一阵沉默,都不想做出头鸟,纷纷看向首辅徐阶。 徐阶:“……” 都看我干啥,本首辅心里也慌啊。 徐阶眼神飘忽,慢慢悠悠地,飘向了身边长身玉立的青年,满眼都写着“徒儿救我!” 张居正无奈,只好从人群中出列:“臣心中确有一个人选。” “哦?”嘉靖身体向前倾,“是谁?” 张居正沉吟,如画的眉眼在日色中洇染如水墨。 清风入帘,吹动他绯色官袍猎猎,更衬得整个人愈发姿态挺拔,风采卓然,犹如积霜淬玉般引人注目。 张居正:“此人是……” 正说着,忽听得“喵呜”一声,一大团毛绒绒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掉在他身前。 这猫团子一身雪白,连眉毛都是白色的,大眼睛使劲瞅着他,疑惑极了。 张居正:? 众所周知,嘉靖皇帝养了一大群御猫,眼前这只叫霜眉,最为娇贵。 皇帝平日从不上朝,猫猫们也跟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果不是这次被天幕吸引,偷溜出来,都不知道外面居然这么好玩,而且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霜眉瞅着张居正,猛一下飞扑过来,绒毛软乎乎地炸开,跳上他肩膀。 张居正试探着伸出手,轻抚了一下猫猫的头顶,力道温柔。 霜眉:!!! 麻麻,我遇见天使啦! 它迅速把自己的尾巴缠上张居正手腕,牢牢绑了个结,然后扭头,冲着门外一阵喵喵喵。 外面一群御猫们得到信号,都涌了过来,嗖嗖穿过伫立在那里的百官,爬的爬,蹭的蹭,跳的跳,一瞬间将张居正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 张居正:被猫淹没,不知所措. jpg 徐阶:“……” 百官:“……” 嘉靖:“……” 天呐,这还是朕那群高贵冷艳的猫猫们吗! 皇帝陛下纡尊降贵地伸出手,对领头那只闹得最欢的说:“霜眉,到朕这里来。” 霜眉如若未闻,一把蓬松的大尾巴,从张居正素白如玉的手腕边垂下,懒洋洋地摆了摆。 本喵拒绝,只想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 嘉靖:呵,终究是错付了。 面对这神一般的发展,场上众人表情各异。 海瑞气得连胡子都在颤抖,直呼“成何体统”。 王世贞熟练地从袖中拿出纸笔,一阵疾书,给自己的八卦小报又添了不少素材。 高拱神色复杂,一言难尽。 反正就是在“朝堂之上岂可如此放肆”、“可是,他好可爱”、“别误会,我是说猫好可爱,不是说张江陵”、“都说了让你别误会!!!”之间,来回反复波动。 一旁,徐阶悄悄地挺直腰板,骄傲极了。 第11节 张居正,我徒儿,优秀吧,猫丛中长出来的! 你们没有! 百官:“……” 首辅大人又在瞎得瑟个什么劲。 终于,张居正拍开一团锲而不舍贴过来的雪白猫猫头,从猫丛中挣扎出来,拱手欲告御前失仪之罪。 嘉靖挥挥衣袖:“这些俗礼就免了,江陵欲荐何人参赛,便直说吧。” 张居正微微一笑:“此人正是臣的好友,东南参将戚继光。” …… 天幕带来的影响,还在持续发酵。 南明,永历位面。 延平王郑成功作为海中王者,看见天幕所说的【崖山海战】,第一时间就确定要参赛。 在海战领域,他可以说是横扫天下,自己称第二,谁人敢说第一。 然而,郑成功很快却想到了如今大明的严峻形势,生怕因为比赛期间离开,被清军钻了空子,趁机进攻。 现在距离崇祯帝之死,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义军四起,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从未停止过。 如今的大明,不再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而是改成了,“海盗守国门,流寇死社稷”。 “海盗守国门”,指的正是延平王郑成功。 郑氏家族原本是海盗出身,后来,郑成功被南明隆武帝赐姓朱,世称国姓爷。 他是乘风破浪的海上霸主,此生都在为大明社稷而战,船舰飘摇,冲锋披雨,只身扛起了残破的河山。 郑成功数次进行北伐,曾一度打到了旧都南京城下,终究因为孤掌难鸣而落败。 面对极端困境,他也始终没有放弃,调转兵锋,收回台湾,作为抗清的海外根据地。 他出生的那一年,荷兰入侵台湾;他去世的那一年,正好将侵略者从台湾赶走。 共计39年。 天降伟人,正是如此。 而“流寇死社稷”,指的是大西军领袖,晋王李定国。 他的前半生,主导了农民起义,曾无数次想要推翻大明王朝;后半生,面对外敌入侵,选择挺身而出,为大明奋战。 大明的满朝公卿,受尽了国家恩惠,却转头就卖国求荣,毫无廉耻之心。 而李定国,年幼为朝廷所迫,不得不加入起义军,谋一条生路。最后却能做到前嫌尽弃,为大明、为百姓、为天下汉人衣冠,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死前甚至留有遗嘱,“宁死荒外,绝不可降!” 李定国的一生,是浴血奋战而又荡气回肠的一生。 “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他是一个让人甘愿追随他出生入死的英雄,当世顶天立地的第一人。 在真正的历史上,由于种种原因,郑成功和李定国二人始终都在各自孤军奋战。 前者在东南沿海领域,连年海战;后者在西南云贵之地,陆上奔走。 彼此万里遥隔,处境十分危险。 但这一次,由于看到了天幕,郑成功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和李定国会师。 这样,李定国就可以在他离开期间,代为掌控整个局势,不至被清军钻了空子。 会师地点选在了新会城,正好是四百年前崖山海战所在的地区,这个时候已经被清军占领,只能再抢回来。 没想到,居然一下子打嗨了! 郑、李两方联军势如破竹,水陆齐头并进,短短几个时辰就迅速攻下了新会。广州清军闻之大骇,斗志丧尽,最终率众出降。 南明,就这样轻易得到了广东这个富庶大省的最核心地带,迈出了光复河山的最中坚一步。 新会城下,两军正式会师。 郑成功登船靠岸,停留在一片灼灼其华的桃林下。 李定国策马到了近处,看见一人眉眼明艳无双,凝结芳菲,正低眉拂去襟前一片桃花,不由错愕道: “延平王?” 郑成功抬头,看见青年将军英姿焕发,丰神如画,骑着雪白骏马,银甲披风在天风中猎猎翻卷,微微蹙眉道: “李晋王?” 李定国点点头,心有疑虑。 郑成功点点头,同样心有疑虑。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互相将印信掷过来,几番检查,又叫来下属一并鉴定,终于确认无误。 “……” 真是难以置信,你一个海盗/ 流寇,怎么长这么好看? 【作者有话说】 霜眉:今天的本喵来到了猫生巅峰! 郑成功(对着李定国指指点点):本王在颜值方面居然遇到了对手! 李定国(微笑脸):承让承让。 我努努力争取等会还有一更(握拳)! 第8章 众星云集 沉默,是今天的南明。 为了缓解尴尬,郑成功清清嗓子,打破了静寂: “晋王着实风姿过人,平生难遇,今日一见,始信人间确有【生死都从李晋王】之说。” 李定国: “……” 神一般的【生死都从李晋王】,他还没死呢。 郑成功:“……” 怎么办,好像更尴尬了。 李定国掩唇虚咳一声:“此处非久留之地,延平王且随我来。” 郑成功与他并骑而行:“晋王可为副本做了准备?” “自然”,李定国微微颔首,“我已搜集了宋史崖山资料数百册,待你过目。” 大明作为宋朝以后的朝代,比起秦汉等王朝,天然具有优势,毕竟崖山海战对他们来说,是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报丰富。 李定国将自己做的一大堆地形战略批注拿出来,交给郑成功。 “这般战术思路,不愧是晋王啊”,郑成功一边看,一边赞叹道。 两方的下属都缀在后面,纷纷觉得,这处空间的颜值浓度似乎有点过高了。 传闻中,郑成功仪容俊秀绮丽,见者心折,惊为天人。 他的老上司隆武帝一心励精图治,绝非那种颜控的皇帝。 无奈郑成功实在是颜值太高,风华太美了,以至于,隆武帝一见他便感叹:“惜朕无一女配卿!” 要是我有个女儿能嫁给你该多好啊,那你的美貌基因就可以遗传下来了! 郑成功:我的母语是无语. jpg 李定国的长相,也是史书盖章定论的好看。 他从小就是个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的美少年,“每盥沐照水,心窃自负。” 也就是说,美少年临水自照,忍不住感叹:苍天啊,这人间究竟何德何能,诞生出我这么好看的人? 旁人:汝听听,人言否! 同样是高颜值,郑、李二人的路子还不太一样。 郑成功是绝世大美人,五官骨相的每一处,都无可挑剔,李定国则更像是高冷气质挂,锋利俊峭,像是所向披靡的利剑。 此刻,南明的永历皇帝第一次见到郑成功,也是愣了一下。 他发出了和他的前辈隆武帝一样的感慨: “延平王!我虽然没有女儿可以嫁给你,但晋王他有女儿,可以嫁给你儿子啊。你二人倘若结成亲家,互通有无,岂不美哉?” 这郑家人和李家人生出来的孩子,第三代,得有多好看啊。 郑成功:“……” 啊,还有这好事? 李定国:“……” 呸,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 大清王朝,道光位面。 天幕降临之后,道光皇帝立即召见了魏源。 魏源,是清朝“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在《海国图志》中,非常详细记录了世界各国的情况,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道光帝指着地图问道:“据爱卿所说,在南方有一片土地,名为美利坚。” 魏源回答:“正是,而且这片土地在宋时,还没有被开发。” 崖山海战,是1279年,而哥伦布登陆发现美洲,却在1492年。 也就是说,崖山时候的美洲大陆,只有一些弱小的土著,但宋人,却有许多的战船和精铁武器,这简直是碾压性的优势啊! 道光君臣想的很明白,崖山之战,难度太大。 第12节 元军铁蹄横扫中亚,何等可怕! 打不过,打不过。 魏源准备一进入崖山,就直接拿出《海国图志》,带着大宋军民掉转船头,前往美洲建国! 你说啥? 未来的美利坚合众国? 那明明是大宋的海外根据地! …… 而此刻,在遥远的国境之外,还有一群特殊的观众。 罗马共和国的凯撒大帝,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埃及阿尤布王朝的撒拉丁,孔雀王朝的阿育王,苏格兰的女王玛丽一世……等一众外国帝王,正面对着天幕,目瞪口呆。 他们虽然没有参赛和交流权限,却可以进行旁观。 这是船所未有的新体验,船所未有的新刺激! 不愧是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古国,人家的神灵就是手笔不凡,居然能一下跨越千万里,让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观我们的宙斯/奥丁/梵天/乌鲁克/耶和华等等,就根本做不到! 众皇帝:做笔记,这必须做笔记,怀着十二万分的瞻仰心情,赶紧学习起来。 君士坦丁十一世:嗷嗷嗷,那个蚩尤骑的黑白色小毛绒绒好可爱,好想要一只。 旁边人:?陛下莫浪了,再浪就要亡国了。 …… 也有一些君王因为天幕降世,立刻修改了自己的计划。 比如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伊莎贝拉一世。 她在攻破格拉纳达城,统一伊比利亚半岛之后,势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最巅峰,数代先辈不曾完成的光复大业在她的手中得以实现。 “天佑女王!” 臣民们的脸上洋溢着狂热的神情,向女王拜倒。 然而今日,女王却是愁眉不展。 数十日之前,她刚亲自送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登船远航,准备前往中国和印度。 尽管连年战争导致财政吃紧,女王还是凭借自己卓越的政治眼光,看出了远航一事的重要性,并决定以此来奠定帝国未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霸主地位。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但如今看到天幕降世,女王陛下却是心中一紧。 华夏如此强大,甚至有神仙! 哥伦布如此冒冒失失地出发,万一抵达华夏,很可能惹怒那边的帝王,为本国带来灭顶之灾! 伊莎贝拉一世审时度势,立即采取了补救措施,派遣一支船队携带厚礼出使华夏,客客气气地准备赔礼道歉,极尽放低姿态。 他们还带上了国书,想和华夏进行生意往来。 只要顺着天幕的方向就能走到华夏,再也不用担心迷路。 臣子中有人提出质疑,伊莎贝拉一世指了指上方,众人抬头一看,顿时哑火了。 辣么大一个天幕还在天上挂着,真要遇见华夏神仙出手,他们卡斯蒂利亚的军队再多十倍也不够填啊。 “只盼望哥伦布总督的行程能够慢一点”,帝国重臣们纷纷唉声叹气,“若是在印度登陆,那对大家都好,若是在华夏登陆……” 咱也只能准备把他五花大绑,送给华夏赔罪了! …… 【崖山海战】副本的三天准备时间,即将过去。 绝大多数皇帝,都找来了国家最强大的将领,白起、蒙恬、霍去病、吕布、关羽、周瑜、桓温、戚继光、郑成功…… 一时间,将星云集。 当然,也有一些画风格外不同的人混了进来。 比如,大唐的孙思邈,大辽的韩德让,大清的魏源。 后秦政权的姚兴,派出高僧鸠摩罗什,想要当场解说佛法,舌灿莲花,消除对面元军的戾气。 大汉王朝的吕后,本来已经和萧何制定好计划,准备将淮阴侯韩信骗入长乐宫杀掉。 然而,就在韩信神采飞扬,刚刚走进宫殿的当口,天幕出现了。 每个朝代派一名代表出战! 他们这个时代的代表,除了韩信,还能找谁? 吕后心念如电转,作为古往今来第一流的英杰,她自然有着无比敏锐的局势洞察力,当即就决定顺势而为,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走过去,对韩信致以一番慰问:“淮阴侯,此番请你前来,正是觉得天气转凉之时,你别忘了保暖,来日好为大汉出战。” 顺手就捧出了一堆锦袍,姿态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还有这个珍珠……” “这个玉璧……” “这把宝剑……” 韩信进了一趟宫,莫名其妙带了一堆礼物回去:???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jpg 后周世宗柴荣,则派出了他们的因果律武器,冯道。 冯道号称“十朝元老”,一生克死了十个皇帝。 柴荣认为他自带霉运,对上元军必然会发挥奇效,指不定就能克死元人皇帝。 当然,这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赵宋王朝的天下,正是从后周手中夺来。 柴荣自从看到天幕,对赵家人深恶痛绝,只想着恶心他们一下。 指望他帮赵宋? 门都没有! 和柴荣想法类似,还有若干辽朝的位面。 辽朝诞生了许多临朝称制的太后,才干卓著,权倾朝野。 应天太后述律平,辽兴宗位面的萧耨斤,无冕女帝、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北辽萧德妃等,甚至还有历史上唯一一位不以皇太后身份听政者,耶律普速完,实际待遇上等同于皇帝。 她们中的许多,都是那位大辽凤凰、承天太后萧绰的后继者,视萧绰为偶像。 众人见萧绰派出了韩德让到崖山打探消息,也是有样学样,派出了下属中最得力的文臣,主打一个浑水摸鱼。 …… 历朝历代中,亦有许多君主,决定亲自参赛。 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刘裕。 大燕战神皇帝慕容垂,陈武帝陈霸先。 北齐神武帝高欢,三矢遗志的后唐庄宗李存勖。 在所有决定亲征的皇帝中,有一个人最为特殊。 他就是明武宗、威武大将军朱厚照。 别的亲征皇帝,基本都是开国之君,能征善战,马背上得天下。 而朱厚照,却处于明朝中期,上接弘治帝,下传嘉靖帝。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使不得啊!” 王守仁闻讯赶来,连哄带劝地说了半个时辰,都没将陛下劝住。 反而让朱厚照不耐烦了:“阳明先生,宁王叛乱的时候你很快就平乱,没让朕尽兴,这次总不能还拦着朕吧?在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王守仁只好请罪,连称“不敢”。 闻言,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朕离去的日子,先生可要留在朝中,多多费心。” …… 诸天万朝操作最骚的,还得数宋钦宗赵桓。 他派出了一名宫廷大力士! 不同于宋徽宗位面,有三皇子赵楷主动请战。 赵桓,他是从头到尾一点跟人沾边的事都不做,压根就没打算开打。 虽然有宗泽等人请缨,但他怕啊。 他还等着跟金营议和,万一宗泽打得太凶,在天幕上播放出去,让金人爸爸不高兴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 赵桓聪明的小脑瓜转了转,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割地赔款! 割地赔款,那可是大宋的光荣传统了,历史悠久,百试百灵。 元人发动崖山海战,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土地? 虽然在崖山的时候,大宋已经没有陆上土地了,但他还可以交钱啊! 宋钦宗灵机一动,派遣一名宫廷大力士,背负大量珍贵财物,准备到时候拿来讨好元军买平安。 这等操作,放在历朝历代,也是地板砖般无比炸裂的存在。 谁看了不说一声绝。 …… 历朝历代,还有一个最为奇葩的情况。 南宋高宗位面。 第13节 别人家的将领和人才都在身边,而他的将领,在牢里。 “怎么办”,赵构一脸纠结,瘫坐在皇位上,“要不,先把岳飞放出来?”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更新了两章!(叉腰骄傲) 可怜的蚩尤,已经被晾了很久了,我争取下章或者下下章放他出来(扶额) 第9章 抢救一下 今年是绍兴十一年。 赵构闷不作声,办了两件大事。 一是跟秦桧勾结,将岳飞父子关押下狱,二是准备和金人签订屈辱至极的绍兴和议。 当然,这是天幕没出现以前的思路。 如今,赵构紧盯着天幕上的【通关奖励:一个任意愿望】,怦然心动。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那年苗刘兵变,他受到了惊吓,从此不能人道,只得收养宋太祖一脉的赵瑗为太子。 从此,他就开始摆烂了。 反正也没有血脉相连的后人,随他去吧,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但是现在…… 他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感觉自己又行了! 通关,一定得通关! 然而,关于参赛的人选,赵构却陷入了纠结。 刘光世? 不行,这个二世祖,一遇上问题溜得比兔子都快。 韩世忠? 也不行,太老了,战力不在巅峰。 赵构仔细一盘算,发现除了还关在牢里的岳飞,他麾下,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大将。 “……”这tm就尴尬了啊。 他正在这里反复纠结,忽有人来报,太子赵瑗求见。 赵构:“让他进来。” “父皇”,赵瑗进门后,端端正正地对他问好。 少年身量未成,披一身翠袍,宛如莹玉的修竹般清冽挺拔,一举一动,都显得极为风采怡人。 赵构看了这个养子一会,神色复杂。 他选择领养赵瑗的原因很简单。 这孩子是太祖一脉的,原本流落在民间,势单力薄,容易控制。 赵瑗又性情温和内秀,对他很孝顺。 当然,后世的发展证明了,赵构这一生全是污点,唯有选太子这件事,做得十分正确。 赵瑗后来改名为赵昚。 正是南宋最杰出、最有作为的皇帝宋孝宗。 登基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岳飞平反,生平励精图治,几度北伐,想要收复失地。 同样是南渡小朝廷,南明只坚持了18年。 而南宋的国祚,却绵延了足足152年,经济文化高度发达。 这都是未来赵瑗的功劳。 赵瑗一向很仰慕岳飞,今天一看见天幕,立刻就动身前往皇宫,试图劝说父皇赵构放人。 “朕知道你的来意了”,赵构语气淡淡,“宣枢密史秦桧觐见。” 赵瑗一下子有些着急:“父皇,不可!” “回去坐好”,赵构冷哼一声,“他不过是家中的一条看门狗,能把你吓成这样?” 赵瑗:“……” 还不是怕你拎不清! 赵构虽然有很多的问题和毛病,但有一点,他绝对不是傀儡之君。 对金人,他唯唯诺诺,高声喊爹,对内,他却是雷厉风行,重拳出击。 朝野的生杀大权,被他牢牢紧握在手中。 秦桧再怎么位高权重,都不可能越过他的意愿,做任何决定。 后人也评价说,“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本质上来说,秦桧议和也好,害死岳飞也好,就是在不断迎合赵构的想法,当一个好用的工具人罢了。 赵构:这锅你不背谁背? 当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两人最后都被齐齐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一个都跑不了。 秦桧进门,恭恭敬敬地行礼。 接着,又说了些什么“不杀岳飞,金人恐怕心生怨恨,不愿议和”、“对大宋的和平不利”、“岳飞意欲谋反,根本没把官家您放在眼里啊”、“万一北伐成功,二圣被迎回来了怎么办”,之类的鬼话。 赵构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这当口还想着金人? 天幕都降世了,若是放岳飞出战,一定能得到奖励的,哪里还用得着担心什么金人和二圣! 而且…… 还有最重要的原因,他还指望着天幕奖励帮他一把,生出有自己血脉的继承人。 秦桧还在说着什么,赵构却不耐烦再听,将一本奏折摔在地上:“速去大理寺放人!如果岳飞出了什么差错,你这个枢密史也当到头了!” 赵瑗在一旁清清嗓子,刻意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 “秦相的人品一向那什么,又和岳将军不对付,只怕趁机使坏。父皇宜亲自去大理寺,表明诚心。” 秦桧:“……” 小贱种,当面说人坏话,本相听得见好么! 赵构点头:“就依你。” …… 宋孝宗赵瑗的位面。 他的情况比赵构还要棘手一些。 毕竟,在赵构的位面,岳飞等名将都还没有死。然而,在宋孝宗的年代,名将们早就全都被他的便宜老爹嚯嚯干净了。 宋孝宗没有办法,只能公开张贴求贤令,招募愿意参加【崖山海战】副本的义士。 一连三天,来得都是些歪瓜裂枣。 要么不能打,要么总是唧唧歪歪搞嘴皮子功夫,要么只知蛮力,不讲战术。 孝宗头疼不已。 直到最后一日,副本准备倒计时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名少年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 京城的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一听他来了,欢欣鼓舞地出来迎接。 “壮声英慨,儒士为之兴起。” 孝宗立刻请他入宫。 在满城的东风飞花中,少年背着剑,轻盈地跃下马,鲜衣炽烈,浩然席卷长风万里。 一双清湛如星的明眸,映着天边云霞盛放,瑰丽如晕染了彩墨。 在众人的欢呼簇拥下,他揭下了皇榜。 “臣辛幼安,叩见圣天子。” 因为求贤令,辛弃疾与宋孝宗的会面,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年。 这一年,孝宗尚未经历过隆兴大败,仍旧意气风发,一心北伐。 这一年,辛弃疾刚完成了孤身奔袭敌营,抓捕叛将张安国的壮举,惊动天下。 词中之龙,与南宋第一帝。 一场宿命般的相逢。 “哎”,很久以后,孝宗陛下这么说,“幼安啊,朕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必定是你,也只能是你了。” 他从对方的眸中,看到了一些和自己很相像的东西。 坚定,决绝,无畏,一往无前。 明知不可亦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是为了恢复大宋江山,回归中原故土,才选择这样拼命的。 那么,眼前这个人,这个来自江北的归正客,备受南方主流社会排斥的人。 他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宋孝宗想不明白。 但没关系,他还有未来的许多日日夜夜,可以慢慢去想,去和这个人并肩作战,挑灯看剑,跃马万里,势如破竹直取江北。 第14节 “定不负所望。” 辛弃疾接过代表本位面出战的诏书,郑重地说。 从这一刻起,南宋的历史如脱缰野马般,刺啦,驶入了全新的轨道。 …… 所有朝代都已经准备就绪。 离副本正式开始还剩三十分钟的时候,天幕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轰隆隆。 恰似朵朵烟花炸开,许多金色大字跳跃着浮现: 【滴——】 【感应到副本即将正式开启,特开通观赛期间,弹幕交流功能】 【交流试用期,仅限位面之主可以发言】 【各位面代表一旦开始参与挑战,则该位面的全员都可以进行发言】 【请各位遵守天幕文明公约,和谐发言,共创美好位面环境】 天幕随即还给出了一份评论区语言清单,方便大家进行发言,包含一些流行词汇,以及一些比较新奇的技术词汇,另外还附赠了一些狗头、熊猫头的沙雕表情包。 众帝王看完之后,也是纷纷心领神会。 别说,这天幕仙人使用的语言感觉还怪有意思的嘞。 万朝帝王都在按兵不动,冷静观察,没有谁先出来说话。 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冷场吧,显得太不给仙人面子了,所以,众人不约而同点击了表情包,一时间,天幕上只能看见一群熊猫头飞来飞去。 长久的寂静后。 【明太祖朱元璋】:听说发在这里,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咱先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 快乐副本,怎能没有弹幕的参与,安排上了! 不然皇帝们怎么给自己心爱的选手打call 某一些选手,什么x朝老臣、后世偶像、国家瑰宝、全民团宠、文人中的明星武将中的爱豆(?)的,这不得分分钟排面拉满。 本文中,孝宗的名字统一用赵瑗,也就是原名,而不是赵昚。 因为高宗位面的太子和孝宗本人都要出场,用两个名字感觉会造成混乱~ 第10章 天降战功 大明,建文位面。 “是皇爷爷!呜呜呜……” 建文帝朱允炆看见天幕上朱元璋的发言,一下子站起身,心中满满的委屈全都涌了出来。 “皇爷爷,孙儿心里苦啊,您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四叔,他抢走了朕的皇位……” 朱允炆仿佛忘了自己之前急于削藩,都干了什么蠢事,一心只想让朱元璋去惩罚朱棣。 然而,他刚打算进行输入,却收到天幕提示,【你不是本位面的皇帝,暂无发言权限】。 哦…… 朱允炆有些怅然地坐在船头,原来,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这一天,皇城陷落,靖难之役也正式落下了帷幕。 而朱允炆也坐上了大船,改换僧服,准备逃亡海外。 …… 天幕上,很快热闹起来。 【宋太祖赵匡胤】:明朝?这是什么朝代,和大宋隔了多少年? 【周太祖郭威】:?啥玩意,你赵大也当上太祖了? 【周世宗柴荣】:?赵匡胤,你这个谋逆叛臣***去死***! 天幕公告:【周世宗柴荣】因语言过激,被禁言十分钟。 十分钟后。 【周世宗柴荣】:赵匡胤乱臣贼子,胆敢篡夺我大周基业! 【周世宗柴荣】:赵匡胤乱臣贼子,胆敢篡夺我大周基业! 【周世宗柴荣】:赵匡胤乱臣贼子,胆敢篡夺我大周基业! 天幕公告:【周世宗柴荣】因频繁刷屏,被禁言十分钟。 【宋太祖赵匡胤】:恭喜世宗陛下,开局喜提禁言,成为历朝历代第一人。 后周位面,柴荣见此勃然大怒。 治不了天幕,难道还治不了你赵匡胤? 他立刻传令,将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投入狱中,严加看管。 【北周武帝宇文邕】:柴荣,你的国号也是大周,看来我们很有缘份。 【隆武帝朱聿键】:能不有缘吗。 【隆武帝朱聿键】:柴荣早死,你也早死;柴荣的大周被赵家夺走,你的大周被杨家夺走;赵家人在柴荣的基础上一统天下,杨家人在你的基础上一统天下。 【北周武帝宇文邕】:??? 北周位面。 周武帝宇文邕冷笑一声,望向自己的随国公杨坚: “这个杨姓篡位之人,就是你吧。朕自认为待你不薄,要什么给什么,看看你是如何回报朕的,你对得起朕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朕真是想不到!” 杨坚:·°Д °;)っ ; 他能说什么,他也很迷茫啊。 野心家不是一天炼成的,宇文邕在世的日子,他真的从没想过造反。 毕竟他们不仅是亲家,是一道诛杀权臣,一同南征北战,情谊深厚,是真正栉风沐雨的患难之交。 而且宇文邕是真正的盛德治世君,有他在上面压着,杨坚还真不敢有贰心。 “一个姓杨的人”,杨坚忽然提出了一个优秀的猜测,“不一定是我,也可以是杨素。” 神一般的杨素,宇文邕怒极反笑,将一卷帛书摔在地上。 “看好了!” 杨坚捡起来一看,发现这居然是一本秘而不宣的遗诏。 武帝一向呕心沥血,事必躬亲,导致积劳成疾,近来更是病情沉重,干脆提前准备了一手。 “帝位自有天定,朕去后,着随国公杨坚辅政,卿一干事务,悉可自决,勿令太子以顽劣失国。” 杨坚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吧,一干事务,悉可自决? 宇文邕给他开了这条件,不造反都感觉不礼貌啊。 …… 天幕上。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好热闹啊。 【唐太宗李世民】:你是哪一位皇帝,名字花里胡哨,如此之长。 【唐太宗李世民】:不知朕的太子承乾当了皇帝后表现怎样,又是什么称号。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太子承乾根本没登基,谈什么表现? 【唐太宗李世民】:这…… 【秦始皇嬴政】:扶苏,你与寡人说说大秦后世情况。 【明宣宗朱瞻基】:始皇陛下,现在只有皇帝才能发言,扶苏没当成皇帝就死了。 【秦始皇嬴政】:大秦后世皇帝何在? 【明宣宗朱瞻基】:没人了,秦二世胡亥让你的大秦二世而亡。 【秦始皇嬴政】:!!! 【大秦天王苻坚】:始皇陛下好。 【秦始皇嬴政】:汝又是何人? 【大秦天王苻坚】:朕是后世的大秦帝王,虽然与你并非同一个「秦」,却有相似的志向,唯愿混六合成一统,视夷狄如赤子。 【秦始皇嬴政】:前半句寡人很赞同,后半句就算了。 【秦孝公嬴渠梁】:不错,后世居然还有以秦为国号的存在啊。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好。 【秦孝公嬴渠梁】:想不到本王才刚满二十岁,竟然就多出来一个五世孙。 【秦孝公嬴渠梁】:猫猫开心. jpg 【秦始皇嬴政】:看来,天幕上这些名为「表情包」的奇特之物,深得天祖父的喜爱。 【秦孝公嬴渠梁】:那是自然(猫猫摸头. jpg) 【辽承天太后萧绰】:大辽后世君王出来一下,这蒙古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它灭了我大辽? 第15节 【宋孝宗赵瑗】:可笑,区区一辽都不知灭亡几多时了,你还以为能支撑到崖山时期呢。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你一个赵宋君主,哪来的底气嘲笑承天太后。我大辽即便最落魄的时候,疆域也比你赵宋宽广,鼎盛时期更是达到赵宋的三倍之多。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那金熙宗、金兀术攻打赵宋如入无人之境,却在喀喇汗国被朕打成死狗,你赵宋是朕手下败将的手下败将,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北京郊外,萧绰看见这条消息,扬眉轻轻一笑。 这后世君王辽德宗倒是挺争气的,就是不知为何是「西辽」,难道也像南北赵宋一般分裂了? 她继续往下看: 【唐代宗李豫】:朕很惊讶,天幕说现在只有位面之主,皇帝能发言,但这位承天太后竟然也可以。 【魏武帝曹操】:都说了是位面之主,不一定要做皇帝,本位面的发言者就是孤,而不是刘家天子。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朕临朝称制,理应是位面之主。 【辽承天太后萧绰】:朕是所有中枢军务政事的实际主持者,与康献太后的情况类似。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朕亦如此。 【北齐神武帝高欢】:不过一个皇帝而已,孤眷之则生,厌之则死,如何有资格越过孤,代表本位面发言。 【明太祖朱元璋】:尽是些乱臣贼子、后宫干政之徒,咱要在大明祖训里写好,让标儿好好防备这样的人。 天幕公告:【监测到【明太祖朱元璋】手误输入一条信息,想要撤回,本功能暂未开放】 【辽承天太后萧绰】:从哪儿冒出来的狂徒,朕行事何须你来置喙? 【北齐神武帝高欢】:什么大明,没听说过,料想是个短命王朝。 【楚宣武帝桓温】:异哉,这种事都要写入祖训,后人不争气还是没用! 朱元璋作为开国之君,哪里将这些追封皇帝、临朝太后放在眼中,神色冷峻,全然未加理会。 心底多了几丝戒备,准备回头就将「后妃不得干政」写入祖训中,然后再想几手防备这些权臣。 然而,他目光扫到身旁的太子朱标,却是有些疑惑。 【明太祖朱元璋】:标儿,咱一直在找你,你怎么不说话。 【明宣宗朱瞻基】:太爷爷,懿文太子没登上皇位,就因病去世了。 【明太祖朱元璋】:所以是咱的大孙雄英继承了皇位。 【明宣宗朱瞻基】:太爷爷,朱雄英去世比懿文太子还早十年,是懿文太子的次子朱允炆继位。 【明太祖朱元璋】:高瞻祁见佑,这个朱瞻基,你是老四一脉的,你怎么当上皇帝的,难道老四造反了! 【永乐大帝朱棣】:不是,爹,你听我解释…… 【崇祯皇帝朱由检】:各位老祖宗别闲聊了,救命啊,闯贼快打进京师了,大明要亡了! 【洪武大帝朱元璋】:??? 【永乐大帝朱棣】:??? 【明宣宗朱瞻基】:???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大顺皇帝李自成】:呵呵,晚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怎么着,孤就说大明是个短命王朝吧。 …… 顷刻间,因为弹幕评论的出现,无数历史位面都立刻采取了行动。 比如,某些得知自己最终会亡国的位面。 战国大秦位面。 秦孝公嬴渠梁虽然不知道这个始皇帝嬴政,究竟是他哪一脉的后人。 却知道了,有一个叫胡亥的人最终覆灭了大秦。 这还能忍? 嬴渠梁当即传下一条祖训,后世子孙不得娶胡姓女子为妻! 如有子嗣名为“胡亥”者,直接进行人道毁灭! 大秦位面。 因为明宣宗朱瞻基语焉不详,秦始皇暂时还未能搞清,扶苏到底是如何去世,胡亥又是如何上位的。 即便扶苏遭遇不测,他还有好几个儿子,怎么也不该让胡亥登基啊? 始皇帝直觉问题很大。 他一面将胡亥关在府中,一面让太医院夏无且等医者轮番上阵,给扶苏检查身体。 几次折腾下来,太医们虽然没发现任何问题,却沐浴着始皇帝的死亡视线,兢兢业业地给扶苏开了一大堆补药。 扶苏遭遇飞来横祸:(;′⌒`), 药好苦,心好累,好想哭。 …… 大唐贞观位面。 准备出战崖山副本的药王孙思邈,应李世民的要求,过来给太子李承乾看病。 孙思邈伸手诊脉,片刻后,微微皱眉。 李世民想起那个朱厚熜所说,李承乾后来根本没登基,顿时心往下沉:“有何情况,孙先生但说无妨。” “太子身体还算康健,只是……” 孙思邈几番斟酌:“内心郁结,五内沉积,心病还需心药医。” 李世民颇为惊讶。 内心郁结? 他一个小不点哪来的心病? 李世民心中不解,目光瞪向李承乾。 李承乾却以为他要发怒,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眸中露出了一抹畏惧之色。 长孙无忌恰好站在一边静候。 李承乾伸出小手,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攥住舅舅的衣袖,扯了扯,充满信赖的样子。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那只小手,示意他不要担忧。 看到全过程的李世民:“……” 晴天霹雳! 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宁可跟舅舅亲近,却与他如此疏远! 正僵持着,太上皇李渊推开门,疾步走入室内。 自从玄武门之变后,除非国家大事,太上皇基本没离开过大安宫。 李世民稀奇道:“父皇所来何事?” 难道也是因为弹幕? 李渊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紧张地冲到榻边,一把抱起了李承乾:“乖孙没事吧?” “爷爷!” 李承乾眨了眨眼,缓缓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孙儿无碍。” 李渊长舒一口气,转向孙思邈:“药王先生,朕就先将乖孙带走了,有劳先生将药方送到大安宫。” 孙思邈:“好。” 二人走后,长孙无忌发现李承乾的外袍落下了,赶紧追了上去。 孙思邈对李世民行了一礼,也走了,要去给李承乾开药。 顷刻间,宫殿前的人,呼啦啦散得干干净净。 被抛下的李世民:??? 门外,忽然传来了长孙皇后的声音,温柔悦耳,如轻花拂水,如芳染春风:“人都不在此地,父皇将高明带到哪里去了?” 李世民立刻道:“观音婢,等等,朕还没走……” 不远处,太上皇适时地大声说起话来,盖过了李世民的声音。 “父皇,原来你们都在这里。” 长孙皇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莲步轻移,看都没看宫殿一眼,就向着那边走去。 遭彻底无视的李二凤:“……” 心情复杂. jpg …… 大明洪武位面。 朱元璋同样从弹幕中得知,自家继承人还未登基就去世了。 秦始皇和唐太宗都仅仅死了一个继承人,朱元璋却一连失去了太子、太孙。 这等非同寻常之事,一下子就显现出了阴谋的气息。 整个东宫,已经全面戒严。 马皇后将太孙朱雄英接入宫中,放在身边教养,出行在外的太子朱标也被紧急召回。 所有锦衣卫都动了起来,一场大清洗在所难免! …… 三天的准备时间悄然过去。 【崖山海战】副本的第一位挑战者蚩尤,已经就位。 第16节 蚩尤骑着圆滚滚的黑白食铁兽,拄着长矛,黑发披散,端的是雄姿英发,气势不凡。 “嗷呜——” 迎着食铁兽的咆哮声。 天幕上流光溢彩,飞速滚动着蚩尤的生平讯息。 【蚩尤,来自上古位面,为东方九黎部的首领,骁勇善战】 【在涿鹿之战中,意图争霸天下,惜败于黄帝之手,兵败身死】 历朝历代的人们看到这里,都有些紧张。 这蚩尤看起来生龙活虎,明显不是已经被黄帝所杀的样子。 也就是说,天幕不仅会显示挑战者的个人信息,而且还会揭示这个人的未来! 大家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某些乱臣贼子,如曹魏位面的司马昭,东晋位面的桓温,东魏位面的高欢,等一群人。 都很好奇,自己未来到底有没有成功谋朝篡位呢? 某些北伐狂魔,如蜀后主位面的姜维,宋孝宗位面的辛弃疾,南明位面的郑成功,等一群人。 都想知道,自己后来收复失地,北定中原了吗? 还有什么,想知道变法进展、战争进度、政治斗争情况的,期待仇人明天会不会自动暴毙的,担心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要一直孤寡的……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毕竟,预见未来这件事,实在是太惊人了,没有谁能保持平静。 轰。 此时,天幕又出现了变化。 【崖山海战副本即将开启】 【这是大宋的最后一战,元军三路大军包围崖山,形成绝杀】 【神州倾颓,社稷将灭,百姓饱受苦难摧折】 【我辈英杰行于天地之间,襟怀坦荡,浩瀚热血,怎能不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任务:拯救大宋(0/100)】 【任务:拯救中华(0/100)】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0/1),拯救张世杰(0/1),拯救陆秀夫(0/1)】 【隐藏任务若干:未触发】 【参赛者身上时间定格,不论在副本内过去多久,出来时的年龄,都将定格在进入的那一刹】 【在副本中受伤,视情节轻重反馈到现实中,在副本中死亡,对现实中生命无威胁】 【祝各位参赛者们今朝冠世一战,名动万古】 帝王们看到这里,纷纷松了口气。 只是受伤还好,他们可不想参加一次副本,就损失一位国之栋梁。 九黎部落前,一片莽川大泽,蚩尤骑着食铁兽,正雄赳赳气昂昂,抬头四顾。 一道流光闪过,在九黎部众的惊呼声中,蚩尤已经消失在原地,被投放到了崖山。 进入副本的地点是随机的,可能在崖山的茫茫大海上,可能在小皇帝赵昺的龙舟上,可能在丞相陆秀夫的书房中,可能在被太傅张世杰烧毁的陆地行宫中,也可能在—— 元军主将张弘范的帅船上。 是的,没错。 蚩尤他点很背,一掉落,不偏不倚地掉在重兵把守的大元帅船中央,正好和张弘范打了个照面。 张弘范:“……” 天上掉下来的战功?! 【作者有话说】 蚩尤:徐徐打出一个问号:? 第11章 蚩尤gg 元军主帅张弘范,是个出生在金国地区的汉人。 他爹是汝南王张柔,河朔地区的超级勋贵,在金国灭亡后,带他一起投降了蒙古。 张弘范一生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役,功绩显赫。 而崖山海战,无疑是他人生的最巅峰。 尽管元军在大局上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张弘范依然没有轻敌。 而是用尽心机,逼迫宋军主帅张世杰作出反应,欲毕其功于一役,全歼宋军所有主力。 此刻,张弘范站在船头,登高远眺。 当看到张世杰愚蠢地选择了背水一战,用铁索将所有的战船连接在一起时。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这波稳了! 大宋死定了! 张弘范已经在畅想,灭亡大宋之后,要在此地刻石记功,就写“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该用什么字体写呢? 横着写,还是竖着写? 轻一点好,还是重一点好? 还不等他想明白,船上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伴随着喧哗惊叫声。 “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个骑着食铁兽的赤身美男子,手提利矛,造型狂野,胸口还有一簇长毛迎风飘啊飘。 张弘范:Σ(っ°Д °;)っ 哪来的杀才!!! 莫非是某个南方少数民族土司,给宋人当援军来了?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蚩尤:“%*^@!(恶贼受死!)” 张弘范眉头一皱,听不懂,不过也不重要了。 “保护大帅!” 亲兵看见有人从天而降,惊呆了,反应过来后慌忙往这个方向聚拢。 “桀桀桀”,蚩尤狞笑。 他一手持长矛,两腿一夹食铁兽,如风一样在大船上冲击,如履平地,带着无比强大的冲击力,很快就将聚拢过来的元军队伍杀穿。 蚩尤虽然来自上古位面,兵器十分落后,手中的长矛远比元军的兵器驽钝。 但他的血勇却让元军死伤成片,畏惧不敢上前。 元军:他一个人包围了我们全部!这他妈还是人吗! 蚩尤知道自己孤身参战,体力有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对方的头领,才能拿到高分。 当下矛锋一转,打开了一条血路,直取张弘范而去。 杀杀杀! 杀个痛快! 张弘范露出一丝惊色,似乎没想到此人如此勇猛,一力格杀了麾下士兵百余。 副将李恒问:“大将军,是否要生擒?” 张弘范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此人战斗如此奋不顾身,恐怕对宋人死心塌地,不会为我所用。” 蚩尤向他冲锋而来,仿佛势不可挡。 张弘范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做了一个发令的手势。 冷兵器? 再强也有限。 他唇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决定让蚩尤体验一下来自热武器的碾压。 没错,这个时候就有大炮了。 南宋巅峰时期,每个月居然可以产出两千抬大炮。 这些大炮,有的是真正的火药,但更多的,则是使用铁球实心弹,高速冲击形成爆炸,并非后世认知中的炸药。 像这种近程攻击,多用空心碎沙,飞炸出去,如同喷头迸溅。 看似杀伤力不大,但集中在一个方向、专门对准一个人的时候,效果还是很惊人的。 大量的元人士兵前赴后继地赶上,硬生生拖住了蚩尤,减缓了他的冲击速度。 等蚩尤最后冲到张弘范面前的时候,张弘范早就躲入了掩体之后,战船上的大炮也已经就位。 轰。 大炮对准发射。 蚩尤直接被轰上了天,掉下来时,已经不成人形。 与此同时,天幕飞速给出了结果播报: 【挑战者蚩尤,挑战崖山海战副本失败】 第17节 【任务进度:0/100,评分等级:e】 众人:“……” 蚩尤应该是gg最快的挑战者了吧。 “那个大炮究竟是何物,威力竟如此惊人?” 汉武帝位面,刘彻望着天幕,露出一丝惊容。 这还怎么打? 骑兵对步兵的碾压,尚可以通过军阵和装备破解,这大炮死沉死沉地轰过来,搁谁身上也得没命啊! 霍去病坐在一边,微微沉吟。 暖阳清光洒落在他身上,宛如云涛般蔓延,将容色描摹成一幅秀丽俊逸的工笔画。 汉武帝充满期盼地注视着他。 “有两种办法”,小霍将军果然很快给出了答案,“从天幕上来看,大炮的启动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段时间,提前将人制服就没事了。” 这个对他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汉武帝微微点头。 “第二种方法”,霍去病扬眉说,“元军有大炮,我们也可以有!” 大汉人才济济,都已经知道了成品长什么样,怎么就不能把制作方法研发出来? 以后还用得着担心什么匈奴? 汉武帝眼睛一亮。 …… 大唐贞观位面,唐太宗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李二所在的时间线,已经有了一些易燃易爆炸的发现,比如火箭,用火射出去的箭。 在箭头上包裹一些炸物,送敌人全家升天。 假如三国时候就有这个发现,草船借箭的时候,曹操来上这么一发火箭,那就没诸葛亮什么事了。 “孙先生对火药可有研究?”李二问孙思邈。 火药嘛,最早来源是道士的炼丹,孙先生又是个医生,多少也该懂一点吧。 他还真问对人了。 孙思邈被后世认为是火药的发明人。 甚至有人说,他“药王”的那个药,不是医药,而是火药。 只不过,他真正发明出火药的那年,已经快去世了。 此刻,孙思邈的脑海中只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还没投入实验。 见李二问起,他只好如实答道:“秉陛下,草民确实身上带了若干硝石、硫磺和炭化皂角子,混在一起,能形成巨大的火焰。” 巨大的火焰? 有多大? 李二认真思考了一下,张弘范的骨灰最后能做成几分熟,嘴角疯狂上扬。 “朕这就派人支持孙先生的研究,到时候参赛,就有劳你了。” …… 天幕继续播报: 【随机惩罚发放——剥夺食铁兽】 【随机惩罚发放——九黎位面被禁言三十日】 天幕直播中,只见蚩尤虽然在副本中死亡,现实中却未死。 只是受了极端的重伤,血糊糊的一团,惨不忍睹。 随着惩罚开始进行,他屁股下面的食铁兽迅速消失,化为虚无的光影。 蚩尤跌落在地,一下收束不住,骨碌碌滚下了山崖。 九黎部众慌忙奔跑过去,七手八脚,将遍体鳞伤,几乎不成人形的蚩尤抬起。 然而,在上山途中,一名部众不小心手一抖,蚩尤再度从半空中掉落,跌进了山崖底下。 “嗷!” 一声嘹亮的惨叫划破了天穹。 众人:好惨,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在观众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天幕上,一道柔和的治愈光芒悄悄散发出来,包围了重伤的蚩尤。 虽然没有彻底治好,却也不会继续恶化,产生生命危险。 【来自蚩尤的“馈赠”食铁兽,将以抽奖形式,赠送给一名幸运观众】 【本次抽奖毫无公正可言,请有意参与者,在弹幕中留下自己应当获得食铁兽的一个理由】 【我们将选取最优秀的那个发放礼物】 闻言,众皇帝纷纷心动了起来。 食铁兽多可爱呀,毛绒绒的。 不仅是祥瑞国宝,而且战斗力很强,可以当护国神兽呢! 【蜀后主刘禅】:朕认为,食铁兽本就生长于蜀地,理应荣归故里,为朕所有。 【楚宣武帝桓温】:孤刚刚灭了蜀地的成汉政权,这食铁兽非孤莫属。 【周世宗柴荣】:朕还没灭过蜀。 【周世宗柴荣】:不然今天就先灭个蜀,庆祝一下食铁兽的到来? 【晋明帝司马绍】:食铁兽长得白,而朕长得黄,可以完美衬托出它的美貌。 【宋孝宗赵瑗】:朕小名羊咩咩,跟食铁兽一样都是毛绒绒,比较有共同语言。 【万历皇帝朱翊钧】:食铁兽是金字旁,朕的名字也是金字旁。 【万历皇帝朱翊钧】:我们属于同类。 前面的理由都还算正常。 然而: 【唐肃宗李亨】:父皇驾崩前的唯一遗愿,就是拥有这样一只滚滚。 【唐玄宗李隆基】:逆子,朕还活得好好的!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先帝落水而死,死前神情凄惶惨淡,口口声声地告诉所有人,得不到食铁兽他死不瞑目。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希望大家帮他完成这个愿望。 【明武宗朱厚照】:?堂弟,你做个人吧! 【秦昭襄王嬴稷】:都闪开,本王的爱孙阿政喜迎五岁生辰,急需一只食铁兽作为礼物。 【秦昭襄王嬴稷】:他说有谁不同意,等下就把人做成兵马俑。 【秦始皇嬴政】:???曾祖父,我没有。 【秦昭襄王嬴稷】:我说你有就有(微笑)。 【秦始皇嬴政】:……行叭。 【汉光武帝刘秀】:笑裂了,这就是老秦人的血脉压制。 只见天幕一闪。 食铁兽立刻消失不见,化为一道光,出现在了……大魔王嬴稷的位面。 嬴稷:! 食铁兽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意识这就是自己未来的主人,爪爪一翻,摸出了一朵粉红小花。 送给你呀,它表示。 大魔王看着它,锋利如霜的眉目忽而柔和下来,接过那朵小花,别在了玄黑色衣襟前。 “谢谢。” 对面的黑白糯米团子立刻开心到原地打滚,抱住他一通狂蹭。 嬴稷接了它的信物,从此就是它的人(饲养员)了,必须负责到底! 嬴稷眉梢一挑,也回抱住了食铁兽,修长冰冷的指节轻抚过它的毛皮,毛绒绒软乎乎。 别说,这感觉还真不错。 一边,小嬴政眨着眼,等了一刻又一刻,但曾祖父还是没有松开食铁兽。 说好的送给他作生日礼物呢,小嬴政苦恼极了。 …… 由于蚩尤第一个在前面顶了雷,后面的参赛者都比较谨慎。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嘉靖帝,等各个朝代的皇帝,都在观望,不想贸然尝试。 打算再看看别人的闯关直播获取经验,提高本朝胜算。 但也有一类皇帝,主打的就是一个让参赛者速死。 虽说副本的死亡不影响现实存活,伤势却会被原原本本地带回来。 到时候,再给他来个重伤不治一命呜呼,岂不是很完美?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大业位面,隋炀帝飞快地提交了参赛申请。 去吧,皮卡丘(划掉)。 去吧,唐国公李渊! 第18节 天幕中,很快出现了变化。 正当各位皇帝感叹,是谁如此好心,主动站出来为大家提供经验的时候,一行大字悄然浮现: 【挑战者:隋朝大业位面,唐国公李渊】 天幕上,李渊身披金甲,背负长剑,英气勃勃地立在城头。 隋炀帝隔空喊话:“唐国公,好好干,朕给你全家升官(棺)。” 李渊并没有听出异常,拱手谦逊道:“微臣李渊,谢过陛下抬爱。” 【唐太宗李世民】:…… 【唐高宗李治】:…… 【唐玄宗李隆基】:…… 【唐肃宗李亨】:…… 隋炀帝,汝当真不为人子!!! 【南唐后主李煜】:各位先辈放心,朕这就去以牙还牙,掘了炀帝陵,帮他挫骨扬灰。 【宋太祖赵匡胤】:李从嘉,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大业位面的李家人已经被隋炀帝控制在手中? 【宋太祖赵匡胤】:你掘了炀帝陵,隋炀帝就可以灭了李家满门? 【明宣宗朱瞻基】:哈哈,哄堂大孝。 【永乐大帝朱棣】:李煜本来跟李家帝室的血脉关系也很疏远,做这事,毫无心理压力。 【明宣宗朱瞻基】:皇爷爷说得对啊。 【唐太宗李世民】:…… 【唐太宗李世民】:煜儿莫要冲动。 随着李渊开始挑战,隋朝大业位面的所有人,自动获得了发言机会。 【隋. 唐国公世子李建成】:你们都是什么人?! 【隋. 唐国公世子李建成】:世民?! 【作者有话说】 大魔王嬴稷:今天是拥有滚滚的人生赢家! 小嬴政:??? 第12章 躺平摆烂 贞观位面。 唐太宗看着“李建成”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此人了。 要说他跟李建成,一开始就你死我活,那绝非如此。 当年烽火乱世,不管是时局需要,还是个人情感,都不允许李家人自己搞内讧。 在霍邑之战,大唐最艰难的开国之战中,李建成中箭坠马,李世民甚至一路厮杀地去救他。 彼时,他们关系还算得上不错。 然而,等后来定鼎天下,一切都变了。 面对突厥人的威胁,李建成坚持要迁都逃跑,甚至还诬陷李世民选择留下抗争,是怀有异心,想独揽军权。 李世民当时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临阵脱逃?! 这般软弱的人如何能成为未来的大唐之主?! 然而,李建成面对外敌十分软弱,面对自家人却很强硬,用尽各种手段打算除去他。 李世民越想越气啊,自己劳苦功高,辛辛苦苦打下天下,凭啥受这委屈。 干脆一掀桌子,反了! 关于李建成的身后事,李世民并没有亏待他,追封为“隐”太子,“见美坚长曰隐,美过其令。” 梁朝有一位惊才绝艳的沈郎沈约,谥号就是「隐」,世称沈隐侯。 是因为梁武帝为他惋惜,认为他才华高绝,这一生仍旧未能表达殆尽,「隐」而未露,空给旁人留下无尽遗憾。 李建成的待遇,可比后世某个夺取弟弟皇位,缢死弟弟,还要谥号“戾”的无耻家伙,好太多了。 堡宗:你礼貌吗? 此刻,李建成得不到回应,开始持续刷屏: 【隋. 唐国公世子李建成】:世民,是你吗? 【隋. 唐国公世子李建成】:你怎么不说话? 【隋. 唐国公世子李建成】:难道是同名同姓?可“唐”这个字,明明就是我们家的封号啊,难道它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深刻含义? 【唐太宗李世民】:…… 这究竟是哪家的傻大儿,没看好就放出来了! 李世民本想怼回去,但最终,也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天幕上的这个家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经历过。 他只是大隋的唐国公世子李建成而已。 自己的大哥,已经死在武德九年了。 一切的恩怨都已在当时尘埃落定,和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再迁怒于他。 李世民不发言,大唐的其他皇帝也纷纷沉默下去,没有再说话。 天幕上: 【天启皇帝朱由校】:唐太宗和李建成,真是兄友弟恭的典范啊。 【宋仁宗赵祯】:一时不知楼上是真傻还是反串。 【大顺皇帝李自成】:宋仁宗,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可是木匠天子,大字不识一个! 【崇祯皇帝朱由检】:闯贼!尔敢在此大放厥词!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就要说—— 【大顺皇帝李自成】:下个月,朕就要打进京师了,崇祯小儿准备好扫径相迎了吗?你的好多下属心腹,可都早就打算开城迎王师啊。 【崇祯皇帝朱由检】:闯贼!!!!!(狂怒) 【天启皇帝朱由校】:吾弟,这李自成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如此猖狂? 【崇祯皇帝朱由检】:唉,一言难尽。 【崇祯皇帝朱由检】:皇兄,你已经走了十七年了…… 【魏文帝曹丕】:天启的弟弟也当了皇帝,好一出兄友弟恭。 【天启皇帝朱由校】:曹老二,你休要阴阳怪气,别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 【天启皇帝朱由校】:如果朕真的遭遇不测,会自发把位置让给弟弟的,吾弟当为尧舜,他是最可爱的! 【魏孝文帝元宏】:胡说,朕的弟弟才是最可爱的。 【天启皇帝朱由校】:啧啧,朕不信。 北魏位面,孝文帝元宏气恼不已。 “六郎,你看看这个后世的天启皇帝!” 他转过身,向着坐在一边的皇弟元勰抱怨道,“这厮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居然还敢质疑朕,真是笑死人了。” 彭城王元勰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正在低眉斟一盏茶。 他手指轻拂去茶香缭绕的云雾,仙姿淡雅,毫无烟火气,将茶盏递给孝文帝:“兄长消消火。” 孝文帝接过来,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感叹道:“哎,吾弟果然貌美如花,以松竹为心,与白云俱洁。这天启蠢笨不堪好没眼光,朕等会再给你多宣传宣传。” 元勰笑容微微僵硬。 大可不必! 【宋神宗赵顼】:朕虽然没有弟弟,但在朕的臣子里面,却有一对兄友弟恭的典范。 【宋孝宗赵瑗】:是二苏,朕为每日他们魂牵梦萦! 【宋神宗赵顼】:咳咳,后辈淡定,朕昨天刚因为苏辙的上书太感人了,把苏轼捞了回来。 【宋孝宗赵瑗】:呜呜呜,朕要给东坡先生的诗集写序去了。 大唐贞观位面。 尽管天幕上,皇帝们的谈话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唐太宗依旧很郁闷。 总感觉这些人都在内涵自己! 不过,李世民对那个主动选择传位给弟弟的天启皇帝,倒是充满了好感。 如果当初,李建成也能多跟天启学学,何至于逼他至此,被迫发动杀亲门之变? “陛下”,魏征忽然从宫中不知哪个角落里,飘了出来。 李世民幽幽地看着他。 魏征是李建成的昔日下属,玄武门之变后,被他招揽。 李世民有时候对他如此容忍,其实也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一定会比李建成上位做得更好。 好出一百倍,一千倍,好到一骑绝尘。 “魏卿,你觉得朕和隐太子相比……” 第19节 这次,魏征竟然罕见地没有泼他冷水:“陛下无需多虑。” “如果将治国比作一场长跑,隐太子若以嫡长身份顺利登基,名正言顺,可算得上先行百步。” “陛下弑兄逼父,开局就落后了两百步。但陛下这些年,励精图治,文德武功,英名盖世,很快就开始加速奔跑,一路飞奔。” “反观太子,提议迁都,割地赔偿,却在长跑中不停地拖后腿,最终的治国成果,将远远落后于陛下。” “所以,隐太子若登基,或许能做守成之君,陛下却是千古一帝。” 魏征说了一通,忽然惊愕道:“怎么了,陛下为何忽然用如此眼神看着臣?” 李世民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紧紧地盯着他。 天呐,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从魏老匹夫口中说出来的! 原来你会讲人话啊! 舒心了。 李世民甚至有点想当场将魏征这段话发上天幕,给所有人看看,这就是朕的好臣子。 但转念一想,是非功过,后人自有公论,还是随它去吧。 天幕上,皇帝们又谈起了新话题: 【明宣宗朱瞻基】:说到兄友弟恭,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个太宗,宋太宗了。 【宋太祖赵匡胤】:太宗是何人,莫非是朕的二子德昭?他对德芳做了什么? 【明宣宗朱瞻基】:非也,此太宗乃是你的弟弟赵光义。 【宋太祖赵匡胤】:啊这,事情有些超乎朕的想象,三弟他,并非朕传位的第一人选啊。 【明宣宗朱瞻基】:大胆,竟敢如此妄议太宗陛下! 【明宣宗朱瞻基】:小心太宗陛下连夜驴车漂移到你寝殿,一斧头送你归西! 【宋太祖赵匡胤】:??? 【宋太宗赵光义】:朱瞻基,你是哪一朝的皇帝,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永乐大帝朱棣】:怎么,你对朕的好圣孙有意见?(拔刀. jpg) 【明宣宗朱瞻基】:嘿嘿,皇爷爷。 【明宣宗朱瞻基】:朕就是为皇爷爷鸣不平,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叫太宗了? 永乐大帝朱棣,又号“明太宗”。 后来,嘉靖皇帝朱厚熜作为藩王继位,为了将亲爹迎入太庙,就将“明太宗”改为了“明成祖”。 【汉太宗刘恒】:明宣宗,这位宋太宗有何事迹? 【明宣宗朱瞻基】:嘿,是汉文帝陛下啊,你好。 【明宣宗朱瞻基】:宋太宗有三宝,驴车,斧头,牵机药。 【南唐后主李煜】:牵机药?好新奇的名字。 【明宣宗朱瞻基】:快看,第一位受害者出现了! 【南唐后主李煜】:??? 【汉太宗刘恒】:李煜莫要打岔,明宣宗,你继续说。 【明宣宗朱瞻基】:驴车呢,就是说宋太宗在战场上大败,一夜之间,驾驶驴车逃出六千里路。 【汉太宗刘恒】:朕服了他个老六! 【北齐神武帝高欢】:刘恒陛下学得真快,这么迅速就用上了之前天幕给出的那些新潮词汇。 【汉太宗刘恒】:可是,这些词汇确实很好用,从前骂人还得文绉绉地拟一堆词,现在只需要简简单单称呼一声「老六」就好。 【北齐神武帝高欢】:哈哈。 【明宣宗朱瞻基】:宋太宗的斧头呢,就是说太宗陛下新得了一把斧头,爱不释手,很想用太祖的脑袋试一试斧头的硬度。 【宋太祖赵匡胤】:…… 第一次见到将“弑君篡位”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明宣宗朱瞻基】:牵机药呢,是说宋太宗抢了南唐后主李煜的夫人,创造了千古名画《熙陵幸小周后图》,最后还以牵机药赐死李煜。 【南唐后主李煜】:什么?朕会被他毒杀?! 【唐太宗李世民】:欺人太甚! 【南唐后主李煜】:祖爷爷……(大哭) 【明宣宗朱瞻基】:当然,宋太宗杀人不止有牵机药。 【明宣宗朱瞻基】:还有,“畏罪自杀”(太祖次子赵德昭)、“寝疾薨”(太祖四子赵德芳)、“被逼疯”(太宗长子赵元侃)、“中毒死”(太宗次子赵元僖)。 【明宣宗朱瞻基】:就问你怕不怕? 其他的太宗们:“……” 赵光义,真有你的! 太宗们在天幕之前给出的沙雕用语清单上一寻找,顿时找到了对应的词汇,活学活用了起来: 【汉太宗刘恒】:赵二,丢人!你退群吧! 【唐太宗李世民】:赵二,丢人!你退群吧! 【明太宗朱棣】:赵二,丢人!你退群吧! 【清太宗皇太极】:赵二,丢人!你退群吧! 这句话杀伤力实在是太大,等于指着鼻子怒骂宋太宗不配为帝,应该立刻退群,也就是离开太宗皇帝群体。 宋太宗当即气得暴跳如雷,他御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啊。 本想骂回去,但看了又看上面的【宋太祖赵匡胤】,赵二心里一阵发虚,最终还是没敢说话。 朕不是害怕大哥,朕只是战略性撤退…… 嗯,就像那年在高梁河畔一样。 这些庸人哪里懂得朕的苦心! …… 很快。 天幕上,开始播放起挑战者李渊的个人信息。 【李渊,字叔德,成长于北周,腾达于隋,是隋文帝杨坚外甥,隋炀帝杨广表兄】 【为人“素怀济世之略,有经纶天下之心”】 【于617年,起兵太原,618年,年逼迫隋恭帝禅位,建国大唐,世称唐高祖】 大业位面,隋炀帝见状勃然大怒,挥手打翻了御案:“竖子敢尔!” 李渊这个逼,果然是反贼! 幸好他这次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之后,李渊被送入了崖山副本。 他的运气很不错,这次降落的地点十分正常,在崖山附近的一条战船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李渊落地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天幕上的信息,顿时目瞪口呆。 什么? 隋炀帝很快就要死了,然后自己造反了,最后竟然还成功了? 不妙,大大的不妙啊。 李渊一瞬间毛骨悚然,恨不得当场跪下,求求天上的仙人千万别说了。 然而,天幕直接将他的老底抖落得干干净净。 【618年,李渊击杀窦建德、王世充、薛举等势力,大败刘黑闼,统一全国】 【预祝挑战者李渊展现出自己的风采,一战成名,威震万朝】 李渊看到这里,一瞬间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必须得想办法自救。 虽然后世人经常认为,李渊是一名“啃崽”皇帝。 别人靠骑马打天下,他靠儿子李世民,女儿李秀宁打天下。 但李渊作为开国之君,政治素养和眼光还是比较优秀的,很快就找出了对策。 崖山副本,赢,是绝对不能赢的。 万一赢了,让大业位面得到【国运】奖励,他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得输,输了之后隋朝受罚,局势大乱,他才有机会。 考虑到崖山海战这个时间节点,远在唐朝之后。他必须抓紧了解唐朝历史,尤其是自己如何建立大唐,怎么平定天下。 一回去,就复制一遍太原起兵,扫荡全境。 只盼望建成和世民能机灵一点,提前带兵来接应他。 李渊打定主意,直接绕开了崖山交战的核心区域,一路跋涉上岸,来到了宋廷的岸上行宫。 他到来的时间节点,比蚩尤要早一些。 这个时候,张世杰正准备烧毁陆上行宫和所有据点,进行最后的背水一战,但行动还没正式开始。 行宫前,宫人们正在等待命令,一切都乱哄哄的。 李渊趁机混了进去,找到了藏书楼。 现在到处都人手稀缺,藏书楼自然也不怎么受重视,李渊打晕了两个老弱病残的守卫,大摇大摆地进门,搬出了一摞诸如《新唐书》、《旧唐书》等的资料,就地观看起来。 天幕前的观众:“……” 这就开始摆烂了? 第20节 【作者有话说】 李渊:咸鱼选手闪亮登场! 第13章 浑水摸鱼 李渊在藏书楼扎根了数日,一动不动。 高祖陛下机智得很,选了个很隐蔽的角度,让观众们根本无法看到书中内容。 “奸贼!” 大业位面,隋炀帝又气得砸碎了两个花瓶。 他现在万分后悔为了除去李渊,把李渊送进了崖山副本。 谁能想到,李渊堂堂一个国公,地位尊崇,居然能拉下脸来摆烂! 他都不嫌丢人吗! 隋炀帝阴沉着脸,在豪华龙舟里面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 李渊消极怠工不干活,副本最后进度很可能为零,大隋将会面临严酷的惩罚。 现在该怎么办! 隋炀帝犹豫半晌,想去场外求助,在天幕上呼叫他爹杨坚。 圣人可汗。 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辣个男人。 但杨坚得知大隋二世而亡,必然已经怒火中烧,现在他再去太岁头上动土,很可能被活活打死。 当然,是另一个位面的自己被打死。 怎么办? 在隋炀帝纠结的时候,另一些位面的人,正试图读取天幕中的更多信息。 三国,曹魏位面。 郭嘉白衣飘飘,斟了一杯酒,紧盯着天幕。 “根据这李渊背后的书架排布,我们的时代,属于三国。” 藏书楼是一国的文脉根本,自然分门别类,摆放得条理清晰。 李渊所在的区域,正好摆放着正史类。 二十四史,在崖山海战的宋末年代,已经诞生了十九本。 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 南朝的宋齐梁陈四书,以及南史。 北朝的魏书、北齐书、周书,以及北史。 然后是南北朝终结,进入了大一统时代的,隋书,新唐书,旧唐书。 唐末五代乱世的,新五代史,旧五代史。 郭嘉神色严峻。 最前面的这史记、汉书大家都知道,而汉朝终结以后,不正是他们这个时代? 《三国志》,难道说,天下终将三国鼎立? 哪三国? 魏、蜀、吴? 后面紧跟着《晋书》,难道最后,三家归晋了? 不得不说,郭嘉脑子是真的好用,仅从这一个小细节,就推断出了整个未来的脉络走向。 他把自己的思路告诉大家。 “如此说来,孤这次伐吴注定会失败”,曹操语气有些消沉。 “主公切不可自乱阵脚!” 郭嘉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这只是原本的命运,如今天幕降世,一切皆有可能!” 荀彧坐在一侧,环佩泠然,人如美玉。 “正是”,他用一把温润好听的嗓音说,“若能从天幕中获得国运奖励,必能一统天下,何须担心这些?” 曹操被两大谋士轮番安慰,心情稍定:“奉孝,你此前说的那个崖山海战的参赛办法……” 郭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曹操见此,心中便有底了。 …… 天幕上,李渊挑灯战夜,刻苦攻读。 终于读完了《新唐书》的最后一章,长舒一口气。 他对前路该如何走,心中已经大致有数。 接下来,李渊准备选择性地看一些唐人文集、书信集、诗文集,了解一些可以提前网罗到府中的人才。 邀请他们一起造反! 嗯,这个《唐太宗李卫公问对》,李靖是个优秀的军事人才啊,回头就提拔用起来。 《魏郑公文集》,这个魏征也不错,不能浪费了。 《李太白集》,这个后世的诗人也很好,可惜不在他的年代。 …… 李渊四处翻书,看得不亦乐乎。 他不知道【崖山海战】副本什么时候结束,打算一直就在这里苟着。 然而,就在一大堆优秀作品之间,忽然出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李渊看了又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 《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作者,白行简。 天幕原原本本,将正文内容全部显示了出来。 不仅有文字,还配了许多图画,可谓十分生动形象! 李渊:“……” 众人:“……” 这位白行简小哥,你他娘的真是个鬼才啊! “非礼勿视。” 荀彧坐得端端正正,一手覆在眼前。 郭嘉一看,顿时露出了一抹坏笑,扯着荀彧道:“文若,别害羞嘛,我不信你没看过避火图。” 荀彧气恼地把衣袖拽回来:“郭奉孝!” 曹操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直呼可惜。 白行简如此大才,居然不能挖到手底下来干活! …… 大唐,宪宗位面。 当李渊开始副本挑战的时候,一群被贬官的诗人,正在聚会。 当诗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苦中作乐,被贬到哪,就玩到哪。 本来众人载花携酒,赏风对月,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镜头忽然给到了《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白居易:“……” 元稹:“……” 刘禹锡:“……” 柳宗元:“……” 白行简,不愧是你!!! 他们一齐将目光投向了最边上的那个人,那个在诸天万朝的面前社死了一回的奇男子。 白行简:“……” 他哭丧着脸,去拽白居易的袖子:“哥哥,那什么,你觉得此事一出,我还有希望再回到朝中吗?” 白居易:“你让为兄先缓缓。” 白行简眼巴巴地看着他:“哥,你快说句话啊!” “依我看”,白居易面带微笑,“此后二十年,你的名字将会被诸天万朝所传诵,成为一个不朽的传奇。” 白行简瞬间绝望了。 刘禹锡同情地拍了拍他,一脸诚恳道:“知退,虽说你回去做官肯定没戏了,但你可以开拓新路子,写传奇故事!” 元稹眨眨眼问:“什么传奇,艳情故事吗?” 刘禹锡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微之,这话一听就让人觉得你不是什么正经人。” 元稹:谢谢,本来就不是。 他执著地问白行简:“是艳情故事吗?” 第21节 白行简看起来快要吐血了。 柳宗元作为在场唯一的厚道人,递给他一杯热茶:“没事的,知退,等大家都忘记这件事,你的生活就会一切恢复正常的。” 白行简充满殷切地问:“要等多久,大家才能都忘记这件事?” 柳宗元面露难色。 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可以称之为,“我知道答案很吓人,但我不忍心欺骗你”。 “可能,要等到你死吧”,柳宗元最终这么说。 白行简:“……” 你鲨了我吧! …… 李渊将那本《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塞进衣服中,准备带走。 这么好的作品,必须细细欣赏品鉴。 白行简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时忘记了悲恸。 不管怎么说,他的作品被高祖陛下收藏了,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君不见那李白谪仙下凡,作品不也没被高祖陛下看上带走? 看来,他拳打太白,脚踢子美,指日可待! 旁边的白元刘柳四人:呵。 咱就是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李渊忽然发现,外头传来了一阵异常喧嚣的动静。 他身形一晃,立刻将藏书楼被打昏守卫的衣服扒下,自己套上,出去打听情况。 拦住了一位军民,露出了客套殷勤的笑容:“兄台,这是往何处去?” 众人:“……” 如此能屈能伸,不愧是开国之君哈。 那人领着李渊往外走,一边告诉他:“方才,太傅大人传下命令,要烧毁陆地所有行宫和据点。” 崖山的陆地行宫前,早就熙熙攘攘,乱成了一团。 军民们都聚集在此地,等着太傅张世杰发话。 张世杰身影颀长,佩剑凝立在高岗上。 他年纪并不算老,却已经两鬓微霜,消瘦的脊梁扛着整个大宋江山的重量。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面前的人群,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惑、动荡、无所适从。 这是大宋最后的二十万子民。 这些人当中,有战士,但更多的是家眷,伙夫,普通百姓。 他们已经四处流浪,在海上漂泊太久了。 从北到南,从夜尽到天明,不断被元兵追逐打击,失去了最后的栖身之所。 故土已远,远在梦中,远到永远都无法抵达。 张世杰目光低垂,看见有一只新来的燕子,飞过了崖山的海水凉波之间。 等年岁一过,这只燕子便可以翻阅万水千山,重归北方的故地家园。 然而,等明年春来,今岁的人又身在何处? 大约早化为崖海上空的一缕孤魂轻烟了罢。 张世杰年少统兵,几经辗转流落,随老帅吕文德征战。 后来吕文德病故,他便只身扛起了宋人的大旗,一次次南下,从定海,到福州、泉州、广州,到崖山。 此刻,他望向远方,已经能望见元人大军包围他们的战舰踪影。 初从军的那年那月,铁甲刀剑寒光凛冽,也一似今日。 终于,张世杰拔出剑锋,指向了天际,发出了今日的第一条命令:“烧毁所有陆地建筑,不留寸瓦!” 军民大震,面面相觑地应下。 张世杰见到所有人脸上的犹豫、退缩之色,叹了口气。 他岂能不知,断去一切后路,是一种极端冒险的行为? 不成功,便成仁。 可他有别的选择吗? 也没有。 眼下,宋军已经没有任何战斗意志可言了,人人都只是在等死而已。在过往的长久岁月里中,他们没有打过一场胜仗。 在此刻,张世杰问自己,我真的能在此地,带着这样一支队伍,绝地翻盘吗? 他一转头,便在茫茫人海中,正好对上了左丞相陆秀夫的眼眸。 那是一双清澈,温和,至为决绝的眼。 染透江南月,喋落城头血。 却又如洪钟大吕般震荡人心。 这一眼,让张世杰知道,在举世咆哮的风浪中,即使所有人都动摇了,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一直坚定不移,跟他一起并肩作战。 如果活下来,就杀出一条血路;如果死去,就一同殉国在这片碧海。 陆秀夫牵着小皇帝,对张世杰笑了一笑。 这个笑容很浅淡,但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让他可以足够坚定不移,做完接下来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于是,张世杰也回以微微一笑,继续发出他的命令: “焚尽宫阙城楼,舟船每十条为一组,以铁索相连,环绕崖山三周,拱卫官家的龙舟于正中。” “我亦在此处,血战至死方休。” 他说这句话的神色无比认真,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早就将生命置之度外,随时都可以牺牲。 何惧一死,何惜一战。 天幕前的观众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动容。 【宋太祖赵匡胤】:真将星也。 【宋仁宗赵祯】:不知为什么,朕看到张世杰和陆秀夫二人,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宋神宗赵顼】:都是大宋的好孩子,为大宋江山战至最后一息。 【宋孝宗赵瑗】:可谓国士无双。 【宋孝宗赵瑗】:和朕的辛幼安一样,都是当世人杰。 【魏武帝曹操】:辛幼安是谁? 【宋孝宗赵瑗】:是朕最近捡回家的一个文武兼通、才貌双全、文人里最会打仗、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 嚯! 魏武帝位面,曹操一下来了精神。 文武兼通,才貌双全,这个描述听起来非常郭嘉荀彧! 他赶紧问: 【魏武帝曹操】:你说的辛幼安,和此处场景是什么关系? 【宋孝宗赵瑗】:没有任何关系。 【宋孝宗赵瑗】:朕只是单纯想炫耀一下朕有幼安,而你们没有罢了。 【魏武帝曹操】:??? 李渊:“……” 好家伙,这个宋孝宗赵瑗真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此刻,他以优秀的战略眼光看出,崖山这支军队,是一支百败之师。 毕竟按照天幕中所说,崖山,正是宋军的最后一战,战后直接亡国了。 倘若之前宋军百战百胜,势如破竹,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境地? 李渊心中庆幸,还好他是打算进来苟的,不是真心想帮助崖山逆天改命的。 若真要一战,怎么可能成功? 不过徒增伤心无奈而已。 张世杰继续发表动员:“我们不必再往别处奔逃了,此战,便是真正的决战,就在此地,就在崖山!” 崖山前的军民,神情渐渐由疲惫麻木,变得多了一丝波动。 他们能够一直追随朝廷到这里,都是忠勇不渝的义士。 可是,一刹那的悲壮赴死容易,长年累月的生死焦灼却很难熬。 张世杰要做的,就是唤醒他们最后的斗志。 烈火冲天。 李渊随着众人向前,往行宫上丢火把,轰隆隆,烧穿了天际。 张世杰望着炽热的火焰,整个人仿佛也燃成了一把烈火,高声道:“无论如何,此战都将迎来最后的终结。” “胜,则大破元军,再开新天;败,则身死国灭,万事皆休!” “请众位与我倾力一战,血战到底!” 这本该是无比壮烈的一幕。 却因为有一个李渊混在人群里面消极怠工,显得滑稽了起来。 第22节 崖山军民:“倾力一战,血战到底!” 李渊:“啊哦呃咿呜吁!” 天幕前的观众:“……” 李渊,你是对悲壮情绪过敏吗? 【作者有话说】 李渊:崖山快乐摸鱼中 即将出场的陆秀夫:你想得倒美(磨刀霍霍) 第14章 讲个故事 李渊作为一名崖山摸鱼工,很快被编入了一支小队。 并没有引来太多怀疑。 在这等国难关头,张世杰等人要做的,是斩断退路,防止士兵们起二心逃跑,根本没在意莫名其妙还凭空有人多出来。 这天,小队接到了一个任务,负责将船只用锁链相连起来。 李渊一概瞎搞胡来,生怕完成任务让隋炀帝得利,并不将铁链扣上,就是随随便便往那里一搭。 笑死,根本没有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世杰那番动员演说的影响力,也在渐渐消退,绝望的阴云又笼罩在崖山上空。 这一日,一个巨大的噩耗传来。 元军占领了崖山与外界唯一连通的海湾,宋军被严丝合缝地包围起来,形势严峻。 张世杰为了防止火攻,下令军民们在船上抹泥浆,两船之间必须放置横木。 李渊正经事完全不做,要他抹泥浆,他直接浇水和泥,要他放横木,他偏要在木头中心掏洞。 天幕前的众人:“……” 闲得慌属于是! 【宋太祖赵匡胤】:都别拦着朕,朕真想打死他! 【宋孝宗赵瑗】:太祖爷爷消消气,下次换到大唐的副本,我们也去消极怠工,报复一下李家人。 【唐肃宗李亨】:喂,赵瑗别一棍子打死啊,这就有点无妄之灾了。 【唐高宗李治】:就是,副本百姓何辜? 【宋仁宗赵祯】:还有脸问副本百姓?看看你们的高祖在干什么! 【宋英宗赵曙】:好不要脸啊李家人。 祥兴位面的人看不到天幕。 但李渊作为挑战者,却看见了几个赵家皇帝的怒骂。 他并没放在心上。 报复大唐? 关他什么事! 他现在根本都还没建立大唐,要是这次副本处理不好,指不定一回去就要被隋炀帝杀了,哪还有建立大唐的机会。 干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必须使劲拖后腿,拖到天幕给大业位面降罚为止。 李渊刚摸完今天份的鱼,一回首,却发现有一道修雅如玉的月白身影静静站在他身后。 是陆秀夫。 这位左丞相,在正史中,是一个被认定为“才思清丽、性情沉静”的大美人。 他有一副俊雅温柔的容貌,眉目含情,春水湛湛,让人想到江南三月的漫天莺花,柔波流云。 生于江南楚州最明净的烟水,也即将葬身在崖海最明净的波涛。 质本洁来还洁去,人间于我有何哉。 陆秀夫已经观察李渊好一会了,见他始终不将锁链扣实,不由温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渊信口胡诌:“丞相,孤……我觉得,这样已经达到了太傅激励士气的目的。” 陆秀夫眉梢微挑。 李渊:“不将船只之间严格锁起,万一遇上什么变故,也便于船只及时散开活动。” 陆秀夫若有所思:“你随我来。” 几乎走过每一处地方,都有军民过来向他问好。 陆秀夫微笑着一一回应,准确叫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就连打水的士兵都没落下。 李渊跟着他去见了张世杰。 因为海湾之事,张世杰正在大发雷霆,颇为恼怒自责。远远望去,仿佛有实体化的阴云,密密地盘旋在飞舟上空,暗淡无光。 “怎么不开窗?” 陆秀夫走过去,月白色的衣袂曳如烟云,他推开窗,海上微弱的一线天光便投射进来,照亮了室内。 “君实”,张世杰看着青年,长叹一声道,“你可以来骂我了。” 陆秀夫摇头,在对面坐下:“乱说,我如何会骂你。” 他神色温和:“近来船连成片,人皆危之,许多都跑到我那里去长吁短叹。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这个“人皆危之”,到底因什么而“危”,张世杰心中很清楚。 他眉毛立即竖了起来,像是被狠狠地冒犯到:“陆君实,连你现在都反对我,觉得我做得不对了吗!” “你的方法没有错”,陆秀夫神色沉静地说,“只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他清丽的眉宇间带着一抹悲伤和包容,缓缓道: “国家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而你我,又站在了这样的高位。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从容做好手头的每件事而已,战斗,厮杀,安定,或者……死亡。” 张世杰原本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却很快被他安抚下来:“君实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陆秀夫抱起一本书,对他眨了下眼,“我今天只是来看看太傅大人而已。现在,我要去给官家上课了。” 张世杰:“……” 气炸. jpg 明天他就在军规里加上这条,绝对!不许!话说了一半就跑! 张世杰沉着脸地站起来:“我也要去听课。” 陆秀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才是太傅,官家的老师”,张世杰气恼地大步走出船舱,“想来君实不会介意我去旁听吧!” 陆秀夫轻笑着一展袍袖,伸出手:“当然不介意,世杰先请。” 一旁,李渊见大宋将相二人相谈甚欢(?),正准备找个机会溜掉。 陆秀夫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 李渊:“……” 行吧,这鱼看来是摸不成了。 天幕上: 【晋明帝司马绍】:奇哉怪也,都这个时候了,陆秀夫为什么还要给小皇帝讲课? 【梁武帝萧衍】:朕也不是很理解! 【宋仁宗赵祯】:这你就不懂了吧,君实先生是在安定人心。 【宋仁宗赵祯】:你想啊,当你无比慌张、生不如死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的生活还跟往常一样从容平静,跟你一起说说话,看看海,讲讲学,你是不是也跟着镇定下来了? 【辽承天太后萧绰】:朕看陆君实就非常好,确是国之柱石。 【唐太宗李世民】:民之所以战者,气也。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唐高宗李治】:李亨,你每次发言,除了附和朕的父皇说得对,你还会说什么?! 【唐肃宗李亨】:高宗爷爷说得对哇! 【唐高宗李治】:…… 陆秀夫果然很从容淡然。 他走上龙舟,对小皇帝赵昺说:“官家,我们今天来学习三国赤壁。” 张世杰:“……” 我感觉陆相公在针对我,并且我有证据! 赵昺倒是欢欣鼓舞。 他虽然年纪小,却并不傻,早就从周围人的反应中推断出了大宋现在的危险处境,经常在夜里做噩梦。 所以,他格外喜欢和陆秀夫待在一起。 左丞相身上有一种温暖柔和的气场,能及时安抚好小朋友的情绪。 “丞相”,小皇帝充满依赖地蹭过来,“朕等你好久了呀。” 陆秀夫拍拍他,温声给他读课本。 他的声音很清朗,海风一吹,飘散出去很远。 龙舟本就是在崖山水寨的最中间,陆秀夫开始读书,许多军民都围上来,站在不远处倾听。 深冬的暖阳穿透云层,照彻在海面上,又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 第23节 陆秀夫讲道: “曹操赤壁之后,败走华容道,大笑三声,笑那诸葛无谋,周瑜少志,居然不知在此地设伏。当是时,自斜里冲出一队伏兵,杀声震天,曹操面色大变……” 众军民忍不住大笑。 赵昺拍手叫好,眼珠一转,忽然定格在了对面的张世杰身上:“太傅把船连在一起,也是受曹贼……曹丞相的启发吗?” 张世杰:“……” 陛下,你可真是我的好陛下! 他憋闷地一转头,正好对上了许多百姓鲜活灵动的眼眸,皆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这种活力,已经许多天没在他们身上出现过了。 “笑吧,笑吧”,张世杰只好破罐子破摔地一挥手,“真有这么好笑?” 陆秀夫眉眼微弯,笑吟吟地看了他一会:“是很好笑。” 张世杰一脸苦大仇深。 陆秀夫伸手将书翻到下一页:“大家猜得不错,我们使用的战略,和赤壁之战确实有些相似。不过,太傅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火措施,大家不必再担忧。” 他只是语气很平淡地说着这句话。 众军民也只是很平淡地将这句话记下,却记在了内心深处。 陆秀夫今天课文讲得比较快,时间还剩下些。 于是,赵昺问他:“丞相,可不可以再给朕讲一个别的故事?” 陆秀夫想了一会:“那今天再讲一个大宋相公王安石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拗相公,别号「野狐精」,为人非常固执,打定了主意就坚决不改,有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扛着……” 赵昺听得连连点头:“听起来跟太傅好像!” 再次被内涵到的张世杰:“……” 心好累! 故事听完,众军民心满意足地散去,各自回归船舱。 旁人不免要问,丞相今天都讲了些什么。 “丞相讲了三国赤壁的精彩故事!” “丞相说,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绝不会像那曹贼一样倒霉!” “丞相说,太傅大人是野狐狸精!” 旁人:???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八卦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当所有人都在忙着思考,“野狐狸精”和太傅张世杰之间,到底有什么奇妙联系的时候。 恐惧和绝望这些情绪,就不知不觉从心中消失了。 二十万军民的内心: 毕竟丞相都说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曹贼打赤壁之战输了,我们这次不可能再输了! 要相信丞相和太傅大人! 不是谁都跟那个曹贼一样蠢笨的! 张世杰站在龙舟船头,目光四望,神色复杂。 今日海湾被元军堵截,明明是最绝望的时刻,宋营的士气,却是自来到这里后的最高点。 而陆秀夫也没做什么,只是讲了一个故事而已。 “君实,你……”他欲言又止。 陆秀夫立在海上冬日的阳光中,对他笑了一笑。 他的眼眸玲珑清透,浅衬着心事明灭,再多的凶险波澜,被这双明净如水的眼眸一映,也显得平淡安然了起来。 在这个纷乱危险的关头,他就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我明白了”,张世杰忽然也笑了。 天幕上: 【宋太祖赵匡胤】:陆秀夫确实了不起,看到他就知道,为什么大宋一路飘零,还能坚持到崖山。 【明宣宗朱瞻基】:不错。 【明宣宗朱瞻基】:根据史书记载,陆秀夫在崖山总揽一切事物,筹措军旅,居中坐镇。 【明宣宗朱瞻基】:就是因为有他在,崖山宋廷才能一直维持,没有沦为一盘散沙。 【魏孝文帝元宏】:啊这。 【魏孝文帝元宏】:天幕之前好像说过,陆秀夫最后是背负小皇帝投海自杀的。 【宋武帝刘裕】:平日越温柔沉稳的人,爆发出来的那一刻就越坚毅决绝,信然也。 【辽承天太后萧绰】:羡慕,我大辽怎么就没有陆秀夫这样的人,若在我朝,必待以上卿国士,执殊礼。 【宋英宗赵曙】:朕看你是在做梦。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赵曙,注意你的言辞,这是你区区一个割据势力赵宋君主,对我大辽承天太后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北齐神武帝高欢】:好生费解,为什么每次萧绰发言,耶律大石都要跟在后面力挺。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神武帝你年代较早,有所不知,一百年前承天太后对本朝基业居功甚伟。每一个辽人都知道,若无她便无大辽王朝的庚续,朕有所维护也是应该的。 【北齐神武帝高欢】:看来,又是一位堪比前朝文明太后冯氏的巾帼英杰。 辽圣宗位面,萧绰见到这一条消息,微微一怔。 她如今刚开始掌政,才第一次上战场并取得了大胜,却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有着如此光辉的未来。 「居功甚伟」么。 不过,对于高欢将她和冯太后相提并论的言辞,她却只能认可一半,冯太后搞的是汉化文治,而她更喜欢御驾亲征,战场厮杀。 两种道路,各有风华,是非功过且交与史册来评说。 萧绰沉思着,一抹锐利的锋芒从杏目中划过,寒如刀剑。 【宋孝宗赵瑗】:君实先生,和朕的辛幼安有许多相似之处。 【宋仁宗赵祯】:和朕的韩先生有些相像。 【宋神宗赵顼】:和朕的王相公也有些相像。 【北齐神武帝高欢】:?孤不是很理解,陆秀夫一人撞脸你们三家? 【宋仁宗赵祯】:不是撞脸,是气质。 【宋仁宗赵祯】:都是那种看起来文文弱弱,实际上很有力量,心思坚定,万死不改其志,赴汤蹈火刀光剑影中来去,零落成泥,犹自身带岭梅香。 【宋孝宗赵瑗】:名士,义士,国士! 众人:哇! 这些评价,很快在各个位面激起了积极的回响: 【蜀后主刘禅】:你们的描述完美贴合相父。 【蜀后主刘禅】:好活,当赏! 【宋武帝刘裕】:朕的穆之,多年为朕坐镇中枢,与朕知交平生,正是古今难逢的国士。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朕的小舅舅谢安,乃天下苍生心之所向。 【大秦天王苻坚】:朕的王景略也是如此。 【大秦天王苻坚】:不,景略比之还要胜过百倍。 【梁武帝萧衍】:尚书仆射沈休文,才华横溢,颖秀超拔,风仪气骨天下独绝。 【秦孝公嬴渠梁】:商君天人之姿,亘古之名,自当诸国无双。 【景泰皇帝朱祁钰】:于谦也是一位这样的英杰,与日月争光,同样坚定决绝,丹心傲骨,也必将万古流芳。 【永乐大帝朱棣】:于谦+1,日月争光! 【明仁宗朱高炽】:于谦+2,日月争光! 【明宣宗朱瞻基】:于谦+3,日月争光! 【宋孝宗赵瑗】:好家伙,这个叫于谦的人,宠冠四朝实锤了。 李渊正在阅读天幕。 冷不防,陆秀夫忽然将他推到前面:“今日之事,还要感谢这位的启发。” 李渊一脸懵逼。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低头看书”,陆秀夫轻笑着说,“那时我就在想,文字应该是具有一种力量,可以抚平人内心的动荡不安。” “今日一试,果然如此。” 李渊:??? 你们当文官的,都这么会过度解读吗!!! 他看了看藏在怀中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陷入了沉思。 还好陆秀夫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这位还有一些别样的见解”,陆秀夫又说。 “他认为,只需要表面上假装把铁链搭在一起,起到激励人心背水一战的作用,这就够了。没必要真正把船绑死。” 张世杰有点迟疑:“不真正将战船锁死,万一元军冲锋,将战船冲散,又当如何?” 陆秀夫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含笑说: “即便真正连在一起,也有可能被冲散,譬如,元军对我们使用火炮。若是实际上不相连,我们届时遇上突发情况,还可以灵活变动,重新排兵布阵。” 张世杰一想,确实如此,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第24节 而且现在大宋士气也已经提升了,他更不需要担心了。 “看来你是个可塑之才”,张世杰转头看着李渊,目露欣赏之色,“就到我舟中当个亲兵吧。” 李渊:“……” 救命,你不要过来啊!!! 【作者有话说】 李渊:?你俩做个人吧 第15章 一网打尽 诸天万朝中,吃瓜群众们啧啧称奇。 还真就被李渊一不小心弄拙成巧,起到正面效果了。 不,应该说,陆秀夫是个神奇的人。 这等安抚人心、振奋士气的操作,放在别人身上还真做不来。 唯有气质温和明净,如见春风十里的陆秀夫可以。 江南好,最好是青竹。 陆秀夫,他是江南一夜霜雪之后,那一抹青竹迎风青翠如染的明丽。 一时间,许多位面的皇帝们都在感叹,怎么自己手下,就没有一号这么清风朗月的佳人? 也有一些位面的皇子皇孙们,忍不住对赵昺羡慕嫉妒恨: “君实先生好温柔,好想要他来当我的老师啊!” 隋朝大业位面。 隋炀帝神色冷漠,盯着天幕上的李渊:“李贼虽心怀恶毒,刻意摆烂,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倒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陆秀夫这一下操作,副本进度明显前进了一大截。 大业位面,离获得天幕奖励也更近了一步。 然而,也有一些位面,此刻的情况异常尴尬。 …… 大宋,神宗位面。 一群官员准备上朝,正在窃窃私语。 等八卦的正主王安石从他们面前经过时,讨论声便大了起来: “野狐精?” “王相公是野狐精吗?” “震惊!王相公原来是拗相公,狐精相公!” 王安石:“……” 琉璃碧瓦的清辉流转在他身上,浮光掠影,描摹成一副绝逸工笔古卷。 他低眉敛目,思考事情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起因是,陆秀夫在崖山讲了一个故事。 同为大宋风骨的代表,王安石对陆秀夫的为人还是很敬佩的,自然不可能去怪这位两百年后,为国而死的大宋丞相。 那么就只能—— 去骂苏轼了。 苏子瞻!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谁让他没事给自己乱取外号! 王安石决定下次一定要骂回去,就骂“小畜生”好了!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手的主人熟练地招呼他,嬉笑道:“我说介甫啊,不要总是板着脸,那多没意思。你看我刚从贬谪之地回来,你也不过来欢迎我一下……” 苏轼的声音越来越小。 只因他发现,王安石看他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杀气。 王安石:我劝你做个人。 苏轼脖颈一凉,赶紧举起手道: “我当初取【野狐精】这个外号,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就是觉得……对,就是觉得你可爱。咱俩谁跟谁啊,要是关系不好,我还不给他取外号呢。” 王安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横眉竖目道:“苏子瞻,你这家伙……” 不来烦他会死吗! 苏轼一转头,又发现了好玩的东西(?),大声盖过了他的声音:“你来了,司马牛!” 在官道上走着走着,忽然被点名的司马光:“……” 司、司马牛? 苏子瞻,我最近没有招惹你吧! 苏轼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逼近,仍在吐槽道: “介甫,我跟你说,司马牛虽然为人僵硬板正,说话耿直不讨喜,毛病一大堆,但比起那位【糟糠鄙俚叔孙通】,可谓好出了不止一个等级!” 王安石一扯他的官袍衣袖。 苏轼惊奇道:“介甫,你拽我做甚,莫非是我身后有什么东西……” 他一转身,看见了一个黑着脸,阴沉沉,仿佛随时要抡起拳头砸缸的司马光。 司马光对他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苏轼尬笑道:“司马牛,不是,司马相公啊……” 他转身欲跑,一回头,看见了一个面无表情的王安石。 苏轼:“……” 哦豁,要完! 他试图垂死挣扎:“你们新旧两党势同水火,怎么联手欺负人!” 王安石唇边泛起了一丝冰凉的笑意:“为了对付你,我们可以暂时合作。” 司马光冷着脸:“对,我们可以暂时合作。” 旁边人:夭寿啦! 有生之年,这两位居然能和平共存了! 苏轼溜得飞快,远远地看见自家阿弟,立刻挥手招呼:“子由,快过来救兄长!” 王安石和司马光杀气腾腾的眼神,立刻转移向了苏辙。 苏辙转身就走。 头疼! 哥哥刚回来就惹事,必须让他吃个教训! 王相公和司马相公都是斯文人,应该不会下手太重吧…… 应该不会吧…… 不会吧…… 不多时,紫宸殿上空飘荡回旋着一阵惨叫,很快消泯无声。 旁边的文武百官:好的,世界总算清静了。 …… 南明,永历位面。 延平王郑成功看着天幕,若有所思。 南明现在的处境,并不比崖山海战好上多少,既然陆秀夫可以用这种办法鼓舞士气,南明是不是也可以沿用呢? 想到这里,郑成功的目光立刻扫向了他的亲家……嗯,他单方面认定的未来亲家,晋王李定国,并迅速在心中做了计算。 陆秀夫长得好看,李定国也长得好看。 陆秀夫为人温和,李定国也为人温和。 陆秀夫擅长安抚人心,是朝廷的定海神针。 李定国虽然不擅长安抚人心,但他擅长杀人诛心(?)啊,也是朝廷的定海神针。 这不是完美对应上了! 想到这里,郑成功清了清嗓子:“宁宇,你要不要……” 也向君实先生学习,定期给百官讲讲故事? 李定国头也不抬:“没空,爱过,不去,不后悔,马上就好,明天一定交,再问自杀。” 郑成功:“……” 听我说,谢谢你百忙之中敷衍我。 李定国正在处理公文,身前堆着海量的宗卷,几乎堆到了天花板。 曳动的烛火掠过他刀锋雕琢般的侧颜,在眉心落下一痕浅浅的光影。 他一向不擅长这些内政工作,更喜欢金戈铁马,征战厮杀。 但眼下,南明政权刚刚收复广东,百废待兴,到处都缺人手。 第25节 李定国虽然不擅长,也只能捏着鼻子上了,毕竟是自己打下的江山、收复的土地,总不能放那里摆烂吧。 不知过了多久,李定国忽然长叹一声:“好想向天幕借一个君实先生过来帮忙。” 郑成功:“害,谁不想呢。” 他倒不用批改公文,毕竟他只是带着大军来这里寻求合作的,又不是给永历皇帝打工。 南明的几任皇帝之间派系分明,根本不是互相继承的关系,而是一个死了,另一个才能趁机夺权上位。 前任皇帝隆武帝,出自唐王一系,而现任皇帝永历帝,出自桂王一脉。 彼此之间,可谓势同水火。 郑成功作为隆武帝的养子,政治遗产的继承者,自然不可能跟永历帝合得来。 他独自琢磨着崖山战局:“宁宇,你觉得我是选择早一点进入副本好,还是晚一点好?” 李定国看了一眼天幕。 上面一堆皇帝,正在轮流给陆秀夫打call,宛如大型追星现场。 甚至有些生前根本没做过皇帝的奇怪家伙,也混进去了。 什么【楚宣武帝桓温】、【梁昭明皇帝萧统】、【本生皇考恭穆献皇帝朱祐杬】,诸如此类。 如此看来,各个位面的参赛者加起来,少说也有大几百人。 李定国想了想,说:“现在有些规则仍未明了,你可以先等前五个挑战者过了,综合判断一下。” 郑成功在一边直呼好家伙。 不愧是李宁宇李晋王,大西军领袖,这话说的,当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他突发奇想道:“你说,既然所有皇帝都可以发言,能不能让永历把你要批改的公文都发上去,让之前的大明皇帝们帮着参谋参谋?” 这不就是免费工具人嘛。 李定国:“……” 可真有你的! 郑成功:“反正不管谁帮忙出主意,都比咱们现在这个陛下靠谱。” 他其实很看不上永历帝。 对方才疏学浅,天性软弱,有且仅有的一个优点,就是极具自知之明,很安心地做着吉祥物,从不搞幺蛾子。对功臣也是极尽信任,要什么给什么。 本来吧,古往今来无能庸碌的皇帝多了去,永历帝肯定不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但郑成功却无法接受。 只因他曾见过前一任皇帝,隆武帝朱聿键,一位如此雄才大略的君主。 他向隆武帝发誓过今生今世的效忠,为报知遇之恩,愿不惜一切代价,将对方从虎狼环伺之中拯救出来。 但还没等他强大起来,隆武帝就已经英年早逝,凄惨而终,他的誓言自然也永远不可能再实现。 所以,此刻郑成功想着这个处处不如隆武帝,唯独运气比较好的永历帝,总觉得有些意难平。 他有时觉得,永历帝就是一个翻版刘阿斗。 然而,刘阿斗常有,诸葛亮却千古无一。 他自认为做不了诸葛亮,即便有一线微弱的可能做到,但那个他甘愿为之九死而不悔的君王,却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一时间,郑成功默然无言。 李定国倒是讲了句公道话:“也不是每个大明皇帝都比我们陛下靠谱的,陛下虽然能力欠佳,但他至少不作死啊。若是换成什么英宗、万历、天启之流的……” 郑成功一脸惨不忍睹。 他们二人一个出身海盗,一个早年为寇,做事全凭本心,效忠的是天下汉人衣冠,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大明纯臣。 当下,就这么一言一语,吐槽起了之前的各路奇葩皇帝。 “也不知道景泰、嘉靖这几个位面的参赛者什么时候上场”,郑成功充满了期待,“好想看他们怒怼某些皇帝啊。” …… 天幕上,李渊已经进入了新的一天。 从摸鱼工,彻底变成了苦逼打工人。 有天幕的力量加持,张世杰倒也没有对这位之前从未见过的士兵身份生疑,反倒觉得他眉目舒朗,气宇不凡,绝非常人。 未来的唐高祖·李渊:“……” 你可曾见过长得十分磕碜的开国之君?谁还不是一个气宇不凡了? 二月五日,元军大将张弘范派出一队士兵进行火力试探。 张弘范早就发现,大宋水寨中,有一千余只船以铁索相连,分几排展开,环绕崖山。 嘿,张世杰既然想做曹孟德,自己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这不是完美的火攻机会! 当下,张弘范手一挥,若干大小船只携带茅草等燃烧物,从元营驶出,一路乘风破浪,冲向了宋军。 李渊是北方人,第一次打海战,颇不适应,张世杰便安排他留在龙舟上,护卫小皇帝赵昺。 陆秀夫一身雪衣皎洁,也立在船头。 李渊注意到,这位文人丞相居然佩剑不离身,随时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他的眉目依旧秀丽温和,上善若水,却不再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温和,而是凌厉的锋芒隐入绵延春雨,一夕寒凉,蓄势待发。 从龙舟上望去,前方战况一览无余。 元军来到近处,拼力将船上易燃物掷射过来,在空中爆炸开。 轰。 火星满天飞溅,烈焰倾盖而下。 张世杰指挥前排的宋军迎敌,一只只战船面对冲天烈火,就好像飞蛾扑火般渺小。 小皇帝赵昺忍不住抓住了陆秀夫的手,担忧道:“丞相,我们这次能赢吗?” 大宋,已经太久没有打过一场胜仗了。 他好想赢一次啊。 哪怕一次也好。 “官家放心,太傅早有准备”,陆秀夫语气沉静地说,“我们会赢的。” 他牵起了小皇帝,他的手清冷,修长,四平八稳。 小皇帝瞬间感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镇定下来,往前方看去。 张世杰果然早有准备,战船上涂满了泥浆,烈火烧到近处立即消灭,丝毫没有蔓延开。 宋军喜形于色,欢声四起。 张弘范见到这里,眉头微皱,扬声下令:“再多派出一队人马,都压上去冲击,务必一举将宋船阵型打散!” 元军抬出了火炮,加强攻势,形成了迅猛的火力压制。 宋军抵挡不住,渐渐溃退。 坚不可摧的铁锁横联阵型,被炮火轰开了一道口子。 张弘范看见胜机,指挥士兵从那里进攻。 越来越多的元军挥舞刀剑,从缺口鱼贯而入,杀得宋军不断向后退散。 这次看来赢定了! “时候差不多了”,张世杰露出了一丝冷笑,发出了包抄的指令,“杀!” 因为李渊之前的建议,宋军的铁锁本就没有扣严实,这时齐齐迅速拔下,水疾舟轻,绕至两侧一拥而上。 大举压进,形成了瓮中捉鳖的局势。 被包了饺子的元军:“……” 宋人果然阴险狡诈无耻! 【作者有话说】 李渊:6 白行简:总算不是我一个人社死了,没错说的就是你,王安石 王相公:??? 第16章 全军覆没 这一战,宋军迎来了一场大胜,全军士气大振。 营中开起了庆祝大宴,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张世杰被众人团团围住,几番推杯换盏。 李渊因为之前提出了“不要把铁链扣死”的战术,一时间,也成为了热门人物。 他好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走到甲板上吹吹风。 海天一色,月色下,波涛似飞雪般素白,清清泠泠地溅落白玉碎珠。 陆秀夫正坐在甲板尽头。 这位今日战胜的最大功臣之一,并没有去宴会上喝酒作乐,而是一个人静静坐在这里,独对着大海。 他的面前,摆放着两只瓷白的酒盏,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与他共饮。 但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归来了。 月光温柔地洒满了海面,这一夜,风平浪静,细微的水波如同星子,明明灭灭。 长风吹起了陆秀夫的衣袖,飘飘拂拂,更显得他身形纤瘦,孤影伶仃,有一种悲伤在风里蔓延。 第26节 李渊走过去,无比自然地端起了另一只酒杯,一饮而尽:“陆相公原来在这里躲清净。” 陆秀夫:“……” 你倒是自来熟! 寂寥的气氛被一瞬间打破,他无奈地摆摆手:“这酒本来不是给你的……也罢,你喝了就喝了。” 李渊在他对面坐下:“独饮伤身,一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来陪丞相一起。” 陆秀夫:“你明明只是想蹭我的酒。” 李渊一脸无辜微笑。 是这样的没错。 小陆丞相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见此,也没有责怪他什么,反而在李渊一杯接一杯饮酒的时候,回去给他拿了一些糕点。 “吃吧。” 他顺口问:“你是哪里人?” 李渊:“陇西成纪。” 小陆丞相颇为讶然:“陇西,那么远?” “远吗”,李渊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从北魏末年起,陇西就是关陇贵族的大本营,是不折不扣的权力中心。 后来隋文帝杨坚南下灭陈,扫平天下,重心依然在北方。 对于李渊来说,江南,包括陆秀夫出生的楚州,才是比较神秘、难以触及的地带。 陆秀夫沉思说:“陇西是李唐皇族的龙兴之地。” 李渊竖起耳朵:“李唐如何?” 陆秀夫温声说:“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是汉人最好的时代,也是天下人最好的时代。” 李渊忽然骄傲起来:“正是如此!” 陆秀夫又说:“对我来说,大唐是一场遥远且美好的梦寐——我出生时,天下已是日暮西沉,风雨飘摇,只剩江南方寸之土了。” 李渊沉默许久。 “你一天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盛世”,他想起陆秀夫最后的结局,声音有了细微的波澜,“却甘愿为了理想中的不存在之物,献上自己的一生?” 陆秀夫微笑说:“我知道,前人曾见过盛世,在我死后,后人也还会迎来盛世——这便足够了。” 李渊叹了口气:“你要是生在大唐就好了。” “你若在大唐,定然是一代名相——当然,我不是说你现在不是一代名相。只是,你若在大唐,你可以亲眼见到自己所缔造的盛世,一切努力都会有好结果的,而不是……” 只能沦亡在崖海的风涛碧浪之中。 自他进入【崖山海战】副本,一直在敷衍。 只有此时此刻,这番话,确然出于肺腑。 他手中最缺文官,陆秀夫的才华和品格都十分绝尘,如果跟他生于同时,那妥妥就是钦定的未来开国宰相。 可惜了。 李渊举起酒盏,一敬陆秀夫。 陆秀夫端着杯盏,却并未饮下。 李渊怪道:“怎么了?” “这杯酒,本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陆秀夫望着波光静谧的海面,轻轻一笑,“我更希望有一日,我等的那个人能亲自归来,饮下此酒。” 李渊一听,顿时惊悚,事情居然往鬼故事的方向发展了! “丞相本来不是在祭奠战死的亡魂?” 陆秀夫:“……” 换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在这里,李渊此刻已经被扔到海里喂鱼了。 “他还没死!”陆秀夫瞪了李渊一眼,“我只是想遥敬一杯文山。” 他看着远方,轻声说:“此刻,文山定然就被关在某一条船上,远远地看着我们,今日大胜,他一定很高兴。” 李渊:? 这位文山又是何许人也。 很快,天幕给出了答案。 【崇祯皇帝朱由检】: “文山先生文天祥,是祥兴年间的右丞相,和左丞相陆秀夫是同榜进士,少年同窗,半生至交。” “文天祥,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貌美,才高,风华绝代,碧血丹心。” “他在最艰难的年代,只手撑起山河一片天,成了宋人的脊梁和精神支柱。” “现在这个时间点,张弘范正把文天祥关押在船上,逼迫他旁观崖山海战,趁机劝降。” “然而,天下皆可降,唯独文相不可降。” “独自抗争三年后,文天祥最终还是殉国而死。” “名相烈士,合为一传,三千年间,人不两见。” 大明崇祯位面。 崇祯皇帝发完了这么多字,望着天幕,长叹一声。 紫禁城上空一弯清冷的孤月流转,照着他身影萧瑟,鬓染霜华。 他甚至有些羡慕宋末的小皇帝赵昺。 同样是危难之际。 赵昺有陆秀夫等人扶持,有文天祥等人甘愿为之赴死。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满朝公卿皆如仇寇,势同水火,甚至很多人都做好了准备,开门迎闯王入城。 朕,是大明的罪人啊…… 崇祯皇帝慢慢阖上眼,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天幕上,交流还在继续。 【宋仁宗赵祯】:唉,朕的眼泪不值钱。 【宋英宗赵曙】: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大宋能拥有他们这些人,何其有幸! 【景泰皇帝朱祁钰】:文山先生他,也是于谦一直以来的偶像。 【宋孝宗赵瑗】:朱祁钰,你够了。 【宋孝宗赵瑗】:朕发现每次你一发言,必然要提到于谦。 【宋孝宗赵瑗】:这几天交流下来,别的人,朕是一个没记住,就光记住于谦那什么日月争光了。 【永乐皇帝朱棣】:于谦本就是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你有何疑问?! 【明仁宗朱高炽】:于谦本就是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你有何疑问?! 【明宣宗朱瞻基】:于谦本就是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你有何疑问?! 【宋孝宗赵瑗】:…… 【宋孝宗赵瑗】:得,说不过你们老朱家几个,溜了溜了。 李渊看到此处,微微愣神。 【天下皆可降,唯独文相不可降】 江山唯系此一人之身。 这既是认可,也是一种举世无人的悲哀。 不知我大唐覆灭之日,是否也有文天祥这样的忠魂英骨,甘愿为国而死? 陆秀夫白衣浅淡,缓缓起身,向半空中伸出手,举杯。 素白的指尖交叠着璀璨星辉,仿佛想要隔空握住一个朋友的手。 就像年少时曾做过的那样。 但今日的崖海之上,故人已不再,只有冷风回荡。 陆秀夫最终,也只是远远地敬了一杯酒,然后独自饮下。 李渊在一边坐下:“丞相无需忧心,我们最后定能大获全胜,将文山先生接回来。” 陆秀夫轻轻一叹:“难。” 张弘范用兵太谨慎,此番只派出了小股兵力试探。 这一战,看似大胜,却并未真正让元人伤筋动骨。 张世杰极有分寸,军民们宴饮到夜半,便被他赶回去休息,轮番戒备。 第二日,宋军阵营依旧纹丝不乱。 张弘范也没有再轻举妄动,驻守在海湾,形成两军对峙。 看似陷入僵持,但情势正在向对他们极端不利的情况发展。 从崖山通往陆地汲水取柴的路,都被切断了。 必须尽快突围,否则他们失去饮用水和食物,将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为此,张世杰制定了一次突袭计划,趁夜色掩饰,小船轻舟,夺取海门。 李渊这次依旧负责守卫龙舟,在小皇帝赵昺身边,占据了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 这时,天幕上浮现出了一行字迹: 【明宣宗朱瞻基】:李渊,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那里是二月六号对吧。 【明宣宗朱瞻基】:在历史上,这一天是张弘范发动总攻的日子。 第27节 【北齐神武帝高欢】:历史肯定会发生改变的,不然挑战副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宋仁宗赵祯】:是啊,伪元政权之前的进攻已经被世杰和君实打散了,今日肯定不敢再来了。 【明宣宗朱瞻基】:希望如此。 【宋神宗赵顼】:明宣宗你多虑了,大宋现在气势如虹,怎么可能会输? 【明宣宗朱瞻基】:是于谦他刚才说,元军阵型有问题,朕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宋孝宗赵瑗】:??? 【宋孝宗赵瑗】:又是于谦,你们大明到底有几个于谦。 【明宣宗朱瞻基】:过奖,也就四朝,还没有富裕到人手一谦的地步。 【宋孝宗赵瑗】:你觉得朕是在夸你吗?! 【魏武帝曹操】:孤等着张世杰大胜,为孤正名! 【魏武帝曹操】:赤壁之战才不是因为铁锁连江输的,分明是因为那吴贼、蜀贼太过奸猾! 【汉昭烈帝刘备】:呵呵。 【吴大帝孙权】:呵呵。 总之,皇帝们大多对张世杰的本次行动怀有信心。 龙舟船上,小皇帝也在和陆秀夫说着类似的话: “丞相,太傅这么厉害,这一次很快就能得胜归来吧。” 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张世杰专挑元军薄弱处下手,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一转瞬,就杀到了海门通道前。 元军一路丢盔弃甲,四散逃跑,几乎没能组织起来什么像样的抵抗。 不知怎的,李渊的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四个字:“围师必缺。” 兵法说,当包围一支队伍的时候,一定要示人以弱,包围三面,留下一处缺口。 如此,才能一战破之。 现在,宋军就是那个被三面包围的队伍。 而张世杰前往的海门通道,就是那个缺口。 陆秀夫没听清:“什么?” 一种极端危险的预感攀爬上脊背。 李渊立刻转头,厉声道:“请丞相速速下令!” 陆秀夫会意,拔出佩剑,通传整个营地:“全军戒备迎敌!” 下一刻。 来自元军的冲锋号角在不远处吹响。 此时,正值夜间涨潮,狂风大作。 无数的元军船只避熄灯火,借海浪的掩饰加速驶来,避开了宋人探子,就这样潜伏在浪潮的背后,早已等待多时。 “杀!” 张弘范亲自冲锋,副将李恒紧随其后。 陆秀夫临危不乱,指挥众人迎敌:“合拢阵型,勿要散开,保护圣上!” 李渊冲在最前面,浴血奋战,手刃元军数人。 海风裹挟着鲜血滴落在脸上,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啊。 现在是参加副本,他这么入戏干什么?! 他在人群中疯狂走位闪避,不着痕迹地回到原处,退到了小皇帝赵昺的另一侧。 不管怎样,这个位置绝对是眼下最安全的。 陆秀夫护着小皇帝,紧张戒备。 他立在这里,便是宋军的主心骨,宋军积极应战,很快就稳住了局势,乘风破浪,驭舟而上,和元兵打得有来有回。 “放箭!” 陆秀夫一挥手。 箭镞带火,如疾雨,如流星,铺满了天际,照亮了长夜。 前方冲得最快的元军顿时成了活靶子,被扎得透心凉。 张弘范藏身于一根桅杆后面,借着风帆遮掩,躲过这一通箭雨。 一边寻找着龙舟的踪迹。 找到了。 陆秀夫有些忧虑地说:“也不知世杰那边战况如何了……” 他往李渊身后看了一眼,忽然变了脸色:“不好,快趴下!” 李渊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支利箭将他穿透。 他立刻失去了知觉。 下一刻,天幕的通告响彻万界: 【挑战者李渊死亡,本次副本挑战结束】 众人:“……” 啥玩意,就这样结束了?! 这也太猝不及防了吧。 天幕定格在李渊中箭的那一刻。 张弘范高踞船头,迎风长啸,拈弓搭箭将他一箭穿心。 毕竟陆秀夫和小皇帝都是宋人高层,一个要招降,另一个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都不能杀。 也没法使用火炮对着龙舟,只能拿李渊开刀了。 李渊错愕地低头,看着心口伸出的那一截箭尖,向后一仰,扑通跌入海中。 他虽然在副本中死去,但在隋朝大业位面,依旧存活,只不过带着很重的伤势。 伤得好! 隋炀帝喜上眉梢。 他自然不会好心给即将篡国的乱臣贼子治伤,直接提刀上前,准备一刀结果了李渊的性命。 就在此时。 嗖。 一支金色的羽箭破空而来,力道凌厉无匹,将那把刀钉在了半空中。 隋炀帝大怒:“是谁!给朕滚出来!” 他有些懊悔自己南下江都,没有留在都城,身边兵力所存不多。 少年骑快马,着红衣,负箭囊,迎着万丈天光洒然奔入: “李家李世民,特来接我父归家。” 在他身后不远处,原本驻扎在太原的李氏军队,早已星夜兼程赶到此处,刀戟如云,森然破日。 隋炀帝神色骤然难看起来。 …… 很快,天幕给出了李渊副本挑战的未来发展: 【二月六日夜,狂风大作,元军设伏进攻】 【在短暂的惊乱后,陆秀夫很快稳住阵型,两军旗鼓相当,陷入鏖战】 【二月七日,风向偏转,进而刮起了飓风】 【元军位于下风口,宋船多为小舟,逆浪大风中,因无铁链相连,纷纷被吹得东倒西歪,接连落入元营中】 【元军趁机大杀,张世杰率军回援,遭到伏击,加之飓风翻船,全军覆没】 【陆秀夫见已无希望,负帝投海,十万军民随之跳海殉国】 【崖山海战终结,大宋灭亡】 天幕前的众人:“……” 按照原剧情把船连在一起,是死。 现在李渊把船分开来,不连在一起,还是死。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宋! 【作者有话说】 李渊:躺赢的日子结束了 还是李渊:我儿来了,还可以再躺躺 名相烈士,合为一传,三千年间,人不两见———《望祭文丞相文》 第17章 躺赢到底 “这李渊真是个人才,一通瞎折腾,居然还真给他摸鱼成功了。” 大汉位面,汉武帝看着天幕,摇了摇头。 李渊任务完成得如此糟糕,隋朝大业位面只怕要受到重罚。 第28节 不过,这也正符合李渊的本意。 卫青和霍去病各自取了一枚竹简记录,神色都很凝重。 天幕定格在张世杰赴死的最后一幕,碧海狰狞如地裂巨缝,张牙舞爪,将无数船只席卷吞没。 水战的威力超乎想象。 它不同于陆地的黄沙万里,荒烟平楚,在那种风浪呼啸、翻天覆地的自然伟力面前,人的力量变得无比渺小。 人类永远不可能征服自然,只是自然偶然高抬贵手,愿意放过一次人类。 小霍将军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他跟张世杰易地而处,会怎么做。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咦”,下一刻,他看着天幕,惊讶地说,“李渊的任务得分居然不是零分?!” 【挑战者李渊,挑战崖山海战副本失败】 【任务进度:10/100,评分等级:d】 【任务:拯救大宋(0/100)】 【任务:拯救中华(10/100)】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0/1),拯救张世杰(0/1),拯救陆秀夫(0/1)】 【触发隐藏任务:暂无】 【获得奖励:十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 众人:? 李渊还真是跟摸鱼有着不解之缘,这就开始垂钓了。 不过,到底什么是历史长河垂钓? 只见画面上,李渊已经被大业位面的李世民救了回去。 他身前,忽然出现了一条虚无飘渺的长河,贯通所有历史光阴,连接着本位面的过去和未来。 一个虚幻的鱼钩出现在手中,李渊奋力向河中一甩。 天幕开始播报: 【恭喜挑战者李渊垂钓上来:碎银一两】 【海藻一根】 【臭虾一只】 【六必居过期酱菜一坛】 【王羲之家养白鹅的鹅毛一根】 【祖冲之使用过的数学草稿纸一张】 观众惊叹,李渊这个手气也是没谁了。 李渊自己都愣了好一会,转头招呼道:“世民,还是你替为父来吧。”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心态崩了! 少年李世民眉峰微扬,神色肃然,缓慢扔出了吊钩。 【恭喜隋. 大业位面李世民垂钓上来:优良战马三千】 【精铁甲胄五千】 【精铁武器五千】 众人:“……” 李世民的手是开过光吗? 战马、甲胄、武器,这不是完美的造反三件套? 大业位面的隋炀帝这下惨了。 少年李世民最后一次抛出鱼钩后。 丝线在历史长河里蔓延,穿越千百年光阴,来到了……明末崇祯年间。 午时,北京西市,一场凌迟即将发生。 崇祯中了清军的反间计,决定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处死大将袁崇焕。 百姓们对此信以为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神色愤怒,恨不得生啖其肉。 高台上,袁崇焕闭目不言。 他满身鲜血淋漓,被数道锁链穿过肩骨,牢牢绑在柱子上。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的背脊依旧挺直不屈,骄傲得一如头顶的灼烫烈日。 不屑辩解,也不能再去辩解什么。 大明…… 这片为之千百次死生不负的热土,他已经尽力了。 寸桀凌迟,无愧于心。 利刃刺入身体,袁崇焕抬眸望向北方,轻轻说出了他的绝命词: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行刑的过程十分漫长,他还需再等待三千多刀,才能死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 袁崇焕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一根钓鱼丝线缠上了他腰间,提着他腾云驾雾地上升,顷刻间消失不见。 正在观看行刑的崇祯:? 他那么大一个死囚犯呢?! 袁崇焕再度睁开眼,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红衣少年,正紧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了,这里是隋朝末年的陇西李家,你现在安全了。” 袁崇焕:??? 他还来不及回应,旁边一大波人瞬间一拥而上,围着他吵吵嚷嚷: “快快,速传医师!” “世民居然钓了个大活人上来?真厉害,不愧是我儿! “这人一看就是良将,哪个不长眼的下此毒手,当真可恨至极。” “别再担心了,赶紧养好身子,跟我们一起横扫天下、开启大唐吧!” …… 天幕上。 众人都啧啧不已。 李渊这家伙自从进了副本就开始摆烂,从头躺到尾,最后居然还能靠儿子净赚一大笔! 这个袁崇焕,看起来既能打,又忠心耿耿,显然是一代名将。 李渊简直赢麻了! 但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辽承天太后萧绰】:朕不理解,为什么李渊的任务进度居然有百分之十。 【明宣宗朱瞻基】:可不。 【明宣宗朱瞻基】:李渊折腾一通,反倒给宋朝国祚倒扣了一个多月,本来三月十九日崖山海战结束,现在提前到了二月六日。 【永历皇帝朱由榔】:确实离谱。 【永历皇帝朱由榔】:还有,张世杰本来应该死在平章山下,准备继续拥立新的宋朝宗室,继续战斗,最后沉舟溺水而死。现在,也被李渊提前坑死在了崖山。 【宋仁宗赵祯】:啊,就这? 【宋仁宗赵祯】:李渊不就是在帮倒忙? 【魏孝文帝元宏】:李渊这百分之十的进度是负数吧。 对于皇帝们的质疑,天幕很快做出了回应: 【因为李渊此前帮忙取得了一场胜利,直到崖山海战结束,陆秀夫心中,仍旧怀有一线希望】 【他跳海之时,选择将传国玉玺留下,并未一起带走】 【一名陈姓士兵侥幸存活下来,受托带着玉玺远遁,回到老家扬州,后来,又搬到了安徽凤阳定居】 【四十年后,此人的外孙出生,比历史上提前了十年】 【外孙开局一个碗,从微末中崛起,一路征战四方,推翻暴元,攻克天下,带着玉玺建立了新的汉人王朝,也比历史上提前了十年】 【这个王朝叫做大明,这个陈姓士兵被尊称为陈公,追封杨王】 【而他的外孙,是大明太祖朱元璋】 明朝皇帝们:“……” 吃瓜吃到自家太祖头上来了! 不过,这倒是能完美解释,为什么李渊可以获得百分之十的任务进度了。 明太祖提前十年一统天下,再造汉人山河,这份功勋,不可谓不大。 …… 李渊的挑战失败,在诸天万朝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怎么就败了呢? 虽然在主观上,李渊的态度很有问题,持续摸鱼怠工。 但在客观上,他却误打误撞帮宋军取得了一场大胜,士气大振。 第29节 明明一切开展都很顺利,为何宋军忽然就这样覆灭了? 而且,偏偏出事在二月六日,原本崖山海战,元军发动总攻的那一日。 难道历史真的存在惯性,真的无法被更改吗?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思。 …… 大明洪武位面。 朱元璋自从看见天幕上的【外公陈公】,就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他想起小时候,外公给他絮叨过的许多崖山旧事。 那些慷慨苍茫、壮怀激烈的身影,在崖海浪滔中沉沉浮浮,在外公的故事里口耳相传,构筑成了他的光辉人格。 纵为淮右布衣,依旧能兴起兵戈,光复汉家天! 所以朱元璋很高兴,在另一个世界,那些故事依旧传承了下去,依旧有另一个他,接过旌旗,再襄盛举。 如此,那沉眠在崖海的二十万亡灵,也可以安息了。 老朱在这边想着心事。 一旁,各位大臣们却在进行头脑风暴。 “臣以为,我们不能过于依赖现有的历史资料。” 宋濂仪态端方,翩然一振衣袖:“不能因为历史上的那个张弘范,没有在崖山海战中使用大规模设伏,就认为他一定不会用。” “历史是由无数个偶然瞬间组成的,第一步不同,此后便步步不同。” 众人深以为然。 参赛者进入副本之后,即便如李渊那样,表面上什么都不做,局势也会因此而改变。 因为副本里的那些人,也是活生生的人。 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会思考,会变动,不是按照程序走的npc。 燕王朱棣按照宋濂的思路想了想:“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派诚意伯上场。” 诚意伯刘伯温,智多近妖,开国功臣之一。 一个传说中能预知天命的神奇人物。 在军事学和历史学之中,朱棣选择了玄学! 朱棣进一步阐述自己的理论:“介时,诚意伯遇到问题,只需抛出铜钱,算上一卦,占卜生路在何方,然后依葫芦画瓢照做,不就成了?” 何必再管什么战机,什么胜算,什么宋元局势? 众人:“……” 好他妈有道理啊! “小兔崽子”,小朱棣忽觉身体一轻,居然被从地上直接提了起来。 他使劲挣扎:“父皇!” 朱元璋阴测测地笑了:“就是你在这边瞎误导咱的大臣?要不,咱把位置让给你坐坐!” 小朱棣欲哭无泪:“儿臣不敢。” 淦,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大唐贞观位面。 “【崖山海战】这个副本的难度,比朕想象中还略高一些。” 唐太宗李世民正在召集群臣进行头脑风暴。 死掉的那个李渊,毕竟是他另一个时空的爹,心中多少有点怆然。 他百思不得其解,宋军究竟败在何处? 纸面人数上,宋军占有优势。士气信念上,宋军现在不缺。 武器兵刃上,双方也是旗鼓相当。 陆秀夫和张世杰这一文一武,更是放在历朝历代都可以算是顶配了。 然而,就是这么输了,且输得莫名其妙! “莫非有什么细节被朕忽略了……” 李世民正这般琢磨着,忽然,魏征站起来一拱手道:“臣有一个想法。” 李世民:“讲!” “问题应该出在时间上”,魏征沉思说,“太上皇在崖山副本内一共停留了七日,这么点时间,对于组织一场两国之间的大决战是远远不够的。” “宋军战败的因果,恐怕在太上皇抵达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等太上皇进入副本,已经迟了一步,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众人经他这么一提醒,都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这样的。 很快,李靖又想起了一处细节:“你们有没有觉得,跟蚩尤交战的张弘范军队,和跟太上皇交战的张弘范军队,看起来不像是同一时期?前者显然更加人多势众,气势振作。” 众人:??? 尼玛,这就恐怖了啊。 难不成每个挑战者进入副本,不仅地点是随机的,就连时间都是随机的? 最极端的情况,该不会有人直接一进去,就全剧终了吧。 李世民无奈,只好做出决定:“还是先看看别人怎么做的,晚点再让药王先生去挑战副本。” …… 其他许多位面的人,也发现了华点。 东晋康献太后位面。 褚蒜子太后召开了一场家族会议,她母族陈郡谢氏的一众大佬们悉数集中于此,就连一直隐居在东山的小舅舅谢安,都离开了会稽,前往建康宫中。 陈郡谢氏满门珠玉,乌衣如云,一位位家族成员容色绝艳,气质清逸出尘,堪称东晋一朝的天花板。 宫人引着谢安进门,他在廊下驻足片刻,抖落衣上雪,烁烁的空明流光若星子般缀满了衣衫。 抬眸微笑的一霎,眉眼生光,将整个璀璨的玉楼金阙都衬得黯淡了。 褚蒜子笑道:“一别多日,小舅舅风采见长。” “陛下谬赞。” 谢安手中牵着一位幼小的女童,容貌灵秀,冰雪聪明,仿佛精致的白玉雕琢而成,身后的随从还抱了一个更小的孩子,同样是芝兰玉树,来日风华依稀可见。 正是寄养在东山,由他悉心教导的谢道韫、谢玄姐弟。 “表姐!” 小谢道韫声音清脆地唤道,提着裙裾飞奔过去,给了褚蒜子一个拥抱。 褚蒜子见了久别的亲人,心中也甚是激动:“道韫,阿羯,你们都来啦!” 时人不大讲究礼法,主打一个真性情,追捧一种率意自然的名士之风。 褚蒜子毕竟才二十岁出头,也没有再端着太后的仪态,直接就抬手抱了抱小谢道韫,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关于这李渊之事,你们有何看法?” 小谢道韫天生聪颖,过目不忘,将天幕中所叙述的一切,每个细节,都牢牢记在了脑海中。 “目前值得注意的有两点”,她声音清脆地说,“第一,蚩尤和李渊不在同一时间线。极有可能每个进入副本的人,都将处于不同时间节点。” “第二,蚩尤和李渊都是因为死亡离开副本的。” “暂时无法确定,在正常情况下,挑战者如何退出副本,到底要在副本里待多久……” 褚蒜子经自家小表妹这么一提醒,又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说副本规则的时候,提到过,不论副本里过去多久,挑战者出来的年龄都将定格在参赛那一刻。 那岂不是说,极端情况下,有人可能在副本里一待就是几十年?! 褚蒜子转念一想,还好副本内过去几十年,外边也就十几天,对观众来说,问题倒也不大。 本位面如无意外,出战人选就应该是她的大舅舅,镇西将军谢尚。 谢尚有一副风流蕴藉的好容貌,甚至可算妩媚,时人称他「镇西妖冶」,他披文握武,博学多才,是名士中的名士,将军中的将军。 褚蒜子目光看向对方:“是否需要分析一下天幕上的帝王评论,为你未来的参赛提供参考?” 谢尚顿时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 褚蒜子:“大舅舅?” “此事可称完全没有帮助,方才安石(谢安的字)已经同我说了”,谢尚拿出了一张纸,“弹幕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词是,于谦。” “相关的发言,包括但不限于「于谦日月争光」、「于谦天下无双」、「于谦就是最好的」、「朕知道你想要于谦,但是你没有」,等等。” 褚蒜子无语,这个于谦到底是谁,怎么哪里都有他。 谢安补充道:“出现次数第二多的,是「辛幼安」。” “当然,辛幼安被提及的次数比于谦少,并不是因为宋孝宗赵瑗不够卖力,而是因为,赵瑗只有一个人,大明却至少有四个皇帝在同时吹捧于谦。” 褚蒜子:“……” 这个大明不知道是后世的什么王朝,感觉实力很弱小,先前明太祖朱元璋大放厥词,贬低他们这些临朝太后、追封皇帝,更是惹了众怒。 没想到居然这么跳! 谢尚是她的至亲,亦是她在朝中为政的有力后盾,褚蒜子并不希望大舅舅像那倒霉催的唐高祖李渊一般,莫名其妙地在副本里死上一回。 她最终做出了决定:“再观望观望吧,这前五个名额,我们就先不争了。” 众人纷纷赞同。 …… 第30节 大清道光位面。 道光皇帝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比较清楚的。 眼看连唐高祖李渊都败了,他赶紧叫来魏源,进一步商量计划。 “臣以为,此事对计划并无影响”,魏源拿着《海国图志》,十分冷静地说。 道光皇帝惊奇道:“为何?” 魏源告诉他:“臣的计划,是带领大宋所有军民驶向美洲建国。只要能迈出航行的第一步,后面自然而然就能顺下来。” 魏源的想法很简单,就四个字,听天由命。 毕竟现在,副本传送的时间和地点都是随机的。 只要能带着大宋冲出重围,正式航行上路,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要是没上路成功,在崖山就gg了? 那他有什么办法。 道光皇帝叹了口气:“爱卿且尽力而为罢。” …… 李渊之败,委实匪夷所思,给诸天万朝敲响了警钟。 许多之前不重视【崖山海战】的人,也忽然发现,这个副本的难度超乎想象。 好像宋军不管怎么打,最终都会失败! 因此,大多数皇帝都决定耐心等待,看看别人的操作。 但也有人,实在是等不得了。 大明景泰位面。 寒冬腊月,深雪覆皇城楼台,满树婆娑的空枝飞舞琼花。 于谦立在殿前,清冷如玉山。 绯色官袍落了一丝艳丽的血梅,眉间未染风霜,只有一抹铮如金铁的决绝。 “陛下放心,臣一定为陛下带回治病续命的希望。” 景泰皇帝朱祁钰半倚坐在檐下,神色苍白,整一个就是病弱不胜的姿态。 他轻笑道,望向天幕:“好,朕今日就在这里看着你参赛。” 于谦拱手谢过。 朱祁钰又说:“李渊一代开国之君,尚且凄惨败北,廷益一旦见事不可为,当及时抽身,保全自我为上,大明江山还需要你。朕若不幸死去,是天命如此,卿无需自责。” 日光流转,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愈发如同一抹稍纵即逝的透明幻影。 于谦沉声道:“陛下……多保重。” 一切语言在生死关头都是飘渺无力的,此时,唯有出生入死,尽力一战。 他道别后,转身消失在原地。 金光璀璨。 天幕上,如同繁花盛开,霞光瞬间铺满了天际,化成了一行字: 【挑战者:大明景泰位面,太子少保于谦】 短暂的一阵沉寂后,弹幕顿时炸了: 【梁武帝萧衍】:于谦来了!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那个血洗评论区之人,他终于来了。 【北齐文宣帝高洋】:呵,朕总算在死前找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辽承天太后萧绰】:不太吃得准于谦是什么人,先观望观望。 【宋仁宗赵祯】:笑死,于谦打算去跟文山先生和君实先生掰头了。 【宋仁宗赵祯】:朕觉得他不行,趁早认输吧。 【宋孝宗赵瑗】:这个于谦,和朕的辛幼安比起来,也就是一般般。 【魏武帝曹操】:赵瑗又开始秀了。 【魏武帝曹操】:大明四帝怎么不出来应援,这不得把你们于谦的排面拉满? 【明宣宗朱瞻基】:来了来了! 朱瞻基奋笔疾书,写了一大堆赞美于谦的词,正准备发到天幕上去。 忽见天幕一动,开始播放起了于谦的生平信息。 【挑战者于谦,字廷益,世称于少保】 【正气凌云,丹心熠熠,有明以来,一人而已】 【对文学、政治、民生、军事,无所不擅长;为国家、民生、君王、社稷,天下皆景仰】 【位极人臣,但高洁自持,死时家无余财】 【他与岳飞皆葬于风光秀丽的西湖畔,因此,后人赞曰,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众人:“……” 实锤了,天幕才是最大的于吹! 【明太祖朱元璋】:真好。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简直是咱的梦中情臣啊。 【作者有话说】 好耶,写到于谦了,超开心 这一次副本完成度大概会很高,比前两个高很多(李渊:?你啥意思?) 第18章 大明团宠 于谦进入副本的动静,远远超过了李渊。 烟花齐放,云霞四起,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个场面人。 天幕继续进行生平介绍: 【永乐十九年,于谦进士及第,受到朱棣青眼】 【太子朱高炽亦厚爱有加,认为他是来日江山之栋梁】 【宣德元年,于谦陪伴明宣宗朱瞻基亲征,此后巡按江西,又入河南、陕西,在外历练,周抚百姓,仁德归心】 【正统年初,明英宗朱祁镇崇信太监王振,王振因于谦入京不向他献礼,心生怨怼,欲将于谦下狱处死】 宣德位面,朱瞻基看到此处,瞬间大怒:“这个王振是哪里的贱人,安敢动朕的于谦?死来!” 洪武位面,太祖朱元璋阴沉着脸,怒拍御案:“区区一个宦官,就敢冤杀朝廷命官,反了天了!” 燕王朱棣在一旁附和道:“是啊,爹,这个叫朱祁镇的家伙真是个废物。”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朱立刻将眼神投向了他。 朱高炽,朱瞻基,朱祁镇…… 高瞻祁见佑…… 以及永乐大帝朱棣。 好啊,差点忘了这还有个造反的! “老四”,老朱脸顿时拉下来了,脱了鞋拔子,拿在手上,“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你和你的儿孙怎么当上皇帝的?” 小朱棣浑然不知危险即将逼近:“可能是天赋异禀……等等,爹,我错了!” “咱让你天赋异禀!”老朱一鞋拔子抽上去,“咱让你抢你大哥的皇位!” 小朱棣叫屈:“爹,这不能怪我,这不是还没发生……” “还没发生,也就是说,你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儿臣不敢!” 小朱棣飞快地弹跳起来,爆发出一阵惨叫,溜出老远:“娘,救命啊!快救我!” 一向慈悲的马皇后叹了口气,非但没帮忙,反而指挥宫人拦住了小朱棣逃跑的道路:“老四,你站那别动,等你父皇气消了就好了。” 小朱棣见他娘指望不上,神色绝望地转头:“大哥,妙云,救命……” 太子朱标和燕王妃徐妙云二人,站在边上,皆一脸冷漠,半点救援的意思也没有。 呵呵。 大明后世居然存在朱祁镇这样的奇葩。 四弟/夫君,你就先吃点苦头吧! …… 天幕继续播报。 【因百姓群情激愤,日夜请命,王振不得已将于谦放出】 【正统十四年,在王振的怂恿下,朱祁镇御驾亲征瓦刺,并让王振全权负责军务政事】 【为了给王振面子,二十万大军特意绕道,经过王振家乡】 【又因为王振害怕大军踩踏家乡庄稼,朱祁镇十分“贴心”,主动提出让大军返回,一来一去,被瓦刺大军赶上痛击,全歼于土木堡】 众人:“……” 尼玛,这朱祁镇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白痴! “你切不可像朱祁镇一样犯傻”,许多位面中,都有皇帝这么教导自己的太子,“否则,小心朕直接撸了你的位置!” 第31节 太子们赶忙点头应下。 但也有一个例外。 大宋绍兴位面,太子赵瑗指着天幕,对他的父皇赵构说:“儿臣斗胆劝诫,父皇万万不可如此行事!” 赵构:“……” 朕没这么荒唐吧? 他一瞬间有点心虚,尤其是看了一眼不远处身影挺拔的岳飞,就更加心虚了。 仙人都说了,“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于谦和岳飞是并称的,难道说,他跟朱祁镇这个废物也是并称的? 这不可能吧! 因为本位面要派岳飞出战,他这不是已经把岳飞放出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了吗,就连兵权也给了。 怎么看,都比朱祁镇那厮好出几十几百倍。 可是,他为什么总觉得胆战心惊呢…… 天幕又说: 【瓦刺大军兵临城下,幸得于谦临危受命,扶持郕王朱祁钰登基,打响京师保卫战,力挽狂澜,为大明社稷续命二百年】 【期间,朱祁镇代表瓦刺一方,叩关叫门,主动帮助瓦刺掳掠大明】 【朱祁镇归国后,于景泰八年春,发动夺门之变,缢死朱祁钰】 【后以“意欲之罪”,污蔑于谦谋反,抄斩于市,流放三族,天下冤之】 众人:“……” 朱祁镇这家伙,真的已经跌破人类下限了! 大明的皇帝们:“……” 有这样的后辈/老祖宗,好丢人! 一时间,帝王们纷纷对朱祁镇口诛笔伐起来: 【唐太宗李世民】:如果朕有罪,请让魏征来批判朕,而不是给朕看朱祁镇这倒霉玩意。 【大秦天王苻坚】:晦气晦气。 【汉光武帝刘秀】:朱祁镇以一己之力,拉低了皇帝这个行业的底线。 【宋仁宗赵祯】:朕作为他的同行,感到羞耻! 【晋明帝司马绍】:朱祁镇不配拥有于谦,朱祁镇跟王振天生一对,昏君奸臣锁死,于谦独自美丽。 【北周武帝宇文邕】:很难不支持! 【魏文帝曹丕】:不知道天幕以后会不会提供机会,让大家一起殴打朱祁镇? 【魏文帝曹丕】:如果可以的话,朕出一个孙仲谋。 【吴大帝孙权】:??? 【魏文帝曹丕】:你不是我大魏吴王么,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宋武帝刘裕】:朕可以挽袖子亲自上,教朱祁镇做人。 【北齐神武帝高欢】:亲自上+1。 【北齐神武帝高欢】:朱祁镇那么蠢,打起来一定很爽吧。 大明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镇看着天幕上的一句句话,面色难看至极。 凭什么每个人都在骂他,凭什么每个人都向着于谦! 王振师傅明明是社稷之才,却被天幕如此看轻,他不服! 朱祁镇气急败坏,想在天幕上发言,却看见—— 【永乐大帝朱棣】:朱祁镇,你冤杀于谦,霍乱江山,怕是想死! 【明仁宗朱高炽】:朱祁镇,你冤杀于谦,霍乱江山,怕是想死! 【明宣宗朱瞻基】:朱祁镇,你冤杀于谦,霍乱江山,怕是想死! 【景泰皇帝朱祁钰】:朱祁镇,你冤杀于谦,霍乱江山,怕是想死! 朱祁镇缩在南宫里,一阵瑟瑟发抖。 他根本不敢说话。 如果这时候发言,他真的会被暴怒的几位先帝,还有他弟弟,一人一拳,活活捶死的! 【明宣宗朱瞻基】:唉,镇儿,到此为止吧。 【明宣宗朱瞻基】:毕竟父子一场,父皇也不难为你,以后在宣德位面,你就当个衣食无忧的闲散王爷。 【明宣宗朱瞻基】:至于登基,你这辈子是别想了。 朱祁镇看到这里,顿时一阵委屈上涌: 【明. 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镇】:父皇!我可是你的亲儿子! 【明. 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镇】:你不把皇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难道给朱祁钰那个贱婢之子? 【明宣宗朱瞻基】:住嘴! 【明宣宗朱瞻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于谦。 【明宣宗朱瞻基】:你只不过是朕的一个儿子,于谦却是朕捧在掌心,一点一滴历练养成,可保河山千秋万代的大明国士啊。 【魏孝文帝元宏】: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魏孝文帝元宏】:神他妈你只是我的儿子,于谦却是我捧在掌心的国士。 【陈武帝陈霸先】:于谦果然是大明团宠啊。 【宋孝宗赵瑗】:于谦他值得。 【北齐神武帝高欢】:笑死,宋孝宗的口风变得真快。 【宋孝宗赵瑗】:谁不想拥有一个于谦?反正朕酸了。 南宋孝宗位面。 赵瑗撑着下颌,仰望天幕,不禁悠然神往。 “唉,朕的国家也是多灾多难,怎么就不能拥有一个于谦呢……” 他感叹了一阵,转头看见坐在案前挑灯看剑的少年,顿时又高兴起来: “幼安,朕虽然没有于谦,但朕有你啊!朕一点都不羡慕嫉妒朱瞻基和朱祁钰,一点都不。” 辛弃疾:哎。 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夸人的次数太多,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少年吹去寒刃上的一滴露水,露出了一个微笑:“多谢陛下青眼。” 赵瑗兴高采烈地去天幕上分享: 【宋孝宗赵瑗】:朕发现,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团宠,比如朕的幼安,何必去羡慕别人! 【汉武帝刘彻】:比如朕的冠军侯。 【大秦天王苻坚】:比如朕的王景略。 【蜀后主刘禅】:比如朕的相父。 【楚宣武帝桓温】: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谢安应该算是大晋团宠了吧。 【楚宣武帝桓温】:当然,选一个本阵营团宠的话,那一定是嘉宾。 【唐肃宗李亨】:比如朕的郭子仪。 【宋神宗赵顼】:比如朕的王相公。 【魏武帝曹操】:比如孤的郭嘉、荀彧。 【大秦天王苻坚】:前面的不要太离谱。 【大秦天王苻坚】:曹孟德,谁家团宠有两个?郭嘉荀彧,你只能选其一,选吧。 【魏武帝曹操】:……孤选择抹脖子。 【南唐后主李煜】:名场面!曹操割发代首来了! 【魏武帝曹操】:??? 大明正德位面,明武宗朱厚照看着天幕,眉头一皱。 于谦? 确实对社稷有大功,这他承认。 但说到大明团宠,他就不同意了。 于谦只影响了一个朝代,而他身边的这位,却能影响后世万古! “阳明先生放心”,朱厚照摩拳擦掌,“朕这就去为你正名!” 王守仁面带微笑,徐徐说:“陛下,你哪天能少闯点祸,臣会更高兴的。” 朱厚照一噎:“阳明先生!” 他转瞬又有点忧郁:“可惜朕的杨师傅不在,不然,杨师傅也是拥有成为团宠的潜力的。唉,杨师傅怎么就还乡了呢。” 王守仁:“……” 对于杨廷和这个人,他不想做评价,只能说,陛下的滤镜实在是厚得离谱。 【明武宗朱厚照】:朕认为,阳明先生能文能武,一代圣人,也可以竞争一下大明团宠的位置。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堂兄,朕觉得不行。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照你这样说,张江陵不比王阳明更适合当这个团宠? 第32节 【万历皇帝朱翊钧】:皇爷爷不可! 【万历皇帝朱翊钧】:朕不同意!张居正不配! 【吴大帝孙权】:大明这就内讧起来了,喜闻乐见。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万历小子,你是何人? 大明嘉靖位面。 嘉靖帝一身雪白道袍,盘坐在高台上,有些疑惑。 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 这么说来,这个万历皇帝朱翊钧,是他尚未出生的亲孙子? 他孙子和张居正有过节? 嘉靖帝挑开帘幕看去,张居正此时就坐在殿中,容色清嘉,衣冠萧肃,一派光风霁月的秀丽。 因为御猫霜眉很粘着他,不许他走。 嘉靖也只好让他过来一起看天幕。 此刻,这一大团雪白的毛绒绒,正枕在张居正的膝上呼呼大睡。 张居正望着天幕,思考那个叫万历的家伙,究竟是何许人也,看起来跟自己很不对付的样子。 以后还是绕着走吧。 忽然,一截猫尾巴轻轻缠上了他的手腕。 张居正低头看去,膝上的霜眉正悠悠醒转。 猫咪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抬起爪子,乖巧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你醒啦。” 张居正很轻地笑了一下,眸中漾起了暮色的泠泠浮光,化开一片冰消雪融,光景灿烂。 “嗷呜”,霜眉凑到他怀里,软乎乎地打了几个滚,“喵喵喵。” 旁观的嘉靖:! 猫猫就是正义! 这不得铁站张居正? 嘉靖帝立刻在天幕上啪啪输入: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小子,朕说张江陵是团宠,他就是,轮得到你来反对? 【万历皇帝朱翊钧】:可是,张居正做人很坏的! 【万历皇帝朱翊钧】:他欺负朕,小时候朕背不上书,他就打朕板子,让朕颜面何存!长大了之后,更是、更是…… 【隆庆皇帝朱载坖】:皇儿,张先生要打你,你受着便是了,为何如此作态? 【隆庆皇帝朱载坖】:你只关心自己痛不痛,却不关心先生打你累不累,皇儿,朕对你很失望。 【万历皇帝朱翊钧】:???!!! 【蜀后主刘禅】:哈哈哈哈哈。 【蜀后主刘禅】:真是隔着时空都感受到了万历的懵逼。 【宋哲宗赵煦】:万历:你们可真是我的好爷爷,好爹爹啊!(咬牙切齿) 【崇祯皇帝朱由检】:皇爷爷,您还是莫要争辩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若在登基之初,能有一个张江陵当先生,做梦都该笑醒了,岂舍得让他受半点委屈? 【崇祯皇帝朱由检】:您属实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 【秦昭襄王嬴稷】:太孝了,哄堂大孝。 万历皇帝一阵无能狂怒,暂且不提。 天幕播报完挑战者的信息,将于谦投放入【崖山海战】副本中。 一阵光华闪过。 崖海之上,高崖兀立,碧波茫茫,一眼望不到边。 无数的船只在大海间沉沉浮浮,如同尘沙般渺小。 于谦正处于一间装饰华贵的船舱内,四壁都被洞穿,海水倒灌而入。 许多东西被水流冲到面前,他拾起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大宋天子赵昺”。 ……坏了。 这是小皇帝赵昺的龙舟! 于谦推门而出,来到了甲板上。 外面早已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哭嚎声,刀剑叩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烈烟四起。 龙舟上,已经不剩什么守卫,所有人都聚拢在周围的船只上奋战。 甲板尽头,有两道身影相携而立。 陆秀夫一身白衣,对着澄明的大海清波,缓缓抬手,解下了发冠。 凄冷的海风扬起了他的墨发,也遮住了他此刻面上的怆然神情。 他一字一句,声音沙哑道: “德佑皇帝投降屈膝,辱国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事已至此,我们都当为国而死……” “陛下,来”,他向小皇帝伸出手。 赵昺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顺从地将小手放在他掌心:“丞相,我们在海上飘零了那么久,朕好害怕。还好有你一直都在,一直都陪着朕。” 他虽然还小,却已经隐约明白了死亡的意义:“朕下一次睁眼,还能再看到你吗?” 陆秀夫轻轻地笑了,将他抱起来,一任泪水自脸颊滴落:“会的。” “我保证,你下一次睁眼,一定还能见到我……我下一世,一定还是宋臣。” 素雪般的衣袂一掠,就此坠入翻涌的浪花中。 于谦:!!! “陆相公,等一等!” 他高声疾呼,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过甲板,纵身跃下,试图将陆秀夫和小皇帝捞回来。 龙舟在炮火中轰然解体,一片桅杆砸下,断绝了他的去路。 于谦不得已,只能暂且侧身躲避。 与此同时,那一抹雪色衣衫也落入了大海深处,彻底不见影踪。 在水里扑了个空的于谦:“……” 难道他还没开始,就全剧终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李二和贞观众人: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刚进副本,就全剧终了吧? 于谦:?我与你无怨无仇 放心,会有进展的(。) 第19章 敢问上天 天幕前的众人,都被这神一般的发展惊呆了。 别人进副本,都是战争伊始。 于谦这里直接快进到大结局了? 【宋孝宗赵瑗】:于谦此时,想必内心是崩溃的。 【周世宗柴荣】:怎会结束得如此之快,看进场的时候那种大场面,朕还以为会出现一个高分。 【新皇帝王莽】:嘿,朕也是!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的局面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解的,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北周文帝宇文泰】:朕都傻眼了,怎么会有运气这么差的人,跟贺六浑有的一拼。 【北齐神武帝高欢】:???呵呵,拔刀吧。 【南唐后主李煜】:唉,感觉朱祁钰这下没救了。 众人对于谦本次的副本挑战,都不是很看好。 宣德位面,朱瞻基紧盯着天幕,眉头深锁。 造化弄人啊,天底下没有做父亲的,会愿意见到孩子死去。 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寿命给朱祁钰分一点。 可惜,他做不到。 朱瞻基对天幕看了一阵,忽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夭寿啦! 画面里的于谦,他怎么缩水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于谦进入副本后,居然变成了少年模样。 一身清傲,绯袍绝艳,襟边绣着一缕纯金色天光。 他的眉宇犹带清稚,却一笔一画,坚定如铁,纤长的睫羽如刀锋合鞘般隐现锋芒。在这双锐利优美的眼眸中,沧桑万古的动荡风霜都顷刻冰消雪融,只余利剑斩落的一往无前。 朱瞻基看了许久,充满怀念地说: 第33节 “好久不见这样的于卿了啊……” 记忆里的那一年,少年出钱塘,高中进士,赴宴殿前。走马长街,飞花如雨,烈阳焰焰,欲将此身寄托家国万里。 ——正是如此模样。 景泰位面的众人也猛地反应过来: 【明. 景泰位面. 大学士商辂】:之前光顾着担忧了,老师变小之后好可爱涅(/w\)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于大人回来之后,倘若还是这副模样,能否让老夫解剖……咳咳,研究一下? 【明. 景泰位面. 大学士商辂】:董院使你暴露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啊,廷益回到了少年时,记忆是不是也停留在那个时间段?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不会忘了朕吧? 众人:“……” 陛下,你的关注点好他妈清奇啊! 于谦沉思半晌:“还记得。” 他现在的状态有些奇妙,不只是外貌变回了少年模样,那种凌厉决绝、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性,似乎也跟着一并回来了。 正所谓,年少轻狂(?)于谦感觉自己现在可以一个打十个。 【汉光武帝刘秀】:笑死,朱祁钰的脑回路绝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于谦看上去都被他整不会了。 【楚宣武帝桓温】:噫! 【楚宣武帝桓温】:如此美人,我见犹怜。 【晋简文帝司马昱】:???姓桓的,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永历皇帝朱由榔】:话说,「我见犹怜」这个词,就是桓温他家发明的吧。 【晋简文帝司马昱】:就算是他家发明的,他也不能乱用啊!(崩溃脸.jpg) 【宋孝宗赵瑗】:别歪楼,现在是「我见犹怜」的问题吗。 【南唐后主李煜】:现在难道不是在讨论,于谦确实是美人的问题? 【陈文帝陈蒨】:这还用讨论,答案显而易见。 【陈文帝陈蒨】:于谦的少年形象和之前的中年形象都很好看。 【北周武帝宇文邕】:于谦,陈文帝夸你了,小心他对你图谋不轨!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可是有前科的,想立韩子高一个男子当皇后! 【陈文帝陈蒨】:??? 【陈文帝陈蒨】:该死的鲜卑狗贼,你再造谣,朕今天就杀入晋阳挖你祖坟! 南朝陈位面。 这是南朝的最后一个盛世,天嘉之治。 一代英主陈文帝气得浑身发抖,当场拍案而起,满殿的宫人浩浩荡荡跪了一地。 该死的宇文邕又在败坏他的名声! 他平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活比生产队的驴还多,哪有空考虑这些风花雪月! 他的皇后是沈妙容,“沈腰潘鬓消磨”的那位才子沈约的后人。 他真的没有立男子当皇后,真的没有! 【北周武帝宇文邕】:于谦小心!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被朕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 【陈文帝陈蒨】:你想死就直说,倒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明宣宗朱瞻基】:陈文帝,朕请你自重。 【永乐大帝朱棣】:这个陈蒨真是烦人,下次如有陈朝副本,咱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明仁宗朱高炽】:爹说得对! 【陈文帝陈蒨】:各位,朕也是受害者好么?! 【北周武帝宇文邕】:茜茜啊,你就认命吧(狂笑) 【陈文帝陈蒨】:??? 【宋孝宗赵瑗】:都别吵吵,赶紧看于谦挑战。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少年版本的于谦忽而动了。 他是杭州府钱塘人,自然深谙水性,很快到达一条船板上,立在高处,环视四周。 陆秀夫这个人,素来情绪稳定,性格沉静,是崖山二十万军民的精神支柱。 他的自尽,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如同一个信号。 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现在,就是最后的时刻。 大宋,已经不再有任何希望。 与其落入敌人手中受辱,不如手持刀剑引颈一快! 他们竭尽所能,血战至此,依旧无法存活下去,但至少可以选择如何决绝地死! 于谦环顾四周,只见风浪汹涌,水声滔天。 无数的船头有无数的人,男女老少,纷纷如同一道道长虹般跃入水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他们的声音仍旧交织在空中,而人已坠落。 “臣愿随陛下、丞相今日就义赴死!” “经年飘零海上,早就无以为继,今日终得一死!” “爹,娘,孩儿先走一步!” “二十年后,如魂魄尚在,当化为新来燕子,重归南国。” “莫哭,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 于谦到船边,拉住了一个在半空中即将落水的人。 那甚至不是一名士兵,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崖山二十万军民,有一大半都只是普通百姓,追随自己的国家节节败退,辗转飘零,四处颠沛流离。 “别动,我先将你救上来!”于谦沉声说。 但那人摇了摇头,挣脱了他的手。 一双绝望凄凉,却又坚毅决绝的眼眸,在没入碧海前,最后一次回望陆地。 而今陆地之大,已无宋国之寸土,已无宋人片隙容身之处。 除了这一片崖山大海,更无他处,可以让亡国的魂灵安息。 今日唯一死,舍此欲何为? 崖海之上,一幕幕决烈悲壮的生死正在上演。 天幕将这些画面,传向了历朝历代每一个位面。 震撼。 还是震撼。 天幕上,久久沉默。 这些家国天下倾覆沦亡的景象,仿佛化为了利剑,穿透时空的阻隔,精准刺中了每一个观者的内心,再坚强的人都会为此喟叹低眉,落泪恸哭。 哭至亲,哭家国,哭知己,哭生死飘零,哭举世茫茫无归处。 哭此崖山人已去,往后世间无复汉家衣冠。 观众们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崖山海战】副本,会被仙人第一个选中了。 崖山是一场浩劫,一场走投无路下的毁灭。 却在绝望中留存在希望,以刚强的背影定格了一个时代,身已死,精魂未绝。 万代以后,人间犹可见星火。 时隔一百年再复河山的大明,正是这样一场后继者的星火。 天幕上,有一行字迹浮现,如铁画银钩。 【明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我不接受。 【明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如果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证这场天崩玉碎的毁灭,见证崖山举世倾颓,见证中原衣冠摧毁,却什么都做不了…… 【明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我绝不接受。 于谦伫立在风涛狂浪中,神色沉痛,眸光清冷而哀伤,似浸透了崖海的月光与寒霜。 绯色官袍被吹得簌簌飞舞,衣上一点孤绝的鹤影,几欲飞空而去,又淋湿在浪花中,轻轻摇动,无声坠落的不知是海水,还是一抹明灭的泪痕。 死寂。 天幕前的众人都惊呆了。 不是,于谦这就跟天幕怼上了? 知道他头铁,一身正气,但没想到他头这么铁啊。 天幕拥有横跨万朝的力量,闻所未闻,明显是仙人手笔,于谦居然说得罪就得罪! 南宋孝宗位面。 赵瑗对于谦十分欣赏,唯恐他被天幕怪罪,第一个出来发声: 第34节 【宋孝宗赵瑗】:啊,仙人…… 【宋孝宗赵瑗】:于谦只是一时看见崖海战事落幕,情绪激动,您不要在意他的言辞不敬。 【明. 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镇】:哈哈哈哈,于谦要倒大霉了!朱祁钰要倒大霉了! 【宋孝宗赵瑗】:朱祁镇你快闭嘴!(拔刀) 宋孝宗大为光火,恨不得当场抽出剑,将朱祁镇削成片片。 “幼安,你瞧瞧这讨厌的家伙……” 他一转头,发现少年辛弃疾正望着天幕,眼眸微微泛红。 “!!!” 赵瑗一下子慌了神:“幼安也被朱祁镇这狗东西气到了?该死的家伙,朕这就去骂死他!” 辛弃疾拦住他,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心中难过。” 易地而处,他也会做出和陆秀夫一样的选择,与国同葬,与丹心同葬,殉与千秋万代。 自古以来,便没有从不灭亡的国家。 大厦将倾之时,人们能选择的,只是或明哲保身,或与之同死。 天数如此,人力为之奈何? 可即便想得通透,辛弃疾看着天幕上的亡国景象,依旧觉得心如刀割。 那在崖海巨浪中沉沦的,不是别的,是他一生为之战斗,至死方休的大宋啊,明明今日还在金戈铁马,气势磅礴,想跃马江北,想再复江山。 怎么到了崖山那个时候,竟忽然满目河山,无一寸宋土,六合四海,无一寸宋民了呢? 赵瑗看着他,关切地问:“幼安在想什么?” 辛弃疾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赵瑗。 赵瑗看了他许久:“朕答应你。” 这位君王的眼中,也慢慢浮现出了泪光:“等你从崖山归来,我们就挥师北伐,收复失地——所有在崖山失去的东西,我们,都会替他们拿回来。” …… 景泰位面,朱祁钰对着天幕,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 好纠结。 帝王当御极四海,权衡万方利弊,他确实有那么一刻,觉得于谦这么直言不太妥当。 毕竟天心难测,若是惹怒了仙人,于谦可能会为他自身、甚至整个景泰位面带来灾难。 朱祁钰本打算像宋孝宗一样,出言解释一二,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谦此刻看起来很难过,孤影寂寥。 所以,朱祁钰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没有跟他站在同一边。 像宋孝宗那样的发言,看似维护,实则却是对于谦行为的不赞同。无论何时,不管于谦准备做什么,景泰皇帝都是他最坚定不渝的支持者。 …… 天幕上。 【明太祖朱元璋】:咱觉得于谦说得好,如果只是来当个见证者,副本参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唐玄宗李隆基】:呵呵,于谦是你大明的人,你当然回护他。 【唐玄宗李隆基】:天幕仙人的威严岂容随意侵犯! 【秦始皇嬴政】:寡人也同意于谦的观点。 【秦始皇嬴政】:今天有于谦开局遇到全剧终,明天说不定有人开局就被杀,寡人需要一个关于副本规则的合理解释。 【汉武帝刘彻】:是也,一定得问个明白!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不怕副本难度大,就怕规则搞不清楚,朕不想让本位面参赛者折在里面,请天幕解答这个问题。 【秦二世胡亥】:呵呵,这有什么好问的,于谦就是运气差,他该死。 【秦昭襄王嬴稷】:秦二世你终于出现了,速来领死! 【赵孝成王赵丹】:亲娘嘞,嬴稷大魔王来了,快跑快跑! 【秦孝公嬴渠梁】:我刀呢,我刀呢? 【秦武王嬴荡】:胡亥,看见我手里举着的这个鼎了吗,下一秒它将砸到你头上。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于谦再强也不过一介凡人,怎可对天神不敬?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朕支持于谦,就算是天神也不能不讲道理。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宋徽宗,说好的一起信道,你怎么一个人偷跑了?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没办法,本位面的参赛者是家中三郎,总不能就这样让崽崽去送死吧,一定得问清楚规则。 【清高宗弘历】:离谱,宋徽宗都支棱起来了。 【成化大帝朱见深】:这就是传说中的为母(?)则刚?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 【北周武帝宇文邕】:呵呵,朕从来不信什么神佛,支持于谦! 【武悼天王冉闵】:支持于谦! 【魏武帝曹操】:支持于谦! 【宋武帝刘裕】:支持于谦! 【南燕末帝慕容超】:朕虽然跟刘寄奴是死仇,但还是要说,宁可挥剑死,绝不衔璧生,支持于谦! 总地来说。 一些雄才大略、武功天下的帝王,大多态度强硬,赞同于谦。 一些苟为上计、以玄学(?)治国的帝王,大多持反对态度。 崖山之上,狂海之岸,于谦静静地立在风浪中,对众人的纷扰置若罔闻。 即便是对他不满的那些人,也不得不赞同,他确实是风骨卓绝,凛然无双。 天空中,慢慢凝聚成了一行淡金色的字迹。 任何人看到这一行字,都感觉到了它来头非凡,如同烈阳铺天,长虹贯日,无比震人心魂。 天幕回应了! 【于谦,欢迎来到后崖山时代,这个最适合你发挥的时间节点】 【关于你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大家放心,少保这个副本的完成度相当之高(确信),还开启了隐藏任务支线(。)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变成少年的原因 下章会说清楚规则 第20章 星火相传 天幕: 【于谦,你的质疑很有道理】 【每一名参赛者,将会被投放到最合理的时间节点】 【这个时间节点,可能是最符合本人的心愿】 【譬如,李渊希望洞察未来,获得起兵建立大唐的资本,我们就将他投放到了一个能安静看史书的时间节点】 【也可能是综合考量之下,参赛者能够最大化发挥作用的时间节点】 【你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加油喔!】 众人:“……” 于谦难道开挂了,连仙人都主动出来安慰他了? 【唐肃宗李亨】:朕好恨,仙人为啥这么宠于谦,朕平时说话,仙人根本都不带搭理的。 【唐高宗李治】:李亨,你那些发言,有何让仙人搭理的价值? 【唐高宗李治】:每一条无非就是【太宗爷爷说的对】、【太宗爷爷说得真对】、【太宗爷爷说得太对了】。 【唐肃宗李亨】:高宗爷爷说得对哇。 【唐高宗李治】:。。。 【汉昭帝刘弗陵】:笑死。 【后唐光宗李存勖】:笑得朕当场登台,献唱一曲。 【晋武帝司马炎】:笑得朕坐上羊车,去找爱妃同乐。 【宋武帝刘裕】:笑得朕连夜北伐,拔起广固城。 【南燕末帝慕容超】:???刘寄奴你做个人吧。 【宋仁宗赵祯】:没人注意到,于谦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南唐后主李煜】:什么使命啊,都全剧终了,莫非于谦要独自刺杀元人皇帝? 【周世宗柴荣】:怕不是要学姜维卧底复国。 【陈文帝陈蒨】:草,太草了。 “廷益谢过仙人。” 于谦对着天幕拱手道谢,神色始终冷静。 第35节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这个副本开设之初,天幕就发出声明,希望挑战者能够成功逆天改命,挽回崖山海战,这一场万民泣血的浩劫。 那么,天幕将他送到此处,必有特别的用意。 总不会就为了闲来无事消遣他吧。 然而…… 他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于谦望着哀哭一片、浮尸百里的大海,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虽然情况已经看似无法挽回,却有一个人还活着,身陷重重囹圄。 一个在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文山先生文天祥。 他自幼就很崇拜对方,视如精神信仰,不仅在家中供奉了文天祥灵位,而且将画像挂在书房的桌案前,时时观望。 此前,文天祥反攻江西失败,被张弘范俘获,一路押解到崖山海上。 他几度试图自尽殉国,都被元军救了回来。 张弘范为了摧毁他的精神意志,迫使他坐在船上,看完了海战的全程。 崖山副本有个任务,正是【拯救文天祥】,或许,这就是他来到此间的第一个意义所在。 至于把人救出来之后怎么办,是组织义军,还是别的什么,可以与对方再商议。 于谦瞬间就有了决断,长身而起。 海风吹拂他的衣衫,眉梢写满了坚定的神色。 天幕上: 【明宣宗朱瞻基】:朕忽然想起来一个传说,于谦,乃是文天祥的转世。 【宋孝宗赵瑗】: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大秦天王苻坚】:快说来听听。 【明宣宗朱瞻基】:据说,于谦出生的前一晚,他的父亲见到文天祥入梦,自承生前竭尽所能都无法挽救大宋,心中伤怀,现在得知大明未来有难,所以特来投生此间,来日拯救大明。 【明宣宗朱瞻基】:于谦的父亲为了谦逊感谢文天祥的美意,就给他取名叫“于谦”。 【南唐后主李煜】:竭尽全力都无法救宋,所以来救明…… 【南唐后主李煜】:好一把惊天巨刀。 【宋孝宗赵瑗】:想想于谦和文山先生各自的结局,更刀了! 【清高宗弘历】:果然,于谦他爹才是人生赢家。 【清高宗弘历】:一下获得了来自于谦和文天祥的双倍快乐。 【清高宗弘历】:朕决定去写首诗压压惊,就代拟于谦他爹寄文天祥吧,再来个御敕题字。 【秦孝公嬴渠梁】:轮回转世,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都出来了。 【梁武帝萧衍】:子不语怪力乱神。 【万历皇帝朱翊钧】:给大家讲个笑话,菩萨皇帝梁武帝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梁武帝萧衍】:??? 【汉光武帝刘秀】:子只是不语,却没说他不信啊! …… 张弘范的帅船十分醒目。 之前,他为了激励士兵作战,放言只要拿下宋军,所有人都可以放肆抢夺。 抢来的人也好,物也好,全都不必上缴,归自己所有。 他现在兑现了诺言,任由属下欢天喜地去瓜分战利品。 原本,帅船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但因为元军都在出击,忙于扫荡宋人船只,四处劫掠,现在倒没什么人。 于谦一路潜入船中,十分顺利地避开了守卫。 他正在思考,偌大一条船,文天祥到底被关在何处。 下一刻,他就看见了张弘范。 张弘范竟然没有去参与外面的掠夺盛宴,而是难掩兴奋之色,在室内来回踱步。 终于灭宋了! 必须做一件大事,好记录他的滔天大功! 张弘范准备效仿他最崇拜的将领霍去病,进行一次勒石记功。 写点什么好呢! 张弘范横扫宋人大军? 不行,听着气势不够。 张弘范今日在此之前杀宋人,诛宋帝,灭宋国? 还是不行,感觉有点啰嗦。 张弘范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要刻什么字,他灵机一动,决定去找文天祥。 他想得很美,文天祥已经被关了这么久,又亲眼看见了宋国的覆灭,现在也该死心,愿意出来为大元效力了吧! 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 元世祖忽必烈很欣赏文天祥,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招降。 没准以后在朝中,他张弘范还要多多仰仗对方呢。 张弘范想了想,拿出两瓶珍藏多年的美酒,又斥退了一些想要跟上的随从,独自去找文天祥。 他一脸傲然,大步走入室内:“文山先生,你今天也看见了,那些南蛮子怎样被我大元铁军摧枯拉朽地毁掉,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江上已无宋船,只剩大元的战舰。” “你的国家已经灭亡了,现在,你可以加入我们了吧?” 类似这样的话,他每天都要来跟文天祥说上一遍。 但每一次都比不上今天这么志得意满,理直气壮,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里面并没有回应。 青衣丞相倚坐在窗边,凝望着外面的碧海,眸中凝结着深深的痛色。 一动不动,连眉睫也是寂静的,整个人肃穆成一座身披风雪,只影孤身踏入长夜的苍苍青山。 海风吹起他衣袖翻飞,吹动腕上的锁链伶仃相叩,琢玉凤鸣般地震出一声声寥落清响。 狰狞的镣铐横亘在他冷白的手腕上,愈发衬得那只手如此优美,却单薄而脆弱,像是江南林间,烟月疏疏漏下的一片残雪。 但于谦知道,这只手,分明掌握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这只手,从前独自撑起了大宋江山。 而今,如利剑般制住张弘范,让他恼极恨极,却又忍不住心生敬意。 在未来,这只手还将写下《正气歌》,丹心万古同光,激励了连同他在内的后世无数人。 它所掌握的那种力量,叫做信念。 文天祥,就是人间信念不灭的永恒辉光。 张弘范眯眼看了文天祥一会,十分体谅地说:“文山先生心情难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还应该快些振作起来,好为大元效力。” 文天祥冷然不应。 张弘范话锋一转,谈起了自己的得意事:“这次来找文山先生呢,主要是为了题字之事。我打算勒石记功,你定然比我有文化,你说,我刻个什么字好?” “张弘范横扫宋人大军?” “张弘范今日在此之前杀宋人,诛宋帝,灭宋国?” “或者是,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文天祥扫了他一眼,眸中掠过星斗玉碎般的一线寒光:“拿纸笔来。” 张弘范立刻取出纸笔:“你说,我记着。” 文天祥目视着南方,声如檐铁击雪,一字一句道:“长平一坑四十万,秦人欢欣赵人怨。大风扬沙水不流,为楚者乐为汉愁……” 张弘范有点疑惑:“篇幅这么长,是要写记功赋文么?” 不过,他转瞬又觉得挺好,文章越长,越能体现他功劳巨大。 文天祥继续念道:“昨朝南船满厓海,今朝只有北船在。昨夜两边桴鼓鸣,今朝船船鼾睡声……” 张弘范听出了不对,越听脸色越沉。 等听到最后一句“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时,终于忍不住怒斥道:“文天祥!你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文天祥青衣飘动,啸烈的长风正吹起他的鬓发:“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 一滴清泪,顺着他苍白憔悴的侧脸缓缓滴落,灼伤了这一片碧海。 张弘范暴怒,拔剑指着他脖颈:“好一首恸哭诗,你是真不怕死啊!” 文天祥冷声道:“可速杀我!” 他这般态度,倒是让张弘范稍微冷静下来,慢慢收回了剑锋。 文天祥毕竟是元世祖忽必烈点名要的人,让他带回大都,他还没有资格私自处置对方。 张弘范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带着满满的诚意而来,文天祥怎么就不动心呢! 明明宋人满朝公卿很快就降了,就连谢太后都降了,文天祥居然还要一直负隅顽抗。 难道就不知道要明哲保身,不知道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第36节 张弘范,是一个出生在金国,为蒙古效力的汉人。 可谓buff叠满了。 在他的一生中,跳槽纯属寻常事,几十年前金国灭亡的时候,他就已经跳槽过一次了。 金国的灭亡十分惨烈。 金哀宗完颜守绪,古往今来最有骨气的君王之一,一生悲歌慷慨,国君死社稷。 金末帝完颜承麟,巷战而死,与国同葬。 悬瓠月落城上墙,天子死不为降王。 臣子战死和自杀殉节者,更是多达近五百人,这个数据放在历朝历代都很突出。 当然,这些都跟张弘范没什么关系。 张弘范他爹张柔,一听说元人势大,很干脆地降了大元,获封汝南王,位高权重。连带张弘范也一路荣华富贵,青云直上。 张弘范那个时候就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金国灭亡了,这些金臣都要纷纷抗争,宁死不降。 早点投降,搏一个高位,不好吗? 就像他现在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文天祥如此冥顽不灵,非要给宋国殉葬! 张弘范决定进行最后一次尝试: “文山先生,你在哪里不能当丞相,在哪里不能实现抱负?我大元,有先丞相耶律楚材振兴儒学,你以后当了丞相,大可以放手施为,施行德政,何必再执迷不悟,为已灭之南国劳心伤神?” 他恳切地说完这番话,等了很久。 但文天祥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好,好,好!” 张弘范终于怒极反笑,摔门而去:“希望你来日去了大都,踏上刑场,态度还能如此强硬!” 于谦又等了好一会,见张弘范怒气冲冲地走上了另一艘船,要去查阅战果。 他见四下无人,缓缓推开门。 天色已然转暗,暮色西沉,属于宋国的那一轮太阳,将在今日以后,永远地坠入崖海深处。 文天祥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他容色憔悴,清骨支离,因长期的囚徒生涯而显出几分苍白枯槁。 唯独眉间风华如故,仿佛洗去经年的风霜,还是当年临安桃花满肩、玉树临风的士子。 史书说文天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俨然是个绝世美人。 于谦见过很多他的画像,书房中就挂着一幅。 这张画像在许多时候曾激励过他,不畏艰险,一往无前。 囹圄中,荒村外,沙场间,命悬一线时…… 他甚至还写了《文丞相画像赞》,“气吞寰宇,诚感天地。陵谷变迁,世殊事异……” 但即便看了画像无数回,都没有此刻亲眼所见,来得摄人心魄。 于谦慢慢走过去,见文天祥在重新誊写那一首《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为之诗》。 他的眼神寂静而哀伤,一笔一画,浸透了痛悼故国的沧桑。 “再等一会。” 文天祥见到自己案前投落了一片阴影,当作是张弘范派人来杀自己。 他头也不抬,冷冷道:“写完这些绝命辞,便可以上路。” 可下一瞬,有一缕碎玉新雪般的泪痕自空中坠落,滴落在抄诗的纸上。 文天祥错愕地看去:“你……” “文山先生,我……” 于谦抬手一抹,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脸上居然满是泪水。 他本是一个从容冷静,视刀剑如等闲的人。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辗转,风霜历练,也只觉得不过如此。 不过是受冤含屈投入死牢,不过是国家危难一力擎天,即便见到了自己未来的结局,也不过是淡然付之一笑。 谋国而不谋己,惜苍生而不惜我身。 ——不过,如此而已。 唯独在此刻,于谦看着眼前人,忽而觉得有一种情绪在翻涌,无法抑制。 这世上,确然有一种热血的震荡、丹心的映照、不灭的星火,是可以跨越时空,形成千古共鸣的。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永存,正气长歌。 文天祥看着他,渐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从眼前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和自己颇为相似的风骨。 “莫哭”,他神色温和起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冷如霜玉的指尖。 于谦决然说:“先生,我来带您走。” 【作者有话说】 好耶,少保这波追星成功,和文山先生见面了,我最喜欢的两个人,他们都有那么——————那么————那么好(。) 下章就要入v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本文写得真的超开心耶,纯纯冷门题材自娱自乐之作,主打一个把喜欢的人物吹上天,挽回所有的遗憾意难平。 我个人是格外敬仰这些“生于末世运偏消”、“运去英雄不自由”、“虽千万人吾往矣,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悲剧英杰们,真的是太意难平了,每次看史书都觉得命运好残忍,不肯成全(。) 有人问为什么把文山先生写得这么好看呢,因为他,本来就是很好看的大美人: xd 《宋史》:“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 《文文山画像赞》:“乃温其如玉焉,然其栗而廉者,不可掩也“ 邓光荐(文山的知音和发小,绝对的第一手资料):“目煌煌兮疏星晓寒” 邓光荐:”高明俊朗,英悟不凡“ 还是光荐:“南北无不想见其风采,故军日败,国日蹙,西自远归附者日众。趋之者亡家沉族,折首而不悔,虽缘人心思向中国,未必赵氏,亦由天祥之神气意度足以兴动悟之也” 这句话大致就是说,南北之人争相目睹文山先生风采,即便情势直转而下,还有许多自远道而来归附,折首不悔,并不一定是心向赵宋,而是被他的风度所吸引服众的缘故。 这是何等惊艳的风采,就是说,俺也想看(。) 《文丞相传》:“清姿隽爽,目光如电” 《庐陵富田文文山先生画像记》:“布巾素衣,丰神朗逸” 所以综上所述,文山先生大概就是一个眉目俊秀(“秀眉而长目”)、白皙且温润如玉(”美皙如玉“、”温其如玉焉“)、眼睛很漂亮(”疏星晓寒“!!)、气质清新温和凛冽(”清姿隽爽,目光如电“),并且十分风华绝代、很有感染力、而且还有一大群来自四面八方粉丝(”南北无不想见其风采“)的————超级大美人。 悬瓠月落城上墙,天子死不为降王————杨果《羽林行》 第21章 胡虏无百年之运 于谦的语气决绝如铁。 文天祥望他一眼, 苍白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微笑:“多谢阁下。” 这一抹笑,是点染了丹砂与血泪的绝艳颜色,宛如一点苍凉的夕照晚影, 回笼在故国崖山的江天之上,徘徊未已,不忍复去。 于谦定了定神:“是我应尽之义。” 文天祥微微沉吟:“能否稍待片刻, 我还有几件事想要拜托你。” 于谦欣然道:“先生但说无妨。” 文天祥咬破指尖, 撕下一片衣袂,写下了一行字:“孔曰成仁, 孟曰取义, 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他将这片衣袂和自己的遗言, 一并托付到于谦手中: “若你日后有暇,可在崖山海上,为众多军民、官家、君实、张太傅等人,就地立碑为祭。” “而后,可去寻邓光荐, 我与君实的记录都在他处。想我此番死去, 尸骨难归故土,你可用手中的文字代为殓葬我, 坟前斜插一枝白梅向南开……” 于谦越听越不对, 急忙制止他:“先生正春秋鼎盛,这些交代后事的话,留待几十年后再说不迟!” 文天祥望向他,一时错愕:“你不是来帮忙杀我的?” 带他走=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理应如此啊。 于谦:“……” 这误会大了! 他立刻解释道:“不不不, 我是来救先生的。我深知先生为人, 对先生只有一片纯然景仰,绝无加害之心。” 文天祥眸中秋水湛湛,漾出了一丝叹息之色:“你既然了解我,就应该在此时助我速死。” 自从数月前兵败被俘,他就早已心怀死志。 第一次,饮下随身带着的冰片之毒,未死成。 第二次,寻找到身边的利器,未死成。 又一次,试图激怒张弘范,还是未死成。 如今,他更是亲眼见证了崖山海战,国家毁灭,望着所有希望消逝。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不过如是。 茫茫天地,他这一缕孤魂还能往何处去? 他绝无可能投效北虏为之驱策,却也无法于国灭之际再挽天倾。 改朝换代的动荡罅隙里,文天祥是最雪泥鸿爪的一抹惨痛留痕,注定要消融在长夜尽头,日出之前,不愿去拥抱那一缕并不属于他的天光。 第37节 死在此刻,对他来说,既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盼死后,南风正劲,尚可以吹他魂魄翻越千山万水。 最后看一眼,曾奋战泣血过的河山,看一眼庐陵那缕凄凉的月,扬州的琼花,临安的春雨,京华年年破碎如斯。 文天祥深深地看着于谦。 尽管他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可他却觉得眼前人和他风骨这般相似,定然是能够理解他的。 ——你能不能、成全我一回呢? 他的沉默掷地如金铁,是有重量的。 于谦感觉到了这种重量,神色中闪过了一抹挣扎之色,最后低声说:“我自是明白您的意思,可是……” 他进入副本的时间点,实在太微妙。 崖山海战都已经结束,大宋都已经灭亡了。 眼下,似乎只剩【拯救文天祥】这一个可争取的任务。 陛下的性命、景泰位面的局势、整个大明天下千千万万人的未来…… 尽皆都寄托在这一个任务上。 别说文天祥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就算已经进了鬼门关,于谦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把他抢救回来。 于谦想到这里,紧握着他的手,沉声说:“先生如要赴死,就先打过我再说,否则,还是莫要再做此妄想了。” 文天祥:? 他看了一眼绯袍佩剑,意气风发,一看就很能打的少年版于谦。 再看看被关押连月,身形伶仃,还不知能不能拿动剑的自己。 “……” 此刻,丞相他似乎想说很多话,但最终都归于无言。 离了大谱。 天下岂有这般不讲武德之人! 于谦见状有点讪然:“先生,我们现在还没有到穷途末路、非死不可的时刻。” 文天祥面无表情:“我并不这么认为。” 于谦肃容说:“虽然大宋已经没有救了,但先生的人生不该到此为止,您对这人间,难道就没有一星半点的留恋了吗?” 文天祥缓缓摇头。 于谦:“……” 这要他如何继续说下去? 他回想了一下以前背过的文天祥年谱,灵光一闪道:“如今,先生的家人尚在远方,等待你的归来。” “先生固然可以如你诗中说,「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可心中,当真能不为所动? “还有先生的无数旧友故交,门生子弟,都在外面为了救你而四处奔走,庐陵张千载,平阳林景熙,江西谢枋得,钱塘汪元量……他们还在等你,在用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 “对于他们来说,你不仅是大宋的右丞相,更是他们的好友文山。” “国灭天崩已经不可避免,先生还要用自己的死,在你的故友、家人们的心上剜上一刀吗?” 文天祥听了许久,轻叹一声:“你对我是真的很了解。” 于谦骄傲:“那是!” 文天祥忽而说:“你是否听闻,之前两军僵持时,张弘范逼我去招降张世杰,我写了一首《过零丁洋》,掷在他面前。” 于谦点头。 文天祥问他:“若换作你,你会如何做?” 于谦毫不迟疑地回答:“自然是跟先生一样,一往无前,不惜为国死!” 文天祥声音中似乎染上了一丝笑意:“那你的家人朋友们怎么办?” 于谦朗声说:“我是为了心中的道,就义而死,相信他们会理解并尊重我的选择的!” ……等等。 他怎么被绕进去了! 天幕上。 景泰位面的一众人大为恼火。 因为知道了于谦本来的结局,他们现在分外听不得这个“死”字。 【景泰皇帝朱祁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不理解也不尊重你这个选择,廷益,以后此话休要再提。 【明. 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呸呸呸,石灰兄,你大白天何必说不吉利的话,谁要你赴死了!有事一起抗,当我们都是吃干饭的? 【明. 景泰位面. 户部尚书陈循】:少保大人切不可如此! 【明. 景泰位面. 大学士商辂】:老师你怎么这样啊,哭哭(;′⌒`)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放心,等于大人一回来,老夫就给你多安排几个治病项目,绝不让你再胡思乱想。 于谦:? 他只是在回答先生的问题而已,大家为何反应如此剧烈? 众人见他神色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忌,顿时更加愤怒。 恨不得当场把于谦从副本里抓回来,让太医董宿好好检查一番。 真是不省心! 董宿本人更是微微一笑,拿出了十余厘米长的银针,慢悠悠地比划起来。 于谦:“……” 忽然感觉背脊一凉! 不过,被众人这么一打岔,他倒是浮现出了一缕灵感: “先生一心求死,除了觉得大宋已经没有希望了,更是因为不忍见华夷倒置,膻腥纵横,只能用一死来恪守己心,是也不是?” 文天祥轻轻颔首:“是。” 于谦:“提到胡虏,我就有话要说了——” 南宋的覆灭,十万军民齐投海,无疑比之前的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悲壮。 此前朝代再如何变更,政权依旧在汉。 但大元的建立,却是一次民族的彻底更迭和重组。 当文脉被从中斩断,礼义在血与火间流亡。 当北地风霜更改了南国烟雨,铁骑刀枪倾轧了水云诗画。 当世界的所有都已颠覆,一切过去视为立身之本、生命之基的东西都已荡然无存,当国已不国,道已无道,世人亦非从前的世人。 除了怀抱最后的荣耀引颈一快,给旧纪元画下一个落日茕茕的尾声。 还能做什么呢? 从大历史的角度来说,元朝造成了民族融合,功在千秋。 然而,对于被裹挟在灾难中的宋人来说,谁能不为此感到痛彻心扉,神魂俱裂? 于谦继续说:“先生无需因此而担忧,只因,今日在崖山灭亡的是宋,而不是汉。胡虏无百年之运,多年以后,汉人衣冠犹未绝,中原星火仍照彻永夜。” 文天祥微微一怔。 于谦的声音如此坚定不移,让他即便在万念俱灰中,也忍不住去设想,在未来,真的会有那么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时代。 于谦又道:“一百年后,有一个汉人王朝接过宋人的旌旗,为崖山军民一洗血仇。” “那个王朝,远比大宋更为强大,不仅收回了宋太祖心心念念的幽云十六州,而且盛世迭起,万国来朝,扬威四海……” 于谦略略说了一些,到景泰七年为止。 他并不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 天幕上,忽然出现了许多字迹: 【成化大帝朱见深】: “朕来说吧,于谦,你转述给文天祥。” “先总结一下之前各位祖爷爷们的政绩。” “我大明,有太祖高皇帝伐无道,诛暴元,驱除鞑虏,恢复中华,重开汉家日月天。” “有永乐大帝修大典,征漠北,下西洋,平万邦,屹立于世界之巅。” “有宣宗北击蒙古,保境安民,促成盛世之治。” “有景帝临危受命,匡扶社稷,再续国祚。” “朕登基之后,犁庭扫穴,摧枯拉朽,横扫灭杀建州女真。” 【弘治皇帝朱佑樘】:朕任用贤明,贬斥奸邪,休生养息,促成治世。 【明武宗朱厚照】:朕武略盖世,应州大捷,大败鞑靼小王子。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朕平息倭寇,大败葡萄牙,缔造中兴。 【万历皇帝朱翊钧】:朕…… 【万历皇帝朱翊钧】:朕有何功绩? 【崇祯皇帝朱由检】:皇爷爷,您早期支持张居正改革,这应该算吧,虽然很快就废除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 第38节 【万历皇帝朱翊钧】:下一位!!! 【天启皇帝朱由校】:朕促成宁远大捷,收复澎湖,宣扬大明国威。 【崇祯皇帝朱由检】:终我大明一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 【隆武皇帝朱聿键】:君王死社稷。 天幕前的观众们:!!! 草,燃起来了。 大秦位面,始皇帝赞叹道:“好一个风骨刚劲的大明!” 他回想起自己的半生功业,不觉感同身受。 这是一个气势磅礴的朝代,对另一个气势磅礴的朝代之认可,如同英雄之间,惺惺相惜。 大秦,亦有“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轩昂本色! 大汉武帝位面,刘彻十分感同身受:“这个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好样的。” 他想起了自己的“寇可往,我亦可往”,与大明虽然时空迥异,精神却万古如一。 大唐贞观位面,李二看着天幕微笑。 如今的大唐何其鼎盛,万国衣冠拜冕旒,让他与天幕也产生了无尽的共鸣。 还有许多的位面中。 横扫各族、统一北方的大秦天王苻坚; 一生不败、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刘裕; 中亚霸主、西征逐鹿的西辽开国皇帝耶律大石…… 等许多英气盖世、功勋千古的帝王。 都在此刻拍案叫绝,为后世的大明惊叹不已。 于谦将天幕上这些话,逐字逐句,转述给文天祥听:“先生或许觉得我在妄语……” 文天祥:“不,我信你。” 于谦:“但请你一定要记得,未来是充满希望的……什么,你信我?” 他错愕不已。 文天祥微微沉吟:“你先前提到了我的诗,「痴儿莫问今生计,还种来生未了因」。” 于谦茫然:“怎么了?” 文天祥对他笑了笑:“这句诗,虽然很像我的风格,但我还没写过它,是我未来写的吧?” 于谦:“……” 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再遮掩了:“我生活的年代离先生不过一百多年,先生在那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 文天祥:“什么样的传说?” 于谦告诉他:“忠臣、孝子、大魁、宰相,古今惟公一人。芳名壮概,与宇宙同不朽。” 文天祥微微一叹:“看来我死得其所。” 夕阳如火烧,落满了海天一色,又在他微垂的眼睫上镀满。 或许是觉得光芒有些刺眼,他轻轻合上眼,纤细的眼睫便像是伤骨的孤鹤,翩跹坠下,抖落了那一线最微茫的光亮。 于谦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忽而沉声道:“确实死得其所,可我不想见到先生这么做。” “我自小将先生视为偶像,可以说,若没有先生的事迹在前,便没有今日的我。后世的人都知道,先生代表了南宋的最高气节,英魂不朽,以一死保全了国家最后的风骨。” 文天祥静静听着。 于谦又说:“我效仿先生,亦成为了只为国谋,不谋己身之人,若能以一己性命,换来社稷安定,自是毫无犹豫。” “可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私心里……还是希望先生能活着。” 哪怕不再有殉节的美名。 一个帝国倒塌的重量,不该由先生一人来背负。 他语气柔软而诚挚,宛似滚烫熔岩淬溅过冰原灼热,眉间的锐利锋芒也悄然敛去,只余一片澄明如水的温和,一字一字道: “请先生,留在这人世间。” 那不是一个来自后世人的祈求,也不是来自大明太子少保的祈求。 那只是来自于谦,对一个视如信仰之光、景仰了许多年之人的祈求。 文天祥轻轻抿唇,似有若无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让人如何能拒绝…… 他自起兵以来,习惯了万般风刀霜剑的逼仄与险恶,早就坦然受之,却很少遇见这样一份纯然不加掩饰的善意。 他终是叹了口气:“你已经有计划了?” 于谦还真有一个计划。 把先生救出去,自然是最重要的。 但在副本任务中,除了【拯救文天祥】,他还想争取一下【拯救中华】这个任务。 主要思路有两种。 一是组织义军抗元,可行性基本没有,难度更是如同登天。 如果让于谦从本心上来选的话,他并不介意“明知不可而为之”一下。 但他毕竟是进来做任务的,最好还是稳一手。 李渊通过明太祖获取了百分之十的任务进度,于谦也准备效仿一下,去俘虏营中救走某陈姓士兵。 将其送到安徽凤阳,娶妻生子,争取早点把外孙明太祖带到这个世界上。 历史上,文天祥去世和朱元璋出生,只相隔了四十五年,其实不是特别遥远。 只要陈姓士兵努努力,文天祥还是可以给朱元璋当一下帝师的。 想来,太祖陛下拥有了这样一位帝师,早年也不必流落皇觉寺,过得如此辛苦。 大明一统天下,再兴汉家天的进程,又可以加快了。 天幕前的洪武大帝:感动! 感动得无以复加! 于谦不愧是咱的梦中情臣。 原来不只是咱对他,他居然对咱给予了如此深切的厚望! 好一场双向奔赴! 老朱简直受宠若惊,当场就想把于谦拉到洪武朝来干活。 洪武朝的大臣们:??? 于谦你不要过来啊!!! 低头看了看自己微薄的俸禄,口袋空得仿佛能跑马。 这天底下,居然还真有人能符合咱家陛下的苛刻要求,两袖清风,家无余财啊! 此刻,于谦陷入了沉思。 帝师计划的顺利实施,建立在一个重要前提上。 那就是,如何成功将文天祥救出去。 于谦:“……” 等等,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哈。 天幕上。 一群皇帝正在帮忙出主意: 【梁武帝萧衍】:于谦,何不考虑一下假扮僧人逃跑,朕亲测有效。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树挪死人挪活,于谦不如学朕和辽德宗,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国。 【宋高宗赵构】:试试逃到海上,大有可为! 【汉高祖刘邦】:也可以半夜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啊,说错了,是“大宋亡,放天祥”。 【汉高祖刘邦】:表明释放文天祥是天命所归,逼迫张弘范从命。 观众们:“……” 好一个鬼神之才的汉高祖。 【清圣祖康熙】:逃跑这种问题,得找个内行人士问问,@永历皇帝朱由榔。 【清圣祖康熙】:给诸位介绍一下,逆贼南明永历帝,五年间逃跑十六次,时人讥为“走天子”。 【永历皇帝朱由榔】:闭嘴,狗鞑子! 【魏孝文帝元宏】:这种问题必须找专业最对口的人咨询。 【魏孝文帝元宏】:@光武帝刘秀,在吗大魔导师? 【宋仁宗赵祯】:@光武帝刘秀,在吗大魔导师? 【唐肃宗李亨】:@光武帝刘秀,在吗大魔导师? 【汉光武帝刘秀】:都喊朕作甚,这题朕也不会。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不然朕去崖山海边,给你召唤一场陨石雨?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 【汉光武帝刘秀】:开个玩笑。 第39节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你不要担心,万一你死在副本里面,等下次本位面通关的时候,朕可以把你垂钓出来。 【汉光武帝刘秀】:本朝司徒之位暂时空缺,你来的话,就是三公之首。 于谦:? 大可不必! 光武年间的司徒一连死了三个,是实打实的高危职业。 【宋孝宗赵瑗】:@于谦,朕去问问幼安,等会就回来。 【宋孝宗赵瑗】:他一定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魏武帝曹操】:赵瑗这都能秀起来,属实是孤没想到的。 【宋哲宗赵煦】:来个赵瑗三连,【朕的绝世天才辛幼安】,【尔等都不如幼安远甚】,【这事换作幼安来,分分钟解决给你看】。 【宋哲宗赵煦】:再来个朱祁钰三连,【于谦日月争光】、【于谦世中无双】、【于谦是我大明团宠】。 【宋哲宗赵煦】:再来个李亨三连,【太宗爷爷说得对哇】,【太宗爷爷说得真对】,【太宗爷爷说得真是太对了】。 【汉武帝刘彻】:哈哈哈哈哈。 【秦孝公嬴渠梁】:赵煦显然已经掌握了弹幕的发言精髓。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谁人听了不竖起大拇指。 【永历皇帝朱由榔】:@于谦,延平王和李晋王让朕提醒你,能否尝试转航琉球群岛? 【后唐庄宗李存勖】:李晋王!是谁在呼唤朕的名字! 【唐高宗李治】:朕登基前的封号,也是李晋王。 【隋炀帝杨广】:晋王?谁还不是个晋王了。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看着天幕,一阵无语。 一旁,郑成功伸手搭在他肩上,粲然一笑:“看来,宁宇,你那句词得改改了,【生死都从李晋王】的指向性不是很明确。” 李定国:??? 别太过分了,这句词本来也不是他写的! 郑成功又笑道:“不如就改成【生死都从李宁宇】……不行,这样全诗就不押韵了,还是改成【生死都从李二郎】吧。” 永历帝一直缩在龙椅上,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这时,终于壮起胆子插了一句:“可是,延平王,李二郎这个名字经常被用来称呼唐太宗。” 郑成功陷入了沉思,那该改成什么好呢。 永历皇帝拉拉他的衣角,给他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请他过来。 郑成功欣然应允。 二人暂时抛弃前嫌,一边讨论,一边朝着李定国指指点点,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李定国:“……” 等着!他这就去北伐! 这个宫里,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清高宗弘历】:走天子和他的臣子别太荒谬,这话留着跟全盛时期的张世杰说还差不多。 【清高宗弘历】:于谦就一个人,能转航到哪里去? 【明. 景泰位面. 太上皇朱祁镇】:哈哈哈哈,于谦要死了!死得好! 【清高宗弘历】:晦气!来个人把堡宗抬下去! 【宋仁宗赵祯】:现在文山先生和于谦都在船上,哪里都跑不了。 【宋仁宗赵祯】:只能等他们被转移的时候,再见机行事了。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还在吗? 【宋孝宗赵瑗】:幼安建议说,为了你和文山先生的人身安全,不行就先降了吧。 【宋孝宗赵瑗】:一来可以让元贼放松警惕,方便营救,二来,还可以效仿蜀汉姜维之事。 【蜀后主刘禅】:? 【蜀后主刘禅】:你别吓朕,什么蜀汉姜维之事,伯约咋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不可。 【景泰皇帝朱祁钰】:姜维能起事,是因为钟会本身就想造反,但张弘范深受忽必烈信任,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莫要被上面那些人误导,相信自己的判断,朕也相信你。 【蜀后主刘禅】:有没有人来告诉朕,伯约怎么了? 【蜀后主刘禅】:到底有没有人啊! 于谦一行行看过去。 他转头望着文天祥:“先生,若从姜维前事?” 文天祥平静地抬手,指向远处一线青天碧浪:“圣主已去。” 于谦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维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是因为彼时,后主刘禅尚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但此时的小皇帝赵昺,连同其他一众赵家宗室,都已经葬身在崖海波涛里了。 为之奈何! …… 次日,张弘范例行来劝降,发现船上多出来一个于谦。 他之前从未见过此人,颇有些疑虑。 文天祥淡然解释说,这是家中的门生晚辈,未曾入仕,故声名不显。 张弘范惊奇道:“门生晚辈——他是你弟子?” 文天祥颔首说是。 张弘范将信将疑:“可你不是没有收过弟子吗?” 这些日子,为了劝降文天祥,他是什么手段都用过了,也连带抓捕了无数与文天祥关系亲近的人,轮番来劝说。 若是有弟子,早就被一道抓来了。 于谦:“因为之前的我还在争取。” 文天祥完美地进行了一波配合:“对,他现在是我弟子,门下唯一一个。” 张弘范:! 他立刻觉得机会来了,留下于谦,可能会使文天祥态度软化,索性将人关到了同一处。 是夜。 于谦找了一张白纸,把即将发生的事件都默写了出来。 他们将被押解前往大都,一路北上。 沿途中,唯一比较有希望逃离的机会,是在半道上的建康城。 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文天祥和好友邓剡(邓光荐),被羁押在建康二月有余。 后来,邓剡因为生病,留在了建康驿站医治,文天祥则继续渡江北上。 邓剡心知此一去,必成生离死别,于是在病中挣扎起身,挥泪相送,写下了千古名篇《念奴娇·驿中言别》。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长江依旧是赤壁时的长江,水天也依旧是赤壁时的水天。 山河不老,却暗换流年。 最恨东风,当年肯成全周郎一场火烧赤壁,如今,却不肯成全文天祥再复河山。 于谦想了一下,觉得建康驿应该是最方便进行逃跑操作的地方。 一来,建康本身就有一部分抗元义士还散在民间活动,可以帮助他们。 二来,蒙古人攻下建康未久,设防定然不如江北地区严密。 三来,建康水路发达,便于出逃。 只需要想一个办法,让先生在建康的时候生病,设法留下来。 但还有一个问题。 原历史上,生病的是邓剡,这次肯定不能让他再生病。不然二人同时重病,元兵一看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于谦想到这里,转头郑重其事地说:“先生,你一定要提醒邓光荐好好养生!” 文天祥:? 怎么就忽然跳到了养生话题。 但他确实很担心自己的朋友,遂写了一首问候诗,交给看守的士兵转达。 “先生且慢!” 于谦截下了那张诗稿,自己重抄了一份送走。 他把原文珍而重之地收好:“这是先生的真迹,还是留给我吧,等回家了,一定要挂在书房里裱起来。” 文天祥:“……好的。” 他见于谦依旧盯着他的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只能将方才写字的笔递过去:“你想要这支笔?” 于谦满意地收起笔,但目光还是一动不动。 文天祥:? 他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袖,遮住了大半的手,只余一点溪深流云般莹白的指尖露在外面。 第40节 于谦终于收回视线,眸中似是染上了一抹遗憾之色。 文天祥:“……” 不是,你为什么会感到遗憾啊? 难道是因为不能把他也一起打包带走吗?! 他果断换了话题:“廷益以后还能回家么。” “当然可以”,于谦语气轻快,“我的陛下、家人、好友们,都在故乡那一端等我归来。” 文天祥又问:“可有约定归期?” 于谦想了想,慎重地说:“这我便不清楚了。我为先生而来,只要先生长命百岁,我大概能在这里待上好几十年。” 他见先生还有些疑惑,就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 “汉明帝永平五年,刘阮二人入天台山,误见仙女,山中不过半年,归乡子孙已七世。” “我亦如此,我无论在先生身边度过多久,和家乡都毫无关系,时间流速也不一样。” 忽然成了「仙女」的文天祥:“……” 行叭,你开心就好。 …… 连日以来,元军在外面大摆庆功宴,欢声震天。 庆功宴中最隆重的一场,张弘范指定要文天祥出席,打的还是趁机劝降的主意。 许多之前投降的宋将也参加了宴会。 张宝、翟国秀、刘俊等人,都是在崖山海战中投降的。 特别是翟国秀,他的投敌等于是撕开了崖山军阵的防线,形成致命一击,直接导致了宋军的崩盘,可谓第一罪魁祸首。 这些降将们如今都在座中喝酒。 见到文天祥进来,有的面露愧色,愧疚于无法拯救家国。 有的不解痛惜,感慨文天祥太过执迷,不愿事新朝,恐难免一死。 还有一种人就比较奇葩了。 他们竟然很愤怒地看着文天祥,目眦欲裂。 当一束明光照进深渊暗夜,这束光便也有了罪。 这些人的所想,大概就类似于,“就你清高,显得我们好像很不堪”,“一缸墨水里面为何要出现一滴清水”,“得想个办法把他搞死,这样就没人能用他做例子,嘲笑我们变节了”,如此种种。 实在是无耻之尤。 文天祥目不斜视,径自从一众神情各异的人群中穿过。 于谦跟在先生后面,望着每一张面孔,试图将他们和史书里的那些人物对上号。 有一位形容清癯、衣衫飘飘的文士忽而出现,向这个方向走来。 文天祥告诉于谦:“他就是你要找的邓光荐。” 于谦:! 他回想了一下,觉得此人和先生,可称为神仙友情。 前半生,是发小、同窗,师出同门,风雨共度。 后来被元军扣押,于建康驿中,挥泪成生离死别。 后半生,邓剡隐居江南,年年为文天祥扫墓祭祀。 他用余生追溯记录往事,写成《文天祥传》,让这段义烈往事不至于埋没在黄沙岁月中。 邓剡本来跟着陆秀夫等人在崖山行朝,战败后欲投水自尽,投了好几次,都被元军执着地捞了回来。 此刻,他面带病容,弱不禁风,看起来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于谦想起了自己的建康驿出逃计划,对他拱了拱手:“请务必注意身体。” 邓剡苍白地笑笑,看向文天祥,目露询问之意。 文天祥眼睫如霜凝,轻轻一抬,表示于谦是他的门生故友。 邓剡顿时惊讶不已,那目光分明在问,“你还有哪个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文天祥也回了他一个,“放宽心,我信他如信我自己”的眼神。 邓剡愈发错愕,回过身,将于谦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这是一个风骨清正,心思纯然,但一看便历经杀伐,一往无前的少年。 邓剡:嗯,乍一看,气质不逊于我。 再一看…… 不知比我高到哪里去了。 他的眸光渐渐变了,控诉般地看着文天祥,仿佛在问,“你有如此人才,怎么不早点拉出来干活!此乃救世之才!” 文天祥无奈一叹。 是他不想么,是早些时候,于谦还没穿过来啊。 邓剡也知道木已成舟,转瞬神色怅然,也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几句话皆以眼神交流,且只在须臾间完成。 旁人根本无法察觉此地发生了什么。 于谦:“……” 好羡慕。 什么时候他和先生也能有这般默契啊。 张弘范强行将文天祥按在了上座,让他聆听大元将士们的欢歌,实属杀人还要诛心。 于谦担忧地望着先生,先生回了他一个“无事,且安”的眼神。 他只好来到一个视野不错的角落里,一边看着先生,一边吃瓜。 字面意义上的吃瓜。 “这瓜果甚是鲜美”,见邓剡也来到了这边,于谦抬手给他递了一片瓜,“光荐,你来了。” 邓剡慢吞吞地啃了两口瓜:“叫什么「光荐」,没大没小,你应该叫我一声师伯。” 毕竟他和文天祥是白鹭洲书院的同窗,于谦既然称呼文天祥为先生,难道不是他的小师侄么? 于谦微笑:“光荐。” “不不不”,邓剡坚持不懈,“快叫师伯。” 于谦继续微笑:“光荐。” 邓剡深吸一口气,极力引诱道:“别叫光荐,你叫我一声师伯,我送你个见面礼怎样。” 于谦岿然不动:“光荐。” “……” 邓剡与他对视半晌,见他毫无退让的意思,不禁郁闷至极:“为什么你称呼文山是「先生」,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光荐?” 于谦语气十分坚决:“先生就是先生,青史浩荡,千秋万古,也不过只此一人。” 邓剡被这一句话震住了,许久才道:“……小师侄,你的想法很危险啊,文山他知道吗。” 于谦思考了一会:“可能知道吧。” 见邓剡满头问号,他补充说明道:“自从见到先生,我每天都要赞美他很多回,可能说过了这句话,也可能没有,我记不清了。” 邓剡顿时绝倒。 你们俩是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听。 下一刻,他诚恳地拉住于谦的手,使劲晃了晃。 “你究竟准备了多少类似的夸夸名句,能不能分享一下,我确实很需要!其实我以前也很擅长夸人的,但最近有个小朋友天天缠着我,我的夸夸底蕴已经快被他搬空了。” 于谦摆出了一副“不与尔等同流合污”的表情,冷漠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擅长夸人,我从来都是实话实说。” 邓剡:“……” 实话实说你都能「千古只此一人」,真要让你夸他,你还不得上天! 他不禁好奇,自家好友究竟是从哪儿挖来的这个绝世宝藏:“你家乡在何处?” 于谦:“浙江钱塘。” 邓剡若有所思:“我和文山有一个共同的故友,也是钱塘人。” 于谦想起一人:“汪元量?” 邓剡惊讶更甚:“原来你们认识。” 于谦摇头:“算不上认识,我小时候拜过他的墓碑,离故宅不远。” 邓剡无语:“人家现在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于谦:“没关系,他以后总会死的。” 邓剡:??? 于谦也意识到了此话有歧义,当即描补道:“我是说,他在未来死了,事情是这样的——” 汪元量,号水云,钱塘人。 原本是南宋的宫廷琴师,国灭之日,掳陷于元营,曾多次前往囚牢中探望文天祥。 后因不愿仕元,孑然一身放归江南,终老河山。 他给后人留下的形象,永远是素淡而寂寞的。 似那一截故国江边湘妃泣血的竹,空染了血泪斑斑,守着早已老去的江南烟水,寥落地弹着一曲潇湘水云,直到岁华尽灭,人事全非。 既然已经说了汪水云的故事,于谦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来历,和未来建康驿出逃的计划,都告诉了邓剡。 第41节 从历史发展来看,这位的人品十分可靠,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对方相助。 邓剡听完,一脸惊吓地看着他:“你莫要以为我好骗!” 于谦回想了一番邓剡的生平,开始给他挖坑:“近来,是否有个年轻人常来拜访你,态度很诚恳,想拜你为师?” 邓剡神色一变:“你这都知道!” “当然是从史书中看来的”,于谦又问,“光荐觉得此人如何?” 邓剡提到自家弟子,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被从崖山救上来之后,便一直试图寻死,但这孩子每次都会及时出现,将我救下,百般照顾。又说仰慕我文名已久,唯愿拜入我门下。” “如此三番五次,我非草木,岂能不动容,便决定收下他了。我还准备把平生所学编成一本书给他,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相业》……” 他说得正高兴,忽见于谦面露古怪之色。 邓剡不由惊奇:“怎么,莫非我这个弟子青史留名了?” 于谦心想,何止是青史留名:“光荐收徒之前,难道就没思考过他的身份?” 对此,邓剡表示:“我当然思考过!” “能在船上自由出入的,一定是个元人宦官子弟。不过呢,我跟他说我绝不仕元,只是收他为弟子,他居然还挺高兴的,说什么,既然这样的话,以后老师的元人学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摇了摇头,直叹气: “这孩子如此憨憨傻傻,估计家中官职不会太高,难得有一颗求学进取之心。我不好多问,生怕打击到他。” 于谦:“……” 憨憨傻傻的分明是你才对吧。 他凝视着邓剡,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学生,是张弘范的次子张珪,未来的元朝宰相、帝师、四朝老臣、汉法改革推行者。” “你是张珪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人,犹在张弘范之上,张珪的汉法就全盘继承自你这里。” “——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些夸夸名句,不会就是给张珪准备的吧?” 【作者有话说】 邓剡:?那我走 于谦(微笑):你猜我为什么要把你拉进计划 好耶,评论区依照惯例掉落红包 这是摘自网络的:大明一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忠臣、孝子、大魁、宰相,古今惟公一人,芳名壮概,与宇宙同不朽————郑思肖《文丞相叙》 第22章 武德充沛 邓剡的笑容缓缓消失。 “怎会如此……” 于谦又道:“以张珪的身份, 若处理得当,必能为计划增添不少助力,一切就看光荐如何把握了。” 邓剡虚心请教:“我该如何把握?” 于谦告诉他:“就是先这样, 然后再这样,最后那样那样。” 邓剡:??? 于谦见他一脸茫然,不禁皱眉。 他回想了一下, 自己在景泰位面也经常这么说话, 既然陛下能明白,邓剡却听不明白, 这一定是邓剡的问题。 于是他笃定地说:“光荐, 你要不要自己再努力领会一下,我都把计划告诉你了, 这一切显然已经不言自明。” 邓剡崩溃道:“怎么就不言自明了!你倒是继续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于谦:“……” 啊这,邓光荐究竟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难道就因为他憨吗? 没准还真是。 历史上,忽必烈抓到了邓剡, 本想劝降他, 后来发现他只会写词作文,完全不通政治, 又将他放走了。 张珪也深知自家老师的秉性, 纯良天真,又喜发文论,很容易惹出祸事,干脆将人留在了张府中。 他表示, 在哪里写书不是写, 为了安全起见, 老师你先搁我这儿待着吧。 每次邓剡要走,张珪就过来问一堆问题,“师事之”,以此挽留。 邓剡没有办法,只好继续住下来,给他把问题都一一讲解清楚。 就这么留了四年,实在是留不住,邓剡一心要回到江南故乡去。 不过,张珪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天下无人不知邓剡是他的老师,自然也没有谁不长眼去为难他。 总而言之。 邓剡因为政治上极度钝感,在改朝换代的乱世里,居然还过得挺好的。 文天祥和陆秀夫大约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不约而同,选择将身后事托付于他。 文天祥说,“光荐真知吾心者,吾铭当以属之。” 后来,邓剡果然给他写了各种列传和墓志铭。 陆秀夫将自己的崖山手卷数十,尽数交给了邓剡,让他将这些资料编纂下来,流传后世。 邓剡的后半生,主要就是在忙这两件事,不负故友所托。 于谦想到这里,心情复杂。 世事从来不公。 他的先生才兼文武,万古高风,世中无双,最后只能凄凉就义于柴市斜日。 反观邓剡,不管哪方面都差了先生不止一筹,活得还挺滋润。 但这也不能算作邓剡的过错。 毕竟先生如此完美,世上岂能有第二个人能同他一般。 邓剡许久听不到答复,推了推他:“小师侄,你好端端地发呆作甚,在想什么?” 于谦脱口而出:“在想为何先生如此完美,你却如此不济。” 邓剡:“……” 你三十多度的体温,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 在长久的打压下,他终于愤怒了,搜肠刮肚,决定给予一个有力的还击。 他的朋友文山,才不是样样完美,只是于谦不幸被蒙蔽了双眼而已! 然而,邓剡思考了半天,最后发现,文天祥好像居然真的…… 没!有!缺!点! 要说外貌吧,文天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绝对是个惊艳无双,天上少有,人间难见的大美人。 要说才华吧,文天祥是少年状元,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邓剡作为他的昔日同窗,更是从小到大一直被他压了一头,早成习惯了。 要说能力吧,文天祥起兵勤王,运筹帷幄,转战千里,征伐沙场从容如覆掌。 要说风骨吧,这还用提吗。 于谦从后世而来,他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问题。 在后世,文天祥这个名字,显然已经成为了碧血丹心、浩然正气等许多美好品格的代名词。 邓剡:“……” 这可真是邪了门了,一个人怎么能如此完美呢! 于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道:“光荐莫非有思路了?” 邓剡目光移到他脸上,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这个于谦,既然叫他的好友【先生】。 所谓徒不教,师之过(?),就让他好好来吹毛求疵一下,找出于谦的毛病,进而抨击文天祥!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邓剡道:“你的长相……罢了,如此美人,风骨秀峻,不提也罢,下一条。” 于谦面带微笑。 邓剡又道:“你的才华……” 于谦:“我有诗文集数卷、书法作品若干传世。” 邓剡睁大眼:“你的能力……” 于谦:“我文能治国抚生民,武能披甲安天下。” 邓剡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你的风骨……” 这个问题,于谦还真不好回答。 都说盖棺定论,他自己还没死,哪能知道后世怎么评价他的风骨。 就在这时,天幕中出现了一行字迹: 【万历皇帝朱翊钧】:于谦,朕为你谥号忠肃,是上上谥。 【万历皇帝朱翊钧】: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 【万历皇帝朱翊钧】:刚德克就曰肃,成其敬使为终,执心决断曰肃,言严果。 于谦:“……” 人还好端端活着,忽然就得知了自己死后的谥号。 第42节 心情复杂! 【弘治皇帝朱祐樘】:朕给你加封了光禄大夫、太傅,建祠堂,题字“旌功”,组织祭拜。 【清高宗弘历】:朕为你题字“丹心抗节”。 【汉光武帝刘秀】:清高宗,怎么哪儿都有你? 【汉光武帝刘秀】:上次那个说要给文天祥写文的,也是你吧。 【清高宗弘历】:文章已经写好了,正准备刻上,就叫《御制宋文信国公文》。 【宋孝宗赵瑗】:呜呜呜,朕也好想给于谦题字追封。 【清高宗弘历】:跨、跨时空追封?! 【宋孝宗赵瑗】:就封个“救世英杰,帝国双璧”好了。 【陈文帝陈蒨】:双璧? 【陈文帝陈蒨】:除了于谦,还有一位是? 【宋孝宗赵瑗】:另一位,自然是朕那能文能武,才貌双全,文人中最擅打仗,武将中最会写诗文的绝世天才辛幼安了。 【大秦天王苻坚】:宋孝宗夹带私货,叉出去! 【宋哲宗赵煦】:赵瑗每日一夸辛幼安任务完成(1/1) 【蜀后主刘禅】:你是懂副本任务的。 于谦把信息整理了一下,告诉邓剡说: “我的谥号是忠肃,后来追封光禄大夫、太傅,后世几位皇帝给我建祠纪念,题字【旌功】、【丹心抗节】。” 邓剡:“……” 邓剡:“…………” 不是,你这么厉害还拜文天祥当什么先生,我叫你一声先生还差不多。 天下妖孽皆出一家,没天理啊! 他坐到一边,默默自闭去了。 于谦见状,又伸手将人拖回来:“好了,你过来,我把每一步要你做什么,都告诉你。” 于谦蘸了酒水,在面前桌案上写了几行字。 邓剡越看越是错愕,刚想问这能行吗,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于谦是一个精神内核稳定,情绪力量极强的人。 他的眼眸十分优美,锐利而沉稳,如同天崩地裂下犹巍然屹立的亘古青山,让心存犹疑的人一看,便瞬间感到有了主心骨。 也不知道为什么,邓剡忽然就相信了他,觉得这些事一定可以完成:“好,你放心,等我消息便是。” 于谦淡笑,拂袖抹去了字迹。 “跟你一起谋事,早晚要折寿”,邓剡嘀咕着,坐到旁边,接连喝了几杯酒压惊。 忽听有人轻咳一声: “老师,你尚在病中,这般喝法不好吧。”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按住了酒杯,不让他再喝。 于谦回头看去,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锦衣貂裘,剑眉入鬓,清清爽爽立在宴会红烛边,神情一派英气勃发。 这就是张珪了。 邓剡见到弟子,先是神色一喜,而后又脸一黑:“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张珪,张弘范的儿子?” 谁知,张珪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老师居然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小少年顿时眉头紧锁:“我不是故意欺瞒老师的,我分明跟您说过我姓张,又能在军营里自由出入……” 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邓剡却一脸坦荡地说:“天下张姓之人何其多?便是你元营中的将领,也有好几个姓张的呢,我如何能确定你父亲是谁?” 张珪:噫,不愧是他的老师。 乍一听,质疑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忽然,他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无比惊喜的想法:“所以,老师之所以同意收下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父亲位高权重,而是因为我这个人!” 邓剡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正是如此。” 张珪:! 他看起来简直一派欢欣鼓舞:“那我会努力证明老师很有眼光!” 邓剡拍拍他的肩,满是欣慰:“你有这份心就好。” 张珪表面矜持点头。 下一刻,趁人不注意,悄然背过身去,暗自狂笑不已。 一旁的于谦:“……” 绝了,这两人实属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师门)。 憨得如出一辙。 他暂时不愿和张珪打交道。 尽管从历史上来看,张珪这个人的品行相当不错,可谓是元朝百年间,屈指可数的几个真正高洁君子之一,最大的缺憾可能就是有一个张弘范这样的爹。 邓剡将他教导得很好,授尽平生所学。 未来,张珪将作为大元宰相,讲经筵,行汉法,变儒治,平定叛乱,拥立新君,是文武兼备的一代名相。 他拔擢了不少汉官,也减免了众多的汉人劳役和赋税。 在自己身居高位之后,依然选择了汉法改革,向既定利益阶层斩首挥刀,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 然而,张珪未来再出众,毕竟还是靠其父的余荫入仕。 于谦不愿接触一个杀人灭国凶手的儿子,尤其是张珪他爹张弘范,如今还在威逼诱降他的先生,无所不用其极。 他悄然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张珪发现他不见了,就问自己的老师:“方才那人是谁啊,单看气质,都快比得上我了。” 邓剡:“……” 倒也不必每次都顺带夸一嘴自己。 他告诉张珪:“那是文山的一个晚辈。” 张珪又问:“他看起来跟老师颇为熟稔的样子,那他的立场是?” 是可以为大元所用呢,还是像他的老师一样,虽然坚决不入仕为官,但也不避讳和元人接触呢。 邓剡:“他的立场就是文山这个人。” 张珪瞬间心领神会。 懂了。 就是死硬派中的死硬派,宁死不降的那种。 “难怪他一边跟您说话,一边始终用余光看着那位文丞相的方向,好像很关切”,少年喃喃道,“真可谓是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啊。” 邓剡:“……” 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 “回去抄书”,他板着脸地宣布,“《说文解字》先抄一遍。” 张珪苦着脸:qaq 他小声说:“为什么我一见他,就有种遇见宿命之敌,爱恨交织、恍然大悟、人生各有其道、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感觉呢……” 他以前也没见过于谦啊。 邓剡嘴角一抽,心想,你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抄书能够解决的了。 这几个词组,不能说表答清晰,只能说毫无关联。 但他转念又想到,于谦虽然是后世的太子少保,但张珪也是未来的四朝元老,帝师宰相,身份上可谓旗鼓相当。 邓剡:我家崽也是很棒的!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鼓励道:“这说明,你以后会成长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为师看好你。” 张珪立刻高兴起来:“谢谢老师!” …… 宴会上到处都是人,于谦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到先生身边。 张弘范实在是不怀好意,安排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向文天祥劝酒道贺。 文天祥来者皆拒,肃然面南端坐,一动不动。 全场欢声雷动的热闹氛围中,像是泠川上一捧寂凉的雪。 唯独在看到前来的宋人降将翟国秀时,他沉如渊玉的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惊怒的微澜。 翟国秀曾是张世杰手下最重要的将领。 张世杰待他不薄,大宋更待他不薄。 他却在本该为国而死,舍身取义的关头,就这样果断投降了,甚至还捎上其他几个宋人将领,一起出卖了宋军所有的布防信息,人员安排。 崖山海战大宋的覆灭之罪,他绝对要占很大一份“功劳”。 而此刻,翟国秀正在满面笑容地过来劝酒,面上完全不见国破家亡的悲痛:“丞相,来喝一杯,别做那么绝,指不定以后还要再继续同朝为官呢。” 文天祥连正眼都不想给他一个,冷斥道:“你根本毫无廉耻之心。” 翟国秀被这话一刺,登时怒了:“宋国都灭了,你还清高什么?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 他还想再骂两句,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 忙退后半步,点头哈腰地让开一条道:“副帅,他就是文天祥。” 元军的副元帅庞抄儿赤满身酒气,大步走来,要请文天祥喝酒。 第43节 他是蒙古人,一向粗鲁好战,很不服被张弘范一个汉人当了上司,就想着立功压他一头。 文天祥是忽必烈点名要的人,庞抄儿赤觉得如果能劝降他,可谓大功一件。 什么? 之前张弘范劝降那么多次都失败了? 这只能说明张弘范废物,跟他庞抄儿赤有啥关系! 看看他手里的刀,再看看这杯酒。 要么喝,要么死。 文天祥区区一个南人,还是个书生,难道有胆子反抗他不成? 还真有。 庞抄儿赤高举酒杯,不无威胁道: “他们都说你聪明,就应该……用汉人的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对,识时务哈哈。海上的十万南贼若是也能识时务,早就该投降大元,何必蠢笨不堪地来送死?” 文天祥伸出手,接过了杯盏。 晶莹的琉璃质地映着他明净苍白的指节,漾出一点清昳如水的光辉,仿佛刀锋乍现。 庞抄儿赤得意洋洋地想,这人也不过如此嘛。 忽觉眼前白珠一闪,文天祥径直打翻了这杯酒,酒液四溅,许多都落在庞抄儿赤的衣衫上。 “你!” 庞抄儿赤一愣,而后瞬间暴怒。 文天祥冷然扫了他一眼,虽未言语,眸底却明明白白铺陈开了无尽的嘲弄之色。 “你这卑贱的南人!” 庞抄儿赤眼睛瞪得血红,上前一步,提着他衣领怒吼,“老子走到哪,别人不是客客气气地对待,你敢如此辱我!今天就先杀了你,回头再向陛下请罪!” 他正要拔刀,却感到一股疼痛从手肘处袭来。 力道并不很大,却很巧妙,让他一阵使不上劲,放开了文天祥。 庞抄儿赤瞪眼看去,见一个身量纤长、气势凌厉的少年拦在了文天祥身前,目光如刀,剜在他身上。 “先生没事吧”,于谦回过头,紧张地扫视了一遍。 文天祥摇头。 庞抄儿赤暴跳如雷:“你又是什么人!像你这样的小崽子,我能一个打一百个!” 于谦是能在朝廷聚众打架、甚至直接把对方打死的人,岂会怕他,当场怒怼回去:“你大可以试试!” 气场max。 挑衅效果+++。 “你在找死!”庞抄儿赤果然气得连刀都忘记拔,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于谦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露出了一个冷笑。 砰。 二人激烈地厮打在一起。 天幕前的众人:“……” 好家伙,于谦身手这么厉害? 众人此刻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位自己看着长大,文静端庄的三好学生,面对校霸的挑衅,忽然怒而掀桌,施以正义的铁拳。 反正就,心情十分复杂。 南宋孝宗位面,赵瑗倒觉得很正常。 毕竟,说到擅长打斗,他身边就有一位。 百骑就敢冲击金营杀人,可谓是挑灯看剑、鲜衣怒马的天花板了。 辛弃疾显然也觉得于谦跟自己是同一类型的人物,颇为认可地点点头。 君臣二人看着天幕,对饮佳酿,时不时发出一些“这招漂亮”、“打死那个坏东西”的点评,气氛轻松而愉快。 三国蜀后主位面,刘阿斗更是态度十分淡然,对此习以为常。 厉害的文人一定擅长打仗,并且招招致命。 这难道不是人类共有的常识? 他的相父能身先士卒,六出祁山,于谦也可以啊。 不过是跟一个副元帅打架而已,基操勿六。 前秦位面,天王苻坚看着天幕上于谦的英姿,颇感惆怅。 他的丞相王猛,也是一个这般能征善战、横扫北境的……文人。 敢以六万军队,扫灭前燕三十万精兵。 如今,王猛却已却重病弥留。 “景略啊”,苻坚坐在他的病榻边,不停地唉声叹气,“若没有你,朕以后要如何去南征灭晋……” 他一说“灭晋”,王猛顿时dna动了,昏睡中,剧烈咳嗽了两下。 不为别的,纯粹就是急的。 陛下,如今这局势,东晋它打不得啊! 一打必然要亡国的! 苻坚:!!! 他一见自家丞相有了反应,立刻挥手喊了一堆太医过来。 太医看了看:“丞相这是心情波动巨大,必须好好休养。” 苻坚使劲点头:“好!” 于是,王猛刚因为过于焦虑强行醒来,准备规劝陛下两句,千万别伐晋。 却被太医投喂了安神汤药,又再度昏睡了过去。 王猛:“……” 丞相大人他内心是崩溃的。 …… 天幕上。 于谦和庞抄儿赤打得不可开交。 其实照常规水准而言,于谦毕竟是个文官,肯定是打不过元军副元帅的。 但庞抄儿赤喝了很多酒,动作都有些轻飘飘的。 他越生气,就越眩晕,很多时候根本使不上劲。 加上于谦想到,如果他后退一步,他的先生定然会被这厮欺负,于是也就寸步不让。 简而言之就是,虽然客观上比较势弱,但主观上,却有一腔孤勇意气撑着。 一时间,居然斗得有来有回。 声势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远处喝酒的张弘范。 张弘范:“……” 见鬼,这些人还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他了解到事情经过之后,很快算了一笔账。 庞抄儿赤本来也只是他的一个副手,这次崖山海战立下的战功,比起他,更是远远不如。 但如果能劝降文天祥,这可是大元未来丞相,关系到他能不能在朝中更进一步。 一边是随时可以丢掉的工具人,一边是未来的帝国之星。 这笔帐很容易算明白。 两者相害,张弘范决定取其轻。 他当即就转向了庞抄儿赤,声色俱厉道:“庆功之宴,大喜之日,谁许你如此冲动!” 庞抄儿赤气得破口大骂。 张弘范一挥手,示意亲卫把人送回去休息,又转头看向另一方肇事者,于谦。 这个总要小惩大戒一番吧? 文天祥伸手将于谦拉到身后,是一个全然回护的姿态,寥若寒星的明眸冷然看向他,映照着一天冰雪明灭。 张弘范:“……” 也罢,面子卖都卖了,也不差这一步。 他挥挥手,叫属下把二人带走,权当就此揭过。 …… 是夜,文天祥给于谦上药:“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冲动了。” 他还戴着镣铐,修长冰凉的手指伸过来,有些艰难地,一点一点蘸着药膏抹在他伤口处。 “那胡虏想要欺负先生,揍他一顿都是轻的了”,于谦一阵龇牙,”嘶,好痛。” 先生的动作便愈发轻柔起来。 他是青竹猗猗的君子,在凄冷的夜风中静默低眉,嗓音温和如月,又似在轻轻地叹息:“你这般锋芒毕露,孤注不回,恐难见容于那些庸常世人……我担心你以后会过得很辛苦。” ——就像我一样。 “才不会呢!” 于谦自信地说:“先生放心好了。” 第44节 打架明明就是他大明文官的传统艺能嘛。 【作者有话说】 张珪(指着于谦的背影):这是我宿敌 于谦:?你不要乱碰瓷 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刚德克就曰肃,成其敬使为终,执心决断曰肃,言严果————出自《谥法》 第23章 超级加辈 今夜崖海之上, 正月色如银,冻风浩荡,吹着海水纷纷扬扬泛起白沫, 似珠玉飞落。 室内即便不点灯,也依然很明亮。 于谦受了挺多的伤,虽然都不危险, 但一一包扎起来也是件麻烦事。 他拨弄着一处纱布, 百无聊赖,拿毛笔画了一朵小花上去。 一抬头, 就对上了文天祥极度不赞同的眼神。 于谦:“……” 打扰了, 这人间就当他从没来过。 文天祥神色温和地看着他,语带责备:“你这般动作, 不利于伤口恢复。” 一顿,又道:“而且这小花画得也不好看。” 画得也不好看…… 也不好看…… 于谦瞬间自闭了。 他将毛笔递过去,见先生铺开一张纸,只寥寥数笔,若行云流水, 一朵茎萼低悬、仙姿颀秀的兰花, 霎时跃然纸上。 于谦:哦,先生丹青也这么厉害。 他忽然想起来, 文天祥君子六艺皆精妙, 就没有不擅长的。 甚至还给邓光荐写过琴、棋、书、画四诗,探讨其中义理。 琴是“意不在言君解否,壁间琴本是无弦”,棋是“纷纷玄白方龙战, 世事从他一局棋”, 书是“只少蛟龙大师字, 至今风骨在浯溪”,画是“黄金不买昭君本,只买严陵归钓图”。 他好酸,真的。 于谦趴在案前闷闷不乐,直到先生伸出手,温柔地点了点他的眉间:“莫灰心,你若想学的话,我教你。” 于谦:“哎,我可以吗?” 文天祥轻笑道:“琴棋书画,本也并非什么难事,不过是每个文人都会掌握的普通技能罢了。” 于谦:? 琴棋书画里面,只有书法还算擅长,其他样样平平的他,仿佛心口中了一箭。 “先生,我们对文人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他长叹了一声,“我都是太子少保了,也没学会啊。” 文天祥不禁露出了惊讶之色:“你是太子少保,三师之一?” “那是。” 于谦的语气带上了一丢丢轻松:“其实我死后还被追封太傅了,位列三公。” 文天祥:“……” 当庭打架斗殴的三公?他闻所未闻! 于谦也感到后世官员作风如此彪悍,可能会给先生造成别样的冲击,当即找补道:“其实,我也不是经常打架的,就是偶尔遇上一些特殊情况,一般都是因为别人先挑衅我……” 他眨了眨眼,望起来十分乖巧。 之前亲眼见到他把那个庞抄儿赤打得惨不忍睹的文天祥:“……” 他沉默着,在“做一个正直的人”,和“可是我的学生都这样看着我了,难道我还能反驳他吗”之间纠结了一会,最终,露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为师相信你,一定都是那些人的错。” 于谦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主要是,我遇上的陛下都十分英明神武,观念开放。或以一世帝业威压四海,或坐镇后方与民为善,或仁德治国缔造盛世,或社稷风雨临危中兴。” “他们都是明君,便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天幕前的大明四帝们:!!! 惊喜! 于谦/于卿/廷益的这番话,一定是在夸朕! 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永乐位面,朱棣开怀大笑,心中熨贴不已。 仁宗位面,朱高炽很给面子,笑着鼓了鼓掌。 宣德位面,朱瞻基大为高兴,准备写一篇长文赞美于谦。 景泰位面,朱祁钰凝望天幕,缓缓弯起了唇角。 四朝皇帝都在高兴,只有正统位面的朱祁镇稳如老狗。 堡宗也有自知之明,于谦不管在夸谁,反正不会夸他。 …… 于谦见先生似乎很感兴趣,就讲了些后世的故事。 什么【当庭打死奸臣】: “我们到的时候,王振的余党还在地上挣扎着,已经不成人形,我们一边流泪哀悼,一边不小心又又又往他身上踩了一脚……” 什么【商辂三元及第】: “他被举国上下当做了考神,上次路过文星庙的时候,我看见有人偷偷把墙上神像换成了他的脸……” 什么【五征蒙古漠北】: “永乐陛下策马扬鞭,扫尽胡尘万里,北元的残余势力疯狂逃窜,十分狼狈凄惨,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穷追不舍,开心极了……” 文天祥听得很专注。 大明,当真是一个和大宋全然不同的时代。 也只有那样武德充沛(?)的臣子,和气吞山河的君王,才能横扫天下,与强元决一争锋吧。 若大宋也能多一些这样的人,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眉目低敛,似寂然的垂云风霜,照影入一溪寒凉的深水中,无尽悲伤。 “先生”,于谦忽而道,“时候还早,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文天祥从思绪中抽离,声音清淡而温凝:“好,你想听什么?” 于谦想了一会:“先生不如就讲一讲,你和邓光荐陆秀夫张世杰汪水云刘辰翁谢枋得张千载王沂孙林景熙郑思肖……等人的故事吧。” 文天祥:“……你想知道的还真不少。” “先生可以余生慢慢说”,于谦在黑暗里翻滚了一下,“我还可以留在这个时空陪先生很久呢,待上好几十年。” 他有一个猜想。 自己会在崖山副本里,一直成长到自己本来的年岁再离开。 也许,这就是天幕将他变成少年的用意所在。 伤口处药力上涌,他渐渐觉得很困倦。 “希望我可以走在先生前面”,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小声说,“这样是最好的,先生一定要长命百岁……” 许久,暗夜中,轻轻跌碎了一声叹息。 …… 又过了几日,邓剡果然严格执行了计划,送来了任务最关键人物,某陈姓士兵。 他是这样对张珪说的: “那天宴会上,你问起的那个少年,你还记得吧?有个籍贯扬州的陈姓士兵,是他的家中亲人,你若方便,就将人安排一下。” 张珪查了查,这个陈姓士兵陈英,确实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小兵,属于在军中问一圈,都查无此人的那种。 目前正在伙夫房打工。 张珪当即将人提出来,一番威逼利诱,派来劝降于谦。 对此,张弘范大加赞赏。 在他看来,于谦既然有亲戚也被一同俘获,显然离成功劝降又近了一步。 于谦都降了,文天祥还会远吗? 张弘范顺带多问了一句:“是什么亲戚?” 张珪也不知道。 但他忽而灵机一动,做了个大胆猜测。 陈英看起来比于谦大一些,两人又不同姓:“我知道了,于谦应该是陈英的侄子!” 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大明太祖外公他侄子的于谦:“……” 这波属于超级加辈! 这日,陈英被获准前来面见他们。 于谦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大明古早长辈。 陈英此时约莫三十岁出头,相貌颇俊,落拓痞气,又带着一种市井打滚摸爬之间特有的灵活与敏锐。 他脸上一点也不见紧张之色,十分坦然,仿佛这次根本不是带着政治任务来劝降,而是纯粹出来放风休息的。 第45节 一进门,先是对着文天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转头,紧盯着于谦。 “你这个人的面相真是奇怪”,陈英瞅了他许久,狐疑道,“本该在月余之间横死……” 于谦:! 本来,按照在景泰位面的历史发展,他确实会被复辟的朱祁镇下狱抄斩,死于一个月后。 他忍不住问:“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陈英盯着他,揉了揉眼,又走过来掐了两下他的脸:“怪了,真是怪了。” 他不敢置信地说:“你凭啥能平白多出几十年性命?我看你一身正气,定不是那害人妖邪之流,你究竟做了啥!” 天下竟有这般离奇之事! 他感觉从前学的全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于谦:确实离奇,他还真说对了。 然而…… 谁能想到大明的开国老太公,竟然是一位神棍啊。 天幕上,朱元璋及时进行了信息补充: 【洪武大帝朱元璋】: “于谦啊,咱的外公,确实有些……神乎其技。” “咱小时候,外公经常说以前的故事。” “比如他被元兵抓走之后,遇见暴风雨,即将沉船,通过沟通天上的神灵,稳定天气,保住了一船人的性命。” “元兵因此对他大为敬重,后来放他离去。” “咱把外公的神道碑铭发来,于谦你自己看吧,有不懂的就问咱,咱随时给你解答。” 【洪武大帝朱元璋】:上传《大明追崇杨王神道碑铭》全文。 于谦扫了一眼文章,里面讲了几件陈英在崖山遇见神迹,巧妙保全性命的故事。 他怀疑地看向陈英:“你真会呼风唤雨?” 陈英“啪”地伸手,往他额头上一盖:“也没发烧啊这娃,大白天怎么说起了胡话呢。” 于谦:“……” 文天祥:“……” 天幕前的朱元璋:“……” 简直不忍直视! 老朱对这位外公的记忆,基本都来自于小时候,外公拉着他进行一些早教,给他讲有趣的故事。 一般都说的是自己在崖山的光辉事迹,一说就是一下午。 那时候的小不点朱元璋,经常因此而感到心驰神往,激动万分。 这,甚至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间接促成了他长大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恢复汉家天的一系列行为。 谁能想到。 外公的那些故事,居然是胡编乱造,一通瞎吹呢! 老朱顿觉童年滤镜碎了一地,抚胸长叹不已。 幸好此时,陈英很快进行了解释:“呼风唤雨,那是神灵做的事,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最多也就只能预测五六天之后的天气罢了。” 于谦将信将疑:“明日天气如何?” 陈英镇定自若道:“白日艳阳高照,至夜间子时转暴雨,刮西风。” 次日验证,果然如此。 于谦又测试了他数次,陈英每次都能预测得准确无误。 对此,他笑眯眯地表示:“所以说,要相信自然真理。” 于谦:神奇。 你一个给别人看面相的人,跟我说要相信自然真理? “我猜,你也更想相信自然真理一点”,陈英压低声音。 他第一次露出了无比肃然的神色:“毕竟按照命理玄学来说,文相公他的命理,委实是千般坎坷曲折,改命更是难如登天……” 于谦默然许久:“事在人为。” 陈英顺利通过了考验,于谦决定将他拉入自己的计划中。 他虽然不了解陈英其人,但他对这位一手将大明太祖朱元璋抚养长大的长辈,报以足够的信任。 陈英后来一直活到了九十九。 在朱元璋的早期成长之路与人格塑造上,他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肯定是个正面人物。 而且,从陈英一直追随张世杰、死战至最后才被俘虏的情况来看,他始终心向大宋。 给自己外孙的教导,也是要复兴汉人衣冠。 陈英听他道出营救文天祥的意图,纠结半晌,最终深吸一口气,拍板道:“好,这回豁出去,跟你干了!” 他自认为是个玩世不恭的小人物。 但小人物,也是有自己的孤勇和坚守的。 历史上的陈英,几次死里逃生。 因为不愿再从军旅,为元军卖命,索性选择了隐居,内心一直认定自己是宋民。 此刻,他想到,之前就没能救得了太傅,今天总还可以努力一把,将文丞相救出来吧! 大不了赌上这条命便是! 于谦:“……倒也不必如此,你的性命很重要。” 万一陈英在这里蝴蝶掉了,他到哪儿去变一个未来的太祖出来? “我有一个建康驿出逃的计划”,他告诉陈英,“你既然能够预知天象,选定出逃的日期就交给你了。” 离开建康,最合理的路线是走覆舟山一带,切进京口,再入海顺流而下。 一路水流湍急,舟轻如箭,速度很快。 且沿途多有隐蔽之处,容易逃离元军的搜捕。 要达成这个目标,最关键在于两点。 一是必须选定一个风向顺利、潮水正劲的日子,这点可以交给陈英。 第二件事,就比较棘手了。 于谦修长的手指轻扣桌沿,几度斟酌:“你懂医药吗?” 陈英微微迟疑:“大概是普通江湖游方郎中的水准。” 天幕上,朱元璋立刻出来拆台: “于谦,咱外公的医术,是吃符箓喝咒水的巫医水准,咱小时候没少被毒害过,你莫要轻信。” 于谦:“……” 行吧,这就很难搞。 参考历史上的发展,邓剡能够留在建康驿,不继续北上,是因为重病无法成行。 那么,他的先生也必须“重病”。 至少在脉象上,必须完美骗过元人的医者才行。 于谦本人对医学不能说一知半解,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他决定进行场外求助。 【明. 景泰位面.挑战者于谦】:请问,有没有一种比较温和的药物,能够在不伤身的情况下,让人表现出沉疴在身的状态? 众人:“……” 于谦这什么操作,我们真没见过。 居然还能找外援? 药性温和,不伤身,还要完美装病,如此多要求,你咋不上天呢?! 片刻后。 唐太宗第一个回复: 【唐太宗李世民】:@于谦,孙思邈让朕转告你,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唐太宗李世民】:他说,世间确实存在这样的药,但绝非你现在的情况能配出来。 【秦始皇嬴政】:夏无且也是这么说的。 【秦始皇嬴政】:他教你莫要胡乱搞有的没的。 【秦始皇嬴政】:这等药剂的用量万分关键,于谦你一个手抖,你的先生指不定就没了。 【魏武帝曹操】:孤刚才帮你问了华佗,他亦不建议你贸然尝试。 【魏武帝曹操】:华佗说,可能要给脑袋开瓢。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于谦,朕帮你问了问中亚地区的宫廷医师,他们倒是有一些与中原迥异的医疗方法,但并不适用于你的情况。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葛洪先生说,药物的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冒冒失失行动。 许多人都在劝阻于谦。 也有人直接激烈地提出了质疑: 【宋高宗赵构】:于谦作为副本挑战者,为什么可以随意跟场外沟通? 【宋高宗赵构】:之前蚩尤和李渊挑战的时候,也没见那两位说话。 【明宣宗朱瞻基】:这叫合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第46节 【陈文帝陈蒨】:每个位面都是互不干扰的,又不会影响各自的历史,帮一下于谦怎么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完颜构真不要脸。 【北齐神武帝高欢】:孤不理解。 【北齐神武帝高欢】:现在我们给于谦出主意,等我们位面的挑战者开始,别人也可以给我们出主意。陈文帝说得很有道理,每个位面都是独立的,不存在利益冲突。 【北齐神武帝高欢】:这种互通有无的好事,怎么会有人反对? 【北齐神武帝高欢】:这个宋高宗,怕不是跟自己位面的挑战者有仇。 【宋高宗赵构】:…… 【宋高宗赵构】:胡言乱语!!!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哈哈,完颜宋的君王被戳到痛脚,他急了。 皇帝们议论纷纷。 大明各个位面也都行动了起来。 好在天幕降世,名医早就被提前召集到了宫中,很快就做出了解答。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于谦,李时珍现在就在朕的身边。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朕先把药方给你,等你找齐药材,准备开始配药的时候,再让他来指导你。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上传【重病药药方】一剂。 于谦抬眼看去,见长长一张药方上,少说也有三五十种药材。 更有些奇怪偏僻的药物,简直闻所未闻。 搞不好这些药,在宋末年间根本还没被发现,等到了明朝,才开始流行。 于谦:“……” 这个还是直接排除好了。 诸天万朝中,不时有医者看着天幕,因为这张奇怪的药方而皱眉。 认真抄录下来,准备好好学习一番。 【崇祯皇帝朱由检】:@于谦,张景岳说有一种针灸手法,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并且没有后遗症。 【崇祯皇帝朱由检】:但是要用到十三道银针。 【崇祯皇帝朱由检】:并且针灸结束之后,这些针都要留在病人身体里。 于谦:? 这还能叫没有后遗症???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于大人,茉莉根磨碎成粉可以假死。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服下一寸,弥留一日,服下两寸,弥留两日,一旦吃到七寸,那就是真死,神仙莫救。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务要把握好尺度。 【宋太宗赵光义】:朕觉得,还可以试一下食物中毒。 【宋太宗赵光义】:只要控制好具体的食物和数量,是可以让人病得很重,却又不真死的。 【宋太祖赵匡胤】:所以,你为什么要研究怎么让人食物中毒? 【宋太宗赵光义】:这,大哥你听我狡辩……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蜀后主刘禅】:哈哈哈哈哈。 【南唐后主李煜】:赵二这就翻车了。 于谦思量再三,觉得还是他的朋友董院使最靠谱。 茉莉花根,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不仅操作简单,而且只是拿一些花朵而已,也不会让看守他们的元军生疑。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文天祥。 先生微微沉吟:“可以一试。” 又问:“你之后有何打算?” 于谦沉思说:“有三种思路。一是隐居起来当遗民,就此终老;二是黄冠归故里;三是拉起一支义军,兴兵抗元。” 文天祥问:“廷益更倾向于哪一种?” 于谦静默了一会,从本心上来讲,他不想表达任何倾向,对先生的决策进行干扰。 但他毕竟是来参加副本的,一定要完成任务。 最终,他支颐看着先生说:“当然是和先生一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当遗民了。往后岁月那么长,我还有好多东西不懂呢,先生可以慢慢教我,我总能学会的。” “我看钱塘就很不错。” “以前我总设想着,等致仕了,要回到西湖泛舟终老。” 景泰位面。 王文望着好友说这句话的样子,慢慢红了眼眶。 致仕西湖泛舟…… 在原本的历史上,那是于谦终此一生的求而不得。 那一缕孤魂客死京师,被他曾经倾力守护的河山天下所辜负,深恩负尽,终未能翻越千里,重返故乡。 王文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袖擦了擦眼睛。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转头,却发现景泰皇帝正凝视着天幕,无声之间,泪盈于睫。 王文:“……陛下?” 朱祁钰背过身,轻咳一声:“今日风沙颇为迅猛。” 王文看着艳阳高照的北平,保持了战术性沉默。 …… 元军在崖山海战的战场上,持续做着各种善后和清算工作。 数月之后,终于开始拔营返回大都。 海上连日经行,等过江西庐陵时,已入盛夏。 距离计划中的建康城,不远矣。 庐陵是文天祥的故乡,张弘范知道必有乡亲父老来营救,给他全身都上了重重枷锁,关在船舱中,与外界隔离。 船停在岸边,许多人簇拥到码头迎接,目露悲色。 他们无比害怕和担忧,文天祥,这位离开庐陵故乡、出走数十载的游子,此次一别,将成为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归来。 从此,山水相望冷,魂梦无还期。 一群士兵押送着他们坐车进城,进入馆驿。 这段路走得很慢,因为有太多的人涌动过来,围着车马,每行一步都围得水泄不通。 于谦坐在窗边,修剪着怀中一捧茉莉。 正逢花期,馥郁的幽香在风中宛转,白蕊落满衣衫,零落如雪葬。 “先生……” 他轻轻地回过身,向被禁锢的文天祥描述外面的场景:“许多人都在等你归来。” 千千万万的呼声绵延着,欲说还休,仿佛要化作无形的手,助先生挣脱锁链,飞向九霄。 文天祥闭目,感觉着故乡的风穿窗而过,簌簌作响。 依稀还如许多年前,在白鹭洲书院中读书的夏日,江流浩荡,烟鹊低飞。 有少年怀抱书卷廊下过,影落翠叶如星河,再回首却已故人不见,访旧半为鬼。 他轻叹了一声:“经年已过,庐陵非那年的庐陵,我亦非当时的我,只恐相见不相识。” “怎么会”,于谦立即说,“在岁月的急流中,先生一定是最被岁月所眷顾的那一个。” “正所谓「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对于先生而言,漫长光阴与霜雪寒冽,不过是日渐雕琢了你的风骨,吹尽狂沙千重,未改金玉本质。” 文天祥:“……” 他纵有万般离思愁绪,也被这一席话搅没了。 哑然了半晌,抬起素白指尖,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廷益好会说话。” 于谦:! 此刻,他终于修剪完成了所有的白茉莉,挑挑拣拣,找出最好看的一朵,别到了先生襟前。 “先生莫要再难过了”,他扬眉说,“看看这朵花,世间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值得留恋。” 先生容色沉静地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于谦从窗口向外看,打量着人群,试图辨认出一些熟知的历史人物。 他知道,很多人都隐藏在人群中,等待一个动手机会。 譬如那个决然说,“丞相往,我亦随往”,追随文天祥北上,最后为他收敛遗骨的同乡人张千载。 还有,文天祥从前的参军,此刻正四处奔走,准备起义的义士谢翱。 等等。 可惜他盯了半天,什么人都没认出来,只好在元兵的监视下进了馆驿。 就在进门的刹那,于谦感觉到自己被人使劲撞了一下,手心塞入了一张纸片。 这是? 他展开纸片一望,神色顿时难看起来。 荒诞、离奇、卑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种行为之恶劣。 在先生的故乡,居然有这样的一群人……不,这样的一群畜生,如此逼迫先生! 第47节 他们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一心想让先生去死! 他眉峰紧锁,险些将纸捏碎,好半天,才若无其事地转身笑了笑。 文天祥见他神色有异,温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于谦飞快地把那张纸塞进怀里,“是一篇别人传写的文章。” 他本打算一语带过,谁知,或许是因为到了故乡的缘故,文天祥忽而多问了一句:“什么样的文章?” 于谦只好又掏出了那张纸:“那我给先生念念。”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挡住先生的视线,不让他望见纸上字:“是……是……是一篇吟咏茉莉花的文章,跟今天很是应景呢。” 文天祥望着桌上的一碗凉水,微微出神。 他微垂的眼睫上横亘着一点落日颓光,像残碑上落了寒梅的新雪,星霜般寥落的沙,终将融于苍遥绵延的夜色。 “嗯,这篇文章……” 于谦迅速开始了头脑风暴,即兴写小作文。 他文思敏捷,一蹴而就,立刻成文。 言辞十分清丽动听,从头念到尾,居然没有一处磕磕绊绊。 文天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多谢廷益。” “小事一桩”,于谦将茉莉花瓣都洗净,丢入凉水里,做了一碗茉莉花茶。 他见先生手腕铐着枷锁,自发将碗举到他唇边,“先生来吧。” 可于谦一动,忽然呆住了。 先生的目光一直落在此处,原来是在看这个。 这碗凉茶十分清澈,光可鉴影,如同一面镜子,正正好好从这个角度映出于谦手中的纸笺标题。 《生祭文丞相文》。 【作者有话说】 《生祭文丞相文》,这是个离谱而又雷人,试图用语言逼死文山先生的千古垃圾奇文(。)写到这里,血压逐渐升高 先生:我的弟子一定是小天使叭 景泰位面一众人等:?这个评价不能说不贴切,只能说跟他于廷益毫不沾边 第24章 天幕上。 众人看见《生祭文丞相文》, 早已炸开了锅: 【宋孝宗赵瑗】:生祭文?! 【宋孝宗赵瑗】:这是要逼迫文山先生速死吗?! 【宋仁宗赵祯】:简直跌破底线,朕从未听过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秦昭襄王嬴稷】:此人在逼迫文天祥之前,何不自行先去死一死? 【汉光武帝刘秀】: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辽承天太后萧绰】:赵宋有些儒生是这样的,惯会道德绑架,愚蠢之至, 我大辽的汉臣就不会如此。 【景泰皇帝朱祁钰】:南宋之前的人可能不太了解, 朕来给诸君讲解一下,这位《生祭文天祥文》的作者王炎午, 都干过哪些“好事”。 【大秦天王苻坚】:好的, 洗耳恭听。 【蜀后主刘禅】:感觉里面有故事! 【宋哲宗赵煦】:朱祁钰,你快说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 “王炎午此人, 本是文天祥的庐陵同乡。” “文天祥早年毁家纾难,起兵勤王,将王炎午提拔入幕府中,颇为照顾。” “后来转战四方,情况危急, 王炎午十分害怕, 声称自己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卧病不起, 连夜跑路回乡。” “文天祥被捕后, 他觉得大宋养士三百年,丞相不死,不足安天下人之心。” “立刻写出此篇生祭文,抄遍无数份, 张贴在庐陵每一处大街小巷、交通要道, 一心想让文天祥看见之后, 受到激励,速速赴死。” 景泰位面。 文武百官俱是义愤填膺。 挨千刀的王炎午,根本不干人事! 现在百官们都知道,自家陛下病情沉重,能否成功续命,就靠于谦完成副本任务。 而于谦的任务偏偏又是【拯救文天祥】。 他娘的,这王炎午想逼死文天祥,就等于要在景泰位面当众弑君啊! 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众人勃然大怒,几乎将王炎午骂出了花来。 而且言辞高雅,半个脏字都不带的。 【明·景泰位面·大学士商辂】:王炎午,昔闻有人贱似卿,而今坟头草青青。 【明·景泰位面·工部尚书江渊】:君不见吾刀之利乎,妄想以大好头颅试之,我怎可不成人之美。 【明·景泰位面·户部尚书陈循】:城头上高挂的不是别的,正是王炎午他斩首示众的脑瓜子。 【明·景泰位面·吏部尚书王文】:王炎午,我知汝对这人间毫无留恋久矣,特备鼎镬火锅若干,送君碎成千万片。 【明.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一人血书将王炎午剥皮楦草! 顷刻间,景泰位面就已经吵出了一本《论如何高雅地问候全家》的骂人宝典。 天幕上。 角度恰好对准了于谦的手,投影出了《生祭文丞相文》的全文。 众人拜读一番,惊呆了! 这是何等反人类的旷世神作! 【秦始皇嬴政】:??? 【秦孝公嬴渠梁】:??? 【唐太宗李世民】:??? 【汉武帝刘彻】:??? 【陈文帝陈蒨】:噫,大佬们为何都如此沉默。 【唐太宗李世民】:朕大受震撼。 【唐太宗李世民】:这个生祭文,列了长长一串的“丞相可死矣”、“所欠一死耳”,似乎文天祥不赴死,便是愧对全天下人。 【唐太宗李世民】:朕本来还以为作者王炎午跟文天祥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想到,文天祥居然还对他有恩。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汉武帝刘彻】:人性之恶,一至如斯。 【宋文帝刘义隆】:纵然是兽类,亦羞与王炎午此辈为伍! 【周世宗柴荣】:再来看这段。 【周世宗柴荣】:“不然或拘囚而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而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 【后唐庄宗李存勖】:…… 【后唐庄宗李存勖】:王炎午属实鬼才,能给文天祥编排这么多离奇死法。 【宋英宗赵曙】:你别说,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汉宣帝刘询】:朕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王炎午一定要针对文天祥。 【汉宣帝刘询】:之前那个宴会上,出现了那么多宋人降将,王炎午怎么不写《生祭翟国秀》? 【明宣宗朱瞻基】:当然因为文天祥是个好人! 【明宣宗朱瞻基】:好人就容易被欺负。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要是写《生祭翟国秀》,王炎午现在还能有命在? 【宋神宗赵顼】:唉,文山先生太惨了。 【宋仁宗赵祯】:是啊。 【宋仁宗赵祯】:朕甚至觉得,幸好君实先生和张太傅在崖山走得那么决绝,不用回头面对那些“自己人”的鞭挞和万箭穿心。 【清高宗弘历】:@于谦,你要小心别让这个王炎午见到文天祥。 【清高宗弘历】:史书中说,他一路跟随,千方百计要当面见上一次,以催促文天祥速死。 【汉昭烈帝刘备】:……此诚非人哉! 【魏孝文帝元宏】:中原衣冠礼教之地,焉能饲养出如此之禽兽。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唉,可见繁华之地人心未必鼎盛,塞尔柱帝国如此蛮荒,却也未闻有王炎午这等奇葩存在。 【宋哲宗赵煦】:清高宗,你上次说给文山先生写了文章,什么时候发上来给大伙瞧瞧? 【清高宗弘历】:朕写的是祭文,文天祥现在还活着,发上来不太合适吧,那不是成另一个王炎午了(狂汗)。 【宋哲宗赵煦】:也是哦。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可速斩这个王炎午,还有他的同党! 【宋太祖赵匡胤】:是我大宋亏欠了文天祥啊。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第48节 …… 于谦垂着头,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 怎么就让先生看见了生祭文呢。 他死死盯着掌心的纸片,恨不得目光顷刻化为刀剑,将纸搅碎成齑粉。 假如王炎午此刻站在面前,他定要将此人剥皮抽骨,炼烧成灰。 他小声唤道:“先生……” 文天祥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平静,一如窗外流波缓缓的江边青树:“廷益有如此文采,理当高兴才是。” 于谦不由有些气恼:“先生,都什么时候了,莫再取笑我了……” 见他这般模样,先生分明是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微弯,漾着一星灯火微茫、惊鸿掠影的浅淡笑意。 “拿来吧”,他说。 于谦磨蹭半天不肯给:“还是不要看了,这等狂悖词句,平白污了先生的眼。” 文天祥不说话,只是微笑看他。 于谦没有办法,只好慢吞吞坐到了先生旁边,把生祭文摊在桌上: “等先生看完,我就把它折成纸蝴蝶飞出去,它根本不配存在在这个美好的人世间……” 他不停地说着话,希望分散一下先生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过关注王炎午那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般的刻薄字句。 于谦看着先生沉静如昔的容色。 羁押在海上的这些日子,先生清减了许多,仿佛只剩一点伶仃支离的销骨,像是凄惶的斜阳青山尽处,一抹如碎云孤羽般,即将消逝在天尽处的雪鹤。 他难过极了。 先生明明这么好,为什么还有人不惮施以最大的恶意,屡屡将他推入深渊呢? 文天祥终于看完了自己的生祭文,目光在“呜呼,丞相可死矣”之处停留了片刻。 他神色居然很平静,甚至还点评了一句:“写得不错,数千字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好功底。” “才不是!” 于谦径直将纸张拿过来,一口气撕得粉碎,“明明就是痴言妄语,一钱不值,毫无可取之处……” 他正要骂出一篇长篇大论出来,一抬头,忽然对上了先生的视线。 文天祥的眼神,还是那么清亮,笃定,淡然,如同长空一际,洒满皓月流光的碧海。 就仿佛有人写文生祭自己,这人世间至为荒诞吊诡的一幕,早落在他意料之中。 于谦一怔:“先生,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这件事……” 文天祥轻轻颔首:“自起兵之日起,我就知道,一旦兵败我便非死不可。纵然今日不是他写生祭文,也会有旁人。” 于谦默然。 他想起来,历史上还真不止一个人写过这种东西。 有个叫王幼孙的,从前和先生关系相当不错,非但写了一篇《生祭文丞相信国公文》,甚至还在先生面前亲自念了一遍。 如果要类比一下的话。 差不多就是他被关在监狱里,王文递给他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石灰兄,我觉得你活得太久了,速速去死吧,莫要再存活于这世间了。” 于谦:“……” 光是设想一下那个景象,想刀王文的心立刻就有了。 这仇先记在小本本上,回去之后,定要把王文锤一顿。 天幕上的王文:??? 然而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此刻,于谦推开窗,将碎裂的纸片信手一扬,通通扔了出去。 “先生——” 他本来想告诉先生,社稷沉沦,家国破碎,并不是你的错。 这片人间负尽你一片丹心如雪,更不值得你为它殉葬。 就连天幕上的宋太祖赵匡胤,都让我好好保护你,叫你不要为了王炎午这样的妄人狂徒伤神。 但此刻,文天祥就这样温柔又无奈地注视着他。 话到了嘴边,于谦忽然发现…… 先生原来什么都知道。 他想起先生写过的一句诗:“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我知这世情变幻翻云覆雨,我知这人心沧海瞬如朝露。 我知我所舍命救过的苍生,有人恨我欲绝,欲置我于死。 我知此行这一条路风急浪险,天崩地裂,终究是空挽滔滔东流水,飘零万古无归路。 可我依然要这样做。 因为我,“元是分明月。” 不求顾惜己身,但求此心不负。 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天生一颗赤子之心,不受红尘炼狱侵染,而是风霜烈焰中走过许多遭,仍可不失松竹皎洁、月华冰清之本色。 他的先生,正是这样的人。 而于谦,也同样如此。 从“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到“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精神内核,始终如一。 本就是极端相似的两个人,才会跨越时空相遇。 于谦想到这里,终于有点放心。 先生是那么坚定不移的人,即便有一百个、一千个王炎午一起来念生祭文,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他依旧会沿着自己选定的道路走下去。 他默默反思了一秒,自己是不是太拘泥于历史,有些小心过度了。 总感觉眼前人像是崖山苍凉月下,一抹风吹即碎、泠泠逝逝的雪白浪花,虽美却不久长。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连他都能扛住举世皆敌的压力,对攻讦刀剑,从容投以冷眼,视若等闲。 先生各方面比他强出不止一个段位,没道理做不到啊。 于谦试探着问:“先生会觉得我多此一举吗?” “不会”,文天祥抬眸看着他,“我知道廷益是想保护我。” 他轻轻一笑,如画的眉眼温润生光:“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很新奇。” 于谦:! 什么小心过度,先生就是最好的,他要为先生挡住所有的风刀霜剑! …… 数日后,张珪来见,带来了邓剡病重卧床休息的消息。 于谦一听说邓剡生病,顿时眉峰微蹙。 现在离建康驿已经很近了,计划不会受影响吧? 张珪见他一脸担忧,只道他无比关心老师,加上老师又特意说了要见他,便带人过去。 一路上,张珪冷着脸,不言不语,眸光时不时往于谦这里一扫,无比挑剔刁钻。 生气。 这个于谦到底有什么好,老师病中都不忘见他? 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长得还可以,内里指不定如何草包呢。 他拿出一些汉学知识来提问,于谦自然是对答如流。 张珪:!!! 可恶,更气了! 老师不会又动了收徒的念头吧,那他就不是家里唯一的崽了! 于谦见他心思都写在脸上,略感无语:“我有自己的先生,你大可不必如此。” 张珪神色登时多云转晴:“当真?” 于谦:“这是自然。” “你怎么不早说”,张珪扬起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走吧走吧。” 于谦:“……” 别以为他没发现,这家伙刚才的表情,分明是在研究怎么把他大卸八块,丢进江中喂鱼! 张珪现在觉得他顺眼了许多:“文天祥是怎么教导你的?” 于谦想了一会:“先生以高尚如山的人格,清风明月的襟怀,持续对我进行潜移默化的感召。” 这本是一个万能答案,怎么都不会出错。 然而,张珪听了却一脸不屑,挥挥手道:“那他在教学方面,不如我的老师远甚!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 于谦:??? 他很快见识到了邓剡的教育方式。 邓剡绝对是蜜糖式教学的代表人物,主打的,就是一个夸夸夸。 二人进来的时候,他正轻袍缓带,半支在病榻边,就着明灭的烛火,摆着一局棋谱。 张珪直接走过去,端走了棋盘。 第49节 邓剡不解地抬眸看他。 少年很不高兴地说:“老师既然在病中,就好好休养,莫再费心劳神了。” 邓剡作恍然大悟状:“哦,果然还是我徒儿想得周到。” “所以”,张珪神色灿烂地露齿一笑,“我怕老师病中无聊,叫人收集了一堆话本子,这就给你送来。” 邓剡微微点头:“可以把那个陈英也叫来,还有他侄子,你也一起过来吧,念念话本子,一起聊天。” 大明太祖外公他侄子于谦:“……好的。” 张珪自是应下,又告诉老师:“父帅说,此行会在庐陵停留大半月,等老师身体好些,我们可以一起去你之前待过的那些地方看看,譬如那个白鹭洲书院” 邓剡平日虽然不用戴枷锁,但显然也受到监视,无法自由活动。 不过,有张珪陪同就不一样了。 “谢谢”,邓剡长睫轻轻一扇,颇为感动地说,“徒儿你真好。” 于谦:这就夸起来了? 张珪闻言,笑得十分欢快,眼角眉梢如沐春风,抽出一卷书:“那老师要考教我功课吗?” 邓剡遂点了几个问题。 张珪有的能答上,有的则十分卡顿。 每每遇见他不懂的地方,邓剡就提笔细致地在一旁写下批注,将知识点都揉碎了,一点一点拆解讲给他听。 “明白了吗?” 张珪看看老师隽秀端方,翩若惊鸿的字迹,再看看自己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 大脑明白了,但手还没有。 邓剡握住他的手教他,一笔一画地教他:“该是这样写……” 过了许久,于谦在旁边等得快睡着了,张珪终于表明自己学会了。 少年情绪低落,不复先前的神采飞扬:“老师,我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学会,是不是很驽钝?” “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邓剡惊讶至极。 他坐直了身子,望着张珪的眼眸,温声道:“你自幼弓马娴熟,擅长征战,如今只不过是忽然转为学文不适应罢了,很快就会好转的。” 张珪眼神一亮:“真的吗?” “真的”,邓剡笑吟吟地拍了拍小少年,“你选择舍己之长,补己之短,本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一脸“我徒儿真棒”的神情:“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张珪:!!! 哇,老师夸他了,好开心! 一番对话下来,他整一个就是晕头转向、飘然如在云端的状态。 虽极力掩饰,还是没忍住,低头无声狂笑起来。 于谦:“……” 这个邓光荐,他愿称之为夸夸大师。 张珪简直被拿捏得死死的好伐! 因为有张珪在,于谦只能旁敲侧击,让邓剡一定快点将身体养好。 “那是自然”,邓剡说,“我还想早点好起来,去会见一些庐陵的旧交故友呢。” 于谦微笑说:“比如张千载?听说你跟他交情甚笃,一别多年,想来彼此都十分思念。” 邓剡:? 他压根没记得张千载是哪号人物,但一想起于谦的计划,便顺着他的意思说:“正是,千载兄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我眼前,使我茶不思饭不香,满怀思念。” 张珪:??? 茶不思饭不香,这还得了。 他立刻站出来,表示愿意为老师排忧解难:“不就是一个张千载吗,老师莫要担心,我这就将他提过来见您。” 张珪好奇了一晚上,这个让他老师茶不思饭不香的张千载,究竟是什么人物。 他对比了一下老师的另外两个朋友,文天祥和于谦,都是风骨俊秀,光风霁月的高人。 想必这个张千载,也是如此吧。 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第二天,张珪见到了被属下带到他面前来的张千载。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因为张千载本就一直徘徊在馆驿之外,千方百计地想混进来。 主要是想见一眼文天祥。 在历史上,他用尽了一切手段营救文天祥,追随北上大都。 后来屡次营救失败,就在监狱旁边租了房子,竭力照顾狱中的文天祥。在其就义后,又帮忙收敛遗骨,背负千里,归葬故乡庐陵。 张千载为了进门,采用了强大的金元攻势。 每个驻守的元军都被他塞了一些金钞,众人虽然因为顾忌文天祥是重犯,不敢松口,态度却也大为和善。 这日,守卫满面笑容地走向张千载:“你可以进来了,我们少将军要见你。” 厢房内,邓剡正在教导张珪今天的功课。 张珪一边悬着手腕写字,一边眸光凉凉地往边上瞟,想看清楚于谦坐在窗前做什么。 “要专心”,邓剡不轻不重地抬手,敲了一下他额头。 张珪索性直接问了出来:“老师,他在做什么?” 邓剡:“廷益在进行崖山手卷的写作。” 那日,陆秀夫投海前,将众多文献托付给了邓剡,其中最珍贵的,是他亲手记录的崖山海上行朝始末。 他对邓剡说,倘若你侥幸不死,定要将这些内容传承下去,好教后人知道我大宋自有风骨未绝。 后来,邓剡果然在此基础上,为包括文天祥、陆秀夫在内的众多宋末英杰,著书立传,流传千古。 《宋史》草草修成,略去了事迹无数,都在他的书中被保留了下来。 于谦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 那些逝去的丹心与傲骨,不该就此磨灭,随崖海的细沙与浪涛一沉俱沉。 正如,先生的事迹曾激励了他很多年,斩锋沐雪,一往无前。 其他的宋末英杰们,也不该被遗忘。 他们的故事将如青灯般照彻永夜,让每一个抚卷长吟的后人,都深受鼓舞,心向往之。 恰逢邓剡生病,于谦就暂时接替了对方的工作。 今日先写《张世杰传》。 张珪一听,顿时坐不住了,劈手把于谦的书本抢过来:“不许写,张世杰一介叛逆之徒,也能算英杰?” 张世杰是出生在金国的汉人,曾是汝南王张柔,也就是张珪他爷爷麾下的军户。 后来逃亡投宋,一生为宋征战,殉死崖山。 于谦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你觉得张世杰做错了?” 张珪恼火道:“他一个叛贼,怎么会没错!” 于谦不免摇了摇头:“人的出生虽无法选择,却可以选择要以何种方式,过完自己的一生。” 张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这么一想,更咽不下这口气了:“生在我们家麾下,就应该自始至终都是我们家的人,叛逃就是不忠不义!” 于谦:“那你的父亲作为汉人,出生在金国,如今为何是元朝的镇国大将军?” 张珪立刻转了话锋:“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 于谦:“……”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将“入侵他国,屈身事仇”,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张珪昂首说:“我的家乡河朔地区,从来都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个。百年前归辽,转而归宋,自靖康之后,又割让给金。” “宋廷从未有一日想过要迎接北方子民归国,就连名义上的文章都没做过一星半点,金人也只是将河朔一带,当作和蒙古战争缓冲的炮灰。” “若不是我爷爷从前带着当地汉人,拉起一支自卫军,四处征战,保卫家乡,河朔早就千里人烟断绝。” “这金、宋皆如此腐朽,它难道不该亡吗?我父既然已经灭了宋,扫平天下,百姓自然可以很快安定下来,不用再过从前那种苦日子。”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跟着老师学文的原因,天下已定,合用文治,我要为世间汉人请命。” 于谦陷入了沉思。 能看出来,张珪确实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他是真的怀着一腔赤诚希望与年少热血,认为元朝一统天下后,汉人都会迎来更好的生活,并且愿意燃烧自己,去达成这个目标。 张珪后来,也确实按照这条路走完了一生。 于谦:“……” 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的宋廷,军事上确实太拉垮了。 如果北伐能成功,在一百年前就打回江北,收复河朔失地,哪有后来这么多事。 指不定大元名相张珪,就变成了大宋社稷臣呢。 他不再理会张珪,拿回本子,继续给张世杰写传。 张珪一眼望见,他赫然写了这么一行字:“先太傅越国公世杰,年少英毅勇决,于沧海横流间,明悟人生之临歧转折,弃暗投明,千里渡江,不失故地燕赵慷慨之风。” 张珪:“……” 弃暗投明? 你搁这儿内涵谁呢?! 第50节 更让他生气的是,邓剡看了于谦的写作之后,居然对其行文大加赞赏,并表示张珪可以多向他学习学习。 张珪:哼。 他闷闷不乐地应了,心中暗自磨刀。 都怪这个于谦,他不再是老师最宠的崽了! 此刻,门口恰好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张珪精神一振,想看看这个让老师牵怀挂念的张千载,究竟是什么人。 一定是一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标准的江南文人雅士吧。 于谦也设想了一下。 按照张千载的事迹来看,此人背负先生的遗骨千里归乡,可谓义薄云天,一定是个潇洒如风,十步杀一人,慷慨不留行的英气豪侠吧。 侍卫带着一人入内。 于谦抬眸看去。 张千载衣衫灿灿,十分富贵,身高八尺,面目黢黑,体型更是极端魁梧,仿佛随时能撸起袖子,对人施以正义的铁拳! 侍卫将他带入门中后,张千载熟练地反身掏出几张银票,折叠好,塞入对方袖中,安放妥帖。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给人以抵抗的机会。 侍卫喜提一笔意外之财:“!多谢!” 张千载跨入门中,众人只觉得眼前忽而一亮,明光大作。 他大包小包,少说也提了十余件名贵礼品,无不是珠玉琳琅、珍稀灵宝之物,粲粲的华光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室内。 “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于谦:“……” 邓剡:“……” 张珪:“……” 这人究竟怎么跟他老师交上朋友的,难道靠钞能力吗? 【作者有话说】 于谦:每日一个赞美先生小技巧,今天是“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我真的好喜欢这句诗!) 还是于谦(对着张千载指指点点):逃亡计划的赞助商来了,大伙就等你掏钱了.jpg 张千载(豪气一挥手):掏! 第25章 张珪错愕地向自己的老师看去, 却见邓剡看起来比他还要惊讶。 张珪:? “千载兄”,邓剡很快反应过来,无比自然地对张千载招手道, “一别多年,你怎么成了现在这般……壕无人性,快过来, 让我好好看看你。” 张珪恍然大悟, 目露同情之色。 懂了。 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将张千载打磨成了陌生模样。 他压低声音问于谦:“你们这个朋友, 到底什么来路?” 于谦沉吟了一会:“他是一个……隐士。” 张珪汗颜:“你们南人对于隐士的定义, 是真的很广泛。我还以为只有挖野菜的那种才叫隐士,比如我师祖。” 于谦纳闷道:“你哪个师祖?” 张珪:“郝经, 我父亲的老师。” 他沉声道:“就是当年血书上谏陛下修德养兵,降低赋税,为了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孤身前往你们南方宋廷议和免战,最后却被奸臣贾似道一关就是十六年, 生不如死的那个。” 于谦:“……那不能算隐士, 只能叫囚徒。” 这世上隐居不仕者,往往分为两种。 一种比如于谦他爹, 隐居西湖畔, 寄情山水,清操自守。 另一种比如张千载,挥金如土,洒金如云。 有这种好日子过, 搁谁身上也不愿出去苦哈哈地做官, 所以, 张千载考完举人便没有下文了,屡征不就。 张珪把礼物们都拆开,摆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个金玉小铃铛:“我就拿这个吧,其他都是老师的。” 看见小铃铛的于谦:“……” 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给人送钟(送终)啊! 张珪问他:“你要不要也挑一个?” 于谦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柄精美的玉剑(刀剑利器,向来忌讳送礼),一盒玉质盆栽小菊花雕塑(菊花是送葬逝者专用花),一方琉璃益智粽摆件(可能是想劝人多长点脑子吧),甚至,还有一把江南地区名家题绘的扇子(送扇无相见,扇子是最不受欢迎的礼物之一)。 于谦:“……” 张千载,好绝一人。 送礼精准地踩中了所有相关雷点,居然无一幸免。 邓剡虽然不认得张千载,但张千载对邓剡却是久仰大名,知道此人与文天祥相交莫逆。 他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张千载起身来到邓剡的病榻前,握着他的手,感情十分充沛地说:“光荐,这么多年,我一直惦念着你,你要多保重身体。” 邓剡:“……” 不是,你谁啊,我们从前认识吗? 他一怔后,立即接过了张千载的话茬:“如今光景日下,确实难比当年。我还记得,那时在白鹭洲书院读书,对春光细柳,吟诗作画,何等无忧快活。” 一说起白鹭洲书院,张千载可就来精神了! 毕竟他的偶像文天祥也是从这里毕业的。 这他熟啊,做足了功课。 张千载说:“我还记得,书院门口有一株老树,高大蓬勃,枝繁叶茂,里面可以藏人。有时候逃学不想上课,就会躲到里面去,偷偷眯上一会。” 邓剡笑着一捋长须:“是啊,到盛夏之日遁入树荫中,尤其凉爽。” 张千载:“晚凉时分,每次登上湖心楼远望,我都觉得仿佛要飞上天际,乘风而去。” 邓剡:“确实水阔天长,人间美景。” 张千载:“在晴天时,江万里先生的塑像经常被用来晾晒衣服。” 邓剡:“噗,还可以用来在考前挂小红绳祈祷!” 张千载:“说到小红绳,就不得不提白鹭洲的特产小白花树,只要考前经过那棵树下,不小心被花砸到,最后的成绩一定会很惨烈。” 邓剡:“……看来,你确实很懂白鹭洲。” 就连他这个白鹭洲正经入室弟子都没这么懂! 张千载:“还有书院后山的白鸟,做烧烤吃特别香。” 邓剡:“?你还烤过白鸟吃?这我倒没试过,感觉自己错失了太多。” …… 于是。 二人就这般无中生有,互编故事,追忆了半个时辰根本不存在的往昔。 亲眼见证了两大戏精互演的于谦:神色冷漠. jpg 这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有灵犀啊。 张珪倒是有点小感慨,觉得他的老师和张千载之间,情谊多么深厚,多么动人! 他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做个笔记。 于谦无事可做,在一旁开始剥菱角吃,咔咔咔。 张珪目光凌厉地扫向他。 这厮没有心的吗,怎么又来破坏气氛! 而且这是自己买给老师的,他怎能吃得如此欢快! 于谦剥了满满一盘菱角:“你要来点么,很甜的。” 张珪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剥了这么多,不能浪费了”,于谦站起身,端着菱角,去给那两人分享。 “谢谢”,张千载伸手欲拿起一个,被于谦拍开,“这个不是你的,那个才是。” 张千载:? 咋滴,这菱角还有编号不成? 张千载重新拿起一只菱角,吃到一半,看见里面的字条,眼神一顿。 于谦在纸上写道:“不可在庐陵动手,联络建康义军,提前埋伏于建康驿外,待元军大部队离去方可行动,旗语为号。另,速寻觅船只,建康渡口接应,带上医者。” 这一行字,在张千载脑海中很快自动转化成了:“速来打钱钱钱钱钱。” 张千载:“……” 他面色如常,看完后,直接将纸条吞下,毫不停顿。 他并不知于谦是何人,是否可信,遂看向邓剡。 邓剡:“他是文山的弟子。” 张千载瞬间神色复杂,露出了众多诸如“天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丞相这就收弟子了”,“这小子何德何能,他配吗”,等一系列表情。 第51节 最后,他郑重点头同意,让于谦放心便是。 二人就这般在张珪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轮信息交接。 “对了”,张千载一拍脑门,熟练地摆出了掏钱姿势,将银票塞入于谦手中,“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不用跟我客气。” 于谦:“……我没有。” 张千载:“你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丞相他有没有。” 于谦:“……先生也没有!” 眼见张千载坚持要给他塞钱,他只好回绝道:“我们都被关在这里,想花也花不了,莫要如此。” 张千载恍然大悟:“那我明日改送东西过来!” 于谦:“……” 等等,他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哈”,邓剡觉得这个对话太滑稽了,在一边笑得险些滚下榻。 然而,等张千载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顿时笑不出来了:“对了,光荐你需不需要……” “真不必了!” 邓剡怕他继续纠缠不休,赶紧抬手招呼张珪:“徒儿,快来吃菱角,味道甚是鲜美。” 张珪有点意动,嘴上却悻悻道:“我不吃于谦剥的东西。” “好啦,老师来给你剥”,邓剡轻笑说。 张珪眼睛一亮,顿时坐了过去。 邓剡的姿态实在是很优雅,细白手指缓缓拨弄着如月的菱角,不疾不徐,好像弹琴一般,溅落清脆的响声。 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张珪十分开心,一人干了整盘菱角。 见于谦伸出手,似乎想要跟他抢食物,他十分警觉地抱着盘子转了个身:“想都别想!要吃你自己去旁边拿,这是老师给我的!” 于谦:??? 救命,他只是想拿一下旁边的毛笔而已。 …… 这菱角仿佛有什么特殊病毒buff,第二日,吃了菱角的人接连生病。 就连吃得最少的张千载都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为此忧心如焚,十分担心自己耽误了计划。 于谦更是发烧躺了好几日。 期间,因为张珪同样生病,张弘范找了一大堆医者上门,也顺道来看了一眼于谦,配了一堆药。 他总算退了烧,但并不十分精神,只好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看天幕。 天幕上。 众人因为于谦突然的生病,陷入了争执。 【魏武帝曹操】:此事必有蹊跷。 【吴大帝孙权】:阴谋家看什么都好像有人要害你! 【吴大帝孙权】:依孤看来,他们就是单纯忘了煮菱角,食物中毒罢了,天下哪有生吃菱角的道理! 【大秦天王苻坚】:菱角为什么要煮熟吃? 【南唐后主李煜】:北方人,说了你们也不懂。 【魏孝文帝元宏】:北方人怎么了,我北地浩渺万里,能征善战,打你一个南方区区小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宣宗朱瞻基】:就是,南方终年不见雪,有何值得骄傲之处? 【梁武帝萧衍】:菱角生吃会致病,这是我们南方人都知道的常识吧。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愚蠢的北方人张珪哟! 【魏武帝曹操】:孤可不信这么多人一起食物中毒,明显是有人要害他。 【北齐神武帝高欢】:于谦初来乍到,谁会想着害他? 【汉光武帝刘秀】:指不定是冲着文天祥,或者是张珪、张弘范父子来的。 【宋孝宗赵瑗】:不会是王炎午这厮投毒吧?! 【武悼天王冉闵】:你们脑洞也太大了,菱角是张珪买回来的,王炎午针对的是文天祥,不是张珪。 【宋仁宗赵祯】:可能是那些民间义士,想要投毒造成混乱,趁机救出文天祥,结果没想到菱角被其他人吃掉了。 【陈文帝陈蒨】:朕觉得就是单纯的食物中毒。 【陈文帝陈蒨】:张千载吃得最少,所以恢复最快。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都是北方人南方人在争论,我们西方人不敢说话。 【大秦天王苻坚】:西方?有多西?和朕派吕光开通的西凉一样西?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比那个还要西一些,朕与先皇在卡万特之战击败了当帝霸主塞尔柱帝国,如今百邦臣服,西至怛罗斯,东至巴尔思罕,附属国无数。 【大顺皇帝李自成】:怛罗斯,是哪一个朝代被戳中了脊梁骨,朕笑眯眯不说话。 【蜀后主刘禅】:是不是于谦写纸条的时候,墨水滴进菱角里面,污染成毒了? 【蜀后主刘禅】:墨水是有毒的。 【蜀后主刘禅】:朕小时候跟着相父学习,为了肚子里多些墨水,就喝了小半瓶,差点没救回来。 众人:“……” 刘阿斗,果然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 【秦昭襄王嬴稷】:这个刘禅是哪一家的孩子,蠢到本王都有些怜爱了。 【宋孝宗赵瑗】:嬴稷:对你投以大魔王的关爱凝视.jpg 【宋孝宗赵瑗】:@于谦,恢复了记得上来发个消息,朕很担心你。 【宋仁宗赵祯】:真是奇怪。 【宋仁宗赵祯】:于谦生病了,朱祁钰怎么不说话? 【汉宣帝刘询】:对哦,以前这种时候他都冲在第一个的。 【明. 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陛下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今天忽然昏过去了。 【陈文帝陈蒨】:啊,担心。 【大秦天王苻坚】:朱祁钰不说话,总感觉气氛少了点什么,快点好起来吧。 【明宣宗朱瞻基】:小钰现在如何了? 【明. 景泰位面. 太医院院使董宿】:回宣德皇上,臣等已经把陛下送回去休息了,情况还算稳定。 【宋孝宗赵瑗】:祝小钰早日康复! 【明宣宗朱瞻基】:???宋孝宗,小钰是你能喊的?(拔刀) 【宋孝宗赵瑗】:就要喊,就要喊! 【宋孝宗赵瑗】:@景泰皇帝朱祁钰,小钰小钰小钰! 景泰位面。 众人因为朱祁钰忽然倒下,颇有些手忙脚乱。 石亨和徐有贞对视一眼,觉得机会来了。 趁一群人簇拥着景帝,二人悄然退后,偷偷摸摸往外走,准备前往南宫找那一位。 “想去干什么坏事?”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天官王文似笑非笑地走过来:“老夫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抓到你们两个的把柄了。” 二人大惊,立刻辩解。 王文拍了拍耳朵,一脸不屑: “什么,你说你啥都没做,感到很冤枉?你懂不懂什么叫「意欲之罪」啊,你心里肯定想了些不好的事情,我可没污蔑你!” “来人,速速拖下去关起来!” 天幕上。 也有人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北齐神武帝高欢】:景泰位面的各位,这个节骨眼莫忘了看好堡宗,省得他出来作妖。 【北周文帝宇文泰】:贺六浑果然是带阴谋家! 【北周文帝宇文泰】:不过朕也同意,堡宗实在太丢人了。 【宋太宗赵光义】:干脆让堡宗畏罪自杀,寝疾薨,或者中毒死吧。 【清圣祖康熙】:赵二,你是懂杀人的。 【明. 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各位放心,堡……不是,太上皇,在南宫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明. 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看守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死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晋元帝司马睿】:那就好。 【宋哲宗赵煦】:祝朱祁钰早日康复。 【陈宣帝陈顼】:早日康复+1 于谦看到这里,眉峰紧锁,忽而生出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 副本内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存在差异。 或许里面过了几十年,景泰位面也只过去一两个月。 然而,他离开的时候,朱祁钰的病情就已经不太妙了。 若是这一两个月中再出变故…… 第52节 于谦忧心忡忡地叹息一声。 如果放在以往,也许这份忧虑只能潜藏在心底,生根发芽。 但他现在是有先生的人啦! 于谦到隔壁,敲了敲窗户:“先生,你在吗?我没打扰到你吧。” 文天祥正在灯前,写着一阙诗。 夜间灯花明灭,拢在他握笔的那只手上,漾出一层清溪水波般的柔光,洁白如玉。 他温声问:“怎么了?” 于谦默坐了一会,直到心思沉静下来:“我担心家乡的人出事……” 文天祥顿笔看向他:“现在还能回去么?” 于谦苦恼地摇摇头:“就是因为不能回去,所以才担忧啊……若真的置身风暴正中,反而心境坦然了。” 这时,朱祁钰本人终于上线: 【景泰皇帝朱祁钰】:感谢各位的关怀和提醒,暂时无危险。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可还好?朕很担心你。 于谦长舒一口气,立即回复道: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陛下,我亦无事了。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京城正天寒地冻,滴水成冰,陛下宜当多加保暖,少为思虑,忧能伤人。来年初春,寒蕊新发,我定如期带着奖励归来。 朱祁钰卧在病榻上,捧着手炉,苍白地笑了一笑。 “好”,他轻轻说。 然而这个笑容,还没展开,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了宋孝宗在疯狂@他。 【宋孝宗赵瑗】:@景泰皇帝朱祁钰,小钰,你在吗小钰! 【宋孝宗赵瑗】:小钰快回复我一下! 朱祁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那份上吧。 宋孝宗赵瑗见他回复,立刻啪啪输入: 【宋孝宗赵瑗】:看见没有,他应了,朕就说可以叫他「小钰」,凭什么朱瞻基不让朕叫! 【宋孝宗赵瑗】:就要叫小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朕看你着实是病得不轻。 【宋孝宗赵瑗】:朕确实生病了qaq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能不能也安慰朕一下? 【宋孝宗赵瑗】:朕要求不高,你讲两句好话夸夸朕就行。 【大秦天王苻坚】:既然如此。 【大秦天王苻坚】:@于谦,朕的丞相王景略也生病了,于谦你能不能也慰问他两句,虽然他听不到,但朕可以日后代为转述。 【魏武帝曹操】:苻坚实属牛逼,每逢热点就硬蹭。 【陈后主陈叔宝】:这个话题,跟王猛有任何关联吗???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看来,随着朱祁钰生病,【王景略】即将取代【于谦】,成为弹幕第一热门词。 【永乐大帝朱棣】:不会的,朕一直在给于谦声援。 【明宣宗朱瞻基】:还有朕。 【明仁宗朱高炽】:朕也是呀! 【宋孝宗赵瑗】:朕也会持续声援于谦的。 【宋孝宗赵瑗】:@于谦,朕真的生病了,头好痛,看在朕一片诚心的份上,你能安慰一下朕吗? 于谦:“……” 见过自来熟的,但赵瑗这么上赶着自来熟的,他确实闻所未闻。 他转头问文天祥:“先生,宋孝宗是个怎样的人?” 文天祥的神色有些渺茫,似乎想起了一些江流滔滔,尘埃岁月里的旧事:“我不曾亲眼见过,但总有人告诉我,孝宗陛下在的时候,是一个很好很好、很有希望的时代。” 于谦默然。 赵瑗的时代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吗? 是,也不是。 他毕竟亲历过永乐年间的万国来朝,仁宣之治的天下盛世,见证了一个帝国,鲜花着锦最为鼎盛的模样。 赵瑗在位期间,仅有半壁河山。 他虽然屡次北伐,想要光服神州,但终究因为种种条件的制约大败而归,没能实现。 所以,于谦觉得,那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相距大明甚远。 然而,对于文天祥这样出生于宋末的人来说,孝宗时代已经是一个遥远的美梦了。 那个年代,至少在动乱中,一切还都蕴含着希望。有君臣齐心并力北伐,有虞允文的采石矶大胜,有辛弃疾屡次请缨,远眺苍苍江北。 那个年代,陆游临终前还会感叹,希冀着一个可能的“王师北定中原日。” 那个年代,人们都还愿意去相信,这一代或下一代人,一定可以克复中原,驱除胡虏。 可惜,那已经是南宋最后昙花一现的高光。 于谦叹息一阵,斟酌着在天幕上输入: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孝宗陛下务必珍重身体,好好休养。大宋江山社稷,来日北伐宏图愿景,皆系于你之身。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倘是夏至,凝心静气,少为烦忧。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若逢冬雪,且加餐饭,勿忘添衣。 【明. 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祝陛下早日康复,来日北伐功成,我在大明,为君遥饮一杯祝捷酒。 【宋孝宗赵瑗】:!!!!! …… 南宋,孝宗位面。 “嗷嗷嗷!” 赵瑗看着天幕,发出了一阵土拨鼠尖叫。 本来他生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紧,这会一下子就精神了。 于谦真的好暖心,他哭死。 “呜呜呜”,赵瑗卷在被子里疯狂打滚,“天底下怎么会有于廷益这么好的人,朕不活了!” 病中的人往往格外感性,他一时间泪眼汪汪,感动得无以复加。 于谦,真不愧是他认定的“帝国双璧”之一! 过了一会,赵瑗看向了不远处,帝国双璧的另一璧,辛弃疾。 他眨了眨眼,小声说:“幼安……你能不能也安慰一下朕,求你啦。” 辛弃疾晃了晃手中的书卷,语气染上了一丝无奈:“臣本就正在做这件事啊。” 赵瑗病中极度无聊,他便来给陛下读书。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读些诗文,然而,辛弃疾念的却是……一本专门讲北伐的兵书,《虎钤经》。 作者是宋真宗年间的许洞,一位被埋没的将星。 清澈朗润的少年嗓音缓缓响起。 像是琉璃盏中沉淀了甘洌的清酒,饮之辄醉,望之明净,捧在手心看去,更是波光粼粼地摇曳着无数星芒。 赵瑗听了许久,倦意上涌,有些迷糊地想着: 幼安的声音很好听,幼安的剑法很厉害,幼安的诗也写得很好……幼安哪里都是好的。 “朕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和他一起去北伐”,半梦半醒间,赵瑗心中涌过一个念头。 他才不羡慕大明那几个皇帝拥有于谦呢。 他已经摘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啦。 …… 于谦翻阅着桌上墨色淋漓的纸笺,观看文天祥新写的一组诗。 这组诗以感旧为题材。 也许是因为到了故乡,万事可亲的缘故。 又或许因为一路上于谦总是和他待在一起,使他很难像一个人枯坐幽狱那样,长时间陷入那些低沉痛苦的情绪中。 总之,这些诗居然还挺温柔平和的,追忆一些早年在庐陵的往事,重温旧梦。 于谦回想了一下历史上这个时间段,先生过庐陵时,写的那些悲愤诗。 两者一对比,他简直骄傲极了。 今天也是先生美好心情的捍卫者呢! 于谦一首一首地看过去,有讲白鹭洲读书的,有讲江上泛舟,有携花载酒,还有这个年少骑马倚斜桥…… 哎? 于谦目瞪口呆。 他把这句写着什么上元夜玉箫金钗琉璃的诗看了又看,用朱笔一圈,控诉般地推到先生面前:“先生……” 文天祥:啊这。 第53节 一时陷入回忆,写顺手了没收住,不会教坏孩子吧。 他转念一想,于谦怎么说也是太子少保,什么场面没见过,于是轻描淡写地说: “上元夜本就是太平盛世的象征,当年庐陵全盛时,诸般绮陌红楼,歌林舞榭,香尘画舫,笙箫琼阁,往往如云并起,可堪梦醉流连。” 家无余才,两袖清风的贫穷少年于谦:“……”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大约是于谦的神色太过错愕,文天祥不禁扶额道: “廷益为甚这样看我,这难道不是大家年少轻狂时都做过的事吗?” “闲暇兴之所至,就中个状元,喝点酒,写点诗,约上一些朋友与佳人,悠游山水吟赏烟霞,鲜衣怒马高楼飞花,醉听笙箫宿,醒看檐边月。” 既没有中过状元,也没有和朋友佳人们相约的于谦:“……” 不,我们不一样。 俗话说,三岁一代沟。 他和先生之间,相差两百年,仿佛已经横亘了几十个难以逾越(?)的鸿沟了。 但于谦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合理。 宋朝本就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时代,先生如此完美,被人青睐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史》说先生早年,“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 也曾是一位锦衣风流,温柔绝艳的贵公子。 虽然说…… 还是心情很复杂啦。 于谦觉得硬要形容自己感受的话,大概是,仙人下凡? 天边高不可攀的万古明月,终于挥去迷雾,愿落入人间,眷照来人一回。 “抱歉。” 文天祥见他似乎真的一无所知,顿时生出一股带坏好孩子的内疚感,悄悄将纸笺收回袖中。 “没有没有,知道了这些,就感觉还挺有趣的”,于谦赶忙把信纸又拿回来。 他拉着先生碎碎念,“觉得先生好可爱,还有一点心疼。” 文天祥:“……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谦弯起唇角说:“可爱就是可爱,心疼是因为觉得……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先生居然神奇地领会了他的意思:“我亦仰慕刘越石之风——中原荡分崩,壮哉刘越石,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 于谦眨眨眼,这轮成功对上暗号。 默契程度+1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一句,是西晋时期,刘琨刘越石的绝命词。 没错,就是闻鸡起舞的那个刘琨。 他的前半生,是京华风流浪荡子,锦衣玉食,遍目妍绮,什么荒唐事没做过。 后半生,伤感国家南渡,社稷残破。 一改往昔风流习气,一人孤执地守在北方,想要收复失地,最终兵败身死。 半生纨绔,半生英杰。 于谦想到这里,忽然无比难过。 他所心疼的,是先生也走过了这样的一种转变,这样的惨痛一生。 宋史说,先生听闻元军南下进攻,“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资为军费。” 在国家危难之际,散尽家财,拉起一支义师起兵勤王。 过往的轻狂风流都埋葬在长夜里。 从此,他就成了世人的信仰,大宋的脊梁文丞相。 再无人记得当年临安城中,蟾宫折桂,桃花满衫,飞羽觞而醉月的少年。 后人更加不会知道了。 一个时代的倾颓崩塌,太沉重也太苍茫。 曾经鲜活的人物形象终成了吉光片羽,如同碎片般,被时代仓惶凄怆的浪潮击碎,埋葬于黄土尘埃之间。 “我很感激能够来这一趟,亲眼见到您”,于谦低眉笑起来。 因为,这让他知道。 英雄从不是生来如此。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从来都是有血有肉,有悲喜也有苦乐,有喧嚣也有落寞的人,如每一个平凡的你我。 唯到沧海横流时,方见英雄真本色。 “能见到先生的这一面,真是太好了”,于谦握住了先生微凉的指节,“似乎每天都比前一日更景仰先生一点。” 文天祥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温和地拍了拍他:“你不介意就好。” 天幕上: 【南唐后主李煜】:唉。 【南唐后主李煜】:若是有的选,谁都愿意生在太平盛世,一辈子做个风流浪子。 【宋文帝刘义隆】:是啊,谁不想呢。 【宋孝宗赵瑗】:愿为五陵轻薄儿,生在贞观开元时。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宋孝宗赵瑗】:这首诗的作者,就是之前李渊副本提到的大宋相公王安石。 【宋神宗赵顼】:啊这,王相公每天都忙于改革,意气风发,未来怎会…… 【宋神宗赵顼】:是谁欺负他了?!(恼怒) 【宋孝宗赵瑗】:可不就是你么。 【唐太宗李世民】:所以说,文天祥是真正的英雄。 【唐太宗李世民】:能于太平时代,任情自娱,也能在狂浪滔天中,挺身而出,以一介书生之微命,决然撑起一方终将沉没的帝国巨舰。 【唐太宗李世民】:出将入相,朝野流徙,终不失本心。 【唐太宗李世民】:可谓伟丈夫矣。 【宋太祖赵匡胤】:唉。 【宋太祖赵匡胤】:我大宋何德何能,得到文天祥。 【明宣宗朱瞻基】:可不止是文天祥,还有陆秀夫、张世杰、江万里,还有更早的岳飞、辛弃疾、陆游、李纲、宗泽…… 【明宣宗朱瞻基】:你大宋辜负了如此多的英杰,究竟何德何能啊! 【永历皇帝朱由榔】:宣宗爷爷,我大明也有这样的人,那就是延平王。 【永历皇帝朱由榔】:早年罗绮锦绣,盛极荣华,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 【永历皇帝朱由榔】:后来因为悲恸隆武帝身故,惨痛泣血,焚去代表了文人士子的青衣,改披戎装,誓抗胡虏。 【清圣祖康熙】:呵呵。 【清圣祖康熙】:朱氏伪帝,郑成功是你的延平王吗?分明是朕的延平王。 【清圣祖康熙】:郑氏后人向朕投降了,所以,延平王是朕的,台湾也是朕的(大笑)。 【永历皇帝朱由榔】:狗鞑子,敲你奶奶! 【清圣祖康熙】:伪帝就会无能狂怒。 【清圣祖康熙】:看看朕给他写的挽联,“四镇多二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清圣祖康熙】:延平王一世英雄,最倒霉的就是遇见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蜀后主刘禅】:? 【蜀后主刘禅】:好端端的,提朕作甚! 【清圣祖康熙】:一边去,没你的事。 【清圣祖康熙】:倘若当年是朕先遇见郑延平,必然全力支持他海上南征,要什么给什么。 【清圣祖康熙】:别说时台湾、澎湖,就算菲律宾、东南亚,都早就全打下来了,哪像你一样丢人现眼。 【永历皇帝朱由榔】:狗贼住嘴!!! 【永历皇帝朱由榔】:…… 【永历皇帝朱由榔】:不好,延平王要杀人了,溜了溜了。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帝眼见不妙,嗖地一下,敏捷地躲进了龙椅下面。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在他不远处,延平王郑成功看着天幕,目光冷冽,一股炽烈的怒火在心口绽放。 难以置信! 他一生都致力于反清复明,虽死而后已。 结果,他的后人竟然向清朝投降了! 这简直就是对他平生志向的彻底否决与背叛,犹如利箭穿心,刹那间将他伤得百孔千疮。 郑成功铮然拔出佩剑。 锋芒如寒光交迸,交映在他浸满冷意的眼瞳中,宛如翩跹破碎的飞雪。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世子郑经。 投降的是郑经也罢,是郑经的后人也罢,他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第54节 “使不得!” 一旁,晋王李定国见势不妙,赶紧将他按回去,一边扭头冲着晋世子李嗣兴喝道:“兴儿,速将郑经带走!” 郑经看着他爹拔剑对他砍过来,整个人都吓傻了,甚至忘了躲闪。 李嗣兴赶紧将他一把拉到边上:“还不快走,真想等死不成!” 郑经魂不守舍,跌跌撞撞跟着他往外跑。 李定国自始至终,一直紧按着郑成功拔剑的那只手:“你冷静一点。” 郑成功毕竟走的是儒将路线,在力量上,比不过他这种所向披靡的猛将。 他被压制住,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禁气急,怒斥道:“李宁宇!” “晋王殿下真觉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这是我郑家的内务,你凭什么干涉!” 李定国头疼不已。 这个两军刚刚会师的节骨眼上,真让他杀了郑经,势必会发生大乱。 他无奈地说:“未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别这般轻易下定论。” 郑成功冷笑:“不管什么情况,郑经都不能降清!” “我父亲被清人背信弃义逼死,我母亲被清人侮辱自尽,族人被清人所杀,祖坟被清人所掘……” “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世世代代的血仇,永不能泯灭。他降了清,便是弃我而去,分道扬镳,怨不得我杀他。” “郑经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他一次杀一次。” 一句句话,带着杀意,锐利如刀剑。 但李定国分明看得出,他神情苍凉,眉目间遭遇背叛的伤心委屈之色,远多于愤怒。 他静默了一会:“也罢。” “我先把郑经带走,让他戴罪立功。” “你我都已在战乱中失去了大部分家人,仅剩下一两个至亲。事已至此,总得再给孩子一次机会吧……免得日后徒然生悔。” 郑成功寂然半晌,算是默认了。 二人相对无言。 天幕上,又出现了字迹: 【清圣祖康熙】:说起来,在伪南明政权,虎父犬子是标准操作。 【清圣祖康熙】:不仅郑经、郑克塽神操作频出,李晋王的儿子李嗣兴也降了。 【清圣祖康熙】:李嗣兴坐视下属毒死他爹给他留下的托孤大臣靳统武,罔顾他爹“宁死荒外,勿降也”的遗言,率众投诚,现在正在朕麾下当宁夏总兵。 郑成功:“……”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忽觉手腕一松,李定国放开他,提着长剑,径直往外走。 郑成功大惊:“宁宇,你去作甚?” 李定国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清理门户。” 郑成功:“……” 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每次一写到延平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下写了很多x:d,这该死的魅力啊 下章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文丞相早期经历,还是很惊讶的,就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英雄的人生转变历程,充满了感慨(。) 唉,文山先生本就是文艺上的全才,感觉他如果生于太平盛世,很可能会是一个锦衣玉食,温柔翩翩的贵公子,虽然知道是末世成就了他的风骨,但还是忍不住脑了一个if线(。) 刘琨刘越石,也就是“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作者,情况有点点类似,也是一把惊天巨刀。 “中原荡分崩,壮哉刘越石……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是文山先生写给刘琨的悼词。 第26章 “世子杀不得啊!” “未来的事毕竟还没发生!” “我们在这世上仅剩一两个至亲了, 总得给孩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在经历了一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极限拉扯后,郑成功终于艰难地把李定国拽回头。 两位老父亲身心俱疲,彼此相顾长叹。 明明我们两人都是当世英杰, 怎么儿子却这么不争气呢! “我算是看明白了”,李定国一脸冷漠,“指望别人都是虚的, 哪怕是亲人、后人也一样。” “唯有自己活久一点, 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克尽全功, 才不至于让抗清的大好局面葬送。” 郑成功点头同意:“是啊,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1]。” …… 于谦受这些诗启发,想去先生从前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 于是, 他趁着在邓剡那里看书编史的功夫,对张珪旁敲侧击:“你就不想沿着你老师从前的足迹,四处走一走?” 张珪:! 听着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有理智的:“要去也是我陪老师一起去,有你什么事啊。” 邓剡依旧在病中, 没什么气力起身, 苍白瘦弱的指尖捧着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他觉得学习要劳逸结合一下:“没事, 不用管我, 徒儿和廷益自去玩吧。” 张珪闷闷不乐:“老师干嘛叫他那么亲近,还廷益,喊一声姓于的得了,我都没这待遇。” 邓剡熟练地给小徒弟顺毛:“那是因为徒儿你才十五岁, 尚未取字。” 张珪眼睛一亮:“那等我及冠, 老师亲自来给我取字好不好?” 邓剡微笑说好。 他抬手给张珪小少年理了理衣领, 又看向于谦,叮嘱道:“你二人出门好好相处,不要吵架,注意安全,切莫再胡乱吃东西了。” 张珪表面答应得好好的。 一出门,离开自家老师的视线,立刻隔出三丈远。 要他跟于谦这厮和平相处?不可能。 于谦也不在意,反正张珪就是个让他顺利出门的工具人罢了,能用就行。 张珪走在路上,目不斜视,向他那个方向大喊:“喂,先去哪里?” 于谦把先生的诗稿拿出来,和庐陵旧日地图对照了一番:“先去王大娘点心铺。” 张珪精神一振。 江南点心可是很出名的,说不定还能一边吃好吃的,一边临江听点小曲呢。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庐陵之地饱经战火,居民四处流离,多葬身沦亡。 王大娘糕点铺,早已经人去楼空,甚至整条街道,也显得十分萧条冷清,空荡荡的墙壁迎着日光,毫无人气。 于谦皱眉道:“这里本该是一处闹市区。” 张珪默然。 他们一前一后,又去了许多文天祥诗里提到的地方,几乎每一处都已人声稀落,商铺倾颓,大门紧闭。 只有一家酒楼还迎客,却也并未再售卖那些烤鸡烧鸭之类的美食,仅剩一壶清酒,一碟素豆腐而已。 于谦问起缘故。 掌柜说:“烽火四起,货物送不过来,之前经常购买的那一户养鸡人家,也在不久前被元人杀死了。” 他说话的神色很平淡,有种对待生死的麻木惨然。 从窗口向外看,街巷是寂静的,家家户户都不再出门,偶尔有行人路过,也是满脸惶惑。 因着张弘范军近日入驻城内,仿佛每一丝空气中,都还残留着那种血与火,动荡不安的气息,和庐陵这座城自古以来的温润文气搅合在一起,分外使人纠结心惊。 他们饭后,向着今日最后一站,白鹭洲书院走去。 白鹭洲书院是大宋先丞相江万里所办,文天祥和邓剡都曾在这里读书。 在元军攻占庐陵的那一夜,江万里率全族投水而死。 仿佛是隔了时空,与多年以后的崖山,十万军民齐投海,遥相呼应。 后来,这里便空旷了下来。 数年的时间,已是草木青青,一个劲地疯长,成了小动物们四处奔跑的乐土。 于谦划船入江心洲,拨开齐膝深的野草。 青木不知人事改,今春还泛新碧色。 张珪瞪眼看着山上破败的房子,蛛网横生,野兔乱跑,不敢相信这一片残垣断壁,就是老师给他讲过许多次的少年旧梦。 邓剡回忆过往,微微含笑的模样,多么温柔美好啊。 可现在呢。 张珪想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声音低沉:“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腐朽的宋廷已经灭亡,天下重归一统,人们的生活却还是那么糟。” 第55节 于谦沉默了片刻。 对于张珪来说,这大约是一个很关键的思想转变节点。 若是站在故宋的立场上,他这时候,应该随意敷衍过去。 以张珪的地位而言,他越是无能腐朽,身居高位,越会从内部侵蚀元廷,霍乱朝政。像这般尸位素餐之人多了,元朝政权的解体也会愈发迅速。 然而,于谦的立场不是赵宋王朝,而是天下苍生。 恶吏当道,坏官横行,只会让更多百姓为此受苦。 他徐徐问张珪:“莫非你觉得,战争一旦结束,天下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当然不是”,张珪立刻说,“这需要时间修生养息,等我未来进入中枢后,就实行文治,降低赋税,减轻徭役,过一段时日一定能恢复起来的。” 于谦又问:“仅是如此?” 张珪不解地看着他。 于谦望着山间荒芜丛生的野草,淡声说:“蒙元以游牧开国,帝国旧制之中,未尝听闻有止杀行令、拔擢群士、屯田农桑、劝开学府等事。” 张珪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骇然道:“那岂不是要变法……” 古来变法者,从吴起,商鞅,到王安石,耶律楚才,哪一个是有好结局的? “必须变法,也只能变法”,于谦告诉他。 “就以你所说的「降低赋税」为例,从前蒙古法中,诸王皆可直接向属地百姓征税,十有九户,家破人亡。如此陈法不去,哪能重焕新生,真正做到降低赋税?” 张珪瞠目结舌道:“可是、可是……” 他是想保护百姓,但他并不想与世为敌,死无全尸啊! 于谦望他一眼,想起未来,张珪在变法途中遇见了无尽的阻挠,数次遭遇罢相。 更是因为与帝王在任命铁木迭儿为太师一事上,意见相左,受了一通杖刑,受伤惨烈。 元仁宗,这个曾在东宫听张珪居筵讲经,受其传道之恩的帝王,对自己的老师并没有丝毫留情。 “变法本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于谦立在江边凄清的晚风中,一字一句,沉声道:“这便看你究竟有多大决心,愿为世间汉人请命了——舍你一身而平天下之乱,伤你万箭以求万民之安,可乎?” “……” 张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陷入了长久的深思和缄默。 过了一会,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凭什么这般诘问我,难道你就能做到吗?” 于谦淡淡说:“我当然可以。” 张珪想说他骗人,嘴上发誓谁不会,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过,谁都不敢说自己真能扛得住万箭加身。 可是,于谦此刻的神色太过肃然,而这句话的分量也太过沉重了,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无法再向对方提出任何质疑。 “我不知道”,最终,张珪充满了迷惘地说,“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未来的我吧。” 白鹭洲书院中,立着创始人江万里的塑像。 这名大宋前丞相神色肃穆,凝视着远方,眉间似乎总凝结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思,身姿笔挺,宁折不弯。 于谦心想,这就是他的师祖了。 雕像下面还镌刻着许多的字迹,都是后人悼念之作,他在里面甚至找到了先生的题铭,一笔一画,如若金石: “星折台衡地,斯文去矣休。 湖光与天远,屈注沧江流。” 于谦念着这首小诗,对着塑像拜了三拜。 冷不防,身边落下一片阴影,张珪居然也一揽衣衫,很恭敬地向着江万里塑像拜倒。 “师祖爷爷”,他口中念道,“请您保佑老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忧此生吧。” 于谦:“……” 这是把师祖当许愿机了吗? 他索性也效仿了一下,闭目无声说:“江师祖,若你真的在天有灵,请助我一臂之力,救先生逃出生天,长命百岁。廷益归家后,必为师祖建祠奉祀以谢。” 张珪还在说着很多的祝愿和吉祥话。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初涉文学,懂的还不算太多,他将所有学过的美好祝福都摘出来,希望江万里可以保佑他的老师一切都好。 于谦在旁边听着,心中颇为感叹。 无论如何,邓剡在张珪的生命中,应该是最为重要,且不可或缺的人。 邓剡也是这么认为的。 邓剡将毕生所学,都编成了《相业》一书,留给了他。 甚至因为张珪的请求,在张弘范死后,整理了他的文集《淮阳集》并作序。 一时间,于谦看张珪居然有了几分顺眼。 可能这就是师控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花了几个时辰游览江心洲,临走前,张珪表示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干。 “我准备打只白鸟,回去给老师烤着吃”,他说,“上次听那个张千载提起,老师似乎很羡慕的样子。” 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金羽,对着天穹,迅疾拉开弓弦,一只白鸟顷刻坠地。 正准备再打一只,于谦忽而道:“愿借弓箭一用。” 张珪迟疑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于谦张弓搭箭,一挥手,迎着白鸟穿心而过。 张珪把白鸟捡起来,见是一击毙命,甚为果决。 他盯着于谦看了又看:“你真的没有仕元的打算?我们大概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于谦淡笑:“绝无可能。” “人各有志”,张珪表示理解,“你若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山去。 江心洲如烧的斜阳,将一双少年人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 那些影子投落在地上,短暂交汇后,便迅速背道而驰,各自走向远方。 …… 一行人离开庐陵,再度上路。 暑热初退,秋风起时,终于即将抵达建康。 沿途,王炎午数次到来,欲面见文天祥,劝他速死,都被于谦严防死守地赶了回去。 如此三番五次,看得观众们气闷不已,直呼这厮不当人。 建康,也就是南京城。 昔年作为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的首都,虎踞龙盘,王气所钟,何等繁华景象。 如今被元军攻占日久,四处掳掠,早已破败不堪。 天幕上。 利益完全相关的六朝皇帝们纷纷大怒: 【吴大帝孙权】:?这是建业?这居然是建业? 【晋明帝司马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一片瓦砾废墟,竟然是朕费尽心血缔造的建康城。 【梁武帝萧衍】:台城崩逝,王气沦亡……心碎。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我陈郡谢氏的乌衣巷,竟也尽数化为了烟尘。 【陈文帝陈蒨】:唉,诚知改朝换代,万事更迭如流水,但看见自己的故园变成后世之灰土,还是万般消沉难过。 【梁简文帝萧纲】:阙里长芜没,苍天空照心。 【宋武帝刘裕】:这是钟山,这是西洲城,那是玄武湖,那是新亭…… 【宋武帝刘裕】:朕的大好江山,竟如此付之一炬! 【宋武帝刘裕】:元贼拿命来! 【宋武帝刘裕】:@于谦,朕对如何以弱胜强,如何以步兵、水兵胜骑兵,如何从建康出发,成功组织北伐,颇有心得。 【宋武帝刘裕】:朕可为你参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谦:!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馅饼。 刘裕绝对是历朝历代最能打的皇帝之一,平生未尝一败。 起于微末,席卷八荒,气吞万里如虎。 如果不是因为去世太早,死于登基之后的第三年,他将是第一个自南向北,完成北伐一统中华的帝王。 最重要的是…… 刘裕最擅长水战啊,能用水战横扫北方胡虏骑兵。 这不是完美符合他们现在的需求? 于谦决定将这个好消息跟先生分享一下。 他掀帘而出,见文天祥凝立在船头,远望江天,轻声作了一首诗:“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飘萧的凉风吹起他衣袂,一身消瘦离索,素腕犹为镣铐所羁,像是被折去羽翼,坠落尘中的仙鹤。 枝头芦花坠落,星星点点纷飞如细雪,染成鬓白。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于谦觉得这句诗太过悲伤,便走到船头,拽了拽他的衣袖。 “先生。” 第56节 他对建康城,后世的应天府很是熟悉,曾在这里高中进士,然后又在次年,跟着永乐大帝一起迁都。 船行入城中,于谦指着两岸的风景,说与先生听: “这里现在是一片荒田,但来日,会有琼楼拔地而起。” “这个废弃的石头旧宅,以后被重新修建,成了国子监。” “此处街道被烈火焚烧得只剩余烬,后来盖了新房子,是一位大学士的故宅。” …… 于谦三言两语间,新生的大明帝国在旧日废墟上拔地而起。 那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时代。 文天祥不由感叹道:“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于谦忽然露出了十分激动的神色。 文天祥:? “先生”,于谦神采飞扬,语气轻快地说,“这句诗,本是你在建康驿中道别,送给邓光荐的诗,但现在归我啦。” 文天祥若有所思:“说来,好像是很久没有给光荐写诗了啊,那我现在来写。” 于谦:! “不不不”,他立刻把先生拽回来,十分诚恳地说,“我也可以跟先生写诗唱和的,先生大可不必另寻邓光荐。” 文天祥:“可我准备和光荐写诗探讨一下棋谱,廷益不是不擅长吗?” 于谦:“……” 不行,这个真不会。 但他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总不能就这样将先生直接拱手让人:“虽然我不是特别擅长,但我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 文天祥沉吟,取出一条缎带,准备给他蒙上眼睛:“好,那你先自己练习一会。” 于谦万万没想到居然要下盲棋,纠结了许久,委婉地说:“先生不提前问问我的下棋水平吗?” 文天祥:“什么样的水平?” 于谦:“是在家中同辈间,长期以来稳居前二名的水平。” 文天祥心想,这听起来还过得去,又多问了一句:“廷益在家中行几?” 于谦:“我只有一个弟弟于泰。” 文天祥:“……” 原来是这样的前二名,你真的一点没谦虚! 该怎么教他入门呢? 文天祥作为一个出生在象棋世家,四岁就能杀穿一整条街的象棋大师,甚至后来被关在狱中,还在继续编写棋谱之人。 这,就完全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四岁之后就没见过这么菜的人了! “勤能补拙”,他最终这么决定,“你从今天开始好好背谱吧。” 《于谦学棋日记》: 九月初一:新开这本日记,也是为了督促自己好好学棋,先要背完手边的三十套棋谱。 九月初二:摸鱼。 九月初三:摸鱼。 九月初四:摸鱼。写点诗。 九月初五:于廷益啊于廷益,你怎能如此堕落!先前订下的学习计划你都忘了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九月初六:摸鱼。哎嘿,先生捏着棋子沉思的样子真好看。 九月初七,摸鱼。 【2】 ……. 数日后,文天祥检查于谦的学习进度,简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眉心轻轻蹙起:“莫非是为师的教学方法出了一些问题?” “当然不是!”于谦诚恳摇头,“先生给我两个时辰,我能把它们都背下来。” 文天祥等了片刻,果然见他倒背如流,历历分明。 他不禁诧异地问:“你背得这么快,平日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于谦眼神飘忽:“这个,无非也就是观天,望云,发呆,写诗,回过神来……嗯,再盯着先生看一会。” 文天祥:“……” 文天祥:“…………” 他看着于谦,忽而微微一笑,沉静的神色霎时便有青萍风起,冰消雪融。纤长眼睫宛若萤尾的蝶,披霞而来,奔流星月,盛开出一捧飞光离离的丽色。 于谦:! 先生用最好看的笑容,说着最无情的话语:“我看你就是作业太少了。” 于谦:救、救命啊! 先生反手就给他布置了一大堆作业。 于谦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进京赶考的日子,学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就是,先生果然没有去找邓剡写诗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可是一路唱和,互相慰藉知己之情的。 结果现在改成了每天给他摆棋局和批改作业! 于谦:唉,痛并快乐着。 他甚至反思了一秒,先生和邓剡建康驿言别的名场面,不会就这样被他蝴蝶掉了吧。 …… 其实,还是有的。 如历史上一样,众人在建康羁留了两个月。 张弘范早就定下,于重九节后启程,但于谦却迟迟没有确定执行计划的日期。 无他,只因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给先生的药准备好了,外面接应的张千载准备好了,就连天幕上的外援刘裕都到位了。 唯有东风,左等右等,始终不来。 于谦只能决定放手一搏。 行动前夜,邓剡来找他们。 文天祥一眼看去,不觉大吃一惊:“光荐如何至此?” 多日不见,邓剡简直称得上一声形销骨立,极度的萧条清减,形容苍白。 他垂着头,一截支离优美的颈骨,低掩在空荡荡的深灰衣袍之间,让人想起风雪中,即将凋零摧折的玉树。 邓剡望着挚友,神色悲欣交集,凝滞如冻结的冰川,许久,忽而展颜一笑:“文山。” 二人目光相对间,似乎只是寥寥几瞥,就道尽了这些天以来的离绪别情。 就连交流也是淡淡的,偶尔几个词句,心照不宣。 一旁的张珪:??? 满脸懵逼.jpg 他根本听不懂,只好跟于谦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 “建康水土养人,我本打算陪老师在这里多待几天,休养一阵,但老师坚持要跟我们一起上路。” 于谦默然,他当然知道邓剡是为了配合他的计划。 “不过这样也不错”,张珪又精神振奋起来,“等回到大都,正好赶上过年,可以和老师一起守岁。” 邓剡全家十二人,之前悉数死于乱军。 张珪觉得,在新年这个全家团圆的日子里,有必要拉上老师一起,以免他触景伤情。 于谦目光悠远,望着窗外的檐上青天:“是啊,时间过得好快。” 转眼就到了离别时,因为有张珪在场,文天祥和邓剡的这场道别,很是隐晦。 他们彼此互赠了诗文。 文天祥是,“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邓剡是,“水天空阔,劝东风、应惜世间英物。” 是“劝东风”。 劝天意成全,祝君此行千里,一帆风顺。 而不是历史上那样的,“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一者万念俱灰,木已成舟,一者对未来还怀有无限的希望。 虽然驿中言别依旧发生,但当事双方的命运,却已截然不同。 邓剡抱出了一大堆书卷,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这些是陆君实交给我的崖山行朝资料,我欲编纂史书,为数十位当世英杰,写书列传,今日都交给文山了。” 张珪大惊:“老师,这如何使得?这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吗!” 邓剡揉了揉眉心,苍白病容中带着一抹倦色:“为师最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好吧,就算如此……” 张珪犹自不放心,盯着文天祥说:“这只是暂时借给你的,过一阵子你记得要还给老师。” 第57节 文天祥轻声说好。 他翻阅陆秀夫清丽的笔迹,手指掠过字里行间,不时停驻,想象着那个友人,在长眠于银涛碧海之前,都走过了怎样激烈决绝、又视死如归的心路历程。 邓剡待到月上中天,起身同他道别。 “珍重。” 他在心底默念,愿我的挚友文山,夙愿得偿,此生圆满,一似蛟龙归入海。 哪怕—— 今日一别,我们余生,死生不复相见。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挚友离去的消瘦背影,文天祥忽觉心中一凛。 他倚在门边,手指微微攥紧: “光荐!” 邓剡的身形分明停了一停,却没有再回头,而是就此转身,没入了长夜。 …… 这一晚,于谦和天幕上的太医院院使董宿,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张弘范等人明日即将启程。 大军行动,绝非一朝一夕,稳妥起见,必须再等待数日,待建康城中军队尽数撤离,防守空虚。 董宿因此对药方做了改进。 茉莉花根酒磨配末,本是假死药,改用清水兑服,一连数日,药效打个折扣,正好起到重病的效果。 于谦把药端给先生:“味道可能有点奇怪,先生忍一忍。” 他有些迟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碗沿。 这一剂药下去,先生的性命就真的全然掌握在他的手中了,谁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文天祥看出了他的紧张,径直接过碗,一饮而尽:“廷益不必担忧,但尽人事耳,能一路走到如今,已是幸甚了。” 于谦顿觉心口一阵发烫,沉声道:“无论生死,我都会守在您身侧。” 茉莉花根,有一种副作用是致幻。 文天祥眸光逐渐迷茫起来,缥缈如盛了一泓澄明的秋水。 于谦唯恐他见到什么国破家亡的可怖幻象,灵机一动,给先生塞了一块饴糖。 这下,总可以做个甜甜的好梦了吧。 过了一会,先生忽然抓住他的手,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说:“廷益,你别忘了写作业,这棋若是再学得一塌糊涂,以后出去莫说你是我的学生。” 于谦:??? 先生到底看到了什么幻象,为什么忽然就催他学习了啊! 他委屈地说:“先生,此一时彼一时,我这段日子下棋水平已经提升很多了。” 想当年,他在大明也是进士出身,四朝学霸。 怎么到了先生面前,就备受嫌弃了呢。 唉,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既然这样”,先生的声音渺如云水,清风般温柔萦绕,“为师会的那些东西,你总得都懂一点吧。” “等学完了棋,以后我再教你策论时政、纵横兵法、琴诗书画、星象算术、堪舆命理、博综诸艺……” 于谦两眼一黑。 他现在选择死亡还来得及吗? …… 翌日。 张弘范听说文天祥重病,不能行动,必须留在建康休养,不禁颇为狐疑。 他连派三位医者,均证实了病情无误。 盖因归程已定,不可能因为一人耽搁,张弘范只能拨出一队重兵看守馆驿,自己先行北上。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陈英确定了此时会刮东风,恰是行动之时。 于谦提前传讯给在外接应的张千载,一众人先引发走水,制造动乱,趁着元军纷纷忙乱之际,闯入驿站接走他们。 于谦弯弓搭箭,且战且退,一箭穿心了一个穷追不舍的元兵,就这样一路来到江边。 恰在此时,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长空漆黑,江野阒寂,忽然!风停了! “你不是说今夜有东风的吗?”他不可置信地转头问陈英。 陈英额头疯狂冒汗:“是有啊!刚才有,但是现在没了。” 于谦:? 江面风平浪静,连一点水花都无。 小船缺少了风的助力,虽竭尽所能,前行的速度还是奇慢无比。 追兵已至江边,准备放箭,远处更有烟尘滚滚,似是其他元军人马准备过来增援。 于谦慢慢闭上眼,心中一片悲凉,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么。 明明一切都算到了,只是少一场东风。 为何天意竟然如此残忍,注定了要让先生“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他握着剑,决然挡在了船舱前,准备迎接一波即将到来的箭雨。 天幕上。 【清高宗弘历】:这个邓剡,主打的就是一个乌鸦嘴,刚在诗里说完周瑜和东风,东风就不来了。 【明宣宗朱瞻基】:@吴大帝孙权,在吗? 【明宣宗朱瞻基】:赶紧让周瑜出来干活借东风了。 【宋孝宗赵瑗】:心都揪紧了,周瑜快帮帮忙。 【北齐神武帝高欢】:周郎可再行赤壁之事乎? 【宋仁宗赵祯】:请周瑜出手! 【晋明帝司马绍】:朕的属下给公瑾写的赞词,“公瑾英达,朗心独见。披草求君,定交一面。” 【晋明帝司马绍】:请周公瑾出手! 【吴大帝孙权】:??? 三国,东吴位面。 “公瑾,这……” 孙权迟疑地看向了大都督周瑜。 这时候,赤壁之战还没开始打呢,他自然不知道东风是怎么一回事,见天幕上纷纷点他的名,简直一头雾水。 周瑜白袍轻剑,英姿焕发,闻言拱了拱手。 他眉目间噙着流光宛转,映着窗外桃华,一树烟云,恰成了江南吴地最明净的春三月。 “主公,此当为未来之事。” 未来? 闻言,孙权机灵的小脑袋瓜,很快运转了起来。 赤壁这个地方他还是知道的。 周瑜在赤壁这个地方刮起了东风,那么,迎战的敌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北方曹操。 莫非…… 孙权心中涌现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 莫非在公瑾的带领下,孤北伐成功,一统全国了? 不然,孤的谥号怎么会是吴大帝呢,要知道上一个能称之为大帝的,还是汉武大帝刘彻! 孙权心里美滋滋! 想到这,他立刻转向周瑜说:“公瑾,你既然会借东风,何不给他们展示一下,既能拉一波于谦的好感,也可以壮我大吴声威!” 周瑜:??? 孙仲谋,你别太离谱了! 此情此景,眼前这个不着调的主公,让他再一次深深地叹息,并怀念起了那个如今已经长眠在幽泉之下的人。 他从前的君王和挚友,孙策。 周瑜看着天幕。 于谦的眉眼如此坚毅决绝,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仍旧不可避免地流露出茫然焦灼神色。 不是担忧己身,是担忧他的先生。 剑指上苍,只想保得对方周全。 在周瑜的一生中,也曾有过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共同的理想和目标,生死无悔,亘古追随。 如果这世间真有神。 如果我当初没能被神明眷顾,那我希望你今日可以如愿以偿。 和你的先生一起好好走下去。 走向你曾经提起过的大明,那个海清和晏、山河长宁的未来吧。 而这…… 是我和伯符,还有许许多多羁留在这个烽火乱世中的人,始终翘首以盼,却无法抵达的愿望。 第58节 “愿东风起。” 周瑜闭着眼,轻轻地吐出一句。 孙权立刻在天幕上回复:“公瑾已经给于谦祝福了,不知道啥时候起效……等等!” 长江之上,顷刻之间,空中纹丝不动的旌旗忽然扭转,长风凛冽,轰轰烈烈鼓荡在万里霜天之间。 东风起,吹拂正劲! 于谦:“……” 孙权:“……” 天幕前观众们:“……” 真有你的!!! 周公瑾,永远滴神!!! 这借东风,确实是有点子神奇玄学在里面的。 【景泰皇帝朱祁钰】:太感谢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朕这就去给公瑾修建祠庙! 【崇祯皇帝朱由检】:周公瑾,可不可以帮大明的东南做个法,借一下东风,让雨快来,这里最近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大秦天王苻坚】:朕准备南下灭晋,周郎可否帮忙出手,借一次东风?价钱好商量。 【晋孝武帝司马曜】:朕是上面苻坚准备灭的那个晋,周郎可否不要出手帮他借东风,价钱好商量。 …… 一时间,众多皇帝都开始围着周瑜吵吵嚷嚷。 幸好,由于三国东吴位面还未开始挑战,周瑜暂时不能发言,也不会被他们直接@,倒是获得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东风起后,下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宋武帝刘裕】:于谦,去舟山。 【宋武帝刘裕】:岛屿众多,地势复杂,风涛中来去,极容易隐匿。且元人大军恰在相反风向,即便反应过来,业已追不上你们。 【宋武帝刘裕】:不必担心迷失,朕为你指路,沿途路线,朕熟稔如覆掌。 【明·景泰位面. 挑战者于谦】:好。 霎那之间,东风大作。 于谦迅速拔剑,斩断了缆绳。 江面上浪潮汹涌,迅速卷起小舟,如一片落叶,在飞旋的狂涛中似箭疾驰。 建康的城垣与群山,都被迅速抛在了身后。 过了京口之后,东风依旧呼啸,送他们一路泛槎入海。 这条海道,当年的刘裕走过,奇袭孙恩天师道起义,横扫万里,直捣黄龙。 后来的郑成功也走过,誓师北伐,投鞭断流,红衣炽烈如火。 古往今来的英杰在此地交汇,傲视这一片风浪滔天,狂涛蔽日。 入海之后,于谦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他站在船头,海风吹荡衣衫猎猎,心想,今日虽一开始小有波折,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恰好应了先生那句,「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自此蛟龙入海,万事可图。 周公瑾果然是神人啊,于谦感激不已。 等自己回到景泰位面,一定要给他修祠奉祭,感谢一番。 …… 直到很久之后,于谦才知道。 正如当年在赤壁之战,东吴先主孙策化为一场东风,浩荡吹开长江千万里,庇佑了他的故友生民,山河社稷。 今日的长江上,同样有人化为一场东风归去,为他们扫平了逃离生天的道路。 船行数百里,舟山已然在望。 【作者有话说】 【1】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关于这首歌,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说这首歌原本就是写郑成功的,是《大英雄郑成功》的主题曲,但后来因为电视剧没过审延迟了一年,就被康熙王朝拿走挪用了。 不管是不是,我都觉得“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很适合延平王,英年早逝,壮志未酬,那种悲凉孤寂决绝… 【2】原版是胡适打牌日记hhhh玩个梗 第27章 义军平虏 于谦带着众人, 在舟山暂时住了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找了一处远岛,地处偏僻, 音讯近乎断绝。 好在岛上虽无人烟,却还留有许久之前的港口和房屋,颇俱规模, 不必从头开荒当野人。 于谦拾掇了一下屋中旧物, 竟发现了一些记录:“建炎三年,天子为避金兵, 专走海路, 避难于此。” 于谦:“……” 天幕上的观众们:“……” 建炎三年,天子不就是赵构? 好丢人! 【成化大帝朱见深】:想不到这个赵老九, 除了怂,阴险,没骨气,居然还很能跑! 【宋武帝刘裕】:一直跑到舟山可还行。 【汉光武帝刘秀】:纯纯丧家之犬属于是。 【辽承天太后萧绰】:不愧是赵宋君王,全身骨头都是软的。 【唐太宗李世民】:这份逃跑功力, 即便比起驾驴车日行千里的赵二, 也是不遑多让。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宋高宗赵构】:放肆! 【宋高宗赵构】:尔等鼠辈纯属污蔑,休要胡言! 【宋高宗赵构】:朕这哪里是逃跑, 朕这是战略性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二:你的借口很好,下一刻就是朕的了。 【汉昭帝刘弗陵】:哈哈哈哈哈。 【周世宗柴荣】:哈哈哈哈哈。 【宋太宗赵光义】:??? 【宋高宗赵构】:!!!朱祁钰你找死!!! 于谦继续收拾房间,把它清理成能住人的样子。 期间, 喜获一大笔意外之财, 发现了无数赵构当年遗落的宫廷奇珍, 堆积成山。 这些金玉并没有被时光腐朽,反而万分耀眼。 里面甚至还有一枚帝王印玺,在仓皇的逃命中,被狠狠摔在地上,连捡都顾不上。 于谦:好家伙。 可以看出,完颜构的逃跑之心是真的很迫切了。 他觉得这印玺镶金缀玉,还怪好看的,于是收进袖中,准备拿走当个纪念品。 张千载大惊:“这帝王玺可不兴拿啊!你想干什么?” 于谦语气清淡:“带回去送人。” 这有金又有玉的,岂不是很适合送给陛下? 朱祁钰:! 奇怪的收藏增加了。 张千载一脸惨不忍睹,“你、你”了半天,深觉于谦是个大逆不道的狂徒。 他带了一些人手,以及物资若干,忙忙碌碌一阵,便在岛上安顿下来。 于谦每天都来找先生学棋。 由于先前的药效使然,文天祥一直在休息静养。 他接手了邓剡的工作,开始着手整理数百卷的宋末史料,撰写成文。 于谦坐在他对面,一如既往地……苦逼写作业。 深秋之后,海风日转一日地转为苍茫肃杀,天地一冻,万木萧然。 在摇曳的灯火中,于谦看着先生提笔写下一行行浸满了血泪的文字,神色苍白静默,眉睫岑寂,如同凝结了一整片冰海的凉意。 让他几乎有种错觉,自己仿佛见到了一只伤重坠落尘泥的孤鹤,本性高洁,不入红尘。 须得百般照料,用心看顾,才不致让他和这昏浊人间互相对峙,世我两伤。 初冬,第一缕新雪落下的时候,于谦兴冲冲地告诉先生:“快看,梅花开了!” 他折了一大捧寒梅,抱在怀中,满院都浮动着隐约的暗香。 先生正坐在窗前写字,眉目映着窗外的皎洁雪色,清影寂寥。 他今天写的是翰林学士刘鼎孙的列传。 于谦记得这个人,在《宋史》中只有一行字。 说他在崖山战败时,“驱家属并辎重沉海,不死,为元兵所执,得脱后复蹈海死。” 第59节 陆秀夫的手记中却至少记了他百八十条的故事。 他说刘鼎孙,极心灵手巧,能以简单的杂草编织出万物,经常随手扯出一个草编小蜻蜓,来哄崖山上的小朋友。 他也擅长吹叶子,曲调袅袅,音色皆清丽动听。 会一点画作,尤其是山水画,海上飘零一路,追忆了许多江南故园的风景,在沉船时俱焚。 于谦一行行看过去,便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风骨卓绝、多才多艺,又不失生活之趣、十分热爱生命的形象。 他不觉叹息了一声。 崖山十万军民当中的任何一个,宋元经年战争中死去的任何一个,在战死之前,也都曾抵达这人间雁过留痕。 文天祥落下最后一笔,回眸微笑道:“廷益来啦。” 于谦选了一枝最为明艳的红梅,放在先生掌心。 “先生的手好凉”,他担忧地握了握对方冰凉的指尖,一转身,准备去关窗。 文天祥制止了他:“我想看一看雪。” 于谦一怔。 文天祥晾干了纸上的墨痕,轻声说:“大雪一落,天地俱净,茫茫若一色,就仿佛那些血与火,凄怆的惨剧,都未曾发生过……好像来年还可以盼一场丰年。” 于谦灵机一动:“先生不如去海边看雪。” 于是片刻之后,他就带着今日的作业,和先生一道坐在了海边礁石上。 文天祥看着落雪的海面,神色中的深重忧思渐渐被风吹散,弯起眉眼微笑:“此处风光清绝,不似人间。” 于谦:!骄傲。 今天也有努力维护先生的好心情呢。 天幕上: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的思想觉悟还是不够。 【南唐后主李煜】:如此美人美景,焉能只盯着看,不写首诗记录下来? 【明宣宗朱瞻基】:你就不要为难于卿了。 【明宣宗朱瞻基】:朕真怕他对着文山先生,写出又一个版本的《石灰吟》。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你别忙着看海,先生让你写的作业,都做了吗? 【秦昭襄王嬴稷】:没做也不要紧,反正来日方长。 【秦昭襄王嬴稷】:等于谦学完了下棋,文天祥还要教他策论时政、纵横兵法、琴诗书画、星象算术、堪舆命理、博综诸艺。 【北齐神武帝高欢】:笑死,根本学不完。 【宋孝宗赵瑗】:太惨了,太惨了! 于谦:“……” 他决心证明一下自己,当即在礁石上铺开了棋盘:“先生,来吧。” 文天祥捏着棋子迟疑,似乎在思考到底该让他多少子,才不至于把孩子打击傻了。 他一边落子,一边随口吟道:“……因风随作雪,有雨便成泥。过眼惊新梦,伤心忆旧题。江云愁万叠,遗恨鹧鸪啼。” 于谦:“……” 等一下,现在不是下棋吗,为什么还有咏雪诗这个考察项目啊。 他沉默了一会,试探道:“同云蔽天风怒号,飞来雪片如鹅毛?” 哦豁。 同样是咏雪,先生想出来的就是清词丽句,一派气韵生动,引人入胜。 他想出来的,就是大雪鹅毛。 这对比太惨烈了! 天幕前的观众看了,纷纷叹息不已: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不擅长下棋和写诗,朕不擅长打仗,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汉景帝刘启】:不会下棋咋了,可以直接掀棋盘啊! 【魏文帝曹丕】:这世上果然没有真正完美的人。 【魏文帝曹丕】:信然也。 【宋英宗赵曙】:非也非也,文天祥就是完美的。 【汉武帝刘彻】:论人格操守,于谦和文天祥不相上下;论文艺造诣,于谦比起来确实略有欠缺。 【清高宗弘历】:于谦,你应该向朕学习。 【清高宗弘历】: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做一个高产诗人。 【梁简文帝萧纲】:有多高产? 【清高宗弘历】:朕已经写了快四万首。 【清高宗弘历】:给大家分享一下朕的咏雪诗。 【清高宗弘历】: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唐太宗李世民】:??? 【南唐后主李煜】:??? 【魏文帝曹丕】:??? 【汉武帝刘彻】:这是什么奇幻风格,后世的诗歌品味朕不懂。 【宋仁宗赵祯】:@于谦,快来谢谢清高宗帮你找回自信。 于谦:“……” 果然,凡事最怕对比。 比起“一片一片又一片”,他这大雪鹅毛诗,看起来也没那么寒碜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这个,客观来说,于谦的诗词造诣水平还是相当高的,风格俊爽,直抒胸臆。 【崇祯皇帝朱由检】:于谦《岳忠武王祠》: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崇祯皇帝朱由检】:《静夜思》:春风秋月不相待,倏忽朱颜变白头。 【崇祯皇帝朱由检】:《遣怀》:出处每怀心耿耿,是非谁较论悠悠。 【唐太宗李世民】:这明明写的很好啊,放在大唐也属于上上之作,怎么一到咏雪,就变成大雪鹅毛了。 【魏武帝曹丕】:大雪鹅毛这个梗,将会在诸天万朝永远地流传下去,名声堪比之前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陈文帝陈蒨】:那还是白行简更出名。 【陈文帝陈蒨】:朕哪怕等死后到地下,都不会忘了他这个震撼心魂的惊世巨作。 【宋太祖赵匡胤】:不可能再有后来人超过白行简的,大雪鹅毛也不行。 【宋孝宗赵瑗】:于谦:好了,可以了,不要再提大雪鹅毛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白行简那篇文,具有极高的实战参考价值。 【蜀后主刘禅】:什么实战价值? 【蜀后主刘禅】:你唠嗑这个,朕可就不困了啊。 【北周文帝宇文泰】:不愧是小曹操,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 【魏武帝曹操】:??? 【魏武帝曹操】:小曹操是谁,谁是小曹操? 【北周文帝宇文泰】:给魏武帝你介绍一下,@北齐神武帝高欢,原名贺六浑,人称「小曹操」,跟你一样有些感情取向上的特殊癖好。 【北齐神武帝高欢】:黑獭小贼!孤看你是想死!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白行简那个位面的人,什么时候参与挑战?朕等待着白行简上来分享创作灵感。 【永历皇帝朱由榔】:呵呵,你是在好奇创作灵感吗?你分明是想从中借鉴!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借鉴又怎么了。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白行简在这个领域,可以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看看朕的咏雪。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三山十洞光玄箓,玉峤金峦镇紫微。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 【魏文帝曹丕】:不错不错,很大气,很有帝王风范。 【陈文帝陈蒨】:朕觉得挺好,反正比「大雪鹅毛」好,比起清高宗更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清高宗弘历】:??? 【梁简文帝萧纲】:朕也来咏雪。 【梁简文帝萧纲】:盐飞乱蝶舞,花落飘粉奁。 【周世宗柴荣】:好生无情! 【宋孝宗赵瑗】:萧纲写得还不错,和上面武曌陛下写的那句可以互相比一比。 【魏武帝曹操】:梁简文过于秀气了,还是武周圣神皇帝那篇更恢弘。 【清高宗弘历】:?萧纲这个句子,也就一般般吧。 【南唐后主李煜】:人家那是回文的,你把这句诗倒过来试试。 【清高宗弘历】:……绝了。 【魏孝文帝元宏】:萧纲断崖式吊打清高宗,将其碾压得体无完肤! 【梁简文帝萧纲】:谢谢。 南梁,简文位面。 梁朝历经侯景之乱,早已分崩离析。 第60节 就连当今的帝王,也被幽囚在深宫之中,外人不能一见。 简文帝萧纲倚在昏暗的绮窗前,长发披散,素衣如雪,望着天幕上的夸赞,极轻地弯起了唇角。 一抹苍白孤冷的微笑,犹如清夜断弦、凉歌照水一般,在他面上浮过。 如星火般照亮了整个幽黑的室内,却又稍纵即逝。 他早已平静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这个风姿独绝、温柔纤皙的帝王,即将在亘古的囚禁中走向死亡。 在幽禁中,身边没有笔墨,他便咬破指尖,在屏风上写诗。 那些诗,后来尽数被叛贼付之一炬,只有极少数,被人强行背下,得以保存了下来,流传后世。 天幕上: 【教主太上皇帝赵佶】:现在于谦还只是下棋,不喜欢可以直接忽略。 【教主太上皇帝赵佶】:要是于谦等一下学琴,也不擅长,岂不是大家成天都要听他魔音灌耳? 【汉光武帝刘秀】:无所谓。 【汉光武帝刘秀】:反正于谦那里过一年,本位面才过一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于谦:??? 他没有那么菜的好伐! 别人也就算了,这个昏德公有何资格嘲笑他! 海风拂面而过,于谦转头看向文天祥:“先生,我想学琴。” 先生看起来并不意外,从容道:“首先,我们需要斫木做一张琴。” 于谦欣然同意。 他在后世见过先生所制的蕉雨琴,铭刻琴诗若干。 先生的好友,前南宋宫廷琴师汪元量,如今被掳到元朝大都,成了忽必烈的御用琴师。 他曾数次来狱中看望先生,彼此弹琴写诗相和。 除了古琴,先生自然也是象棋大师,善作闭目心棋,组建了“江西弈派”。 他后来还见过先生留下的象棋遗局《玉帛金鼎》,还有书法手迹《木鸡集序卷》,丹青若干,都收藏在紫禁城中。 真. 十项全能。 于谦忍不住感叹:“先生,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 文天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为师也想知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会。” 于谦:“……” 他只能默默捂脸。 仔细一盘算,宋朝好像确实出了很多全才。 除了先生,还有范仲淹、辛弃疾、陆游。 如果单论文艺方面的全才,甚至更多,什么苏轼、米芾、姜夔之类的。 相比之下,大明就…… “先生千万别因此对大明产生什么偏见”,他语气微弱地说,“我只能代表大明士人的文化底线,其他人不是都像我一样的。” 天幕前的观众:“……” 同样在这些方面平平无奇的大明一众高官首辅:“……” 太过分了! 我们要举报于谦人身攻击! 这个时候,只有正德年间的王守仁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无他。 只因阳明先生,乃是一位文武双全、三教九流、天下万道无所不通的天才,属于能跟文天祥掰一掰腕子的程度。 月余以后,琴终于制成。 文天祥抚琴一曲,以正音律,问于谦:“你想取什么名?” 于谦沉思了会,认真地说:“不如就叫「正气歌」。” 这一次,先生没有被囚禁在大都监狱,恐怕也不会再有那首荡气回肠的《正气歌》。 对后人来说,或许有些遗憾。 可他转瞬想起那是的环境,“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想起那个暑气、腐气、秽气等七气升腾的囚牢。 就觉得,还是如今这样最好。 “我总觉得,「正气歌」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似乎有特别的意义”,先生有些惘然地说。 于谦突发奇想道:“既然这样,先生要不要给自己看一看手相,算上一卦?” 文天祥:? 于谦自有一套逻辑:“先生的文集,我倒背如流,你早期有好几十首诗,都写了那什么算命风水堪舆之类的。我一度以为,是那些算命先生花钱来请你做广告[1]。” 文天祥:“……” 究竟谁给他编的集子,为什么就连这种东西都会流传下来? 他简直难以想象,他在后世人心目中到底成了什么样的形象。 于谦充满期盼地看着他:“先生快来吧。” 请开始你的表演! “没有给自己看相的说法”,先生无奈地说,“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 于谦:“好!” 他握着于谦的掌心,端详片刻:“你一生命途锦绣,炼金淬玉,世事皆全,纵有风波坎坷,也会很快就过去……” 于谦听他越说越离奇,不禁汗颜道:“我的命格哪有先生说的这么好。” 自己后来可是死得老惨了,还连累了全家。 文天祥轻笑道:“是我私心希望廷益命途顺遂,一切皆好。” 于谦低头磨蹭了一会,小声说:“对不起,我让先生失望了。” 文天祥讶然:“廷益何作此言?” 于谦告诉他:“我的结局很不好,和岳王一样,都是被下狱冤杀的。所以,后人将我们并称,说是「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他忽然想起来:“哦对,先生当年也曾被封过少保、信国公,而且在起兵勤王的时候,也曾驻足在西湖畔。” “看来这句诗,应该改成三少保才对。”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 于谦,文天祥,岳飞,三个都是太子少保。 少保这个官职,好像确实成才率很高,这不得让朕的心腹大臣也兼一下? 顿时。 各个位面卷起了一阵册封少保的狂潮: 大魔王嬴稷:“武安君快来,你看着少保这职位,多衬你!” 始皇帝:“蒙恬,能者多劳,寡人来给你封一下少保。” 汉武帝:“冠军侯,朕看大汉的少保一职非你莫属,你快接旨吧。” 曹孟德:“奉孝啊,我大魏的太子少保还得是你来当!” (郭嘉黑人问号脸:我大魏,眼下有太子这种东西?) 天王苻坚:“景略啊,虽然你还昏迷未醒,但这个册封少保的诏书朕已经先写好了,保证你一醒来就能看见。” 晋孝武帝:“谢太傅,你都已经是太傅了,要不朕给你降一级,改授少保吧!” (谢安:???听我说,谢谢你!) 唐太宗:“房相,这少保一职,你休要再推辞。” 宋孝宗:“幼安啊,这是太子少保的册封诏书,你拿好。” 明武宗:“阳明先生,从今天起,你就是大明的王少保!” 嘉靖帝:“江陵啊,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朕也让你兼一回太子少保……那个,你可以先把朕的猫放下吗?” 永历帝:“李晋王你快来,朕立刻给你安排一下少保这个职位!” …… 直到。 有人幽幽地在天幕上发出一行字: 【清高宗弘历】:三个太子少保,岳飞冤死,于谦屈杀,文天祥赴死就义。 【清高宗弘历】:你们确定还要封少保? 众皇帝:“……” 晴天霹雳,一箭穿心! 他妈的,这个弘历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现在开口。 一阵死寂的沉默后,众皇帝撕诏书的撕诏书,作罢的作罢,假装无事发生过,又坐回了原位。 景泰位面,朱祁钰眉头微蹙。 好像少保这个称号,确实有点不祥! 改一下吧,改成太傅,直接位列三公之首,也不用像历史上那样,等于谦死后再追封了。 第61节 南宋高宗位面。 赵构看着朱祁钰让于谦担任太傅的声明,险些破口大骂。 就离谱,这个朱祁钰! 现在压力转移到了他这边。 朱祁钰能给于谦升官,他却不给岳飞升官,岂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明眼人:你想多了,谁还不知道你完颜构是什么货色。 赵构纠结了许久,最终一咬牙,也给岳飞加了太傅。 无论如何,大宋的排面(指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不能丢! …… 翌日,陈英乘船出海,到临近的城池购买物资,带回了一条音讯。 确切而言,是两个人的死讯,张弘范和邓剡。 忽必烈深感遗憾,欲让张珪佩其父虎符,拜昭勇大将军,掌兵万户。 张珪辞之不受,决意护送父亲和老师的灵柩各自归乡。 于谦蓦然变了脸色:“此事当真?” 历史上,张弘范确实死在了崖山海战次年的二月,然而邓剡,应该还有几十年的寿命才对。 究竟何处出了问题…… 于谦想起那日告别时,邓剡苍白倦怠的神色,以及他将所有书卷托付过来时,那种释然的神情,不觉心一沉。 因为军中人事变动,这一带搜捕暂松,他们得以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前往陆地打探消息。 张千载用神一般的钞能力,找到了一个知情人士。 “你说庐陵邓光荐?” “他确实死了,死前几个月,把平生所学都编成了书,留给小张将军。” “很厚的书呢,数十卷,十余万字,也不知他怎么写得了那么多。” 于谦默然。 在历史上,邓剡也同样为张珪编写了一卷书,让他好好学,“熟读此,后必赖其用。” 不料在这个时间线上,竟成了遗作。 也许当初在建康驿的时候,邓剡的情况就已经不大妙,只是为了配合出逃计划,才一直按下不表。 他担忧地看向文天祥,想知道对方的反应。 但见先生站在日色照不见的阴影里,眉目低垂,犹如寂静的霜雪。 张千载又问:“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那知情者说:“庐陵一带的人都知道,小张将军正在大张旗鼓,给邓光荐修坟。据说邓光荐死前让他重修白鹭洲书院,他也照做了,过几年,就能开门收学生。” 张千载道:“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啊”,那人感叹,“即便重开书院,也不可能让我们南人子弟入学!南人是第四等人,在元人眼中就是猪狗,如何愿意进行教育?” “天下赋税,蒙古一档,北方汉人一档,南人一档。” “我从庐陵那边逃过来,正是因为赋税太重,不堪忍受,不知多少百姓因此不堪果腹,家破人亡,能逃出来还算是幸运的。 “张弘范一死,小张将军暂时又不想掌兵,据说要闭关苦读邓光荐给他留下的书。张弘范那些旧部下没了约束,全都在四处纵兵劫掠,浙东许多小村都断了人烟……” 于谦再也听不下去:“别说了。” 他拉着先生,疾步走出门外,想将那些诉苦的声音迅速抛在身后。 然而,真正当一切都寂静下来,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看向先生。 先生的神色依旧沉静内敛,似一种月影山河、青灯高台的孤绝色,淡然得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一晚归家后,先生继续给他上课。 于谦学东西很快,学完了琴棋,又学了好一阵山水画,已经算是初睹堂奥。 先生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行笔,期间始终沉默不言,末了,才问他想画点什么。 于谦:“就画白鹭洲书院好了。” 先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他,一笔一画勾勒好这张画的骨骼,书院的一草一木,山水清丽之表,江洲隽秀之气,俱跃然在眼前。 唯有,物是人非。 他仿佛想要在山水间的空白处,添上一个邓光荐,但终究是几度描摹,都难以成形。 玉笔在他修长的指间,轻轻握出了一道裂痕,终于被他折断。 “人琴俱亡”,文天祥掷笔道,“不堪再画。” 于谦低头看了这张画许久,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句话:“山水池榭,云岚草木,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则徘徊顾盼,悲不敢泣。” “什么?” 于谦顿了一下:“这句话出自《登西台恸哭记》,是你从前的参军谢翱,许多年后独登西台,写来……悼念你的文赋,字字泣血,引人泪下。” “此文很出名,后人每提起人间沧桑,亡国之思,都以「西台恸哭」来代替。” 文天祥默然。 于谦给先生念了这篇诗文:“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而独记别时语,每一动念,即于梦中寻之……又后三年,过姑苏。姑苏,公初开府旧治也,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台。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台……” 仿佛有一点碎玉般的水痕,坠落在桌面的白鹭洲图上。 “廷益。” 于谦听见先生低低地说:“对不起……可我还想再试一试。” 他背对着先生,怎么也看不见他说话的神情,却能感觉到先生此刻很难过。 他一下子慌了神,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先生轻轻按住了肩膀:“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 “我知道,你大抵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这个任务恰巧与我相关……” 文天祥曾许多次地问自己。 能不能就此放下,就这样配合于谦的计划,避世隐居,了度余生。 他会教出很好很好的弟子,或许,未来还能看见大明帝星降世,天下重归汉人的那天。 已为这江山生民奔走数十载,后半生,何不悬崖勒马,停在此处,放自己一线天长海阔? 然而,每一次这样问自己,答案最终都指向同一处。 他真的做不到。 他若能安心隐居,便只有一种情况。 那就是,改朝换代以后,从前的宋人都过得很好,年复一年,休生养息,逐渐淡忘了故国,归于历史前进的浩荡洪流之中。 江山易改,若百姓仍旧安康,从前的政权倾覆又何妨。 可如今,宋人过得一点都不好。 于谦神色茫然:“先生,难道是因为邓光荐吗,此事是我之过……” 最初不过是出于一点想要保全对方的私心,居然演变成了今日的后果。 “不”,文天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执念太深,至死方休。” “对于你们后人来说,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可我身在其中,总还想着要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明知是死路,也想着要去亲身走一遍。” 于谦一时寂然。 文天祥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中,有隐隐约约的流光皓月,庭树清风在萦绕,让人一见便觉得心地俱净,星辉下,古木寒影寂寂,提灯始觉春空: “此一路千里押解之途,得君为伴,已可称得上一声命运眷顾了……你不是我,不属于这个人世间,自不必去经受那些烽火波折。” “我死之日,你若还留在此处,且折一枝梅在我坟前,也算不负这相知一场。” 于谦下意识想说些什么。 然而,对于任务的担忧却如同一枝箭,将他沉默地钉在了原地。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这一瞬,他想起很久前,自己看着先生的画像写下赞语:“难欺者心,可畏者天。宁正而毙,弗苟而全。” 难欺者心—— 他问自己,我来到这个时代,究竟想要做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来几百年前观光一场,为了所谓的任务而四处奔走吗? 那我又将眼前之人,将天下苍生,置于何地? 邓剡、张珪、张千载,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某些虚构出来的幻象啊。 那么,这人世间的百姓,千千万万条在苦海炼狱中沉浮的性命,与大明时空的百姓也都一样,都是他甘愿生死无阻、以身相护的人。 “为师走了”,先生最后拍了拍他,“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抹飘渺如云的衣袖,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似幽渺的星霜悄然坠入了月冷风清的永夜,逐渐消失在槛外。 在先生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于谦忽然沉声道:“不是这样的,先生,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我不是为完成任务而来,我是——为你而来。” 所以,你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 你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也终将成为我的百折不挠九死不悔。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一样的人。 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 丹心应是何物?是黎民,是社稷,是所眷苍生的福祉与安危。 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 第62节 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于谦将这些话一一说出,文天祥回眸看他:“廷益,你可要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在此刻,于谦终于如拨云见日一般,看清了自己的本心,“不过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罢了,我们从何处开始募兵?” “自然是舟山本岛。” …… 天幕上。 众人对这个发展惊叹不已。 【宋太祖赵匡胤】:唉,在这种条件下起兵……只能说尽人事,知天命。 【汉武帝刘彻】:朕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感叹了,文天祥果真是国士无双,真英雄,伟丈夫。 【陈文帝陈蒨】:确实是英杰。 【宋高宗赵构】:无愧于大宋最后的脊梁。 【辽承天太后萧绰】:文天祥这次起兵,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你赵宋。 【辽承天太后萧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景泰位面,百官相顾失色。 王文看向了景泰皇帝:“陛下,这……” 照他来看,石灰兄万万不该这么做,而是应该在岛上一直苟到副本结束。 这样,保底也能完成一个【拯救文天祥】的任务,得到奖励。 这要是出去募军起兵,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任务就全白搭了。 王文最担心的是,万一没了奖励,陛下的病治不了…… “让他去”,朱祁钰却说。 他虽然病容苍白,但神情中却有一种骄傲夺人的光彩,犹如寒凝的美玉。 “于谦是天下人的于谦,不是朕一个人的于谦。” …… 月余之后。 一支名为「平虏军」的义军,在舟山主城打出旗号,誓师发兵。 【作者有话说】 【1】这个是钱钟书评文山先生的早期作品,巨巨巨好笑:”他(文天祥)在这个时期里的作品可以说全部都草率平庸,为相面、算命、卜卦等人做的诗比例上大得使我们吃惊……大约那些人都要找状元来替他们做广告。“ 真的笑死我了。 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文山先生《五月十七夜大雨歌》 第28章 临安城下 接下来的时间, 于谦充分领略到,“文天祥”这三个字,在江南地区究竟有多大的影响力。 简直就是金字招牌。 以舟山为中心, 辐射向周边地域,大批的仁人义士和不堪忍受的流亡百姓望风来投,短短数十日, 就啸聚起了两千余人。 张千载十分积极地出了一大笔钱, 作为启动资金。 然后于谦一合计发现! 天呐,即便这笔钱放在一边不算, 他现在也是富可敌国的人了! 之前宋高宗赵构逃亡到舟山小岛, 带了大半的身家跑路。 离开时,又因为仓皇奔命, 连玉玺都来不及捡,宝物自然也七七八八都留在了岛上。 于谦把宝物统统转手卖出去,换回了一大批粮食器械。 舟山本土有船舰数十,表明愿意归用,文天祥遂将众人分为若干营队, 就地取材, 操练水师。 如此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很快就被浙江沿海一带的元兵察觉, 汇报给沿海招讨使。 初时, 招讨使并不知是何人在搞事,只派一小股部队查探情况。 文天祥有意隐匿,令部下扮作渔民打扮,连日乘小船来去, 在海上从事捕捞。 元军拦住搜查了十余次, 均未发现任何异样, 防备日渐松懈。 直到某个深夜,于谦藏身在一艘小渔船中,一路颠簸,摇摇晃晃,来到了浙东边境的一个小渔村登陆。 浙东地区民风彪悍,多年来,起义者一直未曾断绝。 他来见一个人,谢翱。 谢翱从前是文天祥的参军,如今在浙东民间网罗义士,结社游走,手下聚集了一帮可用之人。 当然,后世更熟悉的,还是他悼念文天祥的作品《登西台恸哭记》。 剜心喋血,字字从肺腑中来。 据说文天祥就义之后,他经常一个人披发长歌,行走于浙水江边,每见昔年和文天祥并肩看过的山河故景,草木云榭,就大作悲歌,失声痛哭。 所谓“死不从公死,生如无此生”,大抵如此。 于谦想到这里,心绪还有点复杂,毕竟,正是因为那天在画画的时候,他提了一下《登西台恸哭》,先生才正式决定要起兵。 于谦在见到谢翱之前,设想了一番对方的形象。 感情这么充沛,一定是个和西晋阮籍一样,路尽狂歌、放诞任侠的真性情名士吧! 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 衣冠齐肃,形容冷峻,长发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全身上下都严丝合缝分毫不乱,仿佛玉石一样冰冷雕琢的美男子。 于谦:? 朋友,你崩人设了! 谢翱见他一路坐小渔船里过来,衣鬓凌乱,眉头先自皱紧了。 他大约是觉得刚见面就动手不太好,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于谦捋平了衣襟,正了正领口,又拔下他束发的玉簪。 于谦:“……哎,这个我自己来就行。” 谢翱眉峰紧锁地看着他,眸中带着强烈的质疑之色。 于谦:“……我真的可以!” 他乌发散落,在夜幕间浸着横波飞练般的流光,飞速将之用玉簪挽起。 然后,就被谢翱坚决地拽了回去。 “你这个”,谢翱语气低沉,万分忍耐地说,“不对称。” 于谦面无表情,只能看着他把自己的发簪拔下来,重又操作了一通。 天幕上,众人毫无良心地哈哈大笑: 【宋孝宗赵瑗】:别说,谢翱这手艺还挺行,不输宫廷发师。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的发质朕狠狠慕了,好想拥有。 【楚宣武帝桓温】:可以可以。 【梁元帝萧绎】:于谦现在的颜值,是可以入画的水准。 【陈文帝陈蒨】:于谦什么时候都可以入画好吧。不过,谢翱确实有两把刷子,适合请进宫布置花园。 【陈文帝陈蒨】:谢翱如此强迫症,布置花园应该很得心应手。 于谦:?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他在小渔村待了小半个月,等待着文天祥和他约定的进攻日期。 介时,舟山岛上的义军将会派一支小队进行佯攻,吸引沿海一带的元军主力,暗中层层设伏,将其一网打尽。 而他们将从后方包抄,占领浙东这几个城镇。 期间,于谦免不了要和谢翱打交道,商讨战略。 然而每一次,谢翱都能找出他身上某处不甚妥帖的细节,什么头发丝,衣领口的,给他休整改造一番。 次数一多,于谦终于忍不住怒问他:“你为什么单单针对我?那个张千载成天披头散发,怎不见你去管他?” 谢翱坦然相告:“因为他不配。” 他的目光十分清亮:“唯有明珠,方可因细小瑕疵而蒙尘。至于歪瓜裂枣们,若有些许缺陷,只能叫雪上加霜,惨绝人寰。” 于谦:“……” 他忽然警觉:“你不会也对先生这样吧?” 谢翱摇头:“那倒不会。我对丞相万分敬仰,他在我心中如同一面不朽的旌旗,绝非尘世中人。你就不一样了,你我之间显然更加亲近。” 于谦:? 你不要过来啊! 月余后,双方如期合兵,平虏军大旗迎风招展,迅速占据了沿海的几个城镇。 能取胜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占了时机之利。 浙东沿海一带的元兵,多是张弘范旧部。 张弘范一死,张珪又忙着在庐陵给邓剡修墓,无以为继,这群人现在整一个就是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加之浙地流民众多,尽是其他地区的百姓,因为不堪元朝繁重傜役赋税,而流亡至此,一见文天祥打出“平虏”旗号,顿时蜂拥蚁聚而至。 反正南人在元朝是第四等人,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干脆就此反了吧! 其声势浩大,犹胜过两年前文天祥奉召起兵勤王。 第63节 毕竟起兵勤王,只是为了保护宋朝国祚,而平虏起义,却是百姓们选择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哪个更有号召力,简直一目了然。 起义的星火瞬间燃遍浙江各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其他地方蔓延。 整个江南地区的文人士绅,多有响应接洽者,往来信笺如云。 于谦每日花很大的功夫,帮先生处理这些传讯,根据来自史书的记忆,判断他们每个人到底可不可信。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被他干脆利落地剔除。 而一些乍看起来比较边缘的小人物,也被他捞了回来,予以重用。 天幕前的观众们:“……” 尼玛,于谦这是直接开了历史挂,要一飞冲天啊! 到这一年深秋,元廷眼看起义闹得越来越大,终于坐不住了,派来了浙东宣慰使、名将史弼征讨。 史弼武艺强悍,膂力过人,最喜欢的是弓马开阖、直来直去的强攻模式,酣畅淋漓,一来就制定下了正面对抗的战术。 平虏军秉承着“敌进我走,敌退我追”的策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 每次史弼一来,就疯狂跑路,等史弼气势衰颓、沮丧退去的时候,又大军杀出来,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 如此三番五次,到了次年,史弼军队直接被玩没了,就连本人也在一次埋伏中,中箭而亡。 此时,元廷的名将大多在西征线上,抽不开身,忽必烈遂下旨,命闭关读书了一年多的张珪挂帅,率其父旧部前往浙东,征战平乱。 张珪的兵法,大半来自他父亲张弘范的言传身教,小半则来自邓剡。 很不幸,这两位于谦都很熟悉。 厮杀即将拉开序幕的前夜,于谦和先生坐在军帐中议事。 “先生”,于谦身披满天柔和的星光,看向文天祥,“我以为,光荐和张弘范思路都颇为灵活,绝不拘泥,张珪也当是如此,敢于行冒险之事。” “何不故作疑阵,分兵三股,卖一个破绽给他,然后一举诱入彀中?” 文天祥低眉沉思,眼睫上流转着一抹秋霜凛冽的光芒:“好。” 于谦又与他议定了战事的诸多细节,传令下去,让各部严格按照计划行事。 夜深人静,二人俱都沉默下来。 此刻,夜风吹开帘帐,原野之上,星河之间,千帐灯火都已安歇坠落,唯有一片旌旗明明灭灭。 这是狂风暴雨到来之前,最后一个静谧的良夜。 于谦眺望一阵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血流成河的厮杀,他出神了许久,目光又慢慢回落到先生身上。 先生正坐在灯前,提笔写一首战地小诗。 星辉在他如雪的指尖轻轻流转,又淌在纸笺上,蔓延成一片琉璃般的水河。 他在写:“青山是我安魂处,清梦时时赋大刀。” 于谦觉得这首诗调子太悲,总让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但他又不好阻止先生写诗,只好趴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先生,一派望眼欲穿,希望先生快点关注到他。 文天祥终于不得不搁下笔:“廷益为何这般看我?” “因为先生好看……” 于谦顺口一说,立即纠正道,“不是,因为我想要这张纸。” 先生有点无奈,只能将新成的诗作递给他:“廷益这么喜欢收集我的作品,莫非想以后为我编文集?” 于谦眨了眨眼:“好呀。” 可是他转瞬又想到,他会一直仗剑守在先生身边,一直保护对方的,所以,他多半会死在先生之前。 于是他便改口道:“不不,先生定然长命百岁,还是由你自己晚年来编写文集吧。” 次日,文天祥发表了一通战前动员讲话。 于谦随即起身,振臂高呼:“诸位,我们的口号是——” 陈英:“今日东风起,大吉又大利?” 张千载:“平虏平虏,只赢不输?” 谢翱:“我相信我们是无敌的!” 于谦朗声说:“——是「有朋自北方来,虽远必诛」!” 众人:“……” 你别说,细品一下还真妙。 元朝胡虏自认是北人,而他们是南人,被蔑称为第四等人,可不就是「有朋自北方来」? 一时间,平虏军全员反响热烈,并决定将这句简单明了的话作为口号。 于谦十分满意。 然而,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另一个时空,刷新了一名少年的三观。 …… 大秦位面。 公子扶苏正在听大儒淳于越畅谈《论语》,这时忽然看见天幕上于谦的话,顿时惊呆了! 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论语》居然还能这么解读? 扶苏带着一丝奇妙的感悟,回头又翻了翻书,立刻就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 这个“朝闻道,夕死可矣”,难道不是在说,“早上知道了去往匈奴的道路,晚上就把匈奴都杀死了?” 这个“君子不重则不威”,难道不是在说,“君子(我们老秦人)不下重手打死人,就无法在六国遗民之间树立威信?” 《论语》果然精妙。 看起来是仁义礼智信,其实字字都是在杀人诛心,保境安民啊! 扶苏恍然大悟,当即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淳于越。 淳于越:? 他瞬间暴怒:“公子从何处听来的歪门斜说,一派胡言!” “可是”,扶苏指着天幕上的于谦,“于先生所言,难道不对吗?” “这,这……” 淳于越就算再挑剔自负,看见了于谦在后世的事迹,也说不出他半个字的不是。 按照儒家标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于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圣人,是要封圣的! 圣人之言岂能有错? 难不成,其实他一直以来的解读才是错的? 此刻,大秦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博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 平虏军按照计划行事,很快拿下了对战张珪的开门红。 而后,又一路势如破竹,在起义第三年的年末,接连攻下浙东八府,很快就大举围城,包围了旧都临安。 于谦身披甲胄,朗声鼓励一众战士,清润的嗓音优美动听,如同青山亘古间的渺远钟声: “临安城就在前方!” “新春将至,正好打下旧都,回去过年!” “定要一雪前耻,让崖山、扬州、还有千百地的烈士英魂们,都得以瞑目安息!” 他经年以来,在军中积累了甚高的威望,众军士纷纷响应,壮志如潮。 谢翱等人各司其职,督查军械,布置攻城器具。 张珪如今,就被围困在临安城中,四野都是气势凶猛的义军。 平虏军一路行军顺利,固然有他们用兵灵巧、兵贵神速的缘故,但也有一部分问题,出在主帅张珪的消极应战态度上。 一直到困守临安之前,张珪都是一种近乎摆烂的状态,甚至没有组织任何一场像样的抵抗和围剿。 他隐约觉得,自己这次与平虏军的对抗,似乎并不属于正义的一方。 他再不能像当年随父亲进攻崖山、扫灭南宋时那样,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起兵,是为了天下苍生,是将江南地区的百姓从腐朽的宋王朝手中拯救出来。 要知道,眼前的平虏军,绝大部分成员都不是朝廷公卿和军户,只是普通的百姓啊。 若是能有一口饭吃,若是生活还过得下去,哪家百姓会愿意刀口舔血来造反呢? 天下确实一统了,可百姓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张珪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没法说服自己对百姓们大肆杀戮,始终以消极防御为主,一退再退。 他一直在纠结,而后就一步步演变到了如今的局势。 这一晚,更深人静。 张珪屏退了所有人,孤身坐在暗夜里,不言不语,怀中紧抱着一本邓剡留下的书卷。 今天本是他的生日,也是成年之日。 当时在庐陵驿站,他缠着要老师在及冠时给他取字,邓剡笑着答应了。 那时的他是多么快活,多么意气风发啊…… 可后来呢,很快他就接连失去了父亲和老师,两个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然后不得不临危受命,统率起了一支大军,来应对浙地这一摊危局。 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映照而入,落在怀中,他紧握住的书卷上。 那是邓剡汇集平生所学,为他留下的遗书《相业》,煌煌数十卷,写尽了他所需要知道的任何事。 邓剡对他说,“熟读之,后必赖其用矣。” 扉页上题了几行字,是邓剡一贯轻松活泼,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 第64节 “唉,送行千里终有一别,老师只能送你到这里啦,以后的人生之路,你都得自己走。” “寒来莫忘添衣,夜深切勿独坐,吃好睡好,做一个正直且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 “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老师若来年魂归,或许还能在书院的花树繁阴里,偷偷睡个懒觉,去后山烤几只白鸟什么的。” “我为你取字公端,「天公作美所以一心天下为公」的公,「君子端方但千万别被欺之以方」的端。” …… 这都什么跟什么。 张珪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但这个笑容,尚未完全展开,就已经化作了一声低泣,星星点点的泪水随之坠落在纸笺上。 “若您还在,您想要我怎么做?” 他这样喃喃地低语,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战场并不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他不想参与战争,可是别无他法。 那么,就只能以战止战,快速平定这样一场原本罪在朝廷的动乱。 而后,才能进入朝中施展文治,进行他所想要开展的一切政策。 大半夜过去了,迎着初日的晨曦,张珪擦干了泪水,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软弱之色,变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老师……” 不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何等未知命运,我绝不放弃。 …… 进攻临安城下,平虏军在钱塘江干的沙滩上,就地扎营,沿途旌霓浩展如云鸿,苍茫回风高悬,遮天蔽日。 这样一方面形成了围城之势,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天险戒备元兵援军。 陈英精通天气,早已测算出了潮期规律,为他们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被围困许久之后,张珪见情势不乐观,决定赌一把,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无光夜,亲率大军出城,截断了平虏军水路之间通行的粮道。 他这一把,可以算是赌赢了,也可以说是输了。 输了是因为,守卫粮道的众人面对敌众我寡的形式,坚持浴血奋战,一直战至天明前仅剩人数寥寥无几,仍旧没有陷落。 五更天时,张珪眼看时辰已过,只能选择退去,无功而返。 但他也依然算是赢了,因为他,活捉了陈英这个人。 义军人手奇缺,陈英因为能力不俗,加上人品可靠有历史背书,所以承担起了守卫粮道的重任,在混战中格外英勇浴血,最后被张珪生擒。 张珪放出话来,于三日后处决俘虏。 这摆明了就是陷阱,早就挖好了坑等人跳,杀机四伏,但于谦却一下就被捏住了要害。 陈英这个人的身份,实在太重要了。 毕竟,陈英是朱元璋的外公,若他真的死在这里,后世哪来的明太祖朱元璋,哪来的大明王朝? 自己岂非成了社稷江山的千古罪人? 于谦决定冒险一次,孤身潜入临安城,伺机把人救出来。 对此,先生表示:“放着我来。” 于谦:? 他顿时傻眼了:“先生,使不得啊,我一个人轻装简行,从小道潜入就行。反正即便我死了,也不是真的死亡,还会回到我的时代去……” 文天祥瞬间被他气笑了:“莫要胡言乱语,什么死不死的,为师联络了一些在临安城的旧部,等待消息。” 于谦:! 他赶紧问:“出手的各位能全身而退吗,需不需要去接应他们?” 先生微一沉吟,在溶溶月色中凝结成画:“我与你同去。” 临安城内,张珪治军严格,镇压了许多场城中动乱,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井井有条。 然而,临安城,毕竟是宋人的都城,失陷于德佑二年,距今不过五载。 城中,都是昔日的大宋子民,在元兵铁蹄南下时,被屠杀了一茬又一茬,有着国仇家恨的切肤之痛。 死士将文天祥的讯息送入城内,不仅是当年随他征战的旧部,就连许多百姓,也都热泪盈眶,决定配合计划行动。 是夜,城中多处重地起火,光芒冲天。 烈焰如腾空的巨龙,纵横肆虐,横亘厮杀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照得大半座城明亮如白昼,无数的府邸住宅、大街小巷中,都有人声涌动,轰然鼎沸。 一支小队身披夜色,深入地牢,趁机救走了陈英。 于谦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守在必经之路上,接应他们。 陈英在牢中备受折磨,几乎遍体鳞伤,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了。 只因张珪知道他是平虏军高层,故而进行了严刑拷打,而他始终未吐一词。 于谦小心翼翼地把人接过来。 “他就交给你了”,一名义士抹了把脸上的血,告诉他,“我们还要回去继续和张珪厮杀。” 于谦立刻关切道:“你伤势不轻,先随我去军营休息吧!” “不了”,一众义士顷刻间打马回拨,飞驰而去,“弟兄们都在内城血战,一时半会,焦灼着难分胜负。” “等到事成,就以三声鸣炮为号,代表可以从外面合攻临安了。” “放心”,于谦肃容道,“平虏军已经全都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只余谢翱的部众留在江岸边,守卫阵地。” 他一路快马加鞭,飞驰回营地,要给陈英先简单治疗一下。 陈英现在完全就是个血人,于谦一度担心他会死在路上。 就在下马的前一刻,剧痛昏迷中的陈英忽然惊醒,一眼望向了江面。 他仿佛看出了某种迹象,失焦的眸子一下缩紧,闪过剧烈的惊恐之色,猛地抓住了于谦的衣袖:“快传令离……” 于谦没听清:“什么?” 陈英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但他实在伤得太重,一口气没接上来,就这么昏了过去。 于谦:“……” 话说到一半就没了的这种剧情,真是永不过时!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但思索许久,依旧没有任何思路,遂对着天幕唤了一声:“陛下。” 【洪武大帝朱元璋】:于谦,你有啥需要咱帮忙的,放心开口便是! 【永乐大帝朱棣】:嗯?于谦找朕何事? 【明仁宗朱高炽】:在在在,于卿快说需要朕做些什么。 【明宣宗朱瞻基】:来了来了(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于谦:“……” 他不得不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称呼:“景泰陛下。” 其他被忽略的大明四帝:唉。 好惆怅! 尽管于谦什么都没说,然而,朱祁钰居然神奇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稍等,在找了。 【宋孝宗赵瑗】: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有灵犀,狠狠地慕了。 【宋武帝刘裕】:朕也想拥有于谦。 【辽承天太后萧绰】:唉,于谦什么时候能转世,不对,前世投身到我大辽。 【大秦天王苻坚】:哪里值得羡慕,朕和朕的景略也可以。 【汉光武帝刘秀】:就离谱,这个苻坚。 【汉光武帝刘秀】:每天不是炫耀王景略,就是走在炫耀王景略的路上。 【魏武帝曹操】:呵呵。 【魏武帝曹操】:孤坐拥郭嘉荀彧五子良将颍川俊才,也没像他这般炫耀。 景泰位面。 百官们正坐在殿中,聚精会神地翻看手中书卷,寻找答案。 至元十八年,这一年的年末,临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些书,全是宋末时期临安、浙东、乃至整个江南地区的记录,什么县志、地图、地方案、文人笔记之类的。 早就被朱祁钰动用举国之力量,通通搜集过来,就是觉得哪一天于谦在副本中可能会用上。 现在,果然用上了。 朱祁钰抱着一卷书,眉峰紧蹙,正在飞速翻阅。 旁边的百官也是找答案找得满头包,纷纷交头接耳: “这个宋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邻居多下了一窝小猪崽都要记录?” “多下一窝小猪崽还算是好的,你看看这本,到底怎么混进来的,居然是临安菜谱大全!” “十二月的临安城中,找不到什么大事啊……” “看起来一切都很平常!莫非扬王(陈英在大明的封号)所指的不是临安,而是在城外?” “城外有什么?有钱塘江!” “扬王好像会看天气——” 于谦回到江边营地,平虏军早已蓄势待发。 鼓角大旗彻夜,连营铁衣光寒,明明灭灭地勾连着不远处的城上烽火。 第65节 张千载站在阵前擂鼓,高声疾呼,谢翱在后方铮然拔剑,锋芒搅碎了漫天星斗。 战士们也都气势高昂,旌旗猎猎呼啸成一片山崩地颓,迫不及待想杀回旧都临安。 于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中被万丈豪情所溢满,对今日的进攻计划更是充满了信心。 他在人群中找到了先生,彼此相视一笑。 于谦抬手摩挲了一下佩剑,笃定道:“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定然已在临安城中庆功。” 文天祥遥望江边的高城,眸光清澈深远,有猎猎寒霜似刀剑争鸣,交映在他眼中,宛如坠入一片茫无边际的碧海,点点星辰遍布。 他笑了笑:“那就承廷益的吉言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城头的信号,于谦也不例外。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个夜晚格外肃杀沉寂,格外山摇地动,也格外的漫长。 “先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当时临安陷落,是怎样的场景?” 文天祥声音低沉:“那时,扬州、焦山、溧阳先后失守,常州更是遭到了屠城。蒙元三路大军汇集,包围了临安。” “我力主决一死战,朝中并无人响应。当兵临城下、生死存亡之时,他们在忙于——” “乞神。” 他的神色原本犹如夜色下平静的江面,无波无澜,这时,却忽而有了细微的颤抖: “那时,元军就驻扎在我们如今的位置,太皇太后与陛下,皆在日夜对着钱塘江神祈祷,希望能够涌起大潮,将元兵卷走。” “一连三日,潮水皆不至,所有人都觉得天要亡宋,天意已经不站在大宋这边了。” “最后,陛下决定奉玺书投降。” 于谦安慰般地握住了先生冰冷的指尖,想了想,说: “说到底,天意不过是给无能为力命运的借口,信则有,不信则无。” “今日的命运只在剑锋之上,我们此战必胜!” 他语气坚决,犹如金石铿锵,在狂沙翻涌中依旧从容凛然。 文天祥望了他一眼,忽而问:“廷益日后保卫京师,是什么模样?” 于谦顿时神采飞扬道:“那是很荡气回肠的一场行动,虽然一开始有着争执,但建议南迁逃跑的人,很快被暴力解决了。” 比如某些被当庭打死的奸臣们。 文天祥:啊这。 险些忘了大明官员武德充沛。 于谦又道:“真正开打的时候,已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所有人各司其职,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京师,绝无可能后退半步。” 文天祥不禁感叹:“人既然有实事可做,便不会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 于谦却忽然目光游移起来:“其实,在北京保卫战中,也是有求助鬼神的。” “——战争前夜,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拜了先生的画像好久呢。” 先生:?你走。 四野慢慢地静寂下来,于谦百无聊赖地数着剑穗上的花纹。 又过了许久,远远地,城上炮火轰鸣,连响三声。 于谦知道,约定的时候到了。 但这轰鸣声却久久回响在天地之间,山鸣而谷应,仿佛无休无止。 他正怀疑是不是城内出了变故,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了惊呼声。 在远方,水天相接的地方。 有一条窄窄的银线自天边翻涌而来,顷刻就呼啸而至,磅礴流淌,如同千军万马奔腾。 一堵又一堵数层楼高的水墙,从半空中倾砸而下,冲垮了整个营地。 浩荡的潮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造成人仰马翻。 天地间,再不闻炮火和人语,只有这一种咆哮声在排山倒海地回响,势如雷霆般不可阻挡。 于谦骇然:“这是……钱塘江潮?” 天幕上,朱祁钰也终于找到了答案,几乎在同时说: 【至元十八年十二月末,钱塘江大潮泛滥,淹没整片沿岸。】 第29章 转战千里 钱塘江大潮, 在最不应该来的时候,到来了。 五年前,它的迟迟未至, 葬送了一整个南宋帝国。 如今,在平虏军最为鼎盛的时候,它又意外而至, 摧枯拉朽, 彻底断绝了他们一战扫平临安的希望。 于谦却没有时间再感叹什么“天不佑大宋。” 今夜,江潮格外迅猛, 每过一息, 都有无数的人马被潮水卷走。 纵然于谦就在钱塘长大,那么多年间, 他都从未见过如此浩荡磅礴的大潮。 仿佛是天意注定,这场迟到了五年的潮水,要为大宋最后兴起的希望做一次终结。 一股浪潮涌动过来,他下意识拉住了先生,语气急切道:“如今当何为?” 文天祥当机立断:“速变六合方位, 莫管辎重, 避往高地!” “好!”于谦拔剑守在先生身边。 其实这个时候,军事上的最佳方案是一鼓作气, 冲入临安城中躲避。 但江潮泛滥, 将对城中百姓造成威胁,他不可能选择这么做。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选择用投石机等重器强行攻城,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围城进攻方式。 就是不想对生民、对这座故都造成破坏。 张千载登高一呼, 敲响了撤退的战鼓, 声如雷动, 裹挟着万千波涛轰鸣在天际。 平虏军纪律严明,第一通鼓尚未完毕,六部军已然依照六合的阵型,飞快变化。 此阵本出于初唐时期的六花阵,文天祥此前进行了大幅度改造,使其进可攻,退可守,与浙东临海一带的地形、以及平虏军的特性能够兼容。 众人各司其位,趁着呜呜连云的号角声中,维持着阵型飞速后撤,不同战阵之间互相勾连,极为严密,宛如蛰伏的游龙,穿行于刀锋乍现的暗夜间。 这本是一场极为有序的撤退—— 然而,在自然的无穷伟力面前,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显得如此微弱而渺小。 又一波巨浪狂卷轰击过堤岸,平虏军原本齐整的阵型立刻被冲散,潮水将战士们裹挟着抛起,在浪花中沉沉浮浮,各自挣扎。 水雾浸染了远望的视线,皆成了一片白茫茫。 波浪冲刷过来,如同一道道利剑,将平虏军的六部各自隔断,无法再形成一个完整的军阵。 临安城中的义军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原本,义军们经过一夜厮杀血战,折损无数,已经控制住了城门。 正准备开门迎接平虏军,来一场内外交攻,扫平张珪。 然而此刻,江潮来势汹汹,自天边而至,盘旋着呼啸着仿佛要毁去所有的一切。 城头呼应的义军霎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继续开城,与平虏军汇合,江水势必会倒灌入城,滔滔席卷,引发浩劫。 无数的民居将会被冲垮,无数的百姓将因此而罹难。 临安城墙经过南宋多代皇帝累年经营,十分坚固,加之地势较高,若是就此关上城门,完全可以挡住潮水。 但这一次战斗,将断然再没有胜利的可能,并且,这或许也是大宋最后一次起义复兴的机会。 就在城内人心浮动焦灼的一刻,张珪意识到,自己翻盘的机会到了。 他用兵一向敢于冒险,早就派大部队出城,对平虏军四方形成围困之势,想要一举剿杀。 这才导致城中防务空虚,被内部义军钻了空子。 不过,现在嘛…… 张珪一骑绝尘,领着千余亲兵,冲锋杀回了城垣之上,打了义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放箭!” 元兵都擅长弓马,刹那之间,箭镞在风中狂舞如雨,锐利地布满天空,声势之浩大无匹,几乎要刺破远处的海潮。 张珪披风席卷,站在女墙内侧,利落地拈弓搭箭,一连三箭,径直毙命了三个义军小头目。 元军士气大振,最终夺回了城门的控制权。 张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江岸的狂涛翻卷,微微沉吟。 江潮如此密集,用火器难以远程瞄准,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反而会不分敌我地造成惨烈打击。 那就只能,亲身上阵厮杀了。 下属早已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要让刀头饮血:“将军请传令开城门,我们一齐杀出去!” “不可”,张珪断然道,“城门一开,临安百姓绝无生理,这些都是我要保护的子民——” 但他也不能就在这个地方干等着,坐视文天祥等人从容退兵。 张珪目光一扫,见城头尸横遍地,满是义军们倒下的躯体,忽而灵机一动:“把他们都丢下去,堆出一条路来!” 元兵得令,纷纷开始抛尸,集中在一处,不多时就堆叠成了高高一座小山,正好与城头平齐。 “都随我杀!” 张珪倒挂绳索,从城头踩着尸山一荡而下,厉声道:“一举剿灭叛军,就在今日!” 骏马在身后追随,一跃疾驰而下。 第66节 张珪全身浴血,落到地面,翻身上马,如一道锐利的惊电般飞快地冲到了临安城外,快得只见残影。 元兵们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大潮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动荡,许多平虏军的人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踉跄裹挟到了正在冲锋的元军面前,未有反抗之机,就被轻而易举地斩杀。 即便在潮水中暂时稳定下来的,也已经被彻底冲散,分割成一段一段,狂涛奔流成天堑,仿佛不可逾越。 出城疾驰的元军趁机一重重包围了他们,无论如何左支右绌,都难以冲出。 于谦本拟率军同张千载部汇合,这时见此情形,根本找不到张千载在何处,只能自行留下,选择断后。 “先生快走!” 他拔剑唰唰解决掉了过来的几个敌人,一回头,却发现文天祥不见了。 于谦:?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开始四处寻找,但紧急搜索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反而自己也被巨浪拍到一边,与麾下众人失散。 四望皆是银涛滚滚,深波吞日,半个熟悉的人影也瞧不见,唯有血色在水流中不住地蔓延。 他一低头,忽见平虏军的大旗已经在浪花的冲刷下,轰然倒下,一路随波逐流地漂浮向远方。 年少时在钱塘观潮,曾见过站在潮头、手持红旗的弄潮儿。 于谦心中一动,捡起了那支旗帜,擎在手中,高高举起,一步迈出,立在了风口浪尖。 虽然他找不到先生,但先生可以来找他。 站在最醒目的位置,先生就能一眼看到他了。 他要告诉所有人,平虏军的旗帜没有倒下,一切希望都还在! 果然,平虏军众部远远地找到了旗帜,在苦战中,都是精神一振,竭尽所能向着于谦这个方向聚拢而来。 于谦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自然也吸引了元军最多的火力。 “都给我上,斩了他!” 有人在大声怒喝。 但于谦正衣衫猎猎,立在最为凶险的大浪之巅,四面皆是水墙翻涌,纵横奔走若云雷,落在他肩头泠泠迸溅如碎玉。 不谙水性的北地元兵们冲锋了几次,都被巨浪狠狠拍打了回去。 如此三番五次,折腾得七荤八素,元兵们转头再看独立潮头,一力擎旗的于谦,眼中已经充满了敬畏之色,如见天人下凡。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让主帅张珪上前来。 张珪沉默着,拉开弓弦,一下对准了于谦。 于谦感觉到一股杀意将他锁定,在一片雪浪汹涌中,回首看去,手中仍旧高举着旗帜。 “是你。” 两年多不见,张珪宛如脱胎换骨,眉目间欢快稚气尽去,只有一片寒凉曲折,如夜幕下幽幽泛着银泽的深海。 二人遥遥相对,在这一刻彼此对峙,目光交错如刀。 在这种亘古的沉寂中,风涛席卷,张珪忽而开口:“你知道我的老师是怎么死的吗?” 于谦没想到他一上来忽而问起这个,怔了一下:“怎么死的?“ 张珪冷冷地看着他:“是因为变法!” “那天与你从白鹭洲回来,我心中困惑难解,就去问老师变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该不该变法。他很担心我变法不得善终,但他从来不阻止我做任何事,所以就说要把一切都教给我。” “后来,我父亲去世,他更加担忧,生怕我以后入朝孤立无援,又什么都不懂,被人欺负,就不断地写书,把他认为一切未来可能用上的都写在里面,留给了我。”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一个重病之人,居然为我写了数十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身体一向不好,又为此苦心劳神,最后就……” 说到这里,少年蓦地抿紧了唇。 于谦寂然了许久:“我对此问心有愧。” “你问心有愧?” 张珪神色苍凉,蓦地抬头大笑:“我不关心你之前究竟谋划了什么,又是怎么说服老师的,到了这个时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可,你的老师是老师,别人的难道就不是么?我长这么大,就只遇见过这一个毫无保留对我好的人,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手中的弓弦在剧烈颤动,仿佛随时要射出这一支长箭。 于谦默然无言。 张珪过了一会,又冷笑一声:“我倒是要谢谢你,我还没有做好开展变法举世皆敌的准备,就已经失去了老师和父亲,成了余生毫无牵绊的一介孤臣。” “变法?当然要变,等平定了你们平虏军的动乱,我就正式进入朝堂。” “那时你在白鹭洲问我,舍一人而平天下,可乎?” “我现在以同样的问题问你”,凌厉的箭芒对准了于谦心口,张珪眉眼森寒,犹如利刃刺破了荒芜一色的冰原,“舍你一人而平此动乱,可乎?” 他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手指沉稳,忽而指尖一动,松开了弓弦。 于谦双手握着旗帜,不便拔剑,于是在心中默算着潮水的起伏,准备等一会直接躲入水中。 箭头裹挟着漫天寒光,破空飞来,映入他沉静如渊的眼眸中,愈发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文天祥迅速将他一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锋。 “小心!” 张珪怔怔地看着这一箭消失,许久未曾回过神。 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这一战打得万分艰辛,日月无光,不时有箭雨炮火仓促而至。 狂风吹动大潮,卷往临安城元营的方向去。 平虏军被吹得七倒八歪,这个位置在下风口,天然就处于劣势,又因为久战折损了太多人马。 此刻,潮水虽然稍稍褪去,江面上却依旧刮着西北风。 一队来自上游的元人援军顺利赶到,切入战场。 他们和张珪互相配合,截断了平虏军的撤退之路,仗着火器之利,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于谦已经杀伐得完全麻木了,满身鲜血,感觉下一刻就会死在这里。 他在风中身影清拔,锐利如剑,始终不曾倒下。 …… 景泰位面。 百官们看着这一幕,一个个心惊胆战,神色苍白,感觉快昏过去了。 好可怕。 哪怕这里很多人都经历过北京保卫战,还是被临安城下这一场战斗的残酷给吓住了。 一旁,太医院院使董宿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各种药材和设备,生怕于谦在副本中忽然战死。 虽然现实中不会死亡,但却会受重伤,必须早做准备才行。 厮杀一直持续到天光大亮。 平虏军付出了伤亡大半的代价,才总算撕开重围,搏出了一条血路。 这一战短暂结束,于谦稍稍放松下来。 他已经无法说清自己到底受了多少伤,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疼痛,血痕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他要坠落到马下的时候,文天祥及时扶住了他。 “嘶”,于谦试着眨眼,却觉得好疼,“糟糕,我好像伤到眼睛了。” “我看看”,先生冰冷的手指缓慢抹去他眼前的那些血迹,动作极轻,凝神看了半晌。 他的声音低沉而疲倦,像是苍茫林梢凝结了万古空碧的冻雪,慢慢道,“……无事,只是皮外伤。” 于谦视线中依旧空无一物,只好又闭上眼,感觉到在疾驰中,一路萧条的冷风飞速与自己擦肩而过。 “廷益”,文天祥轻声说,“今日一败,沿江防线庶几再无转圜余地。” 于谦“嗯”了一声。 他又道:“以后,你庆元、舟山一带能守则守,若实在事不可为,当就地解散平虏军,部众各自星散归田。” “切不可再图谋南下入闽,重演一遭海上旧事,使我百姓生民徒受其害。” “先生……” 于谦头脑昏昏沉沉,连续的战斗和重伤让他没法再思考问题。 “我好累”,他拽了拽先生的衣袖,“等坐船入江后,晚一点再讨论吧。” 反正现在有先生在呢,他可以暂时躲一下,这些分析就是晚点再做也没关系。 可是。 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若虚无的叹息,消散在风中:“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 于谦顿时精神了:“先生,这话可不兴乱讲啊,快收回去!” 他混乱中,睁开眼好一通挣扎,居然还真有效果,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起来。 他一低头,首先看到了一只苍白如玉的手伸到面前,接他下马。 这只手极稳,却又极端清瘦,腕骨伶仃的线条好像经冬霜雪一裂的沧浪流水。 于谦目光流转,忽然发现先生的身后居然插着一支羽箭。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使劲地眨了眨眼,定睛再看,那支箭居然还在那里,不偏不倚,进入甚深。 血色早已浸没了衣衫,犹如落梅浇满了一地白雪,人却一直凝立如故,使人难以想象,他到底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一直支撑到如今。 第67节 !!! 于谦一瞬间惊得魂飞魄散:“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要声张”,文天祥语气低沉,“扶我上船,这里还远不是安全之地。” 于谦知道,平虏军还没有脱险,他担心自己在人前出事会动摇军心,引发混乱。 他不敢动那支箭,小心翼翼地扶着先生进了船舱。 江上逝水在窗外缓缓流过,波光明灭,交映在先生沉凉眉目间,飘摇成一片松月鹤雪般的苍白,近乎透明一般。 于谦觉得,眼前人像是一星微弱的灯火,终将摇曳消失在风中,细雨洗旧,踪迹消磨。 他霍然起身:“我去让医师来!” 但先生制止了他,态度很坚决:“我知道情况,不必了。” 于谦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也是久经沙场历练的人,只一眼,他便知道,这种伤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于谦呆坐了一会,忽而抬手掐了自己一把,又使劲拍了拍脸:“不行,这一定是噩梦,我要赶紧醒过来。” 希望梦醒之后还在临安城下……不对,舟山岛中。 “莫要如此”,文天祥立时按住了他的手,敛眉叹息了一声,“世事古难全,天下的因缘际会也终有离散之日。” “可是……” 于谦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抓紧了先生的指尖。 他那么用力,无望地宛如想要握住一捧东流水,一抹灯前烬,仿佛这样就能把先生留住,留在这人间。 “先生别这样”,于谦声音在轻轻发颤,“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文天祥问:“那廷益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 于谦紧抿着唇角:“至少也得再过个三五十年吧,让我慢慢准备着。” 文天祥无奈,心想再过三五十年,那就不叫战死沙场,而是叫寿终正寝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我不许先生走”,于谦甚至小声威胁他说,“先生要是就这么走了的话,我回头就选七八十首算命术士诗编进你的文集,让后人都知道你给他们做广告。” 文天祥:“……” 你就是选七八百首算命诗,该走的还是要走啊。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拭去了他眉睫上一滴坠落的泪痕:“莫哭了,你这般作态,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会让我九泉之下都走得不安稳的。” 于谦心想,骗人,你若真不放心,那便不要离开才是。 文天祥用一种温和而无奈的眸光看着他,缓缓道:“为师知道,你在自己的时代独当一面,创造了许多的传奇,为人所敬仰……你在许多事情上,一定比我做得更好。可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总忍不住多担忧一些。” 就像此刻。 他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特别有必要说,于谦心里都明白,等缓过神来,自己就能将一切都处理好。 但天下事,总难免关心则乱: “戮力扶危,济世救困,这条路并不好走,或许经历千霜万雪,天倾地折之后,方可见一线微弱曙光。” “你今后莫要寒夜独坐,伏案至深更,若不得已而为之,记得叫上一个人在身边,以免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伤神伤身。” “人生百年,国家百代,终有尽时。当你觉得实在走不下去,事不可为的时候,一定顺着自己的本心而为,就此放下吧。”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叮嘱,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最终,也只是简短地说上一声: “为师要走啦,你好好照顾自己,离别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于谦心中一恸。 文天祥拍拍他:“放心,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来年等青松抽出新芽,枝枝叶叶皆向南,你就知道那是我来了。” 过了许久,于谦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天外飘来:“……好。” 先生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气力有些不支,休息了一会,忽觉窗外阳光刺眼:“现在是何时了?” 于谦抬袖为他遮住了那片日光:“现在是……”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无比临近历史上文天祥在大都就义的时候。 于谦一顿,忽而改口道:“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这是一个在历史上,从未真正存在的年号。 宋末祥兴二年,崖山海战终结,宋朝灭亡。 “祥兴”已经永远停在了此处。 然而此时,于谦却又执着地重复了一遍,仿佛要一次证明什么:“现在是祥兴五年十二月九日正午。” 他的语气那么坚决,却如同深雪重掩的梁上新月,轻轻的一触即碎。 “很好”,先生倦怠地阖上眼眸,轻轻地问他,“我本来的结局是怎样的?” 于谦想对他笑一笑,泪水却先滚落了下来:“自然是终老林泉,长命百岁。” 文天祥明知绝无可能,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微笑说:“那我失去了长命百岁的一生,能够遇见廷益,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于谦心中满怀悲怆:“先生遇见我,着实算不上什么好事。” “我口口声声说为先生而来,想要拯救先生,到头来,什么都没能改变,你还是在历史上相近的时间离去了。” 他眸中盛着一抹破碎的光辉,只觉万念俱灰。 “不”,文天祥却说,“若论「拯救」的话,自你见到我的第一面,其实就已经拯救我了。” 于谦茫然看他。 文天祥缓缓道:“你告诉我,胡虏无百年之运,在未来会有大明这样一个时代,重新举起汉人的旗帜。我当时就觉得,即便死在那一刻,也可以就此瞑目了。” 这世间,最艰难的赴死,并不是历经万险千劫之后,终为心中的崇高道义而死。 而是死在了黎明之前的长夜。 甚至无从知晓,未来是否真的会有夜尽天明的那一刻。 他读了那么多书,见了那么多的民族都消逝在历史尘埃里,最忧虑的不过是汉人也变成了其中一个。 文天祥又道:“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你让我知道,后来者不绝如星火,我平生所追求的一切,都终将会在未来实现,那今生今世,还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呢?” 天幕上。 众人看着这一幕,内心震动不已。 【秦始皇嬴政】:忽然感觉到了副本的意义所在。 【秦始皇嬴政】:让英雄心怀希望,不致在昏暗长夜中孤独离去。 【宋仁宗赵祯】:朕好恨。 【宋仁宗赵祯】:李渊怎么就没长嘴,要是他参赛的时候,也给陆丞相透露一下该多好啊,可怜朕的君实先生。 【晋元帝司马睿】:刘越石托朕向文天祥传一句话。 【晋元帝司马睿】:千载之后仍有知音,高岸风骨我所敬仰。今日君先行一步,我以酹酒相浇,待杀完胡贼随后就来,来日泉下相逢,再话平生。 【宋孝宗赵瑗】:幼安也让朕给文山先生传一句话。 【宋孝宗赵瑗】:我们一定会完成北伐,收复失地,扫金灭蒙,克复中原的。在我们这个位面,文山先生一出生就会在江北,日后成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丞相。 【永历皇帝朱由榔】:李晋王说,文山先生“精忠浩气,足以光昭青史,为天地生色”。 【永历皇帝朱由榔】:本位面定然誓抗胡虏,血战到底,绝不让你们的悲剧重演。 【宋太祖赵匡胤】:文天祥是我大宋的骄傲,往后千秋万载,都永远是整个青史永垂不朽的丰碑。 【汉武帝刘彻】:文山先生高风弥天壤,正气贯日月,千古唯此一人。 【周世宗柴荣】:可谓是赵宋一堆歹竹中,为数不多的好笋,朕致以万分的敬意。 【辽承天太后萧绰】:朕虽依旧不认可赵宋政权,但朕认可文天祥,先生以百折不回之气,万劫不逾之志,浩然之意,古来争光。 【宋武帝刘裕】:值板荡酷烈之秋,江山离析之际,枕戈击楫,只手擎天,诚是人间伟丈夫。 【明宣宗朱瞻基】:先生风骨,可谓万世不灭。 【大秦天王苻坚】:先生一路走好。 …… 无数的字迹,千万的星点,浩浩荡荡在天幕上汇成了洪流,犹如明灯漂浮的碧海。 那是永恒不灭的星辰光辉,在今日为逝去的英灵送行。 于谦握着先生的手,把天幕上的每一句话都念给他听。 “这是始皇帝,这是宋武帝,这是辛弃疾,这是先生所敬仰的刘琨……” 文天祥听着,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笑意:“那廷益呢。” 于谦说:“自然是平生心之所向,我在另一个时空,也把自己活成了先生的模样。” “谢谢你”,文天祥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 于谦的泪水蓦然砸落,哽咽地说:“好,先生休息吧。” 他依旧在念着天幕上的词,直到,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慢慢失去了温度。 “先生?” 没有应答。 周遭一切都寂静下来,就连江流仿佛都凝滞冻结了。 天地间,唯有寒气一肃,冷清万古。 平虏军的船只萧瑟地停在两岸,众人皆怆然而立,悲声大作,哭声跌碎入湍急的波涛声中,如同星子坠落在风底。 于谦神色平静,穿过了林立的刀剑和人群。 第68节 有人在让他节哀,有人在痛哭流涕,还有人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平静地发出命令,让大军重新启程,驶入了苍穹深处。 苍穹上,仍有一道道金色的字迹在浮现,如烟花绽放,在最璀璨的尽头盛开出了阳光,似痛极的余烬之中蜕变出的新生。 今日,又是一个霜晴日。 ……. 经历了无比漫长的路途之后。 于谦收拢余部,带人回到了浙东庆元府。 这里虽然还处在平虏军的控制下,但根本无险可据,完全不是一个适合坚守的阵地。 从前元军南下灭宋时,攻下这里,只用了不到三日。 于谦在深思熟虑后,决定移师北上,仗着波涛汹涌和地势之利,与元军周旋。 临走前,他告知庆元全城百姓,时局危矣,敌军将至,有意随他们撤退者可随行。 城中百姓闻言,十室去之七八。 留下的二三成,实在是故土难离,或者根本无法行动之人。 这日,谢翱清点完军需,过来问于谦:“城中囤积着大量粮草器械带不走,怎么处理?” 于谦想了想:“就放在那里不动。” 谢翱大惊:“东西留在这里,等敌人打入城,岂不是平白资敌?莫如一把火烧了!” 于谦静默了片刻:“资敌便资敌吧。” “若放火烧之,元军进来一无所获,必定恼怒,转而进犯勒索城中百姓。还有许多人都留在这里,无法随我们离去。” 谢翱叹了口气:“好。” 天幕上。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北齐神武帝高欢】:唉,不应该把东西留下的。 【北齐神武帝高欢】:张珪在临安城中被困日久,粮草所剩不多。加上现在也不是收获季,于谦若一把火烧了粮仓,至少能阻挡一阵元兵进攻的步伐。 【北齐神武帝高欢】:至于城中百姓,反正都救走七八成了,剩下的不幸死去,只能说时也命也,大不了日后再打回来给他们复仇就是了。 【魏武帝曹操】:孤同意高欢所说。 【魏武帝曹操】:慈不掌兵! 【燕成武帝慕容垂】:于谦,你现在回去放火还来得及! 【宋仁宗赵祯】:离谱,上面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宋仁宗赵祯】:合着死的不是你们家百姓,你当然毫无感觉!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这么做,从战略上来说确有不妥。 【秦孝公嬴渠梁】:但把本王换到他的位置,本王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武悼天王冉闵】:孤也一样! 【唐玄宗李隆基】:所以,这就是冉闵你把粮食全分给百姓,结果自己没军粮了,突围不成功被乱军杀死的原因所在? 【武悼天王冉闵】:??? 【周世宗柴荣】:对于于谦的人格,朕表示万分敬佩。 【周世宗柴荣】:但对于平虏军的未来,朕并不是很看好。 【唐太宗李世民】:主帅文天祥都死了,宋都亡了三年多了,平虏军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吗。。。 【宋孝宗赵瑗】:不管了。 【宋孝宗赵瑗】:反正相信于谦,于谦一定可以创造奇迹的。 【魏武帝曹操】:这个赵瑗,真是于谦的脑残粉了,朱祁钰都没你敢吹。 【景泰皇帝朱祁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曹孟德,你不要挑拨朕和廷益之间的关系! 【景泰皇帝朱祁钰】:@于谦,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永远相信你。 于谦从天幕中收回目光,转头望向整装列队的平虏军,神色只余下了一片肃然。 “随我启程,北上京口!” 京口不仅是大运河的顶端,长江防线上最险要的重镇之一,也是宋武帝刘裕起兵的龙兴之地。 为了打下这处军事重镇,于谦在广陵一带布下疑兵,作大举之势,调走了一部分京口守军,并迅速占领了一座居高临下、悬临江中的浮山。 浮山之前,有一条入城的必经之路,堤坝极为狭窄,只能容忍数人并肩通过。 待守军回援时,众人纷纷从山上连射弓弩,喷发火器,将这支元人队伍纷纷逼入江中,而后换上对方衣衫,乔装打扮,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城中,诱杀城主,夺下城池。 接下来的日子,于谦坚壁清野,据险固守。 并效仿当年焦山一战的旧事,横江布下无数铁锁拦截,搁置江心石台若干,阻断元军的进攻。 每日江上白浪翻涌,炮火震天,来来又去去,张珪屡次进兵,皆被铁锁搞得人仰船翻,只得暂且按兵不动。 然而他不动,并不代表于谦也不动。 在一个寂无人声的深夜,于谦带着体量较小的船只若干,绕开了铁锁阵,水疾轻舟,直奔广陵。 广陵此前已经被平虏军故布疑阵许多次,早就对来来去去的传讯感到不耐烦,这时,听闻有敌人行迹,也当作如往常一般的骚扰信息,懒得理会。 一直到兵临城下,在晨光熹微中发起了冲锋,仍旧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于谦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拿下了京口、广陵。高邮地区与此二地,素来互为犄角之势,知道只剩自家绝对顶不住,干脆一纸传书,就这样降了。 长江上游诸城,初步已经连成了一片。 天幕前的众人:“……” 天呐,于谦杀疯了! 张珪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一手,只能也换上小船,一路穷追不舍。 然而天才的脑回路他永远都猜不到,当他以为于谦的下一个目标是扬中的时候,于谦已经回到了丹阳,一通狂轰滥炸,把控了丹阳和京口之间的水路。 当他以为于谦还要继续水战的时候,于谦转身又去攻下了绝对吃力不讨好的常州城,留了张千载等一群人,开始在那里开荒建设。 张珪杀入常州的时候,发现那里只剩下了一群农民在种地建房子,真正的平虏军精锐早已不知所踪。 过几日传来消息,哦,他们居然又回头打扬中了。 反正就是,以重镇京口为中心,转战千里,向四周辐射,你永远不知道于谦下一刻会出现在哪。 张珪:“……” 好烦啊这个人! 此时,正值元初新旧一代名将交替。 如张弘范、阿里海牙、阿术等老辈名将,或死或离,造成军中征伐的大将人选,颇有些捉襟见肘。 忽必烈有意让张珪多加历练,并未责备他用兵不顺,反而拜张珪为大将军,将平定义军之事,全权交与他负责。 夏日过去,元军的援兵也从西征线、和其他地方的平叛线上被抽调回来,大举赶到,形成包围之势。 平虏军的处境渐渐不妙起来。 敌我如此悬殊,以沿江方寸之地,对抗元朝举国之兵,本就难于登天。 眼看元军即将形成铁桶般的围困局面,于谦决定以进攻代替防守,放手一搏。 京口是建康城枢纽,扼其命脉。 他先以此切断了建康的外援,而后只留了少数人在京口镇守,全军进攻建康,试图一举攻下这座重镇,打通江淮一线的水上通道。 平虏军乘船过钟山,直抵建康,擂鼓奏鸣,开始架设云梯、炮台等器具,强行攻城。 天幕上。 众人都专心关注着这一战的结果。 【汉光武帝刘秀】:平虏军气势正盛,祝他们好运。 【汉光武帝刘秀】:若能打下建康,整个战局就能初步盘活了。 【唐太宗李世民】:很难。 【唐太宗李世民】:建康自古有天险,易守难攻,是整个南方的大本营,当年隋文灭陈,特意为此将城邑平荡耕垦,而且还有元人援军在源源不断赶来。 【北齐神武帝高欢】:张珪再败十次,依然有强大的国家给他兜底,于谦只要败一次,就是灭亡。 【陈武帝陈霸先】:于谦讨伐建康,这个战略肯定是没问题的,光凭京口守不了多久。 【陈武帝陈霸先】:可惜,双方力量对比太过惨烈。 【宋武帝刘裕】:朕当年亦是从京口起兵,召集北府军旧部,攻打建康桓玄。 【宋武帝刘裕】:而今元军之精锐,更胜桓玄部将百倍,平虏军战力,却较朕之当时犹有不如。 【宋武帝刘裕】:此消彼长之下,城中又无内应为援,焉能攻克建康? …… 总之。 众皇帝对此都不是很看好。 平虏军架设众多设备攻城,皆不奏效,又改为地道爆破,强行进攻。 可惜建康城墙高大,傍依山势,巍峨绵延百余里,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更是固若金汤,攻城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们远道而来,无法进行长久战,于谦见己方久攻不下,士气起伏不定,遂决定鼓舞众人,进行登城一战。 众人日夜相继,征伐不辍,期在必克。 镇守建康的人,是南宋降将高兴。 此君乃是最早投降的一批大将之一,入元后,战功赫赫,封公进王,手中沾惹了大量故国之人的血。 第69节 他对建康和江淮一带的战情无比熟悉,秉持的就是一个苟到底的心思,不关心会死多少人,只要把城守住就行。 任凭城下平虏军杀声动地,如何搦战挑衅,高兴就是岿然不动,坚守不出。 待对方攻势传急,高兴索性将城中百姓妇孺若干,排成一串挂在城头,属下众兵皆对着放箭,一通乱射。 平虏军果然心思大乱,直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时,高兴忽然纠结众兵,乔装打扮,从城后小道混入平虏军的粮草营地,放了一把烈火。 平虏军大惊之下,匆忙救火,高兴趁机反攻,杀得人头滚滚。 于谦见战情无以为继,下令于次日撤退。 众人本自慌张,幸而于谦当此关头,仍旧从容部署,举止有度,丝毫不乱,他们便也有了主心骨,沿江顺潮退去。 高兴气势如虹,正要乘胜追击,将这一支叛贼全歼。 不料于谦早有准备,沿途在竹里山一带设下伏兵,提前埋下引燃物、烈火若干,反击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站在山巅,冷视着下方巨石滚落,烟尘满天,淅淅沥沥的血痕自苍白指尖坠落。 张弓搭箭许久,瞄准了高兴。 高兴反应迅速,听到箭镞破空飞来之声,立刻拉了一个身边士兵做挡,飞快地避开,却不小心跌入了身后的火焰中,痛得嗷嗷叫。 “可惜了”,于谦放下弓,一声轻叹。 他也知道,即便杀了高兴,平虏军也不可能再反败为胜。 但不能手刃汉人叛贼,终究是心气难平。 而且…… 这也是真正意义上,平虏军最后的谢幕一战了。 …… 张珪一路赶来,将灰头土脸的高将军捞出来。 本想着拍打拍打,还能凑合着继续用,结果一听说他在城头乱射平民百姓,当即就将人重新绑了,扔回到烈火中。 高兴大骂他为了几个贱民得罪自己,日后必不得好死! 张珪嗤笑:“放心,我也没想过要善终。” 他随手投进去一支火把:“高将军是在平虏之役中战死的,你们说,是吧?” 下属齐声道:“是!” 张珪收拢了高兴的旧部,又以怀柔的手段,通告沿线江淮城镇,一旦归顺只诛首恶,既往不咎。 并发布讨贼檄文传向四方,一时间,援军齐至。 众多元军汇师休整之后,打定主意,要大举围城京口,进行最后的总攻。 城中人声鼎沸,哭声盈门。 许多百姓知道眼下处境,都表示愿意誓死追随,毁家纾难,跟随平虏军继续转战别的地方。 于谦却一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他甚至解散了余下的所有平虏军主力,尤其是谢翱等六部主将,令他们趁敌师未至,各自星散,遁入民间,此后莫行兵戈事。 “就停在这里吧”,他说。 而后带着数百愿意和他一同赴死的义军,一同南下,回了舟山。 临行前,他特意派一队死士护送陈英离去。 于谦将那些陆秀夫托付给邓剡、而后邓剡又转而托付给他的崖山手卷,尽数交给了陈英。 一并托付的,还有从前与文天祥交谈话学,所做的种种记录,和他自己的一些学问书写。 “日后若有暇,勿使它们埋没。” “好好活下去,蛰伏在人间,将你的外孙教导成一个正直、可靠、不屈不挠、浩气凛然的人,未来兴复中原衣冠,再开汉家盛世,使得天下人家家足稻梁,苍生不必再受倒悬之苦。” “如此这般,我与先生,重壤下亦可以瞑目了。” 陈英垂泪道:“你放心,孩子一出生我就教他读书识字,学会这些东西,定不负所托。” 他又问:“那你呢?” 于谦沉默。 在此刻,他想起了文天祥死前的叮嘱:“若守不住……切不可再图谋南下,重演一遭海上旧事,使我百姓生民徒受其害。” 他这一生,从未向命运低头。 可到了此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世间确然存在着一些事,是人力无法企及的。 比如—— 临安城前的那一场大潮,射向先生的那支箭,还有元人的铁军。 转战千里,翻过了关山难越,而关山之外,尚有青云高不可攀。 纵已竭尽所能,燃烧所有,也只能是惨淡长夜中的一抹霜火孤灯,照亮这短短一霎而已。 势单力薄,狂澜已难挽。 平虏军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沿着长江,南下撤离,遁入闽地。 那里甚至仍有许多百姓箪食壶浆,心向往之,无比愿意支援义军。 可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多延续一段时间的回光返照而已。 元人的统治已经无法撼动,要想区区一地反攻全境,也已经成为了完全不可能的事。 继续转移作战,非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给江南地区的百姓招致更残酷的灾难和报复。 所以,于谦最终决定,就停留在舟山,哪里都不再去。 这就是最后的终结了。 正如在未来,面对夺门之变,他掌控兵权,明明拥有可以摧枯拉朽、制止一切的实力,却为了维护社稷稳定,而按兵不动,牺牲己身。 这一次,他同样在最后惨烈的落日余晖中,走向了自己选择的决绝终局。 宁正而毙,弗苟而全,正是如此。 ……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看着这一幕,转头去问上首的郑成功:“延平王,还要去问于谦要不要带着平虏军,转航台湾、吕宋吗?” 郑成功长叹一声:“不必了。” 于谦已经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郑成功身边有着详尽的台湾和吕宋地图,每一处细小的路线和堡垒,都了如指掌。 在他的计划中,如果不是本次天幕出现,他将先后收复这两个地方。 台湾沦落在荷兰红毛鬼手中,百姓受尽屈辱,不断起义。 吕宋岛被西班牙人占据,岛上华人屡次遭到大规模屠杀。 郑成功勃然大怒,早有挥师报仇的念头。 为此,他制定了详尽的调查与作战计划,也打算接下来自己进入崖山海战副本,就直接带着崖山军民远航。 即便是后世魏源的《海国图志》,对台湾、吕宋二地,甚至澳洲地区,也不过泛泛之谈,远比不上郑成功知之甚详。 如果于谦愿意转航,他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让对方带人平安抵达。 但是…… 每个人终究是各有各的路要走。 “一杯酒,敬于忠肃公”,郑成功执起玉杯,遥对凉夜,清冷如霜河的眉宇间浮现出了一丝哀伤,“走好。” 还有许多的位面。 许多的人杰。 始皇帝、李世民、天王苻坚、霍去病、辛弃疾、刘琨等人,纷纷倾酒,送别英魂。 …… 这一晚,元兵炮火轰击,大举围攻,舟山岛上亦是烈火冲天。 于谦高踞山岗,横琴于孤崖绝巅,高歌一曲《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凛冽长风吹开浩气万古,于谦怀抱昔日文天祥送给他的古琴,从容走入了猎猎的冲天火海。 明亮摧折的火焰在他眉间灼烧成一条长河,迎着如许的燃烽照夜,他最后留在世上的,是一个平和如归的微笑。 “先生……” 这一次来宋末,毕竟没有白来。 纵然到最后也无法改变什么,却也以身为炬火,点亮了一星细轫如斯、宁折不弯的希望。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吾事,尽矣。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少保的高分隐藏支线,放心,不会停在这里的,毕竟要救景帝(。) 第30章 天下之师 于谦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醒来的一天。 他一睁开眼, 就对上了一个凑过来的毛绒绒脑袋,一个狗头。 “汪汪汪!” 第70节 大黑狗兴奋极了,一蹦三尺高, 摇动尾巴,绕着他狂转圈圈。 于谦:? “廷益,又怎么了这是……” 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外面传来, 谢翱推门而入, 见到于谦居然睁着眼,不觉一怔:“你可算醒了!” 于谦无语。 你都不知道我醒了, 为什么还喊我的名字? 然后他发现, 谢翱一边喊着“廷益”,一边……撸了撸地上的大狗。 于谦瞳孔地震。 对此, 谢翱轻描淡写地表示:“你都昏迷二十多天了,狗比较好养活,所以把你的名字给它,希望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 于谦:“……”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惊骇,谢翱又补充道:“当然, 现在你醒了, 这狗还就叫回本来的名字,小黑。”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要实在不乐意的话, 它继续叫廷益,你改叫小黑也可以。” “你说是吗,于小黑?” 大黑狗配合地歪过脑袋,龇牙一笑:“汪!” 于谦:好想打人! 可惜他全身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动弹不得。 别说打人了, 就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这时, 谢翱见他颈间的一片纱布打结不是很对称,立刻伸手给他整了整,重新打了个结。 谢翱:“现在好多了。” 于谦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拜托,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犯强迫症了吧。 这时,陈英恰好从门外进来,披头散发,身穿道袍,怀抱着一堆灯烛和法器。 “于先生可算醒了!”陈英喜上眉梢。 于谦见他这一身奇怪打扮,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 谢翱气定神闲地向他解释:“那天,我们知道你肯定不会从舟山跑路,就提前在水下进行了布置,果然把你打捞了上来。” “但你伤得很重,一直昏迷,几波医生来看了都直摇头,说再不醒就要尽早准备后事。” “所以,我们已经从医学转向玄学了,本来打算今晚用祈禳之法给你续一波的,你看,七星灯都准备好了。” 于谦:“……” 于谦:“…………” 太危险了,还好他醒得及时! 他看向天幕。 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弹幕已经纷纷炸锅,一连刷了几千条。 有感叹平虏军壮烈,死得其所的;有为于谦担忧祈福的;还有大骂元军不当人,声称来日参加副本,一定会帮于谦复仇的…… 这么多人在@他,于谦当然不可能一一回复。 他先把朱祁钰的消息找到,回了个“正在休养,陛下勿忧。” 又分别给太祖、永乐、仁宗、宣宗的慰问消息进行了回应,然后就丢下不管了。 【宋孝宗赵瑗】:哭哭。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理理朕,朕担心了你好久呢! 【景泰皇帝朱祁钰】:他现在需要休养,你莫去打扰他。 【宋孝宗赵瑗】:于谦为什么不回朕的消息啊。 【宋孝宗赵瑗】:(委屈)(难过)(伤心地哭了)(眼巴巴地戳手指看着) 【明. 景泰位面挑战者于谦】:…… 于谦无奈,只好给宋孝宗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呜呜呜,他真好啊!” 孝宗陛下大为喜悦,捏了捏怀中的小羊咩咩,朗笑道:“真的好想拥有一只于谦!” 一旁的辛弃疾:“……” 自家陛下这病,眼看是越来越重了。 于谦苏醒后不久,谢翱等人便先后告辞离去,留了几个医者给他养伤。 元人还在外面不断搜查叛逆,这么多人长时间聚集在一处,总归是不太好。 临走前,谢翱把「正气歌」古琴递给他:“你的琴。” 于谦怔然。 那一日舟山大火,他本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 即便如今侥幸被救下,依旧觉得恍如隔世。 就仿佛支撑着自己往前走的一切动力,光与热,悲与欢,温暖与向往,早已在那一场烈焰中付之一炬了。 “这琴,还能弹?” “能弹”,谢翱告诉他,“我也觉得稀奇。那天火势无比吓人,能把你救出来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因为你一直抓着这琴不放,我就也把它一起带了出来。”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也许因为古琴是桐木做的,凤凰栖于梧桐,讲究的就是一个浴火重生。” 于谦抬手,在弦上轻轻一拨。 铮。 音色清嘉悦耳,铿锵一如旧时。 他闭上眼,秀峻的眉目在远山渔村昏黄的灯影中,逐渐朦胧起来,仿佛一卷淡褪的古画,被映照得近乎透明的长睫上,依旧氤氲跌落着一片旧日山河。 那年在海岛上,先生握着他的手教他弹琴: “白日去如梦,青天知此心。 素琴弦已绝,不绝是南音……” “好。” 他低声说:“我答应您。” 不绝是南音…… 死者已矣,生者仍有未竟之志,要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是这年深秋。 于谦在一处偏僻的岛上养伤了大半年,终于有所好转。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谢翱的邀请,前往浙地西台祭祀文天祥,同行的还有陈英和张千载。 那一场颇负盛名的西台之祭,终于还是发生了。 同历史上一样,谢翱提笔写了《登西台恸哭记》,悼念文天祥。 为了避免被元人耳目探知,文中人物皆不露真名,而以甲、乙、丙代替。 于甲、陈乙、张千丙:“……” 好家伙,真有你的。 他们乘船入江,在浙东淮南一带,昔时平虏军曾经一场场血战过的地方,驻足停留。 所见山水池榭,云岚草木,尚且还一如旧时,然而斯人已去,徒留人间沧海潮生。 其中的哀恸悲凉、痛彻心扉,又岂是可以溢于言表、诉与他人的? 于谦一身缟素,长发披散,在冷风中祭拜完毕,以竹如意击石,吟唱着《楚歌》为先生招魂: “魂朝往兮何极?莫归来兮关塞黑。” “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 先生,别君久矣。 原来,我跨越百余年而来,不过是为了见证一场不可挽回的死亡。 纵剖竭心魂、付之性命,也终究无法留住。 你既离去,是否就从此归于这河山间,获得了你生前片刻不可得之安宁? 今日的人世,犹是炼狱青黑,请莫要再回顾。 而我…… 往后余生,还要在这鼎镬刀剑中,甘之如饴地走下去。 泪水顺着一声声敲击的声音,缓慢坠落。 无人应答。 苍凉的招魂歌声在风中弥漫,一任江水滔滔东流去。 于谦神色平静无波,只有一种千帆已过的沉寂。 青碧色的竹如意苍翠欲滴,更显得那只握着如意的手苍白如雪,清冷支离,整个人也是衣衫飘摇,似要随风而去。 一曲歌罢,竹石尽碎。 谢翱暗叹一声:“廷益万望珍重。” 于谦笑了笑,最后回身一拜,凝眸望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谢翱问他:“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第71节 “我和千载兄要回去重建白鹭洲书院”,于谦告诉他,“等一切都准备好,就可以再开门收学生。” 张千载拍拍胸脯:“是的,我准备把整个白鹭洲书院都翻新一遍!” 他见谢翱盯着他看,熟练地摆出了一个掏钱的姿势,摸出一堆银票:“谢兄此去可有盘缠,要不我来赞助一下……” 谢翱不禁扶额,几年军旅历练,谁不是走出了千里万里,如同重活了一遭,只有张千载这个喜欢砸钱的性格依然如故。 看着还怪亲切的。 “不必了”,他赶紧道。 张千载拉着他的衣袖,硬要给他塞钱:“谢兄不必客气,一千两够吗,要不要再来点……” 重度强迫症的谢翱被他这么一拉,衣袖歪到一边,差点当场昏过去:“你走开!” 他生怕张千载继续纠缠不休,赶紧转向陈英:“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陈英尚未开口,于谦已经替他回答:“他要回扬州老家结婚生子,争取早点把他外孙带到这个世界上。” 陈英:“……” 他夫人还没娶到,这家伙就开始惦记他外孙了? 好在他经过这些年的交往,也已经了解到了自家外孙的未来使命。 当下,也只能充满无奈地说:“行了,你就等着瞧好吧,孩子一出生,我就把他送到你那里去!” 于谦问谢翱:“汝将何往?” “我亦不知”,谢翱目视着远方天际的一缕渺茫云气,神色淡淡,“也许就这样四处浪迹,客行烟波,待下一次相见之日。” “保重。” “保重。” 当下,哭祭西台的甲、乙、丙、丁四人组,就此告别,各自离去。 …… 三年后,白鹭洲书院焕然一新,开始对外招生。 庐陵的地方长官早已换成了元人,对此深感恼火,不明白这个与逆贼文天祥有关系的东西,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他正准备进行打压,却被朝中一纸调令下达,调往了别处。 新来的地方官,是张珪的人。 张珪因平乱有功,拜昭勇大将军,在朝中炙手可热。 但他志不在此,很快就改为文官,一路青云直上,授中书平章政事,大元宰相,封蔡国公。 张珪和于谦之间,是一见面必然要分出生死的关系,但他也绝不容许,有人前来白鹭洲搞事。 毕竟,他始终记得,老师邓剡死前曾叮嘱他:“如果行有余力,记得去把白鹭洲好好修一修。” 白鹭洲这方书院,曾无数次出现在邓剡的讲述中,被语气温柔地追忆提起,装点了他的旧梦,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方净土。 就这样吧。 张珪断断续续地收到过一些消息,于谦将白鹭洲建设得很好,亲自教导,费尽心血,门生弟子,英才如云。 江南江北的无数英杰赶到此地,只为拜入门墙。 现在的白鹭洲,和老师故事里的那个地方,似乎一模一样。 于谦并不禁止学生出仕元朝,他们中很多人,在入朝为官后,免不了要和张珪打交道。 张珪开始了推行汉法的大计,进行以文治国,轻赋税,裁冗官,戒奢华,开言路,各种制度的改革,让汉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 许多来自白鹭洲的弟子,都在经历了重重选拔后,加入了他的计划。 张珪有些惊奇:“你们好像专门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显得很是熟稔。” 弟子们告诉他:“于先生教了我们很多执政实务,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们会参与您这场汉法变革,为世间汉人谋福祉吧。” 张珪沉默了许久:“于谦当年带领平虏军转战千里,是何等坚决如铁、顽抗到底,我与他亦是……仇深似海。他怎么肯把你们放出来,为大元效命?” 有人这么告诉他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于先生经常教导我们,罪在王廷,百姓何辜?” “在朝在野,皆可为生民做实事,不必囿于一朝一代之更迭变幻。” “前路依旧莫测,我也想试一试用自己的平生所学,在这个华夷倒置的时代,尽可能去保护天下千千万万的汉人。” 张珪抬眼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风度俊爽,眉目高远,有一派光风霁月、落落出尘之气。 张珪心想,这应该就是白鹭洲书院近年来最得意的弟子了:“你叫什么?” 少年说:“张养浩。” “你籍贯上写了是北人?” “我六岁时,父亲为了送我求学,全家迁居江南。” 张珪与张养浩彻夜长谈过后,将人推荐进了御史台,后来成为了变法不折不扣的主力。 恢复科举制后,张养浩三次担任科举主考官。 无数的汉人子弟与寒门后进,因此得到了拔擢启用。 二十年间,来自白鹭洲的登科进士超过百位,亦成了朝中最不可忽视的中流砥柱力量。 有一次,张养浩问他: “您总是问我白鹭洲,何不亲自回去看看?于先生在摘星楼前,为您的老师邓光荐立了塑像。” 张珪沉默。 他不可能谅解于谦对邓剡的算计,于谦也不可能谅解他射出的那一箭,最好的方法就是互不相见。 在于谦的有生之年,他始终未曾再度踏进白鹭洲。 后来,又过了许久。 久到蕉痕覆鹿,野芳成春,皇城的芜草来来去去生了又灭,一茬复一茬,久到张珪已经不记得,当年十七岁的他初次踏入京师王廷,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这些年,他身居宰相之位,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他平日太忙,唯有在病中闲暇时,经常会翻阅邓剡给他留下的《相业》,在旁边写下批注。 无论写了多少批注,总是因为在病中,字迹显得过于轻飘柔软,不够好看。 可他细看着邓剡留下的字,其中每一个,俱是清正隽秀,端方正直。 从前张珪不明白,老师重病加身,如何还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一笔一画,历历分明,甚至一写就是数十卷。 他也是当世知名的大书法家啊,还给许多名画题了词,怎么就做不到呢。 现在他知道了…… 那根本无关书法造诣,只是因为,邓剡关心他,远胜过了关心自己。 ——今生今世能遇见这样一个人,他已经无憾了。 变法者永远在悬崖边踽踽独行,一路背负风刀霜剑,走到众叛亲离,茕茕孑立。 张珪的亲子不理解他,与他愤然割席,他从前的战友对他暗箭中伤,欲置他于死地。 到头来,张珪发现,茫茫人世千万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能再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时常在深夜披衣独坐,问自己: 我已经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了,能不能就此收手,莫要再去实施改革,推行汉法? 古往今来,变法者能有几个得到善始善终,我何必自讨苦吃? 但每一次夜尽天明,他都依旧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 有一次,张养浩休假回白鹭洲书院探亲,归来后,捎给他一句话:“于先生让我转告你,世事岂能尽得圆满,不过求仁得仁,问心无愧。” 张珪有些想问,那他于廷益,问心无愧否? 但转念一想,其实那年的舟山岛上,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许久之前的一个暮夜,在白鹭洲山间,于谦问他:“变法是一条无归之路,若舍你一人而定天下,可乎?” 张珪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坚定的回复。 “可。” 他亦是这么做的。 这位终元朝百年间,最杰出的汉人宰相,英风烈骨而浩气昭然。 一生历经四朝,受罢相三遭,刑罚数回,沉浮数十载,攻讦与猜疑无尽。 却如同凛然风雪后,兀立在元廷万丈高墙上的孤松,终此一生,都为了守护天下汉人的利益而战,没有后退半步。 他万刃加身,走过这人间,又清清白白而去,俯仰天地,无愧苍生。 …… 这些年间,于谦除了教导门生,著书立说。 就是承接了邓剡的使命,为宋末死去的众多英杰写下列传,流传后世。 楚州陆秀夫、范阳张世杰、江陵刘鼎孙…… 写了最多的,还是先生。 《文信国公墓志铭》、《文丞相传》、《题文山遗画》、《挽文山词》…… 他写了千百篇,字字伤骨,落笔如刀。 这一路光辉的印迹,绝不会埋没在岁月中,而是犹如旌期猎猎,与日同辉。 是年深秋,水云先生汪元量来访,送来了许多文天祥早年在临安的旧稿。 这位昔年南宋的宫廷琴师,于谦的同乡,在亡国后被掳北上,成了忽必烈的琴师。 幽囚多年之后,如今终于得以离开元廷,孤身一人,放归江南。 于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邓光荐,和对方笑谈起汪水云这个人的场景,但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 “我给你带来了这些”,汪元量把文天祥从前的手迹递给他。 第72节 “当年临安旧都的那批人,文山死了,君实死了,张太傅也死了,叠山绝食于漠北,光荐是我看着他离去的……到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啊。” 他轻声笑着,如雪的白发垂落双肩,坐在残阳夕光里,单薄得宛如一叶白蝶剪纸: “为什么就只有我活下来了呢,怎么就只有我活下来了呢?” “明明昨日还在高楼风花,独坐弹琴,今朝梦醒,一切却已人事全非……” 于谦默然。 汪水云这个人,仿佛命里带离别。 在原本的历史上,是他时时抱琴去监牢中,陪伴着文天祥走过了最后一程,在如今的岁月,又是他送走了重病的邓剡。 “我听说你在给人物作传,我把这些都给你”,汪元量拿出了更多的资料,一张张,一卷卷,皆是不同的字迹,“答应我,将它们都传下去……” 于谦翻开第一张纸,见上面写着:“故宋昭仪王清慧:……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更那堪杜字,满山啼血……” “故宋宫女金德淑:……空懊恼,独客此时还,髻压马头金错落,鞍笼驼背锦斑斓,肠断唱门关。” “故宋徐君宝夫人:……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于谦看到这里,顿觉手中字迹重如千钧。 每一行字,每一句话,都是那些滞留在北境的孤魂,用心头血蘸写的满腔亡国之恨。 汪元量告诉他:“我一生都居于宫廷,所交所游,也以女子居多。我尚可以回归故乡,可她们注定是要一辈子死在北国,无法重归江南了啊……” “你既然要给宋末英杰们作传,何不也为她们写上一写?” “她们是无法向世间传递音讯的人,却终究不该被改朝换代的浪潮所湮没。” 于谦沉声说:“好。” 他无从得知,历史上的邓剡是不是也在汪元量的嘱托下接手了这些材料,做了这件事。 有也罢,没有也罢。 毕竟邓剡的作品佚散了太多,最后很多都没流传下来。 但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将其完成。 汪元量带来了巨多的第一手亲历资料,有他在宋、元两朝宫廷中数十年的日记,也有一些来自王清慧等人的亲叙手稿,字字血泪。 王清慧尚有家人在世,听说白鹭洲有人要给女儿写传,不远千里,风尘仆仆地赶来,只为将他们所知道的故事亲口告诉于谦。 于谦写信给毕业的弟子们,还有谢翱和张千载,托他们在外行走时,多多打听这些女子的故乡是否还有人在。 如果尚在,就邀请前往白鹭洲一叙。 若干岁月间,陆续有人抵达了白鹭洲,给出许多音讯。 就这么东拼拼,西凑凑,和汪元量的资料互相一对照,信息的空白终于被填补上,已经足够在历史的尘烟罅隙里,拼凑出许多亡国女子的一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于谦一直忙忙碌碌。 除了教导学生,就是埋头于《王清慧传》等众多写作。 …… 二十余年后,陈英带着自己的外孙上门。 “我把他交给你了”,他郑重其事地说。 小朱元璋还是一个黑黢黢的小团子,五官都没长开,在脸上挤成一团。 他疑惑地瞅了瞅于谦,又转头看向陈英:“外公,你打算将咱送到哪儿去呦?” 于谦:“……” 不愧是本朝太祖,一开口就有那个味了。 陈英:“这就是你未来的先生,于谦于廷益,你先生是千古英杰,你要跟他好好学。” 小朱元璋惊呆了,瞪眼望着于谦,慢慢流露出了神往之色。 于谦微笑,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带他向着书院内走去: “今日,我们先来学习第一课……” 小朱元璋十分地顽皮,四处乱跑,导致一开始进度缓慢,学习颇为吃力。 有时,天幕上的太祖陛下都看不下去了,不免要站出来吐槽几句。 然后又被马皇后轻嗔怒叹,揪到旁边,好一阵无奈。 每到这时,于谦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 小朱元璋到了来年春暖花开,愈发坐不住。 唉,他惆怅地托腮。 外面春光大好,自己却要整天被关在屋里学习。 可他一回头,看见先生清亮如秋水,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白鹭洲长天的眼眸,就觉得,好像还是有必要学一学的。 若干年间,于谦将一切都教给了他。 帝王之道,纵横之术,君子六艺,诸子百家,运筹决策…… 凡是他所懂得的一切,都让小朱元璋学习过、尝试过。 有的很感兴趣,有的一般般,有的……最好还是当做这种事根本没发生过。 小朱元璋:《古琴学习,一个时辰,从入门到放弃》。 于谦:“……” 你可真是能耐了啊。 对此,小朱元璋表示不服:“先生,明明你自己也不怎么弹琴,那个挂在书房墙上的琴,我从来没见你碰过!” 话音刚落,他瞧见对面的先生,露出了一种怔然如水、充满哀伤的神情,似清风般低回。 “那是你师祖留下的琴”,于谦轻声叹息。 那张题字为「正气歌」的琴,犹是悬挂在墙上,仿佛轻轻拨弦,还能听见那年舟山岛上穿林而过的海风声。 却是斯人已去。 遗挂犹在壁,流芳未及歇。 小朱元璋拽拽他衣角:“先生不要难过,师祖是个怎样的人?” 于谦把弟子散落的作业收拾起来,微微一笑: “他啊,是一个很好很好,影响了我一生,让人见了就觉得「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 …… 张珪的汉法有效缓解了汉人的处境,让百姓生活出现好转。 然而,随着至治三年,张珪罢相,朝廷叛党发生政变,一切重又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小朱元璋有感于生民哀苦,便决定外出行走,谋一番大事。 他这次,倒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上路。 他的一个“伯公”,庐陵著名富商张千载,散尽家财,给了他一大笔启动资金。 他的另一个“伯公”,浙东著名民间义士领袖谢翱,则给了他一批故旧的联络方式,与可用的人马。 这些年间,外公陈英在安徽一带行走,陆续遇见了不少可塑之才。 比如,一个天生伟力,身高臂长,成天想着打架的小朋友。 比如,一个年幼多病,家境贫寒,口体之奉皆不若人,却又过目不忘的小神童。 再比如,一个出生在晨曦东升之时,极其聪明伶俐,喜欢剖击问难的怪才。 等等,还有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虏军曾在这些人的家乡征战过,带来的蝴蝶效应,他们的出生都大大提前了。 陈英将这些人通通打包,送到了白鹭洲。 于谦:“……” 他这里难道是大明开国功臣培训班吗?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教就教吧。 于谦特意写信把谢翱召唤过来,让他教导小常遇春的武艺。 谢翱此时正负剑千万里,四处行侠仗义,浪迹人间,听说他要来,最激动的还是小宋濂。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是谢翱的超级粉丝一枚。 不仅给谢翱写了传,还盛赞对方横绝当代,直追盛唐,“崭拔峭劲,雷电恍惚,出入风雨中”。 他一度兴奋到夜不能寐,把自己扭成了麻花,逢人就说:“拜托拜托,那可是谢皋羽啊,超棒的!我也要跟着他习剑!” 于谦:“……” 众人:“……” 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悠着点吧。 小常遇春:啧,这家伙好弱小,需要保护。 众人在数年后,终于学有所成,这次也跟着朱元璋一同出山,共襄盛举。 众人向他挥手:“于先生,我们走啦!” 天幕上的明太祖:“……” 小朱元璋咋运气恁滴好,这波简直属于神仙开局,人才、钱财、义军全都有了! 跟他的「开局一个碗」对比,简直不要太扎心好吧! 于谦送弟子们离开白鹭洲,衣衫猎猎,立在斜阳里,目送一行人远去。 小朱元璋忽然回头,问他的先生:“您在此处这么多年,教导门生无数,走向四面八方,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看看?” 于谦摇头,回望着山水如烟,江晚烟霞。 “现在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第73节 这一日。 小朱元璋离开了白鹭洲,一步迈出,进入了历史前进的滚滚洪流之中,即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充满蓬勃希望,由华夏人,再开汉家天的新时代。 是年春,张养浩深感元廷腐朽,已不可救,选择挂印辞官归去。 “于先生若不弃”,这位元朝第一大儒说,“我愿从此留在书院,诗书耕读,教导以终。” 数十年间,从白鹭洲书院走出了贤臣进士无数,照料天下生民。如今,在局势动荡的时候,又培养出了新一批人杰,即将改朝换代,开天辟地。 两朝栋梁,悉出自此。 于治世提供能臣,谋求安定;于乱世英杰辈出,解苍生忧。 张养浩从前还疑惑,古来有学问的人那么多,为何只有他的先生成了真正的天下之师。 那时,于谦告诉他:“不过对江山百姓,聊表寸心罢了。” 张养浩便明白了,先生的立场不是宋,更不是元,始终是天下万民。 在先生经年的教导下,他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张养浩决定将白鹭洲的教育事业传承下去,即便日后先生离去,也可代代有才人出,代代为黎民百姓保驾护航。 于谦虽在山中,却经常收到弟子们的书信,告知他近来发生的所有事。 元朝泰定帝发动南坡之变上位,当政期间,朝野四处动荡不安。 朱元璋起兵浙东,一夜之间,星火燃遍四海,数年后一统江南,立国“大明”。 宋濂作《北伐檄文》,痛斥“胡虏无百年之运”,大明开始了全军北伐。 又二年,攻占元大都,元朝覆灭。 太祖平定天下,大封功臣,尊于谦为帝师,白鹭洲书院为江山第一书院。 他登基那日,于谦婉拒了邀请,并未前往应天府参加典礼。 他只是独自来到文天祥的墓边,在那里,坐到了日落西斜。 祭以一杯清酒,琴曲数支,又将大明立国的事细细说来。 “先生见到了吗,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新时代。” 江岸的清风吹起他寒凉衣衫,仿佛流云飞动。 当年,先生曾说,“我会时常回来看你的,来年等青松抽出新芽,枝枝叶叶皆向南,你就知道那是我来了。” 如今,苍树的新枝年复一年,向着南方生长,温柔抵拂过他眉间。 风还是那一年的风,画像上的先生,也还是那一年的风华正茂时,好像过去和未来的光阴都在此间定格,亘古如斯。 前贤永不死,只是随水去。 眼前这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河川风月,谁能常主? 唯有天地无情,人世暗换。 一代又一代人的前赴后继,才可为万世开辟一条太平之路。 于谦告诉先生:“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当年答应先生的事,我用一生做到了。” 这一晚,归来后,他听到了阔别数十年的天幕提示音。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通关副本「崖山海战」】 【开始结算……】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下章要领奖了,少保这个副本可以打多少分呢 第31章 奖励爆发 随着于谦完成任务, 天幕自动开始了结算: 【恭喜挑战者于谦,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b+】 【任务:拯救大宋(5/100)】 【备注:为宋末英杰、众多女子著书列传,将风骨传播向后世】 【任务:拯救中华(80/100)】 【备注:组建平虏军拯救百姓, 重建白鹭洲书院,培养两朝社稷栋梁,弟子张养浩等人参与张珪汉法变革、保护汉民, 弟子朱元璋等人承其志向, 重开汉家天】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让英雄无憾而逝,让星火永不断绝】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0.25/1)】 【备注:完成陆秀夫的遗愿, 将崖山手卷流传下来】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0/0)】 【触发隐藏任务:天下之师(1/1)】 【综合评价:在自己的领域, 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治世护生民, 乱世改日月,正气长存,万古流芳,江流如此,方来英杰永继】 这个评分一出来, 观众们都纷纷点头。 确实符合预期。 于谦的挑战过程, 可谓相当精彩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进入副本的时间节点, 实在太晚, 刚进来崖山海战就已经结束,宋朝就已经灭亡了。 他能在如此极端困难的境地下,走出一条生路,甚至影响了后来的一整个时代, 足见才华高绝, 风骨明湛。 大汉位面, 卫青若有所思: “于谦的主要功绩,集中在【拯救中华】这个任务上,80分,算得上很不错了。” 汉武帝微微颔首: “朕觉得,于谦之所以扣了分,不是满分,正因为朱元璋尽管最后功成了,但朱元璋一统天下的时间,是在崖山海战结束之后的数十年,太晚了。” 最理想的高分情况。 应该是参赛者在崖山海战,这个【最理想】的时间点,带着文天祥、陆秀夫等【最理想】的一群人,光复社稷,再造河山。 这样,就可以同时完成【拯救大宋】和【拯救中华】两个任务。 可是…… 真的有人能做到吗,去完成这个全然不可能的任务? 汉武帝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霍去病。 霍去病正在庭中练剑,身姿利落清绝,似仙鹤舞于青空。 剑锋挑起树梢一线苍劲的日光,飞花被剑气搅落,朵朵似落英缤纷,缀满他的红衣。 刘彻认为,这世上,如果能有一个人能在崖山绝地翻盘,带着残兵,大杀四方。 这个人一定是冠军侯。 因为他,就是奇迹本身。 “不过,这一切思路,本来也只是朕的猜测而已”,转瞬,刘彻又这么想,“副本如此变幻莫测,说不定还有别的高分路径呢。” …… 很快,到了所有人最期盼的时刻。 天幕开始发放奖励了!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国运奖励】 【内含:百病全消,平安喜乐,寿命各增加不等】 【五十年五谷丰登,五十年风调雨顺,五十年充实的军械仓,五十年充实的国库】 灿金色的大字溢满了天穹。 众人:!!! 惊呆了老铁! 这么丰厚的奖励,景泰位面是要起飞的节奏啊,分分钟从中上游位面,一跃为诸天万朝第一强。 镜头切换到景泰位面。 霎时间,苍穹上空,天幕纷纷扬扬地洒下灵光,化为一场福泽灵雨,洒遍千家万户。 百姓们身上病痛顿消,个个都将长命百岁,欢欣鼓舞地走上街头。 田间稻粱,陇上牛羊,市井街巷……无数地方皆得到了灵雨滋润,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年、下一年,以后的五十年,景泰位面,都将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太平年。 对于国运贡献越大的人,在此刻,收获也越多。 宫殿之前。 朱祁钰的病情被灵雨治愈,神色不复先前的苍白。 他闭目立在淡金色灵光中,细碎照影在眉间流动,仿佛一朵朵瑰丽明灭的烟花。 许久,星辰般的光辉坠落在他指尖,凝结成了一方玉玺。 “原来如此。” 朱祁钰能感觉到,这枚玉玺关联着整个位面的气运,握在手中,就有了绝对的掌控权。 第74节 纵然南宫那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一旁,众人接收完灵雨,都是又惊又喜。 商辂变成了英气勃勃的青年模样,吏部尚书王文的满头白发已经焕然一新。 其他文武百官们,也瞬间年轻了许多岁,仿佛时光倒流。 不得不说,大明官员选拔十分严格,选出来的这些人,颜值风姿绝对是百里挑一。 如今百官站在殿中,更是宛如满堂的芝兰玉树交相辉映,衣冠灿烂,皎如春晖。 一眼望过去,实在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 然而…… 也有一些人,因为此前对国运没有丝毫贡献,此刻自然也没有受到惠及。 比如某太上皇和他的党羽石亨、徐有贞等人,面貌依旧如原状,鹤发鸡皮,在一众列石积玉、青岩松翠的君子美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莫挨老子”,王文嫌弃地一脚将人踢开,“丑拒!” 石亨/徐有贞:??? …… 天幕继续发奖。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隐藏奖励,彩蛋快乐礼】 【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标志物,随机抽取三份】 于谦:? 这彩蛋快乐礼,听起来就不像什么正经东西。 天幕上,很快出现了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介绍。 【十大变法改革人物的快乐彩蛋抽奖,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大秦商鞅:《商君书》名垂千古,变法强秦,功开万世】 【大明张居正:内阁首辅,主持变法,功在社稷,过在身家】 【大宋王安石:熙宁变法,理财整军,他的人格深受后人景仰】 【前秦王猛:苻坚最信任的臣子与知己,通过变法肃清吏治,清晏农桑,一统北境】 【大唐王叔文:扶立宪宗,主持永贞革新】 【新朝皇帝王莽:极似穿越,观念超前,被戏称为一位勇敢的社会主义实践改革者】 【北魏孝文帝元宏:新政汉化,迁都治儒,文才武功皆为一流】 【战国赵武灵王:开展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淬炼出一支强大铁军】 【宋武帝刘裕:门阀政治的掘墓者,改革世家主政的体系,加强集权,经济土断,无愧于南朝第一帝之名】 【战国李悝:魏国相邦,制定法经,法家始祖,重视农桑和法治】 这次。 天幕给出了详尽的变法人物介绍,顿时在诸天万朝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战国大秦位面。 商鞅见到有关自己的形容,【变法强秦,功开万世】,不禁与身边的秦孝公相视而笑。 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了! 新朝位面。 王莽看着天幕,露出了惊讶之色。 没想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居然就这样被天幕揭露了出来! 没错,他是一个穿越者。 由于知道历史上的王莽死于刘秀之手,所以,他这段时间到处搜捕刘秀,已然杀了三个刘秀。 其中就包括大文学家刘向的父亲,近来改名为刘秀的刘歆。 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王莽充满着蜜汁自信。 毕竟,咱也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岂能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大宋,神宗位面。 天幕只说了王安石的人格受人敬仰,却没说变法最终的结局。 所以,此时的气氛还很不错。 “朕就知道,王相公一定可以的”,宋神宗赵顼满脸笑意,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你放心变法,朕支持你。” 王安石拱手道谢,心中却仍怀着一丝淡淡的隐忧。 天幕上: 【宋孝宗赵瑗】:好家伙,十大变法人物,老王家独占四席。 【宋孝宗赵瑗】:而且王叔文还是王猛的后人。 【大秦天王苻坚】:!竟有此事! 【魏孝文帝元宏】:这标志物究竟如何选择? 【魏孝文帝元宏】:朕的标志物……不会是皇弟吧。 【南唐后主李煜】:孝文帝和清河王元勰的兄弟情也是很真实了。 【明宣宗朱瞻基】:确实。 【明宣宗朱瞻基】:应该是帝王家为数不多真正感人的兄弟情。 【天启皇帝朱由校】:宣宗爷爷,朕表示不服! 【天启皇帝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弟弟,你快出来说句话啊。 【唐代宗李豫】:朕给弟弟李倓追封皇帝了,这不比魏孝文真? 【晋明帝司马绍】:如果谈到手足情深,我朝世宗景皇帝、太祖文皇帝也应该榜上有名。 【周世宗柴荣】:这倒是。 【周世宗柴荣】:司马昭说,“此吾兄(司马师)之天下也”,还是很感人的。 【宋太宗赵光义】:师、昭二人都不是好人,但感情确实没得说。 【晋明帝司马绍】:赵二还敢出来,等着自取其辱? 【宋太宗赵光义】:你放肆! 【大秦天王苻坚】:朕真的很好奇,景略的标志物是什么。 【陈文帝陈蒨】:说不定是你苻坚本人(狗头),毕竟王猛改革,全靠你在后面支持他。 【大秦天王苻坚】:……也、也不是不可能?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毕竟小玄亮。 【汉昭烈帝刘备】:??? 【汉昭烈帝刘备】:什么玄,什么亮?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朕在夸你和诸葛亮的君臣之情鱼水情深(敷衍.jpg) 众人议论纷纷。 都对彩蛋快乐礼,这种第一次出现的神秘奖励感到很好奇。 于谦试探着伸出手。 很快,一阵清风拂过,三缕光团从天而降,落在了他掌心。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商鞅标志物,小马宝莉画像一组】 【备注:小马宝莉的主角有五匹马,懂的都懂】 【特殊功效:可以召唤会飞的五匹天马,仅限一次使用机会】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刘裕标志物,六味地黄丸一粒】 【备注:刘裕一生干掉了桓玄、慕容超、姚泓、谯纵、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六位皇帝,人称“六位帝皇完”】 【特殊功效:将药丸吃下去,心中默念对方名字,可以隔空击杀一名不属于同一位面的皇帝】 【因为大多数帝王都有龙气护体,效果会互相抵消,不产生伤害,除非某些昏君、逆君、亡国之君,仅限一次使用机会】 【恭喜挑战者于谦,抽中王安石标志物,毛绒绒小獾一只】 【备注:王安石出生时有獾兆,所以,家人为他取了小名“獾郎”】 【特殊功效:时空兽獾獾,本命能力是小范围短暂冻结时空,可以跨位面使用,但只能同时作用于一个位面】 于谦:“……” 众人:“……” 好离谱。 不愧是彩蛋快乐礼,主打的就是一个闹着玩。 这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些快乐彩蛋,将会在未来副本中派上大用场,甚至他们到时候还得求着于谦跨位面出手帮忙。 众人现在只是单纯当乐子看。 画面上,于谦把时空兽獾獾抱起来,这只毛绒绒软乎乎的小獾,蹭了蹭他修长的指尖,而后快活地打了个滚,似是高兴极了。 众人:呜呜呜,我们也好想蹭一把(特指小獾)! 第75节 前秦位面,苻坚大呼可惜。 于谦居然没抽到景略的标志物,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啊。 北魏位面,孝文帝元宏深感侥幸。 还好没抽到他,万一真把他那么大一个弟弟投放给于谦,该如何是好! 他的皇弟,清河王元勰,正静静坐在一旁斟茶。 元勰一身风骨灵秀,似松竹清新,云水淡然,和他那风风火火的皇兄恰好形成鲜明对比。 孝文帝托腮瞅着他,一阵庆幸:“六郎啊,幸亏你没被于谦抽走。” “你是我大魏的金枝玉叶,天之骄子,那于谦一看就是家徒四壁,两袖清风的人,如何养得起你?!” 元勰面色淡定如常,给孝文帝递了一块糕点:“兄长吃吧。” 当一个人抽风的时候,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这种情况,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好。 嘉靖位面。 朱厚熜看见张居正没被抽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 这几天,御猫霜眉宛如生根发芽一般,长在了张居正身上,简直形影不离。 他真的好担心霜眉会被送走啊! 张居正怀抱着雪白的猫咪,仪态端方,清雅如修竹,又沉淀着一种锋芒隐现的明亮锐利。 不时抬起手,如玉的指尖轻抚过霜眉的一身雪白毛皮,宛如点缀着一捧飞雪。 “喵呜。” 猫咪的尾巴晃了晃,愉快地打了几个滚。 本位面的参赛者戚继光站在一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兵事。 见霜眉如此软萌可爱,渐渐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他就摸一下…… 霜眉猝然炸毛,转头就咬,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凶得要命。 然而,张居正一低头,它又变得无比乖巧,宛如一块温热的小毛毯,软乎乎地趴在他怀中,可爱极了。 戚继光:? 哦豁,你这小猫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呢! …… 很快。 天幕发放了于谦的最后一项副本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于谦,获得一次穿越机会,可以不受限制地前往任何位面】 【备注:祥兴位面作为副本场地,不在可穿越的范围内】 众人:??? 卧槽! 虽然早就知道天幕乃是神仙手笔,但现在又被证实了一次! 穿越时空啊! 这根本不符合自然认知规律好么! 【汉武帝刘彻】:震惊。 【汉武帝刘彻】:如此一来,于谦岂不是可以来到任何时空! 【宋武帝刘裕】:疯狂心动了,于谦来朕这里效力怎么样? 【景泰皇帝朱祁钰】:刘寄奴,你休要妄言!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穿越来咱洪武年代,咱期待着跟你一起开创伟业。 【景泰皇帝朱祁钰】:??? 【陈文帝陈蒨】:朱祁钰惨遭背刺。 【汉光武帝刘秀】:喜闻乐见,哈哈哈哈。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你已经当过一回帝师了,一回生二回熟。 【明太祖朱元璋】:快来吧,咱等着你。 【景泰皇帝朱祁钰】:太祖爷爷(大惊) 【景泰皇帝朱祁钰】:就算是老祖宗也不能跟朕抢廷益! 【汉武帝刘彻】:太孝了,太孝了。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看你,留在明朝的哪个位面都不好,容易引发皇室家庭斗争,不如考虑一下大宋。 【宋仁宗赵祯】: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神宗赵顼】: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武帝刘裕】:于谦考虑一下大宋! 【宋孝宗赵瑗】:前面的,我们貌似跟你不是一个宋吧。 【宋武帝刘裕】:朕这个宋,横扫天下,气吞万里如虎,不比你们那个弱小的“宋”强得多? 【宋武帝刘裕】:于谦,朕很有诚意的,凡是为人臣子能有的全部精神物质荣耀,都会给你配齐,你考虑一下。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来我大辽吧,你就是下一任宰辅,不,韩德让已经被朕废除了,你现在就是宰辅。 【大顺皇帝李自成】:笑死,这位韩德让:???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一百年前的韩文忠公虽然也不错,但比起于谦先生却是差远了,朕知道西辽没什么竞争力,纯粹就是看看热闹。 【辽应天太后述律平】:朕也是,就默默凑一波热闹。 【辽天皇太后萧耨斤】:凑热闹+1。 【北齐神武帝高欢】:好家伙,你们辽朝究竟有多少临朝听政的皇后太后? 【西辽德宗耶律大石】:太后听政此乃我大辽传统,她们个个都是女中豪杰,尤其是朕的夫人。你北齐但凡有一个如此的铁腕太后坐镇,也不至于落幕得那么快。 【北齐神武帝高欢】:??? 【北齐神武帝高欢】:孤算是看明白了,每回有萧绰发言的地方,耶律大石永远活跃在第一线。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来我大秦吧。 【秦始皇嬴政】:于谦,来我大秦吧。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你要跟天祖父抢人吗?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你已经有商君了! 【汉武帝刘彻】:始皇陛下,你也已经有李斯了,还是把于谦让给后来人吧。 【秦孝公嬴渠梁】:此言差矣。 【秦孝公嬴渠梁】:先生主持变法,正需要一个于谦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总领检察百官。 【秦始皇嬴政】:李斯主持郡县制,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也正需要一个于谦这样坚定不移的人,统筹中央,督查各郡。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听我一句劝,你还小,于谦你把握不住,不如让给天祖父。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你今年分明才二十。 【秦孝公嬴渠梁】:本王即便二十岁,那也是你天祖父(得意叉腰)。 【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嬴政】:天祖父,抢于谦这件事,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秦孝公嬴渠梁】:政儿,你莫要逼天祖父动用杀手锏。 【秦始皇嬴政】:什么? 【秦孝公嬴渠梁】:如果你不答应将于谦让给本王,本王这就传一道祖训下去。 【秦孝公嬴渠梁】:后世子孙但凡以“政”为名者,前三岁都要穿女装,绘好画像,流传后世。 【秦始皇嬴政】:…… 大秦帝国位面。 嬴政坐在王座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对自家这个皮得没边的先祖很是无奈。 头疼。 要是怼他吧,毕竟是先祖,“奋六世之余烈”的第一世。 不怼他吧,嬴渠梁又根本不做人。 李斯站在一边神色怪异。 史书上怎么没记载,孝公陛下性格如此跳脱? 商君真不愧是他法家的前辈圣人,居然能忍受得了如此奇葩。 李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天幕上。 汉武帝眼看大秦陷入内战,立刻出来捡漏: 【汉武帝刘彻】:于谦,你看。 【汉武帝刘彻】:大秦那两个地方都已经有自己的文官之首了,你过去只能当副手。 【汉武帝刘彻】:你不如来朕这里,朕手下得用的都是武将,你来了,朕直接就让你当大汉丞相,文官第一人。 第76节 【秦孝公嬴渠梁】:??? 【秦始皇嬴政】:???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刘小猪!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朕自知自己的国家比不上旁人强大。 【武悼天王冉闵】:自司马氏八王之乱以来,五胡入主中原,华夷纷纷倒置。汉人不再是人,而是奴隶,是牛马,是随时可以杀之的军粮。 【武悼天王冉闵】:为了拯救汉人,朕发布了屠胡令。 【武悼天王冉闵】:你若能来到朕这里,我们文武齐心,定能平定乱世,为汉人再造一片青天。 【汉武帝刘彻】:??? 【汉武帝刘彻】:啥玩意,胡人也敢舞到中原里来了? 【宋英宗赵曙】:谁不是在抗击胡人?就算你很难,这也不是跟朕抢夺于谦的理由。 【宋英宗赵曙】:于谦是去帮忙的,又不是去扶贫的。 【秦始皇嬴政】:@于谦,你到底怎么想? 景泰位面。 文武百官们看着天幕上的各路皇帝吵架,目瞪口呆。 原来于大人/廷益/石灰君,居然这么抢手! 不仅是本朝太祖亲自盖章认定的梦中情臣,而且还被秦始皇、汉武帝等雄才大略的绝代英主争相抢夺! 群臣不禁扪心自问。 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跟于谦站在同一个朝堂上。 不少人的腰板,都不知不觉地挺直了。 没别的,就是骄傲。 咱也是跟于谦一起,走过路/喝过茶/战过斗/批过文/吵过架的交情了,就问你羡慕不羡慕? 石亨、徐有贞等人,夺门之变的罪魁祸首,却早就缩到了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别人想起他们来。 心中就是恨啊! 为什么未来的自己鬼迷心窍,非要害死于谦呢,这下好了,在诸天万朝面前社死了! 回头朱祁钰震怒,定然会将他们满门抄斩。 百姓们倒是在街头奔走相庆。 在他们心目中,于大人是好官,天底下最最好的人,被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哄抢,那不是应该的么? 宫中,朱祁钰倒是心情很复杂。 七分的骄傲,两分的心痛,一分的决绝,也是个经典的扇形调色盘了。 他见到于谦广受认可,当然会为自己最好的臣子和朋友感到高兴。 但一想起于谦最后的悲惨结局,又忍不住叹息不已。 或许,他真的该先下手为强了。 朱祁钰看了一眼南宫的方向,眸光仿佛透过重重围墙,看见了居住在其中的太上皇朱祁镇。 那双优美的凤目中,流露出了无比锐利的杀意。 【景泰皇帝朱祁钰】:朕自会保护好廷益,不劳诸位费心了。 【魏孝文帝元宏】:朱祁钰你人都快死了,管人家于谦去哪儿呢?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你应该来我大魏,我大魏汉化组,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宋高宗赵构】:于谦,来绍兴年间吧,朕把秦桧的位置撸下来给你。 【明宣宗朱瞻基】:赵老九,就你这个条件还想挖于谦?笑煞人也! 【明宣宗朱瞻基】:还有你拓跋宏,敢当着朕的面欺负朕的儿子,以为朕是死人不成? 【景泰皇帝朱祁钰】:父皇,我…… 【明宣宗朱瞻基】:小钰啊,苦了你了,朕为你骄傲。 景泰位面。 朱祁钰怔然地看着天幕上的这一行字,眼睫轻轻颤动。 他等这句话,已经太久太久了。 甚至在原本的人生中,终此一生都没能等到。 他的父皇眼中从来只有他哥哥。 而朱祁钰,因为身份低微,向来是受到朱瞻基的冷漠和无视,一直被寄养在外,直到朱瞻基死前才接回宫中封王。 有人自己淋了雨,便想要为别人撑起一把伞。 正因为朱祁钰在风刀霜剑中走过,深谙那种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命如蜉蝣,是什么苦涩滋味。 所以他即位后,才会对怀献太子朱见济格外地好。 视若珍宝,予取予求。 甚至亲自教他读书、习文,帝王之道。 然而,朱见济幼年早夭,死时不过九岁,这等于是在朱祁钰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自那之后,他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 “想不到,朕此生,居然还能听到这句话……” 此刻,朱祁钰望着天幕,脸上泛起了一抹叹息般的笑意。 他眉间不再有那种沉郁的死气,而是充满对来日的希冀和憧憬。 如今心结已解,更是得到了国运奖励。 景泰之年,不会再停留在第八年正月,大明的未来也会越来越好。 …… 天幕上,宋高宗正在怒怼朱瞻基: 【宋高宗赵构】:无知朱家小儿!朕有岳飞,如何挖不得于谦? 【宋高宗赵构】:仙人都说了,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宋高宗赵构】:岳飞跟于谦天生就是一文一武最完美的搭档,理当同归朕的绍兴位面,轮得到你来反对? 【明宣宗朱瞻基】:赵老九,给爷爬! 【明宣宗朱瞻基】:真是笑裂了,好不要脸,岳飞是你的?前几天不是还对人家喊打喊杀? 【宋高宗赵构】:咳咳,此一时彼一时,岳飞已经被朕任命为镇国大将军兼太傅,掌所有兵权。 【宋高宗赵构】:于谦,等你来了,朕就送你跟他作伴。 【明宣宗朱瞻基】:送去跟岳飞作伴,意思是两人一起下风波狱? 【宋高宗赵构】:污蔑!你这是赤裸的污蔑! 南宋绍兴位面,赵构暴跳如雷。 气死朕了! 这个该死的明宣宗朱瞻基,怎么哪里都有他! 这笔帐迟早要讨回来! 赵构正要发火,忽然听见一旁,岳飞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构:!!! “鹏举啊”,他立即换了神色,一脸笑意地迎上去,“可有哪里不适?” 赵构如此神态,仿佛面对亲爹……不对,是远比面对他亲爹宋徽宗还恭敬。 岳飞面无表情,只是眉心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臣无事。” 几日前,他刚被放出来的时候,完全就是一种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状态。 半生壮志成灰,身死冤屈黑狱。 而且这柄剑,还是他效忠半生的君王亲手斩下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现在赵构改变主意放他一命,岳飞只觉得悲凉且可笑。 从十二道金牌发出,收复失地的期许尽皆化为泡影,从大宋子民流离在外,受尽金人铁蹄践踏,他对赵构这个人,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指望了。 活下来又怎样? 他宁可现在死去,也好过空看万里江山沦丧,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 赵构简直被吓哭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纠结半天把岳飞放出来,岳飞居然一脸消沉,毫无战意。 这还怎么打【崖山海战】副本,怎么拿奖励? “朕错了”,赵构险些当场给他跪了,“朕真的错了……” “鹏举你别这样,这兵符你拿去,以后你爱打哪打哪,想怎么北伐,就怎么北伐,朕绝不指手画脚。” 求你快振作起来! 岳飞冷然无言,也不伸手接兵符。 赵构无奈,打算培养一下君臣感情(?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每天摆架岳府,拉着人边看天幕边尬聊。 这几天,对于赵构的表演,岳飞始终态度冷淡。 但赵构却一点没被打击到,十分乐在其中,甚至越做越熟练。 第77节 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本来就有这种讨好别人的天赋。 毕竟也是能对金人叩头,高呼爸爸的人,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此刻,赵构殷勤地给岳飞倒了一杯水:“鹏举啊,已经看了三个挑战者,你对崖海的战术可有什么想法?” “有”,岳飞简短地说。 赵构等了半天,不见下文。 他正疑惑,一转头,却看见岳飞很淡然地望了他一眼,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有是有,但为何要告诉你”。 赵构:“……” 他不气,一点都不气,真的。 “鹏举心中有数就好”,赵构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此乃喜事,大喜事啊,必须重赏!” 他一挥手,旁边的侍从今天已经跑了第十趟,带着一大堆礼物送进来。 旁边的赵瑗:“……” 爹啊,你的演技好浮夸! 如果说,赵构本来对副本冲关还有一二分疑虑的话,现在看见于谦获得的奖励,已经是完全确信了。 于谦不过救了一个文天祥,甚至,还没完全救成功(?),就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奖励。 国运! 随机彩蛋礼包! 还有一次穿越机会! 换成让岳飞来做,定然可以有更好的战绩,得到更多的奖励,还等什么! “鹏举啊”,赵构看着天幕,开始了浮想联翩,“若能将于谦争取过来,跟你一起共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岳飞:“……” 神烦,这厮真是心里丝毫没点数! 于谦怎么可能放着自家君王不要,来绍兴位面? 景泰皇帝看起来比赵构靠谱一百倍,如果那个穿越可以双向的话,他都想连夜出走,去投奔景泰位面了。 …… 西晋位面。 曹家小皇帝曹髦,看着天幕上各路皇帝的发言,掩面叹息。 他也想发言争一争于谦。 但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他曹家的天下了,他没有任何自主行动的权利。 司马昭为了防止他在天幕上乱说话,派人日夜监察,不许他发任何一个字。 这一天,曹髦为此已经策划了许久。 终于在一个死士的帮助下,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姐夫!” 小皇帝一看见来人,顿时红了眼眶。 嵇康一身白衣,秘密入宫。 “姐夫!”小皇帝飞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泪眼汪汪地说,“姐夫!我心里苦啊,那些人都欺负我,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嵇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背脊:“陛下勿慌,臣在。” 他夫人长乐亭公主,和小皇帝曹髦一样,都是曹操的曾孙辈,二人以姐弟互称。 嵇康自然也被算入了曹家派系。 虽是如此,此前,嵇康对于司马昭即将谋朝篡位一事,态度还是比较佛系的。 毕竟曹家从一开始就得位不正,曹丕当年怎么夺取天下,又怎么逼迫汉献帝禅让登基,都还历历在目。 难道这大好江山,只许曹家人抢,不许司马家人抢?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然而,嵇康这种“雨我无瓜”的心态,很快发生了彻底的转变。 只因他看见了天幕上那个【武悼天王冉闵】的发言。 司马家统治时期,会发生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好河山沦陷于胡人铁蹄! 匈奴鲜卑等异族更是四处屠杀,千里断人烟,繁华成荒土! 嵇康当时就绷不住了。 改朝换代,在他看来没什么。 但司马家夺位后,居然掀起一场又一场的社会浩劫,让好不容易终结的乱世再度破灭凋零,让社稷满目疮痍,让百姓哀鸿遍野。 这就万万不行了。 所以,至少在他这个位面,天下绝不能落到司马氏手中。 小皇帝还在哭泣,压抑着低声怒吼道: “姐夫,他司马昭篡逆之心,简直路人皆知!我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干脆直接拔刀跟他拼了!” 在历史上,曹髦也确实这么做了。 明知不敌,还是带着三百死士,冲入宫中发动政变,被司马昭借太子舍人成济之手诛杀。 后世人眼睛是雪亮的。 司马昭虽然找了人背锅,但谁看不出来,他才是真正的下令者? 曹髦进行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抗争,他以一死,换来司马昭背负弑君骂名,千秋万载都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种壮怀激烈的傲骨,数百年之后仍有余响。 比如,北魏即将灭亡时,魏孝庄帝元子攸,一个忧郁的美男子,同样被权臣所控制。 就曾声称:“宁作高贵乡公(曹髦)死,不作汉献帝偷生!” 而后独自进宫,手刃权臣尔朱荣。 此刻,嵇康悄然松了口气。 他今天来,主要就是想试探一下小皇帝的态度。 要是小皇帝跟之前那几个倒霉催的汉朝皇帝,甚至跟天幕上那个堡宗朱祁镇一样,软弱无能,一心偷安。 那妥妥不用争取了。 到时候五胡乱华,大家一起等死吧。 好在现在看来,小皇帝还是颇有血性和风骨的,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陛下切勿冲动”,他循循告诫道,“眼下天幕降世,一切皆有可能,务必等我从崖山参赛归来再论。” …… 南宋,孝宗位面。 宋孝宗赵瑗简直喜上眉梢,当场就想高歌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于谦获得了一次穿越机会,他终于有机会凑齐自己心中的帝国双璧了! 不过,于谦那么抢手,竞争很激烈啊。 赵瑗沉吟半晌,在天幕上郑重输入: 【宋孝宗赵瑗】:于谦,你来大宋,朕给你封一字异姓王。 众人:…… 卧槽,王炸! 宋孝宗这是下血本了。 【宋高宗赵构】: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仁宗赵祯】:异姓王……大宋除了柴家幼主之外,最罕见的活人受封的异姓王要出现了。 【宋神宗赵顼】:太离谱,居然还是一字王? 【宋哲宗赵煦】:惊呆了。 【宋太祖赵匡胤】:可。 【宋太祖赵匡胤】:于谦在景泰位面,抗击瓦剌,大败元人,为我大宋一雪前耻。在崖山副本,代表大宋兴起义师,破虏抗元,教导两朝栋梁和明太祖,拯救中华开新天。 【宋太祖赵匡胤】:他配得上一字王。 本来,还有一些赵家皇帝想提出质疑。 于谦确实很厉害。 但大宋最看重规矩,一字异姓王位格实在太高,不符合祖宗之法。 不过,现在赵匡胤都出来发言了,他们自然不会再作声。 说到底,规矩都是人定的,祖宗之法,哪里比得过活生生的祖宗。 【宋孝宗赵瑗】:谢谢太祖的认可。 【宋孝宗赵瑗】:各位祖宗有所不知,朕真的很需要于谦。 【宋孝宗赵瑗】:朕与幼安正在商定北伐大计,必要时,会御驾亲征。 【宋孝宗赵瑗】:有于谦坐镇京城,便可以解除一切后顾之忧,届时恢复江北,还都汴梁,收回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待。 孝宗位面。 赵瑗噼里啪啦,输入完这一段话,抬眸望向身边人。 “幼安”,他展颜道,“你放心,朕一定帮你将于谦争取过来。” 第78节 辛弃疾坐在案前,正在专心绘制战争舆图。 于谦的挑战过程,特别是拉起平虏军,四处征战的过程,真切反映了后世的军事情况,对后续挑战者来说,是十分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幼安啊。” 赵瑗见他埋头画图,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又拽了拽他的衣袖:“朕先给于谦封王,你不要生气,等你北伐有了成果,回来朕也给你封,一定在他之上。” 其实吧。 赵瑗绕了这么一大圈。 除了真心欣赏于谦,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辛弃疾。 辛弃疾是他最重要的知己和战友,他自然想把最好的给对方。 然而,在大宋想封一个人当异姓王,简直难如登天。就连给岳飞死后平反,封鄂王,都受到了不少阻力,更别说封活人为王了。 赵瑗灵机一动,就想了个曲线救国的主意。 如今,全天下人都在对着天幕,观看于谦的挑战,敬佩不已。民心所向之下,给于谦封王根本毫无压力。 既然都封了第一个,那还缺第二个吗? 辛弃疾日后北伐,只需要立下战功,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封赏对方。 计划通! 此刻,赵瑗将自己这一番心路历程,原原本本告诉了辛弃疾。 辛弃疾沉浸在整理资料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赵瑗见他面无表情,这下真有些慌了:“幼安,你真的不愿朕封于谦为王?也不是不行……” “可是,秦始皇赢政、汉武帝刘彻,还有于谦自家的太祖朱元璋都出手了,竞争很激烈。除了封王以外,朕想不到其他方法能得到他啊!” 赵瑗越想越乱,握着他手腕使劲晃了晃:“幼安,你快说句话啊!” 辛弃疾终于从军事地图中抬头,一脸懵逼:? “陛下,发生了什么?” 他见赵瑗满脸不安,还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一惊之下,剑都要拔出来了。 孝宗陛下忙把他按回去:“那个,无事无事,幼安你先忙。” 得。 合着人家方才根本没在听,一番真情陈述是全白搭了。 辛弃疾往前翻了翻天幕评论:“陛下要给于谦封王?好期待见到他!” 少年眼神明亮,若沧海翻涌,琉璃千重,漾开了星芒熠熠的憧憬。 赵瑗见他一点也没觉察到自己的意图,只得扶额叹气。 唉。 幼安心中只有北伐,完全不关心自身的功名地位,好担心他被别人欺负啊。 但赵瑗转瞬一想,自己还在呢,怕什么。 他说:“你去保护河山,朕来保护你。” …… 天幕上。 随着宋孝宗加入战场,抢夺于谦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朱祁钰稳坐钓鱼台,淡看一群人吵闹。 他信心十足,廷益绝不会离开他、离开景泰位面而去。 但别的皇帝可不这样认为。 在他们看来,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秦始皇嬴政】:于谦,你若来大秦,视与李斯等同。 【汉武帝刘彻】:于谦,你若来大汉,朕许你丞相之位,文官第一,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明太祖朱元璋】:于谦,来咱洪武年间吧。 【明太祖朱元璋】:你已经给咱当过一次帝师了,再一起跟咱开创一个盛世!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如果你来本位面,孤愿与你共主天下。 【魏孝文帝元宏】:笑死人了,冉闵心里没点数吗,自己区区一亩三分地,还好意思邀请于谦共主天下?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若来我大魏,必为百官之首,一字并肩王。 【魏孝文帝元宏】:朕有的你都有。 众人:“……” 好家伙,这也太卷了。 居然连一字并肩王都出来了。 北魏位面,孝文帝本人倒是完全保持着冷静。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笔很合算的投资。 于谦文武双全,风骨清正,在这个他即将开始南征,欲要扫平南齐,一统天下的节骨眼上,是完美的坐镇中枢人选。 而且一片丹心,不用忧虑日后谋逆。 众位皇帝纷纷开出了最大价码,看得诸天万朝,不少文臣武将都暗自羡慕嫉妒恨。 “做人当如于廷益啊”,他们感叹不已。 这不妥妥开了挂的人生赢家! 最后,决策权还是回到了于谦这里。 他正坐在白鹭洲书院的高楼上,独对一江秋水。 清风吹拂桂花纷纷落,逶迤的江南水色流动着粼粼烟波,更染得他眉眼淡然,一片清亮。 于谦对着天幕拱手一礼,从容谢过了诸位陛下的厚爱。 而后正色道:“请问仙人,这个穿越机会,是只能供一个人使用吗?” 众人:??? 于谦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作者有话说】 于谦:人数不限的话,何不来个本位面的全体团建旅行(大雾) 景泰位面的众人:这……也不是不可以? 第32章 天幕变幻不休的云气抖了抖, 似乎也被这个卡bug般的问题震撼到了。 许久,才吐出一行字:“人数不限。” 于谦若有所思,拱手谢过天幕。 关于如何最大化利用这次穿越机会, 他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但具体如何实施,还是要等回去之后和自家陛下商量了再说。 副本任务已经终结,于谦在崖山世界的停留, 也进入了最后一日的倒计时。 春色烂漫时分, 于谦给白鹭洲书院的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课。 这节课,并没有特定的主题。 只是漫谈几十年前的那个时代, 那些人的诗歌。 他说起谢翱的“登西台恸哭”, 说起刘辰翁的“百年短短兴亡别”,说起邓剡的“水天空阔, 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 说起最多的,还是文天祥。 说他“天地有正气”,说他“留取丹心照汗青”,说他“化作啼鹃带血归”, 也说他, “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经年已过, 恍成隔世。 唯有心上明月, 始终如一。 “我即将出趟远门”,最后,于谦告诉学生们,“我不在的日子, 你们要好好读书。以后在朝也罢, 在野也罢, 都要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不负本心,不负此生。” 学生们笑着说好。 于谦立在薄暮晚凉之中,目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远去。 身后题写着“止水”二字的牌匾,迎着夕阳,熠熠生辉。 更远处,书院创始人江万里的塑像巍然屹立,眸中凝结着最后一缕霞光。 斜晖慢慢沉了下去,落入湖中。 天地间,再无他人,一切都寂静下来。 这场落日绝不是终结,远方的莽莽平川之上,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即将开始。 于谦在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天幕发出了微光,催促他归去。 他笑了笑,同这个世界道别。 来时,他孑然一身地来;走时,也除了白鹭洲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什么都没有带走。 于谦最后一次凝眸回望白鹭洲书院,这个他守了大半生的地方。 每一处楼阁轩榭,每一本经史子集,都早已熟稔了千万遍,妥帖安放在心中。 从前的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生。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崖山,死在庐陵,死在建康城外的江上,死在征战的路途中……死在先生之前。 第79节 可是他没有。 四十年的岁月,足够他从悲恸欲绝的挣扎,变为云淡风轻的坚守,浴火重生,历经风霜。 天幕上,景泰位面的众人已经开始吵吵闹闹,一派欢天喜地,迎接他的回归。 不能再等了啊。 于谦迈出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走进书斋,摘下了壁上悬挂的那一张文天祥所制的「正气歌」旧琴。 “就让我留个念想吧。” 一瞬过后,他消失在天际。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唉,不知为什么,明明于谦得分不错,算是个好结局,朕的内心却充满了惆怅。 【秦孝公嬴渠梁】:于谦和文天祥的师生情真的很好哭。 【汉光武帝刘秀】:看得朕怪难受的。 【魏武帝曹操】:孤眼中仿佛进了沙子。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况二人从相知到相失,经历了半生半生的生离死别。 【唐肃宗李亨】:于谦是目前为止最能让朕共情的挑战者。 【汉武帝刘彻】:这话说的。 【汉武帝刘彻】:目前为止统共才三个挑战者,你不跟于谦共情,难不成要去跟那打架的蚩尤、摆烂的李渊共情?! 【宋孝宗赵瑗】:所以,于谦,你决定好穿越到哪个位面了吗? 宋孝宗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帝王又开始了哄抢: 【秦始皇嬴政】:于谦,大秦在等你。 【宋孝宗赵瑗】:于谦,大宋和幼安在等你! 【宋高宗赵构】:于谦,岳飞在等你! 【辽承天太后萧绰】:于谦,朕和大辽的宰辅之位在等你!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朕和整个大魏的子民全部都在等你! 【梁武帝萧衍】:这是又又又要吵起来的节奏。 【大秦天王苻坚】:有点惶恐。 【大秦天王苻坚】:于谦都这么热门,过一阵子,不会冒出来一堆人来抢朕的景略吧。 【魏武帝曹操】:秦王苻坚,你真是每次都能离奇出新高度。 【魏武帝曹操】:孤虽然多疑,也只是疑心“总有刁民想害朕”,你却总疑心别人要抢你的丞相。。。 【北齐神武帝高欢】:王猛也要参赛吗? 【北齐神武帝高欢】:别说,朕确实挺心动的,配合斛律金效果加倍。 【清圣祖康熙】:王猛“临殁之时,犹惓惓以善作善,为人臣之所当勉”,朕也甚是心向往之。 【永乐大帝朱棣】:朕也想要一个王景略,他擅长治理民生,正好留在后方,辅佐太子监国。 【周世宗柴荣】:朕亦然。 【周世宗柴荣】:王猛一来,朕就可以给他封丞相,当朕出征在外的时候,为朕坐镇中枢,又或者朕来安置百姓,他为朕冲锋陷阵。 【辽承天太后萧绰】:王景略,这是史上最最最第一流的人物,披文握武,什么都擅长,朕也想拥有。他能给苻坚的氐秦效命,想来也不会介意入我大辽。 【秦高帝苻登】:先帝,呜呜呜,如果能交换的话,你把武侯换给朕吧,朕真的很缺人。 前秦位面,苻坚见此,不禁摇了摇头。 待看见最后苻登的发言,更是直接被这倒霉孩子气笑了。 且不说苻登是怎么当上天子的,光是一张嘴就想跟他索要景略,想得也太美了吧。 他气定神闲地望了一眼天幕,缓慢回复道: 【大秦天王苻坚】:高欢,萧绰,朱棣,柴荣,康熙,还有什么其他觊觎景略的人,朕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大秦天王苻坚】:景略是不可能去给你当帝国主宰、全局规划者、政治弈棋者、上将战神、关陇清晏的民生官,以及当朝皇帝亦师亦友的知己的。 【楚宣武帝桓温】:呵呵,看见这么多头衔,就知道王景略为什么会积劳成疾了,合着你是彻底不把他当人看。 【楚宣武帝桓温】:那年我入山见王景略,他不肯跟我走,这才便宜了苻坚小儿。 【楚宣武帝桓温】:他合该归我桓氏所有。 【大秦天王苻坚】:?桓宣武,枋头之败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硬气呢,你也别当大司马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种田吧。 【宋孝宗赵瑗】:@于谦,朕已经在给你建造王府了,考虑一下来朕这儿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廷益不会跟你走的! 【宋孝宗赵瑗】:小钰,你好无情qaq 景泰位面。 朱祁钰看着天幕上一群人哄抢于谦,郁闷不已。 纵然他知道对方一定会选择留在这里,可还是好气啊! 正想着,一道光华闪过,于谦出现在了殿前。 他怀抱着一张古琴,风采卓绝,眉间青山如故,宛如遗世而独立的霜天万里,气骨凛冽。 肩上还趴了一只正在打盹的王安石…… 不对,一只毛绒绒的时空兽小獾。 “于大人!” “老师!” “石灰兄!” 众人纷纷欢呼着迎上来。 吏部尚书王文冲在最前面,人未到,声先至:“石灰兄,你可算回来了!” “你不知道,我这些天是紧张死了,时时刻刻盯着天幕,都不敢合眼,生怕你是横着回来的!” 大学士商辂过来拉住了他,神采飞扬道:“明日我定了酒席,请务必赏光啊!” 什么,你问为什么不是今天? 因为今天陛下要开宫宴(微笑)。 江渊大发感慨道:“于大人,能重新见到你,这感觉真好。” 陈循绕着他一阵啧啧赞叹:“哟,这不是我们太祖陛下的帝师嘛!” 太医院院使董宿摸着腰间的银针,笑容可掬:“回来啦,老夫早就准备好给你的若干修养疗程了,你说个时间吧,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于谦:“……” 其他都可以,但扎针这个就不必了! 最后,他一抬头,望见朱祁钰立在阶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景泰八年的正月即将过去,枝头寒蕊初发,寒风吹动簌簌,一星半点的冷香缀满他明黄衣袍。 于谦见到自家天子的神色,再无一丝病容,一直担忧的心思便放下了大半。 他笑着行礼道:“陛下,臣幸不辱使命。” 朱祁钰如梦初醒,三两步走下长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廷益,快随朕进殿!” 他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你在副本一待就是数十年,一定很想念我们,所以今晚就来开夜宴,普天同庆。对了,你之前提过的那个江万里,还有周瑜的祠堂,朕也传令让开始修缮翻新,供奉香火了。” 于谦微微讶然,似是没想到他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多谢陛下。” 朱祁钰又道:“还有本位面的白鹭洲书院,那里现在虽然废弃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朕已经下旨让他们重新修建招生了……” “还有谢翱的墓园……” “还有文山先生流落在民间的手迹,以及原本就在紫禁城中的孤本,都被朕收集过来了……” 于谦含笑倾听。 朱祁钰实在是太开心了,一整晚的宴会上,他只是在拉着于谦不停地说话。 仿佛自登基以来,就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刻。 从前,他总是在忧虑很多。 担心眼前人,担心自己的病,担心家人,担心百官,担心这江山社稷。 他在风霜凛冽中,被迫坐上了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高位。 虽百般单薄伶仃,惶恐惊惧,仍旧要打起精神,一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王朝。 他那时甚至觉得,自己离宋徽宗、宋少帝等人国破家亡的境遇委实相差不远。 幸好他还有眼前人。 于廷益一直都在。 于谦见他说着说着,忽然沉默起来,就顺手给他倒了杯水:“陛下,都过去了。” 朱祁钰溢满星子的眼眸倏然一亮:“嗯,都过去了!” 他转头看着于谦,有点困惑:“感觉廷益好像有些变化。” 于谦:? 朱祁钰用一种不确定地语气说:“大概是……开朗了许多?” 于谦哭笑不得。 陛下,开朗了许多的明明是你才对吧,你以前可没这么能说会道的。 朱祁钰目光移向他搁在手边的古琴:“这琴是文山先生的……” 第80节 于谦:“是「正气歌」。” 朱祁钰沉默了片晌,伸手在沧桑的琴弦上轻轻一拂:“病树前头万木春。” 于谦见他一直盯着琴看,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陛下也想学吗?以后我教你。” “朕可以吗?”朱祁钰惊讶道。 “当然可以”,于谦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左右现在是承平之世,无甚可忙碌。” 他话锋一转:“关于穿越机会,陛下可有想法?” 朱祁钰认真地想了想:“哎,这个嘛,只要廷益不弃本位面而去,其他朕觉得都没问题。” 于谦:“……” 陛下,你的底线未免也太低了些! 他为朱祁钰分析道:“天幕穿越不限人数,这就意味着,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能够派出一支大军进行穿越,直接左右那个位面的局势。” 朱祁钰:?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王文等人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皆无比悚然地看着他。 “石灰兄,你这是什么思维”,王文两眼发直,叹服道,“居然还怪有道理的!” 商辂一脸跃跃欲试:“宋朝的许多位面都无比弱小,我大明派军出征,岂不是轻易就能横扫他们,彻底占据那个位面?” 于谦赶忙打断他:“不可,这只是理论情况。” 商辂不解:“怎么说?” 于谦冷静地思索道:“这个穿越很可能是单方面的,也就是说,去了不一定还能回来。” “即便打下一个新的位面,两处难以通行,对本朝的作用也不是很大。况且,将士们也都有自己的家人,绝不愿远离故土,死生不见。” 众人恍然大悟。 王文一听,顿时就沮丧了起来:“既然只能单方面穿越,若是派的人多了,会对我们造成损失。若是派的人少了,直接就被那个位面的朝廷镇压,完全等于做慈善!” 于谦陷入了沉思,忽而道:“做慈善也行。” 众人:? 夭寿啦,咱们一向勤俭持家的于少保忽然转了性! 于谦一看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脑补什么,扶额道:“后世大明将亡,或许能以此助上一臂之力。” 众人:! 妙啊! “朕记得”,朱祁钰精神一振,“后世有两个皇帝涉及到了大明灭亡,一个是【崇祯皇帝朱由检】,一个是【永历皇帝朱由榔】。” 他往前翻看天幕记录。 崇祯曾说过,李闯王即将打进京师,大明岌岌可危。 这个李闯王本人,也拥有天幕发言资格,是【大顺皇帝李自成】。 永历皇帝朱由榔,则是南明皇帝。 在天幕上,他被清世祖康熙怼过,称他擅长逃跑,五年内逃了十余次,时人皆蔑称“走天子”。 天幕给出的信息太少。 崇祯和永历到底谁前谁后,大顺和清朝到底谁最后取得了天下,这是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 于谦沉吟半晌:“应当是崇祯在前,永历在后,清朝是最后的赢家。” 朱祁钰深以为然。 崇祯时期,尚有北方的京师,永历时期,却仅能称之“南明”,显然更加靠后。 眼下,清朝已经有好几位皇帝发言过,大顺却只见了李自成一个,没准是个草头班子王朝。 但仅靠这些消息,还远远不足以断定到底该援助谁。 朱祁钰遂在天幕上发言: 【景泰皇帝朱祁钰】:@崇祯皇帝朱由检,@永历皇帝朱由榔,二位在吗? 【宋孝宗赵瑗】:??? 【宋孝宗赵瑗】:小钰为啥@他们两个啊,他们也没开口参与争夺于谦啊。 【魏孝文帝元宏】:于谦什么时候点头来本位面?朕已经在准备封王的仪仗了。 【武悼天王冉闵】:孤也在准备了。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们赶紧死心,廷益就留在朕这里,别的哪儿都不去! 众帝王见朱祁钰如此发言,压根不信: 【汉武帝刘彻】:@于谦,是不是朱祁钰胁迫你了,你出来说句话。 【宋孝宗赵瑗】:不是吧,你们难道要浪费一次穿越机会?! 【武悼天王冉闵】:于谦人呢。 【宋高宗赵构】:朱祁钰别太荒谬了! 于谦微微皱眉,发送了一条消息上去: 【明. 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刚升职的)于谦】:多谢各位关心,我们已经决定进行群体穿越。 【秦始皇嬴政】:??? 【汉武帝刘彻】:??? 【唐太宗李世民】:??? 【宋武帝刘裕】:??? 【宋仁宗赵祯】:感受到了大佬们的震惊。 【成化大帝朱见深】:群体穿越……这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景泰皇帝朱祁钰】:就是本位面决定派出一些人马钱粮,前往@崇祯皇帝朱由检,或@永历皇帝朱由榔的位面,进行支援。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二人速来陈述情况,不得有误。 崇祯位面。 朱由检看见这一行发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如今已经是崇祯十七年,王朝即将覆灭。 他早在数年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那个最为绝望的未来。 他真的很努力了,宵衣旰食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事事亲力亲为。 鬓角已染上了风霜,生活也十分简朴,甚至龙袍都打上了补丁。 可是,无论他拼尽全力如何挣扎,却都只是在坠落向更深的深渊。 他急得要命。 可越急就越乱,几乎完全迷失了方向。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能不能把于谦给朕,朕迫切需要他的帮助。 【景泰皇帝朱祁钰】:?滚。 朱祁钰一脸冷漠。 他只是打算在行有余力的情况下,捞对方一把,这个朱由检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崇祯并没有太过沮丧。 他早就知道朱祁钰不可能放人,所以,他的第一目标本就不是于谦。 这仅仅是一种争取利益最大化的谈判手段而已。 【崇祯皇帝朱由检】:那,景泰爷爷,可以借商辂一用吗。 【汉光武帝刘秀】:商辂是谁? 【宋孝宗赵瑗】:之前于谦给文山先生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是大明连中三元的考神。 【崇祯皇帝朱由检】:商辂在成化年间担任大明首辅,人称“我朝贤佐,商公第一”。 【秦孝公嬴渠梁】:比起于谦如何? 【崇祯皇帝朱由检】:…… 【崇祯皇帝朱由检】:你最好不要问一些让大家都尴尬的问题。 【崇祯皇帝朱由检】:大明煌煌三百年间,也只出了一个于谦而已。 朱祁钰略微有些纠结,目光看向商辂:“弘载,你……” 商辂语气淡淡:“听凭陛下安排。” 朱祁钰更加举棋不定起来。 如果是多次穿越的话,他倒不介意将商辂借给崇祯一段时间,但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此时,于谦温声问:“陛下的心理价位是什么?” 朱祁钰不假思索地说:“最好把我那皇兄,还有什么石亨、徐有贞之流的,通通送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 陛下,您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这是去援助呢,还是去害人呢。 天幕上,崇祯又开始了哭诉: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你是不知道,朕每天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自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何曾敢有半刻歇息。 【崇祯皇帝朱由检】:可朝中,满是虎狼环伺,衮衮公卿尽起异心,恨不能顷刻将朕卖与闯贼,竟无一人愿为社稷尽忠! 第81节 【崇祯皇帝朱由检】:诸臣误朕甚矣! 【明太祖朱元璋】:??? 【明太祖朱元璋】:反了,咱要将这些大臣统统剥皮楦草! 【永乐大帝朱棣】:食君之禄,胆敢不忠君之事,该杀! 【景泰皇帝朱祁钰】:……这么严重?! 景泰位面,百官一时都被崇祯朝的情况吓到了,面面相觑。 无一人尽忠? 这还能叫朝廷么! 天幕上,一群亡国之君望见崇祯的抱怨,也纷纷感叹了起来: 【金哀宗完颜守绪】: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跟朕一样的倒霉蛋。 【金哀宗完颜守绪】:纵竭力励精图治,也无法守住国家。 【后唐庄宗李存勖】:唉,朕也曾三矢复仇,威武一时,到头来却……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朕已经尽力了,无奈高贼欺人太甚,终是无力回天!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朕愧对大魏列祖列宗啊。 【蜀后主刘禅】:相父在天有灵,一定会责怪朕吧…… 然而,此时,一行行血淋淋的字迹飘过了天幕: 【永历皇帝朱由榔】:诸位千万不要被崇祯所蒙骗! 【永历皇帝朱由榔】:他励精图治个鬼!他的勤奋,正是导致大明覆灭的罪魁祸首!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大明也不会这么快就亡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景泰爷爷,你千万别信他!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朱由榔,看着他的堂兄崇祯在天幕上诉苦,气得七窍生烟,人都快炸了。 他娘的,崇祯还有脸哭! 谁哭都轮不到他来哭! 永历皇帝生性柔弱,本来也只是远蕃庶子,根本没指望过当皇帝。 可是没办法,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担起这份责任来。 好在他也并非孑然一身,有晋王李定国,愿意扶持他。 李定国是大明最后的战神,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撑起半壁天。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将星,在崇祯年间,居然因为活不下去,被逼起义造反了! 李定国十岁的时候,因为家乡闹灾荒,父母双亡,只能出来投身行伍,杀出一条生路。 同样是十岁,永历还在桂王府吃吃喝喝,郑成功还在当他的锦衣玉食二世祖。 永历政权的高层领袖,清一色都是李定国这样的早年农民起义军将领,昔日反明,今日为了抗清,为了保护山河社稷,又重新选择了归顺明朝,血战到底。 这些人不图名,不图利(毕竟永历确实啥都没有),只是为了抗清,为了心中道义。 所谓“海盗守国门,流寇死社稷”,正是如此。 永历简直不敢想象,他堂兄崇祯当年的执政到底有多荒谬,才会把一群明明可以成为忠臣义士的人,直接给逼反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呵呵,堂兄。 【永历皇帝朱由榔】:你还有脸说“诸臣误朕”,我大明从来不缺忠臣良将,只是你不会用而已! 【崇祯皇帝朱由检】:!!!胡言乱语!!! 【崇祯皇帝朱由检】:朝中若有忠臣,朕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十五年间换十几任首辅皆不顶用,是他们欺朕太甚! 【景泰皇帝朱祁钰】:…… 【景泰皇帝朱祁钰】:由检,你十五年间换了十几次首辅?! 【汉光武帝刘秀】:离谱,原来朱由检是这种勤奋法。 【宋仁宗赵祯】:如此瞎搞,朝廷不乱都不合理。 【崇祯皇帝朱由检】:景泰爷爷(大哭) 【崇祯皇帝朱由检】:如果你不帮朕,朕真的只能找根绳子,自挂歪脖子树了。 永历皇帝见此,勃然大怒。 朱由检居然出来卖惨,好不要脸! 他担心朱祁钰会被说动,赶紧输入道: 【永历皇帝朱由榔】: “是啊,堂兄你倒是上吊煤山,一死了之,死得痛快,死得伟光正,死得青史留名了! “你到底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心?怎么就不能像一个有良心的人一样奋战到底? “看看你给后人留下了怎样一个烂摊子!” “你过得再苦,至少还有一个完整的江山,朕如今却只剩云南、广东一隅之地!” “今日局面,小半沦丧于清军铁蹄,大半却亡于南明各个政权的内耗!” “但凡你稍微有一点脑子,将你的太子朱慈烺提前送往南京避难,哪里会有后来的惨祸!” 永历皇帝痛斥着崇祯,声嘶力竭。 像是要将这些年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一旁,晋王李定国和延平王郑成功都充满诧异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永历平时见了他们二人,都是细声细语,唯唯诺诺。 更是一听闻外面有风吹草动,就收拾包袱准备逃跑,简直怂得一批。 居然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崇祯位面。 朱由检看见天幕上一行行扎心至极的字迹,简直要气昏过去了。 这个朱由榔他知道啊,是桂王一系的庶子。 等下就叫人把这厮抓起来,看他以后还能不能成帝! 【崇祯皇帝朱由检】:你放肆!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身为大明天子,岂会存心害自己的百姓,不过是天灾人祸频至,朕一人已无力回天。 【崇祯皇帝朱由检】:换你在此,所作所为,怕是还不及朕! 永历扫了一眼崇祯的回复,满脸不屑,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回复道: 【永历皇帝朱由榔】:笑死人了。 【永历皇帝朱由榔】:朕放在你那个境地,什么情况不知道。不过,朕如今全力支持晋王,在云南和广东恢复生产,休生养息,可没有哪个当地百姓,出来说朕一句坏话。 【永历皇帝朱由榔】:反观堂兄你啊,朕的晋王那么好,却被你生生逼反,真是贻笑天下! 【崇祯皇帝朱由检】:呵。 【崇祯皇帝朱由检】:看你口口声声不离晋王,怕不是成了被权臣所控的傀儡天子。 【崇祯皇帝朱由检】:朕看你这晋王,跟祸国殃民的魏阉也无甚区别。 本来吧,永历皇帝怒斥了一阵堂兄,前所未有的心情愉悦。 谢谢,真的有爽到。 本打算就这样算了,结果,他看到朱由检居然开始怼李晋王了! 这还得了! 朱由榔瞬间暴怒,伸手在御案上重重一拍。 在他这里,天大地大,晋王最大,他要火力全开,骂死崇祯! 【永历皇帝朱由榔】: “哼,堂兄,敬你的话,叫你一声先皇,不敬你,你就是亡国之君。” “朕是对晋王信任过度又怎样?莫说晋王本无篡逆之心,即便有,又如何?” “朕根本离不开他,若非他昔日来安龙救驾,朕的骨灰都早不知道葬在何处了。” “他在一日,江山就有一日希望,他若离去,朕必顷刻亡国!” “朱由检,你一个十年换十余次首辅,亲手逼死最后忠臣孙传庭的多疑昏君,你懂什么?你有何资格来质疑朕的用人之策?” “朕告诉你,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你骂朕可以,但你骂他一句试试看!” 沉默。 许久之后,崇祯皇帝再未作回应。 大约是被骂到自闭了。 又或者,多疑如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朱由榔可以如此信任李定国,甚至交托性命。 然而,他沉默了,朱由榔却没有。 此刻,朱由榔脑海中的愤怒已经压倒了一切,对崇祯展开了三百六十度炮轰: 【永历皇帝朱由榔】: “堂兄,你造成甲申之变,罪不容诛,万死莫赎!” “多少百姓因你而惨死,不得不参加起义,谋一条生路;鞑子因你而入关,发动剃头令,多少城池被屠,良田成荒丘!” “若不是你害朕,朕焉能落到此等地步!” “是,天下人都嘲笑朕只会逃跑,一听见危险就离开,是【走天子】!” “朕确实软弱无能,可朕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朕活着一日,才有大明,朕一旦被死被抓,就是大明的终结!” 第82节 “像你一样遇事只知逃避自刎,完全是废物、懦夫!” 永历皇帝说了一大通,到最后,已然红了眼眶。 他好恨! 不仅恨仓促自尽的崇祯,更恨这如悬崖刀剑般对他步步紧逼的命运。 天下人都笑他才疏学浅,性情软弱,毫无英雄气概,不堪为人主。 他也知道,自己比不上崇祯的勤勤恳恳,刚烈骄傲,更比不上前任隆武帝的中兴之才,光复之志。 可他真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当这个皇帝的。 南明形势危如累卵,如果有的选,谁会自愿来当亡国之君呢? 哪怕当年死在乱军中,也比如今这样日复一日担惊受怕要好。 他甚至连死都不敢死。 天下所有的抗清力量都打着他的旗帜,尊他为共主,精神领袖。 他一死,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希望“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了。 朱由榔望着天幕,一时泪流满面。 旁边,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递给他一块手帕。 朱由榔一转头,看见李定国温和深邃的眼眸,登时绷不住了,号啕大哭道:“晋王!朕不要做这个皇帝了……” 一时慷慨赴死易,然而,用余生背负着世人的希冀往前走,却难如登天。 他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定国长长地叹息一声:“陛下莫说气话。” 朱由榔攥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朕说的都是真心话!” “晋王,朕这个皇位坐着也没有意思,不如禅让与你。” “你以后若能扫灭鞑清,再造伟业,朕的禅让不失为一段佳话。若打不过他们,最多咱们君臣一同赴死便是了……” 李定国神色复杂。 自从之前他排除千难万险,从安龙把朱由榔救出来,接到自己身边,这位陛下就一直对他有种奇怪的依赖。 三天两头就要卖惨一下,对他哭诉,“朕好苦,朕好难,朕只有你了,晋王你一定要救救朕。” 但李定国还真就被这一套拿捏住了。 他是流寇出身,并非大明纯臣,一向行事只忠于自己的本心。 本心为何物? 体悯弱小,守护生民,让自己从前颠沛流离受过的苦,后人不必再受。 他想保护的是天下苍生,这个“苍生”里面,当然也包括朱由榔这个可怜兮兮又倒霉催的小皇帝。 但另一方面,他也深知。 朱由榔无论从哪条标准来看,都绝不符合一个中兴之主的标准。 莫说比之汉光武帝刘秀,即便是比起前朝隆武帝,甚至他曾经的义兄、后来成为叛贼的孙可望,都远远不如。 李定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只得安抚地拍了拍永历皇帝:“陛下莫哭。” 朱由榔委屈地抓着他衣角:“晋王是不相信朕的禅让之心吗?” 见他如此态度,一旁的延平王郑成功终于忍不住了。 郑成功可不管永历是不是有苦衷,在他这里,菜就是原罪。 他冷然道:“原来你也清楚自己德不配位,若是隆武陛下坐在你这个位置,如今我们已经一路北伐过江了!” 朱由榔明显瑟缩了一下:“朕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朕……” 郑成功可不惯着他,语气锋芒毕露:“口口声声说着要让位,你分明吃准了晋王绝无反心,才在此惺惺作态!” “你这么不想当皇帝,大可以将位置让给本王。” “本王跟你一个是大明宗室远亲,一个是先帝御赐国姓,身份上,倒也旗鼓相当。” “大明既然能姓你这个「朱」,为何不能姓本王这个「朱」?” 朱由榔神色一滞。 哦豁,药丸! 尤其是看到李定国居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心中更加紧张起来! 众所周知。 郑成功其实应该叫朱成功,隆武帝朱聿键的那个“朱”。 隆武帝没有亲生子嗣,等于说,郑成功本来就具备继位的正统名声。 只不过他一心致力于北伐,不想卷进皇室的烂摊子里罢了。 历朝历代,养子继位的案例又不是没有,南燕慕容超、周世宗柴荣、宋英宗赵曙,这些都是。 况且,南明的优良传统就是内斗。 隆武帝的唐王一系,和朱由榔的桂王一系,那真是积怨已久,仇深似海。 郑成功虽然忠于大明,却绝无可能忠于他永历。 万一他真的想夺位,自己岂能争得过他? 朱由榔想到此处,顿时心头发凉,往李定国身后缩了缩: “晋王,朕只是真心诚意想要让你得到最好的,延平王怎么就生气了,他真是无理取闹。” “延平王自从来了这里,每天都在怀念隆武帝。” “朕就不会像他一样让你为难,你不管说什么,朕都听你的。” 郑成功:? 哪来的绿茶精! 他怒从心起,正准备怼回去。 李定国却微微蹙眉,看着他,眸中隐约带着一抹不赞同之色。 李定国:延平好像是有点过分……嗯,还是安慰一下小皇帝吧。 郑成功:? 你可是本王的未来亲家,居然因为这么号人跟我过不去?! 不就是卖惨嘛,搞得跟谁不会似的。 李定国正要说话,忽见一只修皙如玉的手伸过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宁宇”,郑成功眼睫微垂,将锋芒尽数敛去,只余一抹春冰流泻的清隽与茫然,“我多年背负国仇家恨,枯守东南半壁,多次风口浪尖,生死辗转,便只有收复失地、反清复明这一个信念支撑着我。” “你一向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轻易否定我吧。” 李定国立刻表态:“这是当然……” 朱由榔唯恐他倒戈,赶紧打断道:“朕自御极以来,对晋王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凡所提议无有不从!” 郑成功凉凉道:“我与宁宇皆当世英杰,且有共同志向,视死如归,个中境界,岂是你这等贪生怕死之人能理解的?” 朱由榔:“延平王,你怎么如此咄咄逼人,此地是晋王的广东,不是你郑家的闽地。” 郑成功:“我只是心疼宁宇作为南天一柱,陆战无双,却要为你这昏君所累。” 朱由榔:“延平王若真有此心,之前早就该前往西南跟我们会师了,何至于三请四请,你都不来!” 郑成功:“你根本不知兵事,本王镇守东南,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说动就动!” 朱由榔:“呵呵,你分明就是心思不诚!” …… 霎时间。 南明身份最高的二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 被围在中间的李定国:“……” 戴上痛苦面具. jpg 他往左看,永历皇帝目光清澈而愚蠢,正看着他,泪眼朦胧。 再往右看,郑成功紧抓着他的手,薄唇微抿,一点笑意清寒,快要凝结成冰。 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要是不站在我这边,就等死吧。” 李定国:好可怕。 他经常因为过于优秀,被迫承受了太多! “那啥,你们慢聊,我先走了……” 他刚迈出一步,二人齐刷刷转头:“宁宇/晋王,你要去哪儿?” 李定国一脸冷漠:“我去北伐!” 这破朝廷,他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天幕上。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 【魏武帝曹操】:太孝了。 【魏武帝曹操】:前有朱祁钰反驳明太祖,“就算是老祖宗也不能跟我抢廷益!” 【魏武帝曹操】:后有永历帝怒怼堂兄,“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他爱做啥做啥,你管得着吗?” 【唐太宗李世民】:大明不愧是「君王死社稷」的王朝,就一个字,刚。 【大秦天王苻坚】:这不是正常操作么。 【大秦天王苻坚】:难道要为了所谓的孝道,去委屈自己最信任亲近的臣子?反正朕做不出来这种事。 第83节 【吴大帝孙权】:如无意外,下面又要进入苻坚吹捧王景略的环节。 【梁简文帝萧纲】:苻坚他来了,他带着对王景略的赞美来了。 【大秦天王苻坚】:??? 【宋哲宗赵煦】:这样一来,天幕四杰也就新鲜出炉了。 【南唐后主李煜】:哈? 【南唐后主李煜】:瞧您说的,大伙怎么听不明白呢,要不你给大伙讲讲? 【宋哲宗赵煦】:天幕四杰,于谦,王猛,辛弃疾,李定国。 【宋哲宗赵煦】:于谦,大明四帝轮流赞美,“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 【宋哲宗赵煦】:王猛,苻坚全方位无死角狂吹,“比起朕的景略,你们都是渣渣。” 【宋哲宗赵煦】:辛弃疾,宋孝宗赞不绝口,“朕那文武双全,才貌皆佳的绝世天才辛幼安啊!” 【宋哲宗赵煦】:李定国,永历怒怼先皇,“李晋王就是朕的命,你再骂一句试试!” 【汉武帝刘彻】:众所周知,四杰一共有五人。 【汉武帝刘彻】:高低得加个孝文帝他弟,“什么?朕的标志物?难道不是朕的弟弟吗?” 【秦昭襄王嬴稷】:草,要素过多。 【万历皇帝朱翊钧】:刘猪猪,你是懂玩梗的。 【唐玄宗李隆基】:哈哈哈哈哈。 景泰位面。 朱祁钰陷入了沉思。 如果在崇祯和永历之间选一个支援,他决定选永历。 因为,南明的情况显然更加危急。 崇祯就算亡国,也毕竟是被李自成所灭,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但南明的灭亡,却是彻彻底底换了人种,建奴取代了汉族。 这就好比北京保卫战他们输了,瓦剌统治了整个大明。 朱祁钰对此断然无法接受。 “廷益如何看?”他问于谦。 于谦绯袍绝艳,坐在月光中,一肩都是明净的月华,沉眉细思道:“选永历。” “为何?” “不破不立。” “崇祯位面,此时已兵临城下,即便救援,业已不及。永历虽困居一隅,麾下却不乏将才,一得本位面援助,便可以效仿当年太祖起兵,重新定鼎天下。” 朱祁钰听他提起太祖起兵,不觉微笑道:“是啊,廷益还是太祖爷爷的帝师呢。” 他做了决定,准备去天幕上回应永历。 正在此时,天幕上,又有数行字迹闪过: 【隆武帝朱聿键】:景泰陛下。 【隆武帝朱聿键】:朕也想试一试。 【隆武帝朱聿键】:朕早年被祖父囚禁二十载,又因起兵抗清,为烈皇帝治罪,困居凤阳,险死生还。后于烈皇殉国之日,社稷覆灭之时,以罪蕃之身登基,散尽家财,兴募义兵。平生所求,唯有北伐中原,光复神州。 【隆武帝朱聿键】:惜哉权柄全无,形同傀儡。 【隆武帝朱聿键】:满朝公卿各怀鬼胎,唯有皇儿成功一人,可以信赖。 【隆武帝朱聿键】:朕已托他扼守要道,预备征伐。 【隆武帝朱聿键】:若得景泰陛下援助兵卒五千,船只三百,粮草三月,则可以一战摆脱朝臣桎梏,再图西向北伐,大事可成矣。 朱祁钰一怔。 朱聿键,聿字辈。 这是唐王一脉的字系,表了又表的偏远宗室,甚至都不是永乐大帝朱棣的后人。 按理说,是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继位的。 是造反登基,还是因为国之将亡,不得已而为之? 话又说回来,这个隆武帝虽然血脉疏远,但听他的叙述,却感觉比崇祯和永历二帝都靠谱很多。 那崇祯和永历,一个遇事只知抱怨下属,一个冲动破口大骂,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明君的样子。 朱祁钰思忖了一会,已经有了倾向,便转头看向于谦。 于谦低眉沉思。 朱祁钰望着他,在他的眼眸中,见到了一种坚定不移的神采,犹如利刃斩落,金铁铿锵,青峰沉默地兀立亘古的黄昏荒原。 那般坚决,能让任何人心里的飘移不定、动荡不安,都顷刻间泯灭。 于谦忽而道:“唐王的封地在南阳,是汉光武帝的发迹龙兴之地。” 朱祁钰:“廷益的意思是?” 于谦做出了一种最有可能的猜测:“证明在那个时代,隆武帝被寄予了厚望,认为他可以再缔造一次光武中兴,陛下不若再问问他的人生轨迹。” 虽然因为天幕的公开性,不能问诸如北伐计划之类的具体问题,但打听一下朱聿键过去的经历,问题还是不大的。 结果一打听发现……这位简直就是标准的明君模版啊。 手不释卷,爱民如子,仁心尽意,英才伟略,孤孑一身欲挽狂澜。 可惜就是差了些气运,命数特别惨。 惨到朱祁钰甚至都觉得跟他有点同命相连了,都是本来没打算做皇帝,在绝境中被推上了高位。 但是他有于谦啊,朱聿键可没有。 就在这时,于谦又道:“这位隆武陛下,并不是太上皇的后人。” 朱祁钰眼眸一亮:“原来如此!好的,廷益你放心,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朕这就将此事托付给他。” 于谦:? 不是,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啊,陛下到底明白了啥? 朱祁钰在天幕中缓缓输入: 【景泰皇帝朱祁钰】:隆武帝,朕答应你了,你记得顺便帮朕完成一件事。 众人:“……” 崇祯:“……” 永历:“……” 我们还在吵着架,忽然就被偷家了? 【作者有话说】 朱祁钰:懂了,廷益在暗示朕将堡宗打包送走 少保:???我没有 隆武帝:没错,堡宗他不是我祖先(微笑)所以对付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下章点击就看,隆武帝花式血虐堡宗(真的很花式,给堡宗亿点来自铁血帝王的震撼),接着就可以快乐开始新的副本挑战了,也是一个完成度非常非常高的副本,全新的路线,全新的体验,全新的快乐! 隆武帝本人知名度可能比较低,他的故事长期以来,一直是我心口的一块意难平。他是很值得尊敬的一个人,郑成功的养父兼引路人,南明第二任君主,相当惨烈且英雄的一生,竭尽所能却终究无力回天。 按照他的能力,把他换到崇祯或永历的位置,不说一定能翻盘,至少能给大明续命一波吧。但他拿到的手牌确实太差了,幽囚二十八年,登基后势单力薄,虎狼环伺,内外皆敌,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一个郑成功,然而郑成功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是后来因为他的死才成长起来的,这就很……唉。 如果把隆武帝放到崖山,他这个情况基本类似于十万军民开局一起投海(少保:你说啥?),手里已经没有任何资源,然后他还想强行救一救。 感觉隆武帝这个情况非常适合获得援助,逆天改命一把,以后大概还有他反清复明,恢复中华的戏份。 也不用担心崇祯或永历,崇祯位面以后要作为单独的副本(一个特殊制定的小副本,从少年崇祯登基开始),永历的话,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皇帝,白白耽误了延平王和李晋王(x)等延平王参赛,就是横扫全场的时候了 第33章 景泰位面。 经过百官磋商, 朱祁钰最终决定给南明隆武帝送去如下支援,分别是: 五千精锐战士,以及他们的家人。 紧急调拨来的水师战船若干, 因为隆武政权定都福建,北伐主要走水路, 粮草军械若干, 可以支撑一年有余。 以及, 许多的“人才”…… 石亨/徐有贞等一众夺门之变的“功臣”们,全部被打包送了出去。 隆武帝:? 行吧, 他不挑, 有总比没有好。 石亨对此,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 自己今后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还能够保留一命,已是陛下看在从前的功劳上,网开一面了。 他跟徐有贞这种无才无德、纯粹投机倒把之人,还不一样。 他是有一定能力的,素来骁勇善战, 被称作“有陇西李氏之风, 使之卧虎北陲,自当匹马不南矣。” 在京师保卫战中也曾担任总兵官, 身先士卒, 屡建功勋。 只是后来…… 荣华与权柄终究迷了他的眼,再也找不回当年为国为家,浴血奋战的那颗初心了。 走过世间繁尘喧嚣纷纷,却依然一身清白、片尘不染者, 世间能有几人? 在整个时代, 也就只有一个于谦罢了。 第84节 大军离开的那一日, 百官都来到殿前,为这支远征的队伍送行。 于谦迎着清秋的冷风,揽衣坐下,抚琴奏了一曲《出塞歌》。 琴音铮铮凛然,如同凤鸣金铁,万古的浩荡长风与山河正气遗声,都在弦上激荡,信马由缰地散入秋日霜天。 在这琴声中,战士们都拖家挈口,老幼相依,最后一次回望家园。 他们都知道,此一去,便再也不能归来,但最终,还是依旧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前方。 只因二百年后,有另一个大明,山河在异族铁蹄下破碎,百姓惨遭屠戮陷于水火,等着他们去拯救。 一曲终了,穿越光门开启。 朱祁钰倾酒一杯,洒于地面:“祝诸君此去万里,诸事大捷,日月江山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战士们鱼贯而入,列队去往后世的南明。 石亨走在最后,褪下了忠国公的衣冠印信,放在地上,向着朱祁钰长长三叩首。 而后一言不发,径自去了。 光门的另一头。 隆武帝朱聿键白发如雪,正在静静地等待。 他是天下汉人中,最后一位被视为中兴之主的帝王,却一生命途凄惨。 因为祖父的迫害,后来又因起兵勤王触怒了崇祯,在高墙监狱中,度过了二十八年岁月,甚至一年前才出狱。 朱祁钰与他隔空对望了一眼。 眼前这位帝王,着实是相貌堂堂,天日之表,虽一身书卷气,看似清癯文弱,目光流转间却如若两道冷电,写满了坚毅决绝。 “朕把他们交给你了”,朱祁钰微微颔首。 隆武帝行礼谢过:“景泰陛下放心。” 朱祁钰看向他身后,忽然发现…… 隆武帝这个皇帝究竟当得有多寒碜,为什么堂堂天子会面,身边就只有一个少年陪同啊! 他的百官呢,侍从呢,亲信与死士呢! 朱祁钰叹气不已。 那个少年,正是最红衣轻狂的年纪,显然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神情高傲,又不失天真,修丽眉眼间凝聚着一种所向无前的锐利锋芒。 “皇儿”,隆武帝温和地看向他,“走,去看看我们的援兵。” 少年版本的郑成功,当然也可以叫朱成功,此刻神采飞扬地说:“真好,我们现在终于有力量进行北伐了。” “对了父皇”,他又问,“这次我可以自己统领大军吗?” 隆武帝却忽然沉默了。 他看着少年郑成功,便想起之前在天幕上,别人提起的他未来事迹。 焚青衣,抗胡虏,驱外夷,收台湾,转徙风浪,一柱擎天。 就连敌人康熙都赞美他: “四镇多二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 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隆武帝感叹于郑成功的光辉未来,也意识到,以后自己不在的日子,这孩子独自一人,必定吃了很多苦。 天下为人父母者,纵有千般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到头来,都免不了生出这样的一种诉求: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我宁愿你不那么好,不那么天下无双,只盼你平平无奇,才可在这乱世中平安终老,保全性命。 然而…… 郑成功注定生而不凡,生而为王。 自从看到了天幕上的那个永历皇帝朱由榔,隆武帝就知道,自己历史上的结局,恐怕不太妙,要不然也不会是永历继位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郑成功能够一心顺遂,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到了日后沧海横流,故人已去,他只剩孤零零一个人,依旧还能记得,当年自己也曾是被捧在掌心、万般偏爱的孩子。 人间要他命途坎坷,众叛亲离,逼他快快成长起来,接过复兴重任。 但我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百无禁忌。 “当然可以了”,最终,隆武帝这么告诉郑成功,“皇儿来做招讨大将军如何?” 少年郑成功自信地笑了,眸中落了一片星子熠熠生辉:“好!” 为首的将领拿着名册请他们过目,郑成功一行行扫过去,忽然在其间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名字! 他惊讶地望向人群中,果然看到有一坨奇怪之物,正在那里反复蠕动,破口大骂。 但还没骂出声,就被旁边人拿起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哦豁,原来是堡宗! 郑成功:“……” 隆武帝:“……” 这玩意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朱聿键沉默良久,给了一句极为中肯的评价:“景泰陛下……处理垃圾是有一手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少年郑成功顿时警觉,纤细莹润的手指扣紧了佩剑。 堡宗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点北伐资源,可不能被他横插一杠子,给霍霍没了! “不然我去把他杀了吧”,少年忽然提议道。 “不可”,隆武帝将他按了回去,声线温凉清和,“皇儿莫要为了这么一号人,污了自己的剑。” 他眉峰微扬,似有利剑般的冷光荡开青山隐隐:“他说自己是堡宗,难道他就是么,朕还说他是流落在外的一个贱籍呢。” 南明毕竟是他的地盘,他有的是法子让朱祁镇吃尽苦头。 况且他出自唐王一系,朱祁镇并不是他祖宗,对付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郑成功:“……可是父皇,之前看于谦挑战的时候,你才教过我「难欺者心,可畏者天」,骗人不太好吧。” 朱聿键微笑道:“对人类要讲究道德礼仪,对禽类,则讲究往死里打。皇儿觉得,这堡宗的所作所为,算得上人么?” 郑成功诚恳地摇头:“那必然不算了。” 于是。 为了防止堡宗进行一些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当即就给他灌下了一碗哑药,装进麻袋,丢入了抗清前线。 朱聿键派专人监视他,不时传回了一些音讯。 因为他们这边离前线尚有一段距离,信使一路奔波,到来的时候往往是饭点: “朱某镇今日操练不合格,挨了十下板子,肿成了猴屁股。” “朱某镇在小队活动中,因为满嘴阿巴阿巴,挨了一顿好打。” “朱某镇拿着一枚玉佩,要与同营军士换口饭吃,该士兵所有好处照拿不误,但完全不给饭,朱某镇大悲,惨嚎不已。” …… “幸好当初没有直接把堡宗杀掉”,午饭时,少年郑成功听着汇报,感叹不已,“堡宗的惨剧一日日听着真下饭啊!” 手里的饼都变香了! 隆武帝眼前一亮。 本来吧,隆武帝经常为了自家孩子挑食而感到头疼,未曾想,折腾一番堡宗居然还有这等意外功效。 再加上战略方面的各种考虑,他索性就收拾收拾,直接带郑成功去了前线。 堡宗喜获提拔,成了当朝帝王帐中的……端菜员。 反正就是少年郑成功什么时候又又又不想吃饭了,隆武帝就让堡宗出来溜一溜,站在那里挨一顿骂,给孩子逗开心了,自然就愿意吃了。 什么,堡宗他不想做? 真当大明军营是专养闲人的? 对于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难道不该来一全套的鼎镬沃汤,剥皮楦草? 堡宗:“……” 这日子过得,真是还不如死了好! 他也不是没试图向朱聿键求情。 在他看来,大家都是朱家人,他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也没有了威胁对方的能力,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活路呢。 可惜,朱聿键这种起于微末,在高墙幽狱中一关就是二十多年的狠人,心境早已如冰雪般冷彻,唯一一点心尖上的温情,也只给了自家孩子,还有他的江山百姓。 面对堡宗声泪俱下的控诉,朱聿键淡笑着问他:“你不想干现在这个位置?” 堡宗猛点头。 朱聿键淡淡道:“朕一向广开言路,从善如流,既然你不想干,那就送到清营当战俘吧,还可以扔出去做流民,做奴隶……” 堡宗人都吓傻了,趴在地上发抖,赶紧用手语比划,表示不了不了。 少年郑成功很生气,觉得堡宗真是完全没拎清自己的位置,居然还敢去告状。 卖国贼没有人权! 他最近正在练习射艺,索性天天把堡宗竖在那里当活靶子,射向他头顶上的苹果。 郑成功的手其实很稳,箭无虚发,但他就是要刻意恐吓堡宗,每次都故意偏离半寸。 堡宗被吓得魂飞魄散,汗流浃背,每次练完射箭,都宛如掉下河游泳了一遍。射完了箭,还要被赶去继续干活。 王帐中,经常传来这样的话音: “朱祁镇,我看你端茶倒水的姿势挺标准,完全是服务领域中一位埋没的人才!” 第85节 “搞快点啊,这么拖沓,没吃饭吗!” “不是,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父皇,他肯定又在琢磨坏主意了,快帮我打他!” 隆武帝明知他不可能吃亏,还是借题发挥,把堡宗收拾了一顿。 完了之后又回头哄自家小孩,带人去前线大杀了一场,扫灭了一堆清军。 少年郑成功:嘻嘻。 小半年时间,他们从福建沿海一带北伐,打到了崇明岛一带。 堡宗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每次拎到前线溜达,极其能够吸引对面炮火,居然回回都不死! 郑成功立刻将堡宗物尽其用,每次冲锋都用战马拖着,一路拽到最前面。 清兵们认为堡宗奇货可居,纷纷赶来营救,结果被早有准备的隆武帝杀得大败而归。 一天打完仗,郑成功把堡宗拎下战场,见他遍体鳞伤,忽然状似良心发现道:“父皇,他晚上还要回去干活,老让他这么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堡宗死鱼般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光,充满惊喜地看着他。 少年郑成功又道:“不如直接把他腿打断吧,一劳永逸!” 堡宗看着他如此灿烂明媚又充斥着杀意的笑容,深深打了个寒颤。 再看旁边的朱聿键,正微笑点头,一脸“我家小孩好乖啊”,“可惜还有点太仁慈了”,“算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的欣慰神情。 “都依你”,他说。 这一晚,堡宗被打断了腿,整夜凄惨哀嚎:“……” 好想去死啊,快让他去死吧。 然而明日天明,隆武帝的属下们又如期而至,带着魔鬼般的灿烂笑容,将他一路拖在马边,带上了战场。 …… 于谦的挑战通关和景泰位面的丰厚奖励,极大地鼓舞了后继者。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崖山副本挑战。 许多位面接连派出了本朝的大将,都在崖山海战的战场上,取得了一点小成果,收获也颇为不错。 大商的女将妇好,为商朝赢回了先进的甲胄兵刃三千。 战国位面的赵国名将李牧,带回了一年份的全国境内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前秦君主苻登的毛皇后,出战大杀四方,为淝水之战后,风雪交加的前秦,带回了士兵五千。 甚至还获得了一枚神奇令牌,只需要将对方的姓名写在上面,哪怕远隔千里万里,也能立刻咒杀! 当然,必须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如果是好人的话,这枚令牌并不起作用。 苻登捏着令牌,眼眶泛红:“夫人啊,朕心中有一个誓杀的人选……” 毛皇后:“我心中也有一个人选……” 苻登:“那,夫人,我们一起到先帝灵前祭拜,而后说出这个名字,好不好?” 毛皇后:“好!” 当下,帝后二人在西风凛冽中,整理衣冠,对着先帝、大秦天王苻坚的灵位,拜了三拜。 苻登:“这个人就是——” “姚苌!” “姚贼!” 姚苌,羌人逆贼,昔年蒙受苻坚之厚恩,委以腹心,淝水之战后,不思为君尽忠,反而掀起叛乱,甚至亲手缢死先帝,掀起无边杀戮。 无数百姓因此惨遭屠杀,被做成军粮,可谓是恶贯满盈。 当下,毛皇后一笔一画,准备将姚苌的名字,刻在咒杀令牌上。 苻登连忙阻止她道:“夫人的书法如此高妙,拿来写姚贼的名字,实在是浪费了,不如换朕来吧!” 毛皇后:“……” 毛皇后啼笑皆非,见自家夫君甚是坚持,只好将毛笔递给他。 千里之外,姚苌正在踌躇满志,欲要一举攻灭前秦,忽然间脖子一凉,头颅飞得老高! 姚苌在半空中飞了许久,只看见下方一具无头尸体。 那是谁的尸体呢…… 哦,原来是我啊! 他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姚军见到他莫名死状,大为惶恐,纷纷以为是杀死苻坚所导致的天谴降临,当下肝胆俱裂,一哄而散。 毛皇后带着新到手的五千精兵,还有自己本来的大军,将羌人部落彻底扫灭,苻登留在后方坐镇中枢,安抚百姓,配合得十分默契。 帝后二人,可谓给前秦的国祚,又强行续了一波。 …… 南明弘光位面,出战的是大将军秦良玉。 这一夜,应天府下了好大的雪,古城的苍苍烽火,夕照的远山烟树,都淹没在一片茫无涯际的雪色中。 出征的人一身白袍,仪度娴雅,风骨从容,似一柄穿云的利剑刺破了万丈青天。 送行的人也是一身白衣,文弱纤细,执伞立于风雪中。 史可法拿了出征檄文:“我只能送到这里了,请大将军速速上路。” 南明三帝的顺序是弘光,隆武,永历。 崇祯自缢煤山后,史可法等人坚决抗战到底,拥立血统上最接近崇祯的弘光帝在应天府登基。 弘光朝,可谓是南明三朝中,混得最惨的一个。 往后的隆武帝,现在有了朱祁钰援助,再往后的永历帝,本身就有延平王郑成功和晋王李定国扶持。 然而,弘光位面…… 内有阉党把持朝政,外有江北四镇兵祸作祟,再外面的外面,还有众多的农民起义军和清兵虎视眈眈。 弘光位面的出征者,本来不是秦良玉,而是四镇总兵高杰。 江北四镇军阀属于不折不扣的逆贼,依靠镇压百姓起家,如今更是四处霍乱,兵燹横行。 这次,高杰打算参加崖山海战,捞一把奖励,说不定自己回头也能篡位,搞个皇帝当当。 史可法作为一个文官,虽然官居江北督师,依然被完全架空了。 他知道肯定不能让江北四镇之人参赛,当下一面紧急联络秦良玉,一面利用皇帝对他的信任,直接来了一手矫诏,私拟了一封让秦良玉出战的诏书。 秦良玉接过檄文,眉梢微挑:“史阁部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史可法沉默了一会:“回去领死。” 毕竟对方一旦参赛,整个弘光位面的人都能看到,自然会知道是他进行了暗中操作。 他手里又没有兵权,一朝东窗事发,肯定会被四镇之人杀害。 秦良玉又问:“你不去其他地方避一避?” 史可法摇头,一派风清月朗地说:“我不求苟全己身,只求俯仰天地,光鉴于心。” “此次矫诏本就是逆国犯上之举,其罪当死,死前能看见将军扫平崖山,来日归来诛灭清贼,我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秦良玉大皱眉头,心想无怪乎旁人都说史阁部虽然风骨凛冽,性情却十分和软,行事拖泥带水。 这已经不是软了,完全就是读书读傻了啊! 她手腕一翻,将一枚令牌扔到史可法面前:“这是我石柱营地的通行令,阁部先去那里待上一阵吧。” 史可法大惊:“这如何使得?” 秦良玉又道:“是有条件的。你既然是朝中最有能力的文官,正好在我离营期间,替我坐镇一下,搞一搞百姓治理,农桑生产。” 史可法仍旧踌躇:“这……” 跟他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他打算慨然赴死来着! 秦良玉不悦道:“时不我待,阁部大人还在迟疑什么,莫非你还打算南下寻那隆武帝不成?” 史可法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且不说兵荒马乱,能不能立刻找到朱聿键,即便找到,对大局恐怕也于事无补。 朱聿键虽然能力超群,但他现在一没身份背景,二来手里也没势力,根本不顶用啊。 这么思考了一番,史可法忽然发现,眼下唯一有能力去力挽天倾的,正是眼前人! 他立刻对比了一下秦良玉和明太祖的经历。 太祖陛下二十岁出头从军,秦良玉也是二十岁出头从军;太祖横扫江南战绩第一,秦良玉南川路战功第一;太祖诛灭暴元,让异族闻风丧胆,秦良玉血战浑河,让八旗兵望风而逃。 这不就一一完美对应上了,是天选的帝王之才?! 自行洗脑,最为致命。 史可法一下子就不想死了。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女帝,他可不在乎这朝廷到底姓秦,还是姓朱,他关心的是天下百姓的安危。 所以在历史上,面对清军围攻扬州城,他为了保护身后百姓,不惜死战至最后一息,决不投降,最终殉死梅花岭。 就连他的敌人,后世乾隆帝,都称赞他“节秉清刚,心存干济,危颠难救,正直不回”。 “大将军”,史可法深吸一口气说,“等你归来,有没有兴趣造个反?我可以给你当军师。 ” 秦良玉:“……” 你不是大明第一忠臣吗,怎么一上来就劝人造反! 她过于震惊了,以至于在参加崖山海战副本的时候,都仍旧在思考着这件事。 秦良玉这次副本完成得相当不错,来到崖山的时间算是比较早的,从头练起了一支军队,取得了好几场大捷,奖励亦是十分丰厚。 除了常规的甲胄、兵器、战马等,还带回来了一盆屈佚草。 第86节 这种来自《山海经》的神草,又名“指佞草”,看到奸人就会向对方倾斜,表明此人立身不正。 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史可法在给她部下的一众将领们作思想动员。 “诸位!你们现在也看到了大将军在天幕中的英姿,而且还带回了大批奖品。” “现在正是我们一鼓作气,打回应天府,扫灭四镇,保护百姓,再造乾坤的时候!” 女将高关索犹豫地问:“若是将军不愿……” 高关索特别善制火器,乃是军中最重要的技术人员,昔年在灵州之战中,曾依靠自己制作的火筒保全了城池。 她本不在秦良玉麾下,是因为看到天幕降世,秦良玉出战,这才赶来投奔。 史可法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道:“汝不闻黄袍加身之事乎?大将军不愿,我们可以推她一把,这天下的帝王,难道生来就都是帝王吗?” 高关索以及众人恍然大悟,不愧是大明第一文官,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以前我们是势不如人,这才屈居人下,现在都已经强大起来了,为什么还要给腐朽的弘光朝廷卖命? 秦良玉听到此处,忍无可忍,推门而入,将屈佚草放在桌上,正对着史可法。 只见屈佚草嗖地一声,蹿得老高,但叶子一直挺拔笔直,分毫不易。 史可法:“……它这是在做什么?” 秦良玉也不懂,但是看见小草蹭蹭往上涨,始终站得笔直,只得猜测道:“因为你太过正直了?” 这确实比较难办。 如果史可法劝她造反是出于私心的话,她大可以直接把对方镇压。 但史可法完全就是出于天下生民的立场,为了公义,她总不能打击人家一片关爱百姓的拳拳之心吧? 见她还在迟疑,史可法立刻给她出了个主意:“将军可以带大军驻扎在应天府外,携带屈佚草入朝,一一辨明朝中忠奸。若是好官居多,证明还有救,否则……” 秦良玉讶然:“率大军入京师,岂不形同于造反?” 史可法微笑,眸中漾着一川清澈的明月:“大将军,你要知道,你麾下现在有十万人。” 秦良玉秒懂:“所以?” 史可法告诉她:“带着十万大军进城的,那不叫拥兵作乱,叫做心怀正道,起兵勤王。” 什么?有人不同意? 你看看我手里的剑,那怎么可以! 秦良玉:“……” 惊了,这就是文人的政治智慧吗? 史可法自从来了她这里,完全就是放飞自我了! 但是秦良玉转念一想,还真觉得史可法这个提议很有道理,遂决定在三日后,大军开拨,快马加鞭,很快赶到了南京城下。 眼见她端着屈佚草,一步步走入大殿,满朝文武面色惶恐,弘光帝更是吓得两股战战,直接缩到了龙椅下面。 他抬眼看见了一边的史可法,顿时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阁部救命!” 史可法一身俊秀白衣,素裳染雪,手拈一枝经冬的梅花,徐徐道:“史某早已褪下官服,辞官出走,并非阁部,陛下怕是找错人了。” 弘光大怒:“乱臣贼子,你深受国恩,今日胆敢不为君效死,朕诅咒你不得好死!quot; 百官也纷纷痛骂起来。 有说“臣服女将,牝鸡司晨,祸乱朝纲”的,有说“沽名钓誉,真是伪君子”的,还有说“今日若死,他早晚会下地狱,自己就在下面等着他”的。 史可法是一个纵然刀剑横颈,依旧谈笑自若的人,岂会在意这么区区一点言语。 当下,不过淡笑置之而已。 秦良玉却听得眉头一皱,寒冬凉云照在她隽丽而一往无前的眸间,宛如金铁铿锵。 纤长手指在佩剑上轻轻一摩挲,抖落铮然一道剑鸣:“敢当着我面威胁我的军师,真以为我今日是来跟你们友好协商的吗?” 百官一抖,顿时安静如鸡。 秦良玉端着屈佚草上前,眼看小草一路疯狂歪斜摇摆,发号施令道:“这个,先带下去关起,以观后效。” “这个也是。” “这个…….小草歪这么多?去查查有何罪过,弄清之后直接斩了吧!” 等到了弘光帝、马士英、高杰等人身边时,屈佚草居然猛地一颤,硬生生把自己打了个结! 是的,打了个结! 史可法:“……” 好家伙,骨子里得多坏,才能让屈佚草直接打结啊。 秦良玉:“……” 这腐朽的弘光朝廷,还留着作甚,推翻了也罢。 从今天起,她就要当女帝! …… 唐肃宗位面的郭子仪,带回了一方装满灵泉的宝鼎。 里面的液体可以用来滋养庄稼粮食,大大提高生产率。 即便百倍稀释之后,效果依旧很不错,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这个安史之乱刚结束的节骨眼上,正好能够帮助大唐五谷丰登,休生养息,修补河山百姓的满目疮痍。 五代时期的周太祖郭威,得到了一张神奇buff加持卡牌。 【我儿有千古一帝之资】。 郭威:“……” 行吧。 他儿子柴荣,未来的周世宗,确实有千古一帝之资。 这些日子,他也跟后世那些皇帝了解过了,柴荣除了死得早,完全没毛病。 但凡再多活二十年,必定能扫平天下,夺回幽云十六州,还有那赵匡胤贼子什么事? 郭威当即将这张卡牌送给了本位面的小柴荣。 小柴荣刚碰到卡片,就化为一道流光,飞入他眉心。 “吾儿可有什么感觉?” “感觉百病俱消,会长命百岁”,小柴荣认真地想了想,“还感觉,像您这样的,我可以一个打十个。” 这小子八成又皮痒了! 郭威面无表情地把他提溜起来:“走,跟为父出去练练!” 小柴荣:救命啊! …… 还有,汉光武帝位面的马援,伏波将军。 这位人如其名,“伏波”,是有点子玄学在身上的。 刚来到崖海的第一天,万顷狂涛,顿时归于风平浪静。 正准备趁夜潮偷袭宋军的张弘范:“……” 就离谱。 马援在崖山度过了三个月,海上一点风浪都没起。 众人稳得一批,宛如陆上打仗。 但他这个能力,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造成两败俱伤。 张弘范就利用了这一点,直接对宋方进行了火力压制,使得马援最终战果十分惨淡。 马援为光武帝刘秀,带回了五次历史长河垂钓奖励。 刘秀凝眉静气,肃然而立,向着烟波浩渺的河流,缓缓抛出了吊钩。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将会遇见什么! 【滴——】 【恭喜垂钓人汉光武帝获得:国运三十年】 【红薯、土豆一万斤】 【先进的冶铁技术经验包一份,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西域鲜卑、匈奴各国清晰地图一份】 众人:“……” 刘秀逆天了,这钓出来的都是什么神物! 只见光武帝位面,此刻一片光芒闪烁,众多神物从天而降。 刘秀将各种东西分发下去,又将地图全都打开看看,赫然发现这还是可以随时联通的3d投影版,甚至可以同时连接十万士兵,让所有人在战争中直捣黄龙,根本不会迷路。 众人:“……” 更酸了! 这是老天把饭喂到嘴边,让刘秀注定要扫平西域啊。 刘秀他难道是万朝第一气运之子吗? 汉武帝位面,刘彻长叹一声。 别的倒也没什么,关键是那个地图,得到了之后攻打西域,开疆拓土,还不是手到擒来? 唉,为什么不是他的奖品呢。 不过刘彻转念一想,自家冠军侯还未参赛,等冠军侯打通关,所获的奖励必是数倍数十倍,倒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刘秀还有最后一次时空垂钓机会。 第87节 丝线在历史长河中随波逐流,慢悠悠地往前飘,在某一个时刻,忽然停了下来! 北宋,嘉祐元年。 狄青因功高震主,被贬谪出京,一路既疑且惧,深感自己大祸临头。 他立在一处荒僻院落里,青鬓已星星,一双清瞳依旧明净如初,望着清冷的夜空。 多少次,自己曾在这星河下,舍生忘死,为国征战。 起于寒微,身居高位,而初心不负,到最后,却成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狄青的袖间藏着一把小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真的等到背负“谋反”的罪名,被捕入朝,那就闹的太难看了。 他准备将一切都终结在此夜。 正当狄青准备挥刀的时候,半空中,忽然垂落一根鱼线,三两下缠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入了历史长河深处。 狄青:? 他再睁眼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阵惊呼:“来人!有刺客,快救驾!” 狄青低头,看着手中刀锋。 他神色清清淡淡,并无波澜,再度举刀刺向了自己脖颈。 “使不得!!!” 刘秀骇了一跳,这人谁啊,怎么上来就自尽?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冲过去制住了对方,狄青未料到他突然动作,一下被夺走了手中刀,但刀锋也在刘秀手臂上重重划过,一片鲜血淋漓。 “嘶”,刘秀按着自己伤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狄青怔然道:“这位……” 刘秀:“汉光武帝刘秀。” 他见狄青错愕难当,完全就是魂不守舍的状态,只得放缓了语气:“爱卿,朕见你一身戎装,气宇不凡,想必也是一位名将,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要寻死?” 狄青沉默了一会,告诉他:“因为我功高震主,不得不死。” “哈”,刘秀顿时眉梢一扬。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功高震主,就意味着这个人非常有能力,战功赫赫。 刘秀作为一名亲自打天下,武略盖世,而且从来都厚待功臣的帝王,最不怕的就是功高震主! 他直截了当地告诉狄青:“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明你效忠的那位君王太过无能。” 狄青欲言又止:“也不是这样……” 他想为宋仁宗赵祯辩驳几句,却忽然发现,赵祯和刘秀对比起来,那真是哪哪都不如。 心好累,毁灭吧! 刘秀沉思了一会。 他刚得到西域地图,急需要一位名将去试试水,眼前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何才能既得到狄青的人,又得到他的心呢? 刘秀忽然灵机一动,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一片血淋淋:“朕这个伤口是因为你才受伤的,在伤口痊愈之前,你就留在军中为我效命,如何?” 至于以后? 既然留下来,那就别走了。 狄青满怀愧疚地同意了:“我听陛下的。” 天幕前的众人:“……” 他们见到刘秀再次喜提一位盖世名将,已经完全麻木了。 累了累了,连酸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谁会平白无故去和气运之子对比,给自己找罪受呢?! …… 副本的进度继续推进。 有一位颜值颇高的参赛者,也选择进入了崖山副本。 那就是东晋永和位面的谢尚,镇西将军。 谢尚是一位貌美如花、独以风流明艳著称的名士,特别喜欢锦绣的鲜衣。 当时人称,“镇西妖冶。” 他曾一人独坐高楼,临窗弹琵琶,眉眼如画,时人都以为,他是纵情软红的如玉佳公子,却不知,这位就是当朝最位高权重的三公。 就连大司马桓温都称赞说,谢尚坐在窗前弹琵琶,宛如天上的仙人,非凡尘可见。 谢尚在本位面,一直负责戍守京师和长江防线,水战经验丰富。 虽然他看起来是靠脸吃饭那挂的,但他非常能打,所以永和位面如今的主事者太后褚蒜子,谢尚的外甥女,直接钦点让他出征。 褚蒜子亲自送他进副本,盛颜华服,剑佩如歌,颀秀的眉目凝结成一片苍黛远山:“朕在此静候舅舅的佳音。” 谢尚拱手作别:“定不负殿下所望。” 他这次来崖山海战,算得上小有成果,帮助张世杰取得了一次小胜。 也因此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 【滴——】 【恭喜永和位面挑战者谢尚,获得产品「位面授课系统」】 【只需要开启这个系统进行上课,本位面的所有人都能同步收看,并与授课者互动,也可以进行观众权限设置。】 谢尚:? 他呆滞了一会,自己要这玩意干啥。 不过,当他回到本位面,进入了谢家的乌衣巷,忽然来了灵感—— 他可以把这个授课系统,送给他的从弟谢安! 这一年,未来的江左风流宰相、淝水之战的功臣谢安,正隐居在东山,还没出来干活。 提前过上了莳花弄草、快乐养老的生活,并且开了一家——东山幼儿园。 谢家许多子弟都在那里学习,譬如: 咏絮之才谢道韫。 咏絮之才她弟、芝兰玉树俊俏少年的谢玄。 咏絮之才的背景板、空中撒盐差可拟的谢朗…… 谢尚说干就干,立即将授课系统给谢安送了过去。 东山幼儿园的一众小萝卜头们,顿时惊呆了! 这清晰度、这光屏、这声光效果! 从此就算人在千里之外,也躲不开叔父的授课,甚至还要每天按时交作业! 正式开课当日,谢安打开授课系统,随机摇了十位观众一起听课,每位都需要在结束后上交五千字观后感。 十位幸运儿分别是: 荀彧后人、以美貌著称、最近正在试图逃婚公主的荀羡; 东晋一级抬杠表演专家、最佳嘴强王者刘惔; 剑胆琴心、梅花三弄流芳千古的笛圣桓伊…… 以及,王羲之家的大白鹅。 王羲之:? 开业当日,众人一拥而上,挤到天幕中发言。 【东晋永和位面. 丹阳尹刘惔】:热烈恭贺妹夫谢安石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会稽王司马昱】:热烈恭贺谢安大佬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在家养鹅的王羲之】:热烈恭贺好友安石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东晋永和位面. 准备访戴的王徽之】:热烈恭贺谢叔父的东山幼儿园公开课正式开幕! 【清高宗弘历】:是谢安石! 【清高宗弘历】:朕可以旁听吗!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司马相公、苏轼、苏辙等一众人,也让朕来申请本位面的旁听。 【宋武帝刘裕】:安石!这搁谁身上能不心动!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也让朕来问问!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的诗: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唐玄宗李隆基】: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胡净沙。 【宋神宗赵顼】:好家伙。 【宋神宗赵顼】:你要搞接龙,朕可就不困了。 【宋神宗赵顼】:苏轼:谢公含雅量,世运属艰难。况复情所钟,感慨萃中年。 【宋神宗赵顼】:还是苏轼: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宋仁宗赵祯】:范仲淹:彦国才如谢安石,他时即此是东山。 【唐太宗李世民】:房玄龄:太保沈浮,旷若虚舟,任高百辟,情惟一丘。 【北周武帝宇文邕】:别谈诗了,永和位面的人在哪里,到底能不能旁听谢安的课? 【东晋永和位面. 镇西将军谢尚】:各位陛下请稍等。 第88节 【东晋永和位面. 镇西将军谢尚】:我们正在尝试。 谢尚摆弄着讲课神器,几番不得要领,只好转头喊道:“安石,快过来看看!” 谢安一袭乌衣,清新秀丽,立在庭中似檐上叠雪,一缕疏灯萧散的风,正吹过遥山边的朗月。 他在光屏上随手一点,自己的身形立刻连通天幕,投射到了万朝:“就这样。” 谢尚大惊:“如何就好了?” 谢安含笑道:“可能是兄长你比较笨吧。” 谢尚:“……” 他委屈地想要分辨两句,但天幕上已经开始吵吵嚷嚷,让他赶紧让开,他们要听谢安上课。 陈郡谢氏的众多子弟、幸运观众们、以及王羲之家的鹅,也纷纷入座。 大鹅:嘎? 谢安斟酌了一番。 既然今日是面向历朝历代所有人,他便不打算教诗词玄理、琴棋书画,等这一类老生常谈的东西。 他转过身,在光屏上写道:“游心自在,放观骋怀。” 翻译过来就是:“如何停止自我内耗,成为一个快乐自足的人。” 众人:嚯! 这个课程有意思! 谢安的板书一出来,众人照例又是一通夸赞。 开元位面的李白,因为是谢安的骨灰级粉丝,夸得尤为卖力。 不仅当场挥毫写下了新诗,大肆赞美谢安,还表示:“谢公这个板书的字,不愧被称为「神品」,一笔一画皆妙入毫巅。不行,我一定要临摹下来。” 一旁,草圣张旭觉得好酸,平日李白可没摹过他的字! 他忍不住问:“太白兄,你觉得我的字,和谢安相比如何?” 李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与谢公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岂能相提并论?” 张旭:??? 求你摸着良心说话! 咱俩多年好友,终究是错付了! 天幕上,谢安语声温润,似珠玉泠泠而落,为大家讲述了一套出世入世、游刃皆虚的人生哲学。 随着他的叙述,众人似看见有许多的青山碧水,楼台翠微,松雪古歌,烟萝芳菲,在眼前款款盛开。 一刹那,就进入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使人心旷神怡。 魏晋风华,合该如是。 天幕上。 小谢玄对此大赞特赞: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三叔父风采宜人,是最棒的!我永远最喜欢三叔父! 【万历皇帝朱翊钧】:好羡慕。 【魏孝庄帝元子攸】:哼。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看谢玄的叔父谢安虽然很好,却还是不如朕的叔父。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你是哪来的坏东西?(疑惑脸) 【魏孝庄帝元子攸】:既然你想知道,那朕就说给你听听。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孝文帝,爱民如子,文武双全,变法开伟业。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我的叔父…… 【宋仁宗赵祯】:你的叔父才兼文武,光风霁月,品行千古为人所敬仰。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是也! 【魏孝庄帝元子攸】:有什么了不起,朕的叔父御驾亲征,横扫北境,你的叔父行吗! 【唐玄宗李隆基】:谢安还真行。 【唐玄宗李隆基】:人家八公山谈笑棋局,淝水一战,克敌百万。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精通君子六艺,堪称圣人。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三叔父也是如此! 【魏孝庄帝元子攸】:朕的叔父心胸宽广,虽然戴了环保帽,依旧给对方保留了皇后身份,你叔父能吗?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 【永和位面. 芝兰玉树小谢玄】:你赢了! 【汉光武帝刘秀】:笑死。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元子攸是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魏文帝曹丕】:还好朕跟他不是同一个「魏」。 忽然惨遭背刺的魏孝文帝元宏:“……” 环、环保帽?! 元子攸是吧,他记住了。 以后等这小子出生,一定往死里打! 谢安:“……” 现在这些人,可真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 挑战者一个接一个地上场。 南明,永历位面。 延平王郑成功眼下就在广东新会城,也就是崖山海战的旧址。 天幕在播放副本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和晋王李定国一起,进行了各种实地考察,对一切地形路线都了如指掌。 可以说是所有参赛者中,准备最充分、最得天独厚的一个。 当一切就绪,郑成功来到海边,准备出战。 回望向长天之间,一片旌旗猎猎飞舞,李定国一身戎装,提灯照夜,为他送行。 “郑森”,他神色沉稳,目视着翻涌不息的浪花,“愿你此去万事顺遂。” 郑成功眸中漾着一片星火流光,绝艳的眉间一似青山点墨,影影绰绰间,有幽凉的灯影浮动生华。 他肃然道:“宁宇也多保重,我将这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虽然郑成功参加副本挑战很难,但留守的李定国,甚至任务更重。 南明的局势现在很不容乐观,清军已经来到新会准备围剿他们了,李定国必须要带着郑、李联军反击,并在未来以攻代守,北上占据新的地盘。 本来吧,在此之前,满清八旗兵主力一向被郑成功和李定国二人吊打,一路横扫,摧枯拉朽,顺治帝已经吓得准备迁都逃跑。 然而,随着大量汉人叛徒为了名利投降满清,本方形势开始剧烈恶化。 这些叛徒中,甚至包括郑成功昔日手下的第一大将施琅,以及李定国从前的的义兄、秦王孙可望,等真正的南明高层领袖。他们不仅带着手下出走,还出卖了大量本方的人员安排和军事机密,致使南明的大好前景猝然崩盘。 即便如今郑、李联军合兵一处,看似精兵良将,却依旧是处于一个孤立无援、敌众我寡的状态。 崖山有二十万军民,南明能用的战力加起来才七万出头,其中还有不少是李定国动员来的西南少数民族土卫队。 崖山要面对整个元廷的围剿,南明要面对整个清廷、还有大量汉人叛徒的围剿。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永历末年,距离郑成功和李定国先后英年病死、南明彻底灭亡已经很接近了,紧接着,就是鞑清篡夺正统,掀起无边灾难。 可以说,郑成功此次参赛就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必须胜利,而且必须大胜,将奖励带回来。 倘若失败,南明汉人的下场就是另一个崖山,甚至比崖山更惨烈十倍。 蒙元至少还有人在尝试推行汉法,学习汉文化,鞑清却进行了剃发易服,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思想奴役和精神阉割。 这次,郑成功携带了许多珍贵资料。 除了一些农作物种子、各类工具图,还包括如今郑军中使用的水战战术,大炮图纸,农具资料图,以及如何从崖山出发,前往台湾和吕宋两地的路线图。 他本就打算此后攻□□和吕宋。 论对于这两地的了解,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郑成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李定国:“如果进去的时间较早,我就造武器,发展技术,对元兵形成火力压制,如果太晚了,我就准备转航台湾、吕宋,海外建国。” 李定国微感迟疑:“如果真的太晚了,按照崖山军民的实力,建国怕是比较困难。” 郑成功微笑:“说到如何积累建国资本,这就涉及到我们家的传统事业了——” 李定国大惊:“你要带着十万军民去当海盗?!” 郑成功顿时想揍人:“什么海盗,是经商,经商!我建立了横跨东南亚的海商帝国,不然你以为我养军队的钱粮从哪里来!” 李定国:“……” 过了一会,郑成功又若有所思道:“不过,宁宇你说的很有道理啊,多亏你提醒了我,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当海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李定国:“……” 你确定真是我在提醒你,不是你本来所想? 郑成功沉声道:“不过,我既然要建国,横推四方,就不能叫「海盗」了。所谓窃钩者贼,窃国者侯,我争取带着大宋,扫平四方海域,镇压邦邻各国,从此就叫做——海上霸主!” 李定国:“……” 怎么办,好担心崖山十万军民的未来啊。 他有心想说两句,又知道郑成功绝不是那种肯听劝的人,沉默良久,只能解下颈间一个平安扣,放在了友人掌心:“务必活着回来。” 可别把自己玩脱了! 第89节 郑成功将平安扣绕了几圈,缠在自己修长明皙的手腕上:“多谢宁宇,那,我走啦!” “一路平安。” 天幕上,很快给出了预告: 【挑战者:南明永历位面,延平王、开台圣王、国姓公、大明最后的脊梁、纵横东南的海洋君王郑成功】 天幕前的观众:“……” 咋滴,这是在比谁的称号更多?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这个新副本就是延平王的海外建国!从头建一个横跨亚欧美三洲的海洋霸主帝国(。) 商战为主,基建为辅,先统海外,再灭蒙古(别说,这句话还挺押韵的) 第34章 天幕上。 众人正在热烈讨论。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我大明的后世之人了不得啊, 这么多头衔。 【陈文帝陈蒨】:还是你更了不得,人家五六个头衔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个尊号长。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宋孝宗赵瑗】:朕想起来, 这个郑成功是谁了。 【宋孝宗赵瑗】:是之前于谦副本中,文天祥写诗的时候,弹幕里被夸奖的那个堪比文山先生的人。 【新皇帝王莽】:什么堪比, 是犹有胜之好吧。 【新皇帝王莽】:平虏军连临安都没打下来, 延平王可是赶走了海外入侵的红毛鬼。 【新皇帝王莽】:来看一些延平王的挽联。 【新皇帝王莽】:逋播老蛮天,是洛邑义民, 辽东处士;文章传幕后, 听西台恸哭,蒿里哀歌。 【新皇帝王莽】:四镇多二心, 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关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 【宋孝宗赵瑗】:西台恸哭,这不正是@于谦, 当年和谢翱一道哭文山先生的那篇文章! 【南唐后主李煜】:太刀了, 太刀了。 【晋明帝司马绍】:死去多时的回忆杀突然击中了朕。 【魏武帝曹操】:不是,王莽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宋真宗赵恒】:这王莽有大问题, 朕是宋代人, 朕都不知道,何况他一个汉人。 【新皇帝王莽】:朕做梦梦到仙女夫妇俩,向朕传授未来(随口敷衍.jpg) 【新皇帝王莽】:你赵恒都敢泰山封禅了,朕如此英明神武, 梦中见一见仙女很合理吧! 【明宣宗朱瞻基】:合理(竖起大拇指)。 【魏武帝曹操】:仙女夫妇?仙女也会成亲吗? 【新皇帝王莽】:???曹孟德, 请你自重! 【清圣祖康熙】:延平王什么都好, 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与朕同行。 【清圣祖康熙】:若是朕最先遇见他,我们君臣同心,现在定然连东南亚都打下来了。 【清圣祖康熙】:南明伪帝隆武和永历烂得一批,根本配不上郑延平。 【新皇帝王莽】:呕,狗鞑子快滚。 【新皇帝王莽】:延平王如果先遇见你,第一反应就是拿剑把你捅个对穿,谁要你假惺惺地表达欣赏啊?! 新朝位面,王莽看到此处,简直怒火中烧! 本来吧,他还想着苟一苟,毕竟好像有些皇帝已经快发现他穿越者的身份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掉马。 但这个康熙简直不做人! 他竟然还敢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点评延平王! 王莽:he——tui—— 王莽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专业杠精,战斗经验丰富,主打的就是一个“天不生我键盘侠,键道万古如长夜”。 当即就发挥特长,开始了啪啪反击。 【新皇帝王莽】:晦气东西,滚滚滚。 【新皇帝王莽】:朕真的好奇,康熙你哪来的自信啊,你凭什么认为延平王能看上你? 【新皇帝王莽】:就凭靼清江阴八十一日,活人不及死人香?凭你老而不死是为贼?凭你三藩之乱大肆屠杀四川百姓,为了剿灭大明郑氏政权几度迁海?还是凭你实施孤立海禁政策,大兴文字狱,祸国三百年,伤民千百万,破土亿万家? 【清圣祖康熙】:你!区区失国贱卒,你敢放肆! 【清圣祖康熙】:(怒气冲天)(握刀)(搬出大炮)(示意王莽洗干净脖子等死,定让对方死无全尸) 王莽见此,顿时心情舒爽,一阵哈哈大笑: 【新皇帝王莽】:狗皇帝他急了! 【新皇帝王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自己文治武功天下第一,其余的古今皇帝都是笑话吧?隆武帝不论是人品处世,还是文学武艺,哪一项不吊打你? 【新皇帝王莽】:朕告诉你,郑延平在少年时期遇见隆武,那是举世皆敌中的唯一所信,是刀光剑影中的并肩而立,是血流火海中的死生与共。 【新皇帝王莽】:康熙狗贼,你不会真的以为随随便便跑出来一只阿猫阿狗,都能招揽到延平王吧? 清朝康熙位面,康熙看着天幕上一行行诛心大字,气得暴跳如雷。 王莽年代太久,他根本拿对方毫无办法,但隆武帝可是离他很近的人:“朱聿键!来人,这就给朕掘了他的坟,剖棺戮尸,挫骨扬灰,来人!” 下官跪地听令,一脸欲言又止。 康熙暴怒地大喝:“还不快去!” 下官吞吞吐吐道:“启禀圣上,朱聿键死于战场,身先士卒,故而死无全尸。” 康熙阴沉沉地说:“那就掘衣冠冢!” 下属更加惊恐,匍匐在地说:“隆武帝的衣冠冢尚在……台湾郑家。” 没办法,他们打不过去啊! 康熙:“……” 正在此时,王莽又开始了怒怼: 【新皇帝王莽】:哦,险些忘了,康熙连阿猫阿狗都不如。 【新皇帝王莽】:猫猫狗狗至少还恋家,忠于主人,你建奴祖上世代臣服于大明,安敢背信弃义,篡夺正统? 【新皇帝王莽】:你们究竟多大脸啊,不仅逆主造反,还敢把屠刀挥向天下汉民,咋滴,奴才当久了心理变态了,非要靠迫害别人自己才能获得点安慰?清狗这么能耐,当初怎么被延平王北伐一吓,就当场屁滚尿流,要连夜迁都逃跑呢? 【新皇帝王莽】:朕看你们清朝皇帝,别叫建奴,直接改叫「贱奴」算了! 康熙看到最后的「贱奴」,瞬间咬牙切齿,眼眶充血:“王莽这个畜生,畜生……” 他终于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气昏了过去。 天幕前的众人:“……” 妈呀,笑得想死! 这个王莽是真的会说话,骂人太爽了,好想高薪雇用过来当嘴替! 全天下,只有一个位面的君王,此刻一点都不高兴。 南明永历位面。 永历皇帝朱由榔坐在深宫生闷气。 他完美地继承了南明最大的“优良传统”,内斗。 不仅不打算给郑成功应援,反而认为郑成功是对他皇位的最大威胁,阴暗地希望郑成功最好死在副本里面。 他生气地看着王莽在那边对着郑成功夸夸夸,更是看到,一个个自家臣子都跑了出去,在天幕上欢快地发言。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延平王英气无双,东南一柱,冲鸭! 【南明永历位面. 鲁王朱以海】:延平王横扫千军,无敌之资,冲鸭! 【南明永历位面. 兵部尚书张煌言】:大将军加油,拿出北伐的气势来,镇压崖山的时候到了!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不是我吹,在海战这个领域,我们延平王称第二,天下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就算是我叔爷爷也不行。 【大顺皇帝李自成】:???荒谬绝伦。 【陈文帝陈蒨】:这个,李自成啊,我们都知道你跟明朝皇帝有仇,但英雄就是英雄,你没必要针对延平王吧。 【晋元帝司马睿】:就是就是。 【辽承天太后萧绰】:能不能有点风度,我大辽和赵宋是敌对关系,却并不影响朕高度评价他们的英杰。 【大顺皇帝李自成】:因为朕就是李来亨的叔爷爷(微笑)。 【大顺皇帝李自成】:@南明临国公李来亨,你小子要不要好好给朕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啊这,叔爷爷,说来话长qaq 【大顺皇帝李自成】:限你三句话内说清楚。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这事得从你驾崩九宫山开始说起……总之,就是清贼欺人太甚,难以忍受,所以我们建立了夔东十三家,联明抗清。 【大顺皇帝李自成】:小亨,你的这个夔东十三家,都有哪些人啊?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除了我,还有郝摇旗 、 刘体纯 、 袁宗第等。 【大顺皇帝李自成】:??? 【大顺皇帝李自成】:合着朕辛辛苦苦攒的朝臣班底,到头来全被你小子一股脑带去投效朱明了? 第90节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没有投效朱明,只是为了抗清。 【南明永历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当朝皇帝虽然很菜,但李晋王相当靠谱,所以他登高一呼,说要抗清,我们就立刻响应了他的号召。叔爷爷,如果你认识李晋王,你一定会很欣赏他这个人的。@晋王李定国,晋王别光顾着埋酒了,快出来说句话啊!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我已备下祝捷酒,待君归来共饮。 永历帝看到这里,又看看不远处正在备酒的李定国,心中气愤不已。 但他不敢发作。 毕竟李定国才是如今的朝堂支柱,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虽然李定国做人比较正派,没有将他视为傀儡之君的意思,但永历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对方唯一的选择。 这时,天幕上开始播放郑成功的个人信息。 【挑战者郑成功,本名郑森,字明俨】 【后因南明隆武帝朱聿键赐姓收养,又名朱成功,世称“国姓爷”】 【以一介书生之身,纵横沧海风浪之巅,凡一十七年,矢志抗清,兴兵北伐,孤悬海外,撑天半壁】 【严拒满清招降,驱除侵略胡虏,坚守华夏衣冠】 【他是东南国境的守护者,也是海外南洋华人的守护神,极大打击了荷兰、西班牙等殖民势力的嚣张气焰】 【于国家山穷水尽之时,犹有丹心照耀长夜;在人民危苦倒悬之际,更见高风永向苍生】 【斯可谓,民族之英雄,千秋伟丈夫】 众人:!!! 这段评价,立即在历朝历代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南洋、荷兰、西班牙,都是什么地方?” 汉武帝位面,刘彻大为震撼,开疆拓土的雄心又再度蠢蠢欲动。 “我大秦疆域之外,居然还有如此广阔的世界?” 秦始皇在此刻,也忍不住感叹道:“只是不知,在寡人的这个年代,是不是也存在着西班牙这些国家。” 好想像郑成功一样,把他们通通都打击一遍啊! 大明永乐位面,朱棣把刚下完西洋,正准备回家休息的郑和薅了起来:“快点干活了!同样都是姓郑,人家郑成功能横扫东南,战无不克,你也可以的!” 郑和:“……” 郑和:“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郑成功不姓郑,他姓朱?臣也不姓郑,而是姓马?” 朱棣:“你说啥,咱没听清?” 郑和十分从心地改口道:“臣说,臣一定会在远航的途中,早日找到荷兰、西班牙这些地方,为我大明提前拔除隐患。” 朱棣很是满意,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好!定要让我大明旗帜,遍插五湖四海!” 还有其他的众多位面。 大秦天王苻坚、宋武帝刘裕、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等一众有志于征伐的帝王们。 纷纷给郑成功点赞,满怀期待地等待下文。 天幕继续叙述: 【郑成功的人生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他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春衫年少,章台走马,一心从文,师从江左文坛之首钱谦益】 天幕中,出现了郑成功少年时的影像。 细眉秀目,鲜衣风流,醉倚在高楼栏杆前,眸中烟波弥漫。 他纤凝如皓月的手指执着玉杯,斟酌低徊间,捻碎了杯沿的一抹星辉色,委实是描不尽的妍丽风华,寥寥数笔,悄入惊鸿画卷中。 【崇祯十五年,郑成功参加科举】 【因其行事作风,太过于萧散不羁,加之一路行来,生活奢靡无度,科考官员郭之奇颇为恼怒,虽见郑成功行文颇佳,仍旧扣下名单,不许他中举】 【郑成功不以为意,日散一万金,飘然离去】 永历位面,众人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比较活泼的几位,如临国公、少年将军李来亨,更是笑得险些滚到桌子下面去。 “哈哈,没想到延平王平日对我们疾言厉色,居然还有如此……年少风流的一面。” 李定国反倒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不好么?” 他这一生中,便只有这一段真正无忧快活的时光啊。 天幕继续播放: 【崇祯自尽煤山后,明朝北廷灭亡,南明正式开启】 【郑成功之父郑芝龙手握重兵,掌控东南海上众军,为了获取更大的政治资本,拥立唐王朱聿键为帝,改元「隆武」】 【隆武帝为人清正,君子端方,一心励精图治,北伐恢复江山】 【他将郑成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让其在朝中以皇子体统行事,封为招讨大将军,掌兵权,前往抗清前线历练】 【纵观郑成功的成长历程,父亲这一角色始终缺席,直到隆武帝填补了这个空白】 【这就是他人生的第二阶段,一个虽然很辛苦,看起来却前途光明,一切都充满希望的时段】 李定国看到这,复又叹息了一声。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惜,隆武帝虽有汉光武帝之才,却无汉光武帝之运】 【他早年因起兵勤王,被崇祯投入狱中许多年,并无任何亲信势力,郑芝龙等权臣趁机把持朝政】 【隆武二年,郑芝龙举国降清,出卖隆武帝,清军未遇到丝毫抵抗,就长驱直入】 【八月,隆武帝出奔汀洲,被清人俘获,宁死不降,殁于乱箭】 【他是最后一位可以算得上明君的汉人帝王,也是最后一位「国君死社稷」之人】 众人:“……” 一个崇祯,一个郑芝龙,二位真是狗中狗,弟中弟! 隆武帝也是命途凄惨,遇见了这两个坑货。 观众们都还记得,之前,隆武帝向朱祁钰叙说过自己的经历。 早年,因为祖父宠妾灭妻,一心想让他早死,遭到囚禁虐待二十年。 后来侥幸存活下来,深感京师危局,散尽家财,前往起兵勤王,反而被崇祯以“藩王不掌兵”的罪名关押起来,高墙之内,又羁押了许多时光。 前前后后幽囚二十八载。 哪怕是天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苦得未免也太过了。 最可怕的是,隆武帝吃了那么多的苦,走过了浮生百劫,关山千重,终于站到了最高处,欲为天下苍生殊死一战。 到头来,却依然没有一个好结局。 【魏武帝曹操】:崇祯真是罪该万死。 【魏武帝曹操】:前面说十年之内换了几十个首辅的,也是这个崇祯吧? 【宋英宗赵曙】:就是他。 【成化大帝朱见深】:世间的父子关系还真是神奇,郑成功如此英雄,他爹郑芝龙却如此下作。 【大顺皇帝李自成】:这有什么神奇的,世间父子迥异的多了去。 【大顺皇帝李自成】:就比如成化你,犁庭扫穴横灭女真,何等的英豪,反观你爹堡宗…… 【成化大帝朱见深】:…… 【唐肃宗李亨】:养恩大于生恩。 【唐肃宗李亨】:郑芝龙只是凑巧提供给郑成功一半血脉,隆武帝才是构筑了郑成功伟岸人格的那个人。 【宋孝宗赵瑗】:李亨,你好像对此很有共鸣? 【唐肃宗李亨】:咳咳咳。 【唐玄宗李隆基】:逆子,你放肆! 【晋明帝司马绍】:说来说去,全都怪堡宗! 【晋明帝司马绍】:就是堡宗的基因从源头上烂了,后世才会诞生崇祯这样的奇葩! 【晋明帝司马绍】:反观唐王一系的朱聿键,人家智商就没问题。 【南唐后主李煜】:铁证如山,无法反驳。 天幕上: 【听闻隆武帝惊变,郑成功星夜赶回救驾,却还是晚了一步】 【清军恰在此时,攻打郑成功的故乡南安,郑母受乱兵侮辱,愤而自杀,郑氏满门坟墓被掘,尸骨遍地】 【郑成功不到半月之内,连失隆武帝和母亲两位至亲,又因为父亲郑芝龙逼迫其前往清营投降,惊痛之下,与父决裂】 【郑成功于南安文庙前,焚烧青衣起誓,“昔为孺子,今为孤臣,谨谢儒服,惟先师昭鉴”,将前半生尽数埋入风霜余烬,从此立志抗清】 【数年之内,以南澳岛为根据地,从头拼凑出一支强大的海军,雄踞东南】 【后与晋王李定国联姻结盟】 【虽然郑、李两军因万里阻隔,无法会师,但李定国依然设法将清军八旗主力牵制在了西南内陆,两蹶名王,连斩清军大将,为郑成功在东南沿海的北伐创造了绝佳良机】 【镇江之战,郑成功一路横扫,杀至南京城下,临江遥祭明太祖朱元璋,作诗誓师: 缟素临江誓灭胡,雄师十万气吞吴。 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江南江北缙绅响应如云,纷纷倒戈,箪食壶浆迎王师,月余间光复四府三州二十四地,形势一片大好】 【清朝顺治帝闻风丧胆,欲要迁都逃亡,与郑成功划江而治】 第91节 【奈何江面上忽起大浪,刮起龙卷风,船只尽覆,郑军因此而溃败,不得不南下撤离】 【李定国一方遭遇秦王孙可望背叛降清,军中机密尽泄,无奈之下,也只能退守云南腹地自保,从此与郑军断联】 【本次北伐,是郑成功、李定国的唯一一次,也是南明的唯一一次,能够光复河山的机会,就此错过】 众人看到这里,都是沉默。 有句话叫“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一个国家即将灭亡的时候,仿佛万般皆休,就连天意都不站在它那边了。 历史上有很多这样“时乖命蹇”的瞬间。 譬如,此刻郑成功所遇见的飓风。 再如,五丈原的秋风吹落了季汉最后的光辉,三峰山的大雪埋葬了金国最后的希望,玉璧城下一首《敕勒歌》,断送了神武帝高欢的千军万马。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然而,世上又有这样的一种人,在绝境中仍旧永不放弃,一直战至最后,即便身死魂灭,精神依旧如明灯照耀千秋。 这样的人,便可称之为英雄。 明知不可而为之。 南宋高宗位面,岳飞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个郑延平……” 明明已经猜到了他的结局,却还是难免怀有一丝不切合实际的指望,期盼他能功成。 也许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吧。 天幕上: 【郑成功为了获取一块稳定的后方根据地,再度卷土重来北伐,决定挥师向台湾】 【赶走荷兰人后,他开始大力开荒教化,发展生产建设,被后人赞为「开台圣王」】 【他又派兵保护在南洋上来往贸易的华人行商,不断与西方殖民者作战】 【此时,由于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大规模屠杀华人,郑成功惊怒交加,厉兵秣马,决定攻克吕宋,拯救同胞】 【然而——】 【就在同一时间,噩耗接连传来】 【清朝为了断绝沿海人民对郑成功的支援,采取残酷迁海政策,大量人民流离失所,惨不聊生】 【晋王李定国带着仅剩的不到一万人马,在磨盘山设下重重埋伏,欲全歼吴三桂大军。此计部署严密,堪称天衣无缝,却终因叛徒出卖而功亏一篑,不得已只能进行正面作战】 【这是天下汉人对抗满清的最后一次大捷,李定国虽然胜利,却在日夜不休的血战中,折损了太多力量】 【李定国本拟进入滇南再战,适逢军中发瘟疫,死伤无数,已无再战之力】 【他于绝境中,上表祭天,“如大数已尽,孤臣回天无力,乞赐定国一人早死,无害此军民”,遂病死。死前留下遗言,“宁死荒外,勿降也!” 】 【永历皇帝出奔缅甸后,遭逢咒水之难,被吴三桂绞死于篦子坡】 【世子郑经酿下大错,郑成功传信下属将其斩杀,部将纷纷抗命】 【郑成功接连听闻了四桩噩耗,急痛攻心,一病不起,在准备出征吕宋的前夕病逝。死前自毁面容,自称“无面目见先帝(隆武帝)于地下”】 【郑成功死,南明灭亡】 天幕前的观众们:唉。 郑成功这一生,真是典型的美强惨。 终生都铭记当年焚青袍的誓言,未忘先帝分毫。 其实以他的才能和势力,如果放弃北伐,转而一心向海外发展,开疆拓土,定然能成为一方强大的诸侯,甚至自己登基开国。 可是他没有。 他始终奉大明为正朔,始终是大明的延平王。 撑起东南天半壁,人间还有郑延平。 天幕: 【郑成功死后,临国公、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李来亨,因叛徒出卖,陷入孤立之绝境,面对清军围攻,自焚于茅麓山,宁死不降】 【一同就义的,还有李自成的夫人高太后】 【在此之前,李来亨的父亲李过,在李自成死后将闯军余部改编为「忠贞营」,矢志抗清,心力交瘁中病殁于庆远城】 【兵部尚书张煌言得知郑成功、李定国二人的死讯,知道抗清已经没有希望,自己成为了世间最后一个明臣,后因叛徒出卖被捕】 【临刑押往杭州,血书“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一诗,从容就义】 【死后葬于西湖畔,和于谦、岳飞并称为「西湖三杰」】 很多人注意到了,那些一连串的“被叛徒出卖”。 李晋王磨盘山血战是因为被叛徒出卖,李来亨陷入绝境是因为被叛徒出卖,张煌言被捕就义,还是因为被叛徒出卖! 这南明政权,简直被叛徒渗透成了筛子啊! 然而众人转念一想,也能意识到南明如今危如累卵的处境。这些背叛者,都是实打实的高层领袖,本身位高权重,却也已经失去了继续抗争下去的动力。 国之将亡,不愿与国同沉沦、只打算明哲保身者,为数何巨! 人性向来如此,又岂是再如何严加防范,就能戒备得了的? 当下,众人也只能默默祈祷郑成功、李定国等人能够逆风翻盘,带着南明走向新局面。 “一定要赢啊”,不少人都在对着天幕祷告,“千万不能让狗鞑子祸害中原!” 当然,万朝中也有不少人都在称赞:“这个张煌言相当不错。” 于谦大家都是了解的,能和于谦并称为三杰的人,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英杰。 宋高宗赵构倒是狠狠地欣慰了一下。 每次弹幕中大家谈到于谦,免不了要提岳飞。 一提到岳飞,就是赵构惨遭公开处刑的时候,被朱祁钰全方位吊打。 这次又多了一个张煌言……应该不会总揪着他不放了吧。 没准张煌言摊上的那个永历皇帝,比他还拉呢! …… 南明永历位面。 众人犹如石化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幕。 晋王死了,延平王死了,苍水先生死了,临国公死了,陛下也死了。 我们最后惨败,被狗鞑子主宰了江山? 很快,各处响起了一片叹息声,恸哭声,与悲愤欲绝的怒骂。 所有人都在绝望中,将目光投向了晋王李定国,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李定国自然也感到心痛,但他毕竟久经战阵,很快冷静下来。 他注意到了一行特别的文字:“永历皇帝出奔缅甸。” 离了大谱了! 自古以来,岂有中原皇帝如丧家之犬一般,跑到别国的国境上避难的? 李定国决定向天幕确认一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请问仙人,永历陛下是否驾崩在缅甸? 天幕很快进行了回应: 【永历十三年,昆明沦陷,永历帝仓皇出逃,一路进入缅甸境内】 【晋王你发动了南明最后的高光战役,磨盘山血战,之后你屡次进攻缅甸,战无不胜,打算把永历皇帝救出来】 【但永历帝已经被缅人控制住了,缅人害怕你的兵力,就勒令永历帝写信逼你退兵】 【永历帝为了保命,自然是照做不误,连写五封信】 【就这样,你已经打到了缅甸的都城下面,又被永历帝的五封信逼退了回去】 李定国:“……” 南明众人:“……”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什么操作,好窒息啊! 话又说回来,李定国在经历了磨盘山战役之后,麾下基本已经不剩什么人了,就这样,都能孤军深入,打得缅甸闻风丧胆。 真不愧是一代战神啊! 【唐太宗李世民】:朕认为,李定国有资格位列武庙十哲。 【宋孝宗赵瑗】:附议!李晋王怎么着都算得上他那个年代最璀璨的将星,当然,延平王也有资格。 【明宣宗朱瞻基】:可惜武庙都是后世君王定的,清狗不可能将我大明的名将列入其中。 【新皇帝王莽】:何止是李晋王和延平王不在武庙! 【新皇帝王莽】:各位不知道,就连岳王都被清狗皇帝撤出去了! 【宋孝宗赵瑗】:??? 【明宣宗朱瞻基】:??? 【成化大帝朱见深】:??? 【明太祖朱元璋】:咱明天就起兵,给他这个建奴祖宗灭得一干二净! 【成化大帝朱见深】:太祖爷爷威武! 【成化大帝朱见深】:朕的成化犁庭,看来还应该更彻底一些,女真这个部落,朕一定给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一条狗都不留,哪怕是村中的一个鸡蛋黄,朕也要给他摇散了。 【陈文帝陈蒨】:噗。 第92节 【陈文帝陈蒨】:朕提议,应当为未能位列武庙十哲的将领们,编写一份清单。 【陈文帝陈蒨】:朕首先提名霍去病。 【梁武帝萧衍】:提名子云! 【宋孝宗赵瑗】:提名幼安! 【魏武帝曹操】:提名郭嘉荀彧五子良将颍川俊才们! 【大秦天王苻坚】:提名朕的丞相王景略! 【陈文帝陈蒨】:各位,这是武庙十哲遗漏人才的提名,不是让你们狂夸自己下属的。 【陈文帝陈蒨】:这个曹孟德是认真的吗?好想把他叉出去! …… 天幕继续回应李定国的问题,讲述关于永历逃亡缅甸的经过: 【此后,永历帝觉得大事不妙,写信向梵蒂冈教皇祈求援助】 【在信中极尽放低身段,称呼对方为宗主国,并为太子更改教名康斯坦丁.朱,表明臣服之意】 【此信在路上「不幸」耽搁,等教皇回信的时候,永历帝已经死去两年有余】 【最终,缅甸国王莽白将永历帝移交给清军吴三桂,吴三桂将其并皇后、太子一干人等,用弓弦绞杀在昆明篦子坡】 【永历死前,留遗书给李定国:事已不可为,致谢晋王,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 李定国:“……” 此刻,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阳光透过玉殿金扉洒落,映在他身上,犹如刀锋迎着烈日灼烧的寒光,一片冷漠肃杀。 南明宫中,一片寂静如死。 永历吓得魂飞魄散,看着他慢慢走近,颤声道:“晋王、晋王……朕知道错了,朕不当这个皇帝了,把位置让给延平王,不,让给你!” 李定国叹了口气:“陛下。” 他目光在天幕的“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一行字上,停顿了片刻,眸中露出一丝痛色,很快又被压下,如同大江泛澜过后流深的静水,深邃无边。 他可以忍耐永历帝一无所长、软弱无能,甚至苟且偷安、毫无进取之志。 只要他在外面征战,永历在后方不给他添乱就行。 但他不能接受对方向外敌跪拜,腆颜求生。 永历难道不知道向梵蒂冈求助,等于引狼入室,必将招致不幸吗?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只因在他心中,自己能否坐拥这江山政权,比天下生民的安危更加重要。 这恰恰与李定国的追求背道而驰。 李定国出身行伍,早年参加农民起义,一心只想让世间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和乐太平,永历未来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李定国淡淡道:“陛下,你确实不适合再当这个皇帝。” 永历心中一寒,想问,那谁适合当这个皇帝,郑成功吗? 但李定国此刻的神色,实在是太低沉,也太悲凉了。 那是一位只手擎天的英雄,看见毕生出生入死的理想,尽皆付之流水的憾恨与无奈,让他没有办法再为自己辩驳哪怕一个字。 永历经过了这么一遭,忽然冷静了下来。 心想,这是李晋王啊…… 他本来是那般骄傲不屈,驰骋原野,驭电逐流星的人。 前半生流寇起义,为天下生民拔剑,斩向明廷,后半生成为大明砥柱,两蹶名王,天下无双。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被逆贼孙可望困在安龙,千里血书,请李定国救驾。 烽火硝烟中,青年将军白马似流光,披风猎猎在青山间席卷,踏过一地尸骨,血与火遍布的来路,向他伸出一只手: “陛下,臣李宁宇救驾来迟。” 他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凶险的战地夜色,和比那更耀眼的人了。 此刻,永历万念俱灰,心想,未来的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他怎能让丹心垢鉴,让傲骨蒙尘,让碧血英灵憾恨而终,屈死荒外? 李晋王,难道不该一生都如初见时那般,辉煌晴朗,挥戈四方,山河万里踏天阙吗? 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只是时也命也,无可奈何之下,被迫坐上了这个位置,成为了天下的一面抗清旗帜。 他不能再继续耽误李晋王和其他的抗清义士了。 “是我对不住你”,最终,永历闭上眼,说出了和天幕中一模一样的话,“致谢晋王,宜自为计,勿以我为念。” 他摘下了帝冠,对李定国拱手一拜谢,就此隐入宫阙深处。 天幕上。 众人正在对永历口诛笔伐: 【唐太宗李世民】:这个永历,跟堡宗的水准不相上下。 【大秦天王苻坚】:然也,一个瓦刺作客,一个乞师西方。 【汉武帝刘彻】:梵蒂冈是什么地方?不知能不能提前打下来。 【秦始皇嬴政】:寡人也很好奇。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这个朕知道,梵蒂冈是当年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为殉难门徒设立纪念碑的地方。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有一些十字军东征的受难群众跑到我大辽境内避难,特地告知了朕。 【新皇帝王莽】:感天皇后说得没错,梵蒂冈是西方宗教圣城,地盘很小,乃国中之国,单纯攻打下此地并无多大价值,需要配合对欧洲大陆的开发进行。 【汉光武帝刘秀】:说来说去,南明的悲剧都怪崇祯。 【汉光武帝刘秀】:不是他把隆武帝一下子关那么久,让隆武能培养自己的势力早点即位,后面啥事都没有。 【唐代宗李豫】:朕注意到一点,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李来亨,李来亨的爹爹李过,还有李自成的夫人高太后,一门三代,都是为了抗清而死的。 【南唐后主李煜】:好家伙,也就是说,李自成家本来都是抗清义士,结果被崇祯硬生生逼反了? 【陈武帝陈霸先】:崇祯委实不应该当这个皇帝(微笑)。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 【齐高帝萧道成】:咦,袁将军来了! 【成化大帝朱见深】:之前那个准备凌迟袁将军的,不会是崇祯吧? 【新皇帝王莽】:你猜得不错,就是他。 【周世宗柴荣】:袁将军之前被李世民钓回去,现在过得如何?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谢谢关心。 【隋. 大业位面袁崇焕】:世子对我很好,我在这边一切都挺好的。 【南唐后主李煜】:世子???!!!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世子李世民】:是我。 众人:“……” 好家伙,李世民这就转正了? 不过,李渊是在崖山看过相关史书的人,知道了未来的贞观盛世,做出这种决定不足为奇。 但还是有人好奇了一下: 【陈宣帝陈顼】:所以,李建成人呢?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什么李建成,我们家没有这种东西。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 【隋. 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好了,再谈这事就不礼貌了,我们不如一起来骂堡宗吧! 【周世宗柴荣】:说来李建成这事,还真怪堡宗。 【周世宗柴荣】:要不是堡宗夺位,他这一支的后人就不会坐上皇位,他后人不坐上皇位,就不会有崇祯帝。没有崇祯帝,袁崇焕就不会被凌迟。袁崇焕不被凌迟,李世民就不会把他钓回去。李世民不把他钓回去,李建成就不会丢失世子之位。 【周世宗柴荣】:当然,小太宗陛下最后上位,结局是好的。 【周世宗柴荣】:祝小太宗陛下从此武运昌隆,青云直上,蔚启盛唐开旭日。 【唐肃宗李亨】:祝小太宗爷爷从此万象兴盛,诸事胜意,九天扶摇入碧霄。 【宋太祖赵匡胤】:祝小太宗陛下从此天日之表(好像本来就是了?),扫清寰宇,治天下济世安民。 【宋哲宗赵煦】:祝小太宗陛下肃齐八荒,定鼎宇内,山河所见皆吾土,让后人有一座可以长久仰望的丰碑。 【宋孝宗赵瑗】:好家伙,这就是(未来)千古一帝的排面吗! 【宋孝宗赵瑗】:@唐国公世子李世民,冲鸭,前方有最最最好的贞观盛世在等着你! 【天启皇帝朱由校】:朕没文化,不会说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太宗陛下加油! 隋朝大业位面。 少年李世民鲜衣怒马,飒沓如风,正疾驰在阵中杀敌。 作战的间隙,他抬眸望了一眼天幕上的那些字,明亮的天光在眼睫上凝伫,似浓墨重彩,铺天盖地染成了许多关于未来的惊鸿篇章。 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即将拉开序幕的先声。 他对着天幕,轻声道:“谢谢。” …… 此时。 天幕上光芒一闪,郑成功进入了【崖山海战】副本。 他降落的时候,正好在一条狂涛颠簸的船只上。 第93节 海上交战正酣,已经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四周但见浪花滔天,滚滚翻涌,炮火不时轰击来去,溅起一道道高耸的水柱。 雪浪似鲸浮,浩浩荡荡惊天动地,满船的人被晃得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 但郑成功是个例外。 他早已经习惯了最为艰苦的海战,即便在波涛呼啸中,依旧淡然凝立,一袭红衣被深冬凌寒的长风吹动,猎猎翻飞星雪。 天将破晓,他借着微弱的晨光望向远方,刀光与剑影萧瑟交织,在那双澄明如水的眸中摇曳似孤花,冷然一绽,寒芒冷冽。 这看起来应该是战争末期,两方都已经倾巢而出。 郑成功正准备再观察一番,获取更多信息,但他这种不同寻常的镇定,在全场的混乱中十分醒目,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你——对,就是你,快过来!” 有人在不远处,冲着他高声疾呼。 郑成功定睛一看,诧异道:“张世杰?” 宋军主将张世杰浑身浴血,果然就站在不远处,身先士卒,与元军奋力厮杀。 对面船上,元军副将李恒正在疯狂放箭,攻势凌厉,如暴风骤雨般铺天盖地落下。 “小心!” 郑成功眼见张世杰左支右绌,立刻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了一处壁板后面。 张世杰喘了口气,看向他,眉峰紧锁:“事情已经到了不可为的地步,你立刻赶去龙舟,接走君实和圣上!” 郑成功:“……” 他猛地反应过来,现在到了什么情节。 崖山海战最后快要结束之时,张世杰派人去接小皇帝。 但因为去的人面容陌生,从未见过,陆秀夫便以为是元人奸细,并不信任,直接选择了负帝投海。 郑成功顿时无语。 自己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这张世杰未免也太不靠谱了,随手逮到一个人就让去接皇帝,陆秀夫能信任才怪了。 他拱了拱手:“好。” 随即化为一道惊鸿,跃上一边的小船。 郑成功在狂风巨浪中,驶作一道离弦之箭,避开了往来撞击的烽火与艨艟,迅速赶往龙舟。 龙舟上,陆秀夫从容不迫,低眉给小皇帝赵昺整理衣冠。 他身影修长而伶仃,像是经冬后兀立在深溪冻雪间的一枝梅萼,长风吹动,摇落点点寒蕊如泣血。 冰冷的霜海间雾气升腾,将他的面容描摹出一片沉静,悲欢俱寂,唯有一种视死如归、一切都将尘埃落定的坦然。 赵昺充满依赖地牵着他的手,声音糯糯地问:“丞相,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陆秀夫回过身,隔着苍茫的海天之间,望向北方。 今生无数的画面如浮光掠影,飞速在眼前掠过。 临安城中登科,入李庭芝将军幕僚,掌管机宜军秘,拥立二王,沉浮四野,飘零海上。 一路千辛万苦维持行朝运转,直到如今,一切都无以为继。 陆秀夫看着北方,想到他的好友文天祥,或许就坐在某一条舟中,远远地与他目光隔空交错。 “文山,我先行一步”,他正了正衣冠,对着那个方向最后一礼,无声说。 小皇帝整个人都挤进了他怀中,十分不安地唤道:“丞相。” 陆秀夫慢慢将他抱起:“陛下莫怕,死亡并不是终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皇帝闻言,一下抓紧他的手,生怕在黄泉路上把人弄丢了:“那我们说好了,丞相下一世还要和朕一起!” 陆秀夫轻声哽咽:“……好。” 他知道,时间不能再拖延了,他们万一被元人抓到,将会面临千百倍更可怕的后果。 没有人能忍受靖康之耻那般的屈辱! 当郑成功到来的时候。 陆秀夫正百感交集,宛如一个兢兢业业的npc,说出了他那句著名的台词:“德佑皇帝辱国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今日只合为国死……” 说罢,就要带着小皇帝跳海。 郑成功:“……” 天幕前的众人:“……” 于谦,你在吗,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好在郑成功面对的局面,比当时于谦的要强很多。 陆秀夫虽然已经准备跳海了,但这不是还没跳吗,十万军民也都还幸存着! 而且郑成功的策略是远航海外,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点的影响其实并不是特别大,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丞相稍待!” 郑成功立刻冲过去,高声呼喊道:“张太傅让我来接你们离去!” 陆秀夫身形稍稍一顿,回头打量他。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青年将军鲜衣如火,容色明艳,整个人就像黯云垂天之间,一团灼烫天幕、燃烧连城的烈火炽焰,带着一种极强烈的攻击性,如利剑出鞘,不饮血则绝不回头。 他那么美,却又美得锋芒毕露。 任何人看他的第一眼,都会被这种火焰般刺目又璀璨的光辉所震慑灼伤。 陆秀夫:“……” 这般气场,一看就不是我大宋人啊。 元人找奸细未免也太不走心了,大宋若有这等锐意进取的百战良将,焉能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他满心悲凉,更不多言,转身向甲板尽头走去。 郑成功不知他心中所想,连声催促他和小皇帝赶紧上船。 陆秀夫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休想在陛下身上再来一回靖康之耻!” 郑成功:呵呵。 这摆明了是不信他啊。 他之前看到了天幕上自己和李定国等人的未来,正满怀暴躁,根本没有心情慢慢劝说陆秀夫。 见陆秀夫依旧满脸抗拒,他徐徐道:“这么说,你不想上船,一心要跳海是吧……” 陆秀夫万般警觉地看着他,忽觉不妙,果断地牵着小皇帝纵身一跃。 然而。 他刚跃到一半,就被郑成功扯住了后面的衣领,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小皇帝赵昺惊叫一声,也同时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拉住了,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郑成功一手一个,将二人咣咣扔在了旁边小船上: “走你!” 我是劝不了你,难道我还不能动手吗? 【作者有话说】 多年以后,面对被他们打得狼狈窜逃的蒙元,海上第一帝国(名字暂定)的执政官陆秀夫与最高领袖赵昺,总会回忆起那个崖山的午后。 有人从天而降,带着无限的新希望,给了他们……一人一jio,伴随着一声清亮的“走你!” *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这句诗其实是后人用来形容李定国的,一句话写尽了两大英雄的意难平,算上晋王本人,那就是三大英雄。 原诗在这里: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板荡膻腥忠贞显,江山代代颂英贤。 老草坡前草树香,磨盘诸将墓堂堂。 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唉,生死都从李晋王啊。 第35章 小舟在白浪之间飞快地穿行。 陆秀夫心如死灰, 坐在船舱一角,深觉往来的风浪呼啸似利刃,将他刺得支离破碎。 顷刻之间, 所读过的那些关于靖康之耻、雪乡北狩的记载,尽数一一浮现在心头。 惨剧即将再度上演,而他却已无能为力。 陆秀夫一低头, 望见旁边小皇帝正泪眼汪汪, 害怕到不行,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对方:“陛下莫怕, 我会以生命来保护你的。” 无论如何, 他一定会死在赵昺之前。 船头微微一震,在翻珠溅玉的波涛中驶过, 停在了一艘大船不远处。 郑成功远远地看见,大船上似有人打出靠近的旗语。 但他初来乍到,也不确定宋军规定的旗语是不是就跟自己了解的一样,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先去独自打听一下情况。 “你在这等着”, 他告诉陆秀夫, “我去看看。” 谁料他刚走到另一艘船上,就听见背后扑通连声, 陆秀夫掐准这个时机, 果断拉起小皇帝跃入了水中。 郑成功:“……” 第94节 不是,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他头疼不已,立刻返回,下水去捞人。 这本来是一通很简单的操作, 尽管他是以战略见长的儒将, 比不过李定国那种以个人武艺著称的猛将, 但压制一个陆秀夫,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然!而! 架不住小陆相公他一心求死啊! 陆秀夫在绝望中,爆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力量,不断挣扎,造成的动静堪称惊天动地,浪花都飞溅起来老高。 郑成功非但没把他拉上岸,反而因为不小心和他衣袖纠缠,被他死死拽住,紧随着坠入了最危险的深水区。 陆秀夫态度决绝,神色冷漠,满脸都写着“这人间没救了,你这个逆贼也别逃了,跟我一起下黄泉吧!” 他就这样伸出手,准备将郑成功一把按进海底淹死。 天幕前的观众:“……” 救命,小陆相公好凶! 延平王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海水溺死的海军大将吧? 郑成功花了一番功夫才挣脱他,游到一边,扭头向着大船的方向高呼:“快救人!” 他怕听到的人不重视,立刻又补了一句:“陛下和丞相掉下海了!” 这时候,张世杰正好率领属下,击退了来自元军的一波进攻,暂时得到喘息的余裕,正倚在甲板上包扎伤口。 他猛然听见这一声呼喊,当真是一瞬间惊得魂飞魄散,丝毫没有犹豫,就纵身跃入海中,向着这个方向游来。 身上一处处伤口崩裂在海水中,血珠纷纷蔓延,如朱砂墨染,凄艳无端。 陆秀夫在急速下沉中,昏昏沉沉,感觉神智在逐渐远去,视野也逐渐被浓厚如染的墨色所替代。 “再见了,大宋……” 泪水从他清澈而涣散的瞳孔中滑落,无声无息,湮入深海。 然而,就在此刻,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牢牢钳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拽离了这片窒息的漩涡。 张世杰悚然道:“君实!君实,你怎么样!” 因为陆秀夫总是一身雪衣,素净如云,质本洁来还洁去,平日倒也没什么,然而,此刻大海上雪浪滚滚,翻涌不息,张世杰一路游过来,简直看每朵浪花都像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 这时,张世杰见他不答,顿时心一凉,带着人向战船边游去:“君实你醒一醒!” 糟糕,难道自己还是来迟了? 自家好友的脑子不会被水浸坏了吧,他可是如今大宋唯一的智囊啊! 张世杰眉头紧皱,抓着陆秀夫的手腕,把人扶上船,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不管了。 先救君实要紧,其他都不重要。 眼睁睁看着他飞快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郑成功:“……”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大宋的小皇帝还在水里漂着? 赵昺白着一张小脸,在风涛中奋力挣扎,呛了好几口水,连呼救命。 原本,陆秀夫一直将小皇帝护在怀中,分毫不让。 谁料张世杰救友心切,使劲把陆秀夫扒拉出来,完全没注意到自家陛下也在,随手一掌,就将他拍到一边去了。 郑成功:“……” 张太傅,真是好一个大宋忠臣。 他摇摇头,只好将赵昺捞了起来,一路游到船边。 “陛下,来吧。” 登船后,他伸出两根修长纤皙的手指,直接提住了赵昺的衣领,扯着人向前走。 赵昺惊魂未定,又猛一下脚底悬空,顿时煞白着脸,使劲扑腾挣扎了起来。 郑成功全然未觉是自己的问题,还以为小皇帝落海受到了惊吓,当即走得更快,打算快点将人送回陆秀夫身边。 天幕上。 李定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南明永历位面·晋王李定国】:郑森,莫要那样提着孩子,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郑成功茫然,将赵昺举到面前,望着孩童乌亮的眸子说:“陛下,你不舒服吗?” 赵昺含泪点头。 郑成功灵机一动,把他像倒栽葱一样扛在了肩上:“这样总可以了吧。”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的赵昺:??? 喂,能不能给朕一点应有的尊重! 丞相在哪里,快救命啊! 郑成功一上船,便看见张世杰正在抢救陆秀夫。 小陆相公脸色惨白,许久终于悠悠醒转,长睫轻轻震颤,缀满了水珠坠落,似是溅玉碎星。 他目光缓缓聚焦在张世杰身上,待认出了对方是谁,眸中忽而如裂帛般,撕裂出了一抹锥心刺骨的痛意: “世杰,你、你也死了?这是地府吗?” 张世杰:“……” 完了,君实真的被海水浸傻了! 他一通折腾,累得要死,索性跌坐在地,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像是死了的样子吗?” 陆秀夫捏捏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脸,感觉到一丝灼热的鲜血混合着海水滴落在手背上,忽然像触碰到火炭一样:“是有温度的,你你你…….” 他猛然反应过来:“先前真是你派人来接我与陛下的?” 张世杰点头:“当然!” 陆秀夫怔然。 如此绝境之中忽逢生路,乍悲乍喜,是个人都一时间情难自已,纵然从容淡然如小陆丞相,也不能例外。 “哎,等等,君实你别……” 张世杰被他使劲一抱,简直猝不及防,“不是……疼疼疼,我身上有伤!抱一下可以了,真的很疼!” 话虽是如此说着,他见对方情绪激动,还是抬起手,缓慢拍了拍小陆丞相清瘦修长的背脊:“好了好了,没事了。” 过了许久,陆秀夫终于放开他,神色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静,转头四顾道:“陛下呢?” 张世杰:“……” 哦豁,他好像把这茬给忘了。 他一抬眼,正好看见郑成功扛着小皇帝走来,不禁眼前一黑:“你这是做什么……不对,你是何人?” 方才在激战中,无暇细察,他拉了一个身边人,就派去接陆秀夫。 毕竟他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帅船更是若铁桶般密不透风,能出现在此的,必然是他的亲卫。 然而现在定睛一看…… 郑成功这个气质,明显是身居高位多年者,怎么也不可能是他身边人啊! “我现在正要告诉你。” 郑成功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特意先放下了小皇帝。 赵昺被他倒着扛了一路,满眼都是星星,这时,立刻跑到了陆秀夫的身后,一只手攥住了丞相的衣角:“朕的头好晕!呜呜呜,差一点、差一点……就见不到丞相了。” 陆秀夫把小皇帝抱起来,温声安抚:“莫怕,没事了。” 张世杰扶着桅杆站起,神色戒备,提剑挡在了二人身前。他一挥手,众多宋兵也都自四周涌上来,将郑成功合围在中心。 郑成功淡然地望着刀剑寒光,无数杀意映入他深邃的眸底,都一一消沉,淬炼成一缕缕霜前星火,瓦上长天。 他以极其敏锐的战略素养,第一时间就做出判断,必须和陆、张二人摊牌。 毕竟转航海外这项举措,实在是事关重大,他总不可能凭空把十万军民传送走,只有开诚布公,彼此信任,才能进一步施展计划。 “我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郑成功给张陆二人各递去了一张纸,“别急着质疑,不妨先看看这个。”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因为提前涂抹了一层桐油,这才遇水不湿。 陆秀夫略微迟疑,正打算伸出手,就被张世杰带着一丝戒备地拍了回去。 张世杰将两张纸都接过来,一瞧,发现上面写着《宋史. 陆秀夫传》、《张世杰传》。 然而他并不能成功识别,他扫了一眼,又将纸展示给陆秀夫,二人俱是露出了颇为迷惑的神色:“这字……” 有些太过于狂放不羁了啊! 认不出来,真认不出来。 郑成功探头过去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李宁宇,你究竟抄写了个什么东西! 这纸上的字,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惨绝人寰,每一个笔画,都已经达到了王公贵族的水平,住上了独栋大别墅,自成一体,谁也不靠近谁。 说来这《宋史》,确实是李定国按照原文,重新抄写的。 因为要准备大量资料,能够携带的纸张数量又比较有限,自然是压缩得越紧凑越好,所以,就得在原版文献的基础上再进行抄写。 那些水战战术、海外地图什么的,李定国是陆上将领,并不是很懂,所以郑成功只能亲自准备,而让他来手抄宋史。 凡是宋末时期所有人物列传,尽在此处了。 这个不是为了给郑成功本人参考的,毕竟李定国就在天幕那端,随时可以帮他查资料,而是为了带来给宋末时期众人看的,以此证明身份。 此刻,郑成功颇觉事情棘手:“要不你们再认认?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呢。” 对面二人:“……” 对不起,这个真的无法习惯! 第95节 “朕好像认识”,赵昺一只手攥住了《陆秀夫列传》,欢欣鼓舞道,“朕来念给丞相还有太傅听吧。”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写字水平还很拙劣,基本跟李定国旗鼓相当(?) 可能这就是差生之间的心有灵犀吧,小皇帝一目十行,看得还挺快。 先念《陆秀夫传》:“陆秀夫,字君实,楚州盐城人,生三岁,其父徙家镇江……” 张世杰初时还不以为然,心想君实名满天下,这些事谁不知道啊,待听到“秀夫度不可脱,即负王赴海死”,顿时面色大变。 他看着陆秀夫:“你方才不是意外落海,而是准备投海赴死的?” “是的”,陆秀夫清丽的眉宇微微蹙起,“之前有人传来消息说你大败,我以为此番定然无幸,只能早做打算。” 张世杰一瞬间心跳都快停止了:“谁在妄传消息,当真可恨!” 他这里明明还处于僵持状态,哪怕不敌,带人突围离开还是问题不大的。 张世杰根本无法想象,假如陆秀夫真的带着小皇帝投海,等他这边血战完毕,却发现后方已经没了,那是怎样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历史上也正是如此,至少在这个时候,宋方的败相还不是很明显。无奈赵昺的龙舟被围在正中,音讯断绝,难以逃脱,前方人误传败闻,陆秀夫等人不明所以,只能在悲恸茫然中纷纷投海。 小皇帝再念《张世杰传》:“张世杰,范阳人。少从张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隶淮兵中,无所知名……” 他读完了两篇列传,仰头看着自家丞相,美滋滋地等待夸奖。 陆秀夫果然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陛下表现很好。” 他转眸望向郑成功,肃容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来自后世的——” 郑成功顿了一下,一时不知该用何等词汇来描述自己,遂道:“普通人。” 陆秀夫:“……” 张世杰:“……” 来不来自后世很难说,但普通人肯定不是! 谁家的普通人,会把皇帝当成麻袋一样随随便便扛肩膀上啊。 郑成功又道:“刚才念了史书,你们也知道了,崖山海战最后你们输得一败涂地,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张世杰手指紧握着剑柄,随时蓄势待发:“你为何要来帮助我们?” “我当然有所图谋”,郑成功告诉他,“放心,这个代价不用你们来支付。” 张世杰依旧冷冷地审视着他,眸中似有利刃出鞘。 见此,郑成功似是弯起了唇角:“毕竟你们大宋,如今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我图谋的。” 张世杰:“……” 扎心了老铁! 郑成功拿出了更多的后世资料,一堆火炮图纸、海上地图、造船图纸,从中抽出几张递过去:“你们可以看看这些来自未来的东西。” 张世杰率军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军械图纸质量甚高,内容也闻所未闻,不禁大为震撼。 他将陆秀夫拉到了一旁商议:“君实觉得如何?” 陆秀夫正在翻看着海上地图。 他纤细的手指捏着苍青色纸卷边缘,指尖苍白,细挽着如水的流光,有一种碎雪琉璃般的盈润光泽。 这些图纸非但制作精良,而且详细标注了整个东南亚地区的众多岛屿和地形,可能的进攻路线,设伏之地,是不折不扣的战争利器。 他在地图上的小小一角找到了崖山,眉间流露出了一抹深思之色:“至少八成可信。” 元廷是一架庞大而又精密的战争机器,常年热衷于扩张,忙着西征北伐。 若他们早知道在中华以外,东南亚地区,还有如此广阔的土地,没道理无动于衷。 这只能说明,这些土地都是后世被发现的,在此时还不为人知。 “君实也觉得他可信么”,张世杰低语说,“真是稀奇,后世的人怎能过来见到我们,莫不是仙神。” 陆秀夫一哂:“仙神?” 他望着浪花席卷的茫茫天幕,似在轻叹:“从前元贼驻军临安城下,钱塘江潮三日不至,那时候,怎么没有仙神?” 张世杰寂然许久,手轻轻覆在了青年丞相冰冷如玉的肩上:“是啊,天意从来不由人。” 他转头看向郑成功,叹息了一声:“不管你来自什么地方,你出现得都太晚了。” “如今再生产这些武器,已经完全来不及,但凡你能再早十天半月,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郑成功:“……” 他有什么办法,早一点的时候他还没有过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最好穿到崖山海战刚开始的时候,利用手中的火炮等图纸进行大批量武器制作,直接形成火力优势。 郑氏军团存在着一套独立的军火生产线,武器十分先进,非但有红衣大炮和佛郎机大炮,还有四五千斤的超重型火炮,可谓领先了一整个时代。 即便是后来面对来自欧洲的荷兰红毛鬼,他们在武器上也完全未落于下风。 按照郑成功的设想,将这些图纸带到崖山,定然可以在当世掀起一波军械革命,给宋军的战斗力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一进来就看见小皇帝在跳海! 好在他比于谦幸运一些,至少及时把陆秀夫和小皇帝捞回来了。 不然,他现在真的只能和于谦一样,去孤身闯元营、拯救文天祥了。 此刻,郑成功摊开了完整的巨幅东南亚海图:“本王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一条最合适的突围路线。” 张世杰神色一正:“还请入内详谈。” …… 天幕上。 众皇帝望见了地图,纷纷喜上眉梢! “快记录下来!” 无数的位面中,都有人急切地吩咐麾下大臣。 郑成功的地图质量,可谓相当之高。 毕竟他自己本就一直有攻□□、吕宋的打算,万事齐全,所以图上的行径路线,也大多经过专人测定勘探,十分可靠。 “看来,我大秦/大汉/大唐/大宋(战神刘裕的那个宋)……必将新增两个海外领地!” 然而,当众人喜气洋洋的时候,却有一个位面,正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 正是大清道光位面。 道光皇帝和魏源看看天幕上郑成功的地图,再看看手中的《海国图志》…… 顿时就觉得,淡了,倦了,索然无味了。 魏源这个地图吧,倒也不能说不清晰,确实真切地展现出了美洲大陆的风貌。 然而,一张出自学者之手,仅仅为了向公众宣传知识的地图,和一张由百战将军厉兵秣马、绸缪半生所绘制成的地图。 二者的可行性,可谓天差地别。 郑成功这个地图,可以说,但凡按图索骥照着走,只要不乱搞骚操作,定能如期平安抵达目的地。 魏源这个……就比较抽象了。 不仅是地图硬件上有差距,魏源和郑成功的个人能力也存在着山海一般的鸿沟。 郑成功掌钺多年,征战四方,武能横扫海上安社稷,文能发展农桑定民生。 是个标准的六边型战士。 反观魏源,仅仅是坐船抵达过海外这些地方,一无军中历练,二无基建经验。 若把他换上郑成功的开局,面对元军一统进攻,只怕会死在当场! 道光君臣前思后想,算了又算,觉得己方胜算渺茫,前途一片暗淡无光。 “唉,怎么就让这个郑延平抢先进场参赛了呢……” 道光帝两眼无神,望着天,哀叹道。 …… 郑成功和张世杰二人,很快就因为到底要向何方突围,陷入了争执。 “你居然说要去海陵岛?!” 郑成功难以置信,这地方不正是张世杰未来溺死的平章山嘛。 他简直想把张世杰的脑瓜子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莫非是呼啸回环、奔流不息的海水?不然怎么会如此蠢笨不堪! 对此,张世杰亦有自己的理论:“海陵岛离陆地最近,我们在那里稍微休整一下,就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反攻陆地,夺下一块自己的根据地。” 郑成功险些吐血,张太傅,都什么时候了,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敌众我寡,势如山倾,光夺得一块陆上根据地有什么用。 那钓鱼城山高路远,拒险而守,堪称天下难得一见的雄关,最后不也一样陷落了? 他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眼下只能出海,越远越好。先行往台湾,修整一段时间,再从那里出发前往吕宋,或者更远的土地,这样才能有一段稳定发展的时间。” 他其实也想过直接选台湾当根据地,但转念一想,还真不行。 这个时候,元军是有极其强大的水师的。 不仅入侵日本,打了弘安之战,甚至还入侵了越南陈朝,缅甸,印度尼西亚的爪哇。 宋军的实力,各方面比他自家军队落后太多了。若是停在台湾,等于说随时会被元军攻打上门,到时候直接就是一个呼天天不应,坐而等死。 张世杰却眉峰紧锁,断然喝道:“不可能!” 一路来到崖山海战,在他看来已经是远离故土,飘零甚远了,远航台湾简直不可想象,至于去什么吕宋甚至东南亚,那更是数典忘祖的大逆不道。 他冷冷道:“此等背土重迁、流奔异国的行为,与当亡国奴有何异?倒不如留在此地殊死一搏,玉石俱焚罢了!” 第96节 郑成功冷笑一声,直视着他:“玉石俱焚?还没到穷途末路,你就先想着以身殉国了?” 张世杰寸步不让:“拥天子之驾,移跸海外,与亡国何异?我们在长久的飘零辗转之后是怎样一种状态,你一个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你道为何史书上会有十万人民一起投海?只因我们死也要死在故土,魂归故里——你完全无法理解!” 他这句话,正正好好戳到了郑成功的内心深处。 南明永历帝,可不就是慌不择路逃入缅甸,成为天下笑柄的么? 郑成功神色骤然冷凝,眸中有霜风凛严,如高寒的云中古塔般,无声与万丈碧海青天森然对峙。 他一字一句道: “本王当然理解,天下没有人比本王更理解国破家亡、亲友散尽、流离失所、万念俱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宋之覆灭,是夷狄第一次入主中原,而之后的大明覆灭,是第二次。” “我见过兵燹纵横,见过百姓凄凉,见过城破人亡尸骨如山,见过王气凋伤一败涂地,也见过城池作陵谷,广厦变丘墟,千里绝人烟,而我出生入死,极力想要保护的人,终究在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死去。” 他的声音陡然扬起,似是压抑不住怒火: “但凡你们还有一丝希望,就绝不该放弃,比起一国的存亡绝续,任何所谓的正统之念、故土之思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若是我当年有现在这般的力量,我便是身穿白刃、埋骨成灰,也要拼死护送我的君王南逃……可是,太晚了,等我成长起来,一切都来不及了,那时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被万箭穿心,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崖海之上,潮声如奏。 郑成功分明坐在这里,却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烈火冲天。 清军乱箭如雨下,他在丛林的掩护下飞快地行军穿行,可是等他赶到的时候,只有炽焰吞天噬地,烧尽了所有的一切。 隆武帝就躺在那里,身上扎满了箭镞,无声无息。 郑成功当时呆立了许久,直到灰烬落满了衣衫,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既然父皇死了,从此我就代你而战,我的人生就是你的人生。 驱除鞑虏、反清复明、光复河山,这些你想做,却来不及去做的事,我都会用余生为你一一实现。 可是……终究是力有不逮。 如果没有天幕的出现,他将会在两年后含恨而终,以一州之地对抗清兵举国,能高举自身旗帜不倒,就已经是极限了。 此刻,郑成功的声音轻轻起了波澜:“我是救不了他,救不了大明,可我——” 他闭了闭眼:“我还想试着来救一救你们。” 在郑成功看来,崖山是一个还没有走向末路的南明。 在南明的时代,已经完全无法再从头开始海外建国了,纵然他日后能打下吕宋和其他地区,也只能作为孤悬海上的一个基地,辅助日后反清,而不可能成为海外的又一个「明」国。 但崖山却不一样,崖山有十万大宋军民,只要这些人在,走到那里都是「宋」。 忽有一只手伸过来,很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背。 郑成功愕然看去,见陆秀夫正望着他,温和如春水柔波的眼眸中,盈盈地漾开了悲伤与叹息之色。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 陆秀夫低低地说。 泪水从那双清眸中滑落,他倾身过来,给了郑成功一个短暂的拥抱,“你在未来那个与我们今日相似的境地中,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最苦的还是鞑子屠刀下的百姓。”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大同之屠、广州之屠……桩桩件件,都是血泪。 陆秀夫想到了许多被元人屠杀的城池,心中愈发难过。 张世杰默然许久:“听起来很感人,可是,你连自己的国家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放言救宋呢……唔唔!” 陆秀夫眼见他又要开口怼人,直接抬袖遮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了。 他侧眸望向郑成功,抱歉地笑了笑:“能否请……” 微微一顿,似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郑成功:“大明延平王朱成功。” 陆秀夫微笑道:“能否请延平王先回避一下,我和世杰单独聊一聊。” 郑成功略一点头,拂袖而去。 张世杰生气地挣开他的手:“君实,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话,要去什么台湾、吕宋吧?” 对此,陆秀夫表示:“人家说得难道不对么?” “就是不对,根本毫无道理!” 张世杰一看他不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大为恼火,宛如一只圆滚滚的河豚,满怀愤怒地坐在原地,实力表演了一个怒发冲冠。 真. 冲冠。 他把掉落在地的玉冠捡起,又用眼角余光,斜瞥了一眼自家好友:“陆相公站着不走,还有什么话想说?” 陆秀夫直接开门见山:“到海陵岛等地绝非长久之计,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苟延残喘而已。唯有驶向海外,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或有一线胜机。” “世杰是百战之名将,应变战略远胜于我,岂能看不出来?” 张世杰哑然。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海陵岛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然而,他生于北地,对于中原的观念无比浓重,根本不似郑成功这般,一出生就在海外,长年累月在海上漂泊,早就习以为常。 离了中原的流亡朝廷,如何还能称得上正统? 而且…… 军民们年复一年地奔波,真的太累了。 张世杰是涿州范阳人,那里自靖康之耻后,就不再为宋国所有,他年少南奔投宋,从此再也未曾回归过故乡。 纵然是梦里,隔了山长水远,也未见过一次。 故乡已远在涛声残夜中,从军又四处征战,从鄂州至焦山,从临安到崖山,所有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都已经成了毫无概念的纸上文字,记忆中所剩的,只有无尽的血色。 他仿佛是一个站在白茫茫雪地中的顾客,仓皇四顾,不见来路,也没有归途。 正因如此,他先前才会决定使用铁索连环,将船只都连成一片,作最后的殊死之战。 一时慷慨就义易,十载从容赴死难。 他有那么一刻,是真的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再强的百战将军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十年如一日,孤身扛起一个末日倾塌的帝国? 张世杰张了张嘴:“君实,我总想着战死之后,还能回到故乡埋骨……” 陆秀夫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他拉起来,带到了窗边。 他抬手遮住了张世杰的眼睛:“你听。” 在这种视线被剥夺的黑暗情况下,任何一点声响都分外清晰。 张世杰首先听见,海浪苍茫若擂鼓,一道道风涛奔走似雷霆,银流激浪若星河倒垂,闪烁着呼啸不息的水声,起起伏伏,犹如怒原上不熄如澜的龙吟。 一片黑暗中,陆秀夫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玉石轻叩,深邃而悠远: “世杰,光听这波涛声,你能听出,是你家乡范阳的范水,是临安的钱江大潮,还是崖山的海浪吗?” 张世杰一怔:“不能。” 陆秀夫轻声说:“天下的江河湖海本无异处,山川亦如此。” “若你我此去有幸生还,自域外归来,那便厮杀回头,再朝天阙。若不幸中道沦亡,也不过是就地埋葬,一抔黃土付孤冢罢了。” “都说「年年战骨埋荒外」,死在哪里,便葬在哪里,又有何处荒外不能埋骨?” 被他手心覆住的眼睫,很轻微地颤了颤。 陆秀夫想了想,开了个玩笑:“至多死后黄泉路三万里,我们加紧赶一赶,魂魄总能重归中原故土的。” 张世杰顿时被他逗笑了:“三万里路,依君实的骑术,怕不是要耽搁上三年五载。” 陆秀夫轻笑道:“到时候,还望世杰捎我一程。” 张世杰也笑着说:“一定一定。” 笑完之后,他又长叹了一声:“真决定了?” 陆秀夫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世杰莫要问我,问你自己,你才是我们中拿主意的那个。” 张世杰心想,什么我拿主意,我信你个鬼,你这个人分明满肚子坏水。 每次陆秀夫只要觉得他不对,就会过来温温柔柔地劝说他,每次都如春风化雨一般,不着痕迹就说动了他改变主意。 张世杰有时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不过,陆秀夫确实也给人很强烈的安全感就是了。 陆秀夫看起来温和如水,内里却远比他更为坚毅果决,在这种万物飘摇天地倾颓的时刻,为他和全体崖山军民都提供了精神支撑。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宋端宗落水而亡时,海上流亡朝廷就已经要散场了。是陆秀夫拥立了赵昺为帝,一力维持着行朝的正常运转,直到如今。 在崖山人的心目中,小陆相公是一捧最璀璨的星光。 天崩地裂之后,当最后的残阳日光坠入了沧海深渊,漫长的永夜自此拉开序幕,他仍旧愿意身化高天之星辰,将流光洒向人间,点燃一簇又一簇的炬火。 “那就,出海吧。” 张世杰最终这么决定。 ……. 然而,虽然决定了先去台湾,再转航吕宋,但究竟如何做,却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要知道,现在这两个地方,可都是不折不扣的落后荒岛,最多只有一些土人存在啊! 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搬上船带走,未来才有重返中原的可能。 食品、医药、武器、冶金、纺织、建材……这些都是无比棘手的问题。 情况跟后世郑成功收回台湾还不一样。 那时候,他毕竟还有金门和厦门作为后援,还有广泛的东南亚海外贸易,这些才是他获取资源的主要途径。 但是崖山这种情况…… 第97节 在彻底安顿下来,寻找到与外国通商的途径之前,一切都必须自给自足了。 陆秀夫盘点了一下后勤工作,微微皱眉:“远洋船只倒是还可以安排得当,可我们的淡水和食物都所剩不多了,不足以支撑远航。” 郑成功也皱眉深思:“没有粮草,这是一个大问题。” 他忽然灵光一闪,自己以前缺粮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是假装要和清朝人议和,然后趁着和谈期间,对方主力按兵不动,趁机进入清方控制区,大肆洗劫搜刮敌军粮草! 当然,他不仅抢过清兵的营地和运粮船,也抢过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其他的一些海外殖民者的船只…… 他不是针对谁,他只是一视同仁地欺压所有坏人。 郑成功觉得,现在也可以照着学! 郑成功给张世杰出主意:“张太傅,你可以先诈降于张弘范,相约跟他献俘,陆丞相和小皇帝就是你的俘虏。” 张世杰大惊:“这如何使得?” 郑成功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开窍”的眼神望着他,徐徐道:“当然不是让你真的献俘,你只需要表达投降的意愿,张弘范自然会派人跟你接洽。” 张世杰扶额道:“张弘范也不傻,不会被这么直白的计策所蒙骗吧……” 郑成功继续为他分析:“别人诈降他肯定不会信,但你去说,张弘范一定信!” “毕竟,你早年离开汝南王张柔,孤身南下奔宋,在张弘范看来,你就是天下第一号背主求荣反覆无常的小人!兴之所至来投个降,这不是很容易理解的事?” 张世杰:“……” 可恶,这家伙好过分,但又说得好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然后呢?” 郑成功告诉他:“然后你就拖!将谈判拖个十天半月,毕竟在张弘范看来,现在陆丞相和小皇帝都被你控制在手中,他自然需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筹码与你交换。” “被控制”的陆秀夫和赵昺:“……” 感觉他在下好大一盘棋! 郑成功又道:“趁此机会,全军快马加鞭,做好正式前往台湾吕宋的一系列准备。在约定献俘之日,元军人手必然集中,众人可藏匿于船舱内部,从浅滩绕至他们的粮仓,进行洗劫!” 张世杰无语了片刻:“延平王,直接这么莽上去是不是有点危险?” “你怕什么”,郑成功跃跃欲试道,“我们选一个风向绝佳的日子,捞一票就走,抢足军需粮草。届时海浪汹涌,一路顺风疾驰,等他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到台湾了!” 张世杰:“……” 陆秀夫:“……” 天幕前的观众:“……” 论当强盗,郑延平你是有一手的!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做生意要讲诚信,我要建立一个海商帝国,先从诚信经营开始 还是延平王:元人狗贼不是我的客户,不需要讲诚信,先抢了再说! 第36章 最终, 陆秀夫和张世杰都同意了这个冒险计划。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眼下只剩这一条活路, 怎么着都得努努力,逃出生天。 为此,郑成功和陆秀夫一道进行了极其详尽的部署。 张世杰主要负责战略性威慑, 简单来说, 就是抱着剑杵在门口,神色冷漠, 方圆十里基本上生人勿近。 忽然发现自己被当成了门神的张太傅:“……” 好气啊! 他走过去, 站在陆秀夫身后细看,发现二人正在对照吏部给出的材料, 整理人才清单。 这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 尽管在连日交战中,本方折损了不少人马,但因为在外围,还有几千艘民间渔船,拖家带口地赶来相助勤王。 这些渔船之前都没统计进人数, 如今, 因为需要挖掘人才,只能再从头一一登记。 郑成功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忽而将案卷一推, 皱眉道:“这般一个一个记录,效率实在是太低了,总得有个具体目标吧。” 陆秀夫沉吟:“延平以为如何?” 郑成功徐徐道:“我们本次出海,目标是日后回归中原, 因此, 一定要在陆地留下大量人手, 四散入民间活动。一是搜集信息,二来,也可以为来日复宋创造声势。” 这就好比他日后挥兵向台湾,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手,留在了后方的厦门和福建沿海。 甚至整个江南一带,也有不少遗老缙绅、沿江百姓们,明里暗里地跟他们联络,行走四方,进行援助。 像宋末这个情况,在江南地区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心所向的。 至少这一代人,都还在奉大宋为正朔,众多遗民更是逃入深山,宁死不仕元。 但是下一代人,就不好说了…… 郑成功忽然想起一桩大事:“礼部侍郎邓光荐在何处?” 陆秀夫当即要把人叫来,郑成功抬手制止了他,陷入了沉思。 邓剡是大元宰相张珪的老师,他对张珪的悉心教导,直接导致了后来张珪进行变法,拥立新帝,硬生生又给元朝续上几十年的国祚。 等张珪完成了变法,天下百姓咸向往之,深以为慕,生活大大改善,对故宋的思念也日渐消亡。 等于说,在那个时候,宋朝复国的民心基础已经没了。 若是将邓剡留下,多半不会再有张珪变法,然而张珪不变法,天下百姓就要持续遭受赋税徭役、恶吏欺凌之苦。 一时间,饶是郑成功一向果决明断,居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留下邓剡。 他把难题抛给了对面二人。 张世杰开口道:“自然是……” 让邓剡跟他们一起走了,难不成真要去元营教导张珪? 话未说完,他就感到陆秀夫悄然伸手拽了拽他衣袖。 张世杰顿感不悦:“君实,这次你总不能再不让我说话了吧,我的想法何错之有……” 陆秀夫握住他手腕,又拽了拽。 张世杰生气地闭上了嘴。 陆秀夫沉吟半晌:“照此而言,光荐这一次只能留下,不能随我们去。” 原因有二,一是心怀天下苍生,不可能坐视百姓受苦。 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邓剡与张珪关系密切,便等若他们在元人的最高层领导中,拥有了一个可靠信息来源。 郑成功却神情微妙地沉默了一会:“邓光荐的性格……真的能给我们当眼线吗?” 从于谦副本来看,邓剡绝对是个标准的铁憨憨,能跟张珪成为师徒,那更是二憨聚首,憨到家了。 这人心中倘若揣了事,只怕还没做成,就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卖了。 陆秀夫:“……” 居然连后世都知道邓光荐的为人了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他深感棘手,“不若我们同光荐演场戏,不让他知道个中内情?” 郑成功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就交给君实了。” 他当下将此事先放到一边,又进入了下一题:“这些渔民和渔船,基本也都要让他们四散开去,留在陆上活动。” 陆秀夫颔首:“这是自然。” 小渔船又不是远洋航船,根本不足以支撑长途航行,他们的战舰又搭不了那么多人。 在此之前,必须将渔民队伍、甚至整个崖山军民群体中,那些具有一技之长的人留下来。 当下,陆秀夫命吏部官员,前往在各船船头张贴榜单,令每个人都将自己所擅长的技能记录下来。 张世杰也按计划行事,派一名亲信下属,前往元营与张弘范接洽,表明愿意投靠。 他在信中特别声明,已经严格控制了陆丞相和小皇帝,限制一切行动,张弘范必须给出合适的诚意,他才会带人投靠,否则就全部杀之,玉石俱焚。 张弘范见到密信,先是勃然大怒:“封大将军,封侯,掌万户?他还真敢开口!” 紧接着,他又面露鄙夷之色:“我就知道如此,张世杰这个叛贼,朝三暮四,轻于去就,见我大军摧枯拉朽,果然坐不住了。” 若是旁人换在张世杰这个位置上,说要投降,他多少会怀疑一下,对方背地里是不是有其他图谋。 毕竟对方位高权重,完全是朝中第一人,又一路随着崖山王廷海上飘零,算得上忠心耿耿。 但换成张世杰,张弘范真的一点都不起疑! 无他。 张世杰早年出生于范阳,正是张弘范他爹、汝南王张柔手下的军户,后来因罪出逃,南下奔宋。 在张弘范看来,张世杰这个人本就是谋逆之贼,彻头彻尾的叛徒,当年能背叛他爹,现在自然也能因为利益背叛宋。 这种人,怎么可能有什么碧血丹心、忠贞不二? 张弘范当下微微冷笑,派了一名亲信回讯,客客气气地跟张世杰虚与委蛇,讨价还价。 另一边。 陆秀夫的榜单张贴出来后,还真找到了不少特殊人才。 有掌握了舂米技术的农民,有冶金工匠,建筑工,茶师,会造纸的书坊老板,有木匠、篾匠、瓦工匠,有来自临安地区,擅长织布与纺织的工人,甚至还有一个说自己能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 郑成功:! 这最后一个,绝对是奇货可居啊! 他当即把人唤来,拿着玉玺一顿咔咔咔,给对方封了个小官。 丁二见了封官书,感激涕零,磕了个头,表示家中还有弟兄几个都是养猪专业户。 第98节 郑成功:“好,这以后的饲养事业,就都交给你了。” 人走后,陆秀夫欲言又止:“……虽说陛下年幼,但延平以后还是莫要直接拿玉玺盖章。” 流程总要走一下的吧,别这么僭越好不好! 郑成功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这有什么,我在家一向都是这样的。” 陆秀夫:? 不是,你在家一向哪样,驱策天子如傀儡? 郑成功随意把玩着帝王玺印,翻来覆去,修长手指被玉色的温润光华一映,仿佛流动着一片清冷的明月:“当然是左手写公文,右手直接拿玉玺盖章通过。” “这天下,本该是我家的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反正不该为那永历所篡夺。” 他看了一眼陆秀夫,忽而轻笑道:“所以,我素来勤政,这种事都是自己解决,绝不假手于他人。” 陆秀夫:“……” 原来是这种「勤政」,这种「不假手于他人」法! 不是,你看我作甚,难道要我夸你这个权臣当得好? 然而郑成功还在看着他,陆秀夫沉默了半晌,只好试探性地赞美了他一句:“你……效率很高?” 郑成功点头:“还有呢。” 他一向神情高傲,总有几分我行我素,目空一切。但这种高傲绝不让人讨厌,反而万般光彩夺目,意气风发如一团烈火,浩荡摧燃四野。 没有人能抗拒长夜冰霜中,一捧最明亮的炽焰。 陆秀夫沉默许久,仿佛听见了自己良心碎裂的声音:“是的,你做得没错。你身居高位,独断朝野,撑起一个国家,真的是很辛苦,就没必要再找皇帝汇报,增添额外的工作量了。” 郑成功满意点头。 此次前往海岛,一切农业牧业都要从头开始,必须尽量将本土能找到的粮食种子和家畜幼崽全都带走,最好能将整个产业链都打包上。 这般紧锣密鼓准备了许久,众人依照职能部门,被分作若干小队,确保建房、种植、造纸等每一条基础生产线上,都有合适的人员安排到位。 这日,陆秀夫找到他:“延平带来的这些军火图纸,该如何投入生产?” 郑成功沉思,这桩难题确实很棘手。 武器不像其他的东西,按照图纸就能生产。 首先必须得找手艺精湛的匠人,稍微出一点差错,军火有误,可能在战场上就会造成巨大的危机。 其次,还得有丰富的原材料。 这个倒是问题不大,台湾和吕宋二岛,矿藏都十分丰富,只需要按照地图勘探开垦就行。 但是匠人……他们确实缺,而且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培养起来。 郑成功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故技重施:“去元营抢人吧,抢走几个技术骨干!” 陆秀夫:“……” 张世杰:“……” 郑成功灵光一闪,又道:“既然要抢手工匠人,不如把一些知识人才也抢了,元军一路航行海上,必有造船大师和航海人才相助!” “对,还有元营宝库,这个可不能忘了。张弘范灭宋之后返回大都,肯定要进献东西给忽必烈,我们赶快抢过来!” 陆秀夫:“……” 张世杰:“……” 假如双方不是死敌,他真想说,放过元营吧,薅羊毛也不能成天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 不久后,即是张世杰和张弘范约好的投诚献俘日期。 俘虏:陆秀夫和小皇帝赵昺。 他为了恶心张弘范一把,三番五次说自己要当元朝大将军,自领军队。 张弘范气得暴跳如雷,却又顾忌宋人小皇帝在他手中,生怕谈崩了,对方直接来个一了百了。 宋人小皇帝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 活捉了他,就等于故宋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个凝聚人心的领袖,即便再有任何的反扑,也不过是一点冷灰残烬罢了,根本不足为惧。 最后,张弘范只好捏着鼻子应下,在上禀忽必烈后,甚至为张世杰打造了一块全新的金灿灿将军印。 这一日。 张世杰等人换了中空船只,无数战士都掩藏在船舱内,不露行迹,等待着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为了防止张弘范从船只吃水深度上看出不对,特意将船底新粉刷了一遍,盖过了从前的水痕印迹。 船只即将离开崖门,驶入元营。 陆秀夫缟衣如雪,拔下了玉冠,簪横鬓乱,戴着重重镣铐,半跪坐在船头。 深冬的海风清冷如霜,郑成功走过去:“陆相公先起来吧,还没到开始演的时候。” 陆秀夫眨了眨眼,缓缓道:“我先酝酿一下情绪,以免等会爆发不出来。” 郑成功目光又移向一边。 陆秀夫一只手揽着小皇帝,指尖白净如玉,像是玉树琼花间,一片轻盈温和的飞雪。 小皇帝完全不清楚等下要去做什么,被丞相抱在怀里,兀自安心地呼呼大睡。 郑成功看了陆秀夫一会,看晴霁的暖阳洒在他眉边发上,为颀长眼睫镀上一层淡金,流转开阖间,依稀流动着温润的江南烟水。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万一诈降失败,就是死无全尸。 可他站在这个地方,望着陆秀夫神色自若,笑意浅淡,居然品出了一两分的岁月静好来。 只能说,小陆相公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有着奇妙的安抚人心力量。 郑成功忽然道:“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秀夫微感讶然:“是谁?” 郑成功沉吟:“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也是丞相么?” “不,他是前农民起义军领袖、安西大将军,如今的一字王。” 陆秀夫:“……” 不是,这听起来跟他根本毫无相像之处啊! 郑成功也觉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点问题,立刻打了个补丁:“你们虽然听起来不一样,看起来也不一样,职业不一样,性格……好吧,也不一样。” “——但给我的感觉是类似的。” 陆秀夫不禁好奇起来:“既然这么多不一样,我跟此人究竟何处类似?” 郑成功远眺着一望无垠的海面,眸光清澈而深邃:“你们都是那种精神力量很强大,深得人心,在分崩离析、急如星火之时,一见就会感到很安定的人。” “而且为人非常温和包容,我可以对他做任何事,说任何话,只要不触碰到他为人的底线,他都不会生气的。” “甚至可以把所有不想做,或者懒得做的任务都推给他,只需要说两句好话,他一定会答应的。” 譬如什么帮忙抄写宋史、批改公文、画战略图啊,还有帮忙收拾一下犯事的不孝子,吊起来打一顿之类的。 陆秀夫:“……” 你干脆直接说我们两个都是纯纯大冤种好了! 这么一对比,他觉得郑成功真的就是异时空版本的张世杰。 都喜欢动手(他到现在都忘不了郑成功把他扔上船的那一句“走你!”),都位高权重(一个枢密史,一个异姓王),而且还都十分专横独断,把持朝政。 最重要的是,南明和宋末两个时代,都是流亡小朝廷,并且都是两大巨头共同扛起朝廷旗帜的政治格局。 宋末是一文一武,南明则是两个武将,当然很多时候,郑成功也可以当作文官来用。 陆秀夫由衷地感叹道:“你的这个朋友——” 郑成功:“李宁宇,李晋王。“ 陆秀夫:“这位李晋王,他每一天过得可真不容易。” “才没有”,郑成功立刻反驳道,“我比他聪明多了,他其实很轻松的,每次只需要跟着我的思路走就可以了。” 陆秀夫心想,「跟着你的思路走」,这么一说感觉更惨了。 他有个疑问:“延平王是二字王,单从位格上来说,应该略低于一字王晋王吧?” 郑成功点点头,他本来也可以封一字王,「潮王」的,但因为讨厌永历帝,所以坚决辞去。 “这也没什么”,他道,“一般都是我说了算。” 他一袭红衣翻飞,立于海天之间,炽火般回看了陆秀夫一眼,神色傲然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才不会舍得让我难过。” 陆秀夫:“……” 此刻,他忽然对素未谋面的李定国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沉默许久,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恬淡的微笑,抬手拍了拍郑成功的指尖:“是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们延平。” 郑成功微微颔首:“你很有眼光。” 正说着话,忽听见外面一阵喧嚣:“让开,我要见陆相公和圣上!” 守在外面的众多侍卫拦不住人,很快就被他闯了进来。 来人一身文士长袍,形容清瘦,目光粲若朗星,影影绰绰,照彻了关河千里的风霜明灭。 他见陆秀夫身披枷锁,长发披散,而小皇帝倒在一旁昏睡,整个人未曾说话,眼眶先已红了:“陛下!君实!” 正是邓剡。 郑成功一瞬间惊呆了,忙用目光问陆秀夫,邓剡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计划里没有这条啊! 陆秀夫:“……” 差点忘了,有一场戏还没演。 宋廷一众高层基本都清楚了今天的诈降计划,却都有志一同地瞒着邓剡这憨憨。 第99节 一来怕他误事,二来也是打算让邓剡去投元营,未来当张珪的老师,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当下,陆秀夫给了郑成功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当即拔出剑,冷然架在了邓剡颈间:“闲杂人等退后。” 邓剡悲愤交加,热泪盈眶道:“那你就一剑杀了我!张世杰贼子要裹挟圣上前往元营投降,何不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他身形一动,就要撞上剑锋。 陆秀夫忙道:“光荐,且听我一言!” 他长睫轻轻一闪,抖落下一抹明萤流霜般的泪痕:“今日一见,庶几成生离死别,还望光荐来日宜自珍重,留待有用之身,莫再做此等行径。” 邓剡握着他的手,骇然道:“君实的意思是……” 他要去元营自杀殉国? 陆秀夫沉痛地点头:“国之将亡,岂能独存,不过是引颈成一快罢了。” 邓剡顿时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慨然道:“好!那我先走一步,我们黄泉路再见!” 说罢,他长身而起,一整衣冠,向南面拜了三拜,跃入了奔流不息的海水中。 藏在水下的宋人士兵赶快动起来,把在巨浪冲击下昏迷的邓剡,顺水往一个方向推。 此时,两方船只已经在逐渐靠近,邓剡落入水中之后,被海浪一阵席卷,拍到了元军阵营中。 那边一阵吵吵嚷嚷,把人打捞起来,总算初步确认了身份。 之后,有一个鲜衣怒马、背负弓刀的高挑少年出现,正是张珪,听到邓剡的名字,面露一丝惊讶之色,匆匆将人带走。 郑成功松了口气。 吁,总算把这憨憨送走了。 至于怎么让现在心如死灰的邓剡重新振作起来,热爱生活,那是未来张珪需要苦恼的事。 他们在邓剡面前演一把,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张珪可不傻,能看出一个接近他的人是不是别有用心。 从今往后,邓剡就将继续他在历史上的轨迹,好好教导张珪变法。 直到若干年后,他们这一群人从海外归来,再来个里应外合,光复神州。 “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郑成功对陆秀夫一拱手,“陆相公保护好自己。” 陆秀夫点点头,关切地说:“延平一定注意安全!” 郑成功要去第一列的小渔船上做好准备,到时候,直接从浅滩切入元军粮库,进行秋风扫落叶式的掠夺。 元兵们素来对浅滩不加戒备,因为那里根本就无法泅渡,除非使用极小的渔船,又有着极其特殊的风向条件。 今日,正是这样的一个时候。 全崖山最厉害的气象学大师陈英,大明太祖他外公,为郑成功选定了这个顺风顺水的行动日期,同时,也是一个远洋出行的良辰吉日。 行驶小渔船抢劫完一遍后,郑成功将会重新回到远洋航船上,负责接应所有人。 …… 张世杰命令属下挟持住陆秀夫和小皇帝,自己站在一边,等待张弘范过来与他相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问戴着镣铐,素衣如雪的陆秀夫:“君实,你感觉难受么,要不要给你手腕上塞点东西?” 陆秀夫不觉扶额:“……你清醒一点,我现在是阶下囚。” 外面传来了士兵们的喧哗迎接声,张弘范来了。 陆秀夫跪了这么久,人都麻了。 但演员的基本素养还是让他迅速找回了状态,换上了悲愤的神情,大声说:“张贼!你叛国投敌,是为不义,背主求荣,是为不忠,如此品格卑劣行径沦丧,真真令人发指,寸磔挫灰难赎其咎!” 张世杰飞快地接过了他的戏,一脸冷漠道:“国家将亡,我自然要尽早为自己谋划,保全己身,何错之有?” 陆秀夫再骂:“贰臣贼子,我与你不共戴天!日后九幽碧落,穷泉天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世杰差点笑出声,心想这不是来世之约么,算什么威胁。 被他一瞪,立刻肃了脸色道:“哼,似尔等迂腐愚忠之人懂什么,我作为大宋忠臣,征战多年,血溅百步,居被发缨冠之义,行奋不顾身之实,对宋廷已是仁至义尽,今日问心无愧!” 陆秀夫大怒:“巧言令色!古来唯有救亡存亡之士大夫,未闻负国乞降之忠臣!” 张世杰冷冷道:“哦,那你今天见到了。” “汝狂悖沽名,平陵跋扈,丧耻忘君,今日之祸当为首罪元凶!” “陆相公但循前例,食古不化,岂不知随着时随世异,人也要灵活地改换门庭!” “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你不识时务心思死板!” “无耻之尤!” “愚忠之徒!” 走到门口的张弘范:“……” 骂吧骂吧,狗脑子都骂出来最好。 别说,这骂战还挺精彩的,来走一趟真不亏。 一开始,他还对宋军龙舟,这个见面地点提出反对意见。 但张世杰表示,小皇帝是天子,岂可轻易移跸?自然是你过来相见。 张弘范只好同意。 他生性谨慎,既然要前往敌方龙舟上,自然是重重严加戒备,非但自己带了众多亲兵跟随,元军的无数战舰也陈列在不远处,形成包围之势,严阵以待。 张世杰带着一脸虚伪的笑容迎接上来,和他开始了一番漫长的问候,以及,讨价还价。 主打的就是一个拖时间。 另一边,郑成功已经长驱直入,悄悄绕到了后方粮仓。 而负责潜入到张弘范主帅船上,悄咪咪四处走动,掳走技术骨干的,是殿帅苏刘义和其下属。 苏刘义是苏东坡的后人,大宋军中最根正苗红的嫡系之一,在历史上也是殉国而死的。 可以说,人品相当可靠。 就是有点太可靠了,非常正直,宁折不弯,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郑成功在他出发前,再三耳提面命,希望这位君子可以放下身段,豁出去,拿出土匪下山的气势来。 “你对着这清单,有什么拿什么,越多越好”,他拍了拍苏刘义的肩,“苏公,大宋的未来就掌握在你手中了,一定好好干!” 苏刘义有点迟疑:“这……” 郑成功给了他致命一击:“你也不想日后大家飘零海外,因为缺乏资源,四处无依无靠,仅有的一点崛起希望都被葬送吧?” 苏刘义一惊:“断断不可,延平王放心,我照做便是!” 他果然牢记嘱托,一路带人疯狂扫荡:“记住,少拿点金银珠宝,多拿丝绸瓷器,延平王说了,这些都是海上贸易的抢手物资。” “茶叶什么的也都带上吧,到海上就没有了!” “这个剑也不错,拿上拿上!” …… 苏刘义化身为狂暴土匪,洗劫了大半座元营,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倘若张世杰望见自家温文尔雅的下属变成了这样,必然要仰天长叹。 一群人抢得正欢快,不觉声音有些大,叽里呱啦地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旁边一扇紧闭的门中,忽而传来了砰砰的敲击声。 苏刘义大吃一惊,对众人做了个肃静的手势:“谁在里面?” 对方一顿,敲击声更激烈了。 苏刘义四处走动一看,发现这房间位置偏僻,只有一扇小窗通向外面的海面,正好在与他们相反的位置。 这房间隔音效果好得惊人,他又不能到海上去看,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谁。 苏刘义挥剑欲斩门上枷锁,连劈几次,火光四溅,枷锁却仍旧牢不可破:“这里面好像关押了什么人,要救吗!” “殿帅,我们时间不多了”,旁边人立刻提醒道,“延平王已经在催促了,我们得趁元贼没反应过来,赶快去抢工匠和航海师傅!” 苏刘义转头一看,远处波涛之间,郑成功果然已经挥舞大旗,打出了撤离信号,让他们加快速度。 当下不敢再迟疑,指挥众人把东西都收拾好,立刻向匠人所在的船舱奔去。 这般抢了一通之后,众人连人带货大赚特赚,纷纷满载而归。 下属们清点着收获,满意极了:“这么多宝贝,一定可以给我们建国提供充足支持!” “此言差矣”,苏刘义却道。 他就地取材,在宝库里挑挑拣拣,将凡是能分成一小份一小份的东西,全都分门别类,装进了众多的小型礼盒中。 最小的一个盒子,甚至只有一根手指长! 下属们大惑不解:“殿帅,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刘义一脸深沉:“这些东西,搞不好到时候要拿给海外土著当礼物,还是尽量用小包装比较好,省得一次取太多。” 他想了想,又拿出小刀,把手指长度的小盒子又切割成了两份:“不行,还是再省省吧。” 毕竟,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啊。 下属们:“……” 今年的大宋抠抠之星提名,绝对非你莫属! …… 苏刘义的节约行为回荡在天幕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老朱对此大加赞赏,甚至不停地感叹,这个苏刘义如此勤俭持家,为什么不出生在他洪武朝? 一定可以成为他的心腹之臣啊! 还有某一些以勤俭著称的皇帝,大秦天王苻坚、宋武帝刘裕、隋文帝杨坚等人,也纷纷向苏刘义点了个赞。 然而动静最大的,还得数北宋神宗位面。 第100节 宋神宗看着天幕上的苏刘义,露出十分满意之色。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宋忠良,而且还是苏东坡的后人! 如今,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的祖先还不知道在哪,好不容易有个苏刘义,这不得狠狠抓牢了? 他当即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把一旁的苏轼拉过来说:“爱卿,朕这就找几个候选人过来跟你相亲,如何?争取早点把苏刘义生出来。” 苏轼:“……” 苏轼:“……….”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吐槽这个苏刘义是他的八世孙,都不知相隔了几百年,还是应该告诉宋神宗:“官家,我已经成亲很久了。” “是吗?”宋神宗喜上眉梢,“要不要朕给你放几天婚假,回去生孩子?” 他又转头看向了苏辙,勉励道:“子由也要多加努力才是啊。” 毕竟都是同一个家族的,基因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辙眉头一皱,秉性刚直的他正想劝诫官家一番,不料,却被他的冤种哥哥使劲拽了拽衣角,不让他再说了。 苏轼:芜湖! 快乐的带薪休假谁不想要?! 他才不管是因为什么给他放假的呢,这就准备浪起来,今天西湖吃鱼,明天沙洲看雪,过几天再醉卧琼楼玉宇,摘一轮月色。 这日子,简直快乐胜神仙啊! 宋神宗把这家伙送走,顺带赏了一大笔钱,让他不把钱花光就别回朝中,终于松了口气。 这人间,一下子就清净安生了! 他对王安石挤了挤眼睛:“先生快来,这下可以放心变法了。” …… 郑成功很快接应苏刘义等人上了远洋船。 此刻,张弘范仍旧被还被张世杰拖在龙舟上,二人谈妥了条件,正准备交换俘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窗外一个巨浪打过,猛然击碎了窗户,灌入室内,奔腾咆哮地汇成一条长河。 苍茫云涛铺天盖地而来,众人一时间被浪花冷冷拍在脸上,不免各自东倒西歪。 混乱中,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张弘范心一沉,当即高呼:“严加戒备!莫让人走了!” 却听铮然连声,等待许久的宋军死士从被掏空的舱中一跃而入,有无数刀剑在瞬间出窍,许多的火器在此刻上膛,轰隆隆炸成一片。 龙舟很快被凿穿,四处海水茫茫翻滚,张世杰等人趁机脱身。 龙舟本来也不是远洋航船,不可能跟着他们上路,索性在这里发挥了最后的余热。 在火光冲天中,它砰地一声炸开,轰然解体! 元军各自狼狈奔逃,张弘范当机立断地跳下水,游到了最靠近的一艘船边,终于站定了身形。 他看见不远处正在被从海中打捞起来的陆秀夫,眼神一厉,大喝道: “开……”火! 然而,话音未落,忽有一支凌厉的利箭破空而出,钉向他咽喉,而后又是穷追不舍的两箭。 张弘范不得已侧身躲避,这句命令自然也没说完。 原来,郑成功在船头眼看情势危急,随手取了身边人的一张弓,跃上桅杆,拈弓搭箭,一连三箭,在间不容发之际连成了一道直线,激射向他。 张弘范虽然躲过了前两箭,却没躲过第三箭,摇晃几下,中箭落海。 元军们纷纷大惊,急忙下海捞人,在急促的风浪之间穿梭。 郑成功趁机将陆秀夫拽上来,和张世杰站在船头,各自握着兵器,严加戒备。 无数的船只上,众人摇桨的摇桨,张帆的张帆,掌舵的掌舵,一路海风呼啸,浩浩荡荡托起战船,飞也似的去远了。 张弘范中箭昏迷,副将李恒代为指挥军队,号令属下即刻追赶不得有误,违者立杀。 元军一路穷追不舍,宋人在速度不曾减慢的情况下,不时返身对他们进行还击。 这是一场场互有伤亡的血战。 就连许多地方的海水都被短暂染成了红色,氤氲如喋血。 好在众人占据了先发优势,风向又大为有利。 再加上郑成功有着详尽地图,他们一路上特意从暗礁群等极其凶险的地方经过,本方能够按照地图走出生路,元人士兵却不行,一下被坑死了不少。 就这么一路航行,连日过后,身后元兵追踪的身影渐渐被抛下,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众人心思方定下来。 “算是迈出驶向海外的第一步了”,张世杰以剑支地,疲惫地趴在船头栏杆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有一种重又活过来的感觉。” 郑成功感觉自己三魂都散了七魄,附议道:“是啊,可真不容易。”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众人便是在海上日复一日地远航。 文武百官们几乎都因为之前的血战各自带伤,纷纷在修养,同时也要克服远洋航行所带来的晕船。 稍微好转些后,这日,船队恰好驶入了一处海洋暖寒流交汇处,来往鱼群频繁,纷纷杂杂,皆如被冻结一般停驻在此地。 众人便纷纷多停留了片刻,撒网下海捞鱼,个个满载而归。 张世杰也捞了一箩筐鱼回来,拿出调料若干,挽起衣袖,自告奋勇要给众人做一次烤鱼。 他拿着一根签子比划了半晌,最终像穿针引线一样,用签子此地穿过了一排鱼鳞。 郑成功在一边看着,觉得有趣极了,忙道:“我也要来!” 张世杰给他让了半个身位,却见郑成功将两条鲜鱼高高举起,又飞快地扔在地上,砰砰摔死。 “……” 张世杰只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延平王,你在做什么?” 郑成功理所当然地说:“在杀鱼啊!” 张世杰险些昏过去:“哪有这样杀鱼的,我一个北人都知道不对!不是,你在海边长大,之前难道从来没处理过鱼菜吗?” 郑成功态度很是淡然,笃定地说:“我没做过,但我看见旁人做过,肯定就是这样的。” 张世杰无语,直接挥袖赶人:“你不行,别添乱了,到一边去待着!” 郑成功眉梢一挑,根本不作理会,自顾自地占了位置,拨弄着木炭火星,态度悠闲得很。 张世杰大怒,他素来独断朝纲,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忤逆过了,偏偏郑成功又不是他下属,他也不能拿对方怎样。 “你到底要如何,莫非还想打一架,决定这烧烤架的归属不成?” “就等你这句话!”郑成功挽起袖口,施施然道,“搞快点,打完我还急着吃饭。” 张世杰顿时剑都要拔出来了,忽见郑成功神色一滞,向天上白云深处看了几眼。 李定国正在天幕上,一连声地让他“不要冲动”、“远航在外,平安为上,小心掉进海里喂鱼”、“前途莫测,我很担心你”。 郑成功:好烦啊! 他顿了顿,一脸冷漠地坐了回去:“也罢,本王不同你一般计较。” 张世杰:呵呵。 太傅大人也气势一收,坐回原地,支起火架,开始慢悠悠地烤鱼。 他天生有一种凌厉肃杀的气质,手中不管拿着什么,都像是握着一把剑。 夕阳的余光照在他劲瘦修长的手腕上,仿佛是天地尽头,剑光尽处,挑起的一线锐利锋芒。 陆秀夫坐在他身边,看着篝火明灭,陷入了沉思:“为什么总感觉这次航行,好像有什么忘记带了……” 张世杰给烤鱼翻了个面,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你想多了吧,该带的都带了。陛下在,你在,我也在,文武百官们没缺,装备人才什么的也都没落下。” 虽然因为元兵追击,情况危急,但因为郑成功给出了准确无误的指导,这让众人迅速驶入海洋上路,十分有条不紊。 陆秀夫思索许久,仍旧不得要领。 “好了,君实,别乱想了,来吃点东西。” 张世杰选了一条卖相非常好的烤鱼递给他,又特意选了一条全场卖相最惨不忍睹的递给郑成功。 郑成功:“……” 他看了看手中形如木炭、闻似垃圾的烤鱼,一时沉默。 人可以偏心,但不可以没有心! 他看向天幕,气闷地找李定国吐槽:“宁宇,这个张世杰当真不干人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没事,这烤鱼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莫要耿耿于怀,开心一点,我可以帮你把几个烤鱼的原产地都打下来。 李定国望着面前的万里江山舆图,一任猎猎的风穿透军帐,吹动壁上林立的刀剑相击,清脆霜冷,仿佛即将开启厮杀的金戈铁马声。 他这么规划道: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定个小目标,先入江西,再打湖南,这两地烤鱼的味道都相当不错,就是有点辣。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嗯,然后再一路蜿蜒北上,什么重庆、四川之类的,都可以打一打,应天府绝对不能放过吧,长江边上一定有很多烤鱼。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最后就可以越过山东,北伐直取京城了,京城毕竟人杰地灵,我去抓几个靼清御膳房的人才回来,天天给你烤鱼。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好家伙,晋王殿下真是个狠人。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别人都不服,就服你,郑延平只不过是略微点评两句,你直接就要纵兵入京师,灭人家一国。 【魏文帝曹丕】:狗鞑子大概一直到被活活打死,都想不到原来是一条烤鱼引发的血案。 【楚宣武帝桓温】:学到了学到了,孤下回北伐也用捕鱼为借口。 郑成功:“……” 对于李定国的话,他感动确实是很感动,但是…… 他依稀记得,几天前,李定国还是一个作风正直、行事明亮的如玉青年,结果今天一张嘴,就是“去御膳房抓几个人才”。 郑成功:哦豁。 第101节 对不起,都是他带坏了宁宇,他有罪! 南明永历位面,众人被李定国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起来。 “我提议”,临国公李来亨站到桌上,振臂高呼:“本次出征,我们应该把口号从「直捣京师,灭清复明」,改为「守护延平王的烤鱼」!” 张煌言摇了摇头:“延平王好惨,烤鱼都吃不上热乎的,我们得帮帮他。” 蜀王刘文秀也道:“等把地盘打下来,可以给延平王建八百十个渔场和烤鱼馆,即便每天换一家,都吃不完。” 最后,众人都看向了李定国,等着他做最终决定。 李定国见状,直接就顺水推舟地给出了自己原本的作战计划,恰好与此完美符合: “既然如此,那就兵分三路,本王负责带着郑、李联军收复湖湘,煌言舟师入浙江,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攻打重庆奉节,还有,文秀留下守新会。” 嗯,湖湘、浙江、奉节、新会……都有很多鱼。 这是以攻代守的方法。 毕竟他们虽然在新会这座城市会师了,但从崖山海战的经验就知道,这个地方虽然有险可守,却绝非长久之计。 清人围剿大军一至,切断海路,顿时就能来个瓮中捉鳖。 如今,众人都即将去往自己最擅长的战场,陆战的陆战,水师的水师,让星火在各地燃烧,形成呼应之势,绝对能让清兵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虽然说因为目前敌我悬殊的局势,就算竭力浴血奋战,胜算也十分渺茫,但也绝对比死守在此处坐以待毙要好。 反正现在的策略就是拖,不断给清兵制造麻烦,拖到郑成功副本通关再说。 “最重要的就是兵贵神速,趁包围圈尚未形成,迅速流向八方”,李定国告诉众人,“此次行军乃是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一切严格守秘,不得有误——” 他顿了一顿:“违者定斩不赦!” 李定国为人素来宽和,甚至经常被吐槽“他这么心软/仁慈/温和,究竟是怎么成为战神的”,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定斩不赦”四字,当下一凛,纷纷答应: “是,晋王/将军/二哥!” 另一边。 郑成功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从天而降的一大波烤鱼,多到能把人埋起来,他正在皱眉思索问题。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陆秀夫拿着烤鱼啃啃啃,始终是两眼放空,神游天外的状态。 张世杰无奈,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魂了君实,喝点水,你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小陆相公接过水吨吨吨,依旧一副沉思状:“说起烤鱼,那年在临安城中,我初登进士,就吃了一场全鱼宴,味道着实一般般。同行的还有文山,说他家乡烤鱼很美味,下次带我去吃……哦,对了,文山人呢?” 陆秀夫猛地坐正了: “是文山,文山还被关在元兵船上,我们把他给忘了!” 张世杰:“……” 郑成功:“……” 天幕前的众人:“……” 船都快开到台湾了,你们现在才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李晋王:冲鸭!为了延平的烤鱼! 南明众人:冲鸭!!!!!!! 归来后,发现名下多了几十个产鱼城池兼军事重镇的郑成功,陷入了沉思。 第37章 一时间,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 这次好像问题很大! 张世杰连忙把郑成功抄写的宋史各人列传拿出来,翻到《文天祥传》,摊在中间和陆秀夫一起看。 “没事没事”, 他稍稍松了口气,“文相公还要再过三年才死。” 陆秀夫看完险些昏过去:“被关了整整三年,受尽折磨, 这还能叫没事吗?” 张世杰略感无奈:“那你说现在能怎么办?我们又不可能调转船头回去, 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秀夫心中难过,缄默不言。 一旁, 郑成功把人叫过来问情况:“文相公应该是被关在张弘范的帅船上吧, 苏公,你当时去抢东西的时候, 就没听到点什么响动?” 殿帅苏刘义正在清点收获,一一记入账单,闻言,十分坚定地一挥手:“没有!” 郑成功叹气:“你要不要再想想?” 苏刘义思考了许久,终于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了什么, 不是很确定地说:“好像是听到有人在拍门, 但你已经打出了撤退旗号,我们急着走, 就没再管那个人了。” 郑成功:“……” 这都叫什么事啊!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文山先生好惨, 但不知为什么,朕笑得好开心。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果然多少沾点毛病! 【陈文帝陈蒨】:就是很好笑啊,都到门口了却没把人捞出来,崖山人都是什么卧龙凤雏。 【宋仁宗赵祯】:这些人真是太不靠谱了,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怕不是要连夜拔刀, 杀上崖山。 【唐代宗李豫】:于谦内心:先生被欺负了,记仇的小本本+1+1+1,写下郑成功、张世杰、陆秀夫的名字。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延平王你不行,赶紧换我来! 郑成功看到此处,稍稍愧疚了一下。 毕竟,在另一个位面,少年版本的他刚刚接受过景泰位面的援助,结果现在就…… 【南唐后主李煜】:@于谦,@景泰皇帝朱祁钰,人都不在? 【大明景泰位面. 吏部尚书王文】:石灰兄拿出了上次抽奖获得的六味地黄丸,眼神肃杀看了好一会,陛下正在紧张地拦着他,让他不要冲动。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预料之中。 【汉武帝刘彻】:画面感十足。 【汉武帝刘彻】:虽然但是,六味地黄丸只能击杀其他位面的皇帝,不能用来对付郑延平吧,他又不是帝王。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名单上有的(微笑)。 【宋武帝刘裕】:朕从这个笑容中生生看出了杀气! 【晋元帝司马睿】:为延平王点蜡! 【大秦天王苻坚】:看来,郑延平应该是在未来登基了,所以算进了帝王里面。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于谦,冤有头债有主,此事非他之过,请你莫要乱来。 景泰位面,朱祁钰眉峰微皱,心想这个李晋王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白长了一张嘴。 他看了一眼静静坐在旁边的于谦,立刻决定要怼回去!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本来也没有乱来啊,他只是把六味地黄丸拿出,嗯……欣赏一下上面的花纹而已。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 他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借口! 【景泰皇帝朱祁钰】:再说了,六味地黄丸只能杀昏君和亡国之君,郑延平就算登基,也必然是一代明君,六味地黄丸杀不了他的。 【景泰皇帝朱祁钰】:不会吧,李晋王,你作为延平王最好的朋友,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吧? 【景泰皇帝朱祁钰】:看来你们之间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嘛,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那般契若金石、生死相托。 李定国:“……” 景泰陛下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犀利,难道就因为他怼了于谦一句?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可怜的文山先生,现在于谦也救不了他。 【北齐神武帝高欢】:哇,我们现在迎来了一位女帝,本以为会是萧绰先当女帝,没想到却是秦良玉! 【后唐庄宗李存勖】:欢迎欢迎!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一下子就感觉自己不够先进了,朕只能当无冕女帝,秦良玉却可以直接当女帝。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感天皇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努努力延寿一把,还是有希望的。 【西辽感天皇后萧塔不烟】:唉,不说了,回头把金人使臣暴打一遍泄泄愤。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各位,走过路过,记得帮朕思考一下国号和年号。 【汉光武帝刘秀】:是秦将军啊,参赛完这么快就回去称帝了。 【宋武帝刘裕】:秦将军……不,现在该称为女帝陛下了,你的战绩很亮眼。 【新皇帝王莽】: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是秦良玉! 【新皇帝王莽】:小姐姐冲鸭!!!!!!!! 【暂时还没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王莽走开。 【陈文帝陈蒨】:不如就叫「赤凰」如何,非常符合你的风格。 【南唐后主李煜】:皇始,太初,天宁,元朔,这些都不错。 【魏孝文帝元宏】:太老土了,应该时髦一点,用四个字的年号,朕觉得「九天玄女」就不错。 【新皇帝王莽】:可以叫「天下无敌太平正道人间正朔山河永昌」,历史上还没人用过十六个字的年号呢! 第102节 【陈文帝陈蒨】:这个名号长度,朱厚熜立刻就被比下去了。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 【新皇帝王莽】:别走啊,嫌太长的话,也可以缩一下,就叫「天下无敌第一国」,如何? 【新皇帝王莽】:叫「大红红蝴蝶王朝」也挺好! 天幕前的观众:“……” 神他妈大红红蝴蝶王朝。 王莽,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 因为文天祥之事,一种压抑的岑寂在船上蔓延开来。 许久,陆秀夫抬手揉了揉眉心:“只盼我们留下的人手,能够机灵一些,快点将大家已经出海另觅生路的事告知文山,让他安心留下,莫要再寻死。” 张世杰也皱眉:“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在这边讨论,殊不知,另外还有一人也被他们遗漏了。 当然,倒也不是故意遗漏的,毕竟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出现在崖山战场。 此人正是大宋前任殿前司指挥使江钲。 江钲是一代名将,此前一路保护海上王廷到崖山,忠心耿耿,战功赫赫。这时,正请假回家给他父亲江万载修衣冠冢。 陆秀夫等人在登记名单的时候,本来认为,既然他们已经出海,江钲留在陆上也挺好,算是保存了一支有生力量。 万万没想到,江钲衣冠冢一修好,立刻招募了当地千余勇士,马不停蹄,重新往崖山赶。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了崖山,战争已经结束七天了! 由于张弘范封锁了消息,江钲看着万里大海,居然没有一艘宋船,全是北虏船只,顿时心如死灰。 大宋已经全军覆没了! 他神色凄怆,整理衣冠,向着临安的方向拜了三拜,就准备跳海殉国。在历史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身后的义士们悲呼着,也准备紧随其后赴死。 在这个万分凶险的时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呼:“江帅稍等!” 正是陆秀夫留在岸上的一位渔民。 此人性格稳重,故而成为了岸上活动组的小头目,身边各带了一枚陆、张二人的印信,作为凭证。 他远远地看见江钲等人,一时摸不准这些人究竟是来投元,还是来助宋的,待看见众人纷纷准备投海,方才确信,这些人确实是大宋死忠。 渔民赶紧拉住了江钲,告诉他:“陆相公和张太傅已经带着圣上和十万军民出海了!” “说是要去一个叫吕宋岛的地方,已经出发好些天了!” “我等奉命留在这里,等会要进入内陆,与钓鱼城等地的抗元势力进行联络。” 他拿出了印信一核对,江钲总算信了,当即就准备出海追上他们,给海外建国搭把手。 江钲作为前任殿前禁军指挥使,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不乏远洋航船。 他家里的江氏十二斋,是江南地区最大的名门望族之一,这次出海也是散尽家财,倾其所有,把什么珍贵的东方珠宝、茶叶、丝绸之类的全拿上了。 唯一的一个问题,就在于江钲手中缺乏可靠的航海地图,稳妥起见,只能带着千余人马,一路沿着海岸线,顺风航行。 不幸途中又遇上了一阵风暴,吹得七荤八素,早就不知道方向在哪了。 就这般一路在海上飘啊飘。 一连过了许多天,非但连十万军民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气候居然也变得越来越奇特,日日阳光普照。 江钲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这时即便想要返航,也已不能够。 且不说海洋辽阔,根本找不到回中原的路线,即便回去了,面对的也是元人大军的剿杀。 倒不如一直向前行驶,搏出一线微弱生机。 江钲穿越过了一条极窄的古运河,一路颠簸,又从运河再度入海,终于在粮食耗尽前,找到了一个人烟鼎盛的小岛。 岛上风光优美,碧海蓝天,建筑风格优美壮阔,恢弘的神庙与巨石遍布,山岭起伏如翠染。 江钲留下五百士兵守卫船只,自己则带上了丝绸等礼物,前往皇宫打探消息。 对方收了礼物,对他们很是客气。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江钲手下人多势众,而且有火器,当地人最近忙于备战,不想再节外生枝。 在经历了一番艰难的鸡同鸭讲和肢体比划后,对方成功告诉江钲:“这里是西西里王国。” 江钲:“……” 江钲:“…………” 亲娘嘞,西西里? 说好的台湾吕宋东南亚呢! 他们这是一路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眼前这些金发碧眼的家伙,看起来比蒙元还要蛮夷啊! 江钲连忙拿出此前大宋泉州市舶司编写的《诸藩志》,从头到尾找了半天,才发现,哦,原来这个西西里,就是记载中的斯加里野! 当地统治者卡洛斯一世看见他们,惊讶万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江钲告诉他:“我们先入海,航行了数月,而后因为风暴,意外拐入一条很窄很窄的河道,几次都险些搁浅。好容易挣扎出来,再次驶入海中,就飘到你这里了。” 他说的那条窄河,其实正是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前身,一条埃及古运河。 卡洛斯一世:“……” 不是吧,这河自从当年被古埃及法老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开凿出来,中间一直断断续续,荒废又开放,都没有音讯好多年了,居然被这伙人碰巧赶上了能用的时间段? 运气真够可以的。 卡洛斯一世把江钲团队当成了远道而来的商人,用粮食换了一批瓷器,还允许他们停留一段时间,进行补给。 江钲作为白鹭洲书院门生,江万里的侄子兼弟子,头脑相当灵活,很快初步掌握了当地语言。 他没事就出门找人聊天,询问情况。 结果让他很绝望,问了许多次,这里平日根本没有东方面孔的人来,陆秀夫等人也完全没从这里经过。 天地茫茫,他要往何处去寻找自己的故国? 这日,卡洛斯一世派人来邀请江钲: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拜占庭帝国赴宴?米海尔八世登基十周年的庆典要到了,他名义上是我们西西里的领袖。” 江钲遂准备了名帖,“大宋南康江道斋。” 他在宴席上四处游走,赫然发现,拜占庭帝国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中,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危机。 这西西里帝国的使团不像是单纯来送礼的啊,反而像在四处打探军情,就连卡洛斯一世本人也在不停地对他旁敲侧击,问他能不能带上军火,一起搞一波事情! 江钲不想招惹麻烦,立刻就脱离了队伍,单独行动,以个人的名义拜访了米海尔八世。 此时,马可波罗尚且滞留在元大都,拜占庭的人们,还从未见到来自遥远东方的“使团”,更没见过这么好的丝绸瓷器礼物,一时间新奇无比。 米海尔八世心情大悦:“朕刚把保加利亚那边打下来,还有许多空白封地,给你封个小爵位,你去那里待着吧。” 江钲:? 他和陆秀夫等人完全失联,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收拾收拾,转道带人去了保加利亚建设封地。 地名为「宋」。 江钲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干型人才,当下开始闷头搞生产,制造军火,培养人才。 至于多年以后,江钲是怎么趁着拜占庭内乱,推动西西里晚祷战争,搞了一大通神操作,直接逼得米海尔八世驾崩,一举占据保加利亚全境。 又是怎么终于辗转和陆秀夫等人的新宋帝国使团联系上,连成一片。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 远洋船上,来自崖山的十万军民,正忙于在船上培育小番茄。 郑成功从自己的时代带来了不少种子。 临出发前,军营中负责农作物的小队在崖山陆上掘地三尺,挪走了一大堆土壤,这时正挨个放入盆中,进行种植。 没办法。 远洋航行,坏血病真的很吓人,是对人体健康的最大威胁。虽然他们带了许多豆芽,但总不能每天都只吃豆芽吧。 航行中,每日所见的大海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浩渺长空作一色,海水千篇一律,单调地喧嚣翻涌。 众人一开始尚觉得有趣,等到十天半月,眼中仍旧是一模一样的大海之后,个个都无聊到长毛了起来。 就连一只飞鸟从天空飞过,都仿佛拉了慢镜头,进行得好长好长。 赵昺每日都蹲在窗前,观察他心爱的小番茄有没有长高。 在这种十分的空虚寂寞中,众人每日最大的盼头,就是陆秀夫的讲课。 小陆相公今天给大家讲了一个“拖延之神钟元常”的故事。 他坐在栏杆前,语调温柔款款,清润的阳光洒满了海面,也流转在他明净秀丽眉眼边,染成一抹浅淡流连的笑意: “从前,在三国末期,有一个非常喜欢拖延的人,叫做钟繇。” “他有一个好友,是曹魏集团的著名谋士荀攸,荀攸制定十二奇策,每次都会提前说给钟繇听,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后来荀攸死后,钟繇决定将十二奇策撰写出来,结果一拖就是数十年,一直到七十多岁死去,也没完成。” “他死的时候,幼子钟会年方五岁。” 赵昺听得满心悚然:“此人竟如此可怕!” 见过鸽的,但没见过这么鸽的,直接就把东西带进了坟墓! 张世杰亦是颇为感叹:“这个钟繇,七十多岁有时间生儿子,却没时间写十二奇策,当真过分。” 明明小陆相公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却感觉被戳了脊梁骨的郑成功:“……” 第103节 他作为南明鸽王之王,经常爽约,这时,便颇有几分心虚了。 他绷着脸,敲敲桌面:“好了君实,可以了。” “哎?” 陆秀夫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轻轻一笑,眉眼弯成了湛然的春水,“延平也要来讲课吗?我好想听。” 郑成功本要推辞,但忽而想到了前面于谦副本中,于谦给文天祥讲述未来大明的情景。 他也想告诉陆秀夫,未来会有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时代,振兴汉人衣冠,重开日月盛世。 可是…… 他和于谦不一样,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盛世。 自郑成功出生起,大明江山就已经在风雨飘摇中,走向了天地破碎、舆图换稿。 他见到…… 烈皇帝煤山殉国,史可法血葬梅岭,隆武帝万箭穿心,阎应元战死江阴,瞿式耜桂林就义。 他更见到,腥膻布满中原,生民破碎流血。 无数的汉人因为拒绝剃头,坚守华夏衣冠而惨死,一户又一户的百姓家破人亡,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惨遭屠灭,冲天的烈火燃尽了四海九州。 而这些,都是不能对陆秀夫说的。 难道要他告诉眼前人,未来汉人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可还没到三百年,就变得愈发凄凉,十倍更惨烈于如今? 他做不到。 此刻,迎着陆秀夫期盼的目光,郑成功沉默了许久。 他张了张嘴,仔细回忆着从各种史料里看来的话: “嗯,大明建国初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太祖陛下起于微末,是以善待百姓,爱民如子,立法多佑贫抑富。” “永乐陛下发扬国威,屡下西洋,缔造万国来朝之盛景……” “宣德陛下……” “景泰陛下……” “成化陛下……” 众人都聚拢过来,专注倾听,一时颇为神往。 张世杰忍不住感叹:“永乐、宣德、成化年间,真是一个适合大显身手的好时代啊!” 苏刘义表示:“景泰年间也很不错,那个堡宗一听就很适合挨打的样子。” 张世杰略感无语:“是让你去打外敌,不是让你打堡宗。” 苏刘义惊奇:“堡宗都杀社稷第一功臣了,还不算外敌?” 张世杰一想,完全没毛病啊:“不愧是苏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就连小皇帝赵昺听了之后,都挥舞着拳头表示:“堡宗太逊了,快换朕来!” 陆秀夫不失时机地给赵昺上课:“陛下知道,堡宗究竟错在何处,需要你日后引以为戒吗?” 赵昺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还是懵懵懂懂。 这时,他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陆秀夫清澈明净的视线,温和地漾出了一片江南柔波。 赵昺:! “朕知道了!”他兴奋地扑过去,抱住了小陆相公的腰,蹭了蹭,“错就错在——朕有丞相,而堡宗没有,朕最喜欢丞相啦!” 陆秀夫:“……” 他把糯唧唧宛如年糕一样粘在他身上的小皇帝撕下来,温声道:“陛下,你要不要再想想?” 赵昺一阵迷糊:“朕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呀!堡宗有于谦,但他不喜欢,朕有丞相,朕可喜欢丞相了——” 他一转头,忽见张世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立刻就踮起脚,伸长手臂,抓住了太傅大人垂落的指尖。 “朕也好喜欢太傅呀”,他极力比划出一个「那么大」,“有那么大那么大的喜欢,就比喜欢丞相少一点点。” 小皇帝捏着指头,做出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张世杰:啧,笑得好傻。 他流露出一丝嫌弃之色,弯下腰,掐了掐小皇帝嫩生生的脸颊,小皇帝惊恐后退,一脸控诉地看着他,整个表情都写着“绝交一个时辰,朕不认识你!” 张世杰见他后退,顿时就占据了这个空位,在陆秀夫身边坐下。 赵昺:“……” 太傅,你可做个人吧! 苏刘义左看右看,见小皇帝兀自生着闷气,自己也去丞相的另一边,找地方坐下了。 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挤不进去的赵昺:“……” 朕已经不是全船最受宠爱的崽了qaq 郑成功见大家如此捧场,一时没刹住,就多侃了两句自家先帝:“嗯,再说说我的隆武陛下,父皇他有汉光武帝之才,天资卓越,英明神武,将我引上了投笔从戎的道路。” “父皇神姿高彻,英气不凡,常年手不释卷,博学多闻,我不管去问他多么刁钻古怪的问题,他都能答上来。” “父皇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我初入朝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经常每天被各种事务折腾得很暴躁,承蒙他不弃,手把手地教我所有事。” “还有在禁宫中……” 众人:“……” 开国太祖你都只说了一句,你爹你却能说上一年,还讲不讲道理了! 陆秀夫耐心听了许久,终于逮到一个他喝水的空隙,微笑道:“延平王,你要不要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郑成功:“哎,我的故事?” 他凝眉想了一会,忽而清脆一击掌:“在陛下去后,我就焚去青衣,指天发誓,抗击胡虏,招募了一批义师抗清。” “对我来说,首先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金钱,仅凭当地农工商,根本养不活这么多军队,所以我就将目光投向了海洋。” “我创建了山路五商和海路五商十个商行,以舰队武力为依托,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海上商业帝国。” 陆秀夫有些讶异:“海上商业帝国?和海外人民做贸易么,都有哪些?” 郑成功仔细回忆了一番:“有荷兰、西班牙、葡萄牙、日本,以及东南亚很多国家。” 陆秀夫又问:“这些国家有何差异?” 郑成功缓慢眨眼,眉睫上流转着一缕霜雪般的清光:“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异。” 陆秀夫:“怎么会——” 郑成功:“我控制了海路的若干枢纽要道,想要从这条航线上过,什么荷兰人、西班牙人、日本人,我都是平等地宰他们……平等地向他们收税。” 众人:“……” 你刚才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吧! 陆秀夫思量了片晌,觉得这听起来很能快速积攒资源的样子:“不知延平这一套操作,我们能否也照着学一学。” “啊这”,郑成功觉得他想得还挺美,“短时间内肯定不行。” 他为陆秀夫分析道:“要收税,必须有强大的武力支撑,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并且搭建起稳定的军火生产线和粮食供应线。” “下一站到台湾,只是将那里建设为一个合格的后方基地而已,此后,还要驶向更远的地方。” 众人也觉得是这个理,当下不再作他想。 …… 就在十万军民们每天啃豆芽,啃到都快发芽的时候,台湾岛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哇!” 欢呼声响彻在海天之间。 “我们先从台湾南部这个地方登陆”,郑成功指着地图,“此处虽不乏高岗,但主要还是以平原沃土为主,加之气候湿热,稻谷一年两至三熟,便于我们快速补充力量。” 然而,他手中毕竟是三百年后的台湾地图,如今不知情形是否有改变。 为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先派兵登陆探察,四处看看情况,大部队仍旧留在海上,静观其变。 许久,殿帅苏刘义带人归来汇报: “太傅大人,陆相公,延平王,从前面山坡上往远处看,完完全全看不到半个人影,也丝毫找不到任何粮食种植和聚居的痕迹。” “但我感觉这里应该不是荒岛,可能这一部分曾经有人,但后来不知何故被废弃了。哦对,我捡到了这个。” 他取出了一捧枯草。 这草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众人传阅了一遍,赫然发现上面打着几个奇怪的结扣。 这种硬邦邦的尖锐草木,基本不会被拿来编织衣服,多半是为了搭建房子。 陆秀夫做出了推论:“看来,即便此地有土人,也处于茅草筑屋、非常原始的状态。” 张世杰一听,顿时充满了自信。 我大宋强兵虽然对付元朝铁骑不行,打一打当地土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他一振衣袖,“那大家就赶快下船,各自安定下来,若是遇上土人,就先礼后兵吧!” 郑成功立刻道:“且慢!” 他拿出了一只在船上造好的望远镜,架在舷梯之前,又拉住苏刘义:“苏公,你指一下方向,我们都来看一遍。” 在郑成功的年代,望远镜已经传播了数十年,李定国军中更有薄珏等人,将之加以改造,与大炮军火等相结合,威力斐然。 郑成功从元营里抢了若干能工巧匠,拿出图纸,令他们照本宣科,快速搞了一个成品出来。 陆秀夫凝眸远望,细白的手指搭在镜筒边。 但见越过远方丘陵,有大片大片的平坦腹地,杂草丛生,芜原遍布,荆棘榛林长得比人还高。 更远处,还有湖泊若干,山林成阵,一眼望不到尽头。 陆秀夫:“……” 这别说能够种粮的良田了,哪怕是能够容人通行的一条小路也找不到啊。 第104节 帝国崛起第一步,就是开荒! 赵昺觉得很有意思,推着望远镜,四处转转转,观看四面八方的不同风景,忽而镜头一拐,聚焦在苏刘义脸上。 苏刘义尴尬地咧嘴一笑。 赵昺忽而大惊:“殿帅,你牙齿上有颗豆芽!” 苏刘义:“……” 镜头又对准了张世杰,张世杰果断抬袖挡住脸,衣衫飘动,劲瘦分明的手腕上横亘着一根泛旧的小红绳。 赵昺更加惊讶:“太傅大人,端午节小红绳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你都这么大了,居然还留着呢?” 张世杰:“……”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直接把小皇帝提溜起来,丢到一边。 小皇帝嗷嗷叫着去够望远镜,但怎么也够不到,只好气鼓鼓地蹲在甲板上,盯着面前一盆小番茄。 张世杰也打量了几眼远方,见到满目荒凉,寂寂无人烟。 他生性坚韧,非但没有被此地的艰苦环境打击到,反而充满了斗志:“区区开荒而已,自然不在话下。” 比起崖山的漂泊海上、朝夕无依,在此地众人可以踏上陆地,简直可以算作天堂了。 “开荒自然要开”,郑成功却道,“但是,这里毕竟要作为未来的后方根据地之一,落地之前,得先把行动章程商量好。” 因为他在这方面卓有经验,张世杰直接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他:“延平王请。” 郑成功立在船头,海风吹拂不息,席卷着他红衣与玉饰朗朗铮鸣,如同一抹灼人心肺的天边烈阳。 众人都认真倾听。 他目光扫视过全场,徐徐道:“主要有三点。” “一是元兵在外虎视眈眈,妖氛未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到这里。因此,军务防备万万不可松懈,我们将采用军事屯田的策略,兵农合一,时刻严加戒备。” “二是开荒时,遇见山林大泽等非良田之处,可以适当捕捞,但不可竭泽而渔,等我们走时,不可改变岛上原本的生态环境。” “第三点……” 他顿了一顿,声音陡转凌厉:“只准开垦荒地,不许霸占当地居民的现耕良田,违者杀无赦!” 张世杰对于前两点都接受良好,对于第三点,却实在不是很懂。 但他知道,这种时候为了稳定民心,绝不能当场拆郑成功的台。 当下也目视着自己的一众下属,厉声道:“都依此三条命令而行,听见了吗?” 他转向郑成功,沉声道:“延平王放心,我素来军纪严明……” 当下将军规简略说了一遍。 “还是有些太宽松了”,郑成功微微皱眉,“你不如按照我郑军的军纪来,我执法严格,凡有犯错,无论大小,一应斩之,全队连坐俱死!” 张世杰:“……” 陆秀夫:“……” 你这已经不能叫执法严格了,你这直接叫大开杀戒啊! 二人险些绷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小陆丞相连哄带劝,把他扯到了一边。 来到一片新土地,照例要祭祀天地,宣读神文。 赵昺燃香三柱,身披龙袍,神色庄重,面向大海那头的大宋方向,一字一句地念道:“唯天佑吉,斯地维纲,蔚启大业,振尔吉光……” 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海天之间,众人站在海边,眺望着茫茫烟雾尽处,全然望不见家园的方向。 都知道如今已经彻底远离故土,来到了一片新土地,即将开启全新的生活,不禁热泪盈眶。即便是张世杰这样心志坚毅、犹如金铁的人,眉间都悄然染上了泪痕。 今生今世,尚能归否? 若能归去,是生还,还是魂归故里,骸骨回葬? 谁也说不清这些问题的答案。 郑成功想起自己未来攻克台湾,却早逝于斯、抱憾而终的场景,立在风前,手指慢慢扣紧了剑柄。 他在心中轻轻地说: 今生今世,我要崖山与我,俱无遗恨。 军民们平定了情绪,便停船靠岸,准备登陆。 这块土地并没有专门的港口,停泊处甚是陡峭,常人难以逾越。 张世杰一马当先,身姿利落地先行跳下船,掠起一道惊虹。 他回身伸出手:“君实,来。” 陆秀夫一怔,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双手抱起小皇帝,递了过去。 张世杰:“……我在扶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郑成功:噗。 他也轻飘飘跃下甲板,落在一块石头上,对着温文尔雅的小陆丞相伸手道:“陆相公,来吧。” 小陆丞相抿唇一笑,搭着他的手,走到岸上。 张世杰无可奈何,只好顺势把小皇帝提了起来。 他见那边陆秀夫和郑成功并肩而行,凑在一起不时耳语三两句,当即往前快走了几步:“陛下,你也很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忽然被代表了的赵昺:“……” 太傅大人,咱就是说,做人就不能坦诚一点吗! 赵昺两眼无神,望着头顶上的海天一色:“是的,朕想。” 郑成功正在告诉陆秀夫,他为何不许军民们侵占当地土人的田地:“这些当地的土著百姓,也是自家子民,还是对他们客气些。” 可能是因为未来是「开台圣王」的缘故,甚至被当地人祭祀封神,数百年来香火未绝。郑成功感觉,自己与台湾这片土地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奇妙的联系与关怀。 他决定对当地土人们好一点,尽可能不去欺凌弱小。 换做下一站的吕宋,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吕宋岛在他那个年代,可是大举屠杀华人的,等于说有血海深仇。 郑成功准备一到吕宋岛,就把当地土著们该抓抓,该用用,臣伏者不杀,至于不愿臣服者…… 对不起,那不叫人,叫做被俘获的奴隶。 张世杰在一边探出头,饶有兴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到达下一站吕宋,可以抓些土人补充兵员。” 毕竟崖山十万军民,说到底,还是普通百姓居多,都是因为感伤时之将亡,愿追随故国流亡海外。 真正训练有素的军士,其实比重并不大。 他们以后又不可能只待在一个地方,还要向外扩张,最后回去攻打蒙元的,自然是军事实力越强越好。 郑成功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你到时候也给我匀一批,我看能不能把我的海五路和山五路商行训练出来。” 张世杰欣然同意,顺带问了一句:“你要什么样的土著?我先记着。” 郑成功告诉他:“山五行「金、木、水、火、土」,专门负责留在陆上采购中转,海五行「仁、义、礼、智、信」,掌管船舶,遍布港口。” “反正你就找那种看起来比较机灵,适合行商的,但又不能太机灵,一看就心思浮动,难安于业的。” 张世杰:“……不是,你这要求有些苛刻啊。” “此事不急”,郑成功淡定道,“先开荒,之后我准备在军民中训练一批人试试。” 眼下,众人的粮食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必须尽快进行种植和收获。 十万军民被分成了若干组小队,对照着台湾南部地图,划分出若干区域。 每个小队自领一块区域,准备开垦荒地。 之前招募过来的农业组和畜牧业组的技术人员,以及从元营里抢走的人才们,也都被打散在各个小队中随行,提供战术指导。 郑成功特别着意进行了屯田的军事化,每相邻的区域之间,必设瞭望台,拟在沿海建堡垒若干,与瞭望台以烟花传讯,同气连枝,互相呼应。 小队中人分为两批,一批负责守卫,一批负责种田,轮流交替,殆无缺闲。 军民们得了清晰指示,个个充满干劲,准备大干一场。 当晚,众人忙碌了一整日之后,插竹为社,斩茅为屋,就地建造居所歇息。 璀璨的星河若一条瀑布,横铺在头顶,万千星辰映入海底,不住地浮动,荧荧离离,折射出一片光华明灭的清梦。 人间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明亮的霜雪,只要掬手一捧,就握住了满掌的溢彩流光。 张世杰举杯道:“敬劫后的余生!” 陆秀夫含笑补充道:“敬海上的新生!” 郑成功也说了一句:“敬四海八荒,此刻皆共看满天星辰!” 他们相视而笑,神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悠远,却又被星光染得一片明亮澹荡,眼角眉梢,俱是一派意气风发。 崖山亡国的失利暂时已经远去,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来路坦坦荡荡,尚有无限希望。 天幕上。 众人望见这一幕,纷纷发表感慨: 【唐太宗李世民】:兵者,气胜也。 【唐太宗李世民】:这群人的精神状态,和崖山时的心如死灰已经大不相同,朕现在相信,他们确实可以创造奇迹。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北齐神武帝高欢】:郑延平确实是天生的领袖之才。 【宋仁宗赵祯】:有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也给人感觉瞬间就有了依靠。 【宋仁宗赵祯】:况且延平王经验丰富,气场强大,所做的每一个策略都相当明智合理,军民们自然对他万分信赖。 【大秦天王苻坚】:最可怕的是,在崖山中,陆秀夫同样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同样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宋武帝刘裕】:只要领头人稳住了,下面人心自然而然就稳了,万事迎刃可解。 第105节 【宋武帝刘裕】:天地溃于前而面不改色,方可拜上将军。 【明宣宗朱瞻基】:哈哈,宋武陛下一定想到了自己京口起义的旧事。 【宋武帝刘裕】:可不,当时我们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就是死无全尸,幸好朕临危不乱,在绝境中反杀了桓玄。 【陈文帝陈蒨】:反例提名苻坚!八公山下,看见草木皆兵,惊恐之下喊了一嗓子,直接葬送百万大军! 【陈文帝陈蒨】:同样是「投鞭断流」,瞧瞧人家延平王北伐,多么气壮山河,再瞧瞧苻坚…… 【宋神宗赵顼】: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当真比人和狗之间还大。 【大秦天王苻坚】:??? 【宋孝宗赵瑗】:还有桓温。 【宋孝宗赵瑗】:桓温伐蜀,已现败势,惊恐之下准备退兵,结果击鼓的人错把退兵鼓敲成了进军鼓,桓军顿时气势大振,直接打下了蜀地! 【宋孝宗赵瑗】:完全就是白给的运气,实质上,论临危不乱,桓温比起苻坚尚有不如。 【楚宣武帝桓温】:???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桓温,竟还有这样的运气,都快比得上朕了。 【宋武帝刘裕】:不不不,您是诸天万朝的气运之子,谁比得上您啊。 【魏孝文帝元宏】:大魔导师,你就不要谦虚了! 【汉光武帝刘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众人在台湾南部不断推进,持续开荒种稻。 这般连日进展,终于在某一日,接触到了当地的土著人民。 苏刘义远远地观察了半晌,无比惊奇地回来汇报:“那些人都列队站在高山上,好像在欢迎我们,怎么会这样!” 看起来有点憨憨傻傻啊。 张世杰见对方好像没有敌意,当下一面令众兵暗自戒备,一面决定亲自进入他们的土地视察。 他很好奇:“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放心,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郑成功自信满满地一挥手,“本王生于海外,常年海上来去,精通八国外语,任他说什么语言,都能进行愉快的沟通。” 众人当即放下心来。 陆秀夫微微含笑,温声赞美道:“不愧是我们宜室宜家、出行必备的延平王,幸好有你在。” 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的郑成功:“……” 罢了,笑得真好看,原谅他了。 待翻过了山岗那面,来到一处宽广的平地。 入目所见,皆是零零散散耕种的田地,和稀稀疏疏的房屋,一派原始淳朴的自然生态,风光如画。 土著同胞们列队站在一块,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憨厚的眼神中隐藏好奇。 郑成功走上前,向他们问候,一名首领激动地抓住他的手:“阿巴阿巴阿巴。” 郑成功:??? 土著首领:“阿巴阿巴阿巴!” 陆秀夫等人完全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直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字符,都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家精通八国外语的延平王,等着他翻译。 郑成功眉头微皱。 按照他的理解,台湾南部的土著语言应该都属于南岛语系,和东南亚的语言存在着大量相似之处。 他当即换了两种东南亚语言,马来语和印尼语,又重复了一遍。 土著首领依然是:“阿巴阿巴阿巴!” 笑死,根本无法沟通。 郑成功:“……” 不是吧,这些原始土著难道根本就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 【作者有话说】 郑成功:我还能把之前的话收回来吗 第38章 郑成功和土著首领面面相觑了半晌, 四眼懵逼,仿佛可以看见无数问号漂浮在空气中。 崖山众人:“……” 自家延平王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啊。 郑成功沉默半晌,决定采用一种比语言更有力的沟通方式, 那就是——砸钱! 他一挥手,殿帅苏刘义立刻带人上前,献上了许多的礼物, 譬如烟草、布匹等, 都是些实用之物。 土著首领抬手摸了摸,眼睛顿时瞪圆了! 天呐, 这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这面料,这质感, 如同来到了天堂! 土著首领露出了无比感激的神情,咧嘴大笑,将东西抱起来,美得冒出了一个大鼻涕泡泡。 “还有这个”,苏刘义无比热情地说。 他之前抢劫了元营宝库, 这时挑挑拣拣, 又拿出了数身精致的丝绸,装在礼盒中, 双手捧献给首领。 陆秀夫在一旁微微颔首。 他之前清点过库房目录, 知道这些丝绸是张弘范准备送往大都的贡品,质量相当优秀…… 他无意间,往苏刘义手中看了一眼,忽然流露出了万分惊愕之色, 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张世杰与他为友多年, 还从未见过小陆丞相如此震惊的表情, 当下也随之看去。 太傅大人顿时也傻眼了! 张世杰:“……” 陆秀夫:“…….” 一齐将目光投过去的众人:“……” 不是,库房里的内存明明是一整身丝绸衣服,怎么到了苏刘义这里,就变成一条一条的布片了啊!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拿本来的一件丝绸长袍,咔咔裁出了七八套衣服的? 郑成功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他这般安慰自己,海外建国伊始,就需要苏刘义这样勤俭持家的人才。 不管怎么说,节约是一种美德,总比浪费好吧…… 此刻,土著首领心中美滋滋,接过丝绸盒子,当场就给自己披上了。 而后又将其他衣服分发下去,头一扭,腰一转,长发一甩,开始以当地人特有的方式表达感激。 是的,他们为了感谢崖山人的好意,开始欢跃跳舞了起来! 一时间,全场只见若干土人的头发在旋转跳跃,宛如一朵朵风干的老菊花,正在迎着人怒放龇牙。 土著们舞得十分活力四射,激情洋溢。 尽管衣不蔽体,却有无数的衣服条条上下翻飞,随风摇曳,宛如拖把上的一根根布条来回晃动颠簸,当真是狂野风范,潇洒气概,舞出了一种振聋发聩的全新风采。 完了之后,土著们齐声欢呼,向着郑成功等人伸出手,要把他们拉过去一起跳舞。 郑成功:“……” 众人:“……” 做不来,我们真的做不来! 眼看土著首领已经快拽住他的手,即将把他扯进包围圈了,郑成功立刻后退一步,指着一旁陈列的酒肉若干,示意今晚要开宴会。 土著首领:! 他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这些人给他送礼物,还请他吃肉,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当晚,众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开设宴席。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愉快,然而随着酒过三巡,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土著们……又又又要开始跳舞了。 他们敞开胸怀,仅在腰间围了一块布,围着篝火,来回飞旋,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一边嘴上还热情洋溢地哼唱着歌。 郑成功到底还是没躲过,被拉上去转了一圈。 他紧拉着衣襟,誓死不要换上土著们那样豪放的打扮,好在土著们也没有勉强,只是一个劲地拽着他跳舞,旋转成一道小旋风,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等回来时,郑成功赫然发现,自己头上不知被谁插了一根长鸡毛。 一旁的陆秀夫: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眉眼弯弯,漾出一山的霁月流云,轻盈地回风流荡。 见郑成功神色不善地看过来,忙清了清嗓子:“延平,这说明土人们对你很认可,你看,他们只有首领才在头上插鸡毛呢!” 郑成功面无表情,按住他,直接拿了鸡毛准备给他戴上:“那我把这份认可给你,你要不要啊?” “谢谢,不必了!”陆秀夫使劲往后躲闪。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一名土著走到了他身边。 陆秀夫:! 小陆相公大惊,正觉得事情不妙,忽感脑袋一沉,土著们编了一个沉甸甸的花环搁上来。 这花环少说也簪了几十朵怒放的大花,数层交叠,香气袭人,估计有十来斤。 陆秀夫经此一压,觉得自己的头脑仿佛都因为受到这股重量压迫,根本转不动了。 郑成功: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万分轻狂,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思,手动把花环拆分成几个小件,什么项圈、手环之类的,又给他重新套上。 第106节 他扫视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不错吧。” 小陆相公笑容微微僵硬。 这一晚,他被小花花们包围了整个晚上,直接导致了三日之后,花香依旧萦绕在眉间发上,闻之清丽隽永,沁人心脾。 张世杰数次借故路过,试图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香气,最后一次,干脆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顺走了小陆相公挽发的玉簪,说要拿回去研究一下。 陆秀夫:?你把我的东西拿走,那我怎么办。 张世杰解下手腕上一直系着的小红绳递给他:“君实先凑合着用。” 陆秀夫:“……” 算了,这人一贯如此,跟他生气不值当。 他无可奈何地转头道:“那么,陛下,你又是在做什么呢?” 赵昺溜到自家丞相身后,小爪子偷偷摸摸攥住他的一缕长发,捏了一会儿,然后凑过去闻自己的掌心,使劲吸了吸:“哇,真的会留香哎!朕现在终于也香香的了!“ 张世杰闻言,颇感兴趣地问:“所以其实香的是君实本人,不是这玉簪?那我也来试试。” 眼看他又要过来折腾自己,陆秀夫忍无可忍,夺门而出。 真的好想把郑延平吊起来锤一顿! 他郁闷地将花环扔到一边,忽然发现上面有一朵奇怪的小花,看起来毛刺刺的,长须弯弯绕绕,向外延伸。 他找到郑成功:“这是什么?” 郑成功正在将宋人们带来的一些耕牛、农具等散发给当地土著,进行生产大开发。 之前分拨出来的崖山农业组,也都派出技术人员们一个个深入一线,手把手地教导土著们如何使用工具,更加合理地进行开垦,提高种植技巧。 对于全体崖山人来说,台湾不只是一个航行的中转站,更要作为一个稳定的后方基地,必须加以众多建设,确保粮食供应问题。 土著们得到了新的耕种之法,欢欣鼓舞,在跳了一曲丰收歌后,快乐地扛着锄头,走向远方开工。 郑成功拿起小花看了看,顿时露出了惊讶之色:“是甘蔗花,可以用来制糖!” 在他那个年代,经常有许多来自东南亚的商船,装着满满当当的蔗糖货物,售往欧洲大陆。 郑成功向海外商人们收税,是按照利润来划分标准,进行蔗糖买卖的,每次都要上缴给他一大笔钱,其中暴利可想而知。 陆秀夫仔细一回想:“你说的甘蔗炼糖,可是《糖霜谱》提及的那一种操作?” 郑成功哪里知道什么是《糖霜谱》,正欲再问,忽见天幕闪了几下。 李定国在那一边,飞快地帮他查找资料: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糖霜谱》,是绍兴年间王灼撰写,专介绍四川地区甘蔗和制糖技术的一本书。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除了制糖本身,也提及了对相关的包装、储存、保管、运输等,是一部颇具可行性的一手资料。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当然,比起我们这个时代,还是逊色了许多…… 郑成功看了一眼,点评道:“君实说的不错,正是《糖霜谱》所讲。但美中不足的是,《糖霜谱》里面没有大规模生产之法,这些都来自后世的改进,得设法补上。” 蔗糖原产印度,是舶来之物,元代因为和中亚交流频繁,大大改进了制糖的纯度。到明朝末年,已经可以使用糖车提高生产效率了。 李定国找来了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翻到黄泥水淋糖法一节,又搜集了若干民间流传的制糖方子,将他认为有用的信息都打在了天幕上。 诸天万朝中,众人看着这一长串消息,都感到莫名其妙。 先记下来吧,虽然真不知道这个制糖不过区区一件小事,到底能派上什么用。 郑成功望着天幕,把所有信息转述给陆秀夫。 陆秀夫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道:“看来,我们可以将之合理利用起来了,延平懂得很多!” 实际上,完全依靠李晋王在天幕外援的郑成功:“……” 谢谢,你的夸奖我就笑纳了。 他找来土著首领询问——这着实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在双方语言完全不通的情况下。 他再三用手比划来意,土著首领还以为郑成功这个动作,是要找自己跳舞,顿时眉开眼笑,拉着他就来了一曲。 郑成功:“……” 好绝望! 陆秀夫拿着花环晃了晃,手指着上面的甘蔗花,示意土著首领带他们去有这朵花的地方。 首领看了半天,恍然大悟。 他转身就走,郑、陆二人紧跟上去,只见他晃晃悠悠,一路转入了自己家中,抱出了一大堆珍藏的鲜花! 首领看着花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之色,但最终还是慷慨地将这满满一大捧花,全都塞到了陆秀夫怀中。 你既然喜欢,那就拿去吧,本首领一向热情好客! 被鲜花淹没的小陆相公:救命啊! 此时,张世杰恰好结束了今日的军事戒备,从远处走过来。 见他如此造型,笑得险些站不住,好半天,才伸手将鲜花接过来,只留了一枝犹带清露皎洁的花,别在了小陆相公的鬓边。 陆秀夫幽幽地看着他。 张世杰大笑,被他瞪了好几眼,这才慢慢停了笑声:“君实为何如此?” 陆秀夫遂将事情告诉他,张世杰一听,不由惊奇道:“既然语言说不通,你们就不能画给他看吗?” 对面二人:“……” 画、画出来?!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张世杰折芦为笔,就地沾了些墨水,画出了一根甘蔗。 土著首领总算明白过来,却颇有几分踌躇,张嘴开始“阿巴阿巴”地说些什么。 张世杰只好继续猜,先画了个房子:“那里有人居住?” 首领猛点头。 张世杰又画了一些刀剑,却见首领一脸懵逼。 郑成功抬袖将画抹去,沉思道:“刀剑是较为先进的锻造工业技术,这岛上如此落后,怕是没有。” 他改画了一根长矛上去,果见首领疯狂点头,露出了畏惧之色。 郑成功顿感事情棘手了起来:“看来,岛上有一个大部落在种甘蔗,而且具备一定的武装力量。” 当然,这个武装程度比起宋军,肯定不算什么。 但他们一共也只有十万军民,这点人手,对于即将要开始建设的一整个帝国来说,简直是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点波澜都掀不起。 所以,每一位军民都是很珍贵的,必须要制定好充足的计划预案。 话又说回来,当郑成功知道有人在种植甘蔗的时候,就知道此事定不简单。 尽管甘蔗很早就传入中原地区,却仅在江浙等人口密集地区进行了大批量种植。 正是因为,甘蔗对种植条件要求极高,不仅依赖土壤肥力,而且还需要大量人力持续灌溉劳作。 …… 当下,郑成功向众人表明,应当尽快和当地的这支大部落接触,以接管他们的甘蔗田。 张世杰完全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状态:“甘蔗?这玩意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做糖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也不是非得吃甜品不可吧。” “不过,加了糖的东西确实好吃,我还记得,从前东京临安的盛时,集市上多的是各式各样的甜品,什么蜜饯糖果角黍团团,砂糖冰雪冷圆子雪泡梅花酒之类的……” 郑成功:??? 让你思考问题,不是让你报菜名! 陆秀夫眼神飘忽了一下,心说,还有冰酪酥皮月饼绿豆糕五香糕狮蛮栗糕冰点小甜酒,味道都挺好的……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强行终止了乱跑的思绪,“我观甘蔗制糖之法,颇为复杂,这些当地土人并不具备生产条件。” 郑成功:“正是。” 陆秀夫沉思说:“莫非,延平想让我们征用土人的这些甘蔗地制糖,而后进行海上贸易,获取钱财?” “君实猜对了一小半”,郑成功缓缓说,“此时,蔗糖在海外尚属珍稀之物,仅能供应少数王公贵族使用。我观台湾南部气候适宜,若能与当地土人达成合作,教以制糖之法,人手方面倒也充足……” 陆秀夫若有所得:“这样一来,就可以进行大规模生产,卖给别国之人了。” 张世杰也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们对蔗糖以稀为贵,而我们却坐拥大量资源,定可大赚一笔!” 郑成功却露出了深思的神色:“我看未必如此……” 次日,三人带上礼物和军士,前往接触种蔗糖的高山族大部落。 这名大首领显然比此前的那位更加文明化,已经能够进行较为复杂的土语交流,和郑成功后世学会的南岛语系很相似。 当下,就这么磕磕绊绊地交流起了情况。 该部落人数两万出头,真正能够种植甘蔗的劳动力十分有限,且种植方法颇为原始,基本是四处乱丢类型的,存活率也不是很高。 更别说后续的制糖流程了。 陆秀夫听得眉心微蹙,心想,事情难办了啊。 即便能将《糖霜谱》以及其它书的制糖法,什么治田、藏种、种蔗法等,都传授给当地土人,而且台南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可以开垦种植。 但是,人手太过于短缺了,生产总量因此深受限制。 郑成功问首领:“像你们这样种甘蔗的部落,在岛上还有多少?” 首领扒着指头,几次翻来覆去,总算是数对了:“大概一二十个。” 陆秀夫思索道:“如此说来,若真要大规模种植,只能走遍全岛,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过去招人了。” 郑成功却淡然一摆手:“不必如此麻烦。” 他修长的手指在甘蔗花上点了点,如画眉睫也沉淀下来,染出了一抹青山含烟的苍翠与悠远:“我们只需要限制蔗糖产品的流通发行就好。” 陆秀夫奇道:“这是怎么一说?” 郑成功告诉他:“蔗糖不仅是制糖原料,还可以用来进行造纸、酿酒、制醋、药物、制香等一系列生产活动——” 陆秀夫正想惊叹,忽听得他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第107节 “……” 不重要你还说什么? 郑成功又道:“我们只需要知道,蔗糖除了吃,还可以拿来做生活用品,这就够了。” 在这个时代的西方,蔗糖依然和远东香料一样,是颇为奢侈之物,直到葡萄牙人开始殖民航海,才开始了彻底大流行。 郑成功本打算进行一波操作,用大量蔗糖产品冲击西方市场。 从前只属于贵族的东西,在极短短时间内飞入千家万户,必将进而造成一系列的文化和观念冲击。 出现混乱,就会带来许多崛起的机遇,这就叫做以小搏大。 在他的年代,光是每年从福建沿海地区运往日本的蔗糖销售,就高达两百万斤。 但很明显,眼下台湾的人力条件跟他那时候完全不同,根本不允许他如此操作。 至于和印度等亚洲地区做交易,现在还不合适。 一来这些地方本身就是甘蔗种植大户,二来蒙元和这些地方距离较近,频繁进行交流,对于一心想要苟着发展建国的大宋来说很不利。 所以,郑成功决定更换一种思路,只瞄准西方的超高端市场。 他以黄金、瓷器、丝绸若干,换取了部落一年份的甘蔗收成,又给出了若干图纸,让宋人大将刘师勇率领一支冶烧小队,对着甘蔗们敲敲打打,雕雕琢琢,就地工作了起来。 一向勤俭持家的殿帅苏刘义,看着宝库又被清空了些许,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罪过啊! 这么多宝贝只换来了一堆草木,他不活了! “苏公”,郑成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只不过花了这一点点,未来可以赚回更多的钱。” 苏刘义语气幽幽地说:“自从咱们上了岛,新的钱是一个铜板都没入账,反而倒贴出去不少。” 郑成功不得不提醒他道:“你没必要盯那么紧,本来也不是我们的钱,是从张弘范的宝库里抢来的,花了就花了吧。” 苏刘义闻言,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延平王,你变了,当初还是你教我去抢东西的!” “凡是掉到我大宋口袋里的钱,一锱一铢一粒银屑一块铜板都是我大宋的钱,都该一视同仁,还分什么本来是来自暴元,或者来自其他什么地方!” 郑成功:“……” 合着还是他打开了苏刘义身上的奇怪开关? 不得不说,苏刘义真是天生属貔貅的人,只吃不吐,只进不出。 …… 多日后,刘师勇总算按照郑成功的要求,将一系列产品的打样都做了出来。 众人都围坐在桌前,观摩着郑成功手心的新品。 他的手修长且白皙,线条很优美,指尖舒展时,宛如青山连绵起伏的一道道峰线,时有月华如练,若披纱般静默流转,任何东西被这只手一捧,都显得越出尘俗,光彩卓然了起来。 众人聚精会神地看了许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好看是好看,但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出来啊。 不就是普通的纸/酒/醋/香料,在座的各位当年都是江南大户,谁还没见过似的? 郑成功告诉他们:“非也,这是添加了蔗糖/蜜蜡/石蜜的新产品!”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陆秀夫代表他们问出了心声:“它除了制造工序更加麻烦,材料更加难搞,和普通的纸/酒/醋/香料有何区别?” 郑成功耐心地解说道:“它看似只是一款普通的纸/酒/醋/香料,但它里面加了蔗糖!” 陆秀夫:? 他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自是知道它加了蔗糖,你不必反复强调,但,我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你看不出来不要紧”,郑成功微笑着告诉他,“因为是个人都看不出来。” 陆秀夫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见他抽出一张纸笺,在上面用八国外语,写下了“此物添加了世间最为珍贵的台南蔗糖,每年仅得一百支”。 陆秀夫:“……” 本来只产出一百支,是因为人手有限,怎么被他这样一说,就变成优中选优、一件难求了。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郑成功取出了一只极为精美的盒子,将产品放进去,又把标签方方正正地贴好。 陆秀夫眨了眨眼,盒子里面空余也太多了:“巴掌大的东西,为什么用尺余的盒子来装?” “莫急,会填满的”,郑成功拿出了众多的珠宝、丝绸、瓷器,围绕着蔗糖产品一一摆放,呈众星捧月之势,又在盒子外围包了一圈最昂贵的绢帛,缀满了珠玉。 总而言之,珠光宝气,流光溢彩,一看就价值连城! 满脸都写着高冷,除财力惊人的顶尖贵族以外,生人勿近! 看到这里,众人隐约明白过来,猜测他要利用捆绑销售,打开销路。 毕竟丝绸等东方产品,之前就已经人尽皆知,在海外贵族之中炙手可热了。 但在包装盒里,也不过只能成为蔗糖产品的陪衬,让人一看就会被误导,认为这蔗糖产品确实了不得。 陆秀夫顺口问了一句:“你预备以一个高价将礼盒卖出?” 然而,郑成功的回复永远出乎他预料:“不,这些不收费,只是附带的赠品。” 旁边,苏刘义一听到“赠品”二字,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了:“败家子啊!这么多好东西都要送出去!” 张世杰忙猛掐他人中:“苏公,你振作一点!快醒一醒,听延平王把话说完!” 又过了好半天,苏刘义才缓过神来,颤巍巍地摆摆手,无比虚弱地挤出一句:“又有一大笔支出……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郑成功嫌他在这里碍事,立刻挥手,叫人把苏刘义给抬下去。 苏刘义挣扎着不肯走,想留下来监督郑成功不要乱花钱。 无奈郑成功态度甚是坚决,他只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扯着嗓子喊道:“延平王,你悠着点啊,可以我们抢别人,但我们不能送上门给别人抢啊——” 众人:噗。 郑成功如若未闻,转身拿出了一个纯由蔗糖烧制的小塑像。 望之玲珑剔透,眉目宛然,纤毫毕肖,如同一整块完美无瑕的琉璃雕琢而成,折射着万千清光。 “这才是我们准备卖出的正产品。” 陆秀夫接过小塑像,细细凝眸,观摩了半晌,璀璨的日光在清澈眸底流淌如一条静谧之河。 “唔”,他有点迷糊道,“这是一尊雕塑?” 除了雕了个高鼻深目的海外蛮夷以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如果硬要说特别之处,可能就在于这个蛮夷的衣袍层层叠叠,王冠高悬,望起来特别地丑! 郑成功耐心道:“君实,你要不要再看看?” 陆秀夫愈发迟疑,抓着小塑像又看了好一会,忽而心念如电转:“这是一个即将卖出高价的珍贵货物!” “没错”,郑成功又问,“是什么样的高价呢?” 陆秀夫按照他一贯的抢钱作风,进行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十万钱?” 郑成功:“你不妨再勇敢一点。” 陆秀夫试探道:“十万两白银?一万金?五万金?十万金?不能再多了吧……” “不”,郑成功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我要用它,换回至少一座城。” 陆秀夫:“……” 陆秀夫:“…………”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还是郑延平的脑袋出了毛病。 狮子大开口也不能这么开吧,你咋不上天呢? 郑成功研究了几番塑像的眉眼,觉得还是比较精细俊美的,满意地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最小号的版本,最大的蔗糖雕像将会做成等身高,就雕刻每一个国家的君王,什么拜占庭、奥斯曼之类的,介时给他们通通送过去。” 张世杰走过来,和小塑像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迟疑道:“这些蛮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你确定他们会买?” “谈什么买卖啊”,郑成功摆摆手说,“我们主打的是赠送。蔗糖塑像是一件普通商品吗?分明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流,是财力地位的象征,是一支来自东方的势力向他们表达了友好。” 至于送完之后……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收了礼物,结果不给十倍、百倍的回礼吧,怎么好意思的? 拜托,你可是拜占庭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你不可能连这么一点代价都付不起吧? 什么,你说这个雕像太小,根本不匹配你的国家实力,还问,凭什么隔壁邻居可以拿到一个等身高的塑像? 我们都来自遥远的东方了,那肯定信息不准确啊,我们也愿意纠正过来,下次带给你更好的礼物,可你总得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 你邻居已经给了我们好多的回礼,你总不能比不过他吧,作为当世大国你不要面子的? 这个年代爵位封地泛滥成灾,你难道不给热情的远东使者赠送一点? 这什么你们国家境内林林总总的特产,这个金那个银,这个矿那个铁的,你难道不顺带送上几座山? 都赶紧卷起来! 郑成功将这一番思路说完,全场霎时陷入了死寂。 陆秀夫:“……” 张世杰:“……”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这一套操作真的实属炸裂! 这不就是反向版本的朝贡? 人家是「万国来朝」,他们是「去朝万国」。 此刻,隋朝大业位面的隋炀帝、贞观位面的唐太宗、永乐位面的朱棣等人,都感觉这操作都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熟悉。 仿佛忽然被戳中了脊梁骨! 好像每次有外邦小国来觐见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大波撒钱,一路更是吃喝玩乐全包。 小国使者们提前半年上路,一路上待半年,次次满载而归,简直是嘴都笑歪了。 第108节 崖山宋人虽然没有「万国来朝」这种经历——毕竟,他们只有被别人吊打、然后年年割地赔款缴纳岁币的份,但之前的史书还是看过不少的。 “此法断断不可行!”张世杰气恼道,“我们才是中原正统,如何能主动见番邦……” 郑成功无语片刻,心想,南宋又不是大明,在华夏大地都算不上正统,甚至与金人叔侄相称,更别说放到整个世界的范围内了。 不过,他的原意本就不是去朝贡,这些西人的土地,以后肯定要一一攻打下来的。 所以名声地位非常很重要。 “朝贡”一开始就在名义上低人一等,很不利于未来的统治。 郑成功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沉声说::“记住了,我们现在是一支来自强大远东帝国的考察使团,代表我们的最高领袖赵昺,来考察一下对方国家的国情,以期进行下一步合作。” 小皇帝赵昺高高举起一只手:“朕不明白!延平王,我们哪来的强大帝国?” 郑成功拿出地图,在澳大利亚大陆上用朱笔一圈,丹砂泼洒如星辰:“在这里,就是它。” 他本想圈吕宋岛来着,但吕宋岛实在太小,施展不开。 澳洲大陆一看就很辽阔,必然能给西方那些在一亩三分地上打来打去,宛如县城混战的小国王们,一些大国震撼。 什么,这些西方国家很迷惑,从没听说过我国? 那你真的太孤陋寡闻了,我们占据了如此大的一块地盘,你竟然一无所知,不是你自己弱小无能见识短浅,还能是什么? 即便在郑成功的年代,澳洲大陆也仅存在一些土人,在崖山年间,更是毫无发展,近乎与世隔绝。 “懂了”,陆秀夫恍恍惚惚地说,“反正土人又不会跑到西方去,不会揭穿我们,所以你干脆虚构一个国家,空手套白狼。” 张世杰一针见血地点评道:“一张嘴,随便吹!” “怎么就随便吹了”,郑成功抬手扣了扣桌面,警告道,“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这是在勾勒出一个未来帝国的清晰框架!反正,我们终究要去那里建国的,只不过在语言中,把时间提前一点点罢了。” 陆、张二人:“……” 你这是提前了一点点吗? 我们现在人还在台湾,连吕宋都没到,更别说澳洲大陆了! 陆秀夫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是这些国家真的过来寻求合作,该如何?” 郑成功万分惊讶地看着他:“本来就要合作啊,不然你以为我大费周章安排这一切,是想要做什么?” 陆秀夫:“……” 你难道不是打算拿了回礼之后,捞一波就跑? 没想到这次,居然还挺讲仁义道德的。 “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只顾着那一点回礼”,郑成功语气悠悠地说,“我会将蔗糖产地和种植法、制糖法都分享给他们。糖是生活中的必需品,西方人民一旦尝到甜头,需求量就会飞速上涨。” 本来吧,能垄断市场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全球蔗糖贸易这块蛋糕的体量太大,光凭他们这么点人手,根本吃不下。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利益最大化了:“我们将制糖法有偿分享出去后,西方国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国土根本种不了甘蔗。” “所以,为了得到更多的糖,他们必须不断开疆拓土,获取新的土地资源,这就需要我们指点方向。” “另外,人手也会不足,许多的土人都会被抓捕起来,送去种植甘蔗。但不可能每一块新土地都有数量足够多的土人种植,所以,很多土人就需要被运送来去,从一个地方抵达另一个地方。” “蔗糖本身的运输买卖也需要大量海运,我们只需要提前占据海上交通枢纽,就可以收过路税,坐着等收钱了。” 众人:! 依照郑成功的思路而言,这波可谓赚麻了。 卖出制糖法,是第一笔进账。 指点开拓路线,是第二笔。 最赚的还是过路税,这可是源源不断的收入。 郑成功拿出小账本,将这些一一记下,仍旧有些不满意,忽而掷笔道:“还是赚得太少了!我们指点他们制糖技术的时候,必须不收现钱,而是直接按比重参与他们的海外领地开发,事后领取分成。” 就等于说是,技术入股。 陆秀夫等人之前虽未曾接触过这种东西,本身才智却很高,当下一分析,立即发现郑成功的方案可行度相当之高。 以最小的代价,搏取最大的利益。 众人正想说,那就赶紧开始吧。 “回去坐着”,郑成功眉峰微扬,徐徐道,“我还没说完,这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区区小钱。” 张世杰一脸懵逼:“你把短时间内赚到富可敌国的钱,称之为区区小钱?” 对不起,拳头硬了,好想打人啊! “钱财本为身外之物”,郑成功神色洒脱,很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势,“莫要太过执著了。” 众人:“……” 天下就是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郑成功又道:“我们的志向可是扫平四海,不是赚这么一点小钱。” 他打开了海外的地图,握着朱笔,轻轻点过一处又一处的地方,丹砂飞落如雨: “看见这些西方国家了么,在他们的本土上,原本只属于贵族们的蔗糖,忽然飞入千家万户,自然会造成观念文化的巨大冲击。” “加上蔗糖行业的暴利,一定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投身于此,这就会造成许多其他行业岗位空缺,对本土的工农商造成许多影响。” “既然本土已经无法应对这些基础需求,自然需要向外界求助,这就是我们入驻这些国家的机会。再通过一系列运作,譬如提前囤积大量必需品,一股脑抛入当地市场,就可以彻底击碎他们的经济命脉,进而蚕食整个国家。” “这些土地、人口、物产,以后都将是我们的!” 陆秀夫:“……” 张世杰:“……” 救命啊,大家还停留在做生意阶段,你又快进到抢钱,抢人……甚至是抢国家了? 郑成功话锋一转,又将地图翻到了另一页:“不过,最大的利润还是在海外——” “只需要鼓动西方人开拓大量海外无主之地,就可以省去我们做征战开发的苦功。届时,我们既然已经占据了西方国家本土的许多资源,大可以进行若干的政治经济操作,各种激化矛盾,让这些国家内战加剧,邦邻纷争,战火四起。” “既然本土都陷入危险了,海外远征者自然要被抽调回去保卫国土吧?留下的防守肯定很微弱。” “我们就可以一举拿下这些被开发过的地盘,大肆扩张海外领土,扩大帝国疆域。” “等帝国正式确立,形成包围陆上之势,再利用之前打入西方国家本土的经济力量,来个里应外合,迫使他们臣服!” 郑成功高谈阔论之间,勾勒出了一副前景绝佳的帝国版图。 他一派神采飞扬,英姿焕发,眉宇间的骄傲弧度灿烂如骄阳,能顷刻间融化所有的凛冬霜雪,踟蹰不前:“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有混乱就有机会,向外出击扩张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的帝国注定要凌驾于万邦之上,傲视五洲四海!” 陆秀夫:“……” 张世杰:“……” 天幕前的众人:“……” 太狠了,太狠了。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延平王不是想赚钱,他是想对这些西方国家连人带钱,连国家带土地,全部都一网打尽! …… 郑成功的帝国崛起计划,在诸天万朝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 许多帝王都对此兴奋不已,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是妥妥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皇帝,依旧保持着清醒。 毕竟。 自己这个年代,既没有郑成功那么先进的技术和好用的头脑,也不了解海外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不能直接一波压上去吧。 还是再观望观望,吸取一下先进经验。 万朝中,唯有一个位面的人立即就做好了准备,水师大军顺流而下,直取台湾! 正是三国东吴位面。 吴大帝孙十万……说错了,是孙权,对开疆拓土有一股奇特的执念,虽然自己很菜,但不影响野心大,始终对外边别人的地盘跃跃欲试。 在历史上,他本就是最早派遣使者进入台湾的一个人,后来又陆续瞄准了海南岛、辽东半岛。 可谓是生命不死,搞事不止。 这次,东吴水师倾巢而出,舳舻千里,旌旗当风。因为周瑜要留下来成为本位面参赛者的缘故,本次出征的主帅,是年轻小将陆逊。 长江边上,雪浪滚滚,周瑜一身白袍银甲,登舟为战士送行。 一旁,孙权正在拉着陆逊的手叮嘱:“此去,伯言定要战无不胜,扫平台湾!” 这般交代了一通之后,该说的话都说了,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周瑜。 周瑜:懵逼. jpg 不是,都盯着他看干嘛? “公瑾,快借东风”,吕蒙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都等着你呢。” 孙权也充满期盼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快来吧,快快快,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瑜:“……” 等等,他并没有这个功能,上次只是凑巧! 周瑜满心无奈,决定证明一下自己:“我真的不会,上次是文天祥的好友邓剡化东风,不是我出的手。” 陆逊顿时懵然:“真的?可今天如果一直没风,船就出发不了,我们都在等你借风!” 周瑜无语。 大军出征不应该提前选好一个气候适宜的日子吗,全在等他借风是什么鬼。 陆逊观察着他的神色,忽而凑过去,对他悄悄耳语了一句:“我们这次出征台湾,是为了补充粮食和兵源,更好地对抗曹贼。公瑾,你也不想看见先主留下的江山岌岌可危,亡于外敌之手吧。” 周瑜眉心轻轻蹙起,立在阳春三月的江南烟花深处,似是神色微黯。 自然是不想的…… 第109节 他永远记得当年曾发下“永固江东”的旧誓,为此,他愿不顾一切,战至最后一息。 然而,天幕上的皇帝们聊天,经常泄漏出关于后世的讯息。 吴国最后的结局难称善终,很快就将淹没在历史的荒墟中,化为尘烟一抹。 其实按照他们的力量和地缘格局,能够守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孙权又不是后世刘裕那种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霸主,什么北伐,不可能的。 纵然是战神刘裕本人,都饮恨长安城下,没能北伐成功,一统河山,何况是孙权? 这些道理周瑜都心中明白,然而明白,并不等于就能从此看开了、放下了。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成为本位面的参赛者了。 他始终记得,当年伯符在时,跃马河山沃野千里,曾许多次地远眺江北,想要一统天下。 最终,迎接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周瑜只得长叹一声:“希望今天有东风,但我真的说了没用……” 话音未落! 只听得船只轻轻一动,万丈江水忽而掀起波澜,写着“吴”字大旗的旌纛猎猎而鸣,飘扬在长天之下。 众人都神色淡定,内心:基操勿六! 我们就知道公瑾一定能做到,所以我们方才一点都不慌! 完全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忽然就被一群人围起来欢呼的周瑜:? 不是吧,这都可以? 借东风的明明不是他,该是伯符才对! …… 陆秀夫等人经过商议,最终近乎全盘采纳了郑成功的行动方案,具体有什么遗漏之处,待留到执行过程中再商榷添加。 宋廷现在的行朝过程,变得极为省略精简,已经差不多等同于几个高层之间的圆桌会议。 即便是最重礼节的陆秀夫也没有提出异议,无他…… 实在是太忙了!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执行计划,谁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了后腿。 和崖山人合作的高山族部落也增长到了十余个,稳定提供了甘蔗货源,并且有大量的土著也在经过培训后,参与了生产劳作。 按照郑成功的规划,甘蔗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各条生产线,进行极度精美细致的再创作,制作成各种华贵的礼物,配以珠宝香料,加以一重又一重的奢华繁复包装。 关于国王塑像的塑造,更是重中之重。 李定国特意搜集了许多这个时期西方国家君主的画像资料,发在天幕上给他做参考。 土著们异常高兴,崖山人不仅教给他们煮糖的新技术,还教他们烧瓦建房子,精细种植水稻,海水晒盐等,生活全面得到了改善。 来自南宋本土的科技树,正在这里缓慢被点亮。 土著们一个个都憨憨的,给点阳光就灿烂,还总喜欢拉着人跳舞。 陆秀夫每天都要收到许多花环,襟袖间萦绕着香气,驱之不散。 土著们甚至已经学会了用汉语说你好和谢谢,时常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不得不说,看见一张张黝黑的脸漂浮在半空中,笑得哈哈的,一张嘴,龇出满口大白牙,这场面…… 怪惊悚的。 当然也很有成就感。 小陆相公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给当地人生活带来的变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素洁的手指拨弄着一片如雾花瓣,忽而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除了发展生产,我们还应该再做一件事。” 先进技术可以大幅提高生产力,让土著们衣食无忧。 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了,自然要处理一些精神层面的追求,不能再这么天天傻乐下去了。 郑成功眉梢微扬:“君实的意思是?” 陆秀夫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提议道:“在台湾这里,还有之后每到的一处海外领地,我们都应该开办学校,兴建文庙,传播汉学,教当地人读书识字、传统文化,使用我们的语言,打下我们的烙印,如此代代相传下去,薪火永不磨灭。” “让这些地方,往后的千秋万载、生生世世,都是「宋」,是汉,是海外的华夏。” 郑成功:“……” 好家伙,真不愧是你,小陆相公。 我只打算在有生之年荡平海上,克尽全功,你却连千百年后的事都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与小陆相公,两大狠人,一个专门开疆拓土,抓经济政治,一个负责坐镇明堂,搞思想民生,可谓是帝国昌盛万万年的最佳搭档(张太傅:啊,那我呢?) 第39章 郑成功转念一想, 陆秀夫这个开办学校的提议,真的相当有必要。 他们既然打算建国,传国祚于千秋, 自然不能只一味地埋头进行攻城略地,开疆拓土。 必须将这些新攻占的地盘,彻底打上汉文化的烙印, 变为真正属于自己的帝国疆域, 而不是一块块毫无根基的海外浮地。 明朝末年,大量西方传教士进入中原, 就连永历帝本人都是天主教徒。 不仅为了祈求援兵, 写长信求助梵蒂冈,屈身称对方为宗主国, 还给太子朱慈煊改名为康斯坦丁. 朱。 简直是荒谬绝伦! 郑成功觉得,是时候对西方进行一波反向文化输出了,从此凡是他帝国大军所到之处,剑锋指向之地,就是海外的汉文化圈。 以后什么西方传教士, 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要变成千里迢迢来朝圣学习的热心学子。 愿意学习汉文化,并且有深深认同感的, 那就一视同仁地视为自己人。 至于心中抗拒, 不愿接受的那些人…… 反正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一国的建立,总是伴随着流血的! 他又想到后世那些入侵台湾的红毛鬼。 虽然在这个位面,红毛鬼们的老家荷兰, 估计过不了多久, 就要被他们攻占拆除了。 但假若三百多年后, 这些晦气东西又一不小心死灰复燃,并且又又又来到台湾的话…… 必须给他们亿点点震撼! 本以为是蛮夷之地,却已经有了极其先进的文明和帝国政权,炮火所指之处,红毛鬼一路呜呼哀哉,闻风丧胆,死得很惨烈。 就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郑成功很快和陆秀夫达成了一致,搞教育,必须搞,而且要大搞特搞! 确定了大方向,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等待进一步完善。 此时,恰逢土著们一年一度的丰年祭,等同于南宋的新年元夜,极其隆重。 加上今年因为使用了新的种植技术,更是迎来了大丰收,本次节日祭举办得颇为盛大。 土著们提前月余就开始准备,捕捉猎物,制作祭品,纺织节衣,酿制美酒。 又于空地处排演祭祀舞蹈,一幕幕皆在模拟日常生活景象,结庐、建造、种植、畋猎、采集、晒盐、舂米等等,不一而足。 崖山人对节日祭祀都很熟悉,从前临安上元夜,十里长街,香车宝马,星火如簇,拥起一座笙箫繁华、人声鼎沸的不夜城。 但丰年祭这场面,他们真没见过! 唱歌跳舞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抱着人摔跤、在泥地里打滚越野跑、负重背着树前行这些操作呢,花样还挺多。 最可怕的是,居然有抛物比赛。 参赛者分为两队,遥遥相对,随手抓起一物就向对面抛去,谁接不住,谁就输了。 被随手抓起的小陆丞相:“……” 弱小,可怜,无助,但懵逼。 不是,你们怎么还带扔人的?! 庆典最后一日,土著们烤饼问卜,满面虔诚地将面团放在热石板上,覆以蕉叶,一炷香功夫后,以小米饼的焦度来占卜来年的天气。 若是无焦脆,就代表来年气候湿润。若是恰到好处,代表会大丰收。若是全糊了,就意味着来年将会太阳持续灼照,烧焦大地,生产条件极为不利。 郑成功一转头,看见赵昺悄悄溜过去,撅下了一块烤得酥脆的面饼边子吃掉,又私自给加了一把火。 郑成功:“……” 由此可见,这占卜完全不靠谱。 归来后,他同陆秀夫商议:“土人们对信仰相当狂热,或许,我们应该建一座文庙当学校,兼具祭祀和教学功能。” “当地祭祀节庆频繁,以后就让土人搬入文庙祭祀,并在文庙中设立学社,将教学融入日常生活中,成为土人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陆秀夫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进一步规划道:“等以后人多了,台湾发展起来,还可以再进行扩张。每地建一所文庙作为最高学习场所太学,以下的城镇,再依次设立州学、府学、乡学。” 郑成功又问:“所教何业?所祀何人?” 陆秀夫微感讶然,似是未曾想到这居然还有争议:“自然是建孔庙,封孔子,授儒学,拔擢成绩出众者入仕为官。” 郑成功不是很赞成地说:“孔子可以有,但不能只有孔子。” 设孔庙,当然是最常规、也最保险的做法。 但他出生在海外,七岁才归国,成长过程中又面临各国文化的碰撞,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儒家信徒。 单纯的建设孔庙,已经不足以适应一个未来终将称霸海上的帝国统治,必须走向多元化。 台湾是他们的第一个基地,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试点机会。 一方面,孔子和儒家经典、经史文章,作为宋人立国的思想核心,将会被摆放在首要位置,作为所有学生的入门课程,进行重点教授。 土人们近乎如同一张白纸,吸收着一切文明信息,必须好好打磨。 然而另一方面。 第110节 他们毕竟开设学府是为了给朝廷扩充人才,不是做慈善的,自然要选拔出真正有用的人,才能更好地维持帝国向上发展。 郑成功是这么打算的:“入门等级,所有人都要学儒学,培养对汉文化的认同感。” “等层层考试、升入太学之后,就要进行分流,只有极少数人继续学儒,其他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天赋,学商、学法、学疆域地况、自然物理、奇门八卦、莳花弄草、医药行诊、兵法军阵,等等。” 陆秀夫认真倾听。 郑成功又道:“可于文庙正中,祭祀孔子,从祀七十二位古往今来大学者,并奉其学说,从此流传。” 天幕上。 观众们对此十分感兴趣,纷纷开始提名自己心中合适的从祀人选: 【唐太宗李世民】:说到兵法,李靖军神在世,横扫千军,这兵家的从祀舍他其谁! 【唐太宗李世民】:当然,本位面的药王孙思邈也须列入其中。 【魏孝文帝元宏】:我大魏郦道元,书生报国,开一代水经地理之先河,自然要榜上有名。 【明武宗朱厚照】:阳明先生一代圣人,影响万古,必须占据一个席位! 【唐玄宗李隆基】:李白的诗歌是什么水准,想来不用朕多说,你这个文庙总不能没有诗歌吧。既然不能没有诗歌,那肯定不能没有李白。 【宋神宗赵顼】:苏轼诗词超凡越圣,同样应该上榜。 【宋神宗赵顼】:朕的王相公作为一代改革家,思想先锋,锐意进取,延平王你好好考虑一下。 【魏文帝曹丕】:说到文才,这个时代一定绕不过朕的父皇,还不速速让他上榜! 【大周皇帝张士诚】:朕的幕僚施耐庵、罗贯中,写了有史以来最好看的小说《水浒传》、《三国演义》,他们不入祀天理难容。 【晋孝武帝司马曜】:提名本位面的书圣王羲之! 【晋简文帝司马昱】:提名本位面的画圣顾恺之!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提名本位面的药圣李时珍! 【宋孝宗赵瑗】:朕的幼安冠绝当世,才映千古,如果他不入选,只能证明你这个文庙的选人水平有问题。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朕为徐光启发个声,徐光启精通数学物理,修订历法,改良红夷大炮,作《农政全书》,惠及万民,代表着一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徐光启应当入庙。 【陈文帝陈蒨】:本位面没有什么配得上从祀的人选,朕就提名一下文天祥吧。 【北周武帝宇文邕】:朕直呼好家伙,崖山位面的文天祥还没死,你就要给人家祭祀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当代王炎午就是你吧。 【陈文帝陈蒨】:啊这,朕忘了(疯狂擦汗)。 【后秦君主姚兴】:反正文天祥总有一天会死的,朕也提名文天祥。 众人:“……” 什么叫总有一天会死? 这个姚兴,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宋武帝刘裕】:那朕提名于谦。 【北齐神武帝高欢】:于谦可以有。 【宋高宗赵构】:这里是大学者的提名,于谦留下了何等著作,他配上这个榜单? 【汉光武帝刘秀】:于谦留下了清白不屈、忠心义烈的精神,也是一种不朽的传承,学文先学德,于谦的人格光辉足以彪炳史册。 【周太祖郭威】:说到精神传承,朕就不得不提名李渊了,感谢他向诸天万朝分享咸鱼摆烂精神。 【周太祖郭威】:朕现在已经意识到躺平摆烂啃儿子的快乐了,把大多数事务全推给了我儿柴荣。 【陈武帝陈霸先】:摆烂精神是李渊传播的吗,分明是你本来就懒,李渊只是负责点醒你。 【晋元帝司马睿】:啃儿子的快乐,谁啃谁知道!合十感谢李渊的贡献! 【宋哲宗赵煦】:李渊是帝王,不能列入文庙吧。 【宋哲宗赵煦】:论精神的话,朕愿支持李定国,于山河残破的绝境中犹不放弃,血战至日暮途穷。 【宋哲宗赵煦】:李晋王这种精神,正与崖山人一脉相承。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朕的军师史可法支撑残局,力矢孤忠,丝毫不逊色李晋王。 【魏孝文帝元宏】:精神传承,难道不应该传承刘秀的气运?人家可是万朝第一气运之子! 【汉光武帝刘秀】:??? …… 天幕上,众人的谈话逐渐跑偏。 郑成功一行行看过去,深感无语。 帝王们提名南宋之前的那些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于谦、徐光启、李定国? 从崖山年间往后推,要再等几百年他们才出生,难道打算搞跨时空祭祀? 甚至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选出现,什么论颜值当数古今第一的卫玠,死后被封瘟神、传承瘟疫精神的钟会,运气奇佳、自带三个ssr的卫子夫,等等等。 郑成功将众多不合时宜的人选剔去,又将时间点框定在崖山之前,最后略略一算,差不多得到了三四十位人选。 他将这些名字一一记录下来。 此时,一名玄衣抱剑的高冷靓仔——张世杰忽然路过,扫了一眼名单,大为惊讶:“辛弃疾?李靖?你们这是打算建武庙?” 郑成功:“……” 神他妈武庙,哪里来的武庙。 往前翻了翻,李靖是因为兵法论述入选,辛弃疾是因为辛派词风,开一代先河,加上宋孝宗在那边不时提刀威胁。 反正不是因为两人都擅长打仗。 他将这个解释告诉张世杰,后者神色很不满,冷着脸说道:“为什么只有文庙,没有武庙?难道一个新生的帝国只需要文官决断事务,不需要武将守国戍边、保卫疆土了?” 郑成功:emmm,他说得好有道理! 虽说南宋的国情向来是重文轻武,但到了崖山的流亡小朝廷,情况迥然不同,完全就是张世杰的一言堂。 什么,你说你有不同意见? 你真以为张世杰麾下,那些只听令于他的军队是摆设? 因此,张世杰自然要让新帝国的定策,向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 但除去他的个人立场不提,在教育体系中加上习武,确实势在必行。 郑成功回想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时代,顶尖文人群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未曾掌过兵。 譬如,前任江北督师、现在女帝秦良玉的军师史可法; 兵部尚书、手下有一支舰队的张煌言; 收编了李自成闯军旧部成为「忠贞营」的堵胤锡; 当然也包括了他自己。 恰在此时,陆秀夫沉吟一番说:“世杰说得有理,我们或许不该办一个单纯的「文庙」或「武庙」,而是应该办一个文武兼备的学宫。” “甚好!”张世杰立刻拿出一张纸,将若干他认为合适的人选列下。 郑成功:“但我们缺人手——” 虽说崖山人里有很多精英中的精英,都是从前的文武百官,但又不可能长期停留在这个地方教书。 陆秀夫却很淡定:“莫急,一步步慢慢来,先把第一批学生迅速培养出来,现在的问题是,必须要在学宫中将后世之人和他们的学术也加上。” 郑成功:“……” 他发出了一声灵魂质问:“为何?” 有些人还没出生,就已经死了,被摆上了祭祀台? “可以列空白神位,而非灵位,等这些人日后归位”,陆秀夫说到这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延平是真的不清楚为什么要加么——” 当一个人开始卷的时候,其他人也就被迫开始跟着卷了啊! 郑成功带来了大量的后世知识,并且都已经投入了生产运用。 等于说,如果学生们完全不学的话,很快就要跟不上帝国发展了。 郑成功抬头望了一眼天幕,许多皇帝也都意识到了这个bug,正在和提名者紧急磋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徐光启说他没问题。 【大周皇帝张士诚】:罗贯中和施耐庵也没问题。 【明武宗朱厚照】:祭祀就祭祀吧,阳明先生说,只要你们把他的心学传播下去,提前「死」一回也没什么。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李时珍说随意,他的医术都发在这里了,你们拿去参考。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上传《本草纲目》全文。 朱厚熜开了一个好头,紧接着,众多的学术资料和著作都一一分享在了天幕上。 诸天万朝的人们纷纷忙着抄录保存,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变革风暴。 郑成功有点迟疑。 这种资料分享,等于是提前公布了某些人的毕生成果,对于崖山位面之后的人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啊。 后世的各位却纷纷让他不要担忧。 徐光启的回复相当具有代表性,他这么说道: “能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帮上你们,我感到很高兴。” “我之所以成为我,不是时势造英雄,而是因为我迫切地想要改变这个时代,挽回堕陷于深渊中岌岌可危的中华。” 这位走过半生风霜的老人,望着身后沉沦半壁的帝国疆土,和风中飘摇的战火与旌旗,轻叹一声,复又微笑着说: “你们能在未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真是太好了,千万莫要为了这一点区区小事而纠结。” “既然你们提前发展了起来,等到我出生时,必将远远超过本位面。高速进步也会引发许多新的问题和挑战。届时,你们位面的我终将迎难而上,再度开启新的传奇。” 众人肃然起敬。 第111节 徐光启实在是太宽容无私、人格高岸了,正因为有许多他这样的大师,为国家和生民立命,才能让山河社稷高唱,代代薪火不绝。 陆秀夫让小皇帝写了一张诏书,将每一个后世入选者的生年和籍贯都秘密记录下来,准备传给后人,让他们在合适的时候把人接来。 有些生来坎坷、历经苦难才终成大器之人,到时候也不用再担心资源,可以尽早成长起来。 …… 陆秀夫在台南选定了一个合适的地址,开始着手建设学宫。 现在,岛上的土人们已经学会了烧制砖瓦和建造房子,军民中的一些琉璃砖瓦金玉匠,也都飞快地行动起来,建立起了一座以大成殿为主体的华美建筑群。 奉炎黄为正中,孔子和另外七十二尊神位也都被摆放在了正殿。 所有后世人的姓名都进行了模糊化处理,使用世称或其本人提供的称呼,诸如什么李晋王、爱看花的阳明先生、药圣正在努力吃草之类的。 入选最多的是战国和魏晋南北朝时期,各接近二十人,其次是汉、唐、明。 至于清朝……一个都没有。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朕想提名一位来自清朝的天文科学家。 【成化大帝朱见深】:清狗?给朕死死死死死。 【南唐后主李煜】:王莽,你变了,你不再像从前一样嫉恶如仇了!你居然要提名一个狗鞑子,当真不可饶恕! 【大秦天王苻坚】:王莽已死,直接叉出去吧。 【新皇帝王莽】:诸位且听朕说完,此人虽然出生在清…… 【景泰皇帝朱祁钰】:你再提一个「清」字,就给你六味地黄丸。 【新皇帝王莽】:……(害怕极了)(瑟瑟发抖. jpg) 【新皇帝王莽】:此人是汉人,却不幸生在了狗鞑子王朝,一生短暂,只活了二十九岁,却敢为天下先,勇攀科学高峰,人品和作品都受到后人景仰,大家可以放心入坑! 【宋武帝刘裕】:听起来还行,是谁啊? 【新皇帝王莽】:此人名为王贞仪,是乾隆年间的女天文学家, 【清高宗弘历】:啧,本位面的人居然也获得了提名。 【清高宗弘历】:朕不愧是一代明君圣天子啊,十全十美,朝中随便一个无名小卒子都能成为天文科学家(陶醉)。 【清高宗弘历】:朕今天心情好,决定给王贞仪来首御制诗。 【新皇帝王莽】:??? 【新皇帝王莽】:你既然一心找死,那朕就成全你! 新朝位面,王莽看着清高宗在天幕上的发言,顿时就被气笑了。 哪来的狗东西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本来嘛,王莽也没想着怼乾隆这厮,毕竟他虽然前世是键盘侠,但也不能随便逮着一个人就开喷吧。 他这边忙着灭刘秀,打击大魔导师,实在是抽不开身。 但架不住总有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王莽:唉,我也不想总是骂到别人吐血啊,真的好难。 【新皇帝王莽】:王贞仪一个汉人,好端端在民间过着自己的生活,跟你通古斯野猪皮皇帝有半毛钱关系? 【新皇帝王莽】:你不是说“女真世居东海之滨,与中国无涉”吗,咋滴,屁股一转就不认账了?真不愧是建奴,啊不对,贱奴,这自我打脸的本领真是咔咔的,猴都没你善变。 【新皇帝王莽】:你以为王贞仪跟你那些臣子一样,你给她写首诗,她就应该感到荣幸? 【新皇帝王莽】:错了,你根本不配和王贞仪相提并论,你俩能站在同一个世界呼吸,那都是对王贞仪的羞辱!人家论才华、人品、对后世的正面影响,甩出你几条大街! 清世宗位面,乾隆看着天幕,双眼充血。 王莽这种压根没当几天皇帝的贱民,跟他这样文韬武略的千古一代待在一个弹幕评论区,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居然还胆敢忤逆他的意志! 他恨得仰天大叫:“大胆刁民,混账东西,真是该死!” 乾隆想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可惜,王莽离他太远,他压根就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 乾隆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先挑软柿子捏,当即就准备对付那个王贞仪:“将她抓进宫好好搓磨,朕要让王莽看看,什么流芳千古的大天文学家,不过是朕手底下的一条狗!” 然而,数日之内,全国境内都搜了个底朝天,找出几百号王贞仪,但其中居然没有一个是乾隆要找的人,只能又通通放了回去。 真正的王贞仪王德卿,她……还没出生。 乾隆无能狂怒不已。 另一边,王莽骂了几句,渐入佳境,一时间眉飞色舞,甚至找回了穿越前网络大战的快乐: 【新皇帝王莽】:朕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明明那么垃圾,却那么自信的? 【新皇帝王莽】:「十全老人」,你还真敢想啊,朕这就来细数一下你的十全武功,说错了,是十大罪过。 【新皇帝王莽】:一罪奴役汉人毁坏文明,二罪兴文字狱禁锢思想,三罪闭关锁国贻害万年,四罪贪图享乐大搞腐败,五罪销毁图书造成浩劫,六罪屡下江南劳民伤财,七罪指使和珅敛财造成民不聊生,八罪胡乱题字盖章毁坏名篇真迹,九罪违背世界大潮拒绝工业进步坑了后人一代又一代,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第十罪—— 【新皇帝王莽】:你的存在就是一种罪,你的每一种政策都是大罪,注定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年复一年! 【新皇帝王莽】:无耻老贼,你十罪并罚,堪称罪不容诛!朕看你也别叫弘历了,赶快改个名吧,叫「烘泥」就挺好,水沟里臭烘烘的烂泥就是你吧! 众人:哈哈哈哈哈。 王莽的谐音梗又来了! 他怼狗鞑子已经成了弹幕时常进行的保留节目了,真是诸天万朝的开心果嗷。 乾隆已经气得拔出刀,如疯了一般砍着御案,恨不得将王莽抓过来凌迟:“这个畜生,畜生!” “王莽这个横生暴死的汉族贱民懂什么,我满人本就至高无上,岂能同汉人混为一谈……” 却见天幕一闪: 【新皇帝王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以外夷治华夏,为了民族立场,只能选择如此吧? 【新皇帝王莽】:同样是异族君王,怎么人家苻坚就能爱民如子,混华夷成一统呢,怎么人家孝文帝能进行汉化改革,以汉文化治国呢,怎么人家宇文邕就是一代明君,北方无人不称颂呢? 【新皇帝王莽】:废物就是废物,烘泥大帝,你搞再多歌功颂德、花里胡哨的借口,也还是废物! 乾隆猛地吐出一口血,气得眼冒金星,正准备还击回去:“你……” 王莽是什么人,那是多年键盘侠,练出来的手速岂是常人可比。 直接就一波压上去,压根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新皇帝王莽】:你什么你?太不像话了,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狗鞑子祖上不过是汉人的奴隶和走狗,在座的哪位不比他们高贵个几百倍? 【新皇帝王莽】:不好意思,先委屈大家一下,暂时当一会烘泥大帝的祖宗前辈吧,来,乾隆,给大伙叫声祖宗爷爷听听! 【唐太宗李世民】:哈哈哈,不委屈,乾隆快叫吧。 【周世宗柴荣】:没事,朕不介意给乾隆当一次祖宗,这样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这个倒霉玩意。 【梁武帝萧衍】:叫吧叫吧,朕先敲会木鱼,免得损阴德。 【新皇帝王莽】:感谢各位给面子(抱拳),烘泥大帝还不搞快点,大家都等着你呢! 太损了! 天幕那头,乾隆喷出了数口血,当场就被气晕了过去。 王莽眼看乾隆败退,心满意足,快乐收工。 宫人们正好在此时,给他送来了观看天幕的小零食……一盘炸鸡,一杯啤酒。 没错,就是炸鸡和啤酒。 王莽来这边之后,饮食上实在吃不惯,只得把无数美食方子丢给了宫人,其中最简单的就是这两样。炸鸡是用汉代胡麻香油搞的,啤酒则是从黄河流域搜集了一些小麦,精心酿造。 王莽随手把方子也分享在了天幕上,心中美滋滋。 他也算是在古代吃炸鸡,ho啤酒的第一人了!舒爽! …… 天幕上的各种学习资料被分明别类收录好,放在了学宫的藏书楼。 陆秀夫在棂星门处,挥毫写下匾额:“台南首学”,字字光辉悠长,气壮山河,苍茫地映着初升的日光。 第一批来自十个部落的数百名土人,很快开始了他们的学习。 崖山文官们几乎都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过来担任教师,为众人进行了短时间内超高强度的扫盲训练。 土人们脑袋空空,之前什么知识也没有,也很容易集中精神,教他们就像教刚出生的小孩子,难度远低于教导心思复杂的成人。 郑成功颁布了一个奖励制度,从各方面给予这些学生以优待,部落中人羡慕极了,纷纷认定前往学宫是一项超高的荣耀,当即就开始哄抢了起来。 就这般紧赶慢赶,到了第二年,这批学生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汉语,并且进行简单的诗文创作了。 陆秀夫将众人的教学编写成册,作为课本。 成绩较好的一部分留下继续读书,中下游的直接改编成乡村教师,打发出去,前往各个部落游走,进行大幅度扫盲,顺带宣传一下增长人口的必要性。 宋廷甚至拿出了一大笔基金作为奖励。 土著们:! 还有这好事,生,赶紧生! 一切发展的基础都是人口发展,仅凭当地这么些人,是根本无法开展造船等重工业的。 他们现在只是利用郑成功带来的图纸,小规模地制造枪管火器,虽然在这个时代勉强够用了,但比起什么红夷大炮之类的重武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毕竟是海洋远行,不是城池攻防,火器主打的就是一个轻巧玲珑。 郑成功最终选定了两种主要生产的武器,一种是前段可拆卸的复合式火器,当需要使用冷兵器的时候,也可以将火铳头取下,无缝切换成矛锋。 另一种是手持式火枪,他特意改造了一番瞄准镜,大大提高了命中率。 测试之日,晴光满天,郑成功在远处摆了一堆西瓜,让众人进行射击。 砰砰砰的声音不断炸响,火花冲天而起,星星点点溅满了旷野。 陆秀夫也拿了一支火枪,模仿郑成功,摆出了一个虽然生疏、却十分标准挺拔的姿势,抬手抠动扳机。 轰。 第112节 巨大的声响传来,黑烟在眼前弥漫,陆秀夫等了好一会,还是没听见西瓜破碎的声音。 “……” 小陆相公睁眼看去,只见原地还是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完好无损,唯有嘴巴咧开了一丝,仿佛在无声嘲笑他。 救命,他这是打到哪里去了? 郑成功快速把西瓜丢进一旁的池塘里,过了一会,因为水压的作用,被西瓜吞下肚的弹药终于彻底爆炸,噗呲,撑开许多道高高的水柱。 “没有彻底爆开,还需要再改进一下。” 陆秀夫意识到弹药事关重大,便将教学事务暂时交给了大学士刘鼎孙,也就是接下来将要留守台湾,坐镇并负责这里一切的人。 他自己则每天扎根在研究工坊里,开始四处捣鼓。 此时,正值岛上酷暑,众人都已经躲进室内,拿出冰块乘凉。 陆秀夫研究完了理论,却一个人到外面搞实验,忙得不亦乐乎。 张世杰看不下去,跑来给他撑伞:“君实,你不热吗?” 小陆相公冰肌玉骨,一向不怎么出汗,唯有脸颊因为日光照射,泛起了一丝浅淡的红晕。 “其实……本来不热的,但你一来就热了。” 张世杰顿感委屈:“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放弃了大冰块,专门过来陪你待着!” 陆秀夫只好安抚他:“一会就好,世杰稍等。” 张世杰见他太过于忙碌,只能自己找乐子。 他把伞悬挂在陆秀夫头顶的树梢上,自己则削了一支槐花枝,飞快地打磨成了木簪,雕刻成了一个小狐狸脑袋的模样。 因为他之前已经顺走了陆秀夫的玉簪,导致小陆相公现在只能用小红绳束发,看起来十分利落美观。 张世杰凝眉研究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他直接把对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拆散,整理一番,重新绑了一个……丸子头,插上小狐狸木簪,拍拍手,十分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 嗯,真好看,自己真是个天才啊! 陆秀夫做完实验,一抬头,忽而看见了这一抹水中倒影:“……” 什么玩意? 张世杰的手怎么就这么欠呢? 他气得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张世杰立刻举着伞追上去,一边叫道:“你慢点,外面热,快到伞下来!君实,你不觉得这个发型很清凉吗,非常适合宝岛夏日!” 陆秀夫幽幽地说:“没有头发会更清凉,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张世杰: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小陆相公一连忙了许多日,终于攻克了弹药的稳定性这个难题。 火枪初步改进后,郑成功认为,实践才是最好的训练,于是派出了几支小队,让他们向周边地区进发,占据一些小岛当作据点。 不少台湾土人也参与了征伐,以及后期的岛上建设。 这一日,大将军刘师勇带着第一批国王蔗糖塑像,和装备精良的若干下属,搭乘远洋航船,开始了前往欧洲大陆的旅途。 众人都来到海岸边为他送行,郑成功递给他厚厚一叠盖了玉玺的纸笺:“收好了。” 刘师勇扫了一眼,见那纸条上写着:“如遇意外人身伤亡,持此凭证从朕处获取赔偿,情况分列如下……” “如遇货物损坏……” “如遇财产遭受他人侵犯……” 刘师勇一脸懵逼。 这单独拎出来每个字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是啥了! 见状,郑成功把纸张翻到背面,指给他看:“这是我让陛下写的诏书,你拿好,带去给那些西人。只需要交十万两白银,此后五年内遇上了任何事,都可以找到我们索取赔偿。” 刘师勇险些昏过去:“十万两白银,你确定有人来?” 郑成功淡淡道:“十万又不多,海上跑几趟就挣回来了。这只是最低一档,如果他愿意出到二十万、甚至五十万,我们可以在他遇见海浪打击、全军覆灭的时候,帮他重新组建团队。” 刘师勇大惊失色:“重新组建团队怎么都不止二十万白银吧,我们岂不是要做亏本买卖?” 郑成功对他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委实是骄傲又冷峭,像是冰河连绵之间,大片凝固的冰雪所倒映出的一抹火焰,眼角眉梢仿佛都在说,你还是太天真了。 刘师勇:“……”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感觉很放心了呢! 咱家延平王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事? 天幕前的王莽:“……” 好家伙,延平王连保险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刘师勇出发了,带着身上的艰巨重任,和崖山人对他满满的期望。 这一年年末,大学士刘鼎孙留下镇守台湾,不少军民也决定就此停留在这里,隔海遥望故国,亦有一些人,分散在了他们其他新开辟的岛屿中。 余下的人,重新起航,终抵吕宋。 吕宋曾在洪武五年与中原地区建交,但在此时,仅有一些十分落后的土著部落而已。 宋人在那里进行了一系列同台湾复制粘贴般的操作。 有所不同的是,因为吕宋在后世对汉人十分不友好,屡次大开杀戒,所以当地土人的待遇比起台湾土著,差了不止一个等级。 有许多直接就被转手运走了,送到刚打下来的新地盘开荒。 吕宋金矿丰富,物产众多,提供了丰富的贸易资源,所以,也有一部分土人进入了矿中打工,或者是其他的一些自然资源中进行挖掘。 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里很快建立起了新的学校,使用和台湾一样的课本,并且同样留了人守卫。 台湾、吕宋各自留有一套行政机构,以本岛为中心,辐射下周边一些新开辟的根据地小岛。 现在,就是要剑指澳洲大陆了! …… 前往澳洲的远航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了一条郑成功精心制定的曲折路线。 众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路占据新的岛屿,不断进行建设、补给、再出发,就这样耗费了若干岁月,终于航行抵达。 等真正到达澳洲,船上的军民已经多了不少各地的土人面孔,经考试合格后,收编入宋人们的麾下,当作己用。 郑成功的地图在半程,便已告罄。 毕竟,澳洲大陆第一次正式有人登陆,还得追溯到十九世纪初的英国人,他对此地的详情自然是不太了解。 澳洲大陆体量巨大,海岸线漫长而曲折,众人航行了一阵,根本不知道哪是哪儿,只得找了个相对平坦之处先行停船。 刚一下船,就和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了个照面! 一坨圆滚滚的毛绒绒……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考拉,正抱着枝干,坐在树梢上,慢吞吞地嚼着一块桉树叶。 众人都警觉地看着它,生怕它有什么攻击性。 却见这只考拉,慢慢揪起一片树叶,放入口中,然后……嚼啊嚼啊,嚼啊嚼啊,一切都仿佛进行了特别的慢动作回放,拉的长长长长长。 它终于好像抽空抬头,看了远道而来的众人一眼,光是这一抬头的功夫,就过了足足三分钟,以至于等它终于把脑袋举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为它松了一口气。 然而! 很快,这只考拉又把脑袋垂了下去,继续!啃它的桉树叶了! 郑成功:“……” 等了个寂寞,大家居然就看它吃桉树,看了小半个时辰? 陆秀夫:“……” 天呐,我们究竟来到了一片怎样的土地? 假如当地没有土人的话,难道要教这些考拉读书吗? 众人望着远方,一切都是山高路远,重重阻隔,如何能摸得清情况。 “唉,若是我们会飞就好了,飞到天上就能看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会飞? 郑成功忽然来了灵感,立刻看向天幕,迅速输入道: 【南明永历位面. 挑战者郑成功】:@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请问,你那五只会飞的小马宝莉还在吗? 【南明永历位面. 挑战者郑成功】:我们想要借用一下。 天幕前的观众们:“……” 什么五只小马宝莉? 哦,原来是之前抽奖得到的商鞅标志物啊。 景泰位面。 因为本朝获得了国运奖励,从此五十年国泰民安,此时,文武百官并无太多事务需处理,状态十分闲适,几乎形同度假。 于谦今日空闲,本打算居家观看天幕,顺带品品茶,看看花,作点丹青,却被景泰帝一纸诏书唤进宫。 于谦:? 朱祁钰把他按在桌前坐下,笑吟吟道:“廷益之前不是说,要教朕弹琴么?” 于谦一想,好像确有此事:“可我并未携琴来……” 朱祁钰施施然一抬手,立时有宫人鱼贯而入,手捧珍品古琴若干,一时间,满室桐木生香,弦上流动着一片山光水色。 “廷益来选一架吧。” 于谦:“……” 原来自家陛下早有准备! 第113节 这些琴都是传世名琴,出自大家之手,他一个一个拂弦过去,试了试音色,觉得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某一刻,他拨动了一架琴,其音清冷萧瑟,泠泠似风摇碎叶,雨打芭蕉,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是什么琴?” 朱祁钰似乎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沉默了片刻:“这是文山先生昔年的蕉雨琴。” 于谦微怔:“就这个吧。” 朱祁钰是一个做什么都很有天赋的人,于谦也是一位相当出色的老师,所以,本次学琴氛围还是很愉快的。 结束后,于谦被留下来吃点心。 他抬头望向天幕,忽然看见了郑成功@他的话。 “……” 不是吧,彩虹小马还能跨位面传送? 于谦看向朱祁钰:“陛下……” 朱祁钰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小马宝莉卡片,一边不忘把龙井茶酥推给他:“朕来看看,你先吃。” 于谦咬了一口这个酥饼,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东西究竟是谁做出来的,为什么会在点心里放盐,钱塘人吃了真的会想要拼命的好吗! 朱祁钰打量着他的神色,惊奇道:“廷益难道不喜欢么?朕觉得味道很好啊。” 于谦无语了片刻,大约这就是甜党和咸党之间不可逾越的深深鸿沟吧。 朱祁钰:翻车来得猝不及防! 小马宝莉卡片金光闪闪,一看就非凡物,正面画着五匹小马,反面则写着“商鞅标志物”五个大字。 既然随时都可以召唤出来的话,或许在关键时刻,可以作为保命之物。 朱祁钰沉思道:“能不能只给他一匹小马?” “恐怕不行”,于谦有一种预感,“这五只小马似乎只能一起活动。” 他见朱祁钰眉峰深锁,又温言道:“延平王初到新大陆,若摸不清情况,很容易遭遇风险。我们即便把小马给他,未来遇见突发事件,还可以用獾獾冻结时空。” 獾獾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尾巴晃晃悠悠,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挥袖道:“从汝从汝。” 于谦在心中默念同意,当即,天幕闪过一道流光,卷起了小马宝莉卡片,投入了崖山副本。 最后离开的是一匹粉色小马,它歪着脑袋,使劲盯着于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于谦轻笑着摸了摸它的额头,给它戴了一朵小红花:“去吧,去完成你的使命。” 小马兴奋地嗷了一声,迅速冲了出去。 郑成功:! 彩虹小马们神气活现,飞速出现在了澳洲大陆上,每一只都毛绒绒软乎乎,灵动的大眼睛宛如黑曜石一般,对着他们瞅来瞅去。 “好可爱!” 赵昺露出了一个小马同款表情,飞奔过去,把自己埋在了小马柔软的毛皮上。 陆秀夫笑着向一只白色小马伸出手:“我可以吗?” 小马傲娇地扭了扭,从鼻腔中喷出一道白气,组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而后尾巴一卷,把他放在了自己背上。 很快,郑成功、陆秀夫、张世杰,还有小皇帝,都骑上了彩虹小马,飘飘悠悠地飞到了半空中,越升越高。 从这里往下俯瞰,澳洲大陆的一切地貌形态,不论是川原陵谷,还是高山大海,每一条河,每一片土,都清晰可见。 小马甩着尾巴,神情欢快,翱翔在蓝天上,把头顶上的云朵捏成了棉花糖,咕噜咕噜吃下。 “奇怪”,郑成功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怎么少了一匹彩虹小马?明明应该有五匹才对。” 众人等了好半天,都没见到其他小马的踪影,碧海蓝天之间,只有一片晴空如洗,天幕如一块巨大的翡翠悬在头顶,澄明欲碎。 陆秀夫疑惑地问:“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本来就只有四匹小马?” 郑成功立刻道:“不可能!” 别的他能记错,这个还能记错? 商鞅不就是被五马分尸的嘛,自然是五匹彩虹小马! 天幕前的商鞅:“……” 秦孝公嬴渠梁:“……” 郑延平,你礼貌吗? 众人又等了一会,眼见时间已经无法再拖延,只能先行离去。 郑成功拿着纸和笔,伏在小马毛绒绒的脊背上,记录着下方的川原地貌,尽量如实还原。 他负责写下一切看到的细节,陆秀夫则在旁边作画,快速绘制地形图,张世杰负责…… 惊叹不已。 澳洲大陆真的是太美了,风光如画,一派旖旎明丽的盛景。 海天空阔,远望去唯有明净的蓝色深深浅浅,浮动在天地间。大海如悬镜,天幕似丝锦,无数璀璨瑰丽的浪花与白云铺陈在眼前,星星点染,宛似梦幻。 彩虹小马飞得时高时低,甚至有时还会穿过山峰和洞穴。 他们看见…… 粉红大海深处,霞光铺开漫天,层云交叠如掌心; 红色的螃蟹横冲直撞,蛮横地占据了整个田野,正忙于搬家迁徙; 深黑色岩洞中,许多的蓝色萤火虫铺满了水面和岩顶,天上地下,都宛如星辰遍布; 大海的尽头,有鲸鱼正吞吐着波涛,水柱高高地喷洒,倒映着满天的赤彩虹霓。 以及众多尚未开发的矿藏,资源,宝物。 …… 这是一个几乎没有被人类涉足过的地方,一个只属于自然的世外净土。 张世杰张了张嘴,想夸两句,最后都变成了一句惊叹:“这里太美了!” 苏刘义就比他直白多了:“这么漂亮的地方,合该归我大宋所有。” 郑成功欣赏完了风景,回头又有些发愁起来:“丢了一匹小马宝莉,该如何向于谦解释啊……” 好在于谦并不在意,面对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海天景色,没有人能真的生起气来。 于谦宽慰他说:“没事,能帮上你们就好,记得把地图给我发一份。” 反正这彩虹小马也只有一次使用机会,没了就没了吧。 小马们驮着众人,继续往前飞行,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观看完了整个澳洲大陆。 期间更是数次停泊,在诸如后世的珀斯、塔斯马尼亚等地,抓捕了一些离家出走的小龙虾、小螃蟹、小扇贝等,让大家一起烤了吃。 苏刘义直呼来对了,这么多物产,以后都是大宋国库里的钱啊! …… 当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时,千里之外的蒙元帝国,也在发生着一系列事件。 张弘范本以为灭宋之事板上钉钉,却不料功败垂成,直接就被气病了。 历史上,他死于崖山海战之后的第二年,不巧因为这一波生病,很快一命呜呼。 忽必烈准备给张珪升职,让他统领全军。 张珪坚辞不受,决定回乡为父守灵。在他的再三邀请下,邓剡也回了易州保定的汝南王府,准备教张珪读书。 历史上那些从崖山至京师一路上的事,什么庆功宴、生祭文丞相文、金陵驿道别之类的,自然也是正常发生了。 文天祥如今就被暂时关押在大都的一处馆驿中,即将被转移至地牢。 这一晚,一切都荒凉而寂静。 他独自一人倚在窗前,向远处望去,但见窗外夜空如洗,万里霜天似墨染,燕都的夜色漫长得仿佛永劫,黑沉沉望不见一点光。 他在这里想着故国,想着远方的灯火,与流离的故人。冷风吹起伶仃的衣衫,纤细手腕上镣铐清脆相击,仿佛是一声跌落的轻叹。 陆秀夫等人出海至今,未有只言片语传回。 江钲同样也没有任何消息。 是山水阻隔,音讯难答,还是遇上了什么特殊的灾难,已然不测? 文天祥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今日陆上已无一寸之宋土,亦不再有一个真正的宋民。而他,也将在长久的幽囚和刀光剑影中走向最后的死局。 “哒哒。” 此刻,文天祥忽而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响动,但他并不关心,只是沉静地想着心事,深邃的遥夜微光,在他眉目间翻涌成消逝之碧海。 这动静很快就变得轰轰烈烈,不可忽视。 他蹙眉望去。 在一片亘古沉寂的黑色中,有一抹光彩夺目的亮色,自天边飞快地奔来。 那是一只粉色的毛绒小马,一路踢踢踏踏,忽而停留在他面前。 就像一颗璀璨的星辰,一头撞入了他怀中。 文天祥:? 【作者有话说】 文山先生: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第40章 文天祥被这只奇怪的粉色毛绒小马扑了满怀, 震惊之余,当即将对方推开。 第114节 “你是什么东西?” 毛绒小马盯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宛如闪耀的宝石。文天祥却似乎从这双瞳子中,看出了许多的委屈之色。 文天祥:“……” 一定是近来过于忧思深重,都出现幻觉了! 不是, 你一只马怎么还能委屈呢。 毛绒小马伤心, 毛绒小马难过,毛绒小马想不明白, 先生为什么不让它抱抱啊。 唔,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带见面礼的缘故。 毛绒小马使劲一抖自己的口袋,倒出来一大堆东西, 本来用了魔法压缩,这时被拿出来,立刻疯狂扩张,将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它潇洒地挥了挥翅膀,像是在慷慨地表示, 都给你! 文天祥随手拿起一物, 发现是一枚质地上佳的玉佩,入手温润, 色泽清透, 背面一笔一画地镌刻着一行小字:“是年春,景泰帝为于谦制。”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粉色小马,伸出手,小马立刻欢快地飞奔过来, 在他掌心乖巧地蹭了蹭。 指尖贴着小马的额头, 就能听懂它的心声。 “你说, 是你的主人让你来救我的”,文天祥感知了一会,好奇地问,“你的主人是这个景泰帝?” 话音刚落,他发现毛绒小马的心声忽然成了乱码,甚至因为过于震惊,爆发出了阵阵电闪雷鸣。 小马:救命啊,先生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请慢一点”,文天祥温声说,“我听不懂。” 毛绒小马立刻道歉,然后拼命摇头,指着玉佩上面的名字告诉他:“我的主人是于谦。” 文天祥:“……” 他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觉得这个被迫借花献佛的景泰皇帝,着实有些惨。 当然,惨的也不止景泰皇帝一个。 再往后翻,还有不少东西上,都铭刻着一行行诸如“天官王文赠友”、“弘载敬上”、“给全世界最好的于少保(?)”的题字。 文天祥:“……” 天幕前的观众:“……” 景泰位面一众人:“……” 我们要和于少保绝交三分钟! 众所周知,于少保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堪称家无余财。 但这个“家无余财”,是属性上的视金钱如浮云,不等于他真的没有钱。 毕竟他有许多喜欢为他撒钱的朋友,尤其是某位千秋万载的圣明天子,那更是逢年过节、隔三差五,就要送一波东西上门。 节日要送,没有节日的话,创造节日也要送。 什么“四分之一的生辰”、“相识四千三百一十六天的纪念日”、“今天王文出门摔了一跤,真的很好笑,你我同乐”。 反正就,没有景泰皇帝找不到的借口。 于谦这个人的物质需求极其淡泊,约等于没有。 所以他收下之后,往往看两眼后,就搁在一边,从来不用。 除非后来朱祁钰特别提起某样东西,他可能会翻找出来带上,否则,久而久之,就连于谦本人都不清楚自家库房里到底有些啥。 结果就被彩虹小马一股脑都打包过来了! 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超级大冤种的朱祁钰:“…….” 他目光幽幽地投向于谦,充满了控诉。 于谦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陛下,如果我说此事我不知情,你会相信吗?” 朱祁钰满脸都写着“朕难道是个傻子么”,微笑道:“只要廷益说的话,朕都信。” 于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辩解一下:“这个,我是让彩虹小马带点东西走,路上可能有用,但我没想到它会带这么多。” 朱祁钰保持着微笑:“廷益可以继续编,朕永远相信你。” 你是毛绒小马的主人,要是没有你的暗中授意,小马它敢乱来吗? 于谦扶额:“我真的没有给它下达这个命令……” 朱祁钰继续笑:“那就是你心中确实这么想过,对吧,聪明的彩虹小马会读心。” 于谦:“……” 罢了,心好累,放弃吧。 旁边同样是大冤种的王文、商辂、陈循等等:“……” 石灰兄/少保/于大人,你可做个人吧! 此刻,毛绒小马挥舞着翅膀,无比开心地表示,先生快把这些礼物都卖掉,那你就有钱啦! 文天祥失笑,抬手抚过小马柔软的鬃毛:“不可这般行事,怎么说都是别人的心意,记得拿回去还给你主人。” 小马顿时蔫了,它已经把东西都拿出来了,不可能再还回去了呀。 它的脑容量只有草莓布丁那么大,不足以想清楚太过复杂的问题,只能认为先生是觉得他们非亲非故,所以不愿意收。 毛绒小马当即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封来自于谦的信。 文天祥疑惑地接过来一看,神色倏然凝住了。 这,其实是于谦当时在白鹭洲教课,一个月冷星沉、江风浸练的凉夜,顿笔写下的。 内容也就是平平无奇。 无非追忆若干年少旧事,照例感伤一番物是人非,说几句“先生,我好想你”,抒情了一大通之后,表明自己心意坚定,余生就独坐白鹭洲,承先生之遗愿,虽死而后已。 唯一不平平无奇的地方,可能就在于这封信的文风,特别的……直抒胸臆,温柔深情。 文人嘛,大家懂得都懂,写这种东西就容易过度抒情。 特别是死后怀念版本的,对方更是在回忆中渐趋完美,可以说是哪哪都好(于谦:生前也是处处完美!)。 别人写的,什么“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孰云宿草,此恸何极”,什么“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就连写给关系普普通通老上司的,都能是“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 于谦本来觉得,自己写的也不算啥。 然而此刻,天幕镜头一转,直接拍到了这封信的全文,投影在诸天万朝,他整个人都麻了。 于谦:“……” 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白行简的感觉! 这信本就只是写给自己看的,当时他写完之后,就想拿到文天祥墓前烧了。 结果张养浩不知跑过来问他什么学业问题,然后于谦……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日,当时说什么都要给烧了啊! 朱祁钰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染上了一丝诡异:“廷益现在还要说自己不知情吗?” 于谦百口莫辩:“……我真没让它这么做!” 如果是他指使的话,怎么可能拿那封信啊,这不是在诸天万朝当场社死吗? “你是没有”,朱祁钰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了些微的凉笑,“是小马充分领会了你的言下未尽之意。” 此刻,于谦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朱祁钰又道:“你是不是应该也给朕写一封信?朕好像还没收到过你的信。” 商辂:“我也是我也是。’ 董宿:“我亦然!” 王文更是气贯丹田,超大声地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只给自己的先生写信,却不肯给多年的好友写信吧?石灰兄,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别让我看不起你!” 于谦:“……” 他写还不行吗! 毛绒小马见先生读完了信,素白手指摩挲着信纸边缘,沉思未语,立刻就拿毛绒绒的脑袋去拱他的手。 文天祥回过神来:“怎么?” 毛绒小马把自己的心声传递给他,不能再耽搁了,得快点出发! “你说,你要带我去找陆君实?”文天祥微讶,转瞬间,却一声叹息,晃了晃手腕上重重叠叠的枷锁,“你自去吧,为我带一道口信,我今日是走不了了。” 夜色翻涌如墨,一片黑黯沉凝中,唯有案前一芯微弱的孤灯茕茕摇曳,映照在他清寂苍白的容色上,宛如即将溶于日光的微凉新雪。 毛绒小马顿时焦急起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忽而一头扎进宝物堆里,使劲翻找,很快就扒拉出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用这个! 文天祥握着匕首,细细一打量,果不其然在匕首内侧,发现了一行精雕细篆的小字:“景泰八年,朱祁钰为于谦崖山之行贺。” 文天祥看着“于谦崖山之行”这几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到的信,若有所思,忽而将眸光投向了毛绒小马。 毛绒小马眨巴眨巴他的大眼睛,看起来水汪汪,可爱极了。眼神四处飘悠打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先生。 试图萌混过关! 文天祥微微一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握着匕首,径直斩落,禁锢他许久的锁链应声而碎,残片纷飞如雪,散落满地。 一滴滚烫的泪水坠落在手上,毛绒小马看着他腕骨处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地方还在渗血,心里难过极了,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好啦”,文天祥摸了摸小马毛绒绒的额头,“我没事,快走吧。” 毛绒小马在他的抚摸中,慢慢镇定下来。 它看了看周围那么多宝物,觉得携带起来有些不方便,就先把它们都用魔法变小,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先替先生收着好了。 毛绒小马屈膝半跪在地,让先生坐到自己背上。 它忽然发现先生好轻,飘然如一阵风,似乎在长久的幽闭和身心沉郁中愈发清瘦,身影伶仃,指尖冰冷。 第115节 如寒玉般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只有唇上还染着淡淡的嫣红,许多时候悲极怒极,心事却又从未宣之于口,只是落笔在纸间一字一句,写他的故梦,家国,江南烟水,千秋咫尺,就这般咬着唇书写,沁出一点艳丽的血。 小马一下子生气极了。 哼,都怪郑成功和陆秀夫他们,让先生白白受了这么多苦! 这就传讯给其他彩虹小马,让它们赶紧把那几个人痛打一顿! 澳洲大陆上空,正好端端在天上飞行,忽然就被彩虹小马一翅膀扇了出去,在天空中翻了几个滚的郑成功等人:??? 大事不妙,吾命休矣! 正当他们疯狂坠落的时候,小马们又快速地飞过来,咬住他们的衣襟,把人重新拖到了马背上。 陆秀夫惊魂未定,有些无奈地伸手,弹了一下小马毛绒绒的脑壳:“你这是在做什么,单纯想吓我们一下?” 白色小马无辜地看着他,歪歪脑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是来自首领的命令,它也没办法呀。 白色小马想了想,飞到枝头给他摘了几颗甜甜的果子,当作送给他的补偿。 陆秀夫和大家分享了果子,但觉十分清甜爽口,不禁笑得眉眼弯弯。 白色小马见他微笑,忽然也高兴起来,踏着云朵高声歌唱,决定再去捉两只澳洲袋鼠送给陆秀夫! 正在地上一蹦一跳的袋鼠:??? 祸从天降! 另一边,粉色毛绒小马一路飞呀飞,准备将文天祥送到澳洲大陆,去和崖山大部队会和。 但他飞过泉州湾的时候,忽然来了新的灵感! 泉州有什么? 有大逆奸、大狗贼泉州蒲氏,全家都是阿拉伯人,弃宋降元,大肆屠杀宋朝宗室,最后在洪武年间,被深恶痛绝的朱元璋禁锢,世代打入贱籍! 而且更重要的是,蒲氏可是泉州首富! 毛绒小马:这钱蒲氏把握不住,赶快换先生来。 小马当即一个俯冲,切入蒲氏府中,准备来一个满门洗劫的大操作。 天幕前的观众:“……” 咋滴,延平王的行事作风还会传染吗? 【晋元帝司马睿】:何止是传染,我们这边已经全部跟着学起来了。 【晋元帝司马睿】:祖逖大家知道吧? 【唐肃宗李亨】:知道啊,后世很多人的偶像,中流击水、立誓北伐的那位,了不起的一代英杰。 【晋元帝司马睿】:祖逖之前的北伐,一直苦于粮草军备受限,最近受延平王这事启发,豁然开朗,直接就去鲜卑营地里洗劫了一通,现在已经打到黄河北岸了。 【周世宗柴荣】:好家伙。 【南唐后主李煜】:从此击水誓师的典故没了,直接就变成了抢光敌营,寸草不生。 【汉光武帝刘秀】:狄青已经带兵去洗劫匈奴了,匈奴怕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还有被反打劫的这一日。 【明宣宗朱瞻基】:光武陛下,狄青在你的位面过得如何? 【汉光武帝刘秀】:现在是朕的心头好,整一个就是位极人臣的局面,只要他在前方好好打,他想要啥,朕都满足。 【宋仁宗赵祯】:…… 【宋仁宗赵祯】:你就不担心狄青功高震主? 【汉光武帝刘秀】:你猜朕的谥号为什么是光武帝?功高?他的功绩能有朕高?震主?朕能被他这般轻易就震住,这皇帝当得也太无能了! 【秦孝公嬴渠梁】:说的就是你,赵祯,这皇帝当得也太无能了! 【宋仁宗赵祯】:得,溜了溜了。 【大秦天王苻坚】:抢粮草那都是小事,延平王未来可是要登基的,征伐国家、连人带钱一网打尽才是正途。 【大秦天王苻坚】:朕这边正在厉兵秣马,不日就准备南下灭晋。 【宋孝宗赵瑗】:王景略知道你的打算吗? 【大秦天王苻坚】:趁他昏迷的时候,朕已经坐在他病榻前,跟他商议过了! 【魏孝文帝元宏】:……你可悠着点吧,坚头老哥。 …… 毛绒小马吐出一大团迷雾,带着制幻的魔力,很快覆盖了整个泉州蒲氏的府邸。 蒲氏上下满门,很快昏睡过去。 文天祥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神色冷漠,已然看出了每一捧金粉之下流淌的鲜血。 千余赵家宗室,数万沿海百姓的血。 他眸光清冷,若刀锋般掠过所有的亭台楼阁,似乎想要将这些尽数付之一炬。 毛绒小马看着文天祥,觉得眼前这个先生,比他在于谦记忆中看到的影相,要更加森然沉郁。 宛如长夜尽头,无星无月,连凄凉风霜都已经渐次归于无声,那种末日绝境下,一抹化不开的黯沉碧血。 可能是因为,于谦副本中的先生,很快就被救了出去,是被一路爱护着、治愈着的。 而眼前人,却在一切音讯和希望都完全断绝的情况下,被独自关押了很久,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于他最后高唱《正气歌》、走向柴市就义的宿命了吧。 ……这么一想,感觉更心疼了。 又想刀郑成功和崖山的那群人了! 毛绒小马决定先在这里,找一堆礼物送给先生,让先生开心一点。 它拿爪子使劲扒拉,看到有什么满意的,就要施展魔法,直接缩小了塞进礼物袋。 泉州蒲氏昔年就被称为“最豪者”,把持泉州海港贸易,什么黄金、沉香木、银器,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当然还有许多的香料、船舰图纸、往来贸易清单之类的,这些才是对海上帝国贸易最有用的。 小马就连进门的柱子都要割裂下来,卷巴卷巴塞进口袋里,这种强盗般的扫荡作风不禁让文天祥侧目。 都说物似主人形,小马如此豪放不羁,那么,他那另一个时空的弟子于谦…… 忽而风评被害的于谦:??? 郑延平你拿命来! 毛绒小马快活地一路进行洗劫,从正厅到厢房,从宝库到各处收藏。 它找了一大堆适合送给先生的礼物,除此之外,其他各种看不上的、但依然可以拿去卖钱的边边角角,也都收了起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雁过拔毛,一根针都不给蒲家剩下。 就这般扫荡了许久,小马忽而抬起前蹄拍了拍脑袋:“蒲家的人也带上几个吧,都是贸易专家呢。” 虽然这些人是坏人,根本不可能真诚效忠。 但小马相信,只要把人送到郑成功手上,郑成功一定能榨干他们的全部价值,并且一滴都不剩下! 文天祥:“……” 眼看小马挥挥翅膀,将一个又一个昏迷的蒲家人用蛇皮口袋装好,然后魔法变小,统统收起来打包带走。 虽说这样对付恶人确实很爽,但是…… 都说“教不严,师之惰”,小马如此,就等于另一个世界他的弟子于谦,大概也是如此。 既然于谦如此,那另一个世界的他…… 虽然三千世界,可能会有三千种迥异人生,但文天祥暂时还没做好,另一个世界的他可能是强盗的思想准备。 毛绒小马见状,立刻拽住了先生的衣角,十分严肃且真诚地表示,先生是最好的,一切只能怪于谦,都是他的错! 文天祥抿唇微笑,望着小马的眼睛说:“别这样说他,对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没什么不好的。” 毛绒小马:“……” 不是,先生你都还不认识于谦啊,这就护起来了,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天幕上的于谦:感动。 面对景泰位面众人十分揶揄的目光,他有心想要辩驳两句,比如毛绒小马这套真的是学了郑成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最后还是啥都没说。 被黑就被黑吧,反正先生高兴就好。 毛绒小马带着满满的收获和给先生的一大堆礼物,快乐地离去了,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家徒四壁的泉州蒲氏府。 真. 家徒四壁。 许多纯黄金制成的柱子都被拆了,就连负责贸易的人都被抢走了。 现在就是凄凉无比,比崇祯末年的大明国库还要凄凉。 毛绒小马一路向澳洲飞行,忽然在半空中身形一顿,感到大事不妙! 作为一张卡片,它所能承载的总能量是有限的。 尽管别的彩虹小马在澳洲大陆飞行了一天一夜才消失,但它这里又是卖萌,又是抢劫,自然就过度消耗了。 简而言之,就是粉色毛绒小马,它很快就要消失啦! 粉色小马哭丧着脸,害怕极了,对着先生哭哭啼啼。 文天祥:“……” 他安抚地拍了拍小马的脑袋,竭力宽慰对方,内心却也有点迷茫。 既然小马飞到半途忽然没了,四周都是茫茫大海,难道要他自己游过去? 毛绒小马慌张得要命,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早知道就少抢一点那个泉州蒲氏了,浪费那么多时间,万一他忽然消失了,先生该怎么办啊。 都怪郑成功带头当强盗,给它做了坏榜样! 忽然背起一口又大又圆黑锅的郑成功:??? 第116节 正惊乱间,毛绒小马忽然见到远方隐约有船只的轮廓,气势磅礴,高大入云。 既然这个船现在还完好无损,那一定是自己人,即便本来不是,应该也早就被郑成功占为己有了! 毛绒小马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立刻载着文天祥,向那个方向飞去。 为了防止自己忽然消失,它赶紧将装满了魔法宝物的大口袋拆下来,提前给了文天祥。 文天祥手指贴在小马的额头上,听见了它的心声: “先生到时候按一下这个按钮就好,东西就可以放出来了。因为真的有很多东西,最好找一块平坦的空白打开,先生到时候务必注意安全。” “我很快就要回家啦。” “先生不要难过,要好好活下去,另一个世界还有人在一直挂念着你,视你为平生心之所向。你只要好好活在这世间,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很大的慰藉了。” 毛绒小马咕噜咕噜地说着。 作为一个偶尔能施展读心术的魔法小马,他把自己之前偷听到的于谦心灵片段都分享给了先生。 它这时也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只普通的彩虹小马,还是代表于谦过来向文天祥传话的了。 文天祥笑了笑,纤长的眼睫微微垂落,又似在轻声叹息:“看来另一个世界的我,真的很幸运。” “不管哪一个世界的先生,都是先生!”毛绒小马大声说。 甲板上,卫兵正转动着被改良过的超高清望远镜,扫视过远处的天空。 忽然看见了一只巨鸟……哦不,一团粉色火烧云向他们迎面飞来,好像是要在他们这里降落! “指挥使大人,有人过来找我们了!” “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负责留下镇守吕宋岛的苏景由,是苏刘义的次子,正在进行他每日的例行巡逻。 听到下属的汇报,顿时惊呆了:“是谁还不知道我新宋帝国方圆五百里海域,一切外来船只禁行?” 延平王已经规定了,我们不能怀有歧视心态,应当对所有蛮夷都一视同仁,凡是路过,都要交钱! 什么,居然不想交钱,要暴力抗拒? 你当真以为新宋帝国的火器是过家家吗? 郑成功始终将发展军火作为第一要务,这是一个混乱而缺乏制约的时代,任何政治经济行动,都必须建立在强大军事力量威慑的基础上。 在台湾,他们因资源不足,只能生产小型手持式军火。 等到了吕宋,不仅获得了大批矿藏,还额外多出了若干人力资源,制作大型舰船与舰载武器装备的计划,立刻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在郑成功的年代,他作为领先了整个世界的海洋霸主,武器堪称吊打许多西方国家。 而且因为他是白手起家,从一船一师发展成无敌的海上舰队,很多武器制造过程,他都有亲自参与。 只要将一切都照搬到崖山时代来,就可以开始刺激地嘎嘎一通乱杀了! 大量的人力都被安置到了冶金制造线上,一处又一处的制作工坊被搭建而起。 重点关注的是三项。 一是郑成功后世的舰队主力戎克船,高大坚固,有三根桅杆,五层船舱,可容纳众多火炮和士兵,在海上纵横来去,所向披靡。 二是各式各样的舰载炮,灵活多变,不拘泥于正面侧面进攻,甚至是舰队联合战阵。 第三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他们的火炮主力,重达万斤的龙熕炮,比清兵红夷大炮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郑成功给出了所有的图纸和技术细节难关,崖山人只需要完全照做就好。 在经历了无数昏天黑地、繁忙紧张的操作之后,他们的进展是惊人的,舰队看起来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郑成功一向信奉的是,“在实践中查漏补缺,通过实战不断进步”,当即就命令各军队带着新式武器,向四面八方进发。 先是打下一些有主的小岛,扫平得很顺利,后来,又瞄准了一个有着较高开化程度的国家,占城。 前大宋丞相陈宜中不想在崖山殉国,曾一路逃到占城这里,此人品德败坏,私心自用,早在临安时,就曾屡次暗害中伤陆秀夫。 如非张世杰竭力相护,阻挡陈宜中,陆秀夫已不知葬身埋骨于何处了。 当然,陈宜中现在已经死了,也省了郑成功派人将他再杀一遍。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些大事。 那就是蒙元大将阿里海牙,正派大军讨伐占城。 由于陆秀夫等人都在蒙元那边挂上了名号,人尽皆知,而小一辈的人却还没有。 所以,最终确定就是由苏刘义的长子苏景瞻,带着装备精良的新宋军团,前往占城支援当地人民抗战,打击蒙古。 而次子苏景由,则作为新任兵部尚书兼吕宋岛全权指挥使,就留在了吕宋这边,负责镇守巡逻,顺便看看需不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支援一波自家兄长。 在出发前,郑成功再三耳提面命,此次出征,只能打出“新”的旗号,而不能展示任何与“宋”相关的旗号。 包括张世杰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不能打出宋的旗号?让蒙古人知道我们还没有毁灭,这样不好吗?陆上的宋人也会心生希望,跨海过来投奔我们。” 郑成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万万不可。” “在我们拥有和蒙元正面抗衡的实力之前,绝对不能和陆上的普通百姓接触。” 张世杰不悦道:“那些都是我们的同胞,难道就弃之不管了?” 郑成功缓缓闭目,充满了沉痛之色,长叹一声道:“他们唯有什么都不知道,暂时才能保得安全,否则——” “只会演变成又一场「迁海」而已!” 迁海,这是后世数以百万计的黎民苍生,所经历的灾难与血泪惨痛。 也将成为郑成功一生都难以释怀的悲恸。 尽管在南明永历位面,迁海令尚未发生,但根据之前郑成功入场参赛时,所看到的天幕介绍,他已经可以推断出那是怎样一场可怖的事件。 更甚于江阴八十一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东南沿海的人民一向欢迎郑成功军队。 每次郑成功与清兵作战,他们都在箪食壶浆相迎,许多时候郑军缺粮,完全就是沿海百姓这么一小壶、一小斗凑出来的。 后来,顺治和康熙为了切断百姓对郑成功的援助,下令沿海百姓内迁百里,手段极其残酷暴烈,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大屠杀,死者尸骸相枕,不计其数。 郑成功毫不怀疑,一旦江南百姓知道海外有宋,一定会来投奔他们,到时候,忽必烈恐怕也会下达同样的迁海命令。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即便是那些留在大陆上的渔民们,东奔西走,所联络的也是散落在民间,本就有意抗元的各路义士豪杰、遗民士绅们,而非普通百姓。 张世杰沉默了许久,压不住满腔怒火:“……竟会如此,这些蛮子当真是畜生!” 就这样,苏景瞻打着“新”的旗号,前往占城助战,利用火力优势,特别是船头的万斤大炮,将阿里海牙大军打得狼狈不堪,只能仓皇败走。 占城人民齐声欢呼,热情地邀请苏景瞻和他的军队留下,多多款待些时日。 不料,阿里海牙久经战阵,熟稔兵法,趁着众人战后大为放松,忽而卷土重来了一波,直接一路杀到了主城门口。 等待他多时的,是大炮黑洞洞的炮口: “延平王说得果然没错,无商不奸,你们这些元人果然喜欢玩花样,真是不安好心!” 阿里海牙险些吐血,心想到底是谁在玩花样,能不能做个人啊? 他妈的,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狠的武器? 然而,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得顶着冲天的炮火疯狂逃窜,好不容易才靠着亲兵的掩护上船,回头一检点,发现仅剩船只三艘,亲兵百余人! “……” 阿里海牙喷出一口鲜血,当场仰天坠落。 另一边,占城人民面对蒙古第二次进攻,死伤惨重,更是被吓破了胆,反观新宋军团,却根本没什么损伤。 占城国王灵机一动,这不就是现成的保护伞吗? 在历史上,他们很快就向元朝纳贡,俯首称臣,这时自然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当场就表示我们愿意从此向你们效忠,只要你们愿意保护我们! 苏景瞻喜上眉梢。 占城什么最多,当然是人最多啊! 眼下,大部队来到了澳洲大陆搞新开发,最缺的就是人力资源! 吕宋本土的矿产挖掘,也需要不停地派人啊,还有以后各种大规模生产,运输,传送,买卖,征伐,这不都是以人为核心吗? 当即,他立刻就传书郑成功等人,得到了下一部的计划指引。 许多崖山人、也包括一部分学有所成的台湾土人,都来到了占城建设学校,推广中文和汉文化教育。 “你们也别叫占城了,改个名,叫「汉城」吧”,苏景瞻决定从根源上将对方汉化。 占城国王,不对,现在的汉城国王:“好!” 先进的种植法和其他技术也开始快速施展开来,务必要将汉城,这个赫赫有名的东南亚第一名稻产地,变成新宋帝国最大的粮仓。 苏景瞻经此一战,对己方军团的实力信心大增。 虽然打赢的压根不是蒙古主力,只是一支偏师,但是对于被蒙元一路摧枯拉朽,直接打到陆上亡国、近乎丧家之犬的宋人来说,占城一战的大胜,无疑直接重建了他们的信心。 新宋,果然是「新」,我大宋已经完全今非昔比了! 一个孱弱无能的弱宋倒了下去,在它的废墟上,一个以武立国、即将在武力上打得五洲四海跪下叫爸爸的新宋帝国站起来了! 就这样,苏景瞻开始继续征服越南境内,除了占城以外的其他地盘。 占城因为是自己主动投诚,国民们受到了良好的对待,可以进行关于未来职业的选择。 想留在本土的,就留下来搞大开发,想要为了更高的收入背井离乡的,就送去吕宋或者澳洲大陆发展。 至于其他被征服的地盘,就没这么好运了。 直接把人拉走,通通派遣到不同岗位干活,发展搞起来! 而苏景由留在了吕宋岛,同样也在大搞生产。 吕宋岛金矿资源丰富,被郑成功特别认定,是新宋帝国版图中,唯一的一个专门生产贵金属的源地,所以这里重兵把守,戒备相当森严。 此刻,苏景由看见彩虹小马在天上高速飞行,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这人不会在打金矿的主意吧? 该说他不愧是苏刘义的儿子,可谓像极了他爹,看天下所有人,仿佛都想要来抢他的钱! 第117节 苏景由正想对着天上开炮,把彩虹小马轰下来,忽然透过望远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嚯,苏景由一下子精神了。 文天祥虽然不认得他,但他认得文天祥啊,长这么好看的人几乎是看了一眼,就终身很难忘记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文相公会骑着一只粉色大鸟(小马:住嘴,你才是大鸟呢,本座是酷炫的彩虹小马!)出现。 但是,厉害的人总该有些奇遇对吧! 像自家延平王,不也总能拿出一些神奇的东西吗? 郑成功现在已经在崖山军民的心目中,得到了高度认可,完全就是和陆秀夫一样的精神领袖。 当然,他们为大家带来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 一种是“谁惹我不高兴,我让谁全家不高兴”,另一种是“谁惹我不高兴,我自己也一定要永远高兴”。 可谓是完美地相辅相成,互相契合了。 苏景由当下就准备开船过去,把文天祥接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望远镜的视线中,粉红色的彩虹小马忽然消失了,文天祥衣袂飘飘,宛如一叶轻盈飞旋的落叶,被呼啸的长风卷入了深海中。 苏景由只不过稍微发了一下呆,回过头,就发现眼前就已经完全没人了。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啥出场? 难道是因为文相公没在崖山跳海过,感到跟我们大家格格不入,所以也想过来体验一把? 在短暂的一怔后,他立刻高声大叫: “不好了,文相公掉下海了,快去捞人啊啊啊啊啊——” …… 远道而来的崖山人,最终选择在澳大利亚东部,也就是后世的黄金海岸一带栖息。 这里地势平坦,资源丰富,而且靠近大海,进行货物的往来运输极为方便。 此地的澳洲本土部落只有二三十个,皮肤黝黑,氛围淳朴。 他们算是已经初步发展了一些最简单文化的土著,喜欢摆石头作画,拿稻草拼图,搞一些特立独行的土著艺术。 郑成功在此地沿用了和吕宋岛一样的基础建设方案,将土著部落全部征用,较有才智的送来上学,不太聪明的就投入各处生产线上,进行干活。 此一天,众人结束了建设开发工作后,登临一座山丘极目远望。 郑成功站在山巅,长风吹过万千松木簌簌奏鸣,如同巨浪翻涌,苍茫地汇出一浪接一浪的潮声。 他红衣如火,立在风口浪尖,万般豪情意气袭上眉宇,掌心轻轻托起天边一轮将沉的太阳。 陆秀夫看了他一眼,无端觉得,他就是那个捧日之人,又或者,他自身就是灼热的旭日华光。 郑成功指着万里平川,扬眉道:“此地山脉磅礴,纵贯一气,仿佛灵龙在地上盘卧,不如就叫「卧龙冈」吧。” “卧龙冈,这个名字好”,陆秀夫颔首表示赞同,“很符合我们眼下的处境。” 他们远离故土,飘零海外,在一日日的崛起中积攒着力量,可不就是暂时盘卧着,却终将腾飞苍穹的神龙么? 当下,众人在此地修建了新的行政建筑和文庙,并挂上牌匾,卧龙冈。 从卧龙冈下来不远处,有大片大片极为空旷的青草地,牧草丰美,辽阔无垠,迎着蓝天白云纯净而美好。 苏刘义搞钱的心思一下子就动了:“很适合放羊!” 到时候把羊肉贩卖到四方,又是一大笔收入。 在宋朝,上到皇室贵族,下到平民百姓,萌萌哒小羊……的肉可是相当受欢迎,一代明君宋孝宗赵瑗,小名就叫阿羊,人称赵小羊。 郑成功却想到了另一处:“羊肉的长途运输相当不便,不如卖羊毛。” 苏刘义大失所望:“羊毛?这玩意谁会买啊?” 郑成功微微一笑,他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说服对方:“苏公,羊毛贸易的利润是蔗糖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苏公,你怎么了苏公?!” 砰。 苏刘义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但他仍旧以完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速度,飞快地弹跳了起来:“延平王,你别管我,快继续说!” 亲娘嘞,蔗糖已经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几倍几十倍,这是要上天啊 前些日子,前去售卖……不对,赠送蔗糖塑像的刘师勇已经回来过一次,带回了大批量的赠礼和宝物,然后又出发了。 这次,远航团不仅更新了军火装备,还带上了吕宋特产的黄金、宝石制品。 郑成功仍旧走的是限量高端路线,黄金和宝石被用来打造国王权杖、宫廷用品、生活器具等众多产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不能用黄金和宝石打造的东西。 最后的成品反正是看起来就价值连城,身份不凡,万分尊贵,花式让西方国家的冤大头们纷纷掏空钱包。 并且这次郑成功还采取了拍卖形式 绝不重复进行生产,每种款式仅有一个,错过此次就再无下家。 使用精致纸笺书写的宣传单也被分发到了各路王室贵族们手中,主旨就是让顾客们赶紧哄抬价格,最后狗脑子都打出来。 毕竟很多欧洲王室之间都沾亲带故,如果自家的表姐/堂兄/嫂嫂/小叔/二大爷都用上了远东来的黄金宝石制品,就自己没用上,那多丢人啊! 他们皇室不要面子的吗! 在一场宫廷宴会上,刘师勇为宴会的主人定制了一款蔗糖塑像,并表示,参宴者购买黄金宝石产品,就可以获赠一个定制款的蔗糖塑像。 国王同款,量身定制,童叟无欺! 这个时代并不缺乏黄金宝石,缺的是有品位的贵族专□□品,更缺的是买上一个就可以压过别的同级贵族的快感。 现在正是所谓的欧洲黑暗漫长中世纪,人们的思想文化十分匮乏,每天主要的娱乐能做什么呢? 答曰,唯有花钱。 就这样,整个欧洲境内的皇室卷疯了,真的卷疯了,撒币如雨下。 刘师勇按照延平王的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并且异常顺利,价格已经比他预计中的,飙升了数十倍不止。 就算如此,每一场活动结束,依然有热情的贵族们围住他,喋喋不休地说要预订下一批货物,甚至愿意先付账,再取货。 刘师勇:“……” 他还是太年轻了。 抢劫算什么,抢劫哪有做买卖来钱快,延平王永远都有办法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掏钱! 当然,欧洲皇室绝非善男信女,刘师勇遇到不少有意为难,甚至想要强行刺杀抢夺他们的。每到这时,他就掏出了新宋军团遥遥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火器,微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挑衅者,卒。 如此杀了几波,再也没有人敢乱来。如今整个欧洲大陆,都知道在澳洲有一个强国,拥有着极为先进的武器和产品。 刘师勇按照郑成功的嘱托,钱可以少收一点,甚至免费定制一款,如果对方愿意出一些爵位名头,或者是封地来换的话。 只需要出一些虚衔,给一些自己用不上的地皮,就能拥有这些礼物,皇室成员们都觉得实在是太合算了。 当即,郑成功、陆秀夫、张世杰等人,纷纷拥有了欧洲若干帝国、王朝、王国的爵位。 他们开始磨刀霍霍的时候,西方人开心地送走了刘师勇,准备迎接下一波来自远东新宋帝国的神奇产品。 船上甚至还有许多的使者,准备前往澳洲大陆拜见新宋国王。 总而言之,蔗糖实在是赚疯了。 苏刘义每天看着国库的进账,还有他自己的分红,虽然极力压制嘴角,但还是咧到了天边去。 这就是富可敌国的感觉吗! 所以说,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他实在想不出来,羊毛到底怎么操作,才能比蔗糖更盈利。 郑成功告诉苏刘义:“蔗糖产品,因为我们人手不够,只能瞄准贵族市场。” “而羊毛贸易,我们将公平公正地吸引每一个人。” 苏刘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因为人在外面,是连夜写完然后定时发的,暂时就没有感谢投喂了嗷,我回头手动给大家补上! 朋友们,分享一件有意思的事,我明天回国飞机在杭州落地,猛一下忽然想到,正好可以去看一看西湖边上的于谦祠,还有张煌言的墓(不知道叫什么,是张苍水先生墓吗?) 就是说,到时候如果大家不介意听我唠嗑的话,我打算来分享一下这两个地方的观后感(!)现在就是非常开心且期待的一个状态。 第41章 郑成功决定要打入世界羊毛市场, 现在这个年代,正是羊毛贸易方兴未艾的特殊时间节点。 英国开始小批量向周边地区出口羊毛,但因为整个欧洲都对羊毛有着海量的需求, 供应完全没有办法填补巨大的空缺。 澳洲大陆可谓是天选养羊之地。 不仅青草甘甜,气候宜人,而且临近大海, 运输极其便捷。 郑成功是这么打算的:“我们需要购买小绵羊, 很多很多的绵羊,将它们培育成适合本地成长的品种, 而后将羊毛贩卖出去。” 苏刘义满腹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这其中的利润怎么可能与蔗糖相比? “当然不是”, 郑成功忽然微微一笑,“羊毛本身的价值, 在我们的全部盈利中只能说是沧海一粟。” 旁边的陆秀夫等人望见他此刻的神情,就知道自家延平王要开始坑人了,当即竖起耳朵倾听。 就连赵昺都放下了手头的设计图稿,登登跑了过来。 没错,就是设计图稿。 小皇帝近来读书之余, 忽然迷上了丹青。 陆秀夫一向鼓励孩子发展自己的爱好, 当即就开始握着他的手,教他运笔入门。 小陆相公本人的丹青, 虽然称不上当世知名, 但也是能称得上登堂入室的水准,结果到了赵昺这里,就变成了…… 第118节 非常黑白线条极简的暴漫风格。 天幕上,新皇帝王莽直呼内行, 仿佛一夜之间送他回快乐老家。 就很适合做成表情包! 郑成功倒是受这些黑白画启发, 让赵昺绘制一批崖山领袖们的头像, 到时候印刷在钱币上。 赵昺现在正在画张世杰。 可怜太傅大人,一代英气勃勃、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冷峭挺拔,堪称当世武将中长得最俊的一个。 然而到了赵昺手底下,却宛如欠费停机,登时就变成了熊猫眼,八字眉,黑洞嘴,猕猴腮,鼻子朝天,头发根根竖起。 张世杰本人看到之后,表情甚是精彩。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张人脸上能集中这么多的丑元素,丑出了新高度,丑得画风清奇,丑得别具一格! 张世杰伸手揪住小皇帝,要请他吃一顿板子。 小皇帝姿势灵活,挣脱他,一矮身子,呲溜一下就滑到了陆秀夫身后,大呼道:“丞相救命!太傅要打人了!” 张世杰目光凉凉地移向小陆相公。 “咳咳”,小陆相公按住他的手,竭力端出一副严肃的姿态,“其实……” 然而,张世杰此刻手中还举着那张画,就放在自己脸旁边。画上的黑洞嘴猕猴腮,和张世杰本人的颜值一对比,效果是致命的。 众人:哈哈哈哈哈。 陆秀夫:哈哈哈哈哈。 他顿时笑不可抑,笑声温柔又动听,像清澈的碎玉飞雪,轻轻落在海浪深处:“其实……乍一看还挺好的,很有记忆元素。” 张世杰汗颜,你是想说这头像丑得让人终身难忘吧! 陆秀夫见状,握住他的手,安慰他说:“没事,世杰在我心中还是好看的。而且看多了这个头像,再看你本人,就会觉得特别以及格外的好看。” 张世杰无语,你哄人也不能这么哄吧。 他在旁边继续监督赵昺画画,想看看小皇帝到底还能带来多少惊喜。 赵昺这次一口气画完了陆秀夫和郑成功的头像。 他的绘画水平呈周期性波动,极具不稳定性,上一次作画可能还是美人,这次很可能就变成狂野的魔鬼了。 还好,陆、郑二人的画风都相当正常,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巧妙。 毕竟是新宋的救世主,还有小皇帝最喜欢的老师—— 张世杰不算,虽然他名义上是太傅,小皇帝的师傅。但在小皇帝心目当中,此人已经变成了成天和自己抢夺丞相注意力的头号带恶人了,才不要给他好好画! 感觉自己受到了极端区别对待的张世杰:? 算了算了。 他在这种问题上,向来有一个朴素的判断原则,那就是,不管自己好不好,反正君实没问题就行。 陆秀夫还真被画得挺好的。 小皇帝花费了巨大的心思,细心雕琢,尽力还原了陆、郑二人的风骨。 小陆相公清朗如月,温和似水,抬眸远望间,犹是江南春三月的花枝流莺,璃玉新蕊。 延平王意气轩昂,红衣昭昭,席卷成旭日光耀的一缕华光,通天彻地,燃烧了五湖四海。 张世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让赵昺用这些头像印钱币。 毕竟纸币也印不了太多,类似绍兴年间的会子钱,真正占据大头的还是通宝货币,就随他去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在往后的十年间,自己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将会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世界各地的每一个角落,堪称无人不晓! 凡有人迹所到之处,都有这个魔鬼般的头像在出没,许多外国人还以为发现了新物种,都在啧啧称奇。 十年后的张世杰:“……” 他娘的,好想穿回来把此刻点头同意的自己掐死啊! 此事究其原因,还是源于陆秀夫的“润物细无声”汉学传播策略,在每一处他们抵达的地方,都全方位无死角地浸入汉文化。 光是开设学宫,进行课程教授,已经远远不够。 毕竟不是每个土人都愿意识字、愿意过来上学的。 但土人们总要吃饭、穿衣、祭祀,总要学会花钱买东西的吧! 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初步完成了军火发展,准备向众多文明开化的地区进发,这就更有必要进行浸入式文化策略了。 于是,不仅是纸币,所有流通的银钱铸币也都被尽数印上了崖山众领袖的头像,也就是赵昺、郑成功、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 因为正好有五种钱币面额,每人摊上一种,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恰恰对应了一元银币,流通范围最广,很快就走向了四面八方。 崖山人在澳洲大兴土木,建立起了一座海港之城,又开始造港口、修路、创建宫阙。 大量外岛的人群被一船又一船地运送到此处,开工建设,就此定居。 后来,随着此地建设日佳,不断繁荣,四面八方的使者、商人、游客,也都不断来此交流,城市数量也在飞速地增加。 但不管什么地方,人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一定充满了汉元素。 衣冠自然是以汉人华夏衣冠为主。 土人们经常要干活,穿不了汉服。 陆秀夫就拿郑成功后世军队的赤甲衣图稿改了改,设计出了一系列印着汉字的轻便短衣,诸如“宋”、“汉”、“仁”、“义”、“忠”,等几十个凝聚着重要人文思想的汉字均在其中。 颜色也多种多样,澳洲土著文明本就喜欢扎染,有着各种颜色的染料,加上南宋的织染业本就特别发达,这下赤橙黄绿青蓝色都搞出来了。 陆秀夫又觉得,光是印汉字,未免有些低调。 所以灵机一动,干脆将张世杰的黑白猕猴头像也印了上去。 别说,虽然它很丑,但看久了居然还有一丝可爱。 崖山技术骨干中,一名经验丰富的印刷老匠人,和一名擅长纺织的资深女工合作,将雕版印刷机改进了一通,变成了可以直接印刷在衣服。 从此,制衣业的生产力得到了大大的解放。 无数印着张世杰黑洞嘴猕猴腮形象的衣服,很快被大批量制作出来,发给了澳洲所有居民。 众人穿着七彩的汉字短衣,不仅十分美观,而且还很易于管理。 郑成功也做了一批制服,给他的「山五路」金木水火土,「海五路」仁义礼智信,一共十个商行。 商行成员四处开展贸易,带着张世杰的头像走向全世界。 太傅大人:“……” 原来唯一受伤的只有他! 陆秀夫继续开展汉元素建设。 虽然在饮食方面,只能因地制宜,选择本地素材,却可以在人群聚集之处,摆放了大量的宣传牌和科普海报,展现出汉人美食的博大精深。 由于许多人完全不认识汉字,只能以图片的形式展现。 张世杰的黑白头像因为面貌搞笑,绘制简单,直接就被放在了宣传画板上,当作一系列演示绘画的主角。 陆秀夫甚至还遣人制作若干张世杰的等身立牌,放在城池各个角落和交通要道,专门给人指路。 太傅大人:“……”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张世杰的立牌颇受欢迎,外来客们根本没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经常围拢在一块,对其指指点点,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生物。 城市中的所有住宅也纷纷冠以汉名,使用汉人数字,室内处处贴上汉文标签和识字图纸,道路两边也都挂满了汉文条幅和贴纸装饰。 就连集市社区,都统一换上了带有汉字的篷子。 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学宫。 陆秀夫编写的《简明汉语入门教材》,上面绘制了无数生动形象的故事,是一本小人书。 张世杰的形象虽然压根没在这本教材里出场,但因为学宫门口就有一个他的等身立牌,学生们每天进门,都要望见他的黑白暴漫脸。 顿时看教材里,每一个形象似乎都很像张世杰。 包括但不限于,“一箭双雕”这个故事里的雕,“风吹草地见牛羊”里面的牛羊,还有什么,“后羿射日”的金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鱼…… 反正物种换了无数次,就是没有一次变成人的。 总而言之,所有人只要身在澳洲大陆,那么,从早上睁眼,到晚上入睡,一定无时无刻都沉浸在满满的汉风之中。 核心理念就是进行一种洗脑式传播,铺天盖地,密不透风,不服都不行! 郑成功:! 他顿时受到了启发,陆秀夫这一套操作很有搞头,完全可以推广到贸易中。 已经推出的那些产品当中,关于汉人的烙印还是太浅了。 由于新宋帝国目前还没有国徽与旗帜,赵昺正在设计中,所以暂时先用张世杰的黑白头像。 郑成功让匠人们印出无数的特大号张世杰头像,用粘合剂贴在所有货物上,作为特殊标志。 又把本来是八国外语的产品标签,统统换成了中文,其他七国语言一概删除。 因为知道别人看不懂,还特意在里面附赠了一本陆秀夫编写的《简明汉语入门教材》。 啊这,你说你不会中文?那赶紧学起来! 你说你不想学?那我们可就要卖给别人了! 经过多年的经营和深挖,他们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资源垄断,压根不用担心销量。 郑成功后来甚至将贸易文献的底本都换成了纯中文,西方人也只好捏着鼻子学习。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此刻,郑成功正在向各位讲述羊毛贸易,这一条关键的产业链:“羊毛本身的利润是海量的,轻易就能赚取连城之富,但比起它给我们带来的其他好处,这点利益,却又不算什么了。” “要开展大规模的羊毛业,能够覆盖大半个欧洲大陆的供应需求,我们必须拥有大量人手。” 第119节 “人多了,就会加快城市建设,也会带来新技术的发展,譬如某些提高羊毛生产效率的机械。” “羊毛不是一个单一的行业,还包括了牧养、纺织、漂洗、运输等,这就会提供大量工作岗位,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增加社会活性。” 张世杰听到这里,不觉心头浮现出一丝疑虑:“这么多的岗位,到底需要多少人力?” 郑成功告诉他:“三十万起步。” 张世杰不觉皱眉,这等同于将澳洲除了搞基础建设的一批人外,现有的所有人口,压了一大半上去:“这块大陆如此广阔,资源又如此丰富,若只是集中于制造羊毛一样产物,未免太过于浪费了!” 郑成功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质疑,而是反问道: “太傅可曾想过一个问题,我们的疆域如此松散,都是一处处星罗棋布的海上岛屿,何以紧密地联成一个完整的帝国?” 张世杰沉思片晌,笃定地说:“自然是依靠君实的汉文化思想教育,让所有人都认可自己的宋人身份。” “这只是一方面”,郑成功徐徐道,“人心向来如逝水,微妙之处最是难以把握辨别。因此,我们还需要再上一重保险。” 他指向墙上,所悬挂的一张新宋帝国的舆图。 千百里之间,疆域纵横,众多海岛星星点点,此起彼伏,散布在滔天般的白浪中。 郑成功抬起手细细勾勒,将所有的岛屿都串联在一起: “吕宋岛只产贵金属,占城只产粮食,澳洲大陆只产羊毛……他们都是帝国整条贸易链上的区区一环,出口和生产品种都极为有限,唯有环环相扣,依靠我们,才能存活下去。” 他们依靠火器之利,四处扩张,打下新的领土,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之后究竟如何守住这些土地,才是一个大问题。 郑成功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动用特殊经济手段。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绝了这些领土的独立、反抗之心,因为它们一旦叛乱,失去了完整的贸易体系,无法自给自足,只能是死路一条。 如此沉重的代价,任谁都会再三掂量一下的吧。 当然,以怀柔的文化政策为主,培养汉文化认同,尽量互惠共赢,不走到那一步,才是最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新宋军团装备齐全,精兵强将,明明可以在西方国家中挑几个软柿子,直接靠武力将对方拿下。 郑成功又道:“我们不必用本土人口进行羊毛生产,只需要「借」一批人过来。”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借? 我们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一旁,苏刘义拍了拍胸脯,主动请缨道:“讲什么「借」啊,太客气了,到底要去哪里抢,延平王你就直说吧!” 张世杰也道:“还是直接抢来得快。” 就连陆秀夫都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郑成功扶额一阵,心想你们都是什么人呐:“这次还真不能抢,只能去借——” 当然,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是有借无还的那种。 郑成功准备去和印度做一笔交易。 印度别的不多,就是人力资源最多,现在正值德里苏丹国的第一个王朝,奴隶王朝末年。 这个王朝由四十人集团中,权力最大的将军轮流执政,相当混乱,如今已经陷入了最后的崩盘。 战争连年发生,个个都想坐上最后的高位,打得十分激烈。 郑成功准备同将军们进行军火交易,然后得到三十万劳动力,来到澳洲造羊毛。 张世杰神情不悦:“为什么要把军火卖给他们?不如直接趁他们内斗,来个浑水摸鱼,直捣黄龙,把印度整块土地都纳入版图!” 郑成功摇摇头:“打是可以打下来,但我们守不住。” 印度南北部之间自成一个交易圈,完全可以独立存在,无法融入新宋帝国的贸易链条中。 除非长期派兵进驻,以血腥手段进行折磨和镇压,否则很难稳住局势。 这没必要,而且情理上也不合适。 新宋只是需要劳动力和新领土而已,又不是去侵略别人,造成大灭绝的。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着地图:“唯一值得出兵的,是果敢邦这个地方,一处至关重要的海洋枢纽。” “此事易尔”,苏刘义当仁不让道,“延平王放心,交给我便是。” “很好”,郑成功又道,“此次我们将派军团前往印度,找几个将军售卖军火。” 苏刘义惊奇道:“为何要分别找几个将军,而不选择一个最强的合作?” 郑成功微笑:“有竞争才有高价。” 苏刘义一点就通,熟练地翻出账本:“哦,你准备和蔗糖产品打入欧洲王室一样,让他们自己卷起来。” 甚至这次还要更可怕! 毕竟王室没买到产品,最多不过丢了点面子,但将军们武器差了竞争对手一截,可是会当场丧命的啊! 苏刘义又道:“你打算让将军们用劳动力来换军火?” “想什么呢?”郑成功瞥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有这好事,肯定是自己花钱买啊。” 苏刘义一脸懵逼:“那三十万人要从何处来?” “当然是战争难民了”,郑成功带着一丝感慨之色说,“如今印度奴隶王朝打得正热闹,多少人无家可归,我们收留了他们,在澳洲重新安家,也算是一桩积德行善之事。” 苏刘义吸了口冷气,顿觉头痛,折腾了半天,原来竟是要收集难民。 “为什么不直接去那里收人,还白白赔上了好多军火?” 众人:“……” 苏刘义这脑子着实不太聪明的样子啊。 他到底是怎么当上殿前指挥使的,难道就因为他勤俭持家? 张世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他:“你去别人的国土上带走三十万人,别人难道会一无所觉?” “我们把军火卖过去,就是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万一逼急了,大可以倒向各位将军的竞争对手。” “而后,你就可以放心地收集难民了。” 苏刘义恍然大悟。 但他想起一大笔军火开销,还是忍不住心疼。 “苏公不必担忧”,郑成功拍了拍他的肩,“我们这是可持续的进账收入。” 新宋帝国的武器质量十分之高,已经形成了技术垄断! 印度的将军们以后想要继续使用,又或者有什么器械损坏、弹药补充之类的问题,就必须得找到他们,再次进行购买! 苏刘义想明白这个理,总算脸色稍缓,甚至破天荒地道:“可以给印度将军们带点礼物。” 到底带什么好呢? 众人正商议中,忽见窗外传来了一阵小范围骚动。 人行道上,一大坨毛团子……嗯,一只手长脚长、耳朵招风的大眼睛袋鼠,忽然出现,一跳一跳地蹦了过去。 看见人群也不避不闪,压根没在怕的,反而嚣张得很,鼻孔朝天,主动等着愚蠢的人类给它让路。 郑成功:“……” “就这家伙了”,他指着袋鼠说,“抓几只当作礼物带上。” 陆秀夫等人:怀疑. jpg 这蠢东西真的有人要吗?吃起来味道也不咋滴。 早在搬入澳洲大陆的第一天,崖山人就已经尝试了一些当地特色食物。 因为小皇帝赵昺很喜欢考拉,这种动物实在是太笨了,让人心生怜爱。 所以崖山人就暂时放过了考拉,摩拳擦掌向袋鼠 他们抓了十几只回来,然而…… 这些袋鼠的肉质,真的是令人头痛! 又干又硬,腥味还很重,很难用汤水煮熟,烤制的话又很柴,属于怎么都做不好吃的那种! 现在袋鼠变得如此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只因它们知道人类根本就不愿吃它们! 许多袋鼠在城市里乱跑,当即就被抓捕了起来,和苏刘义一道踏上了前往印度的航船。 …… 月余后,来自吕宋岛的传讯使者抵达,将文天祥的消息送到了澳洲大陆。 郑成功:“……” 陆秀夫:“……” 张世杰:“……” 抱歉,我们最近太忙,真的完全把他给忘了! “我怎么总感觉透着一种阴谋的气息”,张世杰皱眉道。 他拿出《宋史. 文天祥传》,对照了一番,“文天祥在大都被关了那么久了,戒备森严,他是如何逃出来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郑成功也不知道。 作为副本参赛者,他只能看见弹幕,却看不见天幕上的直播,自然也无从得知最后一只彩虹小马前去救人之事。 他在天幕上@了一下李定国,想问问情况。 结果晋王殿下不知做什么去了,一直没有回复。 “不管是不是有问题”,陆秀夫斩钉截铁地说,“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我们都要派人去把文山接过来。” 张世杰重重地哼了一声:“君实倒是好心。” 倒也没有继续反对的意思。 计划当即就这样确定了下来,由新任的兵部侍郎陈英,带人去接文天祥。 陈英自从远航海外,可以说是完美发挥了他的天赋,如鱼得水,很吃得开,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第120节 一下就成了副部长级的高官,未来甚至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郑成功有时在想。 本位面的明太祖,一出生就是在顶级官宦家庭,这波开局直接就背景拉满了。 散场后,陆秀夫拉住了张世杰:“你不高兴?” 张世杰沉默了一会,确实略有一点吧。 他和文天祥从前十分不合,当年在崖山,他就不愿意让文天祥过来会师,间接导致了文天祥在陆上孤立无援,兵败被俘。 不过呢…… 时过境迁,张世杰经过出海之后的一番经历,特别是训练土人、还有黑白头像所带来的巨大精神折磨,性情大为改善,已经可以淡看从前的恩怨了。 若是放在从前,他高低也得吵上几回。 “如果我说我非常不高兴的话”,张世杰开玩笑道,“君实会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陆秀夫轻笑说:“好听的话没有,人形立牌倒是可以多做几个,放在港口站成一派,迎接文山。” 张世杰:“……” 他好气啊,心中郁闷不已,感觉文天祥一来,自己再也不是君实最好的朋友了。 忽听陆秀夫徐徐说:“文山这个人宁折不弯,你务必多担待一些……” 张世杰顿时恼了:“你让我担待,如何担待?意思是只许他骂我,我就不能还他几句?当年他说我专制朝政,根本就无法共事……” 陆秀夫无奈叹了口气,加重语气道:“世杰。” 张世杰冷笑不言。 二人走到了海岸边,望着落日斜晖沉入海底,彼此都是沉默。 许久,陆秀夫叹息道:“世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世杰用一种控诉的语气说:“我只看到你的偏心和不公!” 陆秀夫一瞬间无奈极了:“那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 他温和的语调夹杂在海风吹拂着浪涛的声音中,宛如一种清凉的琴瑟,泠泠淡淡而鸣: “我就算偏心,难道不该偏心于你才是么。毕竟,你才是多年来和我共经患难、生死与共的那个人。” 张世杰骄傲地挺直了腰,没错,他和君实才是生死之交! 陆秀夫又道:“文山远来是客,陛下、延平王、还有许多新官员都从未见过他。若你也表现出冷漠不合作的态度,你让他日后如何开展工作。” 张世杰总算听进去了一点,但还是小声嘀咕说:“不如让他留在吕宋岛,澳洲这里哪有他的工作,难道要制造羊毛?” “哎,对了,不如让他去印度收集难民吧,苏刘义出发还没多久,现在应该还能赶上!” “或者下次和刘师勇一起远航,远是远了点,但沿途风景还是挺好的!” 陆秀夫:“……” 刘师勇远航一路上都是茫茫大海,十天半月一成不变,单调且乏味,哪来的沿途风景? 他举起一只手:“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就要揍你了。” 但张世杰所提到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澳洲朝廷这边堪称是全员土匪,无一善人。 他真的很难想象,自家好友文山那种正气凛然、冰清玉洁的人,和他们一起商量如何当强盗。 忽然间,陆秀夫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岗位现在还空缺着,非常适合文天祥。 先去和延平王商议一下,而后就立刻安排起来! …… 翌日,陆秀夫还未来得及去找郑成功商议,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郑成功居然病倒了。 这种病突如其来,如此凶猛,一连有许多医者过来问诊,全都徒劳无功。 他的病情是如此沉重,不过区区数日之间,就仿佛山岳倾塌一般,抽走了一个人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陆秀夫坐在郑成功病榻前,一动不动,望着延平王清瘦的容色,心中茫然而悲伤,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郑成功忽然动了动,似是要醒来。 他长长的眼睫垂落,忽而轻微抖动了一下,像是暮春四月,哀而泣血的啼血杜鹃,那一缕轻轻颤栗的尾羽:“君实?” “我在这里”,陆秀夫立刻握住他的手,给他喂了一杯水,“你究竟怎么……” “咳咳,我也不知道。” 郑成功从昏迷中短暂醒来,有些艰难地扫了一眼天幕。 上面黑压压刷了成百上千条,都是众人在给他出主意,或转述,或直接发言,进行隔空问诊的。 景泰位面的太医院院使董宿、秦始皇位面的夏无且、唐太宗贞观位面的孙思邈…… 他觉得身心俱疲,看什么字迹都像是浮光掠影,带着一道又一道的重影,很快就重又闭上了眼。 在这种极深的倦怠中,他只想见到最亲近的人。 于是,郑成功对着天幕轻轻地说:“宁宇。” 一片寂然无声,并没有人回复。 甚至整个南明永历位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声。 又过了许久许久,刘文秀终于出现,说了一句: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所有人都在外征战,晋王在湖湘一带,来亨和奎东十三家正在进攻重庆,苍水先生在浙江。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我留守在新会,现在已经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了,来亨和苍水的音讯截止在两日前。至于晋王,我们所有人已经和他失联整整七天了,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 【南明永历位面. 蜀王刘文秀】:不说了,清兵攻城了,我…… 刘文秀那边情况显然十分紧急,未曾说完,人就已匆匆消失。 诸天万朝,所有人一时哗然。 南明这就发生变故了?这是要亡国的节奏? 郑成功倏然握紧了手,指尖慢慢掐进掌心,渗出了血。 他忽然的重病,是因为对于挚友、对于故国危机的某种感应。 还是因为…… 他的生命本就该停止在此刻,这个历史上他病故而死、英年早逝的年岁? “使不得!”陆秀夫立刻去掰他的手,急促道,“莫要乱想,快静下心神,你需要静养!” 郑成功推开他,扶着墙跌跌撞撞站起,走到门外。 黄金海岸边,在这个季节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白花,他走入了花丛间,像是终于没有了气力般,慢慢坐倒。 雪白的花朵缀满他明艳的红衣,分明素净如雪,但被火红衣袖下,那只修长消瘦的手轻轻一触,便也无端显出了几分昳丽与旖旎,却又充满了暮景凄凉。 郑成功拈起一片白花,端详半晌,惨笑道:“这一片落花如雪,难道是在为本王送行么?” 一点血痕在风中逸散,坠落在苍白的花蕊上。 他竭尽所能,却注定只能走到这里,停留在这一步。 分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新宋帝国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未来可期。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多出来的一两年时间都不肯给他。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年轻的开台圣王病中抱剑,眸光悲伤,遥望着吕宋岛的方向。 那里流满了汉人的鲜血,他是多么想将同胞拯救出来,却终究抱憾而终。 在副本中,在如今的岁月,新宋的延平王望着远处苍茫的大海,恍然间觉得,那是他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这一生,生于大海,也终究归葬于斯。 即便如风中的灯烛残烬,燃烧完最后一抹末日光辉,终究也不过是渺如沧海一粟,落入历史的尘埃洪流中,片澜不起。 陆秀夫追出来,站在他身前,想将他拉起来。 郑成功没有动,只是悲哀地看着他,心想,我就要离开了啊,可一切都还没有完成,甚至连计划的框架都未完全展开。 等我走了,你们该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失败地回去,我的南明位面,我的故国、故友、子民,又该怎么办呢…… 陆秀夫不明所以,强行将郑成功拽了回去,把人按在榻上,忙前忙后,让他好好休养。 张世杰等人也围上来,关切地询问,赵昺更是准备了一本笑话书,准备念给他听,说要帮他病中解闷。 郑成功长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将落未落的泪痕。 天幕上,倏然闪过了一行字: “很抱歉,延平王,因为你本身的寿命限制,所以你必须离开这个副本。作为补偿,我们可以为你达成一个愿望。” 郑成功神色冷漠:“什么样的愿望?” 天幕:“在规则合理范围内都可。” 郑成功又问:“什么是规则合理范围内的?” 他几乎不抱有任何指望了,他可不想要区区一个愿望的补偿。 他在澳洲这边发展得好好的,一切都开展得如火如荼。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先建设一个横扫四方的海上强国,然后再回头打蒙古,这样一通操作下来,是很有希望拿a通关的,结果,忽然就被剥夺了所有的一切。 而且他参赛甚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南明位面逆天改命。 天幕这一波操作,等于说直接害惨了两位面的人,断送了所有的希望。 加上现在李定国等人生死不明,所以他分外地悲伤。 天幕:“根据天幕规定,只要你不提出延长自身寿命,或是强行干涉南明永历位面发展,这两个违背客观进程的请求,都在合理范围内。” 郑成功眼前一亮,顿时就绝处逢生,找到了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案。 他脱口而出道:“我要成为天幕的最高管理者。” 第121节 什么规则,等他掌权之后,直接统统改了便是! 先给自己续上几十年,然后再留下来,慢慢帮新宋帝国改命! 天幕前的众人:“……” 气氛都酝酿到这里了,我们已经准备为你大哭一场了,你却忽然来了这一手?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这也算是另一个版本的篡位(?)了吧 崖山人:忽然出现了转机! *** ***以下终结气氛的沙雕游记长文预警*** *** *** *** *** *** 好耶,我来分享观后感了!今天去了于谦祠和张煌言的祠堂,总的来说就是一次很奇妙的经历(絮絮叨叨长文预警) 于忠肃公祠环境清幽,花木扶疏,来的人非常少(当然比起之后的张苍水祠还是多上很多的!)天气相当炙热,好在每个房间里都开着巨巨巨巨大的空调,使得参观体验相当愉快。 里面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一些碑铭文章之类的逐字逐句看过去,可以看好久。有一些少保的书法作品,真的好好看!正厅两面都画着少保的巨幅壁画,有好多景泰朝的人物。比较离奇的是左边壁画下面摆着一架大炮,也不知道啥意思,我对比了一下,炮口那个方向恰好是对着画上的石亨(?)就很真实。 然后就进入了第一个展厅,很好笑就是,因为是按照人生经历描述,所以第一张就是少保的少年时期,然后一进去就看到一句,“少年于谦勤奋求学,相传于谦以文天祥为榜样立志读书”,往前走两步,还印了那个知名的题文山画像赞。厅里播放着一个可能是博物馆自己拍摄的京师保卫战的视频,我觉得还蛮好看的! 很神奇的一点就是,于谦祠里面还有一个殿叫做「祈梦殿」,里面都是一些梦神少保给人托梦帮人心想事成的事迹,旁边有两个小哥一进门就开始许愿,完了还超大声地说:“谢谢少保!”我在旁边真的笑得想死。 后方碑亭陈列有若干石碑,文字依稀,俱已不可辨,我矗立良久,不禁感到怅然若失。 而后,我就去了隔壁的于谦墓,在墓前肃立了一会。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应该献上一束花,但这里并没有卖花的(怎么会有祠堂不卖花!太不会做生意了!)。这个时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少保墓这边没有卖花的,等下张煌言的祠堂显然就更不会有了。 很难受就是,我准备好了钱包,想要在于谦祠买一点文创周边之类的带走,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想挂一个祈梦殿的木牌都没找到卖(。) 评论区有一位姐妹建议我提前带一个木牌,但是!当我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于是,午后的德国某机场出现了一位来去如风的奇女子,去了很多店铺问,大声问有没有小木牌,最后我……买到了一块木制行李牌。我本着“买都买了,先去看看再说吧”,结果到了那边一看,我的行李牌和人家的祈愿小木牌,真的画风格格不入!最糟糕的是,行李牌背面还有个德国国旗(德国人对德国制造的奇怪荣誉感!),实在是太奇怪了,于是我纠结再三,还是没把这个行李牌挂上去。 这时就觉得很遗憾,为什么工作人员不在于谦祠多做一点开发呢,好想买一些周边带回家啊!感觉这一点上,应该学习我的快乐老家——台南延平郡王祠,多多开发商业衍生。延平郡王祠这个地方,除了名字不对,其他挑不出太多毛病(是延平王,不是延平郡王!!!)我几乎每年都要去一次,然而每次去的时候,周边都更新得很快,郑成功的洋芋片和爆米花已经各出了四种口味,包装也更新若干版本了(甚至还有魔性的成功牌汽水,味道很独特,上面写着“一定要成功”!) 然后,我在少保的墓前遇到了两个等下打算前往张苍水墓的小伙伴,本社交恐怖分子立刻就上前攀谈起来,然后决定跟他们一道去。因为太晒了,而我没带伞,于是小姐姐好心地把伞分享给了我一半,然后把她的男友挤到了一边(。)我们路上开始吐槽起了令人窒息的南明内斗,然而!即便是对张煌言有所了解的人,居然也不熟悉李晋王,晋王的身后名真的太惨了,太惨了(此处应有痛骂清朝的文明语言若干若干) 从于谦墓步行去张苍水墓要二十五分钟,但是,打车居然要五十分钟!我们当即就决定走路。一路我都在留意有没有卖花,然而并没有,所以小伙伴们就一起吃了烤肠(等等,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然后我们进入了超级超级拥堵的路段,没错,就是苏堤,紧邻着苏东坡博物馆,那里挤满了来看苏东坡的小学生和旅行团。过完马路,稍稍再往里走一点,就是张苍水祠堂了。 这里格外闹中取静,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人很少,但一个多小时之内只有我们一批人,还是大大震撼到我了。苍水先生的祠堂很简单,就只有一间房,里面摆放着他的塑像,题着“好山色”(张煌言的遗言),还有一些生平介绍。 每次在提起张煌言的场合,延平王的北伐必然要被吐槽一下(延平王:???大无语)祠堂外面有一些题字,黄宗羲写的长文,然后还有苍水先生著名的诗,就是“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的那个全诗二首。 然后,我们就去苍水先生的墓拜了拜,此时,我真的很想拥有一束花,于是在告别了小伙伴之后,我灵机一动,用美团外卖叫了一个送鲜花的,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总算得到了漂亮的花,放在苍水先生的墓前。 很难受的一点,就是张煌言的墓是清朝给建的,清朝建墓也可以理解,毕竟张煌言是最后一个明臣,他去世的时候南明早就亡了,但是,这个墓上写着:“皇清赐谥忠烈明兵部尚书苍水张公之墓”! 皇!清!赐! 我真的是一瞬间如鲠在喉,觉得哪哪都不痛快。苍水先生一生抗清,最后也是为清人所害,就义而死,他要清朝赐个啥啊赐,清朝配吗,苍水先生九泉之下指不定多不开心呢!于是我灵机一动,抽出一张包花束的纸,给“皇清赐”三个字挡住了,这一下果然就心情明媚起来了,豁然开朗! 因为没有其他人,我就在墓前坐了好久,最后挥挥手说,苍水先生我走啦,下一次我经过杭州再来看你。 然后我拿着另一束花,准备回到少保墓前把花补上,然而……因为看到路边有卖西湖风景的冰激凌,我就决定去买个冰激凌吃,结果吃冰激凌的时候,因为它化得很快,我顿时着急了起来,花没拿稳,一pia叽,在地上摔得惨不忍睹……我找了个小亭子坐下,试图把这束花打理打理,但它摔得实在太惨了,好多花都散了,是完全没有办法送出手的地步,所以说,少保最后就没有花了……(捂脸) 下次有小伙伴来,请务必替我补上一束花(泪) 第42章 天幕:“……” 如果祂能做出任何人性化表情的话, 那必然是一脸懵逼的。 好端端的,延平王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祂的主人呢? 可是根据规则, 郑成功的这个愿望好像也没错…… 天幕的思路霎时有些打结,好半天,才为难地挤出一句:“可以是可以, 但你成为我们的最高管理者之后, 就必须从副本中退出来。” 郑成功冷静地问:“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副本中的人, 就有成为最高管理者的资格?” 天幕觉得这么理解也没错:“是的。” 郑成功又问:“最高管理者的身份可以转让吗?” 天幕:“当然, 最高管理者至高无上,不受任何限制, 只要双方同意,可以任意进行转让。” 过了一会,祂小声说:“延平王,你还是换一个愿望吧……” “那好”,郑成功眉梢微扬, 在天幕上将晋王李定国@了出来, 一字一句道,“我的愿望是, 让他成为最高管理者。” 反正宁宇来当, 和他本人来当,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需要帮他把寿命规则改掉就可以了。 至于以后如果有其他副本,李定国要参赛怎么办,那还可以再把最高管理者的身份转让嘛, 操作起来难度也不大。 天幕前的观众:“……” 好家伙, 为什么看到郑成功这么做, 我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觉得果然如此! 我们延平王纵横四海,世中无双,什么都吃就是绝不吃亏! 天幕像是忽然卡壳了一般,剧烈地闪动,迅速掠过了许多如惊电星雪般的字迹洪流。 最终,祂由于先前作下的承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栽了: 【滴——】 【即将任命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为天幕最高管理员,请在半个时辰内确认接受】 众人:“……” 啊这,李定国不是失陷在战场,重伤失联了吗,怎么还能确认? 【陈文帝陈蒨】:李晋王如果死了,这个邀请还作数吗? 【成化大帝朱见深】:积点口德吧,你才死了呢!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你是真头铁,什么话都敢说,真不怕延平王日后报复你啊?延平王又不是于谦,不讲究以德报怨,一看就很记仇。 【陈文帝陈蒨】:啊这,朕只是有点好奇…… 【陈文帝陈蒨】:于谦也很记仇的好吧,彩虹小马甚至还叫同伴把那几个“欺负”文天祥的人打了一顿。 【景泰皇帝朱祁钰】:陈子华,给你看看六味地黄丸,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陈文帝陈蒨】:……(疯狂顶锅盖逃跑. jpg) 【宋英宗赵曙】:陈文帝嘴巴一张,就得罪了两位挑战者,真的是很会说话一人。 【北齐神武帝高欢】:@天幕,仙人,可以告诉一下,最高管理者究竟拥有哪些权柄吗? 【魏文帝曹丕】:同问,此事至关重要。 【秦孝公嬴渠梁】:仙人,本王很想知道,李定国只能管理弹幕,还是说,以后的所有挑战者参加副本,都要经他之手? 【晋孝武帝司马曜】:还好,本位面的镇西将军谢尚已经完成了挑战。 【汉光武帝刘秀】:就算完成了挑战,还有下一个副本在等着,总要问清楚的。 【魏孝文帝元宏】:@天幕,李定国这个任职不会是终身制的吧! 【西楚霸王项羽】:仙人,能不能一战见分晓,打败李定国,把位置抢过来? 众人:“……” 果然是项羽会问出来的问题。 咋滴,还以为这是武力值排行榜,谁强谁上位? 【吴大帝孙权】:仙人,最高管理者只有晋王一个人,还是未来会添加其他名额? 【宋太宗赵光义】:如果刺杀李定国,空缺位置会开放出来争抢吗? 【南唐后主李煜】:刺杀都出来了,果然是赵二狗。 【晋明帝司马绍】:赵二出来一次,朕骂一次,还不快滚! 【武周圣神皇帝武曌】:朕很好奇,李定国倘若不按期回复,他的任命会被收回吗? 对于这个问题,天幕立刻给出了答案:“会。” 众人:“……” 这就是武皇陛下的排面吗,为啥别人问问题,天幕理都不理,只回复了她一个! 慕了慕了。 众人这般热闹讨论了许久,半个时辰快要过去,始终不见李定国回复。 郑成功紧盯着天幕,容色渐转苍白。 日暮西斜,一缕余晖笼着寒凉的疏枝淡影,像溪流一般,轻轻覆住他微抿的唇角,些许血色若红梅点点,坠落在清溪迢迢尽处。 “延平”,陆秀夫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合该是安神静养的时候,你在纠结什么?何不说来听听,我们必竭尽所能帮上忙。” 他给郑成功倒了一杯安神茶。 郑成功纤长的手指捧着杯盏,茶烟云雾袅袅,弥漫如秋水,模糊了他此刻的神色。 “我的一个朋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人,他可能出事了。” 他这个人愈面对焦灼危局,愈是临危不乱。 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态度依旧很从容冷静,如同覆满了冰雪的深山森岩。 然而这种近乎死寂的冷漠,出现在郑成功身上,本身就已经是极端反常了。 众人都习惯了自家延平王平日意气风发、睥睨山河的姿态,此刻,只觉哪哪都不对劲,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赶快让他好起来。 第122节 再一听这话,更是满心惊骇。 陆秀夫讶然:“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李晋王?” 郑成功点头。 陆秀夫又问:“你既然能来到我们这里,那我们能过去帮他吗?” 张世杰也道:“如有需要,可以将苏公他们远征的兵团统统召回来,留守在各岛的人马、舰队,也可以动上一动。” 延平王来的第一日,就告诉他们自己来自未来,并且有着和他们极端相似的处境。 社稷之危,亡国之恨,天下板荡,苍生倒悬。 现在新宋帝国已经初步发展起来了,雄踞整个东南亚,从台湾至澳洲,无数岛屿浩浩荡荡绵延成一片,他们自然可以腾出手来,去帮一帮郑成功的故国。 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郑成功缓缓摇头:“做不到。” 半个时辰即将走到尽头,天幕前,依旧寂然无声。 他指尖微动,轻轻摩挲了几番缠绕在手腕上的护身符,质地清寒,触之如冰。 这还是出战进入副本前,李定国给他戴上的。 宁宇,你此刻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基本已经完全是一片黯淡永夜了,如果李定国不响应,即便自己能成为这个管理者,也不得不离开崖山位面。 郑成功抓住了陆秀夫的手,忽而急切地道:“速取纸笔来——” 他要交代后事,确保自己死后,新宋帝国也能继续运转发展下去。 陆秀夫心中悲伤,很快拿来了纸笔。 郑成功提笔沉吟,素白的手被腕上护身符的古拙深色一映,愈显洁净如玉石雪绢。一点流光荧荧,随夕阳坠落在纸笺。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幕忽然闪了一下。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我无事了。 观众们:! 震惊. jpg 他怎么就活过来了呢! 不过,此时还未尘埃落定。 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几秒,但李定国之前因为先给郑成功报平安,所以耽搁了一会。 就在很多人希望他最好错过的时候,李定国继续开始发言: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郑成功,勿要忧心,我这里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你先休息,等我一会,回头再同你细说。 【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确认。 恰在此时。 一声轰鸣声响起,天幕倒计时终止。 苍穹上,赫然出现了许多的流云金花,彩霞烟岚,白鹿飞鹤,无数的祥瑞此起彼伏,一一浮现。 【滴——】 【恭喜南明永历位面. 晋王李定国,成为天幕最高管理者】 观众们:“……” 卡点大师李晋王,真有你的。 几秒钟之内,居然输入了这么多字,上辈子是键盘侠的王莽手速都比不上他快! 新朝位面,王莽神采飞扬,对晋王殿下表明了高度认可。 以后可以共同合作搞事一波,他负责骂人,喷到朝野尽皆吐血,李晋王负责杀人诛心,横扫胡虏。 这波,定要彻底灭绝鞑清的那些狗皇帝狗大臣! 郑成功长舒一口气,望着身前准备交代遗书的纸,忽而直接将其撕了个粉碎,手一扬,碎片宛如梨花飞雪般四溅。 陆秀夫等人:“……” 救命啊,延平王这是在做什么? “晦气东西”,郑成功扬眉道,“不看也罢。” 众人虽然完全不理解,但见他神色中总算有了一点鲜活的意味,不再沉凝如冰雪,总算稍稍放下心。 但是,问题来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延平王为什么忽然就心情变好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生无可恋、根本不配合治疗。 延平王这病少说也得养上三五个月吧,万一又出现类似的情况怎么办? 愁啊! 赵昺忽然灵机一动。 “稍等一会!” 他登登登跑出去,很快抱回来一个纯羊毛缝制的巨大考拉玩偶,放在榻边:“延平王不要难过,捏一捏这个考拉,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考拉的眼睛镶嵌了黑宝石,一闪一闪,一身绒毛也软绵绵的,摸起来手感好极了。 为什么这种动物和后世一样,依然叫「考拉」呢? 众人也不是很明白,反正是澳洲大陆土著人的称呼,听起来还怪可爱的,索性就这么叫了。 小皇帝扑腾几下,去够郑成功的手,发现够不到,又转而捏起考拉的毛爪爪,强行在他脸上蹭了又蹭:“考拉超可爱的,延平王,你就和考拉玩一会吧。” 众人:“……” 自家陛下真是气氛杀手! 延平王如果抱了这呆萌呆萌的考拉玩偶,哪里还伤心得起来? 赵昺:计划通,嘿嘿。 郑成功和考拉对视了一会,一脸惨不忍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比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更蠢的蠢物。 但赵昺还在眼巴巴地高举着玩偶,使劲瞅着他,他最终无奈,只能伸手将考拉接了过去。 别说,这一团毛绒绒体格庞大,抱怀里还挺舒服。 张世杰见状,正想说点慰问的话,却被陆秀夫轻轻拽住了手腕,不许他开口。 太傅大人:?行吧,听君实的。 小皇帝一直盯着郑成功看,见他神色淡淡,下颌支在考拉的头顶,仿佛若有所思,不禁高兴起来。 看来延平王和考拉相处得很好(?),他这个礼物真是送对了! “今晚,朕就在隔壁小屋睡一晚好了”,小皇帝握拳道,“朕好担心延平王忽然死掉。” 郑成功:“……” 我谢谢你啊。 陆秀夫按住小皇帝,连哄带劝道:“考拉会帮你看着延平王的,陛下先走吧。” “考拉是考拉,朕是朕,这不一样的!” 小皇帝却很坚持,宛如一块新出炉的豆沙团点心,在地上弹来弹去,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走。 张世杰听得不耐烦,直接将小皇帝衣领一拎:“回你的行宫睡去,别给君实惹事。” 小皇帝在半空中嗷嗷大叫,手脚并用,使劲挣扎,无奈太傅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一路提溜着人出门。 陆秀夫不禁摇头,世杰也太乱来了。 他坐在榻边,抽出一卷书,修长如玉的手指从页边掠过,声音温和如水,在寒凉夜色中静谧流动:“天色已晚,延平快休息吧,我给你念点睡眠读物。” 小陆相公:照顾病人的第一要义是要照顾病人的情绪,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郑成功微感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生了病,不是失了智,并不需要睡眠读物? 然而,小陆相公的讲课不是你想不听就能不听,片刻之后,郑成功面无表情地听他用温柔清朗的语调,念完了……大半篇《稼轩词》。 深更半夜,让人有一种金戈铁马踏破河山的冲动,满脑子都是过河,北伐,过河,北伐! 不是,咱非得听这个吗! 小陆相公又低头翻了翻:“除了稼轩词,我这里还有金雀花王朝上次送来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新翻译成汉语的,我给你念念?” 神一般的战争史,郑成功顿时被他逗笑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题材的睡眠读物。” 小陆相公也展颜一笑:“你看,今天到现在你总算笑了,开心一点。” 郑成功对他眨眨眼:“我现在要休息了,君实快走吧,晚安。” “那好吧,晚安”,陆秀夫已经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困得要命,当即让医者们进来照顾他:“我明天再过来看你,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小皇帝和张世杰就在外面等他。 过了一会,传来了张世杰不解的声音:“君实,方才我要和延平王交谈,你作甚又不让我说话……” 而后,他又小声说了些什么。 陆秀夫无可奈何地回应道:“不是,哪有人探病的时候跟人家说,你放心去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别担心,这边我会努力的——你这不是当面诅咒人吗?” 张世杰一向以自我为中心,横行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只好说:“那我以后看你眼色行事?” 陆秀夫愈发无奈:“我刚才是给你使眼色了,但你看了吗?” 张世杰诚恳地说:“我确实在看你啊,还挺好看的……” 赵昺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中,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立即大声说:“没错,丞相真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小陆相公听了想打人! 张世杰:我错了,但下一次继续。 …… 南明位面,烽火连天,现在已经陷入了极端凶险的境地。 第123节 李定国进行了极其周密的部署,分兵多处,试图形成此起彼伏的呼应之势。 然而,清廷也深知,其他都是障眼法,唯有李定国这一路深入湖湘,带着郑、李联军,才是重中之重。 当即就派了秦王孙可望、水师提督施琅、平西王吴三桂、五省督师洪承畴、四川总督李国英等一批人,率大军五十万,前往围剿李定国。 没错…… 前来打仗的,都是降清的汉人将领! 为什么没有八旗主力呢? 因为他们太害怕了,李定国当年在湖湘之地,屡次大捷,一路吊打八旗军,造成的浓厚心理阴影至今无法摆脱。 大明自万历年间之后,从未有过如此抗清大捷。 顺治帝当年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准备割让湘、粤、桂、赣、川、滇、黔七省,送给李定国。 由此可见,鞑清割地赔款的这一套操作,自建国初期起,就已经很熟练了。 八旗军们:不敢上!打不动!告辞! 那么,当年的形势如此大好,李晋王到最后为何会转战滇南,一败涂地呢? 这全都得归功于一个人。 他就是李晋王从前的义兄,后来的叛徒,如今清廷大军的主帅,秦王孙可望。 孙可望当年嫉妒李定国的战功,多番暗害不成,反被李定国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悲愤之下干脆就降了清,并且尽数出卖了李定国的军中人员安排和战略部署。 清军喜从天降,当场就给了他梦寐以求的高官厚禄。 这一回,孙可望凭借着自己对李定国军队的熟悉,大大“扬眉吐气”了一番,当上了主帅。 而清军的副元帅,自然就是郑成功从前的手下第一大将、后来叛明降清的施琅了。 孙、施二人对郑成功和李定国,可谓是恨之入骨,却又极尽蔑视。 恨之入骨,是觉得自己也不差,凭什么这两个人在本位面能一呼百应,召集群雄,组成义师,甚至还能登上天幕,受到诸天万朝的夸赞,凭什么不是自己。 天幕观众若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必然要大呼“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极尽蔑视,是觉得郑、李这种偏师弱旅注定要覆灭,居然还负隅顽抗,胆敢抵抗我大清兵锋,当真是愚蠢至极! 一言以蔽之,就是自己已经跪下来当奴隶了,精神上却在鄙夷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站着的人。 此番面对数十倍的大军围攻,李定国进行了十分巧妙的兵法安排,一路佯装退败,奔袭百里。 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兵法上的绝地,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的包围圈,准备一举歼灭孙可望的先锋军,彻底打断他们的所有脊梁。 这个计划堪称一击毙命,见血封喉,然而它……失败了。 因为军中又又又出现了叛徒。 李定国考虑到孙可望叛乱的前车之鉴,早就提前以雷霆手段,扫平了所有不稳定因素。 诸如延平王世子郑经、晋王世子李嗣兴等,被天幕揭穿了后来会降清的人,早就被打断了腿,统统关了起来。 他在宣布计划时,让每个人都只知晓并负责自己的部分,这样,即便有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也不影响整个埋伏战略的进行。 然而,有人负责较为边缘的部分,自然也有人深受信任,负责这个计划最核心的部分。 此人在一个深夜,忽而一拍脑袋,一骑绝尘出了营地,直接到了对面,投清了! 顺带出卖了本方的所有机密。 他正是蜀王刘文秀的独子、如今在军中担任上将的刘震。 李定国:“……” 不是吧,你爹刘文秀还在后方广东,镇守大本营新会,你转头就跑到清营里投降了? 见过坑爹的,但没见过这么坑爹的! 蜀王刘文秀为人温和文雅,也就刘震这一个孩子。 之前的三年中,更是一心在家教子,搞搞民生,休生养息,跟自家孩子的关系相当融洽和睦。 刘震出征前,他爹过来给他送行,那种状态可以称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看上去非常感人。 这么一号人,怎么就叛逆投清了呢,清人难道给刘震下了蛊吗? 李定国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士兵们搜查刘震营地,发现了一张来自孙可望的小广告,被塞在飞鸟的肚子里过来,所以躲过了之前的军营例行盘查。 小广告上说,对面将领愿降者,赏万金,封王侯。 李定国:“……”这种东西都有人信?! 果然,刘震一入清营,吐出了所有秘密,立刻就被软禁了起来,孙可望准备等灭了李定国,就赶紧将他处死。 孙可望:笑死。 好惨的南明三王,三家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靠谱的后辈! 郑、李联军当中,除了刘震这个不和谐因素之外,其他人倒是众志成城,都想着拼死一战。 可惜,因为计划的泄露,原本李定国设想中的歼灭战,变成了正面交攻。 清军的人马是他们的数十倍,战况相当惨烈。 但千古名将,就是千古名将,李定国能够迅速地根据局势变化,灵活调整战略,捕捉到最黑暗的绝境中,无比渺茫的那一线胜算之机。 他先是佯装败退,而后伺机回杀一波,这次孙可望等人早有防备,果然轻而易举地击退了他的进攻。 孙可望:咋滴,你同一伎俩还想用两次,你看我上不上当? 他没想到,这波他在第一层,而李定国站在大气层。 李定国军队大败,一路溃退,孙可望乘胜追击,每次遇到兵家险地就停下来不动,果见李定国军在大半日后收起埋伏,重又拔营起行。 这般过了数次,孙可望认为时机已至,立刻大举压上。 这回战果是惊人的,非但斩敌三千,而且还让“李定国”当场阵亡,李军全员缟素,哭声震天。 施琅让他赶快进兵,孙可望却认为,“哀兵必胜,等一段时间再说,没必要硬拼。” 果然,李定国一“死”,军队人心就散了,到处都有逃兵(全都在暗中分批到达其他地方汇合),孙可望认为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挥师上前,直接歼灭了所有剩余的军队。 他们胜利了! 清军纷纷大喜,感觉心头一座大山去了,他们这些汉人叛逆,做梦都怕李定国在某一日提刀杀上门,现在噩梦终于没有了! 清兵们开始大肆论功行赏,举办宴会。 而此时,李定国等人已经登上舟船,从水路绕行,前往清兵后方,准备给他们来一招狠的。 因为本位面的清人也能够看到天幕,李定国全军,包括他本人都在装死,一连七天都没有进行任何发言,也没有往外作任何传讯。 清军因为大胜,一路防备十分松懈,他们顺利到达目的地,但在登船靠岸的时候,却不小心遇上了一股飓风。 李定国忽然意识到,郑成功似乎每次北伐即将功成,都会遇到一阵飓风! “……” 坏运气难道也会传染? 因为这一点天气上的波折,本身十拿九稳的绝杀,现在差不多只有六稳、五稳。 郑、李联军在杀入清军营地之后,经历了重重浴血奋战,李定国本人身先士卒,更是几度险死生还,终于占据一阵上风,击杀清军数万,将他们赶到了数十里之外。 此刻,李定国终于看向了天幕,发现了那个关于他最高管理者的任命。 他接受后,飞快地扫了两眼,在一大堆条目中找到了有关参赛者寿命限制的一条,立刻给郑成功去除。 【规则十九:参赛者在副本中的人生长度,不得超过原位面的人生长度】 【是否去除?】 李定国立刻选了“是”。 这样一来,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间接帮助了许多人。 比如大汉的霍去病,东吴的周瑜,北齐的高长恭,这些英年早逝的将星一定都会参赛,正好为他们除去一个后顾之忧。 李定国还看见,天幕上有一大堆人@他,全是各路帝王在问最高管理者相关问题的。 他才不理会这些人,就连明太祖都没回,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看条目,想要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郑成功的。 最高管理者的权柄包括: 随时开启和关闭副本,奖励结算以挑战者真正离开副本的时间为准; 选择副本场地,尽管具体选择是投票通过,但拥有一票否决权; 尽管副本评分和奖励是系统自动生成,但拥有一票否决权; 管理弹幕区,禁言、置顶、头像、装饰、高光特效; 跨位面传送,每日次数有上线; 审核并批准挑战者人选; 等等。 李定国:“……” 看到这里,就连他都觉得延平真的是强盗了。 仅用几句话,就从天幕手里换来了如此多的权柄,实在太离谱! 他又发现,最高管理者下面,还有五个一级管理者名额。 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有什么好处,但后面写着,即便参赛者人在副本中,也可以成为一级管理者,当即就给郑成功加上了。 他沉吟了一会,为了感谢于谦此前借出彩虹小马,并且景泰位面无私援助隆武帝北伐,将于谦也升级成了一级管理员。 【管理者交流区域(私密版)】 【大明景泰位面. 一级管理者于谦】:? 【大明景泰位面. 一级管理者于谦】:这是什么? 春月微微,于谦正坐在寒松下抚琴,忽而看见眼前冒出两行奇怪的字迹,不禁讶然。 朱祁钰发觉琴声停了,对他投以疑问的一瞥。 第124节 于谦:“陛下难道看不见……?” 朱祁钰摇头。 于谦又扫了一眼天幕,见上面并无相同的痕迹出现。 此刻,李定国向他解释了这个「一级管理者」到底是干什么的。 总而言之,就是最高管理者有的权限,ta都有,但,最高管理者可以直接驳回ta的所有意见,一切抉择,仍以最高管理者的意愿为准。 于谦若有所思。 他正打算再问两句,但此时,李定国忽见交流区域里有一个视频通话版块,当即毫不犹豫将他踢了出去:“我要和延平交流一会,完了再拉你进来。” 才刚进去几分钟,忽然就被无情清理掉的于谦:??? 不是,李晋王你到底要干啥??? 澳洲大陆上,早已夜幕低垂,连星辰都已沉睡,坠进了沉默无垠的深海。 郑成功生着重病,感觉好难受,怎么都无法入睡,索性扶着墙起身,走过一小段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海边。 到这里,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就在一块礁石边坐下,赤色衣袂浸没在寒凉的海水中,宛如冰下一抹流动的火焰。 这片土地新开发未久,一切还显得空荡荡的,寂寥无际。 天地间,唯有月色如银,潇潇漠漠照着他苍白的脸,又横洒了满身,晶莹成霜白。 李定国就在这时候联系上了他:“森森。” 他显然没想到,已经深夜这个点了,郑成功居然一个人在海边:“怎么不去休息?” 郑成功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但因为李定国只开了单向视频,那端只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望不真切。 他眉峰轻轻蹙起:“不想睡,你别管我。” 李定国叹了口气,见他神色惨淡,一双眸中盛满了破碎的月光与飞雪,顿觉心都揪紧了:“先回去吧。” 郑成功一动不动。 此夜,李定国大军驻扎在深山上,万籁俱息。 夜色深沉,他谢绝了过来的医者,独自倚着岩壁,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修长手指捏着纱布,思考了一会,换了种方式问:“森森是在生气,我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你吗?” 郑成功摇头:“没有,我知道,你的处境一定比如今的新宋还要艰难百倍。” 李定国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当即道:“莫要乱猜,我这里进展还挺顺利的。” 他将与孙可望大军交战的事简略一说,对自己的伤势只字不提。 虽极力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刀光剑影,凶险四伏,即便旁听犹让人深深心惊。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忽而道:“既然进展一切顺利,你为何不让我看你那边?” 李定国无语,心想万一让你看到我这边的惨状,你今晚更是别想睡了。 他随意编了个借口:“因为这里比较混乱,郑经在外面大吵大闹……” 郑成功一听到「郑经」二字,顿时失去了看的兴趣:“晦气,你出征还带上这玩意作甚。” 李定国也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们一开始谈论的明明不是这个话题:“快回去吧,在海风里吹着,对身体多不好。” 郑成功似乎也觉得海边有些凉,拢了拢衣襟,一直沉默不言。 李定国又催了他好几次,许久,才听他低声道:“我病得好难受……不想回去。” 他并不愿在挚友面前示弱,但也许是因为这一夜月光太明亮,而李定国此刻的声音又太温和了,有些话忽而就这么流泻而出: “我这次病了很久,那时确然觉得万念俱灰,以为就只能停在这一步了。” “我想找你说说话,可是你又不在。” “在你到天幕上发言之前,我已经准备写遗书了。我以为,我这一路走来,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死去也将是毫无牵挂地一场飘零,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太多放不开、舍不下的东西。”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的人,只是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些,都丢失在了岁月中。 年少时的剧变,视如信仰的君王的惨死,父亲的伏诛,母亲被清军侮辱后的自杀,故友的背弃,旧部的决裂,叛徒的泄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皆如利刃扎入心口,让他伤得鲜血淋漓,也让他成为了很一意孤行的人,丝毫容不得别人违拗,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其实在生死关头,从头细数”,郑成功坐在海边礁石上,手指掬起一捧冰冷的海水,“我这一生,大约是正好与我的名字背道而驰,是极其失败的一生吧,到头来也没有什么可称道之处——” “为臣子,则万死难救,至今未复江山,有疚于父皇;为儿女,则悖逆其意,愧对父母;对将领,难称尽仁尽义;对天下百姓,许多时候无力阻挡他们遭劫;至于郑经……这孩子不提也罢。” 李定国一直在安静地倾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莫要如此说,你在我心中,便是天下第一尽善尽美之人。” 郑成功惨然一笑,并不言语。 李定国看了他一眼,若他在郑成功面前,此刻,他应当给挚友一个拥抱,但他并不在,所以也只是沉声说: “论为臣子,你一力独撑东南半壁,转战海外,遗世孤忠,隆武陛下九泉下相见,必定引你为傲;” “若为儿女,令尊当年降清,将福建领土拱手相让,大批沿海百姓民不聊生。你虽与他背道而行,却以半生征战,守卫这片国土,后人自知你一片冰心。” “若为将领,你从一船一士起,亲手建立起了一支纵横海上的舰队,独断天下,傲视西方,数尽古往今来人物,未有出其右者。” “论对天下百姓,你郑氏大军一路北伐,沿途百姓争相归附,箪食壶浆相应,甚至于千里迢迢赶来投军,以足可证明人心所向。” “至于郑经……这孩子确实是不提也罢。” 郑成功默然了许久,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宁宇当真这样认为?” 李定国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郑成功一路沉默,从海边走回了屋中,许久,忽而道:“谢谢宁宇。” 李定国失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而已,有甚可谢之处?” 郑成功摇摇头,心想,可能这些年来他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之一,就是前往广东新会和李定国会师。 所以,他从前是一个人,但日后不必再一个人了。 李定国也沉默了一会,恰好也在这时说:“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不再孤军奋战。” 郑成功:! 噫,这就是心有灵犀的感觉吗,你怎么抢我的台词! 进门后,李定国第一眼,看见了那个放在榻上的巨大考拉玩偶:噗。 自家延平王还好这口? 那他可以速速安排上,做点毛绒滚滚玩偶什么的! 郑成功无奈,只得将赵昺强行给自己送玩偶的事情告诉他。 小孩子不懂得太多功利性,他只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玩。 崖山的人都知道,延平王是和小陆相公并列的,小皇帝最最最喜欢的人。 这世上,有两种力量让人永远无法抗拒。 一种是绵延如水,坚定不移、至死方休的温柔。 另一种,则是明亮如旭日,灼烈朗照高天,江海千山、寰宇人间,都终将被他的光芒所点亮,永沐这猎猎炽热的辉煌。 前者唯有小陆相公。 后者当然是延平王。 迎着清冷的夜风,李定国轻笑说:“你是崖山人的太阳,也是我的日光,我想看见你一生都意气风发。” 郑成功挥挥手:“谢谢,我也想!” 李定国霎时被逗乐了:“会的会的。” 他会用一生来完成这件事的。 紧接着,他向郑成功分享了天幕「最高管理者」相关的天幕。 郑成功听着,忽而涌现出了一个优秀的想法:“你现在既然掌管弹幕,还可以设置高光、装饰、头像和置顶,何不让帝王们付费参与,凡是给钱到一定数额的,就给他们加一些特殊效果?” “至于具体怎么付费,可以再回头斟酌一下,跨位面传送就不错,虽然那个每天有次数限制。” 大家都是帝王,普普通通的字幕怎么配得上身份! 特别是某些千古一帝,还不赶紧氪金氪起来,让自己成为天幕上最靓的仔! 李定国:“……” 这就开始考虑赚钱了? 算了,他转念一想,郑森开心就好:“都依你。” 郑成功涌现出了无数个可以利用管理者身份赚钱的金点子,都相当不错,高谈阔论一阵,终于觉得有些疲倦。 可生病还是好难受啊,根本睡不着。 他伸手把那一只羊毛考拉玩偶捞过来,抱在怀里,翻滚几下,忽而小声道:“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分你一半好不好。” 李定国正在给自己包扎最后一道伤口,鲜血淋漓,望之触目惊心。 他轻笑道:“好,全都给我。” “那,晚安!” 李定国倚着石壁,倦然阖上眼眸:“殿下晚安。” …… 陆秀夫原本打算找郑成功商议,到底该给文天祥安排什么岗位。 但因为郑成功的忽然病倒,此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而后,每当郑成功问起,小陆相公都表示:“你不要再费心劳神了,快安心养病,此事我会安排好的。” 郑成功不放心地叮嘱他:“你记住了,不管怎么安排,绝不能吃亏啊,可以让那些欧洲人吃亏,但本方不能吃亏!” 陆秀夫自然是点头应下。 文天祥抵达澳洲的那一日,海岸边,竖起了一排张世杰黑洞嘴猕猴腮的人形立牌,站在那里迎接他。 文天祥:“……” 这到底是什么物种? 第125节 这段时间,他留在吕宋岛,进行了短时间内大量新知识学习,并且对如今新宋帝国的作风有了极深的了解。 正因为了解,他才对此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世上有一只到处抢劫洗略的彩虹小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帝国上下,全都是彩虹小马! 他的好友陆秀夫,带着一众人,立在港口迎接他。 陆秀夫还是当年在江南的模样,一如记忆中,微笑起来的模样,恍然是霁月一度,春水十里,眉眼轻轻一抬,便尽了风华萦绕下的温柔年岁。 使文天祥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亲切。 然而,让他无法感到亲切的,是陆秀夫今天居然绑了一个丸子头(没办法啊,刚从衣服染色工厂中出来的,为了行动方便)。 陆秀夫甚至为了鼓励土人们换上新设计的汉字短衣,自己也带头穿上了一件,张世杰等人也纷纷效仿。 一时间,只见港口边,无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如无数彩虹拔地而起。 胸口有许多寓意良好的汉字,什么“礼”、“义”、“智”、“你”之类的,在来回涌动。当然,更多的还是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图像印花。 文天祥:“……” 这画风不得不说,有些辣眼睛。 陆秀夫握住他的手,温柔一笑:“文山,你可算来了!你的工作早已经安排好了!” 文天祥肃容倾听。 陆秀夫温声道:“我们需要一个总揽一切帝国外交事务的对外发言人,负责亚洲、欧洲,还有非洲,这是相关的二十六国外语,你赶紧学起来——” 文天祥:? 二十六国外语,就算是状元也学不过来啊,太过分了叭。 陆秀夫犹自感叹:“我们需要一个外貌俊美如天人,形象正直端方,一看就十分可靠之人,为帝国进行发言,文山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站在那里,就是一身正气,贞如日月,你不管说什么别人都信——” 文天祥:“……” 然后让我帮你们更好地骗人是吗? 【作者有话说】 前排:天幕最后不会有管理员的,不然对其他朝代不公平,天意必须至公,下章就会取消(。) 第43章 文天祥面无表情, 陆秀夫神色殷切。 二人执手相望,沉默,是今天的澳洲黄金海岸港口。 许久, 文天祥语气飘渺地说:“君实,你变了。” 他和这位仿佛隔世重逢的故友之间,俨然已经出现山海一般的鸿沟了。 陆秀夫唇角笑容一凝, 回头望了一眼空阔无际的茫茫海天, 似是流露出了一丝怅然:“是啊,自从延平王来了之后, 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 “进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我们从前,都走错路了……” 如今的新宋帝国, 虽然名字还带着「宋」,但本质上已经是一个脱胎换骨的全新政体。 新宋以商立国,通商的触角正在以一种令人惊骇的高速,延伸向了每一块大陆,每一个角落。 蔗糖、羊毛、贵金属造物抢占了大半个欧陆市场, 来自越南地区的稻谷也深受欢迎, 印度果敢邦和许多沿途的海路要塞也被控扼住,可以直接进行收税了。 他们还有一项特别的收入, 那就是郑成功家族的老本行, 海盗…… 咳咳,错了,是清缴未经允许进入领海区域的任何船只和资源。 想要从新宋帝国的海外领地上过,就必须要缴纳一笔通行费用, 悬挂上特质的旗帜。 当然, 这个海外领地的范围也是比较灵活的, 毕竟新宋掌握着最先进的军火,许多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打你没商量。 特别是有些四处横行的殖民者、海盗船,譬如某金雀花王朝、某热爱战争的维京海盗之类的,一开始听说远东海域有大国,都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呢,一不小心撞的头破血流。 甚至经常会出现如下对话: “贵方为什么不缴纳通行费,就从我们的领土经过?按照帝国法律,我们要收缴你全部的财产所有物!” “大人,为了避开新宋,我们特意绕行了三百海里,这条路线明明是无主领土啊……” “那它现在有主了,就是我们新宋的地盘!少废话,要么自己上交资产,留你一命,要么杀了你再拿你的资产,自己选一个吧!” “……” 海盗船们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欲哭无泪。 他妈的,到底谁才是强盗! 对此,新宋的众位领袖们含笑表示:赚钱嘛,不寒碜。 陆秀夫想到这里,收回了四处乱飘的思绪,握着文天祥的手,无比真诚地说:“文山,这个帝国发言人的位置舍你其谁,你可一定要来啊!” 文天祥颇感为难,极力推辞道:“可我并无太多外交经验和才能,只怕会误事……” 他统共就做过一回外交使者,代表南宋,前往元营会见伯颜。 结果就因为慷慨陈词,大骂伯颜和北虏不做人,当场就被扣押了下来。 陆秀夫显然也想起了这桩旧事,当即微微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的外交不需要任何技巧,只需要保持你一贯的强硬立场和风格就好。” 文天祥:? 见他神色颇为迷惑,陆秀夫又道:“时代不一样了,文山。” 他望着远方的长天沧海,神情坚决,“我新宋泱泱帝国,兼资文武,称霸海上,对外态度自然要无比强硬。” “你与其他国家打交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心怀顾忌。外面的国家有求于新宋,前来拜见,你就是当面将人骂得狗血淋头,他们也只能受着。” 至于什么心生不满,两国断交?那些人谁敢啊! 正所谓,弱国无外交,强国……也无外交。 在宋元之交这个极端混乱的年代,全世界的每一处几乎都战火纷飞,蒙古人四处远征屠城,奥斯曼土耳其正在兴起,北非持续遭到入侵,欧洲的若干王室之间更是摩擦频繁,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 这种情况下,岂能有什么忠贞不二的联盟友邦? 无非是看谁的战力更强,谁更能打得人闻风丧胆,跪下唱征服罢了。 在这方面,新宋还从没怕过谁。 而且他们更是十足的危险分子,每次看见有地方打仗,就过去售卖掉一批本方淘汰掉的军火。 虽然本方已经不用了,但放在其他地方依然是降维打击啊,这就直接影响了众多战争的格局。有的双方本来势均力敌,被新宋横插一杠子,顿时就败得凄惨无比。 要说破解对方的技术吧,又完全做不到。 郑成功带来的武器图纸,那是经过四百年发展、结合了中西无尽智慧的顶尖创造,根本不是他们短时间内能弄明白的。 各个国家都惊呆了,慌忙派使者带着大批礼物前来,想要稳住新宋,千万别和他们的敌人联手了,再这样下去真顶不住! 陆秀夫将这番外交逻辑分享给文天祥。 文天祥沉默,一直深锁的眉峰却隐隐松弛下来,似是深受这番话触动。 南宋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刻?别说南宋了,就算是北宋都没有啊,做梦都不敢想。 他之前虽然在吕宋岛待了一段时间,见到了许多新鲜东西。 但吕宋岛,毕竟只是一个基地,澳洲这边却是新宋帝国的首都,气象完全就是迥异。 放眼望去,港口边船只来来往往,载满了货物驶向四面八方,又踏着夕阳而归,连绵不绝。 海岸边,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脸,肤色各异,黑的,白的,黄的,棕的,应有尽有。 城墙高大巍峨,远处宫阙参差,高崖伴着碧海蓝天的浪花,风日悠悠,苍茫万古。 新宋的帝都,这座体量巨大的新城,将来自各地的人都迁居到此处,崖山过来的本土军民,恰如一粒水投入大海,完全无法寻觅。 这是一座让文天祥完全陌生的城市,但又处处透着熟悉。 往来的人们不论肤色种族,都讲着汉语,写着汉字,身穿的也是汉服,华夏衣冠—— 他在元大都被关了三年,这些恰恰是他在那座本该属于汉人的城池中,绝少见到的东西。 文天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陆秀夫也没有打扰他。 暖阳旭日正照彻人间,消融去他眉间一片高寒经年的深雪,那些敌营的凶险、半生的风霜、囚牢的凄凉与永夜,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远去了。 宛如一抹飘零湖山的冰玉,洗净了拂尘烟光后,终可见澄湛清肃之丹心。 他这么问:“我真的可以吗?”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了!” 陆秀夫含笑拍了拍他的肩,准备勉励好友几句,张世杰却不乐意继续杵在这边。 他走过来,给小陆相公撑伞遮住了日光,一边道:“君实,我们先走吧,你看这天气多么晒人。让文相公一个人留下,四处逛逛。” 陆秀夫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觉得太阳好像是有些毒辣。 “不成”,他对着张世杰连连摆手,“现在必须要保护帝国发言人的外观,不能让文山晒黑了。” “世杰,你先别管我,去给文山撑伞吧,我还要回去给陛下上课。” 这正好也是一个缓和二人关系的机会。 张世杰一脸不情愿:“文相公晒黑就晒黑吧,外交那么多国家,指不定就有些地方以黑为美呢,我们不能剥夺他的表现机会!” 然而,当小陆相公真正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太傅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拗过他的。 所以陆秀夫对他耳语了一阵,片刻之后,张世杰就带着十分的苦大仇深之色,将伞举到了文天祥头顶:“文相公,请吧。” 一字一句,暗恨不已,仿佛要上刑场。 文天祥:“……” 大可不必这么悲壮,我也不想跟你一道啊。 张世杰余光瞥见他的神色,顿时恼火了起来:“不是,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都没嫌弃你,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第126节 文天祥:“不敢不敢。” 张世杰绷着脸,抬手将伞高高举起,整个人都挪到了伞外,尽量离文天祥远远的。 …… 文天祥一路目睹了众多新奇事物,心中满满都是问题,但碍于张世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一时倒也无法相问。 见状,张世杰破天荒地大方表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赶紧问吧。” 他心中充满了作为本地主人的优越感,决定好好向文天祥炫耀一番。 文天祥问:“这些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的银色建筑是何物?” 张世杰扫了几眼:“那是实验工坊,每一个领域都有若干技术骨干,各自制备了合适的实验场地。画着火的就是火器坊,画着纸的就是造纸坊……” 文天祥奇道:“这个画着太阳的是?” 张世杰:“这个是光器坊。” 他正要多说两句,光器坊的大门忽然打开,有人疾步走出,振臂高呼道:“今日份的「镜匣」即将开始发售,感兴趣的请在这里排队!” 光器坊建筑庞大,一间接一间,占地面积广阔。 门口提前数个时辰,就已有人在急切地等待,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 张太傅自然不用排队等待,直接进门取了一个「镜匣」,递给文天祥:“就是它。在日中的时候对着太阳,在背后暗色纸板上成像,再加以铅粉描摹,就能看见数里之外的景色。” 文天祥一试,果然如此,一时间颇感讶然。 整个光器坊,采用了前方商铺、后方实验场地的建筑规划,其生产制造线完全就是军火工厂的延伸。 「镜匣」最初的发明,正是因为郑成功需要对舰载望远镜进行改良,最好变成小型手持式,便于士兵们作战时随身携带。 几位工艺匠人参考了前朝如《梦溪笔谈》之类的科学书、光学书,又翻越了郑成功从后世带来的若干图纸,不仅改良了望远镜本身,还早出了镜匣。 这东西颇类似后世的照相机,只不过是极简版本,画面必须要进行手动描摹调整,才能看清楚东西。 因为过程繁琐,无法投入军用,就直接放在了民间售卖,倒是颇受欢迎。 张世杰见他感兴趣,就多说了两句:“光器坊制造了很多新东西,什么戴上去就能让人眼前立刻变得清晰的镜片,什么握住手柄就可以生火的厚透镜神器,什么夜间对准天空可以捕捉到南斗六星的观天镜,等等。” 顾客们排队入门,放进来寥寥二三十人后,工作人员便走过去,放下了门口的帘布,表示今日已售罄,请改日再来。 文天祥望着堆得满满当当的仓库,目露疑虑之色:“还剩这么多,这就不卖了?” “哦”,张世杰抱起手臂,淡淡道,“延平王说,有竞争才有动力,如果一口气把货源都放出来,人们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文天祥无语片刻,听见他又道:“不过,有一样东西不需要排队买。” “什么?” “观天镜”,张世杰指着一旁结构颀长、有一柄长长的镜筒延伸向天外的工具,“不仅每天大量供应,甚至购买时还有优惠。” 文天祥:“……” 不知为何,他听到“优惠”这两个字,总觉得和新宋人的作风格格不入。 果然,张世杰缓缓道:“延平王规定,普通百姓购买价格极其低廉,只需要一日饭钱,必要时甚至可以免费送。凡是有官职、或者参与营商有分红的,只能购买这边的玉石款、黄金款、珠宝款,价格从一千金到十万金不等。” 文天祥:懂了,你们不坑百姓,但其他人都按等级宰杀是吧。 “你们想要向每个人推广观天镜,为什么?” 这次,张世杰没有立即回答他,旁边一名正在选购产品的黑皮肤女土著,倒是诧异地抬头看他。 她看见文天祥的脸,目中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很快却化为了同情:“外地来的?真没见识!难怪不知道延平王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最值得向往的东西,一是远方大陆的风景,二是头顶上的浩瀚星空!” “远方的大陆,军队已经在攻打了,至于头顶上的星空……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观天镜,若谁没有,那才叫奇怪!” “算了,见你可怜,这本星图就送给你吧,可以配合《延平王语录》一同食用。” 女土著抱着一堆光器产品匆匆离去,临走时,将两本书册塞给文天祥。 忽然被质疑“真没见识的”文天祥:“……” 罢了罢了,习惯就好。 “哈哈哈哈哈”,张世杰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看他居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可能这就是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倒霉之上吧! 文天祥带着一丝好奇翻了翻星图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南斗群星图录”,另附有一行隽秀的小字:“永初四年,延平王成功、昭王秀夫、越王世杰,召众星师制。” 永初,是小皇帝出海之后所改的年号。 众人当时本想取一个诸如“永宁”、“永兴”、“永皇”之类,更加直白的名字。 但郑成功认为,天下无永恒之王朝,倒不如以“永初”为名,寓意帝国永远铭记初始的今日,纵然走出千里万里,也要永守初心。 这个提议获得了一致赞成,所以新宋帝国的第一个年号就是“永初”。 而后,所有的功臣们都获得了新的封号,郑成功依然是延平王,陆秀夫是昭王,张世杰是越王,苏刘义是平北王,还有下边一堆公、侯、伯,不胜枚举。 台南那位喜欢跳舞的土著首领因为投效得早,建设有功,也获得了一个侯爵之位。 叫做……舞侯。 天幕上,隐约觉得这个封号好像有哪里不对的诸葛亮:“……” 同样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王猛:“……” 咋滴,谁还不是个武侯(舞侯)了? …… 星图册的编纂至关重要,当时曾抽调了大量人手。 澳洲大陆在南半球,纬度很低,星空所见与中原地区截然不同。 为了应对日益增长的航海需求,必须要进行一本高精度的星图编写,将南十字星、南斗六星等一大堆之前闻所未闻,但这里一仰头就能看见的星辰列入其中。 每一颗星都在图册上标注了出来,供人们对着天穹索引,另外也增添了北方中原星空的图景,配以若干汉文化版本的星星故事。 因为南方星辰太多,传统二十八星宿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恰逢此时,欧洲使者带来了一大批礼物,其中就有一本希腊神话故事,涉及到希腊版本的星辰起源。 陆秀夫看了一遍希腊神话,大受震惊,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关系混乱的神仙家族和天界朝廷! 这很难让人不萌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感觉! 陆秀夫本想创作一个神话相关的星星故事,这一下,因为感觉神仙们太垃圾,直接就换成了各位人类先辈,搞了一个古中国版本。 为了激发大家的战争热情,为日后征伐蒙古做铺垫,入选的都是英雄豪杰式人物。 譬如,南十字星座的起源,那就是霍去病北征匈奴,孤军横扫,斩落天狼星的那一柄剑。 波江座的起源,那就是祖逖势要北伐,中流击水,所斩断的那一片流水。 麒麟座的起源,那就是天水麒麟儿、北伐狂魔姜维的化身。 天燕座的起源,那就是一心想要北伐的辛弃疾,终生困在南国,希望可以化身飞燕,重新归于江北河山。 等等等。 反正字里行间,全都是北伐,想刀蒙古的心,已经快要溢出纸面了。 传播效果嘛…… 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从澳洲大陆,星图人手一本的盛况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即便有些中文水平相当抱歉的,光看看配图,也挺乐呵。 大街小巷,不论是汉人土人外国人,都能随口说上几句“天水麒麟儿”、“中流击水”。 天幕上,发现自己忽然火了的霍去病/祖逖/姜维/辛弃疾等人:“……” 就,感觉还挺荣幸的? 此刻,文天祥翻阅着星图,不禁悠然神往:“若有一日,真能去天上看一看便好了。” “会有这么一日的”,张世杰负手而立,语气笃定地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许我们这一代看不到了,但日后的新宋人,总会有升天入地、摘星揽月的那一天的。” 他的神色太过于淡然,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文天祥本觉得他太过自信,但转念一想,今日新宋的发展这么迅猛,蒸蒸日上,合该如此骄傲。 就连临安的末路朝廷都能做着美梦,不可一世,新宋为何不能骄傲? 这些都是延平王带来的改变啊。 带着一丝崇敬的心情,他翻开了《延平王语录》,第一条赫然写着:“遇事不要慌,先找退路,再找宝库,捞一波就走!” 文天祥:“……” 很好,他算是知道这举国上下都是彩虹小马的风气,到底从哪来的了。 张世杰今天这个导游当得相当尽责,带着文天祥一路走过了许多地方,堪称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主要吧,平时他和小陆相公在一起,一向都是智商上被碾压的那个。 但文天祥却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说是给足了他发挥空间。 张世杰说了一大通,最后意犹未尽道:“文相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我好奇很久了,这个是何物?”文天祥指着路牌上的图像问。 从登陆起,他就发现澳洲大陆,到处都是张世杰的黑洞嘴猕猴腮头像。 港口标牌上,人们的衣服上,工坊门口的旗帜上,船只上,产品外包装上,堪称是泛滥成灾。 “我尚未在其他地方见过如此奇物,莫非是什么澳洲大陆特有的动物?是猴吗,还是鳄,又或是比较黑一些的野彘……” 张世杰:??? 多年不见,文天祥说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他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的头像。” 文天祥:好尴尬.jpg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果然还是跟张世杰天生气场不合。 他沉默了许久:“现在你要带我去何方?” 张世杰冷笑一声,目不斜视:“延平王府。” 文天祥对郑成功其人很是感兴趣,这不仅因为一路上,他已经听了无数次的“延平王说”,“延平王如是说”,“延平王曾这样说过。” 第127节 更因为他知道,新宋帝国的建立,显然大半要归功于郑成功。 陆秀夫等人若是能写出这些优秀的建议,早在流亡海上的时候必然就会赶紧实施了,哪里还有崖山之败。 …… 延平王府建在城市的最中心位置,可谓气派十足,规格仅次于赵昺的帝宫,远胜过陆秀夫等人的住宅。 虽说,因为郑成功的个人偏好,他依然保留了“延平王”这个名字,二字王按理说,在位格上是低于陆秀夫等人的昭王、越王的。 但架不住众人会主动帮他找借口啊:“延平王在南明也是王,在我们这里也是王,二者叠加,这不就远远超过我们了!” 郑成功:“……” 第一次听说有这般叠加法,当真是震惊一整年! 近来,因为郑成功生病,小皇帝直接就扎根在了延平王府,天天跑过来读书、练字,顺便没事就捏一把毛绒玩具考拉。 陆秀夫授课也搬到了这里。 他现在正好上完课,正在和郑成功讨论接下来的帝国发展路线。 “我们虽然已经建设了很多地方,但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一带,澳洲大陆如此广阔,还有众多资源尚未得到开发。” 这是陆秀夫近来时常纠结的一个大问题。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可能也没什么,毕竟那些土地就摆在那里,慢慢来吧,又不会长翅膀飞走。 但是! 新宋人现在都有一个朴素的观念,如果不能大赚特赚,那就等同于吃亏了。 那么多资源放在眼前却不赶快挖掘,这怎么可以! 郑成功也陷入了苦思冥想:“好像人手还是差了点……” 苏刘义已经去印度等十多个国家,收集了好几十万的战争难民,带回来干活了啊,难道这回也要再如法炮制一次? 但郑成功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修养了一段时间,但病情仍旧不算很好,带着许多的病容,神色苍白,映着落日的点点光辉,宛如寒云归岫后,一弯萝月流照过深溪清影,暗水流香,风动川上雪。 陆秀夫见状,赶紧道:“延平莫要想了,是我欠妥了,你好好休息……” “我知道了”,郑成功忽而说,“我们可以根据之前彩虹小马搜集到的资料,开设一条贯穿大陆的旅行路线。” “岛上的小红蟹迁徙、粉红色的海洋、青山绿水、观鲸鱼、海底的大堡礁,这些都可以列入其中。” 陆秀夫完全听不明白:“这和地区开发有什么关系?” 郑成功再三强调:“我们这是一次体验新宋帝国原生态风情的旅程。” 他将“原生态”风情咬得很重,陆秀夫扶额,隐约猜到了一点思路,却又难以确信他真的能搞出这种操作来。 果然,郑成功说:“所谓原生态风情,就是说,交了一笔旅行费用之后,就让他们自行离开活动。” “想看小红蟹迁徙?自己寻找小红蟹栖息地。想看青山碧水?自己修路。想游粉红色海洋?自己在当地造船,或是自带船只过去……” 这样一来,开发周边地区的人不就有了吗! 陆秀夫:“……” 陆秀夫:“…………” 天呐,这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让别人去干活,别人还得给他倒贴钱的事情! 小陆相公发自内心地有个疑问:“既然什么东西都要自己来,那他们交一笔旅行费用的意义何在?” 郑成功惊奇道:“进入我新宋领土,并且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利,难道不该交钱?” 陆秀夫顿时叹为观止。 过了一会,他沉思道:“这种情况真的会有人来吗?” 郑成功对他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我们先采用邀请制,给一些欧洲王室贵族们发请柬……” 陆秀夫两眼发直:“然后再卷一波?” 郑成功还有另一重考量:“主要是贵族们都自带出行团队,开发土地会更加高效。” 于是,旅游路线的事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说完了本土开发,还有对外扩张。 目前,新宋帝国富裕的财政收入,足可支撑他们搞生产,更新装备,养兵备战,发动一次又一次的远征,而后,在战争中获取新的资源来继续壮大国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钱财充足,也意味着可以大幅度扩张人口,大搞建设,而不必有太多后顾之忧。 新宋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了,在绝大多数地区仍旧停留在冷兵器时代、或简单热武器的情况下,他们拥有着几乎碾压的实力。 占据了东南亚的大半个地盘不说,从澳洲往阿拉伯海的方向走,一直到进入北非,一路打下的若干领地也都遥相呼应,紧密联成了一道直通北非的航线。 下一步,就是攻占北非的埃及,以期打通前往欧洲的路。 对于新宋军团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次出征和练兵机会。 埃及从前属于阿拉伯帝国的治下,后来,阿拉伯帝国被蒙古军队所灭,大军前往叙利亚首府屠城,埃及就变成了蒙古人的势力,属于旭烈兀所建的伊利汗国势力。 陆秀夫沉思说:“等世杰来,我要问问他这一战该怎么安排,是他亲自率军出征,还是……” 现在的新宋军团中,崖山本土军民只占据了十分之一,剩下都是各地的土人、战士、外来户。 军火部门一直在加班加点,给他们打造铠甲和装备,因此硬件上没有欠缺。 但是软件上就问题比较大了。 如何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拧成一股绳,令行禁止,绝对是一个无比让人头痛的问题。 本次出征埃及,既打算在实战中整合军心战力,也是未来对战华夏地区蒙古主力的一次演练。 眼下的新宋,只有张世杰本人具备这样的军事能力。 “除了战争本身”,郑成功说,“我们还要派人抢先占据和疏通那条连接埃及和地中海的古运河。” 这条河,正是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前身,自埃及法老辛努塞尔特三世开始,至今已经断断续续存在近三千年了。 陆秀夫颔首表示认可。 郑成功又道:“苏公的军队也应当动一动了,运河一但疏通,就可以长驱直入欧洲,夺下一块土地了。” 卡斯蒂利亚,也就是后世西班牙那块地就很合适。 不仅交通方便,是海上航行的要道,而且现在的阿方索十世虽然文治不错,武德却非常糟糕,屡次竞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失败,甚至境内还频频有造反起义。 这完全就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进攻良机啊! 郑成功给出了一个很可行的操作:“先派一批人去给起义军卖军火,让起义军帮忙消耗掉朝廷实力,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是扶持傀儡,还是我们自己入主。” 陆秀夫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又道:“不知道能不能顺带将西西里拿下,他们前年刚结束内乱,新皇帝统治不太稳固。” 正说着,张世杰带着文天祥进门:“拿下哪里?快让我看看!” 陆秀夫当即将最近的传讯纸递给他:“世杰看看,西西里的国王重病快死了。” 这传讯纸,也是一种郑成功的发明,在帝国境内沿途的众多岛屿上都设置了驿站,每日书写任何近来发生的大事,传递到澳洲的京城王廷。 其功效颇类似于奏折,但更加轻松随意,而且不必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只是平铺直叙。 因为郑成功规定,每次必须要写满十张纸,许多岛屿无甚要事可写,就开始频频闹笑话,把今日某居民出海捕捞,不小心掉下海,这一类的无聊琐事也给写了进去。 京城这边也有专门的信息过滤人员,直接就把不重要的那些给屏蔽掉了。 此刻,张世杰看了一会西西里相关的音讯,忽而剑眉一挑:“既然西西里的国王重病,我们干脆送他一程,直接把这块地打下来!” 郑成功:“不可。” 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神色沉稳,推敲道:“全部打下来未免太费事,这个阿什么三世的君主,他有好几个儿子吧,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动兵,扶持一个干掉另一个,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陆秀夫也温声劝说道:“世杰这次还是把重心放在攻打埃及上。” “欧洲这些国家的王朝统治传承了一代又一代,无比根深蒂固。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占他们,彻底纳入帝国版图。” 即使能做到,也没必要费那个功夫。 毕竟,他们最终目的还是回头反攻蒙元,只需要操控这些国家的朝政,夺走他们的资源就好。 张世杰经此一番劝说,逐渐冷静下来:“好。” 陆秀夫微微一笑,全然是一派春和景明,风清月朗:“世杰总要记住,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张世杰点头:“君实说的是。” 一旁,文天祥眼睁睁看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决定了几个国家的未来:“……” 见鬼的上天有好生之德。 郑成功打量着文天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文天祥本人。 确实是一身正气,眸光清正,青衣肃然,兀然如青山屹立在天地之间。 不像在场的几位,已经是白里透黑,黑里冒油了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在他到来之前,陆秀夫和张世杰,甚至是苏刘义、刘师勇,也曾是这般……无比正直的人。 陆秀夫也想到了同一处。 他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文天祥的手,无比感慨地说:“还好我们有文山你在啊。” “你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品格模范,也是道德修养最高的一个,你可一定要坚守住啊!” 张世杰:“……” 郑成功:“……” 不知怎的,总感觉小陆相公他仿佛立了什么了不得的flag。 文天祥笑容微微僵硬,似是觉得前途渺茫:“我……尽量。” 陆秀夫凝视着他,愈发满意,他觉得文山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净皎洁,不染尘埃,简直就是崖山……不对,澳洲大陆上空一抹可望而不可及的白月光。 不愧是他选出来的完美帝国发言人! 文天祥忽而想起一事:“对了,我这里有点东西,你们可能会用得上。” 他拿出了当初彩虹小马给他的魔法口袋,这里面,不仅装了很多来自景泰位面的宝物,也包括了整个富可敌国的泉州蒲氏,数十年间海外贸易的财富积累。 陆秀夫:“那你快打开吧。” 第128节 文天祥环顾四周,有些为难道:“这地方有些小,怕是施展不开。” 陆秀夫:“……” 不是吧,延平王宫殿已经是此处最大的室内之一了! 当下,众人带着文天祥来到海边一处空地上,落日斜晖,绮霞满天,文天祥青衫翻飞,面对大海,缓慢按下了按钮。 轰隆隆。 仿佛高楼拔地而起,无数的宝物如陨石一样砸落在大地上。 远处的城池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张世杰没想到闹出这么大动静,立刻叫来了兵马司赶紧去各处安抚民众,维持秩序。 坠落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的东西才终于在原地归位,已经满满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珠光宝气,金声玉振,远远望去,简直犹如七宝楼台落凡间,处处都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奢华。 郑成功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神色倒是依旧很平淡。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文相公看着正直,怎么也…… 陆秀夫心一沉,陡然涌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你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就算是刘师勇第一次出海,都没带回来这么多宝物吧?! 文天祥:“自然是从别处搜刮而来的。” 小陆相公很坚强,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倒下,打量着这一大堆宝物,忽而在一大堆的宝石之间,发现了几个还在拼命蹬腿,往外挣扎的人! 是的,因为彩虹小马的魔法会让时间定格,这几个来自泉州蒲氏的人才……到现在依然还活着。 文天祥审视地看着这些人:“确实是我带来的人。” 小陆相公眼神幽幽地望向他。 文天祥当即如实相告:“是有人……有马带着我,去泉州蒲氏劫掠了一圈……君实,君实你怎么了,别昏啊,快来人!” 小陆相公,当场昏迷。 他的白月光没了! …… 用了数日时间,终于将大批宝物安排妥当,圆满地进入了新宋帝国的经济循环链。 至于泉州蒲氏的几位海外贸易人才,手中沾满了宋人的献血,绝无可能被饶恕。 最终,他们在经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吐出了所有的香料经营奥秘,然后给了个痛快。 一些人才迅速吸收了这些知识,并被派往刚打下没多久的印尼爪哇岛,掌管那里的香料贸易。 领头人张达,更是带着大军而去,准备接应在印尼镇守的新宋朝廷分部,驻军各个岛屿,更好地控制印尼全境。 张达是南宋从前的武进士,如今的兵部侍郎,顶头上司正是陈英。 然而,陈英却没有来给张达送行。 原因无他,只因张达的夫人陈璧娘……也在同一天带军前往缅甸,大家都去送她了。 张达:?夫人永远比我更受欢迎。 陈璧娘擅长水战,在历史上,曾独自组织水兵抗元,后来崖山事败,夫妇二人双双殉国。 她这次也独自领了一支军队,同样是去驻军,保护当地新宋官僚的。 出发前,郑成功再三叮嘱,遇见缅人叛乱,千万勿要客气,此地之人后世与清贼勾结,害死了大明最后的皇帝和众多无辜百姓。 陈璧娘一听,顿时深恶痛绝:“延平王放心,凡有作乱,本将军一应杀之,定斩不赦!” …… 今天,又是刀光剑影中的平平无奇一日。 李定国打完今日份的清军,杀敌数万,大胜回营。 而后登录天幕,开始处理他身为「最高管理者」的工作。 先看一眼各个位面预备出战的挑战者名单,再扫一眼天幕上亟待开放的若干副本,翻翻地图,最后再观看一下弹幕区的发言,给几个语出惊人的倒霉蛋禁了言。 被禁言的清朝一众皇帝:“……” 我们要举报李定国他公报私仇! 郑成功依旧在养病,倒是还没有进行管理者的事。 于谦也成为了一级管理者,因为天下太平,日常也无甚要务,开始忙着给景泰位面的各位纷纷换头像,加特效。 王文等人每次一发言,就是一大堆金光闪闪、亮瞎人眼的特效,很难不羡慕。 有一些皇帝,更是开出了不菲的天价,想要给自己也来上一套。 带头的几位,就比如【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晋武帝司马炎】,【隋炀帝杨广】,等等。 要么是败家子,要么是喜欢排场的土豪皇帝。 一时间,南明位面和景泰位面都入账颇多,大赚特赚。 一些改变在悄悄地发生,众人还丝毫未察觉。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朱祁钰,近来,于谦每日都进宫教他弹琴,朱祁钰心绪沉静,思维敏锐,能从琴音中辨听心声:“廷益近来遇上了什么事吗?” “没有啊”,于谦茫然,“陛下为何会忽而有此一问?” 朱祁钰眉峰渐渐蹙起:“你的琴音听起来很……冷漠。” 于谦依旧不明所以。 “可能是你今天太累了,那便到这里为止吧”,朱祁钰端出一盘点心,“廷益快来,尝尝这个龙井茶酥。” 自从上次龙井茶酥被于谦吐槽过,朱祁钰就已经对点心口味进行了大幅度改进,准备今天再聆听一下他的反馈。 但于谦吃了之后,完全就没有任何神情波澜,连眼睫都没有动一下:“不错。” 朱祁钰:“……”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晚,王文上门来喝酒,三杯两盏过后,开始大呼小叫:“石灰兄,你遇上了什么事吗?” 于谦当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问:“没有!” 王文皱眉瞅着他,语气中居然带了点小心翼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出来啊,再大的事我们都能给你想办法。” 但你别摆出一脸断绝尘俗、生无可恋的模样! 于谦:??? 数日后,朱祁钰眼见情况没有好转,实在是忍无可忍,暗中将一帮重臣、连同太医院院使董宿,一并叫入宫中:“廷益等会过来教朕弹琴,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帮朕好好想一想,他到底怎么了。” 本以为是陛下又一次小题大作的众人,待见到于谦之后:“……” 好冷,冷得都冻住了。 这完全就是一种游离在世俗之外、随时会成仙的样子啊。 朱祁钰不顾于谦的反对,直接让董宿给他诊脉。 董宿检查了一会,忽而神色大变:“我好像检查不到于大人的情绪脉了,他现在七情俱无!” 众人:??? 另一边,郑成功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他深夜和李定国视频,分享一下近期的计划,李定国以极其客观精简的态度,分析了一番该计划的可行性,就没再说话了。 郑成功:懵逼. jpg 往常这个时候,宁宇难道不该长篇大论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还有这般那般的各种事项吗,一连半个时辰都打不住吗? 今天怎么什么都没说? 有问题,很有问题。 郑成功试探道:“我准备孤军深入,很危险的,你就没什么要告知的?” 李定国的眸光很明显闪了一下,似乎对“危险”有某种特别的反应,神色中掠过了些许挣扎。 但最终,他仍是语气平淡地说:“你有你的计划,我不想干涉你。” 郑成功:“……” 天地良心,他自从认识李宁宇以来,就从没听对方跟他这么客气地说过话! 郑成功一下拍案而起。 他不像景泰位面的人仍旧在那里胡乱猜测,直接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你不是他,你是谁?不,你是什么东西?” 这段时间,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就只有「最高管理者」这一件事。 他立刻质问天幕:“@天幕,「最高管理者」这个职位到底有什么隐患?” 看到这句话的景泰位面众人也忽然醒悟,纷纷出来发声:“天幕,你到底对我们少保做了什么?” 其他帝王们也对这个发展一头雾水,都在或帮腔,或反击,或怒斥。 一时间,熙熙攘攘,吵成一大片。 数行字迹浮现在眼前: “天意从来高难问,要成为天幕管理者,自然也要成为「天」,所以自身也将逐渐失去所有的情感和人性,至公至疏,至纯至净。” “「最高管理者」李定国,和「一级管理者」于谦,正处于这个转变过程中。” “延平王因为人在副本中,并且没有参与管理事务,转变过程稍稍延后。” 郑成功:“……” 景泰位面一众人:“……” 天呐,无语了。 如果说,李定国变成那样,是为了帮助郑成功活命,尚可以算咎由自取的话,自家少保完完全全就是无妄之灾啊! 朱祁钰更是当场就想掏出六味地黄丸,给郑成功来上这么一击。 第129节 然而,同一时间,其他的局外人却觉得这算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毕竟李定国一来,就禁言了一大批清朝人,虽说大家都不喜欢狗鞑子,但谁也不希望自己上方多出一个本就有着自己立场的管理者。 他今天能对清朝动刀,明天自然也能因为种种原因针对我们。 这怎么可以? 如果李定国、于谦都变成了青天那样绝对公平的存在,当然是最好的。 郑成功望向天幕,声如利剑般,一字一句道:“就没有挽回之法了?” 天幕告诉他:“延平王,你是许愿之人,只要你放弃你的愿望,此二人就会恢复如常。此后,所有的管理者位置将继续空悬。” 郑成功又问:“那副本参赛者的寿命限制呢?” “已经做好的改动,以改动后的情形为准。” 郑成功轻轻舒了口气,妥了! 他忽而加快语速道:“那我晚一点再放弃我的愿望,反正现在也只是在转变过程中,随时可以停下。宁宇,你赶快看一下面前的条款,把该取消的限制统统都取消掉,等一切都办妥了,我再来收回这个愿望。” 李定国:“……” 好在,他只是被抽离了感情,但还是知道进行利益最大化的,当即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郑成功跟他开着视频,一字一句念道:“参赛者的身体条件限制:重病之人会将同样的身体状态带入副本中——” “这明显不合理啊,万一是老年姜维,狱中岳飞,或者生病的霍去病呢?宁宇,赶紧把它取消掉。” “参赛者的身份限制:只能自己身穿,不能魂穿成已存在人物——” “这不合理吧,取消取消!” “参赛者的人数限制:出于平衡考虑,同一副本,同一王朝,只能有一人得a——” “意思是那些一世亡国的,反而还占便宜了?我还得感谢于谦之前是个b等级?我大明就是要全员皆a,赶紧取消!” ”参赛者的地理限制:崖山海战副本,只能进入在崖山的方圆百里内——” “这显然不公平,为什么只能在崖山活动,崖山的总指挥官不正是坐在元廷里的忽必烈?赶紧取消这条,说不定有人一进副本,就掉落在忽必烈面前,可以直接刺杀忽必烈呢!” …… 郑成功一连念了十七八项,李定国一一将其删除。 而后,他看向天幕:“你们也赶紧看看,还有哪些不公平条款需要删除的吗?” 天幕前的观众:“……” 他们算是瞧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延平王永远都不可能吃亏! 【作者有话说】 思考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了,取消了一些副本规则限制,然后从此就没有天幕管理员了 第44章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只想夸一句延平王干得漂亮! 【周世宗柴荣】:朕没有任何需要补充之处, 因为延平王已经几乎把所有的限制条款都删干净了(微笑)。 【成化大帝朱见深】:不愧是我大明之将星。 【宋英宗赵曙】:可不只是你大明将星,等会就是你大明的皇帝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延平王取消的第二条限制是什么意思? 【汉武帝刘彻】:朕的理解是,之前大家进入副本, 都只能以自己的身份进入,但现在取消了这个限制,就可以直接变成崖山本位面的某个人物。 【魏孝庄帝元子攸】:好家伙。 【魏孝庄帝元子攸】:如果有人运气爆炸, 一进去就成了忽必烈, 也就是下条诏书的事,大宋就能救回来了。 【明宣宗朱瞻基】:元子攸, 你别太天真了。 【明宣宗朱瞻基】:忽必烈是皇帝, 每一个命令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整合各方利益考虑发布的, 你当真觉得一纸诏书让张弘范班师,就能保全大宋?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宣宗陛下此言甚是在理。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忽必烈这种皇帝跟咱们不一样,蒙古政体仍旧保存着游牧民族特征。 【暂时还没想好帝号的女帝秦良玉】:等于说,忽必烈这个薛禅汗,是各部落推举出来的利益代表人, 而不是中央集权式君主。忽必烈如果不灭宋, 不符合其他贵族和部落的利益,极有可能会被杀死, 直接换一个新的利益代表人。 【吴大帝孙权】:这个元子攸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魏文帝曹丕,你家血统真不太行。 【魏文帝曹丕】:?大魏吴王,你在胡咧咧什么! 【魏文帝曹丕】:朕姓曹,他姓元, 怎么看都不是一家人吧。 【宋武帝刘裕】:如果真成了忽必烈, 分数估计不高, 大宋肯定是救不了了,拯救中华的话,还能试一试。 【后唐庄宗李存勖】:各位说来说去,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忽必烈一样(擦汗)。 【宋哲宗赵煦】:不如穿成张弘范,当场自尽就行。 【秦孝公嬴渠梁】:好家伙,未曾想过的思路。 【晋明帝司马绍】:果然,每次看到赵煦发言都倍感亲切,朕刚才也在想,假若穿成张弘范,可以直接弃元投宋。 【万历皇帝朱翊钧】:之所以感到亲切,是因为你俩都喜欢搞一些神操作,还是因为你俩都是死得太早的明君? 【宋哲宗赵煦】:…… 【晋明帝司马绍】:……(笑不出来) 天幕上,众人逐渐开始放飞自我。 郑成功将限制条款重又看了一遍:“宁宇,我们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了吧?” 李定国:“应该没有了,就是这视频——” “哦对”,郑成功恍然大悟,眨了眨眼说,“这个视频通话怪有意思的,最好保留下来,可是里面好像没有这一条,你手动加上去试试。” 观众们:! 还能手动加? 延平王真是将天幕的价值全部榨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李定国沉吟片刻,提笔在管理者面板上写道:“当挑战者身在副本,可以与本位面之人搭建非公开的沟通渠道。” 景泰位面,朱祁钰看向于谦:“你也有管理权柄,要不要把「身在副本」几个字去掉……” 这样他就可以随时和廷益聊天了。 于谦:“……” 不,他并没有这个需求。 朱祁钰又感叹道:“幸好这个管理员,不是出在太祖爷爷的位面。” 不然,朱元璋一定会当场让放开条件,然后建立工作群的! 从此,所有官员,每天都必须在群里打卡汇报进度,工作生活零距离,随时随地起来干活,谁也别想逃过! 景泰位面众人:“……” 还好自己是生活在景泰年间,不是洪武年间。 那场面,光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啊。 天幕不停地抖动,许久,如挤牙膏一般,不情不愿地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可,挑战者进入副本后,可以与本位面的人进行私密交流。” 紧接着是一行大字,疯狂催促,如红灯般剧烈闪烁:“请晋王和于谦莫要耽搁,速速去职!” 郑成功:小气,这么紧张做什么,他还没研究透天幕的漏洞呢。 天幕: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天幕对他已经是万分警惕,如同防贼,根本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机会,时间一到,就将管理者们踢了出来。 李定国闭目许久,再睁眼时,一切都已恢复如常。 郑成功郁郁不乐,托着下颌叹息道:“这么大一个天幕,怎么还能给人挖坑呢。” 李定国有点无奈地笑了,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森森,你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再说了,若论挖坑,谁能比得上自家延平王。 郑成功还是不停地唉声叹气,总感觉这次亏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和那些帝王做交易,让他们花钱购买弹幕特效。” 李定国翻出军营账本,向他展示:“已经售出了一些,最近收入增加了好几番。” 郑成功神色稍霁。 “别不高兴了”,李定国又温声道,“等收拾了孙贼,我去捉几只滚滚送你。” 孙可望从前的根据地在四川,降清的时候,可谓是风卷残云,掘地三尺,把能带上的东西通通都带走了。 其中自然也包括众多的四川特产,比如,滚滚。 李定国从前斩杀敌人,杀了就是杀了,最多除去一条性命,从无劫掠之事。 至于现在…… 延平王都做好表率了,敌人的人马、钱粮、麾下所有的一切,自然都属于本方,全部要拿过来占为己有。 郑成功一听有新的毛绒绒可以捏,顿时打起精神来:“好啊好啊。对了,我给你分享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新宋帝国这边,张世杰准备远征埃及,正在紧急练兵。 郑成功自然也不会闲着,而是有许多同等重要的任务等着去做。 一是搞舆论操作,放出战争的风声,让欧洲几个目标国家的经济动乱起来。 人们心一慌,就会大规模抢购生活必需品,这正是他们大规模占据当地市场的时候。 新宋疆域内的若干东南亚海岛,凭借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和大量人手运作,已经成为了世界粮仓,其他的许多产品也都大量出口欧洲。 第130节 这还远远不够。 郑成功想要的,是直接从经济上扼住这些国家的命脉,让他们不得不依赖新宋生存。 李定国听到此处,充满忧虑地说:“这很难办。” 郑成功笑了笑,眉间一派傲气,神采飞扬:“当然很难,但办法总是有的。” “还记得刘师勇第一次出海,我让他带走的纸笺吗——” 刘师勇第一次带领新宋使团前往欧洲,郑成功特意让赵昺写了若干诏书,给对方带上。 上面说,只要提前缴纳一笔费用,日后遇上问题,包括但不限于财产损失、人生安全、心理健康等等。 持此为凭证,就可以在新宋帝国疆域内的任一区域获得赔偿。 最低收费是十万白银,若是出价更高的话,甚至可以在遇见大型灾难,一切都化为乌有时,帮忙重新组建一支船队。 基本等同于一个初始版本的保险。 郑成功原本的打算,是瞄准了四处航行的海商。 事态的发展也证明了这点,那些向刘师勇购买凭证的顾客,确实都是常年在海上行走、冒着巨大风险之人。 但是…… 前段时间,十字军发动了两百年间的第九次远征,当然也是他们历史上的最后一次。 郑成功一下子就震惊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弱小、却如此能折腾的战队! 其实,圣殿骑士团装备精良,战斗力在冷兵器时代也算是巅峰了,成员个个是优中选优,精通骑士七技,文武双全。 但比起一向靠火力压制的新宋军团,就有些不够看了。 骑士团一路远征,来到叙利亚附近,当即就被在附近转悠的江钲打了个脑袋开花,一批骑士直接被活捉了起来,送往新宋的王廷。 江钲,前任南宋殿前指挥使,当年在崖山晚了一步,想要追上出海的十万军民,却一不小心搞错了方向,带部下飘到了地中海。 他直接就和大部队失散了,无处可去,也回不了中原。 这么多年间,只能留在保加利亚扎根,稳扎稳打,建设封地,终于在一年前和刘师勇的新宋使团取得了联系。 当时的场景,据刘师勇的描述,可谓是非常感人: “江帅……错了,现在是保加利亚的江王,他一看见我,就抱着我嚎啕大哭,惊呼:未想有生之年,尚仍得见华夏衣冠!” “然后他激动万分,情难自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我身上擦。” “更是当场表示要放下一切,随我归来朝觐陛下。” “我知道,延平王你必然另有打算,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他劝住了,可他却塞了这么多东西让我带上——” 彼时,郑成功看着满满十船的保加利亚土特产,什么粉玫瑰、白玫瑰、紫玫瑰、黑玫瑰、玫瑰油、玫瑰露等,陷入了沉默。 这保加利亚,难道是盛开在玫瑰花上的国度? 他最终挥挥手:“留一些玫瑰自用,其他都送去印尼制香吧,这么多别浪费了。” 对于江钲,他确实另有安排,直接就让对方留在了保加利亚当地,作为新宋帝国打入欧洲的一个最重要据点。 保加利亚的地理位置相当关键,锁扼地中海,遥对西亚大陆,远航也可以轻易抵达埃及。 新宋帝国直接就给江钲送去了大批的火器,让他别客气,使劲造,用完了还有。 江钲当即就把十字军东征的一批人,狠狠收拾了一通,回头又送了一群俘虏到澳洲,觉得对他们可能有用。 郑成功通过审讯,得知了三个很关键的信息。 第一,这些圣殿骑士们富可敌国。 第二,骑士们为各个国家的王公贵族们保管财富,并且随时提供兑换。 第三,骑士们向各国提供借贷业务,帮助他们维持军费和其他国家开支。 郑成功:! 这不就是升级版的大明钱庄? 他立刻就在此基础上设计一番,设计出了一个已经可以等同于后世商业银行的运营框架。 此前,新宋帝国通过商业交易,已经在众国欧洲国家内部都得到了一些土地。 譬如,某一次赠送蔗糖塑像之后,国王作为回礼的封地;再譬如,某一次大规模的军火交易之后,对面领袖付不起钱了,就给出一块土地来抵扣。 这些地盘或大或小,稀稀碎碎,过于星散,十分难以打理,所以此前基本都是雇人代管的。 郑成功现在决定将它们都用起来,开设银行! 既然连圣殿骑士团都可以成为银行,拥有良好商业口碑和强大武力的新宋,为什么不可以? 每一个欧洲国家,都将会出现若干银行的支行,欧洲总部就设在江钲的保加利亚,整个五湖四海的总部自然在澳洲王廷。 等张世杰打下埃及,银行的支脉也将触及到那里。 东南亚这边最靠近京师本土的地方,也会同样展开商业活动。 他们不仅为各路王室贵族主教富商们提供财务保管业务,强大的新宋军团日夜镇守,确保财产安全。 而且还提供长途汇款,只需要手持凭证,就可以在欧、亚、非任何一家分行领到钱。 当然,还有贷款。 新宋帝国是最乐于助人的,如果有谁出不起战争经费、或是需要他们的产品,新宋帝国很乐意帮助对方! 只需要事后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罢了。 当然,还有一些更细枝末节之处,譬如帮助皇室理财啦,帮忙征税啦,计算国家支出啦,这些都在业务范围内。 郑成功展开了面前的地图,随着新宋帝国的连年航海,所抵达的世界每一处都记录在了纸上,跃然眼前。 羊皮纸幽深的光辉映着他指尖如雪,腕底似玉,一簇簇象征着新宋领地的朱砂似烈焰浇落,灼烫了他如火的衣袖,又慢慢蔓延上眉梢眼睫,燃成一片江山亘古的炽日。 他望着地图,手指在上面轻轻掠过,告诉李定国: “你看,这些画出来的都是我们在欧洲的土地,一粒粒散布如星辰。银行很快就会经营起来,三五年间,就会一张网罩住了整个欧洲,到那时……” 郑成功停顿了一下,忽而笑起来,神色胜券在握又一往无前:“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李定国始终凝视着他,这时,弯了弯唇角说:“那我唯愿殿下一切得偿所愿,心事得成。” …… 天幕上,众人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宋孝宗赵瑗】:李晋王之前失联,不在天幕发言,是为了躲避清军,也就是说,南明永历位面的清军也可以看到天幕? 【景泰皇帝朱祁钰】:赵小羊,你才知道啊,我们这边瓦剌也能看见天幕,因为看见廷益的奖励,已经吓得往北方连夜撤退一千余里了。 【汉武帝刘彻】:是这样的,朕这边的匈奴也能看到天幕。 【魏文帝曹丕】:朕这里跟你们不同,只有大魏境内有天幕。 【陈文帝陈蒨】:可是,吴大帝孙权之前不是才发言过?! 【魏文帝曹丕】:朕和大魏吴王并非来自一个位面。 【吴大帝孙权】:对,朕和曹子桓小贼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我们之间讨论过了,年龄对不上。 【宋武帝刘裕】:朕已经确定过了,北方那边大多没有天幕,但鲜卑人可以看到。 【永乐大帝朱棣】:朕这里凡是对大明奉表称臣的国家,都能看见天幕,除了缅甸。 【秦孝公嬴渠梁】:本王这里只有大秦境内能看到。 【汉光武帝刘秀】: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孝宗赵瑗】:@大周圣神皇帝武曌,武皇陛下快来问问天幕吧。 【大周圣神皇帝武曌】:??? 【宋孝宗赵瑗】:武皇陛下,上次那么多人问天幕,只有你得到了回复,这次还是请你来问吧。 【陈文帝陈蒨】:好耶好耶,期待中。 【新皇帝王莽】:芜湖,武皇陛下冲鸭! 【大周圣神皇帝武曌】:…… 太离谱了吧这群人! 但她确实也很想知道答案,当下,并不推辞,而是开门见山,直接@了天幕询问:“请问天幕,能看到你的范围究竟是如何划分规定的?” 天幕很快给出了答复:“对于某个位面,隶属于、或曾经隶属于这个政权的人,都能看到天幕。并且有且仅有这些人能够看到天幕。” 武曌:“那南明位面的清军……哦,懂了懂了!” 南明位面的清军,都是永历政权投降过去的叛徒啊,难怪能看见! 众人:“……” 南明啊南明,你真是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天幕又道:“也有一种特殊情况,即便是不属于本政权的人,也能够看到天幕。” “那就是,这些人在挑战者的故事中有所出场,比如,景泰位面的瓦剌,汉武帝位面的匈奴,宋武帝位面的鲜卑。” 众人:有所出场,什么样的出场? 哦,原来是被虐菜的那个菜啊,挑战者高光时刻的背景板啊! 什么瓦剌匈奴鲜卑的,这感情好! 然而…… 在诸天万朝中,也存在着一些特殊的海外王朝位面,他们无法参赛,也不能在天幕上进行发言。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大受震惊。 因为天幕自动进行了语言转换的缘故,所以不管是哪个地方的人,都能瞬间读懂弹幕上的意思。 都铎王朝,伊丽莎白女王一世位面。 女王陛下作为莎士比亚的创作资助人,早在天幕开场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位自己向来很欣赏的大戏剧家召进宫内,看看他能不能获得一些新的创作灵感。 上一次,女王很喜欢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并且强烈要求他给里面的人物福斯塔夫写续,定制一个he结局。 第131节 莎士比亚:为金钱折腰. jpg 还能咋滴,你是金主你说了算咯。 伊丽莎白一世肤白如雪,年轻而貌美,宛若一朵高塔顶尖上最艳丽决绝的玫瑰,身披整个帝国的绝世荣光,金芒曜曜,俯瞰着整个人间。 她望着天幕,时不时地就点评一番:“这位于谦的人生,非常具有惨烈的美感。威廉,你等会以他为原型,写一个故事吧。” “李晋王的故事也不错,真的很像古希腊的一众末路英雄啊,这个也可以写。” “还有这个秦良玉,从微末中厮杀出来的平民女帝,朕不如也,快快加上。” 莎士比亚无语。 照这个增加速度下去,他今年是别想休息了。 女王陛下说着说着,忽然看见了前面众皇帝关于穿越成忽必烈的讨论,顿时一惊。 “忽必烈?威廉,你之前说你想写一出悲剧,题目好像就叫《罗密欧与忽必烈》来着?” 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 他从未听过人间有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一时间呆滞在当场,差点都忘了自己本来想写什么。 过了许久,才艰难道:“陛下,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啊,不是忽必烈!!!” 伊丽莎白一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忽必烈和朱丽叶是什么关系?” 莎士比亚闻言,居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过了一会,猛地回过神来:“没有任何关系!” 伊丽莎白一世:“至少他们押韵。” 莎士比亚:“……对,他们确实押韵。” 好崩溃,自己差点就被带歪了! 片刻后,女王陛下又问:“那这个朱丽叶,和大明延平王朱成功是什么关系?” 莎士比亚正想说没有任何关系,忽听她一声惊呼:“啊,朕知道了,莫非朱丽叶因爱生恨,指使她的后人朱成功进入崖山,打倒忽必烈,抢回罗密欧!” 莎士比亚:“……”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这时候还没开始创作正文呢,女王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思路。 都铎王朝的众臣:“……” 陛下,您的才华如此出众,给我们当女王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天幕应该请您去当编剧才是! …… 永初五年末,张世杰率军二十万,远征埃及。 新宋帝国动员了相当大的力量来为这次远征作准备,张世杰通过严格操练,将这支混杂了若干不同人种的队伍,训练成了一支令行禁止、军容整饬的铁军。 出征当日,将士在海边祭天,皆用红袍红甲,远远望去,如同大海之上一片燃烧的火焰。 赵昺大声念诵着出征祭文,最后慷慨激昂道:“太傅、越王此去必定凯旋,杀贼寇,定域外,开青天!” 将士们声如雷鸣,轰然响应,高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众人依次登上舟船,送行的人亦是挤满了岸头,吵吵嚷嚷,张世杰悄然混进人群中,去和陆秀夫道别。 亲眼看见他如何巧妙溜走的郑成功:“……” 还未出征,仿佛就已经担心了起来! 陆秀夫正立在一块礁石上,不远不近,望着海边。他雪衣如云,宛如渊上长空,泠泠披了一身霜雪清月的鹤,皎然独立。 冷不防,张世杰忽然窜了过来,拍一下他的肩:“君实,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陆秀夫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在这里目送你上船,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张世杰朗笑道:“我在等你送我临别赠言。” 陆秀夫微感无奈,伸手想敲他,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此情此景,仿佛光阴倒流,和年少时他送张世杰出征的景象重合了。 不同的是,那时,少年的他在扬州城中,送少年张世杰,追随老将吕文德远行。 而如今,他却在遥远的黄金海岸,送张世杰远征埃及,一个从前做梦都不会想到的远方。 陆秀夫忽而有些感慨:“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张世杰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终究有一些东西是始终未变的,时间的洪流冲刷而过,君实依旧是江南青竹,天边明月。” 陆秀夫不由莞尔:“哪里哪里,世杰才是人中之龙,将谋战略,百倍于我……” 他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仿佛在和张世杰进行一种商业互吹,二人互相望望,终是相视而笑。 片晌后,笑声渐熄,如同一粒粒碎玉,被海风吹散落入流水中。 陆秀夫一拱手,洒然道:“祝君此去千里万里,战必功成。若遇上了什么难事,勿要太过忧心,请记住,远方尚有一个陆君实,并故国万千子民,在等你归来。” 张世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那我走了,君实保重!” “保重,一路顺风!” …… 随着时间推移,文天祥在学完他的二十六国外语之后,正式接受了帝国外交发言人的职位。 什么拉丁语,希腊语,西西里语,英语,阿拉伯语,突厥语,古诺斯语…… 幸而有许多国家语言相近,只需要甄别一下方言发音和细微之处差异就行。 期间,郑成功作为一名同样精通无数外语的小天才,频频去文府串个门,调查一下对方的学习进度。 他发现,文天祥跟他学外语的方式还不太一样。 他当年是没事就找身边的外国人拉呱(?),反正就叽里呱啦一顿输出,在实战中进步。 文天祥……背书,背书,除了背书,还是背书。 只能说,状元不愧是状元,学习能力确实冠绝古今,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熟练阅读文本,并且进行翻译了。 郑成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感慨不已:“临安朝廷虽然百无一用,但在选人之事上,还是很有眼光的。” 文天祥长叹一声,手指虚弱地撑着额头:“延平,你站那别动,我现在眼前到处飘着弯弯曲曲的西里尔字母,还有绕来绕去的拉丁文变格。” 他伸手在虚空中一捞:“这里有个西格玛掉了,得赶紧捡回来。” 郑成功:“……” 看这外语学的,直接把人逼疯了! 滇南人吃致幻蘑菇都没有你这样的效果!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文天祥:“其实吧,你学不学这二十六门外语,本身并不重要。作为帝国外交发言人,即便你只会讲汉文,我也可以从其他地方给你抓几个翻译过来……文山,别动手啊,你是斯文人!” 文天祥目光宛如刀刃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想把他分割成数片。 郑成功赶紧补充道:“当然,你自己愿意学对我们来说比较省事,也更可靠,毕竟对翻译,很难完全付之信任……” 说来说去还是要学,文天祥摇摇头,继续拿出西塞罗演讲词,开始背诵古希腊语。 “别背书了”,郑成功直接伸手,强行把他拽出了门,“我找个人给你练手!” 文天祥:? 郑成功雷厉风行,很快揪了一个拜占庭帝国的使臣过来。 使臣满怀忐忑,坐立不安,完全不明白这位新宋的王者找自己有什么事。 他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的猜测,上至两国合作与分歧,下至民间往来与通商,可以说是方方面面,里里外外,什么都考虑到了。 总不能是新宋延平王想要篡位,前来寻求拜占庭的支持吧? 那自己到底该如何表态啊? 是支持呢,还是支持呢?如果不点头的话,怕是很难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然而,使臣一进门,却看见郑成功对他招招手:“之前看你的资料,你会很多欧陆语言吧?” 使臣:“啊?是是是。” “会哪些?” 使臣骄傲地挺起腰板,以为自己将要被委以重任:“凡是欧陆通行的语言,我都会!” “很好”,郑成功将文天祥往外一推,“这是我新宋的朝廷发言人,从今天起,你就留下来和他进行外语对话练习吧。” 使臣:“……” 文天祥:“……” 郑成功见二人俱是沉默,以为他们此前素不相识,所以找不到话题,当即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可以从早饭吃什么开始交流!” 使臣:“……” 文天祥:“……” 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忍耐的微笑,衣袖翻飞,伸手向门外一指:“延平王,可否先去外面歇息片刻,给我留出一点练习的空间。” 郑成功:?可这明明是本王的王府。 他想了想,决定先离去,转头就去监督众人快点将文天祥的信王府建好。 帝国外交发言人是一个相当随意的称呼,文天祥的官方职位名称是——信王。 新宋帝国的第五个异姓王。 「信」这个字,源于他本来的封号信国公。 对于这个封号,文天祥一开始表现出了极力反对的态度:“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岂敢窃据王位,贻笑天下?” 陆秀夫笑吟吟地回复他:“文山有所不知,两国相交,贵在气场,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 文天祥: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小陆丞相眉眼微弯,溢满了泠泠星河的清亮眸子,勾起一丝愉悦的弧度,缓缓道:文山你堂堂帝国亲王,愿意屈尊去跟他们交谈,本就给足了面子,若对方稍有不敬……” 发难的借口这不就有了吗! 第132节 文天祥:“……” 懂了,原来你们在钓鱼执法。 郑成功也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文相公莫要担心,想做什么做什么,直接上就是了,我们会很开心为你兜底的。” 神色中甚至充满了跃跃欲试。 文天祥心生不详,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岁月,自己和这群人一道,将会在五洲四海闹出多大的乱子。 但他唯一没预感到的就是—— 他居然适应得这么快! 文天祥面对的第一场外交,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使者。 此人上来就声称,你新宋居然卖军火给xx,真是胆大妄为,必将受到主的谴责,等着下地狱去吧你! 面对这种明显没事找事的挑衅者,他自然不会客气,当场拿出了当年怒斥伯颜的风范,将对方骂得当场昏迷。 而且言辞优雅,有理有据,如果不听内容光看说话神情的话,居然还给人以美的享受。 不知道是不是骂得太过了,这位原本狂热信仰主的使者,忽然一阵精神恍惚,回家之后竟然表示,自己从此要细心盖面,成为异教徒! 神圣罗马帝国:丫的,智障。 文天祥面对的第二场外交,是一行来自被“莫名其妙”清剿了所有货物的海盗,回去直接找了自己的国家来告状。 “我国的子民明明没从新宋的疆域上过,你们为何要说我们越界了!” 文天祥一看资料,就知道这事己方确实不占理。 但他转念一想,我们强国外交,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势压人,管他占不占理! “凡日月所照,皆是吾土,只要是我新宋的日光能笼罩的地方,都是我国境范围内。这么简明易了的疆域划分法则,你不会不知道吧?” 使者和海盗们看着门外排列成墙的军队和无数兵刃火器:“……” 知道,太他妈知道了! 文天祥面对的第三次外交,是关于新宋在西欧地区银行建设的一次谈判。 对面的态度相当强硬,表明虽然那块地是新宋的封地,但毕竟是国王赠送给他的,以后银行的盈利也必须采用分成制度,每年割让给我法国若干。 文天祥:? 自从离开了大都监狱,他就没听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词! “这个银行的盈利分成不适合你”,文天祥翻了翻郑成功给他的计划表,“等一下我们还要开连锁棺材铺,这个倒是可以给你分享一下收成,甚至可以去皇宫送货上门,你要来吗?” 法国代表:“……” 威胁,这是赤裸的威胁! 我们当然是……光速投降啦,除了投降还能咋滴! 文天祥在一次次与奇葩、与强敌的针锋中,飞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偶尔,他也会面对一些着实是很离奇的谈话:“信王殿下,请问有什么语言学习小技巧吗?” “背书,背书,再背书。” “殿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义正严辞地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谢谢。” “如果想将你请到我神圣罗马帝国为官,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怎么又是你,上次还没挨骂够?想都别想!” “殿下形容俊雅,一表人才,我金雀花王朝有一公主貌美如花,精通中文,能背诵殿下的诗歌……” 文天祥:“……” 他选择转身就走。 …… 新宋帝国的内部建设与向外扩张,皆在不断进展中。 永初六年,张世杰攻破埃及,歼灭当地的蒙古人,也就是伊利汗国势力,并乘胜追击,一路打到了伊朗的大不里士,彻底覆灭伊利汗国。 他又派了一支小队占据古运河,进行疏通,从此把控了非洲与欧洲相连的唯一通道。 同年,江钲率军从保加利亚南下,以驻军保护为名,全盘接手了老国王去世的西西里亡国,扶持其子,一个傀儡,登基为王。 大批的汉文教师从澳洲的京城赶来,前往欧洲各块属于他们的地盘开办教育。 其中,就有从台湾、吕宋、占城等地太学所毕业的优秀学子。 永初七年,苏刘义灭亡了不愿与他们合作的泰国本土政权,张达镇压印度尼西亚叛乱,陈璧娘扫平缅甸,苏景瞻搞定了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地。 整个东南亚,经过许多年的经营,终于成为了新宋帝国疆域内牢不可破的一部分。 永初八年,新宋帝国的银行渗透进了欧洲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埃及、突尼斯、印度,以及东南亚各地也都有支行。 来自新宋的大量产品和原材料,也逐渐在这些地区的市场形成了垄断之势,其中犹以某些贵族奢侈品和生活必需品为主。 财富开始向此集中,郑成功正在缓慢收网。 永初九年,金帐汗国灭亡。 东南亚所有岛屿都拒绝与蒙元通商,蒙元陷入了巨大的财政危机中,通货膨胀,百物愈贵。 忽必烈先后任用汉人卢世荣、吐蕃人桑哥进行财政改革,毫无功效。 同年,新宋的消息终于向全世界公开,文天祥写檄文昭告天下,一夜之间,如星火般传遍中原各地。 谢翱等留在陆上的浙东义军,开始有组织地大批量携带百姓出海,在台湾、吕宋等地新宋官员的接应下,一路南渡。 永初十年,反元起义四处轰烈而起,不仅是华夏本土,欧洲和中亚地区许多被蒙古铁蹄残害过的人们,也都来到了新宋帝国疆域,厉兵秣马,准备一战。 欧洲国家迫于压力,全部切断了和蒙元的交往。 永初十一年,一封请柬来到了四面八方,邀请宾客在二月初六当日,来到新宋帝国位于澳洲的京城相聚。 这一天,距离崖山海战终结,恰好十周年整。 收到请柬的众多国王、领袖,顿时怫然变色。 去别人的地盘上赴宴,而且还是远渡重洋,前往对方的京师都城,这不就等于羊入虎口,直接将性命交托到别人手中? 真不敢啊! 而且,新宋摆明了就是宴无好宴,前来送请帖的直接就是刘师勇等人的军团,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一下。 这让披了一层宗教外壳、最擅长虚与委蛇的西方人很不适应! 然而,国王们很快发现,局势根本容不得他们拒绝。 新宋帝国已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渗入了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贵族们用的蔗糖、贵金属、香料奢侈品,是来自人家的货物。 就算奢侈品可以减免,然而粮食、羊毛、各种药剂这样的生活必需品,总不能轻易放弃吧? 即便他们的必需品有库存,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自己的财产,甚至国家的税收,还在新宋银行里存着啊! 谁不知道新宋当年是怎么起家的,有多少“海盗”连人带船,消失在新宋的海域内,所有财富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甚至一条舢板都没飘回来。 万一拒绝去赴宴,新宋那一方恼羞成怒,将他们的财产给没收了怎么办。 这搁谁身上能不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国王们不禁开始反思,当初为什么要使用新宋的银行,以至于现在沦落到了如此被动的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哦,他们想了想,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啊…… 郑成功开设银行的同一时间,其实还存在着大量竞争者,比如,圣殿骑士团和佛罗伦萨商人,都是很理想的替代品,都在欧洲银行业耕耘了很久,市场占有率广阔,深受信任。 但很可惜,新宋不是纯粹的生意人,而是海上横行的巨无霸帝国。 郑成功银行一开业,发现居然还有这几个不稳定因素存在,当即就用雷霆手段…… 直接将他们灭了。 从此,欧洲大陆上只有一家银行,那就是新宋帝国所开设的银行。 当时有人就觉得,其实也可以不用银行吧,之前的千百年没有银行的时候,不也都这么过来了吗…… 然而,他们放弃了银行的存储业务,就意味着要携带大量财产四处奔波,新宋的一些海盗商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放弃了银行的转账业务,就意味着无法通过凭证,在不同地方提取资金,只能靠人力运输。旅途如此遥远,新宋非常乐意帮助他们分担货物的重量。 他们放弃了银行的借贷业务,新宋就会把钱借给他们的对手,欧洲连年战火连天,外面还有突厥人正在虎视眈眈,他们很快就会战败,丢失大量的土地和资产。 …… 所以这样三番五次下来,所有的欧洲国家都顶不住压力,全部使用了新宋的银行业务。 新宋始终遵守经营道德,没有对他们动手,甚至还给了不错的利息。国王贵族们渐渐放心下来,看来,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嘛。 可他们哪里知道,新宋其实是在养猪,一养就是好几年,等熟了之后才等着宰杀啊。 直到此刻,看到了新宋帝国的邀请函。 西方人才猛然惊醒,郑成功和新宋帝国,早已在暗中为他们布下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密密麻麻,越缠越紧。 如今,更是已经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刻,自己是死是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国王们欲哭无泪,太可怕了,郑成功太可怕了,新宋太可怕了! 新宋帝国的其他领袖元勋,也都是狠人啊! 昭王陆秀夫,到处给人洗脑做思想工作,就算是只猴进了他的课堂,出来都得会讲汉语! 越王张世杰,成天热衷于打仗开疆拓土,剑锋一指,就没有他打不下来的地盘。 信王文天祥,这位就更是狠人了…… 在座的哪位国家元首没被他怼过啊,许多次一口老血堵在心头,却又不敢反驳回去,真的太憋屈了! 对于整个新宋的十年大计划来说。 利用商品贸易打入本地市场,换取封地,扩张地盘,这是第一步。 发展建设,军工强国,武力横扫形成威慑,这是第二步。 第133节 建立横跨三洲的帝国,席卷天下大势,剑指蒙古,这是第三步。 如今,计划已成,不可扭转。 许多国家早已迫于经济压力和蒙元断交,没办法,新宋直接对他们卡脖子,他们也是要吃饭的。 前往东方游历多年、深受忽必烈信任的马可波罗,一归来就遭遇了软禁,游记通通不允许发行。 别惹新宋,除非你不要命了! 四大汗国也被剪除了其中两个,剩下的两个还是跟忽必烈有仇,是刻意留下对付其的刀。 …… “延平王十年布局,苦心孤诣,终成今日之洪流大势,请受我一樽酒。” 文天祥肃然举杯,郑成功并不推辞,端起一饮而尽。 从数十日之前,就有来自西方的宾客陆陆续续地来到黄金海岸,而今天,就是国王领袖会议正式开始的日期。 来自拜占庭、西西里、卡斯蒂利亚、金雀花、奥斯曼土耳其、埃及等众多地方的领袖们,都济济一堂,等待着新宋的延平王发言。 郑成功着红衣,玄玉冠,独立高台之上,耀目得仿佛九霄炽灼的烈日,让人未敢直视。 “今日请诸君来此赴会,只有一个目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压迫意味,使得满座的汉人、黑人、白人、土著人,皆骇然变色。 一时间,熙熙攘攘的宫殿中,竟是阒寂无声,针落可闻。 郑成功神色冷峻,视线缓缓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 “本王于此,邀天下万邦,共击蒙古。” 【作者有话说】 延平王:读作邀请,写作(逼迫) 第45章 此言一出, 恰如一道惊雷凭空炸响。 蒙元的残暴与战斗力之强,早已深入人心,完全让人提不起战意。 从前, 蒙古大军的铁蹄一路西进,踏破多瑙河畔,匈牙利、波兰等若干个国家授首就命。 然而, 新宋帝国近年来的崛起更是势不可挡。 现在不仅国家的经济命脉被人家牢牢把持, 就连自己也在新宋的国境京城之中,这时候, 倘若说一个“不”字, 一定会死的吧? 可是共击蒙古,同样也是一死啊。 新宋有先进的装备和武器, 他们可没有,怎么打得过蒙古铁骑! 真的好难啊,你们神仙打架,殃及到我干什么! 一时间,在场的众位国王领袖, 都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郑成功审视全场,将所有人的神情变幻都一一收入眼底, 又道:“「击」这个字, 可以作很多种解释。” “率领大军正面进攻,与蒙元交战,是为「击」;旁侧敲击地进行敲打,同样也是「击」……” 他当然不会认为, 将眼前的所有国王领袖都威胁一番, 这些国家就会纷纷追随新宋, 起兵抗元了。 这不现实。 国王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国家的至高元首,却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任意妄为。 即便他们迫于新宋的压迫,为了保命,进行抗元,最后要么是出工不出力,要么就被自己国内的反对党搞掉,事态彻底崩盘。 唯有进行双赢的部署,才能利用好这些力量,裹挟天下之大势,铸成一柄灭元之利剑。 忽听一道清脆如兰的女声问道:“听延平王的意思,是准备与我们进行不同的合作?” 她的言辞十分巧妙,虽然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大家只有洗干净脖子,等待被新宋安排的份,但名义上还是得说成“合作”,面子不能丢啊。 郑成功望了一眼,发现提问者是纳瓦拉女王,香槟女伯爵胡安娜一世。 这位女王天资聪颖,作风勇敢,相当锐意进取,瓦拉纳作为一个小国,四面皆敌居然还不覆灭,可以说多赖她的功劳。 新宋之前的银行业务,赞助了胡安娜一世在瓦拉纳开设学院,并且送了一批老师去教授汉学。 本次国王会议,绝大多数人身边都配备了翻译,唯有胡安娜一世因为学院经营,自己就熟练掌握了汉文,谈吐言辞,相当流利从容。 郑成功对她微微颔首:“胡安娜陛下所言甚是,众位请看——” 他对这些国家的战略部署,有一个极为朴素的标准,那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人的出人。 一张张写着讯息的纸条,迅速传到了对应的各位领袖们身前,上面赫然写着: “爱德华一世,你也不想新宋的武器送到苏格兰人民手中,大搞起义吧?放心,新宋不打算让你做什么,只需要派出你的重铠骑士军远征,驻扎在阿拉伯海一带,镇压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的余孽。” “奥斯曼陛下,你能摆脱罗姆苏丹国独立建国,全都靠新宋帮你出武器、出钱粮,没有新宋,哪来你今日的帝国?让你带着三万突厥骑兵一路往东,正面对战西北的蒙古主力,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腓力四世,听说你没收了教皇财产,而且还要强行征收各种税,赚得盆满钵满?捐出三年收成,给我们当战争经费,对你来说应该影响不大。” …… 众人:??? 果然一开口,还是新宋那熟悉的强盗风味! 国王们四处张望,虽然因为彼此之间的阻隔,看不见别人纸上写了什么,但从各人蓦然大变的脸色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郑成功的这些要求必然会让国家元气大伤,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一蹶不振,但搁谁身上能乐意啊! 暴脾气且生性高傲的爱德华一世,第一个拍案而起:“朕……” 绝无可能接受这种荒谬之事! 重铠骑士是金雀花王朝的国之基石,帝国精锐,绝无可能尽数离开本土! 郑成功抽出一张纸,白净指尖在纸面上轻轻一点:“嗯,让我看看……我新宋医学领先世界,医道坊最近研制出了一味新药,可以治埃莉诺王后的病。” 爱德华一世嘴唇抖了抖,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空位。 他的王后从来都陪伴着他,形影不离,他们一起读诗,一起治国,一起拜神,一起看月亮。 即便是十字军东征,都不远万里共同前往。 但现在埃莉诺生病了,病得很重,这次只能留在英国本土,无法随他一起来澳洲。 除了当年诸侯们反抗国王,他为了保护王后,把人送到国外一年多,他还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夫人这么长时间。 爱德华一世想到这里,毛发怒张,宛如一只暴怒的狮子,拍案道:“郑延平,你休要威胁朕!若拿朕的性命来换埃莉诺的性命,朕心甘情愿,但拿帝国的未来换她的性命,朕宁愿目送她死!” 郑成功微微一笑,闲适地拍了拍手:“好志气。” 见他态度如此淡然写意,仿佛在静静看自己表演,爱德华一世顿时大怒。 正打算讥诮两句,忽见郑成功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本王听闻,你自从远征威尔士之后,开疆拓土之心未歇,却苦于军费不足,不得不召开模范议会。” 爱德华一世面色难看,他仅仅是有这个想法雏形而已,就已经被郑成功知道了。 新宋究竟渗透了他的国家多深? 不错,他是准备召集大主教以及英国境内的各镇代表,从这些人身上榨出些油水,完了之后……还得向新宋购买一批军火,继续打仗。 没办法,他也不想找新宋,可是,他的老对手苏格兰已经用上热武器了,自家这边还是重甲骑士,两厢一对比,明显技不如人。 只能被迫内卷! 爱德华一世想到等会还要找新宋买武器,顿时就硬气不起来了,闷声道:“是又如何?” 郑成功语气平静而笃定:“节流不如开源,我为你指条明路——阿拉伯海一带的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旧址,地势平坦,盘踞着许多蒙古贵族余孽,世世代代收藏的财富俱在此处。” 爱德华一世秒懂,原来如此,只要把他们扫灭干净,这些钱都是朕的了。 他的重铠骑士军团可是很强的,称霸英伦三岛,虽然对上新宋只有挨打的份,但对上蒙古的两个汗国余孽,心头绝对一点都不虚。 最多就是多费点事,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追击。 蒙古骑兵出身游牧,最擅长的是四处奔袭,迂回奔走,而骑士军团虽然也是骑兵,却以严密的军队方阵著称,宛如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 爱德华一世认为,凭借他的严谨阵型和重甲装备,哪怕是对上巅峰时期的黄金家族,也有信心掰掰腕子。 爱德华一世权衡利弊,谨慎地问了一句:“两个汗国大概有多少财富?” 郑成功告诉他:“根据计算,值你金雀花王朝八到十年的税收总和。” 爱德华一世:! 他心头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新宋的越王张世杰,当年远征埃及,扫灭伊利汗国,当地的贵族居然还有剩余?” 难以置信! 这根本不符合新宋雁过拔毛、风卷云残,甚至蚊子过境都要倒抽一筒血的做事风格! 张世杰一身玄衣,正抱剑立在高台的侧首,眉目森然,宛如一柄严丝合缝、藏锋于鞘的利刃。 闻言,他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自然是因为蒙古余孽们的宝藏太多,本王当时是远征军队,一路远航,要格外注意船只运量,以至于拿都拿不过来,只能挑点主要的。” 爱德华一世:“……” 原来自己要跟着别人后面喝汤! 没事,他安慰自己,即便是新宋看不上的,拿到金雀花来,也可以换一大笔钱了。 现在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你们新宋这次伐元,难道不会对伊利汗国和金帐汗国动手?” 万一新宋的人打算等他们两败俱伤,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呢。 这事新宋完全做得出来! 郑成功看了他一眼,又望向众位君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本次征伐,新宋只取华夏疆土,不取窝阔台、察合台、伊利、金帐四大汗国,以及贝加尔湖往北的任何区域。” “你们所打下来的一切地盘与金钱,都可以自行处理,新宋绝不干涉。” 众人:! 爱德华一世:! 不是,这条件根本就无法抗拒啊! 第134节 郑成功望着众人的反应,眸中笑意渐深,璀璨的日光穿窗而入,在眼底流动成一片波光明灭的霜河。 当然不会干涉了……嗯,是暂时不干涉。 等这些人帮忙扫平了蒙元余孽,打下的土地,毕竟来日方长,可以以后再慢慢图谋嘛。 这是经过新宋领袖们商议之后得出来的战略。 四大汗国,还有贝尔加湖往北的地区,也就是日后的中亚和俄罗斯,那里山谷丘陵,茫茫草原,天然就是骑兵纵横驰骋的场地。 爱德华一世的骑士军可以在那里来去如风,自由奔袭,但新宋却做不到。 因为新宋……骑兵很菜。 原本,郑成功在南明位面,就常年称霸于东南海域,靠的完全是水师、海军,至于他麾下的陆战势力,几乎全都来自会师之后李定国的补充。 而新宋一方的将领们,除了张世杰,都是清一色的南人,同样也只擅长水战。 张世杰本人虽然弓马娴熟,却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发挥空间。 因为新宋帝国是一个海上霸主帝国,最核心的根据地是澳洲和东南亚诸岛,被编入军队的本土民众们,同样也只习惯进行水战。 这就导致新宋目前为止,那些扬威四海、声震八荒的军团,全都是海上舰队。 虽然当年张世杰讨伐埃及的时候,紧急训练了一批骑兵,约莫万余人,但仅靠这一支骑兵去扫平四大汗国,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倒不如暂时将这些土地让出,寄存在其他国家手中,等日后再取回来便是。 什么,你说骑兵练不好,怎么还能收回中亚的土地? 开玩笑,陆战打不了,难道还不能水师舰队大军压境,直接围攻你金雀花/卡斯蒂利亚/法国的本土? 到时候,你这地盘是想让也得让,不想让也得让! 在场的各位君主自然不知道新宋又在磨刀霍霍了,他们互相看看,心思陡然浮动了起来。 新宋让他们白白帮忙打蒙古,他们当然会抗议,最多做点面子功夫应和。 但如果能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这一场仗打得值当啊! 郑成功等了一会,为他们留了充足的反应时间,又缓缓道:“诸位不必费心本次征伐的军资,新宋帝国愿借出无息贷款。” 无息?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爱德华一世立刻扬声问:“请问延平王,抵扣之物可有什么限制?” “没有”,郑成功摇头,“本国领土、人口、矿脉,来年的税收,这些都可以。具体报价和贷款需求,请在会议后与平北王苏刘义详谈。” 按照苏刘义管钱的那个劲头,他一定很乐意给西方国家统统削掉一层皮。 果然,国王们一听说要和苏刘义打交道,纷纷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浮现出痛苦之色。 特别是这个来年的税收,操作简直太离谱了! 西欧国家现在用的都是采邑制,官僚贵族们想方设法从百姓身上捞钱。 比较低的是爱德华一世的十一税,也就是只需要上交一成,更普遍的是收五成、甚至八成税,甚至还有什么商税、酒税、杀鸡税,各种杂税。 而清初顺治年间最酷烈的时候,是预征五分税。 对比起来,可以说很多西欧地区的人民,每天都生活得宛如清兵入关。 苏刘义去收帐,自然没有再剥削百姓,而是直接把几个贵族教堂、修道院抄家灭族,彻底清理了一遍,当即就凑足了当年的税额,扬长而去。 国王们:太可怕了,他们是真的会暴力征收的! 然而,前往四大汗国灭掉蒙古,四处劫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最终,很多人都同意向苏刘义递交无息贷款申请书。 他们甚至想着,反正这次新宋说了,他们只是配合出兵,抗元的主力还在新宋那边。 风险微弱,可以干! 郑成功:都上了我们的贼船,你们还打算置身事外,捞一票就走? 想得倒美! 此时,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正在发生叛乱,忽必烈秘密御驾亲征,大量的蒙古军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这些出兵的国家很快就会和他们遇上,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被忽必烈记在仇恨的小本本上。 到时候,即便是为了自保,爱德华一世等人也只能联合起来,厮杀抗元了。 郑成功解决完了出兵攻击蒙古的国家,接下来,就该解决出钱的了。 这个出钱者,主要就是法兰西的腓力四世,还有其他几个富庶之地的君王。 腓力四世的神色紧绷,因为他完全看不到自己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只感觉郑成功在抢他的钱。 他刚要回绝,郑成功直截了当地开出条件:“你给出来的钱不是一次性捐款,而是投资,未来五年间,新宋银行的西欧支行收入分你一成。” 腓力四世英挺的眉眼松弛了一丝:“未来十年间,而且我要两成。” 郑成功冷漠道:“八年,一成。新宋不是非你不可。” 只不过腓力四世那个位置,支援江钲军团的远征军费最方便,而不必从澳洲本地这边调集。 腓力四世算了一笔账,即便是八年期的一成,除去了本金,最后他依然是大赚的。 “好”,他最终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在经历了漫长的谈判与条件置换之后,所有的国王们都拿到了理想的结果,只除了…… 奥斯曼土耳其。 奥斯曼一世等啊等,懵逼地看着郑成功将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是忽略了他。 眼看众人心满意足,已经准备讨论散会后去看袋鼠游玩了,他终于忍不住清清嗓子:“延平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 “不会吧?” 郑成功蓦然回眸,难掩惊讶地看向他:“你居然想要补偿?” 就这群奥斯曼土耳其,这群突厥人—— 他们作为蒙古西政时期逃亡的难民,姿态可谓十分狼狈,建国全靠新宋援助了大批火器和钱财,这才得以脱离罗姆苏丹国。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小弟啊,小弟给大哥做事,无非是吩咐一声的事,他还想作甚? 奥斯曼一世:“……” 他难道不配吗? 哦,他真的不配。 但是,奥斯曼一世还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当即将另外三名同样没有被提及的国王推到前面来。 他们分别是,匈牙利阿尔帕德王朝的安德烈三世,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一世,以及奥地利国王。 郑成功颇有兴致地一个个看过去,心想,他们不会真敢开这个口吧。 眼前的哥仨,有个共同特点。 当年被蒙古人西征,一路打到了家门口,输得很狼狈,死得很惨烈! 蒙古人当年屠城挥戈的地方,至今鲜血还尚未流干。 倒霉蛋三人组互相看看,犹豫地看向郑成功,想要提条件吧,却又胆战心惊,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见状,郑成功不耐烦地挥挥手: “当年蒙古入侵你国,造成了何等惨绝人寰的景象!” “如今我新宋起兵灭蒙,也算是间接帮你们复仇了,甚至都没跟你们收费——你们不会还想像别人一样置身事外,或者不痛不痒地随便出点人吧?” “尔等归家后,速速举国动员,征兵备战,此后一切行动都归新宋调配,不得有误!” 三人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即喏喏应声,表明遵从对方号令。 郑成功锐利的目光,顿时移向了奥斯曼一世:“至于你——” 奥斯曼一世顿时浑身一抖。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如果摇头,等待他的必将是来自新宋的疯狂刺杀,延平王一定会直接把他除掉,然后换一个傀儡上位的。 太可恶了! 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低头:“延平殿下放心,朕这就回去召集骑兵,随你们一同攻元。” 郑成功打完一棒子,又随手扔给他一颗甜枣:“攻破元大都所得的宫廷财富,你可以分走一成半,若是夺取分外之物,就休怪我无情了。” 奥斯曼一世“嗷”了一声,站得笔直:“殿下放心,朕一定听令行事!” 好的大哥,遵命大哥! …… 最终,这样一场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国王元首会议,大多数人都收获了理想的结果。 谈完了正事,就该开宴吃饭了。 新宋这次准备了相当丰盛的宴席,以至于,许多人都觉得像是在吃断头饭,有种吃饱了送人上路的感觉。 郑成功:差不多,等你们吃饱了就快点去干活,可以开宰了! 什么金银器皿、琉璃玉展,那都是常规操作,袋鼠肉、鸸鹋肉、各类海鲜等特色食材,自然也屡见不鲜。 负责筹备宴席的是陆秀夫,他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以往的风格,即“让汉文化浸润在生活的每一处”,整场宴席都布置得十分汉风。 殿中玉屏金镂、雕彩锦幄,一步一景,宾客们在亭台楼阁、高山流水之间落座,宛如一瞬间,就梦回了繁华的临安。 灯火葳蕤,浑然照彻天不夜。 亦有众多的乐师、舞女、伶官等,珠翠云绕,穿行在场中表演,彩衣绵延,似簇拥朵朵烟霞。 文天祥因为是新宋诸王中最擅长外语的一个,当然,郑成功也擅长外语,但国王领袖们莫名不是很想和他打交道。 酒过三巡,他就被惊叹不已的众人纷纷围住追问:“看起来真不错,从前旧宋的都城就是这样吗?” “丝竹乐师能不能送我们几个带走,朕也打算回去培养出一支乐团!” “为什么屏风随着光影变幻,画面也会变啊,这难道是什么东方魔法?” …… 文天祥一一解答了这些问题: 第135节 “当年临安盛日,繁华盛景,百倍于今日澳洲王城。” “不能,除非你出钱买。” “不是魔法,只需要用西域火浣布加以四十八道不同工序,历时半年,就可以做到了。” 直到某一时刻,爱德华一世忽然举杯感慨道:“临安如此繁华富庶,不知近来怎样,真遗憾不能亲眼看一看。” 文天祥沉默了一会,眉间掠过了一丝低沉叹息之色:“无甚可观之处。昔日宫阙,今成焦土;从前广厦,俱为丘墟。” 擅长汉文的胡安娜一世立即解读道:“这就叫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爱德华一世听不懂,但他的特长就是谦逊好学:“胡安娜陛下说得不错,现在这个年代,会几句汉文很有必要。” 自从来了澳洲大陆,入目所见全是汉文,就连过路的袋鼠肚子上都贴了一句汉文标语! 袋鼠说:莫挨老子。 袋鼠还说:尔乃蛮夷。 这几个字的草书潇洒飘逸,看起来很帅,许多来此游玩的访客虽然不解其意,却莫名觉得很有含金量,将它揭下来,装裱在家中。 偶尔,外出通商的新宋人会在某个欧洲人家中看见这玩意,对方还一脸得意地向他们展示。 “……” 怎么说呢,就很震惊。 国王领袖们也都七嘴八舌地加入了讨论:“不错,汉文是有必要学一点,可以小范围进行推广。” “虽然比拉丁语难学,但新宋出了一些简明汉语入门教本,配以图画,很容易上手。” “新宋的星图还有各类工具书都很有价值,可他们只提供汉语版本啊,太狡猾了!” “怎么就狡猾了,你神圣罗马帝国也没使用过拉丁文以外的语言吧?” “这不一样!” …… 文天祥悄然离开了宴会,独自来到海边,准备吹吹风。 结果他发现,郑成功已经坐在一块礁石上,放空神思,陷入了发呆状态了。 文天祥:“……” 差点忘了,延平王这个人,完全就是宴会恐怖分子,从来不讲道理的那种,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至少,他这次还坚持到了菜都上全才离场。 文天祥居然有点欣慰。 郑成功正在刷天幕上众人的聊天记录,刷了一阵,感到无聊,就去敲李定国:“宁宇,你今天战况如何?” 南明永历位面,李定国正好结束了今日的征战,击杀了一员清人大将,准备鸣金收兵。 副本内外存在着一比数百的时间差,南明的局势依然是非常紧急的状态。 这些天以来,清兵在他手中,已经损兵折将十余万人,若单以战绩来看,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然而,敌我之间的悬殊实力,并不是这样一场大捷就能弥补的。 李定国现在的战术,就是带着郑、李联军四处游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不时击杀一些分散开来的小股敌军,绝不能让清廷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他立在高山草木之间,身披一线如血的残阳,望着远方猎猎招展的旌旗大纛,沉声道:“一切顺遂,森森是想问骑兵的事吗?” 郑成功点点头:“正是。” 虽然已经决定将四大汗国留给爱德华一世等人去征服,日后再进行回收。 但他们在华夏本土的征战,仍旧难免遇到蒙元的骑兵主力,总不能完全靠小弟奥斯曼土耳其吧。 郑成功从前虽有一些以步克骑、水师战骑兵的经验,比如瓜州之战,但总的来说,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十分欠缺的。 不过,他不懂没关系,反正李定国懂就可以了,晋王殿下被称为“两蹶名王,陆战无双”,可以说是骑兵战的巅峰佼佼者。 他问李定国:“宁宇,若有一日你率骑兵,来东南沿海杀我,你会怎么做?” 李定国:“……” 他这辈子还没听过如此令人窒息的话,沉默了许久,叹息道:“森森莫要为难我,我不会与你同室操戈,刀剑相向。” 郑成功却很坚持:“又没让你真打,你就设想一下,帮我思考思考战术。” 李定国眉峰紧锁,一脸不赞同地望着他。 郑成功无奈,只好换了一种思路:“若是让你率骑兵,去杀巅峰时期的我爹,该如何行事?” 李定国谨慎地问:“是哪一位?” 郑成功:“是郑芝龙。” 这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李定国当即就有了思路:“东南海岸的补给线如此漫长纵横,骑兵只需要纵横迂回,来回冲突几次,斩断补给线,拔除陆上基地,断其补给,后面的水师就会自动崩盘。” “至于具体战术上的话,要么直接冲击,要么接舷战,形成压制之势,都相当快捷有效。” 郑成功默然,觉得事情很棘手:“若我北伐……” 他正说着话,忽见海边的一片芦苇丛微微一动,叶上坠落的月光也被轻轻触碎:“等一等,好像有人在,我去把他赶走。” 一来就听见这句的文天祥:“……” 打扰了,那他立刻走? “是文山啊,快来”,郑成功抬眼望见他,直接将人按在身边坐下,“你也一起听着吧。” 文天祥完全看不到光幕,见他一个人对着虚空自言自语,还以为最近抗元压力太大,搞得他精神都失常了,顿时忧心忡忡。 郑成功信手拨弄着岩上的一片清凉月光,指尖沾惹了月华如水,问李定国:“其实在整个长江以南,我们都有绝对的优势,能够很快镇压蒙元。” “可是,等打到江北进行北伐,那里许多的平原大野,完全就是骑兵的天下了。” 李定国想了想,温声宽慰他道:“森森不必担忧,大可以速战速决,拿下某些重城堡垒,而后固守坚城,骑兵终究不擅长攻坚。况且,新宋军团面对蒙元骑兵,有着火力上的绝对优势。” 郑成功一想也对,他们赢面还是很大的。 他在经济上彻底封锁了蒙元,对方现在很可能已经筹不出军资,打不起仗了。 新宋的众人每一次看看蒙元国家的财报,都忍不住要笑上一会。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国库空到能跑马啊。 当然,那些蒙古贵族们还是有钱的,只是不愿意拿出来罢了,未来攻破元大都,这些贵族们都将成为新宋第一批打击对象。 李定国又道:“若要做多手准备,可以直接切入你最擅长的领域之一……” “哎?”郑成功好奇,“我除了当海盗,还有什么擅长的领域?” 李定国扬眉笑了笑:“什么海盗,是海上霸主——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搞一搞内部分化,蒙元皇室那么多分支,绝非铁板一块。” 郑成功对此一向游刃有余。 新宋帝国扶持苏格兰起义者,威胁金雀花的爱德华一世,操控西西里老国王的一个儿子当傀儡,利用王室内乱分裂卡斯蒂利亚,都是这样的操作。 他忽然有些吃惊:“宁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的,你不是一向直来直去、不讲策略吗?” 李定国正在检阅今天从清营抢回来的战利品,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滚滚。 小滚滚在草地上翻动了几下,全身都粘满了柔软的草叶,灵动的大眼睛映着蓝天白云。 郑成功轻笑道:“是我的食铁兽。” “是你的”,李定国把小滚滚举起来,放到视频中给他看。 而后,微笑着回答了他此前的那个问题:“都是殿下教的好。” 郑成功又欣赏了好一会小滚滚,关闭通话,侧身问文天祥:“如何?” 文天祥从头到尾,只看见了他对着一片虚空说说笑笑,而且表情投入:“……” 不是,你这样我很慌啊! 他已经在思考,这次西方国王们有不少都带了随行医者,要不要找几位来给自家延平王看看脑子。 好在这时,郑成功已经谈起了正事:“我欲令谢翱等人暗回浙地沿海,等待命令,同时也防备忽必烈狗急跳墙,实施迁海令。” 所谓迁海,就是后世顺治、康熙二帝,为了阻拦沿海百姓支援郑成功,让百姓往内陆迁徙百里,造成死伤数十万的惨剧,可谓无耻之至。 这一次,郑成功提前做了准备。 已经有大量心向新宋的沿海居民,被谢翱和镇守在吕宋的苏景由等人,分批次接往台湾、吕宋等地暂住,以免打起来产生误伤。 文天祥将一张宋朝舆图摊开在礁石上,那还是宋太祖时期的图纸,南北江山俱全。 当然,按照郑成功的眼光来说,其实也不是很全。 譬如什么燕云十六州、占城啊、泰国啊、吕宋啊,就都不在上面。 郑成功指着福建的海岸说,“今年十月,就是总攻之期,恰好避开了海上台风高发之时,我们将从这里登陆,一路北伐,打遍全国,打到贝尔加湖南岸,基本就可以停止了。” 眼睁睁看着地图上疆域直接就被他扩大了数倍不止的文天祥:! 如果再算上新宋如今的地盘,那就该是十余倍了。 每一个新宋人早就在长期征战中,形成了一种绝不会出错的观念,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可以相信延平王! 所以此刻,面对郑成功给他勾勒的北伐图景,文天祥心中甚至没有涌出半分质疑。 连他自己也有些讶异,他居然如此笃信,这件事一定能成功。 新宋的两位王者并肩站在海岸边,遥望北方。 海浪在月色下蒸腾起了白雾,银银幽幽,分明阻隔了视线,却阻不断那种势不可挡的如虹意气。 郑成功神色锋芒毕露,声音动听如美玉,却依稀震落了万千刀剑寒光: “至多三年,我们必将踏破大都,恢复中华。” …… 永初十一年,十月。 在经历了漫长的动员和战前准备期后,一切都已蓄势待发。 新宋帝国本次算是倾巢而出,但也并未放松后方的防守,大将军刘师勇带着军团坐镇澳洲京师,其余的各处领土也都有重要人士守卫,以免出现后方起火的事件。 澳洲京师在未来,依旧会作为京师。 第136节 郑成功准备把大明的两京制度搬过来,以澳洲都城为南京,临安为北京。 虽然说,在传统意义上,临安已经算是很南方的了,但是看看新宋疆域图上,它南方还有一长串的什么白古安南占城印度尼西亚……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甚至有人在思考,要不把海南岛作为北京吧,这个地理位置应该还算合适! 刘师勇本人对此次镇守澳洲的安排很不满意,他心中充满了对蒙元的仇恨,想要亲自上场,报复回去。 郑成功让他稍安勿躁:“会有机会的,两国相争,不在一时。我布局了十年,纵然如今摧枯拉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彻底攻下大都,到时候找人来替你。” 刘师勇这才满意。 还有一个暂时没有去往前线的人是苏刘义,作为银行的总负责人,他需要统筹并完成给欧洲众国的军费借贷,一笔笔无息贷款。 众国王眼看无息,自然是千恩万谢。 苏刘义:天真!利息早在贷款的时候就已经拿走了,你就继续沉醉着吧! 是日,新宋帝国发檄文昭示天下,暴元无道,视四海六合为奴,请百邦万民共诛之。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战争,也不是一场纯粹的复仇。” “星火是永不磨灭的,蒙元可以用铁骑踏破一个国家,剿灭一个王廷,也可以用兵锋毁去无数的性命,搜刮无数的财产,侵占无数的土地,但它永远无法做到,彻底拔去这个民族的脊梁。” “它试图将汉人视为奴隶、任意驱策,所以它终将失败。” “今日,新宋崛起,挣脱命运的枷锁,向昔日的最强者亮剑。” 爱德华一世等人纷纷起兵响应,无数的舰队与骑兵都从世界各处开出,如风一般席卷,如浪一般奔流,攻向了蒙元和他属外的四大汗国。 新宋军团、东南亚的各处驻军、奥斯曼一世的骑兵等攻元主力,也都各自按计划行事,浩浩荡荡,各自厮杀。 张世杰带着自己的骑兵,还有突厥人的铁骑,从窝阔台汗国的北方绕行,越过别失李八城,迅速攻占蒙元的西北边境。 郑成功带着所有的精锐水师,从澳洲出发,以台湾和安南为两大核心补给站,登陆福建,很快扫平了当地所有势力。 几个大家族想要归降,但全都是如同泉州蒲氏一样的二五仔,于是统统被收拾了,家产充公。 留在陆上的各位渔民和信息传递使者,通过多年来的奔走,也早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民间起义军。 一时间,江南一带有近百处起义蜂拥而起,烽火迅速燃遍了全境。 忽必烈还在亲征前线尚未归来,爱德华一世等人果然如郑成功所料,被当成了入侵之敌,被迫与蒙元主力军开始了激烈地交锋。 元廷到处派兵镇压民间起义,却此起彼伏,如同烈火熄了又燃,端的是疲于应对。 一切都形势大好。 只除了一件事。 郑成功似乎每次北伐,都会遇见一场飓风,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奇妙的buff。 就在他顺着东海而上,准备入江,一举拿下临安城的时候,这场命中注定的风忽然来了,呼啸汹涌,吹翻了众多的舟船。 郑成功:??? 【作者有话说】 郑森森:呵,今天就是本王一剑将这个buff斩碎的时候(威胁地举起宝剑) 第46章 郑成功突然遇见飓风, 在诸天万朝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幕上: 【宋孝宗赵瑗】:天啊,怎会如此。 【宋孝宗赵瑗】:如此强悍凌人的自然天灾,延平王和新宋该怎么办啊! 【成化大帝朱见深】:舰船都倾覆了许多, 事态很严重! 【秦孝公嬴渠梁】:临安这座城的风水有问题。 【秦孝公嬴渠梁】:从前,于谦带着平虏军攻城,就遇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钱塘江大潮, 今天延平王又…… 【宋武帝刘裕】:平虏军本身硬实力不如人, 即便没有钱塘江大潮,也会因为其他种种原因失败。 【宋武帝刘裕】:但延平王这里, 分明就是裹挟天下大势, 万邦共击蒙元。本该稳赢的,却遇上了坏天气。 【西楚霸王项羽】:天命如此, 非战之罪! 【唐太宗李世民】:不明白你们在慌什么,反正朕一点都不慌。 【唐太宗李世民】:过往的经历已经证明得很清楚,郑延平永远都不会吃亏,朕现在很好奇他会怎么力挽狂澜。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北齐神武帝高欢】:虽然但是,延平王以前对付的都是人祸, 而这次是天灾, 人力总有尽时。 【北齐神武帝高欢】:他在自己的位面北伐,不也因为遇见飓风失败了吗。 【北周文帝宇文泰】:朕这次同意贺六浑, 延平王危险了。 【晋明帝司马绍】:我们要用魔法对付魔法。 【晋明帝司马绍】:@吴大帝孙权, 江东周郎在吗,借一阵东风? 众人:! 对哦,险些将周瑜忘了! 三国东吴位面,孙权看着天幕上一系列狂@他的话语, 嘴角微微抽搐, 看向周瑜:“公瑾, 你看……” 下次再有人找公瑾借东风,一定要收费了! 每回一遇见这种问题就来找他们,搁谁身上也遭不住啊。 周瑜玉冠束发,目若朗星,正抬眸望着天幕。 江东春日的烟光与海棠吹落,在他眸中作清风拂过,如同一场明明灭灭的飞花雨。 周瑜作为当世最顶尖的水军名将,熟谙水战策略,很快就看出了一些问题:“这种情况,只怕借来东风也不行。” “延平王在海上准备登陆,照他此刻的地理位置而言,吹一阵东风,非但不能帮助抵消飓风的风势,化为无形,反而会让情况愈发恶化。” 孙权听得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这些战场形势,只好试探着问:“既然东风不行,公瑾要不要尝试着开拓一下新业务,比如——直接帮忙把风停下?” 周瑜:? 不,他并没有这个功能! 他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有发现,他居然已经逆来顺受,默认自己可以借东风了。 “公瑾试一试嘛”,孙权脸上充满了期待,甚至还鼓励他说,“你借东风的本领也是朕挖掘出来的,之前你也不知道你能做到啊。” “来吧,快试一试,朕等着你!” 周瑜无语了片刻:“主公,你再这般,瑜就要请先主牌位了。” 孙权只好闭嘴。 他灰溜溜地回到天幕上,告诉观众们:“公瑾说东风没用,请延平王自求多福。” 既然一个大魔导师不行,众人自然而然地,就转向了另一个大魔导师。 【魏孝文帝元宏】:@汉光武帝刘秀,在吗? 【魏孝文帝元宏】:请光武陛下召唤陨石雨,帮助延平王御敌! 【隋文帝杨坚】:这个可以有。 【明宣宗朱瞻基】:@汉光武帝刘秀,现在希望都落在你身上了。 刘秀本来在和狄青开会讨论攻打西域的战术,忽然收到了一大堆信息@自己。 点开一看:“……” 这啥玩意,他该感到荣幸吗? 刘秀转头一望,狄青就坐在旁边,正眉头轻蹙,看着他欲言又止。 满眼都写着,“陛下,我们救一救延平王吧”。 刘秀难以置信地问:“不是,狄卿,你难道真相信朕有这种离奇本事?” 狄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那日在绝境中,陛下向我伸出手,你在我心中便无所不能。” 刘秀一阵叹气:“无所不能,也不包括召唤陨石吧……”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狄青十分不赞同地看着他,挺秀的眉眼迎着日光,一片熠熠生辉,“所谓昆阳之战召唤陨石,也不过是陛下众多传奇事迹中较为平平无奇的一件,算不得什么。” 刘秀:“……” 他只是讲了一句实话,都已经被认为是妄自菲薄了吗! 不得不说,狄青仿佛对他有什么奇怪的滤镜(因为前任的宋仁宗赵祯实在是太坑了),三天两头就要夸他一下。 这夸奖已经到了他本人听完都要脸红的地步。 他决定,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作为一代中兴英主,千古明君,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虚怀若谷,聆听来自心腹贤臣的批评与建议,而不是整日沉迷于夸夸! 刘秀清了清嗓子:“狄卿啊……” 你以后还是尽量少说这些华而不实的话叭。 忽听狄青轻声开口,清朗的声线一字一句,都浸染了玉石冰裂般的暖意:“陛下在我心中自是最好的。” “我观陛下,如飞蛾望烈火,凡夫对旭日。我年少时,就一直憧憬能遇见你这样的人作为我的君王,便为自己取字「汉臣」。所以对我而言,能来到这个时代,来到陛下身边,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刘秀:“……” 刘秀:“…………” 直接命中,会心一击! 他忽然想到,对哦,狄青的字是「汉臣」,莫非指的正是他这个「汉」? 这么说来,他在历史长河中把对方垂钓上来,其实也绝非什么偶然事件,而是一场双向奔赴。 第137节 不然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名将,他没钓上来别人,偏偏是狄青呢? 这分明就是天选的君臣相得,千古佳话啊! 狄青问:“陛下先前想对我说什么?” 刘秀顿了一会,直接就翻推翻了先前的想法:“啊这,朕其实是想夸你近些日子练兵卓有成效,做得甚好来着。” 见状,狄青不禁感叹道:“陛下确然礼贤下士,体恤人心。” 光武陛下已经放弃了挣扎,不仅没反驳,甚至还骄傲地点了点头:“没错,朕就是。” “对了,让朕看一看延平王的情况,看能不能帮他一把……” 狄青也欣然看去。 然而,就在君臣二人交流的功夫,由于天幕内外的时间差,郑成功已经乘风破浪,杀出了一条生路。 刘秀看见他的解决方案,目瞪口呆。 太秀了! 这都能绝处逢生,真是万万没想到的操作,果然,天下就没有延平王渡不过的坎! …… 东海之上。 飓风袭来的时候,波涛汹涌似山峦,海浪急促如擂鼓,天地间,唯有茫茫海浪狂卷,怒啸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毁灭。 新宋帝国一方都是高大的战船舰队,锐利无匹,如一道道剑芒切割开了碧海。 但再怎样的钢筋铁骨,对上了这股雷霆万钧的自然伟力,都显得如此孱弱,不堪一击。 狂风如一只只巨手,轻而易举地捏出了一道道呼啸的漩涡,裹挟着船只,重重抛起又坠落。 风浪如电光疾掠,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击打在桅杆上,碎裂的星火交迸,与铜铁木材一并飞溅,无数士兵也都被巨浪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惊呼着坠入深水。 郑成功立在船头最高处,望向远方。 肃杀的红衣被长风吹荡成一团跃动的火焰,也像是一滴最浓烈的朱砂,坠入了一望无际,绵延千里的铅灰色冰冷森寒海中。 灾难在飞快地蔓延,但新宋军团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陷入崩盘。 所有人都竭力稳住阵脚,将目光投向了他。 军中战士们,汉人,土人,还有其他肤色各异的士兵和将领,甚至是随军远征的陆秀夫。 在长年累月的征伐与前进中,他们已经见证了太多原本绝无可能的奇迹,将延平王视为了帝国唯一的主心骨和精神信仰。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待郑成功的命令,等他带着全军逃出生天。 在无数焦灼希冀的目光注视下,郑成功声音冷肃,下达了今日的第一条命令:“全军进击,今日绝不后退!” 众人愕然。 “这……” 听闻这般与猜测大相径庭的命令,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难免踌躇质疑。 但最终,还是对延平王的信任,压倒了其他的一切情绪,众人纷纷急切地追问:“怎么进击,到底该如何走?” “随我来!” 郑成功铮然拔出佩剑,如虹般指向了晦暗无边的天际,击碎了一道奔流不息的浪花。 明亮的剑光若雷霆迸发,倏然间照亮了他的眉眼,一片决然如雪。 他斩断风帆,率先驶入了风暴最猛烈的深处,语声如利刃,刺破了寒芒凛冽的青霄:“都向前,今日即便我死在此处,你们也绝不能回头!” 所有的船只很快都动了起来,追随他破浪而去。 狂风吹动得愈发猛烈,似地动山摇,海竭天崩。 新宋的舰队宛如破碎跌落的珍珠,一粒粒坠入浪花中,无比渺小,被澎湃的海水击打着,撕裂着,高高抛起,又似随时要将它们彻底拍碎成齑粉。 战士们,陆秀夫,连同天幕前所有的观众,都不明白延平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不是去送死吗? 为什么到了这样十万火急的关头,还不赶紧退兵? 郑成功立在船头最危险的地方,望着身前长风高鼓,吹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一片急如密雨的海啸,溅玉般的碎浪如狂风暴雨,落满了衣衫。 他的眸光依旧是清亮,骄傲,坚决而笃定的。 仿佛已经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海墙,望见了即将抵达的前路。 他出生于海边,成长于海上,生命中最熟悉的,莫过于眼前这片生于斯、最后或许也终将葬于斯的碧海。 如此,又岂能不知—— 此刻最合理的战略,应是就此后退,待来日卷土重来? 可是…… 这场北伐一旦开始,便不能再退却。 这一次新宋军团是秘密登陆,为的就是兵贵速神,想要神兵天降,直逼临安城下,裹挟着这一股摧枯拉朽的兵锋威势,直捣黄龙,叩开临安的城门。 若是此时停下,沿海南下后撤,固然可以尽可能地保存实力。 然而,战机如星火,一失则永不再来。 元廷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爱德华一世等人也不可能将忽必烈在西征线上拖太久,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就将是一场日夜持久的鏖战。 一个新崛起的海上霸主,与一个根深蒂固的草原强国之间的较量,胜负难料。 郑成功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甚至有些疯魔的决定,并且丝毫未曾犹豫,那便是,一路逆行往前,驶入这场飓风的风眼之中。 风眼是没有风的。 但即使他对海上的一切都无比熟稔,能隐约推断出风暴的运行轨迹,却也无法说自己的判断一定全然准确,至多四五分罢了。 余下的几分命数,唯有听天由命。 然而,他已经不再相信命运。 从年少至亲惨死,焚去青衣,漂泊海上,自一人一舟开始募兵起。 这一路行来,他遇见了那么多的风暴与摧折,万山浮动,天幕倒卷,也见证了那么多天意暗藏于其后的滔天恶意与冷眼嘲哳。 昔日也曾恸哭过,消沉过,迷茫过,似是不明白——为何世情如刀,偏偏独伤我;既然天道无私,为何竟陷我于永劫。 但他现在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注定命悬一线,注定要为了活下去,而向命运永恒宣战。 暴雨如注,黑风吹动四面的海水,皆高高耸立如天柱,无数的巍峨大岳凭空而起。 郑成功握着长剑,自天崩地裂中穿行而过,势不可挡,一路扶摇,冲破了一层又一层的巨浪阻叠。 他很轻地低声说:“天意未曾眷顾我,所以,我也绝不祈求天意成全——今日,我要为自己一战。” 宛如一缕冲破了莽莽黑夜、无边沧海的战魂。 也像是孤海峤月、险浪蟠烟,是万般杀机凶恶淬炼成一脉,冲天烈火燃烬时,那一缕犹是一往无前,且永远不会回头的剑光。 整支新宋军团的舰队都追随着郑成功的身影,目光紧紧凝望着他。 仿佛获得了某种奇异的动力似的,就这样,一路与风暴厮杀拼搏,艰难地向前。 陆秀夫看着这一幕,喃喃:“疯了,今日我们真是全都疯魔了……” 他长发披散,雪衣凌乱,在风浪中,摇摇晃晃地艰难爬上了中央战舰的最高处。 破碎的桅杆和木头碎屑扎入身上,一路拖拽出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小陆相公丝毫不管自己的伤势,拿起鼓槌,击响了最高处的行军鼓,一声声震荡在云霄之间。 “轰隆隆——” 与天地中鸣奏的雷霆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激越到仿佛洞穿了心魂,催人奋进。 “将军百战魂归,海国一别千秋。 古来将临决胜地,而今兴亡重又。 几人嗷啸争雄事,几人乾坤轻袖手? 尽东望,百川流。 虎踞龙蟠生苍莽,飘蓬断瓦任淹留。 曾见江山如画之锦绣,亦有流宫变徵之垂眸。 黄沙星火摧银汉,赤血江头荡危舟。 金壁铃铎昔皇陵,穗禾青覆新坟丘。 满座豪英三山去,海上沧流千重楼。 千重楼,望神州。 谁不怀忧?空我白头! 漫白头,携剑弹铗付吴钩。 生同草木尘灰土,也欲乘风攀北斗。 死酬知己浇碧血,万劫未负少年游。 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鼓声在无数的船头接连响起,浩浩荡荡,汇成了一片铺天盖地、足可以搏击风浪的洪流。 远处,不知是何方,似有人高歌应和:“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他们是一群有着深刻的国仇家恨,曾被迫背井离乡,飘零而去的人。 许多人当年,更是曾在东海之上、在临安城外征战过。 如今故地重游,心头有感慨,有愤怒,有猎猎不休的复仇火焰,有惊天撼地的故国哀思,唯独没有了畏惧。 此身已许国,从前在崖山侥幸未死,已经多活了十年。 今日便是葬身于此,又如何? “但有英魂在,不教此身休。” 第138节 纵然死后跋涉黄泉三千里,只剩一点英魂不灭,也要重招旧部,誓灭蒙古! 便在这苍凉而又悲壮的战歌声中,全军都在飞速前进,时间仿佛被拉伸到了无限长。 难以说清究竟是如同亘古的岁月,还是短暂的一须臾之后,终于,眼前的晦暗黑沉骤然退散,露出了一片清澈的天空。 舰队终于冲入了风眼。 到了这里,一切都平静下来,安然得毫无声息。 劫后余生的新宋人惊魂方定,这时,才觉得自己终于重活了过来,互相望了望,各自瘫倒在船边休息。 “今天这一战,绝对是终身难忘”,兵部尚书、楚国公陈英拿着水瓶,一个劲地吨吨吨。 方才就是他在狂风中配合陆秀夫,扯着嗓子唱歌,唱了一路,声音都哑了。 一旁的女将陈璧娘,完全没听清上司在说什么,只感觉仿佛听到了一只沙沙的乌鸦在叫:“哈?” 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难听的说话声音惊到了。 陈英哈哈大笑:“弟妹,咱俩谁也别嘲笑谁,你先歇一阵,我去看看。” “你也别乱动了,赶紧歇着吧”,陈璧娘劝他道。 陈英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只能悻悻地跌坐回去。 他发了一阵呆,忽而又振奋道:“我觉得今天的经历,是往后人生中,可以回味无数遍,等到老了,还可以讲给自己孩子听的故事!” 陈璧娘想到了自己和张达的孩子,使劲点了点头:“是啊,可你还没有孩子吧?连夫人都没有!” 陈英一噎,心想这人真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边强自辩驳道:“我这叫「元贼未灭,何以家为」,境界很高的,你不懂!我是打算、打算等打下了蒙元,自己成了帝国元勋,封侯进爵了,再考虑这些事!这样,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世袭爵位!” 陈璧娘:“……” 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 舰船的甲板上,众人死里逃生,几乎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特别是谈一些对于未来的憧憬和细碎的生活小事,主打的就是一个放松。 郑成功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倚着阑干,阖眸休息了一会。 没有人去打扰他,偶尔,远处几个零星的笑语飘过来,像轻飘飘的雨点落下,很快就被人制止了:“延平王一定很累,莫要影响他休息。”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眸底一片沉静,忽而道:“宁宇,这下我攻打临安应该会一帆风顺,李庭狗贼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大军已经来了。” 李定国方才一直跟他连着视频,这时便嗯了一声,温声说:“森森做得很好。” 郑成功按了按眉心:“这个李庭,当年在占城没把他打死,让他侥幸捡回了一命,今日定要他好看。” 他已经有了整个全盘进攻的计划,江南地区水路畅通,舟船便利,天生就适宜他充分发挥所长。 “我在想,不如冒险一点……我准备分一支偏师自扬州顺流入武昌,再切入四川腹地,主力大军从扬州出海,渡过黄海,绕行后方,攻克天津,直取大都。” “大都一旦拿下,整个元廷就会不战而自溃。” “张世杰那里的战报应该也快传来了,文山正在进攻大理……” 三言两语之间,整个元朝国境,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定国有点迟疑,他一向兵行稳健,三思而后动,觉得郑成功这样一路千里奔袭,纵入大都,似乎有些太过豪赌了。 当年明朝开国,徐达攻入大都,是先克山西,下潼关,入华阴,以合围之势困死元大都。 这样才是更保险的进攻方案。 “大都必然防备森严,又是易守难攻的坚城固垒”,他思虑道,“况且那里狂野辽阔,最适合骑兵纵横驰骋,你的主力依旧是水师,弃舟登岸之后,后续恐难以为继。” “我正是这么设想的”,郑成功告诉他。 徐达当年灭元,元惠宗等人连夜弃城而逃,一路仓皇回了漠北,后来的数十年间,大明都在忙着远征北元,百般费心劳神。 郑成功不想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而是要将这批蒙元势力直接一网打尽。 所以,他准备给大都的人营造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这部分全都是水师和步兵,实力很弱小,完全可以应付。 李定国沉着脸问:“你准备将自己作为诱饵?” “什么叫诱饵啊,多难听”,郑成功从容地摆摆手,“我明明是先锋,我会设法让骑兵按时与我会师的。” 李定国瞬间气笑了:“太冒险了,我绝不同意。火力的优势无法代表一切,以步克骑并非总能做到。” 郑成功眉心轻轻蹙起,忽而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速战速决之法。” 李定国听出不对劲,温和地凝视着他说:“你莫要心急,慢慢来便是,灭国之争,岂在旦暮。” 郑成功沉默了许久:“我担心,若时间拖太久,你那里会出问题。” 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他可以设想出来,南明此刻的情况恐怕已经极端混乱危急。 那边不仅听起来很吵闹,不时有炮火轰鸣的声音,而且李定国视频从来只开单向的,显然是不愿让他看见对面的景象。 李定国声音沉沉:“这你不必担心,你就是在副本中再打十年,我也能坚持住。”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再说了,面对清兵的进攻,四处游击,转战千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强项,不是么?” 郑成功微微弯起唇角,笑容中却似带了点苦涩。 都是为环境所迫,世间哪有名将不愿去正面拼杀,反而要四处游走呢? 何况是李晋王这种年少成名的战神。 许久,他眉眼微垂,海浪落下一抹霜白色的碎玉之痕,恰好从眉心流过:“若你真能坚持,那我就将这个冒险计划弃之不用,还是继续按原战略,四路灭元了……” 李定国松了口气,他可算是放弃了:“当然。无论何时,行于何处,森森勿要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郑成功惊奇道:“这不可能吧,我刚才还去闯风暴眼了,我觉得很开心很刺激!” 李定国微笑,用一种充满了威胁的语气说:“我劝你三思。” 郑成功:“……” 救命啊,怎么感觉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他随意地挥挥手,切断了通话:“行吧,我尽量,你是真的很烦。” 陆秀夫走过来,和他一同商议进攻临安的事。 攻打临安城比想象中更容易,守将女真人李庭,却远比意料中更悍勇。 他几次身先士卒,持长枪冲锋,试图直接冲入阵中击杀郑成功这位主将。 但很可惜,战术上的勇猛并不能弥补两方本身的巨大差距,就在李庭出城搦战的时候,一群义军直接就断了他的后路,来了个釜底抽薪。 李庭宁死不降,最终在新宋军团的围攻下,力竭战死。 临安城破,新宋没有在此地作太多停留,兵锋迅速扫荡入江浙行省,从两浙东路沿途推进,很快拿下了扬州这座重城。 扬州是江南地区最高检察机构,江南行御史台的所在地,意义非凡,同时也是陈英等人的故土。 扬州的陷落,不仅让新宋得到了元朝再整个江南地区统治的所有重要信息文件,也包括许多的隐秘和人际关联,让他们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到了此处,新宋一改从前大开大阖的战斗作风,而是采取了攻心为主、强攻为辅的战略。 一方面,不断利用各地官员、朝廷各系之间存在的矛盾,以及一部分从前就是宋人,或是有某些故交的威逼利诱,让他们主动投降。 对于态度特别强硬的,自然是进行强攻。 一场场攻城进度推行得十分可观,许多地方都有义军相应,来了一手极为漂亮的内外交攻。 忽必烈西征前,为了防备新宋的进攻,特意在江淮、湖广、江西、四川等地设置枢密院,均以蒙古人担任,管理所辖地区的汉民。 由于国内出现了剧烈的财政危机,这些蒙古人甚至得到特诏,可以直接向下辖百姓收税,情况之混乱可想而知。 不堪忍受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打出新宋的旗帜,月余之间,连下四府。 浩荡的各地起义大军汇集在一处,找上了新宋军团,共击四川。 其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来自合川钓鱼城。 他们地势极端险峻,位于三江交汇处,堡垒高寒,曾独自高举宋人的大旗抗元四十年。 后来虽然不幸陷落,城池里的居民却还是那一批,当即就换上了新宋旗帜,借助地势之利,顺江而下,与郑成功的军队一道合攻四川。 另一边,文天祥以新宋人一以贯之的策略,一手威胁加甜枣,很快解决了和新宋边境接壤的大理等几个南方城市,一路北上,最终在四川与他们会合。 张世杰带着奥斯曼骑兵,从西北的别失八里城入境,一路长驱直入,凭借火器加持,如过无人之境,直接就打到了甘州一带。 最终,在第二年年末,张世杰南下成都,各路主力齐聚。 蜀道之天险,终究抵不过浩浩荡荡的人心所向与钢铁洪流。 而在更遥远的西部领土中,也就是边疆的汗国中。 爱德华一世的重铠骑士团,和忽必烈打了老半天,都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而来,当即就打出真火。 单论实力,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重铠骑士团,其实是打不过蒙古大军的。 但架不住爱德华一世出征前刚借了无息贷款,经费充足啊! 他们甚至拿这笔钱购买了大量的新宋火器,新宋给了金雀花很不错的折扣,这就导致重铠骑士团根本毫无顾忌,所到之处,就是举着枪一片狂轰滥炸。 蒙古铁骑再强,也都是血肉之躯,哪里吃得消他们这样直接莽上来。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郑成功预料中的情况发展,直接就来了个借刀杀人。 可惜此时,一名蒙古逃兵眼看本方不敌,准备连夜逃命,然后被爱德华一世抓住了。 爱德华一世将其审问一番,这才发现……哦豁,闹了个大乌龙。 忽必烈是来西征讨伐窝阔台汗国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能怎么样……当然是,将错就错了! 反正他只是来洗劫的,抢谁都一样,当即就瞄准了忽必烈,开始一通火枪突突突。 在真正的历史上,忽必烈在西北境内的军事行动本来就效果相当微弱,只能被迫收缩战线,一退再退,这才退到了别失八里城。 于是,眼见这群骑士团不是好对付的,加上海都一系的窝阔台王者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忽必烈现在萌生了退意,准备退兵回大都。 爱德华一世抢了一堆粮草钱财,吃得饱饱,也不打算再阻拦。 甚至还写了封信给郑成功,大意是“你让朕干的活,朕都给你办妥了,你看下次合作是不是……” 郑成功理都没理。 第139节 另一边,忽必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自己出来时还好好的,结果回不去了! 新宋四路大军,水陆并进,攻占上都之后,直接就包围了大都城。 并且围而不攻,每天只是搞点火力骚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忽必烈惊骇欲绝,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上月的战报中,还说一切都很正常呢! 张世杰(微笑):当然是因为我控制了西北边境,现在全天候都是望远镜巡天,别说是你的信使了,连一只鸟都不可能飞过来的。 爱德华一世算是半个盟友,可以帮他给延平王送信。 至于你忽必烈,你是哪根葱,急着给自己蘸酱啊! 所以说,忽必烈在外面得到的传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是张世杰找人篡改之后,再度发出去的假消息。 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我们这里一切都好”,“皇贵妃最近生了个儿子”,“李庭已经击败了一波新宋军团”之类的。 这一招瞒天过海,可以说是非常欺负七十多岁的高龄老人了。 本来张世杰倒也不至于进行得这么顺利,毕竟忽必烈的传讯,也是需要重重印玺确认的。 但此时,有人居然连夜将印玺的复刻图送到了新宋军团,交到了他们手中。 此人正是水云先生汪元量,当年南宋的宫廷琴师,后来国破之后,被掳北上,直接就成了忽必烈的宫廷琴师,深受信任。 可谓是防不胜防! 忽必烈发现回不去家,只好带着骑兵主力,在草原上千里奔波冲撞,准备将大都包围线撕裂开一道口子。 直到这一天,他忽然发现,在他不懈的攻打下,围城居然出现了一个角落的缺口,似乎是其中最弱小的水师郑军一部,出现了什么变动。 忽必烈当即长驱直入,率兵挺进王城。 郑成功露出了一丝笑容,猎物已经落网,可以开杀了。 【作者有话说】 七十多的高龄老人忽必烈:你们不讲武德! 延平王:呵呵 小陆相公:呵呵 文山先生:呵呵 张太傅:呵呵 中间那段击鼓诗,是我参考《三叠》那种古歌行体格式来写的,古歌行体一般都是押古韵吧,但我不太懂,就只能押现代韵脚了(挠头) 第47章 这是忽必烈登基后的第三十三个年头。 这位元世祖皇帝, 史上头一回以夏变夷,以胡人身份一统中原。 早年起于边荒,年少征战四方, 壮岁平定天下,却又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远方,继续征伐。 也曾走马扬鞭, 朔风行千里, 也曾英姿凛然,统帅大军, 王钺一指旌旗卷横云, 也曾挽弓如满月,射向四海八荒, 铁骑席卷野心勃勃,欲要一统六合。 可惜,战士总会逐渐老去。 自从登基建国之后,忽必烈人到中年,就开始如同黄昏后, 逐渐西斜的太阳, 疯狂走向了下坡路。 他开始玩弄权术,攫取钱财, 穷兵黩武, 用种种心机和政治手段,制衡朝中的蒙古、色目、汉人、南人诸臣。 终于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一年,新宋帝国大军踏平全境,兵临城下, 形成了海啸山倾般的压倒之势。 大都城中, 百官和将士一连被围困了许多日, 早已气势低迷。 他们并非没有试过突围和反攻,但每一次冲击,都被新宋严密的炮火攻势直接逼退,死伤惨重。 仅有寥寥无几的人冲了出去,想去找外界求援。 然而,新宋已经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了绝大多数蒙古的地方统治,唯有寥寥几座坚城,对元朝忠心耿耿宁死不降,仗着地势之利,还在负隅顽抗。 浴血奋战之后,艰难冲出重围的使者,望着大好江山,几乎已经完全飘荡着新宋人的旗帜。 不知援兵会在何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来。 大元已经没有希望了! 茫然和死寂很快像瘟疫一样,在大都的城池中蔓延开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长夜即将到来,而是这一次长夜来到之后,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元朝大都是忽必烈迁都以后,在金国旧都的废墟上所建,城池坚固,战壕众多,壁垒森严。 郑成功不愿一上来就贸然攻城,无谓折损兵力,而是先采取了围困战术,切断水源,绝其补给。 等大都内部彻底崩溃,就是他全军出击、一战制胜的时候。 新宋军团每日不设云梯攻城,只摆出了大炮若干,早中晚分批对着城头猛轰,集中瞄准了齐化门等元军高级领袖经常活动出没的地方。 连续多日以来,果见成效,擒杀众多出战的蒙古高官贵族。 大都围困时间一长,流言四起,人心难免浮动。 就连坐镇中枢的主将土土哈都满怀胆怯,想要弃城而逃,一路逃回北方草原去。 郑成功一心想将元朝最后的力量一网打尽,岂能容这些人跑路。 当即就用出了各种法子,刺激守城之人的意志,最好赶快站出来跟他们拼命。 之前,新宋军团逮到了一条大鱼。 那便是忽必烈之孙、未来被追封为元显宗的孛儿只斤·甘麻剌。 此人一向悍勇,颇有黄金家族的彪悍之风,硬生生杀穿了重围,准备往北疾驰,向大将军玉速帖木儿求援。 玉速帖木儿是元朝大将,拥兵十万,正在待价而沽,想要投降新宋,在条件上却一直没谈拢。 郑成功一直对他敷衍了事,准备等解决了大都,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二五仔。 甘麻刺所突破的那个包围圈缺口,是郑成功特意留下的,外面有重重重兵防守。 果然,他没冲出多远,就被抓了起来,吊在高台上,当众凌迟处死。 死得很惨烈,让每一个大都城中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元人果然大悲,恨之如狂,目眦欲裂,当下就准备跟新宋决一死战。 然而,才支棱了没几天,很快就被新宋的炮火打回原形,土土哈等一众元朝将领胆战心惊,又准备弃城而逃了! 郑成功无可奈何,只好再抓了几个蒙古高级贵族,如法炮制。 这次是公开火刑,凄惨的叫声震落群鸦,方圆十里地都能听到。 元人们尽皆大怒,个个目光充血,悲愤欲绝,准备提刀和这些新宋人拼了! 然而,过了一夜,当他们再一次面对新宋的火器,这些人……又又又退缩了,满脑子都是走为上计。 元兵们:还是赶紧溜吧,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郑成功:“……” 难道太强也是一种罪过? 如此三番五次,他每天都要留心防备城中人逃跑。 大都绵延数百里,地域广阔,包围圈绝难做到彻底严丝合缝,总难免有些漏网之鱼,当真是烦不胜烦。 再这般下去,元人和他迟早要疯一个! 好在,这个时候忽必烈总算是回来了。 忽必烈白发苍苍,带着骑兵横冲直撞,像一柄尖刀,撕裂开了新宋人的包围圈,飞驰策马入城。 他现在已经很老了,无情的岁月和长年足疾的折磨,早已消磨了他从前的豪情壮志和意气风发。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蒙元神话的缔造者,在大都这座城池中,依旧拥有着无与伦比影响力。 元人们近乎盲目地信仰着他。 见君王入城,城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无数战士与子民都在喜极而泣,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陛下回来了! 他们终于拥有主心骨了! 郑成功也轻笑一声,低眉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澄清如水的剑锋映出他笑意如许,灿烂似晴川,甚至比这些元人还要高兴。 等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动手了! 忽必烈不仅是元朝的君王,更是一位视荣耀高于性命的草原战士,他一定会死守大都,死战不退。 而城中元人受他感召,也不会再想着逃跑,可以直接一波带走。 忽必烈未作片刻休息,立即来到城头了解战况。 随着土土哈等人的汇报,他脸上逐渐怒意蒸腾,忽而一声暴喝:“够了!短短数月就被人一路打到家门口,朕自御极以来,从未有此奇耻大辱!” 众将都面露惭色。 忽必烈作为一名马背上得天下的军事家,对于战场形式有着相当敏锐的判断,很快就看出了郑成功蓄意放他入城的意图。 但没办法,对方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无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顺着往下走。 新宋火器来势汹汹,彻底堵死了从大都往外的撤退之路。 他既然已经进了城,就只能死守到底,待到新宋大军远道而来,坚持不住而退兵,再图后事! 譬如那什么按兵不动的玉速帖木儿,日后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不得不说,忽必烈对眼下的形势预估,还是太过于乐观了。 也许因为半生戎马,战无不胜,长期的胜利早已麻痹了他的头脑,让他觉得,此次围城的新宋军团,就和以往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们一样,终究会在大元铁骑侠化为齑粉。 他根本不知道,他将面对一群怎样可怕的对手。 此刻,元兵们纷纷道:“陛下,请传圣令!” 第140节 忽必烈拔出了弯刀,猛地击向城墙砖瓦,电光火石之间,雷霆四溅:“先去杀几个汉人祭旗!” 他知道,自己这么久未得到任何消息,必然城中有人在帮助新宋,而且这个人的地位还不低,很可能是他的亲信。 忽必烈立刻派人将一些金莲川幕府的汉儒,元廷中的汉臣,从前南宋那边投降过来的汉人,还有其他一些人,统统拉了出来,套了枷锁,押上城头。 其中,就包括原本隐居在庐陵联络义军,过来给弟子张珪过生日,结果一不小心受牵连,被迫滞留在大都中的邓剡。 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 而真正送出印玺的宫廷琴师汪元量,早在第一时间就被郑成功等人接引走了,如今正在新宋军中帮忙。 忽必烈刀锋一扬,随手斩杀了身边一个正在哭天抢地的汉人。 哦,原来是南宋前状元丞相、投降大元的高官第一人留梦炎。 “将他们全都吊在靶子上,全军射箭!” 士兵们听令,纷纷都搬出铁架子,将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吊了上去。 在快要到邓剡的时候,唰,一支利箭陡然从旁边飞了过来,直接穿透了那个准备动手的士兵心口,一击毙命。 张珪握着弓,神色惨白,作为统帅站在人群最前列,蓦然拜倒:“我的老师无心政治,绝无此意……” 忽必烈瞬间暴怒:“你也是叛徒?!” 张珪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昭勇大将军,准备托以后事之人,给下一任皇帝留的帝师。 朝廷里每个汉人他都几乎都怀疑了一遍,独独没有怀疑过张珪。 “我不是,我愿为大元战至最后一息”,张珪立刻摇头道,可是手指依旧紧攥着弓箭,不肯松开。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师去死。 忽必烈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森冷,失去了温度和耐性:“你既然一心求死……” 就在这一刻,远处忽有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急如惊电,猎猎破开高天冻结的层云,径直刺向了邓剡的心口。 元兵们骇然看去,发现这支箭居然是从新宋营地的方向射出。 新宋的最前锋军就驻扎在大都城下,离此地俯仰可见,城头的一切也是看得历历分明。 文天祥见到邓剡遇险,眉心立刻就蹙紧了,下意识道:“光荐他……” 郑成功神色冷肃地举起弓,对准了邓剡的方向:“为了避免他受苦,我来送他一程。” 他的声音中沉浸着锐利的锋芒,纤长眼睫一动不动,洒满了日光,如同白蝶落满了金粉的羽翼被封在了冰雪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冷意。 文天祥:?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使不得啊——” 此刻,弓弦一声轻颤,箭锋已如霜寒落月,萧萧飒飒一掠而出,钉在了邓剡心口。 所有人,包括天幕上的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不是,你这么果决的吗,己方队友说杀就杀? 他不是水师将领吗,怎么还有百步之外一箭穿心的技能? 真. 全能的延平王。 “老师!” 张珪脸色大变,奔出两步,忽见邓剡神色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像是疑惑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他伸出手,直接将那支“箭”拔了下来。 箭头呲溜一声,飞速膨胀成一大块三角弧形软物,迎着风鼓荡而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鼓包。 一端固定在邓剡手上,由他紧握着,邓剡毫无防备间,就这样被拽着一路拖行,忽而双脚离地,飘飘悠悠升空。 众元兵:“……” 忽必烈:“……” 什么玩意,这就飞天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邓剡立刻拽了拽绳索,调整方向,朝着城下新宋的营地中飘去。 一名元兵将领立刻大叫道:“放……”箭! 然而,这句命令还未说完,张珪眼看他要对老师放箭,不假思索,立刻抬手就是一箭,穿过了这位将领的咽喉。 呲,整整齐齐喷出一道血柱,人很快就没了气息。 等这一箭射出,张珪猛然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元兵们冷不防突发惊变,待在当场。 忽必烈没有再给张珪任何辩驳的机会,而是直接下达了「就地诛杀」的号令,元兵们闻言,如浪狂涌上去,对着张珪围攻了起来。 张珪神色中满是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倚重爱护的君王忽而如此。 少年本能地拔剑格杀几人,忽而意识到对面都是他昔日的战友,便长叹一声,掷剑在地,没有再反抗。 最后一刻,来自身前身后的金戈锋芒,几乎在同时将他穿透。 血色模糊了愿望的视线,张珪有些不安地竭力望向了天边。 老师应该逃出去了吧…… 今时今日大元当灭,他死在此处,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至少……他不用亲眼见到自己的国家灭亡。 新宋营中,文天祥震惊地看着郑成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郑成功神色淡然,显然一切早在预料之中:“是武器坊新搞出来的小玩意,我走的时候,随手拿了两个带上,还没试验过,可能不是很稳固……” 话音未落。 只听砰地一声,头顶传来剧烈的爆炸响动,伴随着邓剡的惊呼:“下面的人快躲开——” 轰。 一大团泡沫在空中倏然炸裂,黑烟弥漫。 郑成功眼疾手快,堪堪在最危险的时刻,将文天祥扯开,军帐中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片刻后,等烟尘散尽,走出来的士兵们…… 个个都顶着一头爆炸头。 邓剡一瘸一拐,走在最后,满脸黑灰,再加上刚才被高温烫出来的炸毛,去澳洲大陆扮演猩猩都不需要化妆的。 文天祥扶额,看来这武器坊的制造水准还有待提高啊。 他见邓剡魂不守舍,频频回望城头,似乎还在记挂着张珪,当即暗叹一声,让人先将他带了下去。 因为张珪突然的发作,元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忽必烈用鲜血及时稳定了形势,他提着刀,将余下的汉臣们一一诛杀,尸体吊在城头上,作为全军练箭的靶子。 元军上下得此鲜血祭旗,一时间,军心空前凝聚,竟是声威大震。 新宋人看见一堆当年的投降叛臣被杀,死相惨烈,挂在城上公开处刑,高兴得连手中的饼都更香了,饭更是多吃了好几碗。 可以说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了。 …… 忽必烈将城中一切都部署安排好,严令众将各自守好防线,自己则亲身士卒,不顾自身恶疾,与士兵们同寝同食,同甘共苦。 每逢战事,更是永远在第一线亲冒矢石,顶着漫天的烽火出战。 因为有他在前面撑着,元军士气高涨,加上大都确实是一座古来罕见的高城堡垒,郑成功不愿全力强攻,一时间,两方居然陷入了僵持状态。 虽然明眼人早就能看出,新宋有整个南方作为补给线,元朝大都却只是一座孤城,陷落是迟早的事。 但究竟什么时候陷落,又是如何陷落的,这些还都是未知数。 当战事进入夏日的时候,有两件改变整个战局的大事发生。 一是在新宋坚持不懈的火力攻势下,护城河的河床终于崩塌,倒灌入四处小麦田,直接淹坏了所有的新收成。 所以现在,城内的元兵没有新粮可以吃了。 第二件事,是这次跟新宋一起前来助阵的奥斯曼一世,以及他的突厥骑兵,千里迢迢地运来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块在土耳其境内挖掘出来的巨大陨石,约有十余层楼那么高,拥有强大的吸引力。 元兵的武器均以铁器为主,战马的马镫、马掌也都离不开铁,即便是他们的火器管,也多以铁制作。 新宋军团将陨石推到了前面,在战斗中,不停地吸摄元兵的兵刃,定期讲坛拿下来清理,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大都城中没有铁矿脉,在这个紧急关头,打造武器也不太现实。 对于元兵们来说,他们的装备是用一次少一次,以至于到后来都有些怯战,不敢面对新宋人拔刀。 更可怕的还是他们的火器,原本就非常简单原始,现在被陨石一吸,还很容易莫名其妙地哑火熄灭,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如此三番五次下去,两桩倒霉事同时发生,大都城内慢慢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困境。 奥斯曼一世洋洋得意地看着郑成功:“延平王,朕这次立了大功,等会分那些元朝贵族宝贝的时候,能不能给朕多算一份?” 郑成功答应得很爽快:“可以!” 奥斯曼一世大喜,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继续追问了一句:“这个多算一份,是多出来多少?” 郑成功微笑着告诉他:“本来是分给你一成对吧,现在视本王破城当天的心情而定,可以随机给你加上0.001到0.000001不等。” 奥斯曼一世:“……” 你可真的好大方哦! 他看着远方富庶的都城,不禁心驰神往:“大都很快就能打下来,真期待见到那些宝物啊。” “很快?”郑成功摇摇头,“没有三五十天,是不可能打下大都的。” 奥斯曼一世大吃一惊:“三五十天?城里现在明明已经没有粮食了!” 郑成功淡淡道:“没有粮食,就不能守城了么?你太小看一个人的精神意志了。在最后的绝境中,人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 “当年阎应元守江阴,孤城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尚能死守八十一日,连斩三王十八将,最后宁死不降,七万五千人同葬。” “阎公还只不过是九品典史而已,而如今的大都城中,却站着一位准备「君王死社稷」的帝王。” 第141节 “国之将亡,谁家没有忠臣义士,即将与山河同葬?等着吧,接下来的时日,这群蒙古人在忽必烈的号召下,反扑将会史无前例的强烈。” 他说到这里,见奥斯曼一世仍旧满脸懵逼,压根不知道他在说啥。 不觉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拂袖而去:“你不懂也可以理解,谁让你们突厥是没有历史、也没有文化的民族。” 奥斯曼一世:? 聊得好好的干啥又骂我,虽然延平王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郑成功传令全军,退后扎营五里,正好在龙驰大炮的最远射程范围内。 一方面,这样可以避开一心死战到底的元兵们疯狂出战进兵,留下缓冲余地。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哀兵的意志通常都是消耗品,很快就会在长久的困境和僵持中逐渐散去。 另一方面,郑成功也实施了「围师必缺」的原则,搞一搞元兵的心态。 在表面上将包围线缺了一个角,让元兵认为自己还有可以出逃的机会,尽管他们理智上知道没有,可谁还能不在情感上怀着点指望呢? 这般连日下去,迟早心理出问题,忽必烈的领袖力再强也没用。 果不其然,在僵持后的第二个月,城中出现了欲要连夜出奔的逃兵,被忽必烈以血腥手段灭杀,挂在城头示众。 新宋的火力始终在不断加强,他们的装备被从最近的安南研发基地一路运输过来,源源不断,方便快捷。 他们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人力,只需要一些火器营的士兵轮流换班。 城内的元兵却早已苦不堪言,极端疲于应对。 这一日,又一轮炮轰稍歇,新宋照例有人来到城下劝降,被乱箭射了回去。 如血的残阳笼罩着大都的宫殿楼宇,四野城垣,仿佛在天地这张黯淡的画布上,肆意泼洒开了朱砂,涂抹出无边无尽鲜血与焰火的色泽。 忽必烈立在城头,目光遥望着远处率军与他对峙的新宋主将。 郑成功鲜衣怒马,猎猎当风,长弓弦上一点金色的箭镞,似华光闪耀迎着旭日。 就是这个人,一手缔造了旭日东升的海上霸主帝国,又直接将蒙元王朝送入了地狱。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新宋的众人皆意气风发,铁甲旌霓席卷,肃杀战鼓雷鸣,浩浩荡荡的锋芒直欲刺破天幕。 忽必烈看着这群人,他曾经见过其中的某些,当年的亡国之人,败军之将,只能在蒙元耀眼的光辉下挣扎逃亡求生。 可如今,已经是风水轮流转,大不相同了。 他看着这群眉间写满了傲然自信的青年将领,仿佛光阴倒转,依稀望见了许多年前草原上奔袭如风的自己。 一切似乎都俱往矣,他已经老去。 但谁又能说,一切真的俱往矣? 此刻,年少的热血仿佛又在他苍老的躯壳中奔流沸腾,作为草原之上的雄鹰,他眼神如刀锋般锃亮。 这次即使是死,也要在新宋的咽喉上狠狠咬下一块肉,留道致命伤疤! …… 攻打元大都的战局,陷入了一场极为漫长的相持。 即便郑成功早有准备,也未曾想到,大都最后真正陷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期间,忽必烈带领元人尝试了各种可能的突围与自救方式,从挖地道、偷渡战,到开城巷战、不惜一切代价地决一死战,反正就是,已经完完全全地竭尽了所能。 那种尸骸枕藉、前赴后继的惨烈与悲壮,那种最深的绝望中爆发出的最坚强之意志,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叹息。 然而,大都最后还是被攻占了。 城破的那一日,众多的元人士兵悍然不畏死,欲要护送忽必烈出城北逃,杀出一条血路。 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忽必烈在,蒙古就在,总有一日可以卷土重来,为他们报仇的。 但忽必烈拒绝了。 他带着亲卫且战且退,准备殉死于皇宫中,先行入城的新宋军团在刘师勇的带领下一路厮杀,最先进入皇城,准备一杯鸩酒赐死忽必烈。 忽必烈的神色很平静,手边搁着一把弓。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却依旧气质冷厉,仿佛是草原上伺机待发、欲要对猎物一击致命的狼王。 “你不配,让郑延平来。” 刘师勇踌躇了一会,终究不敢越过延平王做决定,当即派人去找郑成功。 忽必烈见到了郑成功,神色森寒,一字一句地说:“我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我要你同我堂堂正正一战。” 刘师勇大惊,直接准备上前给忽必烈灌鸩酒。 郑成功忽而抬手制止道:“且慢。” “末路的英雄也是英雄,给他留一点最后赴死的体面吧”,他淡淡说,“一个战士应当死于弓刀铁马,而不是鸩酒宫阙。” 他在殿前红衣飒飒,骑着雪白的骏马,伸手向卫官要来弓箭,“忽必烈,本王同你比试。” 众人皆错愕地看着他。 “使不得!” 张世杰立刻站出来反对,“忽必烈的箭术冠绝蒙古,是能弯弓射落天狼星的水平,你……” 如何能与之相比? 郑成功修长的指节在弓弦上轻轻一叩,宛如抚琴般优美,又充满了肃杀之气。 他极目望向远方的天际,似有碧云千里,轻簇上眉间:“我亦曾想过要西北望,射天狼。” 隆武帝是乱箭穿心而死,所以自那之后,他最擅长射箭。 忽必烈也接过弓,和郑成功一道策马,来到了元军的一处校场。 张世杰等人欲要紧跟过来,却被郑成功以眼神制止,只好等在远处静待。 浩莽的草场上,唯有长风劲吹猎猎,一排箭靶矗立在不远处,于草丛深处时隐时现,如同铮然迸溅的星火。 二人谁都没有率先射出第一箭。 郑成功开口打破了这沉默,淡淡道:“你本可以选择不入城,回到草原,待来日东山再起。” 忽必烈冷笑一声,脸上洋溢着无边高傲的光辉:“朕乃大元皇帝,非你宋国昔日天子,安能弃国而逃!” 郑成功又道:“我听你此话,像是心气难平——你说你今日之败,非战不如人,不觉得可笑吗?战败的唯一因果,就是技不如人。” “蒙古本就打不过新宋,就像从前的南宋根本打不过你一样。” 忽必烈转过头,颇为审视地看了他一眼:“郑延平,你倒不像是个宋人。” 从前他扫灭南宋,宋恭帝出城归降,将战败的理由归结为天命。 是天命不站在宋这边,所以钱塘江潮三日未至,没能卷走元兵,才有了今日的失败。 郑成功目视着眼前的迟暮老者,淡淡道:“天命只是为胜者加冕的戏谑之谈,你黄金家族自比为天,在我看来本就十分荒诞不经。” 忽必烈眉头一竖,目涵怒意,忽而拉开满弓,喀啦一箭洞穿了靶子:“朕早年征战四方,未尝一败,彼时,你小子尚未出生!” “朕是飞翔在草原上的雄鹰,自比为天高,让苍天以下的群雄都要束手称臣,这是朕的天之道!” 郑成功同样一箭射中了靶心,衣袖拂动,姿态十分轻描淡写:“我生于大海之中,是广纳百川、包容并济的海。所以天下江河四方往来,都将追根溯源到我处,万古长青——这就是我的海之道。” “而我的海之道,永远都会战胜你的天之道。” 忽必烈一怔,竟是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杀机渐渐显露,忽而一转身,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郑成功心口。 郑成功微微一挑眉,神色很从容,也抬起长弓对准了他。 忽必烈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比如后生可畏之类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已经跟他站在同一高度了,并不是他可以用一种赞赏或居高临下的视角来评判的。 他沉默着,对准郑成功射出了这夺命的一箭,这也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然而,就在手腕刚刚搭上长弓的那一刻,忽而感觉一阵剧痛,火星裹挟着巨大的热度,在此刻轰然炸开。 郑成功一展衣袖,露出了素白腕底绑着的一枚小型火器,就在放才正好投射了出去。 他一步步走近忽必烈,研究着对方面上的不甘心神色,不禁惊讶道:“不会吧,你不会真以为你能打到我吧?” 忽必烈被火药轰在身上,闻言一口血喷出来,栽倒在地。 郑成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而粲然一笑:“我朋友让我不管做什么,都不要主动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我会一直很小心的。” 天幕上的李定国:! 感动,太感动了。 他说了那么多遍注意安全,郑森总算有一回听进去了。 忽必烈听到这样一句话,当真是气得半死,喷血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许久,忽然迸出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宋室绝无可能容得下你。” 郑成功乍听此一问,真真是莫名其妙:“本王为何要管宋室能不能容下我?” 是新宋在依赖他好吧,忽必烈怎么老是跟不上时代! 忽必烈:! 他的眼神骤然一亮,“哈哈哈”,猛地仰天大笑三声,居然在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下,血崩吐血而亡。 郑成功:“……”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反应过来,忽必烈听他这么说,不会以为他要造反新宋夺权吧。 就因为对敌人的发展太过于幸灾乐祸,一下子就死了? 所以说,忽必烈到底是气死的呢,还是乐死的呢,这真是个千古未解之谜。 …… 忽必烈死后,大都战场全面陷入崩溃。 新宋军团如狂风扫落叶,席卷而来,很快平定全城。 他们迅速抓捕了所有的孛儿只斤皇室成员,公开处死,其余的各路文武百官,视其品行事迹定夺处理方案。 对于百姓,则无论汉蒙一视同仁,均秋毫无犯。 大都的陷落也标志着整个元朝政权的灭亡。 第142节 永初十三年十一月,新宋帝国收复华夏故地,重新一统,君临天下,以临安为北都城,以澳洲京师为南都。 赵昺改元“照华”,以次年为照华元年,就此开启了他七岁登基、待机时间超长的帝王生涯。 新朝甫定,万邦道贺,各位在平定天下的过程中立下功劳赫赫的英杰们,也都迎来了大波封赏。 什么“并肩王”、“富可敌国”、“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那都是常规操作。 比较吸引天幕观众注意的,是一位他们非常熟悉的人,陈英,居然因功被封楚国公,代代相传,世袭罔替! 这个楚,可不是中原楚地的楚,楚的本意是树木丛生的模样,所以没错,陈英的封地正是…… 卡斯蒂利亚王国。 天幕前的观众:??? 这就直接封了一个国,而且还是欧洲最核心最富庶的区域之一,天高皇帝远,怎一个爽字了得。 天幕前的明太祖:“……” 真羡慕。 他忽然发现,除了自己这边是「开局一个碗」,凄凄惨惨,其他位面的小朱元璋几乎都是躺赢。 于谦副本中,小朱元璋有老师一路保驾护航,起兵更是自带人才、钱财,还有一群可以直接用上的浙东义士。 到了延平王副本,这个小朱元璋干脆开局就能继承家中的楚国公位置,还有一个大大的王国! 只能说,好酸啊。 当此普天同庆之时,新宋帝国广发请帖,邀请万邦前往北都临安聚会。 参加了上一次澳洲会议的国王领袖们,全员尽数到齐,个个都在本次灭亡蒙古的征伐中大赚特赚,眉开眼笑。 爱德华一世直接开门见山,兴奋地问:“延平王,本次开会,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召集大家一起做啊?” 是发动战争呢,还是发动战争呢,又有大笔财富可以入账了,好期待! 不料,郑成功居然摇了摇头:““本次请你们来,就是希望各位一同做个见证——” “从今日起,往后十年为期,我新宋息兵偃甲,休生养息,从此热爱和平,不主动兴起兵戈。” 众人:??? 热爱和平? 整个五洲四海就数你郑延平最不宜说这句话! 来自纳瓦拉的女王胡安娜一世,试探着用汉语问道:“请问,这个「主动」作何解?” 郑成功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态度一派闲适:“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来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惹你。” “但你如果做了不好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就休怪我新宋大军兵临城下,再一次开拓新地盘了。” 众人:“……” 就说嘛,这才是熟悉的新宋味道! 爱德华一世等原本有着扩张计划的国王们,纷纷陷入了沉思。 不好的事?什么样才算不好的事? 倘若他在平定苏格兰的过程中,不小心损坏了新宋那边的武器,会不会被认为是不好的事,然后第二天舰队就打到家门口了? 不行啊,还是和平点啊吧,先休息一段时间,反正之前的收获也够消化好久了! 当即,新宋帝国的五王和在座的各位国王领袖,一道签订了《照华元年和平条约》,标志着一个(在强大武力震慑下)的平静新时代即将开启。 从这一日往后。 新宋一改从前四处扩张打劫的作风,而是慢慢开始搞文治。 陆秀夫变得愈发繁忙,因为他的汉文化教育已经遍布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编写的简明汉字入门教程更是在许多地区人手一册,必须要经常更新版本。 水云先生汪元量和邓光荐等人,后来也加入他的团队,一起忙活。 张世杰在太平年代,无甚战事需要忙碌,决定躺平归家,卸甲归田,搬到了小陆相公家隔壁当邻居,每天准点过去蹭饭。 文天祥依旧当着他的帝国外交官,四处访问旅行。 他见过乞力马扎罗的雪,也见过太平洋海岛上的热带凤凰花,君士坦丁堡城头盈盈欲碎的明月。 也开始用外语写诗,文风优美,并不逊色于汉文诗歌。 以至于在本位面的若干年后,当某些文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准备背诵《文山先生全集》时,面对浩如烟海的拉丁文、古希腊语、西西里语等诗词,当即眼前一黑,完全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勤俭持家的平北王苏刘义,在搞钱领域收获了最大的人生价值。 他负责经营整个新宋银行的亚、欧、非分部,每日计算收入和支出,从来没有丝毫差错,和这些数字打交道让他感到无比快乐和满足。 小皇帝赵昺和金雀花王朝的公主自由恋爱并联姻,据说婚前,老丈人爱德华一世曾拿着权杖威逼利诱他必须一生一代一双人,不得在外乱搞,小皇帝自然是点头应下。 赵昺始终记得延平王对他的教导,决定在以后合适的日子,就把四大汗国的土地拿回来。 君士坦丁堡和北欧地区也可以打一打,那些最终都会成为新宋的地盘! 余下的那些崖山人,刘师勇忙着经商,陈璧娘开设了农学院,苏景瞻忙着搞香料…… 大家终究是走向了自己所追求、热爱的人生方向,各有千秋。 …… 郑成功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培养出了一大批可造之材,试图将他在新宋帝国担任的每一个角色都托付出去,进行了完美的工作交接。 好像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他每次这么想着,却总觉得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交代完,似乎总有些地方仍旧美中不足。 后来,陆秀夫告诉他:“因为你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所以,你的烙印存在于帝国的每一处,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开的。” 郑成功不觉怅然。 好像真的是这样的,他在新宋的很多地方见到了自己。 新宋帝国的疆域内,许多地方还是海洋文明,不讲究不能给人建生祠的那一套,许多地方都矗立着感谢他的雕像和石刻。 许多人学习写中文,最先学会的是“新宋”,还有他的名字。 他被称为“国父”、“帝国的缔造者”、“古来第一王”,形象印画在了钱币上,城墙上,各种纪念礼品上,孩童的画布上,无数人津津乐道、惊叹称奇的传说中。 他生日的这一天,是新宋举国同庆的假日。 天上晴空万里,大海波涛温柔而宁静,众人难得欢聚一堂,都来到了延平王府。 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郑成功在满堂欢声里沉默,忽而开口道:“我——” 陆秀夫这么说:“你要走了。” 郑成功惊讶地望着他,发现所有人都是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神情。 张世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延平,你一直心不在焉,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都没给你送生日礼物吗,因为都在外面了,走,快一起去看看!” 郑成功不明所以,但左右边各伸出一只手,直接将他拉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他,出了门去。 延平王府靠海,可以日夜听浪花鸣奏,簌簌如歌,潮生又潮落。 夜色中,本该黯淡无光的海岸边,却早已经点亮了一簇又一簇的火光。 满天星河似打翻的彩墨,在头顶的苍穹上铺陈蔓延,火光与星辉交映,大海与明河共振,宛似流云飞雪,万顷琉璃顷刻而空明照彻,天地间,都笼着一片温暖而明亮的华光。 郑成功看见,海边停着一艘体量相当巨大的舰船。 陆秀夫笑容温柔,清澈地映着流水:“开心吗,我们准备了一艘船,这样你就可以带一点礼物回家!” 郑成功:“……” 天幕上的观众:“……” 这还是一点礼物吗,这是亿点点! 苏刘义将统计出来的礼物清单递给他:“延平王,你放心,这船上凡是我新宋的帝国特产,什么火器、蔗糖、黄金、财宝、袋鼠、考拉之类的,应有尽有。” “特别是兵器,我们考虑到你回去可能会用得上,各种类型都给你塞满了,整理了好几通,总算才把东西都装下。” 郑成功一开始还有些感动,越听越是困惑:“你把东西都塞满了,我上船之后,人坐那里?” 众人:啊这。 对不起,我们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张世杰提着灯,朝着船上照了照:“这有只胖袋鼠太占地方了,不然把袋鼠赶走吧,这样你就有地方上船了。” 其实他们已经选用了目前能找出来的最大号远洋船只了,但问题是,礼物总是塞不完的,再装这么满满一船,其实也能装得下,就导致情况有点混乱。 郑成功:“……” 等等,他居然已经沦落到和袋鼠抢地方了吗? 文天祥眼看众人说话越来越离谱,立刻站出来,纠正了这个话题的走向:“我们之所以准备这艘船,是觉得乘船远航这种告别方式,比较有纪念意义。” “于你,于我们而言,你的离去或许只是一次远航,余生或许还会再相见呢。” 郑成功抓住了他的手,心中忽然溢出了无法言说的难过。 自此一别,再无重聚之日。 下一次再见到你们的人,就不会是我了,而你们也不再是你们。 文天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沉郁,还以为他在为离别伤怀,抬起手,很轻地抚了抚他的背脊:“好啦,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一点。” 郑成功过一会,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回眸看去,海岸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他这些年来认识的朋友、下属、同僚。 还有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赶到此处为他送别的路人,帝国的子民,甚至还有特意不远万里赶过来凑热闹的奥斯曼一世。 郑成功:震惊. jpg 不是,他原本只是打算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为什么会演变成一场浩大的送别啊。 陆秀夫拿着扩声器,高声向众人宣布:“今日,我们聚集在此地,是为了见证延平王的一次远航,驶向远方!” “他也许会在三年后归来,也许五年后,也许十年,这一切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希望大家现在把自己的祝福送给延平王,祝延平王今天生日快乐,未来一切都好运!” 海岸上,立刻响起了吵吵嚷嚷的祝福声,浪花汹涌般重叠在一起。 第143节 郑成功侧耳听了好久,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能听到无数轰隆隆的重音。 人们热情满满,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才停下,这些人说完之后,陆秀夫等人又围过来同他说话,反正就是一晚上,始终都没有停下。 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了。 在千万道目光的注视下,新宋帝国的延平王乘风破浪,进行了最后一次远航。 他明丽的红衣映着白帆,仿佛棠红薄雪,萤火似云集,似温润的薄雨潇潇,打湿了眉目,又在星河下点染出最为清澈绝艳的光辉。 “再见!”所有人都向他挥手。 “再见!” 郑成功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飘然的沧海云霞掠过眉间发上,如此温柔,又如此诚恳,来告别这一位将在今夜远行的游子。 他转身,驶入了茫茫海天尽头。 众人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望不见,唯余群岛如翡翠,星星点点浮现在辽阔的碧海深处。 郑成功升起了风帆,乘船任意飘荡,并没有去掌舵。 他发现,星象盘下方压着厚厚一叠信笺,似乎都是朋友们写给他的: “文山落笔,延平亲启:生辰愉快,愿卿此去长路多顺遂,一生平安……” “君实写给最好的朋友之一的郑延平:吾友生日快乐!想把所有的好运都送给你(虽然这些好运本来就都是你带来的?),总而言之,希望你在自己的家乡可以一切都顺顺当当……” “张世杰致他平生最敬佩的人(没有之一):不知不觉我们也认识挺久了的,虽然我不是很擅长写信,但偶尔来一封还是没问题的。好吧,先来回忆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 “赵昺写给延平王:您是朕最景仰的人,朕的平生目标就是成为像您这样的人……” …… 郑成功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将每一行字都看完,将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底。 他仰起头,对着天幕说:“我准备好了。” 天幕上,霎时间,有一行金光大作的字迹闪过: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通关副本崖山海战】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来得有点晚,不好意思! 其实今天真的是延平王的生日(8月27),恰好在这个日子写完副本,感觉有点奇妙!祝郑森森生日快乐! 那么问题来了,下一章就要结算和领奖了,你们觉得森森可以得多少分呢 第48章 诸天万朝, 人们都期待着接下来的评分环节。 许多位面都有人在感叹:“延平王这次不拿高分,简直天理难容。” 他们一次又一次被延平王的神操作震撼到,绝对是叹为观止! 从抵达崖山, 出海另开生路,到台湾开荒,到吕宋基建, 再到横扫东南亚, 定都澳洲,威压西方大陆。 其中的蔗糖贸易、火器研发、羊毛工业、贵金属流通、修建学宫传播汉文化、开办银行控制西方经济命脉…… 这些事, 一桩桩一件件, 都是观众们闻所未闻,甚至连模仿都很难模仿得来的。 延平王布局十年, 潜心磨一剑。 亲手缔造的新宋帝国一步步崛起,从微末至巅峰,横跨三洲,称尊当世。 最后带着这一股浩荡无匹的力量,邀天下万邦, 共伐蒙古, 一战复国。 不仅是文天祥、陆秀夫等崖山人,整个中原地区的汉人, 甚至全世界的命运都因他而改变! 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副本参赛了, 这是神迹啊! 观众们看了之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下就没有延平王做不成的事,不管发生什么, 永远可以相信延平王! 天幕上, 正式开始了结算。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 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s+】 【任务:拯救大宋(100/100)】 【备注:新宋帝国扬威海内外,是毋庸置疑的当世第一强国,远胜北宋全盛时】 【任务:拯救中华(100/100)】 【备注:新宋帝国是古往今来最大、且最有凝聚力的一个汉文化国家,凡帝国子民,无论黄、黑、白、棕色人种,皆讲汉语,认同自己的汉人身份,真正做到了让全世界都是「中华」】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新宋帝国信王、外交发言人,天下安定后,余生到各地访问、旅行写诗,生活愉快而充实。这是原本的文天祥被关在大都监狱中,曾偶然设想过的盛世生活】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1/1)】 【备注:新宋帝国昭王、思想教育家,主打沉浸式传播汉文化,即便是一只猴子进了新宋帝国的领土,出来时也一定会说汉语。陆相公的才能并没有被埋没在崖海的风浪中,他是新宋帝国的第一位丞相,也是后来者的万古标杆】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1/1)】 【备注:新宋帝国越王、国家守护者,最可靠且不可匹敌的利刃。大将军征战半生,终于得以在有生之年卸甲归田,安享太平】 【触发隐藏任务:当世霸主(1/1)】 【综合评价:可以了,请延平王收了神通吧,评分上限就只有这么多了!】 对于这个评分,观众们纷纷点头,心中还是很认可的。 没办法,满分虽然听着有些离谱,可延平王的这个参赛过程,你就是想挑毛病给他扣分,也挑不出来啊! 唯一不怎么认可的,就是…… 郑成功本人。 “早知道当时修改规则的时候,就该让宁宇把分数限制的那一条也删掉”,他有点惆怅,“怎么到了一百分,就不能再继续往上加了呢。” 众人:“……” 可以,延平王这么想完全在预料之中。 郑成功立在船头,迎接初升的朝阳暖曛,万丈霞光照彻红衣,也在眉间镀上了一抹流光溢彩,顾盼间,依稀绽开了一整个盛大春日。 他看着天幕,忽而抱起手臂道:“天幕,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给我加点分?” “你看,我先前那么轻飘飘就放弃了我的愿望,也没把你怎么样,这一次不得好好补回来——” 天幕:??? 如果祂不是一团至高的公正天意化身,而是一个有感情的意识体,祂一定会破口大骂。 太过分了! 今天这羊毛你是非得薅不可吗! 郑成功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在说,“是的。” 天幕剧烈地闪了闪,实在被他给难住了,最后,万般无奈地闪现出了一行字。 【打分机制亦是天意的体现,不因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 但是呢,祂也知道,如果不交出来一点东西,延平王是绝不会放过祂的。 所以,祂说: 【作为一个小礼物,我们可以把你传送到南明位面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必一定要回到出发点】 郑成功点点头,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让李定国把坐标发来,自己带着满满一船来自新宋帝国的礼物,驶入了传送光门。 天幕最后给了一个镜头,徐徐升高,快速掠过天地六合间,每一块大陆。 新宋的北都临安与南都澳洲京师,皆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往东走,四夷宾服,来来去去的使臣、商船和求学者络绎不绝。 往西走,许多国家都将汉语作为最常用的语言之一,众多地方飘扬着新宋的旗帜。 往南走,一群新宋人来到新西兰,正在当地搞基建,教导土人们各种文明。 往北走,新宋军团正厉兵秣马,准备来日远征北欧。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强盛的时代,东升的旭日朗照在天地之间。 “太厉害了!” 诸天万朝,人们对此惊叹不已,纷纷开始按照笔记,复盘郑成功的整个副本挑战过程,看能不能从中学到点什么。 然而…… 伴随着这些议论和赞美的同时,一股奇奇怪怪的风气,也迅速地席卷了众多位面。 可以称之为,「延平王风」。 …… 新朝位面,新皇帝王莽看着天幕,眼神锃亮! 比起别人都只能从天幕上获得信息,难免有所遗漏,他作为一名穿越者,自然知道海外都有哪些国家! 他按照自己的记忆,找人画出了大致的地图,握着拳头,干劲十足: “给自己制定一个小目标,三年造好远洋船只,五年做好航行准备,十年占据美洲大陆。” “高句丽?这不是以后的偷国吗,必须得打下来,先给它改个低贱的名字,就叫「下句丽」好了。” “日本这时候还都是未开化土人吧?不管了,通通抓回来打工!” “千古一帝,舍朕其谁!” 下属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陛下,我们哪来的钱造船远航?” 第144节 王莽充满自信地一挥手:“自然是去抢刘秀狗贼的!延平王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不要怂,就是干,捞一票就走!” 咱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可能输给刘秀一个区区古代土著! …… 大汉,武帝位面。 刘彻最近为了提高骑兵战斗力,正在苦思冥想,令人去培育良种战马。 但是郑成功的操作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培育战马的速度再快,哪里比得上强抢的速度快! 现在,轮到匈奴人给他老刘家作出贡献的时候了! 刘彻把卫青拉过来,翻开黄历一看,嗯,下周有个五月初八,一听就是良辰吉日。 冠军侯因为确定了是崖山副本的参赛者,必须要留下,所以仲卿你呢,收拾收拾赶紧准备出征吧。 卫青:? 不是,陛下想要他去哪? 刘彻指着舆图,扬眉告诉他:“是龙城,一个对仲卿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现在正是最完美的进攻时机,最完美的进攻地点。” 匈奴人虽然全民皆兵,但因为需要依靠草原畜牧业维持生计,活动周期也比较符合牛羊的生长规律,一般都在秋冬季节、没什么活要干的时候起兵。 也就是经常在这个时候,过来劫掠汉地。 现在还是春夏,匈奴们都在忙着饲养牛羊,根本腾不出手。 而且,五月份匈奴首领就要齐聚龙城,召开大会了,这不正是完美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仲卿,你这次要改变一下战斗策略”,刘彻沉思片刻,眉宇间掠过刀剑般的凌厉锋芒,“斩敌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将这些匈奴首领统统活捉,让那些部落拿战马、钱粮,还有土地来换。” 卫青点头应下。 刘彻又道:“当然,他们交了钱之后,你就可以自由发挥了,想打哪儿打哪儿,想抢什么抢什么。” 什么,你说我们言而无信,罔为大国? 跟匈奴人讲什么诚信道德! 自高祖时代起,匈奴抢了大汉这么多次,现在也该轮到他们反抢回去了! 卫青:“……” 卫青:“…………” 这就敲诈勒索起来了,自家陛下真是把延平王那一套学得透透的! 汉武帝拍拍他肩膀,沉声道:“仲卿此去多保重,任何时候以自身安全为先,朕要你平平安安归来。” 他看了一眼按照郑成功的新宋帝国脉络,新画出来的世界地图,眉间漾出了明亮的神采:“匈奴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还有很多地盘要一一打下来呢。” 那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新时代啊。 …… 南宋,孝宗位面。 连日以来,赵瑗和辛弃疾正在筹备北伐抗金,但是,这种浩浩荡荡的远征,背后的粮草军需、各种调配可是一项大工程,耗费众多心血。 少年辛弃疾坐在案前,正在对着一张军事图纸写写画画。 夜间灯火似星芒点点,落满衣衫,他修长的手指握了一支玉笔,指尖灯辉隐隐,仿佛流动了一片明净的山光水色。 因为天幕播放的限制,郑成功的参赛流程中,有很多细节都是省略的,像什么火器图纸、贸易计划书之类的,更是根本就看不清晰。 天幕:难道你以为我会允许你们这样作弊? 不过呢,辛弃疾还是从新宋军团和蒙元的交战场景中,看出了一些武器的脉络,正在画草图。 反正他也不求威力能比得上新宋军团的武器,只要能达到十分之一,基本已经领先于这个时代了。 赵瑗见状,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直接轻轻走了出去。 孝宗陛下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观念,那就是,幼安来保护河山,他只需要保护幼安就好了。 而且上次郑成功在台湾建学宫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将幼安列为了从祀,这就更加证明他的眼光很好了。 赵瑗很快带回了一盒点心和一杯茶,准备用来投喂辛弃疾,自己静默地在他对面坐下,也拿了一卷纸笺在看。 辛弃疾低头沉迷于画图,不时伸手摸走一块点心。 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 孝宗陛下默不作声,给空了的点心盒又加了一回。 许久,辛弃疾终于搁下笔,揉了揉手腕道:“陛下,我们大概要去金营走一遭了,因为缺一批技艺精湛的匠人……” 赵瑗毫不犹豫:“那就去抢!” 辛弃疾又道:“现在出海打下吕宋岛应该不太难,有了吕宋岛的贵金属矿脉,我们北伐的资金就会大大充裕。” 赵瑗斩钉截铁:“这就去打!” 辛弃疾想了想:“不若我去……” 赵瑗赶紧把他按回头:“别别别,使不得,你就留在宫中准备崖山副本,朕让张浚去打。你放心,几个吕宋土人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辛弃疾立刻提醒道:“陛下,重要的不是攻占吕宋,而是所有可以用来卖钱盒制造兵器的贵金属矿脉,都要一一开发带回来。” 他摸出一张吕宋地图,上面,他根据郑成功副本整个开发吕宋岛的全过程,标注出了每一处重要的资源之地。 赵瑗:? 不是,咱俩明明坐在一块看天幕,你是什么时候偷偷画下的? 他扫了一眼,发现整张地图几乎都标满了记号。 掘地三尺都不足以形容辛弃疾这种行为,简直是将整座岛都洗劫一空,底朝天彻底挖了一遍。 赵瑗:“……好的,朕听你的。” 这么多钱,别说打一个金国,就算毁灭十次都够了。 辛弃疾对素无交往的吕宋尚且如此,赵瑗已经完全可以想象,未来那些金人究竟会在他手中遭遇如何悲惨的劫掠,一定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一个铜板都不会剩下。 延平王的影响力真的太离谱了! …… 大明,成化位面。 朱见深正准备发动一场大战,攻打女真,犁庭扫穴。 主打的就是一个灭绝,什么都不留下,连一条狗都要杀干净,一棵树都要连根拔起,村中一个鸡蛋黄都要给它摇散了! 不过,具体细节到底怎么处理,朱见深还有些疑问。 他本打算直接一把火烧干净,但现在见了延平王的操作之后,忽然意识到了这样子有些不妥:“良佐,建奴连年侵犯大明边境,抢去财宝钱粮无数。” 本次出征的主将赵辅:“嗯?” 朱见深十分严肃地拉住他的手,叮嘱道:“你在杀人之前,记得把财宝全都带出来,别让它们和建奴一起陪葬!” 建奴罪行累累,必须死得不能再死,但建奴的钱却没犯什么错啊,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赵辅认真点头:“陛下放心便是。” …… 诸天万朝,几乎每个位面都不同程度地感染了延平王之风,也都有不少倒霉蛋因此而遭殃。 而始作俑者郑成功,已经带着他的一船礼物,回到了南明永历位面。 李定国正在湖湘一带的水滨千里转战,神出鬼没,不时对清兵给予迎头痛击。 清兵五十万大军来进攻他,却一路被杀得人头落地,损兵折将,甚至连整个湖南省都丢了大半。 李定国现在的情况属于进击不足,自保有余,可以继续苟一段时间,但因为兵力确实悬殊,要想彻底击败这群清兵反败为胜,还是比较困难的。 不幸的是,另外几路的情况就没他这么乐观了。 临国公李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进攻重庆,战不克,大军败走,损失十分惨重。 李定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辗转联络上李来亨,将人接来,不日即将抵达这里会师。 兵部尚书张煌言,这位虽然有勇有谋,但因为寡不敌众,目前被清兵的水师围困在崇明岛一带,处境相当危险。 蜀王刘文秀,负责镇守后方新会城、也就是目前处于退隐摆烂状态的永历帝所在地。 这位纯属倒霉透顶。 他儿子刘震连夜投奔清兵,不仅之前坑了李定国一波,现在更是把后方新会城的防卫全都卖了。 刘文秀毫无防备,直接就被长驱直入的清军围攻,奋战而死,广东重地就这样得而复失。 然而,永历皇帝不愧是五年间逃跑十六次的「走天子」,逃跑方面的绝对行家,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万分警觉,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边刘文秀还在抗清,永历已经连夜收拾包裹跑路,北上过来投奔李定国了。 李定国:“……” 什么晦气东西,滚呐。 永历帝一路逃跑,见到清军势大,在外面虎视眈眈,害怕不得了。 他也想有骨气一把,但他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他去找李定国商量,说了长长一通话。 大意是,如今清人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不可阻挡,南明仅剩寥寥的几片地域还在孤悬顽抗。 如此巨大的差距,一眼可见,根本就没有兴起的希望了。 为了保全之计,晋王你还是放弃吧,即便不为清人效力,也可以自己解散旧部,卸甲归田啊。 李定国:“……” 听了这番声泪俱下的劝告,他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 荒谬?可笑?还是悲哀? 在原本的历史上,天下最后一位汉人皇帝居然是这么一号玩意。 第145节 也许众多负面情绪都有吧,但也就是淡淡的一点,稍纵即逝。 自从他看到了之前天幕揭露了永历的一大串不靠谱事迹,他对永历就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没有期待,自然就不会失望。 什么乞师梵蒂冈,全家信仰天主教,什么拒绝北上,慌不择路逃入缅甸,什么自己已经打到缅甸都城下,准备救他出来了,还被他一连写五封信逼退。 反正永历的一生,就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李定国本该在看到天幕的时候,就直接宰了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之所以留他一命,无非是觉得日后郑成功登基,受永历禅位,总归比自行登基名声更好听一点。 但永历现在说出这番话,着实是给他心头敲响了警钟。 这厮禅位以后当太上皇,照他的秉性,很可能继续惹出乱子来,加上永历的身份敏感,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造成一系列问题。 李定国望着天边翻涌的层云,淡淡道:“陛下先写禅位诏书吧,写完之后,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 永历心中大喜,还以为他同意了解散旧部,不继续反清。 当即眉开眼笑,唰唰写好了禅位诏书,盖好帝王印玺:“延平王真可怜,要接手朕的一堆烂摊子……” 他感叹的话语戛然而止,感到一阵剧痛,低头看去,见心口霍然冒出了一截剑尖。 李定国握着剑,就站在他身后。 永历骇然地望着他,满是惊恐和茫然:“为什么……” 他不明白,李晋王分明是如此心慈手软的人,当年孙可望对他一再相逼陷害,他都没把对方怎么样,反而让孙可望一直活到了后来降清。 何况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啊。 “因为你不该活着”,李定国缓慢抽出剑锋,无比冷漠地看着他,眸中冻结了一片苍苍山雪,“大明天子已经战死在了新会城,死前留下了这封遗诏。” 永历帝身形一踉跄,吐出了很多血,目光看向了那封诏书,一下子明白过来:“你是为了给郑延平铺路!你居然真信他能坐稳天子之位,带领你们反清复明?” “他毕竟姓郑不姓朱,就算是姓朱,朱昱键本人也不过是个唐王一系的远枝宗室,根本算不上正统。” “是了,大约你也清楚他身份的劣势,所以才想着杀朕,翦除朕这个最大的威胁——” 人之将死,也许是因为清楚自己这次必然无法幸免,永历帝倒是瞬间将这一切都想得透彻。 李定国冷冷地打断他:“我自然相信延平可以,有他在,希望就在。” 永历哑然,气息正变得愈来愈微弱,忽而死死地盯着他:“朕一路北逃,多得南方士绅暗中援助,他们都是见证人,你就不怕有一日东窗事发?” 李定国神色意外地平静,如同毫无波澜的静水:“弑帝者是晋王李宁宇,和大明未来天子有何干系。” 永历觉得他疯了,想要破口大骂。 但很快,伤口处的疼痛愈发加剧,他感觉又是一剑落下,眼前一暗,就此陷入了永眠。 最后关头,他竭力爆发出了一声恶毒的嘶吼:“朕做鬼绝不会放过郑延平,还有你!” 李定国确信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便进行了最为稳妥的处理方法。 直接将永历的尸体送入炉中焚烧,当风扬起灰,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他望着烈烈的火光,眸光清寒而深不见底,喃喃道:“像我这般人,下地狱也就罢了——” “你说做鬼也不会放过郑森,你真以为你能有这个机会?”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化鬼的话,一定有很多很多的鬼魂放心不下,一直守护在郑成功身边。 他的父皇、母亲、亲人、友人,还有其他那些曾同行过,而又生离死别的人。 永历皇帝要是真敢搞什么小动作,怕不是要被这群鬼联合起来吊打。 李定国将佩剑浸入水中,沉静地洗了很久,直到所有的血痕都消失不见。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江边迎接郑成功。 今天是对方的生日,当然要带上礼物。 他目光看向屋外,草地上,有一只毛绒绒的小滚滚正在爬来爬去,不时翻滚两下,看起来十分活泼。 很快,它雪白的毛皮就粘上了好几朵小花,细碎的红色花蕊被碾碎了,弥漫出香气,香喷喷,软乎乎,像是一只新出炉的小花糯米团子。 李定国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提起了小滚滚:“走,带你去见你的主人。” 小滚滚一阵迷糊,歪着脑袋看他,乌黑晶亮的大眼睛定定地一动不动。 李定国低声道:“我今天要做一件事,他可能不太高兴,你帮我控一下场吧。” 小滚滚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伸出爪爪,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发出快乐的笑声。 李定国又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小滚滚:? 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jpg 郑成功的船穿过光门,来到了江边。 他红衣如烈火,从甲板处倏然席卷而来,瞬间就将整片灰蒙蒙的江天都烧灼出了色彩,一边挥手,一边灿然笑道:“宁宇!” “森森!” 李定国疾步向前,见郑成功顺着江堤飞奔过来,在面前站定,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居然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我这一路归心似箭,生怕你已经被清军打死了,好在还差点火候。” 李定国:“……” 本来的满腔感动全没了,只想刀人! 看在好友很久没回来的份上,他忍了又忍,决定先不跟对方计较了。 “我感觉恍如隔世”,郑成功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城池,又感叹道,“果然一切已经物是人非,这地方我都不认识了。” 李定国无语,心想这是湖湘之地,你从来就没来过,当然不认识。 副本中一年,他们这里不过一日,何来的物是人非。 为了避免郑成功再说出一些奇怪的话,他将小滚滚抱起来,递给好友:“送给你的。” 小滚滚刚才玩得有点累,这时乖巧极了,像一只软萌的毛绒玩具,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郑成功。 郑成功立刻就被可爱到了,伸手将它接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毛皮。 小滚滚躺平任撸,甚至还把毛爪子,轻轻搭在了他的手心。 “它看起来好乖”,郑成功转身对着李定国感叹。 李定国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这只滚滚幼崽平日上房揭瓦,四处横冲直撞的场景,又对比了一下它此刻无比乖巧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只能说…… 小滚滚很有眼力见识,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郑成功撸了一会小滚滚,就让它自己玩去了,因为他还有正事要做:“我现在要来领取奖励。” 李定国扬眉说:“得快点,万朝的人一定已经等急了。” 郑成功摆了摆手:“我就是担心会有历史垂钓一类的奖励,所以才赶来见你。我一向运气不太好,你不管怎么样,运气一定比我好吧。” 李定国听得此话,当真是惭愧无比:“森森绝对找错人了,我们的运气坏得不相上下。” 郑成功坚持道:“至少你没有每次北伐都遇见飓风。” 李定国愈发无奈地说道:“但我每次打了胜仗之后,一定会被自己人捅刀。甚至每次发起大型战役,军中都一定会出现叛徒。” 郑成功:??? 打扰了,那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 在诸天万朝的期待下,天幕终于开始了颁发奖励环节: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定风波丸子」】 【说明:只要吃下这颗丸子,人生路上遇到的各种大风大浪都能化险为夷,和你同行的人也一样喔】 众人:噗。 这个奖励很明显就是在针对延平王,这下不用害怕突然的飓风袭击了! 一道光芒掠过,郑成功手心出现了一粒糖丸,晶莹剔透,犹如美玉。 他看了看说明书:“好像这个风浪不仅是说海上风浪,也可以指其他的命运坎坷之类的,一切都能化险为夷啊,我还从没经历过这种好事呢!” 天幕前的众人:“……” 说到化险为夷,你明明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好吗! 不过,之前都是凭借自己的才智脱险,难道现在可以靠定风波丸子直接躺赢了? 郑成功也不是很明白其中逻辑。 他决定回去再研究一下具体功效,随手把定风波丸子塞进口袋里。 李定国长舒一口气,笑着望向他:“我就知道,森森一定会拥有好运的。” “宁宇也一样”,郑成功轻笑道,“天幕上面说了,对同行之人也能起作用。” 小滚滚在地上四处乱爬,忽然溜过来,抬起爪爪,拽了拽他的衣角。 郑成功让小滚滚到别的地方去玩,因为此时,天幕又开始发放新的奖励了。 好吧。 小滚滚见他们二人在谈话,都不理它,只好自己跟自己玩。 它到草地上打了几个滚,一身的毛毛都快乐地飞起来了,忽而蹦跶起来,去扑一只停在花上的小蝴蝶。 小蝴蝶飞呀飞,小滚滚追呀追,忽然眼前一亮。 咦,前面地上怎么好像掉了一颗丸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哎”,郑成功一转头,忽然发现定风波丸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小滚滚的掌心,顿时骇然道,“等等,那个不能吃!” 咕咚,小滚滚直接将丸子吞了下去,甚至因为喜欢这个糖果的味道,还快活地打了一个滚。 第146节 甜甜的,好开心耶! 郑成功:“……” 李定国:“……” 场面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小滚滚嗷呜一声,使劲扑腾,却被郑成功拎着后颈皮吊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多遍。 李定国无可奈何,按住他的手,劝说道:“滚滚也不是故意的……” 郑成功气得想打人:“从没见过你这样惯孩子的!它什么东西都乱吃,等下生病了怎么办?” 李定国一想,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你问问天幕?” 于是,郑成功@了天幕:“请问,让我们位面的滚滚吃定风波丸子,会有问题吗?” 众人:“……” 天幕:“……” 祂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操作,居然能把奖励喂给滚滚! 延平王真的每一次都在刷新祂的认知,为祂研究人类的生物多样性提供了完美的范本。 天幕回答说:“没有任何影响,定风波丸子对同行之人也会奏效。” 郑成功:懂了,意思就是说从今往后,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小滚滚。 李定国:很好,这世间除了蹭吃蹭喝,又多出了一种蹭法,那就是他——蹭滚滚。 …… 在一片鸡飞狗跳中,天幕开始发放第二项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战魂点将碑」】 【说明: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延平王(李晋王)】 【自清兵入关的二十年间,无数的英杰烈士为了抗清而赴难就义,碧血丹心,永垂长夜】 【他们是举家殉节高阳的帝师孙承宗,是蜀锦裁征袍血战浑河的秦良玉,是十六毅然赴刑场就义的夏完淳,是桂林从容与城而死的瞿式耜,是葬身梅花岭的督师史可法,是死守江阴城的阎应元,是一心北伐宁死不降的隆武帝,是天下皆降闯军不降的忠贞营之主李过……】 【他们也是在江阴与阎应元一同就义的八万百姓,是扬州陪伴史可法誓守到底血战不休的所有汉人,是为了支援郑氏大军不惜违抗迁海令而惨遭屠杀的沿海居民……】 【他们人虽死,但精神风骨犹在,战魂仍旧想要回归人间,延续生前的最后一战,覆灭清廷】 【手持这面写满殉难者姓名的残碑,就可以唤回死去的亡魂并肩作战】 【备注:只能在人间停留一日,天亮之时,将会消散】 万朝的众多位面中,许久,都始终一片寂然,没有人说话。 先前小滚滚带来的欢乐气氛,已经完全消散。 只因这个奖品,实在是太震撼,也太沉痛了,显然是为了南明的情况量身定制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次改朝换代,会像南明的沦亡这般悲凉。 崖山也只是十万军民一齐投海,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也只是数万的东罗马子民与士兵共同死守孤城。 唯有南明,那是一个又一个的十万人,是数十万数百万的人,前赴后继,死在了清兵的屠刀之下。 其中的很多,只是普通百姓,是农民起义军,是小典史,是微不足道的下层人。 他们没有受过半点明朝的恩惠,甚至当初还曾参与过加速让明朝灭亡,但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站了出来,反抗清人。 因为不堪忍受剃发令,不堪忍受那一笔笔的血案深债,国仇家恨,不堪忍受被打断脊梁、跪着做人的千万般折辱,不堪忍受金钱鼠尾所带来的精神奴役,和对汉人衣冠的彻底摒弃和践踏。 总而言之,他们先后挺身而出,又接连走向了毁灭。 抗清的二十年间,这么多的死者,这么多的战士…… 他们的冤难灭,仇难解,恨难平,即便是死也要将魂魄化为利剑, 然而,饶是诸天万朝的观众们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真正看到了战魂点将碑的本体,还是忍不住惊愕叹息。 那是一面巨大的残碑,通天蔽日,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凄清而深邃,一眼全然望不到头。 置身于残碑之下,仿佛在苍茫的风浪涛声中,听见耳畔的恸哭与嘶吼,苍凉与悲怆,一声声交叠着响起,千万道汇聚如海潮,时时刻刻在耳畔回荡,惊心动魄。 它是如此的顶天立地,仿佛要刺破云霄,以至于这方天地都被衬得渺小了。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住这股生前死后、万古如一的坚决意志。 纵埋骨成灰,依旧战不休! 南明军中的战士们,纷纷都从营地中走出。 他们在碑上望见了死去的至亲、同袍、友人,也许就在不久后的未来,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面碑上。 李来亨带着夔东十三家,恰好也在这时赶到,他一路风尘仆仆,浑身浴血,走过去,仰头在碑上寻找着自己想见到的那个名字。 每个人都在寻觅,每个人都忍不住落泪,哀凉的哭声在西风中茫茫响成一片。 过了许久,郑成功伸手在碑上轻轻一按,碑身便化为了一道流光,缩小到了一尺长,落在他面前,深深扎入地底。 他抚摸着那些名字,那些熟稔的、不熟稔的,如风一般逝去,在晨曦朝露下静静沉眠的名字。 孙承宗、秦良玉、卢象升、阎应元、史可法、瞿式耜、夏完淳、堵胤锡、李过…… 冰冷的指尖,在“朱聿键”三个字处,微微停顿了一会,拂去了上面依稀坠落的一缕尘埃。 这一面残碑,凝结二十年来逝去的无尽英灵,终古遗恨,萦散在风中,鲜血犹化沉碧。 一百多万的名字,一百多万的战魂。 郑成功握住了这块石碑,也就握住了二十年间的风刀霜剑,苍茫过往,那是一个民族在末日将亡时,宁可粉骨碎身,也要竭尽所能拼死一战的重量。 他一字一句道:“等我带你们一起灭清。” 李定国站在郑成功身边,望着许多熟悉的战友姓名,久久沉默。 这一块碑,就等于他们拥有了一支战斗意志顽强不屈的百万大军,虽然是限时的,会在天明后消散,但如果运用得当,必然能够起到奇效。 在此时,听见了郑成功这句话,他终于要开始做一件自己已经决定了很久的事:“森森。” 郑成功疑问地看向他。 李定国缓缓说:“你说要带我们一起灭清。” 郑成功觉得这样理解也没毛病,虽然他本来指的是碑上的鬼魂,但他这次回来,肯定会带着南明众人一起灭清。 他点点头:“是啊……等等,你要做什么?!” 李定国退后一步,单膝下跪,将先前逼迫永历帝所写的禅位诏书,并大明天子印玺,一并高举过头顶。 他的声音冷冽而坚决,如同金声玉振,肃然高彻,一字字仿佛洪钟大吕般的雅乐正声: “自烈皇帝煤山殉国以降,北廷殊灭,疆埸动荡,灾祸遂起。此诚枕戈待旦、星火存亡之时,先有福王弘光受拥于应天,襄续半壁,恨群佞横行,霍乱朝纲,坐失长江之天险,后有唐王隆武闽地即位,图思光复,方欲奋纲疾驰,未己变生肘腋,成汀洲之末路。” “先皇桂王永历,仁善克己,殉死新会城,临终留下传位遗诏——” 李定国说到这里,抬眸直视着郑成功,沉声说出了最后一句: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即刻登天子位,以安四海万民之心!” 【作者有话说】 小滚滚:我就是南明位面的幸运滚滚 郑森森:不是吧,李宁宇,这么大事你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至少也得来个三请三让的流程吧(bushi) 奖励才发了一半,拿到全部大奖,就可以开始(我最期待)的痛打清人环节了,冲鸭! 第49章 晋王李定国, 是一个被视为大明最后脊梁的人。 一生高傲不屈,死战不退,于长夜中只手擎天, 于刀剑中血战四方,面对四面楚歌、孤立无援的境地,独自高举一炬星火巍然烧向天幕。 我知这一夕日落之后, 便是江山永夜, 一切都将沉寂凋败。 我知我所奋战的一切,终将付之一炬, 化为残烬。 我知我生前竭尽全力, 仍不能守住家国寸土,身后的声名也会坠落于亘古夜色, 掩埋于尘灰故纸,寂寂无声。 但我,仍会选择血战到底,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宁死荒外,勿降也! ——没错, 郑成功本来是这么解读他好友的。 所以, 他觉得宁宇在某些方面和他很类似,实在是一个无论遇见什么, 都如冰霜利剑般顽强不屈、冷漠锋利, 绝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的人。 然而此刻,在南明众多将领和士兵的注视下,李定国就这样高举诏书,以一种俯首称臣的绝对顺从姿态, 半跪在他面前, 声音沉沉道: “先皇遗诏在此, 请殿下以社稷国事为重,即刻登基,正位大统。” “臣愿以手中长剑,为殿下开生路,杀四野,定山河,复我汉家天,九死而不悔。” 郑成功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不是吧,李宁宇,你崩人设了知道么? 你这么多年一直位高权重,什么时候用过“臣”这个自称? 江畔静默如雪,泠泠的清风吹动襟袖,也让他从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开始沉下心思考如今的情况。 宁宇说什么永历在新会城殉国,死前留下遗诏,这事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永历若是真有这么刚烈不屈,数年前他们就该全面反攻,打过长江了,岂能一步步败退到如今。 但这大明天子印玺,看起来又千真万确。 当年父皇尚在时,他许多次拿着这枚玉玺帮忙处理政务,这点鉴别能力还是有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成功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看见了李定国此刻的神色。 第147节 这是一种不惜所有、孤注一掷,誓与江山同往、与战骨同归,已经将所有自身的安危生死都置之度外的神色。 李定国这样的人,即便跪着,也如同挺拔不屈的万古青山,是永远都不会弯曲和折断的。 他的手捧着天子印玺,指节修长,用力握紧,甚至能见到手背上道道分明的青筋,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捧起了整个江山的重量。 郑成功看着他,便感觉到了这一抹沉重。 于是他知道,李定国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的语声有些微哑:“宁宇这般信重我,我当如何……” 李定国抬眸看他,眉宇间的锐利锋芒与凛凛寒光在一瞬间散去,只余一片平静温和:“我信殿下,如飞鸢逐日,执炬逆风,从生到死都是如此。” “殿下是我、也是天下人的日光,万民之祈盼和守望。”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便是奇迹本身,有你在人世间,引领我们前行,我们终将无所不能。” 郑成功不觉苦笑:“我哪有宁宇所说的那么好。” 他说这句话并不是谦虚,又或者像传统那样,在登基前总要进行一番推让逊谢的操作。 他是真的感到低落。 觉得自己若真像李定国说得那样好,在真正的历史上,他也不会北伐失败、江南丧尽,只能转向海外,抱憾而终。 李定国心想,那是永历误你,才空留千古余恨,怎么会是你的错。 自己竭尽全力促成这一切,为的正是不让那一出出尚未发生的悲剧上演。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殿下在崖山力挽狂澜,立于世界之巅,古今再无出其右者。” “在本位面只手擎天,身化星火,纵横于四方国土,扬威令建奴胆寒。无论是将略军事,还是帷幄天下,都远胜于我,为君为王,更是不作第二人想。” 郑成功默然无言。 李定国又道:“而今清军大兵压境,四方形势危如累卵,殿下心中有惧意乎?” 郑成功眸中霎时燃起了烈焰,冷声道:“该畏惧的是靼清才对!” “靼清既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来日本王覆灭八旗、荡平关外、血洗女真祖地;凡靼清所取我中华之寸土,本王都要教他原原本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凡靼清杀我中华一人者,本王定屠他十倍以谢!” 李定国点点头,又问:“关于如何平定天下,可有计划了?” 郑成功在崖山位面,十年磨一剑,始终都在沉思这个问题,自是早已了然于心: “先取湖广,定后方之粮仓,再南平两广,与福建连成一片,转定江西,海陆并进攻伐浙江,以期攻占南京,渡江北伐。” 李定国深深地注视着他:“那么,谁将是这一次的主力?” 郑成功斩钉截铁地说:“自然是全天下人,只有天下人才能改变这天下。” “既然如此”,李定国一字一句道,“还请殿下为天下人请命,就此登基!” 他更是指了指郑成功身后:“这就是如今的大势所在,心之所向。” 郑成功刚从副本中回来,对情况还不太了解。 但李定国这段时间转战各地,却亲眼见证了无数的地方、无数的百姓,是如何急切地期盼郑成功的王师抵达,想要与他们并肩作战。 从前,这么做的还只有福建百姓,也就是在郑成功治下、最了解他的一部分人。 他们有的投军做义师,有的四处奔波在民间帮忙联络,有的为大军提供粮草。 郑氏大军好几次出征,因为缺粮,几乎都是百姓们这样你一点、我一点,齐心协力凑出来的。 但现在,南明位面的每一个百姓都能看到天幕,见证了郑成功的挑战全过程,一次又一次带领崖山人崛起,化险为夷。 他们早就将郑成功视为了信仰,和抗争的唯一指望。 许多地方的义军都已不畏生死,纷纷活动,准备等李定国这边消息一出,就迎接新帝,举旗抗清。 郑成功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回头望去。 临国公李来亨、兴国公冯双礼、靖国公袁宗第等一众南明高级将领和士兵,都早已拜伏在地。 千军万马,同声一呼:“请殿下登基!” 远处的城池中,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应和声,回荡在青天下。 郑成功看着他们,长睫上盛开了一抹灼烈的旭日,渐渐凝结成了坚定不移的慨然之色。 沉声说,“好。” 他将天子印玺和战魂点将碑,一并高高举起,向四方展示,态度万般珍重。 一样是他对未来山河社稷的乾坤望远,一样是他对过去苦难长夜的誓言与永怀。 郑成功这样告诉面前等待他回应的众人,也告诉二十年间战死的亡魂,告诉这世间的千千万万苍生。 “我将带你们一起伐清,誓以此生拨乱反正,肃清万里,驱除鞑虏,灭尽仇寇,还天下以太平。” 众人齐声欢呼,声震云霄,拥着郑成功入城,准备敬告天地、遥尊礼祭,并祀大明各位先皇,走完浩浩荡荡一套流程。 李定国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件黄袍给他披上,现场表演了一个黄袍加身。 郑成功整理了一下衣襟,惊讶地发现这衣服居然很合身,无一处不妥。 “……” 太离谱了,李宁宇到底提前做了多少准备! 他怀疑,但凡自己今天犹豫了那么一丝,恐怕要被强行绑上去即位。 李定国告诉他:“那什么登基的典礼仪仗册封我都准备好了,天子行宫也给你建好了,我还给你选了几个良辰吉日……” 郑成功淡淡打断他的话:“昭告天下便可,其他都留到日后再议。” 他立在殿前,向北远眺,故国江山如画,川原烽烟万里,那些来路与征途都倒映在那双清澈悠扬的眼眸中,似青嶂连绵,铺开无限河山锦绣。 语气决然道: “往北就是长江,再向北,就是自古以来的中原正朔所在。” “一日不破京师,不灭尽胡虏,我便不登基为帝。” 李定国眉头微皱:“何不先登基再说,我们总会杀回去的。” 郑成功的声音陡然扬起:“那就等到回去的那一日!” “我不要如今的残山剩水,我要扫平靼清,让四方无战乱,要所过之处、所收复之土,百姓皆能从此安居,我要这日月所照之处,重归完璧的大好河山。” 李定国想了想,郑重地说:“那我就做你的手中利剑,直到能够实现我们共同理想的那一天。” …… 天幕继续颁发奖励,万朝的人们都充满了期待。 这可是第一个s+的挑战者啊,很难想象延平王……不对,是现在的南明新帝,会得到怎样的大奖!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生死簿」】 【说明:记载了南明位面每一个人的寿数,也包括叛徒,击杀一名原本的叛徒,就可以将其剩余的寿命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每人上限五次,不可无限期续命】 观众们:! 这个对于郑成功和李定国来说,应该属于绝对刚需了吧! 毕竟这两个都是英年早逝,而且还不是战死或者被害死的那种,是病死的,这就意味着很难从外界进行防范! 万朝中,还有一些滚滚爱好者在提问,比如战国大秦位面的秦昭襄王赢稷:“@天幕,南明位面的小滚滚,算不算南明位面的人,可以续命吗?” 对此,天幕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算。” 观众们:! 这真是太好啦,延平陛下可以带着幸运滚滚一起续上很多年了! 郑成功向半空伸出手,天幕倏然裂开了一条缝,一道雷霆般的光芒迎面飞来,很快就落在他掌心,光芒渐敛,神物自晦,化为了一本平平无奇的手册。 生死簿。 郑成功翻开了书,并让南明众人都过来一起观看。 片刻后,发现自己全员早死、居然无一长寿的南明众人:??? 死时只有二十多、现在已经十九岁的临国公李来亨:??? 小老虎哭哭. jpg 李来亨整个人都蔫了,坐到了战魂碑前,抚摸着碑上他父亲李过的名字,一瞬间泪眼汪汪。 “阿爹,我好想你……” 郑成功无可奈何,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会这么倒霉。 好在这一群早逝的人当中,以战死者、被捕就义者居多,真正病死的只有他和李定国。 其他人,只要整个大局逆转,那么寿命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发生改变。 郑成功翻阅着生死簿,忽然发现了一个名字与众人格格不入。 巩昌王白文选,卒年六十。 这个寿命不算太高,但在南明众人当中,已经离谱到了鹤立鸡群,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除非—— 郑成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李定国,宁宇你这个下属怎么回事。 李定国算了一下白文选的出生日期,发现这人在历史上南明灭亡之后,又多活了十二年。 之前天幕上已经说过,兵部尚书张煌言是最后一个明臣。 白文选死得比张煌言还晚,这也就意味着……白文选降清了! 呜呼,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叛徒,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于是,正在四处张望,准备找准一个时机快速溜走的白文选,就看见李定国提着剑走到他面前,冷冷道:“给你条路,自裁吧。” 白文选神色灰败,战栗几下,试图用语言打动他:“晋王,此事尚未有定论,你我毕竟相交多年……” 李定国才不耐烦听他废话,一剑斩下,快速将人解决,回头就拿过生死簿,准备给郑成功先续上十二年。 第148节 郑成功沉思道:“还是对半分吧。” 毕竟,宁宇虽然比他年长,但他们几乎是同时死的啊。 有必要给宁宇匀一下寿命,很有必要。 李定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这个续命存在次数限制,对半分的话,年份未免太少了,有些浪费这一次宝贵机会。” 郑成功却很坚持:“你得听我的,我才是帝王。” 李定国看了他许久,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好。” 郑成功:唉。 现在南明内部经过一波整合,都团结起来了,叛徒也成了稀缺资源。 还不知道下一个能拿来续命的,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灵机一动,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清兵营地的方向,那里正好有大批叛徒,冲鸭! …… 天幕的下一项奖励如期而至。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快乐彩蛋礼,诸天万朝十大英年早逝之人的标志物,随机抽取三样】 郑成功:“……” 英年早逝这个梗,从此难道就过不去了吗?!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大汉霍去病:上天赐予大汉的限时外挂,他以短如流星的生命,照亮人间往后千百年的长夜苍穹】 【奥地利莫扎特:因为在延平王副本中,奥地利已经被新宋帝国占领,故而将其纳入本次十大人选范围。此人是音乐天才,一生坎坷,灵感若吉光片羽,开启古典音乐时代】 【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因为希腊也被新宋帝国占领,故而也将其纳入本次人选范围。其少年登基,十年东征,四大文明古国占据其三,称霸天下,死时仅有三十二岁】 【后周柴荣:五代第一明君,文韬武略,中途夭折的千古一帝】 【大汉刘弗陵:昭宣中兴,登基平乱,重开盛世,政治清明】 【明末叶小鸾:才高命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大唐李贺:他的一生终成一首未尽的诗,瑰丽阴绮却只余断简残篇,后人只能从遗留的寥寥文字中,遥想他当年风采的万一】 【南梁萧统:昭明太子,《文选》作者,他的早逝标志着整个梁朝光辉灿烂文化的坠落】 【曹魏郭嘉:天妒英才,慧极必伤,十胜十败话事,遗计犹定辽东,奉孝是一个即使与天对决、也能胜天半子的奇人】 【东吴的全员:别人出战,他们出殡,从先主孙策开始一直在英年早逝,多年来从未被超越,即便是接连两代君王早死的曹魏,都直呼比不上,就连南明都稍逊一筹】 …… 郑成功还没开始抽奖,看见天幕的诸天万朝,却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汉武帝刘彻刚把卫青派出去,准备洗劫匈奴,本来还在兴致勃勃地看抽奖,毕竟他还挺欣赏郑延平的。 没想到十大早逝人物第一个,就是自家冠军侯! 刘彻两眼一黑,人都傻了,紧紧抓着霍去病的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去病本人倒是比较淡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道:“陛下放宽心,天幕说那个亚历山大大帝活了三十二岁,我既然和他一样是英年早逝,想必也差不多吧。” 战死沙场,是古往今来多少英杰的宿命。 他觉得,能活这么久也算是够本了。 毕竟,他特别留意到了天幕上说,自己“以短如流星的生命,照亮人间往后千百年的长夜苍穹”,这说明他最终抗击匈奴成功了! 那还有什么可值得遗憾的呢? 但刘彻可不这么认为。 刘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情绪,听见他这一番话,险些没气昏过去,指着他咆哮道:“闭嘴,朕不许!你立刻放下手中的事,不要再练兵了,立刻去检查身体,朕这就把太医院全给你叫过去!” 霍去病皱眉道:“可是我还要准备崖山副本。” 刘彻顿时被难住了,毕竟给冠军侯检查身体,以现有的医疗手段,很难一劳永逸,但让霍去病参赛获得奖励,应该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 还是免不了担心啊! 刘彻在宫殿里来回走了几步,很快得出结论,自家冠军侯之所以英年早逝,一定是太不懂得爱惜自己了。 “查身体还是要查的,此外,朕在殿前给你辟一块地,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练兵吧,朕必须一直盯着你。” 霍去病:喵喵喵? …… 南梁位面,梁武帝萧衍一脸惊骇地看着自家太子,万万没想到,吃瓜居然吃到了自己头上! 萧家父子之间,有着帝王家罕见的温暖亲情。 萧统不仅是他的江山接班人,也是梁武帝的掌心珠玉,万般珍重与疼爱。 梁武帝给他写诗、祈福,教这孩子文学、武功、治国之道,将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可是结果怎么会…… 眼看自家父皇在室内疯狂暴走,已经濒临崩溃了,萧统虽然神色苍白,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他:“阿耶,没事的,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总有办法避免的。” 梁武帝长叹一声,紧紧抱住了他:“吾儿,你从今日起就留在朕身边,别的哪里都不要去,划船采莲,你也先别去了,一切等子云从崖山参赛回来再说。” 本位面的参赛者,是南梁大将、白袍战神陈庆之。 正所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陈庆之本人是能竞争一下南北朝第一名将的超级水准,虽然肯定比不上郑成功,但抱些奖励回来,帮萧统救命一波,问题还是不大的。 一旁,陈庆之庄重点头:“陛下放心。” 曹魏位面。 因为天幕公布了郭嘉早逝,甚至后面说到东吴时,还好死不死地加了一句,“曹魏接连两代君王早死”,已经完完全全乱成了一锅粥。 曹操一会儿痛呼“哀哉奉孝”,一会捶胸顿足,大叹“吾儿命苦”,忽然脑瓜子一痛,直接就昏了过去。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地去叫医生,一时间闹得人仰马翻。 东吴位面,那更是完完全全陷入了一通乱象。 毕竟人家都只是早逝了一两个人,他们这边直接就是全员出殡,这搁谁身上受得了啊! 一时间,周瑜、鲁肃、吕蒙等人互相看看,眼中写满了怀疑,仿佛都在问,“那个英年早逝的是不是你?” 天幕:其实,你们都是。 …… 一时间,各个位面都震惊不已,倒是没有谁去讨论人物标志物了。 郑成功开始了抽奖。 他特意抱起了小滚滚,又把李定国拽来握了握手,权当是蹭一蹭好运。 而后,在天幕上随机点了三下,很快有三团流光浮现在面前,华彩万千。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郭嘉标志物:算无遗策谋士神石】 【说明:可以与某一个人融合,获得算无遗策技能】 【融合条件:此人必须与郭嘉属性相似度较高,包括但不限于天资聪颖、善于谋略和把控局势、乌鸦嘴、性情洒脱、嗜酒如命、不治行简等】 郑成功:“……” 完全就是专业不对口。 整个南明位面都找不出一个和郭嘉属性相似的人啊。 他倒是确实缺谋士,南明现在的高层清一色都是武将,只有张煌言是文官转职。 但是……他想了想张苍水风骨凛然、一身正气的模样,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和郭嘉联想到一起! 天幕继续播报: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柴荣标志物:flag十枚】 【说明:柴荣曾立下壮志,“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以”,结果最后一条都没实现】 【特奖励flag十枚,可以写下那些你希望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 郑成功:“……” 观众们:“……” 天幕前的柴荣:“……” 太损了,小滚滚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郑成功拿着flag,沉思了一会,按照这个写反话的逻辑的话,那么,他应该写—— 李定国接过了他的笔,微笑道:“森森的字很好看,用来写这个未免太过可惜。” 郑成功眨眨眼,见他一笔一画写道:“祝顺治帝和吴三桂洪承畴等人长命百岁(当场暴毙)。” “祝鞑子国祚百年(明天就完)。” “祝八旗军战斗力飙升(赶紧死吧)。” …… 这般林林总总写了七条,剩下最后三条,准备空着以备不时之需。 郑成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看向天幕。 【滴——】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李贺标志物:锦囊佳句】 【说明:李贺外出时,喜欢在马边上挂一只锦囊,偶得佳句,便投入其中。拥有这只一千立方空间的储物锦囊,想放什么就放什么,并且永远不会过期】 郑成功觉得这个奖励,应该是三个彩蛋当中最实用的,可以用来存放粮草之类的,大大减轻了战场运输的苦恼。 感谢李贺! 第149节 天幕开始马不停蹄地发放最后一项奖励: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获得奖励时空垂钓x 30】 众人:哇,又到了每次发奖最最最期待的环节! 之前大业位面的小太宗陛下钓了袁崇焕,刘秀更是钓了一大堆神物,还有名将狄青,那么延平王会钓上来什么呢! 不过,延平王好像一向运气不太好的样子…… 众人正在好奇,忽见天幕上,郑成功直接走上了一条船……不对,一条气势磅礴的艨艟巨舰,穿上还挂着许多气势磅礴的渔网和捕捞工具。 众人:??? 不是,你又要干什么?! “幸好我早有准备”,郑成功感叹道,“垂钓的话,每次只能钓一样东西,朕准备将船开进时空长河里撒网捕捞。” 观众:“……” 学到了,学到了! 天幕:“……” 该怎么说呢,每次以为这就是郑延平极限的时候,他总能整出一些很新的操作出来。 但也没有一条限制明文规定不能开船去钓鱼。 所以,在众人麻木和高山仰止的眼神中,郑成功把李定国和小滚滚,还有李来亨等人都一起拉上船,就这样如同度假般,晃晃悠悠地开进了本位面的历史长河深处。 不对,他们就是在度假啊! 因为时间长河里面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在这里游玩再久,都不会影响外界的发展。 所以,南明众人决定在大战之前放松一下。 他们从远古的三皇五帝时期开始,一路慢吞吞向前,开得很慢,沿途烟波浩渺,无数的人影隐隐约约沉浮在苍茫波涛间,流动着各种奇彩光辉。 两岸亦有人声鼎沸,全都是一幕幕人间的悲欢离合、日常生活在上演。 千万年的岁月,千千万万的人,都凝聚在这一条长河之中,四顾茫茫,使人目不暇接。 虽然很多地方因为天幕的有意屏蔽(天幕:再不屏蔽,郑延平你就要上天了!),根本看不清楚,但也有许多景象展现得十分清晰。 郑成功倚在船头前,目光悠远,一一辨认着那些沿途风景: “那是宋武北伐到长安城下,那是孝文帝南征,那是大唐开国,那是万国来朝,那是……嗯?一座笼罩着血色的城池?这是哪儿?” 李定国转头四处寻找:“森森没在船上放望远镜吗?” “有的吧”,郑成功闻言一阵翻箱倒柜。 好容易找到望远镜,船已经快开出了能看见那座城的区域。 然而,即便是将镜片聚焦在那个方向,一切也都看不真切,像是有意被掩埋在了历史的血火与尘埃中,终将逝去,无法挽留。 “帮帮他们吧”,郑成功眉峰轻轻蹙起,“我感觉不太好。” 李定国不想让他失望,思忖片刻,忽而道:“不妨给他们一条小旗子?就这样顺水漂流送过去。” 郑成功眼前一亮:“好。” 于是,flag被摆在了水中,一路顺流而下,被时空长河的一道水流拍飞出去,停留在了……大唐德宗年间。 安西城。 这一天,白发苍苍的郡王郭昕,正在带着他的属下,四十年如一日地提着陌刀,到城墙上布防,而后向着大唐的方向叩拜。 尽管,这已经是安史之乱后,他们被隔绝的第四十年,也已经四十年没有见过汉人衣冠了。 城内一片残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鲜血,已经不见任何年轻人,只有许多白发老兵,还有年迈的百姓们。 吐蕃大军已经兵临城下,蓄力又一波猛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可能就是安西城的最后一战,当然也标志着大唐西域的彻底湮灭。 然而,意外偏偏就在此时发生了。 一片奇形怪状的小旗子从天而降,落在了郭昕脚下。 他伤得很重,有些费劲地将小旗子捡起来,在触碰到它的一刻,就理解了它的用法,原来是要写一句与真正愿望相反的话放上去! 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死马当作活马医,来吧。 因为他每天都想回家,所以,他在flag上写道:“明日一睁眼,安西城千万不要回到大唐的怀抱。” 这一日,郭昕经过一夜的血战,重伤昏迷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郭昕是被无数只手激动地摇醒的:“郡王,郡王你醒醒啊!外面就是长安了,我们到长安城……的上方了!” 郭昕:??? 长安城的居民,抬头望见空中一座飞城:??? …… 郭昕的flag,因为内容非常非常详细具体,使用了“明日一睁眼”、“千万不要”等词,很快就得到了实现。 而郑成功和李定国的flag,由于不太理解游戏规则,使用了“百岁”、“百年”等模糊字眼,导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挥功效。 所以,眼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灭清。 郑成功本想瞄准两岸的重要历史人物和事件进行捕捞,但每到关键时刻,历史长河就出现了波动,让准头大大下降。 他怀疑是天幕在针对他! 没有办法,郑成功只能随机向河中放下渔网。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捕捞获得——】 【活虾一只】 【毛毯一块】 【阳春面一碗】 观众们:“……” 郑成功:“……” 这运气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吧? 小滚滚在船上欢快地爬来爬去,咯咯笑着,到栏杆前面拍水玩耍,一身绒毛都被打湿了。 李定国把小滚滚抱起来,仔细擦了擦,递给郑成功:“森森试一下。” “看你的表现了”,郑成功捏捏小滚滚的脸,这糯米团子开心地笑了,忽然伸出爪爪,攥住他的手,又在渔网上使劲一拍。 【恭喜挑战者延平王,捕捞获得——】 【骑兵五千】 【步兵一万】 【步兵一万】 【重装骑兵三千】 【粮食五万石】 【粮食五万石】 【红夷大炮五台】 【来自北伐大师的隔空沟通机会一次,可选择1: 宋武帝刘裕,2:明太祖朱元璋,3: 蜀相诸葛亮,4:武穆王岳飞,5: 辛弃疾】 郑成功:“……” 李定国:“……” 这就是吃了定风波丸子之后幸运滚滚的实力吗? 其他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还会有隔空指导这种神奇的产物? “我们可以邀请这位一起商讨战术”,郑成功若有所思。 从感情上来说,他比较倾向于太祖,但刘裕的北伐过程对他更有参考性,因为他们都是以水师为主力,擅长以步克骑。 他们不能在天幕上直接联系宋武帝位面的刘裕,因为清兵中的叛徒,同样也能看到天幕。 所以这次沟通机会来得非常有价值,可谓一场及时雨。 最终,在所有的时空长河捕捞都结束之后。 郑成功带回了三万骑兵,三千重装骑兵,八万步兵,很多很多的粮食、装备,反正都是接下来打仗急需的东西。 从崖山带回来的礼物,各种新式火器,也都被发放下去。 本位面的刘裕也和他们成功接上了头。 这个宋武帝并没有接触过天幕,所以乍一听到来自后世的消息,大大受到了惊吓。 但最终,郑成功还是和他进行了十分愉快的交流,并制定了最终进攻计划。 二人在视频中,各自将战略写在了掌心,而后互相展示给对方。 郑成功写的是:“先取江山半壁,定湖广,再取广东,水师北上,直抵南京!” 刘裕写的是:“广东入海,过舟山岛,京口,抵建康城!” 英杰所见,殊为相似。 这一条路,恰好就是历史上郑成功的北伐之路。 不同的是,那时他孤立无援,孑然一身,怀着决绝的必死之心,进行了最后飞蛾扑火的一搏。 如今的大明军队,却是兵强马壮,一路更有无数的义师百姓、官民士绅,明里暗里纷纷相助,奔走相告投奔。 刘裕问他:“你想划江而治?” “怎么可能”,郑成功神色锐利,天风与霞光在眉间浩荡吹拂,“朕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帝国,少一分一毫、一寸之土都不行!” 刘裕又道:“过了南京城再往北,就要艰难许多了。” 郑成功扬眉道:“朕无惧,三年之内,必克京师,靼清绝无活路。” 刘裕十分认可地点点头。 第150节 虽然郑成功看起来比他年轻了太多,但已经是和他一个层次的战神级帝王了:“祝你此去一帆风顺,早日打下胡虏,光复河山。” 郑成功想到,刘裕现在也在北伐抗击胡族,当即拱了拱手:“祝宋武陛下同样一路大捷。” 他挂断通话后,见李定国坐在一边画战略地图,等会准备拿去给众将讲解,室内并无他人。 他忽然想起一事,就问:“宁宇,那个永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他真的战死了。” 李定国笔锋一顿,将自己如何逼永历写诏书、又如何杀死永历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郑成功一瞬间惊怒交加:“你疯了不成,亲自动手?永历又不是单骑难逃,他能从广东一直到湖湘,暗中必有人接应,更别提沿途多少清兵眼线,这些人都是目击者,一旦弑帝之事被揭发出来,你让我怎么做才能保住你?” 李定国居然笑了笑,宽慰他道:“想开点,指不定我根本活不到秋后算账的年纪,直接就战死了呢。” 郑成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唇,慢慢渗出了一丝血色。 “森森,莫要如此”,李定国叹了口气,“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唯愿以此身血与骨,为君铺就帝王路。 …… 清廷,顺治帝虽然看不到天幕,却叫了几个汉人来复述给他听。 汉人们不断汇报: “郑延平赢了!” “郑延平又赢了!” “郑延平带着新宋横跨三洲,扫灭蒙古了!” “郑延平收获一大堆奖励,登基了,还拥有了一支装备精良的大军!” 顺治帝:??? 天呐,这么凶,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慌得六神无主,准备连夜跑路。 如果换做别人的话,他可能还打算割地赔款、低声下气地赔罪一下,就此了事。 毕竟,当年李定国两蹶名王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割让七个省保命。 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郑成功根本不可能放过他! 郑成功全家都死在清人手中,父皇被万箭穿心,母亲被侮辱后自缢,祖坟被挖,这是一笔又一笔的血债,只能用鲜血来偿还! 别耽搁了,赶紧跑路吧。 就在顺治帝准备收拾包袱溜走时,五省督师洪承畴、一位对大清「忠心耿耿」的汉人告诉他:“圣上勿忧,臣有一计,可除去郑氏伪帝,令南明郑、李二贼反目。” 第50章 顺治帝欲哭无泪。 淦, 南明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朕只想赶紧跑路,你莫挨老子! 但洪承畴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袖:“陛下莫慌, 只需依臣此计,定可立除郑、李二贼。” 顺治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说!” 别再耽搁了,说完赶紧放他走! 洪承畴作为清军入关之后, 最早投降的一批大汉奸, 对如何坑杀汉人同胞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此人曾是大明兵部尚书,靠镇压农民军起家, 打汉人非常在行, 一遇上后金军队就当场歇菜,松锦之战大败。 这是一个忠臣义士辈出的年代, 大家都在等着他死战殉国,就连赞颂的牌匾都准备好了,谁知他跪得还挺快,转头就降了清,一路青云直上。 此刻, 洪承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郑氏伪帝进入崖山参赛, 投影在整个南明政权,声威大震, 兵锋一起, 所到之处无不膺服。” “此等天幕降世之神迹,前所未有,致使我朝君心沦丧,毫无战斗意志, 已有数城主动开城投降。” 顺治心想, 你怕不是智障, 这谁不知道啊。 他转身欲走,洪承畴紧紧抓住他,大声道:“要想击碎郑延平的神话,唯有彻底否决他登基的合法性!” “当立时昭告天下,南明隆武伪帝、唐王朱聿键,乃是旁支谋夺大统,大逆不道,唯有已死的永历帝才是正统!” 既然隆武帝本身都得位不正了,作为其养子的郑成功,名分上自然是更加立不住。 再加上永历帝死得不清不楚,这不是给洪承畴留下了充分发挥空间? 洪承畴精神振作,当即就头脑风暴,编了一个“大将军手握兵权排除异己,只手遮天废帝自立篡权登基”的故事。 反正就是,什么罪名都往郑成功身上扣,立志要将对方打造成当世第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荒谬人设。 “你确定可以?” 顺治帝将信将疑,打算让他先试试,不行的话,晚点再跑路吧。 中原如此繁华,可比苦寒的关外女真祖地待得舒服多了。 洪承畴信心十足:“陛下放心!” 南明人最擅长的就是内斗。 当年先一个南京太子案,又一个唐王鲁王混战,再一个永历远击绍武,结果让清兵趁虚而入。这群人为了争正统打来打去,脑花子都打出来了。 洪承畴认为,自己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掐住了郑成功的命脉! 他当即投入到流言传播的大业中去,结果很快悲催地发现,虽然使劲浑身解数,但根本就……传不动。 听到流言的江南士绅百姓:一脸冷漠. jpg 是谁在满嘴胡咧咧,仿佛有什么大病一样。 他们追随的是郑成功这个人,又不是南明朝廷,才不关心皇位本来该属于谁。 南明朝廷被永历十年来一通霍霍,早就形如散沙,丝毫不得人心。 郑成功今日当了大明天子,他们可以是明人;如果郑成功明天要建一个新政权,他们也可以跟着改换门庭嘛。 什么篡位流言,笑死,完全不带在乎的。 百姓们:延平王愿意来南明当皇帝,是给它脸了,你不会真以为人家只能坐这南明的帝位不可吧? 不得不说,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洪承畴面对这种窘境,只好改换策略,转而从永历帝那边入手。 这一查,还真被他查出点东西来。 新会城外数百里,当日曾有乡民目睹永历本人出城之后,一路北逃,去找李定国! 洪承畴大喜,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把柄啊。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做什么,全国各地目击永历帝的大批报告,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永历帝出现在镇江了,永历帝出现在桂林了,永历帝又到长江边上了,永历帝准备过江了! 基本上,每天要都出现在好几十个不同的地方。 洪承畴:??? 什么时候皇帝都可以批发了?! 很快,郑成功向天下发声,清贼诡诈多端,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此乃他们的狡计。先皇国葬已经举行,凡我大明子民,以后再见到有假扮先皇者,可当场杀之,或交送朝廷统一处决。 当即,一批假冒者就被扭送到了南明军中。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了,南明的文武百官,以及每一名高级将领,都分配到了一个「永历皇帝」进行斩首。 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定国。 一夜之间,发现所有人居然都在「弑帝」的李定国:“……” 目瞪口呆.jpg 是他太浅薄了,居然还存在这种操作! 对此,郑成功微笑表示。 想要保护一滴水,最好的方式就是将他隐藏入大海。 现在的南明朝廷,谁没有杀过一大群「永历」,走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高官。 就连每日互相问候,都变成了:“将军/巡抚/尚书大人,你今天杀了几个永历?” “三个,你呢。” “承让承让,我比你多两个!” “明天再接再厉!” 眼看洪承畴的计策不行,顺治帝越想越慌,又准备弃京师而逃。 孝庄太后闻言大怒,将他痛骂了一通:“如今郑氏伪帝不过占据区区云贵之地,偏居一隅,还不知能不能活到过江!汝不派大军尽快将他剿灭,反倒一心逃亡,将来有何面目见汝列祖列宗于地下!” 顺治帝直接就被软禁了起来。 她全盘接管朝政,星夜动员八旗大军,准备南下。 …… 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 但南明现在的局势万分凶险,根本没有给郑成功留下一星半点整顿内部的时间。 即便算上他从副本中得到的奖励,南明面对清军依然存在着客观上的巨大劣势,特别是在地缘条件方面。 南明的基本盘是云、贵两省,也就是李定国之前驻军的地方。 这里虽然山高路远,天险纵横,但一直以来就是贫瘠荒芜之土,几十年的产粮数量加起来,都比不上广东一年。 完全就不是一个能够反攻全国的稳定后方根据地。 然而正相反的是,清兵占据了江淮防线,兵锋却可以长驱直入,轻易打到江南来,南明的处境实质上是极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 所以必须先拿下两广之地,天下粮仓,以便和郑家的本营福建连成一片。 但是呢,在打两广之前,郑成功觉得有必要先练一练兵,在战争中磨合人心。 第151节 再加上南明连年以来一路败退,如今急需要一场大胜提升士气。 于是,他瞄准了……同样是后方大粮仓的缅甸。 郑成功在对照着生死簿、清理了一批日后降清的叛徒后,立即就率大军出征了。 缅甸国王莽白:???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吃着火锅唱着歌,明军的刀剑就架在脖子上了! 缅甸这个国家,古往今来一直在做坏事,喜欢干一些背信弃义的勾当。 他们作为大明的臣属,却不时喜欢到边境骚扰,打打秋风。在真正的历史线上,就是他们将逃亡的永历帝交给清廷,还发动咒水之难,围剿了最后一批南明大臣。 不过,缅甸虽然野心很大,实力却很弱小,彼时李定国五千兵马,就能一路打到都城下,势如破竹,荡平全国。 南明军队自然不会对这群仇敌客气,当即就一拥而上,攻城的攻城,掠地的掠地。 很快就将缅甸国王五花大绑,捆到面前,命其向各处征集粮食,备齐了足够支撑大军征伐一年的量。 而后,郑成功留下兴国公冯双礼镇守缅甸,负责运输粮草,自己则带着水师舰队从安南借道,毫不耽搁,兵贵速神,一战定琼州,直扑广东新会。 什么,你说安南不肯借道怎么办? 不会吧,看看南明大军手中的火器,不会真有人头这么铁吧? 借道的话,你就是为我大明的复兴大业立了一功,不借道的话,明年就是大明的使者在你坟前鞠了一躬。 安南国王敢怒不敢言。 郑成功在出发前,进行了部署,让李定国从原本驻扎的湖湘之地的沅州,南下桂林,途径柳州,从新兴入新会,为他的进攻作掩护。 而此时,孙可望的清兵就驻扎在新会城,日夜防备着南明军队的来袭。 李定国一路冲锋,旌旗猎猎,刀枪席卷,如一道洪流自天际翻涌而来,三万骑兵硬是杀出了三十万的气势。 孙可望以为这就是主力了,忙打起全部精神应战,结果万万没想到,郑成功居然绕路从后方杀来,这一下毫无防备间,顿时就全面崩盘,残兵败将一路溃散千里。 郑成功水师顺流入广州,炮火一通狂轰乱炸,广州守将眼见郑成功神兵天降,遭遇围攻了两日,就抵不住心理压力,直接开城出降。 广州居民大喜,纷纷出城十里相迎,这座东南地区最重要的坚城之一,就此被南明攻克。 郑成功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北上,扫灭驻扎在广东北部的清朝平南王尚可喜,尚可喜自刎,部众皆降。 又逐当年的叛将施琅入海,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海上白刃战,最终尽诛叛军。 到这个时候,清兵之前派来围剿他们的大军,在八旗增援未至的情况下,就只剩下了秦王孙可望这最后一路。 孙可望自知难以幸免,一路疯狂逃亡,妄图重演当年在云南曲靖交水河畔,和李定国交战的旧事,来一个单骑难逃。 然而,当年他被李定国打得抱头鼠窜,十万大军一触即溃。 如今也同样如此。 甚至因为这次南明大军是水陆并进,而且还装备了先进火器的缘故,孙可望被打得更加凄惨,最后尸体掉落下来时,完全是一团血肉模糊。 李定国望着这一幕,轻轻叹息了一声。 孙可望没有降清之前,曾是他的兄长。 这一场始于西营内部、终至势不两立的纷争,今日终于结束了。 一旁,小滚滚并不知道饲养员在想什么,在草地上爬蹭了一会,忽而抓起一支烟花筒,刺溜,使劲向孙可望的尸体砸去。 轰。 巨大的爆裂声传来,小滚滚猝不及防,满头毛毛被炸得飞起来,整只团子都懵逼了。 好可怕qaq 李定国哭笑不得,把它提溜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今天侥幸无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小滚滚无辜地瞅着他,乌黑眼珠眨啊眨的。 李定国再回头看去,孙可望的尸体已经完全炸成了一团灰烬,被风一吹,什么都没剩下。 很好。 孙可望等人原本在历史上活得很滋润,享受着清朝的高官厚禄,寿命相当不错。 这时,寿命都被剥离下来,记载在生死簿上,分给了南明的诸位将领。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郑成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平定了整个南明的大后方,并且士兵们也因为接连大胜,正气势如虹,全然不见先前被清兵迎头痛击的萎靡之色。 如果说,先前南明始终有一只脚迈在悬崖边上的话,现在已经被拉回来了,并且还有余力和毅力持续向上攀登。 消息传遍四野,清廷万般震悚。 有人就是这样天生的领袖与将才,只需要一个名字,就有着震慑心魂的力量。 许多八旗兵还没上路讨伐南明,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如果不是郑成功与清廷仇深似海,断无和解的可能,他们已经准备连夜渡江投敌了。 与清廷的恐慌恰恰相反的,是江南地区的义士百姓。 多处清军治下的城池,都有起义军趁机活动,直接大开城门,清扫城外道路,准备迎接王师。 百姓们也迫不及待地剪去金钱鼠尾,换回了汉人衣冠。 郑成功派密使携带印有天子玉玺的空白诏书十道,前往舟山岛一带收编水上义军钱应,命其通过通过巧妙的里应外合,救出被围困的张煌言部众,赶来与他们会合。 天下苦鞑子久矣,一股摧枯拉朽的灭清洪流,在各地席卷如潮。 …… 次年正月初四,郑成功从海上入浙江台州,誓师北伐。 这一日,正是明太祖于应天府建国的二百九十周年,全军皆缟素,遥祭北方帝陵,望之如霜天飞雪,纵横四野间莽莽一白。 在此之前,郑成功特意做了一件事,拿出「战魂点将碑」,挥剑斩下了其上的一角空白。 那一片尚未书写的名字,本是为了留给本次北伐战役中,即将阵亡的死者。 但郑成功将它取出,另有用处。 李定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森森要做什么?” 郑成功握着一支朱笔,如同挥剑一般,在那块石头上刻下了许多的名字。 他神色清寒,一如经冬树梢上空悬的冰雪:“自然是将有些人的灵魂召唤出来,再杀一遍!” 清贼中的某些元凶首恶,居然是自然病死的,未免也死得太便宜了。 怎么可以不把他们重新剥皮削骨,万箭穿心呢。 赶紧安排上! 李定国弄不清楚这个战魂点将碑的运行机制,为稳妥起见,他按住了郑成功,自己接过了笔:“还是我来吧。” 众多死去的建奴领袖名字,都被一一写下。 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睿亲王多尔衮,礼亲王代善,肃亲王豪格,豫亲王多铎,郑亲王济尔哈朗,庄亲王尼堪…… 每写下一个名字,就有一道晦暗的光芒闪过,许多拖着辫子的人影出现。 早有准备的南明军队从四面合围上来,刀剑林立,严阵以待。 这些亡魂们的记忆和外形,都停留在死去的那个时刻,因此,出现了诸多滑稽的景象。 譬如睿亲王多尔衮,因为是坠马身亡,此刻已经是浑身鲜血,不成人形,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但骂起人来,依旧中气十足:“大胆汉人奴才,你是何来路,见了孤为何不跪!” “你也配?” 郑成功冷笑一声,蓦然抬手,握着长弓对他一箭穿心。 多尔衮当即爆发出剧烈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声息。 然而不出片刻,在石碑的作用下,他又复活过来,直到下一次天亮才能真正魂飞魄散。 郑成功张弓搭箭,将多尔衮反反复复虐杀了十几次,直至对方浑身都插满了箭,再无一处缝隙。 又一次复活后,多尔衮惊恐万状地缩在一个角落,吓得两股战战。 他目光中仿佛淬了毒:“孤与你究竟有何怨仇……” 郑成功抬起手指,轻描淡写在弓弦上一拂,甚至还未搭上箭,多尔衮就已经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挪到了远处,四肢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李定国立刻补了一剑,剑锋穿过多尔衮手掌,将他钉在地面上。 这位可是当年击杀隆武帝的主力,万万不可能放过。 一旁,满清诸王的鬼魂见了这一幕,都识时务极了。 虽然平日一个个嚣张跋扈,流毒朝野,这时却极尽谦卑,望着身着帝王常服的郑成功,一口一个“陛下”。 清太祖努尔哈赤,甚至是其中态度最低微的一个。 没办法,他这时候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刚在宁远之战中,被袁崇焕吊打一通,脑花子都打出来了。 然后就病死了,面前这一圈子孙,他也全都不认识啊。 “跪下”,郑成功淡淡道。 满清鬼魂们一下子骚动起来,露出了万分屈辱和抗拒的神色。 郑成功似是轻轻笑了一下,神色冷峭,如暮冬黄昏的无垠荒野,忽而从袖中拿出火器,对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下地扫过去。 星火四溅。 满清鬼魂们还保留着生前的知觉,痛苦地嚎叫着,死去又活来。 实在是太疼了,根本就无法忍受! 他们当中也不乏在战场上阵亡的勇士,可是这种反反复复,无休无止的疼,根本就不是一次快速死亡能够比拟的。 人倒是想站直,却不知不觉就跪了下来,匍匐着弯了身躯,跪在郑成功面前,祈求他赶紧放过自己。 郑成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群鬼魂,冷冷道:“看来你们的脊梁,也算不上多硬。” 鬼魂们吓坏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呜咽着疯狂点头:“是的,我们骨头很软。” 李定国立刻随机抓了一名幸运儿过来,准备试一试。 这名幸运儿,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被他「两蹶名王」斩掉的庄亲王尼堪。 尼堪一抬头,发现是李定国,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叩首道:“李晋王,杀我一次还不够么,求你放过我……你别过来,你想做什么!” 第152节 “这一剑,还你从前的大同之屠。” 李定国提着剑,重重一击,直接斩断了他的脊骨,却又将力道控制得十分精细,断骨后就没有再继续斩下。 他很快对每一只鬼魂都进行了这样砍断脊梁的操作,多尔衮受到了特别照顾,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许多地方更是直接碎成了粉末。 最后,李定国简短地下了结论:“不过如此。这些人都是软骨头,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郑成功笑了笑,走到他身侧,目光森冷地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尼堪,又慢慢扫向旁边其他的满清诸王,声音陡转冷厉: “就因为自己是废物,没有骨气,所以妄想打断天下汉人的脊梁,让我们为奴为婢,为牛为马,以供驱策?” 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机,诸王鬼魂都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成功往前走了两步,盯上了多尔衮。 他伸出手,掐住多尔衮的脖颈,修长冷定的手指越收越紧:“自鞑子入关之后,江南江北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屠杀共计百余场,其中有一大半是出自你的手笔。” 多尔衮两眼翻白,死命挣扎。 郑成功冷笑一声:“怎么,做了却不敢承认吗?” 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淡然从容,日月星辰般耀眼美好,多尔衮却只觉得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魔鬼。 在又一次死去之前,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将这些鬼魂全部送到六军阵前,血祭誓师,所有人皆可动手杀之。” “多尔衮,你应该感谢你只能活到明天日出,还剩不到十个时辰——朕原本打算,你杀百姓一人,就让你死一回,一千次,一万次,百万次,直到每一笔血债都彻底清算为止。” 士兵们很快将满清诸王统统绑缚带走,架在了六军阵前。 各种颇有创意的死法被用在了鬼魂们身上。 什么剑杀、火烧、箭诛,那都是平平无奇的常规操作,还有上水刑、梳洗、炮烙、五马分尸,甚至当场点火做成瓦罐鸡的。 南明哪一个人,不和这些满清诸王有着血海深仇,弥天大怨? 天下哪一个汉人,不对这些蛮夷禽兽掀起的一场场屠杀浩劫恨之入骨,就算让他们死千百回,依旧恨意难平? 郑成功立在那里,沉寂地望了一会,忽觉李定国拽了拽他的衣袖,递来一块手帕。 他温声道:“方才摸了脏东西,擦一擦。” 郑成功深以为然,仔仔细细地拭过指尖:“清狗真是晦气,此番定要灭尽爱新觉罗皇室满门。” 风中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战士和居民们,都聚拢在一起杀满清诸王。 临国公李来亨更是红着眼,宛如疯了一般冲上去拳打脚踢,连武器都忘了用。 可最终,这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都转为了压抑的低哭声。 即便再杀这些鬼魂千万遍,他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我问心有愧”,李定国看了许久,语调有些沙哑,“只恨我们都出生太迟,我不能早二十年,在清兵未入关时就助你平定天下,让天下人多受了这么多苦。” 郑成功沉声道:“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 “过去的悲剧已经无法逆转,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让这些苦难,天下人在未来都不必再受。” 李定国安静倾听。 “你提醒我了”,郑成功又道,“我等会就去下发诏书,让众军在北伐途中遇见带辫子的百姓,绝不可因为这些人曾归顺过清朝,就妄加杀戮,以免重蹈宋末、元末南北汉人分裂之覆辙。” “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这些沦陷区的百姓许多都是身不由己,是因为我们不能早点将他们接回来,才不得已而降清的,绝非他们之过错。” “凡今日我疆土所居之民,唯不问过往,一视同仁,竭诚以待之。” 他的眼神如此明亮,似无边暗淡草芥中蜕变出的璀璨萤火,黑暗层云中偶然惊鸿一现的朗日晨星。 李定国只是这样望着他,便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照亮了一般。 他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在最绝望悲痛的深渊中,会迸发出最决然强大的信仰光辉。 从前,即便李定国转战千里,绝不放弃,其实内心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有永历那样的皇帝在,汉人社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恢复的一天。 一切江山倾覆都败局已定,他只是不甘心、不肯认命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但是郑成功出现了,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逆转。 郑成功就是代表着所有希望的萤火与日光。 此刻,郑成功带着一丝惊讶问:“宁宇为何如此看我,此事难道有何不妥?” 他还打算在军中也这么搞呢,将义士和降兵们纷纷编入主力营,一视同仁,安抚人心。 李定国微笑道:“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是森森接下来征伐,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郑成功十分随意地挥挥手,“你每次都要说上好多遍,真的很烦,用兵冒险才能出奇制胜嘛。” 李定国无奈地看着他,心想,你根本不理解自己对我、对这个世间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握紧了手中剑,沉声道:“那我来执剑保护你,直至生命最后一息。” …… 郑成功派画师,将满清诸王的鬼魂受难场景记录下来,制成了一幅幅即将流传千古的名画,复制成千上万份,飞往四面八方。 江南地区的众多百姓都连夜排队领取,望着图画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在发泄过一通后,烧给惨死长眠于地下的亲人。 王师即将北伐,收复中原,靼子一定会为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很快就可以瞑目了! 誓师之后,北伐的一切都在如期进行。 郑成功带着水师沿长江而上,先克定海,复平瓜州,再过焦山,一路直抵南京城下。 李定国在陆地也同时捷报频传,尽斩清兵长江以南的所有骑兵主力。 倒霉的洪承畴也被击杀在当场,头颅被装在匣子里,传递在各地供人观赏,这次是真真正正“成仇”了。 入夜后,郑成功立在船头,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南京城。 天幕低垂,万里寒云密合,平铺在夜空深处。霜冻的高天空悬,更衬得远方高城巍巍,楼宇森然,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关山横亘在天地之间。 本次一路攻打过来,只用了短短数月。 可在原本的人生线上,这条路,他用尽一生都没能走完。 回望身后,数千艘的艨艟巨舰横列绵延在江头,浩浩荡荡,如洪流席卷,夜间灯火通明,更如无数的璀璨星辰高挂在碧海青天之间。 苍茫大海浮生犹在,都换作了梦里山河。 星辉照亮了他的眉峰,又落在指尖,燃成了一抹最为锐利、所向披靡的剑芒:“都随朕攻城,此战必克!” 隆隆的炮火击穿了天幕,众人齐声高呼:“愿追随陛下死战!” 大军弃船登岸,一路疾驰,兵临南京城下。 郑成功远远地望见城头飘扬着满清的旗帜,于三百步外,策马站定,拉开了弓弦。 飞箭一去曳若星流,似电光乍现,重重钉在了那支顶天立地的旗杆上,只听得咔嚓清脆一声,旗杆居然从中折断。 尘土飞扬中,满清旗帜猝然坠落,打着旋儿,掉入了城下的尘泥血火深处。 郑成功缓缓道:“今日胡虏,当悉如此旗,灰飞烟灭!” 明军士气大振,面对眼前城坚墙高的防戍,丝毫未被阻挡住冲锋的节奏,借助第一波火力压制,完全打碎了清兵四处的守城部署。 一战就越过了护城河,轰开防线,攀上城头,斩杀敌将甚众,轰然破城而入。 郑成功一向军纪严明,从前是凡有犯错,全队连坐,而今虽然在李定国的劝说下稍有好转,但依然十分令人胆寒,故而全军上下皆令行禁止,宛如一人。 他北伐前,立下了十条规定,不得侵扰百姓,不得劫掠财务,云云。 南明军队很快就安抚好了百姓,稳定了城中秩序。 郑成功自洪武门,骑马入城,接受众人朝拜,并祭南京帝陵。 道路两旁,人影细密如蚁聚,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寿无疆”,许多人都热泪盈眶,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得见长江以南尽复汉人衣冠。 南京这里本有一套大明行宫班制,一切都依天子规仗,万事齐备。 选址也极佳,紧靠着王气所钟、虎踞龙盘的紫金山,壮丽浩渺,飞阁流丹,望之一片昭昭耀耀,云列星罗。 可惜,因为清军入侵掳掠,明故宫直接被改成了八旗驻防城,宫阙楼台不少地方都已经破败荒芜。 郑成功不打算在此久居,所以稍加休整之后,就搬入了唯一保存还算完好的奉天殿。 连日来,他就是忙于肃清动乱,安抚民生,召见四方官吏士绅、义军首领。 临国公、小老虎李来亨负责前往官员住宅,抓捕一些清廷要员,凡是那些有诸般劣迹、甚至参与过战争屠城的,统统扔下狱,择日处斩。 如果是先前的南明叛徒,还会得到一番特殊的“照顾”,享受充满了死前关怀的刑罚大礼包。 小老虎快活地哼着歌,顺着名单一路抓下来。 可是,在碰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忽然有些犹豫,苦恼地舔了舔小虎牙,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礼部侍郎钱谦益。 这个人是自家陛下从前的老师哎。 钱谦益的人品实在是太差劲,在清兵下江南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屈膝投降,深为人们所不耻。 郑成功早就和他决裂了,但李来亨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上报一下。 他到的时候,郑成功正翻阅着一叠农桑本,忙碌地处理政务,闻言头也不抬,随意地说:“你自行处理便是。” 李来亨点点头,过了许久又折回来,表示钱谦益在狱中说想见他,有话要说。 郑成功正在为一堆公文焦灼,此刻,语气凉凉道:“他想和朕说什么?说他当年因为「水太凉」,所以不想投水殉国,还是因为「头皮痒」,所以直接就剃发降清了?” 李来亨噗嗤一下笑出声,没办法,钱谦益这个人实在是太滑稽,太卑劣了。 才华和人品完全不成正比。 又因为他确实很有才,在文坛上影响力奇高,冠绝江左,所以他的恶劣品行才会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郑成功落下一笔,轻描淡写道:“将钱谦益以叛国罪论处,挂在外面吹一夜风,明日剥皮楦草示众。” 李来亨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他居然又再度返回,郑成功屡次被他打断,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一眼扫过来:“你最好是有正事要说。” 李来亨挠头道:“外面有人请求觐见。” “让他等着”,郑成功按了按眉心,很快就因为事情太多,将这一茬彻底抛在了脑后。 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李定国检查完军营过来帮忙,这般忙忙碌碌许久,总算是把一堆事情都处理完了,郑成功走到殿前,凝眸远眺。 第153节 他看着夕阳满天,群鸦飞过远方的古城垣,江南的茫茫烟水寒江泛着无情烟波,万古如斯。 李定国递给他一杯温暖的清茶:“森森在想什么?” 郑成功接过杯盏,烟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眉眼间的锋利之色:“这座城中的人来来去去,宫阙建筑都已尽数更改,唯独天地间的江流斜阳,好像永远一成不变。” “对了,我等会带你去一个地方……” 正在此时,他忽而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他:“陛下。” 满庭松影中,一人青色儒衫,飘逸绝尘,凝立在殿前对他行礼。 郑成功一怔,觉得这声音隐约透着几分熟悉,待目光投向对方,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觉惊愕道:“是你!你如何在此?” 来人端端正正行了一个文士礼仪,朗声说:“我闻陛下北伐,尽携家资而来,愿助绵薄之力。” 李定国不认识她,握剑的手微微抬起,半挡在郑成功身前:“这位是?” 郑成功:“是河东君。” 柳如是一向以男装儒士的形象示人,这时,颇为洒脱利落地拱了拱手:“陛下好,晋王好。” 李定国:“……” 他一点都不好! 这位不是钱谦益的夫人、郑成功从前的师母吗。 钱谦益还吊在那里,准备明天就剥皮楦草,莫非是来求情的? 郑成功见了她却很高兴,毕竟,她是当世仅存的寥寥几个隆武朝旧人之一。 当年,柳如是曾与她的前任夫君陈子龙,一同南下,带着复社众多人马投奔他父皇。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柳如是心中也充满了感叹:“从前先帝在时,陛下尚年少,于危难中点亮星火,何等意气风发,我与子龙都觉得复明大业充满了希望。” 可是后来,一切宏图在转瞬间倾覆。 隆武帝殉国,陈子龙也被俘自尽,江南复社人马一夕尽灭。 而她本打算投水而死,却被钱谦益打捞了回去,后来辗转嫁给了对方。 柳如是的反清立场素来十分坚定,钱谦益降清后,她对这种叛徒行径甚为鄙薄,当即就一刀两断,自己一个人留在家乡,暗中活动抗清。 郑成功、张煌言从前的水师北伐,就曾遇见她散尽资财,慰劳义军,这次也是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郑成功问:“河东君来时,可曾从东华门前经过?” 上面有辣么大一个钱谦益正在吊着呢。 “看到了,真好!” 柳如是清脆地一抚掌,赞不绝口道,“我只恨他死得太晚了,老天容他苟活到如今,每多活一日,都有负天下百姓的期待!” “不过——” 她话锋一转,递来了一张清单:“我之前看陛下的崖山挑战,甚为心向往之。” “特意召集了一些人手到常熟钱氏走了一趟,把他们家数代收藏都搬空了,一个铜子都没给他留下,都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郑成功赞赏地点点头。 “本来我还担心运不走”,柳如是又道,“幸好路上遇见了苍水的船队,帮忙搭了把手。” “苍水说我这样不行,太客气了,直接叫人把钱府的房子都拆了。他们连年敛财,财富甚巨,就连窗纸上都撒了金粉,还有什么沉香木书架,各种藏书,全部被苍水打包带走。” “许多常熟百姓还跑过来帮忙一起拆房子,我怕他们以后被钱家人报复,也统统带走了。” 郑成功愈发满意。 很好,柳如是已经具备成为朝廷核心高官的基本素质了。 一旁的李定国:“……” 什么基本素质? 抢钱吗,还是连人带财全都不放过? 当晚,郑成功在宫中设宴,招待柳如是。 别人喝酒是一杯复一杯,而柳女侠……她是一坛接一坛的,后来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换成了大瓮。 郑成功已经见怪不怪,告诉一脸震惊的李定国说:“河东君从前就这样。她和她的夫君陈子龙都雅量甚豪。以前有一次,我父皇很好奇地问他们究竟谁比较能喝,二人谁也不服谁,当场就开始拼酒。” “后来呢?” “其实应该是陈子龙比较能喝,我认识他那么久,就没见他醉过。但河东君年少在外流离,身体不好,陈子龙怕她喝出什么毛病来,最后主动认输了。” 李定国陷入了沉思。 嗜酒如命、体弱多病,这个人设听起来有些耳熟啊! 郑成功也觉得很耳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类似的东西。 他直截了当地问柳如是:“河东君打算入朝为官?” 柳如是点头,带着一丝迟疑:“我的名声……可以吗?” “当然”,郑成功对隆武朝的旧人一向相当宽容,“莫要担心,等钱谦益伏诛之后,就跟你没关系了。” “朕想想啊,对了,陈子龙当年拜徐光启为师,学习农学、科学,重新编写了《农政全书》,又精通兵法善于练兵——这些你都会?” 柳如是斟酌了一番,慎重道:“不能说都会,只能说会了八九成。” 郑成功问她:“今日有一受灾之地,乱民四起,你当如何?” 柳如是思量许久:“首先平乱,颁布保甲、连坐的法令,稳住局势,避免暴动加剧。而后赈灾,放粮救饥,发放药物,收敛病骨,开设专门的药物管理和治病机构,老幼皆公养。” 郑成功又问了问兵法:“朕已扫平长江以南,与清兵隔江对峙,下一步当如何争得兵家胜机?” 柳如是神色笃定:“陛下其实早已经做出了决定吧。” 她转头凝望着窗外的暮色,和斜阳中渐渐西沉的烟树:“我观南京城中,亭台宫阙皆未作修缮,陛下绝无久留之意。” 郑成功笑了笑:“不出十日,朕必启程过江。” 柳如是一惊:“这么快?也是,陛下用兵向来迅疾,来去如风,兵贵速神。此刻,清人都以为我们会守长江天险……” 郑成功打断她,淡淡道:“长江早已非是天险了。” 他在崖山位面同样进行过一次北伐,所以对于两个位面的军事地形差异,有着分外清晰的认知。 长江天险主要就是两个倚仗,一来淮河相隔,江水阻断,北人远道而来,后勤补给线难以为继;二来,江南多水域和山丘,地形多变,北方的骑兵难以施展。 但这两个倚仗,在南明却根本不存在。 因为南明时期的江南水域,经历了杜充决堤黄河等事件,大量沙土填充河床,使得许多原本复杂湍急的江河已经变得相当平缓,这就让清兵几乎没了顾忌。 所以,眼下只能快速聚兵,直扑北伐。 “原来如此”,柳如是恍然大悟,“只是这宫殿许久未住人,又未修缮,我担心年久老化……”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咔啦声,只见一大块琉璃玉瓦竟自坍塌,碎成许多片,向下坠来。 李定国反应迅速,直接挡在了郑成功身前,挥剑斩断了一片飞来的碎瓦。 柳如是那个方向比较安全,本来就没什么砖瓦。 坐在旁边埋头吃饭的李来亨就很惨了,砖瓦直接掉进了他面前的汤中,呲地一声,溅起老高。 李来亨摸摸头发,发现一片湿淋淋,甚至还粘上了几片菜叶子。 小老虎懵逼:嗷嗷嗷? 守卫侍者们大惊,立时鱼贯而入,将这一片狼藉飞快地收拾掉。 郑成功见此乱象,不禁扶额。 他在此住了好几天,都没任何问题,怎么柳如是一来就…… 柳如是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又道:“说起来,我路过东华门的时候,觉得城墙上钱谦益绑得不是很严实,没准他不堪受辱,寻到机会就偷偷自尽了……” 正说着,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启禀圣上,钱贼死了,用一根钗子捅入咽喉中自戕。” 柳如是:“……” 好巧ovo 郑成功:“……” 出现了,郭嘉的乌鸦嘴! 他立刻在心中将郭嘉和柳如是二人,对比了一下。 郭嘉乌鸦嘴,柳如是也乌鸦嘴。 郭嘉嗜酒如命,柳如是喝酒都用大瓮的。 郭嘉世之奇士,天资卓绝,柳如是也天资卓绝,少时便能吟诗作画,秀雅绝伦。 郭嘉放浪形骸,不治行简,柳如是也性情洒脱,不拘俗流,常以男装儒士的形象示人。 郭嘉是“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柳如是虽然并非“豪杰冠群英”,但她冠绝当世所有红颜。 属性都一一对上了,这不是完美的郭嘉神石融合人选,未来的大明中枢宰执? 听完他的分析,李定国:“……” 这真在意料之外! 但他永远百分百地信任郑成功的决策,所以微笑道:“森森高兴就好。” 郑成功确有一番考量。 他现在非常缺文官,南明最有骨气的那一部分文官,早就已经殉国或就义而死。 至于那些从清廷投诚过来的贰臣,他不可能放心予以重用。 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倒是愿意出山相助,目前都在朝中干活。 但很可惜,这三个人都是江南大儒,身后有一大群朋党羽翼,一旦身居高位,只怕又要重演当年东林党争误国的旧事。 反观柳如是,政治背景干净,是他父皇隆武时期的旧人,而且心志坚定,性格果决,能在风刀霜剑中坚持自己的路。 这就够了。 第154节 至于柳如是的性别和出身,在郑成功看来,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 郑成功本身也不是一个正统的儒家信仰者,未来一统天下以后,他要将大明建设成新宋那样的海上霸主帝国,立于世界之巅,也要让每一个子民都生活安宁,扬眉吐气。 从前的大明官场体制和儒家政治文化格局,已经不足以适应这样的发展宏图了。 必须变革! 反正这些既定框架都是要推翻的,提前不拘一格地提拔一个人才又怎么了! 他看着柳如是,神色深邃而悠远,眸光若水,纯金色的灯辉流照在眼睫上,仿佛晚阳在秋江上翻动了一池碎金。 “朕会把郭嘉的神石给你融合,军事方面,你可以从此算无遗策。但其他的民生治理,你就要靠自己了。” “平定天下后,朕要你外放历练三年,若百姓皆满意,可归来为宰辅。” 柳如是脸上浮现出了近乎空白的神色,显然深受冲击:“这……” 她虽然知道郑成功思想开明,但原本最好的设想也只是让她当个地方官,万万没想到,郑成功直接给了她一条通往青云的大道。 这可是百官之首的位置啊。 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荣耀将与责任并存:“陛下想要我怎么做?” “敢为天下先”,郑成功淡淡道,“为世间一切腐朽不公之旧事物扬灰掘坟,百折而不悔,直至万象肃清的那一天。” 柳如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至为坚定的骄傲和决心,于是她忽而就充满了信任,眼前人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她曾饱受苦难与流离,所以更加想要倾其所有,为更弱者请命,使得人间不再有这般悲剧重演。 柳如是的眸中霎时间燃起了火焰,一揖及地,深深拜倒:“愿为陛下效死。” …… 不到十日的时间,南明大军已经星夜集齐,准备北伐。 郑成功之前在崖山位面,有着攻取元大都的经验,因此,面对地理位置相同的清廷京师,也基本采用了相似的策略。 四路大军,扫平全境,最后围攻京师这一座孤城。 他自领一路沿江入武昌北上,取开封、洛阳,李定国一路定汉中、保宁,直取潼关张煌言一路平定山东,最后一路交予了李来亨,北击常德、荆州。 有三路主将都是当世之战神,只有小老虎李来亨这边稍弱一点,年纪也甚青。 于是,柳如是留在了李来亨军中,为他出谋划策。 李来亨是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孙,他麾下有着众多的闯军旧部。这些人,正所谓“天下皆降闯不降”,作战时万分悍勇,完全都是以血换血的打法,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向清人低头。 这个时候,清廷已经多次派兵南下,全都被击败,八旗兵更是全军覆没,连一条鬼影都没回来。什么贝勒、名将、亲王,到了明军那里都是一触即溃,败得惨绝人寰,头颅更是被砍下,传首各地。 朝廷上下一片人心惶惶,逃跑的呼声一时间甚嚣尘上。 顺治帝依旧处在被囚禁的情况下,孝庄太后一连杀了好几个提议逃回关外的满清贵族,并且怒斥道:“郑氏伪帝不可能放过我们!今日逃往关外,明日又能逃到何处,新宋一连打下了三大洲,再逃不过是给人白白送领土而已!” 再加上此时,郑成功有意进行恐吓,派人大加渲染兵败的满清主将,还有此前诸王鬼魂受戮的惨状。 一时间,相关的血腥图画飞得五湖四海都是。 他并非不知道这样会激起满清一群人最后的斗志,他只是打算欣赏一下这群人的无能狂怒罢了。 满清朝廷胆战心惊之下,也意识到横竖都没活路,只能再最后拼一把。 孝庄太后又杀了一批人,局势这才勉强稳住。 八旗军再也不敢和郑成功、李定国军队作战,就瞄准了李来亨部,派出了最后的大将,八大铁帽子王之中存活的最后一个,和硕承泽亲王硕塞。 李来亨的情况相当不妙,在攻城时,被全无顾忌的清兵架着大炮一通乱轰,居然直接就被击溃了第一波攻势,死伤惨重。 危急关头,柳如是在他身侧,铮然拔出了他的佩剑,指天厉喝道:“都给我冲,今日就是死也要死在城头,绝不能坏了陛下的计划!” 她一马当先,跌跌撞撞,却又箭出不回般地冲在了最前方。 明军无不震悚,当即个个都如同打了鸡血,奋勇争先而上,在经历了数日浴血鏖战后,终于艰难攻克了城池。 到了第二场打荆州,他们面对着数倍军力的守卫和天罗地网,柳如是和李来亨二人,俱是抬棺到阵前,表明今日死战之意。 “要么沙场死,要么胜荆州,绝无其他路可选!” 明军们怀着悲愤的心情,以死伤无数的代价,最终硬撼数倍清兵主力,拿下了荆州城,和硕承泽亲王硕塞自焚而死。 其他三路大军进展都相当顺利,很快就呈合围之势,包围了京师。 …… 这个时候,京师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顺治帝知道情况不妙,准备带着董鄂妃跑路,却被孝庄太后发现,二人产生了激烈的口角和争斗,在混乱中,顺治帝失手刺死了孝庄太后。 他呆呆地看着一向强势的母后倒在血泊中,内心充满了恐慌,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之感。 他已经被禁锢太久了,现在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然而,顺治帝刚到城头准备跑路,却发现大事不妙,城外全都是南明……不对,现在已经不能叫南明了,全都是大明军队的包围圈,天上地下,呼啸如云,水泄不通! 郑成功见他在城头上冒头,随手就给他来了一箭,从顺治帝左胸穿入。 顺治帝痛得要死,但鲜血忽然给了他无穷无尽的灵感,让他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他立刻命人在阵前叫喊,传讯给城外明军:“朕要大明天子孤身入城,与朕谈判,否则就掘了大明历代帝王陵,将他们尽数挫骨扬灰!” 城下明军都宛如看智障一般看着他。 不是吧,你以为能威胁到谁呢? 别说自家陛下不可能答应这种又蠢又毒的话,毕竟隆武帝的坟墓又不在里面,就算答应,他们这么多军队,就是抬也要把自己陛下抬回去啊!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一位能定鼎天下、光伏河山、重开太平盛世的英主,谁会因为顾忌一些冢中枯骨,就甘愿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中去? 顺治帝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逼,将心一横,立刻修改了条件:“朕要你郑延平孤身入城谈判,否则,朕就屠尽这满城百姓!” 郑成功霍然抬眸,惊怒交加:“敢尔!” 顺治帝觉得自己找到了对方软肋,有恃无恐地猖狂大笑起来,直接就指挥八旗子弟走下城墙,去屠杀那些汉人:“朕就是要把他们都杀掉,你都要杀朕了,朕还有什么顾忌?” 他其实根本不敢把郑成功怎么样,只是想让对方孤身入城,挟持郑成功出城,放自己和董鄂妃逃命罢了。 至于那些子民和下属们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 很快,京城中就想起了汉人百姓的哭嚎声和惨叫声,凄惶地交织在风中,震落了天边飞鸟。 郑成功微闭着眼,神色渐转苍白,许久,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好。” “不可!” 李定国骇然道,立刻紧扣住他的手腕,“明知是圈套,岂能再往里跳,我们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方,即刻加紧炮火攻城,定能将人都救出来的。” 张煌言、柳如是、李来亨等人也都略微有些纠结,但很快就转为了一种坚决的反对:“陛下千万不能去,京师中汉人不过二十万,天下却有三千多万子民都在仰仗于你。你若出了事,你让他们怎么办?” “我们会血洗整个满清王廷,为他们报仇的,何况就如晋王所说,加快进攻,一定能把人救出来!” “陛下勿要冲动!” 郑成功摇了摇头,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这是朕身为天下之主的责任。” 天下人扶我登帝王之位,我便是天下人的王。 所以,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位自己的子民。 李定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他此刻的神色,眉间一片坚决,锐利如刀,就知道他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有点难过,又充满了骄傲,心想,森森是我的好友,但他更是这世间最好的帝王。 郑成功笑了一下:“各位不必担忧,朕从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么多难关都闯过来了,何况区区清贼。” 而后又是很轻微的一句:“何况,我也答应了宁宇,不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李定国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时悲欣交集,握着他的手,低眉给他腕上认认真真系上平安扣。 “好。” 顺治立刻在城头厉喝:“放下所有武器!” 郑成功将佩剑掷在地面。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帝王的身影孑然高立,一步一步,迎着霜风吹荡,天光冷冽,走入了京师深处。 城门只开了细微的一线,漆黑暗沉的色泽仿佛深海之漩涡,也像是日落虞渊之后万古阴深的古崖,一点一点,将那道身影吞没。 但他依旧是坚定的,不渝的,百折不弯的,仿佛一道指向冷峭森严苍穹的利剑。 这剑锋所向,是天道命运,是满天神魔,而在他身后抵死相护的,是一整个风光绚烂的温暖人间。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即使是上天也不行,何况是区区凡人。 满城的八旗兵看着他,握着武器,恨得要命,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压根不敢动弹。 城中空空荡荡,那一块地方只有他一人,谁也不敢靠近他。 顺治帝站在城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郑成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站在了高处,可一等到郑成功抬眸,对上那双江流滔滔,月照万古的眸子,他却一下子感觉自己很渺小,仿佛被比到了尘埃中去。 顺治帝一下被激怒了,拿出火器,对准了郑成功。 他改变了主意,他不想要挟持郑成功逃命了,他要杀了他! 就在这一刻,郑成功的手指轻轻伸入了衣袖中,握住了一方冰冷的石印,那就是被缩小到了极限的「战魂点将碑」。 上面的每一个名字他都熟稔于心,轻轻地从唇边流泄而出:“孙承宗——” 亡魂都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形态。 孙承宗一身绯袍,浑身是血,颈上还挂着高阳城破那日,用来自缢的绳索。 这位天启皇帝的老师,大明的文坛领袖与最杰出的军事家,面对清军进攻,率百姓和全家死守故乡高阳城,在城破时,自缢而死。 顺治帝眼看不妙,立刻用火器瞄准了郑成功,抬手就是一下。 孙承宗虽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回头一见郑成功的装束,顿时就明白了,飞身挡在了他身前。 火药从他胸口穿入,他性情刚强,身子连晃都不晃,反而厉声怒斥道:“狗鞑子!我乃大明帝师孙承宗,无人能当着我的面伤我大明天子!” 他转头看向郑成功,神色立刻变得极为温和:“陛下没事吧?” 郑成功轻轻摇头,又念道:“戚金——” 第155节 一名将军出现在场中,他全身战甲残破,扛着一面已然坠落的「戚」字大旗,被利刃穿心而过,刀锋般的眉宇上刻满了血色残阳的余晖。 这是戚金,戚家军的最后一人,在浑河抗击努尔哈赤战死。 戚金握着他的刀,走到了郑成功身侧:“陛下放心,我就守在这里,狗鞑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郑成功又道:“史可法——” 一道素衣白裳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风骨清瘦,衣上星星点点,落满了艳丽的血色,怀中犹抱着经冬最后一支染血的寒梅。 这是史可法,南明的江北督师,死守扬州城,最后于梅岭死战殉国。 他的眉睫轻轻垂落,似是染上了一抹惘然,很快,看到了城头的顺治帝,想起那日扬州城破的一幕幕惨剧,就凝聚出了无穷无尽的杀机:“杀鞑子,定京师,灭清复明!” 顺治帝早已慌了神,连滚带爬地退到后面,指挥着八旗军赶紧上去围攻。 可八旗军被这大变活人的一幕吓呆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纷纷聚拢上去。 而这时,郑成功已经念完了许多名字: “秦良玉——” 红衣女将身骑骏马,染血的披风在冷风中高高扬起,手持利剑:“清狗,来战便是!” 这是忠贞侯,威名振九洲,天下岂有敢不服者。 “夏完淳——” 纤细如雪的十六岁少年,定格在奔赴刑场的最后一刻模样,披着沉重的枷锁,眉眼决绝:“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死在刑场上的那一刻,他曾发誓就算身死,不灭的英灵也要归来血战灭清! “小夏”,秦良玉立刻给他劈开了枷锁,又给了他一把剑,“一同去杀敌!” 夏完淳重重点头:“好!” “陈子龙——” 他看起来温文尔雅,依稀是一位风流名士,却又傲骨铮铮,衣上流动着江南烟水的茫茫波光。 这是陈子龙,柳如是曾经的夫君,大明文坛领袖,后来提笔从戎,追随隆武帝之死,投水殉国。 陈子龙仰望天幕,轻轻一叹:“这人间仍旧不得太平,何妨便舍弃了此身,为天下人开生路!” “瞿式耜——” 一位头戴网巾、身披白雪的英杰出现在了当场,仰头长啸,高呼“大明”! 这是瞿式耜,南明吏、兵二部尚书,四处征战收复失地,死守桂林城,最终随城破战死。 两年后,李定国两蹶名王,为他报了仇,斩杀清朝大汉奸孔有德。 “阎应元——” 目前为止最惨的一个英魂出现了,他的身体甚至已经不全了,旁边人连忙过来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才拼出了一个人形。 好在,石碑的功能让他还可以存在于这世间。 这是阎应元,死守江阴城,他只是一个九品小典史,却在最危险的境地下挺身而出,成了民族英雄。 他带来了八万惨死的江阴百姓战魂,满清在江阴屠杀了整整八十一日,全城无一幸存者。 百姓们纷纷举起了自制的简陋武器:“跟着阎公向前冲,今天就要给贼子狠狠来上一刀!” “李过——” 青年铁甲长剑,按着心口,眉心紧锁。 他是李来亨的义父,在李自成死后,作为第二代领袖,将闯军改编成了大明忠贞营,联明抗清,因长期作战心力交瘁,积劳成疾而死。 李过看向了城外黑压压的明军,目光搜寻几番,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小亨!” “阿爹阿爹!” 李来亨拼命地朝他挥手,眼眶已然红了。 李过带来了一大批战死的闯军亡魂,拔剑道:“天下皆降闯不降,杀!杀!杀!” …… 郑成功缓缓地念着那些名字,一个又一个,千千万万个。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有浮云的远树宛如山形泼墨,经冬的雪色沉淀了日月河川。 一位又一位的英雄豪杰,带着满腔的血痕与伤痛,重又踏入了这人世间。 他们将郑成功围在了正中央,一同奋不顾身地向前,厮杀迎敌。 最后,郑成功说:“父皇。” 一只温和而慈爱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他没有转身,但他知道隆武帝此时就在看着他,就像少年时那样,充满了鼓励和期许。 于是,他握着剑,一字一句地肃然道: “灭清就在今日,请诸位与朕一道,共为人间开新天!” 第51章 顺治帝死了, 死得很痛苦。 浩浩荡荡的万千汉人战魂齐聚,各执刀剑走向战场。 他们都是四十年间,为了抗清、为了驱除鞑虏、为了守护天下汉人衣冠而死的烈士与英杰。 有白袍染血的将军, 有殉国焚身的亲王,有一身傲骨的文士,有边荒地区的土司首领, 有流寇, 有义军,有商贾, 有游侠, 有底层小吏,更有数十万的普通百姓。 看起来似乎格格不入, 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坚毅,决绝,肃杀,凛然无惧, 百死犹未悔。 早已被经年无边无际的鲜血与流火, 淬炼成了坚不可摧的利刃。 这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却注定会成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战魂们从地狱劫火中归来, 重新握住了刀剑的那一刻, 就已于此世无敌,誓要继承前生遗志,重开汉家天! 郑成功高举长剑,只简短地说了一个字:“杀!” 长天之下, 万古之间, 烈日铮鸣, 铁甲怒啸。 千里的苍茫流云都随之而迸裂,无数的高呼应和声响起,一声声震荡云霄:“随陛下出征!” “戚家军今日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倒下,定要见到让清贼授首的那一刻!” “忠贞营誓死追随陛下和李帅,尽斩鞑虏,灭清复明!” “江阴城八万居民在此,回报八十一日之血债!” “江南复社的各位文友们,今日就是书生报国、捐躯赴难的时候了!” “顺治贼子,你屠我扬州满城,如今我扬州英魂齐聚,定要拿你爱新觉罗皇室的满门性命来换!” “天雄军今日敢以死请缨,为陛下开路,还山河太平!” “何妨舍此三尺躯,垒作他年帝国社稷一片瓦!”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 千千万万的声音汇成了一曲铿锵的战歌,没有人擂鼓,也无需擂鼓,天地河川就是他们的沙场与墓碑。 此一去,踏天路,何妨永不回! 京城之内,约有数量十万左右的清军守军,其中很多都是八旗精锐,有着众多大炮和火器,装备精良。 然而,他们一旦对上了英魂大军,就宛如纸糊般不堪一击,接连被斩杀,洞穿了身躯。 顺治帝见情况不妙,立刻高声疾呼,想要分出去一部分八旗军,回到后方屠杀汉人百姓,牵制这些英魂的注意力。 然而,八旗军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义愤填膺的英魂们撕裂了防线,横冲直撞过来:“畜生!” 他们怀着满腔怒火,杀得人头滚滚,满天血雨飘零。 不时有人在高声厉喝:“杀杀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八旗鞑子!” 清兵面对如此绝境,自知今日难以幸免,反而将心一横,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悍勇力气,四处拼杀,架起火炮轰击,想拉着亡魂们一同下地狱! 大多数亡魂装备都很糟糕,许多甚至是平民,仅有极少数装备了强大火炮,一时间,面对着等情况,只能和清兵进行以命换命的打法。 真. 以命换命。 亡魂死了之后还会复活,一直到天亮时分才会彻底消散,一个个都完全奋不顾身,遍体鳞伤,用自己的性命为同伴们堆出了一条前行之路。 碧血染尽了残阳,天际孤木飘摇,高悬的宫阙城垣仿佛都在呐喊声中摇摇欲坠。 这是一场从日暮到夜深,空前惨烈的厮杀。 亡魂们杀不尽,正如世间的星火般,永远不绝,即便暂时消退也会很快地卷土重来。 八旗军终于被击溃了,彻底被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如此的神迹给吓坏了,一个个魂飞魄散,只想着仓皇败逃,终是被英魂战士们一一斩杀干净。 城中的汉人百姓得到了喘息的余裕,也都拿着任何一切可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冲出来加入了战场。 清廷所有的反扑都被彻底熄灭,众多的亲王贝勒将军战死,这座城市,即将彻底易主。 顺治帝早就慌了神,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离开城垣。 戚家军、天雄军、忠贞营中各自都有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全方位无死角地盯着他,一见他有逃跑的迹象,就是许多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势必将他困死在城头。 郑成功提着剑,一步步走上城头,朔风凛然吹动衣袂,仿佛迎风飒飒的不朽旌旗,独自屹立在青天尽处,试手补天裂。 “一切都结束了。” 他一路厮杀而来,剑锋犹在滴血,这漫溢的敌人之血倒映入他眼中,瞬息间,就燃起了一片摇天撼地的火海。 顺治惊恐万状,拿过侍卫的刀想要作战,却吓得连刀都握不稳,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来人呐!快救驾……你别过来!” 最后的一些八旗死士护卫着他,足足有数百人,顺治见状,刚想稍微松一口气,却见郑成功挥剑斩下,直接就一连杀了十余人,姿态轻描淡写,什么死士在他剑下都如此不堪一击。 顺治:? 第156节 同为帝王,为什么他这么秀! 这一刻,他恍然间回忆起,郑成功的江山都是他自己从最早南澳岛的一舟一师起,亲手打下来的,既是君王也是名将,放在整个历史上,都是相当惊艳的水准。 顺治帝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在当年隆武朝庭覆灭时,就应当斩草除根! 他已经来不及再感叹,因为郑成功身后的孙承宗、戚金等战魂,很快如潮水般涌过来,将所有的八旗死士一扫而光,而后对着顺治磨刀霍霍。 顺治帝看着周围纷飞的鲜血,过于恐惧,一下子软瘫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不要杀朕!朕让位给你们!” 郑成功冷然俯视着他,叫人将他绑起来,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顺治只有一个,但想要杀贼的亡魂却有这么多,个个都跟清廷仇深似海。 如今元凶首恶在此,谁不想体会一下手刃仇寇的乐趣啊。 当即,他灵光一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他拖到下方空地上去,那里四面开阔。” “朕数一二三,所有人莫要留手,同时进攻,一起杀顺治!” 这么好的事,怎能不人人参与! 战魂们纷纷高呼:“好,听陛下的!” 很快,顺治久被高高地挂在了架子上,浑身颤抖,面如死灰,一柄利刃穿胸而过,将他直接钉死在那里。 不远处,众多的英魂战士团团围拢,里三层外三层。 有的提刀,有的握剑,有的挥鞭,有的手持马槊,有的拈弓搭箭,尽数对准了顺治一人。 郑成功开始倒数:“三——” “二——” 英魂们都在旁边蓄势待发。 亦有人已然压抑不住情绪,正在号啕大哭:“我江阴满城百姓,于此见证靼清覆灭!” “爹,娘,还有我家中殉国的三十四口,你们都看见了吗,鞑子终于死了!” “嘉定、四川、广州、厦门、之屠、湘潭、南昌、赣州、大同、汾州、海宁……所有死在清兵屠杀中的人,从此都可以瞑目了!” “天雄军主帅卢象升,携二万阵亡将士观礼顺治之死,乱枪为贺!” “忠贞营李过,来报当年九宫山之仇,鞑子作乱屠杀之恨!” “大明督师史可法,代表扬州百姓射出这一箭!” “子曾经曰过,顺治你死有余辜,死一万次都不为过!这一剑,为的是你残害四方、妄图打断汉人脊梁的剃发易服!” “顺治贼子吃我一鞭!” “本王速速给他来一个白刃穿心!” “嗷呜——” “正打仗呢,谁家的滚滚跑到这里来了,还不赶紧抱走!” 李定国忙道:“对不住!” 他疾步走过去,将小滚滚抱起来。 这糯米团子忙活了一大通,早就累坏了,睁着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仿佛一只乖巧的毛绒玩具。 本来吧,明军们都在城外,万分紧张地注视着里面的发展,生怕自家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待看见英魂大军出现,个个振臂高呼,欢欣鼓舞! 就说嘛,陛下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有他完成不了的事! 然而,也正因为此刻郑成功和英魂大军都在城中,明军反倒不敢再轻举妄动,用火炮进攻,生怕产生误伤。 一时间,居然只能干看着,心中焦灼不已。 恰在此时,小滚滚忽然动了起来,趁着清军那边都在交战,没有留神城外,一下子蹭蹭爬上城墙,飞快地溜过去,爪子拨弄几下,就在里面打开了城门。 众人:!!! 惊呆了我的天,不愧是陛下的滚滚! 明军大军趁机一拥而上挤入城中,轰轰烈烈,踏遍如云,正好赶上对顺治的围攻。 郑成功朗声道:“三——” 霎时间,无数的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尽数对准了顺治,顺治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轰成了碎片。 等许久之后,红着眼的战魂们发泄完毕,回过神来,赫然发现顺治……已经到处都是,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块才是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 但对于能够重返人间的亡魂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在了却心事之后,仿佛终于真正地重活过来,在血与火之间互相凝望,隔了一整个岁月的沧桑。 许多亡魂都是一同赴死的战友,又或是生前有所交集,彼此熟稔。 瞿式耜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颤抖地拉住了同样和他一道在桂林城殉难的张同敞,二人四目相对,忽而落泪,失声痛哭。 这哭声回荡在茫茫宫阙、渺渺城池之间,仿佛激荡起了什么别样的情绪,一时间,竟是在所有人群中蔓延开来。 它充满了苦涩与悲凉,哭天地,哭人间,哭此身已逝家国沦亡,哭天下百姓无人不苦。 却又蕴含着无限的沧桑和希望,在这样大获全胜、劫后余生的时刻。 他们遇见了最好的帝王,带着他们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在未来,郑成功一定会带着大明乘风破浪,屹立绝巅。 虽然那个蓬蓬勃勃的新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可他们,至少知道了未来会有那样一个时代存在,而不必在绝望中,一无所知地死去。 亡魂当中,即便是年代最早的天启帝师孙承宗,也是出生于纯粹的动荡乱世,基本没有见过一天真正的盛世该是什么样子。 更不用说十六岁的夏完淳这样的,一出生就是江山倾覆,四野板荡的动乱。 支撑着英雄们前进厮杀的,是想象。 想象他们的牺牲,可以换来无限光明的前景,让后人可以行走在阳光下。 现在大明确实会走向一个辉煌灿烂的未来,这让亡魂们的一切慷慨悲歌、灼烫热血都没有白费,即便是在此刻死去,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孙承宗热泪盈眶,喃喃道:“这真是太好了啊……” …… 英魂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开始互相攀谈起来。 江阴百姓正在围着阎应元絮絮叨叨,史可法见到了从前的老上司卢象升,走过去问候。 秦良玉和戚金有着浑河之战的交情,正并肩而立,大发感叹。 忠贞营的李过见到了从前的「联明抗清」发起者,大明最后的杰出政治家堵胤锡,一脸惊讶地问:“堵公,你怎么也死了?” 堵胤锡:“……” 不是,李赤心,你礼貌吗? 他微笑道:“托您的福,忠贞营太能吃了,我为了给大军筹集粮草,四处奔波,染了瘴病而死。” 李过尬笑不已。 夏完淳正在人群中四处溜达,忽然被一只手揪住了后衣领。 他一回头,见他的老师陈子龙,正立在一株经冬清寒的霜树下,对他露出了一抹甚是好看、但充满了杀气的微笑:“存古,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为师当时明明写信让你走了,你为什么还是死了?” 夏完淳:“……” 哦豁,要完! 小夏同学正满心愁苦,想着该如何萌混过关,忽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子龙!” 陈子龙听见这道声音,霎时如同被一道利箭穿胸,钉在原地。 好半天,才艰难转过身来,颤抖着声音说:“夫人?” 柳如是从明军阵营中出现,拨开了一重又一重的人群阻挡,飞奔过来。 陈子龙如梦初醒,也同样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尚未开口,泪水已先流了出来:“真的是你……夫人!” 二人隔世重逢,相拥而泣。 被无情扔到一边的夏完淳:“……” 很好,师母来了,这下他完全不用担心了。 无数的明军也接连涌入了此地,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亲人挚友战死,如今,就身在这些亡魂大军中。 亡魂们自然也有许多放不下的亲人。 两方都在互相寻找着,急切地想见到自己遣怀挂念的人。 张煌言迎着人潮,四处行走,望见一个人,忽然泪水奔涌而出:“父亲!” 当年为了抗清,他一个人出征在外,招募义师,就连父亲去世都未曾归家见上最后一面,认为是平生憾事。 战魂张圭章迎面向他走来,满面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苍水。” 李定国提着小滚滚,本想去找郑成功,但此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吵吵嚷嚷。 他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费力地拨开人群,大声召唤他:“二哥,这边这边!” 他定睛一看,是上次战死在新会城的蜀王刘文秀,还有一群从前的西营将士,正在使劲向他挥手:“大家都在这里,你快过来!” 李定国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隆武帝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郑成功,可能这就是父子之间的灵犀相通吧。 他满头白发如雪,气质凌厉,眉目挺拔,看起来一派英姿飒爽,纵然龙袍上落满了血痕凌乱不堪,却也丝毫风采不减,反而衬出了一种长河血日般的苍茫肃杀。 郑成功丢下剑,怔怔地看着父皇向自己走来。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一时间,他竟有些迟疑,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背脊,将他揽入怀中:“好孩子,你这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到如今,真的辛苦了。” “此生从生到死,你都是父皇最大的骄傲,何其幸甚,当年能遇见你。” 隆武帝笑着看他,眸光温和如月:“朕知道,这些年间错过了太多你的成长,给朕从头好好讲一讲吧。” 第157节 郑成功沉默许久,也笑了笑:“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那年我焚青衣开始说起……” …… 总而言之,所有人都在交谈,或哭或笑,隔世之后,生死之交,再度相逢。 然而,就在此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喊: “阿爹————爹————!” 这一声嚎叫,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也太过于惨烈了。 一波三折,宛如惊雷般回荡在天际,让人很难想象一个凡人的嗓音居然能喊出这般效果。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战魂和活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无论原本在干什么,痛哭流涕也好,互诉衷肠也好,在做其他任何事的也好,都一齐抬头,万分惊讶地往那个方向看去。 迎着无数道目光的注视。 十九岁的临国公、少年将军、抬棺死战、高山自焚的真. 铁血战士,一路狂奔着越过重重人群,飞扑过去,以一个考拉上树的姿态,直接挂在了他义父李过身上。 “阿爹阿爹阿爹”,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抱住了对方,“我好想你呀!” 众人:吃鲸. jpg 这居然是李过的儿子?! 笑死,任你李过英雄一世,到头来,还不是要被自家崽崽上树。 李过:“……”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体会到社死的感觉?! 他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推了推李来亨:“小亨,你先下去,这么多人看着。” “绝不!” 小老虎手脚并用,紧紧地缠着他,死活都不肯放开,声音中很快染上了一丝哽咽:“我知道,一松开手,阿爹就会不见了,就像那年在南宁……” 李来亨吸了吸鼻子,看起来脆弱极了,一点也不像独当一面、威风凛凛的明军主将。 李过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发顶,语气低柔又可靠:“莫怕,没事了啊,有爹爹在。” 可是,小老虎哭得越来越凶了,满脸都是泪水。 他平日一向很坚强的,唯独此刻,和最亲近的人靠在一起,心中却忽然就一下子充满了委屈,涌出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对方说: “阿爹,你走之后很多人都欺负我,忠贞营到处受刁难,我也过得很不好。我做梦都想见你一回,可你怎么总也不来……” 李过叹了口气,抬手给他轻柔地抹去眼泪,抱着人走到一边,准备哄自家小孩:“各位,见笑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风中不时传来了李过的低语声,万分轻柔:“好啦,是爹爹的错,回来得太迟。” “我只能留到日出之时,不剩几个时辰,小亨不想同我讲讲这些年的故事吗。” “你说什么,未来那个汉奸李国英,逼你在茅麓山上自焚了?!真该死,他已经死了又如何,走,爹爹这就带你去把他的鬼魂召唤出来,虐杀一通!” “小亨说暂时不想去杀他啊,也是,为了这么一号人浪费时间不值当。” “莫哭了,爹爹答应你,以后经常到梦中来见你。” …… “这就是凶神恶煞的第二代闯军领袖吗”,忠肃公卢象升两眼发直,说话都有点飘,“跟我见过的那两个一代完全都不一样。” 他当年可是一连打败了两个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来着! 眼前这个宠崽狂魔是谁啊,反正他不认得! 忠贞营的老朋友堵胤锡,闻言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卢公习惯就好,他们一向都是这样相处的。” 郑成功旁观了一出闹剧,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收回目光。 忽见身边隆武帝拉着他的手,正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皇儿……” 这语气,真可谓平沙回雁,一波三折,和方才的李来亨竟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妙。 郑成功一瞬心生警觉,难以置信地问道:“父皇,你不会也想让我像他一样吧,绝无可能!” 他堂堂天下之主,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好吧,皇儿说了算”,隆武帝颇为遗憾地说,神色中居然还带着一丝惆怅。 唉,孩子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了。 叹息.jpg 郑成功凉凉地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自家父皇是不是还魂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隆武帝面对他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面不改色,熟练地转移话题道:“父皇深感遗憾,中间睡了太久,直接错过了你的登基即位……” 郑成功陡然想起一事:“不,我只是昭告天下,还没有正式登基。” 隆武帝错愕地看着他,慢慢反应过来:“你是想等打入京师,完成一统之后再登基?好,很好,这个安排再好不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没有谁想在半壁河山上称帝登基,又或者只有一州之地。 但他经历过当年唐鲁之争,深知只有事先登基,才能在大义上占据名分,立起旗帜。 而郑成功没有这样做,只能证明他个人的影响力已经远远大于明廷的帝位,他一个人,就代表了当世的人心所向。 “太好了”,隆武帝又重复了一遍,眼眶湿润了。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确定,他的孩子未来会是一个远胜过他百倍的千古明君。 朱聿键这个名字,原本或许平平无奇,但终将因为和郑成功联系在一起,而万古生光。 郑成功抓住他的手,心中有个念头如惊电般闪过:“父皇,我现在就登基,我要让你、让所有战魂见证我登基。” 隆武帝:??? 他顿时惊呆了,立刻道:“不可!时间如此紧迫,这如何赶得上?”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传递向周围,所有人顿时大惊,纷然聚拢过来。 一来,他们震惊于郑成功居然决定打进京城再登基,可见一开始就是奔着平定天下来的。 满目河山,少一寸土都不行,当真是让人感佩不已。 二来,如果要现在举办典礼的话…… 陈子龙皱眉问:“太仓促了,一切都没准备,怎么做得到?” “让我来筹备吧!” 孙承宗却断然道,眸中漾起了希冀的清光,“当年天启陛下的登基就是我操持的,这一套流程我了如指掌,一定可以在天亮前解决。” 史可法立刻劝阻:“不妥!自古以来,岂有天子在夜间登基,大不吉利!” 他一向重视礼节,当年,弘光在南京即位,典礼办得乱七八糟,当时他就觉得是不祥之兆,大事不妙,后来弘光朝廷果然一年多就遭到覆灭。 所以,史可法对这一点特别忌讳:“况且,京师大战方休,血气充溢四野,环境险恶,这等情形如何能作龙兴之地?切莫恶了新朝的气运!” 李过却直言道:“就是你们文人总有一堆顾忌,搞什么有的没的。我就是想在消散前,见到陛下登基,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史阁部,你敢说你不想?” 史可法一噎:“当然想,但是……” 比起自己个人的心愿来说,肯定还是国家的前途未来更重要啊! 很多人也都表示了相似的意见,反正他们已经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很好的时代,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不能亲眼见到郑成功登基,只是稍有遗憾,比本来亡魂们没回来的那种情况肯定是好多了。 郑成功轻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 全场肃然,鸦雀无声。 他望着一双双正在看向他的眼眸,轻易读到了其中的期许之意,尽管有的,如史可法等人,掩藏得很好,但谁会不想看到未来的圣天子在自己眼前走上最高处,看到一代传奇就此起航? 毕竟,在天明之后,他们一旦离开,那就是真真正正地彻底离开,再也不会归来了。 这是亡魂们顾忌着大局,无法说出的最后一个心愿。 但郑成功绝不会让他们带着遗憾离去。 “传朕号令”,他衣袂翩然,斩钉截铁地说,“即刻开始准备登基典礼一干事项,天明前完成,越快越好,不得有误。” 孙承宗喜上眉梢:“臣遵旨!” 史可法等人叹了一口气,但终于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无限期待,很快就将担忧放到一边,忙忙碌碌得准备了起来。 “我会看日出!”一名钦天监的官员说,“我来推算一下日出时间!” 日出的时间当即就被记录了下来,还剩不到三个时辰。 一切准备都在拼命和时间赛跑,一定要赶在旭日冉冉升起前,做好所有的一切。 亡魂、明军、还有随军出征的文武百官们,都按照自己的特长各就各位,开始进行自己那一部分的活计。 孙承宗自然是负责统筹全场的那一位,只见他四处游走,骑马穿梭在各处督查,快得仿佛只剩残影。 柳如是和陈子龙夫妇二人,带着江南复社的众多文人,正在紧急撰写各种所需的词赋文本。 李定国估算着时刻差不多,拉了一把郑成功:“森森该去试衣服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一旁正准备提醒的隆武帝:??? 这小子是谁,上来就抢他的台词?! 他在福建登基的时候,李定国还在云贵一带活动,尚未封王,可以说是对对方一无所知。 隆武帝毕竟经历过一次登基典礼,还有许多注意事项要叮嘱自家孩子,也没时间再多耽搁。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李定国,充满警告之意,转身拉着郑成功就走。 一边嘀咕道:“皇儿,这人是谁,他怎么对登基流程这么熟悉的,他不会是想造反吧?” 只是因为要帮郑成功做准备,所以提前看了很多资料的李定国:??? 还讲不讲道理了! 郑成功颇有些无奈,为他解释了两句:“宁宇是我好友,他也是为我考虑,绝不会害我的。” 隆武帝眉头紧皱:“皇儿,帝王路乃是绝对的孤家寡人之路,刚才那个人一看就手握重兵,你不可不防备。” 第158节 郑成功据理力争道:“这不一样,宁宇和我是生死之交,若无他便无这天下。” 隆武帝闻言,更加忧心忡忡:“你一向心地善良,心思纯净,容易被人欺骗。唉,父皇知道你运筹帷幄,可一朝为天子,周围便是虎狼环伺,你这般让父皇如何能不担忧啊。” 郑成功:“……” 长这么大,除了隆武帝这里,他还从未在其他地方听过如此惊悚的评价。 心地善良? 心思纯净? 容易被人欺骗? 郑成功想了想在崖山那些被他打得跪地唱征服的西方国家,又想到前些日子刚被解决的缅甸,安南,还有惨兮兮的清兵,和被打得根本不成人形的顺治。 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 就这般,众人齐心并力,紧赶慢赶,终于卡在日出前不久,堪堪做完了登基大典的所有准备。 京师城头,火树银花,灯火通明。 在黎明前最深彻的黑暗中,无数的星辉与灯火照亮了长夜,所有人都缄默肃立,手中高擎着炬火,千万道如同星辰悬天,照得天地间一片光辉,仿佛永昼。 许多亡魂的身体已经渐渐映得透明,这是即将消散的前兆。 因为时间十万火急,就没有再走百官劝进的流程。 孙承宗换上了红袍,主持整个仪式流程:“请天子即位——” 这位昔日的大明帝师、目送两朝天子登上皇位,从未想过,居然还能亲眼见证一位明君和他即将开始的盛世。 在这一刻,他心酸不已。 如果我能出生在这个时代,那该有多好啊…… 但他转瞬,又充满了骄傲地想到,我虽然未曾出生在这个时代,我却为这个时代的建立付出了一切,并且也葬身于此。 就像是万里巍巍皇城之下,一片染血的砖瓦,从此这城中万种热闹风情,太平烟火,都与我紧密相关。 足够了啊。 郑成功骑马自奉天门入城,盛装冕琉,衣袂如云,众多的天子仪仗在前方开道。 万众伏拜,欢呼如潮。 忠肃公卢象升、文襄公堵胤锡、忠正公史可法、忠裕公陈子龙等义士名臣,皆已经就位,高声宣读着早已准备好的词句。 “洪业建先,圣化欣广。旒方万机,拱垂三辰。应天受命,日照月临。蔚统开皇,体元立制……” 高台巍峨,苍然如登云端,连入了云雾深处、黑夜尽头青山绵延的脊梁,挺拔不屈。 从这里下马,穿过人群,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郑成功身影萧然,冕琉上的黑曜石随着行走一步一晃,轻轻叩击,如碎玉摇云般,抖落清音泠泠。 道路两侧都是他的臣民,神色虔诚而真挚,高呼“万岁”,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身影,曾经的同行者。 隆武帝携着他的手,一路带他向前。 父皇的动作稳定而从容,就像年少时候,曾握着他的手教他拈弓搭箭,带他入朝参政那样。 他一抬头,看见李定国在前方半道处等他,眉目如故,模糊了岁月。 恍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条浩渺的光阴之路上,从星沉月落的过去,走向了天地明光的未来。 长路终有尽时,隆武帝最终停在了高台下,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自古二帝不能同行,他已非阳间客,不应再继续往前。 他正想说点道别的话,一转头看见李定国,顿时神色就冷了下来:“你在此处意欲何为,天子登基,莫非你也想上去坐坐?” 李定国连称不敢。 郑成功无奈道:“是我让他来的,这是此生很重要的时刻。” 所以才想让最好的朋友,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做个见证。 隆武帝皱眉道:“莫要随意开口称「我」,一例全都称「朕」。” 郑成功笑了笑:“父皇放心,我只在亲近之人面前如此,其他地方会改的。” 隆武帝眼看时间所剩无几,轻轻拍了拍自家孩子的肩:“今生今世,父皇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余生,你便要一个人站在最高处。” 若有来生的话…… 为父愿在地狱历遍摧折火焚之苦,只求你我父子同生于盛世,做两代治世明君。 李定国走过来,细致地理了理他的衣襟,将一个扣得不怎么完美的结拆开,又重新为他系上,最后低垂眉眼,沉声说:“森森去吧。” 郑成功寂然点头,在即将破晓的天色中,独自登上了祭台。 须臾之间,他孑然立在这个地方,终于明白了为何帝王会是「孤家寡人」。 台下的万民都仿佛隔了云烟如海,面目都已模糊,如同嵌入纸片上的苍白剪影,就连眼前的万般风景,都被重重冕琉所遮挡。 举世茫茫,仿佛只剩下了自己。 战魂孙承宗竭尽全力地高声呼喊着,急于赶时间走流程:“请天子祭天——” 然而,就在这一刻,郑成功已经望见了头顶层云深处,一线长夜即将破晓的微弱曙光。 他没有再祭天,而是从祭人开始,执起玉杯,尽数倾注在地: “第一盏,祭大明,自鞑虏起兵四十年间,为国死,为家死,枉死,屈死,冤死,无由死,死于刀剑烽火,为天下万民死的英魂与众生!” “第二盏,祭大明建国以来,为后人济世救民开生路的各位先帝与先贤!” “第三盏,敬江山万里,来日方长,所有与朕并肩同行、乘风破浪的战友与同袍,唯此一世,万古流芳!” 此三盏,不敬天,只敬人。 郑成功从不信命,大明是天下人的帝国,是所有子民的帝国,唯独不是甘愿受天意摆弄的帝国。 孙承宗一怔,瞬间热泪盈眶。 他还想再继续主持典礼,但这时候,第一缕天光已经穿云而过,落在了他身上,他知道,已经到了自己离去的时候。 在消散前,战魂竭尽最后的气力呼喊道:“愿大明江山万岁,陛下万万年!” 陈子龙和柳如是待在一起,翩跹的衣袂下十指相扣。 “夫人,我要走了”,他蓦然轻叹道,晨光在那张年轻而俊朗的面容上镀上了万重光辉。 柳如是不敢看他,只是捂着脸,泪如泉涌。 “莫哭”,陈子龙的目光清透而又睿智,有着极强的安定人心的力量,“逝者已矣,夫人向前看。往后的三年历练要好好做,回来当陛下的宰执,我在九泉之下,等着看夫人做大明的第一位女首辅……” 他们在明亮的天光中,相依相偎到了最后一息。 陈子龙轻轻地说:“来年你到松江府,在我墓前种一株柳树,你见新芽生发,恰如见故人归。” 仿佛有一个轻盈的吻,如风一般落在了眉间。 等柳如是移开手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不远处,李来亨一见到阳光照下,知道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死死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爹李过。 李过摸了摸他的头,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告诉他:“小亨,你的人生路还长,爹爹会在地下看着你。你过得好,爹爹才能放心。” 李来亨恸哭不已,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要看了”,李过遮住了他的眼睛,“爹爹不在的岁月,你一定要好好活。” 李来亨使劲地挣扎着,忽觉怀抱一空,只余晨间的冷风寂然穿过。 “阿爹!” 他叫道,怔然埋下头,哭得浑身颤抖。 另一边,张煌言对着他的父亲正正叩首三次,哽咽道:“当年为了抗清,未能会去见您最后一面,我抱憾到如今。” 张圭章严肃地说:“你做得很对,先有国才有家。” 张煌言又问:“父亲从前教导我万般做人的品格,我可曾成为了您期待的那种人?” 张圭章抬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蓦地抱住了他:“为父从前即便在梦中,也不敢想象能拥有一个你这样的孩子。你很好,非常好,远远超出了我对你的期许。” “苍水,为父走了——” 张煌言仰起脸看天,竭力不让泪水滑落,直到面前再也没有了任何人影,才缓缓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二哥。” 李定国站在百官最前列,闻言回过头,见刘文秀越过人群,冲他遥遥一拱手。 “蜀王刘文秀,祝晋王殿下定四海,步青云,赢得千秋万岁,不朽声名。” 语罢,一振衣袖,身影飘然散去。 李定国仿佛有些想笑,刘文秀说话还是如从前一般,总是斯斯文文的,不愧是西营中唯一的文人从军。 可他弯了弯唇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旁,隆武帝正在飞快地奋笔疾书。 他掐着散去的最后一秒,写了满满一张纸塞给李定国:“代朕交给皇儿,你是百官之首,若有反心,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定国摇头,认认真真地说:“我此生绝不负陛下。” 隆武帝最后望了一眼高台上的身影,带着微笑,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这一生,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天光大亮,从云层间翻涌而出,湮灭了所有的一切。 亡魂们的身影在飞速地消逝,郑成功立在最高处,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往来呼啸的晨风,吹起河山之间,皆是一片灿烂晴朗的金色。 八荒六合之间,亡魂们临走前的呼声,一声又一声,叠加在一起,重重回荡震云: “愿大明江山万岁,陛下万万年!” 过了许久许久。 直到旭日彻底高悬在天穹之上,直到所有的亡魂都离去了,天地间,一下子就空空荡荡了起来。 第159节 众多的生者尚未从这一场生离死别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亲友们离去的方向,一切都寂然无声。 唯有北风,吹断了许多骤然响起的细碎啜泣和低语。 那一方战魂点将碑,依旧矗立在殿前,巍巍然接天摩地,苍然入云,碑上的一个个名字依旧苍茫罗列,只是已经失去了神效,再也不会归来了。 斑驳的血迹盛开在碑顶上,星星点点,绝望的青苔石缝间,忽而伸展出了一枝同样色泽如血的红梅。 那是一代又一代的仁人义士,用心头血开出的道义之花。 郑成功俯身,在碑前郑重行了一礼,而后拈起了那一枝梅花,艳丽的血色盛开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仿佛经年的斜阳静影流转,江边日暮霜寒,万籁俱是茫茫。 他轻声说,发布了一条命令: “自今日起,此碑永镇奉天门前,凡到此者,必下马参拜,矢志不忘。” 这一场登基典礼终结,百废待兴,处理完一些过渡事务后,漫长的一日终于结束。 天色将晚时,城中开始飘起了飞雪。 那真是一场很大的雪,白茫茫覆盖四野,风声在飞絮间如箜篌低鸣。天地城楼宫阙,俱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郑成功随意找了一个高处,独自远望着这座城池,一切都沉寂下来,静默在大雪中,声息全无。 战争的痕迹已经被大雪掩去,全然看不出数个时辰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惨烈一夜。所有的往事都淹没在了黎明前的长夜中,日出之后,英魂消散,了无痕迹。 “就剩我一个人了啊”,他立在飞雪中,仿佛觉得有些冷,拢了拢衣襟。 一柄伞忽然伸到了他头上,挡住了簌簌落雪。 李定国将他笼罩在伞下,伸手拂去了他肩上发尾的那些雪花,微微蹙眉道:“这般天气,怎么能一个人随意跑出来淋雪,就算隆武陛下不在,你也不能如此恣情妄为……” 郑成功听他大有长篇大论的架势,顿时头疼不已,刚离开了一个管着他的,又来了一个,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他望着远方,目光悠悠:“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 他以前都在南方,最远也就到过南京,可没见过这般大雪纷飞的架势。 当年父皇被囚禁在京师,一连许多年,不知可曾见过这样的雪。 想到隆武帝,他目光扫过城外高耸的战魂点将碑,心情又变得低落起来。 李定国本来要叫他回去批公文,见此便改了主意:“今夜满城飞雪银装素裹,不若回去围炉听雪。” 郑成功淡声说:“不想回去。” 于是,李定国就握住他的手道:“那森森要换上常服,在城中四处走走吗?” 郑成功欣然同意。 他是第一次来京师,很不幸,李定国也是,所以他们一路走来,虽然看似走出了很远,其实一直是在同一片区域里打转。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看见这个石柱了”,郑成功扶额,“到底要往哪里走。” 李定国:“这个,凭感觉走?” 郑成功:“……不是,李宁宇,你还能再荒谬一点吗。” 他一仰头,见许多飞舞的雪花从伞檐抖落,清光挥洒,宛若草际的流萤般明明灭灭:“算了,其实这样随便看看也挺好。” 这一路上,风光优美,宅邸如云,足够欣赏到京师各处与南方的迥异所在了。 李定国静默地为他撑着伞,忽而问:“那日在南京城,你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郑成功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了他说的到底是哪一件事:“是郑家旧宅。” 他唇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我从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住在那里,本想带你去看看。其实不去也罢,南京连年遭遇烽火侵袭,旧宅已经几近于丘墟尘土了。” 李定国暗自决定回头找人将旧宅重新修葺一下,一边道:“森森快看,那里有一株老树。” 京师到处都是古迹,过往许多年间,将相王侯的旧宅排列如星,错落有致,各擅一段胜景。 眼前,有一棵茶青薄黛色的树木,一看就十分古老,长得苍苍巍峨,如古老的高塔久矗,静默迎向雪中的斜阳。 “树龄似乎有好几百年”,郑成功端详了一会那棵树,“天地无改,而人事易变。也许这棵树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只是我们从外地来,无从得知罢了。” 李定国立刻说:“我可以现编一个给你听。” “嗯,三百年前,有一个人科举总是输。他家中后院恰好种了一棵树,别人就问他,是你的树吗?他说,不,是你的树(输)!” 郑成功不觉失笑,宁宇就是有一种可以将所有愁绪化为无形的能力。 过了一会,他又感叹道:“世事说来这般奇妙,我们之前都没来过京师,却将「直捣京师,灭清复明」,作为一路以来的追求,百死而不悔——其实,对于京师来说,我们才是全新的外来客吧。” “绝非如此”,李定国忽而道。 郑成功疑惑地看着他。 在呼啸的风雪中,李定国将伞向他那边倾斜了些许,温声道:“你不是外来客,是「风雪夜归人」——是这座城池、这个天下,还有我,等待了许久的新主人。” 郑成功轻笑一声,眉间神采凛然:“那我唯有不负天下人和宁宇所望,带着大明走向世界之巅了。” 李定国问他:“具体有何打算?” “大乱方定,先修生养息,待数年后仓廪充实,再征服四方。从此,天下是我,我即是天下。” 李定国想了想,郑重地说:“以后,你要开疆拓土,我就做你手中之剑;要守护生民,我就做国家的护国之砖。” 雪后华灯初上,满城灯火如流,照亮了归路。 …… 郑成功的s+挑战成功,在诸天万朝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也引发无数的人纷纷效仿。 大清道光位面的魏源,仗着自己有《海国图志》,准备来个依葫芦画瓢,结果输得相当惨烈。 还有一些自视甚高的位面,也都做出了类似的挑战行动。 然而,无一例外,以惨败告终。 观众们看多了,也不禁纷纷感叹,郑延平的成功之路是不可复制的,如果你不是他本人,那么非常不建议这样做! 在经历了一连二三十个准备出海建国,而又失败的人之后。 观众们终于耳目一新,迎来了一个不要怂,就是干,直接莽上去的挑战者。 此人的进场同样也激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他,是万朝中,第一个亲自出战的帝王。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宋武帝刘裕! 刘裕,乃是历史上第一个亲自北伐成功,打下长安,几乎一统全国的皇帝。 到了再下一个,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北伐了。 他之所以没能真正的一统河山,不是因为能力限制,而是因为寿命不够长。 不仅是他寿命不够长,他的心腹谋士刘穆之也是如此。 他北伐在外,刘穆之为他坐镇后方中枢,确保后勤供给和朝中稳定,结果刘穆之一死,刘裕虽然已经把长安打下来了,却因为后方不稳,不得不班师回朝。从此长安城得而复失,只留下了千古长叹。 刘裕策马离去的时候,长安的父老乡亲都拜于道旁,痛哭流涕,让他不要走。 他们说:“我们是遗落在北方胡族的荒外汉民,如今百年已过,终于见到有王师北伐,人人庆贺。长安城的刘家皇陵是您的先祖,请您留下,进驻在这里吧!” 刘裕因为后方无以为继,万般无奈,也只有挥泪痛别而已。 幸好,在宋武帝位面,这次北伐还没发生,刘穆之也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刘裕本次进副本,就有两个主要目标,一是为自己续命,二是为刘穆之续命。 刘裕以水师起家,一到崖山,如同来到了快乐老家,当场击败张弘范,磨刀嚯嚯准备北伐。 然而此时……同样的悲剧发生了。 他在前面打,反攻陆地,已经从广东一路北上,快到浙江了,结果后面宋军守不住,直接溃退,刘裕被迫撤师回援,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被十余倍的大军围攻而死。 刘裕:窒息.jpg 同样是宋,这个宋,比他自己的宋菜太多了! 刘裕的战绩相当不错,获得了三十次历史长河的垂钓机会。他向郑成功学习,直接就开着船进了历史长河,准备捕捞。 然而,就在撒网的那一刻,长河陡然一阵剧烈摇晃,散发出了巨大的风浪—— 船!翻!了!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空荡荡的小舟在原地摇曳,船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穆之等人惊呆了,没想到垂钓一下,居然连自家陛下人都没了! 而此时,刘裕的魂魄被拽进了历史长河中,一路飘飘荡荡,来到了三国时期。 这一年,诸葛亮献上了《出师表》,正准备北伐,刘禅十分感动,出城十里,为相父送行。 当此时,一道众人无法看见的透明魂魄从天而降,直接……挤走了刘禅的魂魄,让他被迫漂浮在半空。 刘裕一睁眼,发现眼前的大军正在誓师北伐,气贯长虹! 嚯,刘裕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一听到北伐,dna顿时动了,当即就策马挥鞭,来到六军阵前,身先士卒地举起了大旗。 人都到这里了,那肯定是准备御驾亲征啊! “此战朕与诸位同行同往,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我们必将胜利,定要直取长安,还于旧都!” 正准备叮嘱他留下好好守国的诸葛亮:??? 飘在半空中一脸茫然的阿斗:??? 挂从天降? 【作者有话说】 南明时期的英雄豪杰真的太多悲歌,太壮烈了,何其有幸,这片河山之间曾经存在过他们这样的人 郑森森副本到这里就圆满结束了,森森会继续发展大明,变成世界第一强国 我一个欢呼雀跃,全订抽奖已经设置好了,冲鸭! 史上北伐最强的君与臣见面了,给阿斗开个挂就是说 裕总这个不会太长,然后就要进入新的崖山挑战者副本了!想想还挺期待,没错,他就是文案上的______。 第160节 第52章 刘裕按剑而立, 慷慨激昂,发表了一通出征前的动员演说: “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北定中原, 光复河山,一统天下!” “势必要让这世间日月所照之处,皆为国境之土!” “请诸位戮力同心, 生死共赴, 凡我大军所向,剑锋所指, 北人必将尽数伏诛就擒, 纵千军万马亦难挡!” 全场鸦雀无声。 季汉人:抓子哦,咱家陛下这是闹得的哪一出? 刘裕见没有人言语, 还以为他们都被自己震住了,当下挥剑在手臂上一割,锋芒利落,鲜血霎时涌了出来,滴入出征祭祀的玉杯中。 高声道: “兵者国之大事, 北伐更是定鼎天下之宏图, 百年大计,在此一举!” 他一挽玄黑色龙袍, 衣衫猎猎, 迎着烈风呼啸如旌旗,整个人也挺拔得犹如倚天万里的利刃,独立天地间,直入云霄斩虹霓。 一旁, 漂浮在半空中的刘阿斗魂魄, 已经瞠目结舌, 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可以这么帅! 不是,大家都用同一张脸,为啥刘裕就好像开了挂似的,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刘裕高举起玉杯,向天泼洒热血: “朕愿以此身为祭,不惜一切,只求换得将士们出入平安,北伐连战连捷,杀进长安,重开社稷!” 将士们大震,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不禁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虽说阿斗陛下从前存在感比较低,喜欢玩乐,怎么也看不出来有明主的气象。 但是…… 人总是会改变的啊! 前些日子,丞相上进《出师表》,字字句句,出于肺腑,催人泪下,谁看了能不临表涕零,从字里行间中读出他的碧血丹心,忧国忧民,因此泪如雨下? 汉贼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也许,阿斗陛下就是被丞相所感动,才忽然支棱起来了呢! 不过幡然醒悟,态度有了质的提升是一回事,但冒冒失失决定御驾亲征,还要给大伙拖后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赵云、魏延、邓芝等大将对视一眼,就准备站出来劝说。 正在此时,刘裕却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 他并不认识对方,却有些惊讶于此人的风仪气度,如此神清骨秀,气质非凡,又作文士打扮,站在百官的最前列。 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了,是来给他出征送行的吧。 刘裕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朕不在朝中的日子,你记得守好后方,做好补给。”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靠不靠谱,能不能比上他的穆之啊。 他要求不高,能达到穆之的十分之一,别给他拖后腿就好。 诸葛亮:“……” 他眼睁睁看着刘裕放血、祭祀、宣誓一气呵成,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又听到这样一句话,内心更是充满了问号。 好家伙,刘阿斗自从八个月大学会说话起,就从没跟他这么说过话。 这还是他那不成器的阿斗吗,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三国年代,虽然没有魏晋那么笃信鬼神,志怪小说盛行,却也少不了怪力乱神之事。 诸葛亮眉峰微蹙,掠过了一抹深思之色,忽而衣袖一拂,飘然指向北方道:“出征之前,陛下当祭祀祖庙。” 刘裕正好也想了解一下自己究竟在历史长河中飘到了哪儿,当即答应下来。 由于那日郑成功更改了天幕副本规则,从此,每一个挑战者身在副本的时候,都可以和本位面的人进行私密沟通。 所以,刘裕这里一直和刘穆之开着视频:“道和,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穆之青衫如画,作文士打扮,正坐在案前,悬腕握朱笔,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如今,刘裕还没有代晋自立,但已然完全掌控了整个政权,刘穆之又是他唯一倚重的心腹文臣,朝中的一干大小事务都要从他手下过,每天简直忙得飞起。 刘穆之搁下笔,按了按眉心,带着一丝倦色地看向视频:“嗯……观地形像是蜀地。” 刘裕惊奇道:“蜀地?莫非是谯纵,还是李氏的成汉政权?这两个倒霉玩意都敢北伐?” 刘穆之无奈地笑笑:“也不能这么说,蜀地山高路远,亦有可取之处,只不过面对你时,都成了土鸡瓦狗罢了。” “穆之真会说话”,刘裕心情愉快,甚至开了个玩笑,“哈哈,总不能是诸葛孔明和季汉北伐吧。” 那不是天胡开局? 他觉得自己一向时乖命蹇,运气奇差无比,怎么可能遇见这等好事。 刘裕在风中穿行过林立的宫阙,问自家谋主:“你说,我为什么会来到此处,难道这也是副本挑战的一个环节?” 之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别人都是拿奖品,到他这里直接把自己搞丢了。 刘穆之摇摇头,神色清淡如云:“勿忧,眼下当以不变应万变。” 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数名宫婢穿行而入,直接收走了他手头的公文,连笔都一并抢了过去,在面前摆上了饭菜。 哦豁,到饭点了。 刘穆之伸手欲挽留:“等等,我的批注还没写好——” 宫婢早就得到刘裕号令,对他理都不理,抱着公文扬长而去。 刘穆之一脸忧郁,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刘裕。 “咳咳”,刘裕顶着他的控诉目光,义正言辞道,“穆之好好吃饭,别想着出去找人谈话,外面全是人盯着你。” 刘穆之这个人,一向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让刘裕十分头疼。 经常废寝忘食也就算了,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好好吃,总喜欢用一尺见方的大餐桌,约上浩浩荡荡一大堆人。 这些人往往不拘豪门寒士,三教九流、市井人物都有。 刘穆之喜欢听他们谈天说地,论遍古今,以此作为自己独特的信息来源,他觉得比较有意思或者比较重要的事情,就会分享给刘裕。 本来吧,刘裕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谁还没个特别的小爱好了。 结果一进副本,看见天幕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揭示,穆之死得很早,甚至连整个一统天下的大计,都因此功亏一篑! 刘裕顿时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分一半给刘穆之,他的王图霸业,真的不能没有对方。 刘裕是一个从底层厮杀上来的帝王,一路披荆斩棘,向垄断了朝堂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亮剑,誓要做门阀政治的掘墓人。 所以,他的帝王路注定举世皆敌,是古往今来难度最高的那一撮。 向外北伐南征,需要在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活路。 他一生征战,破桓玄,击卢循,伐南燕,灭后秦,定关中,渡渭水,伐长安,无一败绩。 只因他知道,自己一败就是身死国亡。 而内部,还有许多对他或鄙夷,或憎恶,或恨之入骨的世家门阀,用尽种种手段,希望他赶紧从高处坠落。 风刀霜剑中,就只有刘穆之和他相识于微末,一路互相扶持,并肩而立,闯过了许多的生与死,血与火,危难与浩劫。 他们的关系绝非普通君臣所能形容。 是挚友、知己、同袍,乱世长夜中的肝胆相照,是在岐途险峰上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共赴征程的那种关系。 所以,刘裕当时就想着把自己寿命跟刘穆之对半分一下,结果发现……哦豁,自己死得也挺早! 天幕说,后世人这么评价他:“宋祖以匹夫提剑,首创大业……惜其祚短,志未可量。” 惜其祚短,天不假年。 刘裕现在就是一个挺崩溃的状态,想仰天长叹,他和穆之怎么会这么惨啊。 现在自己不仅没得到奖励,反而在时间长河迷失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天幕那里获得解决寿命问题的方法。 刘裕只能尽可能采取补救措施,督促刘穆之好好养生,把一切不健康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此刻,刘穆之的公文全部被搬走,等饭后一个时辰再送回来。 他无事可做,只能郁闷地低头吃饭,一边叹息道:“你如果真想让我省心,就赶快提拔十个八个的人身居高位,帮我分担一下。” 刘裕无语,自古以来只见过权臣专权的,没见过迫不及待要找人分权的。 “吃你的饭”,他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话。” …… 穿过锦官城的一城春风,花枝暖日,就到了蜀宫祭祀的地方。 刘裕远远地看见一个“刘”字,心头一跳,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幸运吧,居然真能摊上这种好事? 等看到室内悬挂的汉高祖、武帝、宣帝、昭烈帝等诸位大汉先皇的画像,刘裕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这波稳了! 如果说,他自己从京口起义开始,带着五百个人起兵打天下,是属于地狱级难度的话。 那么,蜀汉的北伐在刘裕眼中,只能算是中级副本。 蜀汉有天险,有骑兵,有天府之国的大粮仓,国内还人才济济,反观他早期几乎都是水师,即便是发展了这么多年,真正能信任的谋臣也只有一个刘穆之。 芜湖,起飞了! 那一端,刘穆之也发出了一阵惊叹,忽而提议道:“已经到了这里,就去给先祖们上柱香吧。” “好。” 他们二人都是汉室后裔,刘裕的祖上是楚王刘交,刘穆之的祖上是齐悼惠王刘肥。 于是,诸葛亮刚要出声引导刘裕祭祀,便见刘裕手持焚香,神色肃然,一一拜过了大汉诸位天子。 不是后辈礼,而是帝王之礼。 第161节 我是你们的后继者,更是万里江山的新主人。 刘裕在昭烈帝刘备的牌位前多停留了一会,心道,既然孤来了,你就可以瞑目了。 从此千秋万载,你们是大汉而非季汉,你是真正的汉家天子,而非西蜀之主。 诸葛亮见他动作庄肃诚恳,神情一片坚决,内心的疑惑稍稍退去。 这种敬意很难做假。 莫非阿斗真的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悄悄长大了? 空气中,还在漂浮的透明刘阿斗正咬着小手绢,疯狂对着诸葛亮招手。 相父,你理理朕啊qaq 然而在场之人,包括外来者刘裕,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阿斗只能眼睁睁瞧着刘裕带着自家相父远去,二人进入殿内,开始商讨战术。 阿斗:记仇的小本本疯狂增加! 这讨厌的家伙,相父二字是你能喊的? 可恶,这家伙究竟指着地图,对相父说了什么,为什么相父露出了无比震撼和欣赏的目光,都没用这种目光看过他! 哼,相父居然还称这家伙为「中兴之主」,究竟凭什么啊!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想骂人想骂人想骂人! 然而,阿斗被相父教育得十分好,大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来一句脏话,只好咬牙切齿地大骂「狗贼」。 嘿呀,更气了。 刘裕确定了此地是季汉,眼前人就是诸葛武侯,当即决定修正一下此前的计划。 在他看来,诸葛亮虽然比起自家谋主,稍微逊色了一丢丢(原谅他的帝王滤镜吧)(刘穆之:你清醒一点,这话你敢夸,我都不敢接!) 但一定位于古往今来最顶尖的文臣武将之列。 诸葛亮是典型的六边形战士,文能千古流芳,武能册封武庙。如果硬要在他的众多优点中,找出不那么亮眼的一个优点,那应该就是战场上的应变将略。 论起镇守后方,坐镇中枢,诸葛亮绝对是无敌的。 所以,刘裕的大方向依然是自己亲征,诸葛亮留守,只不过具体细节上的战略安排,还需再行斟酌。 他召集众将议事,确定了现在的时间线,正是诸葛亮第一次北伐。 刘裕:! 亲娘嘞,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开局就是曹魏三郡叛乱响应,姜维弃暗投明,他做梦都不敢想得这么美啊。 刘穆之也在那头补充了更多信息:“这一年,曹丕已经死了,曹叡刚登基不久,曹魏定鼎天下的一批大将也先后逝世,对我方来说,情形相当友好。” “而且和东吴也结成了盟友,兵力不必被牵制在江东,可以集中北伐。” 刘裕陷入了沉思:“听起来前景如此光明,但这次北伐,却以惨败告终。” 究竟为什么会失败呢——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过全场,在各位主将身上停留了许久,带着一股极强的威势,锋芒毕露:“除了丞相……父以外,你们每个人都同朕讲一讲对如今局势的理解。” 赵云等人当即各自开口,刘裕越听越觉得奇怪,大多数人对敌我局势的认知都很清晰,问题到底出在哪。 等轮到一个人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 好家伙,马谡,原来是你小子! 就是这家伙丢了街亭,导致张颌骑兵长驱直入,在凉州的茫茫平原上纵横驰骋,毫无顾忌! 结果季汉大军一败涂地,最后不得不撤军。 刘裕露出了一抹微笑,对着马谡招招手:“幼常过来。” 马谡神情高傲,有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奇妙自信,闻言,面露疑惑之色:“陛下找臣有事?” 刘裕本想直接叫人将他拿下,控制住这个危险分子。 但他随即意识到,刘阿斗可不是他,没有那种在军中一言九鼎、无论做什么别人都会心悦诚服、自动帮忙找理由弥补的能力,这么搞会出乱子的。 于是,他来了一个曲线操作:“幼常,朕素知你忠心,有一桩要事托付于你,也只有你能完成。” 马谡并未立刻听命,反倒有些迟疑地看向诸葛亮,见诸葛亮微微点头,这才说:“听陛下的。” 刘裕抬手在地图上轻点:“朕要你速速带兵,从褒中入秦地,迎战随时可能从长安抵达的曹真军队!” 在历史上,这一支军队是赵云率领的,基本避开了魏军主力,完全就是一种名将资源的浪费,正好将马谡塞过去,随他怎么折腾。 “子龙领兵入上邽,抵挡曹魏援军进入,王平守街亭要地,魏延你带兵围攻金城,各领骑兵五千……” 众人听到这里,稍稍放下心来。 陛下到目前为止所说的战略,跟之前丞相所下达的命令,虽然稍有出入,整体却相差不大。 看来陛下也是有认真听讲的嘛! 一边,漂浮在虚空中的阿斗骄傲地挺直了背脊。 虽然不知道哪里值得骄傲了,但他终于拥有姓名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这里才每人五千啊,剩下的人到哪里去了! 下一秒,只听刘裕声音如钟鸣,肃然回荡,沉沉地说:“余下的大军由朕亲自率领,自无人区山地翻阅,穿过子午谷,奔袭千里,直取潼关!” 众人:“……”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魏延,就连诸葛亮都不例外,眸中已经带上了杀意。 都是你魏延到处乱传什么「子午谷奇谋」,现在可好,陛下失心疯了居然要亲自去! 魏延:??? 他冤枉啊,他从来没在陛下面前提起过这个! 而且他这边还只是五千人轻装简行,到陛下这边就直接变成大军了,霍去病再世也不敢这么搞啊! 幸好此时,刘裕及时为他解了围:“朕有九成九的把握,此计定然能成。此次行走的路线并非从前的子午谷小道,而是沿子午河黑水峪蒲河道,前往潼关。” 刘裕用兵,以大胆冒险著称。 北伐灭南燕的时候,后方是卢循的天师道起义威胁,北方是后勤和北魏虎视眈眈。 他硬是挑了个最不可能的时间北伐,千里奔袭,极端冒险地一路杀到广固城下,月余之内,一战定全功。 但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不是赌徒。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家,最首要的素质就是绝不小觑任何敌手,并且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 子午谷奇谋当然很危险,但对刘裕来说,这些凶险都是可以一一拔除的。 首先是天气方面的原因,子午谷道中若是遇雨,泥泞不堪,这一路定然十死无生。 但他可是来自百年后的人,刘穆之在那边拿地方志一查,就确定了未来的十余日,子午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完全足以支撑大军奔袭全程! 还有就是季汉方由于信息沟通不畅,认为魏国可能在这个地方设伏。 实际上,曹魏现在的军中高层出现了不少真空地带,大将军曹真作为魏明帝曹叡的托孤大臣,还留在长安辅政,基本不轻易动弹。 曹休、徐晃等重要将领,现在还在东吴作战。 在季汉第一次北伐期间,真正出动阻截他们的,除了凉州守军,就只有张郃的骑兵了。 所以说,就是站在后来者的角度看,子午谷奇谋可行性还是相当之高的。 众人面面相觑,刚想着该如何劝阻,就听见刘裕斩钉截铁地说:“朕的主力只是五千人,余下的大军分三路佯攻陈仓,务必要做出必须拿下的架势,吸引魏军注意力。” 他甚至还给出了一条后路打算:“若事不济,朕就地焚尽长安粮草,与陈仓围攻军队合并一处,南下撤兵,绝不致限于孤军奋战之境地。” 众人神色微动,陛下居然想得如此周到,好像……也不是不行。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刘裕也殷切地看着他,却见诸葛亮摇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可。” 诸葛亮有些失望地看向刘裕,语气中带着一抹叹息:“陛下御极已久,怎能不知晓如今国境之内是何模样……” 他反对的理由很简单,正如历史上一样,不愿意放手一搏,因为季汉真的输不起,他们国小力微,区区一州之地,一旦大败就是家国沦亡。 刘裕沉默。 说起国小力微,却坚持北伐,天下没有谁比他更感同身受了。刘宋的每一次北伐,都是一次以少胜多的高光战役,是一场场艰辛浴血的险死生还。 他也曾在战场上中箭,受伤,坠马,许多次地死里逃生,也曾这样一声声问过自己: 为何我一定要坚持北伐? 以我的能力,何不尽早谋求禅代登基,固守河山半壁,就留在江南成为一位太平之君? 我想要北伐,早已在南方偏安成习的世家大族不支持我,只想着在乱世中保全身家性命的文武百官不支持我,军中的许多将领也不明白我的执念,打过了江就想回到南方。 唯一支持我的,只有那些远在北方故地,百年不见汉人衣冠,在胡人刀锋和铁骑之下辗转飘零的百姓。 我知道这是我的使命,所以我就纵然万剑加身,中流击楫,只剩孤身一人,我也要决绝地走下去。 因为—— 胡汉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因为中原父老望旌旗,北方的汉人还在等我收复失地,迎接他们回家。 也因为,这世间的数百年前曾有一个那么强盛的大汉,从此中原都以“汉”为名,我流着它的血,我的祖上曾是它千千万万人中的一员,见证过它的辉煌。 所以我便不允许它遭到破坏,我要这万里金瓯再度圆满,要这天下河清海晏。 在这一瞬间,刘裕心中涌过了很多念头,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言辞的人,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对诸葛亮言说—— 这一次北伐,是曹魏内部最薄弱的时候,也是你、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啊! 错过了这一次,就是上方谷中的大雨,是一次又一次的天不佑大汉,是五丈原的秋风凛冽,是一计害三贤的含恨而终。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尝试的机会了。 “朕只是想救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啊……” 他喃喃道,既是说给诸葛亮、说给众将听,也是在说给他自己。 满室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被刘裕此刻的神情震住了,那是背负了整个青天往前行走,宁可举世皆敌,也要保护所想要保护的人,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的决然。 第162节 许久,诸葛亮轻轻地说:“你把你的计划再讲一遍。” …… 几个时辰后,季汉军队正式讨论出了一个章程,确定真由刘裕御驾亲征子午谷。 诸葛亮也从这短暂的交流中,确认了一个信息。 眼前人已经不是他家孩子了。 这个人英明神武,武略盖世,许多地方即便是他也有所不如……这个人当然很好,是一位完全可以担当大任的中兴之主,但他毕竟不是刘阿斗。 刘阿斗待在营帐中,听着众人议事,反正就是一个不明觉厉,云里雾里。 但他虽然不懂军事,可是他懂相父啊! 现在看到相父这个神情,他就知道相父难过了! 刘阿斗顿时心中一阵焦急,上前去,使劲一挤,居然硬生生将刘裕的魂魄给挤了出来,飘在一边的半空中。 刘裕:??? 合着你一直在旁边当阿飘? 阿斗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激动万分,拉着相父的手好好叙了一段衷肠,诸葛亮见到他眼中清澈而又愚蠢的光,就知道是自家孩子回来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没过多久,阿斗又又又被一股奇怪的力量从身体中赶了出去! 刘裕重新拿回了掌控权,神色也恢复了一脸运筹帷幄的淡然,与方才判若两人:“丞相……父,我们继续谈这个战略部署。” 诸葛亮:“……” 诸葛亮:“…………” 他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思索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阿斗因为长时间压力太大,脑子有些毛病,分裂出了一个懂兵书、且勇猛无畏的人格? 诸葛亮心中一阵自责,心疼不已,觉得自己这么久一直没发现阿斗不对劲,对这孩子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刘裕瞥见他面上神色,一怔:“丞相为何如此看朕?” 诸葛亮伸手按在他肩头,长叹道:“陛下,是老臣心中有愧,你莫要自己折磨自己……” 他说了一大通,刘裕忽然沉默。 都说帝王路注定是无情路,但刘裕却又是那种感情十分充沛、很能和别人共情的人。 在大军打入长安城的时候,刘裕曾花了一些时间,游览这座古都中的许多往昔胜迹,颇为当年的繁华成焦土,盛世成荒丘而感慨泪下。 撤军离开长安时,父老乡亲拜于道旁挽留,刘裕听着风中的挽歌,万分悲痛地挥泪而别,三军闻之恻然,纷纷涕泣零如雨。 总之,他这个人既能铁血手腕,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但私下又经常会表现出极为真性情的一面,率意而为,不拘俗流。 此刻,诸葛亮的神情一下子将他打动了,使得他决定告知对方真相。 “朕会把你的阿斗还给你的——在北定中原,扫平天下之后。” 从此,刘裕和刘阿斗使用身体的时间分配十分明确。 刘裕负责乱杀,阿斗负责嘎嘎,还有向相父卖萌傻乐,两个人合起来正好是一通嘎嘎乱杀。 建兴六年八月,刘裕亲征子午谷,直取潼关,一战攻克长安。 城中的曹真、曹叡等人大惊失色,还想要负隅顽抗,直接就被从陈仓等地赶来的大军围剿。 因为打了个强烈的时间差,这时,长安以外的魏境各地才终于收到了消息,准备起兵勤王。 由于明帝已死,不少散落在外的幸存魏家宗室纷纷开始自立,带着一帮子属下打生打死,起兵勤王的军队们还在半道上就开始火并。 刘裕:“……” 诸葛亮:“……” 天幕前的观众们:“……” 郑成功、李定国,还有南明位面的各位,你们看这一幕眼熟吗? 南明人,南明魂,处处都是内斗人! 刘裕获得了将这些军队各个击破的机会,铁骑来去如风,将魏军的曹休、徐晃、张颌等部纷纷灭亡,若干个自立的曹家小皇帝也被一锅端,纷纷抓了起来。 刘裕同志,在异世界,又又又当了一回六味地黄丸,嗯,六个都是曹家皇帝! 建兴十四年冬,最后一个小皇帝在北方金城伏诛,曹魏政权灭亡。 建兴七年至十五年期间,孙权屡次上表季汉,表明称臣之意,自称为「大汉吴王」,却又频频撕毁盟约。刘裕忍无可忍,派魏延等人南下灭吴。 建兴十五年春,东吴街头巷尾贴满了张辽的大头海报,一时间人心惶惶,魏延势如破竹,很快打下了江东四郡。 建兴十六年,东吴覆灭,天下复归一统。 后人评价,大汉中兴之主刘禅,庙号世宗皇帝,年少有为,丈夫按剑,起于西蜀之天险绝域,终至纵横于天下,终结乱世归一统,有煌煌再造河山之功。 斯可谓,千古一帝也。 …… 刘阿斗在长安改元祭天、宣布天下一统的那一日,诸葛亮来到长安城外的灞桥。 他在这个故事中最知名的折柳送别的地方,送走了这位多年间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在长期的相处中,他们日渐熟稔,也已经明白了面前人的身份,和对方在未来的使命。 诸葛亮向他长长一拜: “亮身无长物,唯有燃香三炷,祝宋武陛下夙愿得偿,北伐功成,扶摇天地出寰宇,帝国万世可期。” 刘裕朗然长笑,拱手告别:“多谢武侯,祝你、祝大汉未来一切都好!” 一道流光闪过,他再睁眼时,整个人已经回到了历史长河中。 【滴——】 【恭喜挑战者刘裕,通过历史长河,完成随机任务「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触发奖励暴击】 【融合三十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暴击产生一次跨位面垂钓机会,希望挑战者刘裕好好把握】 天幕前的观众:??? 咱不理解,啥是跨位面垂钓? 众人满心疑惑,纷纷开始在天幕上……@大周圣神皇帝武曌,武皇陛下你快帮大伙问问吧! 没办法。 之前几次向天幕提问,别人的问题都直接被忽略,只有武曌的每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强烈怀疑这天幕是看人下菜碟! 看到一大堆消息@自己的武曌:“……” 不是,这些人难道自己没长嘴吗?! 但她确实很好奇,所以想了想,并未推辞,直截了当地提问道:“@天幕,跨位面垂钓作何解释?” 天幕闪了闪,在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回应,并且还贴心地将一大串文字调整了字号,换成了护眼的色泽。 观众们:呵,我就知道。 天幕:“每一个位面都有一条独立的历史长河,连接着过去与未来,可以在其中看到本位面古往今来发生的所有事。” “一旦其中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发生改变,譬如郑成功灭清,那么整条历史长河,也会随之而改变。” “但这种改变仅限于本位面,无法触及到其他位面。” “所谓「跨位面垂钓」,就是可以垂钓别的位面东西,所以当然也会影响到另一个位面。” “垂钓之物,价值是普通历史长河垂钓的许多倍。可能是一些气运,人物,珍宝,也有可能是一大块疆域,一支军队,一个国家,甚至……一整个位面。” 武曌:“……” 如此说来,岂不是人在家中坐,刘裕的鱼钩随时都可能从天上来?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既然这样,朕可以与宋祖做一笔交易,请宋祖把刘秀的人马全部钓走。 【陈文帝陈蒨】:这,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宋孝宗赵瑗】:胡说,宋武帝不是宋祖!本朝太祖爷爷才是! 【唐太宗李世民】:刘寄奴本就是宋祖,本位面修史一向这般称呼他。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成化大帝朱见深】:人家宋武帝威震天下,打得胡人闻风丧胆,为甚不能叫宋祖? 【成化大帝朱见深】:赵大打不过,所以设立了封桩库搜集资金,准备花钱把燕云十六州赎回来,真是丢死人了。换成刘裕,早就把胡人压过来称臣纳贡、割地赔款了! 【新皇帝王莽】:真正的宋祖:纵横天下未尝一败。虚假的宋祖:打不过麻溜准备掏钱。 【秦孝公嬴渠梁】:哈哈哈哈哈。 【北齐神武帝高欢】:现在是讨论宋祖不宋祖的问题吗,明明是刘寄奴的鱼钩等会就要打上门了! 【大秦天王苻坚】:朕愿付出一定代价,请宋祖钓走谢安石,帮朕灭晋。 【晋孝武帝司马曜】:朕愿付出比苻坚更大的代价,请宋祖钓走王景略,让前秦赶紧死一死。 【大秦天王苻坚】:贼子猖狂! 【晋孝武帝司马曜】:蛮夷敢尔! 【万历皇帝朱翊钧】:如果是朕年轻的时候,朕会很乐意让刘寄奴钓走张居正。至于现在嘛,张居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是算了。 【新皇帝王莽】:哟,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亡国之君明摆宗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 【楚庄王熊旅】:之前郑延平挑战里面的那个安西白发城,独自在西域,是不是可以让宋祖把整座城池钓出来? 【魏孝文帝元宏】:这个好,白发军从此不用死了。 【秦孝公嬴渠梁】:即便是刘裕本人,也不能控制鱼钩究竟会到哪里去吧,反正只管一味横冲直撞就完事了。 【魏孝文帝元宏】: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163节 【吴大帝孙权】:不详的预感+1 【汉昭帝刘弗陵】: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jpg …… 众人议论纷纷,但最崩溃的还是刘裕本人。 他对这什么跨位面垂钓根本不感兴趣,他现在只想续命,给一个郑成功那样的生死薄该多好啊! 然而,垂钓不是你想不钓就能不钓,在无数双紧张而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刘裕短暂地停船靠岸,将刘穆之,还有自己的一些心腹将领朱龄石、檀道济等人拉上船。 小船再度起航,速度飞快,驰行在星辰碧海之间,向着长天尽头驶去。 这里是无数位面的交错与分界点,一切的光阴度量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万亿条如恒河沙数般的历史河流,都在奔腾不息,向前逝去,卷起滔天的滚滚雪浪。一呼一吸之间,就是许多个王朝的起起落落,浪花如飞萤般投向天穹的光焰,明灭不定。 刘裕看见了属于之前他抵达的季汉位面的那条历史河流,这条河,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分岔。 从此这一条属于季汉……不对,是大汉的历史河流,不再存在蜀后主刘禅。 取而代之的是大汉世宗皇帝,万人景仰的绝代中兴之主。 刘裕看见了这一个世界的未来,看见「刘」这个姓氏延续了下去,传承了千秋万载。 他心中忽而充满了感动,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历史上虽然充满了意难平,但总有一个时空,总有一条时空长河,所有人都获得了圆满。 但是—— 命运又岂能假托与他人之手,刘裕希望能够获得圆满的,正是自己这个世界,就是这一生,就是此刻。 “孤想要大宋一统天下,国祚万万年,想要孤与穆之皆长命百岁,可以亲眼见到所创造的如画江山,想要天下百姓,从此不再受胡人肆虐之苦,唯有汉人衣冠遍布中原。” 这波一定要钓上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帮自己实现愿望啊! 真的,他不贪心的,哪怕别的什么都没有,只要给他一个名将就好。 刘宋政权唯一的名将就是刘裕本人,他只需要一个人,在他北伐打进长安,却因为无奈撤军的时候,能够替他留在城中坐镇,守住这座城就好!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刘裕因为无人可用,不得已只能派出了十二岁的宋世子刘义真守长安城。 这等孩童守城之事,闻所未闻,也可见他当时到底有多么无可奈何了。 纵然一生不败又如何,终究是抵不过天意弄人! 此刻,刘穆之站在他身边,手握一把玉骨雕扇,衣袂翻飞如流云,轻轻地说:“我们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刘裕带着无比郑重的心情,向诸天万朝扔出了他的鱼钩……错了,是一张巨大的渔网。 怎么看都是渔网打捞得更多些! 这个大渔网甚至还暗藏玄机,可以瞬间拆分成很多小渔网,同时进行捕捞。 自从那天看到郑成功的操作,刘裕就一直暗自琢磨自己该怎么领奖,现在总算做出了成品。 刘穆之:“……” 行吧,自家主公已经将郑成功的精神完全领悟得透透的了。 万朝的观众都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看着渔网进入万朝的历史河流,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巨网在河水中飘飘荡荡,一路随波逐流,停留在了…… 南宋高宗位面。 此刻,宋高宗赵构正在催促岳飞赶紧出战。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岳飞快点带回奖励。 这样才能解决自己难以启齿的小毛病,生一个带有自己血脉的继承人。 考虑到领奖都是由挑战者完成的,赵构唯恐岳飞获奖后,翅膀硬了,直接反了他,特意将岳飞的家人都抓了过来,扣留在宫中。 这下任凭岳飞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愿行事了! 赵构得意洋洋。 他根本不关心什么国运奖品,如果得到了战士奖励,也根本不打算北伐,反正就是继续苟,他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岳飞身披甲胄,形影修长,清肃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底深处,似乎染上了许多的悲哀。 为何偏偏是这样的人成为天下之主…… 赵构在位一日,天下的百姓就多受苦一日。 岳飞抬眸看了一眼天幕上的刘裕。 宋武帝英姿绝世,气宇轩昂,只是立在那里,就巍然如青山苍苍,成了一面令天下仁人志士都竞相归心的旗帜。 他很快就克制地收回了眸光。 天下有哪一位名将,不想要宋武帝那样的人成为君主,能够毫无顾忌地一展平生志向,征服四海,平定天下? 可今生今世,命运已然至此,刘裕绝非他可以肖想的。 赵构完全把他当成工具人,从监狱里放出来就是要让他参赛副本,搞不好这次结束了,就会卸磨杀驴。 岳飞也不想再做表面功夫,连行礼也省了,直接一转身,踏入了天幕光门。 他的背影苍凉而萧瑟,宛如蒙尘的利剑惨然迎向了如血斜阳。 “哼,这厮好生无礼!”赵构气得咬牙切齿。 天幕很快给出了公告: 【欢迎新的挑战者入场!】 【南宋高宗位面,太子太傅(之前因为于谦的事给他加上的)、武昌郡开国公、追封鄂王、北伐抗金名将、大将军岳飞】 观众们,特指宋之前的那些:“……” 这人谁啊,一长串头衔? 不对,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有挑战者进场参赛,位面之主也太不上心了! 然而,还不等这句话播完,天幕陡然一阵剧烈闪烁,众人顿时一惊,齐齐看去。 只见画面上,刘裕已经扔出了渔网,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宋高宗位面的苍穹上。 整个世界都骤然昏暗下来。 天幕投射出来的光芒也被分割成了很多片,五光十色,明明灭灭,昭示着整个世界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岳飞立在殿前,惊讶地看着天空,刚迈出一步—— 只见一张巨网飞快地向临安皇城落下,到了半空,忽然分为了若干个小渔网,将他、赵构、秦桧、太子赵瑗、还有一干高官尽数笼罩在其中! 天幕进行了实时播报: 【滴——】 【恭喜挑战者刘裕,垂钓获得南宋高宗位面的最高领导人赵构,以及文武百官若干】 【因捕捉到最高领导人赵构脑中一闪而过的割地赔款求饶念头,我们决定成人之美,进行位面所有权转让 【请挑战者刘裕在一个时辰之内,确认是否选择接收】 刘裕虽然不知道这个南宋高宗位面到底是什么位面,有多大价值,但毕竟是他钓上来的战利品,怎么可能不要! 当即点头道:“孤确认!” 天幕: 【滴——】 【位面之主已变更】 【恭喜新挑战者入场:宋武帝刘裕南宋分位面,太子太傅、武昌郡开国公、追封鄂王、北伐抗金名将、大将军岳飞】 刘裕:“……” 岳飞:“……” 观众们:“……” 你宋祖还是你宋祖,这就把人家整个位面钓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刘裕:需要我北伐的位面又多了一个(对着宋高宗位面指指点点) 裕总是块砖,哪里需要北伐就往哪里搬 岳飞: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馅饼! 因为不想给完颜构镜头,也不想让完颜构拿奖励,所以就让两个位面合并了。这边正好写到裕总,所以下一个挑战者就是岳王了!(摩拳擦掌)等下就要秀起来了 第53章 刘裕垂钓宋高宗位面之事, 在万朝引发了轩然大波。 天幕上: 【周世宗柴荣】:朕有一个疑问,关于位面易主的条件是什么?如果只是把皇帝垂钓起来,就可以进行易主的话, 根本防不胜防! 【唐太宗李世民】:朕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唐太宗李世民】:如果是周世宗所说的这种情况,诸天万朝当中,目前仅有朱祁钰位面和郑成功位面拥有自保之力, 他们一个有时空兽獾獾, 另一个有反愿望flag。 【齐高帝萧道成】:附议,希望天幕慎重考虑, 注意副本参赛的公平性, 不要过于偏袒某一名参赛者,以免寒了万朝之心。 【新皇帝王莽】:萧道成还敢出现, 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唐肃宗李亨】: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成化大帝朱见深】: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大顺皇帝李自成】:萧道成还敢出现,不怕被你宋祖打成筛子? 【齐高帝萧道成】:各位别太荒谬了!这江山之主的位置,他刘寄奴坐得, 为甚我兰陵萧氏坐不得? 第164节 【齐高帝萧道成】:刘寄奴出身寒微, 不过一介乡居贩布之徒,朕乃大汉相国萧何之后, 世蹑贵胄, 高贵无比。他能与朕相提并论,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乱世,若放在大汉,他就是路边一根野草。 【新皇帝王莽】:? 【新皇帝王莽】:是你别太荒谬了哈, 别逼朕把你骂吐血。 新朝位面, 王莽勃然大怒, 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他放下了手边的炸鸡和啤酒,那是穿越过来之后,特意找了几百号宫人改良出来的作品,准备好好教训一番萧道成。 之前,王莽甚至叫工匠仿造了一个榫卯结构的木头键盘装上。 虽然他的时代还没有电,也没有电脑,却可以直接连通天幕。 王莽把键盘啪啪敲得震天响,又找回了从前当键盘侠、舌战群儒的快乐! 【新皇帝王莽】:不是吧不是吧,还真有人拎不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啊? 【新皇帝王莽】:人家宋祖取得天下,是在乱世中匡扶社稷,金戈铁马,天下归心,百姓拥立为王。你兰陵萧氏取得天下,是欺负人家刘宋王朝的小皇帝年少弱小,孤儿寡母,最后杀尽了刘宋宗室满门。 【新皇帝王莽】:人家宋祖策马扬鞭,志在一统,将天下苍生的安危萦于心胸。你龟缩江南,半生无所建树,刘宋北伐你缩在淮阴,刘宋抗击北魏鲜卑,你在后面偷鸡摸狗。 【新皇帝王莽】:更重要的是,人家宋祖用毕生进行改革,推翻世家门阀政治,总算是给了天下寒门一个上升渠道。你倒好,作为兰陵萧氏的利益代表上台,官场全员都是世家子弟,压根不关心百姓。 【新皇帝王莽】:萧道成,你的天下究竟是怎么得来的,后面又治理得怎么样,自己心中就没点数?你跟宋祖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新皇帝王莽】:你就是风口上的猪,侥幸被吹起来,得了天下。朕看你国号也别叫南齐了,直接叫「烂泥」吧,猪和烂泥绝配,挺合适的。 众人:“……” 救命,王莽究竟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这么有梗的? 听完他骂人,舒服了。 萧道成这厮果然是坏得很,一心不想让宋祖好过,字字句句都在暗讽天幕赶紧取消奖励! 南齐位面,萧道成看见自己的平生经历被王莽贴出来,毫不留情地一通鞭挞,顿时眼前一黑: “该死的莽贼!”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眼中充满了恨意:“你下次最好不要被朕垂钓过来,朕要你死!“ 王莽骂完收工,回去继续吃炸鸡,ho啤酒,根本不理会他的无能狂怒。 观众们对这个位面易主的规则都很好奇,纷纷开始@武曌,请她快点帮大家向天幕提问。 武曌对此……习以为常。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干脆就默认了。 她熟练地接过这个重任,将所有人的问题都整理下来,@了天幕:“你给朕好好解释一下。” 天幕闪了闪,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为她详尽地做了解释: 【位面易主并非把皇帝垂钓上来就可以,而是需要得到位面意志的认同】 【方才,宋高宗位面的位面意志,对整个位面的人心所向进行了检测和投票表决,所有百姓都表示同意,并且万分期待宋武帝入主,只有四个人坚决反对】 【这四个人,分别是前位面之主赵构、枢密史秦桧、秦桧的夫人王氏、女真四太子完颜宗弼】 众人:“……” 只有四个人反对易主,看来赵构真的烂得一批。 这个秦桧是谁啊,怎么人人都期盼的明君要来,他居然还不支持,一看就有问题! 还有这个完颜宗弼,怎么又是女真,之前南明位面被灭掉的清狗也是女真。 这些女真怎么好像杀也杀不完! 一时间,许多位面的人都开始义愤填膺,纷纷搜索自己位面有没有女真人/金人,决定来一波斩草除根行动。 天幕又说: 【各位陛下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你在本位面不是天怒人怨,人人喊打,就绝不会被夺走位面之主的位置】 皇帝们纷纷松了口气。 但也有不走寻常路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唐肃宗李亨】:@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唐代宗李豫】:@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南唐后主李煜】:@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唐太宗李世民,太宗爷爷,可以把本位面钓回去吗?朕不想努力了! 【唐太宗李世民】:…… 他大唐后世,居然存在这么多的不肖子孙?! 【隋大业位面. 唐国公李渊】:另一个位面的世民,可以把我们这个位面的唐国公府也钓回去吗,孤也不想努力打天下了! 【唐太宗李世民】:…… 懂了,你就是打算摆烂到底! 【金哀宗完颜守绪】:苻坚陛下还收人吗,朕愿带着整个位面投诚,只求陛下帮忙击退蒙古大军,给我子民一条生路。 【大秦天王苻坚】:?不是,你谁啊,朕认识你吗? 【金哀宗完颜守绪】:听闻苻坚陛下是有史以来少数民族最杰出的君主,爱民如子,混六合为一家,视夷狄为赤子,请救救我们! 【大秦天王苻坚】:待朕问问景略(战术后仰. jpg)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孝文爷爷救命啊,能不能赶紧把本位面钓走,过不了多久就要亡国了! 【曹魏高贵乡公曹髦】:太祖魏武帝爷爷在吗,朕也需要被钓一下,非常急! 【崇祯皇帝朱由检】:太祖太宗仁宗宣宗景帝成化大帝世宗,各位老祖宗们,随便谁出手垂钓一下本位面都可以啊! 【崇祯皇帝朱由检】:还有@明世祖郑成功,@大明延平位面. 晋王李定国,二位也不要旁观了,快帮帮忙! 【汉献帝刘协】:@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朕也需要祖宗的帮助。 …… 总而言之,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刘裕带着刘穆之和一众下属,准备去视察自己的新领土。 这可是被迫融合了三十次垂钓机会换回来的,一定得好好看看。 他们乘坐历史垂钓的小船,出现在天幕之上,四处遨游,飞快地进行空间穿梭,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国境之内的任何地方。 刘裕很快就看明白过来。 这宋高宗位面定都临安城,与北方划江而治,江北遍地腥膻烽火狼烟,有胡人铁骑肆虐,虎视眈眈。 哦豁,又是一个需要北伐的位面,这他熟啊! 赵构等原南宋位面的一众领导、高官,一个个都被束缚在渔网当中,当空悬吊在殿前,宛如一筐筐被捆绑的土豆蔬菜,等待着新主人进行挑选。 刘裕一眼扫过去,怎么尽是些歪瓜裂枣!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个位面的官员到底是如何选拔的,一个个都如此气质软弱,畏畏缩缩,站出去就感觉平白无故比人矮上一头。 其中有一人,更是神情病态中透着一股猥琐,脸色阴沉,宛如腌制失败之后腐烂发臭的死鱼酱。 太辣眼睛了,刘裕不禁皱眉:“你叫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一阵:“臣叫秦桧。” 刘裕觉得这个名字隐约有点耳熟,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家谋主。 刘穆之早已去宫中抱了一堆高宗位面的资料在看,告诉他:“秦桧是先前投票不欢迎你来的四个人之一,当朝宰相枢密史,还有他夫人王氏也同样不欢迎。” 刘裕有点生气,但他并不是那种因为别人不欢迎他,就直接排除异己,大搞杀戮的人。 所以,他很谨慎地问:“其人如何?” 刘穆之一目十行,飞快地阅读着最近的朝廷议事宗卷:“让我看看这人做过什么……嗯,从金营难逃,成为权相,一心求和,阻止北伐……” 刘裕:“怎么个阻止法?” 刘穆之:“包括但不限于极力建议本方皇帝跪地称臣、接受蛮夷册封,屡次阻挠出兵,积极出谋划策收缴兵权……” 他说到这里,有点生气,作为长期坐镇后方的人,肩负重任,日理万机,最讨厌这样不停搞事的搅屎棍了! 会增加海量的工作量! 刘裕:“……” 罢了,这个秦桧在他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拉下去,挂在宫门前给百姓们欣赏一下,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下属们立刻上前,迅速将秦桧一绑,往城外拖去。 秦桧脸色煞白,骇然地高声尖叫道:“宋武帝,你不能如此,我大宋祖训「刑不上士大夫」……” “聒噪”,刘裕神色一冷,拔剑出鞘。 森冷的锋芒一绽而出,径直刺入了秦桧脖颈,等长剑再度收入鞘中时,原地只有一具无头尸体。 因为这一剑一击毙命,太过于干净利落,又过了好一会,才喷出了一条齐整的血线,秦桧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殿前的白玉长阶。 百官或被渔网吊着,或跪在地上叩拜,这时皆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不敢动,真不敢动,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高寒的霜风凛冽吹拂,一片死寂中,只有刘裕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孤今日是来接收自己战利品的,不是来跟你们友好协商的。” “从这一刻起,本位面只能有一个「宋」,那就是孤的这个宋。至于什么祖训、前朝惯例,你们最好统统都忘掉,否则孤不介意用手中的利剑帮你一把。” 他有意立威,以雷霆手段迅速掌控局势,又道: “穆之,去彻查文武百官,尤其是文人,看看到底有哪些罪人因为所谓的「刑不上士大夫」逃过一劫的,查出问题,一应斩之!” 这里的大宋官员,数量是他刘宋官员的好几十倍。 同样都是江东这么一亩三分地,要这么多冗官闲职干什么? 就算杀了一批有罪的士大夫,很快还会有新人补上来,根本不必担心无人可用。 刘裕锐利的眸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凡是被他看到的人,无不如入冰窖,一阵心惊胆寒,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心。 第165节 刘穆之在一边叹了口气,他已经将资料都扫描了一遍:“这批官员的质量也太差了,上行下效,没一个有风骨、能挑得起大梁的。” 刘裕也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能找人帮你分担重任,结果现在……” 还有一些小渔网并没有在皇宫中,而是散落在南宋境内的各处。 他当即伸出手,收拢渔网,准备把所有捕获到的人都打捞起来。 希望能给他点惊喜吧! 刘穆之也帮忙提着渔网,一边依靠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每个人都和自己看到的资料信息对上号: “这个是胡铨,因为上书祈求斩杀秦桧,被贬新州。啊,他还是文天祥的庐陵同乡呢。” “这个是赵鼎,前任宰相,被秦桧构陷所以遭到罢免。” “这个是……” 忽然拉到了一款奇怪的渔网,别人都是被渔网简单粗暴地捆在一块,直接捕捞起来的。 但这个渔网,却是动作温温柔柔,只笼罩着来人的手腕,像是邀请上门做客一样,将人客客气气地牵引了过来。 刘裕:“……” 咋滴,渔网的待遇还分人不成? 他抬眸望去,只见来人素装云袂,风姿秀雅,行走间每一帧皆有水墨气韵流动,依稀是远山淡抹的黛色青影,凝结如画。 刘穆之没在资料上找到她的名字:“请问你是——” 来人亦有些惊讶,轻轻启唇,声音优美动听,如山花松风酿酒,使人未饮而自醉:“在下李清照,字易安。” 刘穆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翻了翻诗词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你?” 李清照微微一笑:“是我,这首诗是南渡之后,在建康城所写。” 刘裕当即眼前一亮,称赞道:“好诗!” 建康是他刘宋王朝的首都啊,这句诗,非常适合用来当北伐的slogan! 刘宋王朝的众将们也纷纷精神一振,当即就聚拢过来,围着李清照开始七嘴八舌: “太会写了!可不可以邀请你跟我们回本位面去!” “等一下我们要北伐后秦姚氏,你可以随军进行一些诗词记录吗?言辞这么犀利,北伐檄文也可以写得很好吧。” “天呐,我大宋居然也有自己的文人了,有生之年头一次,这不得好好庆祝一番!” “易安先生,喝酒喝酒……不是,你怎么比我还能喝?!” 六朝风气相当开放,讲究的就是一个洒脱纵情,无拘无束。 众将眼看李清照一杯复一杯,堪称海量豪饮,大为惊喜,不多时,就已经变成了李清照的……跟班小弟,而且还是自带星星眼的那种。 大家:为什么会有大姐头这样美貌惊人,又会写文,又能喝酒,又有远眺江北的豪情万丈,又能多情善感春花秋月的人啊。 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为什么为什么! …… 众人欢欣鼓舞,刘裕愁眉不展。 李清照确实很好,但他更想要一个能担当帝国大任、独挑大梁之人。 这时,他总算想起了之前天幕提到过的挑战者岳飞,四处寻找,终于在宫殿尽头的光幕处,见有个人正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突如其来的位面易主,岳飞本来要出发进入崖山副本,现在依然还停留在原地。 他仪态端肃,眉眼巍然,一派挺拔峻秀,若万仞寒玉斧凿成的高山。正值暮天霜彻时节,长风凛冽,苍劲地吹拂他的长袍,背上的弓弦亦轻轻发出了震颤,宛如一曲低吟的战歌。 刘裕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这些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人,天生属于战场,注定要所向披靡,天下万事万物皆不可挡。 刘裕盯着岳飞看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岳飞已经明显地流露出了困惑之色:“宋武陛下,臣……” 他有些不安和迷茫,不知道刘裕将会怎样对待他。 “莫要拘束”,刘裕随意地摆了摆手:“孤如今不过是宋王,还不是宋武帝。既然你现在是孤的手下,孤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做,且看天边的雁群——” 岳飞望向天际,那里有一群大雁,正疾速振翅飞过。 刘裕淡淡道:“孤要你用自己的弓,射出一箭双雁。” 岳飞深吸一口气,蓦然拈弓搭箭,弦声铮然响处,双雁应声坠地,极是凌厉利落。 刘裕捏着箭尾,将箭上的两只大雁捡起来看了看,忽而猛一下将箭头拔出,从岳飞手中取过弓,也紧随其后地拉开了弓弦。 弦上此前的震荡仍未销歇,刘裕手指松开,长箭去势如虹,同样一箭双雁,穿心毙命而过。 他的声音中似是带上了一丝笑意:“看明白了吗?” 岳飞沉默许久,心中百感交集:“多谢陛下。” 对于一名战士来说,最简单快捷的沟通方式永远在战场上。 刘裕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有一箭,我也有一箭,因为势均力敌,所以孤无惧你功高震主,你想做什么,那就放手去做吧。 刘裕神色忽而严肃起来,伸手搭在他肩上:“看见方才那个赵构还有秦桧,孤就知道,你之前的岁月独自跋涉,一定过得很辛苦。” 岳飞一惊,觉得自己和他靠这么近,未免有些僭越。 刚想后退些许,刘裕却手下愈发加了力道,不让他挣脱:“你放心,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了……是孤来得太迟。” 其实也不算太迟。 因为再早几年,他只是京口刘寄奴,而再晚几年,他就是已经痛失长安、含恨而终的宋武帝。 只有这个时候,他是真正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是最适合遇见岳飞、君臣同心的时刻,最恰到好处,不早也不晚。 可是…… 理智上知道是这么回事,不等于感情上也能接受。 刘裕有些惆怅,如此璀璨的将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真的好心疼。 很快,他就不止是心疼,而是想杀人了。 …… 此刻,天幕开始播放挑战者个人信息: 【挑战者岳飞,字鹏举,世称岳武穆】 【大宋三百年来,唯此一人而已。少起河朔,自中兴之初力保社稷,为人则文武双全,威震南北,为臣则保卫疆土,亲冒矢石,治军则用兵驭将,纵横无敌】 【心昭天日,冀向中原,一路收复失地,凯歌连传。惜哉郾城羽书,金牌十二,终成长恨,精忠之志,永葬钱塘】 【他以碧血担心、高风亮节,持续影响着后人千秋万世,被尊称为「武圣」】 刘裕:! 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叭,这样就把岳飞捡回家了! 后世的武圣哎,上一个封圣的兵家还是孙武,就连他自己都不是呢! 天幕继续播放: 【让我们采用倒叙的手法,首先将时间线拉到岳飞之死】 【岳飞之死,是华夏历史上最震撼心魂的悲剧之一,死后葬在了西湖畔,和于谦、张煌言并称为西湖三杰,诗曰: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又曰: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得不说,南明的张煌言有点惨啊。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始终不能拥有姓名。 【绍兴十一年,新年前夕,夜色如此凄凉】 【岳飞在大理寺幽狱中经历了一连许多日的极刑,宁死也不愿自诬,背负「莫须有」的罪名,饮鸩服毒而死,血书八个字的绝笔:「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当他在风波亭下阖眸的时候,这一夜,无数的人依旧在外为了救他而奔走】 【他们有的是岳飞生前的故友、同袍,但更多的则是素无往来,只是为了心中道义,为了家国天下】 【大理寺丞李若仆上书力争,遭谗罢官,宗正卿赵士愿以全家百口担保他无罪,被放逐出临安,韩世忠夜入秦府,质问这一切事情的实际操作者秦桧:「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秦桧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莫须有」确实不能服天下,但却可以很有用,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在前一夜,秦桧提出将已经关押了数月之久的岳飞处死,这样才能更加稳固和金人的绍兴和议。宋高宗赵构批复道:「岳飞特赐死」】 【有了当朝帝王的亲自指示,岳飞,曾为这个国家捐身赴难,想要为万世开太平的将军,最终死在了太平盛世的前夜】 【也正是因为他的死,那个太平盛世,永远都不会再到来了——】 刘裕:“……” 刚才一剑就杀死秦桧,实在是太便宜这狗贼了。 等等,赵构还没死吧,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操作!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看完了岳王整个人生经历的刘裕:区区六味地黄丸,已经不足以惩罚完颜构了,所以决定要搞个大事 易安:还有我还有我! 完颜构:你们不要过来啊! 写到易安,是忽然想到易安以后要参加兰亭副本,赶紧把人捞出来(。)裕总这波一下子拥有了当世最强名将和文人,赚麻了。 今天有点忙(憨笑),争取明天多更点 第54章 本来吧, 刘裕打算给赵构一个痛快的。 他初来乍到,要想稳定局势,就不可能还留着位面之前的统治者给自己添堵。 第166节 赵构再拉垮, 他也是这个位面本来的皇室成员,总会有人因为利益,因为种种复杂的原因拥护他。 这事就好比之前刘裕北伐南燕, 将广固城连根拔起, 灭亡慕容氏。 那时候,南燕末帝慕容超因为守不住城, 最后竖起白旗, 直接投降了。 按照之前众多王朝的惯例,这种禅让、投降之君, 最后下场还都挺好的。 山阳公刘协禅位给曹丕,食邑万户,沿用天子礼乐,又活了十四年才死。 魏元帝曹奂禅位给司马炎,封陈留王, 结果最后活得比司马炎还长, 一直活过了八王之乱。 他的陈留国更是在子孙后代中,传至南齐之时, 东晋灭了它都没灭。 总而言之, 改朝换代之后,后继之君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仁君风范,对前任的态度还挺友善。 不过,这个惯例在刘裕手中被打破了。 就拿慕容超来说。 开玩笑, 他南燕连年南征, 骚扰边境, 侵我疆土,欺我百姓,犯下多少血债,最后投降就想一笔勾销,还要我刘宋好吃好喝地养着,送他平安终老? 怕不是在做梦! 而且,慕容鲜卑劣迹斑斑,全员歹竹,基本只有慕容恪这一根好笋,其他人要么是降而复叛,总想着独立建国的,要么是背后捅刀,打不过你但是能恶心死你的。 这种人还能留着过年? 刘裕当即将慕容超,并鲜卑皇室、王公大臣以下一干人等,打包成团,羁押千里,送到建康城中斩首示众。 所以说,面对赵构,刘裕本来准备采用同样的方式斩首,给个痛快的,倒也没打算过多折腾对方。 在他眼中,赵构只是一个普通的前任君王,跟他无冤无仇,没必要大费周章。 但现在…… 刘裕望着天幕上的【宋高宗赵构批复道:岳飞特赐死】,眸中蕴满了寒意。 光是砍头,已经不能够匹配赵构的罪行了,待遇必须好好提升一下! 他转头看了看岳飞。岳飞神色平淡,似冷玉细细雕琢而成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动,似是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刘裕不禁感叹道:“鹏举果然是大将风范,听闻自己的死讯都如此镇定从容。” 没看见旁边的刘穆之已经拍案而起,准备给赵构吃几个最爱的大嘴巴子了吗! 岳飞不愧是他的上将军,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真好啊。 下一刻,刘裕赞赏的神色忽而僵在了脸上,只因岳飞摇了摇头,沉声说:“我刚从大理寺中被放出来。” 所以,他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感。 如果没有天幕降世、副本开启这件事,他如今已成了风波亭下的一具枯骨,葬身于永夜。 刘裕骇然,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现在就是绍兴十一年?鹏举,你就是太心善了,赵构这狗贼都那样对你了,你怎么还答应助他出战?” 岳飞沉默许久,身为臣子,他不便说自己的旧主坏话,只能选择缄口不言。 刘裕见他不答,开始发散脑洞:“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所以强行胁迫你出战?你放心,孤这就去杀人灭口,保证赵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话音未落,他铮然一声,拔出长剑,杀气腾腾地向赵构走去。 岳飞忙把他拉回来,连声道:“陛下莫要冲动!” “你放开,孤现在很清醒”,刘裕跟他拉扯了一番,手上不觉加大了力道。 忽见岳飞眉峰轻轻一蹙,他顿时有所察觉,伸手轻轻一拂,指尖沾上了一点零星的血痕,艳如朱砂。 刘裕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身上有伤,而且还不轻?赵构逼你带伤出战?” 岳飞轻轻垂下眉睫,这个动作仿佛合剑入鞘般,使他眉宇间的锐利锋芒稍稍敛去,只余悠长的叹息:“我的家人都被关进了宫中。” 这还得了,刘裕瞬间暴怒,提着剑就要冲出去。 岳飞死死地拉住他,倒不是因为赵构,而是觉得刘裕来的第一日就弑君,影响不太好,很可能激起一部分南宋政权的死忠者激愤满腔,以死相抗。 如果死得人太多,对陛下掌控局势也很不利吧。 当然,事实证明,他实在是太过于高估各位南宋同僚们的血性和人品了。 这群人能对金人跪得飞快,叩首称臣,面对比金人还狠、杀敌不眨眼的刘裕,只会怂得更快。 刘裕和他僵持了一会,既不忍用力,生怕碰到他伤口,又没法越过他杀了赵构。 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掷剑于地:“也罢,这个赵构留着等会再杀,看看他到底还做了哪些好事,数罪并罚。” …… 天幕继续播放: 【岳飞之死的悲剧根源,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种下,概括起来主要有三】 【一是宋朝太弱,二是岳飞太强,三是赵构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观众们:“……” 好言简意赅的评价,不是你堂堂天幕怎么还骂人呢? 【先说第一条,为何说宋朝太弱】 【宋朝自开国起,就从未形成大一统的格局,而是与北方的胡族王朝辽、西夏、金并立,并且谁都打不过】 【宋朝和辽国,有澶渊之盟,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默认赠送幽云十六州;和西夏,有多次割让土地,将夏、绥、银、宥等地尽数赠予西夏】 【宋朝和金国,更是了不得,两大合议《绍兴和议》与《隆兴和议》并称卧龙凤雏,割地赔款、年年进贡在先,以叔侄相称、丧权辱国在后】 【当然,弱小归弱小,宋朝皇帝们自认为天朝上国,尔乃蛮夷唯有我才是正统的心情,却始终未曾减退】 【宋真宗赵恒就曾得意于自己促成澶渊之盟,为此不惜捏造祥瑞,进行进行泰山封禅,耗费八百余万贯,一国君臣如病狂,将前代积蓄挥霍殆尽】 观众们:“……” 救命,这是哪里来的丢人现眼东西! 一些进行过泰山封禅,又或是准备进行的帝王们,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等人,顿时神色一僵,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封禅到底还封不封了,总感觉再继续下去的话,自己很快会沦为诸天万朝的笑柄啊! 想象一下如此的场景: “朕文韬武略,横扫六合,堪称千古一帝……”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朕诛灭匈奴,开疆拓土,日月所照皆汉土……”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朕光武中兴,再造山河,上当天地之心,下为元元所归……” “你和宋真宗一样在泰山封过禅!” 这画面太美,帝王们接受无能。 而且,这事如果搁在从前也就算了,还没那么丢人。毕竟割地赔款搞和议这事也不算少见,战国时期,就有不少签订盟约的案例了。 但是! 郑成功的副本挑战刚刚结束,现在诸天万朝,都刮起了一股延平之风。凡是行有余力的君主都忙着向外扩张,不从别人身上赚到钱,抢到土地,那就等于吃亏了。 王莽忙着打高句丽,还搬走了日本岛上的土人,卫青在汉武帝的指示下,准备抢一波匈奴,朱见深已经发动了成化远征,将女真人的积蓄一扫而空,然后发动犁庭扫穴,将他们无情斩杀。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君王不仅不想办法从别人身上赚钱充实国库,反而主动赔钱给别人,绝对会被唾弃到死的。 比如这个宋真宗。 当即,就有许多人在心目中给泰山封禅打入了黑名单,决定以后坚决不予考虑。 然而,天幕却在此时话锋一转: 【宋真宗虽然人菜瘾大,好大喜功,但比起岳飞时期的宋高宗赵构,却又显得颇为不俗了】 众人:“……” 这绝对是“不俗”两个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唐高宗李治的观点有所不同,他认为,这是「高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整个光环顿时就没了。 一旁,裴行俭微笑着提醒他:“陛下,早在清高宗弘历被王莽揭穿老底、骂到吐血的时候,高宗光环就没了。” 李治:? 裴守约,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宋高宗赵构,又名大金战神,乃是金朝第一铁血硬汉、忠心耿耿的好大儿,拱手送上河东、河西、河北、京东、京西、淮南、陕右七路地盘,以及千百万黎民,为大金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曾搜山检海,以集齐珍物,讨金人之欢心,甚至特意写信向金人表功:臣构言……既蒙恩造,许备籓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每年皇帝生辰并正旦,遣使称贺不绝】 【赵构在位期间,对金朝功劳赫赫,主要有这样几件】 【一,提拔酒囊饭袋、废物之徒作为亲信将领,致使金人南下,长驱直入,基本没遇上任何像样的抵抗】 【二,任命杜充镇守北京大名府,决开黄河大堤,近千万百姓为之受害,无家可归,民不聊生,极大地消减了抗金势力,帮助金国军队飞快扫荡国境】 【三,微操大师,在局面一片大好、岳飞即将直捣黄龙、收复中原的情况下,连发十二道金牌,将人召了回来,蒙冤处死,致使大金众人弹冠相庆,直呼从此高枕无忧矣】 【四,擅长跑路,从不与心爱的大金战士们正面交战,非常照顾大金战士们的情绪。一路南下逃窜,甚至离开陆地跑到了海上。大家或许还记得于谦副本中的舟山岛遗迹,那就是赵构当年慌不择路,亡命蹿入此处】 【赵构的这些举动,极大地帮助了金朝入侵中原,为金朝雄踞北境,睥睨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果他姓完颜,他的一生不失为一部传奇,身为皇子打入敌国内部,身居高位忍辱负重,只为相助母国一统天下,可惜他姓赵】 【他怎么就姓赵了呢】 观众们:是啊,他怎么就姓赵了呢。 既然有岳飞、于谦、张煌言的西湖三杰,后面的完颜构、堡宗、南明永历帝,也可以组一个「帝王三辣鸡」。 完颜构和永历的人生经历更是完全镜像,可谓臭水沟中找爬虫,烂得不分伯仲。 一个连发十二道班师金牌,逃亡海上。 另一个五年间逃跑十七次,最后一头扎进外邦缅甸,李晋王都打到缅甸都城下准备捞人了,他硬是因为害怕,连写五封信,给人逼退了回去。 不过…… 永历位面现在可是不折不扣的爽文结局啊,永历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167节 观众们想到这里,都将期盼不已的眼神投向了刘裕,希望他赶快炮制一番完颜构。 岳飞望了刘裕一眼,生怕自家陛下又冲出去。 刘裕这次却很冷静,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不动如山。 没办法啊,赵构如此多的罪状一重重叠加,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就能解决的了,必须得缜密规划一下。 他对刘穆之使了个眼色,刘穆之立即拿出了他在宋宫藏书里面找到的一些书籍,进行翻阅起来。 嗯……没想到刘宋之后,某些方面人才辈出! 这个叫索元礼的非常有灵性,来俊臣也不错,《罗织经》可谓是汇集刑罚之菁华! 天幕继续播放: 【面对如此弱小的国家,如此荒谬的君王,岳飞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正因为他是天生的将星,才华横溢,他太好了,所以注定无法见容于这个时代】 【崇宁二年,岳飞出生于河北相州汤阴县,正所谓燕赵遗风,悲歌慷慨,河北之地自古就多出豪侠,又位于宋朝抵抗外族的前线,尚武之风盛行】 【岳飞生而神力,又深受家乡风气影响,年少便能拉开三百斤弓,开八石腰弩,称绝于一时】 【宣和四年,岳飞年方弱冠,从军攻辽,力破陶俊、贾进二贼】 【金灭辽后不久,赵构担任河北兵马大元帅,岳飞也跟着老上司刘浩一起归顺元帅府,后又归入老帅宗泽麾下,开始了他一生戎马的抗金生涯】 【自靖康元年至绍兴十一年,凡十五年,战数百场,踏遍八千里路,只手挽半壁天,纵横于刀锋之上,决胜于血火之间,未尝一败】 【绍兴十年七月,岳飞的岳家军抵达朱仙镇,即将收复旧都开封的时候,赵构因忧惧其功高震主,连发十二道金牌,勒令其班师】 【岳飞闻讯,悲愤泪下,感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只能下令班师】 【无数的中原父老犹望王师旌旗,携老挈幼,拦在马前挽留。岳飞无奈地展示了班师诏书,并停留五日,护送百姓撤离,百姓相与恸哭】 【这一年,清冷的秋风中,岳飞带着大军回朝,在途中得到了金人整兵再战,又收复了被他打下的失地的讯息】 【他在黄河边勒马,短暂地回望江北,所见的点点滴滴都是年少时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这是他最后一次、很可能也是自己的国家最后一次收复失地的机会,就此错过了】 【半生所求,尽皆虚无,仿佛中间的十多年岁月只是如梦而过,当年白袍长弓的少年匹马出乡关,只是策马了短短一霎,就在朔风凛冽中走到了暮雪白头】 【这个生于河北燕冀之地的游子,终此一生,都没能回归故乡】 【当他在暗无天日的风波亭中阖眸而逝的时候,那双清澈如故的眼眸,是否依然望向江北?】 【他出生时,有大禽若鹄,飞鸣室上,故名「飞」,字鹏举,如今离开之时,魂魄是否会化为衔朱的飞鸟,飞过千里万里风霜雪雨,岁月玄黄草木苍苍,重又回归中原的万里河山?】 寂然。 诸天万朝中,许久都是一片死寂。 说不出话来,真的哭得稀里哗啦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众人本以为之前看了挑战者于谦和郑成功的人生经历,一个夺门弃世天下冤之,一个英年早逝海外孤忠,对悲剧应该有一定的免疫能力了。 没想到,虽然已经有珠玉在前了,岳飞居然又又又过来赚了一把大家的眼泪! 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一个想要保护世界的人,被他所保护的这个世界万箭穿心,遍体鳞伤。 如果说,还有什么更大的悲剧。 那一定是丹心蒙尘,傲骨折断,是孤勇者腹背受敌,是善战者所向披靡却亡于阴谋算计,也是骄傲的意气被一寸寸践踏入泥泞,竭尽全力所守护的全部都分崩离析。 很不幸,岳飞正好都占全了。 “希望完颜构赶快去死!”诸天万朝中,几乎每个位面中,都有人在破口大骂。 特别是那些宋朝之后位面的人。 明太祖朱元璋,一向非常推崇岳王,此时忽然灵机一动,直接就在岳王庙前加了一樽完颜构的跪像。 大顺皇帝李自成,自从之前看见了侄子李过、侄孙李来亨的事迹后,已经沉稳了许多,暂时还没有急着打入北京城。 他叫人推翻了完颜构的牌位,开棺拉出来鞭尸。 当然最受触动的还是刘裕,别人只是心有所动,他却是十成十地感同身受。 他想起了自己的北伐。 虽然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他参赛的时候,却从天幕上看到了关于未来景象的叙述。 因为刘穆之的死,他被迫从长安城撤军的时候,三秦之地的父老乡亲都涕泪交流,挡在路前,不让他离去。 他们说:“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 我们是流落在荒外故土、胡人政权下的“残民”,年年盼望着汉人衣冠凯旋,接我们回家,你明明已经打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能留下,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呢? 刘裕无法面对这样的诛心之问。 就像那时候的岳飞,同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中原父老望旌旗”。 更不知,该怎么样告诉那些等待着“王师北定中原日”的北方子民,对不起,我食言了,今生今世,我就只能停留在这里,无法接你们回家了。 岳飞是差一点就打进了旧都开封,而刘裕,虽然打进了长安,却没能守住。 一个是近在迟尺的错过,一个是倾其所有,却最终得而复失。 刘裕一时也说不明白,他们到底哪个更惨一些。 然而,他转念一想,不管谁更惨,眼下的重中之重当然是要惩罚完颜构啊! 这个倒霉玩意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 完颜构已经被装在渔网里,头朝下,脚朝上,吊了好几个时辰,头脑都是不断地嗡嗡嗡充血,耳朵里只听见旁人在对他痛骂不已。 李清照声音清雅动听,义愤填膺地说: “如此残害忠良的行为,当真无耻之尤,令人唾弃发指!世人有至贱者,未闻有贱若此者,还活着的每一息每一秒都是在浪费本位面的空气,剥皮蚀骨都难解其恨!” 一旁的众多小弟,也就是之前被她的酒量所折服的刘宋众将们,正星星眼地看着她。 哇,大姐头骂人的样子好帅啊! 李清照为人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骂人对线更是一把好手,一篇《词论》怼遍了苏轼、欧阳修、王安石、秦观一众人等,可谓一直在挑事,从来没怕过。 这时,面对完颜构如此令人气愤的行径,更是文不加点,口若悬河,分分钟骂出了一本长篇大论。 刘宋众将个个听得心悦诚服,拿着小本子等在旁边,刷刷做笔记,准备以后跟人吵架的时候用上。 完颜构两眼翻白,想要破口大骂,却被绳子勒得死紧,根本就张不开嘴。 这时,刘裕走了过来,挥手示意先将他放下。 到底要怎么处理完颜构呢…… 刘裕看着在历史长河中飘飘荡荡的渔网,一下子就来了灵感! 这个渔网既然能进行跨位面垂钓,是不是也可以把完颜构装在里面,进行跨位面运输呢? 他当即在天幕上写道: 【宋武帝刘裕】:各位,朕准备让众人把完颜构殴打一通,发泄完毕,给他留一口气,然后送入历史长河漂流。 【宋武帝刘裕】:你们谁想要一起来打完颜构的,注意做好准备,及时把人打捞上来揍一顿,揍完之后,记得放回去继续飘。 【宋武帝刘裕】:请各位遵守秩序,完颜构是大家共同的殴打对象,不要私自扣留。 众人:!!! 天呐,刘裕就是活菩萨在世吧,这种好事居然肯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 我们一百个赞同! 当即,众人纷纷表示会遵守秩序,请宋武帝放心,但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明太祖朱元璋】:请问宋武帝,等完颜构从咱这个位面飘过去的时候,可不可以从他身上剜一块纪念品? 【明太祖朱元璋】:咱这个位面正在做完颜构的跪像,准备放在岳庙中。 众人当即表示激烈反对。 没办法,完颜构统共就那么大一块,如果每个人都要留下点东西,到后面的人根本就没有了! 但明太祖身后站着一大帮的大明皇帝,人多势众。 观众们一时吵不过他,加上大明之前已经有两个挑战者都是高分过关了,生怕再出第三个,也不好得罪他太过,最后只好勉强同意下来。 并划定了标准,每个位面只能取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如有违约,诸天万朝共击之。 当下,刘裕携着岳飞过去,将自己的随身佩剑递给他:“鹏举,来,第一剑交给你。” 完颜构死死地盯着岳飞,目眦欲裂。 就在不久以前,他也曾这么看过岳飞,不过那时是在大理寺中,岳飞是阶下囚,而他高高在上,眼中充满了不屑,与将一代名将玩弄于股掌,恨之欲其死的快意。 如今的情形正好截然相反。 岳飞被刘宋众将以一种众星捧月的姿态,围在了正中,李清照也给他让了道,众人看着他,神色温暖友好极了。 反观完颜构自己,却是狼狈不堪,即将死去。 完颜构紧盯着岳飞,试图看出他此刻心中所想。 但岳飞面不改色,抬手直接刺下了这一剑,眼神始终平静如水,没有怨恨,没有大仇得报的释然,甚至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在转头看向刘裕时,那双眸中出现了一点积寒销雪的笑意,轻声说:“多谢陛下借剑。” “你若喜欢的话就送你好了”,刘裕笑着说。 他手指轻轻拭过锋利的剑刃,澄明如秋水的剑芒横亘在指间: “这是孤当年从京口起义时,誓师斩桓玄的佩剑,封王之后就是宋王剑,等以后登基,就是天子之剑。你拿着它,也可以一应权柄,先斩后奏。” 岳飞不禁动容,伸手握紧了这一柄宋王剑,但觉重如千钧,沉声说:“好。” 哦豁,完颜构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过来,原来真正的君臣相惜、灵犀相投是这样子的。 自己其实就是个跳梁小丑,岳飞从头到尾,完全就没将他放在眼中啊。 下一个动手的是李清照,她高高挽起袖口,直接在完颜构身上……踢了一jio。 刘宋众将:“……” 第168节 不是,你明明在动jio,挽袖子做什么,难道是准备解开封印,释放洪荒之力? 不过完颜构这一下是真的有点惨,直接被踢得跪在地面上,檀道济、王镇恶、沈林子等将领都依次上前,一人给了完颜构一刀。 等众人发泄完毕,刘裕信手一扔,直接将完颜构送进了所有位面的历史长河中。 别人是游街示众,完颜构这边因为罪大恶极,直接在诸天万朝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漂流。 因为这个各位面的长河排列相当随机,数以亿万计,所以完颜构在不同的河水之间飘飘荡荡,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 直到一只手将他提上了岸:“狄卿快看,完颜构飘到我们这里来了!” 是汉光武帝刘秀,还有他的大将军狄青。 刘秀对岳飞的遭遇特别有感触,因为狄青也是被宋仁宗因为功高震主逼死的,虽然因为他到达及时,把人给救了下来,但谋害未遂同样也是谋害啊。 就很气! 刘秀怒气冲冲,将所有怒火都发泄了出来,直接给完颜构身上戳了几十个窟窿。 末了丢下剑,转头关切地问:“狄卿要再来补两下吗?” “不了不了。” 狄青默默捂脸,再补刀完颜构就没气了,总得给后面人留点机会吧。 刘秀将完颜构又投进了历史长河中,完颜构漂流的第二个位面,是大明洪武位面。 洪武位面的大臣们,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对岳飞的崇拜,耳濡目染之下,早就气得咬牙切齿了,个个都排队过来,轮流在完颜构身上踩了一脚,并且施以老拳。 老朱亲自动手,提刀割下了完颜构一根手指,作为纪念品。 完颜构漂流的第三站,是南明弘光位面,也就是秦良玉当女帝的位面。 当然,其实不应该叫弘光,毕竟秦良玉已经登基了,只是她现在还没想好新年号。 秦良玉有点懵逼,问她的太傅兼军师史可法:“宪之,这个完颜构怎么飘到咱们这里了?” 史可法肃然高立,衣衫如云霞拂卷,随行路飘飘荡荡,仿佛落日下一场无声的暮色开合。 他指了指自家书房墙上悬挂的一张书法卷轴:“陛下请看。” 秦良玉一看,哦,这居然是岳飞的书法手迹,史可法在后面加了自己的题跋,写了一长串赞美岳飞的话。 秦良玉懂了,原来军师是岳王的的仰慕者,军师的事就是朕的事,这波必须冲! 因为他们这个时代有火器,完颜构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凄惨打击,只剩最后一口气,继续在长河中漂流。 秦、史两人的交流声还在不断传来: “陛下,我们好像忘了留纪念品了。” “宪之无须难过,朕这里早有准备,你看,朕把他的天子印玺抢过来了!” “陛下,我们要这倒霉玩意干啥……” “可以卖钱,这都是金啊玉啊,值好多钱呢!” 完颜构继续飘来飘去,不知挨了多少刀,在意识最后消散的前一秒,最后一次被人提上岸。 “廷益快来,完颜构快死了,怎么最后才轮到我们!” “可能是因为西湖三杰,正好一头一尾,在本位面终结。” “哦哦,那给他个痛快吧,挫骨扬灰怎么样?” “好!” 就这样,完颜构他炸了,炸得灰飞烟灭。 朱祁钰不愿将垃圾留在本位面,教人把骨灰们拾掇拾掇,全部扔进了河水中。 …… 天幕上,众人还在热烈地讨论: 【陈文帝陈蒨】:西湖三杰,其中岳飞已经归属宋祖,另外两个,于谦和张煌言,朕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争取一下。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你是真的头铁啊你! 【北周武帝宇文邕】:那两个你都敢肖想,真以为大明皇帝提不动刀了? 【秦孝公嬴渠梁】:朱祁钰拿着六味地黄丸在杀来的路上了,郑延平准备下次到你陈朝位面,连人带钱带国家一网打尽。 【陈文帝陈蒨】:??? 【陈文帝陈蒨】:害怕,溜了溜了。 【新皇帝王莽】:陈文帝三十年来一直在作死,从未被超越,就这,还想跟宋祖竞争南朝第一帝的位置,趁早洗洗睡吧。 【陈文帝陈蒨】:莽子,朕与你究竟有何怨仇,让你如此批判朕? 【新皇帝王莽】:就凭你这一声莽子(冷笑)。 【景泰皇帝朱祁钰】: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和朕抢人?(默默掏出六味地黄丸. jpg) 【周世宗柴荣】:虽然但是,陈茜茜文治水平还是可以的,虽然武功略逊。朱祁钰的六味地黄丸只能杀昏君,不一定杀得了陈茜茜。 【明摆宗朱翊钧】:毕竟谥号是文皇帝,根据谥法: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 【明摆宗朱翊钧】:等等,朕的名字??? 【新皇帝王莽】:热知识,宋祖不成器的儿子刘义隆,北伐三战三败,而且全都是惨败。 【新皇帝王莽】: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将宋祖打下的地盘丢了大半,最后搞得江左六地城邑萧条,千里断无烟,史称「两淮郡县,赤地无馀,春燕来归,巢于林木」——这位的谥号也是「文皇帝」。 【新皇帝王莽】:这么一号人都能谥号「文皇帝」,由此可见,陈茜茜的这个「文」多半也有水分。 【陈文帝陈蒨】:? 【陈文帝陈蒨】:刘义隆拉垮关朕什么事,莽子,拔刀来战! …… 刘裕看到此处,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谁北伐三战三败? 谁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谁把他打下的地盘大半弄丢,还让百姓惨遭浩劫,千里断无烟? 哦,原来是他的倒霉儿子啊。 刘裕:我真是个大冤种,真的。 刘穆之见他神情郁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想开一点,至少还是个文皇帝呢,不是什么「幽王」、「荒帝」、「炀帝」之类的,肯定做出了一些功绩的。” “再看看天幕之前说过的,郑延平和李晋王的儿子……” 一个品行败坏,气死亲爹。 一个亲爹刚死,遗嘱让他“宁死荒外,勿降也”,他连亲爹尸骨都不收拾,第二天就麻溜跑去降清了。 可谓是诸天万朝帝王家的地板砖级存在! 不得不说,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刘裕这么一对比,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 他到天幕上@了一下郑成功,赫然发现,对方的称号已经被天幕自动更正为了「明世祖」。 中兴之主,基本重打了一次天下,千古明君专用的那个「世祖」,譬如光武帝、汉世祖刘秀。 刘裕觉得这个庙号还有点过于谦虚了。 他戳了戳对方:“冒昧一问,你是如何处理郑经和李嗣兴的?” 郑成功:“……” 是谁在一遍遍提醒他晦气的东西。 他神色冷漠地回复说:“褫夺衣冠名号下狱,关到死为止。” 刘裕一怔,心想真狠啊,果然是延平王……不对,延平皇帝的一贯风格:“那你的江山百年之后,所托何人?” 郑成功淡淡说:“自然是在朕的有生之年克尽全功,肃清四海,烈火扫云,定鼎宇内,将一切能打下的土地都打下来,一切能治理好的人民都安居乐业,一切能修得的文韬武略都悉齐备尽。” “后来者,只需要在此基础上,当好一个守成之主就够了。” 刘裕点点头,深表赞同。 没错,哪一个开国之君会把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肯定都是要在自己这一生中克尽全功的嘛。 但他转瞬又想到了新宋帝国。 等郑成功把大明也建设成横跨三洲的世界霸主,那么大一个帝国,即便是当守成之君也难度很大啊! “你已经有人选了?” 对于这个问题,郑成功表示,自己还年轻,来日方长,既然亲儿子带不动,就以后择一民间良才美玉收养,慢慢雕琢栽培吧,总能教出一位合格的后继之君的。 说完他就下线了。 南明位面正在普天同庆,满城灯火,他要和李宁宇出去玩一下。 刘裕:“……” 可恶,好羡慕。 他也想来日方长,从长计议,但他根本就没几年可活了啊! 这一次历史长河垂钓,刘裕本来想着,自己虽然没有钓出来什么延寿之物,却得到了岳飞,还有一整个新位面,足够了。 结果现在发现,还真不够! 就算他北伐的时候有岳飞在,能为他守住长安,甚至整个天下,但是,等他死了之后呢? 这万里江山、天下百姓,他们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刘裕陷入了深深的纠结,甚至想着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让刘义隆上了,毕竟还是个「文皇帝」呢,文治水平还是有的。 武功方面,他已经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璀璨的将星。 加上现在两个位面已经连通了,未来还有岳飞辅佐,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刘裕对着外面坐在树上的少年招招手:“阿和过来。” “鹏举,看见他没有,你们互相认识一下。阿和,你要多向鹏举学习。” 第169节 “这是阿和,檀道济,孤这么多年捧在掌心、一点一点教导出来的将帅之才。可惜,他还太小,暂时做不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只能是留给后人的万里长城……” 岳飞听见这个名字,讶然抬头。 见一个锦袍霞冠、气质鲜嫩的少年,神采飞扬,从树梢一跃而下,站在了他面前,翠竹色衣衫一并夹杂着杏黄色剑穗,在风中猎猎飞舞。 因为方才听了岳飞的故事,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眼眶也有些红,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那种明亮如新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少年。 檀道济带着一点仰慕地看着他,语声清脆地说:“岳将军好!” 岳飞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这么小,又想起他未来的人生经历,心情十分复杂。 他最终抬起手,在檀道济肩上轻轻一拍:“阿和好。” 檀道济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刘裕笑着把人拉过来,用一种充满骄傲的语气,向岳飞夸耀道:“阿和自从当年京口起义,就随父兄来到孤的军中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小不点。” “他的所有武功战略,都是孤亲自教出来的。” “孤让他做北伐前锋,多加历练,现在封他当冠军将军,等以后打下长安,就给他封侯,是为「冠军侯」。” 身为汉室后裔,他当然知道「冠军侯」意味着什么,由此可见,他对檀道济到底给予了多么深切的期望。 刘裕忽而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还没来得及看史书,孤的阿和在未来一定威震四海,建立了盖世功勋吧!鹏举,你快给我们讲讲。” 檀道济也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岳飞:“……” 确实建立了盖世功勋不假,但是…… 历史漫漫五千年,想要找出一个同自己一般命运凄惨,人生曾经辉煌但终究以极端悲剧落幕的将星,怕也不易。 很不巧,眼前的檀道济正是如此。 然而,对上二人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将事情直言相告,只得沉默了一会,斟酌道:“阿和很厉害,在唐朝时就进了武庙。” 刘裕催促他:“还有呢还有呢。” 忽见天幕一闪: 【新皇帝王莽】:对了,刘义隆还有一桩劣迹,因为担心功高震主,杀了刘宋王朝最后的名将檀道济,污蔑其谋反,极刑处死,全家处斩。 【新皇帝王莽】:檀道济死前,悲愤泣血,长叹:“汝自坏万里长城!” 【新皇帝王莽】:著名的「自毁长城」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 刘裕:“……” 他方才没听清楚,刘义隆这狗贼到底杀了谁? 刘义隆如果不杀檀道济,那就是他的好儿子、大宋文皇帝。 刘义隆现在杀了檀道济,在他心中已经是狗贼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如此说来,檀道济的一生和岳飞将军还真有点相似,都是年少就惊艳成名,都是功盖朝野,衷心于自己的国家,却被君王猜疑赐死。 【明摆宗朱翊钧】:檀道济有檀家班,岳飞有岳家军,朝野上下的军队都愿意为他们效命,位高权重,或许这才是二人被迫害的原因所在。 【汉光武帝刘秀】:不会真有人跟昏君共情吧?说到底,害怕功高震主,还不是因为皇帝自己无能! 【汉光武帝刘秀】:@宋仁宗赵祯,说的就是你,险些害死朕的狄青,赶紧出来挨打! 岳飞见王莽已经将事情揭破,索性也不再隐瞒,就此一五一十,将檀道济的一生说了出来。 末了,他见对面二人皆一脸惨然,似是深受打击,遂出言安慰道:“陛下已经尽力而为,做出了自己能为阿和做到的任何事了。” 檀道济虽然惨,但比起他,终究幸运了许多。 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帝王,得到了全心全意的对待和信任,倾其所有地彼此奔赴。 刘裕就连死前在遗诏中,都不忘给他加一重保护锁,告诉继承者,檀道济一心北伐,不恋权柄,你可以放心地用。 他立了四个互相掣肘的寒门官员、世家子弟,作为托孤大臣,进行权术制衡,独独没有立最信任的檀道济。 因为刘裕希望他的冠军将军,这一柄他亲手用十年铸就的国之利剑,可以不受任何政治因素掣肘,自由驰骋疆场,策马仗剑江北。 但他终究是错算了。 或许也没有算错,因为,他始终没有看错檀道济这个人,檀道济继承了刘裕的遗志,坚定不移地北伐,抗击北魏,横扫鲜卑。 就连他的死,都是宋文帝刘义隆以伐魏之名,将他骗入朝中,在践行宴上一举拿下的。 刘义隆还在檀道济死后,为此庆祝连日,大赦天下。甚至连身后名都不给檀道济一个清白,将元嘉北伐兵败的责任都尽数推给了他,纵然在那个时候,檀道济已经去世十三年了。 刘裕听完了这些叙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件事宛如最后一根稻草,刘义隆的种种行为加起来,已经完全突破他的底线了。 他转头看了看檀道济,小檀将军目光呆滞,显然未从如此惨烈的未来命运中回过神,忽然喃喃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去吧”,刘裕暗叹一声,叫了几个人远远地跟着他,确保他的安全,而后振袖而起:“鹏举陪孤去外面走走。” 岳飞沉静地点头。 他们来到了落日晚照的临安城头,并肩而立,向北眺望。 目光仿佛穿透了大江南北的苍苍烟树,亭台楼阁,穿透了无数的刀剑寒光,风霜雨雪,望见了北方的开封,洛阳,长安。 近千年的时间阻隔,人间王朝换了一代又一代,更迭变迁,可天地自然的风景却依旧亘古如斯。 就连北望的方向,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刘裕本来心思烦乱,这般看了一会,忽而也平静下来,便听见岳飞说:“我此次出战,必为陛下带回延寿之物,以续江山社稷。” 他语气很轻,浸没了漫天静谧的霞光,却一字字有如利刃入木三分,充满了决绝之意。 刘裕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他肩上道:“辛苦你了。别的倒也无甚,孤只是担心孤走了之后,你又该如何自处。” 岳飞实力再强,终究是臣子,会受到当朝帝王的命令掣肘。 今日刘义隆能违背他的遗诏杀檀道济,难道来日杀不得岳飞? 他甚至可以想象,他颁布的那些政令改革,义熙土断,重用寒士,轻徭薄赋,大开教育之门,阻截世家门阀。 如此种种,恐怕也是人亡政息,江山还不知道要被刘义隆嚯嚯成什么样。 这是刘裕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刘义隆就被他从继位人选中剔出去了。 然后他发现…… 好家伙,其他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还比不上刘义隆呢。 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找养子继承大统,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还是算了吧,只能自己活长一点,在有生之年把能做的事都做完、能打完的地盘都打下,别指望后人了,那些都是虚的。 岳飞轻声说:“是我应尽之义,陛下为我做了如此多的事,当是我回报陛下的时候了。” 刘裕看着他,笑叹道:“何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孤本就是为你而来。” 他望着北方的苍茫河山,眉间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又道:“你放心,你参赛期间,孤会留在此处坐镇,倘若有金人想要趁虚而入,孤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裕自从成为了位面之主后,第一时间就将刘宋和南宋两个位面,互相连接在了一起,随时可以通过。 岳飞参赛期间,刘裕虽然决定了要留在南宋位面,但如果刘宋位面遇见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也随时都可以回去。 看起来,他的任务好像多了一倍,需要在两个世界都进行北伐。 但这笔账其实不是这样算的。 两个世界联通之后,他可以筹集到的资源就翻了许多倍,两边的季节小有差异,刘宋位面为了筹集军粮而苦恼的时候,南宋位面这边正好秋收,可以收割一波带走。 南宋的时间线又在他之后很久,即便是不提看史书所获得的信息优势,武器、战术、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远的发展。 而且南宋还很有钱,这些都是北伐的战略经费。 再加上…… 位面随时可以连通,就意味着连大军都可以通过,唯一的缺点就是空间通道两头是固定的,从什么地方进去,就得从什么地方回来。 他甚至可以在北伐的时候,将大军藏在另一个位面,只带少量疑兵奔袭,然后在激战的关键时期,忽然将大军放出,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 天幕前的众人:“……” 薅羊毛算是被你薅明白了! 宋祖陛下,当真是在延平化的路上走出去了很远,试图榨干联通位面的所有剩余价值。 此刻,岳飞神色有些怔忪,许久才沉声道:“等我归来,就去送陛下到长安城登基。” 刘裕不觉失笑:“如此说来,孤可是赚大了,不过在南宋坐镇几日,就得到了一位千古名将的真心,愿与孤并肩北伐,为孤出生入死。” 岳飞看着他微笑,没有再说话。 在他的生命中,等待一个像刘裕这样的人出现,已经很久了,久到他以为自己今生今世再也等不到了。 仿佛从最年少时从军起,一路生死行来,转战大江南北,沙场上,古道旁,烽烟中,故城外……他就一直在等待。 等有一个人,能够毫无保留、充满信任地交付后背,能够为一言,奔赴千万里急如星火,等待着一场君臣相得,生死与共,“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愿成为你的手中之剑,战至天崩地裂、四海倾塌。” 一个君王,一个挚友,也是一个知音。 但他迎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已,就像那首《小重山》所吟唱的,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好在,现在他终于等到了宿命注定的这个人。 刘裕对他挥挥手,为他送行:“鹏举加油,孤就在这里见证你的传奇。” “好。” 岳飞带着宋王剑和自己的弓,在他的目送下,转身踏入了崖山战场。 他要给自己的帝王,当然还有刘穆之续命! 两个位面的前途,天下亿亿万万众生的命运,都寄托在他这一次的参赛奖励上,此战只能胜利,不许失败。 青年将军英姿飒沓,拂袖间,似有风波渊沉,霜天跃日,全然是一派风采凛然。 看起来是很好看,但是…… 观众们赫然发现,岳飞虽然进场了,却没完全进,仿佛卡在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中,他不得已,用力挥剑一斩,总算开辟出了一条路来。 岳飞一睁眼,发现自己赫然身在一处内饰朴素、占地甚广的府宅中。 第170节 这里大概是间书房,厚厚的书堆到天花板那么高,岳飞就出现在这排书架后面。 等等,这里绝对不是崖山吧? 他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根据之前于谦、郑成功等人的参赛信息推断,在崖山海战之前,大宋还有一些陆上城池在进行最后的顽强抗战。 岳飞离开书架,往前走了几步,一抬头,忽然和不远处供奉的一樽牌位打了个照面。 「宋故岳王武穆之位」。 还挂着一张画像,犹有青烟袅袅缠绕,不绝如缕。 岳飞:啊这,自己明明还活着,但在此处已经死了,这种感觉不得不说挺惊悚的。 牌位前面跪着一个人,正在低眉燃香,而后又提笔写着什么东西。 他写得那么专注,连岳飞走过来都没注意,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一向位高权重,根本想不到有人敢来打扰他。 牌位旁边,叠放着厚厚一叠纸,上面全是一些怀念赞美他的诗文,字迹隽秀清湛,一笔一画温淳而绵长,寄托着无尽的哀思。 是岳飞本人看了都直呼顶不住的地步: “故将军岳王披文握武,豪杰挺秀,年年过西湖见昔人不在,唯有烟水空流,不觉泪下而沾襟。” “余年少早登进士,感家国之沦亡,投笔从戎,请缨按剑,若许年倏忽过,乃到如今。” “先师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至余为第四代,余自幼慕公之高风,特恨此身生迟,未可斩锋浴血以求一见,随公征战四方,流徙各地,策马江北,一至蒙冤含恨,同死风波亭。” “大宋三百年,未见有如公者。” “岂料鳞音后,俄传蝶梦云。想教宁越水,恨不识朱云。” …… 岳飞实在看不下去,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 对方骇然回头,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又转头看了一眼牌位上的画像,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岳飞:“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吧……不是,你别昏,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然而对方死死抓着他的手,乍悲乍喜之下,就这样一口气没接上来,昏了过去。 岳飞下意识接住他,这才发现他满身都是血,似乎伤得很重。 他眉峰微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推窗看去,城中街巷一片萧条荒败之景,甚至有尸横遍野,尚来不及收拾,空气中弥漫着无尽的血与火气息,沉重得几乎凝滞。 这是一座已经走到了沦丧边缘的城池。 忽听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立在那里,十万火急地说: “大将军,追杀文天祥的命令已经通传向各处了,定教他升天入地,无处可逃,不日就将其首级悬于城门,昭告天下,以示我等死战之决心!” 岳飞:??? 你再说一遍,你要去追杀谁?! 【作者有话说】 某将领:我那从天而降的迷人老祖宗(?) 岳王来的时间相对来说略早一丢丢,大概算是前崖山时代 第55章 李庭芝在漫天烽火中闭上眼, 沉沉睡去。 他觉得倦怠而悲切,好似做了一场深渊无边的长梦。 梦里,有人端肃凛然, 自一片明光中向他伸出手,要将他拉出这一片国破家亡的深渊。 他茫然地想,怎么会有人来呢, 扬州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座孤城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谁还能来救一救我,救一救扬州子民…… 眼下是德佑二年二月, 扬州城已经陷入重围将近一年之久。 元兵大军围城, 在名将阿术的率领下,切断一切与外界通行的途径, 他们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城中粮食无以为继,已然完全是一片炼狱之景象。 南宋的国家军防,素来皆倚重扬州城,襟山带水,大军驻扎于此, 与江淮连成一线。 然而, 自上游的襄阳、建康先后被元人攻占扫平,扬州的地缘优势也就荡然无存。 阿术大军控扼长江天险, 修楼橹, 筑藩篱,平铺江心石台,一步步操作下来,直接就将扬州城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如果单纯只是军事地形困难, 倒也算不得什么, 问题主要还是出在人身上。 扬州守将李庭芝, 是当朝大将军、淮东制置使,在朝野威信极高,同时也是岳家军的四代目。 他的恩师孟珙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岳飞部将孟林之孙,前任的第二代领袖则是毕再遇,岳飞部将毕进之子。 孟珙当年曾力挽狂澜,收复襄樊,屡败蒙古,取得了宋元战争中本方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 时人将他比为岳飞,称南渡以来,唯此二人而已。 甚至有人说,孟珙不死,则宋不灭。 之前岳家军的三代领袖,岳飞、毕再遇、孟珙,都在忙着北伐抗击胡人,收复失地,北定河山。这是一系列连绵不绝的传承,正如英魂不朽,星火不灭。 到了四代目李庭芝这里,出了点意外。 之前三代都是皎若骄阳,来去如风,所向披靡的璀璨将星,在战场上从无败绩,一言不合就打得敌人全军升天。 至于本人的武艺战略,那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在世的时候谁敢正面撄锋啊。 也正因为他们太强了,只有背后的冷箭才能伤到他们,所以最后都倒在了自己人手中。 李庭芝比起前面三代,虽然有一些才智和能力,但不多。 他年少登进士,以文才出名,最擅长的是吟风弄月、安抚民生,而不是军事上纵横捭阖。 如今在孟珙死后,被赶鸭子上架,文人掌兵,只能是一路磕磕绊绊,沐浴着血与火艰难成长,多年来南征北战,也勉强能称得上一声战功卓著。 然而…… 李庭芝却很好地继承了岳家军“被自己人害死”的传统。 从岳飞本人开始,岳家军的各代菁英仿佛陷入了什么奇怪的诅咒。 二代目毕再遇,因为皇帝的求和、文官的弹劾诬告,一贬再贬,晚年郁郁而终。 三代目孟珙,在多次击败蒙古之后,因为当时皇帝宋度宗的猜忌,夺去兵权,罢官归乡,最后在凄凉中逝世。 到了李庭芝这边,可谓是惨到了集大成者的地步。 不停地蒙冤受贬,夺去兵权也就算了。 就连历史上的死亡,都是因为死守扬州城长达一年之久后,坚决不放弃,准备出城南下,和陆秀夫他们汇合。 结果他前头刚离开,后面人立刻就降了元,把他关在城外,和元兵来了个前后夹击。 李庭芝未料突发此等变故,虽英勇奋战,浴血斩敌数十人,最终还是不幸被捕,慨然就义。 眼下,岳飞到来的这个时间节点,李庭芝已经一只脚迈入了死线,很快就将走向他最后的结局。 扬州城的沦陷也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在绝境中,坚守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以顽强不屈的悍勇意志,深深震慑了蒙古大军。 阿术眼看强攻实在是打不下来,又转而采取了攻心政策,前来劝降的人是一茬接一茬。 包括大量的南宋降将、降官,譬如之前在襄阳城投降的吕文焕。 吕家势力在南宋根深蒂固,从两湖到江淮之地,沿途数千里皆是其门生故吏,亲友私兵。 他这一降,等于直接为大宋敲响了丧钟,非但彻底摧毁了江淮防线,而且还连带着劝降了一大批本来的势力。 这些天,李庭芝见了一波又一波昔日的同僚,卸下汉人衣冠,改着北蛮服饰,到城下劝降。 他们说: “大将军放弃吧,扬州已经是孤城,注定要陷落,你守不住的!” “圣皇(元世祖)扫平天下成一统,志吞山河,素来欣赏你治抚扬州城的才干。你若此刻卸甲弃剑,举城归降,在新朝仍可保有如今的身家地位!” “我大元赏罚分明,以武开国,定然不会出现像你恩师孟珙那般饱受猜忌、凄凉而死的情况,你战功煊赫,未来为大元攻城掠地,定可封侯称公,何不速速来归!” 对此,李庭芝的回应是,在城头当空射下一箭,血溅三尺,直接截断了他们喋喋不休的语声。 他鼓舞城内众人道:“九洲虽大,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再往后,就是皇城临安。” “死也要守住扬州城,为临安留下一线生机!” 扬州满城子民悲愤交加,都决定血战到底。 然而,李庭芝做梦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准备带着扬州上下死战,保全临安的时候,临安城的谢太后和小皇帝宋恭帝眼看元人势大,毫无抵抗之心,直接就开城降了。 就在今天,二人传诏过来让李庭芝投降。 说是宋祚已灭,守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宜尽早降元。 李庭芝血战一场,带着伤,一瘸一拐地走下城头,恰好看见这一支送来的投降消息,当真是万箭穿心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痛。 他一剑斩杀了来使,满是消沉和沮丧,回到城主府,跪在了岳飞牌位前。 似乎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习惯,一遇上无法纾解的难题,就过来给这位祖宗上炷香,写写诗,放几朵小花,碎碎念几句,说一说如今的人间山河。 似乎一想起如今他为此奋战不休、即将泣血死去的这片土地,当年岳飞也曾从这里走过,一切就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从生入死,他一直不是一个人。 今日,李庭芝依旧到这里燃了香。 室内光线很昏暗,青烟飘渺浮动,他看着牌位上的「宋故岳王武穆之位」,指尖轻轻拂过,眸中仿佛也蕴了一层水汽。 他想,若您在我这个位置,会怎么做呢? 又或许,您一生战无不胜,根本不会走到我如今这个地步,是我能力短浅,才华低微,才一步步沦落至空守孤城,坐以待毙。 城开,元军屠城是死,继续守下去,也还是死。 第171节 今日就连两宫都来劝降了,他们已经降了元,我的国家已经灭亡了啊,那我究竟是为谁而死战,这一切终归到底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因为兵荒马乱,信息阻隔,他并不知道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已经带着二王南下,一路转徙,重新竖起了宋廷的旗帜。 他也不知道,虽然临安出降了,但数不尽的仁人义士还在外面奔走,江苏南部、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各地还有许多宋军驻扎,此时反抗大有可为。 他只知道,他在外面血战,但宋朝却已经覆灭,支撑着他往前走的一切信念都已不复存在。 李庭芝缓缓端起了一杯鸩酒,只觉万念俱灰,但转念想到满城百姓,握杯的手终究是停在了半空中。 罢了。 自己这一死固然痛快,但扬州子民就真的只能沦为刀下鱼肉,任人宰割了。 李庭芝最终决定战至最后一息,谁要想伤害这些扬州人,谁就踏着他的尸骨过去。 他将鸩酒放在一边,继续写自己的遗书。 他一生征战,傲骨不屈,却在遗书中极尽所能地放低了姿态,自称罪臣,百身莫赎,想着在城破之日,战死之时,如果有人找到他这里,可以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他身上,放过全城百姓。 因为情绪激烈,太过于投入,李庭芝完全没发现岳飞的到来。 岳飞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完遗书,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他肩上:“你……” 李庭芝骇然回头,第一反应还以为元军已经打进城了,看见对方一身汉人衣冠,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一口气还没彻底送下来,他就看见了岳飞的正脸,如同做梦般,转头又看了看画像。 一般而言,画像和本人之间都存在着较大出入。 甚至有极端情况,连物种都变了,比如之前新宋帝国,赵昺给张世杰设计的黑洞嘴猕猴腮画像。 但李庭芝不是一般人,他是岳家军四代目,他家中许多前辈都亲眼见过岳飞本人。 所以,这张画像风仪峻秀,气骨挺拔,望之如见穿云破雾之利剑,和岳飞本人可谓是十成十的相似。 李庭芝一看,顿觉眼前一黑。 天呐,师祖都来接他了,他难道已经到地下去了? 那扬州城定然是守不住了…… 就这样,他上前两步,死死抓住岳飞的手,急切地想要说点什么,比如自己不是国家罪人,对天下对先贤问心有愧。 但他实在伤得太重,又许多日未曾合眼,这般情绪上涌,一下就昏了过去。 岳飞本想把李庭芝摇醒,问问情况。 见他全身都是伤,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叹了口气,先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让他在边上休息一会。 此刻,门外那名汇报“追杀文天祥”之人,早已离去,行色匆匆地复归战场,来不及停留。 岳飞找了一些城中简讯资料在看,越看越眉峰紧蹙,待看到那个谢太后命令本方投降的诏书,更是目中迸出了如刀剑般的寒芒。 视频那头,刘裕大骂:“这个谢太后还有小皇帝,真不是东西!” 参赛者身在副本中,可以与原位面连通视频,故而刘裕、刘穆之、檀道济、李清照等人一直同岳飞连着视频,随时准备出谋划策。 刘裕想起了之前他穿成的刘阿斗,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位也和李庭芝的遭遇一样,曾下诏让大将军姜维归降钟会,又是另一个版本的「臣等正与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他长叹了一声:“纵然历史光阴轮转,昏君却古今皆同,使我生民饱受罹难。” 岳飞点点头,觉得大宋三百年,奇葩帝王确实不少,很需要自家陛下到这些位面动身一趟,教他们做人。 他将李庭芝的名字打在了天幕上,问众人这是谁。 【新皇帝王莽】:岳王你问对人了,这个朕熟!李庭芝算是你的直系徒孙,最后在扬州城殉难了,结局非常悲壮惨烈。 【陈文帝陈蒨】:莽子,全天下还有谁是你不熟的吗? 【宋仁宗赵祯】:都知道这王莽的身份有大问题,不过他给大家提供了快乐,这次就先放过他。 【新皇帝王莽】:笑死人了,朕要你放过?你这样的,朕一手能打十个。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出来发言?赶紧过来挨打! 【汉光武帝刘秀】:(愤怒)(恼火)(高高地举起了长剑)(大嘴巴子啪啪左右开弓)(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宋仁宗赵祯】:……(不敢说话.jpg) 【北齐神武帝高欢】:有没有人来给朕捋一捋到底什么情况? 【魏文帝曹操】:就是,请照顾一下宋末之前的观众好么,朕都搞不知道岳将军现在在哪里,又处于什么年代。 【新皇帝王莽】:大概是崖山海战正式开始前的两年多,岳王在扬州城,陆秀夫等人正在前往南方建立朝廷的路上。 【成化大帝朱见深】:如此说来,岳王开局就可以顺理成章接管李庭芝的军队,毕竟是祖宗嘛。 【汉昭帝刘弗陵】:好像是这样的,岳飞怕不是要杀疯了! 【南唐后主李煜】:呜呜呜,他值得。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武穆王,李庭芝追杀文山先生是有缘由的,还请你不要责怪他。他不是在搞内斗,也不是误国奸臣。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李庭芝在一月内接连遇见了十三批劝降者,包括谢太后和小皇帝。这时,有人到处传讯说,有个宋朝丞相也会来劝降。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这时候,文山先生刚好第一次从元营里逃出来,准备去南方开展义军活动,过扬州城欲见李庭芝,李庭芝就以为他也是来劝降的,于是下了追杀令。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整个事件,其实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周世宗柴荣】:史可法,朕很好奇,你怎么这么维护李庭芝? 【大秦天王苻坚】:史可法是南明的,和李庭芝之间至少隔了好几百年吧。 【南明弘光位面. 太子太傅史可法】:因为我本来的命运也是殉死扬州城,扬州二十万人民尽遭清兵屠戮。是以,对他无比感同身受。 史可法输入完这一番话,轻叹一声,静立在扬州城头,横吹一支枯笛曲。 那声音苍凉悠远,若江波飘摇万里,连接着天幕,寄慨遥深地连接着古今。 “烽火扬州路”,当真是一语成谶,在四百年前,李庭芝曾在扬州城血战而终,在不远处的未来,这里本来会爆发一场名为扬州十日的屠杀。 当然,他们这边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扬州现在成了南明弘光位面的首都,秦良玉登基后,将都城从南京迁徙至此地。 一来可以重铸江淮防线,控扼上游,抵抗清军。 二来南京这个地方多少有点诅咒,从六朝开始,到南明弘光为止,在这里定都的王朝和国家就没有一个国祚长的。 弘光位面的局势远比其他两个南明位面更加容易上手。 毕竟,这时候他们仍旧坐拥半壁江山,与清廷隔江对峙,大可以从容布署北伐,比起郑成功从云贵之地出发的地狱级难度北伐,显然十分友好。 但秦良玉同时又要面临更大的压力,只因她是彻底的改朝换代,而且还是女帝,各地都有不服之声和兵戈烽火四起,需要一一镇压。 好在忙归忙,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在深冬的冷风中站了太久,身影单薄,秦良玉走过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袍。 秦良玉轻声说:“真希望武穆王可以改变扬州城覆灭的结局。” “一定会的”,史可法语气坚定,“纵然扬州已经到了绝境,但他是岳飞啊,他一定可以创造奇迹的。” …… 李庭芝在昏睡中,依旧很难受,充满了忧虑,苍白的眉心深深刻入了斧凿般的痕迹。 他挣扎着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岳飞坐在窗前,低头看着舆图。 雪白如银的月色穿窗而入,温凉地泼洒了一身,更显得他神色淡然平静,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静默的眸底时有剑光交叠,似寒芒破空绽鸿蒙。 李庭芝皱眉看着他,以为自己还身在梦中,却见岳飞抬头看了他一眼:“祥甫是吧,过来。” 不是,你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李庭芝这么想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走了过去,惊疑不定地看着岳飞,而后被按在桌案对面坐下。 他感觉这一幕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做什么梦能梦见这好事啊,忽然胆大包天地伸出手,摸了摸岳飞的脸。 岳飞一动不动,任由他摸。 李庭芝摸了一会,发现对方是有呼吸和温度的,霍然抬头,满脸惊骇地说:“你真的是——” 岳飞温声道:“我是。” 李庭芝神情呆滞地望着他。 眼前人比想象中还年轻一些,但容色沉静,意态坚决,是那种纵然天崩地裂、星陨如雨,依旧会沿着既定道路向前的坚决,让人一看就觉得心中一定,不由自主要追随着他一路同行。 这世上真有人生来就注定为王,天生就是最好的领袖。 岳飞看着他,眸中温和如水,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对自家晚辈的关切之意。 李庭芝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心中一酸,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踉跄往前,一把攥住他的手,泪水已经奔涌而出:“岳王师祖,你来了,你是显灵来救我们扬州的吗,太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岳飞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他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冷静一下……” “你根本就不知道!!!” 李庭芝哭得好大声:“师祖,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在此皇帝投降、人心涣散之际,你只需要现身一呼,无数的宋人都将热泪盈眶,会有千军万马跨越山海来追随你。不,你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一个名字就好。你以为我坚守扬州城至今,是因为自己的威望吗?不,是因为我是孟珙的弟子,岳家军的那个岳啊!” 岳飞不禁动容:“这些我确实不知道。” 结果李庭芝一听,哭嚎得更加凄惨悲痛了:“你说你不知道,师祖你怎么能不知道!我和周围的无数宋人一样,自小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万般仰慕,一切的荣耀、光辉和号召力都是你应得的,往后的千秋万载岁月你都必定会成为传奇,风波亭成了我的一生憾事,我只恨不能跨越时空替你以命换命,你怎么能不知道!” 岳飞:“……” 他算是看明白了,李庭芝现在根本无法进行正常沟通。 他一只手缓缓拍着对方后背,权当安慰,自己也没闲着,继续翻看各种讯息。 看了许多资料,又听了许多天幕观众的交谈,大致摸清了现在的情况。 关于李庭芝守扬州城,要说他做得不好吧,他确实有些能力,招募流民在扬州城南修筑堡垒宋大城,极好地防备了火炮流矢,起到还算不错的抵御作用。 又在战争间隙开设学校,开凿盐场发展经济,搞得有声有色。 若不是他这两条措施,扬州也守不了这么久。 但要说他做得好吧,看看今天这个局势,这句夸赞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时,李庭芝终于平复了心情,紧紧抬眸盯着他。 岳飞见状不再耽搁,单刀直入地问:“你为何要追杀文天祥?” “哎,师祖居然也知道文天祥么”,李庭芝有点惊讶,当下将事情的始末细细一说,“外面都在传,一名投降元朝的前大宋丞相将会前往江淮各地招降,他刚离开元营,又给我写了信,自然就是他啊,我肯定要格杀勿论!” 第172节 岳飞伸手道:“你分明是中了元人的离间计,信给我看看。” 李庭芝对他言听计从,当下开始四处翻找起来,哗啦啦抱出了一堆碎片:“当时我一生气,就把纸撕碎了,师祖你稍等,我重新给你拼凑一下。” 岳飞无奈,过来跟他一起拼了好一会,总算看到了文天祥这封信的全文。 “文天祥这个家伙居心叵测,坏得很!” 李庭芝咬牙切齿道,“居然还约我和淮西制置使夏贵一起出兵抗敌,他难道不知道夏贵已经降元了?分明是想诱骗我出兵,而后堕入计中,一网打尽!” 岳飞沉吟。 他看了一眼天幕,见上面飘满了景泰位面于谦的发言。 字迹狂放,笔画如刀,一看就蕴满了怒气。 他这边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于谦就已经输入了几百字长文。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这个李庭芝才是坏得很!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先生在这个时间节点方从元营逃离,一路隐藏行迹,颠沛流离,如何能得知夏贵投敌的消息?当时已经到扬州城下了,李庭芝又一通乱箭飞梭,将人赶了回去,我真想提剑自己上,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明景泰位面. 太子太傅于谦】:李庭芝自己坐失战机,治军不严,下属人心浮动,城防漏洞多得宛如筛子,不思查漏补缺,居然还以小人之心揣度先生,果真荒谬绝伦! …… 眼看于谦的长篇大论,已经占据了整个天幕,岳飞不得不暂时将对方拉黑。 他低头看向这张字条:“文天祥约你出兵作为主力攻打瓜州,其他四路从江左、通州、高邮、真州同日出击,都为你做掩护。” “瓜州是布防严地,绕过江心堡垒耗时甚巨,非重兵不可成行。你被困扬州城日久,理应人困马饥,无兵可用,文天祥又何以约你出战?” 李庭芝告诉师祖:“因为我有骑兵步兵水师民兵,各路人马共计八万余。” 岳飞:“……”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 我们没听错吧,你麾下人马多少?! 岳飞眉心跳了跳,不可思议道:“你坐拥八万之众,不思突围联络淮右,驱策江上,布防淮南,同声一气,介时进可以控沿江之命脉,摇制元人水师,退可以布防临安,连成一线固若金汤,居然死守扬州,引颈待戮?” 这已经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了! 孟珙究竟是怎么教弟子的,他回去就把孟林拎出来训一顿! 李庭芝充满委屈地说:“师祖,我也没办法啊。自吕文焕降后,一大批吕氏故旧纷纷投降,淮安许文德、盱眙张思聪、泗州刘兴祖都降了,我不敢约其他部一同出击,生怕他们也有降元之意,战斗途中反手就将我卖了。” 岳飞无言了片刻:“那你就可以缩在城中等死吗?” 李庭芝小声辩驳,底气不是很足:“其实……我们也没有完全被困死,还是可以出城,从真州等地运送粮食过来的。扬州有我之前修的宋大城在,不可能被彻底包围。” 就连历史上他最后丢了扬州城,也是因为他人不在城中,部下将领趁机作乱降元,而不是从外部被攻破。 岳飞叹息一声:“你能开一个口运粮,就不知道从这个口派兵出战?” 李庭芝头越垂越低,根本不敢说话。 岳飞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推敲了许久,直接发号施令道:“速遣一队人马收回对文天祥的追杀令,迎他入城。余下全军分四部备战,骑兵攻湾头栅,先破解扬州之围,不日夜袭瓜州。” 扬州是江淮重镇,绝无可能放弃,眼下只能以攻代守,收复瓜州就可以拓宽防线,对元军进行两面夹击。 李庭芝点点头,复又有些迟疑:“谢太后和圣上被元军押解,即将从瓜州过,只怕元军狗急跳墙。” “要的就是元军狗急跳墙”,岳飞神色冷肃,“如此投降天子留之何用,乱军之中,多的是方法让二人薨逝。” 李庭芝惊骇欲绝地看着他,全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他说出来的:“师祖,你不是在背上刻了「尽忠报国」……” 岳飞淡淡道:“我尽忠的对象是汉人江山社稷,是天下黎民百姓,不是赵家天子。” 何况他现在连南宋人都不是,而是刘宋王朝的人。 论起「宋」,刘裕那边明显建国更早,实力更强,也更加占据了正统名声。 刘宋王朝年年去北方胡人那里抢劫攻城略地,稳占上风,南宋却年年给北方胡人交钱纳贡,各地称臣。 可谓是高下立判。 不论是忠君、爱国中的哪一条,岳飞现在都跟投降天子宋恭帝完全搭不上边。 从前在风波亭,他是没得选,完颜构一心置他于死地,他不可能拥兵造反。 否则等于,外同金兵作战,内与韩世忠张俊等同袍厮杀不休,如此多的兵戈烽火,只会给天下百姓造成无穷无尽的灾难。 但现在不一样啊,杀了投降天子,才能避免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四处下诏投降,祸害百姓。 视频那头,刘裕正在海豹鼓掌,露出了一个“没错,鹏举就是这么优秀”的骄傲表情。 这波放心了! 李庭芝将心一横,答应下来:“新帝该出自何处?” 他身上有着很浓重的岳家军烙印,一生所求,不过是守护生民,保卫疆域。 偏偏是这么一点微弱的所求,宋廷都不肯成全他,一定要逼他弃城出降,他真的已经忍无可忍了。 就算岳飞说要自立为王,他现在也会无条件支持。 岳飞淡淡道:“待打下瓜州,回师荆扬,局势稳定,即遣人南下入温,于半道截住带着二王南下的陆秀夫、张世杰一干等人,立卫王赵昺为帝,俱裹挟北上。” “新帝登基,届时当取建康,过太湖,定平江,复临安,扫平四野为贺。” 李庭芝听得心潮澎湃,不由自主地就觉得这一切一定可以实现。 却听岳飞话锋一转:“要想做到这一点,仅凭现有的力量远远不足,蒙元水师远胜我方,我观此前的襄樊之战,元军以几乎摧枯拉朽的姿势摧毁了我方防线。” 李庭芝满脸愤恨道:“不错!蒙元从前是没有水军的,就是刘整那一批降将把水军战术带了过去,这些奸贼,可恨!” 岳飞翻了一会战史记录,又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天子驻跸扬州或松江,我们弃船登岸,尽快渡江北上,深入中原腹地。” 崖山海战这件事,从根源上就要阻止其发生,他既然来了,那么所有人就一个都别想着往南走了,通通一路向北。 况且他也不是水战将领,唯有在陆上纵横奔袭,直捣黄龙,才是他的擅长领域。 李庭芝听得一头冷汗:“孤军深入北境,后方补给不足,这要是搞不好,岂不是又一次「端平入洛」?” 岳飞在战史上翻到了「端平入洛」的条目。 是说宋理宗时,因为联蒙灭金成功,曾一度北伐收复中原,却很快因为弹尽粮绝,根本守不住城池,只能仓惶折返,反在第二年招致了极为残酷的报复。 他凝视着蒙元的屠城记录,语气微冷:“你与陆秀夫等人控扼江淮上游,便足可保证基本的粮草运输。若实在不济,便只好以战养战,捣破一座座蒙元营地,搜刮一空,自然就有粮草了。” 李庭芝汗颜:“我岳家军有这个战术?” “没有”,岳飞轻轻摇头,“这是延平王的战术,对百姓秋毫无犯,对敌人寸草不留。” 李庭芝心中给这位神秘的延平王点了个赞。 甚至有点后悔,怎么他从前就没想到呢,他也没少打败元军啊,每次赢了就是赢了,忙着耀武扬威,怎么就没想到去干点实惠的事呢! 岳飞叮嘱他:“你带我去军中看一看,而后速去收拢各地难民溃兵,我要练出一支如臂指使的铁军。” “是!” 李庭芝精神振奋至极,岳家军终于要在宋末重现了! 他自己虽然也按照岳飞的兵法练兵,但他毕竟是文人掌兵,天然条件就有些不足,最后治军也只能以怀柔为主,甚至出现了不少叛徒。 岳飞讨论到这里,觉得嗓子有点干,就随手端起了桌边一杯酒,一饮而尽。 李庭芝一抬头,看见岳飞手中的酒杯,顿时瞳孔地震,爆发出一声惊呼:“师祖,等一下,这是我之前准备用来自杀的鸩酒!” 岳飞:??? 不是,你就把鸩酒随便放在手边?!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这时毒性上涌,立刻就倒了下去,鲜血如泉涌。 与此同时,天幕及时进行了播报: 【来自宋武帝刘裕南宋分位面的挑战者岳飞死亡,本次副本结束】 刘裕:“……” 不是,这也太草率了吧。 天幕前的观众们:“……” 见过坑爹的,像李庭芝这样坑祖宗的还是第一次见! 【汉光武帝刘秀】:这个发展,比于谦开局遇见小皇帝投海还离奇。 【南唐后主李煜】:不是,朕都没回过神来,岳飞就死了,那宋武帝该怎么办啊。 【吴大帝孙权】:梦里都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现实果然比话本子更荒诞。 【明太祖朱元璋】:李庭芝!咱这就让岳王庙前这就多一具跪像! 【周世宗柴荣】:真的是太坑了,岳飞的计划相当周全妥帖,可行性很高,结果被李庭芝一杯酒断送了前路。 【景泰皇帝朱祁钰】:这个李庭芝,干正事不行,惹祸第一名。 【后秦君主姚兴】: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北魏太宗拓跋嗣】: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匈奴夏主赫连勃勃】:哈哈哈刘寄奴要完了!朕决定大赦天下庆贺! 【宋武帝刘裕】:诸位放心,朕纵然命不久矣,英雄末路,杀几个皇帝祭天,将众位蛮夷统统赶出中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裕输完这行字,轻叹一声,神色转瞬又归为了坚毅之色。 说实话,他确实对岳飞的副本挑战寄予了很高期望,此刻见到这种结果,若说心中没有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毕竟是宋祖,是自己一人一剑,自微末中崛起的千古一帝,而不是那种听天由命、只知一味顺应天意行事的庸才。 既然苍天注定让他的生命只余下短短数年,他就一定要将自己燃烧成最璀璨的流星,亘古地照亮整个苍穹。 就算将死又怎样啊,只要长剑在手,征途就永远向前,绝不回转。 一个此生都在开疆拓土、致力于让山河统一的征伐者,能够最终死在战场上,不失为一种好结局! 刘裕表现得很淡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去安慰岳飞:“鹏举莫要自责,对于孤来说,能得到你就足够了,你快回来和孤一起北伐吧。” 然而,就是因为看了一这眼,他忽然发现—— 第173节 副本里的岳飞死了,但没完全死。 他喝了鸩酒之后,虽然身体已经倒下了,却有一缕近乎的魂魄飘飘悠悠升起,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力一般,直接进入了那个「宋故岳王武穆」的牌位。 刘裕:? 众人:? 李庭芝:? 他猛地反应过来,根据他的猜测,岳飞本来就是英魂显灵,这下可能是能量不够,直接就回到了牌位中。 到哪里补充能量?自然是军士们的信仰啊! 李庭芝一个箭步冲过去,抱着牌位猛然晃荡了几下:“师祖,你撑住,我这就找人来给你续上!” 对外界有着清晰感知,只是还在研究怎么从牌位中爬出来的岳飞:“……” 等等,李庭芝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天幕这时进行了实时更进: 【恭喜挑战者岳飞,触发随机道具「灵牌」,可以继续副本挑战】 对此,观众们议论纷纷。 有某些脑筋灵活的,立刻想到在宋末年代之前的人似乎都可以占有这个优势。 每个位面派出的挑战者都是一个位面的菁英代表,怎么可能在后世籍籍无名,一定会有身后的祭祀香火吧。 有的入武庙,有的入文庙,有的在家乡或者是所到之处立了祠堂,有的人物画像或者作品四处流传。 也不知道这个触发条件是怎么样的,是不是需要一定的信仰数量。 如果操作得当的话,岂不是等于随时多出了一个复活点? 宋末年代之后的人,虽然没有这个优势可以利用,但他们另辟蹊径,直接来了一出「活祭」的戏码,当场给本位面的挑战者定制了牌位,让他们参赛的时候带上。 “说不定有效呢”,朱厚熜这么对戚继光说,“元敬到时候试试。” 戚继光:“……”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李庭芝走路带风,神采飞扬地出了城主府。 满城军士见状皆惊讶不已,毕竟,早上谢太后才送来了投降诏令,现在可以说是士气前所未有的低迷时刻。 李庭芝大声道:“召集全员,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宣布!” 指挥使姜才等人从未见过他如此欢欣鼓舞的神色,当下精神一振,纷纷聚集在了军营前的演兵场上:“莫不是两宫(谢太后和小皇帝)被从元人手中救出来了?” 李庭芝高高地举起岳飞牌位:“非也!今日天降祥瑞,我岳家军的先祖岳武穆王显灵了,诸位请看——” 岳飞试探着操控力道,让牌位闪了闪,一点璀璨的光芒如星辰般照亮了夜色。 扬州城里的军民:天呐! 这是天意要让我们此战功成! 这里有不少人直接就是第四代岳家军,余下的人,又有谁不在虔诚地信仰着岳飞呢?自他去后,他已经成了整个南宋年间的最高精神象征,巍峨如高山,永不倾塌。 帝王更迭如流水,而他是万古如斯的岱岳,不因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而褪色,却在一次次的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中,经霜更直,沐雪犹清。 其实也不只是南宋,后来的岁月,每逢中原土地上燃起烽火狼烟,总会有人不远千里万里,隔了千年百年,遥遥觐见他的亘古青山。 元末乱世,明太祖对他推崇备至,明末乱世,李晋王效仿他刺字报国,史可法追随他的行迹殉国…… 所以此刻,扬州城内的人们反应当然是: 欢!天!喜!地! 这种感觉比过年还开心! 李庭芝趁机将岳飞方才让他颁布的一系列命令都传达出去,众人纷纷欢呼应下,声震云霄:“血战到底,誓夺瓜州!” 你说什么,谢太后早上才写诏书让我们投降? 开玩笑,区区谢太后而已,现在显灵的可是岳王啊,不会真有人觉得他们有丝毫可比性吧! 李庭芝第二天一看,发现军中赫然多出了无数牌位。 孟珙老帅、毕再遇将军、还有从前的辛弃疾、陆游、李纲诸公,名字俱都列在此处。甚至还有前朝的战神,特别是抗击异族的那几位,刘裕、霍去病、李靖、陈庆之等人。 当然最多的还是岳飞的牌位,堪称人手一副。 众人日夜燃香叩拜,期望他们可以归来。 天幕前的霍去病、辛弃疾等人看见这一幕,不觉心中恻然,意识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意义所在,甚至会持续影响后世千古。 刘裕看到「辛弃疾」这个名字,倒是心中一动,总算想起他一直忽略了什么。 如今的天幕观众,谁不知道辛弃疾啊,那可是宋孝宗赵瑗吹上天的「朕那文武兼备,才貌双全,文人中最会打仗,武人中最会写词的千古唯一的天才辛幼安」。 因为重复次数太多,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句台词倒背如流。 如今赵瑗就在他这个位面,那辛弃疾呢? 刘裕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即就让李清照去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号人,实在不行,把他的长辈家人捞过来也可以。 李清照过了许久才回来:“没打听到,朋友都问遍了也没有,可能在江北。” 刘裕:懂了! 就是说要北伐才能把人接回来,赶紧安排起来! …… 岳飞得到了一大批的信仰,终于又化为了人形,与平日无异地出现在各处,视察营地,与众人交流。 扬州军民都认为是神迹,兴奋不已,甚至有人每天蹲点统计,就等着他出没的,备战气氛也是空前地高涨。 就在这种全军都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的氛围中,在一个星月无光的深夜,扬州城侧门敞开,众人在李庭芝的率领下绕至后方小路,一举出城,连夜扑向了瓜州。 姜才留下镇守扬州。 此人是个绝不逊色于李庭芝的狠人,最后也是跟李庭芝一同就义,论才华、人品样样都不差,当即就在城头故布疑阵,扰乱了元军大将阿术的视线。 这个出战的日子当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正好是元军押送谢太后和小皇帝宋恭帝经过瓜州的日期。 元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劫人,进行了充足的准备,挟持着两宫疯狂后退。 万万没想到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而来,一箭贯穿了小皇帝的咽喉,又从谢太后的眉心穿过。 娘嘞,那个角落里明明没有人,难不成见鬼了吗! 元军大骇之下,彼此惊声相呼,又见无数的烽火冲天而起,当即就被打得溃不成军,四处逃窜开去,岳家军顺利拿下了瓜州城。 岳飞抱着自己的长弓,飘回了牌位中,深藏功与名。 …… 这年四月,文天祥终于被接到了扬州城中。 他一路行来颇为不易,数十日前曾来到这里,却被李庭芝大怒之下,一通乱箭轰炸,如不是有谢翱等人随行保护,或许会死在此处。 他立在烟花春日的和风中,眉间却犹带霜华,神色极是冷寂,仿佛某一夜更深月阑的寥旷空山中,万籁俱寂,有人自林间青苔上曳裾走过,走到了岁月尽头,与世俱寒凉。 此刻,心情十分悲愤。 因为李庭芝虽然奉岳飞的号令行事,和他之间的宿怨却没消泯,直接就叫人把他抓了过来,态度绝难称得上客气,文天祥下意识就以为他准备斩杀自己。 没想到,还未亡于外敌,居然就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唯有终天长恨而已。 文天祥在众军的挟持下,向城主府走去。 忽见一方孤零零的「宋故岳王武穆」的灵位坠落在地,不禁皱眉,便走过去,将牌位捡了起来,轻轻拂袖拭去了灰尘。 这个李庭芝怎么回事,连这么重要的牌位都到处乱扔。 前一段时间,岳飞忽然发现,他似乎可以在不同的牌位之间穿梭,只是比较需要消耗能量。 所以穿梭完毕之后,他就回到了牌位里休息。 李庭芝抱起牌位,带他到营地中慢慢走着,一边碎碎念:“师祖,你看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一定要指出来让我改啊。” 岳飞的声音淡淡传出,犹如风梢击雪般清冷:“你的布防到处都是漏洞,让我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李庭芝一噎,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他只是个四代目,菜是应该的。 他很坚强地继续说道:“没事,我可以慢慢学。” 岳飞给他纠正了若干排兵布阵的错误,飘出来训练重兵,李庭芝在旁边帮忙打打杂。 结束今日的训练后,他不巧被叫走处理城中事项,本想顺道将牌位带走,但岳飞表示,他可以自己回去。 他要练习一下穿梭,以后若是嗖地一下就能回到江北岳王庙,指不定可以派上大用场。 穿梭确实是一项十分难以掌握的技能,现在城中有成千上万个岳武穆王牌位,如何准确地定位到想要去的那一个,实在是一桩大难题。 岳飞还没穿梭多久,直接就在一大群牌位中迷了路,颇为后悔没让李庭芝做个记号。 他随机选了一个牌位,准备降落。 反正城里人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他的显灵,只会因此而感到激动,应该问题不大吧。 可能是因为这个牌位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香火念力不太顺畅的缘故,岳飞半个身子从牌位中爬出来,另外半个身子还卡在里面。 他拽了拽衣袖,正试图将自己拔出来,一抬头,忽而对上了一双惊愕万分的眼睛。 文天祥:??? 【作者有话说】 文山先生:震撼我一整年 第56章 文天祥半生沉浮, 从金杯春酒贵公子,到身居高位的丞相,纵然几度沦为阶下囚, 依旧丹心未灭,四处奔走,力挽天河, 可以说是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眼下这场面, 他真没见过! 第174节 他和半个身子从牌位中爬出来的岳飞对视了半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自己真的还在人间吗? 幸好他震撼归震撼, 手依旧四平八稳, 持着灵牌,没有出现不小心一抖, 直接将岳飞摔到地下的惨案。 岳飞终于彻底离开了牌位,清肃衣冠,眉眼明湛,噙着一丝微笑地望向他:“文山。” 文天祥一怔,未料他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当即端严一礼, 以一种无比郑重的语调说:“岳王。” 天幕前的观众们:! 感觉我们见证了传奇! 这一刻,是大宋三百年历史上最意义非凡的时刻, 两位最能代表这个朝代风骨与精神意志的人见面了! 而且两人都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 千秋万载永不磨灭,是后世仰望日月生光的高山与旌旗。 必须得记录下来做个纪念啊。 当即,诸天万朝的各个位面纷纷开始了行动。 “画,立刻给咱画下来!” 明太祖朱元璋很快就找来了画师, 指挥道:“咱要将这张图放大了挂在岳王庙的正殿!宋濂, 你也别杵在那里不动, 现场作一首文赋来配!” 洪武年间的笔杆子,有啥都需要他上的宋濂:“……” 行叭。 虽然不给工钱,但除了照做还能咋滴。 “幼安,此情此景值得你写一首新词来庆贺吧。” 宋孝宗位面,赵瑗笑吟吟地说,给辛弃疾端上了笔墨,坐在一旁,紧盯着他抬起手腕,字若星流,落笔成文。 一笔一画英气飒沓,宛若终古如潮的波涛在纸上奔走,气势斐然。 等辛弃疾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赵瑗以一种平常绝难达到的惊人速度,一把将纸笺抢了过来,飞快地藏进小箱子里锁好,然后心满意足地说:“很好,幼安的诗词收藏又多了一个,这些以后都是朕的!” 辛弃疾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毕竟自从进宫认识了赵瑗,他自己写出来的诗文,就从没在手上停留超过一炷香。 他语气幽幽地说:“陛下,里面内容你似乎看都没看上一眼。” “啊,被幼安发现了”,赵瑗一点也没有遭到揭穿的窘迫,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朕知道幼安的作品一定是最好的,所以先抢过来,以后再慢慢看!” 辛弃疾:“……” 对于赵瑗的这种奇葩爱好,他只能表示,陛下你开心就好。 大明景泰位面,于谦正在案前作画,低眉握玉笔,丹朱与彩墨从冷如霜雪的指尖静静流淌出来,平铺于纸上,仿佛天边彩色的霞光翻涌。 他的画风还是当年自文天祥那里学来,清冷皎洁,又挺拔峻秀,已经画了挺久。 “陛下觉得如何?” 朱祁钰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神色复杂:“当然很好看,可是……” 他欲言又止,一旁的王文、商辂等人看在眼里,更是面面相觑。 廷益/石灰兄/于大人,这幅画单论画技水准,确实登峰造极。 但你为什么画的时候,只给自己的老师开美颜,极尽流丽工笔细致描摹,处处上心只求尽善尽美,却对岳王草草几笔带过啊! 甚至连颜色都不带上的,岳王看起来好像黑白漫画人! 这就是西湖三杰之间的塑料友情吗? 然而,更塑料的还是三杰中的最后一位,南明张煌言。 在看到天幕画面的第一时间,他家陛下郑成功,就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商机所在,当即让张煌言制作一系列汉人英雄的小塑像伴手礼和故事手册。 准备分两批,一批在开疆拓土的时候赠送给当地土人和政权,一批远销海外诸国。 这也算是一种海外汉文化传播。 当然,人选不仅有文天祥和岳飞,郑成功还列了几个自己比较有好感的往圣先贤,最后将隆武帝也放上去了。 张煌言没搞过这玩意,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 索性抄了一波作业,赶往本位面的文山祠、岳王庙、于谦祠等地,直接把人物塑像拓印了下来,也不管和真人到底像不像,就这么精致包装一番,发往了五洲四海。 众所周知,塑像的外形往往取决于工匠个人的审美高低,在某些工匠被视为贱籍的朝代,作品质量可想而知,甚至有些人鬼莫辨。 荷兰红毛鬼们刚被从台湾赶走,就遭到逼迫,不得不以一座海外岛屿的高价被迫购入了这些小塑像礼物。 拆开来一看,亲娘嘞,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伙,都是什么地狱生物啊,只有这个叫隆武帝的看起来还像个人样。 大明果真是撒旦使者,惹不起,惹不起! …… 此刻,文天祥看着岳飞,轻轻叹息一声,眼睫轻垂,坠落了一缕淡金色的细碎光影,仿佛苍山黄昏中黯淡无边的一抹暮霭浮云。 “岳王今日显圣,可是觉得我是宋之罪人,来送我上路?” 岳飞徐徐打出一个问号:? 文天祥淡淡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动手吧。” 他之前在元营,大骂元人丞相伯颜,而后被打入狱中,押送北上,路过京口时险之又险地逃了出来。 结果这只是个开始,余下的时日中,他遭遇了李庭芝派来的一波又一波追杀。 李庭芝在江淮一带经营日久,故旧众多,他一说文天祥已经降元,众人当即就信了,纷纷义愤填膺地表示会坚决追杀到底。 文天祥死里逃生,本想拉起义师旗帜继续抗元,结果所到之处,人人皆一片杀心,投以冷眼。 他并非没有试过反驳和自证清白,但江南各地俱是如此认为,三人成虎,言论蜂起,简直让他百口莫辩。 流言的威力恰在于此处,能积毁销骨,谗谤穿心,使最温润的美玉落入尘泥却无法自清,只能被无数恶意裹挟着,走向毁灭。 而动手的人,甚至认为他们是在坚持心中的正义。 文天祥近来已经习惯了被误解、被讥嘲,觉得自己此刻落到李庭芝手中,一定无法幸免,见到岳飞的「英魂」,也自然而然想到了同一处。 扬州春日,细雨湿流光,清风也如此温软和暖,丝丝缕缕吹拂人面,却只让他觉得心灰意冷,思绪如冰。 一只手依稀带着暖意,安慰似的在他肩上拍了拍。 “抱歉”,岳飞温声说,神色中充满了歉疚之意,“庭芝误中元人的离间计,这事做得过于欠妥。我已经罚过他了,当时就将实情传檄告知四方,如今,那些流言应当已经解决了。” 文天祥深感意外:“那他为何要将我抓来?” 岳飞告诉他:“我接手所有掌兵之事,庭芝的一切军令均发自我之手。如今,真州得保,瓜州已克,我欲重启你当日在信中约定的出兵计划,收复建康,伺机北上,这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完成。” 文天祥顿时精神一振。 若照常理而言,一个人经历了如此多九死一生的磨难,皆拜李庭芝所赐,难免心怀不满,抗拒合作。 但文天祥却是一个光风霁月,皎若清川,谋家国天下而不顾惜己身的人,当即就将所有芥蒂都抛在了一边,朗声道:“好,要我做什么?” 岳飞本想将计划直言相告,但往天幕上看了一眼,立刻改变了主意:“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此时此刻,天幕上吵得很热闹。 正所谓“关心你的人会永远关心你”,于谦作为观众,见先生一路行来神色苍白,形影单薄,自不免心疼感慨一番。 甚至写了一篇小作文@岳飞,寓之以情,动之以礼,让他代自己好好照顾先生。 岳飞回复了一个“好”字。 问题就出现在这个“好”上,于谦想起了上一次郑成功等人的奇葩行径,有此前车之鉴,无论如何都不放心,遂给岳飞列了一长串注意事项清单,还将整个文天祥年谱都发了上来。 如此浩浩荡荡,成千上万字,在天幕上刷了小半个时辰还没终结。 万朝观众们对这种霸屏行为不堪其扰,纷纷提出抗议。 不料,景泰位面的王文是个吵架惯犯,杠精中的战斗机,一见众人居然集火他好友,这还得了,登时战斗力全开,以一敌百居然都未落下风。 众人大怒,立刻反唇相讥了回去。 景泰位面的百官为了维护自家少保和天官大人,丝毫不甘示弱,充分发挥了大明文官的特长,那就是特别擅长吵架,个个都加入了天幕混战,闹得不可开交。 期间,难免夹杂着一些好事者的吐槽。 譬如新皇帝王莽、陈文帝陈蒨、宋孝宗赵瑗等,这几个皇帝永远冲在吃瓜第一线,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们。 或曰“大明文官口才惊人,何不给本位面也来上一打”,或曰“感觉岳飞再不让先生休息,于谦就要拔刀了”,或曰“闹吧闹吧,闹翻了最好,朕正好趁机挖一下西湖三杰的墙角”。 岳飞见状,深感无语,直接将这群人统统拉黑。 他转头看向文天祥,携了对方入城,一边温声说:“你就住城主府吧,好好休息一下,我明日练完兵去找你详谈。” 文天祥在城中经过,见扬州军民不时过来同他打招呼,神情平和,隐隐带着同情之色,知道那个叛逆流言应当是已经解决了。 他眉间染着淡淡的倦意,拱了拱手道:“多谢岳王。” 岳飞摆摆手:“不必。我素知你一片丹心如雪,绝无可指摘之处,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其次,我的一位故交——” 于谦是他素未谋面,但经常被相提并论,神交已久的故交。 当然,如果岳飞知道于谦在画画的时候对他的形象做了什么,他一定不会这样说了。 但他并不知道,所以微笑道:“他托我照拂于你,是以,这些不过是我分内之事。” 文天祥神色充满了困惑,想不出自己究竟会认识岳飞的哪一位故交,最终叹息一声:“那请代我谢谢他。” …… 瓜州一战,小皇帝宋恭帝和谢太后均被元人所弑,身死殉国,参与瓜州之战的将领们伤心至极,为两宫举办了隆重的国葬。 这道消息如风般传遍了江南各地,在各路仍在坚守的义军和官军心中激起了巨大的回声。 先前太后下谕旨,让他们奉诏投降,众人都觉得愤怒不已,哀叹社稷倾颓。 但如今两宫一死,他们顿时就忘了先前的愉快,而是化悲愤为动力,裹挟着满腔激怒与血勇,誓要斩杀元贼,报此血仇。 整个江南地区残余抗元势力的人心,得到了空前凝聚。 然而对于元军来说,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了。 主帅伯颜这次灭宋,主要使用了避实击虚的策略,主力顺汉水切入长江,避开了重兵把守的扬州等地,一路绕行,直取临安。 这其实就是反向版本的子午谷奇谋,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差,作星夜奔袭、兵临城下之势,突击首都之孤城,逼迫其出降。 伯颜的计划执行得相当顺利,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宋恭帝的归降,可以在政治上名正言顺地接收南宋资产了。然而,随着小皇帝的死去,一切重又化为泡影。 第175节 伯颜天生英姿不凡,长于将略,是元廷少有的文武全才,本来正驻扎在临安城,抓了一批故宋官吏清点皇宫中的财报、图书、祭祀礼乐,准备向忽必烈汇报。 这时,他眉峰紧锁,深感事情棘手。 顺顺当当地接受宋人投降已经不可能了,没办法,只能重新打了。 他大元铁骑天下无双,水师海上无敌,每一项都稳胜过那些孱弱的宋人,纸面军力更是无比悬殊,有何可值得畏惧的? 伯颜召集阿术、忙古歹、范文虎、董文炳等一众将领议事:“诸位认为,下一步该如何安排,才能尽快灭宋?” 阿术在扬州围城不利,反被岳飞等人连夜冲出去,夜战夺下瓜州,颇有些闷闷不乐:“这李庭芝像是忽然开了窍,扬州军队的杀伤力多出好几倍,根本打不过。” 他这一路又不像当年攻襄阳的大军安装了回回炮等攻城利器,最多就是些简单的管状火器,其他都是大面积的冷兵器覆盖。 扬州城中战马相当稀少,岳飞只能选择以步克骑的路线,将现有军队全方位修整了一通,又收编了若干溃兵游民,择出精锐若干,组成一支重甲步兵,配合极少数的游击骑兵冲击对面阵型。 众人一见是岳飞亲自操练他们,想到自己未来竟然也能成为名震天下、流芳千古的岳家军中一员,个个如同打了鸡血,悍然无畏地冲锋厮杀。 经过许多日的集训,虽然肯定比不上踏白军、背嵬军那般精锐,却也能看出是一支上下齐心、令行禁止的强军了。 他们明明拥有很强的战斗力,岳飞却故意安排他们示人以弱,只令许多老兵残兵在前方作死战之态,迷惑阿术视线,善于潜水的重甲兵大部队早已在水中一路游动,抢至阿术后方,来了一场迎头痛击。 待阿术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晚了,当即被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岳飞一路追击不舍,翻山越水,直杀入他营中,抢走一大批战马、粮草,如不是忙古歹及时出兵来支援阿术,他大概率要当场折在瓜州战场。 此刻,他仍旧心有余悸:“不对,扬州城中一定有高人坐镇,李庭芝要是能开窍,早就开了,岂能像当年襄樊之战般被我大军打得一路逃亡,无功而返?!” 伯颜龙行虎步,不怒自威,声音沉沉地在军帐中响起:“都来看看这位高人。” 他抽出了一张纸笺,那是来自扬州城内应的来信,写信人是李庭芝的副将朱焕。 在历史上,正是此人在李庭芝离开扬州城,准备寻找机会南下和陆秀夫他们会合时,转头就举城投降,还将李庭芝的父母家人尽数赶出,一个个斩杀于城下,逼迫其投降。 李庭芝被捕后,阿术对其为人十分敬佩,本想招揽,又是这个朱焕极言建议将他处死,称不杀李庭芝不足以平扬州之害。阿术纠结许久,只好杀了他。 在岳飞到来的前几天,朱焕眼看本方定然无幸,转瞬就遣人联系伯颜,将本方一切布置机密卖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岳飞练兵,将城中部署尽数换了一遍,觉得朱焕反应颇为不对,就到天幕上问了一句。 也幸好他多问了一句,王莽等人这才发现,居然忘了告诉他扬州是如何陷落的,当即你一言我一语,将朱焕老底尽数揭开,祖宗十八代都给他考据清楚了。 岳飞立刻将朱焕抓了起来,现在寄给伯颜的简讯,全部都是处理过的假消息,而且是一眼假,假到不能再假。 伯颜挥了挥信纸,神色一派悠然道:“看来这位高人,其实也不怎么高明。” “朱焕在信中说,不日扬州军意图收复建康,直逼临安,我们可以在覆舟山相隔百余里据险扼守,以逸待劳。” “这朱焕明知覆舟山东面非险地,极易设伏兵,却诱我们深入此处,岂不是居心叵测?他的身份必然已经暴露了,这封信啊,才不是他写的,而是出自那个指点李庭芝的人之手。” 阿术沉思说:“难道李庭芝等人的目标是京口?” “非也”,伯颜又摇了摇头,“他们的目标还是建康城。” 众元将:“……” 合着绕了一圈又回来了,认真听你说话的我们真的好像智障! 伯颜又道:“京口若自大运河那一面进攻,难度极大,唯有陆军自北固山一带登岸,入北门,或有奇效。可扬州军几乎都是水师,仅剩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这样一次陆地进攻。所以,他们不可能进攻京口,而是必然会选择先定建康,再以水师反击。” 他并不知道,岳飞已经给全军进行了改组,分出了至少五队重甲步兵和弓弩兵,打下京口绰绰有余。 他只是根据旧印象判断道:“扬州军最后依然会进攻建康,但不是东面覆舟山,而是西面仪凤门,那里临水,扬州军必然将以水师大幅度进攻。”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忙古歹、董文炳,你二人各领一支万人队去京口入河一带设伏,范文虎,你在覆舟山坐镇全场。” 如果岳飞在场的话,他会表示,呵呵,全错。 听起来好像挺有道理的,说得跟真的一样,但他的计划是……最靠北临江地区的楚州。 伯颜:??? 岳飞让文天祥留在扬州城坐镇,确保后方粮食运输。 之前不仅从阿术那里抢了一批粮,而且日期进入五月,新一批小麦又可以开始收割了,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出征。 打下一个淮河上游据点,切断粮路,在元军手忙脚乱的时候再回头反攻,避开元朝重军把守的临安府,以捣虚之计,兵分两路分取两地,先取建康府,再顺流而下收复绍兴,最后数方夹击,合围临安。 这样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难道不香么! 这波伯颜在第三层,岳飞在大气层。 信息的不对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元军们最终会兵败如山倒。 伯颜将淮南东路,楚州的防备力量全部调往建康城,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岳飞等人星夜前往,很快占据了淮河上游最重要的一个桥头堡,并且堵截了一大批准备南下运粮的元军船只。 听到噩耗,猛然吐出一口血的伯颜:“……” 说好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呢,你怎么不按兵法来,你是不是玩不起! 天幕前的观众们:笑死。 你伯颜毕竟只是饱读兵法而已,岳飞却是兵法的创造者,他的每一战都是可以写进教科书的。 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能跟人家比吧? …… “这只是第一步计划的第一个小部分”,视频中,刘裕沉思说,锐利的眉峰微扬,似芒寒的剑光一剑斩落天际斜晖,有一种所向无前的锋芒,“让孤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岳飞正在和他商讨战略,闻言笑了笑,运筹帷幄道:“下一步也快了。” 文天祥、李庭芝、姜才等人都在不远处听着,神色认真。 他们一开始见到岳飞对着一片虚空说话,一口一个“陛下”,心中颇为惊异,下意识觉得完颜构是什么人,区区微操大师,也配指点我们战术? 岳飞笑着说:“这是宋祖陛下。” 文天祥暗自赞叹,心想不愧是岳王,死后成神,居然还能和本朝太祖随时进行联系。 他目光落在岳飞手边的佩剑上,这无疑是一把稀世神兵,斩金断玉、削铁如泥。 岳飞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从前用长枪、弓刀比较多,自从有了这柄剑,就一直在用剑。 剑刃澄澈如秋光,镌刻着一行小字:“宋王裕义熙八年赠岳鹏举,见剑如躬临,凡不谐者皆可斩” 文天祥心中涌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你说的君王难道是宋武帝吗?” 岳飞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谁?” 文天祥:“……” 为何岳王你只是死了一回,竟然连国籍都换了! 岳飞现在有一个深入内心的观念,那就是,天下只有自家陛下才是唯一的宋祖。 论建国先后,刘宋比赵匡胤早了一千年。 论得位之正,自家陛下是一人一剑,亲手打出来的天下,赵匡胤……陈桥欺弱主,懂得都懂。 论疆域面积,刘宋鼎盛时348万平方公里,就算等到刘义隆时期丢了一些地盘,也还剩277万。 北宋一开始就只有280万平方公里,到南宋时,丧失了黄河以北地域,只剩180万了。 总而言之,岳飞觉得,我们刘宋才是正统,南宋政权还是往旁边稍稍吧! 听完他的一番阐释,文天祥等人:“……” 真的好羡慕啊。 如果把投降小皇帝的前任宋度宗,换成刘裕,现在大概已经打到中原了。 文天祥突发奇想地问:“所以你们去世之后,在九泉之下也会分为不同的国家阵营吗,每日都忙于征战,开疆拓土,攻城掠地?” 人死之后,自然就不再有寿命的限制。 如此说来,有些生前寿命不长的帝王,譬如刘裕,周世宗柴荣,周武帝宇文邕,岂不是要在地府杀疯了? 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北宋太祖赵匡胤被周世宗率大军追杀的凄惨模样了。 岳飞:??? 不得不说,文相公的脑回路确实是有些清奇的。 闲谈几句,就切入正题,如今他们面临的局势相当严峻。 蒙元大军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师,还是装备和地盘,以及粮食补给、武器供应,都全方面碾压宋军。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古往今来最擅长打逆风局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了啊。 他们的一生都在以少胜多,以弱克强,以步战骑,专打神仙仗,凡人们只有闻风丧胆,跪下唱征服的份。 刘裕,那是十二个人就敢发动起义,带着一千民间百姓灭杀三万桓楚大军的绝世狠人。 岳飞,孤军策动北伐,连战连捷,宜兴,汜水,郾城,以步兵大破骑兵精锐,完颜宗弼直接被打得精神崩溃,当场大哭,朱仙镇更是被传为“五百背嵬精兵大破金军十万”。 总而言之,就是别管什么逆风局,干就对了。 经过商讨,二人制定了一个三步计划,分别是斩将、破军、复城。 也就是说,收复失地其实是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之前打下的那什么瓜州、楚州之类的,都属于牛刀小试,岳飞只是顺手玩一玩而已。 一下子就被玩吐血的伯颜:??? 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 刘裕仔细推敲道:“我们现在要设法除去灭宋的总元帅伯颜,若是能顺带除去一些元军高级将领,那就更好了。” 主要思路有两种。 一是找一个天下无双的大高手,突袭元营,进行斩首计划,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即便是宋方单体攻击力最高的剑术高手谢翱,也根本不可能孤身潜入敌营,而不惊动任何人地杀死伯颜。 至于第二种方法嘛…… 岳飞轻笑,只是那笑容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丝轻轻的惋叹:“今日的伯颜就是当时的我,手握重兵在外,又在朝中位高权重。” 忽必烈虽然不是完颜构,不怕功高震主,但他自己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很快就会有昔里吉等数支蒙古宗室发动叛乱。 如果这时候进行一系列得当的政治和舆论操作,不仅能一举抹除伯颜,还能将那些一同南下攻宋的诸将,即伯颜党羽,一网打尽。 天下的帝王无论是昏君或明君,在涉及到自己的帝位时,总会表现出相似的担忧。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刘裕这样的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既然打下来,那就谁都夺不走。 第176节 刘裕点点头:“鹏举放心,孤平生决不负你。这伯颜南征屠城,杀人无数,到他为江南万千百姓偿命的时候了!” 第二步破军,就是说以战争为主,招抚为辅,逐次分化元人的一支支军队。 这些天,李庭芝四处宣扬「岳王显灵」,岳飞利用自己的威信,一呼百应,已经吸引了数支城镇的守军拨乱反正,前来归宋,一大堆武穆王牌位在城中竖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必须尽快将新天子找到,竖起宋室的旗帜,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凝聚人心,让一些墙头草赶快倒回来。 既然倒回来,就赶紧将他们打服,再安排他们回头进攻元人军队,结下血海深仇,和宋廷旗帜彻底锁死,以后就别想着再脱身了。 如此这般彼消我长,就可以图谋渡江之事,在北方重新打下汉人衣冠的烙印。 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本身的武力值上。 岳飞将岳家军从前的连弩改进成了火器,又搞了一大堆的新武器,从元营那里抢来了一堆战马,虽说比起设想中还有很大差距,但也足够和伯颜的精锐之师一战了。 而且纸面实力也只是一部分,还有兵法战略呢,这方面他从没输过! 岳飞一派胸有成竹地道:“最后就是收复失地,首先取荆襄之地,汉水上游……” 刘裕也几乎同时说:“襄樊一定要最先打回来,合川切不可放!” 岳飞微笑,他与陛下果然心有灵犀啊。 天下优秀的将星都是相似的,菜的人则各有各的菜法。 刘裕与他相视一笑,不禁感叹道:“孤这一生,从来没打过像今日这么省心的仗。” 见岳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像是想不明白明明是逆风死局,他为何会这样说。 刘裕笑了笑,语气充满了轻松,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你是不知道,孤从前派人出征都是怎么打的。” “每一次都是让他们带着锦囊,让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拆,敌人会如何进行安排,他又该如何做才能破局,我全都给他们写清楚了。” 他抬手指向一边的大将朱龄石:“这一个,灭谯蜀的时候带走了孤的锦囊,孤让他千里行军至白帝城再拆开,一战灭谯。” 又指向旁边的沈林子:“这一个,渡海打桓玄的时候也带着孤的锦囊。” 再指了指一旁的檀道济:“这一个,孤的阿和,北伐先锋,到前线去也带着锦囊。”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都面露愧色,但转头看向岳飞,又充满了敬仰。 没想到,天下居然真有人能和咱家陛下完美同频,并肩同行啊! 刘裕平日每打一场战争,都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半用。 他把方方面面都规划好了,属下们能力不够没关系,照着他安排做就行,他战前作出的预判和实际情况几乎分毫不差。 真的,从来只有他为这群属下操碎了心,生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几时遇见过岳飞这样的人才啊! 不仅是个天才,能完美契合他的思路,甚至还能在交流中迸发出新的灵感火花,让计划更加尽善尽美。 刘裕都快感动哭了,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在当一个许多年持续被属下折磨的大冤种之后,他总算时来运转,遇见了那个自己宿命注定的人了。 封王,一定得封王! 得岳飞从崖山回来,他就给对方在两个位面都封一字王! 岳王从前只是一个称号,现在必须成为一种现实! …… 是月,岳飞遣文天祥火速带兵南下,叮嘱道:“务必要赶在陆秀夫等人带二王入闽之前,将人阻截住,一旦让天子在福州登基昭告天下,则万事皆休。” 照他的眼光来看,无论是历史上文天祥带人杀入江西,还是陆秀夫等人在福州拥立天子,带着宋室南逃,最后居然一路飘零海上,都是大错特错。 可以说,从一开始决定往南走,就已经注定满盘皆输了。 江西、福建在国境南端,古来非天子驻地,天然就给人一种苟安于世、一心只想着南逃,疲于奔命的感觉,会造成人心涣散。 南明隆武帝一代英主,有光武中兴之资,几乎是历朝末代皇帝的顶配,连他这种条件,在福州登基都很快覆灭,何况是如今少不更事的小皇帝赵昺? 如今南宋军队、武器、势力样样不如人,便唯有人心士气可用。 无论如何都要先把旌旗树起来,兴复宋室,还我河山! 岳飞的底线就是扬州城,最靠近长江的地方之一,也是他为天子赵昺选定的新都城。 谁都别再想往南跑,必须渡河过江,哪怕最后的结局依旧是君王死社稷,也只能死在中原北境。 但他同时也能看出,历史上的文天祥等人只能选择往南跑,因为他们都是南方人,根本并不具备在北方的辽阔平原之上,大开大合,纵横四方,直接和蒙古骑兵进行越野战的能力。 而这,恰恰是岳飞最擅长的领域。 岳飞的到来,给绝望中的宋末年代,提供了唯一一个可以正面击败蒙元大军的机会。 文天祥听了这一番话,彻底被岳飞所描述出来的前景打动了。 他生来只见过风雨飘摇、山河残破的社稷,可是在他的梦中,毕竟也曾梦过千里万里,莽莽平川的北方中原。 岳飞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坚决地说:“我们这次一路向北,纵然身死,也要死在中原正朔之地——当然,最后的结局只会是大获全胜。” 文天祥深吸一口气:“好。我这就去拦住君实他们,将圣上带回来。” 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岳王,你不是可以穿梭吗,你从这里的牌位爬到君实那边,应当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岳飞:“……”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 合着你自己受惊吓不够,居然还要拉小陆相公下水?! 【作者有话说】 即将出场的小陆相公:文山,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啊*#……(语言优美) 第57章 面对众人的惊骇目光, 文天祥从容不迫地说:“岳王宜先从灵位前往,告知君实等人此间的安排,让他们切勿擅动。我同时星夜兼程, 绕过元兵控制区,前往福建接应。” 岳飞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陆秀夫等人重建宋室的决心相当坚定, 行动力也很惊人, 在历史上,他们五月一日就已经做好所有准备, 在福州府拥立小皇帝登基。 如今余下不过数日, 时间异常紧迫,自然是越快通知到对方越好。 那么, 问题来了…… 他到底该怎么过去呢? “我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进行穿梭”,岳飞微微蹙眉道,“只能从自己的一个牌位,抵达另一个牌位而已。” 而且,他之前只是在扬州城内部活动, 还没出过那么远的远门。 文天祥想了想:“也许君实他们南下, 会带上太祖和各位先帝的牌位,还有历代名臣祭祀, 可能会有你的……不过这也说不准。” 事情棘手了啊。 天幕上, 观众们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新皇帝王莽】:唉,如果彩虹小马还在就好了。 【陈文帝陈蒨】:于谦不是有时空兽獾獾吗,还不赶紧拿出来! 【北周武帝宇文邕】:慷他人之慨,陈茜茜, 真有你的。 【景泰皇帝朱祁钰】:各位, 这你们就别想了, 獾獾近来时常陷入沉睡,不知是何缘故,根本无法使用。 【汉光武帝刘秀】:岳王可以辗转绕行一下,先去离福州最近的、有牌位的地方,然后再一路飘到福州去。 【汉光武帝刘秀】:不仅节省时间,路上还可以刷一波「武穆显圣」的神迹,大大提升士气。 【大秦天王苻坚】:能不能让周瑜借一阵东风,把岳将军的魂魄一路吹到福州去? 【秦孝公嬴渠梁】:你小子别太离谱了,这哪里是东风,是席卷天下的大灾难! 【成化大帝朱见深】:有句诗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宋神宗赵顼】:是本位面苏轼的诗! 【成化大帝朱见深】:没错,就是说无论天南海北、扬州福州,都共此一轮明月。武穆王可以当一回月中仙子,在月光所照之处化形。 【南唐后主李煜】:好家伙,月中仙子是吧,诗词立刻写起来。 【魏武帝曹操】:与其大费周章,不若在民间找一面目相似者,立为天子,再遣人暗中南下,将陆秀夫、赵昺一干人等杀之殆尽。 【魏武帝曹操】:如此可将一切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纵横四方,岂不美哉! 【周世宗柴荣】:不愧是曹孟德,谋权篡位这一套被你玩明白了。 【汉昭烈帝刘备】:曹贼果然是大阴谋家,唯恐天下不乱! …… 岳飞看到此处,嘴角微微抽搐。 这群人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好在他家陛下还是很可靠的,简直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人性光辉。 刘裕思索许久,扬眉道:“孤在想,为什么一定得是灵牌呢。灵牌是一种用来刻字的木质神位,为了寄托后人的哀思与怀念。” “照此而言,只要是对鹏举表达怀念的东西,你应该都能进行穿梭,譬如画像,塑像,手卷,甚至是相关的史书记载。” 岳飞眼前一亮:“好,我试试!” 这般,范围顿时扩大了许多,虽然陆秀夫不一定带着灵位,但身边的文字记录绝对不缺。 文天祥听了这个思路,深以为然,想到眼下扬州城有几千个牌位,遂在这个上做了标记标记,以便帮助岳飞确认归来的坐标。 “我走了”,岳飞沉声道。 场中众人只见他身形一掠,衣冠飘然,负剑步星辰,一似乘于孤舟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李庭芝忧心忡忡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师祖此一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穿梭完全没个准头,万一人丢了该如何是好啊! 第177节 姜才安慰他道:“大将军放心,肯定不会出事,毕竟岳王已经死了,最多就是平添些波折。” 李庭芝听了想打人,淦,你这还不如不说呢! 姜才宛如一名尽职尽责的监工,拿出小本本,不则不徐地道:“大将军,根据岳王的规划,今日到你下田插秧的时候了。” 李庭芝顿时垮了脸,转身就想往外溜。 姜才眼疾手快,立刻将他逮了回来:“岳王说了,让你插秧一个时辰再去练兵。也没让你天天做,就今天召集全城百姓做个表率!” 岳飞自从接管了江淮一带现有的众多城池,始终是兵防与安抚并济,实行屯兵制,对于扬州等历经兵燹之祸,处处颓败凋零之地,更是第一时间就着手进行恢复。 这些地方从前都是税收重地,富庶之城,天下粮仓,即便不可能恢复如常,也不能一直太过拉垮。 蒙元阿术大军围城宣告失败,屯兵于江左浮丘,与他们彼此对峙,不到百里。 扬州城中,如今是战时兵,间时农,先前的战乱让城内农桑彻底凋敝,岳飞一面收拢各处流民和无家可归者,接入扬州城中重地,一面让一部分非核心的军士在闲时也开始从农。 李庭芝作为城主,自然被岳飞要求身先士卒。 然而,他义门李氏世代清贵,自己又是进士文官出身,几时吃过这苦啊,眼看自家师祖不在,当场就准备溜走。 姜才:呵呵。 姜副帅是少年游侠出身,武艺卓绝,为人素有胆识,不通文墨但气霄长虹,可以说是很好地弥补了李庭芝文人掌兵的缺憾。 他和李庭芝相交多年,自然不可能惯着对方,当即将李庭芝衣袖一扯,强行拽出门外,飞也似的向农田边去了。 “哎,等等,你别太过分了,松手——” 李庭芝的叫声被轰然关在门外。 另一边,岳飞来到了无尽的虚空中,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烟雾,若尘埃野马在空中奔腾。 许多的光点悬浮在身侧,那些都是他的灵牌和其他纪念物,数以千千万万计,为他照亮了一条前行之路。 刘裕看着这一幕,颇为感叹:“鹏举,后世有这么多人都在怀念你,真好。” 他转瞬又觉得有些惆怅,若是崖山位面的岳飞,在风波亭的无边深夜中合眼时,也能看见后世的一幕幕就好了。 让他知道,一时的兴衰荣辱终究会散去,浩荡青史终会吹尽狂沙,捧出他一片皎洁如月、高岸深谷的丹心。 岳飞眸中映着明明灭灭的星光,沉思道:“这些光点是按照国境方向排列的,具体看不出什么区别,只能随意选一个了。” 刘裕胡乱伸手一指:“就那个吧——”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梦初醒道:“啊不对,鹏举你等等,这种纯粹碰运气的事,必须要先做个法!” 岳飞略感无语,见他焚香净手,态度庄严地挽起袖口,珍而重之地请出了……光武帝刘秀的画像。 刘裕持香一拜,深深地感叹道:“此时此刻,还有谁会比秀儿这个气运之子更管用呢。” 岳飞:“……谢谢陛下。” 他信手摘了一颗星星,自己化身为一道流光,飞空而去,很快发现这里居然是临安城帝庙。 先前元军入城后,查抄了皇宫的一应珍宝奇物。 但伯颜考虑到南方的宋人军队仍有着很强的有生力量,为了维护稳定,并没有动宋廷的祖庙和历代名臣祭祀。 不过,这些骸骨和灵牌们最终也没有幸免。 十年后,一个名叫杨琏真迦的党项秃驴,带人将南宋帝陵洗劫一净。 彼时,谢翱正浪迹于浙东民间,一面散发高歌,仗剑行走,一面去各处山水旧地哭祭文天祥。 他听闻此噩耗,一人一剑杀回了南宋帝陵,抢救走了一部分宋帝和先臣骸骨,葬于山脚下,又在林景熙等几位遗民的帮助下,种植了一大片冬青林作为记号,史称“冬青之役”。 岳飞离开宋廷宗庙,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在临安城中走着。 这里前不久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屈辱的改朝换代,战争的创伤体现在每一处,宫阙十之五六已荡然无存,更不用说民居。 整座城市都空荡荡一片凋敝,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院残碑迎着斜阳茕茕吊影,处处都充满了悲哀萧索之气。 刘裕难掩惊奇地说:“孤看此地,绝非战略要冲,相去建康远甚,没有天险可以凭峙,轻易就能被人长驱直入打上门。” 是哪个大聪明选择在这里定都? 哦,原来是完颜构,难怪呢。 岳飞一生中有大半的岁月都在此处,最后也归葬于此,如今故地重游,心中感慨万千。 他很快意识到此刻伯颜应该就驻守在城中,选了个最可能的方向走去。 神霄宫,临时住宅,伯颜刚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练兵。 他最近屡战屡败,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已经彻底被从先前的「我大元虎狼之师天下无敌」的梦幻中打醒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最看不起的扬州军,居然一连收复临江四镇,甚至传檄四方,一时间,江淮地区的义士们声威大振,纷纷高举起了旗帜准备响应! 伯颜虽然无惧,毕竟蒙元大军的实力要远远高于这些东一处,西一处的义军,游兵散勇,但四处派人围剿也是很麻烦的。 这些天,除了在扬州城外与岳家军对峙的阿术,其他将领都被他派遣出去,在整个江南行中书省的地盘内横冲直撞,镇压起义军民。 但是对于最强的扬州军,除了围城将他们困死之外,伯颜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所以他灵机一动,就想着搬一些汉人的兵书过来看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然而,还没看几眼,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直接拿走了他面前的一叠文书。 伯颜:? 他毕竟也是百战之名将,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滚,抄起手边劲弩激射而出,厉喝道:“谁在那里!” 也是他合该倒霉,正好挑到了岳飞的兵书。 于是在他回过头,警觉地扫视四周的时候,岳飞早就一个闪身,避入了书页之中,飘然而去了。 回到了那一处神秘空间,岳飞将伯颜的信件拿在手中翻了翻,弯起唇角道:“「斩将」的第一步即将开始了。” 此刻蒙元内部正值海都之乱,诸王纷争,还要持续好几年,可谓是扎在忽必烈心头的一根刺。 刘穆之先前就提议,让他找人来模仿一番伯颜的字迹,来一通离间计操作。 就连具体怎么安排,他都完全考虑好了:“伯颜的父祖是窝阔台一系,天然立场就倾向于北方叛乱的诸王人马。现在只需要分三步操作,就能将他连人带兵一网打尽。” “仿其笔迹修书一封致宗王昔里吉,信中吐露南宋税收款项,并若干珍物记载,声称愿以此钱粮支援昔里吉起兵。” 岳飞将信将疑:“忽必烈能信这个?” 刘穆之笑了:“当然不信,忽必烈又不傻!” 岳飞奇道:“那你打算?” 刘穆之手持一柄玉骨雕扇,指尖亦如美玉,闪耀着一点盈盈的星雪色泽,蓦地一展折扇,笑道:“就是要他不信,而后为了安抚无辜遭受污名的伯颜,自然会多施以恩福,加以恩泽,以宽其心。”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落在别的将领眼中就不太好了。” “伯颜虽然是灭宋的总元帅,却非战功第一,阿术等人各有灭城掠地之战绩,自己又生于王脉,岂能膺服?” 岳飞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想这一招可真够狠的:“穆之是准备让元营内部起火。” “是”,刘穆之摇了摇折扇,悠然道,“但也不是。” “伯颜治军严厉,积威素重,这火一时半会烧不起来。我们得帮他一把,随机挑选几个倒霉蛋,元营高官,佯败几场诱敌深入,而后一举歼灭,做出我们在元营有内应,提前得到了战略部署情报的假象。” “伯颜由于先前的事情,为了□□,定会以雷霆手段平乱,将这名内应斩掉。” “要知道,元营内部是多种族、多语言的混乱群体,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部队集合,同一种族的不同将领之间,往往有着极为深刻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伯颜一旦打开这个杀戒,元营必定人心浮动,陷入混乱。” 岳飞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届时,就是我们大军出击,趁墟直入的时候了。” 刘穆之却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这种情况元营也只是混乱而已,尚未臻至绝境。请试想,忽必烈派伯颜南下灭宋,为何要在建康单独设立江南行省?” 岳飞若有所思:“自然是为了管辖方便。” 刘穆之为他分析道:“主要是为了征税!江南水乡泽国,富庶甲天下,尤其是最先被征服的川蜀地带,更是整个南方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元军在北方横行,只能是仰仗后方供给,到了南方,却因此可以直接以战养战!” “伯颜一力包揽了所有税收之事,众元将许多都需要养活自己的私军,一旦意识到其中关键之处,岂肯甘休,必然要想方设法把他搞下去,最可能的操作就是从账目入手,坑他一个欺君抗命的罪名。” “再劫掠一批元人钱粮北上运给昔里吉等人,当然,也不是真的运,做足了姿态,半道悄然劫走就好了。” “去散布一些言论,诸如伯颜在临安受降,擅自暗杀小皇帝和谢太后,已有不臣之心云云。” “元军诸将,策反一批,归化一批,灭绝一批,对立并利用一批,朝野同时活动,将伯颜和他的党羽纷纷打成海都叛党。” “如此,逆乱,抗命,私财,队伍也分崩离析,伯颜焉有生理?” 岳飞:“……” 好家伙,刘穆之这是一环套一环,接连十八环,直接将伯颜全方位无死角地套死,永世不得翻身啊! 一旁,刘裕见岳飞大受震惊,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忙道:“鹏举,你只需要一生光明磊落就好了,至于这些暗箭伤人之事,以后可以统统交给穆之来策划。” 刘穆之:“……” 朋友,我真的谢谢你。 我是谋主,但不是阴谋之主! 他这个人是一个标准的毒士,为了送刘裕登基而机关算尽,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抬手拂袖,便充满了翻云覆雨,杀伐果断,棋子悄然落定的一瞬,甚至杀人比刘裕还狠得多。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并无一己一毫的私心。 所以对于外人来说,他是最可怕的阴谋家,但对于刘裕和岳飞来说,他却是一个可以万般信任,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好朋友。 此刻,刘穆之看着岳飞,语气认真地说:“没错,这种事以后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你与陛下一往无前,我会为你们守好后方,绝不动摇半分。” 他一连说了许多点注意事项,尤其是如果遇上先前元军针对文天祥的那种离间计,该如何化解,岳飞一一记下。 一旁,刘裕露出了一个“没错,穆之就是这么靠谱”的骄傲神情。 非常开心! 虽然具体听不懂究竟要怎么完成「斩将」计划,但事实已经无数次地证明,听穆之的准没错! 岳飞:“……” 有刘穆之在,自家陛下虽然军事上无敌,但在政治上大概只能当一辈子铁憨憨了,根本学不会任何帝王心术。 刘穆之的分析虽然听起来很多,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复杂,岳飞将之作为了第二重要的棋子。 第178节 眼下的首要任务,自然还是军事攻略和战力提升。 …… 本次穿梭,经过若干回尝试,岳飞发现自己穿梭距离是有限制的。 按照这个比例来算,从扬州出发远远不足,最少也要自建康府一带启程,才能让他成功抵达福州与陆秀夫等人会面。 可是……建康府现在还在元军手中,必须得打回去! 伯颜吸取上次楚州兵败的教训,在建康城外囤积了重兵,就等着他们来攻。 此战开始,岳飞一如既往地不走寻常路,先是冲破了试图在丁村设障的阿术等人,把控了高邮、宝应粮道。 而后动员四路大军,从瓜州、京口、焦山、真州四地纷出,一路自钟山杀上,主要负责占据地理优势进行火炮轰击,一路走覆舟山,一路走东南角摧毁楼橹,一路走西苑。 看起来很声势浩大,其实四路……都是疑兵,只不过身上背负了草木若干,持火把万千,搞出了一副漫山遍野尘土飞扬的样子,仿佛大军压境,专门用来唬人。 与此同时,岳飞本人已经带着自己训练出来的精兵强将,抄小路直奔建康天宁门。 此刻,元人大军都驻守在仪凤门,也就是建康唯一一处不与大江或山陵相连的通道,认为这里是战略要冲,岳家军必定会从此处攻来。 但天宁门那边却连着玄武湖,水师们星夜出发,可以直接从玄武湖长驱直入,攻克建康城。 当然,这是本来岳飞和刘裕制定的计划…… 结果到了那边一看,天呐,玄武湖呢,我那么大一个玄武湖到哪里去了? 观众们:“……” 不是,我们也记得有玄武湖啊,古往今来都有,甚至连军事地图上也有,为什么现在眼前只有一块平地? 刘裕不禁扶额,对这个发展深感无语:“孤这边的玄武湖,舳舻千里,浩浩荡荡连着长江,总不可能说干涸就干涸吧。” 岳飞之前没进攻过建康城,只是完全依据地图,对此不太有发言权。 天幕上,观众们正在莫衷一是地争论着,玄武湖到底到哪儿去了。 特别是一些曾经在建康定都的帝王们,比如六朝的各位皇帝,明太祖朱元璋等人,更是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有一个人忽然站了出来,弱弱地进行了一句发言: 【宋神宗赵顼】:朕想,朕可以解释的。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说他之前三任江宁知府,也就是如今的建康城,为养活满城百姓,填平了玄武湖,变湖为田,开垦种粮。 【宋神宗赵顼】:可能后人又给湖水疏通了,但绝对不可能恢复到宋武帝时代那种绵延千里的气势。加上现在又是旱季,所以就…… 岳飞:“……” 刘裕:“……” 观众们:“……” 咱就是说,王介甫你在吗,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坑了多少人? 因为玄武湖突如其来地变成了一块平地,而且泥泞不堪,导致一众水师行到此处根本无法前进,纷纷被困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观众们看了焦急不已。 毕竟岳飞这次是抄小道的奇兵,出奇制胜,主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 再不渡过玄武湖……错了,是玄武洼地,眼看天都要亮了,这该如何是好? 岳飞当机立断,让一众水师弃舟步行,辎重尽散,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翻越这块田地。 正当众军士在黑暗中无声前行的时候,天幕忽而又光华一闪: 【宋神宗赵顼】:王相公刚才说,他当年填湖的时候,在地下挖了一条应急运粮小道,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宋神宗赵顼】:大致方位是这样的,向东南再往下有片芦苇荡,从那里出发往北一些。 岳飞:“……” 宋末距离王安石的年代又过去了两百年,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湖心小路如何还能幸存?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他按照赵顼的指点进行了一番搜寻,居然真的找到了一条路! 看起来平平无奇,朴实无华,甚至砖石破旧,算得上很丑陋,在风里歪歪斜斜,仿佛随时都要坍塌。 感觉很危险啊。 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岳家军齐齐挥戈斩断丛生的杂草,怀着一种瞻仰遗迹,走入坟墓的心情,鱼贯进入了这条地下小道。 别说,王安石真不愧是干实事的大佬,两百年前修的路,两百年后居然还前行得很顺畅,虽然是阴森了点,摇晃了点,气势可怖了点…… 但岳家军确实一个不少,全部整整齐齐地通过了这段高危路段,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岳飞:感谢荆公的赞助! 大军渡过玄武湖,从后方杀入了元军营地。 这次仍旧采取了以步克骑的方法,按照建康城的地形,元人骑兵本就施展不开,又是仓促间被人打到老巢,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割掉了脑袋。 这一战斩敌数千,大获全胜! 更重要的是,他们俘获了很多的元营战马和粮草,这些都是稀缺资源。 天亮以后,在仪凤门等各处布防的元军丝毫未发现不对,安静归返,被早已有所准备的岳飞引入城中,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文天祥等四路军也顺利完成了当疑兵的任务,尽数向此地聚拢而来,一战将敌人全歼。 岳飞入驻建康城,首先去初宁陵祭拜了一下刘裕的帝陵。 千年已过,祠庙下依旧香火不绝,神鸦社鼓,墓道前铭刻着刘裕策马扬鞭、挥戈天下的剪影,目光犹自遥望北方。 他还开着视频,向刘宋位面的众人展示了这样一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建康城:“六朝旧事如流水,唯有年年江潮如故,日月往来如梭。” 刘裕颇有些惆怅,尤其是见到战争过后,建康城饱受元军铁蹄摧折,如此景色凄凉,旷野萧条,再对比今日刘宋帝国都城建康城的繁盛,愈发让人扼腕叹息。 他感慨道:“万里江山依旧,昔人却已当然不存,果然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岳飞安慰他说:“我会尽力安抚百姓,虽然不能与陛下手中的建康城相比,总可以减免苍生流离之苦。” 日后,建康将很快与扬州连成一线,扬州是小皇帝赵昺新的行宫所在,建康自然就是陪都。 当然,只是暂时的。 他们很快就会打到江北去,利用那里的地缘和资源优势和蒙元周旋。 岳飞有一些安抚民生、治理城池的计划,主要就是在设立一定数量的常备军士以外,尽可能地以攻代守,不作无谓的兵戈,课劝农桑,休生养息,促进经济发展。 这些都是常规操作,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文天祥提出要重开科举。 虽然说,岳飞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一出很奇怪,但文天祥却很快说服了他。 自唐以后,科举就一直是一个国家主流的人才上升通道,所谓学而优则仕,已经成为了。 重开科举,不仅可以安定天下人之心,表明宋廷的旗帜还在,一切都运转如常,安抚天下百姓之心,这正是他们目前急需要做的一件事。 其次,科举也不仅是进士取士,一大批的书院和下属读书机构开张,还有一系列的配套产业,也可以大规模容纳四处的流民,让他们有地方可去,有营生可做,不至于四处为祸。 刘裕:! 他这个年代还没有科举,作为一个始终在向世家门阀拔剑,欲给天下寒门之士一条上升之路的人,他听岳飞这么一说,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此举的意义重大。 比较可惜的就是,他最信任的宋人李清照,并没有考过科举。 刘裕只好让李清照去找了几个从前的进士状元过来,深入了解情况。 其中有一人眉目英挺,气势不凡,而且他居然还是听闻刘裕的消息,千里迢迢,携家带口地过江,从北方金人治下赶来投奔他的。 这一下子吸引了刘裕的注意力。 经过一番深入的交谈,刘裕对他十分欣赏,认为这人有大才,当即决定在下一年开始试行科举的时候,让他担任整个流程的主事者。 “你叫什么?” 这人说:“回陛下,臣叫辛赞。” …… 岳飞制定了整个建康防线和城市治理的大方向之后,就将一切放心地交给了文天祥,自己立刻动身,通过牌位前往福州找陆秀夫。 他在虚无空间中,一路穿行,走过了长长的历程。 这一段时间,大量从宋廷出逃的文武百官聚集在福州,庆幸非常混乱。 宋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内斗,文也斗,武也斗,这群官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陆秀夫这时候还不是丞相,只是端明殿学士,张世杰虽然也手握兵权,但还没有后来崖山时代的风光,朝野都成了他一言堂的地步。 非常嚣张的是另一个人,左丞相陈宜中。 此人相当擅长跑路,属于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当年在临安元军兵临城下,他是第一个离开准备跑路的,而且连夜撤离,连官服都忘了脱下。 如今,他看见福州好像新朝廷又立起来了,于是麻溜滚回来了,准备继续当丞相,大包大揽了所有工作。 工作纲领就是一句话,敌人来了,我们快跑吧! 陆秀夫说要抗元,他说不,我们快跑路。 张世杰让他别墨迹了,赶紧打仗,他说不,我们快跑路。 苏刘义叫他赶紧让朝廷仪式都恢复正轨,他说不,我们反正最后要跑路的。 可谓没有半点廉耻和抗争之心。 最后此人在崖山海战前夕出逃,一路跑到了越南占城,后来占城被元军打下来,他又留到了泰国,后来惨死在那里,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此刻,陈宜中每天听陆秀夫催促他赶紧出战,并且献上了非常优秀的战略,感到无比厌烦! 他指使自己的党羽弹劾陆秀夫,直接将陆秀夫投下狱,后来见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抗议,才改为了赶出了福州府,让他到外面去自生自灭。 张世杰大怒,在朝堂上直接就跟他撕破了脸,大打出手。 但他此时也只是个将军,还不是太傅,只能言语痛骂威胁一番,好不容易动手揍了两下还被其他同僚拉住了,拿陈宜中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悄悄把陆秀夫带回家中藏好,整个人都沮丧极了,拉着好友的手唉声叹气:“君实,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现在该怎么办啊。” 陆秀夫面对此等惊天变故,神色依旧淡然如水,眉间隐隐流露出的忧虑也都是在担心国事,而不是自己的处境。 他立在那里沉思,就会自然而然让人平静下来,只因江南三千里,陆君实,永远是独一无二的,是最清丽皎洁的一抹月光。 在檐上,在目下,在梦里家山,这一缕月光吹风落雪又冷浸梨花,清莹流转,点染了眉间,温柔了岁月。 第179节 张世杰看在眼里,气在心中,只恨刚才没趁乱直接把陈宜中的狗牙打掉。 陆秀夫想了想,说:“眼下必须逼迫陈宜中出战抗元,我听闻他母亲新丧,不若你带兵入陈宅,挟持他母亲的棺木,抬棺迫战。” 张世杰深以为然,当下就照着操作了起来。 于是第二日,当一只空棺材进入富丽堂皇的陈府,停留在祠堂中,准备请陈宜中的母亲下葬时,张世杰的军队立刻将这里包围。 陈宜中面色铁青,刚想说什么,忽见空棺材猛地动了一下。 一股巨力从天上袭来,居然直接就将他推入了棺材中,而后盖子落下,四角钉紧,直接来了个当场盖棺定论,全部封得死死的。 岳飞顺着小陆相公随身携带、载有自己事迹的书籍定位,一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从棺材中钻了出来。 岳飞:? 等等,方才是什么东西又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岳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第58章 场中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场中一片死寂, 只有陈宜中使劲拍击着棺材板的声音在回荡,咚,咚, 咚。 间杂着他的尖叫声:“放我出去——!” 十分凄厉,一波三折。 张世杰下意识拔剑挡在了陆秀夫身前,警觉地看向岳飞, 厉声道:“汝是何人, 擅闯当朝要员府邸,莫非是元贼奸细?来人, 赶紧将他抓起来审问!” 陆秀夫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且慢。”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岳飞, 觉得这人风骨峻峭,眉眼卓然, 遗世而独立,铿然振之衣衫,宛若临江独立的高士洒然傲啸沧浪间。 正所谓相由心生,面前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坏人。 他拱手行礼:“请问阁下是?” 岳飞当即如实相告。 “武穆王显灵?”张世杰登时大怒,不屑地挑起眉:“就这?你也不提前做好功课, 武穆王的佩剑分明是湛卢剑, 你手中这柄平平无奇的蠢物是什么东西?” 岳飞看了一眼手中的「宋王剑」,来自刘裕的「见剑如朕躬亲, 可掌江山社稷」的天子之剑。 “……” 平平无奇的蠢物?! 张世杰见他沉默, 又是冷笑一声:“呵呵,你要是武穆王,那我就是辛稼轩,搞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神神叨叨东西呢, 你以为本将军是傻子吗?” 岳飞:“……” 观众们:“……” 天幕前的辛弃疾:“……” 张太傅, 你是真的很桀骜不驯, 希望你等会还能态度如此强硬! 岳飞叹了口气,扬手拔剑,众人只觉眼前骤然一亮,明朗的剑光霎时若一道长虹,贯穿了室内。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衣袂一掠,身形轻动几下,剑锋就已经架在了张世杰修长的脖颈处:“这般足够证明了吗?” 张世杰审视着他,神色渐转凝肃。 他毕竟是宋末时期唯一能抵挡千军的名将,虽然更多时候是作为战术大师,而不是依靠个人武艺,但也绝对弓马娴熟,能征善战。 如果有谁能轻易制住他,也只能是岳飞这样千古难遇的大bug了。 而且…… 此刻,他望向岳飞的眼眸,并未在他神情中觉察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带着淡淡的温和关切之色。 “你真的——”张世杰感觉大脑有些卡顿,“真的是武穆王?” 岳飞收剑入鞘,淡淡颔首:“自然。” 张世杰猛地抬手掐了自己一把,嗯,根本不痛,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旁,陆秀夫幽幽地看着他说:“世杰,你掐的是我。” 张世杰连忙道歉,回头给小陆相公揉了揉手腕,忽而如梦初醒一般,惊呼说:“武穆王显灵了!你是回来保护这片你昔年守护过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的吗?” 陆秀夫也神色振奋,一下子就信了,甚至都没有拿出岳飞的画像进行对比。 虽然英魂显圣这事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是岳飞啊,岳武穆就是每一个南宋人的信仰,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别说是显圣了,就是带着鬼兵大军从地府杀回来,再造河山,也只能算常规操作! 想到这里,陆秀夫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九泉之下,是否与人间无异?岳王带着你的岳家军,把地府九州都打下来了吗?” 岳飞无言了片刻:“这个么,暂时还没有。” 他自己甚至都还没死,怎么会想到那么长远的话题! 在他们交谈的功夫,旁边拍棺材的声音愈发轰轰烈烈,简直称得上撕心裂肺,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放——我——出——去!” “哦”,张世杰似笑非笑,故作惊讶地走过去,“险些把陈老狗……把陈丞相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岳飞有着随手关门的好习惯,所以,方才陈宜中掉进去的时候,他直接就顺手合上了棺盖。 正所谓「盖棺定论」,这些棺材可不是滑盖式的,而是卡扣式的,一旦关上就严丝合缝,处处相嵌,只能强行以暴力拆开。 张世杰一边指挥下属劈棺材,一边自己提着剑,在上面戳戳戳,刻意往人身上瞄准。 陈宜中顿时被捅出一个大窟窿,惊呼惨叫:“啊!” “对不住”,张世杰连忙说,仗着他看不见,手里戳得更狠了,“急着把你救出来,也没个准头,陈丞相你先忍一忍!” 到最后,陈宜中好容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张世杰瞧着自己的作品,难掩得意之色,回头悄悄看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我做得很不错吧,帮你报仇了”的邀功表情。 陆秀夫颇有些无奈,高洁的君子品行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妥,世杰也太乱来了,这怎么可以。 唇角却不由微微弯起,漾出一点兰台春雪般的清隽笑意。 他转身看向岳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如今人心浮动,四野难全。若是岳王可以现身于祭天大典上,那就太好了。” 岳飞肃容道:“这正是我要同你商议的事,登基之事,一概取消。我从李庭芝军中过来,日前新收复建康、瓜州、真州等地,欲请天子移跸扬州,为临时行都。” 陆秀夫大惊,他们这里山长水远,音讯阻隔,什么信息都没收到:“此言当真?” 岳飞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文山留在建康镇抚百姓,不日就准备重开科考,让朝廷一切都恢复正常运转。” 陆秀夫精神恍惚,心想现在距离临安出降,扬州围城将破,建康沦陷,他们不得已南下转移,这才过去几天啊,形势就已经陡然逆转。 不能说一片大好,但至少有了一点反抗之力。 对于长年累月被蒙元吊打的宋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上一次能战胜蒙古,还是二十年前的吉国公、老元帅孟珙。 哦,陆秀夫忽而意识到,孟珙是岳家军三代目,论创造奇迹、震慑天下,岳飞才是真正的祖宗。 他定了定神,问岳飞:“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岳飞沉声说:“你与张世杰分领文武百官,即日北上,绕开重兵聚合的临安城,前往扬州。” ”我会派军潜渡太湖,四面鼓声,佯攻临安,迷惑伯颜军队。苗再成已经在真州外水布下了铁锁横江,将会和姜才分两路来接应你们。” 陆秀夫面露为难之色:“岳王的计划好是好,可我刚被夺了官职,现在不过一介庶民,那些文官如何愿意听我指挥……” 正说着,因为身上有伤,被抬在一边哀鸣嚎叫的陈宜中,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一抬眼看见陆秀夫,登时大怒:“不是已经发文将他逐出福州府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谁敢欺上抗命将人藏匿,张将军,是不是你——” 陈宜中一转头,看见陆张二人并肩而立,顿时勾勒出一丝诡吊的笑意:“本相就知道你居心非良,来日少不得要参上一本。” 他对陆秀夫一向看不顺眼,完全就是一种羡慕嫉妒恨、想要把对方彻底毁掉的心态。 他也很讨厌年少登科、光芒万丈的状元文天祥,不择一切手段地排挤对方,后来甚至直接将文天祥赶到了南剑州,只能孤军奋战。 之前逃命的时候,陈宜中不得不依靠陆秀夫出谋划策,整天唯唯诺诺,现在一经得势,权焰炽盛,自然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指挥一帮党羽搞事。 至于张世杰,陈宜中不认为他真的有胆量抗旨,除非他这个将军兼签书枢密院事不想当了。 他是手握兵权又怎样啊,毕竟是个武人,而且还是从江北金人政权那边归顺过来的,背景完全不干净,自己有一万种法子可以制裁他。 陈宜中带着迷之自信,等待张世杰赶紧对陆秀夫动手。 观众们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感叹,陈宜中都要亡国了还在拼命篡权内斗,也是个人才。 醒醒吧,大人,时代变了! 张世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忍无可忍,正想骂回去。 忽见岳飞上前一步,单手拎着担架,把陈宜中又塞回了棺材了,咣当合上盖子,淡淡道:“烦人的东西先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说。” 张世杰:“……” 陆秀夫:“……” 社会我岳王,人狠话不多! 棺材先前被张世杰戳了一堆洞,陈宜中在里面,一时半会倒也不会闷死。 只是这一下被撞得头破血流,直接产生了脑震荡,需要很久才恢复过来,暂时是没有办法参与政事了。 这正合众人之意,当即就把他连人带棺材留在了陈府,另治一番丧仪安葬其母,特别让信得过的亲信留下,每日揭开棺材来给陈宜中送饭,其余时间一概不能自行活动。 陈宜中的党羽们都是些墙头草,完全没有要帮他抗争的意思,纷纷作鸟兽状散。 …… 张世杰在自己家中招待岳飞。 长距离穿梭非常消耗能量,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个能让岳飞暂时栖身之物,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有空白灵牌,上次写的时候还剩下的……” 陆秀夫从高处抱下一只木匣,素白手指轻轻一动,拧开了上面的金锁:“在这里。” 张世杰惊奇道:“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 第180节 陆秀夫温声说:“是我放的,之前写好就搁在那里,等有空一起去埋了便是。” 之前乱军南下,沿途烽火侵逼,颠沛流离,他们都早已心怀必死之志。 这个时代的人相当注重身后事,但像陆秀夫和张世杰这样为了抗元而死的人,自走上这条路起,就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尸骨无存,无悲无坟。 所以就做了约定,给彼此准备好牌位,刻下姓名,连墓志铭都想好了,就地掩埋,权当生葬。 从此不过是江山社稷一孤魂,天下青山皆可以埋骨,可以为国死,为民死,为天下死,不必再有任何憾恨与顾虑。 岳飞打开匣子一看,见里面并排摆放着两支牌位,「宋陆秀夫之灵」,「宋张世杰之灵」,不觉叹息一声。 下面还压着几张纸笺,写了些陆张二人互相给对方送行的话: “今生今世得遇君实,作此良友,幽冥之中亦可以含笑归去。” “生于末世不能擎天捧日,光复河山,已是心中有愧,唯于险峰巨浪中逆行而上,尽最后殊死抗争而已。” “我曾高坐明堂,但终将死于疆场。若我死在世杰之前,勿念勿叹,当风将骨灰散之。待来年春风过江南,千里万里,还可送我魂梦归故乡。” “若我死在君实之前,请将我灼烧成一片碎粒的晶莹,带在身上。我要和你一同见到最后的结局,看着我的国家复兴崛起,又或是……沉入日落之渊。” “往后残生,当与君并肩同往,直至以此身祭山河的那一日。” …… 天幕上: 【魏文帝曹丕】:不知道为什么看得朕心中一酸,君实先生和张世杰都是英烈之士啊。 【秦昭襄王赢稷】:倘若崖山海战没有作为挑战副本,岳将军没有前往,他们也就只能这样彼此扶持,一同走向最后的绝路了。 【南唐后主李煜】:感谢天幕降临,给了崖山第二次机会。 【新皇帝王莽】:唉,让朕想起了「死字旗」。 【周世宗柴荣】:莽子,你别老是讲一些大伙听不懂的话,什么「死字旗」,你有本事说名字,倒是有本事给大伙详细讲讲啊。 【新皇帝王莽】:再说一遍,朕不是莽子…… 【秦孝公嬴渠梁】:你就是! 【新皇帝王莽】:在姓后面加子是表示尊敬,但在名字后面加子,这算个什么事啊。 【秦孝公嬴渠梁】:瞧你说的,你不叫莽子,莫非还想叫「王子」不成? 【宋神宗赵顼】:什么王子,哪来的王子,是朕的好大儿吗! 【新皇帝王莽】:???(默默拔刀) 【成化大帝朱见深】:叫你一声莽子,那是表达亲切,你看别的哪个帝王受到过这等待遇? 【宋孝宗赵瑗】:是极。就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千古一帝,大家都是以帝号称呼的,一律是某某陛下,只有莽子你拥有独一无二的爱称,你就偷着乐吧! 【陈文帝陈蒨】:就要叫莽子,莽子莽子王莽子。 【新皇帝王莽】:…… 别人都是团宠,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了团欺! 不过王莽想起了「死字旗」,倒是心情沉重,一时半会根本笑不出来。 他有点纠结到底要不要和大家分享,本来吧,他穿越者的马甲就已经摇摇欲坠,只不过打了一个「梦中神灵告知未来」的幌子。 但在坐的各位,可谓是谈笑有帝王,往来无太子,每一个都目光如炬,谁看不出来他的身份有问题。 这再自曝一波,那真的是毛都不剩了。 但王莽转念一想,还是说出来吧,让前朝皇帝们知道后世星火未绝,也挺好的。 【新皇帝王莽】:死字旗,是后世一名川地的父亲送孩子出征抗日时的旗帜,上面题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愿他抗击日寇,为民族尽忠,伤时以此拭血,死后用它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新皇帝王莽】:在死字旗的号召下,大量的战士前赴后继地走上战场。 【新皇帝王莽】:三百五十万川军出川征战,最后仅有十三万人生还回川。 【陈文帝陈蒨】:唉,这个数字太震撼了,本朝总人口也就这么多人。得遇上多大的灾劫,才能做到千军万马,同气一呼,共赴国难啊。 【唐太宗李世民】:日寇究竟是什么寇? 【汉武帝刘彻】:朕也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提前帮后人拔除一个隐患。 【成化大帝朱见深】:莽子说一半人又没了,还不搞快点! 【新皇帝王莽】:各位,请莫要为难朕,朕再往深里说就要被和谐了(挠头. jpg) 【新皇帝王莽】:@朱厚熜,嘉靖陛下抗击这个寇比较有经验,你们去问他吧。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不是,莽子你快回来,朕平生打了七八个寇,有倭寇、葡萄牙寇、东南亚海寇,等等,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唐太宗李世民】:既然如此,那就都打一遍。 【唐肃宗李亨】: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秦昭襄王赢稷】:都打一遍+1 【宋武帝刘裕】:等着,朕搞完北伐就继续南征,什么这个寇那个寇,统统让他变成死寇。 【新皇帝王莽】:宋祖陛下威武! …… 天幕上,一众帝王纷纷开始围着嘉靖皇帝各种盘问。 这边,岳飞正在和陆张二人商议战略。 这两个人一文一武,各擅胜场,都是千古名臣级别的,岳飞可以很放心地将任务交给他们:“我拟让天子暂驻扬州,那里有旧日行宫,无需再大兴土木。” “介时,广王为天子,文山为右相,君实为左相,张将军作太傅、枢密使,是以同心戮力,各司其职。” 陆秀夫讶然道:“为何是扬州?建康才是江表三百年王气所钟之地。” 岳飞摇头,神色冷峭地展露了锋芒:“金陵王气黯然收——什么江表王气,不过是拿来偏安怯战的借口罢了。就连扬州也只是临时驻地,至迟三年间,必北上入洛,还都开封。” 就连三年时间,都是较为保守的估计。 元人的铁骑和水师,看似坚不可摧,但内部却是多种族、多元化的队伍,人心混乱,相当不齐。 若是斩将计划执行顺利,蒙元浩浩大军即可自内部而崩溃,顷刻陷入离心离德、各自为战的局面,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张世杰万万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打算过河北伐,迟疑道:“江南尚未平定,就图谋向北,孤军深入,万一粮草不继……” 岳飞沉声告诉他:“我们只有向北这一条路可选。”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豪赌,甚至很有可能,最后即便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也只是辉煌一时,如昙花一现般难以长久。 但如果不向北的话,完全就是在这里干站着等死。 两国战争,最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国力的比拼。 在这方面,南宋……完败。 蒙元坐拥昔日的辽、金、中亚地区,以及广大的中原,技术层面也有各路中亚学者源源不断的支持,譬如杀伤力巨大的回回炮就是从那里整出来的。 反观南宋。 从前的税收重地建康、扬州等早就毁于烽火,不再富庶,另一个供给全国的川蜀地区更是早就被元军占领,只剩一座钓鱼城还在坚持。 钓鱼城已经是一座孤悬的堡垒,被蒙元大军重重围困,按照他们现有的力量,完全不可能将对方解救出来,短时间内也无法收复川蜀之地。 这就意味着,江南地区能够筹集到的战争经费资源十分有限,岳飞只能将目光瞄准北方广阔的中原地带。 先收复荆襄之地,锁住汉江流脉,而后立刻北上,从许州进攻开封,再定洛阳。文天祥留守建康,巩固天堑,另派张世杰部入陕严守关隘。 这一条路沿途有若干元人营地,全都是越野战,白刃战,一路迎难直上,全部都是硬仗。 岳飞并没有别的选择。 蒙元大军四处霍霍,把整个江淮地区的水路运输和陆地交通都糟蹋得不成样子,再加上最近又是旱季,许多地方都水位消退,只剩泥泞不堪的河床。 这会导致后方粮食运输极其缓慢。 他只能孤注一掷,在必要时以战养战,去抢夺元营的粮草、战马,还有其他所需资源。 当然,这是整体战略上的正面进攻,至于实际的战术操作……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直接一波莽上,和敌人硬碰硬吧,他可是战略大师,主打的就是一个坑人没商量。 蒙元虽然疆域辽阔,拥有不断的后续支持,但这同时也是他们的劣势,路途那么广,无论是传令还是举国动员,时间线都会被拉得很长。 这时候只需要速战速决,打下开封洛阳指日可待。 张世杰听完这个计划,内心一片卧槽。 他哪一次和元军交战,不是做好了万般防备,处处束手束脚,居然还有岳飞这种孤军深入,直捣黄龙的打法,宛如一把尖刀直戳敌人咽喉。 这就是武圣和凡人的区别吗? “张将军”,岳飞抬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扣,“你将江西、福建、广东一带的人员布防图给我一份。” 由于这些日子不断有人叛逃投元,张世杰也分不清到底谁可信,谁不可信,所以军中重要文献都未进行纸质保存,全部依靠口述。 他当即取了一张纸,迅速绘制好图势,而后取过灯烛,示意岳飞阅后即焚。 岳飞凝目一看,虽然这两地兵力还算强盛,什么苏刘义、江万载、江钲、张达、陈璧娘,还有相当多的地方民兵。 但全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就是各自为战的局面。虽然坚持抗争,精神可嘉,但只要元军顺江而下,立刻就会被各个击破。 他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转念一想,哦豁,这不就是翻版的南明吗? 南明区区两省之地,从前居然有郑成功军、李定国军、李来亨夔东十三家军、张煌言水军、刘文秀蜀军、浙江义师、云南土司少数民族军,加起来林林总总几十支不同军队。 如不是郑成功镇压一切,将所有队伍重新整合安排,这群人必定会走向覆灭。 如今同样的情况摆到了岳飞面前。 岳飞的选择……当然是把他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啦! 今天就开始连夜上门拜访,一个都别想放过,统统要服从他的计划安排,听他调配,各地之间必须尽快形成同气连枝、同声呼应之势,稳定好整个南方国土。 夜半,忽然见到祠堂异动/画像睁眼/雕塑忽然活了的众多南宋将领们:“……” 救命,岳王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一睁眼,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第181节 苏刘义更是受到了重点关注,因为之前他在新宋帝国副本当中的表现,实在是让岳飞印象深刻。 这么勤俭持家、善于搞钱的人不多了! 经济是一国之命脉,如今南方国力孱弱,要想努力富强,就必须开源节流。 节流已经是不可能了,毕竟要连年动兵,至于开源…… 岳飞对此确实不太了解,遂依照郑成功的路线,找出了三条路。 一是打入北方,从元人驻地和城镇那里获取资本。 二是镇之以静,大力安抚和恢复生产,让许多因为战争凋敝下去的行业都尽快复苏,有需求才有动力,不断创造出新岗位,让整个城市进入良性循环。 三是开拓海外。 岳飞自然不打算出海,时间安排上也不允许,但他知道有谁特别擅长这个—— 那就是泉州蒲氏! 蒲家人常年从事东南亚香料贸易,泉州首富,根子蔫坏,目前已经倒向了元朝,后来更是屠杀了满城百姓,以及两千多名赵宋宗室和士大夫。 这么一号家族,自然是人神共愤,所以,岳飞准备将泉州蒲氏出海攫取的巨额财富拿来充实国库,也算是让对方死前做点贡献。 他特意叮嘱苏刘义:“蒲氏富可敌国,兵甲甚重,不可小觑,汝当一击毙命,勿使人有反抗之机。” 苏刘义因为见到偶像显灵,满脸狂热,早就所谓的君子包袱抛到天边去了,一脸兴奋地说: “岳王放心,我一定给蒲家的产业掘地三尺,连房子都打包回来,一片瓦都不给他留下!绝不会让你出征在外粮草短缺的!” 岳飞满意地点点头。 他让陆秀夫等人一面在福州继续布置天子仪仗,以麻痹元人眼线,一面让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分批次前往扬州城。 陈宜中被无情地遗弃在了福州,给了一点人马和钱粮。 如果他能够幡然醒悟抗元,或许还有重回朝中的机会,若是继续一心苟着,狼狈逃命,那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在岳飞的强行干预下(不少官员并不想回忆当时的场景!),陆秀夫成了新的右丞相,张世杰当上了枢密使,一批忙于内斗的墙头草直接被清理了出去。 苏刘义等崖山行朝的骨干成员,当然,也是百官中能力最强的一波,也基本坐上了和那时相同的岗位。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登基的人应该是赵昺的哥哥赵昰,即宋端宗,不料船入长江的时候忽起大浪,赵昰掉入水中,纵然及时打捞上来,还是因为饱受惊吓去世了。 和历史上他的死法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赵昺又成了唯一的天子。 对此,岳飞也只能感叹,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崖山人哪怕远隔千里万里,哪怕在不同的时间,也终究会被奇妙的因果互相吸引到一起,组成一个团队。 期间,除了官军以外,岳飞还和各处大大小小的民兵和义军首领进行了合作。 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大为震惊,本以为官方修祠立祀,就是为了表彰他的战绩,结果到外面转了一圈才发现,民间才是岳王信仰的大本营。 他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信仰道具,什么香炉,宝鼎,木牌,甚至还有小朋友捏泥人,对着他虔诚祭拜的。 观众们:! 天呐,岳王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全民偶像了吧,这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英名永存,永垂不朽。 要知道,战争期间最怕的就是音讯不通,消息滞后,以至于各地完全无法形成有效地配合,只能孤军奋战。 岳飞这一套操作,完全将整个南方地区的有生力量都尽数动员起来,连接成了一个彼此呼应关照的主题,蒙元要想撕裂任何一处,都将面临此起彼伏的来援。 这完全就是开挂啊! 但是他值得。 观众们纷纷感慨,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位英雄因为自己的盖世功绩而受益,更让人觉得愉快了。 别人都是啃爹啃老,岳飞开发了一种全新的操作,那就是,啃从前的自己。 此前,有许多义师因为愤怒于宋廷的无能,以及长期以来对武人的压制和歧视,根本不愿和宋廷合作,只是独自默默奋战,在浴血的角落背负青天,最后也同样无人问津地死去。 史书根本不会记载他们的血勇,世人也很快将他们遗忘。 国家辜负了他们,但他们至死都没有背叛自己身处的这片土地。 其中的代表者就是谢翱和浙东义师,如今正在江西转战。 他曾从李庭芝手中救下了文天祥,短暂地追随过一段时间,但最终和宋廷选择了分道扬镳。 后世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诗文,至于他曾仗剑高歌,带着下属纵横捭阖,几次险死生还的壮烈,早就淹没在了岁月的洪流中。 此刻,谢翱神色沉静而清凉,一双冷眸中浸着无尽的星子明明灭灭,犹如刀剑的锋芒隐于深水中。 他郑重其事地问岳飞:“在下斗胆问一句,岳王来此约我共击蒙元,究竟所求为何?是为了扶持宋祚,还是……?” 岳飞颔首:“自然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至于宋祚,有何值得扶持的价值么?” 当然,他刘宋帝国的那个「宋」,还是可以扶一扶的。 谢翱若有所思,忽然想到天子移驻扬州城之后,那里是李庭芝治下,也就等于完全受岳飞掌控。 这是一个彻底改变天下的机会! 岳飞告诉所有的义军首领们,他们这次行动,不为宋,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天下汉人衣冠。 义军首领们不愿和宋廷合作,却选择为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坚定地支持岳飞。 他们没有打出「宋」的旗号,而是直接使用了「岳」字旌旗,很快,两广福建之地,如春风遍野般涌起了一支又一支的岳家军。李庭芝、姜才等人闻讯,也再度宣扬了自己作为岳家军的身份。 身为传奇主角的岳王,远比自发投降的宋廷更有吸引力。很快,无论是哪一个地方,岳家军的数目都已经远远多于官军。 众人以红衫为号,有的仅仅数百人,有的成千上万,一处又一处的星火蔓延,烧彻了蒙元大军的崩塌之序幕。 …… 岳飞这次回归扬州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经过广南之地,讶然发现这里有一支军队,居然全员都在供奉祭祀他的神位,到那里一看,发现居然是当地的摧锋军。 摧锋军,是当年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岳家军的一支偏师。 如今隔世再相逢,岳飞觉得特别惊喜。 若说李庭芝作为岳家军四代目,是一种人才的代代传承,那么摧锋军百年如一日坚持抗击胡人政权,就是精神上的连绵不朽了。 然而…… 岳飞很快看到,这支摧锋军过得很不好! 许多的士兵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发配在外的罪者,或是出生就低人一等的军户,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共同组成了一支铁军,扎根在广南,牢牢把控住赣江流域,使元军铁骑不能寸进。 可是,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抛洒热血,换来的却是—— 一次又一次的鄙夷和粮草克扣,人在前线死战,而后军文官的斥令已至。 打赢了没有奖赏,一旦输了却会被重罚,甚至祸及家人。 就连任意两个小吏都可以过来欺辱他们的领军,肆意索要贿赂。 天幕前的观众都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这支冲锋军还不如降元。至少元军忙着征伐四方,十分尚武,赏罚分明,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让人白白流血却不给奖励的事情出来。 但他们又知道,岳家军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至死不退,永远会守卫着身后的土地和人民。 即便这个国家,已经配不上他们的守护。 岳飞处理掉了那两个嚣张的小吏,又从其他地方,给摧锋军带来了一些急需的资源。 面对一双双因为见到他而激动渴盼的眼睛,他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岳家军三代领袖,他本人、毕再遇、孟珙的悲剧结局,还可以勉强找一些借口,说是时乖命蹇。 那么,现在的摧锋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民间义军,这些人的遭遇,就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宋廷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一个重文轻武、不断拼命压制武将权限的政体,完全不可能与蒙元争锋。 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可是,在眼下的这种情况,武臣凭什么愿意为国而战,不惜死呢?他们在成为一名战士之前,总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所需求的人。 将士没有自主权,没有良好的待遇,有的只是随时随地会到来的生命危险——那把即将对他们迎头斩下的利刃,可能会来自敌人,但更可能来自身后本该被视为坚强后盾、心腹之交的「自己人」。 如此格局,纵千乘之国,万人皆兵,复有何用? 视频那头,刘裕看到这里,颇为感同身受地说:“从前晋人也是如此,重文轻武,慕清谈玄理,轻世务武略。” “军中身居高位的,什么某州刺史、督某地军事之类的,大多数时候也不是真正有能力的武将,而是王谢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们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实在拉垮,除了谢玄等少数几个确有真才实学的,其他人完全就是去玩、任意打发时光的。 刘裕又道:“统兵的武人经常被骂成贼子,孤从前也没少被骂过,那个刘牢之你知道吧,孤从前的上司,淝水之战的北府军最大功臣之一,直接被龙亢桓氏的人逼到了自杀。当年京口起义成功,世家门阀们甚至想过只让孤当一个郡守,远远地赶到外地去。” 岳飞认真倾听,沉声道:“那些人现在如何了?” 刘裕笑了,骄傲又满溢着光辉的神采:“再也不敢了!世家子弟都被孤打断了脊梁,孤说要改朝换代,他们也只能站在一旁捧璧献玺,谁敢言半个字的不是!” 岳飞又问:“陛下后来可有做这方面的改革?” 刘裕轻笑一声:“现在么,凡有战功者,皆称功晋爵,笑傲王侯,所到之处皆奉为座上宾。” 岳飞也笑了,可神色中又带着些惆怅,轻轻地说了一句:“要是陛下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心中的这种惊怒与困惑,在和文天祥会面之后,达到了最巅峰。 “百官小吏索贿的事情相当普遍,非但在军中,更多的却是向平民”,文天祥叹了口气,“我先前在外逃亡的时候,就被两个官员拦住,索要白银三百两。我那时因为被李庭芝追杀,不欲暴露身份,直接就将钱给他了。” 岳飞沉默了一会:“你逃亡的地区,离扬州城并不远。” 那里虽然很接近,但之前并不是他的治理范围。 他治军严格,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入城后也是竭力安抚百姓,维持治安,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不到百里的地方,居然就有这样的混乱一幕发生。 多讽刺啊,为宋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被称为宋人旗帜的丞相,居然在自家领土上被人打劫了。 文天祥眼睫轻轻垂落,一时静默无言,面容上写着深深的寥落,仿佛苍茫夜色中凝黛含愁的寂静远山。 “我亦想过,千年前你的宋祖陛下也曾经遇见过相似的情况,他的选择是彻底推翻东晋祖制,以武立国,重新整合资源,所以才能以远逊于北方的经济实力横扫五胡……” 岳飞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未尽之意:“所以,我们也必须走一遭这个不破不立的过程。” 文天祥叹息一声:“是我僭越了。” 第182节 有些话,身为左丞相的他却是不该宣之于口的。 岳飞坐在那里,半晌怔然无言。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先前在冲锋军所看到的,想起那些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浴血奋战,不愿自称「宋」,却愿意为苍生战死的义军。 对于我,我们,这天下千千万万的战士和义士来说。 如今的宋廷,真的配得上我们去拯救吗? 岳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先前他和自家陛下似乎制定的计划都完全停留在战略层面,可是,这个腐朽的官僚体制一日不推翻,他们就不可能战胜蒙古。 即便军事上侥幸赢几场,胜利成果最终也会被自己这些人摧毁,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刘裕微笑着说:“鹏举,孤看好你,宋廷需要一场大刀阔斧的变革,就像孤的义熙变法那样。” 岳飞:“……” 等等,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武圣,并不是政治家和改革家啊,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要给宋廷医治沉疴了? 心好累,根本救不动! 这宋廷已经百孔千疮,唯一的方法可能就是从头打一遍天下,彻底改朝换代,将所有的旧人与沉疴都连根拔起,完完全全清洗一遍。 但是,重新打天下显然也不合适…… 因为这个副本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占据了一百分的分值,叫做拯救「大宋」。他毕竟要带回奖励给自家陛下续命,这一百分绝不能放弃。 岳飞回顾了一下之前的两个高分通关者。 于谦根本就没做「拯救大宋」的任务,而是另辟蹊径,将重心放在了「拯救中华」上。 郑成功的新宋帝国,除了名字上和「宋」沾个边,里面的行政格局和体制都是全新的,是一种整个推翻之后又重建的海洋霸主帝国政治体系。 岳飞忽然灵机一动,既然能有「新宋」,那为什么不能有刘宋? 他虽然不擅长改革治理内政,但他擅长用兵如神,平定天下啊! 想到这里,他立刻告诉刘裕:“我觉得这个宋廷,我已经救不动了,不如我用陛下你的刘宋旗帜,继续按照原计划北伐,重新打一遍天下,推翻现行政体。” “我准备在小皇帝进城的时候,让他祭拜一下你的初宁陵——陛下,你介不介意认个亲,多一个千年之后没有血缘的子孙后人? “或者,我去建康城找找你的后代,甚至是其他汉室后裔,总能找到一个品行端正的。” 反正就一个要求,不求天日之表,但求安然无过,只要在北伐期间当好吉祥物,不拖后腿就可以了。 刘宋也是宋,重立刘宋,怎么就不能算成「拯救大宋」!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们:“……” 偷换概念这一套,算是被岳王你玩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裕总:现在的心情就是感动,非常感动 第59章 刘裕在短暂的惊讶过后, 很快定下心来,开始斟酌岳飞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推翻宋廷,重建刘宋, 再打一遍天下。 反正就是为了治好沉疴,干脆放弃治疗,直接把病人杀了, 刘裕复盘了一下他自己参加崖山海战副本的全过程。 彼时, 他在军事上基本采取了和岳飞一模一样的策略,一路向北, 北伐挺进中原。核心思想就是, 依靠军事上的所向披靡,不断收复失地, 来填补南宋和蒙元之间天堑一般的国力差距。 他进入副本的时间太迟,已经是祥兴二年正月,张弘范准备发动总攻的时间。 宋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陆地领土,也失去了任何的资源补给和后备力量,只剩一块海湾孤地。 在这种极端绝境中, 刘裕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一代战神皇帝的天赋, 来了一手漂亮的绝地翻盘。 刘裕依照崖山周边的浅水滩和山棱等地形,布置了极为巧妙的伏击战略, 又招揽了众多自发前来勤王的渔民。 他一面下发武器, 重新编组渔民队伍,令张世杰携少部分主力和这些渔民布置铁锁,共守阵地,自己则将大军皆分散, 伪装后潜入小渔船中。 如此奇兵突袭, 抢先占据崖门山高地形成凌驾攻势, 经历了三天三夜的浴血死战后,总算将张弘范大军尽数带走。 这是宋元之战,自孟珙去后三十年间,唯一的一次大胜。 刘裕裹挟着这股大胜之势,收复广东数地,夺走了这些地方元军的全部资源,迅速收整队伍进行北伐,一度收复了临安府,打到长江边缘,准备过江了。 他力量最强时,也就只有两万多人马,舟船恰好过百,以区区残兵断甲,横扫蒙元大军,战绩可谓是相当辉煌了。 然而…… 刘裕最终还是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问题主要出自大后方,也就是宋廷内部。 对于后方,刘裕进行了铁桶般严密的军事部署,令崖山张世杰、张达、刘师勇、苏刘义四将兵分四路,驻守各地。 他给每人都写了一个锦囊,将一切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相关对策写得清清楚楚,再三耳提面命到时候照着做就行,务必要坚守住城池。 结果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连抄答案都不会抄! 除了张世杰一路军队完成了任务,守住临安之外,其他三路要么忘了锦囊,要么甚至来不及拆就直接溃败,丢了城池不说,反而让张世杰在临安陷入了孤立无援、大军围城的险境。 刘裕不得已,只能及时引兵回援。 一路厮杀,又将那些沦丧的土地重新收复回来,已经打到了江西隆兴府。 很不幸,就在此刻,长沙、吉州、信州等多地眼看局势不妙,纷纷倒戈降元,和蒙元大军一起夹攻刘裕,后方赣水的运输命脉立刻沦陷,军粮被尽数劫掠。 面对这种无兵、无粮、无武器和地理优势,敌军还是己方几十倍的情况,最后的悲剧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刘裕本来觉得,自己的战败是因为后方不稳,缺一个刘穆之坐镇的缘故,但现在看来…… 这宋廷政权内部就有问题啊! 各地军队卸甲投降的速度也太快了,毫无奋战之心,立场说变就变。 就是因为长期重文轻武,压制武人,他们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不愿为这个已然腐朽的证券死战。 要知道,就连桓玄那种横征暴敛、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穷途末路时,尚且还有许多荆州上游世代受桓氏大恩的百姓和子弟兵,愿意誓死追随呢。 大宋三百年的王朝,最后却少有军人愿意为之死节,甚至有一大半是亡于从前的「自己人」之手,实在太过可笑。 刘裕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为了改变这种蔑视武人的风气,只有重新建国这一条路可选了。” 重打天下,就意味着格局的重新洗牌,所有的一切都必将焕然一新。 岳飞问他:“陛下,到底是让赵昺认亲,记入刘氏宗庙,还是重找一个你的后人?” 刘裕觉得都可以。 反正也只是个吉祥物,赵昺小皇帝虽然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但他很听老师陆秀夫的话,所以也算符合要求。 “那就赵昺……不对,刘昺吧。” 谈完了大方向,下面就是交流些技术层面的问题,譬如,什么时候打出「刘宋」帝国的旗号最合适,原有的宋廷百官该如何筛选后纳为己用,义军势力又该如何团结在「刘宋」的旗帜下,等等。 宋末三杰当中,文天祥已经站在了他们这边,陆秀夫和张世杰的态度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刘穆之也加入了讨论,在几个时辰后,将整个一套建国的行动方案都敲定下来。 刘裕最后郑重其事地说:“改朝换代多有风险,鹏举务必保全己身,尽力而为就好。” 实在不行这次就当练兵了,他可不想见到对方受伤,甚至折在副本里面。 岳飞点头应下,忽见刘裕微微扬眉,流动着一种骄傲的神采,似星剑光芒倚天:“一个好消息要分享,孤方才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辛幼安。” 岳飞:! 天幕上,眼下最高频出现的名字就是辛弃疾。 所有人都对这位被宋孝宗每天吹捧为「才貌兼具,文武双全,文人中最会打仗,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很好奇,岳飞也不例外。 他正在期待,此人到底是何等惊艳的风采,就看见刘裕侧身调转镜头,露出了不远处侧殿中,并肩而坐的两个少年。 哦,那是岳云和檀道济。 一者白袍银甲,一者翠衣羽冠,看起来像是刚从演武场打了一架归来,休息时也不忘互相比划,彼此龇牙咧嘴,神色十分不服气。 刘裕端着镜头走过去,笑问道:“阿和,阿云,你们的比试结果如何?” 檀道济眨眨眼,清亮的瞳仁中泛起流光溢彩:“是平局。” 岳云第一次听自家陛下叫“阿云”这个称呼时,难免囧了一下,就连他父亲都没如此亲近地喊过他。 但转头见小伙伴檀道济一脸理所当然,他也只好默默接受。 岳云以为这个是宋祖陛下那边特有的风俗,适应得还挺快,现在,不仅别人可以叫他阿云,他也可以阿回去了,什么阿和阿林阿镇阿石之类的。 被点名的沈林子/王镇恶/朱龄石等人:“……”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一旁的李清照:笑死。 这时就该感谢自己的名字是三个字,小少年们因为有年龄差距,只会叫她「易安姐姐」。 这波直接辈份拉满! 此刻,岳云沉声回答刘裕的问题:“比武艺是我胜,比兵法战略是阿和胜,最后是平局。” 刘裕点点头,觉得这个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 毕竟岳云比檀道济年长一截,檀道济还太小了,远没到一个武将的黄金时期。 而且从檀道济的天赋来看,他更多地是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将路线上发展,而岳云正好相反,是那种盖世无双、一剑(枪)曾当百万师的猛将路线。 此二人,简直就是战场上最完美互补的双子星! “你回去记得把兵法功课补上”,刘裕叮嘱岳云。 又把身轻如燕,飘然一下子掠到树上,准备摘一片叶子吹曲的檀道济揪住,“阿和也该去练一练格斗技巧了。” 第183节 刘裕最近招揽了不少南宋位面的军事大才,麾下人才济济,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仗。 每天都盼望着金人快点来,让他练兵一把,再不来他就真要打过去了。 刘裕本来还想把岳家军二代目毕再遇也找回来,毕竟岳云的条件摆在这里,同为二代目的毕再遇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他立刻找到了毕林。 毕林作为武义大夫,在高手如云、所向披靡的一众岳家军将领中平平无奇,但架不住他有个好儿子,刘裕立刻给他升了官,有随意出入禁宫的特权。 刘裕把人叫来一问,发现现在不仅毕再遇尚未出生,毕林甚至都还没成亲。 作为一名好君主,他立即对下属的婚姻情况表示了高度关切,还问毕林要不要在皇城来一场比武招亲大会,说不定就能遇见某位离家出走的江湖女侠呢。 父母双方都尚武的话,毕再遇以后成为将星的概率又变大了不少。 毕林:“……”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视频那头,岳飞静静聆听,不料自家陛下的话题越跑越远,已经在策划比武招亲需要哪些流程了,不禁按了按眉心。 他声音温和地问:“陛下,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辛幼安吗?” “哦对”,刘裕一振衣衫,“方才阿和与阿云比试,就是在争夺这个辛幼安的陪玩权。” 他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人,之前合谋搞了一通大事,连夜将辛幼安抢回家,他祖父辛赞气得都告状到宫里来了。” 檀道济幼年父母双亡,叔父檀凭之也很快就战死,一直跟在刘裕身边长大,对他来说,刘裕就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刘裕叹了口气:“孤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阿和的教导有什么问题……” 岳飞万万没想到岳云居然去当了人贩子,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是我教子无方,我回去会训导他的。” 等等,他忽然心头升起了一个疑惑,陪玩权是个什么东西—— 就看见镜头偏转,侧殿的软榻上居然站着一只很小的团子。 他裹得毛绒绒的,肤色雪白,看起来最多只有一两岁,但已能看出来仪容俊秀,日后定然风采殊绝,迥异常人。 此刻,他正在目光严肃地看向地面,满脑子想的都是—— qaq,这个榻好像有点高,下不去。 刘裕之前捉了一只小老虎崽崽给他当玩具,他显然很喜欢这只小老虎,已经成为了极其亲密的朋友。 这时,把它抱起来嘀咕一阵,脑袋亲密地凑在一起,说了一些只在幼崽世界通行的神秘语言。 小老虎很快明白过来,飞身一跃,跳到了地面,假装自己是一块结结实实的毛绒脚踏,让他可以踩着自己到地上。 一旁,檀道济和岳云的争吵声震耳欲聋:“给他读我的故事!” “明明应该读我的故事!” “你这个《岳家军五百破十万血战传奇》,太过于血腥,根本不适合给小孩子听!” “难道你这个《伐南燕广固城慕容伏诛》,就适合给小孩子听了吗?” …… 他们吵得好烦人,小团子生气地扭头冲二人龇牙:“嗷呜——” 小老虎崽崽也附和:“嗷呜——” 岳云顿时眼前一亮,放下手边的事就冲了过去,捏了捏那个小团子的脸,发出了沉醉的笑声。 檀道济慢了一步,只好退而求其次,从地上捞起小老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互按爪爪。 刘裕:“……” 堂堂天子宫阙,圣神之所,此刻画风宛如儿童游乐园! 岳飞:“……” 原来是这种「陪玩权」,岳云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属性是他不知道的! 他艰难地问道:“这位不会就是——” 刘裕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辛幼安。” 岳飞无语了片刻:“本以为至少与阿和年纪相若,我们北伐的时候可以一并带上历练,未曾想居然这么小。” 刘裕对此倒是很乐观:“年幼才好啊,来日方长,他们还有无限的时光。” 他看着互相玩耍的三小只(小辛弃疾:喂,是他们在玩,我被耍!),露出满意的笑容。 未来几代镇守江山的人选都有了。 回头就安排让李清照教几个弟子,培养文人,如此文武并济,少说也能保他大宋江山的百年太平昌盛吧。 然而,刘裕转瞬又想到了什么,笑容缓缓消失。 大家都很好,蒸蒸日上,到底是谁一直在掉链子,与大家格格不入? 哦,原来是宋祖陛下他自己啊,到现在不仅寿命没续上,合格的继承人也没找到呢。 刘裕:“……” 孤真是个大冤种,真的。 …… 翌日,岳飞找到了陆秀夫和张世杰,将自己准备改朝换代之事告知。 二人相顾默然。 心中惊骇有之,迷茫有之,释然有之,坚决有之,唯独没有那种听到别人邀请自己背弃宋廷的坟墓。 朝野转徙、四方流落这么多年,宋廷的那些沉疴痼疾,他们心中都是明白的,也深知这些症结一日不除,社稷终究只能无可避免地走向沦陷。 任何抗争都只如同飞蛾扑火,哪怕会照亮这长空一瞬,最终也会归于漆黑不见底的永夜。 所以他们先前才会如此决绝,互相给彼此写了牌位和送行书,因为知道一切已经无药可救。 此刻,作为宋人,作为天下汉人最后的脊梁,他们所能做的只是不屈膝降元,一直屹立到生命的最后一息而已。 可是现在……岳飞给他们指出了另一条路。 他们从前未曾想过,也没有能力去完成这件重塑天下之事。 但岳飞不一样。 岳飞在天下汉人心目中的威望,早就高过了连年祸患、风雨飘摇的宋廷,大江南北尽是岳家军的抗争旗帜,许多的义军甚至官军都遥奉岳飞为主帅,而不认可岳王之上,更有天子。 岳飞根据之前观看其他副本得来的讯息,又将后世的大明告诉他们: “百年后的那个汉人王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陆秀夫闻言默然,如今的宋差太多了啊。 若是要救天下,就必须以武改制,军事立国;若是要保宋廷,则天下危在旦夕。 对于他这样永远致力于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来说,进行怎样的选择是很容易做出决定的。 陆秀夫最终深吸一口气,庄重行了一礼:“听凭岳王差遣。” 小陆相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张太傅他……很难不支持。 于公,救世人当然比救一国更加重要;于私,他怎么可能和自家好友站在对立面呢,那君实心里得多难过啊。 就这样,宋末的三巨头都同意了这个计划,并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 是年五月,来自泉州蒲氏的大笔财富被抄送过来,扩充国库。 李庭芝带兵大败投降元朝的夏贵军,活捉夏贵,让其再度归降,并将他派到扬州城外去挖坑修路。 夏贵照做,等挖完了坑才发现,淦,这些是蒙古军的万人葬坑啊,这一波到底死了多少蒙元军队! 他原本只是打算做墙头草,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两边倒,结果伯颜听说他如此对待元军战士的尸体,暴跳如雷,当即就下了必杀令。 夏贵无奈,只好死心塌地地站在了宋人这一方。 许多的元军将领,也都这样,或被杀,或被拉拢(胁迫),或是搅进了除去伯颜的斩将行动,一场惊天大阴谋中。 是年七月,天子赵昺在初宁陵前祭拜,易姓为刘,奉宋武帝刘裕为祖,改元祥兴。 一个新的时代自此起航。 后世人为了方便区分,将这个坐拥天下,一路向北,不停地北伐,打过了贝加尔湖畔,深入西伯利亚,险些一脚踏入北极圈的大一统帝国,称之为「宋」。 之前的南北宋加起来一共三百年,统称为「前宋」。 次年一月,伯颜正在临安府与岳家军交战,打退了姜才等人的又一波进攻,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这时,有关于他和宗王昔里吉的密谋信件,江南税收的纰漏文件,还有许多混乱的治军和别人的小报告,全部都呈现在了忽必烈的案头。 忽必烈之前已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一再容忍了。 在经历了漫长的交涉后,伯颜最终被夺取兵权,召回朝中。 英雄一世、横刀跃马的元朝大将军,也是杀人掠地、屠城灭国的元凶刽子手,就这么在离去之前,仰天长叹一声,潸然泪下。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伯颜一走,忽必烈开始顺藤摸瓜进行军中大清洗,誓要把不存在的昔里吉内应统统拔出来,元军顿时陷入了激烈的内乱之中。 有人忙着打小报告,有人忙着排除异己,有人则想着借刀杀人,一时间混乱不堪。 岳家军很快收复了临安府,而后,岳飞做完了详细部署,带军北上,一路以战养战,厮杀攻入了洛阳。 他打得很顺畅,来自元军的任何力量都完全不是一合之敌,面对岳家军的锋芒几乎是一触即溃。 然而,观众们在赞叹他将星无双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怀着深深的隐忧。 谁家打天下没有一整个功臣组织? 汉初有沛县集团,光武有云台二十八将,三国各自都有一套英杰班子,唐太宗有天策府,明太祖有淮西集团…… 相比之下,眼下宋末的这些人才,还是太单薄了啊。 完全就是靠岳飞纵横无敌的军事能力,来弥补其余所有的弱项板块。 这种平衡实质上是非常脆弱的。 因为岳飞孤军渡河后,打入到开封城下,其实就已经表现出了粮草不继的迹象,主要问题正是出现在从临安府到平江府这一带,因为这里不小心又沦陷了,还没收回来。 第184节 张世杰这时候在守备最重要的关内,陆秀夫在防戍行都,文天祥带兵收复江西,把控住赣江流域,其他的人也都各有各的任务,根本腾不出手来。 所以岳飞后来的主要粮草来源,就变成了从元军营地那里进货。 但元军也不都是傻子站着挨打,虽然打不过,但跑路他们总会吧。往往刚听到岳飞抵达附近数百里的消息,就开始四处逃窜,仗着骑兵的机动性,一溜烟跑出老远。 这一年四月,岳飞终于打入了开封城,而后又移师洛京。 他站在苍茫巍峨的城下凝眸远望,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见到了千里万里不可逾越的关山。 在天幕没有到来之前的那一世,他终此一生,都没能饮马江北,未能收复这座城。 前尘之事渺若山河,刘裕来后,如今一切都已迥然不同。 岳飞摇头笑了笑,策马入城中,然而,下一秒,他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洛阳到处是断垣残壁,荒草齐膝深,几乎数千里不见人烟,完全无法进行任何的粮食补给! 然而,按照先前所查阅的文件资料,上面完全没有透露这一点,即便是从前端平入洛的资料也没有。 只有一种可能,当时的宋廷官员进行了谎报,没有如实记录洛阳城的情况。 岳飞大军粮草不继,顿时陷入了困境。 观众们纵览副本的所有景象,将整个事件的始末看得十分清晰。 可以说,岳飞的战略不论是大局还是具体的军事战役,每一步都非常精彩,甚至可以说是九成九的胜算,也是当下唯一能够胜利的战略。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战略又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太缺人了啊。 正如岳飞作为一名天才,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看到眼前的城池都打不下来,这不等于把答案放在面前照抄吗。 他甚至效仿刘裕,给这些队友留了锦囊,约他们一起策应进攻,可是这些人都失败了,哪怕按照他的指点也做不出。 而这些人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岳飞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创造奇迹。 观众们都知道问题出现在那里,一是平江府那里缺人坐镇,所以粮道运输不畅; 二是缺少一个纵横捭阖的武将,能够在岳飞当前锋孤军深入时,在后方形成完美策应。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固然很好,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分身乏术了。 如果能再来两个岳王那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帮帮忙就好了…… 忽见天幕上星光灼灼,天悬的银河似水般静寂流淌,闪现出了一行字。 这出场效果,一看就知道此人不一般。 之前天幕管理员的职位尚未取消的时候,李定国和于谦各自卖出了一批天幕发言特效,许多位面的败家皇帝们为了显示身份尊贵,有别于常人,都不惜花费高价。 也有一些非常有「孝心」的后世子孙,比如唐肃宗李亨,第一时间就给自家太宗爷爷购买了凤凰展翅的特效。 从此,李世民在天幕上每说一个字,就有毛绒绒的小凤凰振羽高飞,一路裹挟着绮丽的烟花和火光,浴火重生,凤鸣于万里苍穹。 李亨对此很是得意,觉得自己的眼光不要太好,这个装饰和太宗爷爷别太般配了。 李二凤:“……” 做得很好,下次千万别做了! 当然,有两个人并没有花钱就得到了最好的特效,因为他们是前任管理员的关系户。 这两个人分别是景泰皇帝,然后还有明世祖郑成功。 【明世祖郑成功】:@刘裕,本位面还有愿望flag道具没用,可以将苍水赞助给你。 众人:! 对啊,张煌言和岳飞不是并列为西湖三杰吗,这不就约等于两个岳飞同时开始工作? 刘裕看见这行字,也觉得事情大有可为。 然而,下一秒,等他看见发言人是郑成功,心中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众所周知,明世祖延平皇帝,那是连天幕都能薅羊毛的人,对待其他任何人,更是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刘裕慎重地问:“你需要孤付出什么代价来交换?” 郑成功轻描淡写地说:“不需要任何代价,朕自愿帮你这一回。” 众人:??? 夭寿啦,有生之年咱们居然能见到郑延平乐于助人了,难道说,是进入了什么镜像反转的奇异世界? 刘裕:“……” 总感觉他在酝酿什么巨大的阴谋! 南明延平位面。 郑成功倚坐在案前,明艳的眉眼微敛,流露出深思之色,窗外,一树炽盛的桃花泼开艳丽丹朱,染上他唇峰眉睫,一片风光如画。 他倒不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什么问题。 一来当年北伐时,本位面的刘裕曾与他一道制定战略,如今也算是投桃报李。 二来嘛…… 郑成功拿出了另一个抽奖物递给张煌言,这是李贺的标志物锦囊,里面可以塞满数百平方米的东西。 他还给了张煌言一张地图:“这是当年新宋灭元时,朕对各处宝藏进行的标记,你去把它们取一部分来。” 本位面是去助阵的,提前收点报酬很合理吧。 这个锦囊里面现在装了许多粮食,准备带给岳飞应急,等一下回来的时候,也必须满满地带回来。 如今大明不仅要提高百姓幸福指数,还要保境卫民、开疆拓土,所有地方都需要花钱,这不得想办法增加收入来源啊。 张煌言:“……” 很好,他就知道! 郑成功列了长长一串必须带走的物品清单,转头问李定国:“宁宇,我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李定国正坐在一边剥葡萄,闻言,顺手给他塞了一个,温声道:“还有之前被元廷抢走的宋廷藏书,森森不是有好几本一直想看,却找不到么。” “也是”,郑成功立刻又在清单上加了一大堆东西。 那一边,刘裕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答应了郑成功。 天幕对于这种操作又一次感到无语,但祂一直对郑成功比较发怵,生怕又被坑,所以最终给出了一个折衷的解决方案: 【投放者张煌言,只能在崖山位面停留不出三十日】 郑成功对此并不满意,眉心轻轻一蹙,决定直接把西湖三杰凑齐,给于谦也加上。 于谦:!!! 竟有这样的好事! 郑成功提笔一字一画地在flag上写下反向愿望:“于谦和张煌言在下一秒,千万不要出现在崖山副本当中。” 只见流光一闪,于、张二人被先后投入了崖山海战副本位面,进行了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停留。 洛阳城中,岳飞大军已经快要断粮了,目前正在筹备向四方元军出击,抢走一波粮食。 他见到这一幕,觉得于谦和张煌言过来帮忙确实很不错,可解燃眉之急。 然而,岳飞等了很久,始终不见二人过来汇合,纳闷地在天幕上问:“你们到哪里了?” 于谦:“快了快了。” 一边策马向文天祥所在的城池飞奔。 张煌言:“就到就到。” 他很忙,来到了一处元军驻地,忙着按照自家陛下的清单搜刮宝物! 因为锦囊储存空间有限,已经装了许多准备带给岳飞的粮食,他还需要进行一些甄别,不能像过往一样无差别地搜刮。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岳飞等着二人,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深感奇怪地问:“你们究竟到哪里了?” 于谦:“在路上了。” 再翻过两座山就能到达先生的所在之处了。 张煌言:“马上就好。” 还差一点,这个宝库里的一切就搜刮完了。 又过了许久,岳飞终于忍无可忍:“二位,我还在等着你们救命,你们究竟到哪里了?” 于谦:“别急,在去见先生的路上了,回头就去找你。” 张煌言:“岳王稍等啊,抢完这个宝库还有十个,很快就好。” 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天幕观众:“…….” 你们西湖三杰,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塑料友情啊! 第60章 人类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当岳飞驻军洛阳、危机四伏的时候, 张煌言正在忙忙碌碌,查抄一个又一个的元朝宝库。 他刻了一个武穆牌位,让岳飞穿梭过来, 先把储物锦囊中的粮食拿去军中应急,不忘大声叮嘱: “你等一下就把锦囊还回来!陛下给我列了一长串必拿宝物清单,我怕没地方装。” 岳飞看了一眼清单, 好长一列纸, 垂到地上以后居然还拐了个弯。 “……” 该说不愧是郑延平吗?! 岳飞指派了一队人马给张煌言,让他加快搜刮宝物的速度, 之后, 速去平江府一带疏通整个粮道通路。 临走前,还听见张煌言对着视频那端, 十分欢欣鼓舞地说:“陛下,这里找到了好多珍贵的宝贝!你放心,我一定尽可能将它们压缩,试图在有限的空间里装下更多东西!” 他直接就将本次进入副本世界当成了旅游,不仅要完成任务, 还准备给南明位面的故友同僚们带一些纪念品回去。 第185节 “晋王殿下, 你要这个珐琅斗彩琉璃盏吗!” “河东君,你想要这些辛弃疾的亲笔手卷吗!” “小亨,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就每样都给你拿上一点啦!” 张煌言一路搜刮,不多时,这个元军宝库已经连架子上的金粉都被统统刮干净了。 他依旧深感遗憾:“唉,还是草率了, 应该多携带一些拆卸工具前来, 这些装珠宝的盒子拆下来再带走, 不会占那么多空间。” 岳飞听到这里,不禁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境界。 下一站,他准备去找于谦。 在见到于谦之前,他报以很大期望,毕竟世人都说“赖有岳于双少保”,他和于谦是齐名并称的。 于谦应该也很盼望着见到他,而后倾盖如故,一诉情衷吧! 然而,岳飞通过牌位穿梭前往文天祥驻地,在那里找到于谦的时候,于谦却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直接就从他面前策马飞驰了过去,完全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岳飞:? 不是,你礼貌吗? “太傅大人,请等一等!” 他在后面飘着,高声呼喊,结果于谦在前面飞驰得更快了,一直等到进入了城中人群密集处,才终于改为缓行。 常德府这里,刚结束了一场攻城血战。 猎猎的旌旗折断在风中,流焰四起,燃尽又飘堕,宛如一簇簇的萤火云集。满城的草木伸向斜阳茕茕吊影,残晖肆意涂抹,将满城都涂抹成无尽的血色。 宋军将士终于打下了这座坚城,死的死,伤的伤,早已疲惫不堪,都在就地休息和治伤。 于谦在凄冷的暮色中勒马徐行,四处张望,极力寻找着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此前,文天祥配合岳飞的计划,坐镇后方,先是收复江西全境,稳定了鄱阳湖—临江—赣水这一条完整防线。 而后又从湘水入潭州,意图跨越洞庭湖水系,平定常德府。 这个任务可谓是相当艰巨。 一来敌众我寡,二来常德府是一座彻头彻尾的坚城堡垒,强攻难度很大,三来…… 本方的军力实在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自从改朝换代、建国刘宋之后,岳飞直接给军中高层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蒙元从前最擅长的戏码,就是招降一些宋人大将,而后拔出萝卜带出泥,让这些降将继续去招降从前的熟人,引发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譬如,襄阳守将吕文焕开城投降蒙古后,作为向导,带领元军顺江而下。 因为急于表功,吕文焕在鄂、黄、蕲、安庆、九江各地,凡其亲友部曲、门生故吏,统统招揽归降,蒙元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三省土地。 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岳飞将这些彼此间存在千丝万缕练习、利益链条盘根错节的前朝大将、宿将们,特别是那些存在变节可能的,尽数赶到了不重要的闲职上,或者直接打发回家。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从前籍籍无名的民间义军首领被提拔了起来,身居高位,镇守各处要塞。 现如今,大宋官军的最高首领是枢密使张世杰,义军的最高首领是溪国公谢翱。 这样做的好处相当明显。 义军首领们品行忠贞,满腔血勇,有事他们是真的上,而且和元人的仇恨不共戴天,个个立誓要血战到底,宁死不降。 而且他们都是百姓出身,深知百姓的苦难,军纪也不错,岳飞又将他们训练了一通,所到之处基本能做到秋毫无犯。 但缺点也有。 那就是义军们从前习惯了各自为战,仅凭一腔悍勇,战术安排上非常不讲究,命令传递和军事部署更是效率低下,需要进行长期磨合。 文天祥作为江西庐陵人,一至江西境内,当地的无数义军和乡亲父老悉数来归附。 他将这乌压压一大群人纠合起来,稍微练了练,也没有过多的时间耽搁,就准备带兵出战了。 打到长沙城的时候,城中群众发动起义,一举拨乱反正,守卫忙古歹被杀,大军或溃散或归附。 文天祥驻军潭州,派下属若干军队分别置寨封锁湘西、南岸、下沚江口各处,自己则修舰列队,准备渡水北上。 因为这一路常年遭到蒙元大军祸患,从最早的兀良合台开始,到现在的忙古歹等人,所过之处尽情劫掠,有时还屠城灭地,数日不封刀。 导致沿途人烟荒渺,民生凋敝,四野残败,昔日房室更是十不余一,即便是幸存者也是生活苦不堪言。 这就导致文天祥不仅要收复失地,更重要的是,还得修整民生,课农筑舍,周抚并济,相当一部分人手都被分化出去,经常要从事军务以外的事。 常德府的守军是蒙元最精锐的探马赤军,早就据险而守,做好了万全准备。 任宋军摆出攻城的火炮,轰隆隆震天而鸣,他们只是兀自岿然不动。 文天祥把控了常德府通向城外的水源,截断运粮小道,随后又行调虎离山计,一把火焚尽了常德府的粮仓。 本打算待城中弹尽粮绝,再从容部署攻城。 不料这些探马赤军根本不做人,眼看没有粮食可吃,就开始肆意屠杀城中百姓,将这些两脚羊充作军粮。 文天祥只能放弃了一切兵法战略,强行突破攻城。 于谦一路行来,唯见尸骸相枕,漫山遍野,探马赤军、其他元人军团和宋军的遗骨纷纷交叠,沃血百里,甚至洞庭湖上游都尽皆流淌成了赤色。 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厮杀进行到了这种地步,本身战力的强弱反而已经沦为次要,真正起到决胜作用的是一方军队的意志和精气神。 文天祥作为文人丞相,本方主帅,丝毫不顾危险,前往第一线亲冒矢石,提剑上阵厮杀,以示必死之志。 宋军士气大振,也随着他一拥而上,势若长虹般从天际呼啸席卷,狂流怒啸,浩浩荡荡,直取高城之上。 怒箭与火炮交迸,铺天盖地流溅,纷纷如雨下。 混乱中,文天祥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击中。 他依旧身形清拔,仿佛千军阵前永不会倒下的旗帜,飘然穿云而起,并未有丝毫动摇,也完全没有在人前表露出任何不妥。 直到此刻终于成功攻克了常德府,他才松了口气,觉得可以休息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满身都是血,再也坚持不住,向一边倒去。 倏然降临的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一只手及时从旁边扶住了他,轻握住他垂落的指尖,依稀蕴藏暖意。 一声叹息轻轻地飘落:“先生,我找到你了。” 于谦眉峰紧锁,见他伤得如此严重,自己手也不禁有了点轻微的颤栗。 旁边,岳飞见到这一幕,立刻道:“我知道军中医师在何处,我给你指路,你快送他去处理伤势。” 于谦带上文天祥,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滴落的鲜血淋漓,很快就染透了衣衫,仿佛经冬以后愈发凄恻的梅血。 追随在文天祥军中的医师,是宋末年间非常知名的大医学家罗知悌。 他原本的命运是在宋廷亡国后,随着两宫一起被掳掠北上,囚禁燕京,但两宫早就没了,罗知悌自然也流落在外,后来几经周折,加入江西义军,归于文天祥麾下。 罗知悌将二人一魂迎了进去,丝毫不耽搁,立刻开始了工作。 岳飞见于谦神色苍白,居然比伤员本人还难看几分,便宽慰他道:“子敬的医术冠绝当世,你可以放心了。” “他可是刘完素的徒孙,朝中太医俱是他弟子或再传弟子,堪称杏林圣手。” “对了,你等会就带着姜才他们去江陵,上游荆襄也该攻打下来了,除去我大宋一桩心腹大患。姜才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年轻气盛,实在太莽,我平日都不敢让他单独行动,也唯有你可以压制住他。” 不管他说什么,于谦都只是目光凝结在先生身上,一动不动,仿佛怔怔出神,偶尔极为敷衍地应答他一两个字,什么“哦”、“嗯”之类的。 岳飞便也不再同他说话。 就这般在寂静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罗知悌满面倦色地走过来,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岳飞笑着拍了拍于谦的肩:“我就说吧,不会有问题的,你这是关心则乱……” 于谦抬头看他,眸中明明白白写满了惊讶:“岳王何时来的?” 岳飞顿时想打人:“我早来了,不然你以为你一直在和谁说话?” 于谦此前宛如游魂一般,身边不管什么人都权当是空气,茫然想了一会,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岳飞无奈,正想继续说两句,特别是接下来攻克荆襄的规划布局,结果于谦早已经将他撇在一边,向罗知悌询问养伤有什么注意事项了。 罗知悌行医多年,很难遇见这么配合的病人家属,顿时感动不已,一口气说了四五十条。 于谦点头,认真地一一记下。 岳飞:“……” 行吧,见到于谦的模样,他短时间内是万万不可能离开常德府了。 岳飞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常德府毕竟是上游重镇,如今宋军主帅重伤昏迷,城池很容易得而复失,军中需要一个可靠且有能力的人坐镇。 还有谁比于谦更合适呢? 他当即就雷厉风行,在宋军中安排起来,让所有人接下来一律听于谦调遣。 众人听闻文天祥的情况,本自彷徨无计,满心茫然,于谦去军营中和他们接触了一下,发表了一通感言,决断了一波政务,众人顿时就心悦诚服,仿佛有了主心骨。 于谦在常德府独坐枢纽,镇压了数次蒙元乱民的反扑,一面极力安抚原住民百姓留在原地,莫要流窜,开仓济危,恢复生产。 如此数日,一切动乱都初步平息,人们的生活也已初步恢复正轨。 他本想等先生醒来,说上几句话。 但这时,张煌言那边已经带着水师进入了平江府,准备开始军事行动,需要他这边北上接应一下。 所以他不能再耽搁了。 离去的那一夜,于谦给先生留了一张字条。 落下最后一笔,恰好是千江月华如练,一轮明月清冷地高悬在穹宇最深处,朗照庭院深处,花树皎洁如雪。 他回眸看了看文天祥,先生在沉睡中容色沉静,苍然的万仞关山皆于眉间沉寂,凛霜吹彻,故梦盘桓,千里寒月依旧眷顾着一片旧山河。 他轻声说:“先生今生今世,一定要长命百岁。” 天明之前,于谦孤身离去,策马向北,一骑绝尘地驶入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中。 翻过这座远山,姜才带着岳家军主力在那里接应他。 于谦走后大约一炷香时间,文天祥从昏迷中醒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的伤口都被妥帖处理过了,恢复得很不错。手边搁着一枝绯色的桃花,明艳如丹砂,花瓣上还犹带几缕朝露,显是新摘下不久。 第186节 他有些惊讶地伸手,轻抚了一下那朵花,绮丽的色泽如流光般在指间静默流淌。 花下压着一张信纸,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先生: 我是你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 常德府战事已定,洞庭战乱已平,我已与岳王商议,不日北克江陵入荆襄。勿再忧心,好好养伤。 唯愿先生此生万事得偿所愿,所到之处皆展眉,如此甚好,甚好。 世态便如翻覆雨,我心元是分明月。 廷益留” 文天祥一动不动,凝视着这张纸许久,最后那一句是他自己的诗,本为思念故人故国所作。 大概意思就是,纵然时移世异,一切都已发生改变,唯有心上明月经年不渝,始终如一。 他心中充满了困惑,可又没由来地生出了许多难过,忽而叹息了一声,轻轻拈起那枝桃花,别在襟前。 “祝好。” 初升的朝阳在他微颤的眼睫上洒了一层金絮,似凤蝶轻摇点金的尾羽,他喝完药,坐到桌前,准备简单处理一些政务。 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 于谦和姜才最终收复了荆襄上游之地,从此长江以南,虽有大片土地悬而未决,但道路已然畅通无阻,并且彻彻底底地掌握在刘宋帝国手中。 从此,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条通路进行闪击战,大军朝发夕至,将元人的钉子一颗颗拔除。 整个进军过程不算特别顺利,损兵折将不少,但终究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从前的襄阳守将吕文焕,如今江淮行省左丞,又被派来守这座城,满以为宋军还是老一套打法,还准备故技重施,来到城头劝降一波。 姜才是个游侠出生的暴脾气,还没听两句话,登时颜色大变,直接使出了岳家军祖传的火弩万箭齐发技能,险些当场将吕文焕轰成了筛子。 他一气之下,甚至想大举进攻,却被于谦轻轻按住了手:“不可。” 姜才顿时垮了个脸,但碍于他是岳飞钦点过来督军的,又不能不给面子,只好忍怒一昂头,气冲冲地说:“于先生有何见教!” 于谦轻笑一声:“我观吕文焕的用兵风格十分保守,城中储备了大量粮食,但取水却必须每日出城取。他布下了许多疑阵,不过,我经过实地考察,发现有一处小道,恰好是他留下准备往城中运水的。” 姜才一愣:“所以?” 于谦从容道:“所以我们应当派一队精锐义士,斩杀那些运水之人,换上对方的打扮,混入城中作为内应。” 姜才愣了一会:“就这么简单?” 于谦又告诉他:“怎么会呢,我还准备了三四种同时混入城中的方案。” “一是佯装败退,假扮成溃兵混入城中;二是挖地道架设器械,假装机密泄露,派人假意向吕文焕投诚,趁机混入城中;三是找两个人阵前斗将,吸引吕文焕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刀就已经架到他脖子上了,自然可以混入城中……. 姜才:“……” 还是您更狠!难怪可以跟岳王祖师齐名! 姜才瞬间从刺头变成了于谦的小跟班,跟着他一通操作,真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攻下了襄阳城,活捉了吕文焕。 吕文焕大骇,声泪俱下地表明自己当初降元情非得已,如今愿意再弃暗投明,回归大宋。 于谦根本不理会他,这吕文焕,可是被先生亲自盖章“合族为逆,万世之贼臣”的人,根本就罪无可恕。 当下就叫人把他吊起来行刑。 吕文焕哭天抢地,说自己愿以说服所有的门生故吏都背叛元朝,再度归宋,只求报自己一命。 “归宋?” 姜才神色冷漠地挥一挥衣袖,示意刽子手赶紧动手:“你想归于何处?你以为如今的刘宋帝国,还有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宿将位置吗,做梦!” 吕文焕死得很窝囊,死后却得到了异常「光荣」的待遇,传授九边。 他的头颅被进行了防腐处理,装在透明盒子里,一路发放给江南各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元军,特别是那些昔年投降过去的汉人将领。 众人从未听过如此耸人听闻的血腥之事,纷纷大骇,但因为即便此时归宋,宋人也不可能再收下他们,索性将心一横,直接联合起来搞了一波大的。 还有许多从前的南宋将领,直接在刘宋帝国建立后,被赶出了权力中枢,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 他们不惜和外敌联合起来,只为重回当初的高位。甚至心中完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毕竟在这些人心底,自身的荣华富贵是远比家国天下更重要的事! 就比如某著名的墙头草,降元后又被岳飞坑了一波,只能站在宋朝这边的夏贵。 夏贵死得很惨,部众被谢翱的义军击溃,自己也被做成了烤串,直接放上架子施以火刑,来了个死无全尸。 于谦等人攻打荆襄,本身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但处理这些动乱却颇费了一番手脚。 一直到他离去,动乱也只平定了最主要的一部分。 不过后面都是些扫尾工作,李庭芝在江淮东岸腾出手来,和姜才合兵一处,自然都可以解决。 姜、李二人年少相知,一文一武,是最契合也最坚定的搭档。 他们单独哪一个都算不上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合在一处,简直是神挡杀人,佛挡杀佛,又带着岳飞亲手训练出来的最精锐的岳家军。 虽然不一定打得过真正的蒙古精锐,但简直能称得上纵横无敌,对这些乱兵败将形成了碾压之势。 太寂寞了,简直没有对手! 这也是于谦的意图,提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隐患激发出来拔除,而且他们势力相对弱小,也可以帮助宋人不断建立信心,在练兵中提升士气。 另一边,张煌言的进展也十分喜人,很快收复了平江府,重新疏通了前往开封的运粮通道,让岳飞从此不再有后顾之忧。 他作为一名水师将领、郑成功的多年下属,原本对陆上战争一窍不通,但架不住现在人在副本中,随时可以开视频找外挂。 外挂. 真正的陆地战神. 李定国:“……” 任谁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叫醒,听到“如何在进攻的时候抄陆上近道,顺便去一下三百里开外的元兵宝库”这种问题,都会觉得窒息啊。 但张煌言此行是去给森森抢宝物的,除了帮他开挂,还能咋滴。 张煌言眼见他神色不善,立刻大声说:“晋王殿下,陛下想看的那些藏书我还没给他找到,说不定就在这个宝库中!” 三更半夜,李定国认命地爬起来,拿着宋末元初的地图,开始给张煌言规划路线,一做就到了天亮。 总而言之,于谦和张煌言兵分两路,都还挺顺利的。 二人的存在,有效地缓解了如今大宋帝国缺乏高端人才,处处捉襟见肘的地步。 加上岳飞可以任意穿梭,直接省去一笔中间传递命令的冗余人工之处,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即将过去。 于谦和张煌言在的时候,岳飞天天都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冤种,如今二人即将先后离去,他反倒品出了一点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来。 毕竟也是西湖三杰啊,生未在同时,死后却魂归于同一处。 他甚至还有点感慨地拉住对面二人的手,充满真情实感地说了一通临别寄语。 对此,于谦的反应是:“那你要好好照顾先生啊,注意事项我都列在这里了,回去别忘了看。也不是很多,就小几万字。” 张煌言:“宝库我该拿的都拿走了,岳王你放心,我也给你留了好些。但你拿宝物的时候能不能别到天幕上展示了,我怕我心里发酸。” 岳飞:“……” 他果然还是最大的大冤种! 言归正传,于谦心中虽然先生是第一位的,但岳飞的话,(在这个位面)勉强也能排到第二。 于谦绯袍猎猎,在盛夏的炽阳中曳若日晖,正色道:“祝君北伐功成,一路向北,和宋武陛下的心愿都能得到时限。” 张煌言气骨秀丽,施施然一拱手:“诚愿刘宋帝国百世流芳,传承千秋。” 岳飞逊谢,回礼道:“请代我们问候明世祖陛下,还有景泰皇帝。” 刘裕在视频那头挥挥手,权当示意。 帝国新生代的天才三小只,檀道济、岳云,都一个接一个地挤进了镜头:“谢谢你们,再见!” 幼安团子抱着小老虎崽崽一脸迷糊,见别人在说话,也兴奋起来,跟着嗷嗷嗷了几声。 于谦:“……” 张煌言:“……” 很难形容他们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绝不是什么好表情,岳飞甚至觉得他们想当人贩子,把三个孩子统统偷回去。 很快他就知道,这并不是错觉,因为张煌言充满兴致地感叹道:“好想试一试用flag把他们传送到本位面,陛下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好想捏一捏小团子的脸啊。 岳飞神色冷漠,直接将二人推入了光门,一刻都不许过多地停留:“再见,不送!” 张煌言带着遗憾归家,然而,等他看到本位面今年十九岁的临国公李来亨,脸上还带点圆润稚嫩的弧度,正在埋头吃饭,和碗中一粒丸子做艰苦的搏斗。 哎嘿,小亨这张脸看起来也很好捏的样子! 他悄悄地伸出了魔爪。 李来亨:??? …… 岳飞收复开封、洛阳两地之后,稍作休整,又开始了马不停蹄地征战。 他的策略就是用高度机动性的骑兵,在蒙元占据的领土上来回冲突,直接绕开了许多重兵把守的要塞,如利刃一样直接切入最薄弱的一点,由此一步一步,逐渐向整条防线上延伸蚕食。 蒙元一批又一批的名将,在岳家军的铁蹄和火箭弩之前倒下。 这是军事上的。 最重要的变革还是帝国体制的变革,基本全然复刻了刘裕的义熙改革,直接就是武将上位,全盘采用了战时的军事帝国体制,凡大宋国境之内,全员皆兵。 当然,这个兵不是完全的战士,而是遇见战事就冲锋打仗,闲时便务农归耕,分成若干批倒来倒去。 发檄文传遍天下,号召江南江北各地的战争难民们回归故乡,一面受训成为民兵,一面可以向国家领取土地,鼓励大力开耕先前因为战乱而荒废掉的农田。 如此这般,所有士兵都被分为若干批次,轮流从戎或务农,长期下来,便可以确保地无闲地,人亦无闲人。 对于某些山长路远、因为种种客观原因,实在是无法回家的流民们,刘宋朝廷对他们进行了统一调配,迁往最近的芜城进行安置,一同建设新城。 其中最热闹的还是扬州、建康一带,不仅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岳家军治下,恢复的时期最早,所受的创伤也相对较小。 同时也因为,刘宋帝国的第一场科举就在这里举办。 第187节 祥兴二年,文天祥担任主考官,在南都扬州开科取士,试题相当灵活,非但文物并济,就连科学创新也放上去了不少(感谢郑成功和新宋帝国的贡献!),而且采取了笔试+口试面谈的形式(感谢王莽的大力提倡!)。 所谓面谈,就是有一批刘宋高官组成的团队,包括但不限于张世杰、陆秀夫、苏刘义等人,甚至还有来自民间的代表谢翱,以及若干的小学科代表,诸如大医师罗知悌等人。 这么多人的团队,对笔试优胜者进行沟通交流与重重盘问。 在座的各位都是大佬,一来考察心理素质,二来追寻应变能力,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否符合刘宋帝国的选人标准。 可不能搞的像从前南宋许多人一样,除了会背四书五经、精研程朱理学以外,一无是处! 最后一关依然是殿试。 鉴于小皇帝赵昺依旧懵懵懂懂,所以由右丞相陆秀夫代劳,进行对于科举榜单排名的最后敲定。 如此科举之法一经敲定,天下大为哗然。 那些从前的既得利益者最为恼怒,这么多的人都成为了面试官,而且每个人的权重都是相通的,这就意味着无法再对科举结果进行暗箱操作。 什么父子一门四进士的神话,虽然也有可能继续有,却很难再单纯地靠家庭相传的教育来实现了。 天下的普通百姓却大为欢喜,见到了一条能够打破从前的桎梏,从底层上升的途径。 虽然有许多人还心怀疑虑,但第一年参加科举的人数就超过了五万。这在大灾难过后人数锐减的江南地区,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科举带动了无数周边行业的发展,创造出无数的岗位,让扬州一跃成为了整个江南地区最人声鼎沸的城池。 就在文天祥等人在后方发展民生、大搞文教的时候,岳飞又开始了他充满想象力的征途。 这一次,面对严阵以待的蒙元大军,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继续四处奔走,在防线上抓住一点搞游击战。 而是直接一路向北,绕过了若干的重镇城池,跨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翻阅了一条又一条河流,奔袭千万里,直接以势不可挡之态,袭向了……蒙元王朝的大后方。 也就是蒙古人的上都! 这时候,元人的大军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江南拼命捣乱,一部分在北方围剿岳飞,还有一部分在镇守大都。 在上都这座旧城留下的人力,其实已经相当稀少了。忽必烈迁都从这里离开,就是觉得位置太偏僻,想要往南一点,方便更好地统治中原。 所以上都这里的一切设施自然是比不上大都的,毕竟不能让蒙古贵族们觉得身后有退路,随时都想着回头嘛。 但是,有很大一部分蒙古人的亲眷故友,甚至中宫皇后,全都留在了上都。 上都的防御外城呈正方形,相当规整,这也导致它没有什么亮点,很容易被奇兵击破。岳飞的军队势如破竹,顺顺当当地打入了上都。 由于他只在开封留下了少数兵力,很不幸,开封这时候被阿术大军又收复了。 阿术的捷报传到了忽必烈的案头,忽必烈龙颜大悦,正要对阿术进行重赏,忽见外面有一人如着火一般疯狂窜入宫殿内,扯着嗓子高叫: “报——” “宋贼已经攻占上都,扫平全城,留在那里的太后、皇后、一干宗王,还有我军将士的亲属们都被悉数抓捕,没有一个逃脱!” “眼下许多将领都提议去和宋贼谈判,先花钱割地把人赎出来,这是他们的联名上书!” 忽必烈:“……” 这就被人一窝端了老巢? 天幕前的观众们:“……” 岳王这一手,我们愿称之为史诗级偷家! 第61章 忽必烈暴跳如雷:“关于宋贼岳家军的上一次战报, 尚在真定府,你们告诉朕,这些人是如何做到数日之内驰越数千里的, 他们难道会飞吗!” 他愤怒至极,猛一下拔出剑,寒光闪烁中一剑斩下, 削去了大半边御案, 怒吼道: “一个个都哑巴了不成,说, 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元众将一个个拜服于地, 噤若寒蝉。 只有中书右丞相安童上前一步,他是被抓捕的忽必烈察必皇后的侄子, 关系亲近,也是最有立场在此刻开口的人。 “禀陛下,必有人督查不力,阴怀异图,伺衅治军, 甚至于蓄意隐瞒谎报, 与宋贼互相勾结!” 忽必烈面色一动:“你的意思是?” 安童大声道:“臣请彻查潼关以东、奉元以北、辽阳以西、以及上都京畿周边关隘重地的所有守将,务要将其中的内应找出来拔除!” 他作为一个汉化程度很深的儒法推行者, 多年以来, 实属叶公好龙。 不仅没学到太多中原文化的优秀之处,反而将一项人家刘宋帝国早已抛弃的「优良传统」继承了过来。 那就是内斗。 伯颜倒台后,他一跃成为了朝臣中的老大,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内斗的快乐。 在外面建功立业, 哪比得上关起门来打自己人收获更大啊, 分分钟平步青云, 位极人臣! 安童见忽必烈似有所动,连忙趁热打铁道:“陛下,试想这宋贼区区南国小人,孱弱之兵,安能一路狂奔突袭,数日之内革定中都!原因依然是出现在大元内部,要么守将有内应,要么——” 忽必烈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 如果是大臣的问题,倒还好结局,最多换人就是了。 若是上都里的那些蒙古宗室贵族,直接跟刘宋那边勾结,打开城门,那问题可就大了啊,很可能酿成又一场鏖战整整十多年、动荡南北数千里的海都之乱! 忽必烈原本顾忌着安抚人心,不愿去怀疑下属把事情闹大,搞得君臣离心离德朝野事态相背,但到了这一步,他必须将一切都查清楚。 身为一名帝王,即便是以夏变夷的英主元世祖,在涉及到皇位竞争的问题上依旧难免疑虑重重。 忽必烈眯起眼,瞬间就做出了决断:“传朕号令,任何人不得与宋贼私下接触,以金钱财宝赎人,违者视同谋逆!” 安童顿时急了,忽必烈有四位皇后,可以对察必皇后的生死不那么放在心上,但他只有这一个姑母,而且还是太子真金的亲生母亲,于情于理都必须死保。 岳飞那边已经把赎金单子开出来了,有的要金钱,有的要马匹,有的甚至要土地。 不就是些值钱的东西吗,宋贼那边要,给他们就是了,大不了过阵子再抢回来,安童就是这么想的。 “陛下不可,如此所作所为会令百官寒心!” 百官们也七嘴八舌,纷纷劝阻。 忽必烈扫视全场,鹰隼般犀利的眸光如刀锋一样落下。 迎着他的目光,众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股寒意,制止声渐转止息,恐惧地垂下头。 他这样吩咐自己最得力的下属:“朕意已决,阿合马,速去带人督察各路将领,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不日,朕将亲征上都平乱!” 这样一来,一定能尽快把军中朝中的那些内应找出,以免来日变生肘腋,侵犯社稷之危。 忽必烈特别重点防范了范文虎、董文炳、解诚、张荣实等投诚过来的汉人大将,觉得他们是最有可能和宋军保持私下联络的。 安童虽有私心,但他的分析却准确无误,若无内应,宋人军队怎么可能在他们完全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如飞一般跨越大半个北境,直接杀往上都呢。 别说是弱小不堪的宋人了,即便是他的侍卫亲军和怯薛军也不可能做到啊。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因为要防备北方诸王入侵、拱卫大都,北出长城一线的守军人多势众,绵延千余里展开,看似浩浩荡荡,但分散到各处的兵力却十分有限。 岳飞随机挑了两个幸运儿打下来,刻意将报信的人放走,引周边诸镇前来救援。 自己则趁对方兵力合拢,欲从四面形成包围圈的功夫,早就带着大军行边纵兵直入,似一阵狂风暴雨,势不可挡地冲出了关外。 只能说,最高端的决胜战役,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兵法策略。 守军们明明看见了敌人,却根本追不上,即便追上了,也根本打不过。 可是不追也不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岳家军就会忽然冒出来,给因为高速行军而疲惫不堪的元军们来一顿痛打。 元军大溃,一路车马焚烧,辎重尽被对方所得,每战皆是授首数千到万余不等。 如此几回下来,军心已经完全动摇,气势也已泄了,不敢再出师居庸关,和岳家军正面撄锋,反而退回了后方的大都一带,打算苟一苟。 而这时,岳飞已经开始了对上都的攻城。 表面上是利用投石机和火炮一通轰炸,暗地里,每天借着隆隆的炮火和战鼓掩饰挖地道。 上都城外尽是干燥的平土,四平八稳,完全就是天选的地道之地,根本不用担心走到一半塌方等质量问题。 岳飞甚至不时叫上几个精通蒙古语的人才,在城下拿着喇叭,对里面的人进行一通输出。 这还是刘穆之的主意。 虽然他们都来自宋末之前的时代,但前面已经过去了好些挑战者,提供了不少讯息。 加上新皇帝王莽,还有一群大明皇帝时时在天幕上活跃,给大家提供元朝八卦。 所以说,刘穆之当即根据这些野得不能再野得野史,编写了一通发言稿,交给岳飞,每天派人到城下进行演讲。 演讲者站在最前方,身前摆着长长一列木头大喇叭,洪亮的声音顿时在长风中吹遍了草原的每一处: “城中的182个帖木儿,77个不花,48个伯颜,16个安童,你们都听好了!” “尔等可知,伪元政权的世祖皇帝忽必烈,称汉人将军董文炳为「董大哥」,下一任成宗铁木尔皇帝,称董文炳之子为「董二哥」。” “这董贼区区虏末,世蹑下流,受我大宋深恩不思为报,反屡次助纣为虐,毫无仁义廉耻之心,可谓是孙子中的孙子。伪元世祖皇帝既然叫他大哥,就等于与他同一辈分,我们也就羞耻一点,来当一回忽必烈的长辈吧!” “城中的182个帖木儿,77个不花,48个伯颜,16个安童,你们可以叫爷爷了!” 岳飞:“……” 天幕前的观众:“……” 多损啊,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平白多出来一堆「不肖子孙」! 察必皇后等人闻言,当真是一口血涌上心头,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然而,刘穆之的好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就是各种元朝百年间的轶事循环,声声震荡人心。 什么,“伪元政权末代皇帝,数日之内跑出数千公里,如此神速,纵高梁河车神赵二复生,亦不能及也!” 什么,“伪元政权喇嘛横行,只因抢路纷争,竟当街将王妃拖下车进行暴打,这背后一定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还有什么,“伪元政权两征日本竟遭遇飓风,十万大军不敌小倭寇数百!穷兵黩武却屡战屡败,你出征誓师的样子很靓仔,但疯狂逃窜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 第188节 如此日复一日,宋军的发言人进行了三班倒,轮流到阵前对着大喇叭发表演讲。 元上都里面的王公贵族们恨得牙痒痒,又没有办法,简直苦不堪言。 但岳家军这边也不好受,他们军纪严明,受过很苛刻细致的训练,一般不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士兵们都快笑得脱力了,这魔音贯耳,对双方来说都是同等的折磨。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地道终于成功挖好了,大军有序地列队,鱼贯入城。 唯有几位发言人和大批的辎重守卫兵,还兢兢业业地留在原地继续工作。 而此刻,上都城中一片萧条,街上甚至连巡逻的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绝不出门。 一来他们觉得上都城固若金汤,城墙坚不可摧,准备就这样作坚壁清野之计策;二来,他们关门关窗,也是为了隔绝那些无孔不入的噪音。 他妈的,这些宋贼太能说了,现在就连梦里都是那个“你伪元政权blablabla”的调调! 于是,上都城里的贵族们正在家中休息,尚未开始备战反应,岳家军就已经从天而降,将他们尽数抓获。 岳飞以雷霆手段接手了整座城池的管理,对于城中普通居民,一概抚慰复业,令其安居如常。 对某些试图拥兵作乱者,则给予了异常迅疾的报复,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再不敢搞事了。 他将收获一清点,发现城里的帖木儿、不花、伯颜、安童们远远不止数百个,都被分门别类地看管起来,列了长长一串清单,准备拿去找元廷索要赎金。 刘穆之也曾提议过,是否要试着策反与忽必烈亲近的蒙元宗室,归朝中,对忽必烈进行刺杀。 岳飞摇摇头,沉声说:“这办法好是好,但我大宋王师北定中原,弘济天下,以隆中兴之业,合该出堂堂正正之师,定六合八荒之心。” 刘裕也道:“攻城灭国之战,必要将对方打得彻底心服口服,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再有。省得日后不时冒出来一个某宗室、某王、某伪帝,频频动荡僭位,烦也给人烦死了。” 刘穆之见状,只得叹了口气:“我是担心鹏举你孤军在外,忽必烈大军转瞬即杀至,只怕造成围城之危局。” 刘裕笑道:“这你不用担心,鹏举最擅长的就是把绝境变成胜境,在最无可能之处,创造最真切的奇迹。孤猜他一定已经有想法了。” 岳飞凝视着他:“陛下也有想法了吧,愿闻其详。” 宋祖陛下迎着烈阳而立,天然一段俊爽夺人的风骨,朗声说:“上都城要继续控扼,但你的主力绝不会停留在此地,而是继续一路向北。” 他抬手在舆图上利落一指,“而你的下一个目标,大抵是此处——” 岳飞轻笑一声:“陛下果然知我。” 没错,他当然要一路向北,这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北伐人,北伐简直就是刻进了骨子里。 但更多的,却是出于当前战争局势的需要。 由于本方人手的匮乏,他一向是在战争中持续扩充兵源,尽管江南地区已经在实行全民皆兵的政策,但精锐战士的训练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那些人远水救不了近火。 岳飞带来北攻上都的人,几乎都是在渡河之后招揽扩充的义士,原先一批训练有成的南方士兵已经被他派遣南下,送回了李庭芝军中。 一来是因为南方士兵们深谙水性,但不熟悉弓马,很难适应北方的越野战格局。 二来,也是因为南方将士在外出征日久,难免会思念故土,军心浮动。 江南地区的思乡之情又一向格外浓烈,正所谓,“秋晚江上,忽动莼鲈之思”。 眼看秋天就要到了,这些江南的士兵们停在北方战场,谁会不想回去吃一盘美味的鲈鱼呢。 还是赶快让他们回家,换作原本就在北方的战士来吧! 岳飞将大军留了一部分驻守大都城,自己准备再来一波以弱胜强的操作,打下新地盘,在那里继续招收新人。 他还要将新地盘建设为一块北方根据地,和上都连成一片,彻底封锁住蒙古北境,为日后攻入大都,彻底终结蒙元的统治打下基础。 所以,这次岳飞准备搞一把大的,不再只将目标放在零星的城池上,而是瞄准了蒙元的一个附属国…… 是的,它就是高丽。 高丽这个国家虽然多山贫瘠,但怎么说也是个农业国家,凑足一波远征军粮还是可以的。 加上当地的开京礼成江港口与江南多处紧密相连,也方便留守南方的文天祥、李庭芝等人进行水路运输。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高丽实在是太弱了,已经被蒙元彻底打断了脊梁,是史无前例的低谷期。 偏偏又横亘在北伐前进的道路上,看着很闹挺,不打都觉得亏心! 岳飞令跟在他身边训练了最久、原摧锋军主将马发留下,带兵驻守大都,并且留下了万全的防守之策,而后稍稍休整,立刻就动身直袭平壤。 对此,天幕上的观众们陷入了热烈的讨论。 【新皇帝王莽】:打得好,打得妙! 【新皇帝王莽】:高丽跟本位面的高句丽有相似之处,当然,现在已经被朕改名为下句丽了。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各位陛下如果感兴趣的话,也可以打一把。 【魏武帝曹操】:莽子,你有什么情报就赶紧说出来,别藏着掖着。 【新皇帝王莽】:行吧,给大家分享一下朕珍藏多年的高清舆图。 【新皇帝王莽】:上传图片高丽舆图.jpg 【汉武帝刘彻】:先收下,回头等冠军侯参赛完毕就去打。 【北齐神武帝高欢】:原来说的是这个地方,朕已经打下来了,前段时间刚压着他们过来称臣纳贡。 【唐肃宗李亨】:提起高句丽,朕就想起了太宗爷爷亲征的辉煌战绩,水陆战场齐师并进,部署严格,势如破竹,倒霉催的高丽人直接就去了大半条命。 【唐肃宗李亨】:真不愧是太宗爷爷啊(星星眼. jpg) 【汉文帝刘恒】:李亨,朕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每次发言,要么是「太宗爷爷说得对哇」,要么就是在吹捧他。朕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崇拜你朝太宗? 【汉文帝刘恒】:明明朕也是个太宗,反观大汉后人…… 【周世宗柴荣】:所以,你想让后人崇拜你什么?崇拜你有个好儿子,好孙子,还是有个好曾孙? 【汉景帝刘启】:…… 【汉武帝刘彻】:…… 【汉昭帝刘弗陵】:…… 【南唐后主李煜】:当然是因为本朝太宗爷爷确实牛逼! 【宋神宗赵顼】:唯愿生在贞观时,就是说,贞观之治谁不向往。 【成化大帝朱见深】:啊这,大概是因为李亨和太宗陛下一样,都把自己的父亲变成了太上皇,所以才格外地感同身受,视为偶像吧。 【唐肃宗李亨】:闭嘴,你休要污蔑朕的一片纯然景仰之心! 【成化大帝朱见深】:朕偏要说(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秦孝公嬴渠梁】:这个李亨,真的哄堂大孝,自从他上回给唐太宗买了那个小凤凰飞飞的天幕特效,唐太宗现在都不发言了,也是实惨。 【唐代宗李豫】:可是,小凤凰明明很好看,非常符合太宗爷爷在我们心中的定位。朕还为他买了一款白月光特效呢,暂时没来得及送出去。 【唐宣宗李忱】:还有朕还有朕!朕也买了几个天幕头像装饰准备送给太宗爷爷,这个头上戴着小花花的就很不错。 【唐宣宗李忱】:给大家看看小花花. jpg 【唐太宗李世民】:…… 心好累,大唐后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审美离奇的败家子孙! …… 忽必烈亲征出长城,一路赶到上都城外的时候,直接进行了强硬的攻城。 然而,一向战无不胜的他却在此处受挫了。 马发虽然本身实力有限,但胜在听话,岳飞临走前交代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宁死也要完成祖师留下的任务。 就这样,他硬是将上都守得宛如铁桶般密不透风,一直坚持到张世杰援军抵达,来了个前后夹击,将忽必烈包了饺子。 祸不单行,忽必烈这边刚兵败,又接到了一条极为糟糕的消息,刚被收复的开封府又丢了,大将阿术兵败身死。 忽必烈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面色难看至极,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程度已然超乎想象。 蒙元不缺乏将领,但像阿术这样的名将绝无仅有! 本来吧,阿术进攻开封的前半程,一切都很顺利。 开封守将是苏刘义的长子苏景瞻,这个部署,不仅仅是因为他骁勇善战,更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可用了。 岳飞动身离开之前,给了苏景瞻一个战略锦囊,让他一旦出现问题,立刻将其打开。 这一手还是从刘裕那里学来的,是真的好用,但也是真的挑人。 苏景瞻年少气盛,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根本不会遇见任何问题。 他之前一直被岳飞带在身边历练,长久以来跟随岳飞战无不胜,已经完全飘了,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然后,就被阿术大军进行了毫不留情地迎头痛击。 阿术是元朝一百年间战绩最辉煌的名将,没有之一。 四十年间征战一百五十余场,从未一败。此人也是蒙元大军中,军纪最严明的一个,从未参与过什么屠城、虐待平民之事。 当然,这是原本的历史,在本次的崖山副本中,阿术在扬州城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败绩,那就是输给了岳飞训练的扬州军。 有一就有二,此后每次遇见岳飞,阿术都宛如中了什么伤亡debuff,输得是嘎嘎惨,屡次丢盔弃甲,损兵折将,最危险的一次直接成了单骑逃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但沦落到谷底的名将,依旧是名将。 阿术虽然打不过岳飞,但以他的才能,把苏景瞻等人吊打一遍却绰绰有余。 苏景瞻却以为阿术是个草包,丝毫没有上心,轻敌之下顿时大败,被阿术大军抓住时机一顿狂殴,杀入了开封城中。 苏景瞻仓惶奔逃,马蹄铁都跑掉了一只,身后跟着同样垂头丧气的一大堆残兵败甲。 天幕前的观众见到这一幕,难免要吐槽两句。 特别是宋神宗位面的众人,已经将诡异的目光投向了苏轼,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不靠谱”。 苏轼:??? 不要乱扣帽子啊,他九世孙苏景瞻犯下的错,他有什么办法! 苏景瞻来到一处空地上稍停,见本方败得如此惨烈,万念俱灰,当即就想自刎谢罪。 转瞬想起岳飞的锦囊,赶紧拆开,看了一眼,当场给岳王祖宗跪下了。 岳飞写道:“第一战已经失败了,阿术大军已经打入开封,这很好。” 苏景瞻完全不知究竟好在何处,赶紧接着往下看:“城外有大量林木险地,足可倚箐自固,不似平地利于骑兵展开。” “你兵寡势弱,只合迅移入林,借用地利周旋。若放在平日,阿术大军势必留在平原地区,绝不轻举妄动。但你新败一场,惨不忍睹,阿术不会放过这个将你一举全歼的机会。” 第189节 “林中埋伏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速速去吧,分兵三批入林,倚作犄角之势,莫忘四下戒备。” 苏景瞻这人性情浮躁,让他搞什么佯败的操作,没准会被元人识破,岳飞索性让他结结实实地溃败一场。 苏景瞻看到此处,真的是满心感动,一瞬间都哭了。 这天下还有比岳王更靠谱的人吗,从今日起,他就是岳王最虔诚的信徒! 他转念一想,哎,不对,城外哪来的树林—— 结果到那一看,还真有,就在几十里开外。 开封府数次易主,早已在炮火攻击下荒废多时,虽然岳飞在收复这里之后,极力进行了经营和恢复,但好转的程度依旧十分有限。 站在昔日的玉殿琼楼前,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麦秀殷墟,草木疯涨的凄凉暮景,城外更是直接长出了一丛丛高可插天的树林,连绵四野,延伸出百余里。 岳飞当时打入城中,正是人间四月,见到了如此“春燕归,巢于林木”的景象,免不了感叹一番。 他当时就意识到这些树林将会在未来帮助阻隔骑兵,派上大用场,故而派专人进行打理。 苏景瞻率兵入林,发现里面一切的埋伏道具都已经齐备好,就等他来开工了。 “……” 好的,确认过眼神,这世上是真有算无遗策的军事天才! 阿术最后果然失败了,败得没有丝毫悬念,整个人被五花大绑,活捉到了苏景瞻面前。 苏景瞻充满同情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试图挑战神明的无知凡人,将锦囊里的纸条递给他:“看看吧。” 阿术发现,上面每一条,都准确无误地预料到了他的军事决策。 自己就像一条早已落网的鱼,拼命挣扎也只是被渔网缠得更紧,而上方那只手始终不则不徐,从容进行着最后的收网。 他眼神变幻许久,终于长叹一声:“我不如他远甚。” 苏景瞻这些天已经被他打得没脾气了,差距太多,连恨都不敢恨。 他知道,如果没有岳飞的计策在,这一次他必死无疑,哪怕换张世杰过来和阿术打,估计也只能胜负五五分。 再加上岳飞点名了要招降阿术,苏景瞻此刻的态度十分友好,亲自给他松绑,真诚劝说。 他们招降阿术的目的,和当年元军招降襄阳守将吕文焕是一样的。 都是利用二者在军队中的崇高威信,可以回头招降大批的蒙元高层,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扩充几方势力。 苏景瞻说了一大通,阿术虎目圆睁,蓦然来了一句:“吕文焕降宋后,你们如何看待他?” 苏景瞻不假思索地怒斥道:“自然是叛国逆贼,百身莫赎,人人得而诛之!” 阿术冷冷道:“若我降宋,我的故国同胞又会如何看我?你为你自己的国家效忠,我为我的大元战死,各得其所而已!” 苏景瞻不说话了。 当晚,岳飞穿梭到此间询问战况,苏景瞻汇报完,有些犹豫地问他该如何处理阿术。 岳飞皱眉,亲自去狱中见了阿术一面,见这人铁铐加身,满衣血污,依旧身形挺拔,不改英豪之气。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人绝不会为他们所用。 国之将亡,谁家无忠臣。 “是个虎将”,刘裕简短地点评道,“若生在其他时代,换作其他身份,说不定也能进武庙,可惜了。” 因为阿术征战多年,军纪严明,并没有任何屠城之类的劣迹,岳飞决定给他保留一丝最后的体面。 他将一把剑和一杯鸩酒递到阿术面前:“你自己选吧。” 阿术见到他,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很快就从岳飞的气场上意识到,这就是出锦囊计策打败他的人。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剑,横剑自刎,最后在汩汩流动的鲜血中,轻声说了一句:“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让我黄泉路上也走个明白。” 岳飞告诉他:“大宋武穆王岳飞。” 说来这个武穆王,确实是刘裕给他的封号,而不是一个单纯的称呼,只是一干封王大典,还需要等他回归后再举行。 刘裕本想给他封一字王,但是对着一大堆文字选来选去,都不甚合心意,似乎哪哪都能挑出毛病来,觉得配不上岳飞。 最后看了好半天,就还是武穆吧,反正大家都已经叫熟了。 但这个武穆王,本质上依然是一字的亲王,而不是二字的郡王。 阿术的眼睛倏然睁大了,饱受惊吓,想要说什么,但这时候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就这样永远地去了。 临死前,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回荡—— 真的是天不佑大元,就连已死多年的大宋战神都能重新回归,大元的前途危险了! …… 阿术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死在了战场上,作为一名战士也算是有始有终,而不是自己国家的内乱和内部崩塌。 忽必烈没能收复上都城,反而被张世杰打败,只得收拢部众,夹起尾巴回了大都。 这个张世杰不是一般的张世杰,是被岳飞全方位升级过的张世杰。 如果说,本来他只是武庙几十把交椅的半入门水准,现在已经是两只脚都跨进去,稳稳可以封神的一代名将了。 不仅以堪堪相持的兵力,远道而来,击败了本土蒙古兵,而且还取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捷,缴获辎重粮草战利品无数,也给上都这座城池彻底打下了大宋的烙印。 城内的一切蒙元祭祀法仪统统被换掉,改成了本朝太祖刘裕的祭祀。 他还在上都累积经年的宝库里一顿咔咔收刮,找了一大堆认为合适的礼物,通通打包起来送给陆秀夫,让好友也一起沾沾喜气。 数日后,见到自家庭院里赫然多出来一座山的小陆相公:? 就挺意外的。 陆秀夫如今在朝中忙得飞起,政务后勤两手抓。 小皇帝暂时还没有亲政能力,导致所有事情几乎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决策都要从他这里过,每天还得抽空教孩子。 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忙一点也好,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他将亲手塑造一个四海归心、千秋万世的煌煌帝国。 忽必烈这次亲征大败,对他的威信是一次较大的打击,但他毕竟御极多年,威严万方,倒也没有产生什么致命影响。 真正让整个蒙元帝国都陷入动荡不安的,是他先前下令清查诸将、诸王,找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内应的操作。 许多的官员心怀怨愤,许多的宗王反意暗生,无论南北地区的百姓们,也都因为之前宰相阿合马的敛财操作,还有蒙元多年以来的各种欺压政策,觉得时机已至,接连选择了揭竿而起。 内忧外患中,每一日都在发生或明或暗的战争与打击,不仅是中原地区,漠北的诸王也以昔剌木为首,联袂发生了叛乱。 他们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就是当年岳飞派人在上都城下嚷嚷的那个,忽必烈怎么可以认汉人为大哥,这太给我们蒙元帝国丢人了! 内战纷起,偌大的蒙元霎时就陷入了四分五裂。 而且,因为一大批精英将领都已经提前丧生的缘故。这时候镇压叛乱的人手相当吃紧,忽必烈好几次都不得不御驾亲征,留太子真金在大都监国。 混乱的局势随着太子真金的意外薨逝到达了顶峰,忽必烈还来不及感叹丧子之痛,亦没有多余的时间再选出合适的江山继承者,诸王们已经一拥而上,打了过来,让他赶快把王位归还给自己一脉。 与此相反的是。 刘宋帝国这时候的情形正在疯狂走上坡路,岳飞之前的北伐,一路在江南江北跳过了太多重镇,依靠心理战术迫使它们一个个孤立无援,就此降服。 在此情况下,很大一部分人确实完全扛不住,主动倒戈归降,但也有人自知绝无生理,反而更加坚定了拼死一战的决心。 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将它们艰难扫平。 刘宋帝国赢的时候多,输的话也有,许多场合都是让新受训的小将或者民兵将领上场,权当是练兵了,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搏杀中飞快地进步。 经历了长达三年之久的鏖战后,文天祥、苏刘义、谢翱、张达四部,终于彻底平定了整个江南地区,江淮以南,终于再度变成了汉人的天下。 张世杰这时候正在江北嘎嘎乱杀,江南四部也终于腾出手来跟他会师,蒙元将士一下子就倒了大霉,往往猝不及防 又数年过去了。 而在这些年间,岳飞已经攻占了高丽,收拾收拾,又继续移动向北。 什么咸平路、辽东路、宋瓦江、开元万户府、桃温万户府、应昌府…… 还有蒙元这个王、那个王的封地,什么兀良合、哈赤温后王封地、铁木哥斡赤斤后王封地、别里古台后王封地…… 他完全不搞歧视,都是一视同仁地打下来,当作刘宋帝国的新地盘。 我大宋就是要一路向北,坐拥整个北境! 至于这个北境到底应该有多大,岳飞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就定一个小目标,先把贝加尔湖打下来! 天幕上,观众们亲眼见到他如长空青云般,荡尽了北方一支又一支的蒙元铁军,任是多强大的敌人,到了他面前都仿佛纸糊般不堪一击。 观众们激动极了,我们在见证一个不朽的传奇诞生! 从此,这世间千秋万代都将传颂着他的事迹,激励一代又一代的后人,万古流芳! 新皇帝王莽对此感触最深,直接当场纳头就拜。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这一个个地盘,全都是在后世无比耳熟能详的名字,符拉迪沃斯托克、伊尔库茨克州、阿穆尔州…… 他觉得自己连灵魂都在颤抖,也深深地意识到了,刘裕这次真是赚翻了,从此诸天万朝,有且只有一个真正气运之子,那就是宋祖陛下。 岳飞送给了他一整个史无前例、很可能未来也很难再有的北方大帝国,很快就将形成一统。 当然,或许还可以等回到本位面,再复刻那么一回。 在这个崖山位面,万古以后,所有的帝王中也只会有刘裕,刘宋王朝的高祖,这一个名字在世间倍受敬仰,受欢迎程度一骑绝尘。因为比起刘宋的帝国疆域,其他的王朝都成了弟弟。 岳飞打过了叶里古纳河,就意犹未尽地暂时收了手。 这波已经可以了,等下一次再继续打吧,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灭元。 这次是彻底灭元,因为北境已经被彻底占据,元人们想跑也没处跑,就算想要再来一个「北元」的操作,也是万万不可能。 祥兴九年十二月,岳飞调动了如今面积是蒙元数倍的整个北方领土的力量,挥师南下入关,包围了元朝大都。 这本该是一场日积月累的持久战,然而此刻,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有人给岳飞传了一封信,他拆开一看,顿时陷入了沉思。 观众们:! 出现了,每一次亡国都会有的特产,叛徒二五仔! 【作者有话说】 岳王:可是我还没打够啊(叹气) 第190节 裕总:人在家中坐,鹏举给朕送了一个大帝国,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如在梦中) 第62章 当一个国家即将灭亡、敌人大兵压境的时候, 总免不了人心浮动。 一大批墙头草往往闻风而动,行动力极强,不思与社稷共存亡, 而是早早就找好了筹码,收拾包袱准备投奔下家。 从前南宋有无数汉人将军倒戈弃甲,愿供蒙元驱策, 甘当平灭故国的先锋军, 一路攻城略地争功夺名,丑态辈出。 结果现在, 风水轮流转。 很多元人心中想的都是, 什么蒙元,拜拜吧您嘞, 我们要弃暗投明,倒向刘宋了! 岳飞此次南下,摆明了架势,就是要一举灭元。 大军浩浩荡荡,带甲数十万, 控长城之天险, 策劲旅之锐卒,善士争辉, 骁骑如云, 从居庸关、古北口、辽东等各地包抄涌入。 另外还有张世杰大军从大荔渡黄河,准备平定山西,文天祥军队自渤海登岸,一路蒙元军备松弛, 许多防御之地形同虚设, 就这样轻松地长驱直入, 苏景瞻、李庭芝、谢翱等多处也都倾力而出,各有部署。 多路军队连成一片,一线绵延千余里,直接将大都围成了铁桶。 对付这种长包围线的围困战术,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像岳飞从前进攻上都所做的那样,逐个击破。 集中己方兵力优势,到各地纵横转战,来回激烈冲突,在长包围线上撕裂开一个又一个的虚弱节点。 然而元军们不敢啊。 他们已经在过往一次又一次的惨败中,被岳家军彻底打怕了。 数年的时间内,岳飞旌旗所指,剑锋一挥,大军顷刻蜂拥云集而上,恰如烈日灼烧、长虹贯天,让所有的阻挡都在刹那间冰消雪融,一路大捷横扫,未尝有片刻迟滞之处。 这他娘的根本不像是打仗,直接就是神兵天降来着。 谁看了还能提得起战意!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元军现在甚至连一点抗击的想法都没有。 普通的元军尚且如此怕死,更不用说那些位高权重的勋贵们了。 勋贵们的父辈不少都是蒙元的开国功臣,当年策马扬鞭,纵横天下,是何等的英雄风范,傲骨豪情,到了子孙这边立即开始了腐化堕落。 游牧政权进入了先进的汉文化世界,被中原地区的热闹繁华所侵染。 没学会汉人们的挺拔风骨,反倒是把自己本来身为游牧民族的野性勇猛也丢了,血脉中,来自茫茫草原的野性逐渐淡去,喑哑无声。 本来吧,忽必烈完全可以用自己的个人武力和那些誓死效忠他的军队,稳定眼下的局面。 毕竟他登基二十多年,文成武治,战绩耀眼,麾下自然有一批势力愿意和他生死共赴,无论成败。 但架不住他前些日子大肆搜查内应,以铁血手腕镇压朝野,安童、阿合马等人更是拿着尚方宝剑,大肆诛戮忠良、排除异己,搞得朝野人人自危,深感大祸临头,有识之士皆扼腕叹息。 有人莫名其妙就被抄家灭族,仅仅是因为从前是伯颜的门生故旧; 有人因为两三年前的败仗莫名被清算,认为就在那时和宋人有了联络; 还有人看不下去,直言劝谏,反被打成了同党,剜心剖骨,惨加极刑。 …… 死的人太多,朝堂太混乱,宋人还没打进来,大都的上空仿佛始终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濛濛血光。 本来吧,蒙元一众高层或多或少,都有亲人滞留在上都,因为亲人落到岳飞手中被扣下,心情就很糟糕。 忽必烈又生恐这些人都是叛贼,严令禁止他们去赎人,反而对阿合马等背景微末的奴才信任不已,甚至给了他对蒙元贵族先斩后奏的权限。 阿合马一朝小人得志,将贵族们狠狠惩治了几番,众人岂肯咽下这口气,当即更是满心恼怒,怨怼不已。 一条交易链在暗中悄悄形成,从上到下,从最高中枢丞相安童,到下方的各处偏将裨将,全部都参与其中,只瞒着忽必烈一人。 他们按照单子上的价格,去向岳飞和留守在上都的岳家军支付赎金,将自己的亲朋好友们赎回来。 本来万分担心家人们受到虐待,又或者是岳家军收了钱不给人,结果,成功接到人后,到家一看,嗯,你怎么生活得还挺好的? 安童极为隐秘地将姑母察必皇后赎回,安排了一座大宅给她居住,亲人许久未见,当真是两眼泪汪汪。 安童:“姑母,您这段时间一定饱受苦难,瘦了许多吧……” 他错愕地睁大了眼,不是吧,察必皇后怎么好像还圆润了一圈,气色还挺好? 察必皇后拉着侄子,提起自己被困在上都城中的日子,居然神色挺平和,没有什么怨恨的意思。 这些蒙元勋贵不能随便杀掉,因为岳飞打下了整个广阔的北境土地,都需要大量人口入驻,准备从上都等地分批次迁徙过去。 这么多城池也需要管理,北境的位置实在太偏僻了,距离江南千里万里之遥,若让南人常驻此处进行管理,非但方法上不一定适用,而且也很不近人情。 再说了,刘宋帝国也没有这么多的官员后备力量啊。 科举这才举办了几回,新选上来的人才供应整个中原境内,尚且还捉襟见肘,何况是远之又远的北方。 留在上都的蒙古贵族们基本都没上过江南战场,和宋人也没有什么血仇,先拿来改造几番,能用的话自然最好,到时候再给每座城配备一些汉人最高管理者和驻军就行。 岳家军不打算养闲人,所以在抄了这些贵族的五成财宝拿去当军资之后,就把他们通通揪起来干活。 无论贵为皇后之尊也好,是什么王公大臣也罢,全部一视同仁,参与城池建设计划。 什么从前的蒙古包、小山丘之类的,尽数拆除,全部改成华夏风格的建筑宫殿,朱墙黛瓦,重檐飞甍,芒寒色正,美观又大方。 察必皇后等人每天被迫干活好几个时辰,累得要死,而后又被统一赶去吃大锅饭。 心中本来满是怨恨之意,疯狂想要搞事,结果回家一沾枕头即睡着,什么打算都来不及成形,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别说,这宋贼的大锅饭还真挺好吃,伙食真不错。 常年在草原上飘荡的蒙古贵族们,烹饪水准还很落后,仅仅停留在把食物煮熟就行,最多撒点盐巴的境界,顿时体会到了来自江南地区的暴击。 岳家军还从江南地区带来了其他的先进产物,比如南方特色……话本子。 宋话本可是相当出名的,流传十里八乡,极为脍炙人口。 之前那几位攻城时,拿着大喇叭到阵前演讲的蒙古语人才,又被合理利用起来,加班加点,将话本子翻译成蒙古语。 贵族们每天午饭和晚饭都各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不知不觉间,有些奇怪的东西就在他们之间流行开来。 这些话本子不是从南方找的,而是李清照为了进行文化宣传,即兴创作的,主题都是些中华历史上的千古风流人物,准备将蒙古贵族的身心都洗礼一遍。 比如,武庙中用兵如神的那几位,才华纵横、诗文冠绝一个时代的那几位,风骨千秋、各有风采凛然的若干若干。 大佬就是大佬,写什么都引人入胜,让人一看根本就停不下来。 刘穆之坏得很,特意让翻译者在关键的地方断住。 譬如什么:“霍去病在匈奴的地盘迷了路,此刻夜幕降临,他孤身走入了茫茫无边的长夜中,即将迎接未知的命运——” 还有什么:“意气风发的李世民立在玄武门前,射出了那支箭——” 以及什么:“当前线的战报传来时,谢安正在与客人下棋,淡淡扫了一眼,就随手搁到了一边——” 蒙元贵族生活枯燥,平日仅以射艺歌舞为乐,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啊,兴头完全被挑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 结果刚读没几行,就发现……后面居然没了! 蒙元贵族:??? 不是吧,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这个霍去病到底死了没有,李世民射出的那支箭怎么样了,还有谢安看到的战报究竟有没有赢! 断章狗真可恨,宋贼有本事把话本子放出来,倒是有本事继续往下说啊! 岳家军的人告诉他们,目前只翻译了这么多,想要再往下看,就必须得学习汉语。 蒙元贵族们本来怀着满满的傲气,拒绝学习汉人的东西。 结果苦熬了几天,那叫一个挠心挠肺、辗转反侧,做的梦都是霍去病等人的身影在飘,就是想看到后面的剧情发展。 没过多久,果然还是捱不过话本子的诱惑,一个个真香了,麻溜地开始学习汉文。 本想着,看完这几个话本子就不继续学了吧。 哪料到新故事层出不穷,看完帝王将相,还有市井八卦,蜚短流长,才子佳人,李清照的灵感仿佛永远都不会枯竭,一本复一本无穷尽也。 蒙元贵族们已经完全习惯了日常使用汉文,甚至可以熟练地找岳家军拉呱,索要更新。 上都是整个北境的政治文化中心,蒙元贵族们虽然沦为了阶下囚,但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他们的汉文学习很快就在偌大疆土之上,刮起了一股学汉潮流。 在众人浑然不觉的时候,整个北境内的所有城池建设,早已尽数换成了汉语,蒙文的使用频率正在疯狂降低。 岳飞每隔十天半月,通过牌位穿梭回来,查看一下上都这边的发展情况。 文化宣传搞得还挺好,就是城市建设效率太低了! 对此,马发将军颇为无奈。 蒙元贵族们从前个个养尊处优惯了,哪怕是什么黄金家族、某某家族的战士,如今也是形同废物,连最简单的建筑土木都进展缓慢。 而且态度也很不端正,完全就是得过且过,每天只想着干完活,然后快点吃饭。 岳飞自有办法,当即将每日的建设任务分为了若干份,蒙古贵族们以家族姓氏为队,什么伯颜、察罕、帖木儿,每队领一份任务。 并在城头人人都能看到的位置,挂起记录榜一个,大字写下每一队的任务完成情况。 次日,伯颜队为了讨好岳飞,一整天都宛如打了鸡血般疯狂干活。 当晚记录榜上,伯颜家族的鹰隼族徽下方,就贴上了巨大的小红花,还给族徽特别洒了金粉,迎着太阳熠熠生辉,煞是美观。 反观其他家族,却是空空如也,显得万分凄凉! 伯颜队当晚更是喜提加餐,鸡腿牛羊肉美酒若干,大大风光了一把,可谓里子面子都有了。 蒙古贵族们:“……” 真离谱,明明是岳飞在折腾我们,反而被激起了奇怪的荣誉感是怎么回事! 当一个人开始卷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迫加入了这个行列。 人都是适应性的动物,长期这么逆来顺受也就习惯了,尤其是发现察必皇后等人也得和自己一样干活,也会因为干不好被挨骂,甚至分到的,不少蒙古贵族心中顿时平衡了。 再加上宋人也没收走他们的府邸(因为看不上),也没让他们家人分离,甚至承诺只要接受改造,通过考核,以后还可以继续去北境当地方官。 就先这样凑合着过吧。 特别是听说了大都那边的混乱之后,众人心中更是庆幸不已,自己这边在岳家军的管理下,累是累了点,至少还是安全的,不用担心掉脑袋。 贵族们被赎了回去,甚至还表现得颇有几分不情不愿,自己从前虽然高高在上,地位优越,却根本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食物,读到这么有趣的话本子。 第191节 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岳家军的训练场就在他们干活场地的隔壁。 军容整肃,弓刀霜寒,旌霓腾云,剑佩迎星,是一支让人看上去就觉得无可匹敌的铁军。 众人顿时被吓破了胆,这样的敌人,就算是成吉思汗来也没辙啊,何况是现在的蒙元。 不少人回去之后,都不自觉地成了刘宋帝国的水军,纷纷开始劝说自己的亲人。 放弃吧,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我们完全打不过的。趁早归顺效忠,以后还能到北境当官,再晚一点指不定就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可想而知,这些言论千重万重,乱糟糟地叠在一起,给元廷本就烈火冲天的局势又添了许多声势。 此刻,就连察必皇后都这样劝说安童:“岳武穆王实乃天人,不可能被打败,我们还是莫要负隅顽抗了。” 她看见忽必烈对她见死不救、不闻不问,而她的孩子太子真金也因为忽必烈的猜忌,忧思成疾,郁郁而终,心早就冷了,如今对蒙元政权也不再有什么特别的坚守。 说起来,蒙元政权即便在蒙古当中,也不算什么唯一的正统,外面还有四大汗国呢。 察必皇后的祖父追随成吉思汗起兵,战功赫赫,反正现在的每一个汗国都只是原来鼎盛蒙古的一部分,自己准备投宋也没什么。 当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未来这四大汗国将会被岳家军统统扫平干净,蒙古势力从此被合并消解,荡然无存。 整个亚洲大陆的黄河以北,北极圈以南,以后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刘宋帝国。 察必皇后极力地劝说侄子安童:“刘宋日后需要人主管北境,你如今是大元丞相,能力手段都不欠缺,以后入宋,不也能一样身居高位?” “而且你又没杀过任何一个宋人,和他们没有仇恨!” 安童这个倒霉的家伙,虽然喜欢搞内斗,但他到目前为止只杀蒙古人,宋人他还真没杀过。 只因他曾经被忽必烈派遣出使漠北,一下子被宗王昔里吉扣押了十九年。 元朝开始攻宋的时候,安童已经被关起来了,在原本的历史上,一直到所有战争都结束,才终于被彻底放出来。整个宋元战争,他是从头到尾一点都没参与。 安童:“……” 姑母说得好有道理啊! 安童现在是暗恨不已,他当时提出让忽必烈彻查诸官、诸王,只是想给太子真金的登基扫平隐患,让自己更加大权在握而已。 结果没想到,潘多拉的魔盒一打开就再也不受他控制。 不仅太子真金早逝,让他的所有谋划都化为乌有。 而且这些年间,朝中的血腥之风越刮越旺。 所有人都早已忘了当时的初衷不过是想找出谁在通宋卖国,如此多的血案攻讦,无孔不入的打击夹杂在一起,早就让大臣们杀红了眼,视任何敌对势力如同血仇,欲除之而后快。 到底什么是敌对势力呢?答案是,除了己方以外的所有人。 从前的南宋,有各个同乡的、同门的阵营,打得不可开交。 到了蒙元这边,居然一口气直接演变出了几百个立场,蒙古人、汉人、色目人里面的几十号不同人种,混血儿,北方人、南方人,比北方更北的西伯利亚境内人,往西从其他汗国归来的归正人…… 总而言之,现在的蒙元朝堂,那真是文臣不干事,武臣不打仗,所有人每天一睁眼就是内斗,狗咬狗,扯头花,从头霍霍到尾没带歇的。 其中的许多人可都是有兵权的,很快就从动嘴变成了动手械斗,城内城外,爆发出了大大小小各种规模的大混战。 此刻,蒙元政权内部已经沸反盈天,人人自危,即将分崩离析。 岳飞未曾想到,当初只是采纳刘穆之的意见,随手为之的一步闲棋,居然起到了如此惊人的效果。 可以说,这次大军灭蒙,岳家军本身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是一个方面,蒙元混乱的格局也起到了极大的辅助作用。 …… “世事古来如此”,视频那头,刘裕感慨道。 他想起了东晋南渡时,五胡趁机乱华入侵中原的案例,“人必先自辱,而他人辱之;国必先自伐,而他国伐之。” 岳飞颔首:“确然。正是蒙元王纲崩塌,伦常悖乱,内讧不休,才给了我们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晃了晃手中的密信:“陛下觉得如何?” 这封信来自蒙元麾下的第一大汉人世家,真定史氏。 他们早在成吉思汗时期就归顺了蒙元,是最早的一批主动投降者。 多年来,族中将领连出,经历多位大汉而地位始终不衰,为蒙元征战沙场,往来侵掠,劫洗四方,立下了极为「煊赫」的战功。 可惜这战功相当有水分,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宋元之战中立下的。 以前的宋军什么质量,懂的都懂。 史家人一面享受着虐菜的快感,一面对昔日同胞挥落屠刀,痛下杀手,所到之处往往尸积如山,哀号满路,城破则官民俱死,百姓庶几无葬身之地。 岳飞着实不能理解,这么一号天良丧尽的家族,居然还敢写信向他们投诚。 甚至在信中近乎明码标价,他们这个时候正在守山西大同,也就是元大都西侧,为数不多尚未陷落的城池。 表示愿带兵归降,兵不血刃献上一城,只盼大宋主将与皇帝铭感今日之事,将他们记上一功。 当然,信件措辞很委婉,言语很文雅,但剖析开来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岳飞无语,记一功? 史家人想咋滴,莫非想做建国功臣不成? 他们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觉得刘宋帝国这次灭元,非得要真定史氏相助不可? 还是太不把刘宋帝国当一回事了,觉得往日血海深仇都可以一笔勾销,江南江北的那些子民,死了也是白死? 刘裕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冷意:“这就是世家门阀,东晋如此,蒙元也是如此。” 虽然说世家鼎盛时,也可以安邦定国、周济百姓,比如从前的江左第一名门陈郡谢氏。 先有谢尚北伐,意图驱除胡虏,后有谢安弈棋,谈笑胡净沙,淝水一战大破前秦百万雄兵。 但大多数时候,世家都会极大地威胁到山河社稷,带来贪污腐化、土地兼并、人口瞒报、税收崩溃等一系列问题。 这也是刘裕在东晋主持改革变法时,主要动手施展的方向。 这些世家遇上改朝换代,时常会积极走在卖国的第一线。 在他们眼中,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一场和当权者的利益置换而已。 他们并不在意到底谁是天下之主,宋也好,元也罢,只要不动他们的家族封地和财政收入,不影响家族利益发展就可以了。 甚至很多北方汉人门阀,迫不及待让刘宋帝国赶紧打过来,表示自己这边已经做好了接应。 毕竟刘宋虽然称刘裕为太祖,看似传承悠久,但本质上来说,距离取代先前的那个旧宋也没几年。 朝中几位最高领袖虽然已经都有人了,但还存在着大量高级岗位空缺。世家们顿时如同闻到肉味的虎狼一样,纷纷心动了起来,准备日后安排运作,派出族中子弟入仕。 帝国现在还是发展萌芽期,地盘就已经如此壮大,局势一片大好。 如果现在倒戈加入,那就是帝国的建国元勋、定策功臣,搭上这一波东风直接起飞! 对此,岳飞表示,这些人怕不是在做梦。 他抱着剑,冷然说:“我们打下的江山,岂能让这些人再窃据高位,坐享其成,甚至让四海境内纷纷云扰,群凶林立,奸佞并起,苍生倒悬?” 岳飞年少时,因家境贫寒,曾在当时的韩府,也就是北宋簪花相公韩琦的曾孙家中当庄客,耕种为生,对这一类世家侵占土地、为祸百姓的事见的很多,深有感触。 他本想再说两句,关于自己以后的计划,却听见刘裕说:“自然不能。” 刘裕冷笑一声,眉间倏然凝结了一层苍苍关河般的冷霜:“孤准备让他们去死。鹏举,你平定江山指日可待,至于以后如何根除世家弊政,拨云见日,材料都在这里了。” 岳飞:? 惊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啊,自家陛下怎么全都明白了! 刘裕拿出了厚厚一叠纸张,上面写满了各种改革计划,一看就是宋武陛下他亲笔写的。 毕竟像这种气势磅礴,一笔一画悉如刀剑,却又丑得十分别具一格的字,旁人实在是模仿不出来。 很久之前,他苦恼于自己的字不好看,然后去问刘穆之,刘穆之教了他三天以后,整个人仿佛老了三十岁,表示你走吧,赶紧放过我,我真的教不来。 不过,刘穆之好心给了他一个写字小贴士,那就是尽量把字写得大一些,这样容易显得刚劲有力。 从此,刘裕的字迹就往放飞自我的路线上狂奔,一去不复返了。 岳飞作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天才,有众多书法作品流传于世,几百年后还被南明史可法等人抱回了家,好好珍藏。 此刻看见这些字,难免扶额了一会:“陛下的字,有一种……别处绝难寻觅的风采。” 刘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孤就当你是在夸孤了。” 岳飞微笑着说:“没关系,陛下在我心中,做什么都是好的。” 刘裕:“……” 再这么夸他,他真的会非常骄傲的好吗! 岳飞继续往下看,见那些纸满满当当地写着未来天下大定之后,他可以在朝中、军中,还有民间,实行的各种变法改革方案。 落笔几乎未加涂改,可见刘裕显然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深思熟虑,早已成竹在胸。 岳飞不禁讶然:“陛下怎知……”我需要这个? 宋祖陛下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自信满满地告诉他:“这还需要说出来吗,孤就是知道。” 岳飞微笑不言。 他只是在此刻忽然意识到,在长期相处中,他和自家陛下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一切都不言自明。 刘裕一手支在案前,淡然拨弄着帝王印玺的绶带,沉声说:“鹏举,孤用自己之前执行的十载义熙变法为蓝本,照着你那边的情况,大幅度修正一番,做出了一个较为完备的新方案。” “大方向上肯定是没问题了,至于执行当中的具体细节……反正视频一直开着,到时候我们再商议吧。” 岳飞提笔将计划抄录下来,只觉得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这不仅代表着帝国十年、二十年之后的发展方向,也是在为天下寒士、黎民百姓开生路,让他们走出许多年遮蔽的阴翳,又一次站在了阳光下。 陛下从未让他失望过。 所以,他也不会让对方失望,他想要按照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理想,把眼前这个帝国建设成最美好的样子。 …… 真定史氏的来信只是个开始。 随着张世杰部队攻克大同等地,大都彻底变成了一座孤岛,忽必烈数次想要带军突围,都被岳飞直接打了回去,以惨败告终。 所以,越来越多的汉人世家、蒙古贵族、色目权贵,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都派人过来接洽,表明了投诚态度。 岳飞对于这些人的处置,一般分为三种。 第192节 一种是拒不合作,必杀无疑,比如某些手中沾满了宋人血债、到处屠城灭种的贼子。 一种是暂时合作,以观后效,先利用它的力量,等天下一统之后,如果知趣就放过它,不知趣的话,就改革变法直接把它革掉。 第三种比较特殊,只有顺天张氏一家。 他们的家主提出,我张氏不愿叛元,也无法归宋效命,愿尽捐家资亿万,部曲兵马万余,不留兵甲寸铁,从此返乡归田,往后三代人不入朝堂为官,彻底退出政治军事舞台。 张世杰见到这条消息,颇为惊讶:“他倒是有魄力,说放就放。” 他从前也在顺天张氏的第一任族长,汝南王张柔麾下从过军,很了解对方在整个黄河以北的地位,历经金元之交的改朝换代,始终屹立不倒。 岳飞沉吟,确实是一招好棋。 对方已经摆出了如此低的姿态,一切尽献,大宋是礼仪之邦,也不好将其斩尽杀绝。 岳飞将这封信翻到底,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署名,张珪。 顺天张氏的张弘范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次因为没有发生崖山海战,张弘范最终以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将军之位终老。 张珪这时候也就刚成年不久,却能将所有眼高于顶的族人都整治得服服帖帖,一齐按照他的意思,选择了激流勇退,手段着实是很惊人。 送信人说:“我们家主就在外面等着。” “让他进来。” 岳飞抬眸,看见有个朱衣灿灿,头戴斗笠的少年阔步而入,一身匆匆行色,背上弓箭用束带包裹着,犹沾湿雨,似是要准备动身远行。 张珪对他深深一礼:“岳王。” 岳飞打量着这位历史上未来的大元宰相,变汉法,开言路,为天下汉人请命,是一个品行端正的真君子。 他直截了当地说:“以后我欲行变法救民之事,你不妨留在朝中。” 张珪神色淡淡地说:“岳王自己是尽忠爱国之人,何必教我背叛自己的国家,我此生不叛元,也不归宋,做个终身不仕的世外遗民便好。” 他将自己的家族安顿好,就准备去远方四处浪迹,反正绝不会留在朝堂之中。 这些日子,他看尽了多少位高权重者的落寞和血洗,已经心冷如冰。 也不过二十岁光景,却仿佛走过了漫长的劫难与凶险,半生都已经埋葬落幕。 他的国家抛弃了他,但他并不会离弃他的国家,这是他心中的君子之道。 岳飞叹了口气,知道张珪就和那个阿术一样,因为生在蒙元境内,又深蒙忽必烈知遇之恩,是绝无可能为刘宋帝国所用之人。 张珪和阿术一生一死,到最后都殊途同归。 刘宋帝国为了表彰张珪这种将所有家产尽数献出的行为(真的很多,他们家治下有十几座城),给他颁发了一个没有封地的公侯虚衔。 一切办妥之后,张珪谢绝了帝国方面客气的挽留,独自一人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嘿,徒儿,这边!” 邓剡身影修长,衣上风露照夜,提灯站在一株柳树下,解下系马绳,冲他疯狂挥手:“我等很久了,你能不能快一点?” 说来也是神奇,不管是谁的挑战副本,不管副本剧情如何发展,邓剡和张珪每次都能成为师徒。 哪怕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他们总会聚到一处。 可能这就是天定的师徒因缘吧。 张珪看见老师,沉肃的脸上总算多出了一丝鲜活神情,轻声说:“勿忧,一切都结束了。” 邓剡长舒一口气:“我就说嘛,庙堂之高,终归不如林泉之思,之前那么多腥风血雨总算渡过去了。” 他递给小徒弟一块热乎乎的烤红薯,而后充满兴致地问:“所以你想好了吗,我们下一站要去哪里?” 张珪无语,心想这种事果然不能相信自家老师,这出行计划,难道不是邓光荐本人上次自告奋勇要制定的吗。 眼看邓剡除了一堆吃的,什么都没准备,他只能叹气道:“老师不是一直说想回家乡庐陵看看,就去那里吧,我还从没到过江南呢。” 邓剡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当即点头说好。 张珪为难道:“可是山长路远,我刚把所有家产都捐出去……” “哦”,邓剡掏出了一大把银票塞给他,充满豪气地说,“没关系,为师有钱,家乡还有很多庄园地产,多养一个你绰绰有余。” 张珪:? 行吧,反正他现在无事一身轻,就心安理得地准备啃老师了。 二人向着满天星河深处,并骑而去。 …… 大都城破之日,烽火四起,岳家军纪律严明,有条不紊地进入城中,尽最大的努力安抚百姓。很多的勋贵世家都在道旁拜倒,迎接岳飞策马入城。 一名将领活捉忽必烈,送到了岳飞身前。 忽必烈神色阴沉,表示岳飞通过阴谋诡计篡夺他的江山,这不算数,提出要进行单人决战。 岳飞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曾是天下之主,功过罪责自然也该由天下人来评判,岂能逞这种一人一剑的匹夫之勇?” “传令下去,十日后举办公审大会,请天南海北各族子民悉聚于此,共议伪元皇帝之罪。” 【作者有话说】 忽必烈:就非得让七旬老人当众社死吗? 岳王:是的。 裕总:是的。 帝国一众人:是的,冲鸭! 第63章 忽必烈全身被铁链禁锢, 虎目瞋张,一派威风凛凛的气势,如雷霆般厉喝道:“岳武穆, 朕敬你是一代英杰,你安敢如此羞辱朕!” 岳飞根本不想与他多说:“你觉得让天下人审判你是一种羞辱,那就是吧。” 他神色清肃, 如同沉渊静水般无波无澜, 转身就要离去。 忽必烈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路两旁或伏拜, 或屈身, 或极尽讨好之色,在那里恭敬迎接大宋军队入城的各路蒙元勋贵王侯。 众臣明明知道这位旧主已然英雄末路, 彻底沦为了阶下囚,被他抬眼一扫,依旧忍不住低下了头,浑身冷汗涔涔,不敢与他目光相接。 忽必烈看着岳飞的背影, 怒意勃发地说:“岳武穆, 昔日金莲川幕府的人告诉朕,你是大宋第一名将, 用兵之神, 布局之妙,刀剑之威,皆前无古人。” “朕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今日一见, 也不过尔尔。” “你以为搞一个天下公审大会, 将朕置于天下万人之前, 受尽嗤嘲议论,朕就会动摇自己的信念么!“ “朕何罪之有?强国攻伐弱国本就是天经地义,何曾有豺狼猛虎愿与孱弱的羊群共存?故宋从前国小力微,合该归入朕的版图,如今你刘宋建国崛起,不也同样一路攻城掠地,打下北境,占领大都了?怎么,这天下百土万邦,你刘宋能打得,朕的大元就打不得?” 忽必烈说到这里,目光如锐利的匕首径直扎在岳飞身上: “你与朕都是一样的征伐者,剑锋所指之处,就是唯一的道理。” “朕败给你只是因为技不如人,打不过你,在道理上却没有高下之分。你灭了朕的国,掳了朕的民,到头来还要给朕加上一堆荒谬绝伦的罪名,不觉得可笑吗?” 岳飞离去的步伐一下子顿住了。 他折回来,提着忽必烈的锁链,将人驱赶到了道旁,寒声道:“你在这里看好了。” 忽必烈冷笑,刚想问他是不是被自己质疑到无话可说,就被岳飞不知找了个什么东西塞住嘴,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的份。 岳飞今日入城时,白衣长剑,一身缟素,唯剑锋上氤氲着一点刺目惊心的血迹,坠入城头夕照,残阳旌旗中,燃烧出满城的苍茫火海。 宋人的先锋军打入大都,初步稳定了情况,后续各部这时才鱼贯而入,缓缓列队进城。 他们大多披麻戴孝,神色哀戚,几乎不见即将定鼎天下的喜容。 张世杰、文天祥、李庭芝三人,原本策马在前,并辔前行,入城后皆改为下马步行。 各自袍服如雪,一望俱白,如同森然静寂的霜雪覆满了千川河岳,万仞绝峰。 无言的沉默弥漫在天地之间,肃杀而冰冷,此刻人声俱寂,漫长的路上唯有残阳染遍血色,终古一片苍凉。 三人身后,众多的宋军战士部众,或端持灵位,或扶柩而行。 棺中安放着的,是四十年宋元战争之间,战死殉国的一位位义士和将领。 民兵将领张顺,义无反顾,孤师前往援救围困多年的襄阳,血战而死; 静江军节度使牛富,独守樊城六年,城破之日,巷中战至力竭,渴饮血水,最后决然投葬烈火; 淳咸四年状元陈文龙,面对宋人叛将的招降,建宁、泉、福十六地皆降,唯独他不降,自募民兵守城,兵不满千而独拒元兵三月,终被下属出卖,被俘不屈,就义而死; 忠节公李芾,满门忠烈,祖父抗金死,父亲抗元死,和军民死守潭州,城破之日满门尽戮,百姓因不愿死在蒙元的屠城之刀下,也都追随他举家自尽,城无虚井,缢林木者累累相比。 …… 放眼望去,光是阵亡的主将棺材,就缟素茫茫不下百余具。 更不用说其他未任官职的民间义勇、报国义士,曾有过救世佳绩却终究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幸存者们死在了灾难中的亲友,屠城时死去的那些百姓…… 蒙古用了三代人灭宋,大宋蒙难的也有整整三代人。 太多的人死在了宋元四十年战争中,永远看不到明日。 此刻,刘宋帝国打入大都,消灭蒙元,自然要带着这些战死的忠烈之士一道上路。 让他们也能够亲眼看一看,我大宋最终还是胜利了,汉人政权并没有倒在元贼的屠刀下,又将迎来了一个兴盛发达的不朽盛世。 这样一支大军入城,一路行来,虽然乌压压一大片,所过之处却都寂静无声。 所持之物本身并不是很重,因为大多数棺材内部都没有尸体,这些殉国者早就死无全尸,只是陈放了身前的衣冠旧物在此。 还有人,连生前旧物都在大灾难中毁去,根本找不到的,便只有刻写着姓名的经幡与旗帜,在风中飘飘荡荡,寄托着无限哀思。 譬如,文天祥的老师、白鹭洲书院创始人江万里。 此人在城破之日,举家投水而死,江府七十多口人,皆被后来的屠城烈火付之一炬,半点骨灰都没能找到。 文天祥手持一面旗帜,肃然前行,眸中万顷沧海一夕静默,冻雨飘潇,湿润了眉梢。 旗上落笔如刀,字字铿然击金石,写满了死难者的姓名。 正面是江万里和江家满门,反面是白鹭洲书院多年以来抗元而死的众多同门。 名字填满了整整两面,细细密密,在风中凛然招展,仿佛英魂得归。 第193节 李庭芝高捧岳家军三代目孟珙的牌位,姜才手持老帅余玠留下的衣冠,苏刘义、苏景瞻父子,怀抱着叔祖苏师旦、祖父、二祖等人的画像。 张世杰独树一帜,手中没有拿任何祭祀之物。 而是分别提溜着被绑成了死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董文炳、范文虎二人,两个蒙元政权中最大的汉奸,准备等会杀他们祭旗,以慰英魂。 众人看见了忽必烈,纷纷露出了仇恨的神色,但因为入城要紧,谁都没有停下步伐,就这样一路远去。 忽必烈心如铁石,丝毫没有被这一幕所触动,反而无比刚强地挺直了腰板,像是草原上弯弓射雕的一支利箭。 眼见大军已然进入城中,岳飞终于放开了对他的钳制。 他一能够开口,立即殊为不屑地说:“不过是昔日朕手底下的残兵败将而已,没什么值得一提。” 前方,李庭芝听到这话,登时勃然大怒:“残兵败将?!” 他高高举起了老师孟珙的牌位,声音一字一句,淬满了欲置人于死地的杀机:“当年你伪元政权被孟师屡次击败,撵到北方,打成死狗,望风而逃数百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残兵败将」?”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余玠衣冠:“当年余玠镇守四川,构垒守蜀,蒙哥在钓鱼城下折鞭暴亡。要没有这件事,你忽必烈岂能成功上位,指不定尸骨烂在了什么地方。那时,你怎么不说「残兵败将」?” “当年彭大雅修筑重庆城防,你伪元十万雄兵竟不得前进一步,只能仰头兴叹高城难翻,关山难越,最后不得不使出反间计才将人除掉,你怎么不说「残兵败将」?” “什么技不如人,在道理上却没有高下之分,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东西!” “你以为万民大会是来审判你的?错了,我们是代表四十年间所有被你害死的无辜冤魂,找你复仇来了!” “无耻狗贼,你屠城灭地,倒行逆施,让我中土大好河山遍布腥膻。纵天地虽大,已无你一寸容身之地,万民谁不想饮你之血,啖你之肉,将你寸桀凌迟,片片化为灰飞!” 李庭芝言词锋利,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心中只觉得痛快极了,但猛然一惊。 糟糕…… 一时间嘴快没绷住,师祖还在旁边,他一下搞这么凶,不会降低在师祖心中的好感度吧。 李庭芝顿时蔫了,惴惴不安地看向岳飞,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方才骂人的精气神。 岳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当作安抚,转头看向忽必烈时,眸底已蕴了一层深深的寒意。 他冷然说:“改朝换代是寻常事,亡国灭种却不是。” “我岳家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所平之城百姓皆安,你只图攻城略地的一时之快,却不愿承担将城池纳入羽下管辖治理的职责,百业相积,终有果报。” 忽必烈动了动唇,本想说些什么“败者的命运本就不由自己支配”之类的话,但转瞬想到,自己也是失败者,岳飞如何处置他都不为过。 岳飞将一张纸掷在忽必烈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蒙古军队这些年的屠城杀人恶行。 绛州之屠,成吉思汗大将木华黎屠尽晋安府。 洋州之屠,三万骑入大散关,屠灭洋州满城尽赤。 静江之屠,投降之后,阿里海牙害怕当地百姓叛乱,将满城百姓尽数坑杀。 甚至还有一些从前不属于大宋疆域内,但同样遭到了蒙古军队屠戮的地方,比如北方的秃里思哥,因为这里现在已经被岳飞打下来了,一笔笔血账自然都要记上。 最后面,写的是近期因为元廷内部动乱,军队火并,惨死的无数忠良和百姓。 忽必烈看着纸张,一时哑然。 他铁石心肠,本不至于为一张纸上的记载而震动,可他这时抬眼扫了扫满城的蒙古勋贵,和他从前的臣子属下们。 每一个,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和忌惮,早已不视他为君,就连当年发誓要随他走到最后的察必皇后也是如此,神色冷漠,视若无睹。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原来是从他开始排除异己,对察必皇后见死不救,甚至间接让太子真金幽愤而死啊。 忽必烈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生,原来真是一个无比失败的皇帝。 “我和你不一样”,岳飞淡淡地说,“你欠天下人的血债,只有向天下人偿还,我不会因为一己私怨就处置你。” “岳家军不是打败你的匕首,是刺向你的审判之剑。” …… 宋军入城后的第二日,带着无数的棺木、牌位、衣冠遗物,举行了祭天仪式。 岳飞手持樽酒,朗声诵读辞文,面向南方,遥祭刘裕的初宁陵。 自察必皇后、丞相安童以下,一干蒙元宗室、高官大臣,俱在高台下拜倒,作臣服之态,行臣子之礼,再三叩首。 察必皇后还献上了大元玉玺和帝王印策,这一日,象征着大元政权的旗帜永远坠落,一个大一统的新时代即将开始。 岳飞念完了祭文的最后一个字,万里丹宵垂日,无尽的烈日华光刹那间破云而来,照彻在天地间,一片煌煌朗照,天清地净。 刘宋自此,四海归一。 许多人沐浴着灿烂的朝阳,都止不住地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一声声地告诉身边的那些棺木灵柩,你们看见了吗,这阳光太刺眼了。 终于有了这一日,从今往后,所有的汉人都能挺直脊梁,重新行走在阳光下。 视频那端,刘裕看着这一幕,看着岳飞独立在高台上的身影,只觉得心绪沸腾。 进入副本的十年间,岳飞完成了一件又一件绝无可能的奇迹,从无到有,一点点建造起了一个辉煌似锦的帝国。 那是他的帝国,也是……孤的帝国。 刘裕默默地想着,世间怎么会有岳鹏举这样的人呢。 所谓的国士无双、冠绝当世、古来英杰……似乎所有一切美好的词汇,那些用来描述将星与名臣的概念,都不足以用来形容他。 世间再也不会有岳鹏举这样的人了。 他是孤一生只有一次的幸甚至哉。 那日在时空长河中垂钓起南宋位面,大约就是孤此生中做得最正确,当然也是最幸运的一件事。 此刻,刘裕深感与有荣焉,却又遗憾于自己这一路并不在场,不能和岳飞并肩作战。 好在来日方长,还有很多路可以一起走呢。 刘裕思索了一通,当即决定回头……给刘阿斗和诸葛丞相修一修祠堂,旺一旺香火。 宋祖陛下自有一套逻辑,如果不是他魂穿成了阿斗,完成了季汉北伐,他就不会获得跨位面垂钓的机会,自然也就不能遇见岳飞了。 必须得好好感谢一下!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丞相/阿斗:“……” 啊这,我们该感到荣幸吗?! 祭天完毕,也完成了政权正式交接的仪式之后,宋人们顿时解决了一桩大心事,开始大开庆功宴。 社交恐怖分子苏景瞻,抱着两坛酒,从东头溜到西营,见到谁都能拉呱一通,主打的就是一个放飞自我。 和他一样欢欣鼓舞、狂歌痛饮的人还有很多,十年血战,终于胜利了,从此我们就是天下的主人,开心一下怎么了! 主庆功宴上,众人提前很久就开始到处寻找岳飞,让他坐最主桌,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只好去问岳家军四代目李庭芝。 李庭芝也同样迷惑不解,过了好一会,猛然想起一事,叹了口气:“师祖明天就会回来的。” 众人再问,他只是摇头不答,反而自己也不去庆功了,只是在府邸中,看着恩师孟珙的牌位怔怔出神。 就这般呆坐了许久,李庭芝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翻箱倒柜,找了一个空白灵位,准备再刻一个。 “忠毅公毕再遇之位。” 他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元朝大都,曾经也是金人的中都燕京。 这是当年的岳家军——是绍兴年间岳飞亲手训练出来的第一支岳家军,而不是他麾下这种半途上路的岳家军。 曾无数次浴血奋战,想要打进此处,收复中原,却终究未能如愿以偿的地方。 那一批渡江以后最早的战士,或战死沙场,捐身埋骨,或屈馋庙堂,含冤归去,或被迫归田,郁郁而终,或渐次凋零,埋葬在岁月中。 当时的他们,也曾在黄河之岸,北望中都千万里,如见不可逾越的关山。 但他们的心中并无畏惧,只有欲拔剑对天一战的万般豪情,直到最后战友接连倒下,金兵连年侵边,却是举世茫茫唯剩我,独自飘零于尘海烟光,不复戎装。 李庭芝恨不得痛打自己几下,他怎么就不记得要带上这些前辈的灵位一起进入大都呢,这才过去了一百年啊,人们就只记得抗元,不怎么记得抗金了。 谁都可以忘,只有他作为岳家军的四代目,最不应该遗忘。 李庭芝找出了一大堆空白牌位,准备挑灯战夜,补刻一下岳家军一代、二代的前辈。 当然,他也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人无论何时,行于何地,绝不会遗忘他们。 那就是师祖。 夜色深沉,凄凉的月影如春絮缓缓飘落,嵯峨的浓雾环合,笼罩了长廊尽头。 岳飞坐在庭中,铺开纸笔,独对一盏风中飘摇的孤灯,一笔一画地记录着那些名字,那些当年岳家军中,死沙场,死庙堂,死幽狱,或马革裹尸,或焚身成灰,或尸骨无存的那些名字。 一生抗金,出生入死,终究未见到大军打入金朝中都的那一天。 “岳云、张宪、王贵、梁兴、牛皋、王经、董先……” 每写一个名字,眼前都依稀有画面浮现,那是往昔相处的一幕幕,他与这些逝去的人,他的孩子、友人、战友与同袍。 岳飞想到了那些岁月,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渺远的笑意,落笔也不再布满了血与火,而是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像是添笔润入了层云深处,一丝轻细缓缓渗出的月光。 在这个位面,与你们经历过这段人生的不是我。 可我,亦是久别归来人。 视频那头,刘裕将镜头聚焦在纸上,尚且还活着的岳云等人都凑过来看,各自泪眼朦胧。 岳飞写完了自己的将领,又写了几百个熟悉的战士姓名,岳家军巅峰时逾十万之众,他当然不可能清晰地记得每一个人。 刘裕为了配合他,和刘穆之等人一道加班加点,连夜从各种记载书册、奏折报表中找出了若干岳家军战士的姓名,拼拼凑凑,告诉了岳飞。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将破晓的时候,岳飞终于将绵延数百张纸的名字写完,一张接一张,投入烈火中。 青烟袅袅升起,垂直地飘到天上,被阳光照耀着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条音讯带给九天之上的灵魂。 他轻声说:“贼已平,虏已灭,王师已定中原,你们可以安息了。” …… 忽必烈即将在全天下面前,进行公开审判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四面八方。 听到消息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这什么操作,我们真没见过! 自古以来,天子便是天日之表,皇极位正,至高无上,现在百姓们不仅要以下犯上,以卑僭尊,居然还可以进行审判。 第194节 只要是刘宋帝国境内的子民,不问种族、性别、年龄、背景,提交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就能够控诉忽必烈任何罪名! 对此,怀着什么样想法的人都有。 有人充满了切肤之痛,悲愤泪水长流,连夜赶往大都要参加公审大会; 有人纯当新鲜事看,收拾行囊准备去凑波热闹; 有人感叹「刑不上君王」,忽必烈好歹是个皇帝,至少得给个体面死法吧,这么搞真是礼义崩坏; 还有人一听说这是岳飞的提议,觉得发现了一个讨好新王的绝佳机会,当即运作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莫衷一是。 就连天幕上的观众都感慨纷纷。 岳飞特别注意到了「明世祖郑成功」的一条消息,说是公审大会即将召开,大都皇城的客栈和饭馆必定紧俏,让他赶紧进行价格调控,不能让某些人趁机哄抬高价,赚这些万里赶来的百姓们钱。 岳飞:“……” 不愧是郑延平,思路就是非同一般,总能转到财政方面! 他立刻就安排了帝国目前的财政大臣苏刘义去做这件事。 苏刘义十分有经济头脑,不仅控制了食宿价格,还考虑到开会当天耗时甚久,观众们少数也有数十万之众,必然需要大量的食物和水。 当即就把手底下的兵统统动员了起来,每人都推上了餐饮小推车,在召开公审大会的当日,四处进行售卖。 他这个售卖是不设定价的,看心情给,有需求的贫苦百姓可以随意取用,至于比较富庶的……不会吧,你不会真的这么不要脸,吃了东西都不给钱吧? 苏刘义一波操作,直接赚麻了,在百姓群体中收获了异常良好的口碑,还被饥肠辘辘的富户们大为感激,个个都给了他远超出进货成本的钱。 可想而知,被他这么一搞,公审大会当日几乎是全员手持食物,甚至还有人当场嗑瓜子,咔咔咔的,这气氛完全严肃不起来! 众人反正都已经参与过一次改朝换代大典,深受当时的气氛感染,心头的恨意也消散了些许,几乎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冷眼旁观忽必烈倒霉。 最终,忽必烈屠城、侵略、灭国、嗜利、远征、杀伤文武、吸髓子民、掀起内乱、残害忠良、同室操戈(没错,上都那批被改造过的汉化蒙元贵族也过来投诉了)…… 等二十八项大罪并罚,共同列为了「此非人类」之罪,处以极刑。 一代以夏变夷的英主,又或者是暴君,就这样在滔滔烈焰中,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忽必烈死后,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天下走向了大同。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很快,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大宋所有领袖面前,那就是,到底该如何治理这个国家。 如今的刘宋帝国幅员辽阔,疆域广大。 南至素可泰,与暹罗交壤,北抵下通古斯卡河,占据了过半的西伯利亚高原,东临黄海,辖制高丽等地,西方与四大汗国相接。 地盘大了就很难管理,而且,人口构成也十分复杂。 人口中有南方人,有已经和南方隔离了百年之久的北方汉人,有蒙古人,有亡国后统统被蒙元纳入管辖、现在又全部归宋的辽人,金人,西夏党项人。 有因为和西域往来频繁,所以频繁出现在国境各地的中亚人,有西亚人,回回人,各式各样的色目人。 有广袤无比的北境土地上,原本就存在的大量原住民和本土白人。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加起来差不多有近百个不同的精神文化群体。 这么一个横跨万里,种族众多的多元化大国,管理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不妥,就会陷入像蒙元一样四分五裂、分崩离析的凄惨境地。 事情非常棘手! 岳飞本想从旁人那里借鉴一些优秀经验,特别是先前同样建立了多民族大帝国的郑成功,新宋横跨三洲,疆域甚至比刘宋还广一些。 但他很快发现,新宋的政治体制在这里根本不适用。 因为新宋帝国自建国起,就立足于海外,是先进的海洋文明体系,主打一个海纳百川、包容并济的格局,对四海八荒兼蓄并收。 什么人口、资源、土地,看到了就是我的,统统拿来;什么五湖四海的人才精英,不挑不挑,全部都要;管你肤色黑的白的棕的,统统必须讲汉语写汉字浸入汉文化全部变成汉人。 这也是他们的国情所决定的。 新宋帝国建国之初,只有来自崖山的十万本土汉人子民。 这些人当然远远不够,所以,他们后续的开疆拓土和商战基建,主要就是依靠大量的海外土著、俘虏、归化民、属国人民。 这些有色人种,虽然外观上不像汉人,但内心已经完全汉化了。他们完整参与了整个新宋帝国的发展黄金时期,从头开始一砖一瓦地建设自己的国家,长期以往,对帝国、对他们的汉文化身份早就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所以天下一统后,这些人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国家一份子,参与进了日常治理当中。随处可见有色人种和汉官的混合搭档,共治天下。 但刘宋帝国这边,又是另一种情况。 这边从最开始起,岳飞带领着打江山、平天下的主力都完全是汉人,其他民族只是被他们打败、所以被迫称臣的手下败将而已,今日慑于武力臣服,不代表明日就不会反叛。 另一方面,新宋帝国领土以海上为主,海路四通发达,乘船朝发夕至,刘宋这边基本都是陆地,文明也完全是敦厚朴实的陆上文明风格。 所以,刘宋面对的情景,比新宋还要艰难许多倍。 当前天下初定的和平景象只是暂时的,四方暗流涌动,岳飞等人就像坐在火药坑上,如不设法将民族裂缝等易燃物及时排除,很快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纵然岳飞用兵无敌,他在一日,所有人就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但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崖山副本吧。 他想让刘宋帝国传承千秋万世,就绝不能给后人留下什么隐患,必须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解决这个问题。 天幕上,众皇帝也对此展开了热烈讨论: 【魏武帝曹操】:孤提议迁都,必须得迁往北方才能更好地维护统治。 【魏武帝曹操】:长安、洛阳、开封,这几地都不错,或者直接选元大都,宫室营造都是现成的。 【明武宗朱厚照】:问题是他这个疆域太大,别说长安,就算迁到大都依然远远不够,西边还有什么哈密力、宣政院辖地需要管理。 【明武宗朱厚照】:不如迁到甘肃行省的甘州。 【周太祖郭威】:朱厚照选都城的标准是什么,直接拿卷尺量一下,然后选舆图最正中间的那个点? 【北齐神武帝高欢】:没准是拿飞镖乱扔的! 【秦昭襄王赢稷】:甘州通渭一带,已经是我大秦最最最荒凉的边境。 【晋武帝司马炎】:别说大秦,几百年过去那里还是荒凉边境。真要迁都过去,还没开始启行动身,就已经天下大乱了。 【陈文帝陈蒨】:唉,因为疆域广阔而感到管理困难,这是何等幸福的烦恼。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江左一亩三分地,顿时羡慕坏了。 【陈文帝陈蒨】:宇文狗贼,你没救了,等死吧(拔刀. jpg) 【南唐后主李煜】:其实,陈茜茜的武德还算可以,虽然肯定比不上宋祖陛下,但在历代定都我们南京的君王之中,也算第一流了。 【尚未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主要是前任有点坑,陈霸先军事能力很出众,就是太急着篡位,给陈茜茜留了一堆烂摊子。 【尚未想好年号的女帝秦良玉】:又是王琳之乱,又是上游未平,又是政令不出建康千里,只能操控区区三吴之地,不然陈茜茜还能再往江北打点。 【陈武帝陈霸先】:…… 不是,这些人非得当着他面揭短吗? …… 岳飞见众人的话题越来越歪,已经开始讨论起了陈武帝是不是拉低了「武帝」组的下限,是不是该把「武帝」称号转赠给陈蒨,诸如此类。 他摇摇头,直接将弹幕屏蔽,而后召开所有的高级领袖们开会。 刘裕等人也通过视频,参与进了会议中。 岳飞直接开门见山:“依各位之见,我们接下来应当采取什么国策?请畅所欲言。当然,这个国策必须和我们根除世家沉疴的计划互相契合。” 陆秀夫拿了一块最近每天给小皇帝上课使用的小黑板,准备进行记录:“我觉得,必须进行全方位的汉文化教育,此非一代之功,但长期以往,终要让我疆土之内人人皆是汉人,处处只闻汉语。” 岳飞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我们的官方语言只能有一种,那就是汉文。” 所有的官名、道路名、公开榜文内容,一律使用汉语。 什么突厥语、蒙古语、金文、契丹文、西夏文、阿拉伯文,从此统统不作数。 至于那些听不懂汉文,却又在政治经济文化各种往来当中,需要和他们沟通的怎么办? 难道不会学吗? 赶紧参加大宋官方举办的语言培训班! 岳飞觉得陆秀夫正是这方面的专家,当即就把重任交给了对方,配套的还有一系列措施,比如接下来逐步在境内的每一块土地上都推行科举。 眼下,北境西疆的许多管理者都是被简单改造过的蒙古勋贵,这些人一来很识趣,都在使用汉语,二来刘宋帝国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才填补岗位空缺。 所以在未来,随着科举逐步推进,即便是其他民族的学子也必须参与考试,不中就不能做官,这一批来自蒙古勋旧的势力会被逐渐替换掉。 蒙古世家也是世家啊,同样在必须打击的范围内! 另一个文天祥提出的措施,就是彻底推翻蒙元此前分封土地的做法,不给诸王以封地。 反正现在整个刘宋帝国的王室也没有什么其他人,正好趁机改了这个制度。 这样一来,既可以巩固中央集权,也可以避免像元朝灭亡这样,地方政权纷纷搞独立,诸王开始了大混战。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完整的以汉治汉、以夷治夷的行政系统,最早的一批有志于实务建设汉人进士也将被派遣到这些边疆地区搞汉化。 随着程度的不断深入,来日一个各族共治的盛世将颇为可期。 刘宋帝国施行了五都制,以北平大都为中都,建康为南都,乌兰巴托为北都,改名庆兴,西宁为西都,福州府为东都。 将政治经济中心分散在各处,有利于向周边辐射,增强对地方城镇的控制和管辖。 祥兴十三年,天子正式移都北平城,昭告天下,改元长宁。 每一个都城都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又因为建康是本朝太祖陵所在之处,治所分外隆重。 这里十里春水濛濛,六朝烟雨如梦,和旁边的扬州城、江西的庐陵城,共称为江南胜地。 既有文人墨客的诗书风骨,也诞生了许多金戈铁马的豪情。文举和武举的众多杰出人才都从这里走出,许多都在朝中青云直上,又或者加入了军中奋战厮杀。 代表人物就是扬州人陈英。 此人作为大宋的第一批武举进士,又是张世杰从前的老部下,一路仕途顺风顺水,早在岳飞刚打下高丽的那一年,就已经升到了兵部二把手的位置。 努努力再往上升,来个世袭罔替的公侯爵位,还是挺有希望的。 百姓们也都各自安定下来,生活和乐,百业兴旺。 江南江北,千里万里,无数的城池在年年如故的春风中,褪去了烽火与灰烟的摧折和茫然,蜕变重生,恰如风中抽出嫩芽的柳条青枝,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城池无数,各有各的美丽和风采。 第195节 不愿透露姓名的好事者苏刘义,编写了一本《城池品评指南》,依照个人喜好,毫不公正地臧否评判各个城池的风光、美食、名人、人文历史等。 一经推出,立即引发了众怒。 因为到了太平盛世,大量百姓闲得发慌,在农忙时节无所事事,纷纷拎着行囊,顺着品评指南到处游玩,誓要对苏刘义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打假。 苏刘义笑得合不拢嘴,去吧去吧,不管是夸也好,骂也好,这些城市里都有他的产业。 不管别人赚不赚,反正他一定不会亏! 说来这一波操作,苏刘义好像在梦中看见谁这么做过,从此灵光乍现,深受启发。 对方的搞钱操作远比他高明许多,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学到了一层毛皮,就大赚特赚了一笔。 可是,这人到底是谁呢…… 苏刘义想得挠心挠肺,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他认为最具有智慧的人,文天祥。 为什么不问右丞相陆秀夫呢,明明陆秀夫更温柔可亲,平易近人。 原来是因为他本来已经走到了陆府门口,却听说张太傅正在府上喝茶观花,所有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来。 苏刘义:打不过,溜了溜了。 他告诉文天祥,神色充满了困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一切不是这样发展的,我们不是从扬州出发,一路向北,打下整个中原和北境的,我们是兵败之后在海外建国,最后才回到中原的。” 他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十分荒诞不经,刚说出来就有些后悔。 不过,文天祥并没有对此评论什么,而是眉心微蹙,也露出了寂寂思量的神情:“我也做了一个梦,但和你这个梦全然不一样。” “这个梦的结局,比起你的梦,还有如今的我们,算不上十分好。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可我在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梦中人的话,我很想找到他,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二人互相看看,均觉得不明所以,只好去找岳飞。 岳飞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接连梦见从前的副本,只得推脱了两句,说自己也不知道。 文天祥注视了他一会,若有所思,忽而轻轻启唇,清朗的声音犹如竹影摇云,在风里萧然低回:“岳王说的那位故交,我日后还能相逢吗?” 苏刘义立刻道:“我也想见一见梦里那个人,我总觉得他改变了我的一生。” 岳飞看着二人,郑重其事地说:“会的,你们会在岁月的尽头再度重逢。” …… 在经历了漫长的休生养息之后,岳飞又一次发动了北伐。 从长宁十年,到长宁十五年,帝国的北方疆域一次又一次地向前延伸,从下通古斯河,一路拓展到了泰梅尔半岛。 又让张世杰领海师北上策应,占据了国境最东北端的科里亚克山脉。 西方也在北伐途中,随机挑选了一个幸运儿,窝阔台汗国解决。 其他三个汗国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动弹,非但没有再耀武扬威,反而主动过来称臣纳贡了。 长宁十五年,岳飞发动了最后一次北伐。 这一次北伐,其实已经不再是战争性质,而是纯粹的远行性质。 所经过的大部分地方都荒无人烟,只有茫茫冰雪,泠泠长川,寒云皓月万古如斯,永恒不灭地笼罩着苍穹。 真. 一路向北。 其实这些土地,都是广袤寒冷的无人区,从战略资源上来说,占领它们已经意义不大。 但世间除了社稷王朝,经纶世务,眼前的一生一世,也应当有天地浩渺,星河日月,永恒的宇宙众生。 岳飞准备探索一下这片土地的极限,看看传闻中无人抵达的北方世界尽头,到底存在着什么。 如今的大宋诸事平顺,万民安居,人们闲下来就喜欢搞事。 一听说岳王要向北考察,这等参与帝国最前沿动态的美事怎能错过,一月之间,竟有数十万人踊跃报名。 岳飞筛选一通,找了千余精英,进行了寒冷、耐力、生存等多重复杂训练,筹备了一年之久,终于车船齐备,远行向北。 这一路翻山越岭,登川涉水。 见过冰原风雪皑皑,海天一色晴川,也见过春日的蝴蝶低飞过眉睫,松林古木在夏日参天独立,一派空灵清远,时入深秋,寒云在帐前悄然投下苍茫遥深的剪影。 到第三年深冬的时候,他们总算抵达了阿苏群岛,完全跨入了北极圈境内。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间遗忘的寂静之所。 刚健的长风在明莹的冰雪之间吹荡,四野冰山林立,群岛耸峙,如同一位又一位披霜濯雪的巨人,执剑拱手,在寒凉悠长的漆黑永夜里互相对峙。 星斗垂悬在天穹上,冰雪的宫阙倒映在流波间,似乎有一枚小熊爪印隐隐约约陷入厚厚的冰层中,转瞬又被大雪覆盖。 天幕前的观众们不禁惊叹,这里实在太美了啊。 新皇帝王莽已经是完全呆滞的一种精神状态,只想振臂高呼,我华夏先人就是最棒的,居然早在十四世纪就抵达了北极。 北伐中原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一路向北啊! 刘裕开着视频,将镜头往旁边转了转,笑道:“鹏举,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那枚小熊爪印,这里有人很想要一只小熊。” 不远处,幼安团子和小老虎崽崽都在桌前坐着,裹着厚衣服,看起来毛绒绒、软乎乎的,一个在看儿童画本,一个在晃荡着尾巴,昏昏欲睡。 小团子悄悄将眼神扫向天幕,看见雪地上的小熊爪印。 好可爱qaq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一旁搭在桌上的毛爪子,忽然伸手揪住了小老虎尾巴。 “嗷!”小老虎懵逼,整只虎都炸起来了。 小团子表情严肃地对他嘀咕一通,大致是询问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梅花爪子。 小老虎崽崽: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小虎,不是小熊? 岳飞看见这一幕,忍俊不禁,决定去冰川上看看,给幼安团子抓一只小北极熊回来。 他身影挺拔,一路负剑而上,星光和雪光在衣上染成了一脉清澈颜色。 最后在海边一块巨大的冰岩上,看见有几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白熊在乱跑,到雪地里打滚,一身绒毛都沾上了细碎的雪粒子,像新出炉、撒满糖霜的白米糕。 岳飞以若干鲜鱼为代价,哄走了一只长相最可爱的小熊。 然而,当他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其他小熊见他不打算带上自己,顿时急了,嗷呜嗷呜地冲过来,扯着他衣角,想要跟他一起回营地去。 小熊们:这么大方的投喂可不容易找了,必须紧紧跟随! 在小熊的簇拥和引路下,岳飞一路走出了很远,仿佛一颗撕裂苍穹的璀璨流星,终于在夜深人静时,攀上了一座雪峰的尽头,把刘宋帝国的旌旗插在了漫天冰雪之间。 他笑了笑:“陛下。” 刘裕看着自己的旗帜,在整个世界从未有人抵达的最北端迎风招展,慢慢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却没有再说什么。 往后千秋万载,都在不言中了。 他忽而惊讶道:“鹏举快看身后!” 岳飞闻声抬头,见身后的万顷天穹之上,忽而出现了绚丽至极的蓝绿色光影,仿佛无数的星辰焰火,纷纷扬扬地璀璨爬满了天际,万分美丽动人。 他下意识伸出手,便有一束冰冷的光华落在了掌心,如同捧着一颗星子,照亮了岑寂墨染的长夜。 这是—— 王莽在天幕上一声嚎叫:“是极光,大家快许愿,非常非常灵验!” 观众们见到这前所未有、无比震撼心魂的一幕,纷纷听从了他的话。 岳飞低眉,轻轻合上眼眸,心想,愿大宋江山万年,愿陛下得偿所愿,这一生再不要有什么遗憾了。 小白熊们学着他的模样,在天穹下排排坐,爪爪对在一起,脑海中充满了想要吃美味食物的愿望。。 刘裕作为一个不信命也不信神的人,居然也掺了一手,念念有词道: “愿鹏举实现他的所有愿望,愿鹏举一生平安,再愿大宋社稷越来越好,子民皆安,山河可定。对了,孤还想要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他思路很清晰,一个人能实现的愿望总数肯定是有限的,岳飞的愿望肯定会和他、和大宋相关,他只需要说岳飞没说过的就好了。 岳飞:? 陛下,你搁这里叠buff呢? 刘宋位面的其他人许愿就随意多了。 基本开口都是,“愿陛下万年,一定要好好活”、“愿陛下和岳王收复江北,再复刻一遍副本中的传奇”、“刘穆之也要好好活”、“阿和千万别死那么惨了”之类的话。 李清照更是许愿了一通长篇大论,不仅言辞优美,而且把每一点都囊括了进去。 听得旁边人叹为观止,心想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我们真的学不来! 这一晚,在世界的最北端,在瑰丽旋折、如梦般铺开天穹万里的极光下。 岳飞听见了阔别多年的天幕声音: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通关副本崖山海战】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又到了激动人心的结算和颁奖环节,那么问题来了,岳王这个副本可以打多少分呢 第64章 天幕即将开始副本结算。 岳飞在这个时候, 身披一衣的清光和冰雪归去,通过牌位穿梭数千里,来与故人作最后的告别。 此刻, 刘宋帝国的中都北平,只有文天祥在。 他这些年镇静朝中,行迹不出五都, 主持新朝的一切政治运转, 折节下士,威令一施, 内外从禁。 革世家之弊政, 断土地之侵占,弥各族之罅隙, 让寒士得以入朝掌管机要,异族得以安定归心,不致日日如履薄冰,动荡生乱,也让百姓各归其位, 士农工商自行其道。 大战之后, 便是一连持续了十余年的大治,并且也将继续发展下去。 文天祥对此当居首功。 刘宋帝国的管理体系极为严密, 几位领袖之间的分工也很明确。 第196节 岳飞是国家的精神领袖和意志图腾, 经年向北,拓边开疆,代表着这个新生帝国如刀锋利刃、如烈火生发般的进取之心。 陆秀夫一心从事汉文化思想工作,全力推行边疆地区汉化, 并于国境各处兴建四百二十所汉文学校, 凡是为官的外族异邦之人, 无论背景贵贱,必须上学经过考核,才能就职岗位。 他时常巡边行走,督察各地运转情况,并在每年九月返回中都主持科举。 科举的选定日期很是讲究,考虑到边远地区的人民因为路途漫长,条件艰辛,大多只能选择夏日出行,一路颠沛,所以必须给他们留足充分的赶路时间。 在长宁十年之前,世家和旧朝勋贵尚有充足以荫入仕的名额,后来就慢慢被剥夺了这份特权。 到了如今,五都行政体系的七成以上官员,都是从科举晋升之人。 科举的报名条件也大大放宽,只要在国境之内有固定住址,不论华夷,不论天南海北,不论出身背景,都可以报名参与。 考试的素材也早就不在局限于文试,刘宋从前在战时,曾经是全民皆兵的军国体制,现在进入了和平时期,这股尚武之风依然没有消退,来报名武举,想要入选张世杰、李庭芝、姜才等人的军营,安邦定国开疆拓土的,才是当下主流。 当然,他们最想加入的,自然还是岳飞的岳家军。 刘宋的邻居中,还有三大汗国名义上称臣,实际上却居心不良,迟早要被扫平。 北方打下的广袤土地,比几个中原加起来还大,也需要众多士兵驻扎守边。 再往南,泉州港中断多年的海外贸易也再度恢复,走向了繁荣兴盛。 煌煌大宋,武德充沛,长宁年间接连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将星。这是军事上有史以上,最所向披靡的无敌时代,也是一个大一统帝国走向世界之巅,最万众景仰的时代。 刘宋帝国的另外一名领袖张世杰,自从遇见了岳飞,水平一路飙升,已经从普普通通的武庙勉强入门水准,晋升成了一代战神,目前正在主持西征,准备灭掉伊利汗国。 这一年,张世杰打赢了一场大胜,正意气风发,恰好小陆相公去那里修建书院,他就将人暂时留在了军中,准备结伴同游。 苏刘义这个时候在江南暗访,督察财政税收,继续着收钱的老本行。 李庭芝最近对火药技术颇感兴趣,恰逢某地出土矿山,他当即带兵入驻过去,着手研究了起来。姜才觉得新鲜,干脆也跟他一起去了。前任摧锋军主帅马发将军,暂时接管了所有的岳家军。 总而言之,是各有各的充实人生。 文天祥将这些音讯一一告诉岳飞,眉间青山雨霁,风露微凉,他感叹了一声,又带着些许怅然说:“真好啊,如今的时光。” 岳飞赞同地点点头:“是的,真好。” 小北极熊从他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雪白的一团毛绒绒,好奇地瞅着这一切,特别是眼前这个过于好看的人。 文天祥微笑,伸手摸了摸小熊脑袋上的毛,这只熊立刻高兴起来,嗷呜一声,快活地翻滚了两下,把自己摊成了一块糯米饼。 岳飞:“……这是给幼安带的小熊,你一定知道他吧,他在我们那里才三岁。陛下把他养在身边,说要等我回去,一道给他制定详细成长计划。” 文天祥想起那一句辛弃疾夸赞刘裕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认可地点点头:“他与你,还有宋祖陛下同行,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岳飞神色不变,他难道能说这是因为岳云和檀道济一起去当了人贩子,连夜翻墙进辛府,把小团子偷进宫,甚至还被人家祖父追杀了一路吗,显然不能。 二人并肩立在北平城头,望着眼前这座不朽的帝国之都。 长风吹起衣袂翻涌如云,也吹得城头的「宋」字大旗猎猎作响,凛然招展,灼映烈日。 无尽的皇城宫阙,高树琼楼,建筑交织而连绵,金玉争辉而簇映,皆延伸向云中,托起了一座仿佛苍茫万古的天上城。 青宵严甲的冠剑羽士拱卫在城门前,数不尽的人到城中来来去去,各方人种,万族衣冠,南北礼乐,悉聚于此, 岳飞刚从北极归来,眸光还蕴了一些冰雪清川的冷意,越过巍巍千山,茫茫万壑,恰好纳入一整个太平盛世,烟火人间。 文天祥温声道:“今日山河无恙,帝国疆域万里,一切改变都是岳王带来的,请受我一礼。” 他凝立如一截清劲挺拔的翠竹,凌然迎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岳飞并没有推辞,只是也微笑着拱了拱手:“我也应当谢过文山。” 这座大都城,在真正的历史上,本是锁住文天祥的囚牢与埋骨之地。他在目送着自己的故国沦亡于苍茫碧海,风涛险浪之后,孑然一身,深陷敌营,也将在此决然走向最后的结局。 宋末这个年代,终因他而万古生辉。 他是在永夜中高擎炬火,用心头血点亮前路的人。 而像他这样的人——岳飞想起了那日攻入大都城时,全军缟素,扶柩而行的一具具棺木和牌位,在这个时代还有许多。 他仍旧记得,当【崖山海战】副本初次降世的时候,就曾说明是为了让挑战者们逆天改命,挽回这一场家国沦丧、天崩地裂的惨烈毁灭。 或许,正是因为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等一大群人在灾难中的表现,丹心碧血,流芳万世,才会打动天幕,成为了第一个被选择的副本。 文天祥坐在城边,为他抚了一支琴曲送行。 琴音琤然,泠泠如碎玉冷雨,薰风吹雪,溪流一样清冽的波光在弦上轻轻荡漾。这又是一支古调,君子清肃,寒彻而高古,激弦的霜色直动云霄。 一曲弹罢,他轻声说:“岳王当年曾叹过,「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而今你心中还有憾否?” 岳飞不答,只是走到他身边,伸手在弦上轻轻一拂,就在后面续上了一曲。 他的琴音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有渺远的皇城钟漏声,被风隐约吹拂而来,一声声如同应和。 文天祥笑了笑,望向天边苍翠泼黛的远岫层峦:“人间相逢何其不易,白云来了又去,唯青山无尽,祝你和宋祖陛下都此生如青山,声名焰焰,无有烦忧。” 岳飞道:“文山亦是如此。” 下一站,他穿梭到了西方边境的阿力麻里,也就是被灭亡的察合台汗国昔日旧都。 张世杰正在此处厉兵秣马,准备一举北上,消灭掉临近他们的伊利汗国。 陆秀夫原本要来这里建学校,事情办完却被好友强行留下,说是许久未见了,要他多待一段时间,搞点秉烛夜话、山水同游之类的。 陆秀夫望着城中一片茫茫戈壁的荒凉景色,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值得游玩之处。 “……” 对此,他只能表示,世杰你开心就好。 岳飞到的时候,陆、张二人正在府宅中忙碌,准备尝试种植一种伊利汗国当地特有的薰衣草种子。 小陆相公挽着衣袖,一身风清月白,看起来神清气爽,正在发言指挥张太傅挖坑。 张世杰连挖了十几个坑,都被他以不符合要求为名拒绝,要么是形状难看,不堪入目,要么是深度太深,根本不宜种花,要么是其他这样那样的原因。 好容易挖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却见有人缓步而来,直接从那一堆土中踩过。 张世杰顿时大怒,抬头一眼瞪去:“你做什么,讨打么……啊,是岳王!” 陆秀夫走过来问好,还以为岳飞有什么计划要通知他们,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进去聊。” “不必了”,岳飞从一堆花泥之间挪开,拍了拍衣袂上沾惹的尘土,“我是来同你们告别的。” 陆秀夫一怔:“这么快?” 岳飞笑着说:“其实也很久了,从德佑二年到长宁十五年。” 张世杰也有点发愣,忽而想起一事:“我和君实还给你准备了送别礼物呢,你在这等着。” 他匆匆跑进屋,跑到一半又折回来,发现自己满手花泥。 转头看见小陆相公一身雪衣洁净无比,随手扯过衣袖就擦了擦,顿时将好友齐整清雅的形容弄得一团糟。 小陆相公保持微笑,心中已经在思考回头该怎么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张世杰很快折返,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手卷:“岳王快看,我和君实给你写了一本书!” 前半部分是他在这里的传记,跌宕起伏,波澜万顷,后面还附着人物年表,事无巨细地写下了岳飞自从抵达崖山位面以来,所做的每一件事。 陆秀夫在最后这么写道:“他是上天赐予大宋的英杰,在危难到来时,无数次救我河山。后人读至此处,当掩卷深思,铭感五内。” 岳飞一页页翻看过去,见他字迹森丽飘逸,恰如烟水流波,以宛转隽永笔锋,写深长凌厉之辞。 陆秀夫告诉他:“这本书日后准备发行出去,同时,也放到所有的汉文书院中作为教材之一。” 他话锋一转:“我想把第一本送给你,在你那边,应该有很多人一直惦记着你,很想知道你在这里的二十年岁月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吧。” 视频那头,刘裕立即道:“他说得很对,孤确实好奇。” 毕竟天幕分享,绝不可能事无巨细,他心中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等着岳飞回来慢慢给他讲呢。 岳飞无奈,只好答应他:“陛下既然想知道,那我回去从头细说给陛下听。” 又道:“谢谢君实。” 张世杰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来谢自己,顿时垮了个脸:“岳王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岳飞讶然,看了又看手中的书,确认从头到尾只有陆秀夫一人的字迹,遂虚心请教道:“不知太傅在其中作出了何等贡献?我竟没有注意到。” 张世杰无比理直气壮地说:“我负责在君实写书的过程中,给他点灯、磨墨、添香、剪烛、斟茶、剥水果。” 岳飞:“……” 那你可真是好劳苦功高哦! 他道别离开的时候,一路还能听见陆张二人在背后低语的声音:“世杰,你以后不可再这般,我们送临别礼物只是一份心意,并不是非得寻求别人感谢。” “就是喜欢听人道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你现在想说什么?” “这坑能不能不挖了……民以食为天,还有两个时辰就开饭了,不如我们赶紧去吃饭吧!这个伊利汗国皇宫里本来的御厨还挺有一手的。” “合着你每隔两个时辰吃饭,而后一餐吃两个时辰是吗?” “啊,被君实发现了!” 岳飞听到这里,难免摇了摇头。 张世杰现在已经是战无不克的军神级别,必将在这个位面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简直不敢想象,后人从史书里读到这位太傅的众多神奇言行,究竟会受到何等可怕的影响。 下一站,岳飞去看了自己的徒孙李庭芝。 李庭芝一听说他要走,顿时两眼一黑,整个人都嚎叫震天,仿佛在哭魂,满脸都写着“师祖你别走,我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 说罢,就拼命往岳飞手中塞礼物,想要挽留人。 他在这些年已经成长为了真正合格的岳家军四代目,却还是如此作风,委实是让人叹息不已。 岳飞忍无可忍,告诫了他一通之后,拂袖而去。 他接下来又去见了苏刘义、谢翱、苏景瞻等人,同这个世界自己留下的每一处痕迹挥手告别,而后在许多视线的目送下,一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天际。 在这一刻,似乎天地六合间,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知。 似乎这个帝国的缔造者,已经在无声无息中离去。 文天祥手指停在琴弦上,轻轻一叹:“从此,我们的路只能自己走了。” 第197节 …… 诸天万朝对于即将开始的结算期待不已。 岳王的这次任务完成,一定是个超高分! 也不知和明世祖郑成功的副本相比,究竟哪一个更优秀。 不过众人转念一想,郑成功毕竟已经满分封顶了,若以新宋帝国为参照物,刘宋这边可能在规模、经济实力、还有人心凝聚力上,略微逊色了一筹。 但也是一个让所有人都高山仰止的好成绩了! 天幕正式开始了播报: 【恭喜挑战者岳飞, 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s】 【任务:拯救大宋(80/100)】 【备注:天下只有一个大宋,那就是大一统、雄踞北半球、直接打入北极圈的刘宋帝国。谁说建国刘宋不能算是「拯救大宋」呢?】 【至于为什么扣分,岳王想必自己心里清楚,天幕绝不鼓励这种偷换概念的行为!】 【本次只扣得分,不扣奖励。但是,请其他位面的参赛者千万勿要效仿,尝试建立曹宋、司马宋、萧宋、李宋、朱宋等政权,否则我们将采取更严厉的制裁措施!】 【任务:拯救中华(95/100)】 【备注:岳王于绝境中救世,一路横推,所向无前,荡尽中原腥膻,令万邦百族束手,蒙元岂敢撄锋。经年平乱,夷凶剪暴,又以德政济苍生,新制护生民,可谓功在万古。】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文山先生不仅存活了下来,而且成为了真正的帝国宰相,一展平生志向,江山百姓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好】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1/1)】 【备注:小陆相公在最喜欢的领域中做着最擅长的事,传播汉文化,教授汉学,总有一日可以让凡疆土之内,皆为汉民】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1/1)】 【备注:张太傅终于从武庙的半入门水平,升级到了战神等级。在岳飞离去后的岁月,他将秉承岳飞的志向南征北战,拓土开边,直到打入欧洲境内】 【触发隐藏任务:一路向北(1/1)】 【综合评价:有人能创造神迹是机缘巧合,而有人,就是不可磨灭的神迹本身】 【同样的话,也送给之前高分通关的世祖陛下和于谦等人:这个副本能得到你们参与,天幕倍感光荣】 观众们:!!! 这个评价非常之高了,他们吹爆!!! 岳王真的值得啊,现在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天幕,准备看等会颁奖,他会领到什么好东西。 虽然咱是不敢妄想了,但羡慕一下总可以吧。 天幕上: 【陈文帝陈蒨】:朕每次最期待的就是垂钓环节。 【陈文帝陈蒨】:等朕通关了,一定要去钓一个西湖三杰回来,哪一个都行,最好三个都来。岳飞和于谦都已经在副本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张煌言虽然没参赛,但朕相信世祖陛下的眼光。 【景泰皇帝朱祁钰】:朕看你是想死(拔刀. jpg) 【明世祖郑成功】:朕看你是想死(拔刀. jpg) 【宋武帝刘裕】:朕看你是想死(拔刀. jpg) 【新皇帝王莽】:??? 【新皇帝王莽】:陈茜茜,你是怎么做到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的?人家西湖三杰能看上你? 【秦昭襄王赢稷】:陈文帝真是个鬼才,小嘴叭叭叭,瞬间把三个高分通关位面全开罪了一遍。 【后唐庄宗李存勖】:没救了,抬出去乱葬岗埋了吧。 【汉武帝刘彻】:宋武帝那边的麻烦事着实不少,眼下最当务之急,他的寿命问题到底能不能解决? 【汉武帝刘彻】:毕竟是我老刘家人,万一这次解决不了,干脆宰一个后世的刘家昏君,把寿命给宋武帝续上。 【汉光武帝刘秀】:上次那个垂钓的时候@朕救人的,什么汉献帝刘协是吧,混帐东西,不如就从他开始杀起。 【汉昭帝刘弗陵】:附议! 【周世宗柴荣】:与其杀刘协,各位不如去杀汉赵国主刘渊,一个自称是汉室后裔的匈奴人。 【汉武帝刘彻】:?你再说一遍,什么人? 【周世宗柴荣】:已经感觉到杀气在空中弥漫了,没错,就是匈奴人。 【周世宗柴荣】:刘渊是五胡乱华时期,第一个打入中原,篡夺正统的政权。他说当年汉室和匈奴冒顿单于通婚,所以他身上也有汉室血脉,就是汉室最正统的继承者。此人嗜杀成性,给整个中原大地造成了无边灾祸。 【汉武帝刘彻】:…… 什么玩意,看来他对匈奴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卫青此刻出征在外,正准备在第二次来一场龙城大捷,把在那里开会的匈奴首领全部一网打尽。 【汉武帝刘彻】:仲卿,你如果能看到这条消息,改变一下原来的计划。这次不抓匈奴首领敲诈勒索了,直接将他们的王室通通血洗。 因为本位面的挑战者还没有开始挑战,所以卫青并没有发言权限,汉武帝思考了一会,又给他写了一封加急信。 什么汉国刘渊,直接把他祖宗都斩草除根! 与此同时,许多汉朝皇帝都感到愤怒,立刻行动了起来,谋划着赶紧解决掉这个刘渊的先人。 匈奴人居然也敢自称大汉后裔,而且还杀人如麻,残暴不仁,实在是太膈应了! 【汉景帝刘启】:回到宋祖的话题,最好还是刘裕那边可以自行解决寿命问题。 【汉景帝刘启】:续命也得有相关道具才行。本位面这边周亚夫虽然还没参赛,却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抽到合适的道具。 【汉明帝刘庄】:我们这里也是同样的情况。 【汉武帝刘彻】:唉,如果郑延平的生死薄可以跨时空使用就好了。 【汉光武帝刘秀】:怕是不得行。 【大顺皇帝李自成】:各位,难道就不能安心看岳王领奖吗,这不还没开始? …… 岳飞回到原位面的第一时间,就被簇拥而来的人群所包围。 出乎预料的是,冲在最前面的既不是刘裕,也不是刘穆之,居然是檀道济。 “别骑马,我奉陛下之命在这里等你!”少年神采飞扬,拽起他的手就走,一路人群都欢欣鼓舞,如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道。 岳飞身后,白色小北极熊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毛绒绒地张望着四方,充满了好奇。 此地人多混乱,岳飞生怕小熊一不小心被踩成一块饼,就回身将它提了起来。 檀道济见状顿时急了:“岳王,过一会再管小熊吧,我们得快些,莫误了吉时!” 岳飞:? 什么吉时? 从朝天门入城,一路紫垣高绮,丹阁青琐,官坊建筑罗列如云,秀气磅礴,连接霄汉。 岳飞到这时才知道为什么不能骑马,只因这里全都是人,道边摩肩接踵地站满了百姓,绵延十余里,从门前一直站到了六部桥头,几乎深入大内。 众人见他出现,个个都爆发出了极为响亮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甚至有某些热情过头的,不顾旁边士兵的阻拦,纷纷一拥而上,一时间简直是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麻烦各位都让一让!”檀道济拿着喇叭,高声叫道,“再堵在这里就要错过时间了,陛下还在前面等着!” 这一声果然有效果,百姓们都往后退了一点,总算让岳飞得以成功进城。 他在万人的瞩目中,走过了这一条路。 这本该是许久之前就有的一幕场景,每次胜利凯旋,回到临安城中,天下的百姓都曾想过要为他庆贺,欢喜迎接王师归来。 可在他的人生中,这景象居然还是第一次。 只因从前为了避嫌,为了避免功高震主,他从来都是极为隐秘地独自归来,于风尘夜色中,抬头望一眼这座自己守了经年的城池,长路无声,只有城池在迎接着异乡夜归人。 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岳飞看见刘裕就在那里等他。 帝王朱色绛衣,冕旒俨然,神色端严,森然的天光照着他一身英气高迈,风骨凛然,似孤剑金戈独自撑开了青天万里。 世上确有人,天生便是帝王之仪。 他只要立在那里,身后的千重宫阙、百道阊阖,乃至整个天下的万象风景、六合长川,全都变成了陪衬。 刘裕向他伸出手:“鹏举,来。” 岳飞缓缓走了过去,心中满是不解。 道路两旁,文武百官都早已经聚集在此处,不仅是原本属于南宋位面的官员,就连刘宋位面的众人都赶到了此处,自刘穆之以下,王镇恶、沈林子、朱龄石等高官将领悉数在列。 皆绣袍华服,凝立在丹墀下,神情肃然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岳云尤其兴奋,站在相当靠前的位置,对他不断使眼色,宛如一个欢喜到丧心病狂,所以极度扭曲的表情包。 岳飞:“……” 这孩子看来不治不行了! 刘穆之手捧帛书,一丝不苟地核对着刘裕之前布置给他的流程,见吉时已至,便转头对李清照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李清照衣袂翩然,迎着璀璨日色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朗朗,泠然若金石落定。 她没有拿稿子,而是来了一套即兴发挥,宣布道: “是岁槐月十五,红蓼花开,庭菊飘黄,玉露金浓,丹枫拂秋。此诚星火交关、横戈马上之际,又逢黄河汜清、崖山乱定之喜。” “昔我大宋高皇帝起兵京口,按剑东南,地控三州,带甲十万,以兵锋披靡之利,绝樯倾楫摧之危,奉天危而仗钺,驱胡虏而复汉。” “然则江山万里,往后千秋,岂能无一并肩知音之人。今我大宋岳武穆王,夙怀奇节,肃清乱世,匡济天下,克清复谋,思中原之燎火,忍怀乡之多艰,古之圣贤未尝有若此者。” “如此明君良臣相逢,同心并力共治山河,合当万邦偕庆,百姓同欢,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吾辈幸甚!” 岳飞发现她把自己夸出了一篇长篇大论,已经到了十分离谱的地步,迷惑地看向刘裕:“陛下,这是……” 刘裕携着他走上高台,笑说:“今日就是你的封王大典。” 第198节 “来,孤送你加冕为王。” 【作者有话说】 好耶,现在岳王这个称号终于是实至名归了! 第65章 天幕前们的观众望见这一幕发展, 纷纷惊呆了。 宋祖陛下好强的气魄! 在场的许多人都是帝王将相,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虽然岳飞的这个「武穆王」, 名义上是二字王,但相关的仪仗典礼规格,完全就是按照一字王、甚至是可以和天子平起平坐的那种权臣一字王来处理的。 刘裕还给岳飞安排了一个「入朝不趋, 剑履上殿, 赞拜不名」的全套餐。 这种在宋朝可能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大的政治意义,此前就有过燕王赵俣、越王赵偲等一些案例, 但也仅限于赵宋皇室内部。 然而, 在刘裕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入朝不趋,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妥妥就是权臣即将篡位、改朝换代的象征,无人不忌讳。 要知道,刘裕自己此刻也只是个宋王, 还没当上宋武帝呢, 就给岳飞加了这一堆仪礼,将他推到了一个相当崇高的地位。 此种行为已经不能单纯用信任来形容了, 而是全然的交付后背、性命相托。 最震惊的自然还是岳飞本人。 他觉得自己功业未逮, 山河未复,不应有此殊荣,当即就想要推辞,却被刘裕轻轻按住了手说:“鹏举, 你看。” 岳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里是整个皇城的最高点, 俯瞰着巍巍连绵的万里江山。 河川如一张巨幕上的图画,悬浮在身前,气势浩荡,摩天接地,垂落向无垠深远的地方,却又显得如此近在咫尺,一伸手就摘下流云。 此刻,二人并肩立在长风飒沓的高处,如生羽翼,登云而直入青霄。 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生出一种欲拔剑扬眉、一试天高的万丈豪情。 若是再转目向下方的人间看去,巍巍的青山白云之间,城阙如星,楼台如簇,旌旗如流火,剑冠如蚁聚。 无数的飞拥黄盖、紫金罗绮、羽林青衿都罗列在道旁,百姓们更是挤满了城中的一条又一条长街,欢呼声时时响彻,即便在此间都能听见。 长风将丹桂柏梁的芳气送到了高处,烈烈扬扬,宗庙正声的洪钟雅乐争鸣在天际。 从前的南宋并没有这样的场景,因为仓促南渡建都,这里的人都怀着幢幢不安的心境,一切改变都是刘裕到来后才发生的。 刘裕迎着天边的旭日,一派意气风发地说:“你瞧这江山万里,天威煌煌,盛德日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杰来来去去,皆为此折腰流连。” 岳飞点点头:“是啊。” 却听刘裕陡然话锋一转:“请君此生,与我共赴山河,一道将这个天下握在手心。”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帝王一贯称孤道寡的「孤」,又说: “天地见证我的誓言,可以走过风霜雨雪,光寒刀剑,也并肩万仞高处,绝世荣光。这一生,肃乱代兴,完璧中夏,巍巍四海,雪生民之涂炭,驱胡夷而振袂,从此日月永安,斯心永归。” “青云不坠,秋水天长,此志不灭。” 岳飞一震,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眸中天光云影流动,仿佛是一片烽火与流星交迸的海,写满了坚定和决绝。 “陛下——” 刘裕描绘出了一个那般光辉的前景,而岳飞知道,这个光辉的前景在不久的未来终将实现。 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任何语言比起这种证誓山河的力度,似乎都显得有些轻飘和苍白了。 岳飞抬眸望向江北,那里仍旧战事频繁,兵燹未熄,山河半壁,生民流离。 多年来,他许多次登高临远,拍遍栏杆,未尝有片刻不觉得辛酸悲怒,孤愤填膺。 只有此刻,他的心中没有了任何杂念,只余全然的清晰与笃定,已经拨云见日,彻底看清了前路。 一字一句地起誓道: “今日陛下与我山河一诺,来年我必亲奉玺绂,送陛下在长安登基。” 这一场典礼进行了漫长的流程,册书,加冕,封爵,仪礼游城,出警入跸,盛大的场面可谓一时空前,自南渡以来便从未有过。 这不仅是刘宋入主以来的第一个王,而且还是并肩王,同时也是为了庆祝岳飞崖山位面的高分通关,整个江南境内都在普天同庆。 直到最后夜幕降临,随着檀道济四处奔跑,往天上扔了一大串噼里啪啦炸开的烟花,一切终于结束了。 别说是岳飞等当事人,就连看转播的观众们都因为过于激动,之前看完副本就没休息,现在又兴奋了一整场,全都累得够呛。 不少人已经去补充了好几波食物,譬如新皇帝王莽,更是因为途中在天幕上「嗷嗷嗷」嚎叫了太久,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卡着嗓子拼命灌水。 鉴于观众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所以经过商议,领奖就被推迟到了明天再举行。 岳飞和刘裕并肩走下殿前,他听着自家陛下的冕旒在风中发出脆响,一声声叩击如金石,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陛下,这典礼究竟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么多的流程一环套一环,实在太能折腾了! 刘裕无奈地说:“是孤很久之前设计的,直接拿来用了,之前也没排练过,哪想到会耗费这么长时间。” 这比上战场打一圈还累啊。 岳飞讶然:“莫非从此所有人封王都要沿用这个?” 刘裕愈发无奈,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怎么可能,你以为孤都不挑的吗,也就是你了。这本来是孤自己搞出来,准备在未来登基时候走的流程,改了一两个细节就直接拿来给你用了。” 他更是表示:“以后除非孤自己登基,否则绝不会再用这玩意,就算是给穆之封王也一样。” 刘穆之走过来,本想问二人忙了一天,要不要去吃晚饭,忽然听见了这一句话。 “……” 打扰了,他现在就走? 刘裕背对着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到了翻车的边缘,又感叹道:“孤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各方面都和自己契合的唯一知己了,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虽说穆之也挺好的,但他到底太过于沉稳,战事上好多时候我都想直接打过去,他偏要谋而后动,再三思索,有时候真的有点烦——你说对吧?” 岳飞看了一眼他背后神色冰冷的刘穆之:“不,我觉得不对。” 刘裕潇洒地一挥衣袖:“哪里不对了?你看,这次在崖山副本中,我们两个人撇开穆之,暗中商量的一路向北战略多棒啊,最高端的战局,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进攻方式,那就是一路横推。” “我看这次北伐也可以这样,不要犹豫,直接打!” 岳飞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眼看刘穆之的眸光深沉如水,已经快要凝结成冰了,只得委婉道:“陛下,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刘裕眉头一皱,扯着他就准备往前走:“鹏举,你怎么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夫战者先而气胜之,届时只需将穆之留在后方坐镇,他根本管不到我们,我们想怎么安排北伐,就怎么安排……” 忽听背后传来了一道凉凉的声音:“哦,那陛下就自己安排自己的,和你唯一的知己一起去北伐吧。” “既然陛下不想听我规劝,放心,从此之后我绝不再多言一句。” 刘裕茫然回头,见刘穆之神情冷漠地将一卷写满批注的舆图掷给他,正眼都没给一个,径直扬长而去。 ??? “穆之咋了?”他满脸写着莫名其妙,“孤最近好像没得罪他,方才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就算被他听过去也没什么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谁跟谁啊,根本用不着计较这些! 刘裕甚至充满自信地说:“没事,穆之过几天就会回来的,虽然孤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孤可以给他带薪休假!” 岳飞:“……” 还有这种操作? 他怀着愧疚的心情,晚上去拜访了刘穆之,却见刘穆之正折扇轻摇,对月观花,提前准备好了两杯茶,就在院中等着他。 刘穆之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含笑告诉他:“我已经等待岳王多时,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单独见上你一次而已。” “陛下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从不会有例外。” “人生在世,能得一位知己殊为不易。既然陛下颇为认可你,我自然也认可,所以从此,我就会像对他一样对待你。” “你把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写在这张纸上,当你出征在外的时候,我会为你断绝所有后患隐忧——你只需要和陛下并肩作战,一起光复河山就好了。” 岳飞:! 这就是文官大佬带飞的感觉吗! 刘裕嘴上说得很自信,心里却有点发虚,半夜拎着一盒刘穆之爱吃的江南点心,悄咪咪地过来,准备敲他家门。 结果刚到了门口,就发现岳飞和刘穆之正在秉烛夜话,相谈甚欢,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刘裕:外人竟是我自己. jpg 他的知己,还有和最信任的臣子兼好友,相处得十分愉快,全场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 在万朝的无限期待下,岳飞终于开始了领取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北落师门」一只】 【备注:北落师门是夜空中最亮的星,位于北方危宿,如同指北针一般永远指向北方。可以在北伐途中指出敌人所在的方向,乃是一只战争利器】 众人:! 这个效果相当不错,简直就是为岳飞和刘裕量身定制的。 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他们拿着指北针,纵横敌营,大杀四方的场景了,想想就热血沸腾! 天幕上,陡然传来了一道流光溢彩的华泽,一团白光直挺挺地掉落下来,落在了岳飞怀中,像一大团棉花糖,又轻又软。 “喵呜——” 岳飞:??? 刘裕:??? 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指点方向的「北落师门」?! 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猫咪,舔了一会自己的爪子,慢吞吞地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灵动的大眼睛使劲眨了眨。 白色的小北极熊见又多了一个相似的物种(?),顿时十分感兴趣地走过来,一爪子拍在猫猫肩上。 北落师门不紧不慢地叫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大步,粉白色的猫爪像开花一样伸出来,指向北方。 “喵~” 第199节 爪子挥挥,那个方向有敌人。 岳飞惊讶地看过去,完全不知道临安城中怎么会有敌人。 下一秒,就看见岳云和檀道济一前一后,宛如风卷残云般飞速从宫殿中跑出来,伸出手,迅疾地捏走了小熊和猫猫。 两团毛绒绒迷惑地动了动,发现他们并没有恶意,也就放弃了挣扎,瘫成了一块毛毯。 刘裕:“等等,阿和——” 岳飞:“阿云?” 少年们早抱着两只动物跑远了,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我们给幼安新抓了两个玩具,玩完了会还回来的!” 老父亲们:“……” 这个嘛,好像对于猫猫来说,确实是来自北方的「敌人」,没有错。 希望在战场上也能持续稳定发挥! …… 天幕继续发放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快乐彩蛋礼,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历史人物标志物,随机取三样】 【关键词:超强,沙雕】 【纵观历史上下五千年,总有一些英杰因为某一方面超强的惊艳才华,登顶一个时代的巅峰。然而,他们的事迹同时也充满了诙谐色彩,令人捧腹】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魏文帝曹丕:有的人,表面上是文韬武略的绝世帝王,背地里却是写宫怨诗的忧郁青年。代表作,「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 【东晋桓温:奸雄可恨,英雄可敬,桓大司马可爱。虽然是野心勃勃的篡位权臣,但一生英气盖世、跃马挥戈,为人十分洒脱真性情,嬉笑怒骂众名士,也会因为见到昔年种下的柳树,今已枯萎而流泪伤情,叹一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大明戚继光:千古难遇的璀璨将星,抗击倭寇一把好手,虽然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所向披靡鸳鸯阵一出敌军皆闻风丧胆,但怕老婆】 【汉末吕布:飞扬勇决,冠绝一个时代,带着并州军事集团所向披靡。对他来说,义父是一种可持续发展资源,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大唐刘禹锡:君本长安绝代人,可惜长了一张嘴。宦海沉浮二十三年,一贬再贬,期间看了三次玄都观桃花,第一次「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第二次「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第三次因为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心态变得十分平和,「玄都留五字,使入步虚声」】 【大汉霍去病:一个出场即自带高光的天才,有他的地方,每一帧都成了可以载入史册的传奇。非常喜欢孤军深入创造大捷,后人可以模仿,但没必要,因为只会死得很惨】 【秦武王嬴荡:生得伟大,死得幽默,一生锐意进取,攻宜阳,置三川,定蜀乱,有问「鼎」中原之志,最后也确实因为举「鼎」被砸死了】 【清代袁枚:一代才子,惊才绝艳,同时也是一名广告天才。花两年时间建造江南园林「随园」,苦于无人上门,索性到处发小广告,声称「随园」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游客果然从五湖四海赶来。然而,「随园」建成的时候,曹雪芹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梁简文帝萧纲:才华横溢,最会写诗的帝王之一,自己作品无一字不清绮雅致,偏偏给儿子起名「萧大球」、「萧大款」、「萧大器」,自古以来,帝王家从未有过如此荒谬的名字】 【南宋陆游:爱国诗人,平生最爱的除了国家,还有自己养的一大群毛绒绒小猫咪。写《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二首》,一首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另一首是「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猫猫)不出门」】 岳飞:“……”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们:“……” 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我们先捋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葩的英杰啊,是真的很有天赋,但也是真的很好笑。 一时间,评论区有一大片「哈哈哈哈哈」在出没,到处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然而,也有一些被点到名字的倒霉蛋,实在是笑不出来。 魏文帝位面。 曹丕看着自己的诗句,那么大一个「贱妾茕茕守空房」悬浮在天上,神情陡然僵硬。 这就是在诸天万朝面前,当众社死的感觉吗? 他一想到自己另一个位面的亲爹,也会看到这些,顿时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一旁,他的好友、朝歌令吴质好心安慰他道:“子桓,想开一点,毕竟还有白行简给你垫底呢。” 白行简虽然没出现在盘点中,但他永远活在观众们的心中。 往后千百年,很难再出现比《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更离谱的东西了。 曹丕完全没有被安慰到,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回去继续写怨诗去了。 他是帝王好么,就连天幕都认证了他是文韬武略的绝世帝王,岂能跟白行简相提并论! 巧合的是。 当曹丕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时候,另一个位面,也有皇帝正在拿他当例子教训自己的儿子。 梁武帝萧衍指着天幕,无可奈何,问自己的皇次子萧纲:“吾儿,你哪怕像魏文帝一样写句「贱妾茕茕守空房」也好啊——你给儿子取名萧大球、萧大款,萧大器,这算什么?” 他兰陵萧氏的萧,明明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姓之一,哪怕闭着眼取名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结果万万没想到,世间居然还存在着萧纲这种泥石流,他不是闭着眼取名,他直接用脚取! 萧纲如今不过是个少年,衣衫缥碧,轻轻飘动,像是台城十里堤上,一缕枝叶低拂的翠色烟柳。 世人都想当聪明人,而他这一生却深受才华所累,慧极必伤。 萧纲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大俗即大雅,也许那时的我对他们别无所求,只盼他们如寻常人家,平安一生,莫要……像皇兄一样命运坎坷。” 梁武帝看他仿佛眼圈都泛红了,哪里还能说得了重话,只得叹气,揽过他道:“唉,罢了,吾儿放心,朕一定会把太子救回来的。” 上一次郑成功抽奖的时候,「十大英年早逝之人的标志物」,天幕已经盘点过了昭明太子萧统,说其兰摧玉折,遗憾早亡。 在梁武帝看来,萧纲性情太过于纤细优柔,根本不适合做皇帝,萧统才是他倾注了所有爱意和希望,培养出的继承人。 萧纲本人也不想当皇帝,成为一个文人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所以此刻,梁武帝真是头疼极了,长子这边早逝的问题还没解决,次子又在这里忧郁垂泪,前段时间,三儿子还被查出来是前朝皇帝、东昏侯萧宝卷的遗腹子,直接叛逃到北魏去了。 真的好烦啊! 换作别的皇帝也就算了,偏偏梁武帝又是个极端重视亲情、对自家孩子相当溺爱的人,他们家更是帝王家少有的真挚亲情,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正沉默着,忽见门外白衣一掠,太子萧统抱着一捧泛舟新折的莲蓬,缓步走来,眉目温柔侬丽,未语先笑:“阿弟怎么哭了?莫伤心,来吃点为兄自己采的莲蓬。” 萧纲泪眼朦胧,抬眼看着皇兄,一下差点又没绷住。 萧氏兄弟风雅冠绝江南,看起来宛如一双玉人,颦笑动静之间,怎么样都可以入画。 见阿弟还愁眉不展,萧统给他剥了几枚莲子,笑着说:“想开点,「萧大器」、「萧大球」、「萧大款」其实也没那么难听,至少传唱度广,百姓们都能听明白。” “你这个至少寄托了美好的寓意,想想白行简,他才是真正的社死于诸天万朝。” 萧纲顿时被哥哥逗笑了:“我倒也还没有沦落到和白行简对比的地步。” 大唐宪宗位面。 刘禹锡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天幕,特别是「君本长安绝代人,可惜多长了一张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时候,他正在和白居易聚会对饮,二人沉默地对视片晌,白居易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安慰道:“你至少比行简好些吧。” 刘禹锡感叹了一秒白家兄弟之间的塑料情谊,端起酒杯,刚要一饮而尽。 却又听白居易兴致勃勃地问:“所以,玄都观这个地方的风光到底怎么样?你去了三次应该很清楚吧,桃花好看吗?桃子好吃吗?方便摘花酿酒吗?你下回能不能给我当导游?我准备等有空的时候去酿几坛桃花酒寄给行简和微之。” 刘禹锡生气地喝光了所有的酒,决定跟他绝交一个时辰。 战国大秦位面。 秦孝公嬴渠梁嘴角抽搐,想着这位被鼎砸死的秦武王嬴荡,究竟是他哪一脉的后人,居然如此画风清奇。 他当即就写下一条祖训,准备传之祖孙后世,无论是谁,无论男女,无论年龄,成长路上都必须远离鼎,以及任何造型类似的器物,违反者按老秦家法处置。 汉武帝位面。 刘彻感叹了一下自家冠军侯的神迹又一次得到了天幕认证,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十大人物盘点抽奖中出现过两回的人。 这就是大汉的排面! 然而,当他看见「汉末吕布」的这个汉末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天下无不亡之国,也没有王朝可以万世不朽,这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崖山海战的位面叫做宋末,现在又来了一个汉末,难不成他大汉灭亡时,也出现了像崖山海战那边惨烈的景象? 莫非跟那个之前提到过的自称汉室后裔的匈奴皇帝刘渊有关? 简直万万不能容忍! 汉武帝当即就给匈奴的灭绝等级提高了一个台阶,准备要么给他们彻底犁庭扫穴,寸草不留,要么将这群人赶到中亚地区,也就是后世蒙古四大汗国以外的位置,几辈子都回不了中原。 具体选哪一种,还得看以后霍去病的崖山副本挑战情况和奖励获得,毕竟他们这边还没开始参赛呢。 可以说,思路全错,但最终却走向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高光结局。 大概这就是千古一帝的常规操作吧。 …… 十大人物的盘点已出,岳飞准备开始抽奖。 刘裕忽然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希望鹏举能沾一沾孤身上的喜气。” 他觉得自己就是诸天万朝最幸运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得到岳飞。 这不比什么大魔导师刘秀靠谱得多? 岳飞唇角微弯,笑说:“那便借陛下的吉言了。” 恰在此时,天幕又闪过了一行字: 【众所周知,十大人物一般有十一位,为此,我们特别增补了一个彩蛋人物】 【唐太宗李世民:一位几乎没有短板的千古一帝,但特别喜欢用奇怪的词汇赞美下属,魏征是「我视之,更觉妩媚」,褚遂良是「飞鸟依人,自加怜爱」,马周是「暂不见即思之」,长孙无忌是「今者委之,犹如子也」】 贞观位面的大臣们听了,顿时有些慌! 特别是被公开点名的几位,什么妩媚过人的魏征,小鸟依人的褚遂良,不来相见便相思(?)的马周,父子情深(?)的长孙无忌…… 都目光幽幽地看向了自家陛下。 李世民:“……” 他沉默了一会,微笑道:“如果朕说,自己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会信吗?” 第200节 众人:呵呵,我们信了你的邪。 罢工,必须罢工,这就罢工抗议五分钟! 岳飞伸出手,一道皎洁的光华自天际垂下,化作长虹,倏然飞入他手心。 一旁的刘裕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秦武王标志物,鼎】 【此鼎名为「山河社稷鼎」,可以将其放在国都皇城之中温养,与国家共成长】 【国家的气运、疆域的开拓、生产的进步、百姓的念力与祈愿,等等,都会自动进入鼎中,成为炼制延年益寿丸子的原材料。国家发展得越好,炼制效果也越好】 【服用者必须是对国家发展有贡献的人,贡献越深,作用越大】 【不限次数,但总年份上限为一百年】 岳飞:! 这简直是完美契合了本位面的需求,只要成功炼制这样一颗益寿丸子,自己陛下的寿命限制不就解决了。 他伸手接过了那一方宝鼎,只有巴掌大,精致剔透,流光溢彩。 刘裕试探着伸手触了触:“感觉很小啊,这点容量能够炼什么丸子——” 话音未落,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山河社稷鼎的那一刻,宝鼎陡然发生了飞速膨胀,咣咣咣,直接长成了正常大小。 如不是刘裕征战多年,反应迅疾,加上岳飞在旁边搭了把手,只怕在场就有人要当场变成秦武王。 顷刻间,整个临安城上空,有无数道青云彩霞,瑞气紫光冲霄而起,千万道自长虹般从国境各地飞来,纷纷落入了鼎中。 这些光芒纯洁而璀璨,大者璀璨如星,小者只有拇指大小,成千上万道,数不胜数,来自天下五湖四海的百姓们。 人们感谢刘裕入主本位面,救他们于水火。 刘裕惊讶地仰头看着这一幕,恍若神迹。 他本以为国运还要积攒好久,才会允许他续命,却感应到了许多光影中包含着那些至为强大的情绪力量,冲破一切,来到他面前,一声声说着感激与致谢。 他做的所有事,似乎在此刻都有了意义。 岳飞含笑凝视着他,心想,这一切都是陛下应得的。 百姓们的心思化为了一股至为深彻的信仰和念力,在山河社稷鼎正式安家的第一时间,直接进入鼎中,让猎猎的炉火自动燃烧起来。 很快,就有鸾凤争鸣、金玉铿锵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各种异彩纷呈,一枚圆滚滚的丸子出现在了鼎炉正中。 岳飞将丸子小心翼翼地捧起,递给了刘裕,颇为紧张地问:“陛下感觉如何?” 刘裕眉峰下意识皱起,似乎觉得情况不怎么妙。 就在岳飞大惊,差点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忽听他大声说:“嘶,这个东西好苦!朕还以为会是那种丰收的喜悦之甜味!” 岳飞:“……” 丰收的喜悦甜味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递了一杯水过去,顺手撒了一些糖:“陛下缓一缓。” 刘裕一饮而尽,很快就神色一僵,因为这个丸子的效果实在是太猛了,它不是那种增加寿命,而是直接返回到了青年时期。 青年时代,仗剑从军于北府、奋战于淝水的刘寄奴是什么样子呢? 灿烂热烈,风华正茂,挟剑惊风,束发凌云,大雪满江南我独出乡关,四海之上策马高歌,飞驰过欲颓的长日,千里奔波归帝乡。 那么,已经坐拥了半壁江山的宋王,恢复成青年时期又是什么样子呢? 简而言之,就是人年轻,但气场max. 百官们觉得,这是一看就很让人惊艳放心,觉得可以带领我们完成大业的样子啊! 刘裕:??? 明明收到了夸奖,却觉得并不开心. jpg 抽奖还在继续,岳飞问他要不要来试试。 刘裕觉得很有趣,抬手在天幕上轻轻一点,播报声随即响起: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桓温标志物,神奇植物种子十颗】 【备注:桓温种柳树,几年后就死了,流泪感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所以特别提供了神奇植物种子,只需要在种植的时候许愿,可以种出任何想要的农作物果实,十日就能长成,产量巨大】 【范围既包括农作物,也包括脑洞大开的魔法产物】 刘裕看到这个,第一反应就是可以拿来种粮食。 当即把种子交给了刘穆之好好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大批量产出谷物。 毕竟都说了产量巨大,到底是怎么个大法,只能解燃眉之急,还是可以稳定供应一座城池和地区? 不管怎么说,这个收获也还算不错吧,岳飞又进行了最后一次快乐彩蛋抽奖。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陆游标志物,辛弃疾人物卡一张】 众人震惊。 别太离谱了,咱们的幼安和这个陆游有什么关系? 天幕继续播放: 【备注:陆游和辛弃疾在文坛上并称为辛陆,私交甚笃,辛弃疾后来还想过给陆游修建房子。既然是并称于世的好朋友,想必作为标志物也没问题】 观众们:“……” 哪里没问题,这问题大了好吗! 汉武帝、梁武帝、白居易等人都万分庆幸没抽到本位面,不然万一抽到霍去病/萧纲/刘禹锡,假如选好朋友或者亲人上场的话,极有可能选到自己! 【当然,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辛弃疾一生致力于北伐,却求而不得,很符合宋祖陛下和岳王的征战计划】 【辛弃疾人物卡,可以召唤一个位面的辛弃疾参与北伐事业,停留时间不超过三月】 刘裕若有所思,心想三个月的话,不长也不短,倒也可以妥善安排一下。 彻底攻占江北,最后准备杀入金中都的时候,将辛弃疾放出来,一起体验一下彻底掀翻金人政权的快乐。 一旁,许多惊异的目光都投向了正在一边捏小老虎、看热闹的一岁半幼安团子,百思不得其解。 幼安团子见一群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有点迷糊,缓慢地抬起手,对他们挥了挥。 众人:“……” 啊,好可爱! 到底是哪个幼安的人物卡,不会是自家这个吧? 这么小的崽崽,而且是本位面全员捧在掌心的团宠,谁舍得带他上战场啊! 宋孝宗位面,赵瑗也在感叹:“也不知他们究竟抽到了哪一个幼安。” 不管是哪一个,都跟他关系不大,毕竟他已经有自己的幼安了。 简直想想就开心! 赵瑗抬手,给坐在旁边看书的少年版本的辛弃疾倒了一杯茶。 万万没想到,这茶刚倒了一半,辛弃疾忽而抬头说:“好像是我。” “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会在不久之后,前往他们那里去……陛下,陛下你怎么了,你别昏啊!” 赵瑗两眼一黑,好半天才找回了神智,死死地拉住他的手,咆哮道: “朕不许你去!岳王和宋武帝究竟是什么作风,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两个人打起仗都喜欢兵行险招,完全不要命,你怎么能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朕怎么办……朕不许!” 辛弃疾却认为,这是一次很好的实战机会。 如今,刘宋位面人才济济,刘裕一个人就能胜过数万雄兵,再加上还有岳飞、檀道济等人,其实他过去也只是锦上添花,根本做不了多大贡献。 岳飞和刘裕愿意带他,那都是看在自己位面的幼安团子的份上,友情帮忙了。 毕竟他现在还是少年版本,尚未完全成长起来。 但是,这个机会对于宋孝宗位面来说却很重要,因为两个年代相隔非常近,可以借刘裕他们北伐的东风,把金人的内部情况、阵营部局都弄明白。 这些完全是最可靠的一手资料,日后自己北伐也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瑗听他说完了这一通,都快急哭了,可是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点头同意。 孝宗陛下暗中写了几万字的长篇大论,准备日后发给刘裕,指点一下他要如何照顾辛弃疾。 刘裕:??? 这操作是从于谦那里学来的吗,真的太荒谬了。 …… 奖励继续发放中。 【滴——】 【恭喜挑战者岳飞,获得奖励历史长河垂钓机会x 30】 观众们:! 最期待的环节终于来了! 刘裕早有准备,当即从临安城外的港口,开出了一艘极为气势磅礴的巨轮,装了许多的捕捞工具,什么巨网、鱼钩、鱼叉等一系列产品,尽数齐备。 岳飞:行吧,自家陛下一看就是专业的。 “走走走”,刘裕对他挥了挥手,又转头招呼身后的百官与众人,“各位想必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 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呼,终于可以出去玩啦! 因为历史长河的时间始终保持静止,这也是大战即将到来前的唯一放松机会,所以,宋祖陛下决定拖家带口,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真. 拖家带口。 第201节 位面的一众男女老少全来了,呼啦啦乌鸦鸦几十号人。 李清照抱着巨大的酒瓮,一路摇摇晃晃,抬眼看见一旁的檀道济,立刻让他莫要干站着,赶紧过来搭把手。 檀道济惊讶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酒坛!易安姐姐,我们哪里喝得了这么多酒?” 李清照无语:“想什么呢,这是我一个人喝的,你想喝的话自己去找穆之要。” 刘穆之考虑到旅行当中有小孩子,特意准备了沿途的各种零食、水果、食材。 檀道济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溜过去,顺走了桌上的蜜三刀点心,还给好兄弟岳云也拿了一块。 岳云:“……” 神烦,阿和分明是居心不良,整天想拉人下水! 岳云正在俯身问幼安团子,要不要把他抱起来,得到幼安团子板着小脸的回应,“我自己能走!”,就改为了牵起他的手。 小老虎崽崽雄赳赳气昂昂,挥舞着爪子,姿态很挺拔,在一边紧紧跟随着他们,宛如一位忠诚的小虎卫士,始终守护着小团子。 甚至还有人带牌位上船的。 此人正是刘裕手下的大将王镇恶,一路抱着他爷爷的牌位上了船,他爷爷来头甚大,正是前秦天王苻坚的丞相王猛。 也就是天幕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被苻坚夸上天了的那位,「朕的景略天下无双」、「比起景略,你们都是渣渣」的王景略。 王猛死得很早,死前遗命让苻坚不要征讨东晋,无奈他一走,苻坚痛哭流涕,而后就开始放飞自我,发动了淝水之战,浩浩荡荡雄师百万投鞭断流,结果败得很惨,一战而亡国。 前秦覆灭后,王镇恶一路颠沛流离,险死生还,南下投奔东晋,为刘裕效命。刘裕不计前嫌,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面对别人的询问,王镇恶表示,这场面我爷爷当年也没见过啊,不得带上牌位让他看看。 众人:“……” 咱也只能说,你开心就好。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还有一位特殊的人才也加入了旅行队伍,那就是原南宋位面的虞允文。 本来,虞允文这时候还在家里隐居,直到十多年后才会参加科举,又在二十年后,采石之战大败金军,逼死了金帝完颜亮。 不过呢,虞允文虽然还没出仕,却已经在民间有了一点名声。 众所周知,刘穆之有个特殊癖好,那就是吃饭的时候喜欢呼朋唤友,叫上一些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人过来聚会,听他们讲述朝野轶闻,民间八卦,再选择其中重要的消息汇报给刘裕。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虞允文的名字,约人上门相见,倾谈半刻,觉得此人是个社稷之才。 这次时空长河之旅,也把虞允文带上了,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官职的人……嗯,没有官职的成年人,小团子不算。 谁让他姓虞(鱼),在长河捕捞活动中,谁还会比他更吉利讨喜呢! 刘裕将这些事告诉岳飞,末了感叹道:“孤感觉,自己的帝国现在好像动物园,什么鱼啊老虎啊北极熊啊猫啊,全都有了。” 岳飞轻笑说:“如此热闹,甚好。” 船只驶入了历史长河中,两岸的如梦风光渐次掠过,无数的人物与故事此起彼伏,在雪浪飞花中升起又沉默。 自天地开创,鸿蒙伊始,一直行船走遍了千秋万代的岁月。 这一路的风景实在是美丽,其中的波折浪涛,也实在是动人心弦,催人泪下。 就在众人吃吃喝喝一遍,准备开船行第二圈,正式开始垂钓的时候,刘裕突发奇想,既然是在垂钓,那设置一些诱饵是不是能取得更多奖品? 他拿出了先前的抽奖物,能种出任何农作物的神奇植物种子,放了一颗在渔网中。 不料这时船只陡起一个大浪,刘裕手没拿稳,神奇种子咕噜咕噜滚入了河中,转瞬就被浪花吞没,不见了踪影。 刘裕:唉,算了吧。 反正也只是掉了其中一颗,还剩下九颗种子呢,问题不大。 这一颗种子顺着时空长河的水流飘飘荡荡,一路随波逐流,飘过了数百年的时光,来到了一座血光笼罩,四野荒凉的孤城。 安史之乱期间,睢阳城。 眼看城中已经走向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危在旦夕,张巡一个人握着刀,满身血迹,静坐了许久。 他脸上闪过一抹挣扎之色,做出了一个万分痛苦的决定。 已经没有了粮草,为了继续坚守孤城,只能以——为食了。 然而,张巡刚做好决定,忽然感觉天空闪了一下,有一颗石头轰地一声,砸落在城主府破破烂烂的院子里。 莫非是敌人的什么武器? 张巡满怀警戒之心,捡起来一看,嗯?不是石头,好像是什么粮食种子? 【作者有话说】 裕总手一滑,种子就出去救人了 这也是气运之子的一种表现吧(认真脸) 第66章 至德二年七月, 睢阳城在长期坚守之后,已经陷入了极端困境。 叛军尹子明大军围城,列戟森森, 飞矢如雨,张巡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无数的尸首在城中交叠, 堆积如山, 暗色鲜血将满城大地与砖墙都染得一片斑驳。 单从战术上来说,张巡一方其实是占优的。 尹子明不论用何种方式, 什么架设云梯强攻破城, 什么出动勾车损坏城楼,什么布袋堆土试图搞人海战术, 全都遭遇了失败。 别说成功打进睢阳城了,叛军自己反而赔进去了不少。 然而,因为周边地区都已经沦陷,叛军虽然被暂时阻挡在了睢阳城下,损失数万人, 却可以随时自其他地方调遣兵力, 星夜赶往此处,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 几万号人浩浩荡荡排开, 直接将睢阳城围成了铁桶。 反观城内, 战士的数量却是死一个就少一个,现在只剩千余人,且粮食也已彻底告罄。 本来,张巡派出了部将南霁云外出前往临淮, 找节度使贺兰进明求援, 睢阳毕竟是江淮一带最重要的防线重镇, 他们于情于理,都该救上一救。 南霁云顶着冲天的箭雨,孤身策马,冲出重围,又在深夜满身是血地踉跄回来,带回了一个惊天噩耗。 贺兰进明为保存实力,拒绝出兵,在彭城一带驻守,有着相当强悍力量的许叔衡等人一心谋求自保,也选择了按兵不动。 因为长期的战火绵延,音讯断绝,睢阳的众人这时候并不知道,唐肃宗李亨已经意识到了此地战情的严峻,急调张镐取代贺兰进明,任河南节度使。 张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迅速进行调兵遣将,准备救孤城之危。 他们只能知道,现在的睢阳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观天下之大也全无任何希望。 可谓是标准的「三无」情况。 此夜,月明星淡,天上一盏月华清冷皎洁,如流波般倾洒而下,仿佛将人间的血与火都一时荡涤殆尽。 张巡铁甲碎裂,长剑染血,孤身立在如水的月光里,想的却是昔日长安城的月色。 伤心一片城头月,教人白首忆长安。 他是开元末年的进士,当年也曾在长安城中登科折桂,一路春风得意,鲜衣怒马,看尽世间绚烂。 当年的明月,曾照过长安不夜城,烟火酩酊,山河盛日,照过琼楼玉殿,朱门衣冠,照过万户千家,兰台深巷,户列罗绮,簪裾灿明星。 也照彻如今的长安,春风十里皆成丘墟,万木萧瑟,十室九空,许多的征人孤冢、断垣残壁处,已有青苗新发,郁郁葱葱,如此空荡的一座芜城。 如果张巡不曾亲眼见过盛世是什么样子,那他便不会如此执着于今日的消亡和毁灭。 他早年也只是个文官,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去征战沙场。 倘若现在还是太平年间,他必然会过另一种人生。 为官清肃,极谏匡正,地方多年卓有政声,也许会短暂进入中枢,大展身手,但更可能会作为一位铁骨铮铮的谏臣,屡次直言犯上,而后一贬再贬,历经宦海沉浮。 反正,在张巡年少时对于未来的千百种设想中,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孑然一身,死守孤城,与满城百姓共存亡。 帝国的毁灭、盛世的沦亡只在顷刻之间,那甚至不是盛极而衰时,缓慢的冰消雪融,而是裂帛鸣铮、珠玉委地、玉山倾塌后碎裂成齑粉的猝然一坠。 不过短短一夕,没有给人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却在漫长的余生中淬炼成了无法释解的憾恨。 故国已经随着夕阳,沉入了虞渊,而我,亦非从前的我。 就好像那年在长安折桂,温一盏酒对月亮,轻轻一饮,就已经过去了大半生的时光。 此夜,张巡孤身立在睢阳的月光下,远望着天际,他的眼眸因为刚看过长安城的月光,仿佛还带着一丝柔和,但很快就冰冷下来,做出了一个决定。 城头的旌旗已坠,倒在了无尽的血海之中,但他知道——或者说,他愿意去相信,且深信不疑,大唐的旗帜总有一日会重新立起来,回到长安城中。 睢阳是江淮的屏障,事关重大,所以必须坚守到最后一息。 如此,也算是为来日整片河山的光复,做出了自己最后能尽到的努力。 坚守一日,就得多一日的粮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吃了,只能以人相食。 张巡万般挣扎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作为曾经的进士,他很清楚食人是如何突破了一切伦理纲常和道德底线的东西,所以,扪心自问—— 我错了吗?自然。 可我和我的百姓有别的选择吗?也没有。 坚守是死,城破后遭到叛军屠戮,依然是死。 我只能做出我当下唯一能做的事,而后慨然赴死。余下的一切,就交给往后千秋万载的岁月来评判吧,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然而,就在张巡这么做出决定的时候,来自刘裕的那一枚神奇植物种子,忽然从天而降,咣当几下,在城主府上砸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张巡捏着种子看了一会,接受到了一条奇怪的信号,让他赶紧把种子种下去,并且在种植的时候许下一个愿望,可以种出任何想要的东西。 张巡:?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好吗? “呵,真有这么神奇,难道还能解决我满城军民的粮食不成。” 他心如死灰,完全没在意,把种子随手往天上一抛,不偏不倚掉进坑里,自己则看都没看,直接就到了外面准备杀人。 神奇种子:? 不是,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因为张巡不给力,这一粒可怜的小种子只能自个儿使劲蹦跶了几下,到旁边沾了点雨水,又挪了几块土,啪唧,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埋好。 第202节 简直是操碎了心! 不一会,就有一株绿色的小芽破土而出,很快就卯足了劲地蹭蹭蹭疯长,完全不讲道理,长成了一株比参天大树还要巨大几十倍的超巨型麦穗。 那头,张巡正准备杀自己的家人,分给将士们吃,眼前忽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 他抬头看见,只见超巨型麦穗因为不堪承受身上的几千斤重量,已经轰隆压垮了房子,忽然嘴巴一张,开始疯狂地往外吐小麦。 ??? 只听扑通一声,也不知道神奇种子是为了报复张巡,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只见一大批的小麦齐齐涌来,瞬间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把张巡瞬间淹没在了里面,幸好还讲究了一点分寸,好心给他露出了一个脑袋。 正好巡逻到了这边的许远,在短暂的一怔后,赶紧大叫道:“不好了,粮食多得把城主埋起来了,快救人啊!” 城中军民闻讯赶来,看见这么多的粮食,足够吃上两三个月,纷纷激动不已,许多人甚至当场落泪,哭声震天。 一时间,场面之混乱不堪,完全可以想象。 张巡的脑袋摆在小麦山上,眼看众人哭的哭,笑的笑,完全忽略了他,不禁发出了窒息的质问:“就没有人来拉我一把吗?” 众人如梦初醒:“哦,你等着,就来就来!” 睢阳城得到了一大波的小麦补充,又开始了长期的坚守。 这不过,这次倒也没能守太久,也就只有两三个月……因为不久之后,节度使张镐终于带着大批援军赶来啦! 他这次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不久前的九月二十六,大唐的旗帜已经重新插在了长安城头。 眼看睢阳的叛军已经得到了解决,不需要再继续守城,张巡决定带着自己的军队北上,一路护送唐肃宗皇帝回归长安。 李亨见到他大为感动,抹泪道:“睢阳之围朕亦有所听闻,知卿忠义久矣,快来快来!” 官军如洪流一般,扫平四野,进入了阔别经年之久的长安城。 张巡望着满城萧瑟,秋风凛冽,唯天地尽头,斜日余晖笼罩,似是燃出了一片新生的希望之光。 他不禁感叹道:“未想有生之年,尚有复归长安一日。” 从年少登科那日起,他的故事在长安城中开始,如今,又在这里画上了一个句点。 但这远不是终结,战后还有许多的重建工作要做,张巡相信,终有一日,当年曾照彻过他的那片长安月,也会照彻千山的繁华依旧,持续温暖着后来人。 …… 另一边。 刘裕弄丢了一颗神奇植物种子,并没放在心上,十分洒脱地一振衣袖,整理好渔网,准备进行捕捞。 所有人都挤到了甲板上,心中期待极了。 陛下的运气一级棒,到底会捞到什么好东西呢! 然而,就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瘫在旁边一个角落的小北极熊忽然动了(旁边的虞允文:吓!我还以为是一块白色毛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速度,冲向了历史长河深处。 观众们:“……” 北极熊捞鱼,指一种非常新的捕捞方式? 很快,小熊就破水而出,叼着一条「鱼」,快活地晃荡着尾巴,大摇大摆回来了。 天幕很快进行了播报: 【恭喜挑战者岳飞所在位面,捕捞获得永徵年间金色鱼符一个】 小熊用牙齿使劲咬了咬,发现这条鱼不能吃,顿时露出了失望至极的神色,噗噗将鱼符吐出来,一溜烟跑走了。 岳飞捡起这枚鱼符,也就是唐高宗李治时期通行的兵符,在衣袖上擦了擦,递给刘裕。 刘裕端详了这玩意一会,目光正好和本该是死鱼眼珠的空白洞口撞上,不禁感叹道:“这东西的长相……委实有些欠缺啊。” 岳飞拿出了自己的武穆王印信对比了一下,信服地点点头:“还是陛下的眼光好。” 刘裕顿时骄傲起来,没有什么比付出的心意被人感知更美好的事了:“那是,为了做你这个印信,孤前前后后至少画了十几版草图,绝对是全天下独一份。” 岳飞心想,若论全天下最独一份,还得是天子玉玺,等去了东晋位面,就把那什么白痴皇帝司马德文赶下来,把天子玉玺送给自家陛下。 捕捞继续开始,为了防止再发生捣乱事件,所有的未成年人和毛绒绒们都被看管了起来。 刘裕放出渔网,飘飘荡荡,进入了河水深处。 【恭喜挑战者岳飞所在位面,捕捞获得——】 【精良战马三千】 【重装骑兵三千】 【善战步卒五千】 【水师战船二百】 【水师士兵五千】 【粮食五万石】 【攻城回回炮一架】 【药王孙思邈医术心得手册一本】 …… 一连二十余次,都是些很实用的奖励,对接下来的北伐布局很有帮助。 刘裕又一次感叹自己最近真的在交好运,转头问岳飞:“鹏举要试试吗?” 岳飞从一堆工具中找出一根钓竿,随手戳了一块葡萄糕点当诱饵,轻轻甩出鱼钩。 【滴——】 【历史长河很喜欢您的投喂,向您扔来十个跨位面红包】 岳飞:??? 刘裕:??? 很快发现,这个红包是真的红包,只有包装壳,里面一片空白。可以装入任何物品,进行跨位面传送。 刘裕本想着能不能将人收进去,譬如一支大军,结果发现最多只能存放不超过一立方米的物品,顿觉十分鸡肋。 天幕上,早已炸开了锅: 【成化大帝朱见深】:宋祖陛下,菜菜,捞捞,想要红包。 【新皇帝王莽】:哪里有红包,哪里就有朕,宋祖陛下快看朕虔诚的眼神! 【南唐后主李煜】:宋祖陛下,看在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赵宋的份上,可不可以发点你当年守南京城的城防部署给朕,朕要防备赵贼进攻。 【宋孝宗赵瑗】:宋祖陛下,考虑一下朕吧,朕和幼安也在筹备北伐。 【陈文帝陈蒨】:赵瑗不愧是宋孝宗,真的孝死人,连祖宗都不认了,一口一个「宋祖」喊得欢实。 【陈文帝陈蒨】:宋祖陛下,你看我们之间相隔也没多久,应该是最亲切的,你觉得朕怎么样? 【宋孝宗赵瑗】:陈茜茜,论不要脸还是你最在行,之前每天摩拳擦掌,准备跟宋祖竞争「南朝第一帝」位置的,好像正是你吧。 【陈文帝陈蒨】:胡说,朕是宋祖陛下的门下走狗,你休要污蔑朕的一片赤诚之心!@宋武帝刘裕,是真的很想拥有一个红包(疯狂暗示. jpg) 刘裕摇摇头,不理会这一群人闹腾,随手将红包收起,准备留到完成北伐之后再安排。 岳飞又垂钓了几次,最后得到步兵共计五万,水师两万,骑兵一万,武器和粮草若干,大大补充了如今本方相较于北方胡虏的情况劣势。 本次领奖算是圆满结束。 然而,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他们还有两个位面的北伐需要进行,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先进行刘宋位面的北伐,一统天下,如此一来,刘裕就可以在长安城登基开国。 问题在于,两个位面之间虽然相连,但连接通道数量有相当限,如果调集大军穿梭两界,需要消耗很长的时间。 因此,当所有兵力都扑在其中一处战场上时,很有可能会顾此失彼,后院起火。 刘裕当即拍板,这算什么问题啊,当然是先去把金人打一顿! 打到他们闻风丧胆,跪地求饶,将恐惧刻在了内心最深处,从此夜夜都做噩梦,即便知道宋人主力离开了朝中,也是连一丝一毫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朝中百官闻言,简直热泪盈眶。 这里有不少都是靖康、甚至宣和年间南渡的老臣,何曾想过,这么多年了,我泱泱大宋居然还有站起来的时候,宋祖陛下肯入主本位面,简直就是上天保佑啊! 李清照上前一步,朗声道:“我有一文,请诸君共赏!” 她作为整个王朝文笔最犀利、也是最才华横溢之人,自然而然地肩负起了写伐金檄文的任务。 当即就铺纸研墨,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字字酣畅淋漓,如刀锋似匕首,将整个金朝骂得体无完肤。 “自神州陆沉,中夏荡乱,戎寇夷狄,世犯朝纲。诸胡侵祸乎国门,宵小作乱起疆锡。私窥中原神器之正朔,篡谋闰位之于阗。” “乃陷生民藜藿,铜驼荆棘,血雨遍地,大江流赤。昔日升平胜地,而今荒丘累累;从前珠玑门户,枉对白骨成山。城外草无闲地,万家尽哭为招魂;挥戈力有穷时,六军血战归社稷。至于百千妇女,尽遭掳掠,伪帝宗室,咸为臣奴。金虏罪愆,纵缧绁百世,罄竹难书。” “孰不知尔等具何肺肠而生,敢效猴沐人衣,犬吠正声?” “凡我大宋之子民,未尝有一人不痛心切齿,直欲雪耻复恨,还师天阙。特恨从前微志难展,苟安一隅,不能提长鞭,策快马,清淮洛,战辕门,挽净天河洗兵甲耳!” “今我大宋高皇帝奉天正义,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剑斩鼎沸,又有大宋岳王,并以下刘穆之、檀道济、王镇恶等诸公卿,鸣剑从王,纵横驱驰,揽长辔而北渡,行万里而扶危,志在一统,克宁夷狄。” “我王师大军不日将过江北,平定中原,尔若知机,当速降以安天命,或一邑一镇,或全域全部来归,勿作螳臂当车止增笑耳。机不虚发,时不再来!” 刘裕看完之后,只觉得痛快淋漓,如饮烈酒。 李清照好狠一人,简直就是对着金人的脸来回开弓,啪啪扇了几十个巴掌。 什么痛斥辱骂金狗不是人,「猴沐人衣,犬吠正声」,那都是常规操作,到最后居然还来了句「速降以安天命」,简直就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不过,刘裕转念一想,她说得很对,孤本来就是天命加身。 命运只在剑锋之上,就算没有路,那也得生生打出一条宽敞明亮的通天大道来。 这时,刘裕的目光扫到「伪帝宗室,咸为臣奴」这一句,面露疑惑之色:“此是何意?莫非,此间皇帝也曾和西晋愍、怀二帝一样被掳走过?” 如此说来,完颜构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因为之前完颜构已经经历了一场奇幻漂流,被诸天万朝许多位面轮流宰杀了一遍,最后不知道死在了那个旮旯里。 可能是景泰位面的朱祁钰和于谦,砍下了最后一刀,然后直接将完颜构烧成了灰,连骨灰都扔进历史长河,直接爆炸了。 所以刘裕生气归生气,但完颜构都死好久了,自己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然而,他发现他刚问完这个话题,全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每个人都瞬间挂上了痛苦面具,简直尴尬至极。 第203节 刘裕:? 刘穆之温声告诉他:“陛下,我是在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这件事的,当时就给我呕吐了。因为实在太恶心,我就一直没告诉你。” 刘裕面无表情地倾听,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刘穆之说:“之前有两个怂朝的皇帝被抓走,留在北方,到现在还没死呢——” “第一个是徽宗伪帝,是位道君皇帝,没错,就是之前被陛下你打死的那个孙恩天师道起义的「道教」,此人琴棋书画吃喝玩乐无所不精,文武治世政务经纶一窍不通,硬要放在我们的时代类比的话,应该就是王衍、司马衷、王凝之三个人的结合体吧。” 刘裕:“……” 王衍,字夷甫,一个只会清谈和漂亮表演的废物美人,「清谈误国」这个词就是从他这里来的。 司马衷,懂得都懂,何不食肉糜,古往今来最著名的弱智皇帝,没有之一。 王凝之,人称「天壤王郎」,谢道韫的废柴丈夫。 谢道韫经常感叹,“我自幼见惯了家中叔父、兄弟芝兰玉树般的才华与风姿,万万想不到,天壤之间,居然还有王郎(王凝之)这样的垃圾存在!” 天师道孙恩起义,准备攻入城中,时任城主的王凝之从容不迫,对着神像再三叩拜,说是自己借来了天兵,一直到凄惨被杀,仍旧觉得自己的抵抗之法绝对有效。 以刘裕贫瘠的想象力,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出,当一个人同时具备了这三个倒霉玩意的特征之后,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惊世存在。 刘穆之又道:“第二个钦宗伪帝,也是个非常昏庸的君王,简直像是王凝之转世。当兵临城下,准备进攻旧都开封的时候,他和王凝之一样,在军事和人事之间选择了玄学!向道士郭京求助,使用仙法「六甲神兵」守门,其他连一场像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结果可想而知,金军长驱直入,大破六甲神兵,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越说,刘裕的神色越难看。 到最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得罪了他(刘穆之:是的!),才让他一早上就讲如此晦气的东西。 “你别说了——” 刘穆之说得更大声了:“如此国家,亡之百遍不为可惜,只是苦了天下百姓!数以百万计的人或惨遭屠戮,或自刭求死,或无家可归,或辱没为奴,女子更是自伪朝宗室以下,无一幸免。” “如此二贼死不足惜,如今居然还羁糜金营,为了求生极尽奴颜婢膝!” “前段时间金人听说了我们这边的变故,还曾让他们写信回来,声称那里才是正统,派来的使者当场被阿和杀死了。” 檀道济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脸,一派神采飞扬。 “阿和做得很好”,刘裕拍拍他的肩,少年得到鼓励,顿时开心极了,露出了一个骄傲灿烂的笑容。 他转向众人,风雷声烈:“将易安的檄文传遍天下,五湖四海无人不知。杀伪帝二贼者,增邑三百,官升两级,黄金万两。” 如果是一般皇帝,可能还会顾忌影响,搞一通暗杀操作什么的。 但刘裕是谁啊,他是六味地黄丸,杀过的皇帝王侯能凑好几桌扑克了! 话又说回来,「增邑三百,官升两级,黄金万两」这个奖励,其实根本不算顶级封赏,比起「杀xx者封赏万户侯」那种差远了。 更多的是旨在表明一种坚决的态度。 那就是面对从前那个宋廷的一切都不必留手,以摧枯拉朽之势,毁去所有的腐朽,各位放心向前,他会一直成为刺破青天的利剑,带领着众人前行。 刘裕的军纪相当严厉,在军功方面也始终赏罚分明。 徽钦二帝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完全不值得作为重要奖项来处理,否则,极容易造成属下争功,引发争端,所有的力量必须全部集中在对付金人身上。 他们这次虽然只是进行雷霆打击,不打算一战灭金,却要将金人直接变成砧上鱼肉,从此只能生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等待头顶上的刀终于斩下,将他们彻底灭亡的那一日! 刘裕对抽奖得到的大军,进行了简单的军事训练,并准备在战斗中再进一步磨合,至臻完善。 这一次,他拥有了很多骑兵! 一直以来,在南北朝时期,始终都是北方胡人政权仗着骑兵对南方进行战力压制,刘裕最擅长的是水战,是以步克骑兵,是在样样不如人的逆境中进行绝地翻盘。 胡人铁骑可以轻易撕开南方防线,化零为整,深入乡间进行掳掠,在战争中不断进行补给。 反观刘裕,每次北伐都是水师,出行速度缓慢,后勤压力极大,稍有不注意就会被胡人阻截,切断去路。 刘裕也想练骑兵啊,但他北伐抢来的战马毕竟有限,江南地区又不产马,他有什么办法。 他是战神,但不是造物之神。 刘裕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四伏中,被迫产生了超进化,发明「却月阵」等一系列神乎其神的战术,两千水师大破骑兵精锐三万,堪称前无古人,后面也没人能模仿。 但是,现在! 宋军不仅有所向披靡的岳家军骑兵,自己也补充了很多天幕奖励的骑兵,他简直从未打过如此富裕之仗! 刘裕和岳飞商议,做出了一个严密的战略部署,刘穆之坐镇朝中负责后勤支配,朱龄石、王镇恶各领水师,分两路从汴水、泗水北上入黄河,再顺河入关,切断开封当地金军的后路。 其余的刘宋众将都按兵不动,留守临安。 岳飞带着岳家军从江陵府北上襄州,扫平唐州、蔡州,兵锋直指开封。 刘裕带着檀道济历练,组成中路军走淮南西路北上,过武汉,渡长江,收复寿州,最后同样停在了开封城下。 这次出征还带上了李清照和虞允文等人,让他们管理收复地区的文教事宜,尽最大的可能完成平稳过渡,安抚百姓。 刘裕骑在白马上,凛凛的锋刃映着烈阳灼烈,若策马踏天都,举步踏星火,纵声长笑道:“鹏举,我们开封见。” 岳飞微笑看他,身后仍背负着他送给自己的宋王剑,未来的天子之剑,洒然道:“陛下多保重,我们开封见。” 他看着刘裕对他挥挥手,率军疾驰,仿佛朔风呼啸万里,一转眼就纵横过了茫茫原野,消失在了天际,而后,自己也转身踏上了征途。 岳飞这一路进军,势如破竹,来得相当顺利。 毕竟这条路他在崖山位面北伐的时候,就已经走过了一遍,虽然跳过了某些城镇,但大体路线是没有变化的。 沿途,那些负隅顽抗的守将孔彦先、徐文等人,如摧枯拉朽般被他轻易毁掉,许多的城镇闻讯大骇,根本不敢有丝毫抵抗之心,降书络绎不绝地送来。 岳飞碰上的这边大多都是从前的汉人降将,刘裕中路军遇见的抵抗力相对更强,有着大批金军主力,但岳飞丝毫不担忧自家陛下。 他有一个极为朴素的认知,那就是自己能做到的,陛下当然也能,区区几个从前连脑花子都被他打出来的金狗而已,岂能难得住陛下? 岳飞放心地一路打到开封城下,准备和刘裕汇合。 然而等他人到了那里,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刘裕已经不见了,只有檀道济等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岳王,你来晚啦,陛下特意让我留下等你,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快打进长安了!” 岳飞:??? 当场吐血. jpg 不是,陛下这么放飞自我的吗,把主力留在你这里,自己带着一千余人就去打长安了? 檀道济兴奋极了,显然还没从这些天一场又一场大捷的快乐中回过神来,这些仗打得实在是太轻松了,跟白给一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好的事! 他无比快乐地告诉岳飞:“陛下打完了第一场胜仗后,抓了几个俘虏拷问,就发现我们对形势的预判完全错误。这些金人实在是太弱小了!” “后来的战争发展,也完全证实了他的观点——” 刘裕之前觉得,金人好歹是北方政权,而且之前还逼得之前的宋朝南渡,一定精兵将广,战斗力很强。 没想到刚一接触,我方完全就是猛虎下山入羊群,嘎嘎乱杀,从头到尾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遇见! 本来还以为是个例,结果都一路打到开封府了,和金人最精锐的铁浮屠等部队尽数打过交道,发现这些人简直弱得可怜,在他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刘裕经过对金人高层俘虏的审问,发现金国内部,现在完全就是一片动荡。 不仅老一辈将领纷纷辞世,前段时间还搞了个完颜伊希案件,一下子死了朝中好几百号人,一干高官全部被杀死,搞得人人自危。 与此同时,西夏人也频频活动了起来,占据了金国边境的一个州。就在两年前,一支蒙古部队在海陵大败金国精锐万人。 真的是非常内忧外患了。 刘裕真是想不明白,这个完颜构,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种老天都在帮他创造条件的情况下,依然砸了自己饭碗的? 感觉让诸天万朝每人给完颜构一剑,惩罚都算轻了! 刘裕当即就更改了战略,将这次以威慑为主的军事行动,改为一战灭金。 他将本位面的军队悉数调集过来,聚拢大军,刘宋王朝的将领们也一并跟着过来,准备来一次灭国大练兵,就当给日后打北魏作预演了。 当然,刘裕按照惯例,将所有人的任务都以锦囊的形式安排好了,只有岳飞可以自行发挥,想打哪里打哪里。 岳飞听檀道济说了这么多,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难道陛下只带着本来的那些人,就准备直捣长安?” 檀道济重重点头。 岳飞敏锐地抓到了问题的关键:“那他的粮草辎重呢?” 檀道济大声说:“陛下说了,兵贵速神,讲究的就是一个奇字,所以就带了十余日的粮草,其他就等破了金兵再进行补充!” 岳飞听了险些当场昏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报应,简直是报应。 他现在终于能够理解当初在崖山时,坐镇后方的文天祥等人看他在前面孤军深入,轻骑简行,究竟是什么感受了。 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怀着无比气恼的心情,飞驰千里,杀入了潼关,抓住了正在以极其野蛮的路径向前推进的刘裕孤军。 彼时,刘裕大破了一支金人小队,正指挥着下属们往营地里搬粮草,他见到岳飞,神色高兴极了,扬眉道:“鹏举来得这么快,孤以为还要再过些时日呢!” 岳飞:“……” 不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他生气地看着自家陛下,等待对方给他一个解释。 “啊”,刘裕摸不着头脑,随手摘了个树上的果子,剥开皮递给他,“鹏举一路行来很辛苦吧,来,先吃个果子。这个很甜的,据说是从茂陵边的一棵树上移植过来的。” 岳飞下意识接过这个果子,咬了一口,果然清甜丰美。 他吃着吃着,猛然反应过来,哎,不对啊,他明明是要质问陛下的! 但这时候,刘裕已经拉着他去商量接下来的战略了。 岳飞见他神色专注投入,只好将此事暂时按下,只是在讨论间隙,仍旧难免有些担心地问:“陛下将大军调离刘宋位面,万一北方的北魏等胡虏得知消息趁机入侵,该当何计?” 本来,北魏那边应该是看不到天幕的,但架不住南方出了大量的二五仔,特别是那些被刘裕改革损害利益的世家门阀,争先恐后地出卖刘裕。 他们不想来到一个有千古一帝压在头上的光辉时代,只想回到过去那个世家门阀专政的孱弱岁月。 正因为刘裕的北伐一直是腹背受敌,向外要与强敌相抗,向内也基本除了刘穆之,完全没有任何可信之人,无数的世家高官都在虎视眈眈,随时等着他坠落,致他于死地。 他本来是个军事天才,却有大量精力被牵扯在了这些杂事上。 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做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当他来到南宋,抗击金人,现在只需要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战场上,而没有了来自后方的桎梏,顿感轻松,一路赢得很容易。 金人其实并不弱,只是刘裕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地狱难度副本而已。 ……唉,这么一想,好心疼陛下啊。 第204节 刘裕告诉岳飞:“孤算过,拓跋珪北方调兵南下,纵然轻装简行不眠不休,到江边也至少需要三十个日夜,这段时间足够我从容将部众派遣回头,在各处据险扼守了。” 岳飞眉峰紧锁:“若是大军陷在局中无法抽身?” 刘裕淡淡说:“孤已经看过了天气,早已有必胜之策,二十七日内,长安必克。” 岳飞又道:“战场上风云变幻,可能会有些事突兀发生,大出预料。” 刘裕运筹帷幄道:“不妨事,这不是还多出了三天的灵活调配时间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岳飞:“……” 他本来也是那种喜欢兵行险招的将领,反正绝非谋而后动类型的,但一遇到自家陛下,他好像就自动变得稳重了起来。 他想劝阻两句:“其实我觉得.——” 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尚不必毕其功于一役。 但刘裕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神采郁郁光华,慨然映着朝日:“我见到你如此快速地赶来,就知道你一定领会了我的意思。我本来还在顾虑此计尚有一丝微弱的变数,但传讯给你已经来不及,现在你出现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就是拥有知己、心照不宣的快乐吗? 看来一战灭金,指日可待! 岳飞沉默了片刻,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他,而且刘裕已经以一种「你懂的」的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 他将目光移向了眼前的城池建构图,转瞬间明白过来,沉声说:“好。” …… 而此时,大金名将、即将被刘宋将军们吊打一次又一次,沦为经验宝宝的完颜宗弼,正在带领大军赶来的路上。 骏马之前,绑着两个凄惨的人形,正是徽钦两名伪帝。 完颜宗弼自信极了,什么宋武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根本不堪一击。 之前金朝之所以节节败退,一定是因为他没有上场的缘故,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等下就要将这两个皇帝挂在城头,当作免战牌,难道那些从前隶属于他们的宋军还敢进攻不成! 【作者有话说】 裕总:别管那么多,往前冲就完事了! 岳王:被迫成为一个沉稳的人(神色沧桑.jpg) 第67章 徽、钦二人如同野狗一样, 被完颜宗弼一路绑缚,驱赶到长安城下。 完颜宗弼本人也能够看到天幕。 通常而言,天幕的观众除了本位面的国家子民以外, 还有一些从前属于本方,但后来叛出的人,同样也能看见。 但完颜宗弼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他虽然并非大宋阵营之人, 但他和挑战者岳飞的故事密切相关, 是岳飞众多高光时刻的背景板,一次又一次被打得惨不忍睹, 仓皇窜逃, 仅以身幸免。 就和汉武帝位面的匈奴观众,景泰位面的瓦剌观众, 属于一个性质。 瓦剌看完整个副本挑战过程,简直吓坏了,生怕朱祁钰和于谦哪天心情不好,过来把他们收拾一顿,直接举族搬迁, 连夜跑出数千里地, 溜进了后世的俄罗斯境内。 宁可去找毛熊们火并,也别惹现在的大明! 很不幸, 完颜宗弼完全没有瓦剌人的思想觉悟。 他作为金朝的开国元勋, 大权在握多年,思想还停留在老时代,带着一种「我大金铁骑天下无双,尔等弱国小民还不赶快束手就擒」的谜之自信。 从前, 宋人实在是太弱小了, 完颜宗弼战无不胜, 一路攻城灭地,许多城池望风而降,完颜构更是被他逼到慌不择路,疯狂流窜到海上。 虽然说,面对岳飞他只能唯唯诺诺站着挨打,但面对其他所有宋人,他都可以重拳出击。 而且岳飞再厉害又怎样啊,他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背后捅刀搞阴谋吗? 上次风波亭计划失败,盟友秦桧也被斩杀,完颜宗弼大失所望。 这次,他在天幕上看完了岳飞的挑战全过程,特别是看见那个蒙元帝国的阿术,在开封城被岳飞玩弄于股掌之中,下场凄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直撮牙花子。 天啦噜,非常感同身受! 阿术:? 滚呐,莫挨老子! 本将军一生纵横披靡,为国为民,一百四十场战役无一败绩,唯一不幸的就是遇见了岳飞这种大bug,和你这种纯靠打大怂军队水起来的名将,一点都不一样! 总而言之,完颜宗弼立刻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那就是,坚决不正面和岳飞对抗,而是采取迂回的阴谋策略。 他叫了几个宋人降臣过来,给他讲解宋武帝刘裕的资料。 结果发现,这人不过是一个区区南方割据(?)的皇帝,带着弱小的步兵水师,侥幸胜了几个北方胡虏而已,他对上了还不是手到擒来? 完颜宗弼一下子挺直腰板,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把灭宋计划分为三步。 第一步是躲着岳飞走,任对方直捣黄龙,他自岿然不动,一心保存力量,反正把那些宋人降兵降将都派上去当人肉沙包就好了。 第二步,就是准备从刘裕那边入手,搞一通故技重施。 完颜宗弼看过李清照的伐金檄文,什么「猴沐人衣,犬吠正声」,什么「纵百世缧绁,罪愆难竭」,气得当场吐血三升。 他也知道,宋人这波北伐的决心很坚定,搞议和是不可能了,但可以拿徽、钦两个倒霉蛋做做文章,推出去和刘裕打擂台。 要是能恢复从前的故宋,从两个倒霉蛋中选一个变成傀儡之君,直接受他操控,那就更好了。 可以像以前扶持伪齐政权那样,表面是以汉治汉,实际上金人才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第三步,自然就是搞离间计了。 毕竟岳飞很久之前确实说过“迎回二圣”之类的话,完颜宗弼认为,自己只需要简单操作一番,就能让他们君臣互相猜忌,让大宋祸起萧墙。 完颜宗弼敲定了自己的计划,觉得万无一失,满意极了! 虽然刘裕和完颜构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皇帝,但天下怎么可能有皇帝不担心下属功高震主,不用尽一切手段维护自己帝位! 自从金国建都中都燕京之后,他现在已经是当朝太保,位极人臣,大权独断,怎么可能没点野心?要是能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做整个中原的统治者,那可就太爽了! 如果大宋众人听到他的思路,怕不是要笑死。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智障却又自信的? 经验宝宝就要有经验宝宝的思想觉悟,净整那些没用的,一定是没挨过自家陛下的毒打! 完颜宗弼作事雷厉风行,立刻就将徽钦二人从奴隶营中提了出来。 自从刘裕入主本位面后,他们的日子一下子变得很凄惨。 本就吃不饱,穿不暖,在雪乡荒外挨饿受冻,现在更是连每天最基本的胡饼都吃不上了,需要腆颜欢笑,卑躬屈膝,极尽讨得金人爸爸的欢心,才能获得最基本的饮食供应。 这日子,比起从前的锦衣玉食、弃掷迤逦,可谓是天上地下。 当然,比起这天下万千百姓,因为他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而遭受的痛苦,这一点逆境压根不算什么。 等他们落到如今的大宋手中,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完颜宗弼曾拿《伐金檄文》去给二人看,此文字字诛心,锋利如刀,剜心泣血,看似在骂金朝,实则也同时将故宋痛骂了几十个来回,叫人看了很难不破防。 他本想欣赏一下徽钦二人的丑态,谁想二人看完之后,不说痛哭流涕吧,居然完全跟个没事人似的,将纸一扯,就拿去包胡饼吃了。 完颜宗弼大怒,挥动马鞭,将二人狠狠鞭打了一顿,而后命令二人写信给如今的大宋,盖上天子印章,试探一下对面的态度。 派出去三波使者,全被刘穆之毫不留情地斩杀,尸骨无存,连一个鬼影都没回到金朝。 可想而知,每一次完颜宗弼收到消息,神色都阴沉无比,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徽钦二人身上,此二人满身鲜血,体无完肤,心中不禁对刘裕充满了恨意。 虽然大家不是一个「宋」,但毕竟同为汉人皇帝,刘裕为什么不能捞他们一把,让他们日子好过点? 完颜宗弼连夜把徽、钦二帝挂上了长安城头,当作免战牌,自己则鬼鬼祟祟,准备率军从小道进城。 …… “他就没发现这条路有问题吗?” 刘裕惊叹道。 岳飞用一种堪称怜悯的目光看着完颜宗弼,轻声说:“可能是因为他是个傻子吧。” 本来,刘裕正在指点下属如何挖坑道,众人忙碌了好多天,终于完成任务,各自散师回营。 他和岳飞留下来,依据地势指点,探讨明日的总攻战术。 长安城墙高大,气势斐然,要想在短时间内以雷霆之势拿下,必须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这些天以来的情况,就是岳飞正面出击,每日鼓声震天,丹旌高悬,从东城架设云梯强攻。 刘裕在这边搞了个「放迸法」,悄悄在城墙下面填塞满抽奖得到的火药,准备一举轰倒西北城墙,也就是从前开远门、金光门这个地方,而后孤军深入,迅速占据外城。 火药们已经密密麻麻地铺平了整个地面,一直延伸入长安城中。 刘裕本想明天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和风向,点火轰炸。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夜色迷蒙,完颜宗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带着一堆金人骑兵,如风一般驰掠,从这条新挖好的坑道小路冲进了长安城。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绝妙的隐蔽通路,喜形于色,又生怕被宋军察觉了动向,压根没带多侦察的,一路急速飞奔。 刘裕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见过送人头的,但这么送的真没见过! 因为冲得太快,金人骑兵们的马蹄上,每个都粘了许多的火药。 虽然没有引线,导致短时间内不会爆炸,但那些易燃物无比脆弱,根本经不住如此轰轰烈烈的高强度冲击,等金人们先后冲进城,慢慢放缓了速度的时候,火药们终于达到了临界状态。 一时间,金兵惨然变色,只听见身下的坐骑猛然震动的声音,而后是绚丽的光芒闪过—— 轰! 啪! 嘭嘭嘭! 许多道明亮的火焰冲天而起,高飞苍穹,将整片漆黑的长夜照得亮如白昼。 第205节 长安城,这一座承平千载、烽火经年的城市,又在今夕被炽火点燃,仿佛无数颗滚烫的星辰从天幕坠下,纷纷落入了城中。 金人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人都消融在天际的流光中。 而且因为他们刚刚入城,还没有来得及更深入的缘故,这附近被殃及的全部都是士兵,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百姓。 “烟花真美啊。” 岳飞身影笔直如弦,仰头望着夜空,明灭的光影掠过剑锋灼烫如流霞,赞叹道:“人生不知能得几回复见。” 刘裕嘴角抽搐,心想这是什么活阎王发言,一边颇为认同地说:“是的,烟花真美。”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领袖,他深谙战机莫测的道理,一失则永不再来的到来,立即就抓住这个机会,提前发动了总攻。 他和岳飞因为都是急行军,兵力合在一处也不过两万出头,与长安城布防的重兵士卒相比,存在着许多倍的人力之差,不啻于以卵击石。 但是,所有的宋军都没有任何迟疑,而是一致认为,此战必胜! 陛下和岳王一定会带着我们创造奇迹的,不过是传奇的又一次重现而已! 长安这座城,尽管在宋朝已经渐趋衰落,比不上旧都开封风头正劲,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它却是整个天下的象征,中原正朔之地,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得长安者得天下。 从前的汉晋皆在这里定都,后世的关陇集团也从这里崛起,继而开启了盛世大唐。 刘裕拔剑出鞘,凛然的肃杀锐气如长风般,吹彻山野浩荡乾坤:“大军听令,都随孤冲锋,明晨在长安城头迎接新一天的日出!” 岳飞立刻问:“陛下,我们该如何排兵布阵?” 刘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讲什么排兵布阵,当然是直接冲啊!” 岳飞:“……” 意料之中的答案,真让人窒息! 刘裕策马挥戈,避让过一波箭雨,身姿凌厉,穿行在茫茫焰火之间。 想当年,他可是仅仅带着十几个人,就敢对上孙恩数千大军,多次杀进杀出的人。 那时候,敌军都被他吓坏了,当场准备跑路,他血战到最后也只剩下了自己。就这样,依旧没打算放过对方,独自一人提着刀冲上去,准备痛打落水狗! 史称“高祖大呼逐之,贼皆走……独驱数千人”,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如此1v5000的高光时刻。 所以在刘裕看来,天呐,本方这次竟然如此阔气,有接近两万的人马,这还等什么,冲就完事了! 岳飞无可奈何,出言相劝道:“城中暴乱乍起,情况未明,陛下岂能以身犯险。” 他等了半生,好不容易才等到自己的君王,可不能让对方出事。 又道:“不若换我来冲锋,你守好后方便是。” 刘裕剑眉一竖:“这有什么区别!鹏举休要再言,孤自从上战场起,就从未待过后方!如今,正是一举杀敌夺城的最好时机——” 他一打马就要往前冲,又被岳飞拽回来,不死心地继续劝说道:“陛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哪怕是绕到北门后方战场进攻呢?” 刘裕没好气地回复:“等孤取道北门,这边战场已经打完了!也罢,你别说话了,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你到底还想不想和孤一道并肩作战?” 岳飞看着他眸中一片星火凛冽,锋芒棱棱,点了点头:“当然想,可是——” 可是真的很危险啊! 包含热武器的混战,可比单纯的冷兵器大规模实施危险多了。 他自己上场倒觉得没什么,但万一陛下出了点事该如何是好。 如今江山万里,生民亿万,皆系于刘裕一身,全然离不开他,怎能如此轻率地将自身置于险境。 话音未落,陛下趁他不注意,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铮然飞驰向城垣,英骨烈烈,飒沓逐流星,一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既然如此,我们高城巅峰再见!”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手起剑落,随手解决掉了几个扑击上来的敌人,马蹄一跃,从尸骸与血火之间,疾速飞越了过去,快到只见残影。 岳飞:头痛. jpg 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以后,每次都要为陛下提心吊胆,心情宛如坐过山车的场景。 常言道,当一件事情无法改变的时候,那就去享受它吧。 再说了,他本来也是刘裕这种大开大阖、冲锋披靡的打法,画风高度一致,只不过一时关心则乱而已。 岳飞很快作出决断,肃杀而锐利地传达命令:“全军出击!” 此夜,霜气肃杀,寒芒如簇,宋军都按照指示,在全身每一处都涂抹了湿泥土,防止遇见火焰燃烧伤及自身。 而后持盾飘缨,横戈锋锷,往来冲击厮杀,一列列战队似长星悬浮成阵。 更有少数人持着火枪装备,见缝插针地突突突,所到之处,尸骸堆积如山。 那些火焰苍茫呼啸,如同成千上万的荧灯,映照出了所有金人战士,以及金朝这个还未升起,就仓猝坠落王朝的幽冥之路。 刘裕一马当先,带头冲锋在最前列,管他什么强敌都只是一剑的功夫。 一路行来,粗粗一数,杀了至少不下几百号人,连金朝将军都被他阵斩了三四个。 完颜宗弼踉踉跄跄,好容易从爆炸中脱身,精疲力竭,扒在城头一看,差点昏过去。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猛人? 全军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他万万不可能猜到这就是大宋天子,就算是他大金太祖,亲自打天下的一代军神,都没这么猛啊,何况是向来孱弱的宋人。 他只能揣测,这应该是一位宋人名将(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当即就把徽、钦二人挂在了城头,令下属将刀架在二人脖子上,一边厉喝道:“站住,你想以下犯上不成!” 刘裕在厮杀中,未听清他说什么,冲锋过来,勒马审视了一会,面露疑惑之色。 黑灯瞎火的,他是真没认出来这两人是什么玩意。 一来,他根本没看过这两人的画像,谁会没事把晦气东西往自己眼前凑啊。 二来,完颜宗弼虽然给徽、钦二人换上了龙袍,但在刘裕的年代,帝王龙袍都是黑色,他自己更是打算设计青衣作龙袍,如何知道这两个穿着红色衣服,又没有什么特殊花纹的家伙是哪里来的。 这时,岳飞从火光冲天中疾驰而来,一路分拨人海,杀到他面前,与他并肩而立。 岳飞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想起之前刘裕弃他而去的场景,轻轻冷笑一声:“呵,陛下着实厉害。” 刘裕扬眉微笑,洒然道:“承让承让,我当年打孙恩一人追杀数千人,如今不过是简单操作罢了。” 岳飞:“……” 我不是在夸你!!! 刘裕侧眸问:“鹏举,这两人是——” 徽、钦二人充满期待的眼神顿时看向了岳飞,等着他过来救自己。 虽然他们之前没见过岳飞,但却听过不少他的故事啊,之前不就有十二道金牌之事,想必他一定对故宋忠心耿耿,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二人救出去吧! 宋钦宗甚至都已经想好该怎么表彰他了。 宋武帝忽然入侵了他们位面,岳飞与贼共事真的很不容易,如今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反正他九弟都已经死了,等自己回去顺理成章当上皇帝,一定要好好嘉奖! 岳飞看着二人,眸光毫无波动,淡淡道:“是之前降金的叛国之贼。” 刘裕恍然大悟:“是那两个伪帝?也罢,抓起来送到京城处决吧,让百姓们也普天同庆一下。” 完颜宗弼顿时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敢置信道:“是你!胡说,我手中这个是大宋天子,明明你——” 才是死了很多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伪帝!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岳飞抬手一箭,洞穿了咽喉。 他双眼怒睁,摇晃几下,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徽钦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抖作一团,岳飞手指冷定如铁,一箭一个,干脆利落地将二人钉在了城墙上,流了很多血,很痛苦,但暂时死不掉。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 经过一夜的血战,宋军终于成功拿下了长安城,迎着初升的旭日齐声欢呼。 长安父老挤满了进城的道路,泪流满面,相与迎接王师,拿来各种箪食壶浆、鸡鸭瓜果慰劳。 而另一边,战况发展也十分顺利。 岳云这时正带着一部分岳家军和刘宋军队主力镇守潼关,严格戒备随时可能入关侵犯关中、截断刘裕军队后路的金人骑兵。 刘宋大将沈林子也在军中,两方军队由于长期以来的战争背景和战术操作都全不相同,如今猝然进行合作,自然需要经历种种磨合,才能发挥种种战力。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该怎么成功磨合呢—— 沈林子:“陛下给我留了一个锦囊,让我在见到你之后打开。” 岳云:“父亲也给我留了一个锦囊,说是可能会派上用场。” 二人当即将纸条抽出,互相一对照,不禁叹服,自家陛下和岳王明明没有提前商议过,是怎么做到给出了完美一致的指示,甚至分毫不差? 刘裕写道:“打散军队,重新编组,分批出关迎战。” 岳飞写道:“改组两军,以攻代守。” 岳云/沈林子:!!! 难道这就是,英雄所见都是相似的,菜的人则各有各的菜法? 刘裕按照惯例,给沈林子留下了一大通如何重新改组军队、严明军纪、肃清战事的方式,沈林子年纪轻轻,本无特别的才华,但好在特别听话,刘裕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当下,二人经过商议,决定不再盘踞潼关高阁险地,严阵以待金兵,而是以攻代守,屡次主动出击,斩杀金人骑兵数千,缴获辎重过万。 金人援兵来了多少波,都只是羊入虎口,宋军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 自此之后,金人束手无策,再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望潼关而兴叹,认定此处是不可逾越的天堑,选择从别处绕行入关。 然而,其他地方同样也行不通。 开封作为四战之地,易攻难守,王镇恶的水师阻断了开封内外运粮的通道,直接来了个大军围城,特意坏心眼地留了一个角,让外界的消息可以传递进去。 开封守将日日听闻噩耗,外界兵败如山倒,这一下根本顶不住,直接降了。 李清照留在了开封安抚百姓,顺便搞搞文教建设。 虽然刘裕日后不打算还都这里,而是将京城迁移到洛阳或长安,但开封经历了北宋一百多年的经营,仍是北方举足轻重的重镇,可以倚之为行都、副都。 第206节 朱龄石这一路,是刘裕当年从京口起义开始带出来的北府旧将主力。 他带了一大包的锦囊,就像当年在刘裕的安排下伐蜀一样。 自登州海港登陆,一路向内地进发,先下益都府,再定东平府,路线十分嚣张,战力十分狂野,每到一个地方就拆一次锦囊,很快就打到了开封和众人汇合。 众人收拾收拾,准备继续进攻,结果发现了一个问题。 嗯?陛下这回怎么没指示了,就说看心情随便打? 那好吧,扔出小飞镖在地图上一戳,啪唧,随机选一个幸运儿,就是你河间府吧。 谁让你在本位面正好是北魏治下呢,咱也算是提前预演了! 河间府的守将:救命,你们不要过来啊! 金国最后的名将完颜宗弼一死,死得很凄惨,又仿佛玩笑一般,闹得天下皆知,所有的金国军队顿时失去了主心骨。 余下的什么完颜宗磐、宗隽、挞懒等人,较之完颜宗弼尚且远远不如,对上大宋一众精兵强将,更是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虽然刘宋众将的能力参差不齐,有的更是除了人品还算过得去,其他样样都不好。 但架不住他们的陛下靠谱,每次都给出了准确无误的指点,众人就这般一路顺着黄河横冲直撞,居然还真用了四个多月,就把河间府打下来,准备逼近天津,甚至是金朝中都燕京了。 金国朝野震悚,立即广发檄文,让境内各地起兵勤王,疯狂从从西南路、西北路招讨司调兵,赶紧来守卫京师。 谁特么能料到,刘宋众将这一路大军看似声威赫赫,实际上只是扔出去做佯攻的。 反正按照刘裕的规划,从太原府至天津之内的偌大地盘,防卫已经基本被自己几场战争掏空了,随便他们怎么打,到最后都会逼近天津、北京。 加上这些年完颜宗弼独揽大权,推行一套掠夺境内汉人财富的行政体制,横征暴敛,搞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本来吧,在金人治下过得虽然不好,但跟宋徽宗等人的操作比起来也就是卧龙凤雏,老大别笑老二,百姓们觉得忍忍也就过去了,万一又让徽钦回来当皇帝,指不定日子还会变得更糟。 但是,现在刘裕来了。 百姓们一看见《伐金檄文》,纷纷失声痛哭,知道自己从此有救了,这位出生于微末、一生都在向世家拔剑、为寒门生民而战的皇帝,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于是江北之地,起义纷涌,黎民或揭竿起义,或奔波相助,刘宋大军一路行来,战不旋踵,坐不暇暖,所到之处收编了无数的义军民军,更是得了一大批粮草襄助。 为天下苍生而战的人,苍生终将站在他们的身边。 所以说,按照刘裕的计划,这一批部队只需要对金廷形成压制之势,让他们感到恐慌,然后忙中生乱,搞出一些骚操作就可以了,并不指望这群人真的立下攻破王廷的战功。 他和岳飞这边为数较少的兵马,才是真正的进攻主力。 果然,金人一从西南、北两路调走兵马,城防空虚,岳飞立即搞了一波闪击战,打下了丰州这处军事要地,转而回攻西京大同府。 还在半路上的勤王兵马听说后方失守,顿时大惊,连夜返回,正好岳飞在半路上包抄设伏,一举歼灭。 大同府守将看完了整个战斗全过程,魂不守舍,当场纳头便拜,表示自己愿意举城归降。 而此时…… 刘裕已经一路咣咣咣,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海中,风急浪险,行驶得飞快。 毕竟水战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先是通过渤海,驻军来州登陆,一波夜袭直取金国中京大定府。 而后立刻以雷霆手段封锁此地消息,再度出海,自曷苏馆登岸,顺辽河航道而上,攻陷东京辽阳,最后顺着咸州,绕过城镇奔袭无人区,轻骑快马北往,带着回回炮,一波火力炸开了上京会宁府的大门。 刘裕和岳飞一东一西,搞了一波如此奇妙的配合,让金国半年之内连失四京,大同、大定、辽阳、会宁尽皆沦丧,仅剩一座燕京孤城还在苦苦支撑。 这次檀道济也跟着来了,拥有了独当一面的历练机会,刘裕在前面打,他在后面守城,出色地完成了所有任务。 所有人都很开心,觉得一切都非常圆满,除了金国人……啊对了,还有岳飞。 岳飞:?你以为是我想配合这个无比危险的战术吗,是我根本管不住陛下那一颗飞扬躁动的心! 每一天都为陛下操碎了心,长叹复长叹! 最后,岳飞从大同府往东,刘裕从辽阳南下,自渤海登天津,会师在燕京城下。 金人皇帝眼看大势已去,就连北方的退路都已经被切断,绝望之下,牵羊衔璧,出城归降。 他想得很美好,都说大宋是礼仪之邦,自己既然是主动投降的,余生好歹也能衣食无忧,混吃等死,平平安安终老吧。 刘裕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你在做梦。 …… 次年春日,大军凯旋至临安,街头出现了一幕奇景。 那就是,居然有一排跪像出现在了城外,正对着所有来来往往的百姓,保持着磕头谢罪的姿势,他们正是徽钦二帝及故宋宗室若干,金人皇帝及完颜氏皇族若干。 “这雕像做得好逼真啊!”孩童们兴奋地跑过去,戳了戳这些根本就不能动弹的雕像皮肤,“但摸起来是冷的!” 一旁,负责管理城防的虞允文保持微笑,心道,能不逼真吗,这些就是真人浇筑了石膏灌成的。 而且还没一下子灌死,脸上留了孔洞呼吸,每天都灌入食物维持生命体征,就是要让他们活着经受这一切折磨。 有人问,多大仇啊,至于么! 还真至于。 本来刘裕只是打算给他们一个痛快,然而,那日攻克燕京之后,无数被掳掠的故宋男女老少终于脱离了暗无天日的苦命生涯,痛哭流涕,一涌而出。 其中有许多的年轻少女,神色悲戚,形容消瘦,其中一名最年轻的似乎与李清照相识,扑入她怀中,未语泪先流:“易安姐姐……” 李清照神色凄然,充满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其他人呢,怎么就剩了你们几个。” 小帝姬呜咽着,泣不成声:“姐姐们死了……都被那些人当作战利品分走,逼她们陪酒取乐助兴,饱受折磨惨死……” 李清照将她紧紧抱住,流泪道:“没事了,陛下给你们复仇了,跟我回家吧,一切都过去了……” 过了好久,小帝姬的情绪才稍稍平定下来,眼中泪水仍旧盈盈欲坠,过来向刘裕道谢:“多谢宋祖陛下。” 没错,就是「宋祖」陛下,哪怕她是一个故宋人。 她再也不认可自己从前的国家。 如果当初在靖康年间,刘裕就能来到本位面接管所有的一切,那该有多好啊,她的姐姐,家人,一切鲜活生命都已经逝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刘裕问明缘由,得知这些少女居然都是从前故宋的帝姬,在金国羁押期间受尽了种种屈辱和苦楚,不禁勃然大怒。 自从进了南宋位面以来,他每天就在持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奇葩事情而生气,一次次被刷新了底线。 但唯有这一回,是真正最让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愤怒,恨不能将一切始作俑者通通送进地狱。 因为他也是一位父亲。 刘裕的夫人早逝,他登基后,将其追封为武敬皇后,迎入太庙,也是史上唯一一个列为主祭、与宗庙先祖并受香火的皇后。 此举在后世招致大量理学家痛骂,什么动摇国本,此种典礼堪称骇人之类的。刘裕之前看史书的时候也曾看到,不过一笑置之而已。 他一生都没有再立后。 夫人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会稽公主,刘裕自然十分宠溺,视如珠玉。 会稽公主沐浴着如此爱意成长,性情可想而知,完全就是全家一霸,食物链的最顶端成员。夫婿是自己抢的,弟弟是随便欺负的,妆容是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的,「梅花妆」更是引领时代潮流。 稍有不如意,还喜欢找老父亲卖惨,咔咔掉眼泪。 后面的宋文帝刘义隆,自幼就深受这位姐姐「欺压」,一直到当政之后都难以幸免,一见她哭就惧怕不已,直接躲进了宫殿后院:“听你的听你的,六宫之事都你做主行了吧,别再来了!” 此刻,刘裕这么一将心比心,想想自己的女儿,再看看眼前面无人色的故宋帝姬们,当即怒火中烧,决定给予罪魁祸首们以最严酷的惩罚。 统统做成跪像,永镇临安城边,等死去之后也要一直摆在这里,永受世人轻贱! 不仅仅是为了这些被掳走的皇室中人,也是为了天下无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百姓,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刘裕见帝姬们无处可去,征求过对方的意见后,决定回头问一问自家闺女,需不需要增添几个同龄玩伴。 他到的时候,会稽公主正在听府上的一群美少年演奏丝竹小曲,抬头看见老父亲,欢欢喜喜地飞身扑过来:“阿耶!” 刘裕对此习以为常,十分顺畅地接住了她:“今日过得如何?” “超开心的!” 会稽公主大声说,追问了一大堆战争进展,刘裕一一回应了她。 她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打量了青年时期的父皇一会,眼中带着一丝惊艳之色,由衷地赞美道:“阿耶,我都没见过你年轻时候的样子,非常的孤峻挺秀,要不我再帮你美化一下?” 她的手狗狗祟祟地伸向了一旁梳妆台上的小梅花贴纸。 刘裕:使不得啊! 为了防止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他立刻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会稽公主听完之后大为感慨,表示欢迎将故宋帝姬们接过来和她一起玩,并且开始准备给新朋友的欢迎礼物。 刘裕看着她翻箱倒柜,拿出了一沓又一沓珍宝绮罗,分成了许多份礼物,每一样都堪称价值连城。 他走的时候,还听见会稽公主豪迈地一挥手,对旁边的一群美少年说:“来,接着奏乐接着舞!等会新朋友要来了,你们多准备一下!” 刘裕微笑不言。 都说宋武帝执政勤俭,为君之表率,但这和他富养女儿有什么关系吗? …… 金国覆灭,胡虏驱逐,中原克复,天下同欢。 然而,就在这般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北魏开国之君、鲜卑人拓跋珪,带着十万大军悄然南下,来到了长江北岸。 建康城中以琅琊王氏、颍川庾氏为首的一众世家高门,直接当起了带路党,连夜安排船只迎接北魏大军过江。 不管怎么说,先除了刘裕再说,哪怕引狼入室也无所谓! 就算北魏来统治我们,一样要仰仗我们这些世家,哪像刘裕,居然为了一些底层的寒士贱民,直接把我们世家赖以生存的根基全部毁掉! 拓跋珪悄然进入了上游重镇,即将侵犯京畿。 而此时,刘裕和岳飞等人,还在另一个位面的临安府开庆功宴。 【作者有话说】 裕总:今天也在战场上放飞自我了!快乐+1+1+1 岳王:???!!! 第68章 第207节 刘宋位面。 世家们摩拳擦掌, 主动安排北魏的拓跋珪军队过江进攻刘裕。 他们本来想得很好,打算趁刘裕离开了此间,来一个出其不意, 攻其不备,直接抄了他的大后方。 不然,等刘裕和岳飞一起回归, 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干坐着受死了。刘裕虽然不会拿走他们的性命, 却会根除掉所有世家门阀的特权,比如土地、部曲、税收, 这怎么可以! 结果没想到, 如此「完美」的计划,居然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纰漏。 一是拓跋珪太强(相对于世家们来说), 二是拓跋珪太弱(相对于刘裕来说),三是拓跋珪完全没有道德可言。 负责选合作对象的是琅琊王氏,一百多年来的江东门阀之首。 当年,这个家族的王羲之、王珣等人,也曾风华江表, 才映千古。 自他们去了之后, 琅琊王氏的风气就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 多年以来,最擅长见风使舵, 稳居高位。 司马道子当政就嫁女儿给司马道子, 桓玄作乱就给桓玄摇旗呐喊助威,刘裕称公进王,以司徒王谧为代表的一群人立即抛弃桓玄,转过头疯狂讨好刘裕。最后发现刘裕不是来跟他们合作, 而是直接来砸他们饭碗的, 登时就起了杀心。 这时候, 北方还有好几家胡人势力,什么后秦姚兴,夏主赫连勃勃之类的。 琅琊王氏千挑万挑,挑中了拓跋珪,大概是觉得拓跋珪根基浅薄,容易拿捏吧。 没想到,这一波直接就是羊入虎口。 这一年,拓跋珪刚建立北魏没多久,许多人认为他会像此前的十六国那样,匆匆昙花一现,殊不知,这是真正的一代雄主,有逐鹿天下之志。 他的北魏绵延长达整整一百五十年,是中古年间最长寿的一个夷狄政权。 当北魏帝国如流星般轰然坠落之后,在其庞大废墟之上诞生了东魏、西魏,而后又是北齐、北周,六镇、八柱国、关陇集团,乃至一脉相承的后世隋、唐王朝。 当然,日后的北魏再怎么光辉,如今也就一块细小的地盘。 拓跋珪正发愁怎么筹集粮草,扩张土地,就收到了江东世家的邀请,简直是喜上眉梢! 居然还有这种主动敞开家门邀请上门做客的大好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拓跋珪是怎么崛起的,懂得都懂,堪称没皮没脸没下限。 早年唯唯诺诺依赖后燕皇帝慕容垂,恩重如山,一经得势立刻翻脸狂咬。在私人道德上,这位更是重量级的旷世奇才,杀了自己姨父、娶了姨母、最后又被姨母儿子弑杀而死。 如此行径连后世子孙都看不下去,不得不在史书中为其多加掩饰,甚至还酿成了「国史之乱」,数百人株连惨死。 如今,拓跋珪一到江东,立即如同回到快乐老家,每日四处劫掠,快活飞起。 他一开始还有些收敛,没有去触碰世家们的自留地,所抓捕的人口、洗劫的城池,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抢了也就抢了,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的那种。 结果很快发现,这些江东世家对他态度颐指气使,十分不屑,手中捏着的私人军队却薄弱到不堪一击,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那他凭啥受这鸟气啊! 虽然拓跋珪面对刘裕,跪下直呼爷爷,躲到边塞根本不敢动弹,等刘裕死后多年才敢悄悄图谋南侵。 但他面对江东世家,却是气势汹汹,直如猛虎下山窜入羊群。 抢百姓哪有抢世家快,拓跋珪先是瞄准了几个跳得最欢的小世家,一通风卷残云,仍觉意犹未尽,随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琅琊王氏,将之上下洗劫一空。 司徒王谧当场吐血三升,气绝身亡。 王家不少小辈为了保命,自愿给拓跋珪当向导,带着他去别的地方洗劫,主打的就是一个「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一时间,各大世家哀鸿遍野,死的死,伤的伤,昔日从治下百姓那里攫取的无尽财富,尽皆被拓跋珪搜刮一空,回程装了绵延十余里,数百辆车船,都没能载完。 而此时…… 一批被拓跋珪掳掠走,抢到北魏军营里准备充当奴隶的「平民百姓」们,看似手无寸铁,凄凄惨惨,忽然趁夜开始了行动。 “陛下,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杀出去吗?” 少年檀道济一把撕开脸上伪装,兴奋极了,压低声音问。 刘裕神色淡然地说:“莫急,不破不立,等今夜世家再死几批。” 一边,岳云宛如一块被放在火上烤的烙饼,反复挪腾来去,整一个就是焦虑至极。 好担忧! 陛下这个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 岳飞已经领军去江北,直袭北魏首都平城了,众将也都领了任务,严格地各自就位。 如今在拓跋营中、跟在刘裕身边的将领,就只有他和檀道济二人,其余都是乔装打扮的普通战士。 出发之前,他爹再三对他耳提面命,让他务必保护好陛下。 岳云相信,倘若陛下在这里出了什么事,自己回去必然要按军法处置。挨一顿打都是轻的,搞不好得断筋伤骨一百天。 想想就害怕! 也许是他的表情过于惨绝人寰,刘裕看了他一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放心,孤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岳云幽幽地看着他,陛下你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刘裕想起自己过往的事迹,难得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他语气悠悠地说:“至少这一次,绝不是无准备之仗。” 岳云:“……” 合着您也知道从前都是啊! 这一回,江东世家发难的时间,地点,还有方式,全部都是刘裕指定的。 现在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就等最后的收官局了。 刘裕自从决定搞改革,施展寒门政治的那一日起,就知道,他与江东世家之间,注定会有图穷匕见的最终一战。 凡是战场上的事,无论是真正的刀光剑影,还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他都是天生的王者。 刘裕很清楚,他一日坐镇于建康,这些世家门阀就一日战战兢兢,仰人鼻息,丝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暗中搞一些恶心人的小动作。 他之所以要以庆功宴为借口,从刘宋位面抽身离去,正是为了给世家创造一个造反的天赐良机。 虚假的庆功宴:人在临安府,准备喝酒开席。 真正的庆功宴:连夜赶回来把世家殴打一顿,权当庆贺。 为此,刘裕在离开前,特意重新将清剿土地、推行科举等事提上了日程,举国上下动员起来,渲染了一种「孤即将扫平天下,为天下寒士升龙门,尔等世家没救了,坐着等死吧」的紧张气氛。 赶快动手吧! 不然他成天防贼也是很烦的! 世家们果然惊惧游疑,惶惶不可终日,干脆一咬牙,反了。 世家的勾结对象,北魏拓跋珪,也是刘裕特别为其选定的。 琅琊王氏的祖地就在山东境内,北魏治下,他们必然会以此为条件和拓跋珪进行合作。 当然,刘裕唯一没能预料到的一点是,琅琊王氏居然如此软弱无能,什么条件都没达成,就直接被拓跋珪骑到了头上,满门都惨遭不测。 不过,这点其实无关紧要。 因为刘裕的本意就是放纵拓跋珪南下,让他充分发挥自己善于抢劫的特长,借他之手将世家力量尽数除去。 拓跋圭的收获肯定不可能让他带走,至于他本人,还有他的军队……哦豁,一并留下来吧。算算日子,岳飞也该打到北魏国都平城,准备将其灭国了。 北魏大军进入江南之后的路线,全部都在按照刘裕的计划走。 沿路全线城池,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已经提前疏散,进入了南宋位面避难,取而代之的是各路乔装成百姓的军队。另有专人统计各种财物损失,事后进行如数补偿。 那么问题来了,疏散百姓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军队力量分散开后又十分有限,刘裕到底是怎么确信,拓跋珪一定会走这条路线,丝毫不会发生偏差呢? 当然是因为…… 世家当中有他的卧底啊! 此人正是陈郡谢氏的谢晦,未来的刘宋宰相。 谢晦虽然出身于江东高门,也就是和琅琊王氏并称「王谢」的那个谢,但实质上,却是刘裕的孤臣。 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之前经刘穆之推荐(很可能是吃饭时的饭友!),前来投奔刘裕,几年间,迅速青云直上。 刘裕的义熙变法土断,他是最重要的主持者之一,清明干练,公允明断,未尝因为自己的世家子弟身份而有所偏颇,也因此走到了四面皆敌,众叛亲离的境地。 后来在历史上,刘裕让他作为宰相和托孤重臣,执掌中枢,辅佐少君。 很不幸,谢晦虽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但也因此,深受被他扶持上位的宋文帝刘义隆忌惮。 即便自请远离朝堂中心,退却急流,仍旧不能保全性命,走投无路之下,被硬生生逼反了。 他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泣血焚书,写了两封长信给地下的刘裕,言辞凄切,催人而泪下,声声就是“先帝,事已至此,我来见你了。” 而后从容就戮,被刘义隆处决于建康市曹,年仅三十六岁。 檀道济:这个功高震主,而后凄惨而死的剧情,听起来有点耳熟! 岳云:确实是有点耳熟…… 刘裕在史书里读到谢晦之死,骂刘义隆是狗贼的罪名,登时又多了一条。 总而言之,江东世家都知道谢晦与刘裕关系非同一般,这次作乱搞事情,第一个争取的对象就是他。 世家们花招频出,什么送钱财,送部曲,甚至许诺事成之后割让江洲土地的,啥人都有。 甚至,因为谢晦本人长得特别好看,史称“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刘裕见了都直呼“如见玉人在侧”。 所以,有一大批的世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提亲者日日上门,如盈庭市。 对此,谢晦一概客客气气虚与委蛇,礼品照收不误,给人以虚假的希望,至于答应要做的事,则完全不做。 他暗中按照刘裕的指示,在荆扬上游一通运作,放出了若干烟雾弹,成功让这些人得到了错误信息,认定只有走刘裕指定的那一条路才是最合算的,其余路线恐怕会遭遇危险。 可想而知,这群倒霉蛋,江东世家,还有同样倒霉催的拓跋珪。 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刘裕的罗网中,后续不管怎么走,都只会越缠越紧,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被一网打尽。 拓跋珪乍然南下,为繁华的江南国度目眩神迷,每日只知劫掠,纵情潇洒。 整个北魏营地也全都上行下效,一味忙于清点战利品,疏于管理,整个营地的防备漏洞多得宛如筛子。 刘裕在营中当了两天俘虏,白日默默苟着,夜间四处活动,业已摸透了这队北魏大军的所有军事隐秘。 现在就是等世家杀得差不多了,而后拓跋珪大军拔营启程,经过寿县。 第208节 寿县依山傍水,是天选的埋伏佳地,谢晦已经在那里埋下重兵伏击,到时候时机一至,他就从营内杀出,阵斩拓跋珪,来个里应外合。 岳云听完了这一通如此完密的计划始末,只觉得叹为观止。 他两眼发直地看着刘裕,心想,这就是翻云覆雨的帝王心术吗? 岳云也是看过《宋书》的人,想起谢晦最后的结局是造反了。 虽然是万般无奈之下,最后飞蛾扑火一般的殉道式造反,仅仅表明了一种对刘义隆的抗拒态度,根本没打算赢——当然,本身也毫无胜算。 但再怎么无奈的造反,终究也还是造反。 岳云不免担心地多问了一句:“万一谢宣明被世家说动,真的起了反心?” 刘裕正在对着烛火拭剑,锐利的铁色在指间蔓延出锋芒隐隐,仿佛冰雪峥嵘。 闻言头都没抬一下:“无妨,宣明是穆之推荐过来的人,孤相信穆之的眼光。” 岳云:“……” 你为什么会如此理所当然啊?! 刘裕又道:“除了战场上,穆之所言基本没错过,孤只需要听他的就好了。唉,可惜这一次,穆之忙着处理南宋位面的善后,孤只能自己出谋划策。” 一个人干两份活,好难。 希望穆之快点回来! 岳云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都写着,「虽然孤自己也可以上,但孤的臣子就是这么优秀,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放手任他发挥了」的神色,超级骄傲。 岳云:“……” 算了,我们家陛下根本没有帝王心术这种东西! …… 拓跋珪的大军很快载着满满的战利品,来到了寿县,这座刘裕为他提前准备好的墓地。 尽管刘裕已经提前把百姓疏散走,竭力将一切损失降低到最低。 但那些遭到北魏骑兵突驰扫荡过的地方,依旧显得萧条无比,仿佛将整个大地都彻底犁过了一遍,无数世家被连根拔起,豪华的府宅轰然夷为平地。 是夜,星河如瀑,夜空清晖明亮,江天容色鲜澄。 拓跋珪在江滨驻马远望,见江南地区如此繁华锦绣,引人入胜,而彼方又如此旌旗席卷,兵刀齐举,气势磅礴,心中顿时有一股壮志豪情油然而生: “什么刘寄奴,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从头到尾都没见他出现一次!” “这大好江山,数年之内必将归朕所有,江南地区所有的金玉珠玑,钱财宝物,所有的女人、土地、粮食,都将归我大魏所有!” “来日铁蹄踏碎南国之土,朕与诸君共享富贵!” 鲜卑人精神振奋,齐声欢呼,声音一浪更高过一浪。 拓跋珪满意地看着他的大军,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本次的美妙收获。 然而,就在欢呼声消退下去的一刹那,四野寂静,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就凭你也想踏碎南国之土?” 宛如青匣中的利剑,一瞬如电掠出,斩碎了漫天星斗。 拓跋珪骇然看去,见刘裕于数百丈之外,夺下一匹马,身子利落地翻身,策马疾驰而来。 一路遇见众多来势汹汹的抵抗,皆如烈日灼烧般,迅速冰消雪融,眨眼间就撕裂了浩荡如轰烈的北魏铁军,生生杀出一条道,来到他面前。 “护驾!” 拓跋珪一瞬间神魂俱裂,急忙指挥下属排成人墙,自己也飞速地握住了悬在马边的弯刀,准备迎敌。 他已经看清楚了,刘裕来得匆忙,并没有带弓箭,手中只持了一把利剑,只能进行近战。 正打算让本方士兵大举压上,采用人海战术,耗也要耗死他,忽听得远处一阵高呼响起:“陛下接好!” 岳云立在马上,半直起身,姿态挺拔而利落,蓦然抓住了一个间不容发的空隙,猛地掷出了手中长枪。 这其实根本不是他惯用的武器,而是在营地里随便抢的,但名将就是名将,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用什么都能很快上手。 铮然的破空声响起。 长枪飞空而去,势如长虹,刺穿天际,北魏士兵仰头捕捉到这一道宛如流星疾速划过的痕迹,无不骇然。 刘裕闻声回眸,默默估算了一下角度,策马往前几步卸去冲击力,而后一抬手,握住了那竿长枪,高高举起。 拓跋珪已经要疯了,这都是什么人! 不对,这还是人吗! “速退,莫再耽搁了,撤撤撤!” 他刹那间就失去了战意,高声疾呼,想要指挥下属赶紧逃离,但已经太晚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刘裕冷然扫了他一眼,长枪毫无停滞地从手中透出,飒沓的霜风惊裂漆黑永夜,一瞬贯穿了胸腔,血溅五步。 拓跋珪踉跄往前扑了一下,登时收势不住,喷血坠落马下。 刘裕抽出兵刃,斫下他头颅,高高挑起,向四方展示道:“贼首已诛,降者不杀!” 北魏军队阵前死了皇帝,登时大哗,纷纷露出了惧怕之色。 当此时,驻扎在临江的谢晦舰队浩浩荡荡,罗列而开,顺水俯冲而下,裹挟着一股铺天盖地的惊浪,加入了战场。 埋伏在深山草木之间的檀道济等人也趁机冲出。 这一场围攻持续了整整一夜,到了夜尽天明时,鲜卑人的尸骸已经累积如山,除被掳掠来的汉人和降兵不杀之外,北魏精锐与鲜卑劲卒被尽数诛灭在此,整个国家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力量。 而这时,在整个前线荡平北魏过境的,是岳飞。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北魏十万大军,也不够他一只手灭的,何况现在只剩下一些弱旅守城。 所以说,岳飞伐魏遇见的最大问题并不是军事方面,而是人心—— 比起南宋时期的北伐,北方江山沦落不过十余载,人人急切渴望思归。 这里的北方中原,自永嘉离乱、衣冠南渡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长江隔绝犹如天堑,南人不愿北归,北方人也已经习惯了胡族的混乱统治。 收复土地之后,这一切拨乱反正,都需要漫长的时间进行。 李清照这次也在军中随行。 一回生二回熟,她有了上次收复洛阳之后掌管文教的经验,现在进行这些安抚百姓、文化宣传的工作,已经堪称手到擒来了。 刘宋的一名文人颜延之,被派过来成为李清照的副手。 颜延之是陶渊明的文坛好友,死生知己,给陶渊明写过诔文。 现在,他正在给刘裕当参军,文章及辞赋都相当出名,刘裕觉得他和李清照应该很适合共事,一起搞文化,当即就把人调了过来。 刘裕信心满满,他们一定相处甚欢吧? 怼人多年,一直在挑衅,从未被超越的真名士. 李清照:“……” 性情执拗偏激,动辄暴躁骂人,被称作“颜彪”的大狂徒. 颜延之:“……” 对这两个人从前都不太了解,但本能觉得他们文人相轻、很难相处和谐的岳飞:“……” 怎一个乱字了得! 眼见李清照和颜延之每个时辰一小吵,每天一大吵,为了一点政务上的小问题,非但吵得天崩地裂,余音绕梁,甚至还见缝插针地逮人给他们做评判。 岳飞就被抓过好几次,被迫站在那里聆听两人辩论,当真是头疼不已! 他真的束手无策,毕竟又不能对这两人,一个女孩子,还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病弱文人,动用军法。 只能被迫加快了进攻的步伐,一路迅速地扫平四方,消灭整个北魏政权,打下了巨大的地盘,然后把李清照和颜延之分别送到了北魏境内的两端,隔得远远的。 求你们消停一点! 岳飞以闪电般的神速收复了东北的魏国领土,而后引兵南下,准备与刘裕会师,合力进攻洛阳,扫灭后秦。 …… 此刻,寿县战场中。 迎着初升的日光,刘裕拂袖拭去剑刃上的血迹,神色微染上了一丝倦意,眼神却无比明亮:“世家这些毒瘤终于拔除了,可以尽快北上,去和鹏举会师了。” 岳云摩拳擦掌:“好!” 檀道济也在一边兴奋地点头,今天又是一场大胜,他杀了好多敌人! 此刻,谢晦一身戎装,走到刘裕面前。 他容颜皎洁,冰莹清透的眉眼映着朝霞一片雪色,蓦地单膝跪地,道:“陛下,谢晦来迟。” 刘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玉人」披甲上战场,颇为惊讶,不免多看了两眼,伸手将他扶起说:“宣明不必多礼。” 谢晦低下头,欲言又止:“陛下,我陈郡谢氏——” 刘裕淡声说:“你若继续收束族人,执义履素,克己复礼,谦恭应世,维护百姓,就像当年义熙变法做过的那样。可以重迁回祖地陈郡,得一封爵,世袭罔替。” 他起家的北府兵,最初正是由陈郡谢氏的太傅谢安发起,故将军谢玄招募建立,于情于理,他都不打算对谢家后人赶尽杀绝。 谢晦又是他未来的宰相——虽然现在刘穆之还活着,大概率不是了,但也肯定会成为朝中重臣,刘裕不想就此摔碎这块美玉。 谢晦一怔,转瞬明悟过来,深为感激地拱手道:“多谢陛下,我这就去安排迁徙之事。” 刘裕道:“再等三个月。” 谢晦回到乌衣巷之后,立即召集了族兄谢灵运等人开会,所有人很快就开始准备搬迁。 就这般忙忙碌碌三个月,终于把乌衣巷搬空了,光是谢灵运一个人就带了几十车书,陈郡谢氏的男女老少也都骑马上车,准备远行回归故土。 陈郡谢氏是江左乌衣门第,世代出宰辅将帅之才,又有着淝水之战保全社稷的大功,在民间威望很高。 建康一带的百姓们见谢家开始搬家,也纷纷跟着行动了起来,谢家走走停停,等着跟他们一道,用自家的部曲士兵护送百姓同行,就这般,一路慢吞吞地北上。 为什么要慢吞吞? 当然是为了让沿途的所有人都能看见,然后一起加入他们的迁移队伍啊。 这正是刘裕的用意所在。 自衣冠南渡以来,北来的人们已经在江东流播数代,安居太久,只想着偏安一隅,完全没有了重新打回江北的欲望和动力。 当年祖逖北伐,有中流击楫之恨;桓温伐燕,提议迁都洛阳,终成枋头之败。 背后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这些北来的世家一心苟着,不愿支持,在后面使劲拖后腿罢了。 所以刘裕这次北伐,攘外之前先安内,把世家通通去除,就可以将所有余下的力量凝聚在一处,共同进行北伐,一统河山了。 第209节 至于那些想要叶落归根,迫切希望回到北方故土的百姓,自然要将他们都掣带回去。 谢晦花了小半年,沿路收集了五六万的南渡子民后裔,终于走到了江边,准备过江。 他们是第一批,也是最慢的一批。 后面的大将军王镇恶等人南渡的比他们还要晚,就是十几年前的事,如今更是归心似箭,也是沿途浩浩荡荡收拢了一大批的百姓,迁往江北各地。 而此时,刘裕和岳飞已经打下了洛阳城,灭亡了后秦,开始大搞建设,修复园陵,建造民居,为来日百姓搬迁到此,建设副都作准备。 洛阳荒废多年,一切皆需要努力营造,到处都是岁月流淌过的痕迹。 刘宋水师自洛水西行,沿着七里桥驶入城中,本土百姓早已站满了河流两岸,挨挨挤挤地过来迎接。 一百年以来,这是中原军队第一次出现在洛阳城下,这里有许多的古迹,沧桑风物,宛然沐浴着霜雪旧痕。 李清照等人一入城,纷纷被勾起了怀古幽情,开始四处乱逛。 去什么嵇康当年弹《广陵散》就义的地方、曹丕当年受禅登基之所、邙山古墓、洛水行舟送别处、洛阳太学旧址等地凭吊,瞻仰各处经文石碑、残垣字画、题壁旧痕等等。 刘裕他不一样,他比较务实,进城后就直奔汉光武帝刘秀坟墓……边上的一颗杏子树。 “据说这是全洛阳最好吃的杏子树,果然好大一颗!” 他这么告诉岳飞,而后轻身跃到树上,身后披风在天风里翻卷,开始摘果实,杏子如雨点一样从枝头噼里啪啦落地。 岳飞无奈,折回来时路,接了一杯泉水递给他:“陛下,来。” 刘裕端起杯子,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道:“不愧是洛阳啊,泉水都比别处更甘甜。” 岳飞:“……”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水是用来给你洗杏子的? 他在这里感叹的功夫,刘裕已经剥开杏子皮,一连吃了四五个,连声招呼他快来尝尝。 岳飞在他身边坐下,神色沉静,看天风摇摇吹过树叶,满川溪动,江山如画。 这里毗邻城市的西南角广阳门,路边有王侯宅邸荒废已久,迎着斜阳,苍茫了万古岁月。 刘裕问他:“那处有燕子正在飞的,昔日是何方人家?” 岳飞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番,不是很确定,本想说让李清照过来看一眼吧,忽然在倾颓的门楣间,找到了一些别样的字迹:“这是你家。” 刘裕无语,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呢? 好在,岳飞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纠正道:“这是刘阿斗亡国之后,从蜀地北上,关押在洛城的住宅。” 刘裕一怔,回忆起自己曾穿成刘阿斗,在季汉位面的北伐时光:“看来,世间的因缘际会果真奇妙。” 那个位面的后汉世宗版本的刘阿斗,宏开伟业,光复汉室,还都长安。 他离去的时候,赵云、魏延等人征战半生,业已卸甲归田,安享天命。诸葛武侯也已经白发如雪,到长安城外,渭水之侧,折柳为他送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眼前凋敝残破的旧宅,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和那群与他相处半生的季汉故人,心中忽然生出了许多怅然。 原来那些人,在本位面,早已经抱憾而终了啊。 光阴浩荡如洪流,屈指几度经秋。 刘裕忽而产生了一个念头,霎时间,便觉得心口一阵滚烫:“鹏举,孤想要做一件事。” 岳飞目光温和地看向他:“陛下。” 刘裕沉声说:“我们不是有跨位面红包吗,在打入长安、天下一统的那日,孤要让他们——让那些立志于北伐,但终究因为种种原因含恨折戟,抱憾而终,致死都未能攻城过江的战士,都一起来作个见证。” 长安被留在了最后一战,多路大军即将形成合围之势,如今只剩羌人在此困守,攻占也只是时间问题。 刘裕想要对他们说,胡寇凋亡,诸夏宁静,天下复归于一统,你们所期盼的一切都已经实现,不必再有遗憾,放心地离去吧。 岳飞有些惊讶,但转瞬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击节赞叹道:“好!河山既复,当请万方来贺,一补平生恨事!” 但因为他们的道具是红包,并非郑成功那样的战魂点将碑,只能进行一次传输,内容也十分有限。 到底该如何安排才最合理,才能最大限度让别人参与进来,这是很需要推敲的一个问题。 最终,经过刘宋位面的全员商议表决,众人选出了古往今来北伐失败、最为惨烈遗憾的八个人,到时候分别发出八个跨位面红包,告知喜讯。 他们一共有十个红包,毕竟是关键道具,剩下两个就留着以后备用好了。 …… 大军云集,水陆并进,主力从潼关攻克,进入关中地带。 但也有一支偏师小队绕到了后方,想试试能不能从洛水那边,一直驶向洛水的源头,从那里找到一条通往关中的水路。 很不幸,此路不通。 不仅不通,而且沿着洛水驶着驶着,居然就进入了深山,直接搁浅了啊! 山的尽头有一座荒村,此地百姓因为大山阻隔,处在一种比较与世隔绝的状态,更是从未见过船只行驶,如今看到刘宋大军前来,纷纷惊呆了! 男女老少如同围观猴子一样,挤满了沙滩边,看着船队指指点点,发出了快乐的笑声。 众人:“……” 这些原住民好生活泼!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下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搁浅的船只挪移出来,顺着窄窄的水道沿路返回。 等他们耗费了数十日,再次回到出发点的时候,发现,天啦噜,潼关已经被攻克了,大军已经打入长安城了! 众人:“……” 我们在外面一路飘零,走水路想抄近道,仿佛抄了个寂寞! 本次随军的颜延之若有所思,决定将这一桩趣事记录下来。 许久之后,他到好友陶渊明家做客,恰好拿出了当时的日记。 陶渊明看了,对这个追溯洛水源头,在洛水尽头见到寥落(?应该是活泼)古村的故事很感兴趣,当即大笔一挥,创作了一个相关故事。 嗯,就叫《桃花源记》好了! 大军攻占长安,「宋」字大旗时隔百年,终于又一次插在了中原正朔的土地之上。 此刻,刘裕特意动用了抽奖得到的陆游标志物,「辛弃疾人物卡」,将宋孝宗位面的辛弃疾召唤了出来。 赵瑗正和辛弃疾聊得好好的,一抬头,忽然发现了人没了,险些当场昏迷过去。 他回过神来,陡然响起了召唤那一茬,长吁短叹,直呼刘裕不做人。 入城那一日,大雨如洪流,急促落下,洗去了长安的所有烽火与尘埃。 然而,只是凭阑稍微等待了一会,就已经雨过天晴,一轮旭日喷薄而出,华光朗朗升起。 刘裕立在高高的城楼上,抬指捻去了砖瓦上一粒沾湿的水痕,笑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鹏举这句诗,和此情此景倒是很贴切。” 岳飞轻笑一声,纠正自家陛下:“岂能是「怒发冲冠」,最应是「喜上眉梢」。” 在城头远望河山,簪缨已定,天下已宁,四海胡净沙。 万里飘悬的旌旗屹立山色青苍,凝结了万里苍茫色,报喜的破虏文章传向了四面八方。这座城中无数的丹霞烟气,琼楼玉殿,兰台金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气势恢宏,森罗万象。 不远处,许多人正在忙忙碌碌。 或与百姓接洽,告知他们来日安排,或忙于修缮工作,整理宫阙,或清点着前朝的藏书、碑文、天文仪器等物,细心收藏,或忙于安排不日后的登基大典,正在揪着刘穆之掰扯各种流程。 果然是热热闹闹,生气勃勃。 向远望,是帝国清平盛世;向近看,是温暖烟火人间。 岳飞忽然提议道:“不如就把这一幕画下来,传递给他们吧。” 刘裕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当下找来了帝国著名的诗画双绝谢灵运,让他如实记录下如今的场景。 谢灵运擅长写山水诗,亦擅长对山水的妙笔丹青幻彩描摹,当下就开始挥笔落下,清雅潇洒,一蹴而就。 画中不仅有长安城,有象征着五胡尽灭的功德碑,有人间烟火,有森森刀剑铁甲光寒。 还有英气高迈、手持长剑的宋祖陛下,凭阑听雨、回望金阙的岳王,接雨水洗净刀锋鲜血的檀道济,以及许许多多打进长安城、亲手将这个天下变为统一的功臣。 刘宋年间,厉害且青史留名的文人着实不少。 岳飞写下了第一首贺词,李清照和颜延之各留了一首贺词题在画后面,刻意隔得远远的,以免画风不符,导致互相打架。 谢灵运自己也写了一首,还有陈郡谢氏的「小谢」谢惠连,当然还有辛弃疾。 到最后,所有人不管到底擅不擅长文学,都加入了其中,宛如炫技一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就连刘裕自己都在后面加了一首诗,十分言简意赅: “打呀打呀打,打入长安城。 一统天下事,杀死五胡人。 扛起这个鼎,国家和众生。 问朕手酸吗,当然不可能。” 众人(盲目而心悦诚服的):好诗好诗,既表达了对过去的追思和痛惜,又充满了对外来的向往和意气风发。 用如此简洁的话语表达出如此深刻的含义,不愧是自家陛下啊! 唯一初来乍到,所以不太有滤镜的辛弃疾:??? 不是,你们这群人到底怎么回事? 当下,这张众星云集的书画,就夹杂着李清照数千字的情况说明,一并誊抄临摹了八份,被塞入了八个红包中,传递向各个位面。 因为红包总共可以塞下一立方的东西,所以除了书画,刘裕等人还在里面装了很多礼物。 这些位面都是没有被天幕选中的,从来没有进行过逆天改命的位面。 红包的第一个接受者,是季汉姜维。 “我计不成,乃天命也!” 姜维欲使汉室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的计策,终究是失败了,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息。 门外箭雨如簇,姜维白发垂落,举起长剑,缓慢地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临死之际,今生今世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掠过,年少意气风发的天水麒麟儿,青年时期追随丞相南征北战,五丈原前,长风吹彻,一生的光芒仿佛都随灯烬湮灭。 姜伯约此生都是汉臣,至死未曾负汉。 就在剑锋即将刺下的一刹那,仿佛有热泪混合着鲜血低落在刃上,他泪眼模糊,忽而看到了一卷奇怪的纸出现在了面前。 第210节 由于岳飞等人的题字都是书法,或潇洒,或清雅,或狷狂,短时间之内根本无法辨认。 只有刘裕的「打呀打呀打」,因为内容简明易懂,加上字又写得特别大特别丑,姜维倒是一眼读懂了。 再配合一下图画上的内容。 哦,原来后世,有一个汉室后裔再度一统江山,建立盛世了啊。 丞相你看见了吗? 那么我今生今世至此,已经再没有遗憾了。 姜维泪流满面,正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忽见红包抖动几下,从里面掉出来一个火药筒。 ??? 【作者有话说】 好耶,岳王和裕总的副本到这里也就快结束了,下章还有一个收尾,那就是处理一下几个接受红包的北伐者,以及裕总登基(终于)! 关于北伐的话,因为历朝历代关于这个的遗憾实在是太多了,裕总他们做不到每个都去帮忙,所以就以红包的形式投放一些礼物,后续具体如何发展,就这些人自由发挥吧。 裕总吃杏子、刘宋众人打入洛阳后游览访古、还有《桃花源记》的灵感就来源于这次北伐,这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可见《水经注》洛水条,《太平御览》的《西征记》、《洛阳记》、《述征记》引用条,等等。 只能说,裕总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hhh 第69章 姜维和火药筒对视了半晌。 刘裕发红包礼物都是随机的, 本意就是向万朝的同道门传递一下喜讯,沾沾喜气。 到姜维这边,恰好得到了之前历史长河垂钓出的三种火器, 分别是万人敌爆炸火器,多发分神机箭,还有一个手持的多管枪。 能在一立方米的红包空间里塞下这么多东西, 也是难为他了。 姜维面露疑惑之色。 这什么东西, 真没见过,浅浅尝试一下! 门外杀声震天, 司马昭的手下、监军卫瓘引兵杀来, 箭矢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 密密麻麻,丝毫不给人以喘息之机。 “乱臣贼子,速速束手就擒!” 卫瓘的脸上充满了兴奋之色,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平定动乱,加官晋爵的景象。 蓦然抢先冲入门中, 准备亲自手刃叛臣, 占据首功。 宫殿深处,钟会长身玉立, 提着剑, 满衣都是凄艳的血色,神色万般复杂地看着姜维。 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现在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声音轻轻地说:“真想不到——” 他对这个人无比忌惮、如履薄冰, 却又忍不住一次次地亲近, 想要成为至交、引为知音。 “——最后竟然是你我同生共死。” 姜伯约归降之后, 劝他造反,无所不用其极。 说是,“君自淮南以来,算无遗策,我故甘心俯首。” 又说,“何不泛舟绝迹,登峨眉之岭,从赤松子而游?” 钟会一半是局势所迫,为了自保,一半也是因为姜伯约这个人确实让他无法抗拒,就这般半推半就,将造反事宜提上了日程。 姜伯约提兵统将,运筹帷幄,谋划着攻取长安,表现得特别热心。 他当时以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真心愿意效忠自己的同行者,一个并肩剑指最高处的人,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对方筹谋复兴汉室的一枚棋子而已。 姜伯约从头到尾,惦念的始终是汉室,是大汉山河,是日月焕新,幽而复明。如此耿耿不灭、历久弥坚的丹心傲骨,衬得他好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钟会心中惊怒交加,又觉得万念俱灰。 在这个时候,一切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 “早知道如此”,他轻轻咬着牙说,“姜伯约,我当初就该答应你那句鬼话,什么一道「泛舟绝迹,登峨眉之巅」的,直接隐居起来,看你还怎么搞事。” 姜维没听清:“哈?” 他正在低头研究火器,按照标签上的小字说明,简单瞄准了一下对面的墙。 轰,砖瓦飞溅,火星四冒,一个巨大的孔洞贯穿了整个墙面。 墙后的魏军大惊失色,瞬间就被轰飞了十几个,在空中跌跌撞撞落地,恰好砸入了刀剑丛里,登时鲜血狂涌,惊呼迭起,一阵惨不忍睹。 卫瓘不得已,让士兵们先后退一些:“贼子有妖法,各位当心了!” 钟会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转头又看向姜维:“你既有此神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是了,你一定是在戒备我。” 姜维无语,戒备你个大头鬼啊,你怎么这么会脑补,这玩意自己也是第一次拿到好么。 迎着钟会诧异的目光,他将另一管火器扔到了对方手中:“还愣着作甚,和我一起杀出去啊!” 钟会抿着唇,想起片刻前,自己带着茫然和恨意问他,如今到了穷途末路该如何,姜维平静地说,“但当击之耳。” 他本可以抽身离去,将叛乱之事摘得干干净净,而不必和自己共存亡。 钟会百感交集,忽而神使鬼差般地,抬起武器对准了姜维。 姜维看都没带看一眼的,直接伸手拽他:“士季别闹,走了。” 钟会:lt;(  ̄^ ̄) 算了,走吧。 季汉车骑将军张翼正带着军队在外面左冲右突,寻找姜维,忽见自家大将军宛如天人,一路带着火花电闪雷鸣,就这般狂轰滥炸,杀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四百名战士。 夭寿啦! 大将军他他他炸裂了! “伯恭,这边!”姜维遥遥冲他招手。 张翼赶忙过去接应,众人当下合兵一处,抄小道一路出了成都,在蜀地百姓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地方扎营修养,准备过一阵子再反杀回去。 张翼叹息,一边忍不住浮想联翩:“可惜,这个火器只有一个,使用次数有限,若是我军人人都可以手持一个……” 姜维将红包袋子倒过来,使劲抖了抖,忽而在里面发现了几张记载火药成分的纸片:“在这里。” 众人:!!!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复兴汉室机会! …… 当姜维等人忙于研究火药的时候,红包们正在一个接一个跨越时空,传送向诸天不同位面。 东晋初年。 这是衣冠南渡之后的第一年,祖逖在长江南岸登舟,带着三千家兵,立誓北伐。 他此前联络了晋元帝司马睿请求援助,但司马睿不愿北伐,只想着守好江左之地,所以只是象征性地给他封了一个将军名号,其余的奖励一概全无。 祖逖散尽家财,自行招募了一批乡民义士,带着他们孤军北上。 这些人都是因为五胡乱华的侵逼和动乱,不得已南逃的北人,心中也很清楚,后方没有援兵和粮草支撑,自己这些人对上胡人铁骑基本等同于送命。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退却。 因为这是永嘉离乱,是四海南奔,万民沦亡,是白骨乱蓬蒿,生民不遗一,是幽魂四野无处归,君家残垣草木生,是真真正正丧亲失友、举族尽灭、王气凋伤、暗无天日的切肤之痛。 所以,明知是死,也要死在江北故国。 祖逖身披兵甲,波光粼粼的水色覆上他的兵刃,犹如大雪满弓刀:“陛下辜负了我们,不会再出兵了,眼下唯有先行过江招募人手,收复河朔地盘!“ 浩荡的江风吹动大江波浪汹涌,锋芒凛然,他怒击船舷,指着中流击水,一字一句道:“我今生若不能北伐成功,收复中原,便如这大江流水,一去不归返!” 寒芒色正,慷慨肃然,部众们听了,无不涕泣而落泪。 然而,就在这一刻,祖逖一低头,忽而发现一个巨大的红包顺着江水滔滔奔流,一路来到了他面前。 祖逖:?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江北的胡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居然在长江里乱扔垃圾投毒。 但这个红包因为是系统出品,做得非常精致美观,祖逖最终还是选择把它打捞了上来。 让他看看能不能拿出去卖钱! 养军队可是很花钱的,祖逖平时仗义疏财,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南塘抢劫那些大户人家,进行一些劫富济贫的大好事。 下属们也个个有样学样,除了不许骚扰普通百姓以外,其他的官员富商随便抢。他们偶尔会被抓捕,祖逖就直接闯入官府中捞人,我行我素,甚是嚣张。 赚钱养兵的事嘛,怎么能叫偷呢。 这叫「用大户人家沾满血腥的钱,为家国社稷、天下苍生作出贡献」,对方应该好好感谢他才是! 祖逖将这个红包拆开来一看,顿时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 这个刘裕的字也太过于鬼画符了吧,不过看起来倒是很潇洒豪迈,恰好投了他的胃口。 “后世之人一统中原……竟有这等奇事!” 祖逖看着刘裕一统天下的长安城图画,眸中隐约露出了一丝羡慕,他做梦都想打回那里去,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他知道后世终会驱除五胡,天下复归一统,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但他更想试一试今生,就在此刻,就在当下。 既然有人能成功北伐,以步克骑,他也是一代英杰天骄,为何他做不得? 祖逖继续把手伸进红包,从里面翻出了一本神奇的书籍,《大明世祖本纪》。 此书是刘穆之在观赛过程中,根据郑成功的一生传奇经历(也包括在崖山建立新宋帝国,横跨三洲的世界霸主经历)所写,印了许多份,主打的就是要在整个朝中进行传播,让所有官员都来进行一下延平化。 既然已经一统中原,等会修生养息几年,就要瞄准海外土地了。 必须趁早将这个雁过拔毛、寸草不生的精神树立起来,凡是我们的敌人都要狠狠地迎头痛击,什么土地、钱财、人民,绝对不能放过! 祖逖一开始还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位大明世祖是何许人也,他翻看了几下,顿时神色肃然,宛如被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天呐! 他从前还是太浅薄了! 第211节 去抢劫南塘的那些大户的钱充军资算什么,抢得再多,也只是一次性的买卖。 将这些世家的人通通抢走,命令他们奉自己为主,每年源源不断地上交收成,这才是可持续的生财之道啊! 还有那些匈奴人、鲜卑人、羯人,杀了太可惜了,这些都是搞城市建设的劳动力,必须赶快镇压他们,然后充分利用起来! 祖逖打定主意,立即调转船头,开往了南塘,在世家鬼哭狼嚎和百姓们欢欣鼓舞的声音中进了城,准备在北伐之前先收几个小弟。 就你了,琅琊王氏的阿黑,跟着本将军一起去北伐吧! 琅琊王氏,如今正是刚完成衣冠南渡,处于即将崛起、但还没有彻底崛起的一个状态。 如今的掌权人是大将军王敦,还有丞相王导,至于王羲之等人,那都是下一辈的事情了。 王敦虽然是大将军,但如今就连司马睿的东晋政权本身都没什么威严,何况是他,手里根本没什么兵可用。 他平生最怕祖逖了,一见祖逖就如同夹着尾巴的猫,灰溜溜准备跑路。 祖逖满口直呼「王阿黑(王敦小名)」,根本不管王敦愿不愿意,径直将人挟持上船,并着一大波南渡世家子,以及从他们家中搜刮出来的钱财,呼啦啦如同一阵小旋风,径直往江北去了。 王导:?你要把我哥哥带到哪里去?! 司马睿:?你要把朕的大将军带到哪里去?! 刚刚南渡安定下来的北方世家:?你要把我们家的人带到哪里去?! 众人大惊失色,眼看祖逖早已经驶入长江北岸,不见踪影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处在危险之中,只得同心并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赶紧去支持祖逖北伐。 祖逖缺粮了,有人赶紧给他运;缺钱了,有人赶紧送上;缺兵了,到处是人慕名而来。 如此待遇,堪称上天! 胡羯政权的石勒在家中睡着大觉,做梦都没想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祖逖就已经兵临城下。 多年以后,晋朝的中兴名将、一代战神祖逖,卸甲归田,江上白发弄扁舟时,面对着滔滔不绝的中流江水,总会想起那个得到红包的午后。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翻开《大明世祖本纪》,第一章 赫然就写着:“遇事不要慌,先看看能不能捞一波再走。得到钱财,不如得到土地,得到土地,不如得到人,得到人,终究不如一网打尽。” 世界上怎么能有一个人,他说的每句话都如此千真万确,居然全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从此,祖逖的人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 余下的红包继续在诸天万朝进行漂流,前往那些平生壮志未酬的北伐者手中。 隆武二年。 郑芝龙降清,将南明防线全部放弃,拱手相让给了胡虏,清兵铁蹄南下,一路扫荡肆虐,焚烧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杀死了一群又一群的百姓。 隆武帝愤怒之下,决定殊死一搏,带着残余兵马进入汀洲,准备转战江西。 这里也是他历史上的陨身之地。 隆武朝廷的建立就是郑芝龙一手促成,他一降清,郑氏家族全都是海盗出身,根本没有什么家国是非观念,都纷纷跟着归降了。 少年郑成功这个时候已经和家族彻底决裂,连姓氏都改了,自然不算在这个行列中。 这些郑家人原本驻守在国境各处关隘,这时不再抵抗,放纵清军长驱直入,血洗汀洲城。 汀洲百姓见了一桩又一桩的鞑子屠城惨案,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存活下来。 当下,个个都红着眼冲上去,抄起了手边能取到的一切武器,菜刀、扁担、拖把,拿什么的都有,都在浴血奋战,想要保护隆武帝离开。 隆武帝心系百姓,从前执行了「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等一系列政策,保全了汀洲和福建上下的性命,现在,便是他们舍命回报自家陛下的时候了。 清兵大声喝问隆武帝在何方,有许多与他年纪相仿的百姓都站了出来,称自己便是,清兵见此场景恼怒不已,很快便将他们乱箭射杀。 南明许多一直追随隆武帝到此处的大臣,也都在抗争死战。 但清兵的炮火轰击,威力实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这一群缺乏装备和训练、仅靠一腔血勇坚持的百姓大臣们能够匹敌的。 隆武帝一路厮杀,提剑杀了数十名清兵,终于力竭,陷入了重围无法逃脱。 鲜血模糊了他远望的视线,依稀有箭镞如雨,破空而来。 一切都结束了。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隆武帝深感庆幸。 还好,自己提前留了一手,将孩子送走了,郑成功这个时候应当还带兵驻扎在南澳岛一带,不至于跟他一样折在这里。 他在过去的岁月中,教会了郑成功很多东西。 怎样处理政事,怎样保护生民,怎样兵法经略,又该怎样做一个俯仰一世,无疚于天地千秋、坦然对苍生社稷的人,一个能当大任的国君。 作为大明皇帝,他确实把继承人教得很好。 但作为一个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莫要那般优秀出众,更不要枕戈泣血,霜刃刎颈,从此整个余生,都一心只在为他、为大明、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复仇。 如此这般,岂能善终啊…… 可他又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心中充满了骄傲与痛心,知道他,必定会选择那一条道路。 隆武帝在这里想着死后之事,不觉泪流满面。 正在此时,他陡然发现,一只巨大的红包如同一面盾牌,悬浮在了他身前,邦邦邦,直接打飞了那些射过来的箭镞。 隆武帝:???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咔嚓一声,红包开口被猛然撕碎,一只雪白的猫爪猛一下从里面伸出来,推着他就往前跑。 “哎,等等——” 那里是清兵炮口啊! 隆武帝懵逼,他虽然早就决定殉国,但他并不想被炮弹轰成肉酱啊! 但他本就重伤将死,这只白猫的力气又十分惊人,他根本无法抵抗,就这样被猫爪一路推搡着,以各种奇怪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清军的各种进攻。 什么刀剑、长茅、火枪、马槊…… 什么上蹿、下跳、蹲身、秦王绕柱走…… 每一次,只要隆武帝的角度稍微偏差一分半毫,已经被戳成筛子了。 然而,这只奇怪的猫猫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避开风险,一路推着他,巧妙摆脱了清人大军,来到汀洲城外。甚至一路上,还不时晃晃爪子,在清兵头顶上飞身穿梭,救下了无数个濒危遇险的百姓。 一群百姓还有士兵官员,都跟着隆武帝来到了汀洲城外,一座较为荒僻的深山中。 这时,他们终于有空打量这只猫了。 北落师门并不是被刘裕塞进红包的,它是一只神猫,可以指引敌人所在的方向。 刘裕和岳飞的北伐爽到飞起,北落师门基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这让它很不满! 于是,这一只猫猫决定搭乘红包的顺风车离家出走,并且再也不回来啦! 唯一知情的幼安团子很尊重自己动物朋友的决定,给北落师门带了满满一包点心,连夜送它上路。 过了好几天才得知事情真相的刘裕等人:“……” 能咋滴,还不是只能笑着将你原谅! 此刻,隆武帝看着北落师门,试探着伸出手,北落师门的猫尾巴立刻摆了摆,轻盈一跃,跳到他手臂上,毛绒绒地盘成了一只雪球。 隆武帝很快搞清楚了北落师门的用法,当下选择了四面唯一一处没有清军堵截的方向,带着众人突围而去。 离他们最近的江西赣州及南部一带,这时,尚有大批南明军队镇守,隆武帝等人一路隐藏行迹,不时在北落师门的指点下转换方向,以极为安全,但很缓慢的速度前行。 然而,就在这一日,众人过山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锐利呼啸的马蹄声,山鸣谷应,听起来有千余人。 隆武帝登时警惕起来,看了一眼北落师门。 就看见北落师门眼睛睁得大大的,开心极了,忽而喵呜一声,打了个滚,尾巴摇摇摆摆,缓慢揪成了一颗小爱心,向着来人飞奔而去。 隆武帝:? “这是什么——” 少年红衣照白马,一路疾驰过长夜料峭,如一道凛冽剑芒,浩荡截断了满天清光。 山花幽渺明艳的凉影落在他眉间,透明澄清,愈发显得眉眼炽澄,神色锐利,似有森然的烈焰在缓缓积淀燃烧。 北落师门一下子跳到了他怀里,他不得不停下马,接住了这只过于热情的猫。 隆武帝看见他,第一反应就是难以置信,紧接着惊怒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朕不是让你在东南沿海好好待着,不管遇见什么都不要回来吗?” 他能遇见猫咪,完全是预料之外的极小概率事件。 按照正常发展,他这个时候必定已经死了,郑成功这般冒冒失失地冲回来,一路要经过多个清兵占领区,极有可能遭遇不测。 少年郑成功怔然勒马看着他,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只是眼眸渐渐红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受了很重的伤,杀了许多地方,才辗转抵达这里,找到父皇。 一路上不眠不休,星夜兼程,只是担心自己晚了一步。 还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隆武帝快被他气昏了,觉得他行事如此任意妄为,根本没有将自身安全放在心上。 正要再训斥两句,忽见北落师门被少年郑成功抱着,一身雪白的绒毛已经尽数染上了血色,不觉大吃一惊,疾步走过去,抓着他问道:“皇儿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过来给朕看看。” 郑成功赶路这么久,可以说是全凭一口气撑着,这时见到父皇,顿时就松懈下来,眼前一阵阵发黑眩晕:“可能……伤得有点重。” 隆武帝立在马下,就如同以往经常做过的那样,对他伸出手道:“别怕,你先下来,为父接住你。” 少年郑成功很快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赣州城了。 隆武帝在这里组建了新的临时行朝,议事归来,正坐在他病榻前,翻看那个红包里的纸笺。 “皇儿终于醒了”,隆武帝给他拿了一堆适合养伤吃的喝的,又晃了晃手中的书画,“这张图有些意思,居然来自宋武帝刘裕,还有岳武穆王,李清照以及其他一些南宋时期的人。” “真神奇啊。”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又成功一统中原的。” 北落师门在旁边喵呜了一声,晃了晃自己的毛尾巴。 少年郑成功眨了眨眼,有些悠然神往:“三千世界,无奇不有,命运也各自迥异。” 隆武帝笑了,低头捡查了一下他伤口的恢复情况,一边轻声道:“若真是这样那便好了,我们受过的苦,在另一个世界便从未经历过。” 或许有那么一个世界,他和他的孩子生在了太平盛世,做了两朝相继的治世之君。 第212节 不过……他看了看正坐在阳光下,拨弄小花枝,转眸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的郑成功,又觉得像现在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 红包们依次发给了收件人,而在远方的长安城中,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诸天万朝的观众和两个位面的百官黎民,共同见证他们的圣天子登基,改元永宁。 值得一提的是,此处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就是,因为普天同庆,天下一统,四海归心的缘故,山河社稷鼎当中的百姓念力出现了暴涨,噗噗噗,吐出了好多延寿丹药,多到每个重要人员都能分到一颗。 岳飞本想推辞,因为他的英年早逝是被陷害,而不是刘裕、刘穆之这种病死,如今这个情况,已经完全排除了隐患。 但刘裕根本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所以,在自己陛下和善目光的注视下,岳飞不得不捏着鼻子,服下了这颗延寿丹药。 刘穆之等人也终究没逃过,怀着一种壮烈捐身的心情,各自吃了一颗。 于是顷刻之间,只见流光闪过,鹤鸣凤舞,流彩霞光,无数的祥瑞征兆布满了天穹,而服下丹药的众人纷纷缩水,变成了青年时,甚至少年时。 众所周知,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极端注重容止的时代,一本《世说新语》,半部都在讲世间风华千万种。 而来自南宋位面的各位,经历了殿试重重选拔,能够脱颖而出当官,自然也是仪容出众,卓尔不群。 一时间,场中的美颜浓度可谓即刻爆表,几乎达到了诸天万朝的最巅峰。 众人互相看看,不时发出了惊叹声: “宣明不愧是陛下钦定的「玉人」,果然风华绝代!” “哪里哪里,穆之兄年轻的时候居然如此潇洒不羁,真有游侠之风!” “易安姐姐与我谢家的谢道韫,应当并称为古往今来的女子双璧,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惊才绝艳又洒脱自如,贼能喝酒的人。” “谢灵运,你比我大了接近一千岁,可以不要叫「易安姐姐」吗,我听了渗得慌。” “颜延之老贼,想不到你少年时期就这么一脸欠揍的模样了,真是白瞎了一副姣好眉目!” “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我少年时可是很凶的……” 这次因为年纪太小,刚好逃过一劫的岳云和檀道济:“……” 忽然一跃成为了所有人的大哥? 然而事实证明,你爹还是你爹,岳飞只是变年轻,但气场并没有减弱,一个眼神扫过去,岳云立刻噤若寒蝉,什么话都不敢说。 面对如此转变,天下百姓却是欢欣鼓舞,喜上眉梢。 百姓最喜欢的是清平盛世,最害怕的就是动乱。 他们无比信任刘裕、岳飞、以及这一批一同平定天下的功臣,只希望他们能活得更久一点,治理时间更长一点才好。 若是有谁短命,等下换了别人当政,说不定天下又要再度变成乱世了!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百姓们对众人的年轻面貌满意极了,当即就制作出了无数画像,在大街小巷传播,更有无数的生祠庙宇建立起来,悬挂着众人画像,供百姓时时上香膜拜,以求为他们延寿。 一切流程都结束之后,刘裕按照惯例,和岳飞一道在长安城中乱走,四处游览访古。 他入城之后,就已经祭拜过了汉高祖陵寝,如今又在蔓草荒烟,林云山色之间,寻觅一些其他的陵墓旧迹。 许多昔年汉时的高官、帝王之所,都已经碑墟渺渺,寒霜料峭,此地的尘埃旧事几不可见矣。 数百年的光阴啊,实在是太仓皇太残忍了。 是林花谢了春红,是珠玉蒙尘坠地,是轩榭风流,皆作尘土,也是从前帝王列宅处,今朝陇上桑如云。 “最是人间留不住”,岳飞叹道,“光阴轮转,百年之后的隋、唐,亦是定都在此,亦有人对着你留下的遗迹,感慨六朝如梦。到了我的年代,还有人路过江东,时时嗟叹,「六朝旧事如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当然,这个位面的历史已经改变,不会再有隋、唐、以及那个故宋了。 但这种「俯仰之间,已成陈迹」的心绪,这种今日之我们,终将成为后世人眼中的古人,或流转于尘埃史册,或争光于日月星辰的沧桑——是不会改变的。 刘裕对此颇感怅然:“唉。” 但他终究是风华正茂的开国之君,很快调整了心绪,转为了积极的一面:“朕总觉得,能跨越千年的时空遇见你,着实是一种上天恩赐。” 岳飞沉声道:“我亦然。” 迎着苍然西沉的斜阳,刘裕向他伸出手,就像当年给他封王时所作的那样。 那时,他说:“请君此生,与我共赴山河……青云不坠,秋水天长,此志不灭。” 此刻,他说:“与朕将这传奇续写下去,从今往后,千秋万载,你我的名字并列在史书上,同行在每一处,为后世留下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 夕阳跃入了长安深处,天地尽头,帝王衣衫猎猎,意气纵横,眸中装着千里万里的云外山河,一个称尊于世的崭新时代即将开始。 岳飞握住了他的手,也就握住了从此余生万死不悔的誓言。 “好。” …… 这一次,岳飞与刘裕的副本通关,在诸天万朝都激起了巨大的反响。 先前,许多帝王本着「再看看」的心态,比较老成持重,一直没有下场,但现在高分挑战者都出了好几波,相关内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还等什么,赶紧冲鸭! 一时间,各个位面的挑战者匆匆如流,前赴后继地进入了副本中。 秦昭襄王嬴稷,派出了武安君白起,简直堪称人形大杀器,观众们直呼副本出了bug,为什么大家都是人,他的表现却如此之秀。 白起为战国大秦位面,带回了许多的战马、粮草、火药等战争必备之物,大大加快了大魔王扫平各国的步伐,甚至极有可能在他的有生之年一统天下。 令大秦众人惊讶的是,白起还带回了一样特殊奖励,一根可以自动挖坑的道具铲子! 挖坑之大,甚至可以把一座城埋起来,更不用说区区一些敌军了,在战场上杀了人,管杀还管埋,可谓非常贴心! 嬴稷:“……” 咱也只能说,这个奖品真的很贴合武安君了! 晋明帝司马绍,深夜派人请女将军荀灌入宫议事。 司马绍英睿夙成,神武明略,作为两晋时期,唯一一个毫无污点、能力上佳的明君,却只活了二十七岁。 他这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时常咳血,但有两桩心事始终悬而未决。 一是琅琊王氏的王敦动乱还没有平定,二是他爹司马睿搞的衣冠南渡,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他始终惦记着想要北伐,恢复中原。 荀灌红袍快剑,深夜入宫,清冷飒沓若千枫流丹,立在廊下对他行了一礼:“陛下。” 她到的时候,司马绍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正披着大氅,就着案前微弱昏暗的青灯,收拾一局残棋。 荀灌是世家女,荀彧的后人,自幼深谙君子六艺,看出陛下这一局棋是一步绝子,在晦暗处重觅生机,是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操作。 她不禁一怔,暗自深思。 “坐”,司马绍扬起下颌示意道,递来一纸「封江州刺史,督荆、江、湘、广四州军事」的诏书递给她,“荀将军看看这个。” 荀灌顿时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自从东晋建国以来,江州刺史就是军中最重要的高位,因为江州控扼整个长江上游的治地,直接封锁国都建康的命脉,司马绍这一手,等于是直接把自己的性命和江山未来都托付到她手中了。 她虽然早就预料到司马绍让她入宫面圣,一定是打算重用她,却也没想到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她还没参赛,还没把奖励带回来呢! 上一任江州刺史陶侃,是渡江之后的流民帅,手控十万雄兵。 对比起来,别说她大战经验不够丰富,就是年龄资历也都不太够啊。 荀灌这年,不过年方弱冠,距离年少那件传奇之事,十三岁独自突围出城,搬去援兵救父,并未过去许久。 先帝司马睿虽知她的才能,却顾忌着她的女子身份和颍川荀氏的背景,迟迟不愿启用。 司马绍一当政,恰逢天幕降世,立刻将她召到了京城,任禁卫军首领,拱卫京师。在这个位置上还没坐几天,直接一步到位,准备提成江州刺史,而且还督四州军事。 荀灌眉心微蹙,立刻就想要推辞:“比起陶公,我军事履历确实不够亮眼……” 司马绍截断她的话,淡淡道:“朕就是在赌,赌你可以胜任江州刺史的位置。” 荀灌一怔。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抿去了唇间一星半点的血痕,眉目病弱不胜,但又笼罩着一层格外锐利的森然寒意:“你若可以做到,从此江山万里,社稷清净。若是不行,朕也无非是来日为黄泉一鬼罢了。” 荀灌叹道:“陛下,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吧。” 司马绍手指拨弄着棋子,蓦地一声冷笑:“本来也许没这么严重,但王敦这厮见了宋武帝如何篡位,夺走司马氏的江山,自然就有这么严重了。” “他若真是宋武帝那样的绝世英主也就罢了,朕反正命不久长,让这江山改姓王也无妨。可他一路造反,所过之地无数百姓惨遭屠戮,如此行径,岂堪为人……” 荀灌面上顿时掠过了无尽的愤怒之色,沉默许久,一拱手道:“江州刺史荀灌,听凭陛下差遣。” 对于她来说,陛下在她受到长期冷遇之后,对她伸出了橄榄枝,如此知遇之恩,此生必报。 对于司马绍来说,荀灌是他在琅琊王氏的一群凶焰爪牙、虎狼环伺中,冷静下注,为自己选定的盟友。 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在极为危机的情况下紧急成立的,他们既是彼此能找到的最好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们在这个深夜,商谈了关于朝野的局势,以及崖山海战的战略。天色将尽时,司马绍单骑出宫门,送她出征。 荀灌看着他立在晨光中的萧瑟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必不负陛下的恩义。” 司马绍淡淡地说:“朕不要你向朕报恩,这是你应得的,朕只要你尽忠报国。你若不负江山社稷,朕便不负你。” 他指着天边的即将东升的旭日:“四海盛日,鉴此一诺。” 荀灌在崖山海战副本中,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不仅带回了国运奖励,救好了司马绍的沉疴之病,而且还带着抽奖得到的骑兵,星夜奔袭,平定了王敦动乱。 值得一提的是,她准备出征去讨伐王敦的时候,司马绍忽然想起了祖逖这个人,传闻中,他是王敦最害怕的人。 司马绍当即命人绘制了若干超大幅的祖逖画像,让她随军携带,并派遣宫中善口技的艺人,模仿当年祖逖的声音,随军出征,届时发出暴喝,“王阿黑,汝想死否!” 王敦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之间,被祖逖画像的大脸怼在面前,又仿佛听见了祖逖的声音,当即骇然滚下马,吓得魂飞魄散。 荀灌趁机拔刀上前,解决了他的性命。 大胜的消息传到建康,司马绍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大军凯旋,顺便让她描述一下当日的场景,说给城中琅琊王氏的其他党羽听听。 荀灌:“……” 不得不说,陛下杀人诛心是有一手的。 她收拾收拾,准备到上游去上任江州刺史,修兵缮甲几年,就可以出征北伐啦! 第213节 …… 在万众瞩目中,有一位在诸天最负盛名之人,终于出场了。 大家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给他打call,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莽子冲鸭!” 没错,新皇帝王莽亲自下场,代表新朝位面,进入了崖山副本。 他意气风发地冲着天幕挥挥手:“多谢各位大哥抬爱!”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欢呼的海洋中。 那就是王莽怼过的众多仇敌,被他小嘴叭叭,骂到吐血的一些人,比如清朝的康熙皇帝、乾隆皇帝,对他堪称恨之入骨,急切盼望他赶紧去死。 王莽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古代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 那些穿越小说经常搞出来的各种骚操作,他是样样都没落下。 什么制作肥皂,造纸,提炼白砂糖,提纯美酒,改进刷牙洗漱工具。 什么搞基建,寻找石灰石、黏土、铁矿制作水泥,要致富先修路,从都城往外通通连结起来。 什么开疆拓土,下句丽这种地方就是后世的偷国,岂能不归本朝所有,拿来吧你! 什么提升农业生产力,推广科学种植法,关中地区小麦大丰收,不仅百姓安居,国家仓廪充实。 王莽还分享了啤酒酿造法,配以先前散发出去的各种食谱和指南,让全国上下都掀起了一股吃炸鸡,ho啤酒的热潮。 反正就,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王莽早就将炸鸡、啤酒的食谱打在了天幕上,这说穿了,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做法简单,味道却很香甜可口。 登时,无数位面从上到下,都有许多人进行了尝试,很快就眼前一亮。 不仅鸡可以炸,万物皆可炸,感谢王莽! 当然,王莽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研究军备上,毕竟他很清楚,他的对手刘秀是怎样的一个挂逼,可不能一切努力都给对方做了嫁衣。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天幕选中的每个位面都是独立的。 得到狄青的那个汉光武帝并不在他的位面,他只需要对付一个平平无奇的刘秀就可以了…… 平平无奇个鬼啊! 王莽为了应对刘秀的陨石大召唤术,那是辗转反侧,日思夜想,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终于,他变秃了,也变强了,猛然间灵光一闪,刘秀这种大招应该都有读条时间吧,自己只需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对方炸死就好了! 王莽当即开始闷头狂搞轰炸技术,什么硝糖炸药,木炭硫磺炸药,黑火药粉,各种管状枪支等等。 甚至还派人去亚热带地区,带回了一大波棉花(具体是怎么带回的,王莽让下属们学习新宋帝国),开始制作简单的发射包做无烟火药。 这回进入崖山海战,王莽也是进行了极为详细的准备。 由于他对后世情况知之甚详,就没带什么纸质资料,只是把所有的炸药武器都进行了防水处理,而后绑在身上。 想着如果像岳飞一样进去时间早,就可以进行武器更新迭代,帮助宋人军事革命; 如果进去晚,就用这些武器开路,冲破张弘范在崖山的重重封锁,驶向海外。 王莽带着满满的自信,全身绑满了武器,雄赳赳气昂昂,一步跨入了副本位面。 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哪一种都不是! 他居然是魂穿进来的,好在天幕这次做了回人事,他的炸药们也都被带进来了,无比稳固地绑在了新身体上,没丢在外面。 王莽眨了眨眼,神情淡定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发现这人不知是谁,身形清瘦纤长,一袭素衣白裳,并非官袍,已如江南旧日的微凉月光般濯洗到褪色,气质极单薄寥落,颇给人一种病骨秋鹤、故国离思之感。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愧是穿越者,一回生二回熟,瞧瞧莽子他神色多淡定,一点都没有附体在别人身上的紧张! 不过,众人因为之前见过刘裕魂穿刘阿斗的故事,这时也就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很快进入了状态。 “先生这边,圣上在等候。” 王莽一边跟着前面的指引者往前走,穿过重重紫金台阙,宫殿回廊,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给他分析。 【宋孝宗赵瑗】:莽子附身的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在之前的剧情中出现过吗? 【明摆宗朱翊钧】:似曾相识的一张脸,肯定见过,但想不起来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秦昭襄王嬴稷】:怎么可能,人家都会恭恭敬敬喊他「先生」,请他去面见皇帝了,肯定是个重要人物。 【陈文帝陈蒨】:猜不到,真猜不到。 【陈文帝陈蒨】:朕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被叫做先生,那就是文山先生文天祥。别的就连陆秀夫都不是「先生」,而是「小陆相公」,更别说其他人了。 【康献太后褚蒜子】:不是,你们都没发现这个宫殿建筑风格根本不是宋廷吗?莽子究竟降落到哪里去了! 【新皇帝王莽】:…… 好家伙,他定睛一看,自己还真不在临安。 这么粗犷的建筑风格明显是蒙古皇城,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大都还是上都。 正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就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 此处富丽堂皇,飞檐连云,无数亲卫罗列拱卫于门口,森森然连成长龙,与远处群山帮忙的脊梁遥相呼应,端的是气势磅礴。 一名身着蒙古服饰、穿金戴银的宫女走过来,怀抱着一架琴,准备递给王莽:“水云先生,圣上在等你弹琴。“ 哦,王莽恍然大悟,总算弄清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穿成水云先生汪元量了。 此人是文天祥好友,从前担任南宋宫廷琴师,亡国后,随两宫被掳北上,不肯仕元。 但忽必烈甚爱他的琴声,认为天下无双,所以多加礼遇,汪元量因此被迫羁留在此,成了忽必烈的御用琴师。 王莽明白了,原来自己接下来要去给忽必烈弹琴—— 等等,弹琴???!!! 自小五音不全,除了键盘啥也不会弹的王莽,笑容忽然僵硬在了脸上。 眼看宫女引着他一步步入殿,就快要走到忽必烈面前了,而忽必烈支在案前,目光湛湛,也已经准备好了听他弹琴。 王莽毕竟是一代帝王,至少表面上很稳得住,没流露出任何破绽,内心却在疯狂尖叫。 亲娘嘞,这种场合他不管做什么都很难收场啊,难不成要来个弹棉花或者极乐净土? 总不能效仿荆轲刺秦……不对,高渐离刺秦那样,直接拿琴砸人吧。 嗯? 王莽一低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绑了满满的炸弹,不禁眼前一亮,宛如狼眼手电般开始噌噌发光!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是,你的眼睛亮什么,难道是打算一波将忽必烈带走?! 【作者有话说】 莽子:嘿嘿,嘿嘿嘿 按照本文惯例,每次长副本间隔,都会有几个比较短的参赛者几语带过,而后就会进入文案上某个参赛者的剧情啦 裕总和岳飞的故事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不过作为本文戏份最多之人,未来将会持续不断出场,刘宋帝国的无敌之路即将开始,事情搞起来~ 第70章 王莽刚把手放到炸药包上, 准备拉动引线。 忍一忍吧,他对自己说,反正也就是库兹——噗——轰——啪啪啪——这么一套流程很快的, 忍一下就过去了。 反正死在副本里又不是真正的死亡,等会就能回到本位面。 然而就在此刻,他下定了决心, 气息微动, 情绪上也难免流露出了一丝起伏,登时就让忽必烈感到了异常。 忽必烈作为一名马背得天下、无数次御驾亲征的帝王, 经历过许多生死危机, 对人的杀气最为敏感,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立刻就扫向了王莽。 “水云今日身体抱恙?” 王莽这时抬眼看见, 忽必烈的手边搁着一发防身的小弩,而自己拉动引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极有可能他刚一动弹,忽必烈的箭就已经射上了他的手腕。 王莽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在此刻袭击。 他学着汪元量的语调,温和平稳地说:“禀陛下, 我近日在复原古琴曲《广陵散》, 沉浸其中,颇费心力, 是以时常感到恍惚。” 忽必烈也是学过汉学、汉化程度很深的人, 自然知道《广陵散》,那是当年聂政刺杀韩王之曲,「汪元量」沉浸其中,也难怪会带上了一丝杀气。 也幸好王莽一直抱着琴, 忽必烈素来知道他琴痴, 还以为他在思考琴曲的韵律, 这一节就暂且揭了过去。 当然,这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忽必烈其实并不认为像汪元量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故国之思,也不会跟他立场敌对。 汪元量是宫廷琴师,又不是南宋士大夫,便是士大夫、甚至他们的状元,还有不少争先恐后投降的呢,忽必烈真心不觉得汪元量会对他产生什么危险。 当下,在他沉稳冷定的视线中,王莽白衣翩翩,肃然坐下,焚香净手,开始为他抚琴。 也多亏王莽是个穿越者,半吊子君王,身上的憨憨之气远大于王者之气,比较容易掩饰。 这要是换作什么宋武帝刘裕,唐太宗李世民,大秦天王苻坚,只怕往这里一坐,忽必烈立刻就能看出异常,深深感到一种王不见王的威胁感。 仿佛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来了! 王莽面对古琴,沉思了片刻,忽而灵机一动。 世人都知道《广陵散》自嵇康去后,从此绝矣,反正谁也没听过,那还不是任他瞎弹瞎编? 反正就是这个味,你爱听不听,不认可的话,你有本事去地下找嵇康啊。 天幕前的观众·嵇康本康:“……” 王莽这个人,是他目前为止碰见的最大浩劫! 他一脸惨不忍睹,已经猜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惨案,默默拿出布条,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王莽手指在弦上一划,整个人都开始顺着节奏摇摆,来了一曲《套马杆》。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飓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第214节 “哈啊~~哈啊~哈啊啊啊啊~~” 曲调慷慨激昂,歌词更是非常应景,完美符合了这些蒙元人的风范! 当然,王莽并没有把这些歌词唱出来,只是在心头默唱,不然忽必烈怕是要当场噶了他。 观众们:“……” 尼玛,莽子简直是泥石流啊,他究竟在弹何等神作,让诸天万朝人都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各个位面不知有多少音乐大师男默女泪。 诸如东吴位面的周瑜、曹魏位面的蔡文姬、东晋永和位面的桓伊、唐玄宗位面的李龟年等人,简直是神色大变,恨不得自己聋了,就不用再听王莽的如此魔音灌耳折磨了。 就在众人的聆听和注视下,王莽一边弹琴,一边悄然望去。 只见忽必烈半闭着眼,神色沉醉,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前往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飞扬,甚至还跟着这无情的节奏……抖了抖腿。 王莽不禁感慨,看来即便是以夏变夷的一代雄主,也终究逃不开后世广场舞神曲的制裁。 他顺手将套马的汉子歌词全文打在了天幕上,也不管给观众们造成了多大冲击,手指在琴弦上最后一划,结束了这荡气回肠而又令人窒息的一曲。 琴声戛然而止,忽必烈意犹未尽,有一种原本正在草原上策马狂奔,但忽然被王莽勒住脖子,直接拉下马的感觉。 但不管怎么说,这首曲子完全是弹到他心坎里去了。 忽必烈觉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古琴曲。只能说,汪元量不愧是古琴大师,这琴艺高超至极,就是赞。 忽必烈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很好,从未有过的好,你下次来,还弹这首曲子。” 王莽满脸都写着「算你讲了句人话,老子爱听」,故作谦逊地点头道:“陛下过奖!” 一转瞬,忽必烈又生出了些许疑惑,这歌好听是好听,完全像是给他蒙元帝国量身定制的,就是跟聂政刺韩的背景不太搭啊。 对此,王莽也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陛下,原本的广陵散是古调,今人不复弹矣,我给它做了点改进。” 忽必烈点点头,懂了,花心思了,原来是专门为自己改的,这必须得好好赏赐一番! 王莽:? 你究竟脑补到啥了? 他莫名其妙地带回了一大堆礼品,在一群宫女侍卫们客客气气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 王莽静下心来思考了一番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一合计,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先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节点再说。 毕竟,副本的评判标准有好几个,什么「拯救大宋」、「拯救中华」之类的。 光是嘎一个忽必烈恐怕不太够,王莽还是希望自己任务完成度,尽可能地高一点。 汪元量因为忽必烈长期以来的青睐,在元廷受到了相当高的礼遇,甚至可以出入禁宫,王莽利用这个便利,整日抱着琴四处闲逛,遇见人问起,就说自己在寻找灵感。 蒙元贵族和大都的汉人勋贵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这让最擅长怼人、喜欢把人骂吐血的王莽感到有些憋闷,仿佛力气无处使! 键盘侠的瘾又犯了,真的好想跟人吵一架啊! 偶尔有人拉住他,叫他去弹琴。 每逢这时,王莽就开始放飞自我,歌曲也从《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刘海砍樵》,一路飙到了《痒》、《极乐净土》,十指在弦上飞舞,快得只剩残影。 大都人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啊,纷纷惊呼水云先生近来曲风大改,堪称技惊四座,王莽一时间成了整个皇城最炙手可热之人,到哪里都吃得开。 王莽趁机打听了不少情报。 结果发现,现在正好是崖山海战结束的时间点,海上宋廷已然覆灭,张弘范即将押送文天祥一行人进京,已经越过了金陵城等地。也就是说,文天祥和邓剡的驿中言别也已经发生过了。 这一日,他去给忽必烈弹琴,忽必烈忽然吩咐他,张弘范很快就要回来了,不日将在宫中摆下大宴庆功,让他到宴上弹琴。 “就弹那个《广陵散》!”忽必烈特别强调,“使南国之人一聆我巍巍大元风采!” 王莽嘴角抽搐,当即答应了下来,回头就开始到天幕上吐槽: 【新皇帝王莽】:各位,这忽必烈的审美着实很清奇啊。 【北齐神武帝高欢】:最清奇的就是莽子本人,弹这种歌都面不改色,朕眼睁睁看着古琴的琴弦不住颤抖,早已不堪重负,区区六根弦根本不够你发挥的! 【曹魏高贵乡公曹髦】:新皇帝,嵇康请你高抬贵手,莫要再打着《广陵散》的旗号四处害人了。 【曹魏高贵乡公曹髦】:他昏过去好几回,我们险些没抢救回来。 【后唐明宗李嗣源】:哈哈哈哈哈,嵇康这回真是无妄之灾。 【宋哲宗赵煦】:嵇康好惨,朕笑得好开心。 【陈文帝陈蒨】:咳咳,庆功宴即将召开,蒙元朝廷的所有高层都会集中在这一处,朕有一个想法…… 【北周武帝宇文邕】:陈茜茜,你最好收起这个危险的想法,文天祥还在宴会上呢,就这么轰炸过去,你真不怕于谦跟你拼命啊。 【陈文帝陈蒨】:不怕不怕,于谦根本打不到朕。 【陈文帝陈蒨】:再说了,于谦就算来了,也不一定能打过朕,朕可是南朝第二帝(憨笑)(充满自信)(荡来荡去)(抬手给宇文邕一个大逼兜) 【宋仁宗赵祯】:陈文帝真是人才,头一回看见有人这么热情吹嘘自己是千年老二的。 【陈文帝陈蒨】:千年老二咋了,反正朕只输给了宋祖陛下,打其他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像你们赵宋,哪哪都不行,真丢人! 【宋襄公子兹甫】:把赵宋不行打在天幕上,真丢人!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出来发言?速来领死! 【宋仁宗赵祯】:……(溜了溜了) 王莽看到这里,本着复读机精神,也跟在后面刷了一句“赵宋丢人”,而后陷入了沉思。 陈茜茜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如果他在宴会上动手,把蒙元高层一举歼灭,让蒙元政权彻底陷入内乱崩盘,就可以成为另一个版本的拯救中华。 这样一来,天下极有可能回到五代时期那种军阀混战状态,各地汉人世侯纷纷起兵,直到角逐出最后强有力的一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蒙古人什么事了,驱除鞑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是…… 有两个重要问题。 首先,他必须得把文天祥捞出来,其次,他还得保证所有蒙元贵族都死得很彻底,不能让计划中途夭折。 王莽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去跟忽必烈打了申请,到关押文天祥的馆驿中拜访。 这里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严防死守,禁止和外界有任何串联。 王莽看见了张千载,一路追随丞相到此,隐藏行迹,在门外四处徘徊,想寻找机会把文天祥救出去。 可惜,因为周围有一大群蒙元人,他并没能找到和张千载搭话的机会。 他到的时候,正风吹星黯,灯昏夜永,文天祥立在窗前,静寂地遥望南方,孤决的眉目间沉淀下经年如铁的霜雪色。 王莽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见大都宫墙重重,阙楼阵阵,如铁锁高山般,禁锢了一层又一层:“文山。” 文天祥回眸看他一眼,声音清淡,似是阔别半生的风霜都在这一次回眸之间:“水云。” 王莽听到他这一声,忽然心颤了一下,仿佛有许多国破家亡、生死重逢的悲恸和哀伤在升起。 他知道,这应该是汪元量这具身体的本能在起作用。 王莽把自己的身份和计划告诉文天祥,文天祥听完,沉默了许久:“你需要我做什么?” 王莽:“我会在抚琴到第三支曲子的时候动手,到时候会借口拿曲谱将你支走,你立刻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文天祥点头:“好。” 到了庆功宴那天,王莽提前在自己的琴、还有身体一圈都塞满了火药,分量足够。 另外还有一些地雷,被他悄然埋藏在了地砖之下,到时候被火药一引爆,可以带着整个宴会上的人一同殒命。 他先是弹了那一曲人人爱听的《套马杆》……错了,是《广陵散》,将宴会气氛带入高潮,又弹了一首别的,很快就切入了告别名曲《难忘今宵》,准备为大家送行。 来吧,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王莽弹到最巅峰,悄然点燃了引线。 然而! 就在这一瞬间! 他发现原本被他支开的文天祥居然还停留在那里,端坐不动,王莽一瞬间目眦欲裂,惊呼着让他赶紧避开,但还没发出声音,就已经湮灭在了一片冲天的火光中。 王莽死前最后看了一眼,赫然发现,文天祥所在的那个位置,恰好是他之前埋了火药的位置。 大概是为了不暴露王莽的计划吧,他就一直没有动,决定以此一己之身,换这群屠灭他故国的刽子手一同下地狱。 诸天万朝望着这一幕,尽皆沉默。 …… 王莽心中难过极了,只恨自己太不小心,没有早点把埋火药的地点告诉文天祥。 即便是看见天幕发奖,他也久久提不起兴头来。 他这次副本任务完成得还算不错,一波带走蒙元全体高层,直接给后续的汉人势力光复河山创造机会。 最后得到了一个c级评分,带回了二十次时空长河垂钓机会。 钓出来了许多的兵马战士,战争必需品,还有其他一些林林总总的奖品,比如一些可以用来加快农作物生产的神泉水、一块高度精确的时间钟表、一本建筑大全图鉴等等。 都还挺实用的。 不过王莽有些崩溃,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他想和另一个位面的汉光武帝刘秀一样,捞个急需的人才上来啊! 眼看是最后一次垂钓机会了,王莽双手合十祈祷,最后一次扔出了鱼钩。 鱼线在时空长河里一通咣咣乱撞,使劲向前延伸,为王莽绑定了……一位他的本家。 清朝中叶,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安徽某小城。 王贞仪早上练习完骑射和弓马回来,一路不时听见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大约是感叹她为什么作为女子,要一身劲装去骑马,委实是有辱斯文。 王贞仪不以为意,昂着头,打马从人群中穿过,回到自己家中。 她拿出草稿纸,演算了一个下午的天文运行轨迹,终于得到合适的推论,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门外,时常有好事者从此处经过,议论纷纷,说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王贞仪神色冷淡,合上窗户,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关在外面,提笔写下了一句诗:“足行万里书万卷,常拟雄心胜丈夫。” 然而,就在她刚收笔的一刹那,忽见一根渔线从天而降,缠绕住她的手腕,将整个人都一把拉起,伸入了虚空中。 第215节 王贞仪:??? 算了,遇事不要慌,关于宇宙时空的研究又有新进展了。 她在半空中淡定地掏出纸和笔,开始记录本次体验。 王莽收拢鱼线,将她从河里捞出来,看见她奋笔疾书,还以为她在写诗。 王莽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惊奇道:“清朝擅写诗文的汉人女子,你是——贺双卿?顾太清?孙荪意?哈哈,总不能是王贞仪吧。” 他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钓出ssr呢。 王贞仪淡然启唇,声音如冰玉轻响:“是的,我就是王贞仪。” 王莽:!!! 对于自己忽然换了地方这件事,王贞仪并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只是以一种科学家的冷静精神分析道: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那么我今日能够抵达异地异时空,莫非时空流逝的方向亦可以扭转,那么会不会存在一个点,时空都降为零,根本不存在……” 王莽大声说:“自然有啊,就在混沌之初!” 王贞仪终于正色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 王莽微笑,这不就是宇宙大爆炸和奇点理论吗:“朕能不知道吗,这可太熟了,你快进来详谈。” 王贞仪欣然道:“好!” 就这样,王莽把王贞仪拉入了宫中,秉烛夜谈,他有一个等待很久的「大国重器」计划准备拉着对方一起实施。 纵观整个古代,没有比王贞仪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这场交流中,王莽提供了现代宇宙学观念,王贞仪提供了绝佳的科学思维。 总的来说,双方对于首次交流的质量都表示满意,并确立了接下来在农业、工业、军事等各个方面的深度合作计划。 王莽考虑到王贞仪早夭,觉得她身体很可能有什么宿疾,加上她初来乍到无处可去,索性让她先住在宫中,先找太医做个检查。 而且住得近,也方便随时讨论工作。 就这般过了十余日,总算把帝国未来的科技腾飞路线敲定,王莽连日以来早朝都暂时推了,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宫殿,准备带着王贞仪去见属下,彼此认个脸熟。 大将军严尤第一个过来行礼,态度十分恭敬:“陛下好,皇后娘娘好。” 王莽困得要死,本想着赶紧认完人回去补觉,顿时被这一句话吓清醒了:“你叫她什么?” 严尤一脸正直:“皇后娘娘啊。” 见王莽神色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补充道:“朝野都传遍了,说陛下对这位新来的王姑娘无比爱惜珍重,欲立之为后,留在宫中数日不出,孔休大人都开始准备封后大典的仪礼了。” 哈哈,看陛下被我们这些大臣窥破心思,这一下喜从天降,人都高兴傻了。 王莽:??? 救命啊,是谁在污蔑他! 他是生长在红旗下的四好青年,早就脱离了谈恋爱这种低级趣味,和王贞仪之间分明就是纯纯的战友情好嘛! 一旁,王贞仪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和王莽待了这么久,她早就发现,王莽虽然懂得多,但性格方面完全就是一个憨包,对她还有一种奇怪的迷弟滤镜。 王莽:拜托拜托,这可是王贞仪啊,朕在自己的时代听了那么多遍,现在总算是见到活人了,能不激动吗! 二人的相处模式大约就是,王贞仪写字他磨墨,王贞仪作画他铺纸,王贞仪吟诗他端茶,王贞仪制作仪器,他在旁边递工具打下手,王贞仪说要勇攀科学高峰,他振臂高呼「贞仪放心飞,朕等会就带着十万大军杀到」。 可谓是充满了保姆和小弟风范。 严尤等人时常出入禁宫,看见这一幕,难免心思浮动,深觉自家陛下红鸾星动,当即就这么瞎安排了起来。 殊不知,这两人的关系,其实是志同道合的战友。 王贞仪十分惊喜,王莽的脑瓜子里居然有如此多的奇思妙想,以及种种先进知识,给了她搞科研很大启发。 而且资源也是任她取用,往往她都不用开口,王莽就自动心领神会,把东西送过来了。 这简直是科研人的天堂! 王莽则觉得,自己等待许久的大国重器之路,终于可以走起来了。 毕竟王贞仪不仅是科学家,而且精通弓马骑射,本身是有军事背景的。她参观了一下王莽的火药研究所,大受震撼,当即表示愿意先搞一波军工行业,进行武器的大幅度翻新改良。 王莽瞬间喜笑颜开,当即就准备给王贞仪封国师,地位犹在百官之上。 他要保家卫国,他要开疆拓土! 等武器全都发展起来了,什么刘秀、高丽、古希腊、古罗马、古巴比伦,还不是轰隆隆一炮的功夫! 此刻,面对严尤等人的揶揄神色,王莽忍不住扶额,心想这都是什么荒谬的事啊,赶紧拉住王贞仪道:“战友,你听朕解释……” 王贞仪莞尔,清秀的眉目间一片温和:“陛下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的。” 王莽感动得都快哭了。 听听,她是多么好的人啊,这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他当即写下封国师的诏书,连夜传告天下,发往九州各地,相关的封后讹传自然是不攻自破。 结果,流言确实被澄清了,王贞仪是没事了,他这边倒是出了大事。 朝廷中的一众老大人们,本以为自家陛下如此飞扬跳脱,不拘一格,现在总算来了个皇后能够管管他。 哪知道空欢喜一场,什么皇后,根本不存在的。 现在这个王莽,可不是历史上那个莽莽撞撞的头铁改革者,他确实有点东西,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想要为国家和人民做些实事,成为一代明君的。 他搞的一系列基建操作和革命,让大家的生活质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王莽虽然脑子里装满了现代化见识,但他很谦虚低调,总怀着一种「别人都是大佬,只有我是渣渣」的心态。 毕竟新朝位面的那一群老大臣,几乎都是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物,谁没有两把刷子啊。 换算到现代的话,要想千年之后依旧有名字流传下来,那得是什么水平的人物才行?至少得影响一个时代,万里挑一,甚至十万、百万里挑一! 人家只是出生年代较早,又不是脑子笨,在这边土生土长,受尽世家高门的训练,论才华不甩他好几条大街? 所以,王莽一开始就是以一种非常谦恭温和的姿态掌政的,事无巨细,必要询问众臣的意见,绝不搞专横独断那一套。 后人都说「王莽谦恭未篡时」,王莽虽然因为一穿过来就篡位了,远比历史上的那位要早,但这种礼贤下士、兼听则明的作风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以真心换真心,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众臣深为感动,再加上王莽本次闯关表现也还算不错,现在新朝位面的人心,得到了空前的凝聚。 虽然还称不上四海归心,因为刘秀还没解决,但王莽的整个朝廷手下都已经心悦臣服,准备跟着这位老大一条道走到黑了。 老大人们想到这里,纷纷开始上书,谏言如雪片般铺天盖地飞来,让王莽趁早立后生子,以固国本。 王莽:“……” 他娘的,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是一国之主了,居然还要经历催婚催生的折磨? 王莽不想结婚,他是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觉得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家庭,可以安放他这一颗有趣而躁动的灵魂! 但是老大人们言辞诚恳,情真意切,他又不忍心直言拒绝,只好来了一招迂回战术。 不久之后,一个名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作者创作的话本,在朝野之间悄悄流传开了,很快就轰动全国。 上面写道:“惊!帝王多年不立后,只因对她一往情深,为你讲述那位死去多年的白月光女子传奇故事。” “她,旖丽而又绝艳,温柔而又敏慧,那年春水初生,她撑着一把伞过江南,年轻的公子乘船而过,挑帘远望,从此一眼万年,既是宿命姻缘,也是此生之劫!” “都道情深不寿,那一日,怀中的女子身体渐渐冰冷,他神色凄然,一任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恸哭着对天发誓,此生心中除了你再无旁人,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从此,这个名字成了他心口的朱砂痣,不忍触碰的一道经年旧伤,每每思之,辗转反侧,泪如雨下。” “她离去的第十年,春风又过江南,当年共同种下的枇杷树,而今已亭亭如盖矣。” …… 王莽把上辈子看过的无数惊天巨刀虐文梗,拿出来拼拼凑凑,搞出了一篇旷世虐恋的千古狗血奇文,专门来骗眼泪。 虽然狗血,但很有效。 一时间,大江南北无数的男女老少无比动容,为了这段压根不存在的爱情痛哭流涕,就连枇杷树的销量都陡然间翻了几十倍。 就连王贞仪见到他都眼圈微红,许久,才轻声叹息道:“陛下,斯人已逝,还望节哀。” 各位老大臣们,前些天还在疯狂上书让王莽立后,大有一副「陛下若不答应,臣就在殿前一头撞死」的架势,如今,也是纷纷叹息不已,从此对立后之事绝口不提。 多情自古空余恨,自家陛下的过去,实在太苦了啊。 不想结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成全他一次,让他为了心中逝去的挚爱守上一生吧。 若放在以往,他们还会觉得江山从此后继无人,必定会引发乱子。 但现在,众人见了郑成功以隆武帝养子身份即位的案例,相当之优秀出众,已经意识到了还有另一种选择可以走,当即也不打算再勉强王莽,而是打算过几年再让他收养接班人。 王莽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 周世宗柴荣位面,派出了十朝元老冯道上场参赛。 主打的就是一个玄学,既然冯道一生克死了十个皇帝,堪称毒奶中的战斗机,想来遇上忽必烈也能发挥奇效。 冯道的操作马马虎虎,算是发挥了一半功效,因为他并没有遇见忽必烈,而是遇见了太子真金,穿成一名汉人幕僚。 真金目前作为朝中汉法派的领袖,正在和忽必烈重用的阿合马打擂台,阿合马不惜一切手段搜刮财富,并以其善于巧言令色,谄媚逢迎的性格,深得忽必烈欢心。 在本来的历史上,太子真金会在几年后因为忽必烈的猜忌幽愤成疾,英年早逝。 万万没想到,冯道刚进来没几天,马背上长大的真金居然在一次打猎的过程中坠马,摔断了好几根骨头,到家就开始头疼脑热发烧,最后没抢救得过来,一命呜呼。 整个蒙元朝廷顿时大乱。 忽必烈这时候对太子还没有太多的猜忌,闻讯伤心泪下,又暴跳如雷,严令百官彻查那天打猎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道作为经验老道的十朝元老,又是太子真金昔日的汉人幕僚,立即搞了一通政治操作,埋下种种线索,最后都指向了宰相阿合马。 阿合马不甘心坐以待毙,也开始四处狂吠攀咬,搞得朝廷上下动荡不安,内乱横生。 冯道尽最大努力为南方的宋廷创造了机会,至于他们到底能不能真正把握住这次机会,趁着蒙元内乱壮大自身,对此,冯道持比较悲观的态度。 赵宋开国太祖赵匡胤他也见过,殿前都检史,现在正被周世宗柴荣关在监狱里。 照冯道阅人无数的眼光而言,此人虽然还算不错,但军事能力比起柴荣,以及同时代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后唐明宗李嗣源等人,还是弱了一筹,更不要说和真正的宋祖陛下刘裕同台竞技了。 第216节 赵宋开国之君尚且如此,后继之君如何,便可想而知。 再加上冯道也见过岳飞副本当中,展现出来的那些宋廷管理黑暗,蔑视武人,欺压百姓,官僚腐朽,甚至亡国关头都不忘疯狂内斗,内心并不认为宋廷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不过,这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冯道死在了这次的蒙元内乱中。 他最后完成的结果不好也不差,恰好足够带回一只炼丹炉,功效就类似于刘裕的山河社稷鼎,可以用国运、气运以及百姓们的念力和愿望炼丹。 后周百姓们闻讯,纷纷走上街头,开始祈祷柴荣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很快,就炼出了一炉延年益寿丸子。 柴荣吃下丸子,恢复到了青年模样。 也将其他丸子分给了冯道等朝中重臣,准备开始自己的新征程。 …… 副本挑战还在继续。 南朝梁位面,梁武帝萧衍派出了他们的战神陈庆之,参与崖山海战。 观众们见到梁朝和萧氏这两个关键词,总感觉隐隐约约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立刻便有热心群众出来指点,没错,我们之前确实见过。 梁武帝萧衍,他就是天幕盘点「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人物」时,那一群萧大球、萧大款、萧大器们未来的祖父! 年仅三十出头,一个孙子都还没有的梁武帝:“……” 这个梗难道过不去了?! 他兰陵萧氏是多么有文化、多么清新秀丽、风华绝代的家族啊,难道从此之后,就只能和这一群大球大款大器为伴了吗?! 萧衍这次派出的大将陈庆之,不仅是南朝时期的第一名将和最高战力(除了刘裕之外),北伐四十七战全胜,力克三十二城,同时也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儒将。 他总是一身白袍,白鞍白马,一片苍白肃杀如雪,让敌人闻风丧胆,觉得根本无法战胜。 故而,敌军叹息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陈庆之刚进入副本就死了,正好穿在了元军大炮前面的0.001米,创造了最短的终结记录。 要知道,即便是第一个进场的蚩尤,还支撑了大半个时辰呢。 正当众人纷纷扼腕叹息,心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倒霉的时候,陈庆之他……又活过来了! 当然严格来说,这不算是复活。 他开局掉落在建康城,这个他曾经出生入死奋战过的地方,城中就有他的祠堂,虽然香火不算特别旺盛,但也是一个可以暂时寄存魂魄的地方。 陈庆之参考岳飞的路线,半夜给建康守将、还有不远处扬州城的李庭芝、姜才等人托梦。 依照时局重新制定战略,打了一场相当漂亮的自卫反击战,并指示李庭芝等人南下和陆秀夫他们会合。 他最终的副本任务完成进度相当可观,为梁朝位面带回了十次时空长河垂钓机会。 梁武帝衣冠雍容,眸凝碧波,泛一叶青翠莲舟,带着陈庆之,还有自家两个崽崽,驶过莫愁湖畔的清风与月色,进入了时空长河之中。 江南人特别钟爱采莲与浮舟,这种风气便是从梁朝开始,从梁武帝父子开始。 于青萍之末,流霞夕晖间,一片水色茫茫,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萧氏兄弟宛如一双璧人,在船头相携而立。 太子萧统一袭白衣,细软地泛起了流水的波纹,清丽而缱绻,手拈一枝荷花低眉细看,皇次子萧纲扯着哥哥的手,仔细摆弄着荷叶,一缕丝带飘飘荡荡,缠绕上了他柔软清澈的腕底。 萧统轻声道:“这荷叶无露水不好看,让我去捧一些水——” 他弯下腰,正要靠近时空长河,便听见梁武帝和萧纲同时怒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梁武帝正准备进行捕捞,一抬头,见萧统靠近了水,简直魂飞魄散,瞬间ptsd就发作了! 之前陈庆之进副本,天幕播报了一下陈庆之的生平经历,也顺带提到了萧统,说,「昭明太子因乘舟采莲落水,重病而亡,追封昭明皇帝,建康百姓皆为之泪下,号泣满路」。 采莲落水?! 梁武帝当时人就傻了,反正以后有他在的地方,萧统是别想再靠近水了! 他板着脸把萧统拉回来,按在船中央,确保离水面远远的。 萧统挣扎了两下:“父皇,这个时空长河并不算是水吧……” “闭嘴,你非要来剜朕的心吗”,梁武帝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萧纲说,“看好你哥哥,别让他乱跑。” 萧纲点头应下,梁武帝又等了好一会,确保自家太子没什么问题了,便开始撒网捕捞。 观众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很快错愕不已。 震惊,梁朝也算是开一代之先河了! 之前帝王们垂钓,都是战马、粮草之类的军事或政治奖励。 到了梁武帝这边,也许是因为梁朝整个都尚文的缘故,第一波捕捞上来的是《永乐大典》,而后又是《二十四史》,天一阁藏书楼,《千里江山图》真迹,棋仙范西屏棋谱,等等等。 不管观众们怎么想,反正梁武帝是相当满意。 江东三百年文气璀璨,在梁武帝这个时期达到了最巅峰,如同璀璨的烽火与流星,照亮了整个暗淡无光的中古岁月。 后面陆陆续续也钓上来了一些重铠骑兵、步兵、以及相关装备,统统交给陈庆之处理。 最后还剩两次垂钓机会,梁武帝转头看向自家两个崽崽:“吾儿也来试一下吧。” 萧统含笑说:“让阿弟先来吧,我酝酿一下。” 萧纲抬手扔出渔网,这一下收获满满,直接捞上来整整三百册的唐宋元明清诗人文集。 大唐有李白、杜甫等一堆人,大宋有苏轼、李清照等人,还有并立政权的金朝元好问,大元有张养浩、萨都刺等,大明有杨慎、王世贞等,清朝有纳兰容若、顾贞观等人,合计三百人三百册。 虽然萧纲除了李清照,其他本一个都没听说过,但并不影响他欣赏研读这些诗词。 在他之后,太子萧统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顺着冥冥之中的灵光一闪,轻轻放下渔网。 渔网在历史长河中穿梭,飘过无数的人间浪花起落,来到了……乾隆二十七年的除夕夜,一处北京荒郊野外的破旧宅院中。 窗外风雪大作,曹雪芹坐在飘摇的青灯下,容颜惨淡,缓慢落笔,写完了《红楼梦》的第八十回。 今天虽然是除夕,但他生活落魄,家中不张烟火,只有一碗冷粥为食。 似乎有一点血色坠落在桌上,他看着案上的烛焰,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就如这风中残火一样,即将走到尽头。 可是,红楼还没有写完啊…… 正在此时,忽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巨响,一张巨网猛然击碎了头顶屋檐。 还没等曹雪芹惊呼房顶破了,他明天住哪儿,就看见这张巨网飞快地落下,将他罩住,一把捞起。 连带着桌子、书架、所有的红楼梦书稿,还有无数他后来散佚的诗文书画,全部都被这张大网一股脑带走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大坑,还有空空如也的四面墙。 另一头,萧纲等人正等在船头,把大网拉起来,只听轰地一声,东西太多,这一页兰舟险些沉底了。 从堆积如山的书稿中,慢慢伸出了一只苍白憔悴、握着毛笔的手,而后曹雪芹整个人终于艰难地爬出来,扶着桅杆,上气不接下气。 梁朝众人:“……” 这什么出场,不是,这人谁啊? 萧统快步走上前,解下外衫,披在曹雪芹身上,肃容道:“先生看起来神色很不好,先跟我们回去看下医师吧。” 梁武帝本想先搞清楚这人身份,但这时,曹雪芹居然吐了一口血,直接昏死过去,当下也只能同意萧统的行为。 太医立刻赶了过来,经过一番检查,发现他一半是忧思成疾的心病,一半则是营养不良。 曹雪芹暂且住在了东宫,过了数日,他终于醒过来,梁武帝等人都聚集在东宫探望。 梁武帝见萧统以一国太子之尊,亲自为曹雪芹端药,二人在一起谈话甚是和谐,不禁诧异道:“吾儿似乎对他青眼有加?” 萧统点点头:“正是。” 梁武帝又转向曹雪芹,神色中不自觉地染上了炫崽的骄傲之色:“吾儿风华无双,你既然作为后世人,一定听说过他的声名吧。” “殿下自然是名垂史册”,曹雪芹已经明白了自己来到什么地方,望着萧统,惑然道,“不知为何,我见到殿下,总觉得何等眼熟,似乎我曾在哪里见过的。” 一旁,萧纲正在翻《红楼梦》手稿,闻言噗地一声,满嘴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要死,你在对我哥哥说什么东西!” 他正好看到书里第三回,林黛玉和贾宝玉初次相见的地方,上云:“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这特娘的,和曹雪芹刚才说的话一模一样啊! 萧纲的神色顿时诡异起来,眼神看看自家皇兄,又看看曹雪芹,恨不得这人间他从没来过。 萧统自然猜不到他的思想已经飞到天边去了,只是端详了曹雪芹许久,秀丽的眉目轻轻低垂,长睫如柳叶般微敛,也染上了一丝疑惑之色:“不瞒你说,我也觉得与你似曾相识,特别亲切。” 梁武帝和陈庆之并肩立在不远处,这对年少相交的故友与君臣,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时,便微笑道:“可见这就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因果。” 就像狄青字「汉臣」,所以被汉光武帝刘秀捞上来,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 萧统能钓到曹雪芹,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深刻的联系与牵绊。 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与牵绊呢……梁武帝暂时还想不明白。 如果新皇帝王莽在这里,就会告诉他答案。 研究曹雪芹《红楼梦》的红学,与研究萧统《昭明文选》的选学,并称为后世文学研究的两大高峰,人才辈出。 可谓是长期以往、坚持不懈,在漫长的岁月中持续折磨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所以说,这两个人能遇见,一定是因为后世学子的怨念过于深重,想直接将他们一锅端了吧。 最好再加一个只写大长篇、而且还要求全文背诵并默写的屈原,那就是三杰并立,一波凑齐,可以直奔黄泉路了(喂)。 萧统当即邀请曹雪芹以后就留在东宫,既可以好好养病,也能和他一起谈论文学,曹雪芹欣然同意。 他有一个以东宫臣属,还有自己的朋友为核心的文人集团,经常搞一些文化沙龙活动。 这些参与者,不仅在当世声名赫赫,即便在整个五千年历史长河中,也是文光闪耀的璀璨星辰。 包括但不限于: 四声八病的创始人沈约,影响后世整个诗词创作的格律,就是从他这边提出来的。 插一句,沈约他腰很细,是个文弱清癯的萧条美人,所谓“沈腰潘鬓消磨”说的就是他。 杜甫的偶像、被称作“清新庾开府”的庾信,如今正在东宫编书,晚年因亡国之恨流落北朝,一篇《哀江南赋》冠绝了整个时代。 《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南北朝时期骈文创作的最高峰,后世对《玉台新咏》的追捧与探讨络绎不绝,《孔雀东南飞》等一系列作品因此得以流传下来。 …… 第217节 总而言之,这实在是一个文学鲜花着锦,发展至最鼎盛的璀璨时代。 南梁也是最适合文人们生活的时代之一。 梁武帝萧衍和皇子们都擅长诗文,能吟咏很好的作品,所以朝野上行下效,对寒士文人们都格外优待,生活优渥,繁华锦绣,亦从不滥加刑罚。 萧统给曹雪芹在东宫旁边安排了一个大宫殿,拨了一大堆人手照顾他,并且邀请他下一次到自己的沙龙上讲《红楼梦》。 曹雪芹最近正在忙于后四十回的创作,边写边讲,和众人一道讨论情节发展。 他提前把书稿分发下去,沈约等人都看了一遍前八十回,心中不免产生了诸多疑问。 “林黛玉这首《秋窗风雨夕》,非常像我们这个年代的诗歌!” “对,这是拟了大唐时期的《春江花月夜》,被称作「宫体诗」之巨澜,宫体诗这种诗风确实是从你们这边肇始的。” “林黛玉教香菱学诗,让她读那个庾的诗,是不是我啊?” “是,也不是。这是未来在北朝的你,所谓「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不是现在这个年轻版本的、留在江南的你。” “啊,那黛玉葬花唱《葬花吟》,灵感也是从我的《瘗花铭》这里来的吗?” “这不好说,但你确实是历史上第一个写葬花的人。” “庾开府,择日不如撞日,你也去体验一下黛玉的人生轨迹,赶紧去葬花吧。这里恰好有个金玉小锄头,上次准备送给东昏侯陪葬的。你看,连道具都是现成的。” “沈休文,你再胡言乱语,下次我必定在诗里面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 众多的大文豪济济一堂,在这边七嘴八舌地议论。 曹雪芹和他们谈得非常愉快,也分享了接下来自己打算写的第八十一回情节发展。 直到,在某一个时刻,坐在后方的陈庆之忽然开口——谁也不知道他一个武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反正,他就是忽然说话了: “写得真好,如此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还是第一次见,黛玉和薛君好生般配。” 曹雪芹:“……” 在场的文豪们:“……” 你再说一遍,谁和谁好生般配? 我写的/ 我们看的是同一本书吗? 陈庆之浑然不觉自己究竟扔出了什么炸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惜黛玉和薛君之间,来自世俗的压力阻隔颇为巨大。” “这个宝玉是真的有点烦,既不能封侯报国上阵杀敌,也不能才华横溢独占一代风流,堪称一无是处,怎么老在她们之间挡路,能不能快点把他写死啊。” 陈庆之:我的cp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魔鬼怪来反对! 他以热情洋溢的态度,无比高涨的情怀,一连说了大半个时辰,滔滔不绝地向众人讲述了他眼中那个版本的、二位神女之间的爱情故事。 曹雪芹目瞪口呆,沈约等人却听得频频点头。 南梁社会风气之开放洒脱,人们品味之浮华雅致,完全超乎后人想象,是一个纯真任情、天性烂漫的时代,与保守思想禁锢的清朝相比,可谓天上地下。 “好像确实很般配啊”,最后,就连萧统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然,他作为一代文学大师,深知尊重不同文风、求同存异的道理,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生怕影响曹雪芹创作。 只是夜深人静时,曹雪芹每每提起笔,准备写第八十一回,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陈庆之那义愤填膺的声音:“这个宝玉是真的有点烦,能不能快点把他写死啊!” 曹雪芹:Σ (っ°Д °;)っ 似乎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法再直视宝玉了呢。 …… 汉末混战位面。 如今虽然尚有汉献帝为天子,但这是诸天万朝中,一个极为特殊的位面,并没有指定的位面之主。 从这里往后一段时间的那些位面,都有皇帝,或者是实际意义上的天下掌管者,诸如魏武帝曹操位面、魏文帝曹丕位面、吴大帝孙权位面、汉昭烈帝刘备位面、蜀后主刘禅位面,这些都是独立存在的。 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诸侯们都没有称帝称王,从心理和实际上来说,似乎也都不能算作汉室中人,只能姑且称之为一个混战位面。 随着天幕降世,局势愈发混乱不堪。 一大堆人马互相火并,不时打来打去,什么袁术、袁绍、曹操、孙策、陶谦、刘表、吕布、张邈、公孙瓒、刘虞之类的,每日闹得轰轰烈烈,火花四溅。 既然没有位面之主,那么如何确定本位面是谁出战呢。 当然是……碰运气! 毕竟大家打来打去,都想着群雄逐鹿,称霸天下,那么运气,或者说气运,本身就是强大实力的一部分嘛。 天幕将出战文件随机投放在了位面某一处,等待那个天选之子的出现。 是年十月,曹操亲征攻打吕布,大军攻破彭城,围困下邳城,情势十分危急。 吕布站在白门楼上远望,见陈登最先率军引兵攻来,身后的曹操大军旌旗飞扬,兵甲罗列,望之森森莽莽布满了城下,令人胆战心惊。 他自然不打算在这里坐以待毙,当即就和陈宫商议,准备自领一千骑兵尝试出城突围。 陈宫这边任务同样也很重,要带着剩余人马坚守城池。 结果吕布还没上马,忽见一道金光闪过,将一张璀璨光明的纸张送到他面前,上面写着:“请汉末混战位面的挑战者_____在此处签上名字,确认参加副本崖山海战。” 吕布:!!!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然而惊喜过后,他却又有些发愁,毕竟天幕内外虽然有着时间流逝的差异,但也得好多天吧,如今这局势,一旦他离开了本位面…… 陈宫对他一拱手,决然道:“明公放心,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一定会守住下邳城,等待你的归来。” 吕布深为动容,看着自己最信任的谋士,也是长期一直以来的战友,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多谢公台。” 时间紧急,他来不及多言,一转身,就策马踏入了光门。 吹角连营之间,他如雷霆飞出,孤身破开了苍穹血色,参照的西风裹挟着鲜红披风猎猎飞动,铁甲与身后长戟一并寒光凛冽,搅碎天地万般锋芒。 陈宫看着他的背影,目中露出了一丝忧虑。 天幕随即开始了播报: 【欢迎新的挑战者入场】 【汉末混战位面,温侯、北方群雄割据势力首领之一、当世名将之首、武力值最高者、绝世狠人吕布】 城下正带着大军围攻的曹操:? 好家伙,非但没把人打死,反而让他上天幕了?! 这不得赶紧加把劲猛攻,连夜拿下下邳,解决吕布那一群部众和下属啊! 【作者有话说】 没错,新挑战者就是奉先!比较想让奉先当主公称霸(。)感觉奖励不管给董卓还是汉献帝之类的都很浪费,干脆直接搞了个混战位面,奉先冲鸭! 然后,莽子钓上来的王贞仪,还有梁武帝钓上来的曹雪芹,都是后面兰亭集会副本的参赛人物,先给他们捞出来。感觉有些位面之主着实不配得到奖励,不如给更需要的人(滑稽) 第71章 吕布这个名字, 在诸天万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来是他所处的年代较早,很多后世的人本来就知道他。 二来, 上次岳飞抽奖「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之人」,其中就有吕布,说他的义父「是一种可持续循环资源, 生生不息, 杀了一茬,还有一茬」。 众人当时就被这个神一般的评价惊呆了! 真的很好奇, 他究竟有几个爹啊, 经得起这么挥霍! 天幕开始播放挑战者信息: 【挑战者吕布,字奉先, 封爵温侯,汉末著名英杰】 【霸王本色,特立独行,勇武过人,人称「飞将」, 辕门射戟将军天威, 战力堪为当世之冠,惜哉孤立无援, 穷途末路, 终至败北白门楼】 【他的身后名毁誉参半,颇具争议,赞美者称他为盖世英雄,天下无双, 厌他者认为他反复无常, 轻于去就, 非君子所为,】 【或许,吕布本人听到这些争议,只会睥睨一顾,冷笑置之,继续我行我素,潇洒地打马纵横而去】 【天下唯庸人不咎不誉,英杰永远和非议为邻。纵然是再多的非议也难以抹去,吕布有着极为波澜壮阔、极为精彩的一生】 【即便是在汉末三国这个群星争辉的年代,他依旧是其中最璀璨的一颗星辰,让无数后世人翻卷读来,每每击节扼腕,炽血沸腾】 观众们纷纷点头,觉得这个评价算是非常公允贴切了。 尤其是汉末年代之后的人,不少都曾参与过抨击吕布、或是赞美吕布的行列,对这个「毁誉参半」颇感认同。 吕布本人骑在赤兔马上,高踞四方,一派眉飞色舞,气势斐然的架势。 他根本看不见那什么厌恶和争议,只会觉得,哎嘿,天幕说他是「著名英杰」,是「盖世英雄天下无双」,是「最璀璨的星辰」! 吕布得意洋洋地向着天幕和观众们一拱手:“承让,承让,夸得非常好,可以再多来几句。” 观众们:“……” 不愧是著名争议源泉,他嘴巴一张,刚说了几个字,我们就已经开始想吐槽了! 某些宣扬放荡不羁、洒脱纵情的时代,譬如魏晋,对吕布的真性情表现大加赞赏。 东晋永和位面的一众名士,谢安、桓伊、王羲之等人,萧然举杯,飞羽觞而对月,值得为此浮一大白。 然而相反的是,某些非常重视礼乐纲常、道德禁锢的时代,譬如赵宋,已经有一大帮文官皱起眉头,决定参吕布一本子。 司马光更是在《资治通鉴》中大大记了一笔,这吕布轻浮不堪,是为人君者大忌,必须钉在耻辱柱上传阅后世! 天幕继续播报: 【吕布以短暂的一生,照耀千古,为后世带来了众多津津乐道的千古名梗,包括但不限于,灭爸专家,父愁者联盟终结者,父亲劫发起者,等等】 【吕布第一次出道,是以并州刺史丁原主簿的身份,丁原奉大将军何进诏书,欲进京铲除汉官,不料来迟一步,何进已经伏诛】 【丁原暂时滞留洛阳边缘,收吕布为义子,委以腹心,准备予以重用】 【不料在一个漆黑无光的深夜,吕布毫无预兆地闯入他房中,嘴一咧,牙一龇,剑一挥,头一砍,登时酿成了一桩血案】 天幕上,展现出了一张吕布提着丁原脑袋,晃晃悠悠,随手一扔,飞向董卓军帐中的图片,并配字: 第218节 【布开心. jpg】 观众们:哈哈哈哈哈。 虽然布开心,但他们很开心! 【董卓喜从天降,惊呼「我得奉先,真天赐英杰(阴劫)」,不仅遵守誓言,给出了先前联络吕布时答应的赤兔马和众多金银财宝,还表明,愿与吕布结为父子,永以为好也】 【就这样,吕布成为了董卓阵营当中的最核心成员之一】 【董卓把控朝政,倒行逆施,引十八路诸侯起兵讨董,不得不选择跑路,焚尽洛阳宫阙,千里绝人烟,迁都长安,又杀尽包括汝南袁氏在内的众多朝中公卿,天下大乱】 【董卓和吕布这一对义父子之间,也逐渐出现了龃龉。董卓看重吕布的勇武,让他贴身护卫自己,却又因为脾气暴躁,多次对吕布辱骂痛斥,掷戟相向】 【吕布在内心的小本本上,一笔一笔记下了所有的仇恨】 【终于,那个改变一切的男人他来了!】 【司徒王允,在后世的野史演义中,利用「二桃杀三士」之法,将义女貂蝉任红昌分许吕布、董卓两人,离间二人反目】 【最终,在一个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日子,正如吕布的心情一般开朗,董卓走到殿前接受众人朝拜,不料乱生当场,董卓大呼:「我儿奉先何在!」】 【吕布:在在在!】 【吕布当场翻脸,飞起一jio,挥戟一击,送董卓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 【而一切的幕后黑手王允,也就是野史小说中吕布的「岳父」、算是半个爹吧,也并没有收获什么好结局】 【吕布因杀董卓有功,封温侯,拜奋威将军,与王允同在朝中理政,但二人嫌隙渐生,后吕布因兵变离开长安,王允被叛军头子李傕抓捕,处以极刑】 【此时距离吕布出道,恰好三年】 观众们:“……” 还有这种操作? 吕布三年不到,送走了三个爹。 就算王允的这段翁婿关系是后人杜撰出来的,丁原和董卓肯定算是真正的爹了吧。 早已知道这段历史的众人,见天幕播放的画面极为滑稽有趣,为之捧腹不已。 而那些在汉末年代之前的观众,纷纷大受震惊,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汉武帝刘彻感叹道:“这个吕布如此能屈能伸,灵活自如,真是个人才。” 言语之间,倒是一派平静,没有太多批判的意思。 原因无他。 汉武帝之前听说了那个赵汉政权刘渊的骚操作,相关阀值已经大大提高了。 刘渊一个匈奴人,都敢自认是汉室后裔,最正统的大汉继承者,连国号都取名为「汉」。 光是取名为「汉」也就算了,他还不做人事,屠城掠地,夷灭关中,简直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相比之下,吕布不过是换了几任义父,哪里算得上出格? 汉武帝一想到刘渊这个晦气的东西,顿时一天的好心情全没了,郁郁叹息不已。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快马加鞭,飞速来报,神情兴奋至极:“来自龙城的捷报,三军奏凯歌!” 汉武帝顿时精神一振,接过来飞快地一看,果然是之前派卫青去龙城抢劫……错了,是犁庭扫穴的战事出结果了! 正在龙城开会的匈奴首领全部都被一网打尽,卫青收了一大波赎金,但人还扣在手中,始终没放,传讯来让汉武帝指示如何处理这批人。 “将匈奴王室中人全部杀了!”汉武帝信手一挥,发出指令。 反正也找不到那个刘渊的祖先到底是谁,为了给后世百姓拔除一个大隐患,还是请他们统统上路吧! 而此刻,西晋泰初位面。 曹魏的小皇帝、高贵乡公曹髦,陷入了沉思。 长期以来,他面对权臣司马昭的侵逼,一直表现得很乖巧,每日只是同下属谈经、求学,仿佛对于自己被架空没有丝毫不满。 曹髦看到天幕上的吕布经历,忽而获得了一个巨大的启发。 明明吕布距离他这个年代也没多久,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他也可以使用这种方法,暂时麻痹司马昭,为接下来的反抗争取更多时间! 于是,在来日的朝会上,百官悉数列席,正当司马昭的党羽贾充等人在他的授意下,准备出列发言,例行敲打一下小皇帝。 贾充大声道:“臣听闻诸葛公休身为逆贼,在淮南发动叛乱,陛下当速讨之,抄斩东市,诛夷三族!” 曹髦听这厮颠倒黑白,气得咬牙,当场就想拍案而起。什么逆贼,那分明是他曹家的忠义之师,准备从淮南起兵勤王的! 但他余光撇见一边的司马昭,还是生生按捺住了。 “陛下莫非有什么意见?” 司马昭佩剑簪缨,凉玉高冠,独自立在小皇帝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皇帝,红衣艳丽,气场绝美。 反正整个就是一种权臣气质,满脸都写着「这个人很坏,不是好人」。 曹髦从座位上豁然站起,一把握住他的手,瞬间就声泪俱下地说:“朕自知身为宗室远枝,才疏学浅,年幼德薄,能葆有此江山稳定,国泰民安,全凭司马公护持——” “公若不弃,朕愿拜为义父!” 司马昭:“……” 文武百官:“……” 诸天万朝,如今有两个版本的养父子/义父子故事流传。 第一种是「天赐英杰」,比如隆武帝和郑成功,周太祖和柴荣,另一种是「天赐阴劫」,比如吕布和他的爹爹们。 司马昭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一眼就看出了小皇帝在打什么主意,怕不是想搞个吕布第二。 但他太骄傲了,以至于对小皇帝的任何反抗都不放在眼中,反倒是生出了一丝好奇,想看看这家伙死到临头,到底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司马昭:权倾朝野一时爽,一直权倾朝野一直爽,无敌是多么寂寞! 他唇角泛起了一丝薄暮冥冥的笑意:“可以——如果陛下坚持想的话。” …… 天幕继续播放: 【吕布离开长安,认为自己对袁氏家族有恩,欲投袁术,遭拒绝后转投袁绍,深受忌惮,遭遇追杀一路出逃,被陈宫、张邈等人迎入兖州,抗拒曹操】 【曹操先输后赢,以堤上伏兵之计大败吕布,吕布不得已,转战徐州,自领徐州牧】 【此后,袁术派大将纪灵征讨刘备,吕布考虑到刘备若败,小沛一失,则自己处境堪危,所以发兵援助刘备,纪灵闻吕布兵至,一时战战兢兢,不敢妄动】 【吕布有意威慑,遂邀请众将一同饮酒,于酒酣耳热之际,眼见北斗高悬,在辕门竖起一支戟,邀请众将来打个赌。若他能于数百步之外射中小戟,则此战应休,若射不中,众人可以各自动兵】 【纪灵等人不以为然,看着远方的小戟,心想你这说的是什么梦话,纷纷点头应下】 【众目睽睽之下,但见吕布屹立在长空下,意气飞扬,拈弓搭箭,弓开若满月,箭去如流星,作一道白虹贯穿过天际,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那支小戟上】 【众将叹服不已,惊呼如见天人,各自收兵归家】 许多人见了这一幕,都不由大声叫好! 想辕门射戟,千载风流,仰天长啸破帐旗,真是人间快意走马、沙场纵横千古的豪侠之事! 这其中有一位反响尤其热烈的,是春秋位面的孔子。 一个标准的九尺大汉,孔武有力,力能扛鼎,不仅能一只手举起城门的门闩,而且还能射箭一击命中高空飞鸟。 如今见到吕布这一箭,顿时击中了他的心,深感和对方是同道中人。 孔子最近正在制定儒家的君子六艺,当即决定要加入“射艺”,一边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学生子路立刻开始提笔刷刷记录:“子曰:辕门射戟,不亦大丈夫乎!一箭退诸敌,不亦君子乎!先秀武力而再讲道德,实乃我辈中人乎!” 于是,本位面往后数千年中,那些全文背诵《论语》、并以儒治国的王朝国家们,面对这一行文字,时常陷入了沉思。 先秀武力再讲道德? 懂了! 就是要把人给打服,打到没脾气,而后再展现出我们作为大国强邦的宽容姿态,对方一定会很好说话的! 【吕布纵横江淮各地,与袁术分分合合,交恶又结盟,于建安三年,攻沛击败刘备,刘备仅以身免,投奔曹操】 【曹操亲自出兵占据彭城,进而围攻吕布的最后根据地下邳,吕布陷入了空前孤立的境界】 【陈宫建议吕布用步兵和骑兵驻守城外,自己坚守城池,若曹操进攻则二者联袂合击,若攻城则吕布可以引兵自救,待曹军粮尽,围困局势自解】 【此乃上上之良计,但吕布终究不能采用】 【吕布守城三月不克,曹操决泗、沂之水灌城,城中军民苦不堪言,侯城等人翻盘,绑缚吕布的谋士陈宫和第一大将高顺降曹,随后,吕布亦失陷于曹军】 【他认为自己命不该绝,提出想要入股曹氏集团,曹操心动不已,但另一股东刘备极力反对,并声称「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曹操眼中顿时闪过了杀意】 【吕布怒骂大耳贼不可信,但曹操心意已决,最终缢杀吕布,枭首白门楼】 【陈宫、高顺皆被一同处死,首级送往许都表功】 【这年,刚好是吕布出道的第十周年】 观众们:“……” 你说吕布之死很可惜吧,英年早逝,英雄末路,确实是令人叹恨不已。 但你要说不可惜吧,他又确实是咎由自取,若没有灭爸之事在前,安得发生后来的殒身之祸? 反正就,心情挺复杂的。 吕布看到最后,顿时勃然大怒,打开视频,对陈宫吐槽道:“这该死的大耳贼,无耻小人,阴险至极,我回去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陈宫沉默了片刻,语气幽幽地说:“刘玄德也只是把明公做过的事,又说出来一遍罢了,何谈无耻啊。” 吕布:“……” 杀人诛心就是你吧! 他想起陈宫的结局,觉得不能放过陈宫,必须来互相伤害一下:“公台先生啊,你这么聪明,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还以为你一定有办法保全自己呢。” 虽然他脑子不如陈宫好用,但他们最后死得一样惨啊! 得意叉腰. jpg 陈宫一听这等布言布语,直接被气笑了:“我生死无二志,一生不事二主,明公大可以放心。” 第219节 吕布犹自戏很足地感叹道:“天下谁人不怕死,你看了自己的结局,便是心生动摇,想投靠另一位明公,也在情理之中。” 陈宫大怒:“什么明公,那是曹贼!曹阿瞒乱臣贼子,赘阉遗丑,侵官暴国,豺狼野心……” 吕布听他滔滔不绝骂了曹操一长串,根本停不下来,当即不耐烦再听,把视频搁到了一边。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骑着赤兔马,扛着方天画戟,雄赳赳气昂昂,进入了崖山海战副本中。 …… 眼前景色陡然发生了变化,吕布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江边的高地上。 正值夏日,烈阳如燃,一条大江在茫茫天地之间纵横往来,滔滔奔流不绝,闪耀着满江生生不息的金光,延伸向无限远处。 吕布不禁疑惑,自己这是到了哪里,离崖山又有多远的距离。 他翻身下马,将赤兔藏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在掩映如人高的草丛中,慢慢往前走,握着武器时刻戒备,万分警觉。 事实证明,他这种警觉是很有必要的。 吕布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赫然看见草丛尽头的一处山岗高地上,岩石森寒,无数的军帐漫山遍野,浩浩荡荡地罗列排开,一眼望不到边,少说也有数万之众。 吕布又看了几眼,发现这种移动方便、制作粗糙的军营风格,明显是少数游牧民族的骑兵常用的,很像他那个时候抵御过的北方胡人。 观众们:“……” 他不会直接降落到了蒙元的大本营吧? 这运气,也就比开局距离蒙元炮筒0.0001米的陈庆之好上那么一丝! 此时,吕布距离最靠近的营帐警戒线,不过数百步,连忙放轻了动作撤退,又沿着江岸缓慢往后移动许久,终于看清了此地的真面目。 只见苍莽的悬崖峭壁之上,一座孤城巍然屹立,城南、城北各有两道雄浑壮阔的一字城墙,一直延伸到江边,如同两条蛰伏在地的苍龙脊骨,将一切敌人都牢牢坚拒在墙外。 在更远的地方,无数的蒙元大军依山傍水排开,苍然绵延出数十里,如铁桶一般包围住了这座孤城。 嚯,吕布顿时惊呆了。 他以一名优秀的军事眼光看出,这座城三面临江,一面环山,地势险峻至极,乃是天选的军事绝地,易守难攻,能以孤城抵挡百万雄兵。 只恨不能分分钟把这一切环境都搬到下邳,那还用担心什么守城问题,就算躺着也能守个好几十年! 古往今来,像这般的雄关险地为数不多,在宋末崖山年间更是只有一个。 观众们很快反应过来,在天幕上进行讨论: 【成化大帝朱见深】:这里是钓鱼城!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年。 【陈文帝陈蒨】:钓鱼城是什么地方,也在崖山吗? 【大顺皇帝李自成】:钓鱼城不在崖山,而在川蜀之地,从这个大军围城的情况来看,整个周边地区应该是已经陷落,只剩下钓鱼城一座城池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时间上还真不太好判断,钓鱼城一共被围攻了三十年,从宋末一直到崖山海战结束,他们始终在坚持抵抗。 【后唐庄宗李存勖】:了不起的铁血战士们,精神可嘉。 【北齐神武帝高欢】:这个钓鱼城看起来是军事绝地,不仅凭峙天险,而且也有人为搭建的城墙堡垒守护,堪称坚不可摧。 【大顺皇帝李自成】:神武帝说得没错,钓鱼城是人力建设出的奇迹,当时的大将余玠,鉴于成都平原已经沦陷,所以选择钓鱼城和其他近百处险要之地,贯穿整个川渝之地,创造了一套全新的山陵-河川大规模防御机制。 【楚宣武帝桓温】:朕当年伐蜀,不过翻阅寥寥几处山陵,就觉得难如登天。余玠既然成功贯穿了整个川渝之地,防御堡垒众多,怎么还会丢失全境,只剩钓鱼城一座孤城? 【新皇帝王莽】:因为其他堡垒,都盛产那一种亡国时期的特产! 【周世宗柴荣】:懂了懂了。 【南唐后主李煜】:悲哉,万里长城天险,先自内部轰然崩塌。 【宋孝宗赵瑗】:南明人看了直呼内行。 【大顺皇帝李自成】:@挑战者吕布,你可以看一下蒙元的军旗判断时间段,他们这方面规定比较严格,长成这样的就是大汗旗帜,次一点的就是王旗、将旗。 【大顺皇帝李自成】:发送图片蒙古大汗旗帜,蒙哥汗. jpg 吕布睁大眼,竭力往蒙元营地的方向看去,却只见江风蒸腾,雾气上涌,将视线染得一片模糊。 “看不清啊……” 他有些发愁,往那边又挪移了几步,猛一下听见上方传来箭镞破空的锐响,伴随着一声暴喝:“谁在那里!” 多亏了天幕的语言自动转换,让吕布听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吕布敏捷地就地一闪,轻松躲过飞箭,却也因此暴露了踪迹。 “这里有个汉人!” 蒙古兵高叫道,霎时间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如潮水般淹没了吕布。 吕布先前为了隐藏自己,将赤兔马放在一边,这时立刻杀人夺马,长戟一振,衣袍猎猎,登时格杀了场中众人,翻身上马,自重围中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飞驰而去。 这一下,蒙元军直接被他掀翻了近千人。 这群士兵从未见过如此以一敌千的震撼之事,而且还是个他们素来最瞧不起的汉人,惊得魂飞魄散,很快就将事情捅到了他们的领袖那里去。 大汉蒙哥一身戎装狄服,望着吕布杀伐果断的背影,露出了一丝赞叹之色:“堪为当世巴图尔(蒙古语勇士),可惜……” 这脑子好像不太灵光的样子。 吕布一骑绝尘而去,冲击的方向分明是钓鱼城外石子山的断崖边,不多时,就走到了绝路。 前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后方是蒙古追兵,层层叠叠。 吕布一咬牙,觉得今天怕是要送命在此处了,当即握紧了方天画戟,准备回身杀入蒙古阵中,横竖要死,必须杀个够本! 他在元军中左冲右突,杀人如斩草,直入无人之境。 但敌人一波接一波涌上来,打的就是一个围攻战,耗尽他的精气神。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吕布毕竟是血肉之躯,气力渐渐不支,忽见敌人阵营深处,有一人衣装华贵,气势斐然,料想是什么重要人物,立刻掉转马头,向着那个方向冲锋而去。 “保护大汗!” 蒙古士兵大惊失色,高声呐喊道。 吕布一听顿时精神抖擞,忘却了所有的疲惫。 大汗,难道是忽必烈本人吗,这不得拉着他一起上路? 当下卯足了劲,策马扬鞭,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矫若游龙的长虹,一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扬起手,径直掷出了方天画戟,准备将那个大汗钉死在原地。 蒙哥神色平静,抬手拉弓,对他一箭射出。 这一箭看起来似乎毫无准头,离吕布本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吕布正要开腔嘲笑,忽觉身下战马剧烈一抖,已经承受不住如此长期的激烈战斗,轰然倒下。 这毕竟只是一匹抢来的普通战马,而不是陪伴他身经百战的赤兔。 吕布从空中轰然坠落。 与此同时,蒙哥这支箭也恰好射到,不偏不倚地从他身上穿过,没有任何偏差。 原来蒙哥生性沉默寡言,一直在冷眼旁观,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 吕布在战斗中无暇注意战马的状态,他却注意到了,并且进行了极为精准的判断,射出这一箭,角度也分毫不差。 蒙元黄金家族最强的神箭手,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他很快就露出了一点意外之色,只因吕布反应快得惊人,在半空中来了个极限闪避挪腾,最后这支箭堪堪射入了心口,虽然伤得很重,但避开了致命要害。 吕布重伤之下,但依旧拄着方天画戟,在原地站得笔直,周围蒙古士兵互相推搡着,竟没有一个敢主动上前。 他们自动给大汗让出了一条道,蒙哥龙行虎步,不怒而自威,漠然地看着他:“汉人中竟然有你这样的人。” 吕布冷笑:“你见过几个汉人,就敢小觑天下汉人英雄?” 蒙哥道:“见过你之后,便觉得只见你一个就够了。” 在蒙哥看来,这个汉人身陷重围,神情凛然无惧,受自己一击居然还不死,堪称天人,若能纳为己用,帮自己攻城掠地,岂不美哉。 他沉声道:“朕给你一条活路。” 他指着远处高悬如壁、仿佛永远也不可逾越的钓鱼城,森然道:“去告诉城中那些人,如今茫茫川蜀之地,只剩他们,若不早日投降——” 蒙哥这些日子,尝试遍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攻下这座城池,甚至连一次有效的进攻都无法完成。 架设云梯等根本无法抵达,因为山川天险的阻隔,炮火也根本轰不到,要围困他们等着弹尽粮绝吧,人家城中粮食都丰收过一茬,准备烤饼吃了。 蒙哥此前扫平四川境内,无数的二五仔们望风而降,愿为蒙古帝国做马前卒,带头冲锋,什么时候遇见过如此坚决的抵抗。 完全就是懵逼的,围城了如此之久依然攻克不下,已经处于极端暴躁的状态。 蒙哥冷笑一声:“城中人再不降,朕城破之日,必定屠尽它全城上下。” 吕布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忽而想起了什么,慢慢话锋一转:“好。” 蒙哥领着他到达钓鱼城下,最靠近一字城墙的位置,示意他可以开始说话了。 沿途经过,蒙古战士纷纷向后退让,完全不敢靠近自家大汗和这个煞神。 迎着蒙哥冷峻的视线,吕布提起一口气,高声呼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蒙哥满意地点点头。 钓鱼城的子民以守将王坚等人为首,提前得到消息,立在那里聆听,个个脸上写满了坚毅冷漠之色,听闻此言,不过冷笑而已。 雕虫小技,打不过就来搞攻心之术吗,如今满城上下气势如虹,便是死守几十年也无妨,难道还怕他区区蒙古十万大军? 却听吕布话锋一转,如同利刃般刺破云霄:“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们今日战斗过的地方,终会有汉人旌旗迎风飘扬,永垂万万年!这世间的汉人星火是永远不会磨灭的,像你、像文天祥这样的英雄纵然倒下,也会有后来人继续踏上你们的征程!” “今日我先走一步,多杀几个贼人,黄泉路上召点将台,他年英魂归来日,与诸君再共战!” 王坚神色倏然动容。 任谁听了这一番慷慨激昂的勉励,都很难不泪流满面,何况是他这样死战至生命最后一刻的斗士。 他擦了擦眼泪,现在心中只有一个问题……文天祥是谁? 钓鱼城已经被围困很久了,与外界音讯隔绝,他并不知道今年临安城中的新科状元究竟姓甚名谁。 蒙哥暴跳如雷,怒斥着让人上前,把吕布拖下去宰了。 结果上来几个人,全被吕布一戟杀得干干净净,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全身也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却始终屹立不倒。 蒙哥看见这一幕,心中的爱才之心顿时又高过了杀意,挥手让众人退下,纳闷:“你真不怕死?南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吕布眼前一阵阵发黑,咬牙切齿地痛骂道:“蛮贼,我与你不共戴天,要杀便杀,眉头皱一下便不算好汉!” 蒙哥想了想,开始提条件:“你先前因为战马之故坠地,若留在军中,朕将全蒙古最好的战马给你如何?” 第220节 吕布想起赤兔马,顿觉痛心,更加恼怒道:“狗贼住嘴,我不稀罕!” 蒙哥又道:“金银财宝,一切皆可。” 吕布咆哮:“我不是能用金钱收买的人!” 蒙哥:“这南北美女……” 吕布义正严辞:“女色也不行!” 蒙哥想了一会,又说:“只要你立功进爵,朕就让你当怯薛军长官,做最高军事领袖之一。” 如果是换作别的汉人政权,吕布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动摇,甚至半推半就从了。 可惜他是并州人,成长于边境地带,饱受胡人侵袭之苦,所以万万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蒙哥大约意识到他不会动摇,忽而话锋一转,抛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条件:“你若留在朕军中,为朕效命,朕可以对天立誓,本次征战放过钓鱼城满城百姓,不杀一人。” 毕竟屠杀也只是泄愤,若能得一帝国上将,这笔交易还是很值当的。 吕布眉峰紧锁,沉默许久道:“这不够。” 根据延平王副本的商战诀窍,不可以在对方第一次报出底线价位的时候就答应,必须再多薅一点羊毛才行。 蒙哥脸上已经出现了深深的怒意:“你在军中一日,便可以劝阻朕每日少杀一人,如此够了吗?” 吕布再不点头,他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他选定的未来帝国上将了,定斩不赦! 吕布:“……” 这「忽必烈」的邀请很有诚意啊,怎么办,问问公台! 陈宫沉默了许久,觉得眼前除了答应以外,别无他法,毕竟不答应那就是死,遂点点头道:“明公,你先依了他吧。” 于是,吕布扶着画戟,艰难地行了个礼,勉勉强强道:“九原吕奉先,愿为忽必烈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蒙哥见了他的态度,本来还有点高兴,这下完全笑不出来了:“……你叫我什么?” 吕布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忽必烈啊!” 蒙哥:“……” 这尼玛就离谱! 幸好忽必烈这个时候,本来就在驻军江南,而且吕布也没有说什么「蒙古大汗忽必烈」、「大元皇帝忽必烈」之类的话,蒙哥只是单纯以为他认错人了。 遂郁闷地挥挥手道:“朕乃蒙古大汗孛儿只斤·蒙哥,忽必烈长兄,你以后莫要再认错了。” 吕布:“……” 什么蒙哥,你他娘的是谁啊? 吕布对着天幕,不懂就问:“@新皇帝王莽,这个叫蒙哥的,和忽必烈是什么关系?” 大凡参赛者们遇到这种不了解的历史知识,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新皇帝王莽。 因为问别的后面朝代人,他们可能因为种种立场,在叙述上产生歧义。哪怕不是有意误导,也可能会造成许多的信息错误。 但王莽却是个外来客,大咧咧无所顾忌,他前生的那个时代又没有帝制,看问题自然更客观一些。 王莽也十分乐于帮忙解答,顺带吃瓜,对除了清朝以外的所有人一视同仁。 【新皇帝王莽】:温侯,蒙哥是忽必烈的兄长,蒙古前一任大汉,二人均为成吉思汗嫡四子拖雷之子,眼下已经嫌隙颇深。 【新皇帝王莽】:蒙哥亲征南宋,拿下了整个四川境内,但最终死在了钓鱼城下。 【新皇帝王莽】:蒙哥死后,忽必烈暂时放弃南宋战场,杀回北方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最终成功继位。 吕布看到「嫌隙颇深」、「争夺汗位」,顿时眼睛一亮,对着视频那段的陈宫,一阵挤眉弄眼。 陈宫一下子就懂了,神色兴奋,这是大好的动手机会! 吕布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准备开始了?” “好啊”,陈宫抚掌笑道,“明公注意安全!” 其实,两人的内心想法完全南辕北辙。 陈宫想的是:“既然二人有嫌隙,大可以挑起两方派系纷争,打得你死我活,让蒙元政权从内部崩塌!” 吕布想的是:“好家伙,这忽必烈狗贼还没当上皇帝呢,这不得找个机会把他给做了,一了百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自信满满,心想我们真是天选的主公和谋臣,如此心有灵犀,心照不宣。 于是谁都没有再把想法说出来,觉得根本没这个必要! …… 蒙哥很高兴自己得到了一个帝国上将,遂将他带回军帐,让军医仔细医治,莫要留伤。 然而,这一夜,钓鱼城内的王坚等人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安排,准备夜袭蒙古军营地,把吕布捞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肯定是他们这一方的人,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不能就这样死了! 王坚之前就已经开城出战过好几次,从他这边顺流而下,袭击蒙古营地很容易,但从蒙古营地向上进攻钓鱼城,却是难如登天。 是夜,火花烧穿了天幕,烽烟四起,探马来报蒙哥:“不好了,钓鱼城里的人又又又打过来了!” 蒙哥自然是在第一时间组织元人们迎敌,因为想到吕布重伤可能在休息,对外界一无所知,所以还特地前去通知了他。 结果刚找到吕布,王坚等人就一马当先,扛着大炮飞石,轰隆隆杀过来了。 吕布一跃而起,拿着方天画戟,转头就看见蒙哥提着弓刀,神色冷肃,一个接一个地斩落钓鱼城的军民,杀人如麻。 吕布见蒙哥跟他挨得这么近,又对他没有什么防备,握着画戟的手顿时蠢蠢欲动,当即就想把蒙哥解决。 还是陈宫制止了他,态度相当谨慎地说:“明公初来乍到,摸不清周边情况,钓鱼城那边又无法联络支援,杀了蒙哥之后能向何处去?先观望一阵再说。” 吕布想到之前天幕上所说的陈宫良计,秉承着【陈公台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道理的】,决定再看看。 恰在此时,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流矢迎面飞来,黑灯瞎火,吕布也没看清这支箭的去向,当即这么飞身一扑,挡住了箭。 结果挡完了才发现,亲娘嘞,完全就是无妄之灾,这支箭明明是冲着蒙哥去的! 吕布后悔不已,恨不得把眼睛擦亮擦亮再擦亮,被这支箭倒霉地戳中了伤口,一下子重伤昏了过去。 蒙哥看着他倒下,心中感动极了。 他还从来没遇见有人为他挡箭,因为他的武力值很高,之前从来没有人能跟他势均力敌,一起作战。往往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一切危机都解决了。 这次情况万分危急,如果没有吕布,他肯定会被这支箭射中。 吕布是真正的义士,是他未来的帝国上将和生死之交啊! 吕布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事。 这一战,蒙哥本该身中流矢,直接阵亡在钓鱼城下。 蒙哥一死,大半个世界的格局都因此发生了改变,不仅忽必烈忙着回去争位,无暇南顾,让南宋的灭亡推迟了二十年。 整个蒙古帝国也从此分裂,从横跨欧亚的庞然大物,变成了元朝和四大汗国。 同时,那些西征中亚、西亚、甚至东欧的蒙古军队也都暂缓了步伐,印度、匈牙利、还有后世各种斯坦的地方均侥幸存活,多苟了好一阵。 然而,然而—— 被吕布这么神来一笔,蒙哥这波压根没死,历史在这里彻底拐上了另一条路! 吕布这回伤得很重,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多天。 钓鱼城一如既往地没有攻克,但每个人见到他醒了,却是一派喜气洋洋,脸上写满了「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吕布:? 蒙哥一系的蒙古大将们,比起忽必烈一系的汉化人马,相对来说更蒙古化,也更为原始野性,基本都不读书的(不然听到吕布报名字就该有反应了)。 他们不太信奉道德伦理,而是崇尚极致的力量,与残忍的杀伐之美。 他们永远臣服于强者,之前追随蒙哥,是因为蒙哥是他们中无可比拟的最强之人。 而吕布的英勇善战,也顺理成章地折服了他们。 所以此刻,蒙古众将对吕布的态度很好,纷纷过来告诉他:“奉先啊,大汗听说你醒了,很高兴,要给你升官晋爵呢!” 吕布伤情稍稍好转,跟着众人去大汗帐中开会。 果然,到了那里,蒙哥难得和颜悦色地问他,这次立下大功,救了自己一命,想要什么官位尽管开口。 这当然不仅是为了救命之恩,也是为了让吕布尽快融入他这个集团,可以跟他一起征战四方,定鼎大业,走向辉煌。 吕布陷入了沉思。 到底该要个什么官职好呢? 不管什么官职都是屈居人下的,哪有他在自己的位面,自己当主公发号施令来得舒服。 可是,皇帝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吕布转念一想,既然连外邦蛮夷都敢僭越称帝,他堂堂中原英雄,为何不能坐一坐这天子之位啊。 自己打江山,不如篡夺别人现成的江山。 既然要处理忽必烈,干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他直接无法登基就好了。 先定个小目标,等时机成熟,就弑帝登基,以后让这蒙元政权直接改姓吕! 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气沉丹田,用全场人都能听到的响亮声音说:“吕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大汗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蒙哥:??? 【作者有话说】 老三国奉先对老董be like:吕布飘零(重音)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蒙哥:我恨自己没读过书! 第72章 在吕布开口之前, 蒙哥设想过多种他可能提出的要求。 可能是怯薛官节制,掌管他的亲兵,地位最高的军事领袖之一, 或者是拜兵马都元帅,或者是像汉人通常所要求的那样封侯。 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亲信大臣职位,譬如一些上将军, 大将军, 封邑万户的官职。 第221节 蒙哥已经做好了吕布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只要不是出价高到天上去, 离谱到动摇国本, 他都准备接受下来。 在他看来,吕布年轻, 骁勇,善战,性情坚决,而且还很重情重义,愿意舍身救他(?)这简直就是跟自己未来一起征服欧亚非的最佳人选。 长期以来, 他有两块最大的心病。 一是南宋未平, 二是他的朝廷和窝阔台一系诸王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导致这群人割据西域, 也就是后世的中亚西亚各种斯坦地带, 不服管教。 这两个都需要名将征战,才能秋风扫落叶、风卷残云般畅快平定。 别看蒙古大军强悍至极,铁蹄铮铮扫荡中原,似乎无坚不摧, 但这只是群体层面的, 若是论起个人军事领袖, 简直是惨不忍睹。 当初追随成吉思汗打天下的一批老帅、大将、皇子,什么木华黎、博尔术、哲别,早已作古多年,蒙古帝国现在正处于一个高级人才青黄不接的时代。 不然,蒙哥这次伐宋,也不至于要御驾亲征。 蒙哥现在只有两个帮手,一是二弟忽必烈,令其代总东路军,从汝南江淮一带南下攻宋,二是六弟旭烈兀,眼下正在西征讨平中亚、波斯,也就是后世伊利汗国的建立者。 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人可以用了! 所以说,蒙哥在这个紧要关头遇上吕布,真是如鱼得水,久旱逢甘霖,牛肉碰见孜然粉,心中充满了惊喜。 只盼他赶紧归顺自己,快快披挂上阵,扫平天下。 但他万万没想到,吕布居然开出了当他义子的条件! 这种行为在蒙古内部倒也并不罕见,他自己就是前任大汗窝阔台的养子,成吉思汗也有四大养子,阔阔出、失吉·忽图忽、博尔忽、曲出,均为当世名将。 蒙哥不仅不觉得诧异,反而喜上眉梢,这说明什么,说明吕布忠心耿耿,虽然身为汉人,但心向蒙古,直接就选择跟他绑定了啊! 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蒙古大汗收汉人养子这种事,并无前例,但他可以自己开这个先河嘛! 蒙哥思忖片刻,这么告诉吕布说:“朕可以答应你,但你须得立誓,对朕、对蒙古尽忠效命,若为此誓,天诛地灭,化为尘灰。” 吕布高举起一只手,一字一句,对天发誓道:“九原吕奉先,愿向大汗蒙哥和蒙古帝国效命,为国之利刃,南征北战,不避艰险——直到某一日,你被别人或者我击败。” 众将听了如此怪诞的后半截誓言,脸上纷纷变色。 蒙哥却不以为忤,反而从容笑道:“如此说来,若有朝一日朕败北,你定然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吕布昂首,作睥睨四方之态:“那是自然!英雄只向最强者低头,你若什么时候输掉,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见他这番作派,天幕前的观众,特别是各位帝王,不禁为他捏了把汗,生怕蒙哥当场翻脸,直接把人拖出去宰了。 大家都是唯我独尊的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受得了臣子时刻怀有二心,总想着反叛啊! 然而,蒙哥还真就特别吃这一套。 他作为当世最强者,一向纵横无敌,怀着十二万分的自信,绝不会被任何人打败。吕布这把宝刀越锋利,他就越兴奋! 此刻,蒙哥完全被未来帝国上将的光环蒙蔽了双眼,不仅没觉得吕布犯上,反而感叹他为人刚烈,十分真性情。 如此慕强风范,哪里像那些迂腐不堪的汉民,简直就是妥妥的我辈中人啊! 蒙哥大笑不已,连说了三个“好”字,又道:“朕会用一生胜绩来告诉你,你的选择没有错。” 吕布微微颔首:“很好。” 蒙哥不搞矜持那一套,当即就答应了下来,龙颜大悦道:“奉先吾儿,你上前来,朕为你册封金书,祭天成礼。” 吕布依照蒙古帝国习俗,上前接过长弓,对准军帐上高悬的火焰,猎猎一箭射出,长箭将火焰倏然一分为二,钉死在远处的铜钟上。 钟声乍起,鸣如雷震,响彻在营地之间,伴随着大江的滚滚波涛之声,轰然震荡咆哮。 蒙古众将见他露了这一手,高声叫好,当下簇拥着吕布披金戴甲,翻身上马,绕着营地飞驰一圈,欢呼声直冲云霄。 吕布向他们一一点头示意,热闹地攀谈起来,一时间,全场倒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蒙哥见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吕布虽然是一个汉人外来者,但已经初步融入他的军事集团了啊,自己也算是慧眼识珠,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可惜的是,蒙哥并不知道,在千年前的五胡乱华时代,就有一位汉家英杰,本为胡人养子,因不满养父等人的暴行,篡位登基,自立为帝。 不仅杀尽羯胡宗室,而且颁布杀胡令,屠戮胡人十余万,也算是为那些被充作军粮、流离失所的汉人复了仇。 他更不知道,吕布有着怎样开了挂的灭爸传奇一生。 但凡他读过一点史书,就绝不可能如此莽撞行事,很快将吕布引入了军事中枢,掌握一支大军。 又因为攻破钓鱼城、平定整个蜀地之功,连升三级,一跃封为万户侯。 后来,更是在短短数年之间,就成了军中仅次于大将兀良合台的第二号实权人物,拥有了直接左右朝政的力量。 所以说,一代军神蒙哥大汗,终究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_, ̄ )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吕布在蒙哥军中暂时安顿下来,掌管数千兵马。 众蒙古士兵虽然敬他骁勇,但对他一个汉人,就凭对自家大汗的救命之恩,就能居如此高位,心中不甚膺服。 吕布每日清晨准时鸣钟,让他们起来练兵。 军中几个蒙古贵族出身的小头目、百夫长,却是三请四请,方才姗姗来迟,来了也不甚配合,拉着脸色,诚心要看他笑话。 面对这种蓄意挑事的刺头,吕布当然不会客气,客客气气请几个百夫长入场,满脸都写着和颜悦色。 就在众人以为他认怂的时候,忽见数骑突突突疾驰入场中,皆是吕布的铁杆追随者,各自掩住口鼻,手持泔水大桶,刹那间飞奔而过,桶中之物咔咔飞溅,淋了百夫长们满头满身。 天幕前的观众们:“……” 多损呐,这味道香飘十里,都快溢出屏幕了好吗! 下邳城中,高顺、臧霸等人看着陈宫,眼神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 陈宫百口莫辩:“这不是我教他的!” 高顺等人表面点头称是,内心却是暗暗吐槽,谁不知道主公一向听你的,这种阴招除了你还有谁啊。 百夫长们呆在当场,瞠目不知所以,待旁人闻到味道过来,见此滑稽一幕,纷纷捧腹大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如此奇耻大辱,必须让吕布付出代价! 然而,众人勃然大怒地一拥而上,向前进攻,吕布却是压根不与他们正面相接(味道太醉人),随手就一箭一个,避开要害,将百夫长们尽数钉在了后面的一排木桩上。 他厉声宣布:“这就是不尊军令的下场,将尔等挂在此处一天一夜,以儆效尤!若有私自解救者,视与同罪!” 几名百夫长都是土生土长蒙人,平时作战奋勇,各积了一些功劳和威望,要不然也不会不服吕布,都觉得这将领的位置自己也能试着够一够。 可想而知,这帮人也有不少衷心的属下,见其受辱,自然是群情激愤,义愤填膺,当即就趁夜偷偷割断小箭,将百夫长们运了回去。 次日,众人自知逃不过清算,梗着脖子,跪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等待吕布发落。 吕布命人鞭打,一下一下深入皮肉,毫不容情。 打到一半,众人正咬牙承受,忽见他一振衣衫,在帐前站得笔直,抬手握住了行刑之鞭道:“为救主而抗命,此乃忠义之士,虽因违令不得不罚,余下的鞭数由我来代为承受。” 军令官当即一连挥出数十遍,鞭梢若利刃,刺破空中猎猎作响,舞动生风,不多时,吕布身上就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十分骇人。 众将士看在眼里,不禁神色复杂。 当然,这是在场中人的视角,天幕前的观众由于角度问题,很清晰地看见,这军令官明显是吕布的人,每一鞭看似气势汹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落在身上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那血也根本不是吕布的,而是衣服上绑了一个红墨水包被戳破了,一下子「鲜血」横流,形容凄惨无比。 观众们:“……” 合着吕布这是早有准备! 将士们百感交集地回去了。 第二天,吕布又搞了一波送药的操作,自己带着重伤,前往各人营帐,进行了一番颇为感人至深的演讲。 大意就是,“你我既然同为帝国效命,便理当摒弃私心,同心戮力,这一下虽然是打在你身上,但却痛在我心上啊!你若对我有何不服,大可以当面提出,怎么能跟军令过不去——” 言罢,直接将一把小刀塞入对方手中,就要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下—— 将士们震惊不已,连呼“使不得”,慌忙上去夺刀。 吕布特意放慢速度,等的就是他这一下,双方经此一番,当即推心置腹,互诉衷肠,相拥而泣(?) 如此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走过去,所过之处,这一招无往不利。 加上他又亲自练兵,将这群人训练了一通,部队上下皆深感他神力莫测,很快便无人不服。 到了数日之后,蒙哥召集众军作部署,准备再度发起一波对钓鱼城的攻势。 按照惯例,士兵们要集中到一处进行检阅,蒙哥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指挥不动吕布的军队了,还得吕布一个眼神过去,这些人才会进行动作。 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已经展现出了一丝常胜之军的风范。 观众们对此颇为惊叹,觉得吕布好像有点东西,也不似传说中的那般憨憨嘛。 但是转念一想,能在三国地狱难度副本中,白手起家,威震四方,仅出道三年就成为一方强大诸侯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只会秀肌肉的傻白甜(?) 陈宫:“……”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确实就是个傻白甜? 陈宫拿此事问吕布:“明公是如何想到要这般拉拢人心的?” 吕布挠了挠头,一脸懵逼地回应他:“什么拉拢人心?我没有啊,我只是想赶快把这些不安分因素解决掉。” “至于这套假哭的操作,哈哈,那不是大耳贼以前经常做的,我就照搬了过来,还加点了动作戏,怎么样,效果很不错吧!” 陈宫:“……” 很好,这布言布语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蒙哥看着眼前这一幕,哈哈大笑,走过来拍了拍吕布的肩:“你小子可以啊。” 吕布也微笑,真心诚意地说:“还是差远了。” 比起他的并州铁骑,确实差远了,作为自己平定天下的基本盘还远远不够,还得再练练兵。 如今,蒙古大军久困钓鱼城下,连年累月不得存进,实在是人心浮动。 这个地方作为四川山城防御体系之首,根本不可能用非常手段攻克下来,不论蒙哥进行了怎样的战略部署,都没有办法完成。 本来吧,这地方打不下来也就算了,难道还不能绕着走吗。 钓鱼城地势再险要,它也就是一座孤城。 第222节 绕过去之后,大可以抄远路前往长江下游地带,先定下游,到时候这些上游地区的重庆、合州、钓鱼城等地,孤立无援,取之如探囊取物,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就好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做不出来,可以直接跳过,做前面的基础题拿分。 咱最后虽然考不到第一名,但保个及格问题不大吧。 但蒙哥他偏不,他偏要在这里死磕,哪怕其他题目一分不得。 吕布见他这个架势,险些以为钓鱼城里面的王坚等人给他下了什么蛊。 更糟糕的是,这时远方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因为这时候蒙古水军势力还非常弱小,要等到后期大量的宋人降将投靠,才会转为强大。 忽必烈那一路负责江淮战场的塔察儿和李璮等人,进度十分惨淡。 致使蒙哥更加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钓鱼城上,希冀拿下这里之后,打开三峡通道,自长江顺流北上,一举灭宋。 蒙古大军沿着嘉陵江岸扎营,浩浩荡荡,绵延百里。 这些日子,什么进攻之法都试过了,架设云梯、炮火轰击、水路齐进、围筑栏墙,非但毫无效果,甚至还被王坚逮到机会,夜间出来袭营了好几次。 搞得蒙古人日夜戒备,精神疲惫,直是苦不堪言。 时间转入最热的酷暑时节,来自北方的蒙古人个个水土不服,军中更是起了瘟疫,倏然间到下一大片,死伤无数,堂堂帝国精锐之师,如今已经战力顿挫,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蒙哥感到事情万分棘手、甚至颇有些绝望的时候,吕布觉得时机到了。 他找到蒙哥,斩钉截铁道:“儿与王坚同为汉人,愿孤身入城,劝其出降。” 蒙哥闻言大喜,心想这个儿子又一次主动为朕分忧,当真是一片孝心,自己收义子的决策做得真是太明智了! 当即就给吕布拨了几十名自己怯薛军的精锐侍从,于六军阵前,缓缓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他上山。 吕布的属下大将术速忽里等人看着他渐行渐远,眸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 钓鱼城。 守将王坚听说了蒙哥大汗收吕布为义子之事,顿时大为诧异:“你说这人叫什么?” 探子:“九原吕奉先。” 王坚:? 蒙哥不知道吕奉先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吕布虽然在赵宋时期名声不太好,但因为武力值惊人,追捧者同样很多。 王坚倒没有往怪力乱神的方向去想,觉得一定是某个崇拜吕布的九原同乡晚辈,模仿前人所取的名字。 这样反而更令人震撼了。 他回望北方,天边一轮落日沉沉浮浮,引发一段幽愁思绪:“并州幽燕之地,自我大宋开国以来,便从未涉足过那里,从前属辽,后来属金,而今又归于蒙古。” 并州三百年以来,未见汉人之衣冠,与中原星火隔绝。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一名晚辈愿以汉人的英杰为名,不远千里万里,前来驰援钓鱼城,又怎能不让他动容感慨呢? 副将张珏不禁叹了口气:“这吕奉先屈身事仇,想必也是一时权宜之计,我们这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燃香一炷,祈祷他好运了。” 现在钓鱼城的情况,就是困守自保有余,出城进兵不足。 可以守住,但也仅仅是可以守住。 他们山上本就有田有水,自带一个生态系统,一旦城门关上,坐恃天险,蒙哥的兵力便是再多几倍,依旧拿他们毫无办法。 二人正在这里交谈,忽听见外面有人来报:“吕奉先上山求见!” 王坚大惊,不知他究竟有何来意,与张珏对视一眼,到达城头相迎。 蒙哥立在山下江边,一路目送着吕布翻过石子山,进入钓鱼城,这时,城头旌旗猎猎,山上草木掩映,早已挡住了所有的一切。 吕布一经脱离他的视线,立即翻脸,从身后箭筒中倏然抽出羽箭,纵身跃起,对准那些护送他一起前来的怯薛军,就是狂风暴雨般一通乱射。 箭箭凌厉,穿心毙命。 等会要和王坚谈话,可不能让这些人听到了。 王坚一下子反应过来,立刻将城门打开一线,派人出去相助,可怜这些怯薛军平日仗着是大汗蒙哥的亲兵作威作福,地位尊崇惯了,如今尚未反应过来,就迷迷糊糊横死当场。 只余一两声凄厉的惨叫,顺着晚风飘下山去。 下方的蒙哥等人听闻,顿时忧心忡忡,还以为王坚罔顾「两军交战,不讲来使」的惯例,直接就开始动手了。 不多时,上方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各人摸不清究竟是什么情况,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王坚还道吕布是来投奔自己的,将吕布迎入城中,握着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无比动情地说:“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一切都还好吧?” 吕布见他如此热忱作态,当真是一头雾水,只好道:“我都挺好的,王将军也好吧?王将军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年轻一些。” 现在还是钓鱼城坚守的前期,距离崖山海战和钓鱼城陷落有整整二十年,这时,王坚不过是个青年将军,未满而立,望之英姿俊爽,一派飒沓高风。 王坚看着他,也感叹道:“奉先也比我想象中更像吕布一些。” 看看这金冠,看看这画戟,再看看这就差写在脑门上的「老子天下第一,纵横无敌」的气场,简直就是吕布再生啊。 吕布本布:“……” 他决定不讨论让人无比郁闷的话题,转而单刀直入道:“我是来劝你们投降的。” 王坚一怔,神色陡转沉冷,手已经按上了佩刀:“你应当知道,上一个同我说这番话的人,已经被分尸投江了。” 吕布竖起三根手指,神色十分淡定地说:“我就说三句话。” 王坚冷笑一声。 吕布的内心其实已经十分紧张,但他扫了一眼视频那头,陈宫正高举着一张纸,怼在镜头前面,让他念台词。 不远处,城主府的弓弩手已经喀拉一声就位。 吕布:“第一,这城你们可以守住,但没有任何意义,鞑虏大可以从容绕道,南下过江。” 陈宫又换了一张纸,示意吕布赶紧念下一条。 远处连弩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响。 吕布徐徐道:“第二,将军乃不世之英才,理当策马江滨,为国征战四方,困守在此处毫无益处。如今朝中奸佞作祟,黑暗横行,亦不会派出任何援兵来营救你。” 王坚神色毫无波动。 连弩的火箭头已经产生了火花与空气次啦摩擦的声音,吕布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瞄准他的高温,鼻尖都开始冒汗了。 陈宫终于换上最后一张纸,吕布赶紧大声念道:“我们是诈降,伺机拨乱反正!如今蒙古军中缺大将,宋廷不能用你,但蒙哥可以!只需找准时机进行倒戈一击,必能让蒙古帝国自内部崩溃!” 王坚挥挥手,示意壁后的刀斧手、弓弩手、火器手通通缩回去,暂时不必动弹。 吕布这才发现,尼玛,他坐的地方简直是个活靶子,只要有异动就会被打成齑粉,危险至极啊! 观众们:“……” 王坚好牛逼一人! 王坚作为宋末年间最大的狠人之一,心智之果决,远超常人想象。 坚守一座孤城三十年,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役二百余场,与蒙古八十多名将军交战过,从青春年少,到满城尽是白发兵。 就连最后投降也不是因为守不住了,而是因为在崖山海战结束、宋廷已然覆灭之后,与元廷进行谈判,以不伤钓鱼城百姓一人为条件,开城归降。 百姓们各自安居,王坚、张珏等钓鱼城十余名守将,在城破当日自刎而亡。 从王坚这个人的作风来看,他并未为了求一个身后名死守到底,对名利的诉求相当淡薄,始终将百姓放在心上。 此刻,王坚沉默不言。 吕布前两条理由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巧言令色,唯独第三条,确实引发了他一番沉思:“汝欲效姜维之事乎?” 吕布:“……” 这姜维又是何人?! 他扫了一眼天幕,见热心观众王莽,果然站出来给大家补课,将姜维诈降、一计害三贤的故事说了出来。 吕布虽然搞不懂姜维的脑回路,但没关系,陈宫听懂了,在一番头脑风暴之后告诉他:“明公应当对王坚说,绝非如此,姜维诈降是国破家亡、别无他法的殊死一搏,而我们这次是成竹在胸的步步为营。” 王坚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成竹在胸?汝有何良策?” 吕布照搬陈宫的小纸条:“苦竹隘、长宁山城、大获城、运山、青居等地皆已陷落,川地屏障全无,如今钓鱼城陷落,下一步便可以长驱直入进江,切进重庆。” “我欲以平定钓鱼城之功,封万户侯,经略川地,营运后方粮仓,进而可以控制整个江南地区元军的粮食运输,挈其后路,纵横其中,指日可待矣。” 陈宫的思路总地来说就是,尽量扬长避短,减少无谓的资源消耗。 毕竟吕布是北方人,最擅长的还是北方骑兵战,这南方水师对他来说完全是全新领域,所以说,要想平定江南,还是得借助蒙哥、忽必烈等人的力量。 等江南扫平了,到时候在这么临阵倒戈一击,哎嘿,这两人也就可以上天了。 蜀地既有天险,又有占据了整个南宋四分之三的赋税,而且还是粮食源泉,实在是一个完美的后方根据地啊。 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从自己登基、逐鹿天下的角度,进行的思考。 王坚毕竟是宋将,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宋廷那边,该怎么说服他呢? 陈宫自然也有办法,那就是一句话,十六个字:“人无自辱,外人何辱?国无自乱,他国何乱?” 反正就是说,想要攘外必先安内。 你王坚大概也知道现在整个南方的宋将各路派系斗成了什么样子,这样下去吃枣药丸,但他们面对共同的外敌就会团结起来(实际上并不会),你干脆辛苦一点,去做那个靶子给他们打吧! 王坚:“……” 虽然这话听着很诡异,但仔细一想,居然还很有道理。 王坚这时对宋廷还抱有许多幻想,觉得这样一通操作,说不定真能让宋廷内部凝聚起来,同仇敌忾。 等他半推半就地上了吕布的贼船,作为第一批帮助吕布打天下的功臣,开国元勋,日后,就算是想要后悔脱身也迟了。 何况他往后许多年,从未后悔过自己今日的决策。 他关心百姓,甚于关心这个社稷朝廷,当然也远甚于关心他自己。 此刻,王坚注视着吕布良久,徐徐道:“我要你以血定誓,绝不妄杀天下百姓,绝不真心为胡虏效命。” 吕布心想,天下百姓那未来都是我的子民,怎么可能动他们啊:“这是自然,我绝不妄杀百姓,绝不真心为蒙古效命……” 当然肯定也不会为宋效命就是了! 王坚微微颔首,引着他走到城中宣誓处:“吕将军请吧。” 这块宣誓石乃是当初老帅吴玠兴建钓鱼城时所留,历经风雨沧桑,巍然屹立,上面布满了刀枪剑雨和岁月侵蚀的痕迹,诉说着长久以来,在这里坚守的一位位战士的故事。 第223节 吕布看见这块石头,忽而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情绪涌动,当即燃香为誓,挥剑在腕底一割,血流如注,放满了小小一只石碗。 他沉声发誓,自己此生永是汉家儿郎,只为汉家政权奋战就义。 “如此可够?” 王坚没有应答,只是在他旁边也做了同样的事,凝视着石台旁吴玠的遗像,神色苍茫渺远:“王坚此生若不能灭蒙,当如此石!” 长剑一斩而下,将宣誓石从中劈开。 既然已经决定了离开这里,便没有了再保留的必要,一切的誓言,他都已经深深铭刻在了心中。 …… 蒙哥在山下翘首以待许久,终于看见吕布下山,大喜道:“奉先吾儿!” 吕布远远地走过来,声情并茂地高喊道:“爹!!!” 不知为何,蒙哥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可能是江边的晚风有些太过清冷了吧。 到了近处,才发现吕布不是一个人,他手中拿画戟,挟持着王坚,大声道:“你且宽心,儿已经将这个钓鱼城主挟持了过来,他们不日便降!” 王坚十分配合,破口大骂了起来。 蒙哥简直惊呆了,儿啊,你不是说上去劝降吗,合着是这种硬核劝降方式,直接杀进去了? 吕布又道:“可惜义父的几十名怯薛军都已经为了保护我战死,我当择棺椁上山,为他们收敛尸骨。” 蒙哥拉着他一通问候,和容道:“吾儿不必忧心,对于怯薛军来说,战死沙场是他们最高的荣耀。” 不久后,钓鱼城在副城主张珏的主持下,开城投降,自此蒙古大军彻底占据了四川全境,即将从这里进攻重庆等地。 天幕前的观众们已经被吕布的不走寻常路惊呆了。 在觉得好像确实有那么点道理的同时,又忍不住质疑: 【北魏孝文帝元宏】:所以,吕布是打算放弃「拯救大宋」这个任务,只做「拯救中华」吗? 对此,吕布潇洒地挥挥手表示:“怎么可能?我全都要!天下既然可以有刘宋帝国,为什么不能有吕宋帝国?” 众人:“……” 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 天幕遇见这神一般的转折,卡顿许久,打出了一行不停闪烁的大字:“挑战者吕布,建立吕宋的行为不符合副本运行规则,刘宋帝国本来就存在于历史中,但吕宋并非如此。” 吕布早有准备,眉梢一扬说:“吕宋也存在于历史中啊!” “上次明世祖打下的第一个海外岛屿,不就叫吕宋岛吗?我准备登基之后就把那个岛打下来,这不也算作是吕宋了!” 天幕:“……” 祂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系统里可以用来钻空子的bug没有修复,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拿扣分来威胁:“刘宋帝国的建立属于偷换概念,故而会在结算时,扣去二十分。” 吕布闻言大怒:“你敢威胁我?” 瞧他这暴脾气,提起方天画戟,当场就想往天幕上戳几个窟窿! 他觉得岳飞就是为人太和善了,所以才没计较被扣分的事。 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明世祖身上,郑成功早就拔剑威胁天幕,分分钟逼迫给他加回来了。 一定不能姑息天幕这种不良行为! 天幕闪烁了许久,颇为无奈,最终只得妥协道:“此项条款没有明文规定,故而可以实施。” 吕布目光凶恶:“不扣分?” 天幕:“不扣分。” 吕布终于满意了,但宋武帝刘裕却拍案而起,当场在天幕上怼出了一席长篇大论,表示「朕看你就是没挨过朕的毒打」。 天幕拿这些大凶人毫无办法,只得一退再退,表明会在最后吕布结算时期,给岳飞扣去的分数加回来,重新补发一个奖品。 如此,皆大欢喜。 只有天幕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吕布因为攻克钓鱼城立下大功,封万户侯,掌管整个川地。 蒙哥一听说他想要留守四川,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认为他没有选择做蒙古大军的前锋,是因为为人谦逊、不想争功的缘故,当即同意了下来。 先历练一段时间,再调回中枢吧,这样也好! 吕布开始在四川镇守,抵抗并击败各面围攻的的宋军。 同时,他打算做一些农桑和基建经营,但他并非这方面的人才,于是经过跟陈宫的讨论,决定去宋廷……借几个人过来。 他对陈宫说:“宋末三杰都挺不错的,可惜都身居高位,挖过来有点难度!” 一旁的王坚不禁汗颜,怎么就宋末三杰了,这三个人他全都没听说过,根本不知是何许人也。 吕布惊讶道:“别人你没听说过也就算了,大宋左右丞相,你也没听说过?”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完美地错过了时间线,宋末三杰现在还只是弱冠少年,还在成长之路上。 王坚听他谈得眉飞色舞,也只认为是自己困守钓鱼城太久,与外界完全音讯断绝,所以孤陋寡闻罢了。 两人,再加上陈宫,此刻都陷入了深思:“要挖走宋廷丞相,恐怕有些难度啊……” ……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念叨我”,遥远的临安城中,少年文天祥坐在自己的践行宴上,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一年,临安城依旧一片灯火笙箫,繁华如梦,外面的战争对他们来说仿佛还是很遥远的事。一切的战争急报都传不到这里,大家也几乎对此知之甚少。 一群未来社稷栋梁们,还处在鲜衣怒马、优游折花的一个状态。 文天祥刚中状元没多久,因为上书让宋理宗斩杀奸臣宦官董宋臣,遭到弹劾,于是罢官归乡了。 一开始确实有点沮丧,但转念一想,回家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啊。 独自拥有一整座山,有漂亮的庄园,秀丽的山水,可以枕流漱石,煮雪烹茶,探幽访友,落笔星霜。 闲来无事就画几笔丹青,写几卷书法,对弈几局棋,如此逍遥人间,岂不百倍胜于滞留朝堂樊笼之中? 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邓剡、谢枋得等人今日设宴为他饯行,这时听了他的话,纷纷凑过来安慰他说,“是错觉吧”,“也许是准备在你走之前请你吃饭”,“好啦好啦,快喝酒。”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少年陆秀夫眉头微皱,小声告诉旁边的张世杰:“我也觉得,好像有人在念叨我。” 陆秀夫生性沉静,不爱与人打交道,每次宴会都如同受刑。他还没有练就日后那种在宴会上说走就走的风度,所以,临时想了一个好主意。 那就是,带一名谁也不认识的朋友前来,帮他挡酒。 张世杰这时候刚从蒙古的汝南王张柔麾下离开,南下投宋,在老帅吕文德帐下效力。他与陆秀夫因为种种机缘巧合相识,成为至交,当即就被强行提溜了过来。 张世杰:是我想来吗?是君实已经帮我交了份子钱,我不能让他的心意白费!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文天祥作为少年状元,朋友们也大多是些少年英才,个个眼高于顶。这些人既不知张世杰是何许人也,更因为重文轻武,不想和一个戎装打扮的小武将打交道,连带着与陆秀夫也疏远了。 陆秀夫如愿得到了清净,和张世杰躲到一个小角落里聊天。 他小声对自己的朋友说:“我真的感觉有谁在念叨我,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我就说让你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一起出来吃饭,现在吃出问题了吧”,闻言,少年张世杰生气地放下筷子,“没关系,我来保护你。” 这个文天祥每天呼朋引伴,看起来最不正经,一定是他的错! 从此定要让君实离他远远的! 【作者有话说】 奉先:即将开始抢人大计 第73章 吕布加入蒙哥阵营不满三月, 就已经晋升为万户侯,如此神速堪称当世第一。 纵观整个蒙古帝国的发展,无论过去和将来, 都是绝无仅有。 不过这一次,却并未浮现出太多的异议之声。 一来,众人实在是被这倒霉催的钓鱼城, 长年累月, 折磨得够呛,任是使尽浑身解数都打不下来, 己方甚至损兵折将, 瘟疫横行,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今总算把这个硬骨头给解决了, 众人只觉得谢天谢地,恨不得当场对吕布纳头便拜,哪里还能生出忌恨之心? 二来,平定钓鱼城之事,实在是意义重大。 它对整个世界的格局变化影响深远。 因为蒙哥没有死, 旭烈兀的西征自然也没有终止, 还在持续进行中,磨刀霍霍向中亚、西亚、东欧, 甚至还有北非的埃及。 已经消灭了伊朗境内的几个小国家, 又打败了叙利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一路打到了地中海沿岸,沿途阿拉伯国家统统束手就擒。 下一步,就该征服耶路撒冷了! 吕布对此深表赞同, 他已经将整片江山看作自己未来的囊中之物, 迟早要一一拿到手中。 旭烈兀赶紧远征吧, 越远越好,就当是提前给他打工了。 蒙哥是蒙古帝国最后一任统一的大汗,这时,四大汗国尽皆隶属于蒙古麾下,疆土广阔无边。 到了后来的忽必烈时期,一场与阿里不哥的夺位之争,折损蒙古精锐无数,四大汗国更是趁机闹独立,察合台的海都更是一直在发动叛乱,坚持不懈地反了四十多年。 忽必烈的帝位正统性,以及帝国疆域,显然远远逊色于蒙哥。 他以别矢里八城作为西北边境,此处在蒙哥时期,仅仅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帝国中部小城而已。 所以说,吕布真心希望蒙哥能多苟一段时间,至少要苟到他发育完成,拥有定鼎天下的实力,最好也能苟到让旭烈兀完成整个西征。 不管怎么说,让版图横跨欧亚非,总比缩在区区一块亚洲大陆的东部来得爽。 天幕前的观众们:“……” 必须举报吕布故意拉仇恨,什么时候整个亚洲大陆都可以用“区区”来形容了! 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对于南宋来说,吕布平定钓鱼城,攻下整个四川,同样意义非凡。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正是蒙哥之死、忽必烈撤军北返争夺皇位,才给了他们二十年喘息之机。 第224节 蒙哥还活着,这就意味着忽必烈暂时当不了天子,只能安安心心地做他的伐宋前锋,攻城掠地,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军事行动上,给予宋人以最残酷的打击。 四川也是中原地区的屏障门户,天府国库。 此地一失,再加上此前忽必烈已经攻灭大理段氏,则蒙古大军可以形成多面夹击之势,毫无阻挡地寇兵移向,大杀四方,兵锋焰焰,危及京湖地区和临安。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 在实际操作中,因为蒙古眼下还是以骑兵为主力,水军过于弱小,完全无法胜任在江南的湖泊川流与山岭盆地之间打仗。 所以,他们在用近两年的时间,打下川蜀、重庆之后,就不得不暂缓出征的步伐,开始大批次招揽宋人降将,组建水师。 但不管怎么说,四川之地的陷落意味着南宋丢掉了最重要的军事基地和赋税来源,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而蒙古的国力却增长了一大截。 此消彼长之下,覆灭仅是时间问题。 南宋君臣们还在偏安一隅,笙箫歌舞,宋理宗依旧快活地做着他的青楼天子,忙于带歌妓入宫私会,浑然不知灭国大难即将在数年内到来。 丞相贾似道只手遮天,扣下了绝大多数军报,告诉所有人,今日无事,还愣着干啥,接着奏乐接着舞! 四川平定之后,蒙哥在此地设立两川经抚院,令吕布管辖川地,并封王坚为副使,治下方的成都守将元帅纽璘、万户暗都剌、部将术速忽里等一干高官。 这些人打仗确实有点本事,但谈到战事善后与治理,那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陈宫开着视频,有时都忍不住感叹,自家主公已经算是天选的铁憨憨了,但比起这群蒙古人,竟又显得十分明智清醒! 果然,凡事都得靠对比,人也一样! 吕布虽然没有什么好点子,但他非常擅长抄作业。 上一个副本里面,岳飞北伐打下了大片的土地之后是怎么操作的,他就怎么操作,一套照搬过来。 岳飞对百姓秋毫无犯,他也严令勒制蒙古大军四处劫掠,杀了一批以为好日子来了,想要趁机扫荡的士兵,大军由是收敛,不敢再四处作乱。 岳飞劝课农桑,廓清区宇,镇定生民,吕布也把这一套流程照搬过来,反正就是让百姓们各回各家,该干啥干啥,恢复自己的战前生活。 吕布还照抄了岳家军的训练法,将他们整合成若干小队练兵。 每日搞小队比赛,将光荣榜悬在城头,以汉蒙两种文字记载,胜者必有赏,败者自是大感面上无光,从此如打鸡血,纷纷内卷了起来。 吕布趁机遴选其中表现出色者,优中取优,准备组建一支异时空版本的并州铁骑。 陈宫看到这里,觉得这一波抄作业,算是初步过关了。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这群蒙古大军驻守川地,最近没有战役要打,成天无所事事闲得发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陈宫灵机一动:“何不让他们轮流值班,进入民间防戍,凡遇见什么豪强欺人、盗贼四起、流寇纷争之事,通通一应解决。” 吕布虽觉得很有道理,但他深知手底下这帮人的秉性,扶额叹气说:“这等无利可图的公益之事,他们如何肯做?” 陈宫微笑着说:“若是有世家大族牵扯其中,理当做一做劫富济贫之事,具体怎么操作,明公可以参考明世祖陛下。” 吕布顿时眼睛一亮。 “不愧是公台啊”,他大声夸赞道,“好一招妙计!” 蒙古大军立刻就被分配到了四川境内的各个城池,派专人掌管军纪,日夜轮班,四处巡逻。 一开始,百姓见到蒙军被坚执锐,在城中乱晃巡逻,心中难免慌张。 幸而副使王坚特别靠谱,钓鱼城坚守多年,屡次挫败蒙军进攻,在川蜀之地威望甚高,由他出面安抚各地,所到之处,人心尽皆安定。 四川当地,多有豪强世族凭依山势,建立堡垒和军事基地,据险自固,下辖周围的农庄、佃户、部曲,俨然便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王国。 这些存在十分不利于吕布在当地的统治,很快就被蒙古大军们一拥而上,扫荡干净。 所得钱财可抵当地官府若干年赋税,还绰绰有余,吕布手一挥,索性宣布本年乃辞旧迎新之际,免除境内所有百姓赋税! 百姓自是欢呼雀跃,蒙古大军在抄家过程中,个个赚得盆满钵满,高呼元帅英明,吕布因为蜀地经营有方,得到了一大批未来角逐天下的战马钱粮,也是高兴不已。 只有极少数确无劣迹、丹心义烈的当地豪强,保留了下来,但也已经被吕布这一套恩威并施的组合拳吓破了胆,不得不归心效命。 很快,川地就在这般乱后初定的欢快气氛中,迎来了新年。 观众们见吕布如今没有去前线打仗,反而留在后方搞善后工作,心中颇觉怪异。 温侯老哥,你人设崩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发展才是最合理的。 之前已经有了很多高分挑战者,提供了许多先进经验,吕布等于是站在了前人建好的山峰上看世界,眼界自然更为宽广开阔。 再者,吕布现在的目标是成为天子,自然就该以帝王的标准进行要求,总不能还搞从前那一套军阀作风吧。 人都是会成长的! 一个勇冠三军、所向披靡的飞将停留在了过去,一个正在走向合格帝王预备役的吕布站起来了! 吕布见了观众们在天幕上的夸奖,一下神采飞扬,洒然拱手,笑语晏晏:“各位谬赞!这么会说话,何不再来几句?” 对此,陈宫表示,我信了你的邪。 他这边忙于坚守下邳城,抵御曹操一波又一波的猛攻,可谓是焦头烂额。 若非此前天幕揭示出曹操进攻下邳的整个过程,什么攻东门,决泗沂之水的,城中众人早就对应做好了防备,只怕早就被曹操大军扫平了。 饶是如此,现在的情况也非常不乐观。 陈宫忙得不眠不休,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几半用。 一边要守城,四处对城防查缺补漏,一边还要写长篇大论给吕布在四川搞基建,同时还得照着此前的参赛者笔记,狂补背景资料,帮吕布做接下来的进一步谋划。 生产队的驴都比他轻松百倍! …… 新年一过,吕布在四川院抚使的位置上还没坐热,就被老皇帝蒙哥召唤到了前线夔州城下。 他本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不料到了那里,却发现蒙古大军正在漫山遍野地扎营,围而不攻,一连续多日未发一炮,不知作何打算。 他到的时候,蒙哥正在军帐中看一卷江南的地方舆图,目光如电,直欲刺破纸面。 一抬头,望见吕布:“吾儿来了,同朕出去走走。” 吕布不明所以,冲他拱了拱手:“好。” 二人当即一前一后,在这崎岖的山道上飞奔而过,一路但闻江水滔滔,摧枯拉朽地呼啸,在高崖之下奔腾不息,来去如风,最终不知停在了何方。 蒙哥铁马戎装,高踞山巅,挥鞭指向下方湍急不息的江流,江流尽处,赫然有一方雄伟的高城巍巍盘踞,森森如悬。 “如此大好河山,若不能在有生之年尽纳,实在是一桩憾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实在是平淡至极,不见有丝毫慨然立誓的激昂之态。 正因平淡,所以更显现出一种不容置疑、压倒一切的壮志豪情。 就仿佛他知道,这天下注定要在他手中统一,前方不管遇上何等敌人,都注定要被蒙古大军的铁蹄碾碎,化作尘埃烟絮,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应如此。 吕布立在高崖之上,遥望江水奔流,也觉心中豪气陡生:“不错,这江山合该被我……” 说到半截,想起蒙哥还在这里,便改了改台词:“被我辈握于掌中!” “尔等小辈,有志向是好的”,蒙哥看了他一眼,一双鹰眸如利刃般神光凛凛,“但也须知,这天下来之不易,前方尚有一重重难关堪比登天。” 吕布昂首道:“管他什么难关,我皆以力破之,没有什么是无法攻克的!” 他对着远处的夔州城,作指点江山之态:“此处就是夔州城,雄关一破,我大军立时可顺大江入荆襄,阻断淮水,切其命脉,于上游时间宽裕地招募水军,而无后顾之忧。水师一成,届时攻灭南国,易如反掌耳!” “吾儿说得甚是”,蒙哥赞许地说了一句,随即却话锋一转,“只是这许多时候,打江山的最大阻力,还是来源于内部。” 吕布一怔。 蒙哥冷视着他,虎目含威,字字铿锵有力地沉声道:“朕这次让你当进攻主将,你若能打下夔州,证明自己的大战能力,就让你取代朕那弟弟,成为东路攻宋军的统帅。” 吕布:??? 啥玩意,他没听错吧,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吕布看向视频那头,见陈宫也是一脸错愕,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当下出言试探道:“义父想让我取代哪一位叔父?” 蒙哥冷冷道:“当然是朕的好四弟忽必烈了。朕在钓鱼城下鏖战许久,未见他拨一兵一卒来援,而今又若干时间过去,依旧寸功未立,分明是在养寇自重,图谋帝位!如此行径,朕安能轻易放过他?” 吕布:“……” 有没有一种可能,忽必烈狗贼不是在养寇自重,而是他确实打不动如今的南宋? 南宋再弱,至少还有江河湖海的天险可守,忽必烈手下都是北方人,初来乍到,骤然从骑兵改练水师,怎么可能斗得过当地兵将啊。 不过,蒙哥和忽必烈闹得越僵,对他越有利。 吕布当即握紧了拳头,假惺惺地为忽必烈说了很多好话。 什么“四叔父(忽必烈:???呕,你叫我什么???)与义父乃是亲兄弟,互相依赖,视如臂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什么“四叔父军事能力强悍,义父不可在此大军远征关头临阵换帅,自乱阵脚,否则我大军势必一泻千里”,又是什么“义父不见窝阔台皇帝与先王(拖雷)之事乎”。 主打的就是一个火上浇油。 天幕前的观众们:“……” 救命,他是怎么做到每个字都义正言辞,实际上却每个字都在挑拨离间的? 「互相依赖,视如臂助」、「否则我大军势必一泻千里」、「不见先王之事乎」。 咋滴,你意思是说朕离了忽必烈还不行了,而且朕不如先皇远甚? 这他娘的搁哪个帝王身上能受得了啊! 听了别说对忽必烈改观,当场杀人的心都有了! 蒙哥一开始还耐心听着,到最后脸色愈发沉郁难看,蓦然一声暴喝:“够了!” 吕布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大声道:“义父且听我一言,四叔父乃国之基石,必不可少,万万不可妄动!儿才华短浅,能力鄙陋,不敢当东路军统帅之大任,请义父立刻收回成命——” 蒙哥勃然大怒,真真是被「国之基石,必不可少」几个字完全戳中了心事,当即拔出弯刀,一把架在他脖子上:“住嘴!” 吕布声嘶力竭,喊得更大声了:“儿誓死为义父,为蒙古帝国尽忠,不愿看义父的江山宏图毁于一旦,即便今日横死当场,也要在死前劝告义父,即刻收回成命,让四叔父继续主持灭宋大业!” 言毕,主动就要往刀锋上撞。 蒙哥震惊不已,立刻收回了刀锋,长叹一声道:“朕自知你忠心耿耿,何苦如此!” 吕布回想了一下以前大耳贼是如何演戏的,当下宛如刘备附体,挤出了数滴鳄鱼眼泪,作潸然欲泣状: “义父既知我尽忠,为何不知四叔父的衷心,无端怀疑帝国忠臣!义父之举一经传出,旁人会觉得义父连亲兄弟都要阋墙谇帚,怎能不让文武国士尽皆寒心!” 蒙哥听到他这番论调,顿感烦躁,但转念想到吕布是自己唯一的义子,言行也都是站在他这边考虑的,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丝感动。 他考虑了一番,将此事的个中缘由从头向吕布道来:“此事是这样的——” 第225节 蒙哥此次决定重用吕布,将他推到东路军统帅,一小半是因为吕布这个人确实有能力,但更多的却是出于对忽必烈的忌惮。 从前,蒙哥给诸王分封的时候,将最为富饶的关中与河南地区分给了忽必烈,忽必烈趁机坐大,大肆收拢汉臣,聚敛财富。 蒙哥深感威胁,遂开创性地设立了“钩考局”,派亲信阿蓝答儿等人前往忽必烈封地进行审查,控诉忽必烈及其党羽共计一百四十二条罪状,准备一网打尽。 在此情况下,忽必烈自知难以逃脱,十分狡猾地选择了孤身前往京城,送来妻儿作人质,面对蒙哥号啕大哭。 蒙哥被他哭得没办法,想起了幼年和这个弟弟共同渡过的时光,一时心软就放过了他,只将他解除兵权,囚禁在和林。 但后来需要攻宋了,因为己方人手极度缺乏,蒙哥只得捏着鼻子再度启用忽必烈。 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合适的统帅之才啊! 结果忽必烈拿回兵权,又开始搞养寇自重的那一套,整一个就是拖拖拉拉,让蒙哥十分恼火,但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吕布忽而出现了,给蒙哥带来了一种全新的选择,顿解燃眉之急。 如果吕布当日没有提出做他义子,可能蒙哥对他也就是一般的重用,而不像现在这般,已经准备给对方铺一条青云之路,直上云霄。 在蒙古帝国,义子关系那就等同于终身绑定,就悍死在这个阵营里,不可能再移动,堪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吕布现在既是蒙哥的义子,又是一个在蒙古政权内部毫无根基的外来者,一介孤臣,不可能对政权产生什么威胁,简直就是绝佳的元帅人选。 蒙哥决定,无论如何得把吕布扶上位,和忽必烈打擂台! 他已经给吕布制定了一个升职计划。 吕布必须拿下灭宋的头功,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晋升为蒙古总督军事兀良合台的副手,并且在这位老元帅死后,可以接任蒙古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一职。 兀良合台是蒙古开国功臣速不台的长子,当年受命护育皇孙蒙哥,属于蒙哥一系的铁杆支持者,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次伐宋有三路大军,兀良合台一路,蒙哥自领一路,忽必烈一路,这个安排明显有让兀良合台挟制监管忽必烈的意思。 但是,兀良合台已经很老了,征战不了多久,不可能再留给下一代。 这次钓鱼城下的险死还生,也给蒙哥敲响了警钟。 他的长子早逝,最中意的继承人是四子昔里吉(也就是后世起兵造反忽必烈、抢走宰相安童之人),很想让对方担任下一任大汗。 但现在的蒙古帝国,可不搞父死子继那一套,每一任大汗选举都依靠召开忽里台大会选举产生。 昔里吉的实力还很弱小,等蒙哥死后,这帝王之位很可能被忽必烈、小弟阿里不哥、甚至是旭兀烈等人摘了桃子。 蒙哥当然万万不愿意见到这种事。 所以他千挑万选,看重了吕布,决定让对方上位兵马大元帅,军事总督,未来正好在忽里台大会上发挥作用,扶持昔里吉顺利继位。 这些话,有些是蒙哥直接告诉吕布,有些则是陈宫推断出的言外之意,转而告知吕布。 听完之后的吕布:“……” 天幕前的观众们:“……” 离了大谱了,原来天上是真的会掉馅饼的! 引狼入室、玩火自焚、开门揖盗……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够用来形容蒙哥的这种行为了! 在此刻,不知多少个位面,同时都有人精神恍惚地说: “吕布这个爹认得太值当,他都还没做任何事,通天大道就已经自动在眼前铺好。” “蒙哥怕不是上辈子欠了吕布的,不然为啥对他这么好?” “你懂什么,这叫人间自有真情在!” 刹那之间,一片哀嚎之声响彻万界。 有些不走寻常路的,已经开始为自己物色能够让人一步登天的义父义母了。 我们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一片混乱中,陈宫最先冷静下来,给一脸激动的吕布泼了盆冷水:“明公不可答应他。” 吕布惊讶道:“为何?” 陈宫眉目低敛,言语从容,一派运筹帷幄之态:“这个东征军统帅、乃至军事总督的职位,明公自然要当,但不能表现出任何争夺的意思。” 吕布:“啊这……” 陈宫继续为他分析:“否则,忽必烈一系人马,势必将你视为眼中钉。” “你要极力推辞,再三谦让,同时还要不断提议让忽必烈保留原职。因为你是蒙哥唯一的选择,到最后不管发生什么,这位置终究会落在你头上。” “你得表现出自己是无可奈何,是不得已而为之,是蒙哥态度强硬地让你必须当这个统帅,你能怎么办,你也很无奈啊,作为帝国忠臣,除了听大汗的话你还能做什么呢。” 吕布:“……” 懂了,也就是又当又立! 他诚心请教陈宫:“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即便我表现出这种态度,但只要占了统帅之位,本就会被忽必烈恨之入骨吧?” 陈宫笑了笑,那个笑温温和和,但又饱含着刀光剑影,仿佛杀人不见血:“忽必烈越恨你,越搞小动作,蒙哥只会越恼怒,越支持你,即便是那些原本中立的旁人也终究会倒向你这边,届时……” 他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吕布:虽然不明白公台到底在说什么,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相信他准没错! 吕布按照陈宫这一套话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蒙哥。 并且表示:“儿愿为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这统帅之事休要再提!” 蒙哥见他如此油盐不进,难免恼怒,转瞬却又感叹于他对帝国、对自己的忠心,暗暗下定决心,这统帅之位他是想坐也得坐,不想坐也得坐。 只能说,蒙哥大汗他脑后,确实是很有些反骨的。 …… 经此一事,吕布正式开始考虑为自己日后组建班底作打算。 暗中派遣亲信、蒙古人中少有的精通汉语者术速忽里,也是一个蒙汉混血儿,着汉服,变衣冠,一应俱模仿南人习俗,带若干汉人军士南下,潜入临安城中。 王坚凭借着多年坐镇钓鱼城搞情报的经验,特意给众人制作了假名帖,确保他们能一路畅行无阻。 目标只有一个……不对,三个,那就是把宋末三杰偷回来,给他打工! 观众们:“……” 那啥,你考虑得确实很长远! 处理好这件事后,眼下,摆在吕布面前的只有一个最关键问题,那就是该如何拿下夔州城。 此地凭依瞿塘天险,更有若干铁锁堡垒横断关口,宋军大举扼守险地,上面是悬崖绝壁,遮天蔽日,根本就无法攀缘渡越,下方是怒涛咆哮,一经坠落必定死无全尸。 大溪口、羊角山、赤甲山、白盐山各地,更是浩浩荡荡、轰轰烈烈连成一片,宛如高城屏障四面合抱,端的是严丝合缝,仿佛连一只飞鸟都跨不过去。 最可怕的还不是自然条件,而是此处以水战为主,北方的骑兵战士们上了船,个个都傻了眼,还未出征就已经颠得七荤八素,根本不知该如何操作。 吕布:“……” 这完全就是一个加强版的钓鱼城啊。 蒙哥真的是因为要给他机会立功,才让他上场的,而不是因为上次钓鱼城有心理阴影,根本打不下来? 吕布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问了陈宫、高顺等人,对这种水战绝地也毫无办法,只能去天幕上求助真正懂行的人。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明世祖郑成功,@宋武帝刘裕,@大宋武穆王岳飞。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大佬求捞!你们快看看我! 【宋武帝刘裕】:? 【大宋武穆王岳飞】:? 【大明世祖位面. 晋王李定国】:森森在忙,你有事吗? 吕布:“……” 不知怎的,看到郑成功在忙,他就觉得这世界上一定有国家或人类要倒霉中招了!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这个夔州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到底该怎么拿下? 【宋武帝刘裕】:朕建议你先去外面看看,那里不是有铁锁横江吗,你先顺着走到头,看看那边相连的山上有无营地筑寨,两侧山壁之间有无铁锁勾连,飞桥横铺,铁锁的尽头有没有放置炮台等物,居高临下地对准江面。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稍等,我这就去。 吕布按照刘裕所说的角度走到底,果然发现一切布置都如他所说,不禁叹服。 不愧是一代战神啊!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宋祖陛下,确实是如此,现在怎么办? 【宋武帝刘裕】:朕建议你等死。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 【大宋武穆王岳飞】:方才我和陛下讨论了一下,如果换作我们守城会怎么守,大概就是这样。很不巧,正好被你遇见了。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 吕布顿时两眼一黑,这都什么人啊! 他意识到,夔州城中必有高人坐镇,这块骨头很难啃。 幸好岳飞为人善良,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没有完全放弃他: 【大宋武穆王岳飞】:因为你水军很弱,这就比较困难。 【大宋武穆王岳飞】:建议你选一个风涛平静的吉日,率兵从夔州南方往瞿塘关强攻,一面轻舟小队派少量兵力,出其不意绕至上游,避开正面交战,只入水寨作佯攻,吸引对方注意力,一面主力直攻陆寨。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要是我连这些绕行至上游的轻舟小队,都凑不出来呢? 【大宋武穆王岳飞】:…… 大开眼界,竟然有这么瘸腿发展的军队? 岳飞本来打算和自家陛下一样,送他一句“建议你等死”,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进一步打击吕布脆弱的心灵: 【大宋武穆王岳飞】:可走白盐山路伐木开道,自大溪口,直取南岸陆寨。 吕布觉得这个建议可行性很高,又见天幕上闪过了一行字: 【大明世祖位面. 晋王李定国】:森森让我转告你,如果情况不急,大可以先转击樊城一带,明攻襄阳,暗训水师。 【大明世祖位面. 晋王李定国】:期间进行种种政治舆论操作,分化襄阳守军,让宋军皆信襄阳危在旦夕。夔州城中的人为保上游重镇,定然会出师回援。 【大明世祖位面. 晋王李定国】:届时只需等到五月瞿塘大潮,江水暴涨,就可以分前后两翼,前军一举将出城者阻截剿灭,后阵分两翼夹攻,顺流荡入城中,将其尽数平定。 第226节 吕布看到此处,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个战略可以说是含金量非常高了,所需要的代价也非常小,基本避免了人力损耗,轻而易举就能平定夔州。 特别是这个“政治舆论操作”,一听就很郑延平。 但问题在于…… 蒙哥是一个在钓鱼城拼了命死磕,宛如被下了蛊的人,根本不可能同意他这种避而不战的策略。 果然,吕布只是稍微提了一嘴,蒙哥顿时勃然大怒,斥责他畏畏缩缩,令他回去好好反思。 吕布无奈,只好采用岳飞的战略。 骑兵出白盐山,伐木开道,先定南岸陆寨,而后在南北岸之间,寻一个江面较窄处,搭建水上浮桥,大军飞驰渡江,径趋入城。 这个法子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条件非常艰苦,基本等同于后世的邓艾偷渡阴平了。 但还有一个特别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要想搭建浮桥,必须选一个特别风平浪静的日子才能进行开工。 夔州城下,长江之中,一连十余日都是风急水啸,白浪滔天,别说搭浮桥了,就连十步之外的人影都雾蒙蒙一片,压根看不真切。 吕布对此,唯有仰天长叹而已。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军中有人来报:“吕将军,悬崖峭壁之上有一座孤零零庙宇,独悬于夔州城之外,历经风涛撞击,始终巍然不灭,似有神力!我们是否要去祭祀一番,祈祷好运!” 吕布正心头稀奇,想着什么人的庙宇如此灵异,当即就带上了祭品前往。 到那边一看,险些气昏过去,嚯,堂上坐着好大一个大耳贼! 原来是蜀先主刘备之庙! 这里正是白帝城的旧址,后世人为了纪念汉昭烈帝,就给他立了庙,塑了金身,千年来始终香火不绝。 原本还有一间武侯祠在旁,但因为诸葛亮后来位列武庙十哲,所以迁移到了夔州城中的武庙,便不在此处和刘备一起待着了。 王坚等人在旁边各自燃香,行礼祭祀,希望刘备可以保佑大江即刻风平浪静,让他们能够按照计划攻下夔州城。 王坚见吕布一脸恼怒之色,还调侃了他一句:“奉先,你虽然取了这个名字,但你并不是温侯吕布本人,和汉昭烈帝可没仇啊,还是来拜上一拜吧!” 吕布闻言大怒,衣袖一挥,将满桌香炉霍然扫落在地上,又拿起了旁边的所有贡品,若干馒头、水果之类的。 他疾步走出庙宇,临着悬崖,将贡品用力掷入了下方滚滚不息的大江波涛之中:“我哪怕把贡品尽数喂了大江,也不会给大耳贼留一丝一毫!”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些馒头和水果在空中飞舞,如一场骤雨般轰然落下。 顷刻之间,不停翻涌的大江忽而安静下来,变得平滑如镜,就连一直呼啸的江风都在此刻变得宁静,丝丝轻柔地抚弄着衣衫。 正是天选的搭建浮桥、大军渡江之时! 王坚等人惊呆了! 天啊,这刘备这么灵验的吗? 众人纷纷喜上眉梢,各自又把掉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来,回到原位,再度开始祭拜,一边念念有词:“多谢汉昭烈帝在天之灵保佑,等我大军平定夔州之日,必定为昭烈陛下重修祠庙,祭扫来谢!” 众人移步过来,催促主将吕布赶紧去上香,个个都神色虔诚,仿佛在说:“人家都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你不要不识好歹!” 吕布气得当场一口老血吐出来,咬牙切齿,只想挥舞着方天画戟,在刘备的塑像上戳几百个窟窿。 明明是他的功劳,和这大耳贼有什么关系! 该死的大耳贼,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讨厌! …… 就在吕布那边出现了神奇的进展,即将大军过将,成功拿下夔州城的时候。 术速忽里也已经按照吕布的嘱托,悄悄进入了临安城,准备抢走「宋末三杰」。 术速忽里牢牢地记住了吕布给他的信息,将三个人的名字记得很清晰,分别是「文山先生文天祥」、「陆相公陆秀夫」、「太傅张世杰」。 笑死,全错。 信息在这个时间节点,跟本人完全对不上! 他进城之前,准备先找个人打听一下情况,恰好看见有个少年正在出城,眉目端丽,锦衣华贵,身后车队簇拥着呼啦啦跟了好长一串,一看就身份地位不凡。 术速忽里当即上前询问:“请问你认识文山先生、陆相公和张太傅吗?我该怎么去找他们?” 少年文天祥本来因为触怒了贾似道,被宋理宗罢官归乡,但因为京城朋友们实在太热情,每天邀请他一起出去玩,他又在这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直到这段时间,他的朋友陆秀夫要跟着一个小武官去夔州边境,文天祥终于决定不再拖拉,离开这里回家了。 他们本来打算一道走。 结果,张世杰一听说要和文天祥见面,顿时满怀警惕,提前数十日就拉着陆秀夫上路,自领一支军队,恰好赶在吕布等人包围夔州之前,进入了城中。 二人本以为就是来玩的,顺便欣赏一下瞿塘峡的壮美风光,吃点特色小吃。 却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大事,边境局势居然已经如此恶劣,蒙古大军已然兵临城下,而临安丝毫未收到半点音讯,当下就决定自救。 这个镇守夔州、修筑堡垒的提议,就是张世杰和陆秀夫合计合计,搞出来的。 少年文天祥听见了这个奇怪的问题,眉毛都没抬一下:“不知道。” 术速忽里大怒,这人态度好生傲慢! 但见他人多势众,那么多的护卫看起来很不好惹,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听说过文山先生、陆相公和张太傅吗?” 少年文天祥冷冷道:“不知就是不知,他们难道很出名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文山是他后来才改的字号,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文山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至于什么陆相公、张太傅,朝廷的丞相和太傅也不姓这个啊。 这人一定是来故意寻他开心的! 少年文天祥不再理会此等狂徒,一扬鞭,转身飞驰而去,青衫白马,消失在江南三月的芳菲柳色中,徒留术速忽里在原地气闷不已。 天幕前的观众们:“……” 是啊,人家要找文山先生,和你文天祥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蒙哥:感谢上天赐予我好大儿 奉先:正在计算义父的10001种死法 术速忽里:要找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找到,晕死! 第74章 夔州城中, 寒风萧瑟。 如今抵抗吕布大军的谋划主力,正是少年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他们选择来到夔州城,纯属偶然。 少年陆秀夫性情高洁, 清颜傲骨,前段时间初登进士科,本是一片丹心准备为国效命, 上书洋洋万言策提议除弊政, 改新制,开言路, 轻赋税, 字字皆切中肯綮,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却被宋理宗随意搁置到一旁, 不闻不问,反而引得丞相贾似道大怒,处处加以打压刁难。 陆秀夫深觉如今权奸当道,佞幸横行,留在乌烟瘴气的朝中无甚意思。再加上前段时间, 好友文天祥被贬归乡, 索性也挂冠掷印,辞去官职, 一身白衣翩然如云离开了京城, 也打算返回家乡楚州。 张世杰见此,顿时眉头一皱。 不妥,大大不妥! 自己作为君实最好的朋友(自封的),有必要在对方情绪低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怎么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回家去呢! 张世杰灵机一动, 决定拉陆秀夫出来旅行, 周游名山大川,于山光水色,烟霞晴岚之间舒缓心情。 第一站选了夔州,本是张世杰对着舆图扔小箭,戳中哪里就是哪里,如此随意选定的。 张世杰这时候在南宋老元帅吕文德帐下效力,甚得青眼,他说要前往夔州,吕文德当即就给他拨了一支千余人的小队,让他带兵北上,权当是公务出差了。 本来,文天祥返乡的路线正好与他们同道,约定要一起同行。 张世杰一听,这还得了,文天祥为人多不靠谱啊,岂能让这厮继续同自家好友接触。 遂当机立断,连夜拉着陆秀夫跑路,沿途紧赶慢赶,速度飞快,主打的就是一个严防死守,生怕和文天祥的行程有半分重合。 就这般一路如风般飞驰,比预计日期提前了足足三十日。 直到乘船进入三峡境内,文天祥怎么也不可能再追赶上他们,张世杰终于决定放慢行程。 现在已经安全了! 大冤种陆秀夫:“……” 说好的旅行呢,怎么忽然变成了急行军?! 因为前线战讯长期以来都被贾似道篡改,报喜不报忧,他们一行人根本不知道夔州如今的局势有多危险,带着春游般的快乐心情,坐着小船一路过来了。 轻舟荡入峥嵘的暮色中,在风浪中纵横来去,两岸山阁高严,峰峦如削。 张世杰想得很美好,不仅铺纸让陆秀夫题了写景诗若干,喜滋滋地准备抱回去收藏起来——他坚信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名扬天下,成为文坛魁首的,介时这几张手迹必然价值连城! 他还对陆秀夫说:“据说夔州有很好吃的柑橘,金灿灿圆滚滚,我们进城就去吃橘子宴吧,还有许多特色小吃!” 陆秀夫笑着说好。 结果一进城就傻了眼,夔州哪里是旅行胜地,根本就是整日刀枪剑雨的战争最前线,危险至极! 也是他们比较走运,来的时候恰好赶上蒙古大军新到,还远远没有越过天然屏障滟滪堆,恰好一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阻拦,就平平安安进了城。 夔州守将韩宣见到这一支小队从天而降,险些激动落泪,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等来援兵! 从军旗行制上来看,似乎还是吕文德大帅的亲兵! 虽然人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吧! 韩宣本就不是性情坚定的人,看到蒙古军势大,心里彷徨害怕得紧,这时见了两人,便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二位小友可有什么御敌之策?我全靠你们了!” 陆秀夫:“……” 张世杰:“……” 拿着特色小吃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就先试一试吧,总不能干坐着等死。 陆秀夫自幼饱览群书,自然也包括兵书,张世杰历练沙场许久,算是积累了一下沙场经验。 第227节 二人虽然远没到日后的巅峰期,但彼此心意相通,商议一番,还真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再加上一个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对夔州战况了解的韩宣,在旁边补充说明,最终搞出了一套很可行的战争策略。 主要就是四个字,坚壁清野。 反正就是拖,严加防备,杜门恪守,蒙古大军远道而来,粮草势必不济,无法进行久战。 反观夔州城内部却有着大量水田,足可自给自足,一直拖到蒙古大军粮尽撤退,其围自解。 以白帝城为主城,赤甲、白盐、鸡公山等旧城遗址为外城,互相嵌套,呼应连绵,加以建造众多的堡垒和协防建筑,在各山石嶙峋处严格建寨,以防备蒙古军从瞿塘峡突破。 陆秀夫特别绘制了一张详尽的兵略布置图纸,展示给众人。 整个布局都是依据山势创立,多重城垣环环相扣,彼此以铁索来去,既保持了同声呼应的格局,方便随时接应,万一遇上什么危机,也都各自具有独立性,共同组成白帝主城的最前端防线。 巨型弩机、火炮、弓弩等武器,俱放置在高处,蓄势待发地对准了各个出入口。 另以铁索横江之法,倚仗自然天险,在长江进入夔门水系的交汇处横亘下锁链若干,往来纵横,形成了重重封锁之势,断绝蒙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这个策略总地来说,已经是守城的天花板了,堪称无懈可击。 蒙古纵有千军万马,面对夔州的铜墙铁壁也尽是枉然,折了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却是进展全无,俨然便如从前在钓鱼城下。 韩宣大喜,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所有守城之事都交给了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张世杰意气轻狂,一经胜利,便神采飞扬了起来,令众人居高临下地往蒙古营地中投掷鲜鱼、卷饼若干,裹着石子轰隆隆砸下,表明己方存粮充足,再守三年五载也绰绰有余,尔等蒙古贼子就在下面等死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拉仇恨了,蒙哥当场暴怒,整个营地都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第二日,他就快马加鞭把吕布喊了过来。 陆张二人对蒙军的人事变动并不知情,现在,他们准备前往一处高崖岸口,观察四周的地形,以便进一步将这一部分的防卫进行完善。 白帝城南面外城位于悬崖峭壁之上,鬼斧神工,横断山高水峻之天险,山边森然的万钧巨岩因常年被巨浪冲刷,表面光滑如膜,难以攀缘。 山隘中间被凿开了一道细小的罅隙,放置铁柱横空,下方江水奔啸滔滔,气势雄浑,中心勒以大石磐,绞住锁链若干,仅以铁索栈道与外界相勾连,进出全凭一块固定在上面的铁板滑过去,可谓惊险万分。 少年张世杰剑眉星目,衣袂猎猎,他怕自己的朋友不小心掉下去,就站在铁链前,向陆秀夫伸出手道:“君实,来。” 陆秀夫跟在他身后,一路自云间荡过,山峰上翠色如浓黛,裹挟着一缕缕轻雾流岚落满了衣襟。 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触碎长空,正在越来越近:“那是什么?” 张世杰懵逼:“哈?” 他抬头看去,便看见一只纤细雪白的飞鸟正在头顶上盘旋,蓦然一个俯冲,飞快地向他们撞击过来,瞬间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如此凄惨响亮,震荡在云霄之上,仿佛山鸣谷应。 那只鸟飞到半途,顿时被这一嗓子吓呆了! 甚至忘了该怎么飞,满是惊吓地直直往下坠落,一头撞在铁链上,又被陆秀夫轻轻捡了起来。 张世杰嚎过一阵,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一点一点试探着睁开眼,就看见陆秀夫正捧着那只飞鸟,低眉细致地给它梳理羽毛,温柔款款,似乎想帮助它重新飞起来。 张世杰大声说:“我也要!” 陆秀夫把白鸟递到他掌心,但他根本不接,而是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受到了惊吓,你作为我的好朋友,是不是也该安慰我一下!具体标准参照这只鸟就好!” 陆秀夫无语,深觉张世杰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难怪所到之处人嫌狗憎,简直是宴会上的大杀器。 他拿出给飞鸟整理羽毛的架势,把张世杰的头发薅得乱七八糟,宛如狂风过境,张世杰顶着一头爆炸头,兀自眉开眼笑,把鸟团子捏了几番,随手挂在了一旁晃个不停的栏杆上。 飞鸟很快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刺啦一下,振翅飞向了天穹。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秀夫决定不将兵力分散到各个关隘,而是集中在数个主要地点驻守。 白盐山的陆寨因为靠近运粮通道,是整座城池最重要的粮草基地,故而尤其派出重兵把守。 张世杰对此提出了异议:“有白盐山天险阻隔,蒙古大军又不会飞,如何能瞬息抵达? 陆秀夫观摩着此处的地势:“天险不等于不可逾越——你看这白帝城,汉昭烈帝于此托孤保全汉室,后来六朝时,又相继筑城在此,唐时亦在此构筑坚城堡垒,到最后依旧是一一沦陷了。” “若蒙军不避艰险,行越野之事,伐竹取道,我们根本无法可挡。” 张世杰心想,蒙军一群憨货,哪里懂这么高端的兵法战略,又道:“君实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白盐山陆寨要守,其他的赤甲山、鸡公山、瞿塘峡、大溪口等地,难道就可以随意放弃了吗?” 陆秀夫想了想,修正了一处小细节:“莫若抽取三分之二的白盐山陆寨守军设为机动部队,其他地方一经不对,快速调兵来援便是。” 张世杰还是觉得自家好友有点小题大作,正想再说两句,忽见先前那只白鸟飘飘悠悠,又顺着长空飞了回来,停在陆秀夫肩上。 “走开!”张世杰挥舞衣袖,试图将这只鸟赶走。 但这只鸟每次都只是稍微往旁边飞出一点,不多时,又溜溜哒哒地回到原地,黑豆似的眼睛眨啊眨的,对他投以嘲讽的目光。 张世杰:??? 他想把这只鸟直接抓起来收拾一顿,但陆秀夫不同意:“既然它总会飞回来的话,何不让它去打探一下敌情。” 张世杰一头雾水:“怎么打探?” 陆秀夫给飞鸟指明了远处白盐山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中的白糖糕,示意「只要你飞过去,再飞回来,这块糕点就是你的了」。 这种点心模样十分精致,乃是川蜀地区雅俗共赏的特产,夔州虽然兵临城下,物资却不短缺,糕点铺子每日依旧开门红红火火,张世杰昨天去买了一大堆。 于是,片刻之后,正在白盐山上匍匐前进,伐竹取道的吕布等人,就看见一团白光在眼前风驰电掣地飞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可谓归心似箭! 鸟:糕点,我来了! “什么东西?” 吕布瞠目结舌,拈弓搭箭,想将其射下来,但这玩意早就一口气冲出了视觉范围内,“难道是一只大扑棱蛾子?” 王坚表示这场面他也没见过:“可能是冲得太快,我们出现错觉了吧。” 陆秀夫等了小半个时辰,飞鸟终于归来,兴冲冲地叼走了糕点。 他推了推张世杰:“再给我几块。” 张世杰不情不愿地照做,陆秀夫将糕点放在手心,开始对飞鸟进行提问。 他先是指了指张世杰:“你有在白盐山上看见这样的人影吗,若是有,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人数多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带武器的话,就喳一声,过来吃糕点。” “喳。” 如此试了几番,白鸟吃了好些糕点,整个体型都臃肿了一圈。 张世杰不禁狐疑道:“白盐山上如今已经有伏兵、战马、大炮、甚至是十几种不同武器了,它真的看见了?不会只是想来骗糕点吃吧!” 陆秀夫:“……” 这是一个好问题! 小少年灵机一动,立刻从袖间摸出纸和笔,刷刷画了两张画。 一张是空白的白盐山,放着一块糕点,另一张则满是人影和兵甲,上面什么都没放。 只见白鸟摇摇摆摆一阵,似乎要走向第一张,但终于还是秉承着密探的职业道德,坚定地做出了正确选择,走向了第二张图。 好家伙,图上全是伏兵! 陆张二人对视一眼,陡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速速布置迎敌”,陆秀夫一振衣衫,冷冽的风霜砌过他温润眉目,依稀寒意静笼,草木葳蕤,“深沟高垒立栅,作毫无防备状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之。” 张世杰重重点头:“君实说得对!” …… 另一头,吕布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暗度白盐,伐竹取道」,已经被一只鸟给无情揭穿。 他心中充满了自信,甚至已经在思考以后自己掌权,蒙哥的10001种死法了。 该怎么为义父设计一种富有新意的创造性死法呢?若是还像丁原、董卓之事那样用剑、用戟,似乎显得有些沉闷! 吕布灵机一动,忽而想起了一本死法教科书,那就是《生祭文丞相文》。 在这篇文中,作者王炎午以其跌破人类下限、震撼他千百年的精神,为文天祥假设了数十种创新死法: “不然,或拘囚不死,或秋暑冬寒,五日不汗,瓜蒂喷鼻死,溺死,畏死,排墙死,盗贼死,毒蛇、猛虎死。” 吕布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他把自己的思路分享给陈宫,陈宫一听,险些昏过去:“明公快住脑!” 别作死了,小心景泰位面的六味地黄丸从天而降! 吕布顿时打了个寒颤,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陈宫贴心地帮他转移话题:“咦,此地怎么如此安静?” 吕布环顾四周,果然发现自从离开白盐山入江后,一切都平静得十分异常,没有半点响动,他不甚在意地说:“现在江上无风无浪,又是深冬,一切安静才是正常的吧。” 陈宫却眉头微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冬夜再安静,也该有一些寒蛩蟋蟀声,除非有人正好在那里,让它们受到了惊吓所以不会鸣叫……不好,有伏兵!” 吕布大惊,当场就要召集全军临时变策,但很快就听见不远处的山下,传来了一声又一声拖长的蟋蟀鸣叫。 这声音虽然听着有些怪异,而且断断续续的,但确实是蟋蟀声没错啊! “这下没问题了吧?”他问陈宫。 陈宫神色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疑虑未消:“明公介时将部队分三步走,王坚前军作先锋,一有不对,及时撤回。” 吕布点头称是。 山下的深林中,明月苍苍流转,张世杰因为陆秀夫的要求,学着蟋蟀一连叫了十几声,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旁边的一群江南士兵们很给力,纷纷接了上来,开始一声接一声地鸣叫。 “君实,这样够了吗?”他抓住陆秀夫的手问。 陆秀夫刚才忽而意识到了蟋蟀这个bug,立刻叫人把漏洞给补上了。 他递给张世杰一杯水,温声说:“够了够了,你先歇一会。” 张世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急切道:“现在该如何?” 陆秀夫一派从容镇定之色:“等会将伏兵分为三波,第一伏四千人,第二、三伏各三千人,利用地形特点呼应一气。第一伏佯败,诱敌深入,第二伏……” 张世杰心念如电转,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图,眸光明亮道:“第二伏按兵不动,直至进入第三伏之后,三队并击,首尾同出,定让他今日断送于此!” 第228节 陆秀夫眨了眨眼,给他一个「世杰果然了解我」的眼神。 张世杰:! 如此心有灵犀,再次认证了我就是君实最好的朋友! 张世杰立即翻身上马,发号施令道:“事不宜迟,我自领第一伏,韩将军你布置第二伏,君实你从未上过战场,就留在最后一伏好了,这样更安全一点。” “以焰火为号,令行禁止!” 宋军齐声应下,尽皆听他指挥,便是本该是主将的韩宣也是如此,很快就各就各位。 张世杰落在后面一点,给自家好友絮叨了一大堆战场上的安全事项,直到陆秀夫听得颇有些不耐烦,笑叹着将他往远处一推:“行了,既然这么不放心,何不快去快回!”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张世杰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打马,绝尘而去。 吕布的队伍经过大半夜的艰苦翻身跃岭,进入了那一条连接白盐山和陆寨的羊肠小道。 军队呈长蛇状向前行,两侧都是巍峨入云的茫茫山壁,他们宛如被嵌在山腹之中的人,足下不远处就是悬空的深渊,一步一悚,堪称万分惊险。 南岸陆寨不见灯火,似是毫无防备。 王坚搭好浮桥,率前军飞纵突入,张世杰等人在营地中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就溃不成军,四散逃离,而后各自抄小路汇集到三伏所在地点。 王坚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见张世杰完全是个生面孔,也就没放在心上,回去禀告吕布说,这里一切安全,留下的防守力量十分弱小。 吕布觉得可以放手进攻了,但陈宫仍旧不放心,让他们沿途对着草丛、林木等可能有重兵埋伏的地方轰炮、放箭,就这般一路扫荡过去。 这一轰炸就出现了问题! 韩宣等人的二伏暴露了行踪! 但也不算完全暴露,只因这群人自知事关重大,陆秀夫的计策能否完成,夔州能否守住,全在今夜一举,万万不能在自己这里掉链子。 众人纵然面对箭雨纷飞,火光冲天,依旧端坐在草丛中岿然不动,没有进行任何逃生行为,直接来了个坐以待毙。 其中就包括主将韩宣本人。 无数的尸体堆叠在山林沟壑中,相与枕藉,在夜色下却是一时看不分明。 这也让吕布虽然发现了伏兵,却错误地估计了伏兵数量,也因此而选择了进行分兵的错误部署。 就在此时。 后方的张世杰和陆秀夫等人意识到情况有变,当机立断,立刻从设伏地点杀出。 众军士各在衣衫上绑了马尾,作攻势极盛状,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浩浩荡荡,仿佛千军万马大军来袭,一眼望去难计其数。 他们论短兵相接的白刃战,是不可能打得过蒙古精锐的,所以就来了一招先声夺人。 吕布在黑暗中望见对面漫山遍野,气势磅礴,非但不畏惧,反而被激起了焰焰的斗志,纵马飞奔而去,准备在宋军阵中,开凿出一条所向披靡之路。 张世杰见他来势汹汹,并不与他正面相接,只令弓弩手远程放箭,火花轰然烧穿天幕。 吕布想着擒贼先擒王,拍马便向那个方向冲去,宋军纷纷涌了上来,拍成人墙。 他对这些汉人同胞士兵留了几分余地,并没有上来就取人性命,等他终于把所有人都打倒时,张世杰已经隐入了人群深处,难以辨别。 吕布:??? 习惯了汉末三国每次打仗,必然要先阵前斗将,大战三百个回合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泥鳅般滑不溜手的将领! 放在汉末,你简直是全天下的笑柄,你知道吗? 张世杰进入中军,指挥士兵变阵六花阵,霎时间包围了吕布,攻守易位,将他和后方的蒙古大军隔离开来。 因为吕布冲得太快,后方的蒙古大军既不知主将在前面如何,又得不到号令,一时间乱作一团。宋军趁机冲入了敌军之中,四处包围扫荡。 本来吧,宋军面对蒙古常年吃败仗,心中难免发虚,况且吕布亲手训练出的铁骑,一看就气势非凡,是个劲敌! 但一来,宋军有主场优势,熟悉地形;二来,宋军是以逸待劳,吕布的铁骑却已经奔袭了许多个时辰,差距显著。 三来,这个少年陆秀夫,实在是天生的精神领袖。 他白衣泠然,在月色中沉淀如松风积雪,铮然拔出佩剑,宛如山河缄默间一声沉雷,剑气拂乱霜晨月。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甚至十几日前,都完全未曾想过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在沧海横流、渡尽劫波时,还愿意站出来,为所有人指引向前、背负青天的,才是真正的英杰。 陆秀夫高声道:“我们绝不能后退一步,再往后就是京湖,就是都城临安。” “韩宣将军已然为此而死,今日事已至此,唯有一战方休!” “都随我杀!” 语罢,他掠作一道天开云裂的流光,独自冲向了蒙古大军。 宋军见状,尽皆慨然动容,拍马揽剑飞驰跟上,心想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尚且可以冲在最前方,何况我等军人,保家卫国乃是天职? 加上这里很多都是韩宣的老部下,多年合作,心中充满了为主报仇的悲愤之情。 就这样一路厮杀,真的杀疯了,硬生生凿穿了蒙古大军。 吕布终于反应过来,回去接应自己的部下们撤退,宋军凭借着一腔孤执意气与悍勇,毕竟难以持久,很快就被他杀出重围,带着大军平安返回蒙古营地。 这一战,明面上看是宋军小胜一场,斩敌千余,但如果算上他们折损的主将韩宣,以及在二伏失败时被吕布斩杀的人马,其实是互有输赢。 陆秀夫走下战场的时候,半边雪衣都尽数染成了血色,大多数是敌人的血,也有少数自己的。 张世杰一见到他的模样,顿时想把那些蒙古人再提溜过来刀一顿,但陆秀夫本人倒是情绪很高涨,清丽的眉眼嵌入了璀璨星辰:“世杰,这次我们赢了!” 张世杰给他包扎伤口,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落在腕底,仿佛一点艳丽的落梅,盛开在嶙峋的冰雪色中,可想而知当时的厮杀多么惨烈。 “君实很厉害”,他由衷地赞叹道。 这么厉害的陆君实,以后会做什么呢? 辞官只是暂时的,他终究会回到朝堂,去匡扶社稷、周济天下的。 张世杰觉得,他这位好友一定会成为那种古往今来的第一流名臣,中兴英才,挽救摇摇欲坠的社稷,在长空尽头捧起一轮旭日。 陆秀夫有志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件事。 他是十九岁的少年进士,当年登科时,朝野间就隐然有一种先兆传言,说是“擎天者,文天祥;捧日者,陆秀夫 ”,堪称一语成谶。 张世杰觉得,虽然前半句异常荒诞不经,后半句却是千真万确。 君实就是有这么好! 然而,这一条通向永世孤寂的漫漫长路,想必也会很辛苦吧…… 陆秀夫见这家伙一直在发呆,随手扯了山间一根草,在他脸上胡乱扫了几下:“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张世杰给他包扎好伤口,拿纱布打了个蝴蝶结,一边认认真真地说道:“虽然君实很厉害,但术业有专攻,以后打仗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就好,还是让我来保护我的朋友吧。” 陆秀夫点点头。 张世杰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拉着他就往山崖边跑:“你等着,这笔帐必须得讨回来!” 天色熹微,他高踞在山巅,瞄准蒙古大营,长笑声中,居高临下地射出了一箭,钉在了正中央的空地上,裹挟着一张布帛,入地三分。 布帛上写着:“区区蒙哥,老魔小丑!饮恨夔州,呜呼哀哉!” 山下,败退回营地蒙古大军捡起来一看,无不暴跳如雷,群情激愤地向主将吕布请战。 “战便战”,张世杰立在悬崖上放声大笑,“我迫不及待想看见你们前来送死了!” 陆秀夫比他沉静一些,在他笑得快要滚到地上的时候,伸手扶住了他,神色同样是明亮而骄傲的,冷然凝视着下方,轻轻说了一句“不堪一击”。 这一对少年挚友并肩立在烽烟滚滚的炮火与血雨中,挽剑在手,似攀折星辰,如流的月华拂满了衣衫。 此一刻,此一生,他们似乎都一直这样并肩而立,彼此扶持,背负起了一整片社稷山河。 …… 然而,让张世杰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的一时意气,才导致了后来整个夔州的陷落。 吕布带回了那张布条,这才知道,城内坐镇的居然是张世杰和陆秀夫。 他便是自视再高,也不能笃定自己在这种明显劣势的攻城情况下,还能打赢宋末三杰其中的两个。 而且时间不等人啊,忽必烈那边也不知道啥情况,拖得越久,不可控因素就越多。 于是,在陈宫的提议下,吕布最终选择了一种……“非常阴险”(陈宫原话)的政治舆论操作。 他找人根据布条模仿张世杰的字迹,伪造一封投降书,声称将和陆秀夫一道杀死夔州主将韩宣,举城归降。 消息一传出,宋廷上下无不哗然,只是简单地对比了字迹,根本没有派人查探信息的真伪(这也让陈宫所作的众多布置都白费了!感谢贾似道的谗言配合!),就将陆张二人打上了叛国贼的标签。 理宗亲传诏令,务必要将二人抓捕回京,供百姓一人一刀,凌迟处死。 老帅吕文德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当即派大军南下,轰轰烈烈十万人马,准备进攻夔州。 面对这种情况,陆张二人其实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自尽证明清白,二来就是投降蒙古。 天下没有人相信他们,只有目前在家乡的文天祥听到此讯,离山四处奔走,上书给宋理宗希望彻查,在石沉大海后,他决定不远千里,孤身前往夔州城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天祥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了什么,他的朋友陆秀夫都不可能是叛徒。 出乎预料的是,处在漩涡中心的夔州城,这时倒是战火稍歇,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宁静。 吕布派大军驻扎在夔州城下,始终围而不攻,他打算孤身入城,向陆秀夫和张世杰说明情况,并且尊重他们的最终选择。 他不认为可以用欺诈的诡术换来真心,尤其是对方是真正光风霁月的国士,天下无双。 …… 大汗蒙哥说到做到,说是让吕布担任本次征讨夔州的主将,作为对他的考验,就没有进行任何的干涉,始终在冷眼旁观。 先前听得败绩传来,他也只是十分淡定地摆了摆手。 败了也无妨,他大蒙古帝国又不是宋廷,区区一两次小败还是能承受得起的,就当给义子攒经验了! 待后来外界音讯传来,陆张二人出事,夔州不日即将平定的时候,蒙哥登时便露出了一丝笑容,已经准备好要在夔州彻底完结后,该如何赏赐吕布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闲来无事,就决定了解一下汉地的风土人情,也好跟义子进一步培养下感情。 听说前段时间,他这义子带着王坚等一众将领前去参拜汉昭烈帝刘备的祠堂,这个刘备是何许人也,如何堪与我大蒙古帝国相比? 蒙哥手一挥,当即就有一名汉人文士带着《三国志》前来,每天给他读书若干章节。 老皇帝听得频频点头,心想这些汉人英杰倒也很精彩嘛,虽然武功是弱了些,但精气神却不弱,荡气回肠,确实配得上英雄二字! 就在这时,文士开始读吕布列传,蒙哥微微一愣,竖起耳朵倾听。 第229节 这故事……听着有点离奇啊! 天下居然有这样的义父杀手,这真是太惊人了! 幸好吾儿虽然和他叫同一个名字,却不像这三国时期的吕奉先,吾儿乃是体贴君上、碧血丹心的大蒙古帝国忠臣,一片父慈子孝的真情天地可鉴! 恰在此时,吕布结束了一日的军务,前来王帐中拜见他。 蒙哥听了「灭爸吕奉先」的故事,心情很好,特意幽默了一把,和吕布开玩笑道:“吾儿虽然跟这三国时期的吕布同名同姓,甚至还是同乡,行事作风却迥异。你忠君爱国,他反复无常,真可谓一样水土养两样人了,哈哈!” “哈哈,义父说得对。” 吕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附和道。 【作者有话说】 蒙哥:一脚踏进真相的深渊,又嗖的一下飞走了 第75章 吕布一连派出了三批使者, 前往夔州城送招降书,俱被张世杰乱箭射回。 城内,此刻一片阴云四合, 风雨欲来的景象。 来自临安的讨伐卖国贼诏书,已经传向四方,以丞相贾似道、老帅吕文德为首的一众文武高官, 更是雷霆震怒, 纠合大军十万之众,势如洪流, 旌旗怒卷沿江而下, 誓要让陆秀夫和张世杰为首的夔州一众乱党伏诛毙命。 流言的力量,就在于它不需要任何查证, 就可以顷刻之间烈火燎原,烧遍五湖四海,淬炼出一把穿心之利刃。 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一个是不愿为官、清白回乡的当朝进士,一个是从北方叛逃南下的归正客, 在朝在野都是朋党断绝, 孤立无援,从来不被这些文武百官们认定是“自己人”。 反正也不能为我所用, 何不干脆就此毁掉! 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 很快就遍布了整个南宋境内。 如果单单是投降蒙古也就罢了,之前的归降者亦不在少数,偏偏这流言十分恶毒,着重强调了他们杀了原守将韩宣, 举城归降。 如此悖逆下作之行径, 当真是骇人听闻, 德行败坏,天人共戮之! 一时间,大江南北众人提起这陆张二人的名字,无不咬牙切齿。 非但沿线有许多城镇派兵加入了讨伐夔州的队伍,便是普通百姓也制作了许多的图像和扎小人,希望叛国贼早死。 即便是始作俑者吕布本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宋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对陈宫吐槽道,“这些人都好像没有脑子一样,听见什么就信什么。” 陈宫倒是一派云淡风轻,看起来全在预料之中的样子:“这里面贾似道一定出了大力。每到亡国之时,「亲小人、远贤臣」便成为了一种朝廷特色,我们这边亦然。” 吕布秒懂,什么小人,一定是说大耳贼和曹贼了! 陈宫不失时机地劝诫他道:“明公当引以为戒,日后等你掌权,似张弘范、贾似道这等人,纵然他说得舌灿金莲,天花乱坠,也万万不可重用。” 吕布充满自信地一挥手:“没事,这不是有你一直给我把关吗,我都听你的就好了!” 陈宫一时汗颜,真谢谢你啊,他自己都不敢对自己有这么大信心。 吕布跟他商议了一下接下来的战略。 总地来说,都属于一些政治上的操作,完全就是到他的知识盲区。 夔州城现在这个情况,堪称风雨飘摇,四面楚歌,他准备自己入城向陆秀夫、张世杰说明情况,戮力同心,一道抗蒙。 等夔州一切平定之后,才是重中之重,蒙哥就要兑现他「让吕布替代忽必烈成为东路军统帅」的承诺了! 陈宫直接把王莽篡位的那一套流程拿了出来,修改一番,告诉吕布:“明公应当搞一下三辞三让,注意言辞要给到位,把忽必烈高高捧起,直接架在火上烤,表明你真的不想要这个位置,你也是情势所迫被逼无奈,谁让蒙哥那么偏爱你呢。” 吕布懵逼:“这个要怎么说?” 陈宫微笑,直接开始提笔写台词:“大概就是「我能力浅薄忝列门墙真的不行,还是让四叔父忽必烈上吧,我也是为了义父你考虑啊,四叔父他尽忠报国实乃我蒙古帝国脊梁,不可多得的全方位开花人才,我还要向四叔父多学习」,这个样子吧。” 吕布艰难道:“公台,这会不会有点太……” “太死板了?” 陈宫若有所思,又把刚刚的台词划掉,另起一行写道:“也对,明公现在在蒙哥眼中,可是大蒙古帝国第一忠臣,还是尽量晓之以情吧。” “不如这么说——「四叔父怎么如此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不像我,我不求身居高位,不慕名利富贵,我只是心疼义父,一心只想为义父镇守江山万万年」。” 吕布:“……” 论怼人他很在行,论当绿茶阴阳怪气,他真的不太行! 陈宫仍旧觉得意犹未尽,又道:“当然,这些都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你刚当上东路军统帅之后,务必事无巨细都去咨询一下蒙哥的意见,反正就是做足尊重姿态,礼数上让其他人挑不出毛病。” 吕布点头应下。 陈宫又道:“忽必烈的封地,你要动一动,当然这不是你存心跟他过不去,而是考虑到关中地区富庶,决定帮蒙哥增添一下赋税!” “忽必烈的属下,你也要动一动。蒙哥为了让你快速接手东路军,必然会把忽必烈集团的许多成员都划分给你,到时候,你拉拢一批,分化一批,再把其中最顽固的一批死忠者在战争中除掉,这群人便是想闹事也不能了。” “忽必烈的财政收入和附属势力统统拿来,忽必烈的羽翼统统剪除,蒙古政权内部的忽必烈支持者也要尽数斩断。不是你做事太绝,而是你在主动为蒙哥分忧!反正有什么事都推到蒙哥头上就对了。” “还有忽必烈的夫人……算了,这个就不动了,咱们又不是曹贼。” “反正忽必烈感受到了威胁,肯定坐不住,你只需要稍微推波助澜,帮他造反就好。” “还可以再配点辅助道具,什么写了「大元兴,必烈皇」的鱼肚子小纸条,什么天降「大元天子忽必烈」的陨石,什么吟唱着「蒙哥死,帝国崩,四汗分,大元立」的街头巷尾童谣等等……” 天幕前的观众:“……” 陈公台,好狠一人,谋权篡位的操作算是全被他弄明白了。 如果忽必烈本来挣扎几下还有救的话,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直接给人摁进水下沉底了! 吕布听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陈宫一心数用,一边给他出谋划策,一边对着高顺等人指点江山,安排城防,特意在泗水处设置堤坝,重点戒备,防止曹军又搞什么放水淹城之类的操作。 曹操发动了数次小规模试探,均被击退,眼下只是大军围城,两三日不动一卒,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 吕布完全没看出下邳城中气氛紧张,反而觉得曹操是被陈宫打退,吓得不敢再来了。 他直呼公台牛逼,甚至想把对方打包一份,传送到副本位面来帮忙。 已经忙到昏天黑地的陈宫:“……” 太过分了! 忽然有点希望希望主公以后别当天子,真的,他怕有一日他忍不住弑君! …… 然而,夔州战事的发展并未完全如他们所料。 另一头,夔州将士刚刚安葬完为了守城而死的主将韩宣,全军默哀完毕,就听闻了这一系列叛国贼噩耗,登时如晴天霹雳,深感莫名。 陆秀夫遣人进入临安阐明情况,欲要自辩清白。 但派出的人一连数次都被斩杀,最后,仅有一张带血的信纸传了回来。 传信者正是他派出的最后一人。 此人是奉节当地的民间游侠义勇,武艺高超,本来跟同伴们一起入京,因假身份入城遭到盘查,耽搁许久才逃出来,正好逃过一劫。 贾似道等人一听说是夔州来使,不假思索,当场格杀! 他才不管这些将士前些天还在边境为国奋战,浴血捐躯,也不在乎陆秀夫和张世杰到底有没有叛国,他只知道诏令已下,这正是自己运作一番,而后排除异己、独揽大权的绝佳机会! 再说了,就算真存在冤屈又怎样啊,圣上都金口玉言钦定你有问题了,那你就是有问题。难不成还要为你一座城修改诏书不成?如此朝令夕改,你让堂堂大宋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说,贾似道杀人杀得特别痛快,宋理宗对此也是一个全然默许的态度。 信使将一切记录下来,不料暴露了行踪,刚出城就遭遇了追杀,好在他一身武艺高超,一路躲避行迹,风餐露宿,不顾性命地奔波,终于赶回了夔州城中,将一切告诉了陆秀夫和张世杰。 他进城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后背还插着一柄刀,浑身上下俱是鲜血,新伤旧伤重重叠叠,可以想象出当时被围攻的景象何等惨烈。 信使将那张纸交到陆秀夫手上,血泪滚滚而下,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回不去了,他们不想让我们活着,我们拼死保护的国家,最终放弃了我们……” 陆秀夫轻轻闭上眼,无声之间,泪流满面。 很快,夔州将士闻言,亦是相与涕泣泪下,悲愤欲绝。 当场就有人提议投降蒙古,毕竟宋廷都放弃他们了,他们还要为谁守这座城呢,不如趁早归降便是! 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 他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身为忠臣却有家不能归,可以说是全拜城下的蒙古大军所赐。 而且,他们虽然因为宋廷的这一通操作寒了心,但更加不能接受自己屈身事仇,为荒外蛮夷政权效力。 面对如此两难之绝境,唯有一死! 眼看场面一片混乱,就要演变成血光之灾,副守将徐宗武立刻提议众人去找张世杰。 混乱不堪的将士们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跟随他一拥而上。 而此时,少年张世杰正和陆秀夫一道坐在高崖边,不言不语了一下午。 崖边一簇雪白的山花,迎向春风烂漫,山下春潮初涨,拍打青岩列岫,如碎裂的珠玉般溅落向四方。 如此壮美的瞿塘春潮景象,正是张世杰一开始选择来到此地旅行的原因之一。 但他现在心中只有满满的懊恼。 如果不是自己脑子一抽,提议来这个鬼地方,现在他跟好友应该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游山玩水,摘花对酒,快乐地迎接春日,而不是坐在这里等死。 陆秀夫拨弄着身前一朵白色小花,回眸看他:“世杰可曾后悔?” 张世杰生气地说:“当然了!早知道还不如跟文天祥那厮去庐陵呢,不仅旅行费用有人报销,而且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陆秀夫无语,前些天,你好像还在对文天祥不屑一顾,时不时还要拎出来痛批一顿,说「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君实少跟他打交道」吧。 他温声说:“我观世杰并未真的后悔。” 张世杰大声反驳,说了一些「才不是」、「你胡说」之类的话。 陆秀夫又道:“若我们没有来到夔州,不曾制定防御战略,这座城池也守不住。世杰自幼谙习戎马,深奥刀弓,夙怀奇节,有荡平区宇之志,第一次独自主持一场战斗,便以弱胜强,斩获了一场大胜,亦是许多年来罕见地击败了蒙古的胜绩。” 他只说张世杰的所为,对自己在先前那场战斗中的付出,却是只字未提,最后道:“情实如此,何悔之有?” 张世杰静默了许久,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我知征战者死于战事,本是合该如此,我只是在想,君实你……” 第230节 他的朋友陆君实,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人。 他本该有无比光辉灿烂的未来,而不是在这一座边城之中,历经风雨沧桑,背负着骂名死去。 张世杰轻轻地问他:“那君实可曾有悔?” 陆秀夫笑了笑,望着云间一片如墨的远山,暖阳撕开了云翳,在他清丽面容上映照出一片流光鸿影:“我亦无悔了。” “此次来到边城,见了从未见过的风景,在战乱中懂得了许多,也算是重又成长了一遍。” “若还有漫长时光的话,我这一生还有好多事想和世杰一起完成,就此留在前线,共弹铗,掣青锋,赴吴钩……可惜了。” 张世杰听得难过极了,下意识捏紧了他的手,许久说不出话。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想着对策。 其实到了这个程度,虽然所面对的已经完全是死局,但要想倾尽全力保下陆秀夫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张世杰灵机一动,不如—— 陆秀夫也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并不怕死,但不能接受自己和张世杰这般清名被毁、千秋万世含冤而死。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死于自己人的背后刀剑,这种死亡根本就毫无价值。 他亲眼见证过宋廷的腐朽。 他的家乡楚州长期沦亡于金人铁蹄之下,饱受战火摧折,宋理宗等人对此不闻不问,直到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楚州才终于被收复回来。 他也曾怀一腔报国之志,但很快无法忍受朝臣寡德,文恬武嬉,奸佞横行,所以选择了辞官归乡。 自古以来,像这般少年登科的天之骄子,一入官场便抽身离去,确实是很罕见。 也正因为陆秀夫和宋廷还没有建立太深的牵绊,他得以用一种较为冷静的视角纵观全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当今的天子远非中兴之主,面对大敌侵逼,必将有百败而无一胜。 但宋廷却是唯一的汉人正统政权,他从前觉得,为了守护这天下汉人衣冠,自己只能选择科举报国,为宋廷效命。 但现在看来—— 陆张二人各自想了一通,得出结论,最后几乎在同时开口说道: “君实,我等下出城把你送走,你以后就做个流亡文人,隐姓埋名过余生。” “世杰,我们自立门户吧。” ??? 二人瞠目结舌,震惊地互相凝视了半晌,几乎又在同时回应道: “你说的自立门户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出城把我送走,难道打算自己留下来等死?” 眼看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张世杰更是满头问号,陆秀夫连忙把他按回去:“你先听我说,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选,与其抱憾枉死,莫如升起旗帜,殊死一战。” 张世杰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险些昏过去。 陆君实难道不是一颗红心向宋廷的大忠臣吗,咋能说出这话,他难道被夺舍了? 张世杰想到这种可能,顿时大惊:“你是真的假的?不行,快让我验证一下,我问你啊,我们去年端午做了什么?” 陆秀夫温声道:“你从我这里坑走了一条节日祈福小红绳。” 张世杰稍稍放下心,又使劲将好友扯过来,手搭在他额头上,仔细探了探:“也没发烧啊,怎么忽然就开始说胡话了?” 陆秀夫无奈,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一边语气温和地说:“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还以为你会比我更快接受这件事。” 毕竟,张世杰之前从北方政权归宋,已经跳槽过了一次,现在也只不过是再做一次罢了。 张世杰心头仿佛有一群羊驼呼啸而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跳槽过一次不代表就打算自己另起炉灶啊,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他躺在草地上,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块没有感情的青草饼干,目光幽幽地看着天空:“我不行了,陆君实,你让我缓缓。” 陆秀夫贴心地等了一会,觉得他已经恢复过来,才在他身旁坐下,轻叹道:“朝廷的意态甚是坚决,一心置我们于死地,归宋之路已经被彻底断绝堵死,然而,却也不可能就此归降胡虏。” 那天蒙古大军的领头人倒是汉将,据说还是蒙古皇帝的义子,对于这种行为……他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既然两条路都走不通,他还真就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自己单干。 在陆秀夫这边,抗击胡虏的优先级,远远高于为宋廷尽忠。 在真正的历史上,他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始终游离于中枢朝廷之外,仅作为李庭芝抗元的军师活动。 他最后带着小皇帝跳海,这种行为也很难用传统的「忠君爱国」来形容,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追求。在那个时刻,自身的安危已经不重要,小皇帝的生死不重要,甚至宋廷的存亡与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皇帝代表了彼时的整个汉文化,象征着天下汉人衣冠,以及整个汉民族脊梁所象征的威严。 唯有以一死来向后人表明,民族之精神不灭,星火之英灵永存。 在历史上,他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出生入死的到底是什么。 但那时已经太迟了,一切改变都已经来不及。 所以,张世杰在临死前,自沉于风浪中,才会如此感叹:“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存祀」,是祀续汉人政权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为了赵宋王室。 可以亡国,因为国家只是一家一姓之王朝。 但不可以亡汉家之天下,因为这天下是数千年的英烈前赴后继,与亿万众生息息相关。 此刻,陆秀夫看到了蒙古大军的气势如山,仿佛无可抵挡,意识到亡国灭种的危机已然近在咫尺。 这就迫使他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大截,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究竟如何做,才能保全汉家之天下? 很显然,宋廷是根本靠不住的。 张世杰沉默许久,终于不得不承认好友说得有道理。 他之所以给宋廷打工,并不是因为宋廷多么有魅力,宋理宗和贾似道多么明君贤臣引人折腰,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汉人,宋廷作为唯一的汉人政权,他别无选择。 但现在看来,既然一局棋已经完成不下去,还可以直接掀棋盘! 我们不奉陪了! 张世杰估量着此事的可行性:“可我们不过夔州一座城,人手有限……” 陆秀夫神色淡然,早已将个人安危视之如浮云。 若是战事不顺,到头来也无非引颈一快,赴死而已,至少死得比如今的境遇更有意义。 他这么说道:“转战入川吧,那里才刚刚被蒙古大军平定,还有大量民间义士和地方武装在活动,我们可以沿途招揽人手。” 这个提议颇具战略眼光。 吕布、王坚等人虽然在四川境内经营了一段时间,但一来时间太短,之前被充作巡逻军的亲兵们都随他来到了夔州前线。由于四川本身的地势特点,这就注定了没有三五年,蒙军不可能涉足川境的每一处角落,也就无法顺利地完成过渡。 二来,吕布毕竟想要图谋以后自立的,而不是真的给蒙古帝国帮忙。 因此,他的招抚工作以劝课农桑为主,而不包括通常攻占地方后,必须进行的一系列文教工作,这就给地方起义留出了足够的活动空间。 矩州、贵阳一带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但因为那里都是陆上,天然就适合蒙古骑兵展开斗争角逐,故而不纳入考虑。 张世杰点点头,最终做出了决定:“就这样吧,我听君实的。” 见好友剑眉深蹙,似有挥之不去的隐忧,陆秀夫伸手轻轻按在他肩上,语调坚决,仿佛立下一个誓言般说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将一直在你身边与你并肩征战,直到此生尽头。” 一片枝头红萼被吹风吹落,沾惹了素衣如雪,高崖之上,万古苍莽,新生的春日正笼罩着近处松梢,散去江面的苍苍雾霭。 他折下一枝花,伴着流动的云霞绮色,放在张世杰掌心:“走吧,我们一同战去这人间。” 张世杰郑重地说:“好。” …… 这个建议居然在夔州将士群体中,获得了全票通过。 主要原因就是南宋有遇到荒年招募流民为兵的传统,不怎么进行赈灾,而是将这些可能爆发成农民起义的潜在危险分子统统募集起来,直接吃官粮。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大聪明做法。 虽说确实维护了地区稳定吧,但戎兵也变得越来越多,对朝廷也没有什么衷心可言。 他们并不愿意留在夔州城等死,因此张世杰一提出此计,众人登时欢欣鼓舞,呼声雷动,推举张世杰为首,陆秀夫为军师,自副守将徐宗武以下,只花了不到三日,就全部动员好,整装待发,准备转移入川。 夔州表面是一座城,实际是一个行政区划道,周边的众多军力汇集起来,其实力量甚为可观。 城中百姓若是愿意走的,也都跟着一起转移撤离。 大多数人因素来听闻蒙军屠城的劣迹,胆战心惊不已,都决定跟随夔州军离开。 陆秀夫遣人在城中擂响战鼓,作进攻状。 临江顿兵的吕布等人听闻鼓声,又见上方人烟滚滚,皆以为他们要鱼死网破,最后一搏,不得不召集大军,严阵以待。 然而如此过了几番,却根本不见上面动兵,屡次被召集起来、却没遇见任何战斗的蒙古大军心生恼怒,态度也携带了许多。 夔州众人借着这阵动静的掩饰,早已分批乘船入江。 眼下正值汛期,坐船顺水而下,疾驰若天上,所谓“千里江陵一日还”便是如此。 徐宗武等人走得飞快,如箭般飞向了天边,星夜即抵达涪州城,如神兵天降,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开始了进攻。 众人不以宋廷官军为名,只称汉军,竖汉人旗帜,所到之处尽复汉人衣冠。 陆秀夫和张世杰成为最后一批断后之人,走之前不忘扮作小船轻甲,从城南大溪口,极为隐蔽地溯溪而下,驶入后方的蒙哥大营中,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辎重粮草。 火光冲天中,蒙军暴跳如雷,张世杰纵声长笑,小船飞掠过四处蹦溅的火花和箭雨,早已飞也似得行远了。 原本正好打算在这一日上山入城的吕布:“……” 他和陈宫面面相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已经惊呆了! 算来算去都没算到这个啊,谁能想到陆秀夫他好端端的,居然还能一扯旗子起义了呢。 但陈宫转头一想,又觉得确有道理,叹息道:“是英杰战胜时势,而不是时势造英杰。我似乎太过低估他们二人了,在末世中尚且还能力挽天倾,何况如今的大局,远远没走到穷途末路呢。” 不过,这个情况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坏。 毕竟大家最后都是要反蒙的,立场可以说是天然一致,能尽量避免发生冲突,无谓地折损有生力量,自然是好的。 而且……夔州城这不就沦陷了吗! 蒙哥当初只说拿下夔州城,却没说具体怎么拿下,捡漏的胜利也是胜利! 第231节 很快,吕布大军开进了此刻几乎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的夔州,蒙哥未曾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但信守承诺,还是决定等下就给他升官。 天幕前的观众们:“……” 我们要举报他开挂! 从进场到现在,吕温侯阁下似乎也没做啥了不得的大事,却有一个接一个的饼往他嘴边送。 本以为是天糊开局,没想到是老天爷给他喂饭吃,直接就提前预定了高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吕布多次上书进言,推辞蒙哥给他的升官晋爵,并将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财物赏赐,统统潇洒一挥手,直接散发给了下属和众军士。 全军大震,个个深感戴德,愿追随主将出生入死,厮杀各方。 而这时,远在东路襄阳府、安庆府一带的忽必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危急,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继续养寇自重下去,很快就会被蒙哥借机换掉。 蒙古帝国毕竟不是蒙哥的一言堂,他也有着相当庞大的势力。 主要以他的封地关中一带的众多汉人世侯和大族为主,金莲川幕府当中更是人才济济,群策群力为忽必烈谋划。 忽必烈有三个最重要的心腹,分别是谋士商挺,儒士郝经(张弘范的老师),名将张柔(张弘范他爹),如今都在军中跟随征战。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认为忽必烈应当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大破宋军,直接堵上蒙哥的嘴,让蒙哥无法随意对一位大功臣动手。 这份战功,必须远大于吕布平定钓鱼城和夔州才行。 忽必烈等人自然不知道吕布两次都是运气好,赶巧了,只以为他月旬之内连克两座坚不可摧的坚城堡垒,什么不可逾越之天堑遇见他,都仿佛纸糊一般脆弱。 简直就是天人再世(虽然这么说倒也没错)! 商挺凝眉沉思,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镇定神态:“那吕文德的军力尽数调往中游,去围攻夔州了。如今的襄阳府兵少将寡,弱小无比,如能将其一举平定,取下整个上游最险要的重镇,如此战功当稳压吕布一头。” 忽必烈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不料,还未开始实施,一封来自蒙哥的诏书忽而送到,宣旨的小黄门趾高气扬,毫不容情,直接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原来蒙哥今天又一次被吕布拒绝,实在是忍无可忍,不想再跟他这么慢慢磨蹭下去,当即就修书一封痛骂忽必烈。 虽然措辞比较温和,内容却很诛心,反正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你识相点就赶紧把位置给吾儿让出来,否则休怪朕无情了!」 在蒙哥看来,吕布能不能当上东路军统帅,直接关系到未来能不能当上帝国兵马元帅。 而吕布能不能当上兵马元帅,又直接关系到能不能掌控最高军事权柄,并且在忽里台大会上支持蒙哥最理想的继承人昔里吉继位。 这不得赶紧把忽必烈这块绊脚石挪走! 忽必烈行礼谢恩,面色十分难看。 然而,蒙哥作为帝国之主,坐拥四海,从北非到东亚尽是他的领土,忽必烈手中虽然也有一些势力,但远远不足以和蒙哥进行正面抗争。 万一把蒙哥惹怒了,虽然一时半会不能直接要他性命,难道还不能随便寻个由头,杀了他的心腹大臣吗?商挺等人一死,他未来靠什么争夺天下? 忽必烈无可奈何,只好采用了老办法,那就是——哭。 没错,他也是个老演员了。 几年前,蒙哥对他心生猜忌、动了杀心的时候,他就把亲人全部送进京城为质,而后自己独自一人进宫见蒙哥,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开始号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还配上了对以往快乐童年时光的热情追忆。 哥啊,你变了,当年我们在上都一起走马猎鹰玩泥巴,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兄弟同心啊!你我今日兄弟阋墙,你对得起当年打过的弹弓、捏过的泥、射过的箭吗,说好得要兄弟一生一起走呢! 蒙哥:“……” 虽然感觉这话他好像没说过,但四弟哭得如此情真意切,莫非是他哪里记错了? 蒙哥作为一个铁憨憨,多年以来都是一如既往的憨,被忽必烈哭得一阵心软,只好暂时放过了他。 史称:“及世祖见宪宗,皆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因罢钩考局。” 这次,忽必烈也打算故技重施,不管怎么着,先去找蒙哥痛哭流涕一顿再说。 他就这般星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夔州城下,准备了一番,刚要踏入营帐,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笑语声:“哪里哪里,儿才疏学浅,都是义父教得好,什么时候这排兵布阵能有义父的十分之一,儿便心满意足了。” 忽必烈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俊朗挺拔、气场凌厉、眉眼烁烁如江海星辰的青年,正是吕布,立在案前,和蒙哥一起研究军事地图。 蒙哥不时考察他一两句,二人说说笑笑,甚是父慈子孝(?) 忽必烈一看情形不对,一脚踏进了军帐中,准备放声大哭。 不料,他刚哭出第一声,便听见吕布话锋一转,忽而说道:“唉,希望等下四叔父来的时候不要误会,义父只是比较爱护我,并不是成心针对他的。” 蒙哥冷哼一声:“他敢。” 吕布又道:“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像四叔父这样无理取闹,顿兵不进的,我只想为了义父的大业效命捐身。” 蒙哥想起忽必烈从前的种种行径,冷笑不言。 吕布看了一眼陈宫的台词提示,继续面无表情地捧读:“义父你这么好,文韬武略,战力盖世,分明是一代圣天子,四叔父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产生不臣之心啊,真是丧心病狂!” 蒙哥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倘若新皇帝王莽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感叹,这是哪里来的绿茶,一股茶味飘香? 吕布最后给出了会心一击:“为什么四叔父从前拥有你的信任,却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唉,我好羡慕他。” 蒙哥听了眉头一皱,立即打包票道:“吾儿不需羡慕他。朕信任你,犹百倍胜于昔日的四弟,你就是我蒙古当之无愧的帝国上将。朕死之后,这江山还需要你来守护。” 正准备哭出第一声的忽必烈:“……” 大意了,他演戏多年,如今居然碰上对手了! 那他还要继续哭吗? 第76章 忽必烈的人生中, 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刻。 他站在蒙哥大汗的王帐门口,听着里面一通布言布语,堪称茶里茶气, 进去吧也不是,不进去吧也不是。 就这么如同木桩般呆站了好一会,吕布忽而毫无预兆地一掀帘, 跟他打了个照面, 充满惊讶地说:“二叔父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进来!” 忽必烈被他一声“二叔父”喊得毛骨悚然。 一般人称呼父亲的次弟,都叫二叔, 但吕布偏要加上这个“父”字, 使他顿时感到一阵不妙,当下推辞道:“不必……” “哎, 欢迎欢迎!”吕布根本不容他说话,带着热情的笑容招呼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嘛!” 一边说,一边无比顺理成章地接过忽必烈手中的箱箧。 忽必烈皱眉, 紧抓着东西不放:“那是——” 是他准备写给蒙哥的万字辩白书, 还有许多的证据,可不能被吕布拿走! 谁知吕布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直接一使劲, 把箱箧抢了过来,递给旁边的宫廷侍女,而后将忽必烈整个人使劲往座椅上一按:“二叔父真是太客气了,别拘束, 快坐快坐, 就当成在自己家一样!” “阿雅姐姐, 快把二叔父的礼物放好,再给他倒杯水来!” 侍女掩唇轻笑,立刻依言行动,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忽必烈:??? 瞬间一口老血堵在心头,什么叫「在自己家一样」,吕布摆出一副主人公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他和他哥一起长大的时候,这厮甚至根本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 忽必烈抬头望去,只见蒙哥面无表情,拄着金刀而坐,目光炯炯地看向他,充满了帝王的凛然霸气与威严。 这一眼,一下子勾起了忽必烈曾经被支配的恐惧。 他可以说是在这位长兄的阴影里长大的。 蒙哥战力惊人,武艺盖世,年少就已经冠绝了整个黄金家族,登基之后更是被称作「上帝之鞭」。 非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折服了所有人,镇压了帝国的一切不平声,而且东征西讨,厮杀向前,凡是他策马扬鞭所指之处,蒙古大军铁骑随即席卷而上,根本就没有打不下来的土地。 他在位的时候,也是蒙古帝国的最巅峰期,横跨欧亚非,辖制四大汗国,国境之内皆推共主,疆域之广古来未有,向北则横扫欧洲,向南则直逼埃及。 东罗马和小亚细亚的几十个小国要么俯首称臣,要么缔结盟约,就连东罗马帝国的公主都远道而来,嫁给了蒙哥的侄子。 后来,忽必烈登基了,也想学蒙哥四处征伐,他心中是很不服气的,觉得蒙哥能做到的事自己没道理做不到啊。 结果很不幸,他各方面能力都比蒙哥要低一个层次,除了打赢南宋之外,其他什么日本、占城、安南、爪哇,可谓是屡败屡战,败得惨不忍睹。 四大汗国也纷纷宣布独立,蒙古帝国就此分裂,再也没有重现先前的辉煌。 可想而知,忽必烈自幼跟这位长兄一块长大,免不了被母亲唆鲁禾帖尼皇后拿来各种比较。 然而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不管是弓马箭术、格斗武艺、名声口碑,他始终都被蒙哥稳稳地压了一头。 好容易熬出头,看见希望的曙光,总算是等到蒙哥给他划分封地,忽必烈拿走了最富饶的关中地带,准备拉拢当地的汉人世族,开发新赛道! 蒙古人的那一套比不过,难道汉人的那一套他还比不过吗? 忽必烈积极吸取了汉人的「优秀经验」,比如做假账,特意克扣了陕西、河南、河北等地的众多赋税自用,只留下极少数上交给蒙哥。 蒙哥:……他仿佛在把朕当傻子!!! 再比如挖墙脚,忽必烈从小弟阿里不哥的封地上抢了不少人才,阿里不哥大怒,写信诘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忽必烈振振有词,说你别急,此人如今是我的心腹,难道你想叫我把心挖给你吗?咱俩好兄弟谁跟谁啊,再过几十年,我就把人还你。 阿里不哥:滚!!! 再加上忽必烈从前的种种行迹,什么使用帝王规格的行造大兴土木,什么自立小朝廷独断当地所有事务,什么拉拢朝廷各处势力试图和蒙哥分庭抗礼。 他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死,简直每一条都在红线上蹦跶,这搁在任何一个帝王身上都不可能淡然接受啊。 本想着等自己羽翼丰满一点,至少是足以和蒙哥抗衡的地步,直接来一波黄袍加身,没想到蒙哥说翻脸就翻脸,说夺权就夺权,压根不带丝毫犹豫的! 此刻,忽必烈不住地长吁短叹,颇感事情棘手。 作为一名出色的政治操盘手,他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那就是吕布。如果吕布这个人不存在,那么蒙哥就没有换帅人选,自己再张狂,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受。 忽必烈心中已有了策略,看着蒙哥,大声道:“就凭他,也能代替我成为东路军统帅?” 蒙哥尚未说话,吕布已经十分惊讶地接过了话茬子:“二叔父哪里话,侄儿才华鄙陋,新进后生,何敢窥此高位?二叔父经略漠南多年,威望素隆,侄儿不过是想在你麾下讨个官职,历练一番罢了。” 忽必烈:呕,听听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视频那头,陈宫看到这里,默默地提起笔,在台词本上标注了神态:“(深情款款的)、(伸出手作倾诉衷肠状)、(不存在的眼泪鼻涕可以揩到忽必烈衣服上)。” 吕布扫了一眼台词本,立即进入了状态,一把抓住忽必烈的手道:“侄儿素闻二叔父英明武略,虽然处处都比义父差一截,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保蒙古帝国繁荣昌盛,江山万万年,侄儿甘愿自沉下僚,而让二叔父身居高位!” 第232节 忽必烈冷笑一声。 吕布又声情并茂地念道:“虽然二叔父居心不良,阴怀异图,按兵不动,养寇自重,还在漠南之地大肆搜刮敛财,为来日做准备。尽管他有着如此多的缺点,但他毕竟是侄儿的二叔父,侄儿相信他的才华与能力,定能帮助大蒙古帝国走上新高度!” 忽必烈面无表情:“不,我不行。” 吕布叫得更大声了:“男人不要轻易说自己不行!如果出了问题,那一定是因为二叔父身边的恶人太多,把你带坏的缘故,孩儿斗胆恳请义父进行彻查,务必要将这些残害我帝国忠良之人绳之以法,让他们遭到报应!” 蒙哥笑了,这不就是另一个版本的钩考局吗,当即一挥手:“准。” 忽必烈心一沉,万没想到本次出师不利,刚一上场,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班底都要被全部撬走了。 “我不服!这个吕奉先初来乍到,功绩寥寥——” 他嘴里说着吕布,目光却紧盯着蒙哥,甚至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我绝不同意被他顶替。” 蒙哥惊奇道:“朕本也没有打算让他顶替你啊。” 忽必烈:??? 蒙哥:“是你先前代理了东路军统帅这个位置,是代理你知道吗?吾儿才是这个位置的真正主人,现在他回来了,你自然要把位置让出来。” 忽必烈从未听过如此荒谬言论,偏偏又荒谬得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大受震撼。 蒙哥上下扫视着他,目光如苍鹰般锐利:“既然心中不服,你待要如何?” 忽必烈大声道:“除非他能在马背上堂堂正正地击败我,证明确实比我强,而不是因为你的一己私心!” 吕布一听,居然还有这等主动上门求虐之事,顿时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我在马背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你?” 忽必烈却以为他怕了,傲然一挺背脊,寒声道:“我乃青天之下第一神箭手,草原之上高飞的雄鹰,你莫非心中胆怯不成!” 他转头看见蒙哥目光怪异,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担忧,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 蒙哥:好担心吾儿一下子收不住力,不小心把忽必烈打死了! 吕布一箭一个小朋友,凶的很嘞,忽必烈有几条命够他杀的啊。 蒙哥想要和平地进行权力过渡,而不是取忽必烈性命,不然早就直接埋伏刀斧手将人拿下了。 他沉声说:“此次比斗只分胜负,不决生死,记得手下留情。” 吕布:“好的义父!” 二叔父也是“父”,也算沾点边,怎么就杀不得了! 忽必烈:“臣弟遵旨!” 比斗中刀剑无眼,吕布一不小心人没了,这不能怪他吧? 二人要比武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营地,引发了天大的轰动。 蒙古众军士自钓鱼城下起,一直追随吕布厮杀,对他的武艺高强万分敬佩,提不起丝毫争雄之心,但忽必烈的名声同样也不小,这就导致…… 大家看着忽必烈,都觉得目前为止,最出名的一个倒霉蛋就要诞生了! 平日他们在练兵时败给吕布,只是小打小闹,输了也就输了。 但忽必烈这一败,直接决定了统帅之位的归属,堪称败得轰轰烈烈,败得名垂千古啊! 忽必烈迎着众人的视线走向赛场,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位烈士。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子,翻身上马,一路飞驰到了草场中央。 吕布早已等在那里,依旧骑着他的赤兔,英姿萧飒,高怀烈烈,赤红披风被长风吹得高高扬起,如肆虐的落日焰火狂啸席卷。 值得一提的是,赤兔自从来到了这个年代,身上的装备也进行了大幅度的升级更新。 汉末时期甚至还没有马镫,更别说其他的先进器材,吕布很快熟练掌握了这些新玩具,战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忽必烈也是草原上的顶尖好手,放在别的时候,也能冠绝天下一把,可惜命不太好。 前有蒙哥上帝之鞭纵横光耀四方,下有旭烈兀西征欧亚驰骋万里,如今……还要被吕布进行一番凄惨的吊打。 忽必烈对吕布实在是厌恶至极,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未打一声招呼,就拍马冲上前来。 吕布一看,嗯?他这么迫不及待的吗? 他素来在打斗的时候很尊重对手,当即也是拍了拍赤兔的头,骏马长嘶一声,如风一般呼啸而来,方天画戟在烈日下闪着灼灼光华。 围观群众大声叫好,一边讨论着二人的胜负赔率,大多数人都是看好吕布的,但也有某些喜欢走钢丝的投机者,拿出大价钱押了忽必烈,准备赌一把。 “在看什么,说来给朕听听。” 那名军士浑然不觉危险已经近在咫尺,兀自十分机智地感叹道:“人人都押吕帅,我偏要和大家对着干,不为别的,就是往往许多时候少数人掌握的才是真理,哈哈哈哈哈……” 笑声忽然僵硬,军士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大大大大汗?” “收了”,蒙哥面色冷酷,直接将这个地下小赌场一股脑端掉,收上来的钱尽数拿去充军资。 几百个被波及到的士兵们欲哭无泪,却也知道大汗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 蒙哥治军十分严格,赏罚亦非常分明,凡是打了胜仗,那便有众多的好处源源不断而来,从不吝惜。 至于其他的那些,什么莫名其妙想要浑水摸鱼的,什么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还有什么像现在这种搞娱乐小游戏的,想问他要钱,那是只有两个字,没门! 金帐汗国的大汗拔都,蒙哥的长辈,曾经向他要求封赏。 这本是黄金家族三代以来的惯例,约定俗成,谁料蒙哥翻脸不认账,当场把使者训了一通,治国练兵养百姓不要钱的吗,哪来多余的钱给你们嚯嚯! 最后,抠抠搜搜地给了……一千锭白银。 反观南宋从前给金朝的岁币,每年都有三十万。 可能这就是老大哥随意打发小弟,和子孙辈进贡祖宗的区别吧。 便是在这一场小插曲发生的时候,场上,吕布已经飞身策马,扬手一箭,从忽必烈头顶低飞擦过。 这个动作并无伤人之意,然而侮辱性极强,忽必烈顿时大怒,拍马就厮杀向前,手中长槊舞得虎虎生风,威势凛然,反被吕布抓住了一个空隙,一箭射了过去。 忽必烈不得已,只能侧身躲避。 赤兔马旋即蹄子一扬,不偏不倚地踢向了对方战马的膝部,这一下,战马受到了惊吓,外加赤兔马难以抵挡的气势压制,忽而一个屈膝,直接跪在了当场。 忽必烈被这么一折腾,险些滚下马,干净利落地一手撑着马鞍,在空中一跃,以一极为潇洒的姿势落定,结果还没站起,就被吕布拿长弓抵住了咽喉:“就问你服不服!” “凭借战马之利算什么本事”,忽必烈不屑一顾,“我不服!” 吕布一扬眉,在风中拈弓搭箭,对着他整个人咔咔射了一圈,每一支箭都精准地擦着他飞过,深深钉入地中,堪堪组成了一个与忽必烈神似的人形。 天幕前的观众们一看,嚯,人体描边大师! 吕布提着忽必烈的衣领,把他怼进了那个人形里,所有的边角都恰到好处:“现在服了吗?” 忽必烈仍是嘴硬地高叫:“取巧而已,当然不服!” 吕布无语,心想你还真能耐,忽而眼神瞥见了不远处辕门高立的一支旗杆,忽而灵机一动。 他可以辕门射戟……射忽必烈! 吕布当下就挥挥手,让众人客客气气地将忽必烈请上辕门,在那里搭了个平齐的高台站着。 蒙哥觉得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真的吗?),再加上有意挫一挫忽必烈的锐气,也就没有阻拦。 忽必烈被一群军士推搡着,终于忍无可忍,转向蒙哥,冷声道:“你这义子——” 吕布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二叔父居然猜忌我到如此地步,连一声侄儿都不愿喊!” 忽必烈不理他,继续道:“我堂堂帝国亲王,你这义子竟敢如此羞辱我——” 一句话未说完,吕布又大声道:“二叔父此言谬矣,我对二叔父一片敬诚心日月可鉴,便是动手,也不忍心让你受半点伤害,这「羞辱」二字从何谈起!” 忽必烈眼看自己每说一句话,他必然要有十句八句来堵,烦不胜烦,当下一振衣衫,站上了辕门之前的高台。 吕布拈弓搭箭,蓦然对准了忽必烈头顶的发冠。 忽必烈大概猜到了他要玩什么把戏,无非就是通过射落冠冕而不伤人,证明自己箭术高超,便拿眼角余光觑着,只是一味冷笑。 然而事实证明,吕布的脑回路永远跟他对接不上! 只见吕布拉开弓弦,长箭歪歪扭扭,直接从他胸口偏上一点的位置射入,鲜血四溅。 忽必烈身形动都未动,双眸几欲喷火地盯着他,这厮怎么敢的! “哎呀,不好意思”,吕布一点诚意都没有地道歉说,“手滑,手滑,想来二叔父不会介意的,等我射完了这组箭,就给你包扎。” 他神色倏然认真起来,抬起手,铮然四箭连发,格格的四道撞击声清脆响起,却没有一箭落在了冠冕上。 忽必烈正要嘲笑他翻车了,忽见眼前光华一闪,冠冕上所有的四颗宝石,都被这四箭分别穿透,尽数化为了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幕前的观众:!!! 天呐,吕奉先这什么操作!!! 于数百步外射中一颗指甲盖大的宝石,这是秀出新高度了,获封诸天万朝第一神箭手都不为过! “吕帅神威,如同天人!” 场众军士俱是蒙哥的亲兵或死忠,自然也颇为膺服吕布,见此场景,齐声欢呼。 忽必烈看着掌心的宝石碎片,不禁瞠目结舌。 “二叔父,二叔父你没事吧!” 吕布带着关切的神色,大步走过来,要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借着众人的视觉死角伸出手,用力把忽必烈伤口的箭往下按了按。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还想拿把小匕首直接捅进去。 忽必烈:噗! 一口血猛然喷了出来,感觉自己要当场疼昏过去了! 他用力推开吕布,吕布猝不及防,十分做作地捂着胸甲一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登时,周围人就向他投来了「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吕帅一片善心权当是喂狗了」的不满眼神。 忽必烈:啊啊啊啊啊好想拔刀,你们都被他骗了! 但他毕竟是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很快就冷静下来,意识到想要在战场上处理掉吕布已经基本不可能,即便能成,也需要花费极大的代价。 既然暗杀不奏效,那试试旁敲侧击,挑拨离间呢? 当下,蒙哥令众人各自收拾,返回营帐中继续议事。 忽必烈抢先开口道:“我非执意顿兵戍甲于南国不前,而是从大局考虑才这么做。彼时,兄长你深入川地奋战,一旦出了变故,便需要我这里的援助,若是大军都扑在前方战线上,一时半会如何能抽调回来?” 蒙哥心想,要不是朕在钓鱼城下困顿数十日,未见你发出一兵一卒来援,怕是真的要信了你的邪。 第233节 吕布恍然大悟道:“哦,学到了,原来二叔父考虑得如此深远,在战场上不肯出兵,是为了照顾我们这边的战线,我还以为是你贪生怕死!” 忽必烈一噎,完全当作没听到,又继续说道:“兄长固可以在战场上,将你这幼子引为一时臂助,那么战后方呢?他刚勇无谋,岂能与我关中封地进行协调,管理好后勤工作,如此莽夫冲上战场,不过是有败无胜而已——” 话说了半截,蒙哥若有所思道:“你提醒我了,你的封地确实是个大问题,还是直接封给吾儿吧。” 忽必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连我的封地都要拿走,给他一个外人?” 蒙哥:啊这。 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这个王帐中你才是外人啊! 他这个决策自有一番考量在里面。 一来,在蒙古帝国给义子/养子封地并非特别罕见之事,早在成吉思汗时期就有先例。 二来,忽必烈确实将关中地区治理得相当丰饶富庶,已经有了一套稳定的运行体系,蒙哥也不指望吕布去做什么改进,只要将以往的那套体系继续沿用过来,年年帮他收税就可以了。 三来,关中地区的上层力量以汉人世侯为主,吕布跟他们打交道显然更亲切,有利于展开工作。 反正蒙哥就这么拍板做了决定,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眼下还是这边伐宋的事项最为重要。 忽必烈沉声说:“你褫夺我封地另给他们,这是违背祖制的。” 蒙哥是什么人,那是被正史盖章“刚明雄毅”的一代英主,行事万分果决,岂能被他一句话顶回去:“哦,违背就违背了吧,朕能登基就已经违背祖制了。” 忽必烈闻言气了个倒仰,目光扫到一旁,见吕布正在充满挑衅地看着他,要多狂妄有多狂妄。 然而蒙哥一转身,他又瞬间戴上了乖巧好大儿的面具,满脸都写着「我也不想当高官啊,但我作为一个好义子,必须得给义父分忧是吧,这波只能上了」。 蒙哥见他没有再说那些扫兴的推辞之语,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吕布顿时原形毕露,对着忽必烈十分狂野地晃了晃中指。 忽必烈:“……” 好一个双面人,真想动手跟他拼了! 蒙哥见他神情狰狞,直欲择人而噬,当即心生不满道:“你什么意思,用这种不善的眼神看着吾儿,莫非你还怀恨在心?” 吕布配合地从他身后探出头,一边掂量着方天画戟,一边露出了一个「天呐好害怕,二叔父怎么这么凶」的神情。 堪称言行不一的极致了! 忽必烈实在是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他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跟这狗贼拼命。 身后,还传来了吕布困惑的声音:“义父,二叔父怎么忽然那么凶,他不会生气了吧?” 蒙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脑子有病,吾儿莫理他!” “看看这个你接管了东路军之后的势力分布图,关于下一步的攻宋思路,你有想法没有?” …… 忽必烈在蒙军中闷头待了数日,压根不出门,也不见客。 按照蒙哥的意思,他最好能识趣点,主动交出自己的主帅军印,那样对大家都好,可以留个体面。 但忽必烈现在摆明了就是要用拖字诀,毕竟南宋那边的十万大军已经准备进攻夔州了,他就是想要耽搁时间,让吕布少一些和东路军磨合熟悉的机会,然后打一场大败仗。 届时,他再赢一场战争,对比如此强烈,蒙哥总不能忤逆所有人的意愿,硬扶吕布上位吧? 蒙哥的应对之策是直接忽略他,就当忽必烈这个人不存在,管他耍什么花招都如同对上空气,随他去吧。 而吕布也已经带着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异时空版本的并州铁骑,准备攻打泸州。 泸州这个地方离他们并不算远,蒙哥已经准备攻占之后,就将此地和夔州一起划分为夔路行省,以便就近管辖。 泸州如今的守将是南宋大将刘整,此人后来降元,为蒙古一统中原立下了汗马功劳,前几个副本里不定时出没,被岳飞等人连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客观而言,他对蒙古的贡献确实很大。 蒙哥他们现在连一支像样的水军和船舰都没有,后来扫平南宋的那支水师,都是刘整一手缔造出来的,襄阳城也是他摧毁的,从而让整个江淮防线毁于一旦,南宋整个局面陷入了彻底崩盘。 吕布准备这次依然把刘整招降过来,收拾收拾,废物利用,让他练兵水师,己方实在是太缺少他这样的人才了! 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刘整这个时候已经跟忽必烈看对上眼,暗通款曲了。 蒙哥在这些江南人的印象中,一向是高冷而又神秘,凶残而又可怕的一个形象,离他们比较远,反观东路军的忽必烈就在江淮沿岸,却是触手可及。 想要投降的话,当然还是找忽必烈最合算,何必舍近求远呢! 刘整这个时候还没有进行投降,而是在持续地跟忽必烈沟通,待价而沽,准备将手中的筹码卖出一个好价钱。 忽必烈当即给刘整修书一封,阐明了吕布这边的动向,并遥控他进行种种操作,务必要在泸州之战中将吕布彻底解决,全歼吕布铁骑,之后可以给他一个上将军的位置。 吕布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种近似于通敌的操作——虽然在忽必烈看来,这根本不叫通敌,刘整是他提前预订的未来属下。 但那些可能因此而战死的骑兵部队,可都是蒙古精锐、自家子民啊! 反正换作蒙哥,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只能说,忽必烈不愧是内战小天才,后来和阿里不哥争汗位,咣咣杀死三分之二的蒙古精锐,一点不带心疼的,此等行径委实是让人扼腕叹息不已。 吕布迈着自信的步伐,向着泸州城出发了。在他看来,这将是一场一如既往的大胜,没有任何悬念。 “公台,此战之后我们该如何练兵?” 陈宫那边关了镜头,所以视频只能单向进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渺茫和倦怠:“明公驻军夔泸之地,任命刘整为先师,淬炼水军,而后屯兵力、厚储积、缓行军,最迟至来年秋日才可图谋行入江淮。” 吕布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对,关切地问道:“你很累吗?没事吧?” 陈宫沉默了一会,看向眼前城头的冲天火光,与当空猎猎飞舞的箭雨,轻声说:“只是下邳战事有些繁忙罢了,不必担忧。” 吕布顿时放下心来,神采飞扬地说道:“那你等我的好消息,此番定能一战克之!” 陈宫笑了笑,声音里裹挟着猎猎苍劲的风声,城下,曹操大军已经架设好了云梯,发动了最后的总攻,众军如蚁般聚集附近,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他的面前横亘着一支箭,是曹□□入城中的招降书,言他此刻若归降,尚可以如当初那般,同心同德,共谋一番大业。 陈宫将这张帛书投入了烈火,熊熊的火光映在他挺秀冷峻的面容上,如同星辰坠入了永夜之湖,耀目着明明灭灭。 他看着帛书最后一角被火焰吞没,冷冷道:“我与你何曾同心同德。” 吕布:“哈???” 听到这句话的他宛如受到了穿心一箭,他被自家谋士大人嫌弃了! 陈宫:“……” 险些忘了还开着单向视频了,他有些无奈地温声说:“不是说你啊,我在骂曹贼。” 吕布宛如一个忠实的捧哏:“骂得好!曹贼该骂!” 陈宫又道:“我自然相信你可以战无不胜,带回最好的奖励,即便…….” 即便今日战事不济,我们死在此处,也可以归来为我们复仇。 吕布完全没听出任何弦外之音,高高兴兴地抵达了泸州城下,准备安排军事战略部署,开始进攻。 而此时,一名意想不到的来客出现在了泸州城中。 少年文天祥听闻陆秀夫之事,顿时如同晴天霹雳,他自然是相信自家好友的,屡次上书给宋理宗之后不见奏效,索性决定自己动身前往夔州,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人来,而是招募了一大批义士乡勇,浩浩荡荡拉起了一支队伍。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当朝状元,许多人看见这架势,还以为他要造反。 文天祥一路紧赶慢赶,结果还没到夔州城,这里就已经失陷了,陆秀夫和张世杰弃城出走,带着百姓和大军一道转战入川,现在已经收复了好几座城池。 文天祥停在了泸州这个地方。 他远来是客,准备拜访一下刘整,刘整客客气气地设宴相待。 结果,文天祥自己从家乡带来的美酒非常浓郁,酒性很烈。 酒过三巡,刘整登时就原形毕露,一不小心就在餐桌上吐露了自己和忽必烈的勾搭之事。 “我跟你说,蒙古四王爷位高权重,隐然有不臣之势,等他登基为帝,我就有从龙之功,这不比整天留在朝中受起,每天战战兢兢害怕被官家和贾似道弄死来得要好……” “我观你才华横溢,神清骨秀,何不随我一道降蒙,共图大业!” 文天祥听了,当时不动声色,这么胡乱敷衍过去,当晚却纠集了一起带来的各路人士,直接杀入城主府,控制了刘整。 刘整第二日宿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束缚在了正厅的一根铁柱之上。 文天祥青衫如画,支颐坐在案前,提笔书写着接下来的战略,春日的落樱拂满衣袂,初升的霞光似水流泻,轻轻漫上他眉间。 刘整大声怒骂:“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卖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文天祥目光若寒星,冷冷地扫向他,提着剑在刘整脖颈上比划了两下,淡声道:“你若是再敢提降蒙之事,我便杀了你祭旗。” 刘整态度仍旧十分强硬:“我不信你一个文官真敢动手杀人……啊!” 利刃擦着他脖颈刺过,刘整痛得要死,再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战战兢兢地点头应下。 这哪里是当朝状元,这根本就是不知从哪儿来的狠人! 文天祥的面前,摆着忽必烈写给刘整的秘信,就是让刘整配合除去吕布的那封。 他看完之后,决定将计就计,将刘整变成傀儡,自己来进行泸州的城防发布命令。 务必要让吕布这一批蒙古大军尽数折在此处,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有话说】 奉先:我也算是和宋末三杰都交手过的人了(长叹) 忽必烈:有人在意过我的感受吗(啊)(咆哮)(癫狂地咆哮) 第77章 最高端的战局, 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进攻手段。 吕布这次攻打泸州,没有使用任何花里胡哨的部署,直接就是强行进攻。 大军压境, 铁骑横扫,千兵万马辉映白日,气吞山河, 席卷沧溟, 一派势不可挡的模样。 沿途的数十南宋城镇,或被他摧枯拉朽般攻占, 或闻蒙古大军声威, 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出降。 另有大批宋军在主将的带领下向着内陆地区溃逃, 日行千里,导致重镇门户大开,顷刻俱破,一路进兵如入无人之地。 一路顺利得惊人,不过刚入秋, 就打到了泸州城下。 第234节 这个时节正秋高马肥, 是蒙古军队惯常的出战时期,来往如风, 气势如虹。 泸州虽然倚靠长江, 但并非什么城壕深险的天堑之地,在历史上的整个宋元战争中,也几乎没激起什么水花。 只要拿下这个地方,蒙哥的迂回川蜀作战计划也就完成了一大半, 接下来, 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北击襄阳, 平定鄂州,将整条长江从中截为两段,卸去南宋长期以来一直凭恃的自然地理屏障,一战而灭之。 灭宋之后,当了帝国大元帅,就该是吕布搞一通大动作,准备给这蒙古帝国改一改姓的时候了。 他比较中意不流血的和平演变。 毕竟,古来有起兵关中、河内,而后一举定鼎天下的,川蜀之地割据自雄的政权也不少,但还从没听说拿区区一州之地(他未来的封地),和一个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作斗争的。 夺权篡位也要讲究基本法,否则就不是试试,而是逝世了。 今日,长风激荡,战旗飘扬,四围鼓声震天轰鸣,吕布立在高大的泸州城下,准备进攻。 他太自信,也太耀眼了,根本不认为区区一座小城会让自己折戟于此。 甚至连给刘整投降后的官职任命书都写好了,就是夔州路行省招抚使,不好也不差,希望刘整归顺之后洗心革命,重新做人,从头好好干! 吕布出发前,蒙哥给了他几张空白委任状,俱盖了大汗印玺,让他到时候便宜行事。 蒙哥本人则亲自带兵去平定川地的战事。 现在四川的局势已经相当混乱,张世杰和陆秀夫竖起「汉军」的旗帜,打出了「不臣宋,不降蒙,战只为天下汉人衣冠」的口号,从涪州、达州一带转战入川西,迄今三月有余,已光复了十余座城池。 成都守将纽璘紧急派兵迎战,东奔西跑,四处救火,但是收效甚危。 陆张二人的音讯通传在四川境内,檄文如雨飞向四方,一时间声威大振,归附云来,颇有四方响应之势。 消息传到临安,宋廷纷然震怒,理宗皇帝更是气得当场就掀翻了御案。 他们虽然面对蒙古大军胆战心惊,屡次想要遣使议和,极尽低声下气,对于陆张二位本朝的「叛徒」却是万分不屑一顾,当下就派出了保康军节度使吕文德率兵十万,前来剿灭汉军势力。 不料,还未抵达,就在达州吃了场败仗。 张世杰从前是吕文德的部下,对这位老上司的用兵风格颇为了解。 他和陆秀夫讨论了一番,觉得吕文德在军事上能力平平,却是一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喜欢操纵人心,在朝堂与军中党羽众多,遍布两淮沿岸,拥有很大势力。 几年后投降的那个襄阳守将吕文焕,为蒙古冲锋陷阵,以供驱策,正是他的族弟。 吕文德和贾似道不仅是政治上的盟友,掌舵朝纲,沆瀣一气,同时也互相提防,各自攥紧了手里的牌,都不想被对方压过一头。 对于这么一号居心难测的人来说,能不正面对敌,自然还是不正面对敌的好。 士兵都是自己练出来的,死一个就少一个,那不得尽量保存实力啊。 陆秀夫很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让张世杰给他写了一封诈降书,表示自己见到老帅兵威,颤栗魂飞,愿倒戈卸甲来投,还望老帅顾念旧情,接受这一次投诚。 吕文德见信大喜。 他一半是出于对张世杰的轻视,不觉得这个方才弱冠之年的少年真能成事,一半是对于自己兵不血刃解决祸事的得意,居然丝毫没有产生怀疑,就这样与张世杰约定了会面日期,在本方营地中择时相见。 结果可想而知,早有准备的张世杰等人带兵杀来,将吕文德大军杀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宋廷闻讯,当然是更加大为光火,急出缗钱一千万两、银帛十余万两支援前线战事。 如此巨大的数额,与蒙哥分封给钦察汗国的拔都可汗的区区一千两白银一对比,真可谓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宋廷本着“宁与友邦,不给家奴”的思想,特别向蒙哥传书,赠予厚礼,言辞谦卑,声称自己此战只为灭杀叛徒,不动蒙古兵一分一毫,希望蒙哥也可以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蒙哥一听,这怕不是个傻子,朕地盘都要重新打下来了,你在这边嘴巴一张说要罢兵? 做梦也不是这么做的吧! 当下礼物照收,所求之事全不理会,大军啸烈如火,径趋入涪州坚城,开始了征伐。 陆秀夫和张世杰的作战策略相当灵活,在四川全境绝大多数地区都已陷落的情况下,一面招抚流民,扩充战力,在一场场战事中练兵,一面神出鬼没,仗着川地的奇特地形与漫长的防守格局,集中在其中某一个薄弱点趁机突破。 自从当年吴氏之乱后,川地八庭柱的防守格局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各自为政、互相掣肘的三道官员。 虽然蒙古人攻占此地后,将不合理的旧制扫进垃圾堆,改设两川行政院,但彼此之间仍旧是声气难通,隔阂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消除。 这种情况造成了拉长防守战线的困难,蒙古军人手远远不足,即便只在钓鱼城、白帝城、青居城等至关重要的堡垒处据险设兵,依旧是十分勉强。 所以,他们很快打下了土地,如风一般掠去,又常常不经意间又将这些土地丢失。 另一方面,川地多山陵深谷,客观上也限制了蒙古骑兵的发挥,回回炮等超级进攻道具对这些山城的作用亦很有限,无法穿透它们森石嶙峋、突兀悬岩的天然屏障。 陆张二人因地制宜,虽然在大局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但一时间倒也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颓势。 因为一马平川、缺乏山地,而被蒙哥和他的骑兵打得溃不成军的西域各地:“……” 我们好酸啊! 满眼都写着羡慕. jpg 吕文德军既不敢跟蒙古正面开战,也无法涉入陆张二人的前线战场,只好到川境内的其他地方打打游击,旨在进一步翦除汉军势力,消耗有生力量。 如今的整个四川,就是这般三方混战的局势。 虽然汉军和蒙军互有输赢,在蒙哥到来之后,蒙军更是气势大震,胜负逐渐逆转,但不管哪一方打起宋军都是毫不含糊。 吕文德十万兵马连战连败,溃散了大半,最后不得已仓惶跑路,将士们也嫌弃主帅无能,反而有不少志在保家卫民者,自发翻山越岭,去转投了陆秀夫。 泸州属于行夔府路中书省,离四川相距未远。 按理说,吕布大军压境,吕文德那头战事不顺,就该引兵回援,准备营救泸州解围了吧,但他偏不。 他和泸州知府兼守将刘整可是死敌,一门心思想着置对方于死地。 之前更是和贾似道搞出了清查局,大肆排除异己,准备核查清楚刘整平日的军用账目,给他扣一个心怀不轨之罪。 现在还没动手,刘整就要被蒙古兵搞死了,吕文德简直喜不自胜,又怎么会去救他呢? 每日往来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入城中,少年文天祥坐在案前,将其中的紧要信息罗列出来,一一抄录,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不会有任何援兵了。 刘整五花大绑被吊在一旁,宛如一条死狗,这时见他神色沉凝,不由得张嘴嘲讽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降蒙了吧?在宋国多待一日,我就离死亡更近一分。” “老实点!” 张千载拿着小刀靠近他脖颈,语气充满了威胁。 没错,张千载这次也跟着来了,一起上路的还有他的巨额家资,准备拿来支援文天祥。 文天祥之前与此人素不相识,心中满是困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怎么会有人把他平生资料倒背如流,连他写过的每一首诗,发过的每一篇文章都了如指掌啊。 文天祥:粉丝的世界我不懂,但大受震撼. jpg 但是己方确实缺人手,张千载看起来又黑黢黢凶巴巴虎背熊腰,一副很能打的样子,文天祥只好带着他一起上路。 沿途,张千载随时拿着小本子记记记,不出数日,俨然是已经记了满满一本文天祥语录。 等进了泸州城更是变本加厉,每日文天祥做什么,他就杵在一旁看着,疯狂积累素材,准备日后拿来写传记之类的。 邓剡:喵喵喵?好像有人抢我的活? 他这副架势让一同入城的谢枋得感到无语,曾试图劝阻过他,文天祥虽然很优秀,但你也不至于如此吧。 对此,张千载振振有词:“叠山君此言差矣!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你又为什么会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出现在这里呢?” 谢枋得:“……” 很好,他竟无法反驳。 谢枋得和文天祥既是江西同乡,也是同榜进士,只不过名次略低一些,二甲第一名。 他作为陈郡谢氏的后裔,祖上就是最负盛名的江左名相谢安,颇有谢安隐居东山、归去来兮的潇洒之风。 登科后便弃官而去,一生未入仕朝中,号称“从道不从君”,只为心中的正义而活。 多年在民间招募民兵抗战,即便在临安小朝廷出降后也始终不屈,四处流亡抗元。 后因名声过高,被忽必烈强行逼迫北上为朝廷效命,不愿低头,绝食而终。 此刻,刘整不住地破口大骂。 众人嫌他聒噪,直接堵上了他的嘴,过了好一会,又像驱赶牲口一样把人提溜到城头巡视一圈,稳定城中人心。 忽必烈给刘整写信提出指示,让他稍作抵抗,就诈降吕布,趁吕布没有什么防备之心,找准机会把人做掉。 可以说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一场事变了。 文天祥决定顺水推舟,按照这个计划潜入蒙古大营中搞事情。 …… 是夜,吕布大军进发在城下,文天祥早已提前做了部署,更改了周边的水道经行路线。 如今泸州城外,甭管是官道小路、森林荫翳,全部都泥泞不堪,宛如一块巨大延伸的湿地,步兵骑士尽皆脚下打滑,被阻断了去路,只能以铺干草的方式缓慢向前挪动。 吕布亲自上阵,勉励众人,赤兔马轻盈一跃,在泥地之间穿行,很快就铺出了一条前进之路来。当下就地扎营,生火作炊,待众军养足精神后,预备明日辰时发动猛攻。 不料到了次日,情形又陡然一变。 泸州城郊有一片天然防护林,溯江而上,树木参天,莽莽然如一条巨龙的脊骨盘踞在城外,恪尽职守地护卫着这片土地。 要想入城,这里是必经之路,也是吕布他们搭小路通过的地方。 然而,第二日改道后的水流忽然增加了,连带着泥土湿度也是猛增。 仓促铺成的小道顿时开始偏移坍塌,蒙古大军刚走到上面,就觉得脚下轰然一陷,马蹄也直接裹入了尘泥,不受控制地直往下坠。 文天祥提前在树林中埋藏了若干火药,俱以泥土裹住,没有露出丝毫端倪。这时被蒙古大军一通乱搅,纷纷展现了出来,化作一团又一团的绮丽花火。 吕布当机立断,作出指示:“全部趴下,借助泥浆来阻止这些东西燃烧!” 然而文天祥早就想到了他这一出,在泥浆更深处埋藏了若干铁蒺藜等利器,被火焰这么轰隆隆一炸,顿时翻到表层来,和蒙古大军正好打了个照面。 蒙古大军:哦豁,药丸! 人在泥浆中,跑也跑不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样一环扣一环,被当场……做成了烧烤! 烧烤成本:约等于无。 河道是文天祥自己带来的民间义军拿小铁锹挖挖挖的,火药是泸州城本来就有的,虽然不算很先进但放在这里也够用了,铁蒺藜等利器是淘汰下来的旧产品,权当废物利用了。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手损失,泸州守军到现在都没露过面。 天幕前的观众们:“……” 果然,狠人不是一天练成的,宋末三杰都是从少年时期就这么狠了啊。 吕布收拢部众,整兵回营,发现这一波已经折了近两千人。 他望着远处并不坚固的泸州城墙,惊奇道:“不知是谁做的,能想出这种设伏之法,改了水道却又丝毫未伤城中建筑和百姓,看来泸州城中,必有高人坐镇。” 第235节 王坚:“……” 不知为何,一听到“高人”二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顿时想起了攻打夔州时一些较为糟糕的回忆。 当时,吕布也是这样充满感慨地说着“城中必有高人”,而后就被陆秀夫和张世杰摆了一道,转战入川,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空城。 吕布又感叹道:“也不知这位高人是何来路,肯定不是刘整,不知能否为我所用,好想得到一个高人啊……唔唔!” 王坚见他越说越玄乎,生怕出现和「曹操败走华容道,仰天大笑三声,蓦然斜里一队伏兵杀出」一样的事情来,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他崩溃道,“吕帅,我求你别说了。” 吕布好委屈,他才不是曹贼,他跟曹贼完全不一样! 但王坚是他心腹,他不想对对方发火,就将生气的目光转移向了赤兔马……的头。 片刻后,赤兔马脑袋上的鬃毛被扎成了两根小辫子,顶着一头酷炫造型准备出道,迎风奔跑起来,就是马中最靓的仔。 ( つw)つ 有点开森是怎么肥事! 是夜,一颗赤红色的巨星离开了心宿,点亮了半壁天穹,先是如同一滴朱砂落入水中,很快就晕染开来,绚烂的光辉照得城里城外一片亮堂堂。 “是荧惑出东井”,陈宫看着这一幕,蓦然长叹一声:“此乃大不降之兆,必将兵戈纷起,灾难蜂拥,生民涂炭,四海流血。” 吕布迷惑极了,荧惑他知道啊,不就是一颗星星! “星星出东井,难道不是因为星星渴了想要喝水,和人世变幻有什么关系?” 陈宫:“……” 神特么星星渴了,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 天幕上,观众们也都在讨论这诡异的天象: 【陈文帝陈蒨】:荧惑出东井是实打实的改朝换代之兆,所谓天下有易王业者,白衣可以封侯。 【陈文帝陈蒨】:举几个例子,高贵乡公二年,荧惑犯东井钺星,后又犯西头第一星,随后司马昭弑帝,司马炎篡魏开国。 【陈文帝陈蒨】:义熙十一年荧惑填星东井,随后宋祖陛下开国建立刘宋。 【陈文帝陈蒨】:北魏建国前的八月,荧惑在东井,随后拓跋嗣迁都邺城,开启一百五十年的帝国基业。 【秦孝公嬴渠梁】:如此说来,这星象对吕温侯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他本就有图谋天下之志,正好是他的龙兴之兆。 【梁武帝萧衍】:吕布就偷着乐吧,多少人开国登基时,都从星象上找由头给前朝扣罪名呢,什么「太白犯心宿」、「月犯太微」、「南斗紊乱」。你这里啥都没开始布置,荧惑就自动出东井了。 【梁武帝萧衍】:等着,宋理宗估计很快就会下罪己诏。 【新皇帝王莽】:哟,萧爷爷似乎很懂,看来建国的时候这套操作没少做过! 【梁武帝萧衍】:???萧爷爷,这是什么称呼??? 【新皇帝王莽】:谁让你是未来那些大球大器大款们的爷爷呢。 【梁武帝萧衍】:……(刀举起来了. jpg) 【吴景帝孙休】:这些是男孩子的名字,朕已经帮萧衍未来的孙女们把名字想好了,可以叫大娘大丫大妹,非常对仗工整。 【新皇帝王莽】:那你就错了,人家的孙女叫萧妙淽、萧妙磬、萧含贞,没想到吧? 【吴景帝孙休】:啊这。 【新皇帝王莽】:差点忘了还有个卧龙凤雏,孙休的儿子分别取名叫孙wān、孙gong、孙壾、孙bāo(打不出来)。 【天启皇帝朱由校】:笑死,一个字都不认得。 【大顺皇帝李自成】:你本来就不认字,就算是正常的字你也不认得吧(吃瓜.jpg) 【宋孝宗赵瑗】:各位,荧惑出东井的含义在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是改朝换代,也泛指大臣诛戮、百姓罹难、蝗灾四起,等各种不好的事。 【南唐后主李煜】:忽然开始担忧了。 【北齐文宣帝高洋】:杀杀杀,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宋孝宗赵瑗】:谁把这个疯子叉出去! 【晋明帝司马绍】:即便是改朝换代之兆,对于此刻的吕布来说也算不上好消息。 【晋明帝司马绍】:如果是宋理宗死,新皇继位,所谓礼不伐丧,他这个时候不便再进攻宋廷。如果是蒙哥死,那问题就更大了,忽必烈这时候还没解决呢。 【大顺皇帝李自成】:都这节骨眼了,还讲究什么礼不伐丧,赶紧趁虚而入,一举灭宋才是正道。 【大顺皇帝李自成】:说不定还能把宋理宗的头盖骨拿来当酒杯(憨笑)。 …… 吕布稍加修整,准备隔日再战。 文天祥的设伏虽然巧妙,但道具都是一次性的,不可能再做第二回埋伏。 一路严加戒备,进军得十分顺利,一路抵达泸州城前都未出现什么异常。 吕布这次进攻得十分克制,考虑到对面也都是汉人,同室操戈不如共御外敌,只想着尽量和平解决,没有使用长距离回回炮,大规模投石机,金属冲车等破坏性产物。 激战数个时辰之后,泸州的东南角便已经陷落,负责这一块的守将王逸一看情势不对,就直接率众降了。 吕布本打算欣然接受,以便快速打下城池,不料王逸的一句话立刻让他改变了主意:“我们和二王爷提前通过声气,降后就会进入东路军任职!” 说罢,一边拿出城中所有的布防机密图,一边挺直腰杆,完全就是一副等着吕布安排他升官发财的样子。 吕布:??? 忽必烈的党羽,这能留下? 吕布眉梢一挑,接过机密图纸看了几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放才是用哪只手拿图纸的?” 王逸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道:“是左手吧。” 不料吕布陡然面色一变:“左手?你难道不知道我大蒙古帝国以右为尊,你偏偏用左手,分明是看不起我!” 王逸被他冷眸一扫,瞬间一股凉意自天灵盖升起,悚然道:“是右手!我记错了,是右手!” “好啊”,吕布看着他,冷笑一声,“明明知道我大蒙古帝国以右为尊,你偏偏用右手,分明是想要以私人凌驾于帝国之上,枉顾尊卑,不安好心!” “此等贼子留之何用,来人,拖出去斩了!” 王逸大声哭诉冤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直到人头落地,凄厉的叫声犹自回荡在山间。 吕布照着机密图继续行军,果然一路势如破竹,泸州的外城四个角飞速陷落,他也见到了其他几位二五仔。 二五仔们:“我们和二王爷麾下的商挺先生有约,以后进入夔川路任职!” “商先生说帮他们练习水军,可保身家富贵!” “二王爷给我们刘将军许诺了高位,你这个汉人不要不识好歹,指不定他以后还是你的上司,还不赶紧来打好关系!” 吕布:“……” 陈宫:“……” 天幕前的观众们:“……” 你是真的很勇,你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吗? 吕布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了这些人许久,决定还是别跟他们计较,把自己智商拉低到同一水平线了。 当即挥挥手,示意属下把人拖出去处理了,死前务必要好好抖一抖脑子,把里面的水放干净了,别再留到下一世了。 …… 而此刻的泸州内城中,刘整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本来在文天祥的逼迫之下,准备行诈降之际,结果一看,亲娘嘞,投降就是死,这谁特么敢啊! 他哪里知道蒙古朝廷内部各个派系的弯弯绕,到现在还以为吕布是忽必烈的属下,只道对方忽然变卦,根本不需要他了。 这些该死的蒙古人居然过河拆桥! 正在此时,少年文天祥走了过来,一襟青霜白雪,冷然凝眸审视着他,青衫在吹彻的高城冷风中猎猎翻飞,仿佛云间琴鸣一声,流响松涛万壑的如潮碧浪。 张千载跟在他身后,凶神恶煞地拎着一把长刀,因着此人伟岸的身型一衬,长刀都显得迷你了许多,仿佛是什么儿童玩具。 刘整顿时一阵牙疼,这几日他挨了不少打,做梦都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张千载这种奇人。 还有那个谢枋得,看着斯斯文文,打起架来却半点不含糊,专门往最痛的地方招呼,快准狠。 刘整这日子实在是憋屈得过不下去,只好刻意套近乎,千方百计讨好对方。 他也知道张千载这种奇葩的世界他根本无法理解,干脆也不自讨没趣,直接瞄准了谢枋得。 他心想,谢枋得都取号叫「叠山」了,肯定对园林奇石之类的感兴趣吧,很快就搜集了一批送上门。 谁料谢枋得面无表情地将东西送回,并且告诉他:“我这个「叠山」呢,是出自「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我夫人说好听,所以我就取了。” 刘整当场一口水喷出来,你为什么连艳诗都可以念得这么正直……不是,你怎么就这样英年早婚了啊! 刘整满心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引狼入室,请文天祥吃这什么晚宴,现在可好,一饭之差成千古恨! 文天祥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时机已至,今夜准备率军诈降吧,伺机除去蒙军主将。” 刘整顿时一个晴天霹雳,失声惊呼道:“不行,我不同意!” 现在投降就是死,万万不可! 文天祥奇怪地看着他,抱起手臂道:“不是你早就和忽必烈约定好了要投降,我才选择将计就计。” 刘整大义凛然地说:“今日之我亦非昨日之我,这些天,在经历了你们的改造之后,我已经深深地被你们的道义之心所感动,大彻大悟,投降是没有出路的,唯有死战!” 作为一个擅长苟命的机会主义者,他已经意识到,投降肯定是绝无生理,还不如拼死一战,说不定还能再乱军中找到一丝生机。 可恶,忽必烈狗贼胆敢玩弄他的感情,他一定要让忽必烈狗贼付出惨痛代价! 忽必烈人在蒙哥军中坐牢,黑锅从天降:哈? 他说了一大通,文天祥只是目光平静地一扫,神色毫无波澜:“哦,我不信。” 刘整:“……” 刘整当即一个滑铲给他跪了,祖宗,你别说了,我要死战! 他拽住文天祥的衣袖,慷慨激昂地哭诉道:“文先生,我刘武仲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满城百姓如今都在仰仗着我……仰仗着你,何忍心弃他们而去!我大宋养兵三百年只为今日,到我舍身报国的时候了!” 文天祥:“……” 这可真是令人呕吐. jpg 第236节 刘整一开始还只是在作秀,到最后越来越动感情,忍不住号啕大哭,悲从中来,苍凉的神色在0.0001秒之内占据了他满是算计的眼。 “想当年我在老帅孟珙帐下作先锋,也曾立誓过要精忠报国,做一个像老帅一样顶天立地的人。” “可是宋廷给的实在太少了啊,吕文德狗贼抢我功劳,坏我声名,甚至还要取我性命,就因为我是北人,与南方众将格格不入。” “像我们这样的江北归正客,自稼轩公开始,到近来的张世杰,何曾有一日被当作人看!” 刘整越说越悲伤,涕泪交流,看起来如同一条被打断脊梁的狼,可怜极了。 文天祥终于忍无可忍,不想听他在这里掰扯宋廷过去四十年的烂帐,用力将自己的衣袖扯回来:“今日你是想降也得降,不想降也得降,死战一说休要再提!” 他来到泸州太晚,已经大军围城,来不及做太多的城壕和建筑布置。 所以泸州城定然守不住,只能先疏散百姓,而后本方人再诈降绝境求生一把,杀入蒙营,以观后效。 刘整大声道:“我不,我要死战到底!” 文天祥冷冷地说:“趁早出降,还可以去摸清蒙营地形。” 刘整:“我定与泸州城共存亡!” 文天祥:“少废话,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把你绑了去!” 一旁的众人:“……” 太荒谬了,双方的立场瞬间出现了颠倒,仿佛来到了无限镜像反转的世界。 便在这泸州城内的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候,一条文书改变了一切。 原来,在四川境内的吕文德军队节节败退,实在是撑不住了,宋理宗决定割地赔款,向蒙古议和,以便腾出更多余力来剿灭张世杰与陆秀夫。 议和文书中有一条,正是割让泸州城和周边七座小州县。 同时也向泸州众人传诏,直接斥责他们为逆贼,让他们不得妄动,就此归降,而后进入朝中等待发落。 城中众人见状,面色沉凝如水。 我们自发地走入险地,为国家戍守边关,朝廷非但不承认我们的功绩,还想要逼我们去死? 刘整咆哮道:“一定是贾似道和吕文德搞出来的东西!” 现在横竖都是一死,降也是死,不降更是死,他反倒态度坦然了,充满讥讽地看了一眼文天祥:“瞧瞧,这就是你打算维护的国家。” 话虽是如此说着,他却像所有人一样,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了文天祥。 文天祥握着这张信纸,眼睫低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个在整个位面都成为了至关重要转折点的时刻。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对此莫衷一是,有人说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有人说他思考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日落西斜。因为在场的各人后来写回忆录时,对这一刻的叙述各不相同。 对他们来说,这仿佛是短短一瞬,又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们突围出城,回到江西去征战,不称宋臣。” 那里不仅是前线,信州等地时时有失守的危险,而且在场的众人都是江西人,在本地甚有人脉,很快就能招募起十万大军。 宋末年间,第一支有组织、有统帅、有稳定大后方根据地和基本盘的地方军阀政权,就此诞生了。 他们不同于陆秀夫等人的汉军,是遥相呼应,各自为战,它们一开始就将文天祥推为领袖,众皆膺服。 什么,你说刘整不服? 刘整他已经无了! 吕布猜到了城中可能一片人心惶惶,有人打算趁夜突围,提前在泸州城外各处设了重重埋伏。 张千载一马当先,杀在最前方,如此磅礴的提醒,让人看着就有安全感啊! 刘整鬼鬼祟祟地向他身后靠近,准备让大佬带自己飞,不料张千载马蹄一撅,猛然将他掀翻在地,后面十余骑轰然跟上,尽皆从刘整身上踩塌了过去。 刘整两眼翻白:“救……”命啊! 张千载声如雷鸣,盖过了他的声音:“方才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谢枋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提剑来回冲击:“别管了,赶紧突围!” 众人当下呼啸如风,一个接一个,很快就将刘整踩踏得不成人形,刘整的老部下对此浑然不觉,早跟着文天祥追风掣电般地飞驰远了。 蒙军这一战大胜,斩敌过万,文天祥等人兵力留存得不多,但等他们回到家乡,很快就能进行新的补充,核心力量并未受损。 吕布天明后一看,哦豁,好残忍,这刘整已经完全扁下去了,两眼翻白,死不瞑目啊! “葬了吧”,他兴致缺缺地挥挥手,昂首踏入了阳光下的泸州城。 这一战圆满完成了! …… 文天祥等人江西起兵的事情传到临安,贾似道狠狠地进行了一番无能狂怒,派过去好几批贾家私军人马,都被悲愤的众人打回了头。 眼看一座座城池都独立了出去,搞得朝廷极度面上无光,但打又打不过,能怎么办呢? 贾似道那天才般的大脑动了动,忽而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设立藩镇! 史书记载了他这一句神一般的言辞:“今天下之势,保藩篱,则下可保堂奥。有三边,则可有内地。” 所谓「三边」,就是荆襄、京湖、两淮等各路军事重地和战略要冲,统统设立藩镇和最高军事长官,交给亲信统筹! 吕文德、吕文焕、吕师夔,甚至还有岳家军四代目李庭芝,尽数被任命高位,成为当地最高长官,集军政财务种种大权于一身! 如此重重防备,料想那文天祥谢枋得,还有陆秀夫张世杰,定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天幕前的观众:“……” 都说了唐亡于藩镇,唐之弱,由藩镇之强,唐之亡,由藩镇之弱。 合着你是一点都不吸取前人的教训啊。 这些任命人选中,只有李庭芝一个人是真正靠谱,打算做一些实事保境安民,其他几位吕氏家族成员,可谓是混子中的混子。 特别是吕家老大哥吕文德,在四川境内先被蒙哥打得灵魂出窍,狼狈逃蹿,又被张世杰和陆秀夫设军阻截,一口气吃下了他的大半人马和辎重钱粮。 他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军事上的争雄之心,只打算在朝中攫取权力,争取再向上爬一爬。 本来吧,大宋一向重文轻武,他能做到武官之首已经很满足了。 坏就坏在他上面还有个贾似道,而贾似道本人又亲自出手,助长了他的野心。 贾似道从前派遣他当湖广总领,也就是最高监军,这职位此前都由文官担任,却被吕文德一垄断就是十年。 吕文德现在感觉,文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老子手里有兵权和财政权啊,凭什么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贾似道身为文官坐得,老子身为武将就坐不得? 为了扳倒贾似道,吕文德把所有吕家人都纠合在一起商议,决定凝聚一切家族力量,共同奋斗大事。 在这个时候,不是吕氏家族成员、却又身居高位的李庭芝就显得分外扎眼了。 李庭芝是岳家军第三代老元帅、吉国公孟珙的弟子,孟珙一生挖掘人才无数,王坚等人都是他推荐上位的,但最为看重李庭芝。 他死前,决定给李庭芝铺一条青云大道,就将人推荐给了贾似道。 贾似道早年入朝为官,欠了孟珙天大的人情,当即一口应承下来,这些年李庭芝在外练兵经营,戍守边关,他也是少见地没有打搅,算得上相安无事。 然而,孟珙威信再高,毕竟已经作古多年,吕文德这边却如日中天,当即就开始指使军中亲信明里暗里地打压李庭芝,更是屡次从中作梗,引得贾似道暗自起疑,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别苗头。 李庭芝作为江淮制置使,因为地区管理的特性,需要大量人员之间的统筹管理与配合,吕文德如此操作让他根本无法展开工作。 李庭芝愤怒已极,他这边扼守的是抵抗北方蒙军从开封等地入侵的最要紧防线,万万不能就此摆烂。 眼看朝中孤立无援,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自立更深,转向了江淮重镇的内部进行大量的基础建设,如开垦荒地、兴筑堡垒、收拢流民、兴办学校搞教育等。 这般过了许多时日,终于将江淮打造成了一个足可自给自足、各地遥相呼应的政体系统,无须再仰临安朝中鼻息,一干粮食赋税资源均由己出。 当地百姓喜悦不已,称李庭芝是他们的保护者,“德之如父母”。 但和宋廷的关系却是就此彻底疏远,宋廷已经失去了对李军的挟制权,虽然名义上还在臣属范围内,但实质上已于自立无异。 宋理宗觉察到了威胁,试图将李庭芝调离原岗位,一连去了数批传令官,俱是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了江淮境内。 对不起,最近战火纷飞,强盗流民太多了,谁知道他们会如此不长眼,瞄准了朝廷使者下手呢! 我们已经将罪魁祸首抓到惩罚过了,是一名淮东武锐军的临时工,他又不归我们管理,我们也没有办法啊,除了打一顿把人放了,还能咋滴! 李庭芝对此一无所知,副将姜才微微一笑,事了拂衣去。 宋理宗气得要死,却又真切地发现他如此无力,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应对一名看似隐然怀有不臣之心的强盛武将。 现在已经不是他一言九鼎、说什么算什么的天子治世时代了。 两宋压制武将三百年,就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终于开始物极必反,开始缓慢地滑向了另一个「有兵权就有话语权」的极端。 宋理宗总算是没有彻底昏了头,知道若自己强行搞清算,派贾似道等人进攻江淮,固然可以消灭李庭芝这个威胁,却也会让整个江山陷入分崩离析,亡国只在旦夕。 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件事,给李庭芝加官晋爵,封侯称公。 李庭芝本人还是对山河社稷一片忠贞,丹心碧血的,将抗击蒙古作为第一要义,故而一心备战前线,行事还算讲究分寸。 到了吕文德这里,直接被放飞自我了。 吕文德他一通操作给惊呆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也可以跟着学一把啊! 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自己从前怎么没想到,若是有自立自足的本钱,到时候还用得着看宋理宗和贾似道眼色? 他算不上一个好人,军事能力也平平,但政治操作绝对是一流的,当即就开始联通四方,运筹帷幄,将一众吕家人尽数运作分封到了京湖战区。 从与蒙古接壤的最前线到南方的南剑州,沿路但凡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枢纽重镇、热闹城市,全部都打上了吕氏的旗号。 就连最疏离的远房偏枝都可以为官,甚至女婿范文虎、同乡夏贵等一批人全都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朝廷重臣。 这里面有一位算一位,全都是后来投降蒙古的人才,大元朝的赫赫功臣。 贾似道眼见李庭芝和吕文德都搞出了新操作,大权从此旁落,自己岂能坐以待毙,自然是按捺不住。 他虽然因为身在临安而非前线,无法来一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天高皇帝远操作,却可以直接把持朝政,搞中央集权的那一套,代天子之意行事。 如今,宋廷□□乱政,群魔乱舞。 宋理宗面对这种内外交困的境地,愁闷无已,郁结于心,平日政令难出宫门,终于生了重病。 他下诏求全国名医为自己医治,但百姓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竟无一人肯来。 可怜的宋理宗一口气没接上来,就这样直接驾崩了。 可谓是完美印证了吕布当日所见「荧惑出东井」的预言。 因其无子,本打算让侄儿太子赵禥即位,贾似道正因为拥立了这位太子,有定策之功,方得以进入中枢,把持朝纲。 第237节 吕文德如何能容忍他爬到自己头上,当即另外拥立了一名宗室子弟与他打擂台。然而,赵禥太子当得好好的,又无劣迹,如何能说废就废。 吕文德绞尽脑汁,最后从赵禥的生母处下手,一会声称赵禥血统不正,不知是哪个民间小吏之子,抱过来鱼目混珠,难不成要效仿当年的晋元帝司马睿,来一招“牛继马后”? 一会又声称,名妓唐安安当年离开宋理宗是带球跑,已经有了一个私生子在民间,继位法理最正,不日就将接回来继承大统。 唐安安出走多年,音讯全无,又因为理宗特别珍爱,故而不许她的画像流传下来。 吕文德在民间寻觅了一打美人,精挑细选,又找来了几个理宗从前的宫婢,反正就按照唐安安那个路子去培养,最后优胜出来的一个就是唐安安本安,附带一个孩子。 贾似道不甘示弱,立刻予以还击。 本想通过滴血认亲打假,不料吕文德眼看不妙,众目睽睽之下跑到先帝灵前号啕大哭,失手打翻了血盏。 这下滴血认亲的材料也没了,总不能对着理宗皇帝的棺材来一次开棺戮尸,取走献血吧,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贾似道无法证明赵禥的正统,吕文德那边的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最后反正谁都不占理,直接变成了贾似道党羽和吕家人两派的混战,每日在朝堂上唾沫星子横飞,面目狰狞,甚至大有向大明官员发展的趋势。 暂时听政的太后谢道清几时见过这等场面,战战兢兢,快要昏迷过去了, 围观群众这些日子忙于吃瓜,目眩神迷,有识之士直呼我三百年大宋药丸,或弃官出走,加入外面的义军,或留在朝中每日长吁短叹,与贾、吕两支势力口舌争锋。 更多的人却是每天看八卦,万分沉迷,开开心心,就连上朝的脚步都格外轻快。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李庭芝星夜自淮东赶回,意图稳定局势。 常言道,中日友好靠韩国,中韩友好靠日本(划掉),要想让斗得你死我活的两方暂时休战,只能靠第三方敌人加入战场。 吕文德和贾似道对视一眼,我们暂时休战,先集火李庭芝这厮,将他搞下去再说! 李庭芝怀着一腔匡扶社稷、光复天下的热忱归京,结果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凄惨清算。 甚至一度被投入狱中,严刑拷打,如非姜才见情况不对,恐他孤身上路出现变故,派了大军在后面相随,俨然就要演变成又一次风波亭。 姜才、苗再成、许文德等一干人李庭芝的部将驻军临安城下,围而不攻,让他们交出主帅,就此归江淮各安天命,否则就休怪我等无情了。 贾似道掂量思忖一番,武锐军战力相当惊人,李庭芝练兵确有一手。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只得咽下这口气,将人放走了。 李庭芝自此心灰意冷,回归江淮地区,只一味奋战抗蒙,完全不奉宋廷为正朔。 武锐军,也就是第四代岳家军,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王者之师,雄踞江淮,富甲天下,俨然成了独立王国。 …… 而此时,吕布已经花了数月时间练好了第一支水军,他作为一个北方人,乍一登船舰,不能说不适应,简直是颠得七荤八素,魂飞魄散。 这也是大部分陆战将领转为水师的通病。 他本想求助陈宫,但不知为何,一向在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谋士先生忽然没动静了,吕布以为他在休息,只好自己想办法。 这么一动脑子,还真被他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硬抗! 人都是适应性动物,论身体素质和战将能力,他冠绝一个时代,怎么还会为了这一点小小的问题纠结! 吕布在船上蹦跶了几天,顿时就跟没事人一样,能在水中战斗射箭了。 他还亲自上阵勉励蒙古大军,原本众属下都心怀犹疑,这时见了如此景象,登时满心佩服,个个都投入了艰苦的适应周期中,效果斐然。 吕布同时也招降了许多南国汉人官兵民兵,辅以种种训练和安抚策略。 例如扩建校场,让汉蒙军队消除隔阂,分开打散;再如以泸州等地为核心,将州县田地发散下去分给重兵,就地屯田吃食。 也比如改善军需供应,设立若干杂造局,谴各地匠人前来,先进者可以封官,凡是士兵有弓箭等内容短缺者,留下兵号,便可以三日后领到新补给。 虽然陈宫不在,但他做得还挺好的。 一半是之前从天幕其他参赛者那里学来的经验,一半是他自己在军中跌跌撞撞的摸索,反正就是将心比心,觉得士兵们需要什么,就立刻进行对阵下药。 就这般纠合成了一支水师大军,磨砺数月,蓄势待发,已显现出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姿。 吕布心中得意极了,美中不足的就是陈宫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听到对方的夸奖了! 不过吕布也有应对之策,那就是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都记录下来,还抓了一名赵宋宗室、画师赵孟頫,一路记录下他的飒爽英姿,绘成了厚厚一大本画册。 等回去的时候,把这个拿给公台看,就完事了! 吕布大军在荆襄之地横冲直撞,连连大捷,吕文德和一众吕家高官为了处理太子立储之事,眼下都停留在临安,后方那些群龙无首的守军根本不是吕布的一合之敌。 再加上他有意约束蒙军几率,所过之处,禁止劫掠,尽量安定百姓,不取于民,更没有什么屠城、滥杀无辜之劣迹。 百姓们一看,嗯?传说中的蒙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嘛! 宋廷连年动兵,军费全都变成税收摊到了百姓头上,搞得众人苦不堪言,几至家破人亡、活不下去。许多地方甚至有百姓里应外合,主动开城迎接吕布大军,高呼“你们来得太晚了”。 吕布攻下襄阳、樊城花费接近一年半,这次的襄阳守将依然还是吕文焕,但比起历史上的宋廷凝聚一起有生力量倾力来援,如今的宋廷已经分身乏术,所以陷落的时间也远远短于历史。 到顺江而下的江陵府、郢州等地,一举荡平,加起来也只用了小半年。 吕文德的势力一下子大大缩水,仓促返回治地却已经来不及。贾似道抓住这个机会对他大肆抨击,直欲置他于死地,吕文德一怒之下,干脆撂挑子不干,直接反了。 他比其他人做得都要绝,直接在大本营岳阳称王,大肆分封吕家弟子,而后虎视眈眈向四面扩张。 吕布他打不过,文天祥也难搞,返回去打一个宋廷还不是手到擒来? 如今的局势,就是北有胡虏出没,西有汉军割据,南有文天祥在江西起兵,江淮地区还有武锐军驱策驰骋。 除了名义上还有个江南共主的宋廷之外,已经跟五代藩镇割据的乱世没什么区别了。 后世人读史读到这一段,称之为“大宋辛苦三百年,一朝回到建国前。” 只能说,这个「荧惑出东井」确实是有点东西的,每条恶兆几乎都应验了。 …… 太子赵禥继位后的第三年正月,吕布军队绕过重兵把守的江淮各战地,直扑临安。 贾似道见吕布来势汹汹,兵临城下,震恐不已,准备连夜迁都跑路。 不料这时,一条消息忽而传来,打乱了吕布的进攻步伐。 大汗蒙哥病危,召他速速回归受命。 蒙哥这些年一直扎根在西南方向深耕,打四川,打滇桂,灭大理,又去吐蕃、缅甸等地扫荡了一圈,将几个蛮夷之地变成了“自古以来的自有领土”。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皇帝这回受伤,正是在灭吐蕃的时候中了一道飞矢,就仿佛钓鱼城下那支利箭迟到多年,终于姗姗来迟,为他的人生划上了句点。 吕布闻言,简直是晴天霹雳,只想把老皇帝提溜起来,对着他耳朵高呼两声,义父,你别死,千万别死,就算是死也不能现在死! 他才来了这边三年多,宋还没灭,忽必烈还没解决,更别说北方的阿里不哥、西方的旭烈兀等人了。 蒙哥若是现在死了,一切局势将变得异常复杂棘手。 能不能有个办法给蒙哥续命一波,至少等到他一统天下,拥有彻底掌控整个蒙古政权的实力再死啊! 如果能定格时间就好了—— 吕布忽然灵机一动,看向天幕:“@于谦,你的时空兽獾獾还在吗?”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少傅于谦】:??? 【大明景泰位面. 太子少傅于谦】:在的,你想要如何。 吕布正想说,不然他借来帮蒙哥先续上一波,留足发育的时间。 但他转瞬意识到,这么大的事必须得先和陈宫商议一下。 他开启了视频,那头却始终没有人接听,这个视频并非是连接向陈宫一人的,吕布阵营中的其他人获得许可,也可以加入。 吕布大声呼喊了好几遍“有没有人在啊?”却始终没听到任何动静。 吕布本来没多想,毕竟在他心中,陈公台无所不能,应该就是有别的什么事在忙了。 但他一转头,看向空空荡荡、漆黑一片的天幕,笑容忽然消失。 因为他想起了这种情况好像在什么时候出现过。 那就是郑成功副本参赛的时候,李定国、李来亨、张煌言等人被清军围剿失联,彼时,他们面对郑成功的问话,就始终保持了沉默。 暗如浓墨的永夜中,天幕中忽然浮现出了一行凄艳带血的题字,矫若游龙,在苍穹上延伸开。 【三国混战位面. 陈宫】:明公,别矣……今日有死而已。 吕布怔在当场。 他一时间头脑完全空白,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极深的梦魇,忽而抬手使劲在脸上一拍:“不行,我要赶紧醒过来。” 然而,他再次睁眼的时候,还是见到了那行沥血的字挂在天幕上。 【景泰皇帝朱祁钰】:温侯,朕和廷益可以将獾獾借给你,但必须提醒你,獾獾一次只能对一个位面起效。 吕布要么定格宋末的时间线,给蒙哥续命,这样可以高分过关,成就不世之伟业。 要么,就给三国混战位面的时间定格,救下陈宫等人的性命。 观众们:“……” 啊这,真的是一个很两难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奉先:我看你是存心为难我小天才! 第78章 关于吕布究竟该如何选择, 万朝观众们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天幕上。 【大秦天王苻坚】:朕觉得必须保蒙哥。吕温侯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和忽必烈争雄,蒙哥一死,历史就会回到原本的发展轨道, 也就是忽必烈登基成为元世祖。 【大秦天王苻坚】:依照这位「二叔父」和吕温侯的恩怨,介时吕温侯势必要一人一军,抵挡一个大帝国, 情况相当凶险。 【周世宗柴荣】:敢问天王陛下, 等你参加副本的时候,若遇见王景略病重垂危, 你会怎么选呢? 【大秦天王苻坚】:?你问的什么傻话, 朕肯定选择救景略啊。 【大秦天王苻坚】:但凡出现第二个可能的选项,那都是对景略的不尊重。 第238节 【明摆宗朱翊钧】:笑死。 【宋孝宗赵瑗】:天幕今日看点, 魏晋南北朝驰名双标苻坚大帝现场。 【大秦天王苻坚】:??? 【汉光武帝刘秀】:这等问题无需思索,一定优先本位面。 【唐宣宗李忱】:但是,不救蒙哥的话会很麻烦吧。 【汉光武帝刘秀】:吕布既然有帝王之志,就应当以帝王、甚至明君的标准来要求他。陈宫既然可以士为知己者死,吕布又岂能独自奔命, 弃心腹重臣于不顾! 诸天万朝中, 不少帝王看到这里,都深有感触地点点头。 他们的君王生涯中, 也都有这样一位生死与共、志同道合之人。 与其说是君臣, 更像是知己、战友,风雨中并肩闯过,绝巅上共看帝国,纵面对万人如海尚可以找到对方的眼眸相视一笑。 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 对方一定是自己的第一选择, 绝无可能放弃。 南宋孝宗位面, 赵瑗露出了颇为认可的神色,转头看向身边:“幼安,朕觉得——” 我们也是这样至死不渝的交情吧! 他的笑容缓缓消失在脸上。 哦豁,眼前座位一片空荡荡,辛弃疾根本不在此处。 他之前因为人物召唤卡的缘故,去了宋祖刘裕的位面,停留的三月之期还没结束,到现在一直都没回来。 赵瑗拿出了一本画满涂鸦日历,开始慢吞吞地划掉今天的日期。 唉,幼安离开的第84天,想他想他想他。 赵瑗强行安慰自己,没关系,虽然幼安人不在,但我们心有灵犀,即便相隔千里万里,跨越不同的时空位面,也一定能够想到同一处…… 一定能的吧。 而此时,宋武帝刘裕的位面。 幼安团子作为全家最受宠爱的崽,刘宋全员的心头好,自然也让少年版本的辛弃疾跟着沾了不少光。 檀道济和岳云等人对这个同龄人很感兴趣,没事就拉着他一起出去玩,游访古迹,或是到校场上露两手,追风驰电,拈弓搭箭,仰天射落星如雨。 刘裕和岳飞定期给他们上课,教导纵横转战、排兵布阵等军事武略,当然也有个人武艺的修炼升级。 这一日,刘裕要考教小朋友们近来的学习进度,少年辛弃疾也一起来了,雕鞍弦惊,衣袂飞扬,射中了一只苍然衔芦的高天鸿雁。 待取下后,发现居然是一箭双雕,后面还钉了一枝同款大雁。 众人欢天喜地,宛如自己中了头彩,接连涌过来,要请他去喝酒。 辛弃疾望向刘裕,宋祖陛下把准备好的奖品发给他,笑着拍拍他的肩:“幼安去跟阿和、阿云他们一起玩吧,玩得开心。” 辛弃疾眨了眨眼:“好,谢谢陛下。” 少年们鲜衣锦绣,神采飞扬,驰骋春风,笑声洒满路途,踏着一天的流彩霞光行远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恰好遇见从长亭折花归来的李清照,不免叫住他们,一人发了一颗醒酒糖:“莫喝过头了,明天还要上课。” 少年们嘻嘻一笑,冲她使劲挥手:“易安姐姐放心,不会的!” 李清照又道:“幼安这两日有空到我府上来一下,喝点新秋菊花酿、吃点新糕点什么的。你上次给我看的诗词手稿,我已经把批注全完成了。” 辛弃疾:“!好的好的,谢谢易安!” 刘裕看着这一幕,颇为感慨地说:“幼安看起来越来越像自家人了啊,若是能一直将他留下就好了。” 岳飞在一旁温声道:“陛下不必歆羡孝宗,本位面也有幼安,他成长于一个光辉灿烂的盛世,又得我们共同培养,定会成为古往今来最杰出的那一列人。” 刘裕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他们现在已经给一岁半的幼安团子制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成长计划,看来,回去还需再升级一下。 过了好一会,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可是,两个幼安朕都想要!” 岳飞:“……” 这他就没办法了! “还是算了吧”,片刻后,刘裕自己推翻了先前的想法,“本位面的幼安一人足矣,朕不想让他长大之后心怀芥蒂,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那一个。” 幼安团子现在的待遇就是,待之以国士,珍之如重宝,捧之如星辰。 刘裕不认为自己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如此培养第二个人才,他甚至在檀道济和岳云身上都没花这么多功夫,毕竟这两人已经经历了长期的雕琢,正在步入巅峰期了。 还是等时间一到,就把少年辛弃疾送走吧。 已经被众人遗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宋孝宗赵瑗:“……” 喂,有没有人考虑一下朕的感受啊! 天幕上: 【魏孝文帝元宏】:朕同意光武陛下的观点。 【魏孝文帝元宏】:即便摒除一切私人感情因素,陈宫和原位面的其他人也是非救不可。为天下得人者谓之仁,打天下从来不倚仗一人一剑的匹夫之勇,而是要倚靠一个团队的精诚合作。 【魏孝文帝元宏】:吕布今日若放弃陈宫,下属必定离心离德,形同散沙,根本走不长远。 【唐玄宗李隆基】:并没有让吕布放弃陈宫啊,现在选蒙哥,过关拿奖励之后同样可以救陈宫,没有任何影响。 【魏孝文帝元宏】:唐玄宗,你难道听不懂人话?重要的是态度,是凝聚人心! 【北齐神武帝高欢】:这个李隆基看起来笨笨的不太聪明的样子,两者能是一回事吗,即便日后能救回来,也是人心如逝水,不可挽回了。 【陈文帝陈蒨】:不明白你们在争执什么,朕觉得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迟疑的地方。 【陈文帝陈蒨】:吕布现在不是一个将军,而是一个帝王预备役,自然要从帝王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陈文帝陈蒨】: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若是让宋祖陛下放弃岳飞,让明世祖放弃李定国,他们会同意吗?不可能的! 【晋明帝司马绍】:陈茜茜说得对! 【唐玄宗李隆基】:可是,吕布不救蒙哥,怎么可能取得天下。 【北周武帝宇文邕】:李隆基,你真是太荒谬了,你让朕不禁怀疑起了你这个皇位的含金量。 【北周武帝宇文邕】:古来帝王谋得天下,谁不是有条件的就顺势而上,没条件的纵然创造条件也要上。 【北周武帝宇文邕】:吕布如果连蒙哥死后的局面都无法解决,还谈什么为帝为皇,建立吕宋帝国,横跨欧亚非? …… 与帝王们讨论出的结果截然不同的是,吕布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做第二种思考! 在他看来,这还用斟酌吗,肯定救自家谋主啊。 至于蒙哥是谁?对不起,他不认识! 蒙哥:呵呵,一腔父子情深终究是错付了。 由于时间紧迫,吕布立即在天幕上联络了于谦和朱祁钰,与他们协商借走獾獾的事。 他并非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如此重要的一次跨位面援助,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虽说之前郑成功也向于谦借了彩虹小马,但郑成功是明世祖,本就是大明人,和景泰位面同气连枝,关系远比吕布亲近。 而且郑成功后来也通过反向许愿flag,帮于谦实现了一个心愿,重回副本见到了他的先生。 吕布决定事先就和他们商议好条件,诚信交易,有来有往,才是可持续发展。 景泰位面。 朱祁钰坐在御案前,问于谦:“廷益,吕温侯让我们开条件,你有何意向?” 于谦沉思不言,葳蕤的月光衔了一缕藤萝飘摇的素晖,轻点在他眉心。 朱祁钰也没有催他,只是缓缓抬手,剪去一盏空灵凝结的灯花。獾獾正趴在灯下打盹,毛绒绒的尾巴垂下,轻轻晃动,不时扫过他纤白的手腕,弯成了一只毛质的手环。 许久,于谦道:“不若让他领奖的时候,分我们五次时空长河垂钓机会。” 毕竟三国位面的其他东西,他们完全不需要啊。 五次垂钓机会听起来有点多,实则不然,郑成功和岳飞每人都有三十次垂钓机会,以及一大堆其他奖品。 如果吕布的副本完成度和这两人一样都是s,这根本不算什么。 朱祁钰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当即就打在天幕上告诉了吕布。 观众们:“……” 可以预想,到时候吕布领奖的场景必然会非常热闹。 不仅有吕布本人参与,而且还要给上一个副本被扣分的岳飞补发奖励,现在朱祁钰和于谦还要一起去垂钓。 最好明世祖陛下也能找点借口(这对他来说显然并非什么难事),再从天幕那里坑一笔奖励,这样就是史无前例的四朝会面了。 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了! 吕布见到朱祁钰的消息,总算长舒一口气,他还真怕景泰位面狮子大开口,把条件开到天上去,毕竟这两人的獾獾是真的帮了他很大忙。 现在看来,条件还挺合理的! 吕布和于谦的思路一样,觉得自己最后一定能拿到s,区区五次垂钓机会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当即就同意进行这笔交易,只见流光一闪,他连接着三国混战位面那头的视频忽而亮起,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是一名风骨特异的青年(因为景泰位面的国运奖励,各位老大人们寿命延长,颇显年轻),背负药箱,雪白衣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獾獾具有跨位面的特性,直接将他也带了过来,此刻,正趴在他肩头呼呼大睡,打着小呼噜,颊边的软毛一掀一掀的。 吕布疑惑地看着他,见他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我是景泰朝的太医院院使董宿。陛下说,你参赛的时候可能需要和陈宫交流,所以别处时间暂停,但陈宫身上时间不停。” “他大概已经受了重伤,陛下特意让我来看看。”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带着獾獾回归。” 吕布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顿时深为感激:“请代我谢过景泰陛下和于太傅。” 董宿手持镜头走下城垣,见到下邳城中的景象,不觉神色一怔:“了不起。” 这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惨烈景象,当时的守城者已经拼尽了全部力量,最终却因为过于悬殊的敌我力量,走向了灭亡。 因为天幕的出现,吕布麾下的所有人都坚信他会高分通关,带着奖励归来,故而死守之心分外坚决。 但同时,曹操也意识到了不妙,自己这波已经站在了副本主角的对立面,假如不快点将下邳攻克,他的命运就是下一个堡宗、下一个顺治皇帝、下一个北魏拓跋珪。 什么一败涂地、基业散尽都是轻的,搞不好就是死无全尸、挫骨扬灰啊! 第239节 那顺治被亡魂大军围攻,碎得到处都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当时还笑得嘎嘎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即将步其后尘! 不行,这波得自救,必须自救。 虽说他跟吕布之间只是势力纷争,没什么深仇大恨,单论仇怨甚至刘大耳在吕布那边的排名,都比他高上不少,吕布极有可能不会对他下死手。 但曹操是谁啊,一代枭雄英杰,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意上。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次不仅是他在攻下邳,袁术等人因为望见天幕,不愿吕布未来带着奖励归来一家独大,也在其中掺了一手,纷纷派大军过来围攻。 众多势力聚兵于下邳城外,大有当年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架势,纷扬四海,天下共击之。 董宿也是当年经历过北京保卫战对抗瓦剌的人,在城中四处行走,感触颇深,觉得陈宫这一波守城是绝对能写入教科书的范本。 仅从他能辨认出的痕迹来看,陈宫做了相当多的工作,拓宽城河,设险筑垒,广增垣堞,女墙之后排列了无数的强弓毒箭,利弩如云,都在此处严阵以待。 许多的诸侯联军就倒在了第一批毒箭下,欲俟其箭尽,搭建云梯再攻,却在吵吵闹闹中被高顺等人趁夜开城,杀入营地,破坏了攻城工具。 众人不得已,只得采用了围城之计,筑堡掘壕,将下邳城与外界一切相隔绝,切断所有的补给线,打得就是一个将其困死的主意。 等过些时日又再次进攻,不料下邳守军故意示弱,等他们来到近前,准备一举攻入城中时,头上便传来轰然巨响。 千百块的巨石从空中落下,如雷霆般震响了天际,众军士慌忙躲避,可等到了近处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石头,而是许多的空心巨木块,裹挟着冲天的火星飞快地落下,一路在高速摩擦中飞快地生热爆炸。 砰。 一蓬又一蓬的温热血花霎时大面积溅开,鲜血染红了整座城池的沟壑。 天幕之前出现过太多的火器和火攻战术,三国时期虽然技术还远远达不到,但制作一些易燃木块却绝非难事。 每次诸侯军觉得气馁的时候,陈宫就让下邳守军故意示弱,卖一些破绽,给了他们新一波希望,而后又在他们继续充满了干劲厮杀的时候,忽而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来了一通迎头暴击。 宛如股市梭哈,涨涨跌跌,坐过山车,谁都认为自己最后会赚,结果被套牢在深处欲罢不能! 如此这般攻了几番,诸侯军折损着实不轻,却是一个个都杀红了眼,觉得攻占下邳指日可待。 陈宫在如此危局中寻找生路,给除了曹操以外的各位诸侯都写了信。 袁术是:“闻君四世三公,有天子之姿,我欲携城引兵来降,只恐本初公不豫也。” 袁术见信大喜,赶紧给他回复道,别担心,你只管过来就是了,我派兵接应你,袁绍那个贱婢生的庶子,凭甚左右我的决定啊! 袁绍是:“闻君四世三公,堪称当世贤主,威震河朔,名重天下,我欲归降于君,只恐受袁公路所阻。” 袁绍看完之后不动声色,又跟他通讯了好几回,陈宫也告诉了他一些完全真实的城防信息,让袁绍取得了几次小胜,终于暂且去了疑心,决定接受他的投诚。 并且还在信中表示,我会帮你防着那个冢中枯骨的,你赶快在约定的日子赶到约定的地点! 还有什么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宛城张绣之类的,个个都收到了他的降书,约定某日某时前往某地相见,实质上全是一个地方。 反正到时候黑灯瞎火,敌友莫辨,先让他们混战厮杀一波,消耗掉有生力量再说。 被迫跑了十多趟的信使:“……” 他人都快冒烟了好吗! 这个计策本来很简单,却又天衣无缝,毕竟谁也不会愚蠢到将唾手可及的功劳分享给别人,自然也就无从戳穿陈宫作的局。 然而,诸侯们因着这事,近来个个都觉得自己即将大功告成,难免走路带风,和人说话时也都带着一种“我乃天下第一,在座的各位全是小辣鸡”的倨傲。 曹操眼见众人每日见面,个个如同吃了火药,语气冲得不得了,深感奇怪,就派人去盯梢他们,终于在某个深夜见到了先后出没于三个不同营帐的下邳信使。 “……” 一切被揭破之后,诸侯们惊呆了,不是,陈宫这厮怎么敢的啊,他们就这样被狠狠玩弄了一通! 众人惊怒不已,表示此次不破下邳、不杀陈宫,誓不为人。 曹操是其中最气的一个,毕竟每个人都收到信了,就他没有,他和陈宫甚至还是年少旧交呢,咋滴,他这么拿不出手? 曹操满腔怒火,当即就提剑在地上画了条线,表明今日乃是竭尽全力一战,后退者死。 诸侯们因为愤怒,暂时抛弃了内斗和成见,齐心协力开始攻城。 下邳守军有不少是吕布亲兵,作战异常悍勇,纵敌军翻越沟壕力攻,也被他们堵截了回去,尸山血海,连成一片。 然而随着城池围困日久,城中粮食武器缺乏,难免陷入了无以为继的绝境。 加之诸侯中不乏能人英才,按照天幕上的蒙古大军攻城路线,依葫芦画瓢做出了一些大型攻城器械。 虽然因为缺乏图纸,精妙程度和效果较之正品大打折扣,宛如天上地下,但对付下邳这种并非雄关险地的城池却是够用了。 城池陷落当晚,曹操等人的军队蜂拥涌入城中,下邳守军拼死杀斗,不肯放下武器,到最后都演变成了极为惨烈的巷战,白刃短兵相接,天明时,兵众凋亡殆尽,四顾茫茫,血流成河。 董宿为了找到陈宫,走过城中许多地方,见各处尸骸相枕,残枪折断,败甲零落,许多人都身中数箭、受伤数十,奋战至最后一息。 吕布看着这一幕景象,眼眶发红,死死地握紧了手。 “等一下”,他忽然道,“看那里。” 董宿顺着他提示的方向看去,见城墙尽处有一具尸体,看起来像是一位大将。 在死前,他手指蘸着伤处的鲜血,在城墙上题字,一笔一画,写下了今生传递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失败只在今日,明公会为我们复仇的。” 董宿长叹一声,走过去给那位将军阖上了犹自怒睁的眼眸。 他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从鲜血干涸的程度来看,他这个伤至少有三日了。” 也就是说,敌军打入下邳城,也已经过去三日了。 这三天中,他们大约要么是在进行巷战,出生入死,要么是在做最后的抵抗,百折不悔。 吕布默然无言。 天幕内外存在着时间流速差异,是以,他很难去想象,过去的三日以来,陈公台面对如此命悬一线之困境,是怎样做到依旧从容镇定、若无其事地给他出谋划策的。 “我好像——” 真的挺没脑子的。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号聪明人,那些说他有勇无谋的人,一定是嫉妒他的才华,所以刻意出言抹黑。 真下作! 他是不会如这些小人所愿,就此被打击到的! 尤其是跟蒙哥等憨憨打交道之后,吕布更是时常感受到了自己智商的优越性。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笨,遇事居然不知道多想一点,之前陈宫关闭那一方视频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不对劲了吧。 可他并没有。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家谋主似乎算无遗策,机不虚发,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却忘了……对方再如何敏锐洞彻,也终究不是神明,无法逆天而为,战胜数十倍的敌军。 唉,吕布长叹了一声,公台摊上他这么一个不省心,而且还不爱动脑子的主公,一定很辛苦吧。 他心中忽然对于谦和朱祁钰起了深深的感激之意。 若没有獾獾前来,若一切都消逝于此,若陈宫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真是一种纵然日后带着奖励归来、踏平山河万里,也绝难挽回的憾恨,从此愧悔终生。 恰在此时,董宿终于走到了城池中央,在那里找到了许多聚集的人,正是各路诸侯。 一方监斩台高高架在城中,四面寒风吹彻,草木森然,低回的血色笼罩着此处,陈宫衣衫染血,双手紧缚,被高悬吊在了台上,眸光凝望着天幕的方向一动不动。 台下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 董宿奋力向前挤,却是根本挤不进去,他必须要赶到陈宫面前,将他拉出时间定格的范围才行。 他看见自己身上的药箱,灵机一动:“我是华佗!曹贼……曹将军召我前来治头风,麻烦各位让让!” 这一嗓子果然有效果,曹操如今风头正劲,众人不想得罪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袁绍见那边人头攒动,混乱不堪,当即问:“发生了什么?” 下属禀告:“医生华佗来了,说要给曹孟德治头风!” 袁绍一听,这曹阿瞒什么时候找来的名医,不如给他吧,当即就准备笑纳。 他派人去拦截董宿,董宿眼看大事不妙,以秦王绕柱走般的灵活走位,飞快地在人群当中穿行,艰难地往前走。 而此时,高台之上,曹操目光紧紧凝视着陈宫,冷声道:“你若降我,此刻尚可以不死。” 陈宫神色漠然,眉目间攒刻出一缕漱冰濯雪般的寒光,连正眼都不看他:“成王败寇,不必多言,动手吧!” 曹操想起二人从前的旧事,仍旧觉得不忍,还想再劝说几句。 董宿这个时候才挤到了半程,吕布已经快急疯了,从前他总觉得这个曹贼老对他的谋主图谋不轨,现在只盼望曹操多啰嗦一点,最好长篇大论地说上大半个时辰才好。 曹操用一种极尽温和的神色说:“公台,我拥兵数十万之众,合数州之地,兵多将广,雄才伟略必然会做成一番大事,岂不堪为你的主公?” 陈宫并不知有人来救他,一心只求速死:“你也配?我主是当世顶天立地第一人,似你这等反复无常、薄狂寡恩、悖逆混乱之小人,我岂能归心为你效命?” 董宿继续往前挤,俨然已经触碰到了高台的边缘。 曹操又说了好些劝降的话,被陈宫一一言辞回绝,丝毫未留情面,到最后他终于失去了耐性,眼神骤冷:“行刑吧!” 刽子手举起了屠刀,准备落下。 就在这个刹那,董宿发挥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自己飞身扑上前,一举抓住了陈宫的手,那柄利刃垂直斩下,已然刺入了他的皮肤,深深切入骨中。 “定!”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高呼。 他肩上的獾獾猛然睁开眼,一股无形的气场向四周散发,刹那间,天地的一切声响都寂静下来,所有人的姿态都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董宿刹那间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容易拖着陈宫离开了刀锋,险些又一头栽倒,将自己撞了回去。 天呐,他这次真的是为三国混战位面付出太多了! 这是工伤吧,回去陛下能不能算他一个带薪休假啊! 董宿这般迷迷糊糊地想着,往前踉跄几步,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处宅院中,脖子上的伤口也被仔细处理过了,心中不禁愧疚至极。 自己一个大夫过来,口口声声说要给别人治伤,结果自己先倒下了,实在是汗颜啊! 董宿走到门外,便看见陈宫一身清爽地坐在院中,正在开着视频和吕布聊天。 他的容色依旧十分苍白,但却神采奕奕,清峻的眉目映着日光,长风吹彻,蕴藉而悠远,显然已经从吕布那里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多谢你了”,他转眸看向董宿,神色温和道,“我翻了你的药箱,拿里面的药和工具给自己先处理了一番。” 董宿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势恢复情况,颇为震惊道:“你之前学过医?” 第240节 “没有啊”,陈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随即轻轻颔首,“我看你的药箱中有一本医学书,随手拿起来翻了翻。” 董宿:“……” 董宿简直当场就给他跪了! 随便翻翻书就能学成这样吗,这包扎手法多么熟练老到,对比起来,他太医院里面那些进度缓慢的小家伙,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如此镇定沉静又临危不乱,还聪明、博闻强记,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董宿抢人的dna顿时动了,但他看了看视频那头眼神极度不善的吕布,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怕了怕了,这个真打不过。 吕布正在和自家谋主谈论战事,他忧心忡忡道:“我大军奔袭临安城,中间绕过了无数军事重地,图的就是一个奇兵突进,兵贵速神。如今,因为蒙哥的事忽然退兵,被那些人察觉到,势必会纷纷出兵,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陈宫沉吟了许久,这确实是个惊天大难题。 “我有一法”,他最终这般说,“可以这样——” …… 吕布按照陈宫的指示,在临安城下大作攻势,贾似道等人万万没想到蒙军忽然兵临城下,大骇之,理所当然地奋力抵抗。 吕布佯装大败,全军丢盔弃甲,人仰马翻,纷纷狼狈奔逃。 贾似道惊呆了,天呐,这还是我大宋那懦弱不堪的军队吗,居然有如此威力! 他迎接着众人的吹捧声,一时间飘飘然,更是指挥大军出城进行追击。 蒙古军一路骏马飞驰,仿佛腾云驾雾,一连纵出百余里地,他们又哪里追得上,到了第二日落日时分,只得收拾收拾准备回城。 这一下,回城的队伍中多出了若干乔装打败,混入其中的汉人面孔的蒙古军,其中甚至包括吕布本人,还有王坚。 贾似道入城后,倒也害怕有奸细混进来,特意严查了三天三夜,结果到了第四日凌晨,尚在睡梦之中,便听见窗外杀声大作,蒙军神兵天降,全体径趋入蚁附,早已轰然杀入城中,拿下了这座一百年以来的南宋都城。 吕布拿着方天画戟,对着贾似道脖颈比划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放过他。 这人虽然不是己方的,却是十分优秀的队友,不能轻易舍弃! 天幕前的观众们:“……” 陈宫这一招以进为退,太狠了! 这也又一次证明了,吕布选择救他的结果实在是万分正确,不然若是吕布一个人,此刻班师回营,定然什么也得不到。 临安城破之后,蒙哥那边的归讯催促得越发急切,吕布已经无法再多做哪怕任何一日的停留。 他没有办法,只能留下王坚守临安城,安排一系列的宋廷善后事项。 吕布叹了口气:“临安会很快得而复失,被宋廷光复吧。” 毕竟王坚从前是宋将,不可能对之前的同僚和上司下死手,很容易被旁人抓到可趁之机。 若是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就可以在此地从容部署,勒令宋廷皇帝投降,传檄四方。 但现在这个情况,也只能是当作未来真正灭宋的一次练兵了,就像从前蒙古第一次攻打襄阳那样。 陈宫神色沉静地说:“明公,莫忘了我们的初始目标只是顺利退兵,如今这般,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吕布:“……” 这确实是的。 如今别说是派出追兵来追他了,这些宋人看见他带大兵出城,沿路都自动避开,战战兢兢,毛骨悚然至极,直到他一路撤回西边,都不敢做什么。 只能说,陈公台无所不能! 另一边,蒙哥正躺在病榻上,焦急地等待着吕布归来。 他在攻打吐蕃的时候,被一枝沾惹了当地剧毒的土箭所伤,如果不是多年戎马,身强体壮,硬抗了一段时日,只怕当场就人没了。 饶是如此,他这段时间也迅速地衰弱下来,感觉到死神扼住他咽喉的那只手,正在飞速地收紧。 他以钢铁般的意志,延续了一段又一段的时间,只因身后事还没有安排妥当,现在若离去,他死不瞑目! 蒙古帝国素来有“幼子守灶”的传统,也就是帝王其他的长子先行自立门户,最小的嫡子留守国都,分到最大的封地,通常也继承了最多的政治和财产资本。 蒙哥的四子昔里吉便是如此。 本来蒙哥觉得这样也挺好,正好让昔里吉留在朝廷中枢,多和重臣互动互动,也能攒些实力班底,为未来的忽里台大会平添几分胜算。 但现在问题大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甚是不妙,昔里吉远在上都和林,相距千里万里,忽必烈却近在咫尺,眼看就有不臣之心,甚至上都还有个四弟阿里不哥同样在虎视眈眈。 最糟糕的是,吕布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吕布要成为蒙古帝国的最高军事领袖,兵马大元帅,才能成为昔里吉最合理的臂助。 现在这个情况,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哪哪都漏水。 该怎么办呢? 蒙哥毕竟是一代雄主,还真就被他一通冥思苦想,在绝境中找出了一条希望之路。 那就是彻底掀翻棋局,咱不玩了! 以前都要召开忽里台大会才能当大汗,现在不开了,直接称帝!朕就是要下遗诏立幼子为帝,你不服咋滴,有本事就来干一仗啊! 这样做的坏处就是,如果继承者能力不够、声望不足,平乱又不够迅速,就会让整个蒙古帝国陷入分崩离析。 别的不说,西征的旭烈兀、钦察汗国的首领、还有其他一些地方的诸王,心中肯定不服吧? 但好处也是巨大的。 如果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将所有反抗力量扫平,新帝的威望将会达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定鼎四海,垂拱六合,整个大蒙古帝国版图之内无人不归心,他也注定要带领帝国走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从此,忽里台大会也将不复存在,帝系只在蒙哥这一脉中往下传承。 昔里吉的能力确实非常不错,是蒙哥诸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后来曾多次击败忽必烈,更是杀入中枢,掳走宰相安童、忽必烈之子阔阔出等一干重要人物。 可惜,他的军事才华比起蒙哥本人,以及吕布,还存在着一定差距。 如果在太平盛世,不失为一个守成之主,即便放在需要征伐、向外开疆拓土的年代,他的实力也是够用的。 唯独处于眼下这个自蒙古帝国创建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天变局当中,昔里吉显得十分捉襟见肘。 所以,蒙哥暂时没有指望他,而是将大部分希望寄托在了吕布身上。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说自己在战场上可以稳胜吕布,这个人选是绝对没问题的。 吾儿受累些许,开始你南征北战、平乱救火的高光生涯吧! 这江山毕竟有一部分是你打下来的,你也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好他! 当然,为了彻底将吕布和昔里吉绑死,牢牢束缚在他这一系上,蒙哥也准备动用一些特别手段。 蒙哥一面急召吕布回归,受他遗命,进行身后事的嘱托安排,一面派心腹火速北上,告知昔里吉做好即位准备,丧讯一发,即刻登基。 吕布到的时候,就看见他这位英武不凡的义父卧在病榻上,面容深陷,形体枯槁,唯有一双眼眸依旧如同搏击高空的苍蝇,明亮而锐利。 蒙哥终于等到他来,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拿出手边准备多时的遗诏: “吾儿奉先,当就大元帅之位,晋封漠北王,掌管护国大军,为帝国而征战!” 吕布:??? 他还啥都没做,天上就掉下来一个异姓王位? 【作者有话说】 一个迟到的节日祝福!大家今天都吃月饼了吗?我分了一个和脸一样大的蛋黄莲蓉月饼,好震惊,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 第79章 吕布目瞪口呆。 他来的这一路上已经和陈宫交流过, 蒙哥这么紧急地召他回来,必然是要予以重用。 但没想到是这种程度的重用啊,他们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 兵马大元帅!异姓王!托孤之臣! 这每一个头衔都重如千钧, 合在一起更是了不得,仿佛整片江山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了肩头。 天幕前的观众们:“……” 啊这。 真的很想向吕温侯请教一下认义父的技巧,我们也不想努力了! 一时间, 诸天万朝不知有多少人纷纷动了歪心思, 特别是那些权倾朝野、位高权重者,无论男女老少, 都颇受青睐。 东晋位面的大司马桓温, 连日以来,已经收到了七八张来自各大世家门阀的拜帖, 俱是在明里暗里打听他有没有意向认一个儿子/女儿的。 众所周知,桓大司马有篡逆之心,诸子又极不成器,现在乘势赌一把,指不定就是未来的社稷之主呢。 琅琊王氏之人最是荒谬, 甚至连族中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都带了过来, 说是可能会合大司马的眼缘。 桓温:“……” 滚呐,莫挨老子! 类似遭遇的, 还有晋明帝位面的江州刺史、少女将军荀灌。 江洲是整个东晋最重要、也是最繁华昌盛的一块地盘, 担负着守卫疆土,保护国都,抵御北方胡族入侵的重任。 荀灌从崖山海战副本征战归来后,平定了王敦之乱, 就当上了这个至关重要、隐然是朝廷军政一把手的高位。 自此, 每日前来提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 尽是芝兰玉树的世家子弟,蜂拥而至,甚至个个争着要投笔从戎,加入江州军,以一睹荀刺史的风采。 荀灌烦不胜烦,干脆效仿汉时冠军侯旧事,向四方广而告之:五胡未灭,天下不统,何以家为? 这样一来,众人敬重她志向,皆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千古第一等奇女子,前来提亲的人确实少了。 然而吕布这一茬出来,世家们心思又纷纷活络了起来,提着家中适龄的小朋友就准备上门,给荀刺史认认亲! 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小姑娘当场叫“义母”的,听得荀灌直接绷不住,落荒而逃。 淦,她自己还只是个宝宝好吗! 小团子谢道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委屈极了,为什么不可以认亲啊,她也想要跟着荀刺史一起习剑! 一旁,陈郡谢氏的大家长们笑眯眯地看着小团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翻了个跟头,戳了戳手指,笑容满面地表示,道韫莫要灰心,你荀家姐姐只是害羞了,你下次再来,坚持不懈总能水滴石穿的。 小团子谢道韫:哎嘿,好的! 第241节 ……. 此刻,蒙哥对吕布招了招手:“吾儿过来坐。” 老皇帝即便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依旧紧握着弓刀,眸中的锋芒也如同这把刀一般锐利雄壮,仿佛高原天穹下的猎鹰甲士,飞奔如风,斩断了万里苍穹。 吕布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忽而感觉到了一股奇妙的悲怆叹息之意。 一位英雄就这样走向了陌路。 蒙哥已经到了弥留之时,鬓发蓬乱,犹如一只蜷缩而卧的病虎。 看着一位英雄就这样走向了陌路,任生前有多少伟业,人死后也都如灯灭,空空如也,什么都带不走,谁能不心生感慨。 蒙哥沉声道:“吾儿且来看看朕的遗诏。” 吕布展开诏书细细观看,陈宫也在视频那头同步阅读,结果越看,越是神情微妙。 好家伙。 蒙哥是真的一点都没质疑过吕布这个义子的衷心啊。 这本遗诏一式两份,一份给吕布,一份给昔里吉,上面赋予吕布调动除了昔里吉自身的近卫怯薛军之外,帝国一切军队的权利。 鉴于昔里吉的怯薛军统共只有不到一万人,纵然全员精锐,真正面对大战也就是送菜的。 也就是说,吕布在理论上,很快就将拥有轻易能够颠覆整个帝国的力量。 如此的晋升速度根本不合常理,不过三年多,就从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跃成为最高军事掌权者。 但这又是老皇帝蒙哥如今的唯一选择。 因为老元帅兀良合台前不久病殁,蒙哥本人这里又出了问题,等于说,现在攻宋的三路军只剩下吕布一支主力还在活动。 吕布长期以来,一直将忽必烈从前的东路军和他自己练出来的亲兵作打散处理,一视同仁,消除隔阂,力图从根源上瓦解忽必烈势力,目前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效。 然而,这只是从基层的情况来说,对于高层的汉人世侯和蒙古朝中,忽必烈依旧拥有着极强的影响力。 蒙哥活着尚可以压制住他,蒙哥一死,他很快就会重新出来活动,甚至大可以逃回关中封地,利用当地的雄关险地,富庶资源,众多人口,从容地部署迎战之策。 南方已经有了陆秀夫、张世杰的汉军,李庭芝的武锐军,临安的宋廷,文天祥的江西军,吕文德的荆襄军,等众多割据的藩镇势力。 忽必烈一旦和其中某些人达成合作,情形将会变得无比棘手。 有一些愚昧不堪的人,譬如吕文德,到现在还觉得扶持忽必烈,一个非正统继承人的二王爷上位,十分有利可图,搞不好还能进行一通政治谋划,让对方成为他的傀儡天子,进而控制蒙古全国。 这算盘珠子响得,整个中原地区都听见了,有识之士无不嗤之以鼻。 忽必烈本人在幽禁中,自有亲信传递外地的消息,知道这一点后惊叹不已,心想这吕文德究竟是何等大才,以后等登基了纳入朝中,也算是给全体朝臣增添一抹物种多样性了。 蒙哥自然要将一切变故的苗头都掐死在萌芽之中,所以当机立断,让吕布总领全军,立即灭宋。 这等操作看起来十分反常识,本应该让吕布立即回和林,护送昔里吉即位才对。 毕竟吕布抽调大军尽数南下,致使上都和林空虚,只恐会发生变故。阿里不哥还在那里虎视眈眈,时刻图谋着篡位,昔里吉势单力薄怎么可能斗得过他,指不定一个不慎,就被偷家了呢。 但蒙哥在此处,确实颇有一番苦心。 蒙哥毕竟是蒙古帝国的皇帝,而且帝国疆域在他手中达到了最为鼎盛,傲视当世,千秋未有。 他虽然渴望让昔里吉即位,但这种渴望终究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以让蒙古帝国陷入分裂困境为代价。 蒙哥考虑到如果派吕布班师回京,立刻就会陷入蒙古精锐的内战(就像后世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争位),完全是一种无意义的内耗折损,因此果断决定将内战转为对外动兵征伐。 同时让阿里不哥等人也纷纷出兵南下,统一归吕布调配,整个哈拉和林的城市将处于一个守备空白的状态,仅有昔里吉和一万怯薛军,以及其他一些北方边缘部落守军,火速完成登基即位事宜。 吕布看完了遗诏内容,又听陈宫给他把背后的思路细细分析了一通,当真是满心骇然。 好一场抛开一切的生死豪赌! 这里面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是满盘皆输,譬如阿里不哥等人拒绝动兵南下,直接作乱,又或者西方的旭烈兀、钦察汗国等人听闻上都空虚,直接杀了个直捣黄龙。 介时蒙古大军还在江南与宋廷鏖战,远隔千里万里,便是想回师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忍不住问:“义父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对此,蒙哥只回应了四个字:“秘不发丧。” 吕布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他在说啥,陈宫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解释道:“他想让阿里不哥等人认为他还活着,下天子诏,若抗旨便视同谋逆。” 吕布无语,心想老皇帝哪来的自信,啥视同谋逆,难道就不能一怒之下直接反了吗? 蒙哥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缓慢擦拭着自己的长刀,他的声音浸没在这冰冷凛冽的刀芒中,一字一句,有着铿锵如金铁的沉重分量:“朕的四弟不敢,他们都不敢。” 吕布默然。 “朕只要活着一日,他们就不敢有贰心”,蒙哥又道,“纵然朕的死讯传出,在没有见到朕的尸体前,他们依旧要顺应朕的诏书行事,莫敢违逆。” 他神色平静,并无一丝一毫的自傲之色。 也正因为平静,所以其中的语意才分外冷凝锐利,令人心惊,就好像在阐述着一个颠扑不变的亘古真理,格外引人信服。 蒙哥沉声说: “朕戎马一生,杀敌无数,三洲之地,翻覆掌中,眼前的江山都是朕亲手打下来的,从昔日盘踞草原之地的寸土,一跃变为了雄踞万里的帝国。” “他们见证过朕的光辉,追随朕一同南征北战,已经在朕的阴影下蛰伏了太久。正因为足够了解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们才不敢生出反意。” “朕在一日,这帝国就在。” 这一刻,老皇帝虽然人还是在病榻上,他的精神意志却无比挺拔,高出了青云万里,化作长箭峥嵘,御电飞驰斩落群星,刺穿了整片寂静而寥旷的天穹。 夜色从窗外倾倒进来,如同墨色翻卷,却被他这种锐意风发的气质逼退,蜷缩进了行宫的一个角落。 吕布沉默许久,不得不承认老皇帝说得没错。 他就是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能镇住所有人。 纵然是野心勃勃如忽必烈,也只敢暗中积蓄力量,到了蒙哥这位兄长面前,也是乖巧如鸡,甚至还要用上掩面痛哭的招数来保命。 纵然是能征善战如旭烈兀,依旧甘愿作这位兄长手中的一把刀,直到他死后才敢开国建业。 纵然是桀骜不驯如拔都,以及跟托雷一系素有恩怨的窝阔台一系、察合台一系,在蒙哥在世的时候,依旧是俯首称臣,不远万里过来朝拜,如同友好邻居。等后来蒙哥一死,忽必烈上位,立即翻脸自立为王。 蒙哥这个名字,在长期的征伐中已经成为了一面蒙古帝国的旗帜,一块笼罩在欧亚非大陆上的阴影。 史书说他“刚明沉断,威著中外”,“皆以为致治之主,不世出也”。 他死之日,旭烈兀撤兵东返,从南宋到东欧国家,从安南到埃及,三大洲的无数人弹冠相庆,喜极而泣,皆认为自己逃出生天,从此再也不用担忧蒙古人的铁蹄了。 可惜,正因为蒙哥自己太强了,相比之下,昔里吉这倒霉孩子弱上了一大截,顿时就让阿里不哥等人蠢蠢欲动,萌生出“我上我也行,何不冲一把”的想法。 老皇帝看了吕布一眼,忽而笑了:“吾儿倒是异才,朕见惯了人对朕称臣叩首,魂魄离离,如你这般从不怕朕的,倒是平生头一回。” 吕布:“……” 这个嘛,因为他是一个外来客,思想早就已经定型了。 蒙哥再强也强不过他自己的信念,那就是,握紧手中兵刃,在乱世中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厮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老皇帝淡淡道:“可见是天意如此,遂使你和朕有一段父子因缘。” 便是他亲子昔里吉,许多时候都被老父亲训得战战兢兢,头垂进地底,恨不得远远避着他走,宛如惊弓之鸟般怕得要死。 但他指点吕布的时候——他有时候感到吕布武艺战力是没问题了,军事谋略上却多有欠缺,需要补一补——吕布的反应相当热络,谈笑自如,让老皇帝深深获得了一种教子的自豪感。 这种感觉倍儿棒! 也让老皇帝很放心,在自己死后把江山交给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提前将最大的隐患抹除。 那就是他的二弟忽必烈。 蒙哥:“在正式调集大军灭宋之前,你需要同朕一起演一出戏。” 吕布:“哈?” 蒙哥目光如刀,凝视着不远处囚禁着忽必烈住宅的方向:“朕这些日子,刻意放纵他与外面的亲信传递信息,他很快就会得到朕的死讯。他为人谨慎,必不会轻举妄动,朕要你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在十日内将他逼反,而且要谋反成功。” 吕布迷惑不解:“然后呢?” “然后”,蒙哥似是轻轻冷笑了一声,“朕准备诈死一场,在他篡逆成功之时揭棺而起,请他入棺。” 吕布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嘴角抽搐,画面太美不能直视! 陈宫倒是深表赞同,为他分析道:“蒙哥这一手着实可观。一来可以除去忽必烈。二来,诈死下套的消息传出去,阿里不哥等人后来纵然隐约听到蒙哥死讯,也只会以为这是又一个陷阱,不得不前来赴命。” 吕布闻言,觉得他义父好像也不是那么憨啊,还挺讲究政治智慧的。 话又说回来,蒙哥对局势看得无比清晰,历历分明,处理忽必烈的手段也极其凌厉果决。 唯独遇见吕布就好似灯下黑一般,被压根不存在的父子情深蒙蔽了双眼。 饶是陈宫智计百出,一时竟也不知该做何反应,沉默许久,语气幽幽地说:“蒙哥皇帝遇见了明公你……真是命中注定,合该有此一劫。” 过了一会,陈宫又道:“其实此计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明公你可以借着这次动乱竖立威信,迅速掌控军队。” 蒙哥让吕布代理的大军,除了本身忽必烈的东路军,也就是现在编给吕布的军队,还包括兀合良台的大军,以及蒙哥本人的大批亲军。 接下来,还有阿里不哥的北方军,和林本土的军队等等,杂七杂八。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殊难应对。 掌兵众多,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也像是在悬崖峭壁边行走,稍有不慎就会从顶峰跌落。 这样一大批多种族、多背景、多语言的多元化军队,要想将他们合理调配起来,统一灭宋,那真是一项极为严酷的挑战。 蒙哥抬起手,拍了拍吕布的肩膀:“吾儿辛苦,朕相信你可以的。” 吕布:“……” 不,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 他试探着问:“义父还能坚持多少时日?” 蒙哥双目眯起,迸射出如惊电般的冷光:“本来医师说朕命在顷刻,但二弟不死,朕九泉之下心亦难安,吊着一口气撑过十日,等到他死,总是能做到的。” 吕布:“……” 这句话本来没有特别好笑,但他这时扫了一眼天幕,看见了新皇帝王莽的分享,事情顿时变得滑稽了起来。 【新皇帝王莽】:好家伙,蒙哥非要等到忽必烈死,他才肯死。这得亏是义父杀手吕温侯在,若换做什么忠臣孝子,那不得想方设法给忽必烈续命? 【成化大帝朱见深】:未曾想过的延寿方法增加了! 【陈武帝陈霸先】:忽必烈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另外的某一个历史时空线上,会因为这种原因保留一命! 【新皇帝王莽】:朕跟你们说,后世有一个海外国家,名叫丑国。 第242节 【新皇帝王莽】:他们的第二任、第三任领袖是死敌,第二任打败了当时同为候选的第三任领袖成功上位,第三任领袖后来又打败了第二任领袖夺回了位子。两人斗了大半生,最后死在了同一天,只差五个小时。 【新皇帝王莽】:第二任领袖死得早,死前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托马斯杰斐逊(第三任领袖的名字)他死了吗?” 【唐代宗李豫】:哈哈哈哈哈。 【唐代宗李豫】:怎么会这么好笑,还有,蛮夷君主的名字好奇怪啊! 【汉武帝刘彻】:不知这个海外蛮夷丑国的领土在什么地方,能不能提前打下来,留在这些不知所谓的领袖们手中也是浪费。 【新皇帝王莽】:好耶!汉武陛下,朕把地图发你,你回头有空看看。 【新皇帝王莽】:上传丑洲大陆地图手绘版. jpeg 【新皇帝王莽】:朕凭借自己记忆画的,可能有点小偏差,各位出战的时候务必慎重! 【汉武帝刘彻】:没事,偏差到其他地区的话,就一并都打下来好了。 天幕提示: 【汉武帝刘彻、宋祖刘裕、明世祖郑成功、大秦天王苻坚等143人下载了您的图片】 【陈文帝陈蒨】:谢谢莽子。 【陈文帝陈蒨】:拿丑国蛮夷类比一下蒙哥的死前遗言:“忽必烈他死了吗?” 【陈文帝陈蒨】:温侯:死了死了,你也赶紧的吧。 …… 诸天万朝中,还有一个位面的人物,特别地受到了天幕上王莽的这一席话启发。 那就是元末起义军领袖张士诚的大周位面。 这一年,施耐庵和他的小弟子罗贯中,一起在起义军中给张士诚当幕僚。 但因为张士诚急着称王,一心求进,对民生大事不闻不问,二人觉得起义军前途堪忧,遂相约决定返回故乡,一心著书,秉笔行文。 施耐庵在秋江告别了过去的朋友们,写下了很动人的诗篇,史称“秋江送别”。 小少年罗贯中看了许久之前天幕上吕布的英姿,这时又见到了王莽的发言,忽然灵感大动:“老师,我想写一本以三国英雄们为题材的小说!” 施耐庵点点头,鼓励弟子道:“很好,具体有什么思路吗?” 小少年罗贯中想了想,认真地说:“三国时期好像有很多英年早逝的人物,是不是能用新皇帝王莽说的这种操作,以此来为他们续命呢? 施耐庵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小少年罗贯中这么设想道: “譬如说,诸葛孔明看不到汉室一统就不肯死,他死前留下遗言:「汉室统一了吗?」姜维说没有,孔明先生垂死病中惊坐起,准备再战二十年。” “再比如说,周公瑾看不到江东永固就不肯死,他死前留下遗言:「江东永固了吗?」孙权说没有,周公瑾直接从棺材中爬了起来,继续干活。” “再比如说,郭嘉看不到曹魏一统天下就不肯死,他死前留下遗言:「主公,我们一统天下了吗?」曹贼说没有,郭嘉立刻爬起来,写了三十万字的遗计。” “还有那庞士元……” “太史慈……” “法正……” 施耐庵听了额头直冒冷汗,合着照你这个趋势写下去,三国是要全员永生啊。 他生怕这弟子哪天书没写完,就直接因为拉仇恨太多被人打死了,赶紧道:“听为师一句劝——” 你别写历史小说了,这碗饭不适合你! 还是像为师一样写架空吧,想写什么人设就写什么人设,无拘无束,岂不美哉! 但是小弟子正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期待极了,施耐庵话说到半截,最终还是因为不忍打击他而转了风向:“要不,徒儿你别写正文,先试一试?” “老师说得对”,罗贯中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看向天幕上的吕布:“那我就先写几个吕奉先的故事练练笔吧。” 施耐庵定睛一看,小弟子已经拟了好几个故事标题: 《憨大汗临终托非人,悖逆子掌权种祸根》、《猛奉先智取二王爷,惨必烈魂断荒郊野》、《诈起尸挥泪斩二弟,巧聚兵齐力灭宋廷》。 施耐庵心中连呼罪过罪过,决定回头给吕布补上几柱香。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 此刻,吕布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袭上心头,下意识拉紧了衣襟。 便是在他看着天幕开小差的功夫,蒙哥又说了许多内容,已经将方方面面都交代清楚了。 蒙哥见他似乎在打寒颤,关切道:“夜寒天冷,吾儿可以先回去,明日一早按计划行事。” 吕布懵逼,什么计划? 天幕上,新皇帝王莽早已命画师绘下吕布此刻的懵逼脸,并且亲自御制题字曰:“数学课上低头捡笔,再一抬头,发现老师讲的全都听不懂. jpg” 也是非常生动形象了。 好在,陈宫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聆听,可以随时为他补课:“具体我们回去再说,明日一早,你要送蒙哥升天。” 吕布:啊? 翌日,大雪封城,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蒙古全军尽着缟素,白袍白甲,哀戚的哭声震天动地,浩浩荡荡地震落天边飞雪。 众人追随蒙哥征战多年,曾以为这位上帝之鞭,就如同九天之上的烈日,煌煌的荣光永不会消逝。 谁能想到,纵然是上帝之鞭,也有折断颓败的一日。 吕布一身孝服,扶棺而行,三十六匹雪白的骏马在身前驰骋开道:“起棺,送天子出殡——” 士兵们或紧随在其后,汇聚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或跪伏在路边,涕泣如雨下。众多随军的高官武将、帝国亲王亦是夹杂在队伍中,神色悲痛,向道路两旁撒着纷飞的纸钱。 消息传往周边蒙古帝国治下的城镇,更是引发了莫大的反响,二十四城尽皆自发披麻戴孝。 所有蒙古人都觉得天塌了,带着他们走上巅峰的一位领袖辞世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 当众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时,忽必烈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 忽必烈被软禁在一处府邸中,日常不能外出。 一开始听闻蒙哥去世的讣告,他只是淡淡挑眉,神色流露出了一丝半缕的哀戚,更多的却是沉稳,和来日即将大展锋芒的跃跃欲试。 他极能稳得住,即便是见到了全军缟素、满城尽白、二十四城披麻戴孝的盛大场面,依旧心中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始终按兵不动,只是派遣亲信下属外出打探消息。 不料,这一日,亲信打听消息回来,带着满脸诡异的色彩,任凭忽必烈如何追问,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忽必烈先是温言劝解,结果对方依旧神情躲闪,最后他忍无可忍,命令此人赶紧将一切都说出来。 亲信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怀绝望,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外面都有一种传言,说先帝死了,要您到地下去殉葬。” 忽必烈顿时被逗笑了:“如此无稽之谈,岂不平白给人以笑柄?皇兄早就废除了殉葬制度,又干我何事?再说了,我蒙古立国经久以来,从未听过有兄弟殉葬之说。” 亲信的神色更加难看了:“外面人都说,您虽然是先皇的亲弟弟,但也是……那什么,就是汉人中流行的那什么。” “据说先皇对您情深意重,死前特意违背了自己从前的政策,点名让您一同下去陪他!” “外面的人还列举了您的十四项大罪,说您先前如此忤逆先皇,他都未曾对您痛下杀手,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明显就是余情未了,于心不忍。你瞧,先皇的义子吕将军已经相信了这个消息,正在为您准备殉葬工具呢!” 忽必烈:??? 他妈的,是谁在背后败坏他的名声? 【作者有话说】 陈公台:是我(狂写剧本ing) 第80章 忽必烈登时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深深恶意。 到底是谁在背刺他, 进行了如此荒谬又极富想象力的谣言中伤? 他在这边疯狂思考罪魁祸首,第一个就排除了吕布。 虽然吕布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向欲除之而后快, 但这事还真赖不到对方头上。 毕竟,他又不知道吕布心怀异图,谁能想到吕布一个汉人, 居然想要谋夺蒙古帝国的权柄啊。 忽必烈只是从自己看到的一切来推断, 吕布和蒙哥乃是父慈子孝的典范,感情真挚, 一者为国征战恪尽职守, 一者信任有加举国相托。 于情于理,吕布都绝无可能去破坏蒙哥的身后清名。 忽必烈排除了第一嫌疑人, 接着就开始头脑风暴,在想自己到底还得罪过谁。结果这么一盘算,发现…… 这些年来他树敌无数,得罪的人能从上都和林,一路排到中都北京, 排成一条长龙, 眼瞅着每个人仿佛都有嫌疑! 别的不说,蒙哥麾下的一群铁杆支持者, 个个都看他不爽。 远如朝中左丞相阿兰答儿, 近如成都总兵元帅纽璘,这几位平时都是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地将他往死里整。 忽必烈被囚期间,每次蒙哥开朝会,都少不了几人明里暗里, 各种建议撺掇要对其斩草除根。 不过呢, 忽必烈转念这么一想, 因为这个流言也涉及到了蒙哥,所以,这群人倒也不至于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以先排除了。 军中的其他高级将领也不太可能,倒不是信任他们的人格,而是这群人太憨了,压根想不到传流言这么高级的打击方式。 如此盘算下来,忽必烈恍然大悟,满腔怒火地想到—— 好啊,阿里不哥,原来是你小子! 阿里不哥既有动机、也有能力做成这一件事。 首先,阿里不哥跟他都是争夺下一任大汗之位的人选,一山不容二虎,注定要你死我活。 二人目前已经积怨颇深,尤其是之前为了争夺汉人幕僚张础一事,阿里不哥写信怒斥忽必烈不做人,跑到他的封地上挖墙脚,忽必烈反唇相讥,“等灭宋了就把人还你,耐心点,有本事自己抢回去啊?” 阿里不哥对此深深怀恨在心。 其次,这回跟随蒙哥出征的大将人选中,有一名阿里不哥的异母弟弟木哥,手握重兵,其母为阿里不哥乳母,关系急切密切。阿里不哥虽然人在上都和林,但只需要一纸传书,就可以轻易调动木哥为他散播流言。 至于说为什么传播内容如此离谱的东西? 呵,这还用问嘛,阿里不哥这厮心思恶毒,为人刻薄,啥坏事他做不出来? 第243节 忽必烈端坐如山,先让最信任的幕僚商挺出去打听消息。 这一打听,尼玛,蒙古王廷的宫闱秘事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宛如亲眼所见。 成都守将纽璘拿着扩音喇叭,正在高声发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探听了想要探听消息的蒙古大军: “众所周知,本朝二王爷乃是汉化程度最深的一个,犹近南方宋人。宋人独好此风,放荡不羁,自皇室至整个士大夫群体,颇以此为善,二王爷也不能幸免。” “况我帝国立朝以来,人伦不禁,收继盛行,迄何兄弟之亲,金兰之义。” “如此风流韵事虽非常道,却亦在情理之中,发乎纯然真情,我等岂能如那迂腐不堪的宋人一般,一味鄙夷打压之?” 纽璘说到这里,蓦地振臂一呼,大声道:“先皇威震中外,肃清四海,掌钺万里,让区区一个兄弟去地底下陪他殉葬怎么了?只要先皇喜欢,便是再配几个也使得!” 阿里不哥/旭烈兀等人:别别别,使不得,求你放过我们! 蒙古大军都觉得有理,纷纷推搡着开始鼓噪:“可以,先皇的意愿最大!” “速速让二王爷殉葬,以慰先皇英魂!” “可是先皇是有皇后的啊,二王爷好惨,好在纽璘将军发现得及时,让他们生前不同梦,死后终能同陵!” 吕布站在一边听着,唇角忍不住一抽,这个纽璘当真是个人才。 没错,纽璘就是他提前安排的人,也是陈宫筛选出来的最合适人选,剧本也是提前给了他照着念的。 但饶是陈宫也没想到,对方展现出的效果居然如此之好,一套演技浑然天成,全无表演痕迹。 简直就是被战争耽误了的帝国演艺之星! 纽璘忽然将吕布使劲向前一推,一双眼紧紧定格在他身上,神色充满了迫切,这般告诉所有的观众:“吕元帅,你作为现在场中的最高主事者,又是先皇义子,想必绝不会辜负先皇的遗愿,很快就会实现这件事的对不对!” 众军士呼声如浪,纷纷裹挟向吕布。 吕布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异常冷静的语调说:“且慢,纽璘将军,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此时?” 围观群众不满地发出了“嘘”声。 “吕帅莫急”,纽璘不慌不慢,一抖衣袖,目光灼灼地望向众人,“请问,今日有一名弟弟,屡次挑衅兄长的权威,欲抢兄长一手创立的基业,更欲置兄长于死地,甚至差点就成功了,并且牺牲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 “如此之人,应当受何等处置?” 蒙古军士想到这个场景,顿时拳头硬了:“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报复回去!” 纽璘又看向吕布:“吕帅认为呢?” 吕布颔首:“自然是杀了他!” “很好,看来大家都认为这名弟弟该死”,纽璘回想了一下台词本,又道,“可是,若这位兄长并没有报复回去,只是轻飘飘斥责了几句,让他别再管事了,就此将之前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杀身之祸揭过,应当如何?” 众军士一愣:“有这等事?看来他们感情很深!” 纽璘用更大的音量说道:“若是这名弟弟在上都居住期间,名为人质,实则如同宾客,非但诈马宴上得到了兄长的最高金织纹衣赏赐,出入陪伴左右,未尝稍离——” “且他在上都和林城的住所,正好和其兄一起,位于最核心一个同心圆的最深处,彼此临近,便是皇后所住的大斡耳朵,都离得更远一些。” “每逢三五日,必召其入宫相见,娓娓相谈,虽六宫无以过者。” “如此,大家认为如何?” 众军士沉默了许久,谁都没再说话。 良久,一道声音幽幽地响起:“那他们一定是真爱了。” 纽璘赞同地点了点头:“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方才这个故事的两方主人公,便是先皇与二王爷。” 众人:!!! 纽璘继续按照剧本走,蓦然展开衣袖,唰地一抖,抖出一卷厚厚的帛书,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看:“各位请看,此张文书记录了二王爷十四条大罪,从明堂到沙场,从朝堂到闾巷,一应俱全。” 众人定睛一看,天啦噜,咱家二王爷是个狠人啊,如此悖逆之举,纵放在寻常之家,亦逃不脱杀伐报复之厄运,何况天家门户? 如此行径,也只能用真爱来形容了吧。 就连吕布都信服地点了点头,众人当即开始行动起来,忙忙碌碌,准备择日进行一系列殉葬事宜。 ——商挺把这些消息带回来说给忽必烈听,说到这边,神色颇为诡异。 虽然他是忽必烈的谋主,但并不是忽必烈的家长,不可能知道对方所有事情。 所以他也没想到,忽必烈居然背着他,暗地里干了这么多的危险操作! 什么矫诏起兵入京、自建小朝廷班底、扣留赋税自用分文不上交汉廷……忽必烈就差把“我要造反”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蒙哥这都不杀他,只是简单关了禁闭,甚至没来个什么“以药仰”、“寝疾薨”、“忧惧死”、“暴毙”,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商挺心情无比复杂:“王上,你是不是真的和先皇——” 忽必烈:“……” 就特么离谱,这纽璘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如果他不是当事人,自己都快信了! 天地良心,蒙哥跟他“出入陪伴左右,未尝稍离”,只是因为不放心,盯着他怕他搞事罢了,纽璘怎么看什么都能想到那种风气上去! 他冷漠地瞪了商挺一眼:“我是不是,你自己心中不清楚么?” 商挺讪笑,赶紧带过了这个话题。 不过这样一来,忽必烈也更加坚定了「此事必然是阿里不哥」所为的信念。 毕竟纽璘从前就是阿里不哥的部将,而且,那什么他在上都和林的举动、什么金织纹衣赏赐,此事非当日亲历者绝难说出,定然和阿里不哥脱不了干系! 忽必烈一通推论如行云流水,逻辑通顺,但结果全错,成功将黑锅给阿里不哥扣得死死的。 若是幕后操纵者陈宫知道了,也只能感叹一声,自行脑补,最为致命。 …… “所以,公台先生,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些蒙古宫廷细节的?” 三国混战位面,太医院院使董宿一脸震惊地询问陈宫。 整个位面的时间都已经定格停止了,无论是诸侯还是军士、百姓,全都如同雕塑般定格在了同一时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在活动。 此刻,他们依然在下邳城中,董宿先是找到了袁绍、袁术等一众有钱人,仗着这些人不能动,在他们身上大肆洗劫一通。 郑延平法则之一:趁敌不备,捞一波就走,除非继续有利可图。 郑延平法则之二:当有利可图的时候,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确认没有遗漏。 董宿很好地学习了这些先进经验,将诸侯们洗劫一空,只留下了一件外衣,并且取了很多的珍宝来投喂獾獾。 这只时空兽很喜欢亮闪闪之物,在景泰朝的时候,就偷偷藏起了朱祁钰不少东西。 朱祁钰有所觉察,将一团毛绒绒拎到面前对视半晌,终于还是在小兽湿漉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挥一挥衣袖,示意随它去吧。 獾獾吃饱喝足,把自己缩成一团毛球,开始闷头大睡。 董宿归来的时候,就看见陈宫坐在书房案前,落笔如飞,正埋首疾速记录着什么。一支零星的寒梅自窗边轻轻探入,疏影清浅,满室都浮动着空寂幽远的暗香。 董宿真的是好奇极了,他究竟怎么给出如此逼真的细节,让忽必烈成功入套的? 对此,陈宫淡然地表示:“看出来的。” 董宿:??? 莫要以为他读书少就好骗,不管在景泰位面还是这里,他也是一直看着天幕,怎么就啥都看不出来? 陈宫见他满脸震惊,便温言为他解惑道:“那什么金织文衣裳,明世祖陛下从前查抄元廷皇宫的时候出现过。什么宴请旧处,是王莽副本里面忽必烈闲聊告诉他的。至于忽必烈的住处,其实许多副本中都闪现过。” 董宿登时叹为观止:“你这些全记得?” “当然不是”,陈宫微笑,伸手一拂案上纸笺,“我有这些记录。” 他身前摆了少说也有四五十叠纸,整张桌案、甚至于整座屋子之中都塞得满满当当,教人无处落脚。 董宿好容易找到一条路,挤过去一看,上面分别贴了「岳武穆王副本」、「宋祖副本」、「明世祖副本」等标签。 他打开本位面于少保的副本文件,简直惊呆了。 正文内容皆是关于副本众多细节的详细记录和论述,什么某个背景,某些对话,某段事件,配有图片若干,人物画像,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某一幅特别场景的速写描绘,就连其中的摆件都清清楚楚,无一错漏。 就连于谦本人,怕是都没这么了解自己的参赛经历! 董宿本来觉得,自己位面在于少保参赛的时候,景泰皇帝动用举国之力,调集所有浙东,特别是临安地区相关的地方志、史书、图册入京,以供查找资料,已经足够准备充分了。 没想到更神奇的还是眼前这位。 有了这么多辅助资料,简直想输都难,吕布定然会被一路保送到超高分的! 董宿一时间赞叹不已,但转瞬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们位面之前还没确定参赛人选,你就开始做详细记录了?” “怎么会”,陈宫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怎么说这种傻话,“当然是后来明公确定参赛后,我靠着记忆将这些内容誊抄整理下来的。” 董宿:“……” 他因为过于震惊,手底这么咔嚓一用力,加上三国时期虽然已经开始广泛用纸,但装订技术还不是很成熟,眼前的书页顿时就咔咔裂开了好几张。 陈宫眉峰微蹙,扫了一眼被他毁去的内容,随手扯过两张白纸,就是一顿低头奋笔疾书。不多时,就把内容补全了,重新放回了于谦副本册子中。 董宿定睛一看,哦豁,居然是文天祥当初平虏军起兵的军阵图。 合着吕布还没跟文天祥开始打,对手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啊。 董宿由衷地感叹了一声:“公台先生果然运筹制胜,如同天人。” 接着却话锋一转:“你真的不考虑来学医吗?老夫觉得你是块纯金璞玉,天纵之才,如若此刻弃文从医,定能得到最好的培养,来日成为一代医家圣手!” 如此神一般的记忆力,天生就适合当医师,再也不用担心背书问题! 陈宫神色微僵,显然这已经不是连日以来,董宿第一次如此邀请了。 他本身还在养伤恢复阶段,又整日费心劳神,殷忧达旦,看起来完全就是一种面色苍白的病弱姿态。 董宿身为医生的暴躁dna顿时动了,每次给他换药,都要劈头盖脸将他训斥一顿,将他赶回去休息。 陈宫无可奈何,他素来是那种——非常锋利真性情,有气当场就出,有怨当场就报,别人让我不痛快,我就让别人全家不痛快的人物——很少经历过如此被人当面怒斥的时刻,甚至还没法怼回去。 他只得想方设法躲着这位老人家走,索性拿了董宿的医书看看,自己学会了换药。 结果董宿见他学得如此之快,效果还好,更不肯放过他了,每日翻来覆去就是提这个学医问题。 陈宫轻笑一声:“我论才论智何如于廷益,董院使既然苦无传人,何不让他去学医?” 反正景泰位面自从获得了国运加持,一众对国家做出贡献的老大臣们纷纷恢复年轻,寿命延长,还可以再战五十年。 多出这么多寿命,从头学一门技术砸了? 第244节 董宿顿时打了个哆嗦:“不敢不敢,陛下会当场劈了我的。” “哦”,话音未落,他听见视频那头的吕布凉飕飕地说,“奇了,你怕景泰陛下刀你,却不怕我动手。” 吕布:就是你这家伙不安好心,成天想跟我抢人? 杀气四溢. jpg 董宿猛然打了个寒颤,立刻怂了,表示自己再也不说了。 陈宫看见这一幕,笑着摇摇头,天光云影流淌在他眸中,蜿蜒成一线苍然挺拔的远山。 他目光回落到面前的纸笺上,神色复又变得沉静冷凝:“棋子该归位了,明公且静待吧。” …… 翌日,新的“证据”被陆陆续续地送到了众人眼前,以表明忽必烈一事确如传闻中所说,理应进行殉葬。 原本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心怀疑虑,此前从未听闻如此之事,现在一上来就玩这么大,这谁吃得消啊! 然而,面对铁证如山,特别是陈宫根据先前无数副本,所总结出的忽必烈登基之前曾做过的各种操作,列出了桩桩件件的罪名,他们最终都陷入了沉默。 忽必烈到底犯了多少错,别说十四条了,一百四十条都不一定能概括完。 虽说想登上最巅峰,乃是英杰们共同的志向在所难免,但也不能如此不择手段,暗地里搞这么多事吧! 众人几乎都经历过蒙哥上帝之鞭的西征时期,深知蒙哥对于敌人是何等残酷,如风扫残云,凡是为敌者,堪称是疆土流赤,伏尸百万,寸草不生。 相比之下,自家先皇对他的处置已经不能算是放水了,而是放了一整片汪洋大海啊!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苦涩微笑. jpeg) 当然,这些都只能算是侧面证据,真正将忽必烈锤死的,还是吕布手中的蒙哥大汗遗诏。 吕布既是他的托孤臣,也是蒙哥诈死计划从头到尾唯一的知情者,在他离开后独自掌印,因此要篡改遗诏,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虽然他不懂蒙古语,平时全靠天幕自动翻译,但是没关系,陈宫懂啊,学几天这不就初步掌握了。 这一日,吕布摒除一切闲杂人等,偷偷溜进灵堂,按照之前商议好的,给服药陷入静默状态的老皇帝灌了点水。 反正老皇帝也听不到,吕布就对着棺材,将自己的计划小声说了一遍,末了义正严辞地道:“义父放心,我定会让二叔父到地下去陪你的。” 话音刚落,他忽然看见余光中似有一抹极低的人影闪过,顿时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吕布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但见屋内屋外,一室空空荡荡,如水的明净月华照在地上纹丝不动,似是从未有任何人来过。 天幕上的观众由于角度问题,啥都没看清,纷纷发言表示自己也没看到人。 吕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当下不作他想,摇摇头,回归了营帐。 第二天,蒙古帝国高层召开了一场会议,主题关于忽必烈究竟该如何进行殉葬,除了忽必烈本人以外,所有利益不相关者悉数出席。 由于蒙哥本人曾明确反对过殉葬制度,坚决不愿让他的皇后随他一起死,这位皇后甚至一直活到了后世泰定帝南坡之变时期,年近百岁,可谓是相当长寿了。 故而此刻,众人必须讨论出一个合理的殉葬章程来。 参考成吉思汗时期的殉葬旧历也是不行的,只因成吉思汗时期是大规模入土,他们这边却只有忽必烈一个,而且还位高权重,敷衍不得。 观众们看完了会议的全过程,只有一个感受。 活菩萨见多了,但一群活阎王聚在一起,是真的不多见! 蒙古亲王塔察儿首先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想法,准备抛砖引玉:“不若一剑杀之,直接送他上路。” 吕布摇了摇头:“二叔父乃是我帝国亲王,地位至高无上,仅在一人之下,怎能如此草率行事?应当将他就地处死,棺材紧随着义父葬入帝王陵寝。” 纽璘相当中肯地评价道:“吕帅的想法是好的,但就地处死,是否仍旧有伤颜面?不若将其送入先皇陵寝,不留饮食,放下墓道断龙石,任其自终便是了。” 吕布立刻修改了自己的建议:“自然饿死多痛苦啊,我心疼二叔父,觉得应该给他加上一杯鸩酒。等到了墓中,如若实在熬不下去,便可以给自己做个了断。” 纽璘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不妨给二王爷最后的自由,将他的弓箭、长剑,还有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尽数放进去。” 忽必烈想怎么死就怎么死,给了他充分的自主选择权,我们也是很有人文关怀的! 吕布欣然点头:“好!” 于是,众人经过表决,对于纽璘最后的提议全票通过,忽必烈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理所当然的,忽必烈作为一代英杰,也曾是英姿盖世、文武兼资的小天才一枚,自不会蠢到坐以待毙。 他虽然因为囚困在军营中,失去了兵权,却一面遣人去探听蒙哥之死的具体情况,待揭棺看见蒙哥的尸体后,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疑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大业图谋发展。 忽必烈设法派出秘史,与正盘踞在荆襄的吕文德接上了头。 吕文德面对吕布大军,那是一泻千里,溃不成军,但面对宋廷以贾似道为首的一众宋军,他却是宛如猛虎下山,处处耀武扬威。 虽然之前被吕布抢走了很多地盘,一时半会要不回来,却可以从宋廷那边狠狠咬下一块肉,弥补回自己的损失。 加上吕文德现在已经称王了,行事根本就毫无顾忌,不多时,就彻底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将整个军事集团的力量堪堪恢复到自己未经受吕布打击的全盛时。 与此同时,可怜的宋廷地盘则是一缩再缩,如不是朝中还有一些义烈之士站出来浴血奋战的话,怕是要被吕文德硬生生给轰没。 王坚这时候已经带兵退出了临安城,考虑到吕布大军已远,他留在这边也是腹背受敌,干脆选择在全盛时离去,反而让多方敌人摸不清虚实,未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路从容南撤。 直到经过江西境内,被文天祥伏击了一把,直接丢掉了二万之众的人马。 文山军团倒是很扬眉吐气,欢欢喜喜地抢走了王坚的辎重行李,回到了他们的城池。 王坚无可奈何,只好就地驻扎下来,和信州城的守军竞日对峙,不时这么你来我往,小范围炮火轰击一下。 吕文德见自己有机可趁,准备跳出来痛打落水狗,却又被王坚干净利落地击败,灰溜溜地回到了荆襄大本营。 恰在此时,他收到了忽必烈的传讯,顿时喜上眉梢。 这是天赐的好机会,让他可以扶持忽必烈上位,借此来染指蒙古帝国内政! 吕文德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你放心带着,我会派兵将你护送出来的。至于护送之后到底会去哪里……那自然是他的控制之下了。 忽必烈将他的小算盘一眼看穿,直呼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的图谋。 不过,他也需要借助吕文德力量完成第一波攻势,二人就这般心怀鬼胎,一拍即合。 忽必烈也仅仅是将吕文德作为一招闲棋,他在封地开府多年,金莲川幕府自有一杆死忠,表面愿意为吕布效忠,暗地里仍旧只归心为他效命。 俗话说,事以密成,语以败泄,忽必烈精挑细选了五个绝对信任、并且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不会背叛他的人,让他们安排起兵之事。 分别是汉将史天泽、董文炳、张柔,谋士郝经、贾居贞。 事实会证明他的眼光究竟有多离谱。 这批人得到命令,也先后准备行动起来,接应忽必烈。 当然,忽必烈也没忘记罪魁祸首阿里不哥,已经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安排了数十个文士连夜撰写剧本,准备给漠北小王子阿里不哥施以最残酷的报复。 阿里不哥的想象力实属有限,就知道一个兄弟情,哪里比得过他这种汉化多年的人,无比要将阿里不哥全方位无死角编出花来,从此成为蒙古帝国八卦风流史上一座无法逾越的丰碑! 忽必烈本来不想这样做的,但阿里不哥这次实在是太过分,手段太下作了,让他忍无可忍! 甚至他自己都给阿里不哥写了几个富有杀伤力的花边新闻,一边在家中等着援兵的到来。 然而,一切的发动安排都需要时间,比援兵更早过来找到忽必烈的,是轰轰烈烈闹上门,准备送忽必烈殉葬的一众人等。 军士们将忽必烈的府邸围得层层包拢,如同云聚,见了此地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又不免要感叹一声他作为一个罪人,待遇实在是太好了,先皇对他果然是真爱啊。 忽必烈:淦,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从封地上挣来的钱! 花自己的钱改善生活质量,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众军士群情激昂,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吕布走上前来,为忽必烈执行死刑。 然而今天就是按照约定,他们该发动事变的日期,也就是蒙哥死后的第九日。 忽必烈眼看援军迟迟不至,满心无奈,只好先走出门来,准备和这群人先虚与委蛇一阵,主打一个拖字,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吕布见状,双眸含泪地大喊一声:“看呐,二叔父主动出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到地下去陪义父了!” 众军士高声呼喊,甚至有人当众抹起了眼泪,大叹特叹此等情缘堪称情比金坚。 纽璘拿着众多的死亡道具走上前来,让吕布一一过目检查。 吕布一边看,一边念着它们的名字:“绳索、匕首、毒药、长剑……二叔父,你看好了,这些都是侄儿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你笑纳。” “不用谢,我一向很体贴!” 他说了一长串名字,耽搁了好多时间,最后终于指挥几名下属上前,制住了忽必烈,准备将他拖走。 忽必烈手心冒汗,正准备一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弓刀拼死反抗,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喊打喊杀的厮杀声,夹杂着烈火冲天燃烧,许多地方爆炸碎裂的声响。 起事的军队来了! 第81章 忽必烈见己方援军到来, 内心顿时有了底气, 他神色依旧沉稳,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目光锋利地刺向吕布:“你的话太多了,自寻死路。” 吕布唇角一翘,英挺的眉宇间掠过了刀剑般的寒光:“我很欣赏二叔父的自信, 这么快就觉得自己又行了。” 此时, 外面的战斗声愈发激烈,许多走火、飞箭、轰石、兵戈相击的声音, 火光熊熊, 迎着夜色灼烧席卷,直欲扶摇纵横而上, 燃尽整片苍穹。 双方厮杀进入白热化,一片又一片的军士被收割,成群结队倒下。 但总地来说,因为忽必烈起事突然,兵贵速神, 打了个蒙古官军这边一个措手不及。许多官军尚在睡梦中,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仓促剿杀。 忽必烈的一众下属史天泽、张柔等人, 个个作战英勇, 一马当先,几乎凿穿了营地。 大多数官军也确实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很快败北。 但叛军的前行速度却在靠近王帐附近时,大幅度减缓。 一来这里戒备森严, 一时半会打不下来, 二来, 忽必烈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蒙哥的大兀鲁思,即斡耳朵的掌管权,以便进一步得到汉廷承认。 蒙古帝国可不兴嫡长继承制那一套,忽必烈要想名正言顺登基,就得迎接蒙哥的灵柩回京,并手持帝王印玺,在忽里台大会上经受众人推举任命。 一场关于蒙哥尸体的保卫战即将打响。 老皇帝生前一向严肃简朴,不爱奢侈,不好宴饮,早早就决定了死后进行薄葬,不设碑坟。 照常理而言,吕布作为遗诏持有人,应当护送灵柩北上返回大都,为老皇帝举办风光大葬。但蒙哥特别叮嘱他一切以灭宋为先,莫要离开江南,将自己就地埋葬,一切从简,莫要举办任何悼念仪式。 吕布觉得义父的葬仪如此低调,固然是考虑到了当下时局,但更多的,一定是因为…… 蒙哥也知道自己连年征战,虽功勋卓著,却也杀人如麻,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大约能绕中原地区整整一周! 第245节 这要是留下一座确切的陵墓,还不得三天两头被人剖棺掘坟? 罢了,人死如灯灭,生前再多伟大功绩,死后也还是两手空空,还是让一切都随风去吧。 此刻,一群黑衣死士抬着蒙哥的灵柩出发,列队而前,他们准备来到这里接忽必烈一同上路,而后隐入夜色下的群山茫茫。 四面乱峰环合,云深锁天,苍野之间草木滋蔓盈沃,参差浮动,飞泉深溪冲刷而下,呼啸的河水震荡万古,遮蔽了所有的来路与辙痕,使人难以揣测蒙哥最后究竟魂归何处。 死士们做完这一切,就会进行自我了断,即便是吕布也无从知晓蒙哥埋葬的具体地点。 吕布甚至准备把帝王印玺也留在蒙哥棺中,让这蒙古帝国最后的荣光,和帝国最后一任君王一起沉眠。 要不了多久,天下就该易弦改帜,换为吕宋帝国了。 玉玺的遗失意味着无论是昔里吉还是其他人,都不能算正统继承者,必然会爆发一阵动乱,介时便能为他创造机会。 忽必烈虽然猜不到他的计划,却不可能坐视死士们送走蒙哥的灵柩,当即拔出弯刀,纵身欲进攻抢棺。 吕布眼看此处空间狭小,方天画戟施展不开,就随手拔了身边一名幸运儿的佩剑,挽了个剑花,迎战过去。 史天泽等人趁机抢攻过来,与后方的纽璘、还有一众死士斗成一团。纽璘本不是以战力见长的猛将,一时不察,臂上中了一刀,捂着伤口张皇后撤,大批的死士面对数十倍的人海攻势,也逐渐陷入了困境。 然而,任凭后方情况如何,吕布这般挡在蒙哥的棺材前,就如铜墙铁壁般难以逾越。 忽必烈打了一阵,见无法击败他,而己方的场面又显然占据了上风,不愿在此处多耽搁,横生变故,当即准备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放——”箭! 然而话未说完,吕布忽然大喝一声,袖甲光寒,气势凛冽,手臂伸到后方用力一抬,就这么将蒙哥的棺材抬了起来,扛在肩上就跑! “贼子,休想害我义父,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他扛着蒙哥的棺材健步如飞,疾步迈向营帐之外。 沿途上,时不时面容痛苦,作出一副「此物太过沉重,我快撑不住了」的欲脱手状,向四方摇摇晃晃。 史天泽等人吓得魂不附体,别说放箭了,就算是拔刀都不敢,连滚带爬地向后给他让出一条道,生怕在不经意间和先皇灵柩来了个亲密接触。 万一这一刀不小心劈下去,那可是犯诛九族的死罪啊。 忽必烈简直惊呆了。 长生天在上,这吕奉先究竟是何等大孝子,居然拿老皇帝的棺材挡箭! 他很快反应过来,暴怒地厉喝道:“速速对他放箭……放火枪……乱军围攻……算了,还是随我一起去将他拦住并截杀吧。” 忽必烈可不敢做什么过激行为,万一损伤了蒙哥的棺材,甚至搞出损伤,那他这辈子都要背负骂名到死了。 于是,蒙古大营中出现了这样一幕奇景: 吕布翻身上马,身姿挺拔,高高扛着他的免死金牌……错了,是先皇棺椁,一路策马疾驰,雄赳赳气昂昂,溜得飞快。 赤兔马日行千里,四蹄翻飞如风,将追兵远远地抛下了一大截。 在他身后,千军万马轰轰烈烈,所过之处地动山摇,端的是如若洪流,气势斐然,却无一人敢擅自出手,只能这般……一圈又一圈地跟着吕布,在营地周围绕行飞奔。 吕布为了避免被忽必烈看出虚实,一路特意绕道走,避开了军营中所有本该重兵密布、现在却空无一人的营区。 他甚至不时回过头,看看后方的追兵有没有掉队,甚至还大声「勉励」道:“就这?就这一点本事也想打败我?呵呵,别让我看不起你!” 忽必烈恼怒不已,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下令放箭。 吕布不假思索,直接举起棺材当空一抡。 当当当,简直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所有射来的箭都被彻底挡住反弹回去,只留下无数坑坑洼洼的小洞。 吕布痛呼一声,抚摸着棺材,悲恸万状地说道:“二叔父,我看错你了!义父尸骨未寒,你就开始了行动,甚至要将他棺材打穿!天下最冷血无情穷凶极恶之人非你莫属,狗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视频那头,陈宫温声提醒他道:“情绪太浅了,明公应该再悲愤一点。” 吕布一顿,控诉得更大声了,并且使劲掐了自己两把,眸中似有泪光闪闪:“老天爷,你何其不公,让我义父一代英主如此薨逝,二叔父这等贼子却能窃据高位!” “贼老天,你不开眼!义父,若你真的在天有灵,请你为儿带来天国的音讯吧!” 轰。 刹那之间,天空中黑云翻卷,蓦然闪出了响亮的霹雳,一路裹挟着火花电闪雷鸣,照得整个天空明亮如昼。 暴风雨似山岳倾颓,裹挟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无可抵挡,从天穹磅礴落下,声嘶力竭地砸向大地,仿佛在嘶吼着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瞠目结舌,难道先皇真的在天有灵,为此而震怒了? 吕布顶着咆哮的大雨往前飞奔,陈宫一面指示方向,一面默算着时间,终于说:“明公,就是现在。” 他立在墙壁前,身影修长,望着前方两张巨幅图纸,一张是他这些天让吕布走遍蒙古大营,自己通过视频记录下来的所有结构图,另一张则是关于气候的预测推算。 今夜会有电闪雷鸣! 吕布勒马停住,给了忽必烈一些迎头赶上的时间。 他问陈宫:“就是这个位置对吧?” 陈宫微笑说:“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就是这里了。” 吕布顿时放下心来,满脸好整以暇,静等着看好戏。 他甚至还特意将蒙哥的棺材板摆正了,给义父准备了一个看戏的vip前排位置。 果然,忽必烈一见到他,顿时眉头倒竖,迎着狂风疾雨怒斥:“小子休要妄言,皇兄震怒分明是因为你大逆不道——” 轰,一道雪亮的电光从天而降,直直地击中了忽必烈。 剧烈的火花爆闪过,忽必烈的头发根根竖起,肤色焦黑,俨然已经成了大猩猩。 胯下的战马更是战战兢兢,掀起蹄子长嘶,尾部已然散发出了一阵烤肉的焦香。 蒙古众人:??? 吕布按照陈宫的指示,向后退了十余步,忽必烈看见他的动作,愈发暴怒,揽辔紧逼上前,正好踩到了陈宫测算出来的第二个天雷点上。 吕布露出了一个微笑。 忽必烈斥责他:“竖子野心嚣张,还不快束手就擒!皇兄自知我一片冰心,绝无可能行篡逆之事,分明是他生前就中意我做继承人,是你一直横加阻拦,反而投效阿里不哥一派,伙同他败坏我名声,朕与皇兄之间绝非如你恶意中伤的谣言所说——” 吕布一听到“阿里不哥”,就好奇忽必烈到底脑补到啥了。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天雷就在这一刻来了,在忽必烈说道“绝非如你谣言所说”的时候。 轰,忽必烈这次直接被击得浑身抽搐,死死地拽着缰绳,险些落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蒙古众人:??? 惊得手里的瓜都掉了! 如果这场暴风雨,还有这雷电,真是先皇显灵。 第一次是为了痛骂二王爷,第二次是因为愤怒于二王爷对吕布的谣言中伤,第三次是因为……二王爷否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呐,天呐! 所以他们真的是…… 这波二王爷为了不殉葬,直接起兵造反了? 逻辑很完美,这一定就是最终的真相了! 众所周知,热爱八卦乃是任何民族共同的特性,从中原地区到遥远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凡是有人喘气的地方都无法幸免。 对于游牧文化、野性勃勃的蒙古人民来说,大约这个特性,还要再加上一个「野」字,也就是八卦得特别野。 一时间,即便是再严肃的蒙古人,面对如此惊天秘闻,都忍不住互相之间眼神飞飞。 ——那我们还要打吗? ——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帝国伟业,二王爷也并非如他给大家画的饼一样,是即将开创不朽盛世的圣天子,只是一个私人品德有亏、逃避应尽之责任的小人罢了! 忽必烈大脑被闪电劈得有些短路,并未发现众人的异样,他接连受挫,而且形象如此狼狈,实在是被气得神魂出窍。 当即策马向前,一把提住了吕布的衣领,结果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闪电就已经从天而降。 吕布下意识举起棺材,挡在了自己身前,由于棺材体积庞大,忽必烈也被笼罩在了棺材下方一角,雷光轰击下来,他自纹丝不动,没受到半分影响。 围观群众们:“啊,先皇虽然对二王爷失望无比,但对吕元帅这位义子却很情深意重。想必他知道自己的棺材板挡了一劫,没有造成误伤,也会因此而欣慰的吧。” 忽必烈一阵恶寒,蒙哥欣慰个鬼! 眼看闪电又要落下,当即劈手丢开吕布,狼狈奔逃,耳边还听见众人的啧啧感叹声:“唉,二王爷这事做得不地道啊,明知道先皇的闪电只是追着他一个人,要送他下去殉葬,他还拉着吕元帅,想找个人垫背。” “如此无情无义之人,岂能为你我之君主?” “是啊,他连神魂相交的先皇都能背弃,何况你我……唉,已经上了贼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罢了罢了。” 忽必烈听到这里真的要疯了。 你们是脑子里除了那则流言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这特么和殉葬到底有何干系! 他想仰天大呼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闪电如同长了眼睛,每次都追着他一个人跑。 到最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无比怪异了起来,甚至就连他的谋主商挺也是如此,仿佛想说,要不你就从了吧! 忽必烈到了如此境地,也许是被闪电劈多了,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思维又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他定睛注视着吕布移动的方向,赫然发现吕布的行动带着极强的诱导性,似乎每次都提前一步,冲着闪电落下的地方去的。 这厮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 忽必烈又惊又怒,但一时间也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得苦捱过这一阵狂轰乱炸的闪电。 好在他征战多年,体格健壮,加上又躲闪得及时,每次只是堪堪与闪电擦肩而过。 即便被轰了许久,也只是形体漆黑,宛如烧坏了的劣质煤炭,本身倒没受什么伤。 他赤红着眼,厉声嘶吼道:“随我出击,今日誓杀吕贼!” 追兵们有气无力地应下了,心想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要卷进二王爷的情史战争中来。 二王爷乖乖从命不好吗,到了地下还能和先皇再续前缘。 此刻夜尽天明,大雨如注,忽必烈等人踩过泥泞不堪的道路,栉风沐雨,披荆斩棘,满脸都是冷冷的冰雨也熄灭不去的怒火与热情。 就这样,疯狂地奔跑吧,路在脚下,奔向自由的彼岸! 吕布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吹口哨,那模样,要多挑衅有多挑衅,忽必烈看了几乎当场头顶冒烟。 口哨音甚至还带有一种奇怪的韵律,不止是人,就连一匹匹飞奔的战马都接收到了这个信号,变得极度暴怒,狂躁不安了起来,接连掀蹄子飞奔,仿佛想要和吕布一决生死。 天幕前的观众:“……” 第246节 救命啊,我们笑得想死! 别说忽必烈气得几度死去活来,暗自发誓等赤兔马气力衰竭,吕布束手就擒后,定要让对方好看。 便是观众们也弄不清楚他,或者说陈宫,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仅有极少数具备相关战争经验的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比如明世祖位面的晋王李定国,此刻,他仔细审视着天幕上的每一处细节,最终得出结论:“是象阵,忽必烈要倒大霉了。” 一旁,郑成功正在低眉批阅奏折,窗外霜白如潮,星光疏淡,偕与满纸烟云浮动,在他眉间散作万籁俱寂的一段新雪。 他闻言,缓慢抬眸看向李定国,目露沉思之色。 就在李定国以为郑森森要发表什么震撼人心的高论,并且自己也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忽听见他迷惑地问:“什么是象阵?” 李定国:“……” 这可真是难得。 从来都是他被自家好友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也能给对方做科普了。 他道:“是我从前在云贵征战的时候,经常使用的一种手段,以若干重装甲战象冲锋陷阵,顷刻就能摧枯拉朽般攻陷对方阵营。” 郑成功眨了眨眼:“所以,这和吕布有何干系?” 李定国为他进一步分析:“蒙古大军前段时间刚攻占了大理国,必定不缺乏战象。” “战象有两个弱点,一是怕火,吕温侯用一场大雨去除了所有的易燃物;二是怕阵型规整的大军,长矛进攻手在前,可以轻易打击到战象的薄弱之处,这也就是为什么吕温侯要跑了一圈又一圈,让他们队形完全松散的缘故。”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认得他这个口哨节奏,确实是御象时使用的……” 说到这里,他见郑成功目光已经缓慢移向桌案旁边的宫廷茶点了,不禁有些无奈,把茶点推到他面前:“森森,你在听吗?” 郑成功修长的手指微动,直接捏起了一块小蛋糕,不甚在意地说:“在听在听,别人的故事随便听听得了——我在思考,怎么才能进一步在大明全境推广海外交流之风。好多官员士大夫都不愿睁眼看世界,真是迂腐不堪,相比之下,百姓倒是接受得更快一些。” 他要做的事很多。 想将大明建设成他理想中的世界霸主帝国,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李定国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只需要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自家好友就会想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解决方案。 郑森森无所不能! 他坐过去给好友斟了一杯茶,和他一起头脑风暴。 …… 此刻,吕布在场中吹完了众多的哨音,猛然扔出了信号。 只听刹那之间,远方无尽的烟尘滚滚而来,数百只巨象连绵起伏,似无数的小山峰此起彼伏,重峦叠嶂,也像是奔腾的怒涛般纵横突破着冲击向此地。 巨象们虽然体型庞大,行动却很迅捷,忽必烈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几乎来不及做太多反应,就被第一只飞奔而来的巨象鼻子一卷,从战马上高高地飞了出去。 史天泽大惊:“快救王上!” 众多的忽必烈亲兵亦是各自悍勇争先,拼力死战,全然不畏死地向着忽必烈的方向狂涌过来。 然而大象们踢踢踏踏,完全不讲道理,如同刚下山的猛兽一般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往往人仰马翻,一个蹄子重重落下,就是一阵令人心悸的天崩地陷。 如此神威,又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叛军们想要点火驱赶大象,却发现身边的所有物品都被大雨浸泡得湿漉漉的,根本无法点燃。 与此同时,埋伏在侧的吕布军队早已等待多时,趁此良机一拥而上,杀声大作响彻四方,直接来了个以逸待劳,所到之处旌旗披靡,血肉横飞。 叛军经历了先前的一通「先皇显灵」,本就对本次行动的正义与否心怀疑虑,理所当然地也生不出太多斗志。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发现大象居然只追着他们一方踩踏,反而主动避开了吕布大军,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如有神助! 吕布:感谢董院使赞助的大象驱赶药物,让我们大军可以平安远离大象! 董宿:不用谢,把公台先生让给我学医就成。 吕布:?滚呐! 经历了大半日的厮杀,这场叛乱终于落下了帷幕,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忽必烈本人却不见了。 吕布一开始还以为乱战中刀剑无眼,他直接被砍成了肉泥,或者是被大象蹄子踩踏成了一块馅饼。 直到数日之后,岳阳王(自封的)吕文德发布消息称,表明忽必烈才是正统,吕布不过一介篡逆之臣,自己必然要为了维护蒙古帝国的正统政权而战。 吕布这才知道,忽必烈见势不妙,居然跑了出去,不过他这次也丧失了绝大多数主动权,十分狼狈地投奔了「盟友」吕文德。 果然是祸害留千年的典型了。 忽必烈虽然实力大减,本身却是盖世名将;吕文德虽然手握重兵,本身却菜得一逼。 吕布对此很感兴趣,真的想看他们互相打生打死,狗咬狗一嘴毛,于是没有选择继续出兵进攻荆襄。 他知道,外力的胁迫打击只会让二人暂弃前嫌,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现在摆在吕布面前的,有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老皇帝蒙哥。 吕布本打算杀了忽必烈,而后直接让蒙哥在假死梦境中结束自己的一生,一代英主,威震宇内,走得也很体面,到死都认为自己的江山将会得到很好的看顾,没有含恨而终,也算是不负他们这一场交情了。 蒙哥离去之后,等这江山改姓吕,他也会尽到身为君王的职责,汉人、蒙古人、帝国疆域内形形色色的人俱是他的子民,是他愿意一视同仁、为了保护他们而奋战的人。 然而,蒙哥曾说过,忽必烈不死,他死不瞑目,所以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忽必烈后面。 那么问题来了,吕布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位义父,是送他上路,还是送他上路呢? 【作者有话说】 老皇帝:终究是错付了 第82章 吕布杀父, 虽迟但到。 经历了之前的叛乱与动荡,整个蒙古大营宛如春耕时节的一块地,被底朝天地彻底犁了一片, 处处混乱不堪,惨不忍睹。 尤其是那几场天雷霹雳,更是将地面劈得坑坑洼洼, 满目疮痍。 幸好, 陈宫在制定计策时就想到了这一点,让吕布提前将一干辎重军备尽数撤走。 至于那些大体量之物, 仓促之间实在没法移动的, 也严密笼罩了一层避火材质,避免被天雷引燃。 吕布一面收拢重兵, 严明军法,迅速地稳定了上下人心。 一面昭告天下,广而传之:我蒙古帝国二王爷忽必烈,欲设局谋害圣上,幸而圣上得天庇佑, 气运所钟, 并未使其得逞。 当日,两方战士都是人云亦云地作战, 从头到尾, 稀里糊涂。 真正目睹事变发生当场的,其实只有王帐中人,要么死,要么已经被尽数控制了起来, 要么本来就是自己人。 真相到底如何, 全凭吕布一张嘴胡编乱造, 反正没人站出来质疑他。 吕布还在文书中强调,念忽必烈与当今圣上乃一母同胞,才华匪浅,故不吝特赦之。忽必烈若肯结束流亡生涯,回归本朝,同心效命,仍不失为帝国上将军也。 他特别不解,为啥给忽必烈这么好的待遇啊,难道不该是一纸必杀令,让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对此,陈宫微微一笑,作了回应:“若誓杀忽必烈,必然会有很多人出手保他。” 忽必烈面对死亡威胁,极有可能拼死一搏,倒向阿里不哥。 他在蒙哥大军中混了好些日子,探听消息无数,对吕布军队的虚实部署也知之甚详,这些信息将会极大地帮助阿里不哥进军。 阿里不哥也会觉得有利可图,捏着忽必烈,就等于拥有了一张可以和皇室分庭抗礼的牌,从而选择答应他。 阿里不哥:二哥,我难道是为了利益才保你?分明是因为你我兄弟情深,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扬眉吐气. jpeg) 这是陈宫极力避免出现的一种情况。 另一方面,即便一些原本置身局外者,譬如陆秀夫、张世杰的汉军,文天祥的文山军,也很有可能在此刻出手。 对他们来说,蒙古汗位纷争越乱,帝国内部就越有可能陷入分崩离析,江南地区重回稳定、恢复汉人江山的几率也就越大。 陈宫这么操作,等于是直接将冷冰冰的事实拍到了他们脸上。 别想了,忽必烈起不了那么大作用,他即便回来,这江山也乱不起来的,你们还是趁早断了心思吧! 眼下,忽必烈正在吕文德军中。 吕文德自从自立称王以来,地跨千余里,空弦数十万,占据荆襄,直抵南方沿岸。 若换到五代十国时期,大致就是南汉与楚政权的一部分,实力雄厚无比。 虽说这地盘的很大一部分,都是趁着吕布西行、蒙古大军内乱的时候趁机收复的,基本没打过什么真正的硬仗。 但架不住他运气好啊,兵多地广。 而且又是第一个称王的,天然就占了优势,开设了行政小朝廷,大封百官,又开设了新一年的独立科举,并于首府岳阳设立了育贤、培才二馆,专门招揽不愿入仕宋廷的各路人才。 就这般操作一通,居然还真挖到了不少沧海遗珠。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郑思肖,一位后来终身不仕元的遗民,擅画墨兰,亦工文字与兵法。 他这年不过二十岁,因为忧心国事,前往临安叩宫门怒斥贾似道,要求改新制除弊政,坚决抗元,反被贾似道乱棍打出。 郑思肖愤怒之下,拂袖而去,转头就揭了吕文德的求贤令,投入了荆襄王府,后续的一系列文书和政务机密,全部都是出自他之手。 吕文德拉起了一干朝政班底,主持境内一干事务正常运转,从军事到民生,建设得居然还挺有模有样。 他野心日炽,便开始图谋更进一步,去王尊,称帝号。 反正这赵氏天下,从前也是靠陈桥欺弱主得来的,三百年运转至此,合该命数凋亡,王气终结,他如何不能当一当天子? 但如今宋廷未灭,他就急急忙忙贸然称帝,显然会落人话柄。 想要在短时间内兴集大兵,剿灭宋廷,对吕文德来说又甚为勉强,生怕自己这边一出动,周边的各方势力立刻开始活跃起来,准备偷家。 他的治下,是标准的四面受敌的格局。 北方渡河就是蒙古,往东是大片被吕布打下的地盘,从金陵往西南方向,一路延伸过来。 而后还有一块较小的地盘是如今的宋廷,蒙古和宋廷之间还夹杂着李庭芝的武锐军,与荆襄的江陵一带接壤。 再往西,陆秀夫与张世杰在川黔之地,始终是抵挡蒙古大军的第一线,经营日久,根基日深,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颇得百姓拥戴。 虽无正式封号,自嘉陵江以西近千里,民间咸以“陆帅”、“张王”尊称之,不呼本名,人心所向,登高一呼而义师云集,顷刻而至。 第247节 听说他们甚至已经在准备北伐之事,自蜀道北上,挥师直取长安。 再往南,则有文天祥的文山军,大致占据了自隆兴府往下的大半个江南西路,还有整个广南东路,什么广州、潮州、惠州一路,直抵南海。 总而言之,吕文德的东南西北四面,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很难搞。 吕文德正在这边一筹莫展,听闻了忽必烈前来投奔他的消息,当真是喜上眉梢,仿佛已经看到了帝路尽头的帝王宝座在向他招手。 第一个突破口这不就有了! 二人相见的场景无比感人。 吕文德作为荆襄吕氏政权的王者,堂堂天潢贵胄之尊,面对忽必烈一介去国亡命的蛮夷王爷,完全没有自矜狂傲,反而亲率官吏,前往郊外相迎,待之礼遇甚厚。 忽必烈用尽平生演技,一通哭诉,痛斥自己所遭受的凄惨待遇,蒙古政权暴虐无道,何等不公! 听得吕文德连连叹息,感慨不已,最后更是握着他的手宽慰道:“贤弟,勿要忧心,一切都过去了,快来与孤王共创大业!” 忽必烈假惺惺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听吕文德感叹了一番「蒙古南侵害我生民,直欲杀尽仇寇饮虏之血」云云,二人抱头痛哭。 吕文德为了表示自己宽宏大量,收复蒙古帝国人心,特意分给忽必烈一支人数适中的军队,允许他掌兵,而不是直接束之高阁。 郑思肖对此极力反对:“我观此蛮夷有人君之面相,绝非庸才,其一得兵,正如龙虎纵入风云四海,届时必将纵横捭阖,驱策四方,我们如何抵挡?” 吕文德带着一股迷之自信说:“我既有意为帝,天下的一切人才合该尽数入彀中,岂能因为他出身蛮夷,就直接杀之?” 郑思肖极轻地叹了口气:“曹操不杀刘皇叔,而有赤壁之败,苻坚未斩慕容垂,终在淝水战后亡国。前车之鉴在此,望君好自为之。” 吕文德当时不以为然,他肯出兵帮助忽必烈的一个重要基础,就是觉得忽必烈势单力薄,并且又处于绝境,只能够依赖他的兵力上位,做受他操控的傀儡之君。 然而…… 此刻一见到陈宫撰写给吕布的诏书,他顿时觉得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妥,大不妥! 合着忽必烈这厮根本没处于穷途末路的境地,万一他这边路走不通,忽必烈回家还能当上将,有这好事? 既然如此,忽必烈怎么可能真心诚意为他效命,说不定只是把他当成上位工具人(忽必烈:哈哈,被你发现了)! 站在同一条沉船上的人,可能会生死与共、并肩作战。 但一边船快沉了、另一边还舒适干爽整挺好,肯定不会彼此信任。 吕文德立刻翻脸不认人,将忽必烈囚禁了起来,对他万分提防,甚至一度以为忽必烈是蒙古那边送来的卧底。 他也听过那个什么“死亡殉情”的故事了,多感人呐,忽必烈为了先皇甘愿牺牲自己的名声演一场戏,也并非不可能。 他将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了观察忽必烈、搜集对方是卧底的证据上,完全没有再动兵戈,以至于错过了蒙哥驾崩后,蒙古帝国政权过渡期的最佳征伐时间。 待秋高马肥之时,吕文德终于能腾出手来。 吕布却已调集大军南下,四路齐至,一举灭宋,顺道将荆襄政权也一并扫平,吕文德的故事从此落幕。 考虑到吕文德本身的崛起,正是因为陈宫策划了夔州流言事件,促成了陆秀夫和张世杰背弃宋廷,建立汉军。 吕文德从而得以掌握重兵,进行西征,并和贾似道分庭抗礼,最终更是步步为营,开始了独立建国,直到如今。 如此说来,吕文德这一生从辉煌到死亡,简直是被陈宫安排得明明白白! 天幕前的观众们:“……” 陈公台,心机好深沉一人,做事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最终大招发作坑死敌手,只在顷刻之间。 不必和他成为对手真是太幸运了! …… 这一夜,月明星稀,吕布准备了一壶酒,和苏醒过来的老皇帝蒙哥对饮,准备送他上路。 本来吧,按照原计划,蒙哥应该是在对阵忽必烈的当场被放出来的,搞个揭棺而起,彻底摒除后患的。 但吕布光想着进行自己的高光时刻,就忘了唤醒他,直接导致老皇帝从假死状态中脱离的时候,忽必烈之乱已经结束了。 老皇帝虽然醒过来,但也已经处于最后的回光返照,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准备交代后事。 他在吕布的搀扶下,到众人之前去显圣了一圈,以示自己尚且存活,为后续一纸诏书,调集阿里不哥等人的大军南下做准备。 毕竟,只有他在众人心中活着,阿里不哥才会因为忌惮他的威严,而按照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最终被吕布剿灭。 蒙古大军这些天一会儿风一会儿雨,早就无所适从,如今见到了大汗,皆觉得先前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欢呼声响彻云霄,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蒙哥扫视着全场,龙骧虎步,雄姿冷然,以钢铁般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妥:“儿郎们,都拿起你们的刀,准备数日,随吾儿奉先一起灭宋!” 士兵们轰然称是,声浪汹涌而上,直欲掀翻天际。 众人都散去后,他看向吕布,淡声道:“你陪朕出去走走,送朕最后一程吧。” 吕布点头,手提一壶酒,过去搀扶他,背后的兵刃在暗夜中映射着冷月的幽幽银泽,寒光凛冽。 天幕上,众人望着这一幕场景,议论纷纷: 【南唐后主李煜】:朕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陈文帝陈蒨】:吕布这回不仅要除去义父,接下来,还要对二叔「父」忽必烈、四叔「父」阿里不哥陆续动手。 【陈文帝陈蒨】:如果再加上三国位面因他而死的丁原、董卓,王允,那就是连杀六爹。 【成化大帝朱见深】:连杀六爹,和科举连中六元一样,放在整个诸天万朝都是相当炸裂的水准。 【周世宗柴荣】:朕大受震撼,真的有人科举连中六元? 【成化大帝朱见深】:没见过,连中三元的倒是有,比如朕的首辅商弘载。 【隆武帝朱聿键】:文山先生也是连中三元吧,乡试第一,会试第一,当然也是状元。 【新皇帝王莽】:想要连中六元还不简单,景泰和成化位面都有商辂,把两个三元加起来凑一凑,那不就六元了。 【吴大帝孙权】:论思路野,还得是你莽子。 【晋武帝司马炎】:连中六元的难度显然高于连杀六爹,前者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后者却很大程度上全靠运气。 【唐肃宗李亨】:吕温侯的传奇之处,不在于他杀了六个爹,毕竟如果想的话,完全可以随口指认七八十个爹,站成一排,当场宰杀。 【唐肃宗李亨】:而在于他每次杀爹之后,都会实现一次资源飞跃和地位飞升。 【唐肃宗李亨】:杀完丁原得以掌兵,杀完董卓得以封侯,王允死后他得以出镇一方大权在握,现在蒙哥一死,吕温侯这波直接成为蒙古帝国的军政第一掌舵手。未来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再一死,他直接无敌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李亨心中羡慕极了,甚至跃跃欲试。 【唐玄宗李隆基】:??? 【唐肃宗李亨】:朕没有这样的打算,父皇切莫担心(看朕真诚的眼神. jpg) 【宋孝宗赵瑗】:唐玄宗位面的小李亨看到这里,如能提前动手,亦不失为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成化大帝朱见深】:附议,赵小羊言之有理。 【周世宗柴荣】:李亨若做成了这件事,那就是功德无量,是全天下的英雄,功绩不输在崖山海战副本绝地翻盘,重整乾坤。 【新皇帝王莽】:唐玄宗非常需要吕温侯作为义子,还有宋徽宗,明摆宗,北齐高家的一堆皇帝,最好给每个昏君都安排上一个吕温侯。 【陈文帝陈蒨】:好家伙,吕温侯业务如此繁忙,堪比宋祖陛下的北伐事业了。 【新皇帝王莽】:吕温侯既能杀死义父,又能作为继承者管理好江山,也就是让江山改个姓氏罢了,各位昏君爹爹就偷着乐吧! 【新皇帝王莽】:当然,不是昏君的也可以安排上吕温侯,比如苻坚。 【新皇帝王莽】:可以让吕温侯之前一直按兵不动,任由苻坚建设前秦,发展成当世第一强国。直到苻坚头脑发昏,准备发动淝水之战的时候,再一举弑父,给他拦下。 【大秦天王苻坚】:朕与阁下无怨无仇…… 【楚宣武帝桓温】:吕温侯能不能开拓一下业务,君父也是父,能不能练习一下弑君? 【楚宣武帝桓温】:本位面需要你。 【晋简文帝司马昱】:救命,你不要过来啊!!!! …… 吕布看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好想把新皇帝王莽吊起来打一顿啊。 莽子小嘴叭叭,直接让他多出了一大笔杀爹弑君的业务。 他想过这样做,会让「吕布」这个名字成为诸天万朝第一眼中钉吗?没有,他只顾着自己快活! 老皇帝在一块巨大的山石边坐下,见他如此神态,颇为奇怪道:“吾儿何故发怒?” 吕布从容道:“想起万里江山犹在,义父却已英雄不复,因而感到惋惜。” “真是孩子说话”,老皇帝“嘿”了一声。 因为回光返照,他现在显得精神颇佳,忽而拿起手边的佩刀,铮然出鞘,刀尖的锋芒映着月华如水,一斩而下:“朕死于最巅峰之时,何来英雄不复?” 吕布告诉他:“义父从前,可以拔刀向天,斩落星斗,亦可以上帝挥鞭,威震中外,如今止能斩向一石,刀锋卷刃,而石头几乎无损。” 果然,原地那方巨大的青石上,便只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刀痕,几乎难以辨别。 蒙哥垂目看了半晌破损的刀口,蓦地将弯刀一掷在地,叹道:“可悲!可恨!死期已至,如今便是这把相伴平生的老伙计,也已经徒劳无功了。” 吕布默然。 蒙哥看向了他,缓缓道:“你正青春年少,料想还不曾考虑过身后事。其实自古多少英雄豪杰,就如草原上的长风一去不复回,谁能不死,唯一可虑者,不过是身死之后,后人当如何评价这一生罢了。” 吕布想起自己毁誉参半的身后名,心头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你说得不对,我等大丈夫坦坦荡荡行于天地之间,只争这一世,是也罢,非也罢,千秋之后不过白骨黄土,又何须后人来评论?他们也配?” 蒙哥闻言,竟是大笑起来,一晃杯中酒:“照你所说,朕想要为这一生做个了断,便只有在此刻,在生前的最后此时了?” 吕布点点头:“正是如此。” 蒙哥的目光一瞬转为深沉,在冷风吹拂中沉淀下来:“照你所见,朕这一生,可是英雄的一生?” 吕布沉思了许久:“是,也不是。” “你让蒙古帝国的版图发展到了最鼎盛时,古来未有,日后也不会再有,自是古来第一流,英雄之名号你当之无愧。” “但同时,你也为了征伐的愿望,在四海三洲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浩劫动乱,陈尸满地,鲜血如山,能定苍生却不能护苍生。就这一点而言,你是不是英雄,却也很难说了。” 蒙哥听到此处,并未有恼怒,只是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带着一丝困惑道:“这倒是稀奇了,你与朕同为一往无前的征伐者,竟有如此想法,天上的苍龙何曾在意过蝼蚁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至于尽数沿着朕的足迹前行。” 在这一瞬间,他隐约有一种叹息之意,这种感觉曾在过去的许多次袭上心头。 为何吕布不是他的亲子呢,蒙古帝国若是传承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必然会攀登上更高峰,更胜于他在世时。 但他转瞬又意识到,世事从来差强人意,岂能尽得十分圆满。 老皇帝抓住了吕布的手,最后叮嘱他:“朕走之后,这江山就托付到你的手中了,你要如朕在世时一般,守卫着这片土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第248节 吕布沉声说:“好。” 老皇帝视线逐渐涣散,看着万古沉默的天空,又道:“朕知你素来忠心,如果昔里吉实在不堪造就……” 他的话音倏然而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他原本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也因他死在了这一息,而成为了一个永久的谜团。 吕布掰开他的手,看见了一卷盖着帝王印玺的空白诏书。 蒙古帝国的最后一任天子蒙哥,是夜,驾崩于西川边境。 一列黑衣人抬着他的棺材去了远方,就地埋葬,无人知道他身后究竟魂归何处,也没有任何标志留下,来表明他的坟冢和身份。 出于对老皇帝最后的尊重,吕布带走了他的弯刀,准备来日(自己打回上都登基之日),将其送回哈拉和林的蒙古帝阙,作为一个帝国落幕的尾声。 你放心地去吧,这片江山会在我手中走向万古长青的! …… 吕布花费了一些时间,彻底完成了蒙哥死后的这一波权利衔接过渡,他清点军中俘虏,赫然发现,忽必烈帐下各路心腹爱将俱在,只少了一名青年小将,那就是张弘范。 如果是别人,可能也就算了,但张弘范因为崖山海战之事,是万万不可能被放过的那一类人,吕布直接下达了必杀令,教他天上地下无处可逃,择日必将他抓回来处死。 张弘范的父亲张柔,还有一干兄弟倒是还留在军中,个个手上都沾了不少汉人同胞的鲜血,吕布一挥手,示意通通拖出去斩了。 不多时,掌管文书的术忽里赤来报:“保定张氏的男丁俱已伏诛,只有张弘范的幼子,今年才一岁半,被张弘范带着一起跑了。” 吕布不甚在意,就此揭过,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他本来就没打算动手。 而此时,张弘范已经溜到了……阿里不哥营中。 他一路颠沛流离,凭借高强武艺躲过了数批追杀,反而斩杀了许多追兵,然而很不幸,等到了军营才发现,自家儿子居然被弄丢了。但也没办法,只能先和阿里不哥接洽。 阿里不哥此时,正在顺应着蒙哥的诏书命令,率领大军南下伐宋。 尽管他觉得这个诏书好像开玩笑一般,完全不具备任何军事谋略,明眼人都能看出,伐宋压根不需要如此多的军队共同协力,而且哈拉和林的上都守军大批撤离,很容易出乱子。 但是蒙哥素来独断专行,阿里不哥不敢挑衅他的权威,心头就算再犯嘀咕,也只得硬着头皮执行命令。 哈拉和林距离吐蕃边境何其遥远,阿里不哥等人对于军营变动,忽必烈之叛,以及忽必烈暂时归顺吕文德等事,仅仅得到了只言片语的传讯,心头满是雾水。 队伍刚前进到一半,也就是开封府这个位置,张弘范出现了,并且带给了他一则消息。 蒙哥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吕布做的局! 阿里不哥本来对此满心疑问,再三斟酌,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执行蒙哥的诏书命令。万一蒙哥还活着,他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但张弘范信誓旦旦地磕头发誓,不惜以死相谏,表明自己所说的一切千真万确,终于使得阿里不哥改变了主意。 原来,那一日吕布在王帐中,对着棺材交流计划时,正好被路过的张弘范听见。 他乍闻此等惊天秘密,当真是满心骇然,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中的机会。 同时,他也本能地意识到,吕布绝无可能容下自己(事实证明张弘范的直觉非常精准!),于是连夜拎着一岁半的小崽崽张珪准备跑路。 结果自己是苟下来了,儿子却不知道半路上掉落在了何方,张弘范只好请求阿里不哥帮他搜查一圈。 阿里不哥不耐烦地挥挥手,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现在兴奋极了,满脑子都被蒙哥死了的消息所占据,一心想着该如何称王称霸,成功登顶帝王之位。 数日后,阿里不哥宣布自立为汗,除了自己以外,一切皆是伪逆政权,大军冲锋陷阵沿线下江淮。 吕文德不甘示弱,直接挟持忽必烈,同样立为蒙古大汗。 远在哈拉和林的昔里吉,也几乎在同时登基为帝。 一时之间,蒙古帝国居然出现了三位大汗共存的奇景,而他们的首要争取对象就是吕布,只因吕布手握重兵,拥有着一股足以影响大势的力量。 吕布将三方使者送来的重礼尽数收下,挑了一些觉得不错的,准备回去带给自家谋主,而后他选择……均匀地帮助每个人,谁也不搞歧视。 第一队吕布大军,假扮作阿里不哥手下,趁乱杀入了吕文德大营;第二队吕布大军,假扮作吕文德手下,直接截夺了阿里不哥粮草;第三队吕布本人,已经星夜北上,打着护送大汗棺椁的名号,准备来一波直捣黄龙啦! 他可是帝国如今的兵马大元帅,一路带兵北上,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甚至还有不少守军为了给新主留下个好印象,纷纷望风加入。 昔里吉还以为他来帮自己,欢欣鼓舞地守在宫内,迎接他的到来。 …… 江西隆庆府,文山军正在准备北上攻打江州,收复失地,顺便给吕文德添点麻烦。 军中有一批投笔从戎的年轻文人,作品知名于后世,皆是因为文天祥而汇聚在此处,比如他的年少至交邓剡。 大军行军过城外,忽然引发了一阵骚动:“那里好像有个小孩子。” 邓剡讶然,策马上前,便看见漫天黄尘飞舞中,有一只看起来很软绵绵的小团子,正跌坐在地,脸上血色混杂着灰痕,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们。 有军士想要上前,去把小孩子放到路边上,就这么杵在这里多危险啊。 可是这个小孩子好凶,猛然一口咬住了军士的手,那军士吃痛,本能地一甩手,将小孩子甩飞了出去。 “使不得!”邓剡急忙上前,接住了这个孩子,低下头看着他,柔声问,“你的父母呢?” 小张珪这些天经历了好多变故,害怕极了,咬着唇不说话。 邓剡轻柔地抬起衣袖,给他抹了抹脸,发现这个孩子除去灰尘后,长得甚是玉雪可爱,不禁微微一笑,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也许是他笑得太好看了,声音也好温柔,小张珪终于绷不住了,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颠三倒四地说:“那些蒙古人是坏人!把我全家都杀掉了!” 邓剡瞬间义愤填膺,可恶的蒙古人,真是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 他哄了小朋友好久,让他先跟着自己出发,等会回来给他找个新家庭。 从此,小张珪宛如他身上新长出来的挂件,每天都牵着他衣角,跟他形影不离,邓剡谈军务或者写诗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静静地坐着,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白白净净,宛如一团冰雪,可爱极了。 邓剡觉得军营中多出这么一个小不点也不错,每天投喂小朋友吃东西,真是忙里偷闲,收获了极大的快乐! 直到某一日,小张珪吃完饭一抹嘴,开开心心地表示,自己不想再去别的地方啦,就待在他这里挺好的。 “阿父,抱抱”,小团子蹦哒几下,挪到凳子上,对他张开了手臂,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此时刚满二十岁的邓剡:??? 喂,快来人啊,这儿有碰瓷的! 第83章 邓剡与张珪小团子互相瞅了半晌, 面面相觑。 不是,你也太会得寸进尺了吧,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终身绑定的环节? 小团子等了好一会, 发现他不来抱自己,心里难过极了,蔫蔫地垂下头, 乌黑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层雾气。 好像被讨厌了呢。 邓剡无奈, 只得伸手将他抱起来:“我不是你的阿父……” 眼看小团子扁扁嘴,就要放声大哭, 他赶紧拍了拍小团子的后背, 声音温和地说:“但我可以当你的老师,你以后就和我一起吧, 莫哭了,嗯?” 小张珪眨了眨眼,他一岁半的脑瓜子还不足以处理如此复杂的讯息,弄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他只知道,自己不会被赶走了, 而且还拥有了一个家。 顿时整只团子都眉开眼笑起来, 蓦然凑过去,在他脸上使劲吧唧了一口, 眼睛也高兴地弯成了小月牙。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口水的邓剡:“……” 忽然很想把小团子收拾一通! 可是他笑得好可爱, 这回就先原谅他吧! 邓剡带着小张珪行了拜师礼,顺便还给张家人制作了牌位。 值得一提的是,小团子之前似乎有过很惨痛的经历,一路流离, 备受惊吓, 他本就年纪小不记事, 到达军营之后又发了一场高烧,更是将一切都忘了。 邓剡问起他的家人,他处于一个完完全全的懵逼状态,缓慢地眨动眼睛,发出“啊”的困惑声音,茫然极了。 过了一会,小团子两只手扯了扯,把自己最最最喜欢的奶糕撕下一半,送到邓剡嘴边:“老师吃。” 邓剡哭笑不得,抬手戳一戳他软乎乎的脸颊:“你忘了那么多的事,总算没忘记要吃东西。” 小团子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咯咯笑了,抓住他的手指一口咬下去。 邓剡斟酌一番,根据他随身玉佩上的「张珪」二字,推断这户人家应该是姓张,而且颇为富庶,地位不凡。 乱世中有太多这样的家庭亡殁于烽火,一夕间荡然无存,自也无从考证。 他刻了一些写着什么「张父」、「张母」之类的灵牌,握住小团子的手,一起将祭烧的黄纸投入烈火:“愿你的家人安息,一路走好。” 小张珪看着熊熊的火光升起,认真地点头说:“嗯,一路走好!” 只能说,张弘范虽然还活着(离死不远了),但在有些人的心目中,他已经永远死去了。 …… 昔里吉在上都哈拉和林的大王殿,焦急地等待着吕布的到来。 作为如今的三路大汗中,实力最薄弱的一方,他手中仅有一万出头的精锐怯薛军,外加堪堪拼凑出接近六万之数的各个北方蒙古偏远部落蒙军。 比起兵多将广的阿里不哥,昔里吉这边实在是太吃亏了。 不论是战争经验、军事经历,还是朝野威望、人心所向,他都不如阿里不哥远甚。 蒙古帝国素来有「幼子守灶」的传统,即幼子继承了最多的家业,镇守国都。 阿里不哥作为托雷的幼子,自然从其中深深受益,不仅虎步漠上,雄踞草原,掌握这一支极为强大的军事力量,而且因为长期驻守上都,深得人心,更是与西道诸王系联姻结盟,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 对于上都的蒙古贵族们来说,现在蒙哥一走,能够压制他们的人已经没了。 推举阿里不哥上台,可以代表本方利益诉求,至于昔里吉,对不起你谁啊,毛都没长齐就想登基?我们绝不承认此事! 这些日子,昔里吉忙于稳定局势,平定上都城内的暗潮汹涌,各路明里暗里反抗的力量,当真是心力交瘁。 好在这时候吕布终于来了,并且沿途还镇压了好几波蠢蠢欲动的反抗者,昔里吉如见救星,满心喜出望外,亲自率领百官前往城外迎接。 在他心目中,吕布是父皇为他留下的护国基石,将为这片江山保驾护航,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纵然吕布提出要直接派大军入城,接管了整个上都的城防,和一干紧要军政事务,昔里吉也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并没有怀疑什么。 他携着吕布的手入城,一道去看了吕氏大军在城中各处的驻扎,见军容一片整肃,凌厉如刃,潇洒如风,犹胜过自己的怯薛军许多。 昔里吉不禁感叹道:“此番多亏有兄长在,朕倒是不必再担忧了。” 吕布眉心一跳:“圣上称呼我什么?” 第249节 “兄长啊”,昔里吉神色坦荡地说,“你于朕略长两岁,又是社稷功臣,这一声兄长理应受之。” 他的长相和老皇帝蒙哥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的能征善战,英气逼人,只不过更为年少俊朗,神采明亮。 他穿着很简朴的帝王常服,身后背了一把凌厉的长弓,武器从不离身。 昔里吉见吕布神色怪异,还以为他觉得哪里不妥,当即拍了拍他的肩道:“兄长放心,朕不似那些汉人皇帝,定不会行鸟尽弓藏之事。父皇既将你留给了朕,那便一生都是帝国上将。” 吕布扶额,试图解释:“我没有如此担忧……” 昔里吉压根不容他解释,果断地挥了挥手:“不,你有!朕要为你排除掉这个后顾之忧!” 第二日上朝,昔里吉便充分落实了老皇帝的遗诏,给吕布封了王,也是蒙古帝国自建国以来,第一个汉人异姓王,宋王。 为什么是「宋王」呢。 是因为吕布提出,南方也有个宋,他将会在接下来的很短时间内扫灭宋廷,一统中原,故而他才是唯一的正统,唯一的「宋」。 这一通操作下来,副本任务【拯救大宋】不得直接满分? 昔里吉为他的决心感动不已,当即玉玺一拍,给他的封地扩大成了整个江南地区,只要他日后打下来这些地方,那就全是他的。 吕布:“……” 他还没开始按照公台的剧本忽悠呢,昔里吉居然就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 正常皇帝见了一支如此强大的军队进入首都,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感觉警惕,皇位深深受到了威胁? 昔里吉是怎么做到长舒一口气,颇为放心,认为从此高枕无忧的! 对此,天幕前的观众也是感叹不已,只能说,蒙哥老皇帝确实是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相中了和他最为相似的继承人。 昔里吉虽然才能各方面,都比蒙哥本人低了不止一个等级,唯独憨憨这点却是如出一辙。面对吕布,二人瞬间戴上了吾儿/吾兄奉先的滤镜,愣是没看出任何问题来。 天幕前的观众们:“……” 你们父子二人遇见吕温侯,当真是今生今世最大的浩劫,就当给下辈子攒人品,做个好人吧!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昔里吉大约是因为正值青春年少,尚未经历过外面社会的毒打,行事作风完全就是清奇无比,不仅没有帝王心术,甚至心情全都挂在脸上,望起来一目了然。 他对于吕布,经常是情绪高涨,毫不吝惜赞叹。 然而面对他讨厌蒙古贵族们,昔里吉却宛如吃了火药,压根连表面敷衍功夫都不带做的,满脸都写着「朕的后盾来了,尔等贼子速速等死吧」吧。 观众们看到这里,也是隐约明白过来,这家伙画风如此奇特,难怪后世会做出那种事来。 趁着忽必烈南征,来了把偷家,一举杀入元大都。你说偷家也就偷家吧,不抓住大胜的机会赶紧巩固战果,反而因为对忽必烈的憎恶压倒了一切,一心只想着报复回去。 最后…… 领地也没得到,钱粮也没拿走,反而把忽必烈的丞相安童、还有一干文武大臣掳回家了,主打的就是一个气死忽必烈,损人不利己! 昔里吉,确实是一个很爱憎分明的人呢。 吕布军队接管了上都的方方面面后,开始执行宵禁政策。 并让随军北返的原蒙哥政府高官,现在成为他嫡系亲信的纽璘等人进入朝廷,一面控制燕都行省,以图籍号令北方各道,进行军事行政改编,一面在关中秦川之地屯粮驻兵,以便于来日集中力量,如狂风扫云般平定南方的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等人。 此举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上都蒙古贵族的一致反抗。 这些人更有许多是顽固守旧派,对汉人本就敌视无比,如今见吕布一跃为王,凌驾于他们之上,未来甚至还得听吕布差遣,心中自是不满至极。 他们对吕布大军深怀忌惮,不敢正面掀起动乱,只一味旁敲侧击,迂回行事。三十余支蒙古贵姓暗中勾结,搞了一套冷暴力不合作,无论吕布搞什么政策,他们只是冷眼旁观,不理不睬。 吕布对这些滚刀肉烦不胜烦,有时候被气到了,恨不能拔刀在他们身上戳几个窟窿。 但因为陈宫另有一番计划,让他暂且按兵不动,吕布也只好忍耐下来。 直到这一日,术忽里赤来报,在二王妃弘吉剌. 察必处盯梢的人有结果了,拦截下来一封察必准备送给忽必烈的信。 信中尽数交代了吕布军中的排兵布防虚实,让忽必烈设法取信于吕文德,率兵北上。 届时在乱军中趁机将吕文德除去,忽必烈翻身做主,就可以再一次召开忽里台大会,彻底抹除掉昔里吉这个自立登基,名不正言顺的帝王。 视频那头,陈宫坐在一株落花如雪的芳树下,捧着茶盏,悠然道:“现在到落子的时候了。” 察必的这封信件迅速被泄露了出去,并于短时间内传遍了整座上都城,只是最后多添了一句话,“是日出兵翁金河畔。” 城中的蒙古众贵族一看,乖乖不得了,翁金河这个地理位置很微妙啊,出城七百余里,汇入鄂伦泊,直连西域诸王,河对岸就已经是旭烈兀的势力范围内了。 众所周知,察必的父亲、国舅按陈将军有一队旧部,当年这支部队的先人,曾追随太祖成吉思汗征战天下,如今的上都哈拉和林就是他们亲手攻打下来的,是以威望特高。 这支部队如今正在跟随旭烈兀西征,难不成,察必已经跟他们取得了联系,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攻破上都,搞死吕布? 当然,蒙古贵族们也都不是傻子,不可能一下子就相信,不断派出人马前往翁金河畔勘探,结果还真在那里发现了大军集结的动静。 …… 与此同时,吕布的使者已经来到了阿塞拜疆的首府帖必力思,会见旭烈兀。 旭烈兀原本奉蒙哥的号令一路西征,已经打到了亚洲大陆的最尽头,准备磨刀霍霍,对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动手。 同历史上不一样的是,他由于多了几年的战斗时间,这回直接攻破了埃及首都,将这块北非大陆上的广袤土地也纳入了帝国版图。 结果这时忽然听到了蒙哥去世的消息,弄不准到底怎么回事,就暂时班师回了阿塞拜疆,在这里打探消息。 使者一路快马加鞭,持上都号令,要求面见旭烈兀。 旭烈兀听闻消息,很不满自己的侄子当上大汗,甚至已经在考虑自立了。 他也不打算回到中原地区,就在中亚、西亚这边建立伊利汗国,横跨两河流域,囊括什么伊朗阿富汗叙利亚之类的,也挺好。 吕布:想得美,这些都是我的地盘,你打算跑到哪里去? 使者刚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把旭烈兀彻底震住了:“我是来救你性命的。” 旭烈兀:??? 使者按照陈宫提前写好的台词,神色郑重地告诉他:“王爷虽然征战一生,从中原到西亚,从无败绩,岂不知天下有败无可败者,一败就是身死家灭。王爷以为,二王爷、四王爷之才干,与先皇相比如何?” 旭烈兀手持马鞭当空一挥,冷冷道:“不如远甚,便是二人加起来,大约都难抵皇兄一人。” 使者问:“若是二王爷、四王爷中,任意一人夺得帝位,能容下王爷否?” 旭烈兀冷笑一声:“本王不需要他们来容!事实如何,先打过一场再说!” 使者又问:“那么,中原之人口财富,相比于王爷治下的中西亚如何?” 旭烈兀沉默了半晌,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中原的汉家王朝可比辽阔贫瘠的中西亚地区好上太多了。 使者又问:“两军交战,不在一人一将用兵如神,而在身后的国家和地区实力相拼。届时以中原之富庶,来匹敌王爷的中西亚地区……” 他点到为止,旭烈兀面色难看,过了许久,冷哼道:“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本王不信他们的手敢伸得这么长。” 使者于是给了他一个优秀的提议:“王爷何不亲自派人去翁金河畔打听一下情况。” 旭烈兀派出了自己的亲信怯的不花。 这个倒霉的家伙本来会因为出征埃及,孤立无援而战死,但现在因为蒙哥的死期推迟,怯的不花也跟着大部队进攻埃及,侥幸苟得一命,现在依旧活蹦乱跳。 怯的不花在翁金河畔一看,顿时发现了一大群上都蒙古贵族派来的侦探人马! 这里边有亲近阿里不哥的派系,也有察必的手下,也就是忽必烈派系,全都在驻兵勒马,虎视眈眈,似乎随时要打过河来。 旭烈兀闻讯大怒,觉得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两人当真是野心大得没边,这还没当上皇帝呢,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准备对他动手了? 当下,他就答应了出兵翁金河,而上都城内的蒙古贵族们得知消息,还以为按陈旧部真的要和大家一起里应外合,攻打吕布,立即也派出了所有军队呼应。 约定之日,大雾四起,两岸河水宽阔,浩浩荡荡不见人面,双方一经碰撞便开始喊打喊杀,鲜血很快染红了江面,无数士兵溺毙,浮尸沿河,惨不忍睹。 尽管后来随着日上高天,雾气逐渐消散,有的人已经意识到了问题,但双方早就杀红了眼,损失惨重,根本止不住。 旭烈兀一方毕竟身经百战,岂是这群上都贵族联军能够睥睨,当下就卖了个破绽,回师奔出百余里,引援军追击不休。 而后在一处林地间,兀然而动,俯冲而下,伴随着无数的巨石落幕纷纷滚落,火光纷飞成一片,直接来了一套瓮中捉鳖。 贵族联军几乎折损殆尽,旭烈兀心气难平,又打回了上都城下,却被早在那里等待多时的吕布一网打尽。 “三叔父,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吕布说,“要么臣服,让你原封不动重返西方,代为管辖治地,只是境内一切必须听我调配——” 旭烈兀听到这里,刚想破口大骂,说你「做梦」,他自己当西域之王,恩威自操、发令由己,何等痛快,怎么可能来给他当奴隶。 便听见吕布神色平静地话锋一转,“要么死。” 旭烈兀西征打得太远太远,甚至已然攻占了埃及,这就导致从中原地区进行任何管理操作都会显得有些鞭长莫及。 吕布只能像刘宋帝国一样,采取五都制,将阿塞拜疆的首都帖必力思作为西都,留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底。 而他选择的北都正是哈拉和林,也正因为出于此等考虑,他才将战争地点选择在了翁金河畔,尽量避免了战事对哈拉和林的无谓损耗。 旭烈兀显然是最适合那个代为管辖西都的人,他不仅在当地积威素重,而且很了解中西亚风俗,管理方面很有一套。 至于说旭烈兀会不会有二心,趁机搞独立? 开玩笑,当然是直接将他打服,打到再也不敢搞事为止! 蒙哥在世之日,旭烈兀乖巧至极,半点都不敢叛乱搞事,到了吕布这边,他哪来的自信又出来晃荡,觉得自己可以争雄天下了? 此刻,旭烈兀觉得吕布仿佛得了失心疯,居然妄想收服他效命,而且还用的是借刀杀人,引上都贵族联军来杀他这种无耻伎俩。 他是不会就此屈服的! 吕布微笑着告诉他,你不服没关系,我的大军这时候应该已经打到你家门口了。 旭烈兀:??? 吕布:“本来还因为路途遥远,摸不清楚到底该按什么方向走,结果你正好打过来,一路上黄沙莽莽,草原漠漠,俱是你马蹄车辙留下的痕迹,简直就是完美的向导。” 旭烈兀闻言险些吐血,为什么他一路万分警觉,左右侦查,却半个人都没看到啊? 吕布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抹骄傲的神色,清清嗓子道:“这都是我的谋主,每日根据车辙蹄印的深浅程度,实时测算出来的,所以每一次都能避开你的行军,准确无误。” 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一句话,陈公台无所不能! 旭烈兀发出了灵魂叩问:“你的主力都被派出去远征了,那之前在和林城下埋伏我的是啥?” “哦”,吕布奇怪地扫视了他一眼,“那不过是一支偏师罢了,只不过战斗力比较高而已。你想问,具体有多高?” 他随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支长弓,对准远方城头上高悬的烽火,蓦然一箭射出。长箭远隔数百米,洞穿了火焰,贯彻而入,一下钉死在城墙上。 轰,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火焰轰然炸开,刹那之间,城头一阵地动山摇,砖石飞溅,墙上已赫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大概就是这么高罢了。” 旭烈兀:“……” 第250节 不是,大侄子,你怎么做到把区区一支箭射出火器效果的? 要是他现在说这一切都是误会,那还来得及吗? 眼看吕布掂量着手中长弓,似乎已经准备瞄准他心口了,旭烈兀当即打了个寒颤,从心地改口道:“我愿意为你效命,代管西域。” 至于以后能不能图谋自立,那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保命最重要。 …… 随着旭烈兀的臣服,中西亚和北非埃及的土地,这次被尽数纳入了蒙古帝国版图。 昔里吉大喜,设宴封赏吕布,一批又一批的赏赐如潮水般流至。 因为贵族联军的势力都被翦除了,那些眼中钉肉中刺不复存在,本次庆功宴的气氛特别热烈欢快,众人喝酒吃肉,高谈阔论,一时不亦乐乎。 然而,就在酒过三巡之时,变故忽然发生了! 一名刺客不知从何处出现,径自将涂满毒药的匕首刺向了昔里吉! 幸亏吕布就坐在他旁边,反应极快,及时将他一推,但饶是如此,匕首也在昔里吉肩上划了长长一道伤口,毒素浸入身体,致使他当场昏迷。 吕布怒吼着让主事官去彻查,一边急召太医前来。 不料这太医运气特别背,出门的一路上先是车轱辘坏了一个,而后又是堵车,最后居然来到了宫殿前却发现忘记带药箱,只得原路返回去取。 就这般反复耽搁,等人终于过来给昔里吉医治的时候,已经毒入脑部,中毒已深了。 太医:“可以救活,但从此会神智退化,宛如儿童。” 吕布潸然泪下,悲痛不已,又在当朝皇帝的病榻前,十分悲痛地擦干了眼泪,表明自己虽然才华驽钝,但一定不负陛下和各位的期望,竭尽所能地管理好朝政,迎接帝国更好的明天。 天幕前的观众:“……” 好一通政变操作,我们才不信这事没有陈公台在背后策划! 昔里吉苏醒后,果然变成了一个大龄儿童,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智商,整日跟在吕布身后喊哥哥。 他生得眉目俊朗,纵然目光有些涣散呆滞,神采不复,却也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吕布并不打算再对他做什么,任他四处吃吃玩玩,或者是去草原上骑马玩耍,快活得紧。 可以杀,但没必要。 反正就这样让昔里吉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也算是对得起老皇帝蒙哥的一场栽培了。 蒙哥其他几个儿子,皇子玉龙答失、阿速带等人,吕布给了他们各自一定限度的兵权,征伐戎马,作战一方。 这几个从来没有机会触碰皇位,所以也没有什么野心。 如果吕布还是从前的军阀思维,可能会想着将他们除去,但他是即将成为帝王的人。 为帝者,视四海之土为一统,万邦之民为己心。 他要网罗天下人才,要建立一个多种族、多文化、多领土的吕宋帝国,就必须要收拢蒙古帝国这一部分的人心,而不是以强力破之。 让玉龙答失等人掌兵是一个信号,告诉所有的蒙古将领和百官,先皇之子尚不清算,何况尔等,如今新朝初立,诸位可以放心投靠,速速来降! 吕布也并不担心玉龙答失等人可能会趁机兴兵作乱。 于他而言,六合八方悉在掌控之间,对于未来那个蒸蒸日上的庞大帝国来说,本无惧任何叛逆。即使有叛逆存在,也终究会如螳臂当车一般,被帝国洪流碾压成齑粉。 吕布一步步掌控了整个蒙古帝国的军事权,中央朝政,而后是这个帝国枢纽的方方面面。 …… 次年秋,昔里吉开坛祭天,禅让于吕布,改元吕宋,于上都哈拉和林登基,设帖必力思为西都。 一个以汉人为主体、夹杂着众多黄黑白棕民族和人种的盛世帝国,在东方冉冉升起。 吕布曾经犹豫过,现在称帝会不会太早。 毕竟南边的忽必烈和阿里不哥还在打生打死,他本想趁机坐收渔翁之利,这个时候称帝,二人必将尽弃前嫌,一起过来打他。 陈宫将自己的思路告诉他,直言只能在此刻称帝,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陆秀夫、张世杰的汉军连年北伐,已经收复长安了,文天祥那边的进度也甚是客观。还有李庭芝,也打过江好远了” “明公唯有在此刻称帝,打出汉人帝国的旗号,才能收拢人心,不至于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陆秀夫等人的各自为战,并非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为了凝聚一切可以凝聚的力量抵抗胡虏。 当南方宋廷不足以令到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为了守护天下汉人衣冠,选择了自己单干。 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了,汉人政权重新又出现在中原大地上,多半会选择主动放弃,结束战火。 陈宫温声说:“正因如此,明公一旦打出汉人帝国的旗号,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平定这些割据势力,他们甚至有一定几率主动前来投靠。” 吕布试探道:“一定几率是多大?” 陈宫翻了翻面前的副本记录册,那上面分别写着「文天祥」、「李庭芝」、「陆秀夫」、「张世杰」等人名,记录着他们过往副本的表现与言行,详细地写下了各种推测与分析。 “根据我的推断,陆秀夫有百分之九十五点三的几率主动前来,张世杰有百分之一百的几率听陆秀夫的,从无例外。文天祥不好说,因为此前缺乏他少年时期的样本,所以大概是在百分之八十到百分之九十五之间。” “至于李庭芝的话,如果明公愿意以吕宋帝国的名义,为岳王祭祀,这个概率将升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吕布:“……” 你这咋还有零有整呢! 他将这一席话听入耳中,自动忽略了那什么「百分之九十点几」,只听到了一个「根据我的推断」。 不管了,听公台的准没错,冲呀! 吕布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就这样在稳定了上都这边的局势后,一波压上,大军出击,直接冲向了江南。 陈宫:“……” 他该提醒自家主公注意安全吗,悠着点,别杀太嗨了? …… 消息传到江南,阿里不哥和忽必烈当即休战,这时一合计,才发现早就在激烈的交锋中折损了太多人马。 阿里不哥索性帮助忽必烈动手,直接斩杀了吕文德,夺取了荆襄之地,而后在江淮上游布防,准备阻挡吕布南下,给予迎头痛击。 二人万万没想到…… 吕布走的居然是水路! 吕布早在当年攻打下泸州之后,就已经厉兵秣马,亲自淬炼出了一支所向披靡的水师大军。军中的副帅王坚,亦是所向披靡,身经百战的宿将。 再加上他们从前就已经直捣黄龙,攻破过临安城一次了,对于那边的一切地理环境格局都无比熟悉。 当下,吕布带着水师从渤海之地南下,一路沿海入江,直取临安。 宋廷皇帝捧璧披素,出城归降,标志着这个延续三百年政权的彻底覆灭。 吕布入城时,城中百姓夹道欢呼,迎接这位从蒙古帝国中崛起、统御四海的汉人英雄。 他令下属严明纪律,不得侵犯百姓,不得四处劫掠,另派王坚等人清点宫中的祭礼、书籍、典章、礼乐等物,择日送往南都。 吕布选择了建康城作为南都,而不是临安。 一来觉得临安这个名字有些晦气,临时的安稳,听起来就不长久,有种国运难永、苟且偷安的意思;二来建康是虎踞龙盘重地,依傍江淮天险,容易设兵据守,也方便和四面八方航运通行。 反正建康的皇宫建筑群都是现成的,当年宋廷南渡就准备将这里作为临时行都的,一切设施俱在,只需要搬入其中就好了。 吕布特意在入城后进行了祭祀,重点祭祀了岳王庙,礼尽虔诚。 消息传往四面八方,驻军扬州城的李庭芝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于数日后率兵来投,结束了独立王国的割据状态,愿为新的汉人王朝效命。 别误会,这真的不是因为吕布祭祀了他祖师岳飞,表明了一种态度,他只是单纯地欣赏并认可吕布而已! 文山军与汉军,各有书信传递到此,定下了总共日期。 另一面,当阿里不哥和忽必烈还在争论吕布先去攻打了宋廷,下一步究竟要打哪里的时候,浑然不觉,已经大难临头。 陆秀夫自川地东征,沿江而下,张世杰从涪州南行,扼守险地,预防变故,文天祥从福州出发,大举引兵合攻,三方会师在荆襄之地。 忽必烈纵有惊天动地的军事才能,面对阿里不哥这种泼才,而且又掌握了所有的军权和行事权,也是半点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地盘进一步收缩。 到最后,他终于决定拼死一搏,孤身刺杀阿里不哥时,却已经太迟太迟了。 吕布大军如有神助,一路翻山越岭,以不可思议的神速出现在他们面前,居然就这样一举洞开了城门,将二人,并以下若干重要将领、文武官员活捉。 吕布:我会告诉你这区区一个简单的进攻小技巧,被公台融合了反间计、连环计、舆论操作、地道战、火药攻势等十余个计谋? 忽必烈和阿里不哥这两个倒霉蛋不死,简直天理难容! 行刑的地点设立在南都建康城,恰好是新春佳节,也算是来点血溅三尺的开门「红」,血红色也是红嘛,让大家新的一年沾沾喜气。 百姓们轰然叫好,蒙古连年入侵,不知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凄惨而终,如今罪魁祸首终于伏诛,他们的家人在天上可以瞑目了! 吕布的威望,随着这一场战斗的落幕,天下再度一统,来到了无与伦比的高度。 行刑当日,忽必烈、阿里不哥,以及一众下属都被押送着绕城门三圈,又走过了城中每一处主干道,充分经受臭鸡蛋、硬石子、泔水桶等民间之物的洗礼。 观众们:“……” 多损呐,太损了,这还没上路,人都馊了吧! 砍头先从那些小啰啰开始,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作为重头戏,自然是放在了最后。 张弘范身为唯一一个曾在两方阵营中效命、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的二五仔,第一个进行处死。 由于吕布曾对他下过必杀令,行刑官倒也没有立即开始,而是在等着自家陛下前来观礼。 所有人也都在等待着。 张弘范满身是血,狼狈不堪,在生命的最后时节,最后一次望向眼前的无边人海,捕捉到了每一张面容上的愤怒、憎恶与痛快之色,心中已然麻木。 直到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看到了一张脸—— 文山军和汉军的许多人,都选择了归顺吕宋政权。 为数不多的部分人原本就志不在此,只想着回去编书教学,只是因为民族危亡、生民动乱,才不得已选择出山。如今天下即将太平,他们自然就打算回故乡去。 比如邓剡,他准备看完这场行刑就走。 小张珪被老师牵着手,懵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隔了好远一段距离,他觉得高台上的人有点儿眼熟。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还太小了,之前那些血与火的创伤记忆早已尽数模糊,这也是一种人脑自发的保护机制。 自己好像是生活在一座大房子里,然后忽然火光冲天,很多的人在尖叫,在受伤,在流血,刀剑迎头向他斩了下来…… 第251节 小团子忽然害怕起来,猛地打了个哆嗦。 邓剡还以为他被行刑的场景吓到了,立刻将他抱起,轻轻拍了拍他后背,声音低柔地说:“不要怕,那些都是坏人,不会伤到你的。” 小张珪恍然大悟,既然都是坏人,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邓剡觉得在这里待下去对小团子不太友好,遂准备往外走,一边递给他一块糕点:“先吃点东西。” 小团子双手捧起这块对他来说有点过于庞大的糕,奋力啃啃啃,很快就粘得满脸都是糖霜碎屑,仿佛扑到雪地里打了一个滚。 是甜的哎,他开心极了。 邓剡无奈摇头,拿出手帕给他抹了抹脸,换来了小团子一个大大的笑容,无比快乐地弯起了眼睛,眸子深处亮晶晶地闪耀着星光。 “走了,回家早点休息吧。” “唔”,小张珪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在他怀中蹭了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还在小声嘀咕,“最喜欢老师了,以后想成为老师这样的人……” 邓剡抱着他,一晃就消失在了人群深处。 斩刑台上,张弘范看见这一幕,顿时发疯一般向着这个方向冲来。 一旁的行刑官还以为他要逃跑,立刻抡起斧头,斩断了他的腿。不料,张弘范拼力挣扎一会,忽然一动不动了,再也没有做任何反抗。 …… 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性情差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表现得很清楚。 阿里不哥怒目圆睁,临死都在怒骂「全是忽必烈的错,害他到这种地步,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云云。 在一声凄惨的鸣叫中,他的头颅高高飞起。 忽必烈神色十分平静,纵然戴着沉重的枷锁,依旧目光冷冽,仿佛钢铁般坚不可摧,压根没有丝毫裂缝。 他这种刻意为之、想要展现出英雄气概的平静,在看见吕布一身帝王服饰,向他走来之后,被彻底打破了。 忽必烈瞬间暴怒,血红着眼,挣得枷锁咔咔作响,几欲冲过去:“原来那人是你!” 他之前印象中,只见过吕布在军营中披甲胄的模样,现在看见吕布为帝,旒冕黄袍,顿时就和他梦中的那道身影完全重合了! “朕做了一个梦”,忽必烈声嘶力竭地吼道,“在梦里,朕本该是一代圣天子,以夏变夷,灭宋而一统天下,成就不世之伟业,那才是朕真正的一生!” “是你,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将朕的人生偷走了!”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地嘶吼着,鲜血从迸裂的眼眶中流出。 一片模糊的血色中,他依稀看见吕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目间没有任何表情,冷冷道:“如此荒唐之幻梦,也亏你说得出口。” “这江山不是朕从你手上偷来的,朕有今日,都是自己奋斗得到,从一人一戟,终至千军万马、一统天下。你说这江山原本该是你的?你也配?” 忽必烈惨笑不已,全身血肉模糊,喃喃地念了几遍「荒唐之幻梦」,忽而合身飞扑,一头撞在了方天画戟的锋芒之上,登时脑浆迸裂,鲜血狂涌,气息一恸而绝。 “也许这本来就是场梦……” 吕布哂笑一声,摇摇头,待抬眸望向天幕,赫然看见上面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新皇帝王莽】:唉,虽然忽必烈的下场实属罪有应得,但他这一番话,却着实引发了朕的许多感慨。 【新皇帝王莽】:或许,这一切本就是场梦…… 【新皇帝王莽】:哪有什么穿越到新朝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新皇帝王莽,或许所谓的天幕降世,所谓的穿越时空,不过是那年那月的蓝星,一个大学生车祸临死之前,所做的一场梦罢了。 诸天万朝的人们:“……” 莽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给大家带来无尽欢乐的沙雕选手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凭借着短短一席话,扎了无数人的心的? 尤其是那些因为天幕降世而被改命的位面,更是心上狠狠中了一刀。 【宋武帝刘裕】:要是按照莽子的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那朕也觉得如今的一切,都美好得仿佛是一场梦。 【宋武帝刘裕】:哪有什么一统天下、君臣同心、社稷万年的刘宋帝国,一切不过是那年的宋武帝失去长安,困顿江南,含恨而终时,在病榻之上的一场梦罢了。 刘裕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正充满担忧注视着他的岳飞。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压下翻涌不息的心绪:“鹏举可曾梦回风波亭旧事?” 岳飞沉思了片晌,声音清朗温和:“有过,但我从不觉得今日之事,宛如被困在风波亭下的南柯一梦。” 刘裕不由地感叹道:“鹏举果然心志坚定,哪像朕……朕决定了,下次定要禁止谢灵运进宫讲学,免得他总是伤春悲秋,把坏风气带进来。” “不是”,岳飞这么告诉他,“只是因为我的想象力没有那么丰富罢了。” 自家陛下这般难遇的君王和知音,他就算做梦也梦不见如此好事啊,最多梦一梦当时的宋朝皇帝能来个坚决抗战点的,力主北伐,就已经顶天了好么。 刘裕听完他这一番思路,不觉弯了弯唇角,这一下倒是心中豁然开朗,不再为此等虚无缥缈之事纠结。 “是朕着相了”,他朗笑着拍了拍岳飞的肩,“今生能遇见就已经是幸甚了,莫管是梦非梦,且行且珍惜罢。” 岳飞沉声说:“我亦然。” 天幕上: 【明世祖郑成功】:照王莽此言,朕亦有些精神恍惚。 【明世祖郑成功】:指不定今日之盛景,正是朕从前在台湾岛英年弃世,万念俱灰,垂目等死,忽而发此一梦。 郑成功输完这些字,正要继续叹息几声,一旁的李定国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了一大堆好吃的,准备投喂他:“森森尝一下这个点心,还有这个水果。” 郑成功:“……” 可他明明还在伤心,宁宇怎么能这样破坏气氛。 别说,这东西还怪美味的嘞。 郑成功吃完了一堆好吃的,非但没有情绪好转,反而愈发郁郁不乐,侧手支颐,夜间的灯光透过绮窗画梁,影影绰绰地投落在他素白指尖,如一朵暗夜中的棠花被轻轻揉碎。 李定国见此方法不奏效,提起毛绒绒的小滚滚,在他身前蹭了几下。 小滚滚歪头瞅着郑成功,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看起来可爱极了。 郑成功宛如搓汤圆一般,对着它的小圆脸搓了又搓,小滚滚一脸懵逼,满头的毛都炸起来了,根根清透分明,仿佛一团盛开的蒲公英。 好蠢啊。 他继续叹气道:“若是人也能如滚滚一样蒙昧无知就好了,何至于如此忧思深重。” 李定国无奈,从公文底下抽出了一张帝国疆域图,上面较之以往的国境,赫然多出了巨大的新一块。 郑成功眸光一扫:“这是?” 李定国本想晚点再说此事,现在见他如此情绪低沉,只好提前拿出来哄人: “你的生日不是要到了么,我部署了李来亨他们出征,打下了一个新国家,准备送给你当礼物,有没有开心一点?” 郑成功:! 这可太开心了,瞬间就上天了好么。 李定国握住他的手,轻笑着问:“那森森现在还觉得一切不真实、皆如梦寐么?” “没有没有,再真实不过了!” 郑成功陡然振奋了精神,在舆图边上写下了一些批注和指示,准备将这个新国家完全融入大明的贸易链条之内,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做梦不做梦的,开疆拓土,横扫世界才是正经事! 天幕上: 【梁武帝萧衍】:如此说来,朕也有些想法。 【梁武帝萧衍】:哪有什么终于将自己的孩子救回来、江山亦无比稳固的梁朝,有的只是失去太子恸哭,悲伤欲绝的老父亲,在太子葬礼上所做的一场梦罢了。 【周世宗柴荣】:哪有什么续命成功、准备挥师灭江南、汇集天下成一统的周世宗,或许只是朕那时英年早逝,抱憾于病榻征途,所做的一场梦。 【晋明帝司马绍】:非要这般想的话,谁还没个平生憾事了。朕还觉得自己是在二十七岁那年病逝,心有不甘却回天无力,所以梦见朕的荀刺史踏破苍穹、飞驰流星,前来救朕了呢。 【汉光武帝刘秀】:朕的一生并无太多遗憾,但是狄卿,他就很……他现在还时常觉得如在梦中,朕不得不时常给他升官,送他出征,让他清醒清醒。 【景泰皇帝朱祁钰】:朕和你们不一样,近来岁在长宁,风物温柔,委实是从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时光。 【宋孝宗赵瑗】:懂了,小钰的梦里可没这么好,所以不是梦,鉴定完毕。 【宋孝宗赵瑗】:朕连做梦都没得做,还没开始参赛呢!宋祖陛下,你可以快点把幼安还给本位面吗? 吕布回过神,看见天幕上满满的“或许这就是一场梦”,不禁嘴角抽搐。 王莽子当真是神人,怎么就带起了这股奇奇怪怪的风气? 最后,就连他都忍不住受到了这股风气的影响,看向视频那头的陈宫:“公台啊,我忽然也觉得人生如逝水,仿佛今日的一切,是我白门楼殒命时所做的一场梦……” 陈宫极轻地叹了口气,而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明公,这种多愁善感的风格不适合你。” 吕布一噎,坚强地继续说下去:“你看,你也死在了那场变故的动乱中,指不定是我们一起做梦呢…….” 一旁,来自景泰位面的太医院院使董宿,顿时神色一振,做梦好啊! 他几乎立刻问:“既然吕温侯你觉得是在做梦的话,能不能让我带走公台先生去学医?” 吕布面无表情,让这家伙立刻滚。 他在天幕上打了一行字: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虚虚实实才是人生,生活因幻梦更精彩,各位共勉吧。 …… 天幕上的这个小插曲持续了数日,渐渐消泯。 吕宋帝国巍然屹立在神州大地上,正在一步步走向最巅峰。 吕宋元年,天下甫定,虽有少数的异族官员作乱,却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是年秋,吕布南都建康出发,御驾亲征察合台汗国,扫平阿力麻里,旭烈兀眼看他势不可挡,最终选择带着伊利汗国助战,并于次年五月扫平窝阔台。 金帐汗国的首领亦表达了归顺的意愿,自此,昔日蒙古帝国的疆域,尽数归于吕宋所有。 西起伊拉克与乌克兰基辅,东起大陆边缘,北抵莫斯科,至于南方……在同时期的战争灭掉吕宋国之后,疆域便扩充到了吕宋以南。 「吕宋」之名,终于是真正的当之无愧了。 与前面挑战者不一样的是,吕布从蒙古帝国内部出发,最终一路攻坚克险,顺利接受了整个蒙古帝国的胜利果实。 下一步若要再向外扩张,便该看向阿拉伯诸部、德里苏丹国、东欧、高丽等地。 吕布在此地多留了十年,以完成拓土开边的夙愿。 第252节 张世杰西征阿拉伯,王坚瞄准了德里城,纽璘则是始终在和高丽较劲。 同时,吕宋帝国的文治也没有放下,在丞相、异姓王文天祥的辅佐下,推行了一套相当行之有效的文化行政体系。 可能是因为吕布来自汉末混战位面,深受纲纪败坏、民风沦丧之苦,故而特别注重了对于法律的建设,开国当年,便由一众官员、学者一统修订了律法,事皆详备,严格执行。 五都城中常见四面八方的来客聚集在此处,形形色色,是当之无愧的当世国际大都市。 吕宋的货币通行在全世界,文化传播也走向了五洲四海的每一个角落。 第十年春,马可.波罗访问吕宋帝国的中都长安,深深为这座城市的美丽和国际化所震撼,最终被吕布任命为访问使团,多次往返于意大利和吕宋帝国之间。 他的江山一片蒸蒸日上,他在这十年的光辉岁月中,慢慢学会了该如何成为一名拱御天下的优秀帝王。 算是为回归之后的争霸提前做预演了吧。 帝国第十一年的新年,天下普天同庆,爆竹声声,烟花繁盛,四海灯辉燃烧,簇拥起一座不夜天城。 吕布立在宫阙最深处的高台上,看着身前因他而点燃的万家灯火,扬眉一笑。 “再见。” “祝好。” 这一晚,天幕的提示声响彻在苍穹: 【滴——】 【恭喜挑战者吕布,通关崖山副本】 【作者有话说】 好耶!奉先的副本到这里就圆满结束啦!那么问题来了,奉先该是多少分呢 第84章 万朝观众们充满了期待, 都等着接下来的结算奖励环节。 这次吕布的挑战全过程,让他们大开眼界。 之前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开局掉落在蒙古大本营,面对大军围攻, 本以为他要完犊子了,谁料他上演了一出认义父的戏码,当场来了个极限求生。 从此, 可怜的老皇帝蒙哥就被父子之情蒙蔽了双眼, 直接变成了铁憨憨,在「吾儿奉先忠君爱国」之路上越陷越深, 保送吕布青云直上, 最后更是直接以江山相托。 见过托孤大臣所选非人的,但这般上赶着把位子送到面前, 方便对方篡位的,他们真没见过! 你要说蒙哥眼光好吧,那肯定是好的,他选中的这位确实是人才,吕宋帝国很快就称霸世界, 堪称第一强国了。 但你要说蒙哥眼光不好吧, 也确实有点瘸,虽然对江山局势洞若观火, 却独独看不出吕布的用心。 甚至这种瘸还传给了下一代昔里吉。 昔里吉被吕布毒杀之后, 智商如同幼童,每日只知玩乐嬉闹,跟在吕布身后喊“哥哥”,简直是惨到闻者落泪, 见者伤心。 当然, 吕布的操作虽然秀, 但比起陈宫的剧本、计谋、策划来说,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万朝观众们看完陈宫的操作之后,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陈公台是个狼灭! 谁也不知道,他书房里究竟堆了多少崖山从前挑战者的分析手册,多得能把人埋起来,挑战者本人都难以想象,自己的举动居然蕴含这么多有用信息。 陈宫最擅长的是谋而后动,连环计策一发接一发,等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被一击毙命。 看看那些被坑得凄凉而终,最后甚至都疯魔了的忽必烈等人吧,不用跟陈宫为敌真是太幸运了! 天幕开始了最终结算。 【恭喜挑战者吕布,完成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s】 【任务:拯救大宋(90/100)】 【备注:吕宋帝国消灭先前的弱宋,继承了蒙古的所有地盘,并犹有胜之,雄踞东方,傲视世界,开国之君吕布居功甚伟。】 【任务:拯救中华(90/100)】 【备注:吕布恢复中华,振兴汉人旗帜,永传华夏衣冠,建立了一个以汉人为绝对主体的多元化大帝国。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初期从蒙廷内部崛起,人手所限,吕宋帝国文治较弱,这点终将交给时间来弥补。】 【附加任务:拯救文天祥(1/1)】 【备注:义军文山军的首领,在泸州之战中,少年文天祥为了保护江山百姓而无奈选择自立,征战多年,后来成为吕宋帝国的宰相,开科举,变新政,治理国家,蒸蒸日上】 【附加任务:拯救陆秀夫(1/1)】 【备注:汉军领袖,夔州城破,少年陆秀夫带着军民转战入川,如今是吕宋帝国的异姓王,主持律法修订等重大事宜】 【附加任务:拯救张世杰(1/1)】 【备注:汉军领袖,本来只是想和好友陆秀夫一起出去旅行,结果一脚踩进了前线,自此开始了他戎马一生的光辉生涯,现在是吕宋帝国的异姓王,正主持西征阿拉伯】 【触发隐藏任务:杀爹证道(1/1)】 【备注:义父祭天,法力无边;义父身亡,前程辉煌!请义父(还有二叔父、四叔父)都死一死,为我帝国铸就腾飞之路,壮哉,壮哉!】 【综合评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吕布都是当之无愧的盖世英杰。但是,如果不是天幕只能给挑战者打分的话,我们愿给陈宫打出s+,最强辅助,带人起飞!】 观众们直呼好家伙,觉得天幕这个评价再贴切不过了。 这种最强辅助哪里可以领到,我们也想拥有一个! 吕布:??? 方天画戟蠢蠢欲动,劝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 三国混战位面,董宿笑着举杯道:“恭喜公台先生。” 此刻,因为整个位面的时间都陷入了停滞状态,下邳城中,无数被冻结的人形塞满了大街小巷,高高低低地排列,宛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他们只有两个人,而陈宫这些日子又忙着给副本出谋划策,所以,唯一能动的主要劳动力就是董宿。 董宿把所有的诸侯都扛到一处,以重重锁链绑缚好,准备等众人清醒时,带来一点大大的震撼。 袁术在时间定格前,正在睥睨怒骂身边人,此刻,仍旧保持着一脸傲气、鼻孔朝天的姿势,端的是颐指气使,傲慢不凡。 这让董宿看了觉得特别不爽,便随手揪了两根狗尾巴草,塞进他鼻子里。 袁绍的动作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身形俊朗,体格修长匀称,让董宿的职业病犯了,觉得这是一个练习扎针的好材料,很想直接将人揣走。 他废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又转头看向刘表。 刘表雍容风议,天资英勇,属于走出去能充当江山门面的人物。 董宿作为一个景泰年间人,对颜值的赞美乃是他的本能,当即就把刘表摆得端端正正,坐在原地,连衣衫都一丝不苟,显得十分对称。 最惨的还是曹操。 董宿的生活年代跟他隔了一千多年,本以为史书形容曹操貌丑,那是谦逊之辞,没想到居然还挺贴切的。 董宿嫌弃地看了半晌,最终随手捏起一块帕子,往曹操脸上一盖,将人塞进了一个小角落,留待吕布归来处置。 因为众人身上的时间都停滞了,自然也没有谁干活做饭,机智的董宿……直接光顾了城中的无数餐馆后厨,拿走了大量食材,顺便在桌上留下了一枚金叶子。 还好食物也不会继续腐烂,这么多餐馆仓库,吃一年都吃不完啊! 董宿准备了一桌宴席,过来祝贺陈宫。 他作为在第一现场的亲历者,亲眼见证了对方这些日子以来,是如何算尽天机、运筹帷幄,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为吕布制定计划,未尝稍有休息之时。 陈宫坐在庭院石桌前,神色沉静,目光凝望着满塘青荷,风动莲开,抬手轻轻拂落袖边一缕沾湿的细雨。 他看向了董宿,微笑着一拱手,衣衫飘动,音色朗然:“多谢董院使连日来的照拂。” 董宿作为景泰皇帝钦定的太医院院使,很擅长照顾病人,以及搞一些后勤操作。不仅弄出了营养餐,还调配了一大堆安神之物送给陈宫。 此刻,他举起杯盏,笑言道:“公台先生不必客气,我也是拿钱办事。” 毕竟吕布为了得到獾獾的使用权,拿出了五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给自家陛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董宿本可以一来到这里就走,反正獾獾完成时间冻结任务就可以了。 他之所以一直留到现在,一来是出于医师的职业道德修养,二来也是确实非常欣赏景仰陈宫这个人。 可惜如此天才,却不能过来跟他学医,真的好心塞啊! 陈宫温声问:“等一下进入历史长河的时候,你们景泰陛下是要来此间接你一同垂钓吗?” 董宿闻言,仔细斟酌了许久,颇为犹豫地说道:“这很难说,陛下有可能搞一次全位面的历史长河旅行,但也有可能只带上于大人一人。” 见陈宫似乎有些惊讶,他又解释道:“众所周知,我家陛下的大臣分为两种,于大人和其他人。” 陈宫轻笑一声,想起了于谦流传在万朝的众多佳绩,不觉悠然神往:“我很期待亲眼目睹他的风采。” 董宿一把捂住脸,无比汗颜地说:“虽然你很期待,但我知道,诸天万朝有个人一定不期待见到于大人。” “谁?” “当然是岳王啊!” 西湖三杰的塑料友情还历历在目,岳飞作为头号大冤种,一看到于谦就会想起某些不妙的回忆,怕不是当场想把人收拾一顿 二人这般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谐。 正在此时,半空中一道瑰丽的流光闪过,吕布从光门中一步迈出,牵着赤兔马,身后那端崖山位面中,吕宋帝国繁华雄壮的景象一闪而逝,金紫青云,光华参天,一片风华璀璨的不夜天。 帝国的灯火与朔风,峥嵘吹彻他的铁甲长衣,似霜刃孤悬,寒芒冷冽,赤血奔沸中依旧温热如灼。 陈宫望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位帝王了。 然而吕布高冷不过一秒,在看见他们二人居然在对坐喝酒、设宴庆贺时,当即破功。 “董院使”,他转向了董宿,一脸的恼怒与难以置信,“你不会还没死心,还想着带公台去你那里学医吧?” 董宿一愣,不是,他哪里敢啊,当即试图解释:“不,我没有……” 吕布愈发生气,好在多年的帝王生涯历练,让他成长了许多,可以暂时保持神色平静。 嗯,神色平静地说出杀气腾腾的话。 第253节 “你明明就有!你就是觉得副本已经结束了,自己可以趁虚而入,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陈宫听得一阵扶额,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啊。 眼看董宿战战兢兢,头越垂越低,已经快缩进地下去了,他想着帮忙解释一下,却被吕布一把握住了手腕,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公台,我们走,莫理会他!” 吕布面对这种想要挖自己墙角的家伙,简直是万分警惕,恨不得拿个笼子将对方物理隔离起来。 当下不假思索,迅速地收拾战船,驶入了时光长河之中。 陈宫无奈摇头,回首望了一眼董宿,给了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董宿:“……” 打扰了,那他现在就滚? 好在他没有被抛弃太久,片刻之后,一只雕琢秀雅、美轮美奂的兰舟驶入了汉末混战位面。 因为吕布将五次垂钓机会交易给景泰朝,故而,众人暂时获得了进入这个位面时空长河的权限。 甲板上,于谦衣袂翩然,正坐在船头低眉抚琴,王文摆了一排高高低低的酒杯,在旁边打着拍子应和,商辂远远地望见这边,立即冲他挥手:“董院使,快上来!大家都在等你!” 董宿一登舟,发现好家伙,几乎所有的文武高官都来了。 甚至还有些拖家带口、举家出游的,负责准备零食的膳食司已经快忙疯了,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出几只手。 景泰朝之前通关的时候,并未经历过垂钓,而是直接得到了国运奖励。 众人都觉得新鲜无比,一群帝国高官,居然宛如后世小学生郊游一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历史长河。 与此同时,天幕给出了通告: 【宋武帝刘裕位面,补发挑战者岳飞的扣分奖励,二选一】 【其一,时空长河垂钓机会五次;其二,十大盘点人物标志物抽取其三,请在半个时辰内进行选择】 刘裕看见这行字,眉峰微皱,忽而提笔在字上一抹,径直将两个选项合并成了一个:“朕选择——时空长河垂钓机会五次十大盘点人物标志物其三。” 选什么选,他堂堂千古一帝不要面子的吗,自然是全都拿走! 一旁的岳飞:“……” 叹为观止.jpg 郑延平虽然不在此处,但他的精神永存,被自家陛下学得很彻底。 天幕卡顿了好几秒,似乎被这一通操作惊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假如祂有具体形象的话,那必然是一张巨大的懵逼脸,这个人类为什么不走寻常路! 但是天幕的各项条款中,并没有一条明令禁止做这种事,天幕思前想后,也没想到什么理由能够驳回宋祖陛下的要求,只得允诺道: “好吧……” 刘裕位面的众人欢欣鼓舞,一回生二回熟,早就准备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有各种渔网、钓钩等捕捞道具,一齐坐上了船,准备前往时空长河旅行。 所有人都已经就位,只有从宋孝宗位面过来作客的少年辛弃疾,还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岳飞看向他,温言道:“幼安也跟我们一起吧。” 辛弃疾有点惊讶地抬起头,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参与这种场合似乎不太好:“哎,我也可以吗?” “当然了”,岳飞微微一笑,携着他走上舷梯,“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船上挤满了两个位面前来观光的游客,处处围得水泄不通。 高官们几乎都带了家人,名士们几乎都有弟子门生,即便是颜延之这种孤苦伶仃、来去无牵挂之人,也强行拉了他的好友陶渊明一同上船。 最离谱的要数陈郡谢氏的谢晦和谢灵运,说是要给族人涨涨见识,居然将整个家族的小辈都带来了,一群芝兰玉树的乌衣子弟占据了大片空间, 甲板尽头,檀道济和岳云并肩而立,正拿着渔网研究等会垂钓该放什么饵料,见到辛弃疾来,十分默契地让开了一个身位,让他能够加入这边。 刘裕站在最高处看着这一幕,不禁感叹道:“朕觉得幼安越来越融入我们了,他真应该留下。” 岳飞递给他一杯酒,轻笑说:“陛下,垂钓的画面诸天万朝都能看见,包括宋孝宗位面。” 刘裕完全不在乎宋孝宗赵瑗怎么想,他素来行事只有一个标准,他看上了就是他的。 赵瑗不服?那就憋着,或者出来打一架! 不过,他却很重视辛弃疾本人的想法,当辛弃疾确切表明了回归的意愿后,刘裕也尊重了他的选择,并且表示,既然他要回去北伐抗金,这次垂钓领奖,有什么能用上的,他可以直接带走。 天幕前的赵瑗:“……” 这就是位面有大佬罩着的感觉吗,一时不知该悲该喜! …… 来自三朝的船只在历史长河中相遇,暂时停船靠岸,打算休闲一阵。 吕布看看另外两方都热闹无比,自己这边统共只有自己和陈宫两个人,不觉叹息了一声:“公台啊……” 结果一转头,发现自家谋主居然不见了! 景泰阵营里伸出若干只手,直接将陈宫扯了过去,陈宫本人也对于谦满怀好奇,就这般半推半就,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他一阵滔滔不绝: “你是怎么做到算无遗计的,能教教我吗?” “用脑子想,用眼睛看。” “要不要考虑加入本位面,董院使都说了好几次请你来行医了,当然做医师未免太浪费,可以入我们的内阁,平步青云!” “不了吧,于太傅一个人能顶我好几个。” 最后就连朱祁钰都来凑了个热闹,问他要不要考虑留下,本位面下一步正在筹备进行对外扩张,就缺少他这样的人才! 吕布已经完全炸了,但朱祁钰毕竟帮了他忙,他又不能直接怼回去,只好坐在岸边,自顾自地生闷气。 另一边,许多相熟之人,或是互相知道对方姓名的人,也都凑在一起交流了起来。 “虞允文,你不是要考科举吗,那边那个商辂,三元及第,大明考神,你不去拜一拜他?高低也能挣个状元回来!” “易安居士,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啊啊啊是谢灵运,康乐公,我最喜欢你的诗文了,你除了死得惨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靖节先生,你要不要去我们位面旅行,我们之前受明世祖陛下的启发,开展了好些桃花源记相关的文旅项目……” …… 便是在众人的吵闹声中,天幕开始发放第一项奖励。 【恭喜挑战者吕布,前挑战者岳飞,获得快乐彩蛋礼,盘点十大震撼人心临终遗言人物其三】 【已经为天幕观众所熟悉的人物,如郑成功、李定国、文天祥、岳飞等人,虽然临终遗言也非常著名,震撼人心,但不纳入此处盘点范围】 【明末金圣叹: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 【金圣叹一生戏谑,用死亡完成了最后一场幽默的谢幕,明亡之后绝意仕进,后因哭庙案被牵连处死。】 【南唐后主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是李后主的绝命词,宋太宗赵光义闻后大怒,认为他有故国之思,居心难测,遂以牵机药将其处死】 【南宋宗泽:过河,过河,过河!】 【宗泽成名于两宋之交,虽为一代名将,终因处处受掣肘,不能尽兴驰骋疆场灭金,至死犹念念不忘北伐,高呼三声“过河”侯去世】 【东晋王蒙:如此人,曾不得四十。】 【王蒙乃一代风流名士,貌美如花,特别为自己的美姿容而自傲,病重死前,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脸,一边对着镜子哀叹,如此美人活不到四十岁,可见老天无眼】 【汉昭烈帝刘备: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章武三年春,刘备病重,托孤于诸葛亮,因有此语】 【隋炀帝杨广:天子自有死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 【隋末乱世,宇文化及、司马德戡等人发动政变,欲杀隋炀帝,他眼见难逃一死,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这句话,但因为事变仓促找不到鸩酒,最后白绫上吊而死】 【高贵乡公曹髦: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小皇帝曹髦见司马氏日渐猖狂,不愿坐而等死,高呼此言后拔剑登辇,带领数百人冲出宫阙,被太子舍人成济趁势杀于乱军中】 【大明海瑞:明天,你取六钱银子送到兵部】 【海瑞一生清正廉明,死时惦记着兵部给他的柴火钱多了六钱,吩咐身边仅剩的仆人,明日定要将钱送回去】 【大秦白起: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 【一代最璀璨的将星,最后看了一眼他生前曾浴血奋战、舍身保护过的这片土地,挥剑自刎,是何等的凄凉与恸绝】 【太平天国陈玉成:太平天国去我一人,江山也算去了一半】 【太平天国英王,少年英杰,有着极其光辉、正气浩然的一生,起于微末,故而体恤百姓、严明军纪,最后宁死不降,以至为惨烈的方式落幕。倘若生于盛世,得遇明主,必能守家卫国,晋封武庙】 观众们看到这里,心中一时颇为感叹。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前不忙着交代清楚后事,反而说了恁多奇奇怪怪的话啊。 不过,大家是真的很好奇金圣叹的那一句! 一时间,诸天万朝掀起了一股潮流之风,都在尝试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是不是确有火腿的滋味。 结果发现居然是真的,这真是一项伟大(但并无作用)的发现! 吕布正准备开始抽奖,忽见天幕上一阵光芒掠过,又道: 【由于本次需要给岳飞补发奖励,特增加五名盘点人选】 【帖木儿帝国皇帝跛子帖木儿:惊动我安寝的人,必将释放一位比我还要残忍的入侵者】 【此人的地盘已经在征伐中被吕宋帝国纳入领土范围内,故而加入盘点人物。后世一国名为前苏联,打开了他的坟墓,三日后纳粹德国悍然入侵,二战正式爆发,帖木儿的诅咒最终完整应验】 【明思宗朱由检: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甲申之变,闯军攻破京师,崇祯帝自刎于煤山,大明北廷自此灭亡,至于弘光、隆武、永历三帝的南明,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春秋吴国伍子胥:抉吾眼县于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 【助吴成就霸业,但最终因吴王夫差的猜忌赐剑受死,尸体沉江,死前大恨说了这句话】 【前秦王猛: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 【王猛作为前秦军政的实际操盘手,一统北方基业的奠定人,临终时,对苻坚再三耳提面命,陛下你给我记好了,千万别伐晋,苻坚表面答应得好好的,等人一走就开始放飞自我,后来淝水之战发生了什么,想必各位都很清楚】 第254节 【德意志卡尔. 马克思:真罗嗦,滚开!没说够的傻瓜才有临终遗言】 【他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天幕决定把他选进来凑个数,作为遗言盘点系列的终结,是不是非常符合「震撼人心」的主题呢】 观众们:“……” 确实很震撼人心! 这个马克思一出场,其他人都如同白给,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给有需要的人! 吕布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开始了第一波抽奖。 天幕前飞光如流,明明灭灭,似一条星河款款流动,落入了他掌心,飞快地凝聚成形。 【恭喜挑战者吕布,获得曹髦标志物:司马昭之心】 【拥有这颗司马昭之心,将会把你的心声向全天下人广播,宛如在耳边说话,功效持续一个月,可以跨位面使用】 由于这颗司马昭之心的质地比较光滑,吕布一个不察,没拿稳,这颗心直接就顺势跌落了下来,一路掉入了衣襟中,和他瞬间进行了绑定。 天幕: 【恭喜挑战者吕布,绑定标志物司马昭之心】 吕布:??? 与此同时,整个时间暂停的汉末混战位面,还有在历史长河边等待垂钓的三朝之人,都听见了吕布的心声。 宛如大喇叭全方位无死角地靠近耳边,大声地告诉你听: “这是什么东西?真的能听到吗,我不信……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不会是真的吧,不行,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该思考一些比较安全的事情……公台快救命啊!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每次一出问题都想着问谋主……” “那边那个李清照为什么看着我,难道是把我当成了新的话本子素材?还有宋祖陛下,你的眼睛为什么那么明亮……董宿这个表情是想要把我解剖,研究一下司马昭之心的构造吗?” “真的好神奇,岳飞和于谦站在一起居然相谈甚欢,没有吵架,他们不是出了名的塑料情谊吗?可惜张苍水不在,不然又可以看到二人一起欺负岳飞的盛景。常言说得好,三人同行必有一大冤种……不好,他们在瞪我,岳飞好像已经快把剑拔出来了!” “公台快救命啊,我一个人真的应付不来!” “赶紧想点安全话题,对,各位都在这里,大家集思广益一下该怎么杀曹操!” 陈宫:“……” 众人:“……” 求求你别说了.jpg 第85章 诸天万朝, 一时寂静如死。 因为此刻吕布的领奖全过程,被天幕持续投影在了所有位面中。 所以,「司马昭之心」的效果也无限扩大, 让所有观众都能听见,效果将会一直持续到直播结束时。 观众们都惊呆了,宋祖和景泰两个位面的众人, 也都一脸叹为观止地盯着吕布。 没想到, 真没想到。 有些人表面是个王者,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实际上一遇上事, 第一反应就是喊“公台救命”? 从这一刻起,“xx救命”必定会成为诸天万朝挥之不去的热门梗。 传播效果唯有白行简的《天地交换阴阳大乐赋》可以相媲美, 即便是兰陵萧氏的大球大款大器们与之相比,都要略逊一筹。 万朝之中,不知有多少帝王、主公,在此时情真意切地伸出手,拉住了自家知己/谋主/心腹/众臣/顾命大臣, 准备倾诉心声。 就比如东晋简文帝位面, 大司马桓温正驻军于枋头城,准备讨伐南燕。 这几日并无战事, 谋主郗超独坐在帘后弹琴, 一身白袍缓带,飘渺空灵,如若坠尘的雪羽。 他素来信佛,弹的曲子也是一种空山古木般的枯冷禅音, 袅袅飘飘, 毫无烟火气。 这里本来没桓温什么事, 但他硬要凑过来听琴,而且听也不好好听,完全就是一个坐立不安。 时不时叹一口气,抬袖抹两下桌子,再朝郗超脸上看几眼,欲言又止,生生将一支清新幽雅的深山古调,听得宛如小和尚敲木鱼。 一曲终了,郗超按了按眉心,叹息道:“明公到底为何事而来?” 神烦,好想把这厮赶出去! 桓温见了好些天幕上关于自己的悲剧人生讲解,等会又要去崖山副本参赛,心中慌得不得了。 这时,他一把抓住郗超按在琴弦上的手,用力晃了两下,满面诚恳地说:“嘉宾救命!不管是崖山还是北伐,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郗超:真的吗,我不信。 桓公的嘴,骗人的鬼. jpg 前秦位面,天王苻坚看着【十大震撼人心临终遗言人物盘点】,目光聚焦在王猛那一条上,不禁长叹一声,悲从中来。 “景略救命啊!如何才能救你……” 这段日子王猛病重,他的办公地点也从天子殿搬到了王猛的丞相府。 连带着整个太医院都驻扎于此,民间众多名医为了救丞相一命,也都接了榜文,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还有若干被派往三山五岳、天下各处,开展祭祀并为王猛祈福的使者,也陆续赶过来汇报,出入人马,络绎不绝。 饶是用尽了一切手段来救人,王猛这些天也只醒过两次。 一次是说,陛下,生死有命,勿作徒劳之功,我今生至此已无遗憾了。 还有一次就是握着苻坚的手,交代了这句著名的遗言,臣没之后,愿陛下不以晋祚为图。 苻坚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崩溃了,甚至直接将佩剑放在了最触手可及的位置,打算等景略一死,他也跟着把自己送走得了。 就如天幕所说,王猛是整个帝国的真正操盘手和霸业奠基人,当年苻坚还是东海王,尚未政变上位的时候,就认识了对方,一见心折,认定了这就是会与自己走过一生江山社稷、并肩站在最高处的人。 王猛比他年岁略长,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将他塑造成了一位圣人明君,十六国时期唯一流芳千古的贤主。 无论是他,还是前秦,现在都根本离不开对方。 苻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副本参赛的奖励上,想带回急需的救命灵物。 …… 吕布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眉头紧皱。 然而他越急,心声就越是止不住地进行持续播放,超大声地回荡于四野:“怎么办,这些人好像都能听到我的心声,看来我要成为万朝帝王的最大笑柄了,不对,还有欢乐源泉莽子给我垫底呢……” “糟糕,莽子好像也能听见,不能再想了……” 天幕上,新皇帝王莽无语至极,发了一连串省略号。 【新皇帝王莽】:不是,吕温侯,什么叫欢乐源泉,朕这是发乎情止乎礼,言为心声罢了,你压根不懂朕的境界! 【陈文帝陈蒨】:朕真的笑死。 【陈文帝陈蒨】:话说回来,莽子给大家当快乐源泉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有这么多老大哥亲切地叫你一声「莽子」,好感度瞬间拉满。 【新皇帝王莽】:???别人是大哥,陈茜茜你能是? 【陈文帝陈蒨】:朕堂堂南朝第二帝,当你一回大哥咋了! 吕布见摆手,态度很爽快地道了声歉。 然而他的心声却出卖了他:“境界?王莽子有何境界,莫非是拿着火药轰炸,一通野蛮横扫的境界?恕我欣赏不来。” “还有这个陈文帝,一国之君的小名居然叫茜茜,听起来宛如小姑娘,整天强调自己是万年老二,居然还挺骄傲的……” 陈蒨:??? 他瞬间黑了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在天幕上@刘裕说:“宋祖陛下,你人在那里能不能管管他,直接一杯药下去,让他暂时性陷入昏迷,这样不好吗?” 刘裕:吃瓜中,勿扰。 是物理意义上的吃瓜。 刘宋位面既然决定出来郊游,自然是塞满了各种好吃的,刘穆之拿了好多西域进贡的哈密瓜,给每个人切了许多。 刘裕和岳飞各自捧着一片瓜,站在第一现场,对着眼前的乱象指指点点。 景泰位面的准备稍显不足,朱祁钰本打算斥巨资从他们这里购买一些瓜,但于谦过来进行了刷脸,众人看在「西湖三杰」的塑料友情份上,最终免费赠送了许多瓜。 天幕上,也有人好心安慰吕布: 【魏孝文帝元宏】:吕温侯放心,你不是万朝帝王的最大笑柄,这不还有什么堡宗、完颜构、徽钦二位伪帝排在后面吗,你跟他们比起来丝毫没有竞争力! 【晋明帝司马绍】:是也,温侯你往好处想想,这也算一种标新立异、特立独行,别人想要当众广播心声还没这个机会呢。 【唐肃宗李亨】:羡慕吕布的内心活动能如此丰富精彩,如果换成朕的话,可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心声都是「太宗爷爷说得对哇」。 【梁武帝萧衍】:这个「司马昭之心」应该送给本位面的曹雪芹,这样,他有任何新的故事灵感,本位面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听到,不然每天慢慢等待好心焦! 【梁武帝萧衍】:半个月过去了,他《红楼梦》第八十一回还没正式写完,沈休文的同人主题本子都出十几个了,子云也给薛君和黛玉写了小故事。 【新皇帝王莽】:陈庆之居然这么潮流!想看小故事。 【梁武帝萧衍】:行吧,你等会,朕把全文发你。 吕布看到这里,神情十分淡定,心声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喋喋不休: “魏孝文帝元宏?哦,原来是之前被侄子捅出来戴环保帽,最后还将那位女子立为皇后的帝王!” “晋明帝司马绍?据说他能坐稳江山,全靠少女将军荀灌,就是曹贼手下那个荀彧的后裔,莫非这一家人都是靠脸吃饭?” “唐肃宗李亨?别人啃爹,他啃祖宗,到现在还不放弃让唐太宗把他的位面钓回去。” “梁武帝萧衍?哈哈,起名大师,整日风花雪月枉以「武帝」为号,还不如之前那个陈茜茜呢。” …… 吕布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领袖,讲究一个动如风,疾如火,思维的涌现速度也是极快。 陈宫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他,刹那之间,一切都已经宛如脱缰野马,演变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幕上,被点到姓名的各位皇帝恼火不已,纷纷表示想把吕布吊起来揍一顿。 我们决定集资支援宋祖陛下殴打吕布! 刘裕挥挥手,示意刘穆之将这笔意外横财记在账上,而后继续吃瓜。 陈宫:“……” 自家主公究竟怎么做到区区几句话,就全方位无死角,把历朝历代之人都统统得罪了一遍的? 第255节 他摸出一本《论语》递给吕布,叹气道:“明公先将精神集中在这一本书上,尽量不要升起别的念头。” 吕布长舒一口气,果然还是公台有办法,立刻翻开《论语》,开始在心中默念: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北方来,不亦乐乎……这个好像是于谦当年破虏军的口号吧……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个鬼,还不如直接动手打死他!” “不行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血流成河,不舍昼夜……不对,这里好像没有血流成河……” “算了下一条,见贤思齐焉……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说,见到了贤明的人,就要拉低对方的格调,尽量让他变得和我一样平齐?原来是这种见贤思齐法,孔夫子真有智慧!”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所谓温故知新,应当是指经常温习故去的敌人死法,回忆自己的光辉时刻,这样就知道下次该如何击杀新敌人了。” 众人:??? 太惊悚了,是小孩听了都要做噩梦,以后再也无法直视孔子的地步! 吕布正低头默念着论语,念得正欢快,冷不防陈宫忽而从他手中抽出了书卷,微笑着告诉他:“明公,我们还是换一种方式,你莫要再念了。” 吕布一脸懵逼,他自我感觉还挺好。 但,不管了,公台说得一定是对的,先听公台的吧。 陈宫正在思考要给他找什么阅读材料,忽见天幕上光芒一闪,梁武帝萧衍将陈庆之写的黛玉和薛君小故事发了上来。 还有一位齐明帝,也发送了一个署名为祖冲之《圆周率》的东西,点开一看,嚯,好长一串数字。 陈宫斟酌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陈庆之的小故事。 自家主公的思维如此活跃,很难抑制,如果对着一堆数字浮想联翩,那就太奇怪了,要是对着故事进行吐槽的话,至少还能算得上情有可原。 于是,在陈宫的指示下,吕布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天幕的黛玉和薛君小故事上,尽量摒除杂念,开始播放自己的心声: “第一章 :宝玉之死。” “上古年间,天庭与人间以天梯建木相连,神瑛侍者在下凡途中经过天梯,因为前日的仙宫仕女刚给地面打了蜡,天梯太过于光滑,神瑛侍者不小心脚一崴,径直一头栽下,把自己摔死了。” “翻翻后面的目录,还有《宝玉复活》、《宝玉二次之死》、《宝玉三死》、《黛玉请宝玉入棺》、《薛君送葬》……” “这到底是什么故事,未免也太草率了吧,就好像这个陈庆之一心想把人写死似的。” 万朝观众闻言,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热爱吃瓜,乃是人类共通的天性,尤其是这个瓜全然与自己无关的时候,直接快活得飞起! 就这样,吕布一边用心声念小故事,一边使劲吐槽,万朝观众纷纷觉得「他好懂」、「他好会说」、「吕温侯是我们的完美嘴替」。 这波吕布不仅没继续暴露内心想法,反而还极大地拉拢了一波人缘,弥补了先前的得罪,一跃成为诸天万朝炙手可热的新星! 陈宫满意地点点头,深藏功与名。 …… 便是在吕布无限循环的心声吐槽中,天幕继续颁奖。 考虑到不论是吕布本人,还是观众们,都不愿中断故事聆听,所以这次岳飞先进行了抽奖。 【恭喜挑战者岳飞,抽奖获得李煜标志物:愁绪药丸】 【问君能有几多愁,这颗药丸帮你愁上加愁。任何人只要服用下这颗药丸,都会整日过度悲伤,以泪洗面,难过得不得了,泪水甚至可以刷刷流成小池塘】 【特殊用法:将药丸剖成两半,让两人分别服用,可以共享愁绪等一切负面情绪】 岳飞:“……” 这个玩意除了拿来恶作剧,还有什么作用吗? 刘裕将其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塞入一只瓶子内,仔细封锁:“如此危险品一定要放好,可不能让孩子们接触到。” 船舱的帘幕后面,忽而从不同方向狗狗祟祟地伸出了两只手,摸向瓶子。 刘裕面无表情地将两人揪出来:“阿和,阿云,你二人又想作甚?” 檀道济:“啊,这个嘛……” 岳云:“陛下,我们只是……” 小少年们紧急交换了一个目光,而后二脸诚恳地看着自家陛下,那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刘裕若不是前几天亲眼见到他们溜出宫去,把三岁的幼安团子偷走,还真就信了二人的邪。 岳飞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决定回去就给岳云加训,不能再让他继续如此放飞自我了。 檀道济扯住自家陛下的衣袖晃了晃,神采飞扬,朗笑着说:“陛下,这次真不能怪我,是幼安等会要走了,我们决定送给他一个纪念品。” 少年辛弃疾被他们一路扯过来,神情尴尬至极,又被檀道济从背后使劲推了两下,只得清清嗓子,违心地说道:“没错,是我让他们拿的。” 刘裕顿时被这一幕气笑了,抬手在檀道济额头点点:“你是朕一点一滴培养出来的,朕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还想着拖人家下水?回去抄书!” 抄书对他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檀道济委屈地看着陛下,又转头眼巴巴地看向岳飞,目光中充满了求救的意味。 岳飞对这个原本跟自己命运极度相似的小少年,有着异乎寻常的好感度,此刻果然没顶得住,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陛下,这事也不能都怪阿和,让他把抄书任务分三分之二给阿云吧。” 岳云闻言:??? 爹,你可真是我亲爹啊! 岳飞又道:“可以都去我那里抄兵法。” 刘裕无语,心想那还能叫抄书吗。 岳飞一向不推崇纸上谈兵,到最后全变成了沙盘论兵,骑射游戏,小孩子们开开心心玩了一下午,欢天喜地回来,哪里像是去受罚的,简直如同郊游。 他颇为无奈,只得挥了挥衣袖:“也罢,那就都不抄了,下回再补。” 檀道济见自己逃过一劫,又活力满满了起来,跑到天幕最前面,振臂高呼说:“让我抽奖一次吧,我也要来!” 岳飞笑说:“去吧。” 天幕很快给出了预告: 【恭喜宋祖位面,抽奖获得帖木儿标志物:死亡诅咒卡】 【拥有这个诅咒卡,可以诅咒一个人身死道消,理论上来说必死无疑,但那些对山河社稷、天下苍生有功德的人,可能会与诅咒卡的功效抵消,或部分抵消】 檀道济:! 这就是一发入魂的感觉吗,直接获得了道具神器! 刘宋位面的众人聚在一起讨论,带着惊叹的神色看着这张纯黑色的卡片。 诅咒卡的作用可太多了。 可以用来咒敌人皇帝、将领、或是某个关键人物,虽说功德会进行抵消,但即便只有部分起作用,能让对方在重要时刻生病,也足够逆转乾坤了! “阿和这回做得不错”,刘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之前那件事就此揭过,一笔勾销,阿云也去试试吧。” 檀道济欢呼雀跃,将岳云也推到了前面,岳云稍稍谦逊了一番,终于在众人的簇拥下,抬起手伸向天幕。 【恭喜宋祖位面,抽奖获得朱由检标志物:歪脖子树】 【看起来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歪脖子树,实际上战斗力惊人,是一颗擅长杀人的歪脖子树,可以用枝条轻易洞穿心脏,进行大面积群攻。进行标记之后,将不会对己方阵营的人动手】 众人觉得这棵歪脖子树非常适合种植在城门口,当作城防利器! 要是帝国境内的每一座城池都有歪脖子树,瞬间就成了山川胜地,固若金汤,哪里还用得着担心敌人侵犯! 可是,哪来的这么多歪脖子树呢,这朱由检怎么就不能多死几回,成全一下他们? 天幕前的崇祯帝:??? 不是,你们礼貌吗? 刘裕忽而灵光一闪:“本位面之前获得了神奇种子,可以去试一试能否种出一群歪脖子树。”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应下。 总的来说,他们这次抽奖收获还是很不错的。 一旁,吕布依旧在继续默念着《宝玉的第一百零一次死亡》,万朝观众一边听他的心声,一边还得看天幕上的抽奖,两边都很有意思,只恨自己分身乏术,不能多出一个脑子。 不得不说,陈庆之虽然是武人出身,却是那种饱读诗书的儒将,写文的可读性还蛮高的,情节流畅,想象大胆,构思新奇。 万朝观众直呼《红楼》没你我不看。 也有不少人提出想要看曹雪芹原文的,却得知曹雪芹到现在只写了前八十回,第八十一回还没写完,纷纷热情呼吁让陈庆之续写。 曹雪芹:??? 谁都可以续写,就是不能让陈庆之来,他根本不做人! 梁武帝位面文豪众多,俊彩飞驰,而且个个都是写作小能手,极其高产,人均至少写了一个版本的红楼续集。梁武帝眼看众人颇感兴趣,索性成人之美,将所有文章一起发了上来。 梁朝文气璀璨,社会风气更是无比开放,女子追求林下风范、真性情者比比皆是,压根没有后世那么多桎梏,给红楼诸位女子的生平安排也是璀璨多姿,让观众们大开眼界。 有沈约的黛玉封侯拜相版本,有庾信三国与红楼交叉,随意拉郎配版本,有徐陵的江湖游记金陵十二女侠以武犯禁版本,等等。 梁朝最著名的女诗人刘令娴,别出心裁,写了一个天上仙人落子、操控人间棋局,黛玉原是最后关底大boss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特别引人注意的版本,是全员皆死的be结局,无一幸免,个个死得凄凉无比。 甚至越美的人结局越惨,糖刀掺半,成为观众心口经久不息的一块意难平。 众人大怒,这谁啊,不好好写文,成心想要报复社会? 再一看署名,哦豁,皇子萧纲,合着重度忧郁症患者从小就开始忧郁,并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啊。 萧统对此很无奈,不再允许弟弟继续写作,而是每天陪他一起出去游玩,游冶踏歌,携船载酒,务必要让他打起精神来。 此刻,吕布的心声说道: “是年春,黛玉和薛君永结同心,为了表明庆贺,特意将之前那个深冬新葬下的宝玉挖出来,换了一块风水宝地重新埋葬,不料当是时,宝玉忽然动了……嚯,这听起来好阴森,直接下一页吧……对了公台,你帮我抽奖吧,我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抽奖……宝玉从棺材中坐起,两只眼睛锃亮……” 陈宫唇角微微一抽,站到了天幕前。 【恭喜挑战者吕布阵营,获得王猛标志物:神预言之笔】 【王景略一生谋算,从无错误,宛如未卜先知。拥有这个神预言之笔,可以在大事发生之前预知未来方向】 【注意:仅仅给出与未来有关的信息,至于如何解读,能否解读正确,则完全取决于使用者自己】 天幕还给出了一个极为生动形象的案例,那就是王猛本人的临终预言。 假定是苻坚使用这支笔预言国运的话,他的纸面上将会出现: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碑,一个掉落在马下的身影,一个写着二五仔字样、压根看不清脸的火柴人,两个面目模糊的胡人。 众人:“……” 好家伙,这跟红楼梦的太虚幻境小册子有何区别,开局几样物品,其他全靠猜? 第256节 别说苻坚了,就算是许多知道这段历史的人,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把所有东西都对上号啊! 陈宫摇摇头,继续开始抽奖。 【恭喜挑战者吕布阵营,获得卡尔. 马克思标志物:友谊之手】 【安装这个友谊之手,可以迅速和任何人建立起亲密融洽的友谊,彼此信任,互相合作,握手的次数越多,友谊的进展越深入,必须是双方都同意的握手,不能是强行绑定。让我们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友谊而干杯】 陈宫:“……” 只能说,确实是快乐彩蛋奖,主要就是图一乐呵。 饶是他一时间也想象不出来,这个友谊之手究竟该如何使用,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总不能拿去跟曹贼等人化敌为友吧。 抽奖环节完成之后,宋祖位面和景泰位面的零食都已经吃了一波,这时养足精神,准备开始奋战历史长河垂钓。 我们最期待的环节来了! 吕布的心声依旧在历史长河上空回荡,为观众们进行时事讲解: “宝玉又再次被埋了下去……宋祖陛下拿出了他珍藏多时的巨大渔网,好一个先进的装备,足够让船上所有人都环绕一圈还绰绰有余……不行,不能再想了,我应该继续默念沈约版本的红楼梦同人……黛玉收起粉黛,易为儒装,准备参与科举……啊,看来景泰陛下也做了准备!” “于太傅拿出了一个一看就很惊人的捕捞工具,他们甚至还拿了火药,这是要轰炸历史长河的节奏吗?” “等一下,公台你这个玉玺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直接拿来做诱饵——” 轰。 吕布的心声还在那边播放,爆炸声已经响彻了天际。 景泰位面的王文一马当先,向水中扔出了一枚炸药,于谦同他配合默契,早就提前放下了渔网到很深的位置,准备将东西全部一波捕捞上来。 刘裕拿出了山河社稷鼎炼制出的国运丸子作为饵料,投入了水中,岳飞在一边架设好回回炮,对着水面一通轰炸。 陈宫神色沉静,临渊而立,将玉玺放在渔网正中沉入湖底,吕布见状赶紧过去帮忙收网。 然而,或许是因为三朝同时一起行动,动静实在太大的缘故,历史长河有些吃不消了。 历史长河:我是一条河,不是被你们随意欺凌、甚至狂轰滥炸的活靶子! 就在这一个刹那,船只忽然剧烈摇动,眼前一阵白浪滔天,烟波浩渺。 所有的景象都在飞速倒退,于疯狂的变幻中交错流转,编织出一场绮丽的幻梦。 天旋地转中,船只被浪花席卷着,不受控制地向远方抛去,众人一时间颠三倒四,升起又降落,昏昏沉沉,惊呼声响成一片。 刘裕高呼:“都镇定,就近抓住自己身边的人,握好阑干!” 话音未落,便看见一道身影在他旁边一踉跄,险些掉进河中,多亏岳飞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穆之小心!” “多谢”,刘穆之惊魂未定,死死抓着栏杆边缘,岳飞在风浪中艰难地站定,一点点摸索着走到船头,准备掌舵。 刘裕和他并肩立在了同一处,挥刀劈开了浪花,指着一个方向:“向那里开!” 宋祖陛下半生经历水战,都在船只上度过,很快就看出了如今的情况,升起了风帆,带着众人穿越浪涛,驶向了唯一有希望的去路。 另一边,于谦给景泰位面的众人打气:“莫要慌乱,我们在历史长河中是绝对安全的,不会出事!跟着宋祖陛下走!” 这边的重臣几乎都是北人,或是在北方居住许久,只有于谦因为之前平虏军的经历,熟悉水战船只,稍微耽搁了一会,总算是重振风帆,艰难上路。 陈宫驾船紧随其后,三朝就这般乘风破浪,驶向了历史长河的某一处动荡不安的节点。 他们最终来到了…… 天宝十四年,长安城。 …… 对天宝位面的人来说,这原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如果硬说要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就在于潼关的告急战报频频传来,给长安这座繁盛锦绣的古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一日,整个天宝位面都听见了一道声音,如同天羽纶音般响起,震荡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原住民们大惊,尽皆叹服不已,相隔万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如此神迹一定是仙人降世,仙人来眷顾我们大唐了! 而且说「我们」,很显然仙人不止一位! 唐玄宗作为道教狂热分子,大圣高上大道金阙玄元皇帝李耳的传人,听闻这般景象更是大喜,当即大兴土木,开坛祭天,虔诚焚香,率领百官齐齐叩拜。 正当他跪地叩首完毕的时候,长天中陡然风云一阵,出现了无数的人影。 唐玄宗一愣,这神仙的人数……好像有些多啊。 三朝位面的人各自衣袂飘飘,乘船而入,风采卓然,在云雾缭绕中穿行,眉目如画,端的是一派天神气度,让人顿生高山仰止、自惭形秽之心。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三朝之人都在历史长河中折腾了许久,等风平浪静之后,又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各人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终于决定出来看看,搞清楚情况。 朱祁钰低头见了下方磕头的众人,一怔,含笑看向于谦道:“廷益,他们在跪我们呢,也不知这回穿越时空长河来到了什么地方。” 好在他们虽然食物没带太多,但火药武器却库存充足,存活毫无压力。 于谦沉吟,流云点染过他清隽眉眼,盛放出霞光明艳:“看起来像唐制服装,而且是盛唐。” 另一条船上,岳飞也看出了唐朝服饰形制,以及大致的宫殿轮廓,正在给刘裕讲解:“这是长安城,百姓的状态不太好,看起来颇为萧条和混乱。” 虽然唐玄宗为了迎接仙人降世,做了充足的准备,极力各种布置,粉饰太平。 但众人都在忧心战场上的消息,满心期待着仙人能过来帮他们,神色上便不自觉地带了焦急。 岳飞身经百战,何等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禁卫军的布置不对,看来最近发生了战事,大举动过兵。” 盛唐时期威胁到长安的战役只有一场,那就是安史之乱。 景泰位面和宋祖位面,都有大量人手留守在宫廷中,这时立刻开始查阅史书等文献,经过建筑图等各种资料对比,确认了这就是天宝十四年的大唐。 一旁,陈宫认真聆听他们的谈话,得到许多有用的讯息,回来对吕布说:“明公不必再默念了。” 吕布松了口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贾府那些弯弯绕绕的一百来号人物,特别是宝玉的花式死亡日常,急需要换个话题清醒一下。 陈宫告诉他:“这里是安史之乱时期,当朝皇帝名叫李隆基,尊号唐玄宗。” 吕布一愣,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下一刻,整个天宝位面都听见了一道无比响亮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回荡,一声声震撼心魂: “李隆基,原来是那个早死便功德无量的皇帝!” “好像之前有人说过,我很适合给他当义子来着,可是大家现在都来了,还需要当义子吗?哦,景泰皇帝和于谦都拿着火器呢,看来不需要。” “李清照怎么又把写话本的小册子拿出来了,她说要带谢灵运去见一个叫做李白的人,这两人隔了好几百年,有什么关系吗?檀道济为什么一脸跃跃欲试,扛起火炮就想冲出去……什么,你们居然连回回炮都带了,这是完全不给人留活路啊!” “董院使,你为什么拿着银针在练习扎死穴,难道要送这个李隆基往生?不好,我又忘了他们都能听到我的心声,这个李隆基不会也听到了吧……算了,他算哪根葱,他的意见不重要,大家直接往上冲就是了。” “宋祖陛下和景泰陛下都点头了,好的,我们冲鸭!” 众人兴高采烈:“好的,冲鸭!” 半跪在地上正准备拜见仙人的李隆基:??? 【作者有话说】 李隆基:祸从天降 三朝位面:嘿嘿,嘿嘿嘿(摩拳擦掌,笑得开心极了) 第86章 对于唐玄宗来说,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 他前些天刚收到太原那边的告急战报,说安禄山造反了,但他根本不信。 哈哈, 想我大唐承平多年,何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安禄山更是帝国忠臣, 如何会谋生反意?定是某些妒忌者的刻意抹黑之言, 其心可诛! 唐玄宗在这边充满了热忱,筹备恭迎仙人降世之世, 规格标准之高, 比起当年敕封仙人张果老还要高出一截,就连修建宫观、雕铸石碑的一应人手和材料都已经调配好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仙人感受到他的诚信, 最好仙心大悦,赐下一段长生之缘! 眼看这批仙人来得有点多,目测黑压压能有几百号人,唐玄宗不禁额头一阵冒汗,刚想吩咐下属赶紧去增添布置, 可不能让仙人感到受了怠慢!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吕布的心声。 “那个早死便功德无量的皇帝!” “很适合给他当义子!” “李隆基不会也听到了吧, 算了, 他算哪根葱,他的意见不重要,大家直接往上冲就是了!” 一时间,唐玄宗只觉得自己的面皮仿佛被落在地下踩, 一股勃然怒气直冲头顶, 瞪大眼睛, 怒斥嘶吼道:“谁敢在此妖言惑众!来人,将他们尽数拿下!”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吧,你片刻之前还对人家一口一个「仙人」、「上神」地叫着,怎么口风变得这么快! 今日神仙降世,乃一国之盛事,长安全城戒严,大量的北衙禁军驻守在此地。 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等人听闻命令,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犹豫之色,走上前来,仰头望着坐船飘在半空中的三朝之人,武器拿在手上,压根就不敢动。 虽然他们很菜,但畏惧之心还是有的,回回炮和许多火药已经对准了他们,那黑洞洞的炮口看起来就吓人,显然是仙人之物! 还是苟一苟吧。 唐玄宗更加恚怒,厉声呵斥禁军快点行动,冷不防半空中一箭射下,箭尖裹挟着锐利火光,与他擦肩而过,钉入身边的地上,烈火冲天,瞬间吞没了他的龙袍。 宫人百官大骇:“保护圣上!” 众人相与惊呼,左右冲突,奔走如龙蛇,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无比混乱的境地。 紧接着,又一波连弩箭雨袭来。 虽因为考虑到不能破坏长安城中的古迹,未进一步使用火器,这一场箭杀却也如狂风暴雨般密不透风,来势汹汹,加之箭镞又制作精良,锐利无匹,禁军们登时招架不住,齐刷刷倒下一大片。 刘裕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幕,表示大开眼界:“这什么禁军,战斗力居然如此之差,诸天万朝还真是无奇不有。” 这等队伍放在刘宋位面,哪怕是逢年过节派出去游街取乐都不够格啊! 岳飞告诉他:“较为骁勇的内地兵马都被征募去往边疆,这些禁军几乎没经历过战争,形同虚设,甚至身兼多职。” 刘裕一时没会意过来:“身兼多职?” 第257节 岳飞仔细回忆了一下新旧唐书的内容:“有到集市做买卖的,有贩缯彩、食粱肉的,有卖艺的,如角牴、拔河、翘木、扛铁,也有在三教九流场所打工的。” 刘裕直呼好家伙:“合着就是没有人正儿八经练兵是吧。” 岳飞微笑,给了他一个「陛下你猜得很对」的眼神。 刘裕无语了片刻,转头将少年檀道济拎出来:“阿和方才的行为很不好,注意别将人射死了,这个李隆基是本朝皇帝,等会朕还要审问他一些事。” 檀道济握着自己的火器弓,露出了一抹顽皮的笑容:“陛下放心,我只是获得新玩具有点手痒,想试一试罢了。” 刘穆之打开仓库,对照目录清单,将携带的满满一船武器和护甲分发给众人。 所有人都全副武装了起来,便是李清照、谢灵运、陶渊明等文人都拿了一些东西,不求上战场手刃杀敌,但至少要拥有自保之力。 “多亏有文宣王在啊”,大家对此赞不绝口,“穆之真是一位宜室宜家、贤惠体贴、温柔淑德的帝国好管家!” 刘穆之:“……” 明明是夸人的话,为啥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虚无的历史长河在空中蔓延,三朝的船只都平稳地顺流而下,即将降落在地面。 刘裕把握住最后的时间,操控船只,和其他两方并排停靠在一处,准备迅速制定一个战略安排。 陈宫、朱祁钰、于谦等人都聚拢过来,他们特意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将吕布排除在外,以免这家伙的心声直接一波将所有人出卖。 吕布心音飘荡在长安城的上空,在琼楼宫阙、千岩万壑之间,久久回响,经久不息: “啊,公台你快回来,别丢下我!他们到底在讨论了什么,怎么一个个都眉飞色舞的,我猜不到,真的猜不到,但我知道李隆基一定要倒大霉了。” “啥时候能动手啊,等得好心焦。” “这个董宿怎么又凑上来了,真烦,他不会还惦记着让公台学医的事吧,糟糕,他怎么把银针递到公台手中了,危,危,危!” 吕布心中开始播放起了响亮的警报声,众人被吵得烦躁不已,纷纷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这讨论还能不能再进行了,所有人都看向陈宫,你快去管管他! 陈宫从容不迫地一敛衣袖,抬手指向天幕,淡声说:“明公还是继续默念红楼吧。” 吕布:Σヽ(Д ; ) 就这样被嫌弃了,谋主大人好无情! 吕布唉声叹气,开始在心中念起了梁朝女诗人刘令娴版本的黑暗红楼,全员恶人,几乎每一场人间活动的兴衰成败,都有天上仙人在背后操纵,宛如提线木偶般令人胆战心惊。 刘裕向众人说起了战略部署:“根据资料,眼下这安史之乱似乎已经烈火燎原,快打到京师了。我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长安城的局势,而后从潼关出兵,往外援助。” 潼关至长安一带,是刘裕多次北伐曾征战过的位置,每次都是轻而易举,摧枯拉朽而下,经验丰富,对周围的一切地势形胜都了如指掌。 加上他本身就是在场最强的战神之一,他的意见自然是最有参考性的。 众人对此都表示认可。 刘裕又道:“届时混战一旦开启,局势将变得混乱不堪,穆之、易安、康乐、幼安、惠连、延年、陶潜,还有陈公台——你们都是文人,就不要上战场了,留在船上就好,朕会给你们留下一些大面积扫射武器。” 他倒是没有加上景泰位面的王文、商辂、陈循等人。 毕竟众所周知,大明文官武德充沛,那边一个个都已经拿着火器跃跃欲试了,他总不能剥夺人家表现的机会吧! 被点到名的各位均无异议,只有辛弃疾怀中抱剑,往前走了一步,朗声道:“陛下,我也想上战场。” 刘裕正要断然拒绝,见他一脸希冀,便话锋一转说:“朕让你留下,是因为你有无比艰巨的任务要做。你要负责保护船上的所有人,不仅是穆之他们,还有许多这次一起出游的老弱妇孺。” 谁也没想到历史长河垂钓会遇上这种突发情况,只当作是一次别开生面的郊游活动,几乎刘宋位面的每个人都带了家人朋友,里边不少是老人小孩,需要保护。 刘裕问他:“你能做到吗?” 辛弃疾庄重一拱手,肃然道:“定不辱使命。” 刘裕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朕别的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各位准备出发吧!时间不等人,务必加快速度,天黑之前稳定战局!” 众人:??? 不是吧,这就结束了?可是关于排兵布阵的正文,你还一个字都没讲! 于谦看了看周边人,发现不止他一人懵逼,遂轻咳一声问道:“宋祖陛下,等进入了战场,我们究竟该如何开展进攻?” 刘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问如此低智的问题:“如何开展?当然是直接强攻!” “底下不过才区区数万禁军,我们这边却有好几十号人,都是天下俊士,帝国英才,力量如此强大,何必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战术,一波压上去便是!” 于谦:“……” 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东西. jpg 刘裕如此自信,就仿佛拥有数万禁军的不是大唐,而是他们这边! 岳飞露出了一个略显沧桑的微笑,显然对这般景象早就习以为常,温声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今我们在太极宫前,这个李隆基将大量禁军聚集在此地,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这些禁军战斗力低劣,毫无意志可言,只需要以几名高手进行正面冲击,擒住主将,他们就会不战自溃,纷纷乞降,余者只需控制住几个主要出入口就可以了。” 于谦觉得这才像句人话,遂虚心请教道:“余者到底要如何控制住出入口?” 岳飞闻言,不禁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这还用问,这难道不是不言自明吗?” 于谦:“……”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东西! 只能说,有些人能成为天命知音和君臣,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他们具有相当一致的兴趣爱好,在欺负于谦这件事上做得都非常得心应手。 于谦气闷地展开长安地图,重新看了一遍,忽而恍然大悟:“哦,确实是不言自明的。” 众人一拥而上,纷纷传阅着地图,却是老半天都没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智商压制。 好想打人啊! 于谦好心为众人解说道:“禁军倒戈,可令其为前锋证明己心,讨伐诸城门,这永安、承天、长乐各门都在同一处交通要道上,与光化、玄武、玄德诸门平行,只需要控制住一处,其他区域便可以随之而下。” 众人:哦豁,原来如此! 刘裕立在风前,铁甲凛冽,一拭剑上霜刃,扬声道:“本次安史之乱,应当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随机副本任务,就如朕上次前往季汉帮助诸葛丞相北伐一般,只要做成了便有大奖!” 众人一听,不禁精神大振,没准本方也能获得奖励暴击,进行跨位面垂钓,钓回来一整个位面呢,这不得赶紧冲! 不就是几十个人打数万禁军吗,根本没在怕的! 华夏历史上最能打的那一批战神,一生披靡,冠绝天下,我们这边就占了三个,分分钟教敌军做人。 大唐禁军如果识趣,就应该赶紧丢盔弃甲投降才是! …… 当下,在唐玄宗惊惧胆寒的视线中,这些人宛如神仙天兵般从天而降,浑身电闪雷鸣,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法器咔咔一通乱轰,刹那间天崩地裂,城池动摇。 禁军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蹿。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啊,内心更加坚定了这群人就是仙人的想法,必定是陛下口无遮拦得罪了仙人,现在降下雷霆神罚了! 唐玄宗心中也是后悔不已,狼狈地在烈火中逃蹿,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吕布的心音再次响起,顿时腰杆一挺,觉得自己这回有救了。 吕布内心os:“我去抓几个禁军首领,宋祖抓李隆基,岳王抓太子李亨和其他皇子,于谦去东宫,檀道济去永安门,岳云去太庙,王镇恶去开远门……” 陈宫将一张纸递给吕布,让他的心声反复循环上面的这一番话,这些战术安排,基本上除了吕布、刘裕、岳飞,其他人没有一个字是对的。 至于吕布等三人,笑死,即便被提前知道了计划安排又能怎样啊,区区禁军难道拦得住他们? 唐玄宗果然信以为真,按照吕布的心声立刻进行调整,派遣兵力,这让于谦他们扛着火炮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守军基本已经空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此地。 唐玄宗正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安排万无一失,忽觉颈边一凉,一柄刀刃已然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 他一生中经历过很多凶险的时刻,譬如当年发动政变上位,但只有这一刻,他感觉到了离死亡如此之境。 别人想对他动手,总当他是天子,憎恶中怀着敬畏。 而此刻横在颈边的剑锋,却一片冰冷清寒,不则不徐,没有任何杂念,更不打算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随手杀之的小角色。 唐玄宗想要痛骂两句,但刘裕的气势太盛,态度又太平静了,让他冷汗涔涔而下,一时间完全被对方给压制住了,垂着头低入地底,居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 一旁,高力士倒是忠心耿耿,悍然无畏地冲上来,高叫道:“贼子,快放开陛下!” 刘裕衣袖一挥,直接将他拍到了旁边去,姿态很是轻描淡写。 一旁的众多亲卫被坚执锐,接连冲了上来:“救驾!” 刘裕甚至连握剑的手都没动一下,另一只手随意地从一名倒下的战士身上拔出了一把刀,就这般手起刀落,寒芒席卷,刀光如海潮般汹涌迭起,化为一场惊风骇浪淹没过来,迎战向那些亲卫。 片晌之后,身前已是伏尸满地,无一活人。 唐玄宗看着那些尸体,被风中的血腥味一冲,简直快要昏过去了。更可怕的是,这人哪怕一边杀人如麻,一边持剑威胁他的手还是四平八稳,一动不动。 可唐玄宗受不了了,真怕他一个手抖,一不小心加了点力,那自己可就人没了啊。 他满心骇然地问:“你到底是谁,天上的哪一路神仙?我大唐何曾得罪于你?” 刘裕冷然立在风中,语声淡漠,似有青峰万仞巍巍入云:“大宋高皇帝刘裕。” 扑通。 唐玄宗险些一个没收住,直接给他跪下了。 如果是别的不知道的人名,他还会怀疑一下,但刘裕是两百年前的帝王,战力之强,武德之高,凡是懂点历史的人哪个不知道? 难道人死后真的存在地府,宋武帝生前没完成一统天下的夙愿,死后直接去把整个地府打下来了,带着鬼兵重返人间? 唐玄宗战战兢兢地问:“那你的檀道济、王镇恶、朱龄石……” “他们啊”,刘裕微微颔首,“在后面了。” 唐玄宗这回真没绷住,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再一看,旁边亲卫早就躺了一地,压根指望不上,只好语无伦次地道:“宋武帝,你就算要找人算账也不该找朕……你大宋灭亡非朕之罪,跟朕的祖先也没关系。” “我李唐的江山也是从杨隋手中继承过来,你应该去找杨坚,不对,北周宇文皇族,还有齐、梁、陈……你最应该找齐高帝萧道成!这跟朕有什么关系!” 他快要崩溃了,刘裕听得眉头一皱,收紧了剑锋,冷声道:“闭嘴,老实点,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刘宋帝国都已经一统了,哪来的后世兰陵萧氏、北齐北周。 唐玄宗却以为这群人已经全部被他杀掉了,浑身一颤,根本不敢再说话,安静如鸡。 另一边,岳飞等人的进展相当顺利,不多时,就以几乎没有损伤(除了火药等物资损耗)的代价控制住了整座长安城。 第258节 倒戈之后的禁军发挥了大量功效,使劲地冲锋在最前面表忠心,可谓是大唐最强二五仔! 今日迎仙大会,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悉聚于此,太子李亨、宰相韦见素以下一干人等,尽数被严密封锁起来,观察一阵,留待后用。 刘裕沉思一番,提笔写了一封诏书,扔给唐玄宗:“拿你的玉玺盖章。” 唐玄宗不敢反抗,拿出帝王印玺,啪地印了上去。 等印完之后,定睛一看内容,面色陡然大变。 上面主要写了三条,一是退位罪己诏,“众兵厌战,民心涣散,动乱蜂起,皆朕之罪”云云,最后更是无比情真意切地说,朕自知罪孽深重,上关天咎,未敢再窃据大位,不日传于太子李亨。 二是人员调动诏书,令病居在家的哥舒翰出山镇守潼关,守孝在家的郭子仪引兵入云中,李光弼入太原,另调安西军旧部随封常清、高仙芝北上,三军合攻洛阳,不日准备进行北伐,荡尽安史叛军。 安禄山大本营在幽州范阳北京城,这里是崖山位面刘宋和吕宋两大帝国的中都,从洛阳北伐往上这一条路,自汴州开封至魏州、幽州,众人都不知道横扫过多少次,熟得不能再熟。 不日我们就将兵临城下,给安禄山一点大大的震撼! 第三条则是锄奸令,祸国殃民者杀杀杀,为官不仁者杀杀杀,残害忠良者杀杀杀。 凡是后世史书有相关劣迹记载的,一个都没被放过。 比如那个以“失律丧师”之罪名,构陷封常清和高仙芝的监军宦官边令诚,死得老惨了,在炮火之下碎成了一团压根辨不清形状的血肉。 更惨的还是那个多年来一直霍乱朝纲,从未被超越的杨国忠,正是因为他逼迫哥舒翰出战,所以才导致了潼关失守,唐军大败,可谓是万死难赎其罪。 众人对遭遇凄惨的哥舒翰很同情,直接将杨国忠拾掇一番,绑在了柱子上,准备进行炮烙。 唐玄宗看到这里,心中的愤怒终于压到了恐惧,一鼓作气地站直了身子,大声怒喝道:“竖子!逆贼!朕是大唐天子,你们安敢视朕如无物!” 话音未落,他忽觉脸上一痛,一支带火的小箭径直破空而来,射入了他的左眼,鲜血凄惨直流。 “啊哈,你现在不是天子了”,檀道济笑眯眯地抬手拂过弓弦,神采飞扬道,“天下岂有瞎了一只眼的人当天子?” 岳云额头滑下几根黑线,把永远莽莽撞撞的小伙伴捞回来:“其实还是有的,比如梁元帝萧绎。” 檀道济神情迷惑,他并没听过这个名字:“萧绎字大球?还是大器大款?” “你想到哪里去了”,岳云不禁扶额,“梁元帝是萧统和萧纲二人的胞弟,死前自知末路,感叹「读书万卷,犹有今日」,于江陵城焚书数十万卷,江表三百年文气一朝丧尽,千年古籍从此断传。” 檀道济义愤填膺地说:“梁元帝真是历史的千古罪人!” 岳云扫了他一眼,语气幽幽道:“任是谁感叹这句话都可以,就是你不行,我有时候将书摆到你眼皮子底下,你都不愿意看。” “才没有呢,易安姐姐的话本子我就看得挺高兴的!” 檀道济大声反驳,溜到一边继续折磨唐玄宗去了。 唐玄宗恐惧万端地看着他,这少年明亮清透,神采飞扬,却偏偏有着最恶魔般的手段,对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若论安史之乱的灾祸,你岂不更胜于梁元帝百倍?你放心,我们不杀你,就这般让你死去,未免也太便宜了。” 他将一本《新唐书》扔到唐玄宗面前,唐玄宗弯腰捡起这本书,翻到安史之乱的章节,忽而瞳孔紧缩,露出了不可置信之光。 檀道济冷冷道: “你要好好活着,受天下人鄙夷糟践地活着,看见那些你瞧不上、甚至被你害死的那些人都过得比你好,他们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对你的凌迟。” 此刻,吕布的心声依旧飘荡在天际,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 “好的,檀道济对李隆基使用了攻心大招,李隆基身体晃了晃,这是要吐血吗?为什么又站直了,搞快点,你捂着心口是什么意思,假装自己是美女西施?可你这硬件条件也不符合啊。” “现在李隆基终于吐血了!朱祁钰正在对他指指点点,记录下他的每一项罪名,准备来日一并惩罚,不愧是注重法治的大明!” “天啦噜,岳飞拿出了之前抽奖获得的愁绪丸子,剖成了两半,准备拿出半颗折磨一番李隆基!不知道天幕前的观众李煜是什么感受,他的标志物最终拿来惩罚他祖宗了——” “李隆基他哭了,李隆基他号啕大哭,泪流成河了,不好,所有人都飘浮在水面上了,你快把眼泪收一收!” 唐玄宗吃下了一半的愁绪丸子,顿时一阵悲从中来,血泪一齐流下,听见了吕布的心声,更是泪水止都止不住:“呜呜呜,嘤嘤嘤,你们全都欺负朕~嘤嘤嘤!” 众人:呕! 刘裕看了一眼旁边人,岳飞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唇角微弯,忽而抬手鼓了鼓掌,感谢李隆基带来如此精彩的滑稽丑剧表演。 刘裕:“……” 不得不说,自家岳王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这边进展很顺利,然而与此同时,留守在后方的辛弃疾却遇见了一个大问题。 一批不知从何而来的人马忽然杀向了船舱,对他们进行了围攻。 这群人虽然人数不多,也没什么组织性,一看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但战斗力很强,为首的二人更是身手相当敏捷利落。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猛人队伍! 如今船上要么是老弱妇孺,要么是身娇体弱的文官,基本都没什么战斗力。 辛弃疾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刘裕位面的船上,这条船高大秀丽,美轮美奂,但它原本只是一艘用来游山玩水的画舫,而不是那种设计精细严密的战船。 虽然刘裕给他们留下了火炮,但船体本身却很脆弱,压根经不住多少刀剑攻击。 辛弃疾做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决定,他要独自带着火炮冲入敌人中间,不管怎么着,先把对方首领拿下再说。论短兵相接,他还从没怕过谁。 他把所有人都安顿下来,让李清照守着此地,而后孤身一人,准备自己上路。 “我和你一起去”,谢灵运乌衣如画,眉眼矜傲,这时忽而提剑走到了他身旁。 辛弃疾惊讶地看着他,历史可没记载过谢灵运会武,下意识问道:“康乐,你可以吗?” “虽然不太擅长,但也学过很长一段时间”,谢灵运昂起头,神色傲然,“我可是陈郡谢氏中人。” 他身上流着陈郡谢氏的血,那是他祖爷爷太傅谢安决战淝水的血,是他祖父谢玄北伐定乾坤的血,也是奋战江东百年守卫疆土的英杰炽血。 “那好吧”,没有时间再耽搁了,辛弃疾爽快地答应下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少年们英姿飒爽,相视一笑,似饮鲸的长虹般飞身掠向了敌营。 谢灵运高声道:“你扛着火药冲到前面去,我来掩护你!” 辛弃疾迅速安装好了火炮,瞄准方向,轰炸向对面。 在一波炮火高温来袭的时候,高适立刻拉着身边人找了一处掩体躲好,准备等这一波轰炸过去:“据我目测,他们操作这台神器有一个间隔时间,等会我们冲出去。” 高适这次从前线返回长安,奏请唐玄宗散尽财宝,招募四海勇士来驻守长安城,唐玄宗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还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不过,高适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唐玄宗既然拒绝了,那他就偷偷地干,正好这几天大家都忙着迎仙大典的事,也没人注意他在这边偷偷搞小动作。 高适趁机拉起了一批民间义勇人马,还把原本驻留在梁园附近的好友李白也召唤了过来。 “好的”,李白听见这句话,点了点头,低头擦拭着手中长剑,“等一下就冲出去把这群人杀掉。” 他打量了一眼远处正在挥剑厮杀的谢灵运,顿时充满了嫌弃。 这是什么蠢货,剑术看起来一点都不高明的样子,居然还在战争中穿着一身锦绣乌衣,真的别太显眼包了! 怎么看都感觉好差劲,居然将乌衣穿成了这傻样。 他的偶像、陈郡谢氏的乌衣子弟谢康乐就不会如此! 【作者有话说】 谢灵运:???你可真是我的好粉丝啊(咬牙切齿) 第87章 谢灵运在高速移动中, 忽然感觉后背一凉。 他虽然远远称不上武道高手,但陈郡谢氏毕竟名将辈出,家学渊源摆在这里, 加上他又当过刘裕的参军,随军征战过多次,对战场上的局势瞬息变幻风卷云从, 有一种无比敏锐的直觉。 自己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 谢灵运没有惊动辛弃疾, 对方那边才是进攻的主力,绝不能被他所打扰, 而是自己在硝烟弥漫中缓慢后退, 手持火枪,背倚一株健壮的古木, 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这时,辛弃疾打完了第一波火药,敌人已经被他消灭得差不多了,只剩领头的二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还没解决掉, 他紧急填充弹药, 四处瞄准,准备开始第二次攻击。 李白看见自己带来的人全都死去, 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哀伤, 但转瞬就化为了坚毅,杀气如潮水般从眸中涌现出来。 在这个一片寂静、千钧一发的时间节点,他和高适交换了一道眼神,忽而一前一后, 同时剑锋出鞘, 合击向了谢灵运。 高适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他就是个打辅助的,李白才是负责一剑惊鸿、瞬息毙命的那一个。 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及时封锁住谢灵运的退路。 李白衣衫猎猎,挥剑斩落,三尺青锋如雪。 这一剑风华凛冽,长歌如啸,寒芒席卷起漫天银河倒流,铿然碎星乱月,震落北斗。 仿佛是一片雁翎划过了渭水秋风,远山凉月,也像是一场涳濛的焰火交映皇城宫阙,地撼天摇,总带着极致的瑰丽与杀机,让人目眩神迷。 在他出剑的刹那,就可以想象出剑锋最终沾惹上一蓬温热鲜血的景象,那血色必将奔腾如烈火,盛开成一场璀璨的烟花。 “我的天!” 谢灵运睁大眼看着这一幕,被这种异乎寻常的杀伐之美所震撼,甚至有点想当场吟一首诗赞美。 这,当真还是人间的剑法么? 李白的剑锋如秋鹤掠水一般,转瞬就到了面前,谢灵运如梦初醒一般,这才反应过来,直接举起了火枪,但已经太晚了—— 就在长剑迎头斩下,即将刺中他的那一刻,旁边忽然响起了数声轰响。 与此同时,一只手迅速地从旁边伸过来,拉着谢灵运就地一滚,立时退到了后面安全的地方。 谢灵运抬眸一看,惊奇道:“惠连,你如何来了?” 他的族弟谢惠连今年不过十二三岁光景,但已经很有些样子了,气势超盛,对他一阵横眉竖目道:“公台先生在望远镜里看到你有危险,特意让大家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 小谢双手叉腰,拿出了教训人的气势来,准备给这个不省心的堂兄一点颜色看看。 “好啦,我知道了”,谢灵运抬手摸了摸他的乌发,笑叹道,“多谢阿弟。” 谢惠连:“哼。” 算你走运,今天先放过你。 此刻,至少有四五个不同方向,各自都有人手持火器,瞄准了李白,李白迫不得已,只能收回剑锋,一阵疯狂走位后退躲避。 也幸亏刘穆之、李清照等人此前要么搞后勤,要么在后方搞文化,从没上过战场,现在都是第一次用火器,准头十分堪忧。 一通火药炸炸炸,看似气势斐然,实则完全就是人体描边大师,没有一个对准了目标人物身上,主走一个以势压人的恐吓路线。 这才给了李白和高适一段回旋的余地。 但二人也并未坚持太久,因为辛弃疾很快赶了过来,眉目冷冽,厉声道:“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第259节 高适长叹一声,扔下了手中剑。 李白完全不听他的,准备自己杀出去,辛弃疾一看不禁眉头大皱,此何人哉,竟敢如此嚣张,当即冷笑一声,也拔出剑,直接跟他对攻了上去。 众人高声呼喊,给辛弃疾加油打气: “幼安冲呀,杀死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 “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们幼安天下无双,谁都打不过他!” “哼,真是丝毫没有眼力见识,都不知道束手就擒?幼安搞快些,我们等会回船上烤肉吃。” “各位,此情此景理我当赋诗一曲:圣灵昔回眷,微尚不及宣。何意冲飙激,烈火纵炎烟……” “好诗好诗!” “这个「冲」字用得特别好,将幼安出剑的势若闪电、动如飞鸿表现得淋漓尽致,配以前方的「何意」二字,转折颇为巧妙,更加凸显了幼安这一剑的惊艳,声势惊人,不落俗套。” “靖节先生说他也想写两首配合一下!” …… 李白本来跟辛弃疾打得好好的,虽然稳稳地落入下风,但毕竟还能坚持,一时半会还没有败得特别惨烈的迹象。 谁想这时候忽而听到如此一句诗,不禁勃然大怒:“好不要脸,这明明是康乐公的诗,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是当世第一文抄公! 正在即兴作诗的谢灵运:喵喵喵? 一脸懵逼.jpg 他还以为李白说的就是他,康乐公的这个“公”,是谢灵运从祖父谢玄那里继承过来的封号,而不是“明公”这一类的尊称。 哪怕他现在只有弱冠之岁,他也一样是康乐公,而不是康乐青年。 “就是我的诗啊”,谢灵运茫然地说,“我感觉写得还挺好的。” 李白眉头一皱,冷冷道:“一派厥词,这是人家流传千古的名句,能不好么?” 众人都惊讶无比地看向他,又缓缓将目光移向谢灵运。 辛弃疾下意识地放慢了挥剑的速度,只因,他想起了天宝年间,确实有一个谢灵运的著名狂热粉丝。 李清照一把捂住脸:“他不会就是……” 她本来还想带谢灵运去见对方来着! 辛弃疾面色微妙地沉默了半晌,又打量了一下李白的装束和气场:“大概是吧。” 这都叫什么事啊。 此刻,李白还在口若悬河,妙语连珠,对谢灵运进行了从外貌到灵魂的深入激烈抨击: “我观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将别人的佳作窃为己有!康乐公才高八斗,天人之俊,开一代诗文先河,兴天下文海波澜,岂是尔等沽名钓誉之徒所能高攀!” “还有你们——” 他话锋忽然一转,直指一旁拍手为这首诗拍手叫好的众人:“好一群文盲,居然全都没读过他的诗!未识珠玉琳琅之美,反赞混珠鱼目之俊,可悲,可笑!天下竟有如此一大群无知愚昧之徒,而且全都集合在了一处,当真是咄咄怪事!” “特别是你——” 李白一指陶渊明:“别的小朋友年纪轻轻,未谙世事,诗德败坏也就罢了,你都一把年纪了,居然不知道给他们做个表率?你看看身边无知稚子的天真双眼,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一把年纪陶渊明:“……” 诗德败坏谢灵运:“……” 无知稚子谢惠连:“……” 这人没救了,拖出去埋了吧. jpg 李白的炮轰还没有结束。 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辛弃疾已经停下了进攻,后退几步,给他留足了发挥空间。 辛弃疾:等会大家生气动手的时候,我一定要溜远点,别被波及到了! 李白作为谢灵运的铁杆粉丝,在一百多首诗中都写到了谢灵运,天下人都仰慕李白,但李白只仰慕他的康乐公。 他甚至还追随着谢灵运的步伐去了很多地方,什么“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青猿啼”,什么“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宿处苍苔没”,什么“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可谓是一片冰心向明月,视如信仰,十分虔诚了。 因此,李白断然无法容忍眼前这些家伙对偶像的亵渎,简直想把这群人通通吊起来打一顿。 但这群人中有女子还有小孩,实在是不好动手——即便动手也打不过,辛弃疾实在太凶了! 所以,李白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怼人特长,桀骜不驯的气质拉满,务必要让这群人发自内心地反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他指着刘穆之,“一身华服锦绣,看起来身居高位,气势不凡,没想到却是第一个鼓掌的,你对真正的文学一无所知,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你”,他又指向颜延之,“就是你刚才赏析那个「冲」字的吧,胡编乱造倒挺有一套的,可惜出发点就错了,将如此精妙的一句诗硬往毫不相干的主题上拗,审美何其低下!” “还有你”,他最后一指李清照,“你的问题最大!” “居然就这般堂而皇之,喊所有人回船上吃烤肉——做出了这般低劣之事,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吃烤肉!我观这群小孩子都隐隐以你为中心,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绣花草包刘穆之:“……” 审美低下颜延之:“……” 问题最大李清照:“……” 众人聚拢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李白,纷纷挽起袖口,准备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李白依旧戏很足地感叹道:“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诗坛正道荡然无存,风气更是一日坏过一日。何曾像康乐公的南朝当时,陈郡谢氏群星熠熠,元亮延年风华江左,那真是一个令人无比神往的时代!” 众人:??? 打人的手悬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这究竟是在夸他们,还是在骂他们呢。 年纪最小的谢惠连听到这边,终是按捺不住,一头雾水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想表达什么意思?再不说清楚,我可打你了啊!” 李白冷笑不言。 李清照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大佬态度如此倨傲,压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追星之路究竟会有多么坎坷啊。 如果说,谢灵运是李白的大偶像,那么谢惠连就是他的小偶像。 李白本人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如此盖章定论:“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歌咏,独惭康乐”,颇为心向往之。 他甚至对陈郡谢氏整个家族都好感度max,写了一大堆的诗文夸夸夸。 镇西将军谢尚是“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太傅谢安是“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还写了好多的《东山吟》《忆东山》来思念对方。 还有李白的白月光小谢,谢脁,也就是“一生低首谢宣城”的那位谢宣城。 李白更是给他写了好多东西,什么“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什么“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还有什么“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反正就是啥美好的词汇都往谢脁身上套,偏心到了极致,怕是谢脁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风华绝代。 李清照这么一想,觉得李白运气确实不错。 在本位面,陈郡谢氏的谢安、谢尚等各位前辈都已经去世了,而李白最喜欢的谢脁这时候还没出生。 至少没有一波全部得罪光! 谢惠连又问了几句,得不到回答,终于生气起来,忿忿一跺脚:“幼安,把他绑回去吧,我们慢慢审问他!” 他们已经出来得够久了,还是回到船上比较安全,辛弃疾客客气气地握着剑,请李白上船。 哈,你说那位一起来的高适? 场中有这个人吗,对不起,他们不认识! 高适眼睁睁看着众人拉着李白绝尘而去,而自己却停留在原地,吃了满嘴飞扬的灰尘:“……” 好特么气啊! 高适这时也看出来了,这群人几乎都是老弱病幼,压根不是什么叛军,但要他拉下脸来道歉,他也做不到,只能气冲冲地提剑跟在后面。 辛弃疾把李白请到甲板上坐好,谢惠连等人冷笑着围过来,神情冷峻,抱起手臂,准备给他来点酷刑! “去吧,小北极熊!” 一只雪白的毛绒绒小熊忽而从船舱里跳出来,轻盈一跃,直接蹦到了李白身上,伸出爪子,开始了惨无人道的酷刑折磨。 没错,那就是挠——痒——痒—— 李白一开始还能坚持,但小北极熊有着极其敏捷的尾巴,和一团灵活且无孔不入的毛毛,在他身上到处乱蹭乱跳,爪爪更是像棉花糖一样,不时地这里挠一下,那里挠一下。 李白很快彻底绷不住了,一边笑,一边发出了求饶的声音:“等等……哎……哈哈哈……不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是我们该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吧”,谢灵运眸中波光一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我,谢灵运,年少袭爵康乐公,也就是你所说的谢康乐”,他抬手一指旁边的众人,挨个介绍道,“这是我族弟谢惠连,这是文宣王刘穆之,这是如今的文坛领袖颜延之,这是归去来兮不愿为官、但此次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得超开心、可以写很厉害诗文的陶渊明。 “这是算无遗策、所有人都按他计划行事的公台先生,这是一千年后最最最厉害的才女李易安,这是文武兼资、才貌双全、文人中最能打、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辛幼安。” 李白:“……” 不得不说,听到这一番话,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到地下去了。 这里面除了李易安、辛幼安他不知道,其他哪个名字不是如雷贯耳,闻名已久。 他试探着问:“你们真是?” 众人纷纷点头:“我们真是!” 李白转头开始四处张望起来,谢灵运怪道:“你在看什么?” 李白叹息一声:“医师在何处,找来给你们看看脑子。” 这都是哪里来的妄想症患者,领头的脑子有毛病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一群病人聚到一块,就离谱。 众人:“……” 俗话说得好,特别的人之间有特别的交流方式,独一无二。 名将们见面,可以互相切磋一顿确认身份,比如当年岳飞见张世杰,为了证明身份百般言说,对方都满怀质疑,最后忍无可忍,一剑横在对方脖颈边,张世杰立刻就信了。 再比如此刻,谢灵运随手扯了一卷纸,挥毫泼墨,文不加点,顷刻成篇。 一首流丽清畅、光风霁月的诗歌立刻跃然纸上,他在最后刷刷写下落款,递给李白:“如此,够证明我的身份了吗?” 第260节 李白看着这一首诗歌,眼神慢慢变了。 他当然很熟悉谢灵运的风格,这看起来简直一毛一样啊,而且是一首从未流传到市面上的新诗! 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神色,从冷漠到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狂热,最后整一个就是仿佛快要当场昏过去。 “我一定是在做梦”,李白喃喃道,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直接将谢灵运墨迹未干的纸笺一对折,塞入怀中,“居然有这等美事。” 这可是他偶像的真迹,一定得收藏好了! 谢灵运:“……”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压低声音去问辛弃疾:“此人究竟是谁,怎么这么奇怪?” 辛弃疾快要笑死了,扶墙缓了好一阵,才不知从哪儿摸出厚厚一大本李白诗集递给他:“嗯,康乐啊,李白是一个千古才子,也是你的一个超级仰慕者。” “什么仰慕者?”高适终于赶上了他们,话只听了半截,神情充满了迷惑。 他拉过李白,小声问道:“太白,你仰慕谁?你先前不是还说这个人一身乌衣好蠢,剑术奇差无比,看起来就像个笑话吗?” 李白断然否认:“你听错了。” 高适迟疑:“我没有吧?” 李白神情坚决:“一定是你听错了,我说的明明是我像个笑话。” 高适:“……” 李白又道:“谢康乐乌衣芝兰,仙神之姿,挥剑惊戈也好,作诗弄月也罢,那都是天下无双,世中无对,岂是我等凡尘之人所能企及。方才定是因为我境界太浅,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美好,快让我再看几眼!” 高适:哈? 咱就是很想知道,好端端一个人,咋能这么双标呢? 谢灵运翻了几页李白诗集,顿时被惊艳到了,正要继续往下看,忽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衣袖。 一抬眸,李白正目光灼灼、百般热忱地看着他,那种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想把他整个人倒提起来晃荡几下,掉落一大堆新诗。 谢灵运顿时后背一凉。 李白清清嗓子,无比紧张地说:“康乐公觉得这些诗怎么样?我给你写了一百多首诗,里面有你喜欢的吗,你等着,我再给你添个百八十首!” 谢灵运唇角微微一弯,明净的眉间漾起了秋水清寒:“这哪能呢,在下诗德败坏,乃是当世第一文抄公,哪敢得到太白先生的青眼,这不是飞天碰瓷么。” 李白伸出手:“等等,你听我解释……” 谢灵运一言不发,拂袖而去,一身乌衣宛若柔软的江南烟波,襟袖泠泠,与他的指尖相擦而过。 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却趁没人注意,悄悄带走了太白诗全集。 李白长叹一声,转头道:“小谢,帮我去跟你哥哥解释一下……” “呵呵”,谢惠连吃完手中的点心,使劲瞪了他一眼,追着自家哥哥离开,“我区区一个「无知幼童」,当不起太白先生这一声「小谢」,另请高明吧!” 李白无奈,转头又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陶渊明:“靖节先生,能不能……” 陶渊明微笑着摆了摆手:“我可是你口中「一把年纪」、半截入土的老人,就不来掺合这些事了。” “延年先生……” “哦”,颜延之神情冷漠,拉着陶渊明离去,“你说过我审美能力低下,只会误事,告辞告辞。” “文宣王……” “哎呀,今天风很大,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这位李易安……” “别介,我们不熟,你别找我,我是不可能帮你的,谁让我「问题最大」、「做出了低劣之事」、「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公台先生……” “朋友,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咱俩虽然都是文人,但并不是同一种「文」职,我劝你自求多福。” …… 片刻之后,众人呼啦啦走得一干二净,只剩李白一个人被遗弃在甲板上,彻底傻了眼。 这回真的翻车了! 他怎么就多长了一张嘴呢! 这时,他一抬头,看见小伙伴高适还站在一边,心头不禁充满了感动:“还是你好,肯留下来陪我。” “哦”,高适笑着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再见了太白,大家方才邀请我一起去吃烤肉。” 谢灵运等人对高适的边塞诗很感兴趣,因为刘宋帝国接下来将会开始一系列横扫欧亚非的对外战争,文人们都想和高适这位边塞诗的集大成者聊聊,获取一些新灵感。 没准他们以后也会写同类型的诗呢。 李白:??? …… 在不到三日的时间内,唐玄宗的退位罪己诏传遍了全天下。 刘裕以雷霆手段清扫了唐宫上下,灭杀了一切反对之声,令唐玄宗退休变成太上皇,扶太子李亨登基。 李亨比他那位父皇识时务得多,别管刘裕等人是不是真的穿越了时空,从过去和未来而来,反正他一个都惹不起,兢兢业业地当着吉祥物,众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点也完美符合了刘裕对他的期待。 毕竟三朝位面这次是拖家带口来旅行的,不可能在历史长河副本中停留太久,经过磋商后,他们决定参考历史记载、过往教训和实地考察,给大唐留下一套改良后的帝国体制。 李亨只要照着做就行,根本毫无难度,这样也能让副本任务完成度更高一些。 又过了几日,哥舒翰、封常清、郭子仪等人的军队都已经就位。 景泰位面各人在于谦的带领下留守京城长安,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故,可以直接来场京城保卫战。 朱祁钰直接替代了李亨发布命令,一切诏书,俱由他自行书写,李亨只负责拿玉玺啪唧一拍,盖个印章。 王文又干回了他的老本行,所谓“激浊扬清,绰有能声”,主打一个开朝会的时候,站在前方睥睨全场,嘴巴一张,气场全开,叭叭叭骂人,骂急了甚至还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大唐官员啥时候见过这场面,一时瞠目结舌,宛如被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如今,大唐北方江山已有半壁沦入贼手,岳云由于从前在刘宋位面北伐抗金时,就干过镇守潼关的旧事,所以直接带着哥舒翰的大军收关去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是三路军队合攻洛阳。 结果众人将本方兵马使劲操练一番,和叛军一接触,稍微来了点军事战略操作,叛军直接就坠入了坑中,一触即溃,死得老惨了。 这么弱小,压根没必要太过忌惮,还是分头行事吧! 就这样,吕布空降成为了封常清等人安西旧部的首领,从陕州北上,收复洛阳、河阳,而后直扑安禄山的老巢范阳。 檀道济领一支兵入上党郡殴打蔡希德,王镇恶负责收复郑州、汴州一带。 岳飞进入郭子仪军中,暂时接管了他们,在迅速扫平大同之后,放弃周边城池,径趋范阳。 最后,刘裕进行了一种相对来说颇为玄幻的路线……那就是从渤海进军,绕到后方直取范阳。 盛唐时代曾有一支无敌水师,在白江口大败日本水军,如今虽然水师不太流行,但相关军械设备还是比较完善的。 刘裕到武库中清点了一下,发现了斗舰、走舸、艋艟、海鹘战舰等多种形式的战船,又从南方紧急招募了一批水性良好的士兵速训。 吕布和岳飞攻城掠地的时候,他在这里加班加点地练兵,终于按照他的标准勉强够用了,凑成一支奇兵,向着渤海进发。 所有人对这个计划都信心满满。 我们实在太给安禄山面子了,这里光是入选武庙那个级别的就有五六位,已经在想该怎么让安禄山花式死亡比较解气了! 安禄山正在皇宫中做着建立大燕、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冷不防城门一下洞开,唐军从天而降,杀声传遍四野。 他的那些乌合之众的部下有的被激起凶性,狠狠厮杀回去,更多的却是魂飞魄散,知道大势已去,四处狼狈奔跑,作鸟兽状散去。 刘裕这一路既然是奇兵,人手非常有限,令下属在马尾上绑缚稻草,搅起尘土飞扬,以壮声势,又刻意放出烈火,以烟雾扰乱视线,来回拼杀,干掉了不少人。 但安禄山毕竟是一员悍将,终于在折损无数人马后,看出了这支部队的人数虚实。 刚打算强行围攻,吕布与岳飞两军就已经接连杀入了城中,将时机把握得十分巧妙。 叛军一泻千里,彻底崩盘,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复起的机会,局势在这一日尽时就已经得到了基本稳定。 不久之后,安禄山等一干首恶被押送前往长安处决,沿途在叛军控制下的城池大骇,纷纷归降。 唯有蔡希德、牛廷玠等少数叛军将领不肯低头,负隅顽抗,被腾出余力来的三朝之人带着大唐官军一一扫平。 平定安史之乱只用了月余,但它在半壁北方疆土所造成的创伤,虽然远远小于历史发展,却仍旧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磨平。 众人给李亨留下了足够多的治国之策,令其在往后十年中,严格按照此计划来执行,千万别想着放飞自我,李亨诺诺应下。 打了一场大胜仗之后,大家先后班师回京,决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封常清回到长安的时候,路过潼关,心中忽而涌出了一阵怪异的感觉,似乎这个地方冥冥中和他有着一段生来死去的因果,他本该含恨死于此处。 但,这怎么可能呢。 转瞬之后,他便摇了摇头,压下了情绪波动,前往朝中准备接受论功行赏了。 …… 长安一改战时的气氛紧张,愁云惨淡,再度火树银花,张灯结彩,变成了不夜天城。许多的外来客也混在回归的百姓中进了城,准备享受着这难得一见的举国欢庆气氛。 其中有一人非常特殊,因为他是收到偶像的来信邀请,一路快乐地飞起,准备进京来找偶像玩耍啦! 杜甫上门来拜访李白,抬起手准备敲门,就听见了他偶像兴冲冲的声音:“康乐,快来看我的新诗!我已经给你新写了十首,你快来选选哪一首比较好!” 谢灵运用清新的少年音念着那些诗,韵律悠扬,颇为入迷。 然后又是一阵低语和交谈,也不知他又说了些什么,李白朗然笑道,隽爽如天风:“没事,你偶尔回我一两首,我就心满意足了。” 杜甫:??? 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揣的给李白写的厚厚一叠诗文,表情十分复杂。 一旁,提着一盒点心过来串门的李清照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总感觉会遇见什么惊天修罗场的样子! 少年辛弃疾浑然未觉此地暗流涌动,径直推门而入,神采飞扬道:“既然人都来齐了,不如我们效仿兰亭集序,举办一次文化聚会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成。 聚会最终设在了长安城外的渭水边,可谓集齐了古往今来最强阵容,英杰济济,文光璀璨,才气纵横如长河,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 看看这些文学史上最耀眼夺目的名字吧,他们的光辉永恒不灭:李白,杜甫,李清照,辛弃疾,谢灵运,高适,陶渊明,颜延之,谢惠连,还有岳飞…… 第261节 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人混进来了! 岳飞抱琴坐在一众文人中间,风骨高峻,言笑自若,居然毫无违和感。 前来旁观的刘裕呆滞了一会,陡然反应过来,哦对,自家岳王确实是个全才,很有点文艺青年属性在身上的,擅长弹琴,精通书法,下棋。 刘裕回想一下自己那宛如野猫乱爬的狂野字迹……对不起,是朕高攀了。 不过,更惨的还是那边的朱祁钰,刘裕看了都满怀同情。 于谦已经坐过去准备吟诗了,朱祁钰一个人孤零零被抛弃在原地,满脸写着忧郁,茫然四处张望,这让刘裕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二位倒霉的帝王并肩站在了一处,刘裕望着那边的动静,颇感兴趣地问:“于谦居然也要去作诗吗?朕还以为他的文学功底止步于「大雪鹅毛」。” 万朝观众都对于谦当初跟着文天祥学习时,那一句神来之笔般的咏雪,“同云蔽天风怒号,飞来雪片如鹅毛”记忆犹新。 朱祁钰颇为恼火,心想这刘寄奴真是半点都不会说话,几乎跟李白不相上下了。 他带着一丝微笑回应道:“朕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廷益作诗水平还是很高的,朕最喜欢他那一句写给岳王的诗,「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将军奏凯歌」。” 来啊,互相伤害啊。 刘裕:??? 平白无故地非得这么发刀吗,宋祖陛下听了想打人! 李白当场创作了宴会集序,众人以今日欢会为题,即兴拈字,进行吟咏,羽觞对月,如若诗不成便要罚酒若干。 刚开始第一轮,点儿背的高适不幸接在了辛弃疾后面,立刻就被虐得很菜,一句诗都没接上来,被狠狠灌了一通酒。 刘裕看着天边一轮明明灭灭的长安月,颇有些惆怅。 唉,今夜是一个多么适合游访长安古迹、感怀岁月留痕的美好夜晚啊,这也是他每次战争结束之后的惯例了。 他本想拉上岳飞一道过去看看的,结果却只能站在这里发呆,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檀道济凑过来,好心安慰他道:“陛下莫烦恼,我陪你去访古。” 刘裕无语了片刻:“阿和,你是想访古吗,你只想去汉武帝陵墓前摘好吃的杏子树。” 因为杏子树的果子实在是太美味了,大家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杏子。 在本位面,他们打进长安城的时候,许多人一拥而上,直接把茂陵前面生长的的杏树薅光了,连杏核都没剩下一颗,尽数拿到了其他地方准备栽种起来。 檀道济嘿嘿一笑,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辉:“去看汉武帝陵墓,那也是访古嘛。” 刘裕不想理会他,又觉得干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事,索性直接过去加入了他们。 他虽然不会写诗,但他会搞打油创作啊。 即兴来一首类似“大炮开兮轰他娘”风格的,岂不美哉! 吕布一见连宋祖这般出身草莽的都敢上去了,他至少早年当过主簿,还是个懂文化的文官出身呢(?不是,你为何如此自信),怎么就不能过来露一手了。 当下也挤了挤,把自己塞进了陈宫边上一个位置。 现在一个月已经过去了,令人头大的心声buff终于消失,他再也不用再没日没夜地念红楼梦了! 念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现在文采斐然,充分吸收了各位文学家的思想精华,急需要得到一个发挥的平台! 最惨的还是朱祁钰,他既没法写那种高华迥然的美文,又做不到像此二人一样完全潇潇洒洒,放飞自我,一时踌躇不已。 于谦在皎洁月光下,回眸向他伸出手,笑着说:“陛下快来吧,我给你塞小纸条。” 朱祁钰:! 还有这好事,那他就不客气了。 就这样,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宴席中,觥筹交错间,气氛欢然如醉。 随着在场众人的吟诗作赋渐入佳境,天幕前的观众们也终于按捺不住,接连表示我们也要参与! 魏文帝位面,曹丕本人,和他交好的朋友建安七子,还有蔡文姬都加入了赋诗的队列。 高贵乡公曹髦位面,嵇康低眉抚琴,伴着流觞曲水,清歌一曲,风华卓绝惊艳了万朝。 梁武帝位面,则有梁武帝和两个儿子萧纲、萧统,宰相沈约,还有大文豪曹雪芹等一众人,纷纷将作品发在了天幕上。 东晋永和位面,有王羲之挥毫写诗,顾恺之配图作画,戴逵为宴会上的各位制作雕塑。 宋神宗位面,本就是让其他很多人都眼红不已的群星闪耀、诗才济济,苏轼、王安石等众多文学大佬都贡献出了自己的作品。 还有许多的位面,许多的名人…… 评论区一时间尽是诗词歌赋、书画展览飞舞,诞生了不少空前绝后的佳句名作,宛如一场蔓延诸天万朝的大狂欢。 这让众多文盲一时间目瞪口呆,目不暇接,本想跟在后面赞美几句,奈何自己没文化,只好高呼「好厉害」、「太厉害」、「真的太厉害了」。 …… 江山初定,本次的历史长河任务也已经圆满完成。 三朝之人乘船回归的当日,李白带着十二万分的依依不舍,一路送他们远行。 直到历史长河的烟波已然出现在了视线中,他的手依旧紧紧拽着谢灵运,始终未曾松开。 甚至还长吁短叹道:“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谢灵运眉梢微挑:“你不想我走?” 李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振衣衫,目视着天边的浮云悠悠道:“于我而言,康乐和你陈郡谢氏的家人们,代表了一整个生动鲜活、潇洒纵情的六朝时代,我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谢灵运重复了一遍这个描述,“你想去我们的时代?” 李白露出一抹微笑,并未言语,只是目送这个少年版本的偶像登船,对他挥了挥手。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让少年谢灵运未来多加小心,避免招致杀身之祸,但一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刘裕,就知道一切命运都已经被改变了。 谢灵运将会在这位千古一帝的庇护下,走过极其光辉灿烂的一生,那些灾祸都已避免,他注定要一生顺遂平安。 多好啊。 李白正打算说点最后的祝福语,比如什么“愿康乐一生平安,不太忙的时候偶尔也可以写两句诗隔空赠我”,结果忽然感觉到一只手伸出,在他背后使劲一拍。 “说来说去简直没完没了,还不速速上船!” 吕布的小船等在最后,前面的两朝在这边迟迟不走,他也走不了,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 吕布将李白使劲一推,又飞起一jio,将旁边的一同前来的杜甫、高适二人,齐齐送上了船:“你们也一起吧!” 二人在懵逼中先后穿过了历史长河上的时空帷幕,刹那间就离开了天宝位面,直接前往了异时空。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走你! 第88章 如此变故突发当场, 众人皆错愕难当,将震惊的目光投向了吕布。 不是,你来真的啊? 吕布昂首而立, 眉目傲岸,准备接收来自众人的赞美,他可是做成了一件成人之美的大好事! 结果等了半天, 赞美没等到, 反而等来了一声幽幽的吐槽:“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的夫人孩子还在这个位面?” 吕布傻眼了, 这他真没考虑到, 下意识抓住了身边人:“公台,如今该怎么办?” 陈宫也觉得事情甚是棘手, 所有人都已经上船,准备离开这个位面了,历史长河也已经开始流动,现在便是立刻去找人也来不及。 他望向朱祁钰:“不知景泰陛下的獾……?” 朱祁钰遗憾地一摊手:“只怕不行,獾獾的冷却时间还没过去。” 在他身边, 于谦长身玉立, 神色温和,正抱着那只毛绒绒的小獾獾, 抬手极为轻柔地给它梳毛。 獾獾睡得很沉, 看起来安详极了,把自己躺成了一块棕黑色的小甜点,怎么都不像是能继续工作的样子。 当下,三朝检点了一下各自的道具, 发现居然没有一样是专业对口的。 虽说他们手中有六味地黄丸、死亡诅咒卡、神奇种子、歪脖子树、预言之笔、友谊之手, 还有其他一些十大人物的标志物, 但在这里完全不适用啊。 不知是谁忽然来了一句: “假如吕温侯的「司马昭之心」效果还在就好了,可以让李白他们家人听到广播后,迅速前来此地找我们。” 毕竟李白等人前往京城,都是拖家带口,此刻家人们就在长安。 三朝之人想在长安百万居民中找出这些人,很难,不啻于大海捞针,但他们要过来和三朝之人汇合却很容易。 陈宫点点头,从容不迫地说:“既然如此,我们便只能去天幕上求助明世祖陛下,让他来继续延长「司马昭之心」的作用时间了。” 吕布:??? 正所谓最爱的人伤我最深(大雾),听闻公台此言,心口立刻中了一箭! 难道自己还要再继续默念一个月的红楼梦? 但毕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事,吕布作为一位行事坦荡、俯仰天地的万古英杰,自然不会抵赖否认,而是认可了这个补救措施。 吕布在天幕上发言道:“@明世祖郑成功,世祖陛下,你的反向许愿标签能借来一用吗?” 郑成功:哈? 大明延平位面,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休生养息之后,郑成功决定继续开疆拓土,派张煌言带一支无敌舰队南下攻克安南。 这块土地自从明宣宗“弃置交趾”时期开始,已经落在荒外蛮夷们手中太久了,必须尽快收回。 当然,大军筹备多时浩浩荡荡远征,只打安南似乎有些浪费。 郑成功拉着张煌言特别叮嘱,沿途碰上什么南海岛国政权、这个爪哇、那个某某群岛之类的,可以一并打下来,至少也得有七八个国家直接灭国,或者将对方变为臣属国吧,他要求也不是很高。 张煌言:啊这。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jpg 今日,郑成功登临城阙,亲自送张煌言出征,苍茫朔风千里席卷高台,吹彻天清地净,浩荡乾坤,四海间旌旗飒沓,金戈义烈,铁甲峥嵘。 他抬手拭过剑芒如星,从容帷幄,将出征前的祭酒递给张煌言:“苍水,来。” 史书新的一页即将落笔,张煌言心中充斥着征战四方的豪情逸兴,顾盼神飞,一振衣袖,将满杯清酒尽数倾注于地。 “臣绝不负所托,愿为帝国之刃,踏山海,纵白虹,击遥日,策马扬鞭,长歌扣舷,为陛下献上江山南境的万万里疆土。” 第262节 “好,朕等你归来之日”,郑成功微微颔首,目送大军出征远去。 然而,张煌言还没走出城门,便看见天幕中光芒一闪,赫然出现了吕布的字迹。 吕布说,希望可以借他的flag一用,延长司马昭之心的效果,条件好商量! 郑成功一怔,下意识看向本方排列如流的浩瀚舰队,目露沉思之色。 就在一边的李定国,以为他在思考到底要提什么条件的时候,便听见郑成功低声自语道:“如果让吕温侯拿出垂钓机会做交易的话——” 他琢磨着整个计划的可行性:“宋祖扔出渔网的时候,整条船上的人都跟着一起收网了。如果朕派出一支舰队,每名士兵都在同一时间、动作一致地扔出渔网,是不是一共只记为一次垂钓呢。” 人多力量大,这样一来收获便会大大增加,可以打捞到许多好东西。 “不过”,郑成功支颐沉吟,有点纠结,“这么多人一起开进历史长河搞事,好像确实过火了一点。” 李定国:“……” 郑森森,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在搞事啊。 别人拖家带口最多几十个人,我们这边居然要一波派出十万人,这还能称作垂钓吗,整条历史长河怕是都要被彻底堵塞住,不再流动了! 李定国连忙制止了这个危险的想法,握住他手腕说:“使不得!” “天幕上的三朝只是拿炮火轰了长河两下,就险些翻船,被一路发配到了天宝年间。若我们派出舰队,只怕会遇见更多的问题。” “好,宁宇说得很有道理”,他这么一说,郑成功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就这么决定了,我这就让苍水转个方向,带舰队进入历史长河。” 李定国:??? 他说得很有道理,难道不应该听他的吗? 李定国无奈,神色温和地低眉望着他:“森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觉得这事很玄乎。你分明答应过我,无论何时,行于何处,都莫要主动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啊”,郑成功果然略微犹豫了一会。 但是,当他真正打定主意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李宁宇是完全拦不住他的,“我觉得没关系。若是真的不幸被风浪入了其他位面,我们再把那个位面杀穿就是了,手握一支无敌舰队,茫茫万古时空何处去不得?” “再说了”,他对着好友眨了眨眼,“宁宇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吧。” 李定国:“……” 原来你是因为知道这点有恃无恐,所以才出去这么浪的吗! 心好累. jpg 他沉默了许久,无比沧桑地叹息了一声:“行吧,我听你的,你开心就好。” 郑成功立刻将条件发给了吕布:“朕要五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 他心中颇为遗憾,若是吕布早一点向他求助,本方也可以和其他两朝一同进入天宝位面,完成历史长河任务,获取一份奖励,不像现在只能从天幕那里薅羊毛。 其实在他看来,历史长河垂钓的奖励都是一些战士、武器、钱粮之类的,本方一概不缺,只能说去捕捞一把聊胜于无吧。 好在这个天幕憨憨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眼看时间紧迫,吕布当即应下,浑然不知一大波麻烦即将向他袭来。 但其他人心中却满是警惕,特别是那些非常熟悉郑成功作风的人! 刘裕皱眉道:“总感觉放郑延平这种危险分子过来,一定会出事。” 岳飞迟疑地说:“李晋王也在,会劝说他克制一点的吧。” 李晋王在万朝的风评还是很好的,观众们经常把他和岳飞、诸葛亮一起相提并论,正所谓,“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不不不,鹏举你简直大错特错”,刘裕回忆了一番李定国的作风,无比笃定地说,“李晋王只会说,「森森高兴就好」,不仅不拦着郑延平到处劫掠,甚至还会极力帮忙,郑延平指哪儿他打哪儿,绝无异议。” “哦对,他们位面还有那个上次去崖山扫荡的张煌言,这家伙劫掠过境,寸草不生,也是个狠人啊。” 众人:“……” 已经提前开始担心起来了!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郑成功仅凭一个名号就能威震诸天万朝,使人毛骨悚然! 另一头,郑成功一边安排张煌言回来,整理水师准备出发。 一边拿出了最后唯二的flag道具,抽出一张,刷刷写道:“下一秒,汉末三国位面的吕布千万不要继续延续「司马昭之心」效果一个月。” 吕布一听,险些当场昏迷。 怎么又是一个月? 早知道能重新规定时间,他就和郑延平商议一番,变成十分钟了! 下一刻,整个天宝位面,还有诸天万朝,又开始回荡起了吕布那熟悉到令人头大的心声: “好后悔啊,应该提前和明世祖商量好……唉,悔甚恨甚,悔之晚矣!又忘了现在大家都能听到我的心声了,先赶紧把人叫来吧,这些人怎么称呼?公台,公台你在哪儿?” 陈宫递给他一串名单,吕布看着名单念道: “祖籍陇西成纪的明月奴李伯禽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速速带着你的妈妈和妹妹前往渭水边上船,你的父亲李白在等你!” “祖籍湖北襄阳的杜宗武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速速带着你的妈妈前往渭水边上船,你的父亲杜甫在等你!” “开元十九年的状元王维小……哦,这个不是小朋友,奇哉怪也,这人是谁的儿子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旁,李清照朗声补充说:“王维不是谁的儿子,之前把他给忘了,应当让他跟我们一起回本位面谈诗!” 辛弃疾赞同地点点头,为旁边满眼好奇的谢灵运、陶渊明等人解释了一番。 “靖节先生你呢,开创了东晋田园诗派;康乐你和未来的「小谢」谢脁呢,开创了南朝山水诗派;至于这位王维呢,后来在你们的基础上形成了盛唐山水田园诗派。” 众人:哇! 那确实应该拉过来聊聊,听起来完全就是我们几个人的综合! 谢灵运尤其地赞同,众所周知,陈郡谢氏满门都是颜控,最讲究一个乌衣风华、芝兰玉树。 他听说王维长得特别美,万般俊雅风流,颇具魏晋风致,顿时就来了兴趣:“好的,我没意见,快让他过来!” 吕布的心音响彻天际,大声说道:“开元十九年的状元王维小……青年,听到广播后,请速速带上你的亲人朋友前往渭水边上船,康乐公在等你!” “从龙标县前往京城找朋友庆祝的王昌龄老先生,听到广播后,请速速带上你的亲人朋友前往渭水边上船,大家都在等你!” “封常清麾下的幕僚岑参,听到广播后,请速速带上你的亲人朋友前往渭水边上船,大家都在等你!” 吕布就这般一连念了一长串名字,前面的李白和杜甫的家人还好,后面的王维等人完全就是懵逼的状态。 不是,居然还有我们的戏份呢? 皇帝李亨立刻行动起来,半胁迫地帮助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收拾行李,立刻搬家,通通送上了远航船。 他可不敢得罪吕布这一群人,而且,三朝给他留下了很好的治国之策,他内心其实是充满感激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三朝只是带走了一些文人,没有包括众多名将,他真该谢天谢地了! 众人:因为你手下的这些名将压根不入我们的眼(冷笑)。 三朝加起来有近十个武庙将星,能看上你天宝位面禁军的这些歪瓜裂枣? 至于郭子仪等人,那是特意留下镇守大唐山河,确保任务最后顺利高分完成的,又是另一回事。 王维等人在经过短暂的愣怔后,很快收拾心情,充满了喜悦。 既然抗拒不了,那就享受它吧,能去往一个安定的盛世和文友们一起谈天说地,畅游四海,简直再美好不过了! …… 等所有的人都上船之后,吕布的小船一马当先,乘风破浪,带着众人离开了天宝位面。 他觉得自己这次做了莫大的牺牲,甚至连至为珍贵的垂钓机会都分出去五次,怎么着也能分到几个名扬千古的文人吧。 结果回到历史长河边准备分人,顿时傻了眼。 吕布先是看向了李白,见他目光片刻不离谢灵运,手中拿着小本子写个不停,顿时了然:“你要留在刘宋位面?行吧。” 他不是那么不讲人情的人,总不能硬把粉丝和偶像拆开来吧。 吕布又转头看向高适:“那你……唉,算了算了。” 这个是李白的生死之交,肯定不会抛下李白一个人走的。 吕布又看向杜甫,还没问出口,杜甫就已经微笑着说:“啊,太白选择留在宋祖陛下那里,所以我也是。” 吕布这时候已经有点气恼了,怎么一个都不肯跟他走,但强行按捺住,转头又看向了王维,这个总可以了吧! 王维坐在谢灵运和谢惠连这两位乌衣子弟中间,言语温柔款款,隽丽闲雅,衣带翩然,完全不似来自大唐,倒像是完美融入其中,成了一位衣裾潇洒、吟泉听风的六朝风流名士。 二谢均对他喜爱异常,觉得简直是异时空不期而遇的知己,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约定好了日后就让他住进金陵乌衣巷,陈郡谢氏的祖宅。 “摩诘,我跟你说”,谢灵运眉眼微弯,凝如远山,“你不是号称诗佛吗,我们家有很多漂亮的佛像,燃起烛光欣赏祂们,便是一步一换景,我特意为此写了一篇《佛影铭》,到时候带你去看!” 王维轻笑一声:“那便多谢康乐了,在下荣幸之至。” 吕布:“……” 这个王维看样子是不可能拉拢走了。 他将目光又投向了王昌龄和岑参,这两位都是边塞诗选手,对于汉末三国时期的战乱烽火景象倒是很感兴趣。 但是…… 他们是举家前来的,总得考虑家人的安危吧,刘裕那边已经一统天下,开创盛世了,吕布这边还要自己争地盘呢,群雄逐鹿多混乱呐, 至于景泰位面,虽然说经过一番介绍,他们得知也是大一统位面,但毕竟是后世不太熟,还是宋祖位面更为妥当。 就这样,吕布问了一大圈,好家伙,没有一个文人肯跟他走,全部选择了刘宋位面。 吕布:??? 忙活了半天,原来大冤种竟是他自己? 一旁,同样惨遭嫌弃的景泰位面,对此倒没做出太大反应,因为他们现在根本顾不上抢人。 于谦看着那边的动静颇为神往,之前和大家一起宴席赋诗实在是太快乐了,他有点想去刘宋位面作客。 朱祁钰万万没想到不过出来游玩一趟,居然连自家太傅都要搭进去,当真是两眼一黑,死死拽着他手不让他走:“不行,朕绝不同意这种事!” 于谦的遗憾之色溢于言表,叹息道:“我只是去玩上十天半月,像辛幼安一样,很快就会回来,既然陛下不愿就算了吧。” 朱祁钰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冷笑。 像辛弃疾一样?辛弃疾到现在还没回归宋孝宗位面呢,天知道刘寄奴是不是打算用什么手段,强行将人留下来。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刘寄奴在他这里全都是负面印象,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 第263节 吕布同样很生气,他的心声不停地回荡在历史长河上,宛如大喇叭重复循环:“宋祖,我觉得你未免太过分了,能够招揽到这些人是因为我和明世祖交换了条件,既然你把人都带走了,这个条件应该你来支付。” 刘裕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是文人自己选择了朕的位面,又不是朕提刀逼迫他们来的,难不成位面太强大、太受欢迎还是朕的错了?可笑哉!” 岳飞赞同地点点头。 抢夺人才本就是各凭本事,抢不到人还跳脚,这就显得很不合常理了。 方才为了公平起见,刘裕甚至都没下场去和文人们说话,而是让他们自由地作出选择。 这要是换作明世祖在这里,那必然是不管文人们本来怎么想,刷刷开出一堆优越条件,纵然出高价挖墙角,也要把人挖过来,通通打包带走。 他觉得自家陛下已经很克制了! 吕布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心声如同一团火焰,灼烧在四野之间:“可恶,太过分了,你们摆明了欺负人!虽然你们人多势众,我暂时打不过,但以后副本任务来日方长,山不转水转,你们最好小心一点……公台,你有什么办法给他们点教训吗?” 陈宫尚未来得及说话,忽听得历史长河入口处,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艘数百米长的艋艟巨舰乘风破浪,驶入了河水中,这艘战船的体型实在是过于巨大,几乎在顷刻间就让整条河水都随之剧烈波动。 张煌言从甲板上探出半个身子,四处张望了一番,而后不慌不忙,直接将巨舰横过来,宛如一座大坝般拦截住了滚滚向前的河水。 河水一下子停住不动了,船上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陛下说得果然没错,太多人同时进入历史长河,很可能会遇见像之前三朝一样的危险风暴,我们只需要开船把河水堵住,就不会发生风浪了! 张煌言洒然一挥手,转身冲着身后排成长龙、约有数里之遥的战船队列说道:“陛下,晋王,你们过来吧,水流问题已经解决了!” 吕布:“……”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是,为什么每一次见面,明世祖和他的位面都能秀出新高度? “本以为朕已经充分领会了郑延平精神,没想到,还是领会得不太够啊”,刘裕语气有些飘忽。 郑延平似乎总能给人带来惊喜,自己的进修之路看来还很漫长。 岳飞神情郁郁,在思考是不是要将郑成功一行人和自家陛下物理隔离开,总觉得和他们接触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谦看着西湖三杰的小伙伴张煌言,一来就做出了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操作,怔然许久,忽而一掌拍在了自己额头:“感觉自己拖了整个西湖三杰的后腿…….” 如此巨大的异常动静,很快吸引了天幕的关注。 天幕旋即给出反应: 【明世祖,你不能做出这种违反规则、破坏历史长河生态环境的事,否则我们将会给予惩罚】 郑成功可不怕祂,这个愚蠢的天幕在他面前,一向只有被欺负的份:“是吗?那你说来听听,朕究竟违反了哪一条规则。” 天幕:“……” 这难道不是不成文的潜规则吗,正常人谁会干出这种事来啊! 然而在此刻,天幕动用祂的一枚瞳仁扫描万界,赫然发现无数位面的帝王将相都已经心动了起来。 特别是那些还未参赛的人,譬如汉武帝刘彻,大秦天王苻坚,等等,瞬间就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艘船的人捕捞哪里比得上十万人的水师舰队高效! 众人齐刷刷地在天幕上飘起了“感谢明世祖的提醒,本位面必定铭记在心。” 一行又一行,一阵又一阵。 如果天幕这个东西有实体的话,祂现在应该是已经万箭穿心,流血不止了。 但祂是一团至高无上、只为公正天意的集合体意志,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只会进行纯然理智的思考。 祂发现郑成功说得没错,好像确实没有这一条明文规定,但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把舰队开进河流。 历史长河现在都已经不动了,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个历史时间节点,进行定点捕捞,这就失去了随机垂钓的本质。 祂决定和郑成功谈条件,让他赶紧把大明舰队撤出去:“明世祖,只要你撤兵,天幕可以补偿给你一个合理范围内的愿望。” 郑成功沉思了一会,翻涌不息的波光映着他眉间锋芒,宛如玉砌金粉流转,瑰丽而又空灵稍纵即逝,一霎浮云生灭。 “朕要你取消满分限制,重新给朕的参赛副本打一次分,补发奖励。” 此言一出,普天同庆。 【汉武帝刘彻】:明世祖这件事做得好,本位面冠军侯的参赛分数必然高出天际,倘若被区区满分所限制,确实太不公平。 【大秦天王苻坚】:然也。虽然朕不能说自己一定比明世祖表现出众,但梦想总是要有的,理应取消分数上限。 【北齐神武帝高欢】:朕也是准备御驾亲征的,刘寄奴能拿高分,朕一样可以。早点取消这个满分限制,朕心中就踏实了。 【陈文帝陈蒨】:不是吧,就你?玉壁城下十四万大军被韦孝宽的区区千余人打成傻逼,你到底能不能跟宋祖陛下相提并论,心里没点数吗? 【周世宗柴荣】:高神武明明那么普通(指放在帝王之中),却又那么自信。 【晋明帝司马绍】:反正跟朕没有任何关系,本位面仅有一个b等级,坐看大佬们的表演。 【新皇帝王莽】:不仅要取消分数上限,还应该交代清楚,这个最后的等级s+,s,a,b,c,d,到底是如何计算的?「拯救大宋」、「拯救中华」、「拯救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还有各个隐藏支线,这些任务的分数权重究竟是多少? 【宋哲宗赵煦】:莽子说得对,必须问明白。 【明太祖朱元璋】:天幕,你没事给咱出来走两步,交代一下情况! 【成化大帝朱见深】:太祖爷爷霸气! 【明宣宗朱瞻基】:太祖爷爷威武! 【明摆宗朱翊钧】:太祖爷爷永远滴神! 【明太祖朱元璋】:翊钧小子,你这个谥号摆宗是什么意思? 【新皇帝王莽】:笑死,朱抑菌翻车了! …… 天幕见郑成功一句话,居然激起如此大的反响,立刻站出来进行了回应。 “目前的打分等第,是综合参考了各项主线任务得分之后得出来的,隐藏支线仅作为一项精神荣誉,并未列入等级计算中。” 众人:??? 啥叫精神荣誉,你不如直接说是画饼得了,我们看起来像傻子吗? 当下,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不依不饶,让天幕赶紧给他们补分。 “规则中也没有明言规定,不能将隐藏支线算入总分中吧,为什么不给我们加上去?” “加上这个隐藏支线得分,我们都已经超过满分了,你怎么可以把我们应得的东西吞掉,快点吐出来!” “天幕再如此不讲道理,从此每个位面都学明世祖,开船过来堵截历史长河!” 天幕实在是被这群人吵怕了,没有任何办法。 更重要的是,祂的规则体系里面也确实不存在关于这一点的详细说明。 凡是规则里没写的东西,都是可以灵活变通的。 最终,天幕不得不给完成隐藏支线的四朝都加了分,并且每支队伍都按照修改后的得分,补发了若干次历史长河垂钓奖励。 郑成功对此一点都不满意,他更想进行盘点人物抽奖,获得的各种神奇道具对他来说作用更大。 眼看他不依不饶,打算继续说话,天幕唯恐这家伙又找到了自己的什么漏洞进行攻击,万般无奈地说:“明世祖陛下,您还有什么事吗?” 郑成功神色淡然:“朕被你扣分这么久,心情受到了极大的影响,需要得到一些补偿——他们也是。” 吕布等人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表情满是威胁地看着天幕,目光冷冽。 还是郑延平靠谱,一来就给他们争取到了这么多东西。 下次如果能组团参加副本,一定要拉着他一起,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天幕闪烁了一会,在思考如何打发掉这些可恶的家伙,却又不会引发万界的动荡和不平衡。 最终,祂缓慢挤出了一行字:“可以给你们一张跨位面卡,限期三个月,必须在一年之内使用。” 众人:不是吧,这是什么扣扣搜搜的补偿,居然还限期使用,简直如同鸡肋! 正要吐槽,忽而想起了什么,一齐将目光聚焦在了吕布身上。 嗯,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可以穿梭的位面吗? 吕布:??? 吕布的心声立刻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害怕,这些人都盯着我看干什么,公台你快来救我!郑延平和刘寄奴这两个人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正在打坏主意的样子!” “天啊,西湖三杰居然又凑到了同一处,张苍水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另外两人传授扫荡小技巧,于谦听得频频点头,难道是终于开悟了?朱祁钰在后面欲言又止,伸出手似乎想把人拉回来,这是害怕张苍水带坏他的好臣子?” “李晋王,你不是全场最正直的人吗,为什么你能面不改色地听完郑延平的整个搞事计划,甚至还满脸赞同,一副「你说得都对」的神情啊。” “糟糕,岳飞提着剑向我走过来了,是打一场,还是打一场呢,刘裕也来了——” 刘裕抬手在吕布肩上一拍,扬眉说:“温侯莫要担心,朕没有恶意,只是打算进入你的位面帮你一场。” 吕布根本不理会他,这些当帝王的都心黑,刘裕作为出身草莽、白手起家的战神帝王,更是心黑得没边,自己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掉坑。 他在心中不停地循环,“公台公台公台,有事请找陈公台,别找我,他可以全权代表我的意见”,终于把刘裕给轰走了。 吕布望着天幕,继续开始念梁朝位面发上来的《红楼梦》同人,十分贴心地给陈宫留足了商谈空间。 …… 三朝帝王,刘裕、郑成功、朱祁钰都围住了陈宫,开始协商条件: “汉末三国位面堪称地狱难度,要想统一天下,而后再登基建国,难度等于登天,绝非你们单靠任务奖励就能完成的。而且你们现在只有一座下邳城,开局就十分凶险。” “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派大军来帮你一统天下,分别平灭掉若干诸侯。”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分裂你的国土,反正我们只能停留三个月,到时间便要撤离,从此与你们位面毫不相干。” 陈宫面色沉静,无论听闻什么都波澜不起,一派淡然地问:“敢问各位陛下,想要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刘裕正要开口,忽而被身后的谢灵运拽了拽衣袖,凑过来低语几句,文人们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刘裕听了他的话,沉思片晌,颔首道:“朕要曹操的儿子曹子建,今年只有七岁。” 芜湖,谢灵运神色振奋,振臂欢呼道:“才高八斗的子建要来了!天下才华一共一石,子建占八斗,我占一斗,天下其余人共分一斗!” 李白颇为认可地点点头,觉得偶像说得太对了。 颜延之听完却拳头硬了,暴躁老颜顷刻发功,似笑非笑地一掌盖在谢灵运肩上:“你小子说谁共分一斗呢?” 李清照微笑着俯下身,捏了捏少年谢灵运俊秀的小脸:“听说你打算让我们共分一斗?” 第264节 辛弃疾挽起衣袖,拿出一柄剑,准备邀请谢灵运切磋一番:“来吧,你也练剑,不算我欺负你,定要打到你把自己的那一斗全都让出来!” 谢惠连生气地双手叉腰,怒喝道:“阿兄是坏人,我才不要和别人共分一斗!” 最后就连王维都出来凑了个热闹,轻笑着说:“康乐如此言语,真让我好生伤心啊。” 谢灵运:??? 怎么忽然一下子被集火了? 刘裕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又补充道:“朕要曹子建,还有他的哥哥曹子桓,至于曹操就算了吧。其他的一些文人如建安七子等等,朕也要一并打包带走。”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吕温侯和昭烈帝仇深似海,如不能容他,不若让给朕,还有诸葛孔明、赵云、魏延等人。作为交换,朕帮你解决掉北方袁绍政权。” 这些基本都是刘裕从前穿越成刘阿斗时,曾经打过交道的人物,颇有一番情谊在。 陈宫想了想:“可以。但这里面许多尚未出山的人物,你得自行去寻找。” 刘裕颔首:“这是自然。” 陈宫又看向一边的郑成功,郑成功沉思许久,抬手在汉末混战位面的割据地图上点了点:“朕要江东周瑜,鲁肃,吕蒙,还有这些南海岛屿的所有矿产开采、资源开发权限。” “作为回报,长江以南的所有势力朕都帮你解决。” 现在,他麾下真正强盛的水军将领只有张煌言一人。 陆军的话,有宁宇和小亨倒是暂时够用了,然而未来大明的扩张和航海大开发还是以水路为主,不管是打西班牙还是日不落,都是水上鏖战,必须得从江东挖几个人才回来补充一下。 郑成功又道:“周瑜的儿子不是传闻中也有其父之风吗,不知道擅不擅长水战,一并打包回来吧。他还有没有别的没记入史册的后人了?不清楚,还是把他夫人和全家尽数带走,慢慢筛选好了。” 陈宫:“……” 你这是要把庐江周氏一网打尽的节奏啊! 他看了看地图上郑成功圈出来的位置,发现都是暂时无法涉及的无人区,不过按照郑成功位面的科技发展水准,却是轻而易举。 索性挥挥手,直接答应了这个条件。 最后,陈宫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朱祁钰。 朱祁钰这边沉吟了最久,他本人向外扩张的愿望不是很强烈,也不打算做刘裕、郑成功那种野心昭昭、想要称霸世界的君主。 之所以提出要前往三国位面,无非是觉得手握一张跨位面卡不能轻易浪费罢了。 “陛下”,于谦温声提醒他,“我们可以多捞一些人才回来,什么郭嘉、荀彧、五子良将,让他们进入本朝位面继续发光发热。” 朱祁钰“啊”了一声:“可是,朕觉得廷益一个人够用了,反正我们都被国运续命过了,还可以为国家再战五十年。” 于谦:??? 不,他不可以,周扒皮也不是这种扒法啊! 于谦面无表情地告诉他,这事没得商量,挖人才,必须立刻去挖! 太医院院使董宿倒是有个想法:“能不能把华佗和张仲景都带来,和我一起研究医学?” 公台先生不能抓过来学医,这现成的医圣总没问题了吧。 “你只能带走一个”,陈宫提醒他,又让其他人都必须进行克制。 出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考虑,他可以让这些人适量地带走一些人才,但绝不能危及到他心中为来日规划好的一整套朝臣班底。 人才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要将每个人都放置在最能够施展才华的地方。 那么,有些角色和作用发生冲突的,或是背景和各大诸侯交涉过深,难以彻底斩断、归为己用的,就可以考虑拿去给三朝做交换,取得他们的支持。 郑成功等人说得确有道理,这批人只能在三国混战位面停留三个月,之后想要再做任何事都是鞭长莫及,不必担心进一步的隐患。这也是本方一举扫平四海,定鼎天下的最佳时机。 当下,四朝商议完毕,把汉末混战位面的各路诸侯安排得明明白白。 主要的条件协商完毕,至于其他一些什么珍宝、古籍、古董、玉器之类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不过,陈宫对他们进行了严格限制,特别是郑延平,三令五申他不准拿得太过分,本位面战后搞发展建设也是需要很多钱的。 “可以!” 郑成功对南海矿产更感兴趣,随意地一挥手,就此答应下来。 “那我们就回各自的位面调兵遣将,而后准备出发吧”,他如此提议道。 陈宫无语了片刻:“明世祖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你本来是过来做什么的?” 你难道不是来领奖垂钓的吗,难道是周瑜和南海矿产的吸引力太大,让你一下子就忘记自己的本意了? “朕没有”,郑成功摆摆手道,“你可以自己先进行垂钓,至于本位面的垂钓奖励,朕准备等扫平三国位面之后再来领取。” 得到那些奖励,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处理消化的。 如果抽奖获得什么骑兵步兵水师,简直麻烦透顶。 他自己的军队都是经过从前北伐灭清、一路征战磨练出来的,如臂指使,新获得的奖励士兵还要从头慢慢训练,融入自己的队伍阵型中,真的很耗费时间。 若是其他什么大批装备、钱粮之类的奖励,同样需要朝中官员慢慢统筹管理,并不适合在眼下这个即将出征的节骨眼上进行。 刘裕和朱祁钰也是这么认为的,都选择了延后领取奖励。 他们还有进入天宝位面的历史长河小副本奖励,也同样选择了推后再说。 什么,你问汉末混战位面可是地狱难度,若是不领取奖励,打不过那些诸侯怎么办? 开玩笑,三朝都已经步入热武器时代,对上连马镫都没有的冷兵器三国一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而且他们这边加起来至少有十个武庙级人物,三国位面横跨数十年,整个前前后后加起来,便是后期的邓艾都算上,也不到这个数目,何况其中好多人现在还没出山呢。 朱祁钰惊奇道:“我们哪来的十个武庙?” 于谦思索了一会,这么告诉他:“刘宋位面本来就有三个入选武庙的,岳王、檀道济、王镇恶,宋祖陛下因为是帝王无法入庙,岳云和辛幼安因为种种遗憾的原因,在历史上没有达到应有的巅峰战绩,所以落选了武庙,各自都算半个吧。” “吕温侯自然是武庙水准。” “还有世祖陛下本人也算武庙水平,李晋王和张苍水都是因为年代靠后,加之清人忌惮,才没有入选武庙,实质上他们的辉煌战绩是完全够格的。” 数来数去,似乎都只有九个,他正疑惑,便听见一旁的张煌言欢然道:“还有你自己呀,北京保卫战难道不够资格入选武庙吗!” 朱祁钰抚掌微笑道:“苍水此言极是。” 于谦:“承让承让。” 陈宫在一边开始了历史长河垂钓,吕布的心声全程都在进行直播: “我过来一起帮忙拉网,快让我康康公台捞出了什么好东西!嗯,骑兵三千,战马三千,精装武器三千……曹贼你等死吧……可供十万大军支持的粮食一周,这个很好……” “水师五千,天,我居然也能拥有水师了,感觉以后和郑延平激情互殴都有底气了。差点忘了他也能听到我心声,糟糕,他看过来了,郑延平这个人目空一切睚眦必报,我危险了……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小心他的报复!” “不知道能不能从异时空捞个西湖三杰出来,随便哪一位都能文能武,给公台打下手多好啊……吕奉先,不许再思考了,快点住脑,那个刘寄奴杀人不眨眼,那个朱祁钰手中还有六味地黄丸!” 在三朝帝王和亲信高官充满杀气的视线中,吕布的心声宛如风中残烛,摇摇晃晃地坚持了下去: “不知道公台会不会钓上一些历史人物过来……嗯?丝线下去了,这是到了哪儿?” 只见陈宫的鱼钩在历史长河中摇摇晃晃,破开粼粼碧浪一路向前,停在了……北齐后主高纬位面,轻轻勾住了一个人的手腕。 院中残阳凄切地笼罩,花落如雪,漫天烟絮缤纷。 悠扬的花下静坐着一道修长身影,风姿如画,气息微冷,半张面具倒扣在脸上,唇色惨白,露出了一线清俊苍凉的弧度。 兰陵王高长恭将相伴自己的半生的佩剑摘下,随手搁置在了一旁,而后轻轻地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他的姿态依旧清淡从平静,只是微闭上眼,悄然滑落了一抹泪痕,滴入鸩酒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纵然作为先帝之子、宗室名将征战半生,终究抵不过一纸猜嫌谗言。 古来报国者多枉死,不过,如此而已。 高长恭心如死灰,端起酒杯,欲要一饮而尽,恰在这时被陈宫的渔线勾住了手腕,顷刻间就直接拽走,消失不见。 奉高纬之命前来监视他受死的官员:??? 啥,大白天见鬼了? 吕布的心声继续放大音量播报:“一个人出现了,被我和公台从历史长河中拉了起来!让我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戴着面具,掀起他的红盖头……不是,掀起他的面具来看看。” “这人长得好小白脸,是哪一朝的文人被送过来了,不会还要我们分心保护他吧?那可不太行。” 高. 北齐战无不胜的战神兰陵王殿下. 长恭:“……” 你再说一遍,谁是小白脸,又是谁来保护谁? 【作者有话说】 让郑森森把满分限制取消掉,是因为小霍将军(再过几张),忽然发现他太秀了,按照给他设计的副本通关思路,满分已经不足以供他发挥了(挠头) 第89章 众人发现陈宫钓上来一个历史人物, 精神振奋,纷纷凑过来围观。 这是谁啊,长得还怪好看的! 高长恭在抵达之前, 已经饮下鸩酒准备赴死。 他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人间,也准备清清白白、毫无挂碍地离去,故而一身白袍, 冠冕尽弃, 墨发简单束起,未着任何玉饰与佩剑, 很难从外表上看出任何具有辨识度的特征。 如果硬要说什么辨识度, 那就是,他实在是太好看了。 很难用言辞描绘出的一种殊绝丽色, 沉醉了流光,寂静了暮云,牵挽了星河,是北国嶙峋冰雪之上盛开出的一枝秾艳,先春风而至, 折花佩襟前, 就得到了一整个金粉流莺、怒马燎原的春日。 吕布的心声又开始了播放:“这人到底是谁啊,长成这样, 不会是靠脸吃饭吧——” 高长恭通过声音最终锁定了他, 抬眸看去,眸光如碎霜寒星般在吕布脸上冷冷一刺。 “——好强的杀气,预估有误,看来是个武将, 你们有谁认识他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 不知是哪位天才提出了一个过于离谱的猜想:“长得好又戴面具的武将, 莫非是慕容冲?” “怎么可能?慕容冲是鲜卑胡虏,不长这样,这位一看就是汉人好吧。” “那就是,狄青?” 众人一怔,回头再度打量了高长恭一番,不是很确定地说:“可能吧?” 哪怕是时间上最接近的岳飞等人,狄青也比他们早了接近一百年,谁也没见过真人。 景泰位面的船上带了《宋史》绣像本,众人翻出狄青的画像,这么对比了几眼,辛弃疾第一个无比笃定地说:“我觉得这就是狄青。” 第265节 高长恭:? 辛弃疾举着画像分析道:“虽然画像和面前人相比,眼睛不一样,鼻子不一样,眉毛不一样,下巴呢,也不一样,但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众人听得一阵窒息,遂虚心请教道:“请问,既然这么多不一样,为何是同一个人呢?” 辛弃疾却是一通思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无比正确,猛地一拍栏杆:“这就叫做画像失真!《历代帝王图》还把孙权、刘备画成了一模一样、几乎镜像呢,为何狄青的画像就不能跟本人大相径庭了?” 众人经他这么一说,看了看狄青的画像,又看了看高长恭,居然还真品出来一二分的相似之处。 可能这就是自我脑补,最为致命吧。 毕竟,人和香蕉尚有百分之六十的基因相似之处,任何两个同种族同性别的人类看久了,总会有点点相像的。 “哎,原来是狄将军啊”,吕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准备伸手去拉他,“没想到我们还有共事的时候,先前多有得罪,我不是故意嘲讽你的……” 话音未落,忽见眼前寒芒一闪,若白虹惊电般横空出现,重重击在甲板上,搅起历史长河中狂澜滔天,骇浪翻涌。 高长恭完全不知道这群莫名其妙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作为一代战神的素养,让他时刻都未曾放松警惕,预估了一番形势后,当即选择在最合适的时候出击。 他先是随手夺过了身边一个人的剑作为兵刃,姿态轻描淡写,身影如翻空的霜天孤鹤,飘摇掠起,剑影铮然,粼粼击落潮头碎玉,立刻斩向了他所选定的目标。 檀道济、辛弃疾、岳云、谢灵运,还有明世祖位面的李来亨等一众少年,正站在一块开心地聊天,分享一堆水果点心,也是距离高长恭最近的一波人。 但小孩子们看起来年纪太小了,高长恭直接略过了他们,横剑对准了再往前的一个人,锋刃架在对方脖颈间一动不动,声音冷冽道:“这是什么地方,尔等又是何人,从速招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这人看起来众星捧月地位很高,却又眉眼高傲姿容昳丽,显然是长年养尊处优,一副不太能打的样子。 简直是完美的挟持人选! 莫名被选中的郑成功:??? 从未听过如此荒谬之言. jpg “好极了”,他缓慢露出了一个微笑,挽起袖口说,“朕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朕不客气。” 虽然单论武力值,世祖陛下大概率比高长恭这种千军万马厮杀、《兰陵王破阵曲》一出万人伏的猛将差了点,换成李定国来还差不多。 但他是谁啊,一个人选择和他近身作战,本来就已经输了,注定要出师未捷身先好么。 郑成功的衣袖下露出了一截手腕,纤长素白,上面绑着一枚小型火药发射装置,顷刻间就瞄准了身后人。 他轻笑道:“请君品鉴。” 这也是他的常规操作了,当年搞死忽必烈就用了这一手。 高长恭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本能地意识到了一缕生死危机,只得立时放开他,撤剑后移,轻盈一掠,落在了舰船的舷梯上。 郑成功也并未继续瞄准他,因为一旁,李定国见到这一幕异常生气,拔刀冲了上去,决定和对方好好清算一番。 太过分了,这个狄青怎么回事,上来都不肯跟人正常沟通的! 这场打斗十分激烈,一时间,船边尽是一片光影零乱,寒芒纵横交错,使人心神剧震,目不暇接。 剑气刀光各自相击又分开,搅动河水倒卷而起,宛如一座座小山峦浮立在当场,又被下一次锋刃挥洒而过,顷刻轰然崩塌,溅落如玉碎山倾,化为一场冰冷的飞雨弥散在风中。 檀道济站在最边上,登时就被飞扬的浪花倒灌了满身,怔怔地感叹道:“这两个人都好厉害啊……” “确实是高手”,刘裕倒是神情十分平淡,他也能做到这种天花乱坠、四海云垂的地步。 凭他的眼力自然看出了更多东西,比如交战双方各有各的风格,名将们身上往往带着很深的时代烙印。 “这个人距离朕的时代应该不会太远,至多一二百年,而且是个擅长北方骑兵战的名将。” 少年辛弃疾恍然大悟:“原来是兰陵王高长恭。” 刘裕没听过这个名字,颇感兴趣地问:“此人和狄青什么关系?” 辛弃疾不禁汗颜:“除了长得有点像以外(其实并没有!),不存在任何关系。” 一旁,吕布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立刻打算上前加入战局。 李定国目不斜视,挥刀斩落,冷声道:“你先别过来,我要从他身上把这笔账讨回来。” 吕布简直想把他提起来晃荡几下,拜托李晋王,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獾獾冻结时空的期限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没时间再多耽搁了!” 李定国眉头一蹙,往后让了半个身位:“好。” 随着吕布加入,原本难分胜负的局势立刻出现了一边倒,最后,高长恭被他们联手制住,十分客气地请到了一边坐下。 吕布三言两语向他说明了身份和意图,而后万分诚挚地说:“使君披靡当世,英气冠绝三军,今日来此亦是天意使然,何不入我麾下,与我共谋大业?” 与此同时,他的心声也清清楚楚地传递了出来:“啊啊啊这人好厉害,可是怎么才能劝说他加入我呢?一开始我就把人得罪了,怎么办怎么办,公台快救我!怎么才能补救一下印象分,我的大才你快看看我——” 高长恭本来经历了一通折腾甚是恼怒,听到此处终于失笑,摇摇头,神情缓和了许多:“无妨。” 作为后世人,他也听说过很多次吕布的名字和传奇故事,只是没想到对方是这么大一个铁憨憨罢了。 吕布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 然而,高长恭低眉沉思了许久,流动的日光在眼睫上凝伫如金辉。 他手边还摆放着那杯刚才被随意搁下的鸩酒,目光从酒杯移向剑锋,又看向了吕布,终于缓缓道:“抱歉,我不能这样做,你将我送回去赴死吧,孝瓘此生不事二朝。” 说到底,他之所以会被高纬一杯鸩酒送上绝路,不是因为高纬力量多么强大,让他无法进行任何抵抗,更多的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他当然也可以依靠改换门庭,或者至少是暂时的改变阵营,存活下来。 就如当年的大燕战神、吴王慕容垂那样,因功高震主遭到当时的皇帝与太后忌惮,诬陷谋反下狱,王妃段氏被严刑拷打致死。 慕容垂连夜南奔,投奔敌人前秦国主苻坚,深受礼遇,最后趁淝水之战后前秦混乱,独立出去建国后燕,登基御极,史称燕成武帝。 换到高长恭这边,如果他选择投靠北周,同样可以身居高位,继续过得很好。 他只是不愿这么去做罢了。 北齐是渤海高家的北齐,是他的祖父、父王所开创的天下,所以他到死都坦坦荡荡,骄傲地走向了最后的陌路。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吕布,从理智上来说他觉得兰陵王的选择完全可以理解,但从感情上来说,他只想把人啪唧揍一顿。 为啥他忙活了好半天,最后收获什么都没有! 气炸! 刘裕听完岳飞给他的科普,亦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位兰陵王倒像是渤海高氏仅剩的正常之人,独一份重情重义。” 其他人都忙着杀亲杀友杀全家,整一个杀疯了好么。 “其实还有一个正常人,他就是……”岳飞抬眸望向天幕,“啊,在那里了。” 身处于历史长河之中,同样可以看到天幕评论区。 先前众人错认狄青的时候,光武帝刘秀简直勃然大怒,一连发了几十条灵魂质问,然并卵,大家都忙着观战,压根没人理他。 现在,又一个利益相关者出场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孝瓘,你能看见朕这条消息吗?你是朕的孙子对吧,这次你就听朕的,留在他们那里,别回原来那个鬼地方去了。 高欢万万没想到,他这边刚从渤海王大丞相,升级加九锡没多久,甚至还没正式开始建国呢,居然就得知了亡国的消息。 他当场吐了一口血,在一众下属的惊呼声中,若无其事地拭去血痕,站直了身体。 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找个权威人士给世子高澄,还有其他几个孩子看看脑子! 【北齐神武帝高欢】:@新皇帝王莽,你懂得比较多,朕家里这种情况有何解决方案? 新皇帝王莽看到这条消息,微微一怔,立刻就敏锐地发现了商机! 【新皇帝王莽】:这个,朕这里倒是有一整套完备的精神病测试题,狂躁焦虑双相等各种症状应有尽有,价格不贵,仅需五次垂钓机会就能购买到,额外附赠治疗方案大全喔,绝对物超所值。 高欢:“……” 五次垂钓机会,王莽子怎么不去抢? 他自己还没参赛呢,天知道到时候能拿几分。 但孩子们的脑病一日不治好,这亡国之祸便一日迫在眉睫,他最终只得一咬牙,答应下来,通过赊账方式获得了王莽私密传送给他的文件。 高欢点开来一看,顿时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小明系列测试题,答对三题以上即为变态杀人狂魔。” “小明是北魏句容川的马场管理员,工作能力十分出众,可以通过聆听马嘶声来和马儿进行正常交流。一天,电闪雷鸣,雷光轰击了几秒,由于受到惊吓,马儿很长时间没有鸣叫,然后小明就自杀了,请问这是为什么?” 高欢无语。 朕特么哪里知道这个小明是怎么想的,朕都不认识这个小明! 高欢挥手让世子高澄前来,高澄负手而立,扫了一眼题干,十分淡定地说:“一定是小明发现马儿不叫,以为自己聋了,所以就自杀了。” 高欢带着怀疑人生的态度,到后面翻了一下答案,居然还真是这个离谱的东西。 接下来,高澄一路对答如流: “因为小明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女儿,接受不了,所以自杀了。” “小明发现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所以从城头一跃而下,决定意思赎罪。” “怎么又是小明,我都有点佩服他了,居然能产生这么多新奇有趣的死亡点子……小明为了在葬礼上遇见那个喜欢的女子,所以把父母都杀了,这样就可以连续举办两场葬礼,遇见她两回。” 高欢:“……” 高欢:“…………” 原来问题最大的就是你!你也别叫高澄了,以后改叫高小明吧! 高欢把高澄直接撵出去,继续看题,好在后面的题目画风都很正常,至少小明没再继续出现了,每个都有数百道不同的选择题。 高欢当即将测试题给全家人都发了下去,就连皇后娄昭君都拿了一套,务必要把问题通通找出来。 天幕上: 【汉末混战位面. 挑战者吕布】:那啥,高神武,兰陵王说请恕他抗旨,他真的心如死灰,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了。我觉得他毫无战意,即便勉强上阵也是无用,不若答应了他吧。 高欢见到此话,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回怼道: 【北齐神武帝高欢】:孝瓘说他要死,你就真的让他死?你不会直接将他五花大绑扛回去吗?连抢人都不会,你未来怎么当帝王? 【北齐神武帝高欢】:什么毫无战意,你不会刺激他一把?朕才不相信真的有名将甘愿在穷途末路的长夜中寂寥落幕,朕的孙子更不可能了。 【北齐神武帝高欢】:你们不是有十个武庙英杰吗,三国时期还有那么多精彩绝伦的大战,到时候将他直接往战场上一丢,金戈铁马,旌旗呼啸,由不得他不热血沸腾,再度披荆斩棘创造神话。当然,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啊。 吕布一怔,深为赞同地点点头。 他悟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高长恭,咔吧,掰了掰手指,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兰陵王,请吧——” “李晋王,你配合我一下,把他制住。公台,你快去取渔网过来,我现在就开始搓麻绳。” 第266节 高长恭:“……” 天幕上的这位可真是他的好爷爷!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经历面对过如此尴尬的境地。 眼看李定国已经一手按在他肩上,吕布也准备拿绳子绑人了,他抬眸望向天幕,沉声道:“我就问最后一句话。” 他轻轻启唇,音色里浸没着朔风吹雪般的寂寥:“我是您,还有我父王所认可的那种人吗?” 【北齐神武帝高欢】:当然,朕听了你的故事很为你骄傲,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朕都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无恙。 高欢迅速打完这一行字,又将刚才被轰出去的高澄再度揪回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 高澄一脸懵逼,他现在甚至都还没结婚。 看了一眼天幕上的人影,正要开喷,就被他爹毫不留情地殴打了一通,一边打一边问:“你何德何能生出这么好的孩子,朕恨不得让你跟他换换!” 高澄:??? 这就是隔代亲吗,自己宛如被捡回来的! 【北齐神武帝高欢】:刚才问过你父王了,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高澄抚摸着伤口,委委屈屈地点头道:“是的,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历史长河边,高长恭凝视了这两行字许久,轻叹一声,闭了闭眼,却又有了几分如释重负、冰消雪融的意味。 又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起身,拱手道:“愿为温侯效命,共建新的帝国。” 吕布颔首,欣然道:“好,欢迎你的到来。” 吕布表面上十分矜持,但他的心声却很吵闹:“啊啊啊我得到兰陵王了,今天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大喜之日!公台的手气好赞,这不得摆上宴席,请大家喝两杯,在场的各位都同乐同乐,回头我请客!” 高长恭:“……” 这么一看,自己做这个决定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 随着兰陵王加入他们的阵营,陈宫继续开始垂钓。 他陆陆续续又钓上来不少军事道具,吕布不禁感叹,眼看机会已经见底,却没遇见第二次垂钓的历史人物,十分遗憾。 高长恭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波涛,低声问:“真的什么人都能钓出来吗?” 陈宫何等敏锐,一下子觉察了要素:“你有想见到的人?” 高长恭轻轻点头。 反正也只剩最后一次垂钓机会了,陈宫索性将机会让给他,在一旁静静等候。 高长恭道了声谢,神色无比郑重,轻轻放下了鱼钩。 他望着水流波光粼粼,时沉时浮,似满地云霞静寂地铺开,折射斜阳如黛,便也想起了那个就在不久之前,被害离去的友人。 北周韦孝宽用离间计,谋反篡位的谣言遍布长安,所谓“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后主高纬信以为真,将其骗入宫中杀害,家族满门抄斩。 斛律光,明月,落雕都督……你可一定要来啊。 鱼线在历史长河中穿行,众人都在紧张着观察着动静,冷不防,鱼钩忽而猛地一停,似乎是已经捕捉到了对象。 “不好”,高长恭眉峰微蹙,断然道,“这一条鱼线撑不住,已经快要断了,你们快来帮一下!” 旁观的众人大惊,眼看历史长河的波动越来越剧烈,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莫非这波收获颇丰? 当下,其他还没开始垂钓的三朝位面都使用了一次垂钓机会,分别拿着渔网、鱼叉、还有火枪,向着高长恭扔下鱼钩的那个方向捞去! 历史长河连接的某一个时空节点中,一名身高九尺六寸、龙行虎步、不怒而自威的儒衫老者,看着一枚鱼钩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一怔! 如今天下当真是王纲解纽,礼乐崩坏,是何人如此不讲公德心,将如此危险之物四处乱扔! 一旁,子路眼看着这枚鱼钩从虚空中出现,不由得有些踌躇:“夫子,怕不是有神灵出现……” “哼”,孔子拔出长剑,直接将那什么鱼钩砍得粉碎,“子路,你记好了,君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刚想感叹不愧是夫子啊,忽见天空又是剧烈一颤,先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渔网将夫子笼罩在里面,又是一柄鱼叉将整个渔网提溜而起。 最后这个最过分,居然还放火药的,逼迫夫子升天快走! 子路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夫子一路踩着火焰,腾云驾雾地消失在了空中。 子路:??? 历史河岸边,众人都满怀期待地等着这一波收获,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大家伙需要所有位面都通力合作。 等看到了孔老夫子那熟悉的面容,庞大的体格,手中沉重无比的大剑,顿时心中一阵惊悚! 苍天啊,怎么将这位仁义鼻祖钓上来了,这能跟他们是一路人吗? 出乎预料的是,孔子听了整个事情的详细经过,居然还挺支持他们行动的。 他觉得三国位面如此混乱,常规的礼仪道德已经不够用了,必须来点猛的,那就是以战止战,以武止戈,有敌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众人:“……” 这一夜,天幕前又不知有多少儒家信众、孔子信徒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们在初升的朝阳中恍然大悟,从此成为了一个浑身肌肉的儒家弟子,彻底脱离了那些低级趣味! 当下,孔子和兰陵王跟着吕布回到本位面,其他三朝也各自回去紧急动员备战,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集齐一支大军。 …… 明世祖位面。 郑成功因为本来就准备好了让张煌言南征安南等海外众国,舰队也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做太多准备,回程把人都接上就行了。 他们这回前往三国位面,主要有三个任务。 一是加班加点开发南海众多岛屿的资源,二是扫平江东,抢回一批水师大将,三是…… 险些忘了,本位面还有个融合了“郭嘉神石”的柳如是在,那一定得去把正主郭奉孝本人抢回来啊! 郑成功这次出去垂钓,就是让柳如是留下坐镇朝中的。 柳如是毕竟是第一次入朝为官,他本想将对方下放到地方历练三年,回来当大明女首辅,但现在,似乎时间不太够了。 所以,他准备让柳如是去三国位面实践一下,特别是那些战争收复地区的文教管理和民生安抚工作,这是一次很不错的积攒经验的机会。 此刻,在宫殿中奋笔疾书的,不仅有正在批改公文的柳如是,还有…… 一生桀骜不驯、离经叛道的大明文化界三座高峰,屹立在世界之巅的思想先行者,领先了整个时代的启蒙大师,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三人。 如今正在,埋头苦读。 郑成功之前在崖山位面建立新宋帝国的时候,镇压整个西方,理所当然地将西方的那些灿烂文化,什么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的书籍珍本通通抄了一份带走。 如今这些书尽数搬到了京师藏书楼,以供大家观看。 他又从南海上抓了一批西方俘虏过来干活,搞翻译的人不就有了。 老先生们正在读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觉得读书简直是太快乐了,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等待挖掘! 等他们学会了这些,一定要在书院里开设相关课程,以后凡是想要应试参加科举者,必须熟练掌握! 黄宗羲作为隆武朝旧人,多次联络金华义军相助抗清,甚至还专门写了一本《隆武纪年》,因此得到了郑成功的特别优待,成为如今大明科举的主考官,其他二人则是他的副手。 老先生们对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兴趣不大,对著书立说、教育子弟倒是无比热忱。 三个人加起来开设了数十门课,现在正在激情讨论: “现在正是帝国往外航海扩张的阶段,我们应该多培养一些外交人才,不说达到文天祥那个级别,至少得精通十国外语吧。” “我要编写一本海外风土人情的教材,列为必考科目,国子监每个人都必须掌握!” “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大明文化,知道汉文化,思想宣传也要搞起来。” “咱们现在应该是大明有史以来文化最灿烂的时候了吧,如果王阳明和李卓吾在就好了,也给他们开开眼!” 一旁,柳如是闻言,觉得三位老先生这梦做得真美。 王守仁和李贽可都是正经人,哪里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厮混。 三人现在讲话都是中文夹希腊语,拉丁文再掺杂印度梵语,一时改不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坐船到海上漂流去了。 他们正在这边讨论,少年临国公李来亨奉郑成功的命令过来,请各位一起进入出征的队列。 黄宗羲等人忙忙碌碌,开始收拾行装。 李来亨拿出之前他们抽奖得到的李贺标志物,一个容量巨大的储物锦囊,提醒道:“陛下说你们一定要带很多书,我把锦囊带来了,这里面已经装了充足的军粮,你们不用收拾,直接再把书丢进去就好了。” 黄宗羲等人开始放书,柳如是更加离谱,居然把厚厚一叠公文全都带上了,如此卷王精神当真是令人发指。 “哦对”,她走出两步,复又折回去,“工作之余也不能忘记养生,我放水果的盒子呢?” 小老虎等了半天他们都还没完成,心里郁闷极了。 还要找什么盒子收纳水果,出发之前装进肚子里岂不更好? 其他人却都觉得这样挺合适的。 众所周知,河东君是辛弃疾的狂热粉丝,她名字里这个“如是”二字,就是从辛弃疾诗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化用过来的。 最好还是跟刘宋位面把进场时间错开吧,看看李白见谢灵运的场景,就知道这种狂热粉丝和偶像面基,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 不然万一河东君见到少年辛弃疾,激动之下一时忘形,做出什么非人的事情来,岂不是吓坏了人家? 又等了好一会,所有人终于尽数到齐。 黄宗羲拉着郑成功汇报工作,讲完后,顺口提了一句:“陛下,既然这次出征的主要目标是东吴,我能不能去抓一批山越居民,试点讲学?” 郑成功纳闷道:“东吴那边的山越土著都是些荒外野人,尚未开化,如同大猩猩,梨洲确定要去找他们?” 黄宗羲面色淡定:“若是连大猩猩都能教好,那么回来教这些只是有点笨,但还没笨到死的国子监学生,应该问题不大了。” 郑成功挥挥手:“行吧,依你。” 大明的水师舰队很快开入了江东地区,沿途一路横冲直撞,十分高调,各城池闻风而丧胆,迅速沦陷归降。 这一年,孙策刚刚打败黄祖,扫平豫章,一统江东。 冷不防一支强大的军队忽而神兵天降,打仗完全没有基本法可言,直接一炮将东吴都城建业的城墙轰成了废墟。 孙策大惊,立即进行了建业的城池防备调配,确保各处都有人驻守,不存在疏漏。 第267节 忽见天边烟尘滚滚,许多飘着“周”字的旌旗迎风招展,猎猎生辉。 斜阳下,周瑜飒沓如星火,策马挥鞭而来,于万马嘶鸣、兵戈倥偬中,笑着向他一拱手,眉目朗朗:“伯符,我来助你了。” …… 宋祖位面。 刘裕这次倒也没做太多的准备,就是征集了军队,然后让参与垂钓的文人武将们也都跟着一起出行,进入三国位面。 这一次,高适直接在文人群体中获得了c位,因为他们即将前往战场,谢灵运,李清照等人在高适的指点下准备练习写一些边塞诗。 “首先,来到国家的边境地带,遥望那相隔已远的域外另一端……” 大家听了高适的指导,准备提笔,结果第一步就卡住了! 好家伙,陛下和岳王一路征战已经杀疯了啊,昨天还在打袁绍,今天就已经来到幽州了,究竟什么才是「边境地带」? 在刘裕看来,和鹏举一起北伐真是这人间最快乐的事。 如果硬说要有更快乐的事,那就是一边北伐,一边大饱眼福,欣赏沿途的美丽风景。 刘裕每日打到了新的地盘,都会勒马北望,满怀感慨地如此说道:“鹏举,朕想和你一道去看看三国年间豫州以北、淮水那岸的好风光!” 岳飞言简意赅:“放心,这就去打!” 然后第二日,刘裕的感叹就变成了:“鹏举,朕想和你一道去看看三国年间兖州以北的好风光!” 岳飞一挥衣袖:“快了快了,今日一定完成!” 又一日,刘裕意气风发地站在山岗,神采奕奕道:“鹏举啊,朕还想和你一道去看看冀州以北的好风光!” 岳飞微笑地望着他,温声道:“好,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定已经在冀州以北看沃野茫茫,蓝天白云了。” 刘裕欣然鼓掌:“好耶!” 而后是: “……幽州以北的好风光!” “…….辽东国境以北的好风光!” “……鲜卑居住地以北的好风光!” 幸好他们只能停留三个月,否则刘裕的这个“好风光”的前缀将会无限延长,一直到“北极圈以北”的好风光。 对此,岳飞表示,从来没打过这么省心的仗,陛下终于没再一个人乱跑,孤军深入到前面嘎嘎乱杀了。 陛下居然说的是“一道去看看”,而不是“你在这里等着,朕打下了这座长安城就回来”,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动的一句话了,真的没有。 高适:“……” 对不起,是他太天真了。 照这个打法下去,国家哪里有边塞可言,所到之处全是自己的领土,还写个毛线的边塞诗? 是日,辽东公孙家族的几个首领被打成了死狗,一命呜呼。 草原上辽阔万里,繁星满天,刘裕在星空下负手而立,仰望天穹,浩瀚星河都在此刻无限低垂,迫近他的眉间,寂静恢弘如一场盛大的礼赞。 那星光再璀璨,也压不过他眸中明亮的锋芒,仅仅是给这位绝世帝王做了陪衬。 刘裕望着苍穹,一阵神往:“鹏举啊,你说这星河以北的风光是什么样子的?朕想和你一道去看看。” 岳飞:这个嘛,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不过,为了让陛下开心一点,他决定去找王莽购买星空图。 王莽面对神武帝高欢重拳出击,面对自己从前在二十一世纪的偶像(之一)却是客客气气,什么条件都没提,直接就将星图分享在了天幕上。 刘裕和岳飞一道翻阅着图纸,觉得本次三国之行非常圆满:“原来,星河之北是这样的啊。” 要是能打下来就更好了(雾) …… 景泰位面。 出于抢夺人才的战略考虑,他们最先瞄准了刘璋的益州,主打一个蜀道天险,四处游击,今天攻下一城,明天打下一县,灵活游走,防不胜防。 反正本方三个月后就离开了,压根不需要什么地盘! 于谦他们每日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去南阳诸葛庐、荆州书院、水镜先生府宅等多处大佬出没,容易捕捉幼生体英杰的地方拜访活动。 特别注意了投其所好,带上门的礼物全都是来自后世的产品,新奇无比,很快就在益州、甚至荆州等地的士族之中打响了名声。 于谦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等要走的时候开一场大宴,将所有能邀请到的名流都邀请过来,到时候天门一现,光幕一出,嘿嘿,直接全都打包带走。 众人乍一听自家太傅这个可怕的想法,简直瞠目结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啊,等等! 似乎昨天张煌言拉着太傅谈了好久,积极传授四处劫掠的经验,居然今天就用上了! …… 当三朝位面都先后开始行动的时候,吕布这边面临着最强大的压力。 他带着垂钓获得的数万大军回归后,下邳城的时空定格状态已经接触,诸侯们暴怒不已,厮杀血战许久才转危为安。 狮子要挑软的捏,吕布首先瞄准了北海相孔融。孔融这个时候和曹操还处于蜜月期,远没有后来那么僵硬,甚至还曾写信请求曹操救他的朋友。 所以在吕布看来,孔融这厮肯定不能算是自己人了,必须快点剪除掉。 是年秋,吕布发兵十万,攻打北海,战争开始于风起云涌,结束得也毫无悬念。 孔融败得老惨了,一泻千里,但他的嘴巴却依旧很硬。 就算做了阶下囚,被捆缚着送上来,始终在破口大骂,痛斥吕布等人道德败坏,不为人子,打仗都不讲基本法! 他通篇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接将众人骂出了花来,连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偏偏又不带一个脏字。 作为身份尊贵的孔子二十世孙,年少成名,博学多才,他就喜欢看别人气得要死,却又被他的道理压制,根本辩不过他的样子。 忽然,吕布身后的队伍中,一名身材魁梧的老者越众而出。 他长得如此高大挺拔,巍峨如山,仿佛一座铁塔拔地而起,横亘在喋喋不休的孔融面前,充满了压迫力! 孔融骂人的声音陡然一颤,倒不是被他吓得,而是因为老者忽而抬手,给了他一个充满关爱的大嘴巴子。 孔融大怒,已经连这人全家的死法都想好了:“你是谁,怎么敢打我!” 孔子冷冷地说:“我是你祖宗。” 【作者有话说】 孔融:不是,你怎么还骂人呢? 第90章 孔融被这一声“你祖宗”直接说懵了, 回过神来,脸色登时转为涨红,怒喝道:“你——” 这个无法无天、不忠不孝、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狗胆狂徒! 贼子敢尔! 刚说了一个字, 啪,又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也幸好孔融没把这句话说完,否则, 孔子就不是仅仅给他一个关爱的大嘴巴子了, 而是左右开弓,来回动作, 宛如抽打陀螺一样让他当场旋转升天。 想想这场面还有点期待(bushi)。 孔子望着眼前这个第二十世不肖子孙, 眼神肃杀:“你可知错?”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宛如泰山耸立,拳头仿佛有沙包大, 仿佛一落到人头上就会被打得脑袋开花。 若换作别人,估计已经忍不住当场纳头便拜,高唱征服,但孔融是谁啊,他可是杠上开花眼高手低最擅长挑衅怼人的当世最强王者, 岂能被这一点小小的问题难住。 孔融腰杆一挺, 满面怒色道:“笑话,本相何罪之有!我乃是当世唯二堂堂正正真君子, 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境界!吾友正平赞我为「仲尼不死」, 我亦夸他「颜回复生」,也许,只有先祖那般伟大的人才能理解我的思想吧。” 孔子:“……” 吕布:“……” 天幕前的观众:“……” 仲尼不死? 恭喜你如愿以偿,你祖宗果然没死, 又过来找你了! 孔融正要再怼两句, 忽觉身子一轻, 下一刻,便发现自己居然双脚离地,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拎到半空中。 孔融:!!! 孔子将他晃荡了两下,宛如提着一只小鸡仔:“你什么境界,是吕国主大军北上,你准备弃北海出城而逃?是为官期间不好好为百姓做事,却拉着所有下属一起去听经?还是沽名钓誉、狂妄迂腐,分明连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却还嘲讽人家保境安民者是无用之庸才?” 在抵达这里的一路上,孔子了解了这位二十世孙的诸多事迹。 听完之后,他只想感叹,俺滴个亲娘嘞(山东口音),历史发展进步的过程中,怎么就独独把孔融一个人落下了呢! 孔子看着孔融的眼神中充满失望,摇了摇头:“子曰:对付走上歪路的不肖子孙,要打到他心服口服为止。” 孔融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神色有些讪讪,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显得颇为底气不足。 这时候,听见了这样一句,总算被他逮住了把柄:“子压根没说过,你分明是一派胡言!” 孔子神色冷漠:“哦,子现在说过了。” 是他说的,不服来战! 孔子直接给孔融按到了书房中,拿出戒尺,毫不客气地将他收拾了一顿,结束的时候,孔融已经凄惨不堪,身上青青紫紫没一块好皮了。 孔融眼冒金星,艰难地爬起来,陡然惊悚地发现,嗯?面前这个人怎么跟书房的先祖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这熟悉的大脑门儿,倒八字眉,黝黑的皮肤,炯炯有神……啊不是,充满杀气的眼睛,孔融看着看着,顿时眼前一黑! “不好了”,下人惊呼,“北海相晕死过去了!” 孔子语气幽幽地说:“孔文举,不知儒家六艺你掌握了几艺?限你一柱香时间苏醒,否则就跟老夫去校场上练练。” 孔融一听这话,顿时连死都不敢死了,唰地一下睁开眼,浑身僵硬地说: “祖、祖宗,我六艺皆通……通了五艺……四艺……祖宗你别这样看着我,我通了二艺……一艺……零点五,不,零点一艺总行了吧,我真的是读过书的!” 第268节 孔子:“真的吗,我不信。” 前些天,吕布为孔子打造了一柄特制的玄铁版戒尺,近百斤重,舞起来虎虎生风,打一下就能没掉半条命,专门用来教训一些汉末年间把路走歪了的儒家弟子。 整个下午,孔子都在一边抡着戒尺,一边考察孔融的功课,不时啪地一下,戒尺狠狠地敲打下去。 孔融的惨叫声始终回响在北海相府的庭院内,一波三折,荡气回肠,震落了天边飞鸟。 “啪,你服不服!” “服了,我真的服了,老祖宗饶了我吧,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啪,这用我们儒家的话怎么说?” “……” “这叫「朝闻道夕死可矣」,你是文盲吗,连这都不知道——啪,啪,啪!” “呜呜呜呜呜……” “真惨啊”,吕布听到这里,同情的泪水从嘴角掉了下来,“听着真的很下饭,走吧,我们吃饭去。” …… 三个月的停留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半,来自每个位面的远征军进展都十分喜人。 刘裕和岳飞已经打到了辽东,正在搜刮草原上的战马和财宝,准备通通带走。 东胡的鲜卑倒霉蛋们因为跟刘宋帝国后世有仇,被打得尤其凄惨,几个首领已经在炮火下碎成了一块一块的,连拼都拼不起来。 就连那些沾亲带故的胡族,什么乌桓的单于蹋顿,也同样享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凡是侵害过汉人疆土,掳掠过汉人百姓的,统统被处以极刑,死得极富有想象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刑罚可不是刘宋帝国本身就有的,而是一个主动投奔他们之人所带来的灵感。 此人正是知名酷吏满宠。 他作为许县县令,在曹操迎奉天子入许都直升为地方一把手,身居高位,但深谙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果断投效了刘裕。 如果是面对其他诸侯,曹操对他如此引为腹心,他倒不介意为曹操尽忠一把。 可是,别忘了,三国混战位面的所有原住民,全都能看到天幕,围观了所有挑战者的全过程! 虽说因为时间定格的关系,他们没看到吕布闯关,但之前的副本却一个不落。 在满宠看来,宋祖和岳飞完全就是天神下凡,用兵如神,再加上那些神乎其神的火器轰炸,和各种先进的战术,本方根本没有丝毫抗衡之力。 何况现在三朝联军齐至,所有诸侯迟早都会玩完,最后仅剩下吕布一个。 真到了那时候,就只能任凭对方安排了,若是投诚得早,还能多争取一些主动权。 像他这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三国位面的众多文人武将、名臣英才,都颇为意动,根据此前的天幕观影综合分析,收拾包袱,准备投奔自己最理想的主公。 刘裕万万没想到,他人在家中坐,贤才居然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来投奔他的英杰们是最多的,其中,尤以本该后世隶属于季汉的人居多。 他本身就是汉室后裔,在这个前三国时代,大汉旗帜尚未倒塌,号召力还是很强烈的,汉室死忠者们来投奔他毫无心理负担。 而且曾经魂穿刘阿斗,耗费十多年,帮助季汉阵营成功完成北伐,季汉人看了直播深为感动。 还有一点…… 因为季汉建立的时间太晚,很多员工此刻都还是小孩子呢,比如十多岁的诸葛亮,以及年龄更小一些的魏延。 甚至还有孩子在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姜维他娘,就是“良田百顷,不在一亩(母),但有远志,不在当归”的那位母亲,连夜从甘肃天水赶了过来。 姜母在进门的地方遇见了举家迁徙过来的琅琊诸葛氏,还有一身狼狈,迷路了好几次终于赶来的小魏延。 当即就摆出了一副大姐大的气势,带着众人进门,表示我带着自己还有四个月出生的儿子,还有一群人来投奔你们了。 刘裕:“……” 岳飞:“……” 这就是父母爱子,则为其计之深远吗,还没出生就把未来的青云大道铺好了? 姜维若是在他们位面成长起来,高低得混个武庙交椅坐坐吧。 面对二人惊讶的眼神,姜母径直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我们都觉得宋祖陛下和岳王你们二人呢,很擅长养孩子,瞧瞧那边的几位——” 她手指向了隔壁房间,那里面,檀道济、岳云、谢灵运等人正在排排坐听课。 少年们出征的时候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但如今鲜卑已经陷落,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这学业自然也要赶紧恢复起来。 今日,过来上课的是李白,写作诗词课,读作练剑课,主打一个侠客行,纵横三万里,五岳倒为轻。 所有的孩子们不论文武,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所以都在认真听讲。 李白念完一遍《侠客行》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庭院中,在树下给大家表演了一通剑术,一边寒光交错,一边潇洒赋诗,一首吟罢后飞花落满身,端的是洒脱气概,英姿天成。 “明白了吗?” 岳云:“明白了!” 回头就把他爹的诗文稿翻翻,找出一两篇边打架边念,逼格plus! 檀道济:“明白了!” 杀人也是一种艺术,以后可以一边拿火枪扫描,一边背诵这些诗,让敌人死得很有节奏感! 谢灵运:“我想写点咏史诗配剑法。” 李白一听小偶像居然要写新诗,这还得了,当即课也不上了,殷勤递上纸笔在一旁等待。 众人:哈? 谢灵运轻袍广袖,挥毫落纸,笔墨点点滴落如天星,端的是灵动隽爽:“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 忽觉手腕被李白一把攥住,眉峰紧蹙,神色蓦然显得十分担忧:“康乐,你为什么写这一句?” 谢灵运惊奇:“我为何不能写?你不喜欢张子房,还是不喜欢秦皇?” “都不是”,李白态度很坚决,直接端走了他的笔墨,不让他再继续写。 谢灵运不依不饶,还要伸手继续拿笔:“我要写,快给我!” 李白回身望了他许久,长叹一声,浸染了许多的风霜与悲戚,“这是……你的绝命诗,当时刘义隆要杀你,你被抓捕即将受死,写下了这首诗,题目便叫做《临川被收》。” 谢灵运一时惊愕难当,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正殿的刘裕,忽而疾步走过去,有些发抖地说:“陛下,我……” “没事了”,刘裕将人按在桌案前,亲自给他铺纸研墨,又将笔递给满脸迷惘的小少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康乐莫要担心,他不会再出现在皇位上了,在朕这里,你想些什么就写什么。” “谢谢陛下”,谢灵运许久才稍稍稳定了情绪,深吸一口气,补完了这首诗的后一句。 与历史上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写了一句绝佳的好兆头。 姜母看着这无比和谐的一幕,不禁感叹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投奔你们的原因,看看这些孩子成长得多好呀,文武双全,笑傲当世,宋祖你又续命了很久,吾儿来了之后肯定也会得到最妥善的安排。” 小诸葛亮、小魏延等人猛点头。 刘裕:“……” 咱也只能说,谢谢你的信任?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少年诸葛亮的肩,看着这位久别重逢的隔世故人:“欢迎加入大宋,朕已经等你多时了。” …… 相似的,也有一部分年纪幼小的文人,以及有志于文治或学术的年轻后进,或是他们的家长,因为同样的理由选择了景泰位面。 于谦在崖山的时候当过白鹭洲书院的山长,天下之师,一连四十年,为江山社稷培养了无数人才。 这不得赶紧去加入? 朱祁钰隔三差五在荆襄之地开设大宴,已经拉拢了许多知著于后世的名流贤才入伙。 荆州书院的司马水镜和庞德公一合计,景泰位面既是一统天下的治世,国力强盛,百姓安居,又有明君贤臣共主天下,于谦更是天选圣师。 最终在和朱祁钰商议过多次后,谈妥条件,决定带着学生们一起加入景泰位面。 书院的学子们只有两个人例外,各有别的去处。 一是去见了宋祖,再续前缘(?)的小诸葛亮,二是庞统…… 小凤凰他最喜欢搞事啦! 景泰位面这种国泰民安的养老生活不适合他,明世祖陛下那里的航海大扩张才足够刺激,二十岁的小凤凰还没有加冠,一身清隽,潇潇洒洒地去见了郑成功。 不得不说,明世祖陛下绝对是三朝帝王中最勤奋的一个。 其他两个都是悠哉悠哉,享受人生,坐等天下英才来投,郑成功这边就从没休息过。 他带着水师扫平交州,抓了交趾太守士燮效命,而后北上攻打江东。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东吴虽然擅长水战,但面对大明绝对火力的压制根本不堪一击,很快就丢盔弃甲,丧城失地,只剩下了建业,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城,这一座孤城。 郑成功本可以选择直接大举压上进行强攻,但南京这座城对他来说有极为特殊的意义,他从前在这里读书、成长,这里又是他历史上北伐的真正终点。 所以,他最终决定给东吴人留几分体面,围城多日,除了在第一天一炮轰塌了城墙之外,其他时间都没有进行进攻,等着城中人自动归降。 秋风肃杀,霜气席卷高城,孙策和周瑜这一对年少至交正并肩立在城头,讨论着未来该何去何从。 从这里看去,自覆舟山至钟山一带,漫山遍野俱是明军的舰队和战旗,临江浩瀚,绵延出无尽远。 这是一支征伐过太多地方、打过了太多胜仗,已然所向披靡的必胜之军,铁甲寒朔,剑影峥嵘,不仅拥有着领先了他们一千多年的军备和火药,还有着一往无前、无可匹敌的信念。 “事已至此”,周瑜沉默了许久,回身望向城中,“唯有归降了。” 孙策皱眉,欲言又止:“他不愿意动建业城,若我们离开此地,转战去别处……” 周瑜轻叹一声:“大明水师驰骋千里,朝发夕至,又能去往何处?伯符,放弃吧,这样至少还可以保全城中百姓。” 依照这位明世祖陛下的一贯作风,主动归降者的待遇,要优于那些被征服地区的子民。 后者经常被发配到其他地方当劳动力,搞一些帝国基础建设大开发。 特别是那些跟大明有仇、曾经欺负、甚至屠杀过汉人的国家和政权,待遇更是老惨了,倒霉的菲律宾吕宋岛和缅甸的劳工已经全部被赶去挖金矿,一个都没放过。 孙策默然无言,一路走下城楼,太史慈、吕蒙、甘宁等人执剑在那里相侯,纷纷投来了问询的目光。 孙策低声说:“走吧。” 小霸王像是一瞬间被抽出了脊梁骨,身形不再挺拔,换上投降的白衣,手捧玉玺,一点一点开启了城门。 周瑜有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269节 众将红着眼跟在二人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不过,当东吴全员听到大明对他们的安排之后,就一个个又打起了精神来,瞬间喜不自胜。 郑成功点了几个重要的名字,准备将这些人通通带回去:“孙伯符,周公瑾,吕子明……就这八个人吧,其他人都可以在之后自行决定去留。等你们到了本位面后,名字都会出现在生死簿上进行续命。” 东吴众人:!!! 天啦噜,竟有这好事,我们可以彻底摆脱英年早逝的诅咒了? 郑成功又道:“不日,朕将带着主力从朱崖洲南下,开发南海群岛的矿产等珍贵资源,各位理当随军同行,各依战功论赏晋升。” 周瑜想了想,试探着问他:“那我江东百姓?” 郑成功神色平静无波:“自然是该干嘛干嘛,乱世烽火荏苒多年,如今吕温侯一统天下,理当与民共治,休生养息。” 周瑜十分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 黄宗羲忽而走过来,神情振奋,衣袂翩然,拉着自家陛下低语了几句。 郑成功看向孙策:“山越地图给朕一份。” 孙策迷惑地点头应下,却发现就在这一夜,明君突然杀入了山越人的老巢,抓捕了一大堆少年幼年的俘虏,也并没有进行什么酷刑,而是让他们统统搬进了教室里,在黄宗羲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外语。 “abandon, abandon, abandon……” 孙策旁听了一会,顿感天旋地转,一脸茫然。 明明这就是世间最大的酷刑,最惨无人道的精神折磨啊! 周瑜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觉得很有意思,随便选了一个国家的史书翻阅起来,正是卡斯蒂利亚国史。 嚯,世上居然有这么混乱的皇室还不倒闭,真让人大开眼界! 他甚至还对孙策说:“伯符,你一起过来看看吧,不可以这么没文化。” 孙策:??? 你再也不是我的好朋友了,绝交五分钟谢谢! 黄宗羲准备在大明国子监试点全球文化教学,但他也是第一次教人外语,经验为零,所以抓了一批语言能力薄弱、如同大猩猩的山越土著人当试验品。 这也是一个极端淬炼耐心的过程。 黄宗羲每天都在深呼吸,提醒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 他觉得,等自己回归大明的时候,心境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即便是面对国子监的那群小憋崽子,也能够坦然相对,心平气和了! 王夫之和顾炎武不愿留在这里,索性在临国公李来亨的护送下,前往吕布所在的地方,找孔子一起论道。 沿途道路漫长,人困马嘶,李来亨这一下可遭了大罪,每天被两位老先生轮流压着学习,背诵世界各国文化和风土人情。 李来亨:哈? 小老虎懵逼,我之前可是农民起义军的三代目首领,现在虽然从良了,成了帝国将领,但会打仗就行了呗,为啥要在这边习文? 老先生们可不打算放过他,揪住人,一阵数落道:“文武双全是优秀军事领袖的新指标,你才十九岁就这么摆烂,以后怎么得了!” 老先生们更是进一步表示:“那些西方国家,都是你要为陛下打下的地盘,提前了解一下人家的风土人情,也是更好地为未来的征战做准备!” 李来亨只好点头应下,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充电生涯。 在把老先生们送到吕布那里之后,小老虎很快就觉得心里平衡多了,因为他发现,孔融比他苦逼一百倍,每天要抄书,要学习,而且还要挨打! 相反,孔子却很喜欢李来亨,这孩子不仅年轻明亮,武艺高强,而且心性坚定澄澈,有一颗求学之心(小老虎:被先生们训怕了),于是将他带过来教导了一阵。 孔子非常沉迷射箭,将射艺列入了儒家君子六艺之中,小老虎投桃报李,教会了他……如何使用火枪! 一老一少每天对着天上飞的猎鹰、飞鸟一阵轰击,十分沉迷于其中。 现在的孔子已经不是普通的孔子,而是一个文能讲外语(王夫之:快谢谢我的安利),武能开火枪的——硬核孔子。 与此同时,郑成功正在征伐开发南海诸岛,一直到达菲律宾的吕宋为止。 他坐在甲板尽处,飒沓临风,斜倚远山落日,与李定国一起对酌。 李定国照例取出了一大堆好吃的,准备投喂他。 郑成功有些怅然地回望着建业:“千载云烟相隔,这里不是我的南京城,故人皆不在,人事已全非。” 郑成功指着城中一处隐约可见的深翠凝碧的荒林,轻声说:“这里本该是郑氏家宅的方位,可惜什么都没有。是了,即便在本位面的南京城,故宅也早已经荒废多年……” “没有”,李定国看着他道,“我已经找人重新修复过了。” 郑成功饮下一杯又一杯,有些缓慢地眨了眨眼:“啊,我都快忘了故宅长什么样了。” 李定国于是将故宅的每一处场景都细细地告知他:“有青松、竹林、山水、明月,绮窗前有新来的燕子筑巢,摆着你年少时候写过的诗文……对了,我还让画师做了记录呢,等他回京城的时候给你看。” 郑成功唇角微扬:“谢谢宁宇。” 李定国摇头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舰队经历了一个日夜的疾驰,终于从朱崖洲抵达了夷洲,众将从甲板上跃下,立即和当地的土人进行「和平」接洽,并按照矿藏资源分布地图,拿出了轰炸火药,准备进行定点爆破。 “真怀念这里”,郑成功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台湾,微微一笑,“它本就该属于我。” 天光在他纤长眼睫上流动着璀璨的淡金色,使人总觉得他好像就在发光,又或者,他便是朗照人间的那光源本身。 李定国想起先前的谈话,微感惊奇:“可是,森森,你不是说隔了千秋万古的时空,别的地方都不是你心中的那座城池吗?” 郑成功潇洒一挥手:“什么时空阻隔,这些全都是我的地盘,都是我的!” 李定国:“……” 很好,他就知道会如此。 大明舰队立即开始了行动,四处开发,将整个海岛掘地三尺,而后,很快又继续前往下一站。 …… 九月底,吕布攻入许都,彻底剿灭曹操势力,荀彧、郭嘉等一干主要成员都被押送上殿,请入座中,多加善待。 曹操在他的记仇本上高居首位,堪称仇深似海,最新的一件大仇则是下邳之战。 第二位便是大耳贼,此人不仅阴险无耻,而且还在夔州设有汉昭烈帝庙,以至于吕布参赛副本的时候不得不捏着鼻子前往参拜,内心腻歪至极。 吕布本想杀了大耳贼,但刘裕派来了使者,决定保下刘备。 他刘宋帝国的皇室如此单薄,帝国扩张速度又如此之快,分封诸王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这不得再捞几个老刘家人过来效命? 宋祖陛下已经确定了,等打下了南方海国,就把刘备分封到那里建立一个巨大的诸侯国,反正汉昭烈帝搞民生确有一套。 这不是完美的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吕布不好不给盟友这个面子,反正将大耳贼送到别的位面去,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可以了。 他于是答应下来,又准备转头解决曹操。 吕布收紧了铁链,扬眉冷笑:“曹贼,你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吧?” 曹操神色冷漠,自知今日绝无幸免的可能,所以言辞也毫无顾忌:“成王败寇耳,你不过是运气好,遇见了参与副本的机会,若换作我来参与,此刻必然也已经一统天下了。” “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吕布微笑,“可我就是运气好,你生气吧,嫉妒吧?哈哈,气死你!” 曹操身子猛地一晃,当场吐了一口血。 吕布又怼了他一通,准备送他上路。 忽见郭嘉白衣飘飘,拱手上前,一脸从容帷幄地说:“温侯阁下,如今天下初定,正当用人之时,不可因杀主公……杀曹公一人而失天下之心。” 与此同时,旁边有一道女声也响起说:“温侯,曹操不可当众杀之,否则朝野动荡难安,只宜示之以宽容安抚政策,以定海内人杰之心。” 柳如是一身儒装,鬓簪兰芷,自殿门外缓缓入内。 郭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柳如是恰好说出了他本来想要说的话。 居然如此心有灵犀! 柳如是带来了郑成功的指示,他们位面要带走郭嘉,郭嘉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他发现柳如是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意思,简直宛如一个镜像的自己。 同样能喝酒,同样风流知交便天下,而且还都是…… 郭嘉这边刚说“若杀曹公必有大祸”,天空中就开始乌云密布,一阵天打雷劈,柳如是神来之笔地加上了一句“曹操死则四海乱”,好家伙,雷霆直接轰隆隆坠落下来,咔嚓,劈坏了许都大殿。 郭嘉看了一眼柳如是,用眼神示意:“是不是你?” 柳如是瞪回去:“明明是你!” 如此三番两次,郭嘉和柳如是简直对彼此叹为观止,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乌鸦嘴。 但郭嘉还挺高兴的,芜湖,以后一起逛花楼玩耍的人选有了! 柳如是本来还想带走荀彧,但陈宫这回说什么都不肯再放人了,加之荀彧本人也颇为眷恋故土,并不想离开自幼生长的汝、颍之地,便只能就此作罢。 陈宫一番深思之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他决定的事吕布自然不会再反对,虽然满心不乐意,也只好答应下来。 本位面还剩一张位面传送卡没有被使用,最后,曹操,以及曹家、夏侯家的众多死忠党,都被传送到了别的任意一个随机位面去。 西晋太康位面。 对于傀儡小皇帝高贵乡公曹髦来说,今天又是在司马昭控制下,无比平平无奇的一天。 司马昭派人对小皇帝进行了严密的监视,甚至不允许他在天幕中发言,曹髦前段时间受吕布的事迹启发,灵机一动,准备认司马昭当义父。 这段时间,宫内忙着准备仪典,经常要让小皇帝出去排演和参加活动,自然也就稍微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即将举办认父大典(?)的前一晚,小皇帝辗转难眠,独自一个人躺在暗夜里泪流满面,忽而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殿堂正中,准备写一封信给各位先皇。 “太祖爷爷,文帝爷爷,各位祖宗,孩儿不孝,只能认贼作父,以这种方式来试图保全我大魏江山……” 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道响亮的霹雳声炸响在殿堂中,而后是一道充满愤怒的声音响起:“你要认贼作父?哪个窃国之贼?” 小皇帝惊愕地看去,便发现空荡荡、一片灰败的寝宫中赫然多出了数十道人影,个个手持武器,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他们正是曹操,以及随着曹操一起被发配过来的各位曹氏、夏侯氏,大大小小的几十位将军们,共同之处就在于都很能打! 虽然打不过吕布的热武器加持,但在冷兵器时代却有着万夫不挡之勇。 几十号人将曹髦团团围在了正中。 曹髦:“……” 大变活人?! 【作者有话说】 第270节 曹髦:终于让我也开挂一次了(泪) 第91章 小皇帝曹髦当了傀儡多年, 一直如履薄冰,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他盯着曹操的面容看了半晌,不禁流露出震惊之色, 又抬眸扫向天幕,那边正在播放吕布位面的进展情况,正好播到曹操等人被放逐。 他的眼眶倏然红了:“太祖爷爷?” 曹操神情冷峻, 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心中颇为迷惑。 他这个时候还没迁都洛阳,根本不认得洛阳的魏宫, 曹髦又因为司马昭的限制, 基本不在天幕上发言,他自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后人。 但心情激荡的小皇帝已然扑了上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哭诉道:“太祖爷爷,朕日思夜想盼着祖先来帮朕,你可算是来了,求你救救大魏江山, 杀了司马家的那些狗贼吧!” 年轻的太祖爷爷也是太祖爷爷, 曹髦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曹操眼见自己的袖子被他紧紧攥住, 来回擦拭脸上的泪水, 嘴角微微一抽。 什么大魏江山,他自己刚刚才在三国位面凄惨白贝,走向了穷途末路,哪里顾得上这个。 然而, 曹操毕竟是一位盖世英杰, 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决不会选择放弃。 他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曹髦, 忽然灵光一闪—— 这司马昭位面又没参赛过,还是简单粗暴的冷兵器时代,自己身边却带了几十位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曹家、夏侯家名将,战力非凡。 这难道不是老天给他的东山再起机会,杀司马氏,夺回江山,横扫九州,一统天下? 介时,再通过这个位面杀入崖山副本,领取奖励,便可以与那吕奉先一较短长,以雪今日之耻! 一想到多年之后,自己提着刀闯入进宫,对吕布贼子说,哎嘿,我又杀回来了,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曹操就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这波可以有,而且必须有。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对满眼期盼看着他的小皇帝说:“你先把所有情况告诉我,越详细越好,我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个司马昭。” 曹髦重重点头:“好!”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皇帝被时人称作“才同陈思,武类太祖”,可崇拜陈思王曹植了,立刻问了一句:“陈王爷爷和文帝爷爷来了吗?” “没有,他们和子文都被宋武帝带走了。 ” 曹操想起这几个孩子从此将和他跨位面永隔,不免长叹一声,心中沉痛。 也幸亏是被刘裕带走了,从此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若是郑成功下的手,想想明世祖和李晋王的家庭教育质量,特别是那两个倒霉的好大儿,曹操必定当场就要跟他们拼命。 …… 十月深秋,天下已定,诸事待兴。 汉献帝刘协晋封吕布为温王,加九锡,冕十旒,开府仪同三司,还有一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之类的流程,并于次月将帝位禅让。 吕布很是苦恼了一番,自己这个国号应该取什么名字。 他犹豫许久,始终踌躇难决,最后拿了一堆写着字号的纸张排列起来扎飞镖,扎了三次都是“温”。 难道他跟这个字有特别的缘分? 陈宫思索了一番,告诉他:“依照宋祖等人的惯例——不对,未来例,陛下确实应该取国号为「温」。” 刘裕的封地在宋,故而封宋王,建国称宋。 在历史上,后来的漫长岁月中,齐王萧道成受禅建齐,梁王萧衍受禅建梁,陈王陈霸先受禅建陈,隋国公杨坚立隋,唐国公李渊开唐,也都是以封地为国名。 所以,吕布既然是温王,理所应当继续将「温」这个字沿用下去。 吕布听自家谋主说明白这点后,顿时释然,不再纠结,转而琢磨起了自己登基之后,该给陈宫什么封号来。 一字王里面选了半天,觉得每个字的寓意都还行,但好像又都不够好,根本配不上公台! 二字王那些「文」字打头的,什么文昭文靖文正,听起来宛如谥号,吕布觉得太不吉利了,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送给公台呢! 吕布纠结了好多天,翻来覆去,每逢夜半就在宫中暴走,逮着人就问该选什么。 荀彧就不幸被拎到过好几次,程昱也是,就连宫中散养的走地鸡都熟练掌握了这一串名字。 吕布:“你也觉得这个文昭王听起来不太行,是吧?” 走地鸡:“喔喔喔!” 吕布:“很好,你很有眼光!” 走地鸡:??? 最后,随着三朝之人齐聚洛阳城,准备参加吕布的受禅典礼,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只因吕布发现居然有一个人比他还纠结,这个人就是朱祁钰。 大明素来没有策封异姓王的惯例,除了南明末世之时,所以朱祁钰之前也没特意往这一茬上去想。 然而,朱祁钰来这边进行四朝会面,各处转悠了一圈,赫然发现别的皇帝居然都给知己、友人、心爱的臣子们封了王,他眉头一皱,觉得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朱祁钰:别人有的东西,我们廷益必须也有,封王,这次必须得封! 他直接拿出了《说文解字》,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过去,准备找出一个寓意上佳的字送给于谦做封号。 吕布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还磨叽,不禁叹为观止。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把两个拖延症放在一起就会变得无比高效。 朱祁钰自己这边进度迟缓,给吕布出主意却很敏锐:“你直接问陈公台想要什么封地,直接用封地的名字作为王号,这不就结了。” 吕布听了直呼朱祁钰大才,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宫一定会留在朝廷中枢的,也就是京师洛阳,干脆就叫洛王好了! 吕布投桃报李,也给苦苦翻阅字典的朱祁钰支了一招:“于太傅这里本就有现成的名号可用,他不是于忠肃公吗,你可以给他封忠肃王啊。虽然是二字王,但可以参考宋祖陛下给岳王册封的情况,典礼上给位格再提一提。” 朱祁钰:豁然开朗. jpg “多谢”,他神采飞扬道,“朕知道了,这就开始准备起来!” 二人在这边交谈的时候,窗外,有一道纤细清稚的鹅黄身影,正踮脚在那里偷听。 她还是一个嫩生生的小不点,肤色白净,神情灵动,大眼睛中写满了慧黠。 过了好一会,她提起裙裾,小跑穿过了重重回廊,飞奔向宫中藏书楼:“先生,陛下要给你封忠肃王!” “嘘”,于谦正在点检三国时期的藏书,准备叫人抄录部分带走,闻声抬眸,手指轻轻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在藏书楼中喧哗。 小黄月英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声音说:“先生,今天什么时候教我学琴啊?” 她是跟着父亲,还有司马水镜他们一起来的,全都打算前往景泰位面。 水镜先生不愿收她一个女孩子进书院读书,于谦却无此等门户之见,在考察了她一番后,当即就给她制定了一个全方位成才计划,确保不会埋没她的才华一星半点。 于谦令在场的众人继续抄录书籍,而后抱起古琴,带着小黄月英来到了一处亭台间坐下:“开始吧。” 小黄月英弹的是当年文天祥所作的「正气歌」古琴。 她很喜欢这架琴,每一个韵律都很合拍,拂弦的时候偶尔会心生好奇,若是能亲眼见一见她那位气骨凛然、风华绝代的祖师就好了。 她这么浮想联翩,手底下的音调立刻出现了偏离。 于谦听了不禁摇头,好端端一曲《幽兰操》居然相差出十万八千里,直接被弹成了《黄河在咆哮》。 他的教育一向是鼓励式的,主张一个让弟子尽情发挥,自由成长,充分施展才能。 所以,虽然小黄月英这一曲弹得着实很离谱,于谦还是鼓励了她一句:“韵律非常有想象力,如果能弹对就更好了。” 小黄月英兴高采烈点点头,学了一个时辰的琴,又跟着先生去看大明的军工机械图纸,练习简单的动手拼装。 接下来,还有书法课、民生课、历史课、丹青课…… 哇,上课真是太开心啦! 先生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一定是这个世上她最喜欢最敬佩的人! …… 受禅当日,前. 汉献帝、现. 山阳公刘协衔璧奉绶,登台降落大汉旌旗,行臣子之礼,禅位于吕布。 吕布开国为「温」,改元崇兴,分封百官,署定公卿,重修社稷宗庙,威德方盛,海内风气晏然一新。 鲜卑、乌桓等边疆地带亦是纷纷遣使入质,极尽谦恭低声下气之态。 众人看着大汉的旗帜从此永远坠落,心头的复杂情绪一时难于言表。 既有对于三百年大汗至此而终的感慨,亦有对桓灵以来生民哀苦、百姓屠戮的痛惜,更有对吕布终结乱世,重新建立大一统的激动敬佩,以及对来日的无限期待。 荀彧的神色最为复杂,茫然中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本以为自己会做一世的汉室忠臣,但吕布找到他,与这位自己十分看好的未来尚书令,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场,最后说:“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君若执意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便不应当固步自封,沉湎于故朝旧事。” “来吧,和我一道迎接光辉灿烂的未来。” 荀彧沉默了很久。 他像是站在两个时代的分界线上,一边是数十年间兵戈动乱、恍若漫长永夜般的过去,一边是蒸蒸日上,即将拥向天地长明、玉宇澄澈的江山未来。 他接下吕布递来的橄榄枝,也就选择了将年少时发过的誓,永恒地留在了过去。 我曾立誓今生定要匡扶汉室,对不起,我食言了。 但我问心无愧,此生无悔。 从此千秋万古,天地人间,芸芸众生,都将会证明我走了一条更为正确、也更加艰险的征途。 荀彧在这边打定了主意,忽听见后方一群少年们在窃窃私语。 哦,他扫了一眼认出来,正是宋祖和岳王家里养的那些孩子。 “这个汉献帝真可怜”,小诸葛亮看着禅让场景,不由感叹道,“呆呆的像木偶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谢灵运扬起下颌说,“比他凄惨的皇帝多了去——比如我们陛下杀的六个皇帝,还有被活生生做成了雕像永跪临安的徽钦二帝,那个在诸天万朝漂流、几乎被每个位面的人都捅了一刀的完颜构,对,还有被发配到隆武帝位面当奴隶的明堡宗……” 哪一个不比刘协惨啊! 刘协这边最多也就是心灵上有点落差,受点苦头,生活中可是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待遇别提多优越了。 第271节 “可是”,小诸葛亮想了想说,“徽、钦、堡宗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汉献帝好像没做错什么。” 檀道济沉思了一会,握拳道:“他没做错什么,本身就是一种错了。身为末世的帝王面对改朝换代的大势毫无办法,不能力挽天倾,但即便是飞蛾扑火般地殊死一搏,明知不可而为之,也比在这边苟且偷生,改朝换代要好。”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热烈讨论起来: “比起刘协,后世的高贵乡公才惨呢,拼死出宫门,死于乱军之中,以自己的性命把司马昭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还有魏孝庄帝元子攸,这位也很惨,手刃权臣尔朱荣,竭尽全力抗争却终究是走投无路,被缢死于晋阳三级寺!”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一生被囚深宫的青雀子,年少文武双全,携石逾墙,武力值很高,应该算是亡国之君中个人才华的顶配了,可惜回天无力,最后被渤海高家的人毒杀。” “对了,你们知道元善见的名场面是什么吗,是大骂权臣高澄不做人,而后吟咏我们康乐的绝命词「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不过高澄确实不是个东西……” 少年们聊得正高兴,忽听不远处,几乎同时传来了两道凉飕飕的声音。 李白:“说够了?” 他一听见「韩亡子房奋」,就想起了谢灵运的结局,顿时ptsd犯了。 高长恭:“有意思吗?” 他还站在这里,这群人就开始吐槽起他父王了,别太过分! 这群小少年素来无法无天,才不怕他们,依旧在议论不休: “最凄惨的皇帝还有南明隆武帝……” “大秦天王苻坚……” “金哀宗完颜守绪……” 小老虎李来亨最近在老先生们的压制下,背了不少西方文化,这时,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还有罗马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励精图治,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倾颓的帝国,即便面对奥斯曼的精兵强将也坚守了半年,最后亲自杀入了敌阵中,以身殉国!” “奥斯曼叫什么精兵强将啊”,岳云吐槽说,“这不是你们明世祖陛下当年的跟班小弟吗?” 李来亨一怔,好像是的哎。 “什么奥斯曼,反正未来都是我们要写边塞诗的地盘”,谢惠连若有所思地说,“阿云、阿和加把劲,通通把他们都变成没有!” 岳云:“好!” 檀道济:“好!” 小诸葛亮在旁边听得一脸神往:ovo,小伙伴们都懂的好多呀。 一群人实在太吵闹,实在是和殿堂中的气氛格格不入。 岳飞本在前方观礼,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回首给了他们一个肃静的眼神,特别冷冷地扫了正眉飞色舞的岳云一眼。 众人顷刻安静如鸡。 岳云:哦豁,回家怕不是要挨板子。 他立刻将小诸葛亮往前一推,后者满脸懵逼,岳飞见到他,神色转为温和,微微冲他一点头,收回了视线。 岳云小声说:“孔明,我父王手写过书法《前后出师表》,他可喜欢你了——” 檀道济也灵机一动:“陛下也很喜欢孔明啊——”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以后闯祸之后,推出去顶罪的人这不就有了。 自家陛下/我爹是不可能忍心去惩罚孔明的! 嘿嘿嘿,计划通。 小诸葛亮:不知怎么,忽然就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 此刻,禅让大典的进程已经进行到了吕布登台祭天,起誓登基。 陈宫作为百官之首,立在最前方行礼,衣冠肃肃,神姿朗朗,宛如青山修竹一般。冷不防吕布经过的时候,忽而伸手将他一拉,示意一起上去。 陈宫:??? 不是,你想作甚,整场典礼都是他策划把关的,里面可没有这一条啊。 吕布十分坚持地伸着手,在他看来,若无公台,定然不会有这这江山,怎么着也要站到最高处,一起看看这江山如画吧。 陈宫屡次给他使眼色,他只当没看到。 最后,陈宫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么多人围观着呢,眼瞅着就要错过天官测算的吉时,他只能答应下来,半推半就地走了过去。 孔子声如洪钟,宣读着祭天的礼仪,这个主持人的角色他当仁不让,自然也没人敢跟他抢。 高台之下欢声雷动,百官纷纷叩首,一个新的时代自此起航。 刘裕站在那里海豹鼓掌,觉得吕布这一套操作明显是参考了他,下次谁再学,可就要授权版权费了啊。 朱祁钰想着自己登基的典礼乃是国难之际,好生简陋,思考是否要补办一场。 王文抚掌赞叹:“哎,这个好,我也想去看看高台上的风景。” 朱祁钰一阵无语,不知这位何来的如此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拉他上高台。 旁边的商辂等人皆摇摇头,又开始了,天官大人的作死大业又开始了。 另一边,郑成功望着这一幕,颇觉可惜地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拉着宁宇一起呢,真是失策。” 李定国:“……” 就当时在京城中,那个亡灵全都在场、目送新皇登基的情况,就算郑森森敢伸这个手拉他,他也会被暴怒的隆武帝直接打死的。 隆武帝防备他宛如防贼一样,就连消散前都给自家孩子留了一封长信,里面写满了「李晋王位高权重,你不可不防」、「没事离他远点,把他打发到边境去」云云。 至于效果…… 笑死,郑森森一字没听,行事完全相反。 …… 典礼结束后,三朝位面都带着众多的收获满载而归,投效的人才们纷纷随行。 他们这回还将返回历史长河,继续进行垂钓。 之前,由于郑成功的一通神操作,迫使天幕取消了满分上限,给三朝都加上了隐藏支线的分数,补发了垂钓次数的奖励。 吕布位面已经垂钓完毕了,但他们还没开始,现在就要行动起来。 加上景泰位面和宋祖位面都参与了大唐安史之乱活动,也得到了一个额外奖励。 天幕前的观众们看见他们拥有了这么多好东西,心中真是酸极了。 快乐是别人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jpg 天幕先颁发了安史之乱的额外奖励: 【滴——】 【恭喜吕布位面,通过历史长河,完成随机任务「平定安史之乱,拯救大唐江山」,获得道具:修改现实卡一张,具有一定的使用范围和限制,必须合理合规,可以将虚拟变成现实,或是彻底改变某一个人的命运走向】 【如果要对为国为民、身上有大功德之人使用,必须征得本人同意】 吕布:“……” 不知道是不是《红楼梦》心声念多了的后遗症,他看见「虚拟变成现实」,第一个反应是把黛玉和薛君等人从书里变出来。 吕布立刻摇摇头,甩开了脑海中这个危险的思想! 【恭喜宋祖位面,获得道具:时间倒流卡一张,可以小范围内逆转时间,使用限制请参考上条「修改现实卡」】 刘裕立刻把道具收好,放在小朋友们触碰不到的位置,以免发生惨案。 【恭喜景泰位面,获得道具:大明旗帜,拥有这面旌旗,可以最大程度凝聚五洲四海,从朝堂到百姓所有大明人的人心】 朱祁钰拿着这根旗帜,心中莫名其妙。 景泰位面已经空前国泰民安了,哪里还需要凝聚人心? 他随手将旗帜搁置在了一边,并未意识到这根旗帜将会在今后不久,起到了惊天动地的巨大作用。 领完这个小奖励后,众人开始将舰船开入历史长河深处,各显神通,进行垂钓。 “这次主要就让幼安来钓吧”,刘裕想到少年辛弃疾等会就要跟他们分别,返回自己的位面了。 当下不由分说,将渔网塞入了对方手中:“若是有能用上的,你直接带回去好了。” 辛弃疾还没说什么,他的小伙伴们却傻了眼,这段日子的相处让他们完全把辛弃疾当成了一个最好最好的好朋友,压根没意识到对方终究要走的。 旁边伸出七八只手,拽住了辛弃疾的衣袖,不许他离开: “幼安本就属于我们位面,为什么还要回去?” “陛下,快把幼安留下,借一张修改现实卡,直接把幼安变成本位面的人!” “幼安你看,我们每天一起玩耍,一起上课,学诗练武谈兵喝酒,赏春风观秋月战沙场杀敌寇,多开心啊,你就留在这里吧!” 辛弃疾轻叹一声:“抱歉,我有必须要回去完成的事,这是我的责任。” 他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开心,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宋祖陛下和岳王一直关照他,给他的待遇和檀道济等人是完全一样的,各种兵法军事都是一起教导,李清照经常找他谈论诗文,刘穆之也不时请他吃饭,让他历练处理政务。 同龄的朋友们就更不必说了,写诗也好,练武也罢,什么有趣的事都会算上他一份,从无落下。 然而,如今的宋孝宗位面依旧一片风雨飘摇,江山半壁,疆埸未净,金兵云扰,生民罹难。 辛弃疾无法放弃自己的家乡,心安理得地停留在此处。 “唉”,大家虽然理解他的选择,但还是长吁短叹,心中难过极了。 倘若陛下还能像上次钓起宋高宗位面那样,把宋孝宗位面也钓回来就好了,幼安便可以留下来了。 然而…… 他们已经没有跨位面垂钓机会了。 在压抑的沉默中,辛弃疾挥手扔出了渔网。 这一手仿佛是开过光,或者占了什么幸运buff,捕捞十次,直接加起来就是十万精兵,其中还有两万是骑兵。 他又捕捞了好几回,干脆把骑兵们配套的战甲兵器,甚至还有一架攻城专用的回回炮都打捞了上来。 刘裕直接让辛弃疾将所有东西全都带走,并且千万别有心理负担:“本位面兵强国富,强者如云,十万士兵对朕来说已经用处不大。” 岳飞也道:“幼安收下吧,我们不缺这些人手。” 第272节 辛弃疾惊讶地看着他们,许久,轻声说:“谢谢陛下,谢谢岳王。” 怎么会用处不大、不缺人手呢,锦上添花的好事谁都不会嫌多,他们这样说,无非是想帮自己一把罢了。 他何其有幸,在最好的岁月里,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的人。 天幕前的观众:“……” 目瞪口呆. jpg 有这十万精兵,辛弃疾位面的金人已经是上天入地,完全没有活路了! 辛弃疾今日运气奇佳,紧接着,鱼钩又兜兜转转,坠入了隋文帝开皇年间的朝堂,钓走了一名正在被当众处死的人。 史万岁。 这也是一个位列武庙的绝世将星,为隋朝一统天下立有大功,抗击突厥,扫平江南,一陆大胜,但最后死得却很凄惨,被暴怒的隋文帝当着文物百官的面暴杀,以儆效尤。 他被钓上来的时候,形容十分凄惨,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未受伤的地方,精神也十分恍惚。 这名曾经叱咤风云的猛将,终在绝望中走向了末路。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亲手建立开基的王国,自己当年曾舍命相救、扶他上位的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向他斩落了屠刀。 刘裕见他下场如此惨烈,不禁心中一悲。 既想起了自家岳王在历史上的结局,又想起了阿和小朋友自毁长城的恸哭,还有莫名被害的王镇恶,这波新被捞来的、死状同样凄凉的小魏延…… 古来武庙英杰多悲苦,一生倥偬,终为山河负。 刘裕让史万岁自己选择去留,史万岁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跟辛弃疾走。 他一生都在抗击突厥,威名赫赫,和那些异族有着血海深仇,比起在刘宋帝国开疆拓土,他更想去抗金前线厮杀金兵。 “好”,刘裕尊重他的决定,“祝你此去武运昌隆。” 史万岁撑着重伤之躯,板板正正地行了个军礼:“愿陛下生平万岁,江山万年。” 天幕前的宋孝宗:“……” 惊呆了,虽然宋祖大佬压根正眼都没看他,但他还是被一路带着躺赢了。 史万岁是何等狠人,威震漠北,杀到突厥可汗只是听了他的名字,就狼狈逃窜出数百里地。 金朝这是要被一波犁庭扫穴、直接歼灭的节奏啊! 他带着百官,亲自到殿前迎接辛弃疾,过了好一会,犹犹豫豫地问:“幼安,这崖山副本我们还参赛吗?” 好像奖励都已经提前拿到手了,还有必要去吗? 辛弃疾斟酌了一会,本来吧,参赛也是为了获取更多奖励资源灭金。 现在已经得到了十万精兵和武器,他需要花时间训练他们,和史万岁的作战风格也需要尽快磨合。 “暂时不参加了吧”,最终,他这么决定道,“先直捣黄龙,给金人灭了再说!” …… 而后,明世祖位面开始进行垂钓。 每逢这种碰运气的事情,那就是幸运滚滚的主场。 小滚滚在甲板上嬉玩,到处爬来爬去,李定国轻轻把它抱起来,拍了拍灰,梳了梳毛,又投喂了一根苍翠欲滴的青竹,最后递给郑成功:“森森来吧。” 郑成功捏着小滚滚的毛爪子,一同抓住渔网,扔进了历史长河。 郭嘉在一边探出了一个脑袋,目光炯炯:“据嘉目测,陛下这次垂钓必然——” “闭嘴!” 柳如是抬袖按住他的嘴,使劲将他往后拖,“知道自己是乌鸦嘴,还不赶紧少说几句!” 郭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挣脱柳女侠的魔爪,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乌鸦嘴,昨儿登基典礼刚结束,说了一声「这横幅不错」,结果当场就塌了——我看陈宫当时的眼神就想刀你了!” 他更是进一步表示:“我只想说,陛下此次垂钓的收获一定很不错。” 话音刚落,郑成功收网查看,渔网正中躺着……历史长河中一根平平无奇的水草。 郑成功神色冷峻,示意下属先把郭嘉关到一边去吃喝,用食物赶紧堵住他的嘴。 就连小滚滚都压不住郭嘉的乌鸦嘴,这是何等的邪性! 郭嘉被赶走之后,垂钓进度陡然恢复了正常,郑成功陆续钓上来一些兵甲武器之类的,又让本位面众人都一起来玩一玩。 李来亨钓上来一座金矿,张煌言钓上来一群古希腊风格的雕塑,似乎是一位艺术大师出品,柳如是钓上来一座书院,不知属于历朝历代哪位大儒,里面的珍本古籍还挺多。 新加入的东吴各位手气也不错,有钓上来武器装备的,草莓水果的,甚至还有西方不知道哪个王室家谱传说的。 最离奇的要数孙策。 本来吧,他英年早逝,含恨而终,绝不能算特别走运的那一卦。 但可能是因为自从加入了大明位面,名字出现在了生死薄上,被郑成功续命一波,彻底改命的缘故。他现在运气好得惊人,属于走路都能低头捡到金币,弓弦一振就会自动有沙雕飞鸟撞上来的那种。 孙策钓上来一架蒸汽纺织机,众人对这个玩意颇感莫名其妙,郑成功却看到了其中的价值,准备带回去进一步破解。 老先生们又有新玩意要搞了! 李定国一直立在旁边,和郑成功一道撸小滚滚,没有参与这群人的喧闹。 小滚滚歪头瞅了饲养员一会,乌黑的大眼睛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忽而抬爪扯住他衣袖,强行将他拽到了渔网边,示意他快点动手。 “好吧”,李定国想了想,微笑道,“如果能选的话,最好钓上来一个历史人物,可以帮到森森。” 长长的鱼线犹如利剑般破开了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阵飓风,来到了东汉永元年间的时空,穿透黄沙莽莽,风烟漠漠,停留在一位白发苍苍、风骨凛冽的老人面前。 班超:? 这是他出使西域的第三十年。 真正的出使:客客气气献上重礼,对地方国王毕恭毕敬,比如某些前往中原的朝觐使团。 虚假的出使:一个字,打! 啥西域政权搞叛逆割据的,凡是我经过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地盘,你小子要是不服气,先来打一架再说! 班超自从第一战进入鄯善国,率领三十六名随从击杀匈奴使团开始,就宛如开了挂,一路扫平西域诸国。 今天心情好,就把某个不听话的小国暴打一顿,明天闲来无事,收拾一些不太安分的国王。 什么大月氏、乌孙、龟兹、于阗、康居之类的,见他如见亲爷爷,乖顺得不得了。 班超经过了长年累月的一通努力,现在愿意臣服的西域小国家,终于达到了五十个之多! 但他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惆怅。 只因他已经年华老去,白发苍苍,将大半的人生都留在了荒凉的西域戈壁中,结果汉和帝不仅迟迟不给他封侯,还不让他返回故乡。 在怅然而终、埋骨他乡之前,他是多么想回归中原看一看啊—— 正当班超在这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忽觉手腕一紧,李定国的鱼线直接把他从原地提了起来,升入云霄,一下消失不见。 船上的大明众人见到自家晋王居然钓了一位白发老者上来,顿时目瞪口呆。 不是,您老人家谁啊?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 “看起来好凶,神情肃杀,还穿着战甲呢,难道是赵国的廉颇老将军!”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黄忠,或者常山赵子龙?” “这灰头土脸、满面黄沙的,一看就是西域的将军,莫非是安西白发军?嘿,你是郭昕郡王吗?” …… 黄宗羲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走过去告诉自家陛下:“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的画像。” 他最近在教学生外语,所以自己讲话也是中文和外语混杂,这次甚至掺杂了拉丁文。 郑成功恰好也精通这个。 他以前在崖山位面可没少折磨那些拉丁族群的领袖,什么西西里国王、东罗马帝国之主、拜占庭之王之类的,掌握对方的语言只能算是基本操作。 所以,他同黄宗羲聊天,也顺势切换成了拉丁文:“梨洲再想想呢,若是一位老先生的话,可以请去跟你们一起研究学术。” 班超:!!! 他听到这一番熟悉的拉丁文,dna顿时动了。 之前为了派人出使罗马帝国,他特意学习了好些拉丁文,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此刻,班超看向郑成功,也用同样流利的腔调回复道:“obsecro qui sis, quaeso(我能冒昧地请问一下您是谁吗?)” 看这装束可是汉人的皇帝,太亲切了,瞬间让他热泪盈眶,汉家王朝难道已经打到亚平宁半岛了? “adhuc paulum abest, tempus numerat. sed meliora omnia efficies.(还差一些,但你来了之后一切进展都会加快)”,郑成功眉头一挑,就跟他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一旁的大明众人:??? 哈喽,就是说,大佬之间的交流,可以照顾一下根本听不懂的凡人感受吗? 众人请黄宗羲代为翻译,黄宗羲面无表情:“就方才这一会儿,他们已经换了至少八种语言了。” 自己真的处理不来! 众人耐心等待了许久,终于,郑成功拉着班超走过来,宣布说:“这位是定远侯班超,他将会加入我们的海外开发战略。” 班超听了他的叙述,知道自己来到了一千五百年后,如今,正是一个危机四伏、全球各路霸主海上争锋、陆上持续短兵相接的大时代,他顿时被激起了昂扬的斗志。 故乡的西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新世界的大明,正是一个完美供他发挥的舞台。 然而,班超虽然不服老,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年龄摆在这里,有些迟疑地说:“老夫年近七旬,恐来日无多,若是出使半路崩俎,恐坏陛下大事……” “没事,这只是一个小问题”,郑成功拿出生死簿,当即就给新加入的班超续了五十年。 光芒一闪,班超立刻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明世祖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班超简直是一个完美契合了他期许的人选,大明的世界扩张与航海大开发,就需要你这样的跨国人才。 争取拳打西班牙,脚踢日不落,什么葡萄牙法兰西德意志印度日本朝鲜都必须全部甘拜下风。 先定一个小目标,早日将美洲大陆变成自己的后花园! 河东君柳如是走过来,她作为目前最重要的内政大臣之一,领走了班超,准备向他详细介绍一下如今的时代。 片刻之后,听了柳如是科普郑成功事迹的班超大开眼界: 第273节 “居然还有经济战这种操作?” “忽然觉得我对那五十个西域小国还是太客气了,才让匈奴一直蔓延到后世,为祸不浅,真该像世祖陛下那样,把这些小国家通通扫荡一遍。” “现在的航海战倒是和我那时候差别很大,安南还没打吗?我想试试。” 祸从天降的安南国王:听我说,班定远,谢谢你。 …… 最后,景泰位面进行了垂钓。 小黄月英扒在船边,满心期待地看着于谦挽起衣袖,姿态挺拔,缓慢将渔网沉入河底。 快让她康康先生都钓了什么好东西! “有铁甲、火药、粮食……” 小黄月英扒着指头细数:“啊,钓上来一座古戏台,上面还有楹联呢!这个是什么石碑,看起来好古旧,怎么会有虾子也顺着渔网爬了上来,先生,这个可以吃吗……” 于谦看了一眼被她捉在手里的鲜虾:“放那里吧,等会给你烤。” “谢谢先生!”小黄月英顿时欢呼雀跃。 她低头研究了一会捕捞设备,忽而眼珠一转,“先生,能不能给我试试?” 于谦将渔网递给她,小黄月英找到了若干小木材,开始比划拼装,但是,因为她还太小了,暂时没办法准确地将木头削成想要的形状,于谦在一边给弟子帮忙,最终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捕捞器械。 虽然很简陋,但一次可以同时投放出五张网呢,小黄月英顿时觉得自己赚大了。 五张渔网兜兜转转,都在往历史长河的同一个方向飘去。 大唐咸通九年,长安,京兆尹温璋准备处死一个人,一个他仰慕了很久的女子,他一直遭到拒绝,现在她终于落到了他手中。 鱼玄机。 她凭什么那么骄傲呢,她又为什么总是那么骄傲呢。 明明是一个出身低下的倡门,偏生才华绝艳,竟敢贴出“咸宜观诗文侯教”的字句,挑战文坛的各路高手。 任她风华绝代,到头来还不是困顿于一个「情」字,因鞭笞绿翘而入狱。 京兆尹温璋想起过往在她那边受的一次次冷待,当即决定公报私仇,处以死刑。 就在鱼玄机即将受刑的一刹那,刀锋迎头斩下,小黄月英的五张渔网从天而降,将她全身都结结实实地裹住,刀剑无法砍进去分毫,就这样被提了起来,一路拉近了时空长河中。 景泰位面的人看见渔网已经缠成一大团,费了老大功夫,才将鱼玄机从里面放了出来。 众人未曾想过会看到如此一个身披枷锁、形容萧索、极度苍白消瘦的美人,相与愕然。 良久,终于有人问道:“请问你是?” 鱼玄机心如死灰,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无分别,无非一死而已。 她依旧高昂着脖颈,极尽幽美,也极尽冷傲不屈:“鱼玄机。” 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开始交头接耳,传递资料,特别是新从三国位面带走的各位名士,满脸都写着懵逼,急需要一场科普。 鱼玄机听着那些对她的生平议论,神色平静,早已习惯了如斯的非议。 直到一只小手忽然伸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衫。 “姐姐,你好糊涂啊”,小黄月英板着脸,气鼓鼓地冲她说,“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赔上一生!” 鱼玄机长叹一声,情之一字冷暖自知,到临死之前,她也猛然惊觉自己的一切行径很是可笑,但她又如何能跟面前这么小的一个小朋友说清楚呢。 谁料,小黄月英却在很积极地给她出主意:“姐姐,你若真想得到这个温什么、李什么还是陈什么的,或者三个都要,何不入朝为官,青云直上,当他的上司,抢了他的人,断了他的路,绝了他身后势力,让他完全无力反抗,生生世世都只能当你的入幕之宾?” 鱼玄机:“……” 于谦:“……” 景泰众人:“……” 小黄月英一开口,就充满了抢劫的气息,洋溢着浓浓的延平之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太傅这个弟子是替明世祖教的! 就算是明世祖的抢劫也只是国家战略方向的,小黄月英却创新性地将其开发到了个人层面,可谓是到达了全新的高度。 鱼玄机看着小黄月英,凄然一笑:“妹妹,若我可以入朝为官,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岂会看得上他。” “嘻嘻”,小黄月英以为她幡然悔悟,正在沾沾自喜自己把一个恋爱脑扳成了事业脑,却见鱼玄机轻轻别过脸,一行清泪从面上坠落。 小黄月英:! 她顿时慌了,自己把这个姐姐惹哭了,她立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先生。 于谦略微沉吟:“这首诗——「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是你年少所作?” 鱼玄机一怔,见他眉目清正,令人望而心中肃然,站位隐如众星捧月,知道这便是对方阵营中最重要的人。 她下意识站直了:“您也知道我。” 于谦又道:“你年少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深恨自己因为身为女子不能科考,遂作此词。” 鱼玄机默然无言。 她年少确有大志,还曾前往昭义节度府任职,然而此刻,回想起自己的后半生,简直割裂般恍如一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流传在世间的只有艳名与芳事。 若是年少的她隔着岁月望来,定然也不认得如今的自己了。 于谦又沉声说:“你既然连死都无惧,何不试着活下来,换一种活法。” 鱼玄机隐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似有要让自己参加科考的意思,微微一惊,不知他何以能作这个决断:“您是?” “这是我的先生喔”,小黄月英双手叉腰,得意地说,“先生是当朝太傅,未来的异姓忠肃王,弟子最差也是一个进士,我以后可是要当女状元,进入朝堂中枢的!” 于谦:“低调低调。” 小黄月英比了个「先生放心」的手势,一转头,忽见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招手让她过去,颇为无奈地压低声音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偷听到的?” 这封忠肃王的事情他还一个人都没告诉呢,本想留着当惊喜的。 小黄月英眼睛一眨,打算萌混过关:“嘿嘿,皇帝哥哥,嘿嘿嘿……” 鱼玄机看着这一幕,眼中隐露羡慕。 她知道自己的后世风评十分不好,纵然自己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却永远不会为这些主流人士所接纳。 “并没有十分不好”,于谦这般告诉她,“后人读了你观进士的这首诗,评价说,「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 鱼玄机怔然。 她问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到了全新的时空和地点,我还愿意为了当年的意难平试一试吗? 那年,我登崇真观南楼,看着那些新进士鱼贯而入,题名碑上,他们中的许多才华都不如我,却是如此意气风发,春风得意。而我因为身为女子,只能辗转流落多方,飘零道中千里。 我已经死了一回,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莫若,向死而生。 她最终深吸一口气,合身拜倒:“请先生收我为徒,此生绝不负所望。” 于谦:??? 他只是见对方一心求死,所以开导了两句,怎么就忽然天降一个徒弟了。 “本位面的科举改制参考了明世祖位面,是自上而下全方位的”,他告诉鱼玄机,“你不必成为我的弟子也可以考试。” 然而,鱼玄机态度十分坚持,完全就是一副今日不拜师不罢休的架势,于谦没有办法,索性这么说道,想让她知难而退:“若你一定要拜入我门下,只能当月英的师妹。” 鱼玄机看了看还不到她腰那么高、还扎了两个小啾啾的小不点黄月英,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无比情真意切:“师姐!” 小黄月英满脸喜悦,脆生生地应道:“哎!” 于谦:“……” 此刻,太傅他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 三朝位面在完成垂钓之后便互相话别,各自回家,而后陆陆续续有挑战者参赛加入副本。 大多数成绩都不错,即便是个别运气特别差的,最终依旧得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奖励。 比如武悼天王冉闵。 这一年,冉闵在邺城大战鲜卑慕容氏,为了博取一线生机,直接进入了崖山副本。 不料开场即十分倒霉,简直就是陈庆之再世,直接掉落在了元军大本营中,而且还第一时间被发现了,四周全是气势汹汹的蒙古人向他策马挥戈而来。 冉闵骑着朱龙马,单骑出逃,居然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后就近投靠了扬州城。 本想投靠李庭芝,不料此时已是扬州城陷落的最末期,李庭芝和姜才双双被俘,准备就义。 冉闵带着三十多在民间招募的义士,高呼“汉家英魂不灭,日月星辰不灭!” 而后,一路头也不回地杀入了元营,把姜、李二人营救了出来,最终成功南下进入福建和陆秀夫等人汇合。 冉闵的成绩不算特别出众,但也获得了五次垂钓机会,带回了两万精兵,慕容氏的几位倒霉将领还在拿老眼光看人,这一下直接倒了大霉,狼狈逃窜。 冉闵趁机救出了被困城中的汉人百姓,收拾收拾,准备往北收复蓟州。 …… 大顺皇帝李自成,选择了亲身征战。 其不愧为古往今来最强的农民起义领袖之一,致力于给大宋挖坑掘坟。 来到大宋的第一时间,就以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纠结起了一支农民大军,从四川开始,活动向南宋全境。 彼时,四川作为整个南宋的赋税重地,深受战争之累,无论是钓鱼城等八庭柱建筑,还是襄阳城防等设置,赋税几乎都是从四川这里出,百姓连年饥困,苦不堪言。 李自成主打一个“闯王来了不纳粮”,顿时声震四方,四川全境闻风而动,很快掀起了一阵尊李的狂潮。 他仅仅用了三年半的时间就拿下了南宋全境,处处插满了大顺旗帜,最后却在临安城下遭遇到了空前的抵抗。 李自成不得已,只能采用了反间计,先后除去了「疑似与大顺私通」的陆秀夫,「刻意败仗通敌卖国」的张世杰,以及「朕钦定的未来宰相,你们识趣的话就赶紧送来」的文天祥。 观众们看了直呼气愤,这操作是真的黑。 李自成还散布言论,「贾似道、吕文德乃是大宋战神,让大顺皇帝闻风丧胆」! 一通操作之后,宋廷病急乱投医,居然信以为真,将兵权尽数交给二人,就这般如堕梦中,直到被李自成打进了临安城。 很可惜,李自成的好运到此为止,在北伐抗蒙的时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枚炮弹击中,当场gg,最后综合得分为a。 李自成抽奖+垂钓,共获得精兵十万,骑兵三万,水师一万,火枪武器若干,一方能够朗照人心、辨明忠奸的镜子(专业非常对口了),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养崽的奶罐,据说孩子喝了用这个奶罐煮的牛奶会变聪明,每天智商和身体素质加加加。 第274节 李自成带着奖励回归本位面。 如今的大顺已经主掌了三分之二的江山,他倒也没急着灭明,准备先去把关外的靼清给解决掉。 残明至少还有些英杰存在,这狗鞑子真是杀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为过! 李自成没有亲儿子,所以在出征前,将侄子李过立为皇太子。 当然,这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基本等同于一个“好圣孙”的思路,他真正看好的还是小老虎李来亨,李过的孩子。 可惜李来亨现在还太小了,刚出生没多久,幼崽监国必出大乱,李自成也只能徐徐图之。 先把小老虎的奶罐安排上吧! …… 魏文帝曹丕位面,派出了终极强者蔡文姬。 不是因为蔡琰会打仗,而是因为她记忆力超强,过目不忘,即便是数百卷书都能倒背如流,一字不差,看了天幕的所有副本后,也是将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人进副本一头雾水,她进来宛如直接抄答案,一路巧妙避开了无数难关,最终等级居然拿到了b。 曹丕垂钓完,带着大批奖励归去,磨刀霍霍向孙权。 本就是大魏吴王,如今这江东土地也合该归我大魏所有了! …… 大明洪武位面,老朱看见李自成这个大明江山的破坏者在此耀武扬威,心中很是气愤。 但是,明末那个环境,百姓都过不下去,还真不能怪李自成揭竿而起。 老朱是越想越气啊,理智和情感不停地打架,最终决定将怒火发泄在副本中。 “老四,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去给咱将这些元贼通通扒皮揎草!” 弱冠之年的燕王、少年朱棣早已披挂上阵,在殿前等待许久,刀锋淬炼流火,慷慨照彻眉鬓。 王妃徐妙云走过来,给他理了理衣领,又示意他低头,在颈间戴上了一个平安符。 朱棣的老大哥、太子朱标也拍了拍他的肩,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马皇后更是生怕他路上饿着,给他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扎了满满一个口袋。 这时,小朱棣便背负着来自爹娘、夫人、还有全家人的厚望,一手挽着剑,一手拿着他娘给他的食物包裹,一步一步,踏入了崖山副本的传送光门中。 【挑战者:大明洪武位面,燕王朱棣】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幕上忽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滴——】 整个天幕都倏然暗淡了下来,而后,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观众们缓了好一会才发现,不是天幕出了问题,而是朱棣那边的视角有问题,他好像被关在了一个极其漆黑沉闷的地方,地方狭小…… 等等,这好像是一处棺材吧? 谁家好人一进场就穿进了棺材啊! 洪武位面的各位大惊,连忙开启视频,“老四/四弟/夫君/棣儿/四哥”地一阵乱喊。 那头,朱棣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棺材里空气不足,已然要没气了。 老朱大怒,这特么叫什么事啊,当场开始了怒怼天幕,必须给咱一个交代! 大明的后世皇帝们也纷纷开始帮腔,而且因为已经参赛过的位面全员都可以发言的原因,众人吵吵嚷嚷,一时间在天幕上刷出了几万行。 许久,天幕终于给出了反应: 【检测到挑战者朱棣进入副本有误,特给予只作用于自身的时间冻结卡一张,暂时予以封存】 朱棣在棺材中,平静地沉睡了过去,等待某一日有人将他唤醒。 老朱:??? 还未等他继续追问,天幕已经开始播放起了新的进程: 【欢迎下一位挑战者进场——】 …… 汉武帝位面。 刘彻本想让自家冠军侯立刻去参赛,然而,抢夺进场顺序也是一件十分考验手速的事,这回,他不幸比洪武位面慢了一拍。 本想着慢了就慢了吧,正好再多准备一会,再看一个参赛者学习经验。 万万没想到,刚把霍去病拉坐下,准备商谈一下兵事。 结果这凳子还没坐暖,光门就忽然出现在了霍去病身后,他一个不察,手不小心触碰到,立刻就被传送进了崖山副本位面。 刘彻惊愕在当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抄起手边的佩剑往门中扔:“去病,你的佩剑兵刃战甲全都没带,先用朕的!” 照常理而言,入殿都是要解除兵甲武器的,他也就没多在意这茬,谁能想到这个洪武位面竟这么不争气,突然发生了变故。 刘彻虽然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佩剑直接从空气中穿了过去,坠落在地。 他眉峰紧锁,忧心忡忡地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天幕开始给出播报: 【挑战者,汉武帝位面,冠军侯霍去病】 【作者有话说】 嗯,小霍这个副本比较特殊,是全新的剧情,比较宏大,judy会在半路的时候揭棺而起(?)加入,还有一些参赛者也会过来帮他打工 第92章 如此事态发展, 大大出乎万朝观众的预料。 该说不愧是「冠军侯」吗,啥事都是冠军,这就把洪武位面的参赛者挤到一边去了? 观众们事不关己, 欢快地开始吃瓜,期待明太祖朱元璋和汉武大帝刘彻赶紧吵一架。 一方是白手起家、得国最正的开国之君,一方是封天禅土, 功越百王的千古一帝, 而且,各自的王朝都绵延了很久, 有很多的后辈皇帝随时准备加入战局。 本来吧, 老朱的年代比较靠后,按理说是吃亏的, 但架不住大明许多位面之谦都已经参赛过一遍,难免把自家王朝大夸特夸一番。 现在诸天万朝中,有两句话最为著名。 一句是,“朕那文武兼资,才貌双全, 文人中最会打仗, 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辛幼安”,另一句就是, “我煌煌大明三百载,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观众们耳朵都快听得生茧了! 汉明快杠上吧, 最好打起来,我们真的太想看了!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天幕,朕提议,应当开放一个万朝擂台,让不同的位面可以派人进行pk,冠军侯和朱棣不如直接打一架,决定到底谁拥有入场资格。 【陈文帝陈蒨】:莽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朕完全赞同,就想看高手打架。 【晋明帝司马绍】:莽子的小脑瓜子怎么长的,总有新的奇思妙想。 【周世宗柴荣】:确实有意思。 【周世宗柴荣】:但现在燕王都已经进棺材沉睡了,洪武位面只能派别人出战。 【新皇帝王莽】:那不如改成两朝混战,每个朝代的所有位面都可以派人打仗,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大明后世人才,和大汉前、后世人才的对抗。 【魏孝庄帝元子攸】:听起来很有趣! 【明摆宗朱翊钧】:呵,我大明将星如云,人才济济,岂会畏惧区区大汉? 【明摆宗朱翊钧】:别的不说,世祖的舰队一出,炮台一开,任你大汉多少精兵强将,都注定要尽数灰飞烟灭。 【周世宗柴荣】:?之前讨论的难道不是斗将么,怎么忽然跳到了群战场面,派舰队太犯规了吧。 【汉光武帝刘秀】:万朝又不止明世祖一家有炮台,我老刘家也不缺,有请宋祖@宋武帝刘裕。 【汉昭帝刘弗陵】:宋祖陛下不想说话,并朝大明扔出了十个武庙. jpg 【大顺皇帝李自成】:十个(震惊!) 【楚宣武帝桓温】:吓得孤手中的瓜都掉了。 【汉昭烈帝刘备】:这十个里面就有朕的孔明,还有二弟、三弟。 【汉昭帝刘弗陵】: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时空的你自己也在宋祖的位面,等会要被分封到海外去当王? 【汉灵帝刘宏】:@宋武帝刘裕,宋祖陛下能不能把朕也分封过去当王,听说海外美女多,朕想试试。 【汉光武帝刘秀】:?不肖子孙,滚! 刘秀看见这一行字,瞬间火冒三丈。 这个名字一看就不是此前的汉皇,那肯定是自己的后人了。 谥号为“灵”,是一个极端的恶谥,所谓「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这特么还不如上面那个朱翊钧的“摆宗”呢! 刘秀已经完全将自己代入了和大明的战斗氛围,下意识处处跟大明对比起来,如此一想,心中竟是颇为忧愁。 唉,都怪朕自己太强了,没给部下太多的发挥余地,云台二十八将居然只进了七个武庙,而不是二十八个,真让他伤心啊。 这个时候,他转头看见了狄青。 狄青正坐在窗前拭剑,眉眼利落,神姿飒爽,眸光被明亮的剑锋映得一片清澈如水。 刘秀满意地点点头,自己麾下那七个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个,若是真要跟大明开打,就让狄青出战,必然是手到擒来! 天幕上: 【南唐后主李煜】:虽然但是,明世祖麾下的武庙也不少,再加上周瑜孙策吕蒙,而且大明还有景泰位面也很强呢,他们的武器都很先进,胜负难料。 【刚刚想好年号准备改元的女帝秦良玉】:本位面也会带着坚船利炮帮助大明的! 【宋仁宗赵祯】:全都是挂逼们在打架,真要开启万朝擂台的话,应该把这些人通通踢出去不许参赛。 【明世祖郑成功】:呵呵。 第275节 【宋武帝刘裕】:呵呵。 【景泰皇帝朱祁钰】:呵呵。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出现?速来领死! 【大秦天王苻坚】:莽子,朕觉得你这个万朝擂台的提议,就是在针对我们这些短命王朝。 【新皇帝王莽】:朕不是,朕没有,苻秦宗室名将也不少啊,而且都是少年英才,什么苻菁、苻苌、苻融、苻黄眉,好多好多。 【大秦天王苻坚】:你要不要猜他们为什么是「少年」英才? 【新皇帝王莽】:因为……他们都英年早逝,在战场上被人杀死了? 【新皇帝王莽】:哦豁。 【汉高祖刘邦】:说到短命王朝,朕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秦昭襄王赢稷】:小子,你想找死不成? 【秦昭襄王赢稷】:我大秦从先祖非子往下,历经七百年、几十代秦王,如今都集中在这个天幕上,尔等区区大汉再延长一倍都不够比。 【秦武王嬴荡】:看见这个鼎了吗,等会就给他砸到刘家人的头上。 【新皇帝王莽】:好家伙,这局老秦人全场最佳,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挂逼。 …… 观众们议论纷纷,而天幕也终于做出了回应。 【检测到大量观众的心愿,特开放万朝擂台,lv1等级,目前仅限一人进入】 【同一姓氏血脉的王朝位面,均可人选相通】 【请汉武帝刘彻、明太祖朱元璋,于半个时辰内确认,是否进入参赛】 众人:!!! 哇,可以看好戏了! 但也有不走寻常路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梁武帝萧衍】:朕觉得这不公平,擂台只能让武将上去战斗,若是要让文人进行文斗该怎么办?灿烂的文化同样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杆。 【魏文帝曹丕】:复议。 【魏孝文帝元宏】:梁武帝言之有理! 【唐文宗李昂】:朕也赞成萧衍的观点,本位面诗人众多,文化昌盛。 观众们看着萧衍一个武帝,后面居然跟了一群文宗文帝在附和,场面颇为好笑。 天幕很快解答道: 【擂台参赛项目不限,可以派出任何人,武将、文臣、科学家、医师、乐人,甚至可以是两名厨子上去比赛做菜】 萧衍一怔,下意识地问:“这做出来的菜?” 天幕:“擂台的胜负需要诸天万朝共同投票决定,因此,若是两名厨子斗菜,烧出来的菜也会分成若干份,平均送往诸天万朝供人品尝。” 众人:懂了懂了! 洪武位面,老朱看到这一行字,指着大将徐达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本打算派徐达出战,并且对此信心十足。 徐达可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南征北战,攻破大都,声名赫赫,哪怕汉武帝派上卫青,本位面也有一战之力,将参赛名额争夺回来。 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之前那个后汉之主刘渊,以匈奴之身,承大汉之基,僭越称汉帝的缘故,汉武帝异常生气,已经把卫青派到龙城去犁庭扫穴,荡平匈奴,将这个刘渊的祖宗全部提前消灭。 所以现在,卫青根本无法出战。 汉武帝只能派出稍弱一等的选择,比如说李广……笑死,老朱和他的臣子们完全没在怕的。 洪武位面的众人甚至都提前开始庆祝,又把给朱棣准备的各种闯关资料取了出来。 然而…… 刘彻很显然不打算按套路走。 他看到任何身份的人物都可以参赛,并且同姓血脉之间人选互通,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刘裕:“@宋武帝刘裕,朕要进行文斗,宋祖可以借一个人过来吗?” 刘裕见到这条消息,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向殿中正坐着聊天、吃吃喝喝的各位:“你们觉得谁应该去试一试?” 来自大唐的一干人等:“李白!” 刘宋本土的一干人等:“李白吧,易安也行。” 李白本人:“当然是康乐!” 谢灵运摆手拒绝,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崽呢,可不想这么小就背负起一整个位面的重任,这要是万一输阵,还不得被汉武帝生吞活剥了。 但李白觉得,偶像在此,他怎么可以自己专美于前呢,于是便再三推辞,说什么都不同意上场。 谢灵运见事情陷入了僵局,忽而灵机一动,启唇吟咏道:“韩亡子房奋,秦帝——” 李白连忙截住他的话,叹息说:“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康乐你别念了啦。” 另一头,刘彻立即在天幕上啪啪输入:“朕决定进行文斗!” 根据他的判断,天幕参赛很多时候都靠抢,谁先发言确认谁就有优势,果然,天幕立刻清光闪烁,一番变幻,飘出来一行大字: 【汉明之战. 文斗版本即将开启,宋祖位面李白vs大明洪武位面_____,请明太祖朱元璋尽快确认出战人选】 慢了一拍的老朱:??? 好一个阴险狡猾的刘小猪! 老朱环顾朝堂一圈,眉头紧紧皱起,只觉得此番大事不妙。 本朝最强的笔杆子就是宋濂和高启,但即便两个人叠一块发力,也很难比得上青莲诗仙李白。 在文学领域,李白就是古往今来的最巅峰,也许有人能胜过他或与他比肩,然而,洪武位面并没有这样的人。 太子朱标沉吟道:“父皇,要不去向景泰借一下于谦?” 老朱:“……” 虽然于谦是咱的梦中情臣,但也不能让于谦就这么放飞自我啊。 他的诗词水准波动实在是太大了,倘若上去飙一句“大雪鹅毛”,大明岂不是要贻笑于诸天万朝? 各人又纷纷提议,什么“世祖位面的张煌言”,还有之前在天幕上出现过的什么阳明先生、张江陵、明末金圣叹,最后讨论了一圈,发现都不是专业的文学领域人才,对上李白胜算不大。 眼看时间将至,老朱只能将宋濂派了上去:“你这次上去,记得给咱好好表现!” 宋濂一拱手,暗自苦笑,踏上了征途。 觉得自己走的这一路不是普通的路,是通向地狱的大门,而脚下咚咚的足音也不是普通的足音,是即将奏起的九族交响乐。 好在老朱还没有如此不讲情面,他也知道,要想胜过李白难如登天,于是冲着宋濂的背影大声道:“可以输,但一定要表现出大明的风采,回来朕赏你一块免死金牌!”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宋濂忽而一阵背脊发凉,可能是太感动了吧。 他身形挺拔,姿态端庄,站在了擂台上的李白对面。 “很好!” 洪武位面的人大声叫好,“完全是我大明儒生的风范代表!” 李白衣带散乱,潇洒不羁,腰挂一柄兰玉冷色的长剑,金枝玉佩从衣摆处随意垂落而下,手提一壶酒,活脱脱一副浪迹江湖的狂士形象。 试题已经出来了,两块光板悬浮在身前,他连正眼都没带看一下的,自顾自地举起酒坛狂饮,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至为洒脱,有一种天地为壶、日月为客、江海为我饮的逸气。 “好!” 万朝的人们一齐赞颂道:“不愧是谪仙李白,理当如此,题目还写个屁,光是这风采我们就要把票都投给他!” 宋濂听了心中郁闷不已,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进行了答题。 今天的对战题目是「咏兰花」,他提笔写道:“阳和煦九畹,晴芬溢青兰。潜姿发玄麝,幽花凝紫檀……” 一边写,一边观察旁边的李白。 李白一直到答题时间只剩最后一分钟,而他也饮尽了最后一杯酒,这才开始挥毫成诗。 可能是酒入愁肠,三分酿成了月光的缘故吧,这首诗还有点小忧愁: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历,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宋濂看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瞬间就被比进了尘埃里,输得很惨! 他看向天幕,果然,万朝帝王几乎有九成五,都把票投给了李白。 余下的一些大明皇帝都在迟疑,眼看最后胜负已定,他们终于没法昧着良心支持本朝太祖,于是也……纷纷将票投给了李白。 这时,宋濂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票! 他充满惊愕地看去,只见这一票来自宋襄公子兹甫,历史上最迂腐的王者,没有之一。 宋襄公如此评价:“这李白衣冠不整,放浪形骸,像什么样子,宋濂至少有好好把衣服扣上。” 宋濂:??? 他该感到高兴吗,自己没有零分出局? 而且!为何!就连本朝都把票投给了李白! 老朱:咱也没办法啊,你写得太难看了,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唉。 这一票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影响不了大局,还不如随心所欲投呢。 …… 在文斗之战落幕之后,天幕正式确认,本次崖山海战副本的参赛者是霍去病。 当然,汉武帝也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而是告诉老朱,等到机会合适,如果自家冠军侯能碰见朱棣的棺材,会伺机将他放出来的。 此刻的刘彻还远远未意识到这具棺材的重要性。 天幕开始播放挑战者的个人信息: 【挑战者霍去病,生于河东郡平阳县,武帝朝将领,千古将星】 【天才少年开启千古传奇,以其短暂如星火的生命,铸成了古往今来无出其右的丰碑】 【在他之前,评价武将的标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他之后,所有人都将他的「封狼居胥」视为最高的荣耀】 第276节 【他的旌旗遍插瀚海,他的战队饮马列郡,他的战绩不可复制,他的声名流芳万世,学他者死,似他者亦死,他永远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自他离去之后,似乎整个天地人间茫茫山岳连绵江海,都变得空荡荡寂寞起来,日月依旧,风霜依旧,长安城也依然年复一年,泛出柳条的青色】 【但是一代又一代的后人来到长安,都会忍不住感叹,原来这座城失去霍去病,已经很久了啊】 【霍去病,就是这样一个,被千秋万载的来者都永远铭记、永志不忘的人】 观众们:!!! 哇,这个评价听起来好感动! 仔细一想,可不是这样么,很多的后世人都在持续怀念着他呀。 武将们征战沙场、戍守边关会怀念他,文人们咏叹家国热血、风华千秋也会怀念他。 长安的行客年年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茂陵前久久凝眸,看春风吹草绿,万象动心声,这般长久地怀念着他。 远的不说,最近的案例比如宋祖陛下,他打进长安城的时候,不就特意去祭拜了茂陵和霍去病么。 少年檀道济的封号「冠军将军」,正是从「冠军侯」这里来的。 天幕:“鉴于观众大多熟悉霍去病的事迹,是否要跳过这一部分,直接进入比赛?” 观众们:“当然不可!” 在史书的字里行间捕捉吉光片羽,拼凑起一个人的一生,哪有看天幕直播的画面来得快乐。 这声光电效果,简直绝了。 加上前段时间王莽分享了炸鸡配方,操作十分简单,不少位面的观众都行动了起来,发现万物皆可炸,这时便端出了许多美味的零食,一边吃一边看天幕。 天幕继续播放: 【霍去病少年便善骑射,立意创新,不爱学古兵法】 【他这一生的征战传奇从元朔六年,定襄北之战开始】 【这是他的职业生涯第一战,开场即高光,率领八百勇士孤军深入,径趋敌后】 【本方的其他人马与他断联,心中忧虑不已,都觉得他凶多吉少了,不料数日之后,霍去病带着二千二十八颗匈奴敌军的首级回归,并斩杀俘虏多名匈奴要员】 【因他功冠全军,归来之后,便被汉武帝封为了冠军侯,大致在南阳郡穰县一带,这一年,他十八岁】 东晋位面,晋明帝司马绍看到南阳郡的字样,眉梢微扬。 他的身体依旧十分病弱,苍白手指轻轻扣起,拢唇轻咳了一声:“荀刺史有何想法?” 大概是沾了冠军侯的灵气,南阳郡这个地方自汉以来就极为人杰地灵,帝王当中,光武帝刘秀便在此处登基,之前在天幕上看到的后世隆武帝朱聿键等帝王也出自这里。 这,也是如今秦晋割据的边界线。 少女将军、如今的江州刺史荀灌抱剑坐在一边,仪容秀丽,雪肤花貌。 她目中淬炼着一种所向披靡的神采,看向天幕上霍去病征战的身影,神色无比向往:“自然是打!” “我与冠军侯同年,也要像他一样抗击异族,将那些五胡蛮夷通通赶出中原大地!” 【二十岁那年,霍去病晋升为骠骑将军,率军一万,深入河西走廊】 【出关陇西,战遍河西五国,越焉支山,渡狐奴河,斩杀折兰王、卢胡王,灭尽精锐,俘其菁英,带着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凯旋】 【同年夏月,抵东天山,大捷斩敌逾三万,擒拿匈奴王廷核心人士逾百】 【后前往浑邪王大营接受其投降,阵斩逃亡军士八千,率其部众回归长安,从此河西走廊并入汉土,西北边境无人再敢来犯】 【二十二岁那年,霍去病率五万大军,一路追杀匈奴主力直至狼居胥山,于此祭天,斩敌七万众,并于贝加尔湖畔姑衍山进行祭地】 观众们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受,震撼,太震撼了。 霍去病创下不世的战功如此轻而易举,任何敌人对上他,都如狂风扫云、卷席横荡般完全不堪一击。 他没有遇上任何能够让他竭力一战的对手,也从未有过任何吃力、为难、身陷险境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以至于这声名赫赫的军事史上的丰碑,仿佛竟成了一串平平无奇的数字罗列。 【二十三岁那年,霍去病于准备战争的过程中去世,一说病亡,一说因战成疾,谥号景桓】 【我们不禁要问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天才,是这人间真实存在的吗?】 【甚至会去好奇,是否存在着某一个位面,霍去病平安度过了二十三岁的死劫,征战半生,将大汗旗帜插满了世界每一处,让全球皆着汉人衣冠,从此世间唯一的通行语言就是汉语?】 【有的人死了,便从此万事皆空;而有的人离去,却永远存活在人们心中】 【霍去病除了战功显赫,空前绝后,他作为骑兵战术的革新者,在技术层面同样对后世影响深远,一改车兵为冲击战术】 【汉光武帝的突骑作战、汉末北方军阀公孙瓒等人的骑兵建设、魏晋时期北方的具状骑兵部队,以及后世的马镫发明等,皆受他的启迪】 【在军事以外的领域,他的事迹也持续鼓舞着后人】 【大唐战神李靖大破突厥,曾停驻在狼居胥山前久久感叹他的一生,侯君集剿灭吐谷浑大军,亦曾扎营于此,怅怀不已】 【南明时期的隆武朝首辅黄道周,一代文武双全之完人,曾为霍去病作传,并以他的故事激励北伐,惜哉兵少力弱,死于清军重围】 【大明最后的孤臣张煌言,曾赋诗感叹,「青山未筑祁连冢,沧海犹衔精卫石」,认为自己此生虽无霍去病之才,却将如他一般抗击异族,沧海不竭,此心不改】 【霍去病,便是这样一个曾短暂路过人间,便让千百世之后,犹自怀想了一生的人】 观众们闻言,不禁心生怅然。 是啊,他就是有这么好,倘若不是副本场地开放,我们还见不到他呢,应当为此浮一大白! 或许他唯一的憾事便是没有入选武庙十哲,但他已无需藉此来证明自己,因为,在历史的浩瀚星空中,「霍去病」这个名字本身便是独一档的存在,是最璀璨的辰星与永恒长燃的启明之灯。 不少位面已经有人开始思考,觉得虽然霍去病本人可能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为他在乎,还是把从前的十哲踢出去一个,给他加进来吧。 被挤出了十哲的倒霉蛋:??? …… 个人信息播放完毕后,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霍去病正式进入了崖山副本位面。 众人见他轻装上阵,一身灵便,不仅未着盔甲,甚至连佩剑都没带,不禁相与错愕,感叹道,不愧是冠军侯啊,艺高人胆大,什么装备都没有地这就来了! 一时间,天幕上的赞赏声飘成了一片,对他的滤镜仿佛有城墙那么厚。 霍去病:“……”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进入副本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带上任何装备? 霍去病刚一落地,或者说,落在甲板上,便感觉到周围狂浪滔天,浩荡的海水席卷苍穹,狂嚣拍打而来,轰然击碎了船板,将他一下子高高抛起,扔进了海中。 也幸好他没穿盔甲,就近伸手抓住了一块浮木,漂在海面上,极目向周边远眺。 天色黑沉沉的,四处海水皆如巨山耸立,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正在席卷而来,远处有数叶小舟正在大海中沉沉浮浮,宛如浩渺洪流中无比微小的蝼蚁,随时会被淹没。 观众们懵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什么地方,哪处大海,真没见过。 看起来也不是崖山啊,崖山是二十万军民的船队,怎么会有这么零星的小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世祖出征,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飓风! 视频那头,汉武朝位面的智囊团立刻开始了工作,根据各种天气书籍资料,迅速给霍去病规划出了目前最合理的行动路线:“冠军侯,你先不要动,尽量放平身体,顺水进入风暴左边看起来比较小的位置。” “好。” 霍去病躲开了那些铺天盖地向他砸来的断杆与残砖碎片。 他这段时间训练了一阵水师,初步掌握了一点水性,但也不是很熟练,索性采取了最稳妥的方法,抱着木板,一路随波逐流,被海浪裹挟着向远处飘去。 不知飘了多久,他发现身边掠过了一把剑,即将下沉,立刻将之捞起,握在手上。 仔细一看,上面刻着「宋太傅越国公世杰,陆君实德佑元年赠」。 霍去病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尚未偏离太远,没有降落到什么安南、吕宋、甚至澳洲大陆去,不然他可能要和土人们一起造船,花费三年五载返回中原。 顺着长剑坠落的方向继续往前飘,他终于在前方不久处看见了大船的轮廓。 张世杰独自一人,孤身站在了即将倾覆的船只最高处,鲜血与天风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回望着来路,已经淹没在了茫茫浮尸于风涛中,一切都看不真切,就连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都已经长眠在了这片冰冷的深水之下。 下属们高呼着让他登岸,但张世杰拒绝了。 他在风霜中泪流满面,轻声说:“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 而后未作任何抵抗,静静立在船只尽头,被汹涌的风暴与狂潮吞没。 诸天万朝,一时间沉默如死,许久,才有人发送了第一条评论:“原来是这个时候……是崖山海战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张世杰遇见风暴,心如死灰,溺死在平章山下。” 霍去病:“……” 啥,宋已经亡了?他这是开局即死局的节奏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不是,你很快就会变成完美开局(微笑) 于谦、郑森森:让冠军侯也体验一把看别人跳海! 下章即将出场的小陆相公:每次都是我跳海,今天终于轮到世杰了! 张太傅:这海难道是非得跳不可吗? 文山先生:跳吧跳吧,都来跳一遍(沧桑.jpg) 第93章 眼看变故突发当场, 霍去病来不及思索太多,立刻在暴风雨中竭力向前游去,试图将张世杰救回来。 眼前风浪滔天, 林立如山,海涛奔吼如雷,天地间都回荡轰鸣着浪花的碎裂声, 升起又坠落, 仿佛银龙翻海,长鲸怒卷。 冰冷的水色阻挡住了所有远望的视线, 霍去病一路艰难向前, 仿佛不是在深冬的海面上穿行,而是在翻越迢迢隔绝的千重岭万重山。 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风暴卷走吞没, 却又极其敏捷地闪开,与死亡危险擦肩而过,继续破开风浪,往张世杰的方向游去。 宛如一支清光破云的利箭,穿透了满天的阴霾四合、巨浪凶险, 势不可挡地永远向前。 观众们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直为他捏一把汗。 视频那头,刘彻已经处于一个精神极度紧张、甚至忘了呼吸的状态, 旁边的卫子夫、霍光等人, 也全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第277节 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冠军侯,你快别管张太傅了,直接放弃这个「拯救张世杰」的任务吧, 自己找个地方先上岸。 万一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虽然副本里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在视频这边看着的, 都是极为关心他的人,溺水而亡多受罪啊,谁忍心让他经历这个。 然而,大家又不敢在这个无比关键的节骨眼上打扰霍去病,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无比安静地观看着。 万里之外的龙城,卫青提着剑,锋刃犹在滴血,也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天幕。 他刚刚宛如赶牲口一样,把抓到的几百号匈奴王者和他们的子嗣都赶到同一处,直接进行了处决。 刘渊的先祖也在这群人里面。 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一个自称是汉室后裔的匈奴人,打着大汗的旗帜,第一个发动五胡乱华入侵中原,掀起无边血祸与杀劫了。 匈奴们大声哭嚎求饶,说要献上一切金银珠宝赎命,待发现他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之后,又开始了痛骂,说他是魔鬼,是冷血的屠夫,是刽子手,伟大的草原之神长生天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明明之前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却又出尔反尔,非要将我族斩尽杀绝!” “我们在地狱等你,还有天幕上的这个——” “你二人手中沾满了我族鲜血,必定不得好死!” “聒噪”,卫青神色冷漠,手起剑落,直接斩下了叫得最凶的那个人头颅。 按照副本规则,这些匈奴人也能看见天幕,正是因为他们与挑战者本人的故事密切相关,是高光时刻被虐的那个菜,也是战绩如虹的背景板。 相似的,还有宋祖位面的鲜卑人,景泰位面的瓦剌人,前秦位面的北方诸族…… 匈奴们怒骂纷纷,话题总是不离对霍去病和卫青的诅咒,用词极尽恶毒。 若放在平时,卫青不过冷笑置之而已,区区几个败军之将、丧家之犬的无能狂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自家外甥正在崖海之上遭遇危险,卫青再听到这些话,顿时就忍无可忍了,直接让行刑官上前,一溜儿送匈奴王廷全员上路。 嘴上功夫最厉害的几个,舌头还被扯了出来,吊在龙城门口供路人观赏。 呸,晦气东西,让你瞎说! 匈奴首领都解决之后,卫青便没有再理会这些小角色,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天幕上。 去病,你可一定要平安呀,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此时,霍去病终于游到了沉船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四处寻找张世杰。 “我大汉就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拿到最好,所以这回一定要带着满分离开”,他这么小声道,神情中写满了锐利与坚决,“一定得把张太傅捞上来。” 然而,海波茫茫,骇浪翻涌,太傅大人究竟在何处呢? …… 片刻之前,张世杰面对沉船风暴,没有作任何抵抗,而是选择了放任自流,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枚轻叶,在漩涡中越陷越深,坠入海水深处。 就这样吧…… 他独自奋战了这么久,已经无法再坚持,这便是一切的尾声了。 如今,是崖山海战结束之后的第三个月。 二月初六那日,张弘范和李恒率领元军水师大举进攻,张世杰浴血奋战许久,眼见不敌,立即派人去接陆秀夫和小皇帝,准备护送他们逃亡。 他的亲信都在战争中折损殆尽,只能就近找了一个宋兵,令其迅速乘上小船,穿过重重舰队的封锁与阻隔。 之前,为了凝聚起二十万军民的士气,张世杰选择将所有船只以铁链相连,横断海面,收尾续接,绕崖门三周,拱卫小皇帝的龙舟于正中。 这是他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好处是,让一盘散沙、慌乱不堪的大宋军民们迅速平静了下来,重新聚起战意。 坏处就是遇见了如今这样的突发变故,陆秀夫和小皇帝的船只被众多舰船环绕,单凭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斩断铁链进行逃生,只能张世杰这边派人去接应。 张世杰把接应的人派出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和君实提前做过很多预案,也演练过类似情况,主要就是担心会遇见元军的奸细,伺机抓走小皇帝。 之前的靖康之耻,以及临安沦陷,德佑皇帝与谢太后出降,对异族北虏极尽卑躬屈膝、腆颜求生之事,实在是太耻辱、太沦丧了,毫无民族气节,几近打断了汉人的脊梁骨。 这样的悲剧绝不能又一次上演。 宋廷可灭,但天下汉人衣冠不可,小皇帝此刻作为天崩地裂、西山日暮时分最后的汉人旗帜,自然也绝不能落入元军手中。 唯有一死。 当时,张世杰就和自家好友约定,若是传讯,一定要以小红绳为信物,或者讲一套对应的暗语,这样才能确认身份可信。 结果现在小红绳还好端端戴在自己手上呢,他顿时知道坏事了,立刻回身去追。 但他这边恰好是元军炮火最集中的位置,张弘范瞄准了他一个人狂轰滥炸,又鏖战了半日有余,才终于得以断维出走,向着后方海域疾速驶去。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崖山之前哭声震天,水花浪涌。 军民们见丞相带着小皇帝跳海,自知大势已去,不愿留下来平白受辱,接连纵身一跃,如道道惊虹般划过深冬晦暗的天际,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划下最苍劲有力的终结篇章。 张世杰立在那里,怔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深远无边的梦魇。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不肯再多等他一会? 小皇帝的龙舟已经被彻底撞碎,张世杰站到最大的一块碎片上,望着汹涌的碧海间浮尸茫茫,刀剑辉映,赤色的鲜血盘桓流动,甚至覆盖了海面本有的冰冷浅灰色。 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他的好友究竟葬身在何处,帝王在何处,故国又在何处。 一枚火药击中了船只,剧烈的晃动让张世杰清醒过来,伸手抓住了剑刃,一下鲜血淋漓,染红了锋刃上的刻字,「宋太傅越国公世杰,陆君实德佑元年赠」。 他握住这把剑,就好像握住了赠剑之人的手,垂下眼,在心中轻轻地说: 君实,你已经不在了……让我带着你的那一份继续走下去,能到何处,便到何处吧。 张世杰迅速地收拢了残兵败将,清点辎重。 一面命尚书、水军都统苏景瞻留下断后,一面与部下苏刘义、刘师勇等人潜伏于水下,趁张弘范志得意满,召开庆功大宴,过来点检战果时,趁夜驾船夺港逃出重围,预备前往顺德一带登山立寨,继续抗争。 张弘范惊怒交加,带着元兵水师穷追不舍,一路笳鼓震天,炮火齐鸣,未尝有片刻消歇之时。 沿途历经二十一战,大大小小的短兵相接,苏刘义等人先后战死,张世杰在一场场血战中突围,目睹战友们接连逝去,最后来到海陵岛,又遇上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飓风。 远处是元军重重叠叠的舰队,数以万计,近处是风浪狂嚣,包围了己方仅剩的寥寥数百人马。 下属让张世杰登岸,再图后事,但他拒绝了。 事已至此,即便是冲出了这场风暴,未来也不再有任何希望,就停在这里吧……在这一片故友乘风蹈海的冰冷水中长眠。 张世杰在急速下沉中,忽而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这时候已经极度神智不清,唯有速死的念头占据了所有的一切,当下抬手一劈,要让来人赶紧走开,别影响他去死。 这一下,濒死之人动用了所有的力气,霍去病一时不察,险些被直接按进了水底,回过神来,心中惊愕不已。 不是,这个张世杰怎么回事,求生的时候没见他这么积极,打人倒挺有力气的! 二人便在这漆黑的深水之中动起手来,没两下,他就轻而易举地止住了张世杰。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张世杰都打不过他啊,何况是眼前这个溺水许久、几乎处于濒危状态的版本。 一位普普通通、勉强算是入门的半武庙选手,和一位「让他进入武庙,是因为武庙就是武将的最高荣誉上限,而不是因为他只能进入武庙」的选手,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别。 霍去病轻描淡写地一路拽着张世杰,往上浮动,最终破水而出,来到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休息。 张世杰这一波颇受重创,终于离开了水中,神思在慢慢恢复,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你的剑。” 霍去病将剑递给他。 张世杰的手原本还有些抖,但一触碰到剑刃,立刻就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一般,本能地变得平稳起来,艰难撑起身,挪到木板边缘吐水去了。 眼见他这一时半会是吐不完了,霍去病也不理会他,坐在一边托腮沉思:“陛下,现在该如何行事?” 视频那头,刘彻正在对着面前的资料进行头脑风暴。 汉武帝位面虽然没有陈宫、蔡文姬那样记忆力惊人的奇才,能够完全一比一复盘此前所有副本参赛过程,但文人却不少。 司马相如、庄忌等人作为饱读诗书的大文学家,头脑十分灵光,让他尽可能地对参赛副本详细记录,还是问题不大的。 刘彻把所有资料都翻了一遍,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资料根本就毫无帮助! 哦豁。 自家冠军侯是所有参赛者中,进入副本时间最晚的一个。 此前再晚也不过是陆秀夫和小皇帝跳海,还可以图谋出海建国之类的,到他这边,直接就已经宋廷灭亡,兵力全灭,一无所剩了。 这还能怎么努力? 别的不说,「拯救大宋」这个任务肯定是没法完成了吧? 他倒是知道有个人应该很了解此事,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外公陈英之前就在张世杰的队伍中,一直奋战到了最后呢,老朱小时候肯定听过相关故事。 但汉武位面的参赛机会是通过打败人家得来的,现在正处于一个相看两厌、最好不见的状态,没法直接去询问老朱。 刘彻叹息一声,愁得头都大了。 忽然想起霍去病还在等他的回复,于是沉声说:“你那边的情况朕不清楚,等张世杰醒过来再说。” 霍去病无语,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等于没说。 此刻风暴渐转平缓,他们正坐在一条木板上,持续顺水往前漂流。 张世杰在边缘处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凝眸望了海面中自己破碎的倒影半晌,蓦然举剑,割向了颈间。 眼看他就要血溅五步,幸而霍去病早就有所关注,在第一时间就夺下了他的剑,冷声道:“一上来就要自杀,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死”,张世杰神色平静地说,犹如死寂的深水般毫无波动。 霍去病微微皱眉:“可你刚脱离险境,劫后余生,照常理而言应该生出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张世杰摇了摇头:“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霍去病又道:“若是陆秀夫在此处,断然不会如此。” 张世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佩剑,眸光凝驻在「陆君实」三个字上,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色:“他确实不会。” “那年端宗小陛下新丧,群臣人心惶惶,皆欲一哄而散,是君实留住了我们——” 第278节 小陆相公素衣如雪,神情镇定,带着一以贯之的从容与温和,似秀丽的春雨烟波一般,仿佛能化开人心上所有的焦灼不安。 他拉住卫王赵昺的手,走到众人面前,告诉所有人说:“端宗虽然已去,但卫王还在此处,汉光武以一旅一师尚可以成中兴大业,如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此岂不可为国邪?” 张世杰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了他,就像以往许多次所做过的那样,在天崩地裂之后组建起了新的政权,撑起一片天。 他们从年少时就开始并肩作战,分工素来十分明确,君实负责指挥,运筹帷幄,作茫茫前路上的那盏长明灯,而他负责挥戈跃马,埋头拼杀,君实指哪儿他打哪儿。 二十载生死茫茫,一直到如今。 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风雨同行,走过山河日月人间花开,也走过烽火满地破土流离。 “君实确实不会放弃”,张世杰轻轻地说,“可是,他不在了啊。” 他当真是斗志全无了,霍去病眉心一蹙,决定继续拿语言刺激他:“你堂堂一国太傅兼最高军事长官,难道离了陆秀夫就不行了?” “我是不行”,张世杰居然无比坦诚地说,“他就是我决战到现在这一刻的理由,为国为家,我都已经尽力了,我现在要去见他了。” 霍去病扶额一阵,颇觉对方油盐不进:“话不能这么说,陆秀夫他……” 张世杰忽而发现了不对,打断他道:“你叫君实的全名,而不是陆相公——你并非宋人?你是谁?” 霍去病:“……” 合着说来说去,你就只对陆秀夫相关的人和事无比敏锐吗! 霍去病告诉他:“我是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张世杰一阵惊愕,目光移到他脸上,凝眸注视了半晌,忽而颔首道:“如此气场,之前在水中又能轻易制住我,确为不世之将星,想来应该是本人……世上真有一梦千载之事?” 霍去病肯定地点点头:“然也。” 张世杰神情中悲大于喜,写满了遗憾,蓦然长叹一声:“可惜你来晚了,若你当初能救下君实和圣上该多好。” 霍去病:害,谁不是呢,他也觉得自己来晚了呢。 二人正交流着,忽觉不远处的波浪剧烈一阵动弹,狂风呼啸。 但这架势又有别于先前的飓风来袭,仅局限于局部地区,隐隐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声音顺水而来,韵律悠扬,隐隐约约似成曲调。 紧接着,海面倏然绽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两侧潮水高高地涌起,矗立如悬崖。 很不幸,他们这块木板恰好处在了裂缝的位置,被倏然冒出的海水一下子顶上天,约有数十层楼之高,又如乘坐滚筒洗衣机一般,飞荡了几个来回,摔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 而后这滚筒洗衣机仿佛一下子停电卡顿了,木板倏然停滞在半空中,悬浮着一动不动。 眼前水雾滔滔模糊了视线,霍去病什么都望不见,惊疑不定中抬手向外一摸,居然摸到了一片「陆地」。 ??? 天幕前的观众:“……” 这是什么情况,咋就忽然登陆了呢? 霍去病摸了好一会,但觉触手之处十分光滑柔软,好像很q弹,于是向张世杰借了剑,使劲向下一戳。 这一下,剑锋直接没入了「陆地」最深处,身下的木板陡然一阵剧烈震荡,忽而疾速下坠,眼前的浪花也在飞快地坍塌,在比一个呼吸更短的刹那,直接坠入了海水深处。 在无尽的风浪颠簸中,木板不知被甩到了什么地方去,但人却没有继续下坠。 当眼前的一切障碍物都飞快地消失之后,霍去病睁眼望去,发现自己和张世杰居然站在了一只巨大的鲸鱼脊背上。 这只鲸体型磅礴,如同一座沉没在深海中的岛屿,身躯在海水中平稳地向前行驶。 先前的那一剑似乎让它颇感疼痛,发出了低低的哀鸣声,一滴无形的泪水坠入了深海中。 霍去病颇感抱歉,立刻去把剑拔了出来,手指贴着胖鲸鱼圆滚滚的皮肤摸了摸,权当是在安抚它,一边小声说:“真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受伤的,你大鱼有大量,请原谅我吧。” 摸了好一会,也不知鲸鱼是不是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忽而平静下来,嗡鸣着发出了一道乐声,随着水波缓缓扩散开来,似长啸,又似哼唱,悠扬婉转,曲折绵延,是一种纯出自然的天籁之声。 张世杰沿着鲸鱼背一阵乱走,借着这趟顺风车抓了几条鱼,渐觉氧气缺乏,气力不知地坐在了原地。 霍去病也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再这么继续留在水底,非送命不可。 他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柔软的云端,慢慢走到了鲸鱼的脑袋上,俯身对它说了几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它送自己上去。 结果这条鲸鱼也不知是压根没听懂,还是全然听错了内容,忽而扎了个猛子,直接窜进了深海! 霍去病猝不及防,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狂暴水流卷飞出去,却被鲸鱼抬起一边的鱼鳍,及时将他牢牢按在了脑袋上,保护得严严实实。 后方的张世杰就没这么幸运了,幸好他反应快,一剑深深地扎入了鲸鱼的身体,倒也暂时稳住了身型。 鲸鱼在海底迅速一阵游动,气息一吐,身前登时无数鱼儿接踵而至,汇聚成浩浩荡荡一阵漩涡,蓦然被它带着顺流而上,一路来到了海面。 霍去病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站直身体,看见鲸鱼硕大的鱼鳍在他头顶挥了挥,一下子指向了身边那些成千上万汇聚到海面上的鱼儿,又将他往那里推了推。 这动作不知怎的,似乎总带着一股夸耀的意味,仿佛在说: 看,是我给你打下的鱼群江山! 天幕前的观众们:噗。 霍去病:“……谢谢?” 汉武帝倒觉得这事理所当然,鲸鱼既然有灵,并非天生蠢物,那偏爱自家冠军侯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嘛,世间谁不偏爱他啊。 刘彻在修建长安城太液池的时候,就在里面放了三座假山,象征方丈、蓬莱、瀛洲海外三道,还刻石为鲸放置其中。 既然今天鲸鱼救了冠军侯,那么应该再摆放几个雕像进去才对! 此刻,鲸鱼降落到了一个很低、无比靠近海面的位置,让霍去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捕捉到鱼。他选了三四条看起来特别肥美的,就地生火烤制,并且邀请张世杰过来。 张世杰看着自己手中仅有区区寸许长的小鱼,复杂神色溢于言表。 大家都是同一条鱼上的乘客,这鲸鱼也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吧? 对不起,鲸鱼告诉他,还真能—— 片刻之后,霍去病生出了一个绝妙的念头,虽然现在没有舟船,但可以用鲸鱼来替代啊,送他们抵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经过了一番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神奇沟通之后,鲸鱼调转脑袋,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驾!” 霍去病站在鲸鱼背上,衣衫飞扬,旭日初升,在他眼角眉梢流镀成一片华光璀璨,蓦然振臂高呼道:“去撞碎元军的战舰而后突围!” 鲸鱼一声长鸣,破浪前行,开始了今日的征程。 而此时,可怜的张太傅已经被鱼鳍一路拍打拍打,放到了尾巴所在之处,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海中,好险没直接掉下去。 鲸鱼可是很记仇的,谁让张世杰先前刺了他两剑呢(它并不知道第一剑是霍去病动的手)。 忽然背了黑锅的张太傅:Σヽ( Д ; ) 就挺气的! …… 他们一路上遇见了一些四处流离的大宋残部,比如陈英等人。 彼时,陈英正在被一队搜捕的元军抓获,收为俘虏,霍去病立刻指挥着鲸鱼横冲直撞,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轰轰烈烈地大举压上,粉碎了元军的战船。 无数元军顷刻间落入水中,又被鲸鱼恢宏的鱼鳍一扫,毫无抵抗之力地接连向下沉去。 陈英等人都被先后接到了鲸鱼背上,万万没想到世间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交通工具,自己居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时目瞪口呆。 张世杰这时也终于放弃了生闷气,一个人在鱼尾巴处坐下。 望着元军战舰破败,碎裂如齑粉的场景,弯起唇角,下意识道:“君实,你看这……”是不是很有趣。 话说了半截,陡然意识到今夕何夕,不觉长叹一声。 霍去病带着鲸鱼灭掉了不少元军,一路简直所向披靡,这么庞大的一个大家伙进行打击行动,压根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它一下摆尾或撞击的。 许多时候,会有一些桅杆碎片之类的飞过来,扎入鲸鱼的身体,霍去病四处走动,忙忙碌碌,把那些碎片通通拔出来扔掉,避免伤口进一步加深。 虽然对于鲸鱼宛如小山一般的提醒来说,这点皮外伤大概不值一提,但也会很痛的。 他抢走了一名元军将领的武器,是一把寒光凛冽的长枪,放在手中掂量几下,随时配合鲸鱼补刀。 这般杀了一路,直接杀疯了。 就在此时,元军大将张弘范终于发现,手底下居然有数支小队失联,当即警惕起来,命令所有的部队都集合,抬出了他们的火炮,向着动静最大的这一处飞快地驶来。 霍去病遥遥看见了火器黑洞洞的炮口,眉峰轻轻蹙起,觉得事情棘手了。 他的时代是没有热武器的,之前的一切也只是通过天幕来了解,但无论如何,他确认了一件事,那些铺天盖地、摧枯拉朽的炮弹,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抗。 就算是鲸鱼也扛不住几炮! 霍去病踩了踩鲸鱼脑袋,示意鲸鱼快快调转方向,但已经有些晚了。 张弘范远远地看见这一团庞然大物,虽未发觉鲸背上的人影,心中的警钟却早已轰然奏响,滴滴滴,一声声把警惕度拉满。 “开炮!” 他毫不迟疑地下令,元军的百八十抬大炮立即对准了鲸鱼,悍然发动攻势! 火药如雨划过天空,照亮了苍穹,如此惊人的摧折燃烧之下,原地所有的一切都将顷刻化为齑粉,什么都不剩! 天幕前,观众们不禁惊呼,任谁都能看出来,张弘范搞的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火力优势,降维打击! 再强的名将放到此处都毫无办法,这已经超过人力所能解决的范围了。 众人叹息不已,看着冠军侯骑鲸大杀四方多开心啊,这个张弘范当真是不为人子,合该千刀万剐! 他那么强,怎么也会有英雄末路的一刻,怎么就忽而末路了呢—— 霍去病望着满天炮弹如流星般飞来,面色一凝。 无数次征战沙场得来的本能告诉他,这一刻,死神之手已经扼住了咽喉,即将收紧,而他避无可避。 但在这生死交关的一刻,他并没有太过忧心,因为他知道,刘彻就在视频那头。 就如以往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剑出不回,日月生光的时候,他从来都可以放心地往前厮杀,只需要思考战场上的事就好了。 他的身后站着陛下,站着一整个强盛的大汉帝国,他和他的国家与君王,从来都是双向保护的关系。 果然,在视频那头,刘彻在见到张弘范的第一瞬间,甚至张弘范还没有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已经在天幕上进行了动作。 他先是用极为沉稳的语调,宽慰了霍去病一句:“你撑住,朕这就用尽一切办法来救你。” 【汉武帝刘彻】:@宋武帝刘裕,宋祖能否将时间倒流卡借来一用?条件任意开。 宋祖作为同宗,自然是第一人选,但刘彻考虑到许多位面之主并不会一直盯着天幕,他们也有自己的政务要处理,有战争要进行。 为了以防万一,他立即又继续联系了其他更多的备选对象: 第279节 【汉武帝刘彻】:@明世祖郑成功,世祖能否借出反向许愿flag,任何条件都可。 【汉武帝刘彻】:@景泰皇帝朱祁钰,愿借獾獾一用,条件好说。 【汉武帝刘彻】:@温朝开国之君吕布,朕欲借修改现实卡,随意开价。 被点到名字的各个位面都是一怔,很快就有人做出了回复: 【大宋武穆王岳飞】:陛下在给孩子们上军事课,暂时屏蔽了天幕,卡片在我这里。 【汉武帝刘彻】:你能代表刘宋帝国做主吗? 【大宋武穆王岳飞】:可以。 宋祖位面,岳飞沉吟片刻,翻了翻今天的课表。 刘裕今天要给孩子们讲战术实践课,正带人在机械工作坊拼装小战车,小诸葛亮今天进门的时候就抱了厚厚一堆图纸,说要大家一起来研究,估摸着不到天黑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思索一番,眼看着再不出手相救,霍去病就要死了,到底还是人命要紧,当即就取出了时间倒流卡,直接传送到了霍去病手中。 一边在天幕上输入道:“我的条件和明世祖陛下一样。” 他也不清楚该提什么条件,但这种事情上跟着郑延平走准没错,一定不会吃亏。 另一边,朱祁钰本想说“五次垂钓”,见状立刻改口道:“朕也和世祖一个条件。” 吕布有样学样,飞快地输入道:“紧跟世祖陛下的脚步!” 刘彻:“……” 不是,他只需要一件道具来救自家冠军侯就可以了,这四朝同时都出手,是要闹哪样啊! 这就等于有四个郑延平同时狮子大开口,本位面不会被搞破产吧? 他还没来得及制止朱祁钰和吕布,便听见嗖嗖连声,天幕上,有流光接连闪过,下一刻,霍去病的手中就多出了两张卡片,分别是修改现实卡、时间倒流卡,还有一方……旗帜。 朱祁钰一看,差点昏了,那不是上次的奖品大明旗帜,用来凝聚大明人心的吗,谁把这玩意放进去了! 人家要借的分明是獾獾,再说了,崖山的时候哪来的大明,还得再过一百年呢! 小黄月英坐在不远处看书,完成今天于谦给她布置的作业,埋头奋笔疾书。 闻言,她和那只被她抱在怀中搓毛的獾獾一起抬头,懵然道:“皇帝哥哥,怎么啦?” 朱祁钰只觉得心好累,挥挥手,让她赶紧回去自己写自己的作业。 另一边,明世祖位面,郑成功因为正在接见外国使者,所以就慢了一拍。 眼见众人纷纷将道具丢了进去,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的要求,他也就不打算行动了。 不过,他还是在天幕上为三朝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建议:“你们的条件可以是十……” 吕布:“十次垂钓?” 听起来跟他的设想相差不大嘛。 “是最终奖励的百分之十”,郑成功说,“霍去病看起来满分通关的几率不小,你们可以直接入股。” 刘彻:“……” 郑延平做个人吧,你咋这么能耐呢,这种条件都能想出来。 三朝之人深以为然,纷纷表示自己就要百分之十的奖励。 刘彻无奈,先前的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他堂堂千古一帝总不能当着万朝之人的面食言吧,这面子还要不要了,只得答应下来。 朱祁钰因为送错了道具,表示自己可以不拿奖励,但刘彻仍是遵照诺言,划了百分之十给他。 肆虐的炮弹裹挟着火花飞驰过苍穹,高温夹杂炽浪,已然近在咫尺。 霍去病高高举起了三样东西,抬起手,将它们重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给他三样东西,而不是一样,但肯定是有道理的,先这么做吧。 刘彻:??? 他只是因为一时过于心急,才不小心同时和三朝达成了交易,这道具你可以分三次慢慢用。 他连忙制止道:“冠军侯——”使不得啊! 却已经太迟太迟。 轰—— 随着三样道具合在一处,整片苍穹霎时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光辉,刺目到让人完全无法直视。 火药在这一刻凝聚住了,所有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住了,不再向前流动。 就连天幕上的字迹都看不真切,一时间,只有阵阵刺耳的提示音响起: 【滴——】 【道具时间倒流卡正在发挥功效,进行时间逆转】 【道具修改现实卡正在发挥功效,进行现实线变更】 【道具大明旗帜正在发挥功效,凝聚四海百姓之心】 【三重效果叠加——】 所有人心中都惊疑不定,效果居然还能叠加的,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霍去病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身前的鲸鱼已经不见了,张世杰和陈英等人也不见了,就连大海都不复存在。 在时间倒流卡的作用下,时空开始了飞速地倒退,而修改现实卡的叠加作用,又让崖山副本的整个历史线在进行惊天逆转,现有的一切现实都不负存在,回归了原点,又从那一点开始重新来过。 在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天空的光芒终于缓慢消散,变得人眼可以识别。 霍去病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高山上遥望大海,身前凉波滔滔,海流映月。 这个地方他认识,正是崖山。 远处似乎有一些水师船只在浮动,形制却与他之前所见过的宋人战船迥异,也不像是元军,倒像是……连旗帜都没有的民间海盗? 再往陆地上看看,也不见宋廷的陆地行宫。 天幕开始进行播报: 【欢迎挑战者霍去病,进入副本「倒放历史之崖山海战」】 霍去病:? 啥叫倒放历史? 【本位面的所有历史都已经过修正,倒流重来】 【在最初的年代,一支来自遥远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在始祖爱新觉罗. 溥仪的带领下,建立了清王朝】 【清朝初建,极度积贫积弱,并长年累月受到国外列强的欺凌侮辱,这种情况直到清世宗雍正皇帝时期才有所好转】 【清朝历276年,传十二帝,末代帝王皇太极当政期间,恰逢小冰河世纪,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农民起义纷涌而起】 【大顺军领袖李自成杀入京师,逼迫皇太极吊死在了紫禁城煤山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清朝从此灭亡】 【但李自成也没能得意太久,很快就被明朝后来居上,只待了区区一个月就被赶出了京城,隆武帝朱聿键起兵福建汀洲,最终一路北伐,将李自成击杀于九宫山】 【明朝在朱聿键时期,仅拥有江南地区的部分领土,至弘光帝朱由崧时期,终于北伐打到了南京城下,而崇祯皇帝朱由检,则是明朝政权第一个一统天下,在北京城登基的皇帝】 【朱由检没有子嗣,又不幸在一次参观当年皇太极吊死处,煤山歪脖子树遗迹时,被一颗松果砸中,英年早逝,老大臣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推举崇祯帝唯一的血亲、藩王朱由校进京登基,改元天启,从此帝位就一直在他们这一脉中流传】 【明朝尽管一统天下,但国力依旧较为弱小,直到第四任皇帝万历在位期间,首辅张居正进行了变法,终于让明朝一跃成为了世界强国】 【此后的隆庆皇帝、嘉靖皇帝等数帝始终沿用张居正的法案,富国强兵,雄踞东方,万国来朝,直到明英宗时期,在漠北崛起的瓦剌部落发动了入侵,大明因为土木堡之变而国力大损,一蹶不振】 【此后,尽管经历了宣宗、仁宗、太宗等多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图谋恢复,情况依旧急转直下,直到强大的蒙古部落兴起,在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带领下,从上都哈拉和林出兵,悍然入侵中原,并驱逐了孱弱不堪的建文帝朱允文,占据京师】 【大明的末代皇帝(……)朱元璋临危受命,带着徐达等大将四处征战,想要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无奈寡不敌众,回天无力,最后在亲友部众一一战死,就连太子朱标都阵亡的情况下,解散下属,从此归去皇觉寺,作一撞钟老僧,隐姓埋名地度过余生】 【元军悍然入关,将大明的北京帝王陵、与南京孝陵等处洗劫得一干二净,只有因为英年早逝,被朱元璋单独埋葬在另外一处的皇四子朱棣陵寝逃过了一劫】 【明亡而后有元,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以异族之身入主中原,至崖山海战年间,已过去了八十六年之久,经历十一帝,平均每位皇帝的在位时间不到八年】 【如今,正是孛儿只斤·忽必烈当政初期,由于他统治混乱,赋税沉重,江南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在南海一带纵横呼啸的海盗头子张世杰看准机会,打算做大做强,向着内陆发展】 【由于过往的数十年间,反元复明的活动持续不断地在民间展开,张世杰正在到处寻找传闻中的故明皇帝遗子朱棣的坟墓,打算找到这一脉的后人,推举起兵】 【他的登陆第一战地点,就选在了崖山】 【忽必烈早就听闻东南有海寇甚是猖狂,派出大将张弘范前往剿灭,两军相遇在崖山,即将开始激烈的碰撞】 【忽必烈为了收拢汉人之心,派人将一些素有名望的汉人才子绑入朝中作官,来自楚州的陆秀夫年少成名,誉满天下,为了逃避元人追捕,一路逃到了崖山附近,隐居于小渔村】 霍去病:“……” 刘彻:“……”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世界上有一种历史发展,就叫做明明处处荒谬,你却觉得它万分合情合理。 还有这个南海的海盗,世祖陛下你觉得眼熟吗? 天幕继续开始给出副本信息: 【任务:建立大宋(0/100)】 【可选支线:反元复明(0/100)】 【任务:拯救中华(0/100)】 【特殊任务:拯救大宋开国三杰(也可以是大明中兴三杰)陆秀夫(0/1),张世杰(0/1),文天祥(0/1)】 【隐藏任务:未知】 霍去病:“……” 好一个反元复明,原来大明旗帜的叠加效果竟是出现在这里了。 他开始陷入了沉思,既然已经无法抗拒地进入了新的倒流时空副本,那就要尽快为未来做打算。 若是选择建立大宋支线的话,他从头开始建国就好了。 若是选择反元复明支线,那就麻烦了许多,现在就是得找到朱棣的坟墓,然后赶紧把沉睡的朱棣给放出来。 “不如还是自己建国吧”,刘彻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第280节 如果从正向的历史时间线上来看,冠军侯进去的时间太晚,崖山已经完全没救了,但是从倒流历史来看,现在正是一切刚开始的时间点,简直是完美开局啊。 然而,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如果按照这个发展的话,朕的大汉岂不是古往今来的倒数第二个王朝?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这个倒流历史的脑洞来自于之前看到的一个某站上的假如倒放西游记,我忽然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到底是建立大宋,还是反元复明呢 第94章 天幕上, 如此发展让观众们惊骇不已,纷纷出言讨论。 【陈文帝陈蒨】:若是按照历史倒流的轨迹,朕岂不是能当上南朝第一帝? 【宋孝宗赵瑗】:这你就错了, 倒写历史的南朝第一帝不是你,是陈后主陈叔宝。 【唐肃宗李亨】:太离谱,陈叔宝都能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这不符合常理。 【新皇帝王莽】: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明君可以叫陈叔宝,昏君也可以叫陈叔宝, 甚至朕也可以叫陈叔宝, 没准是历史上的陈茜茜在倒流时空改名叫陈叔宝了呢。 【陈文帝陈蒨】:莽子,朕该感到荣幸吗? 【新皇帝王莽】:茜茜不用谢! 【明武宗朱厚照】:朕丝毫不担心, 反正朕往前往后的排名都一样。 【大顺皇帝李自成】:可不,朕即便在倒流时空,还是只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这天幕仿佛存心针对朕。 【唐代宗李豫】:啧啧,大家都姓李, 但李自成你不大行啊, 还不快拿出你起兵四川,横扫崖山, 「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气势来, 带着你的农民起义军掀翻隆武帝朱聿键,建立又一个李氏王朝。 【大顺皇帝李自成】:听着有点心动,不愧是本家,果然言之有理—— 【明世祖郑成功】:李闯, 你要掀翻谁?(一个充满杀意的微笑. jpg) 【大顺皇帝李自成】:没有, 告辞。是李豫说的跟朕没关系, 朕回家给孩子煮牛奶去了。 【唐代宗李豫】:??? 【汉景帝刘启】:如此说来,我大汉的开国之君,便是生活年代最晚的刘阿斗了。 【周世宗柴荣】:是刘阿斗开国还算好的,就怕是后汉之主、匈奴人刘渊(吃瓜. jpg) 【周世宗柴荣】:刘渊大帝:尔等区区汉族小邦,地狭民弱,安敢僭吾国号,夺吾帝业,长生天在上,我与你刘氏满门不共戴天(滑稽)(笑死)(指指点点) 【后汉光文皇帝刘渊】:承让承让。 【汉景帝刘启】:狗贼真敢出现,闲话休叙,先吃朕一棋盘! 【汉光武帝刘秀】:?不仅打着汉的旗号建国,而且还叫——光文皇帝??? 【汉光武帝刘秀】:朕看你是成心想死,拿命来! 【后唐庄宗李存勖】:绷不住了,太好笑了哈哈哈,不知道汉武帝看了什么反应。 【汉武帝刘彻】:…… 刘彻看见刘渊这个倒霉玩意居然真的现身了,顿时面如寒霜,神情冷厉。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无尽时空中的刘渊已经被他生生千刀万剐了。 “真希望天幕可以开放「五胡乱华」副本”,霍去病不由感叹道,“让我去收拾一下这个刘渊。” 刘彻冷笑一声:“不必了。” 刘渊区区一个篡逆小贼而已,若是让冠军侯去,未免也太给他面子了,他大汉将星如云,不胜枚举,随便出一个都能把刘渊吊打几个来回! 二人继续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发展。 霍去病敲了敲面前的光幕,说道:“我觉得从头建立大宋更方便,朱棣的棺材根本不知在何处,找起来毫无头绪,若是找到了,难道本位面还要跟洪武位面平分奖励不成?” 本就已经将奖励割让给了景泰、宋祖、吕布三朝一部分,现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至于说……陛下之前似乎答应过明太祖,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帮忙把朱棣放出来? 开玩笑,答应的人是陛下,毁约的人也是陛下,和他霍去病有什么关系! 刘彻:? 谢谢你,朕的冠军侯,卖朕卖得毫不手软。 刘彻沉思了一会,忽而来了这么一句:“去病,你着相了。” 霍去病:哈? 刘彻抱起手臂,声音里浮现了一丝笑意:“你想想,倘若换作明世祖在此处,他会如何选择?” 霍去病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两个都要!” 哦,他恍然大悟,可以先找到朱棣反元复明,而后再改国号为宋不就完事了,两波奖励都能拿到手。 天幕之前有过一个参赛者陈庆之,来自南梁王朝。 梁朝的开创者萧衍和之前南齐的开创者萧道成,二者同样来自兰陵萧氏,但萧衍建立的却是“梁”,而非“后齐”。 他们完全可以采取类似的操作,即便带领朱家人反元复明成功,也不再继续用“明”为国号,而是用“宋”。 霍去病正想说,好,那就赶快开始吧,却又被自家陛下叫住:“现在只是第一步的二分之一。” 霍去病:“……” 他诚恳地请教道:“请问陛下,另外的二分之一是?后面的步骤又是?” 刘彻沉思说,日色的曜影投过冕旒,在他眸中映出一片璀然冷光:“还有二分之一,自然是要去和明太祖谈判,让他开出合理的价位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郑成功是怎么压榨西方国王的,当即就将那一套搬了过来。 当时,郑成功的水师舰队直取西西里,兵临城下,就开始发檄文要钱。 别误会,这可不是割地赔款,而是索要战争损失费:“我大军一路打过来,风餐露宿,何等辛苦,只为将你们这些矇昧混沌的黑暗中世纪国家,带入明亮的汉文化殿堂。如此美意,由你出钱资助本次军队出行费用,不过分吧?” 刘彻深刻地学习了这一套强盗般的思维方式,堪称醍醐灌顶,立刻说道: “去病,你可是特意去救朱元璋儿子,帮助死了八十六年的他复国,他出点血不过分吧?倘若他儿子后来要跟你一起参赛,让朱棣只出工出力但不拿奖励,这很合理吧?” 霍去病:“……” 他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累得要死但一无所获,洪武位面为甚要同意?” “怎么会一无所获呢”,刘彻满脸不赞同,摆摆手说,“他们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精神回馈,一个由朱家人冠名的新王朝——虽然控制权在你手中,资源也在,军政权也在,人事权大概在三杰等人手中,分到朱棣那里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但他可以也当好一个帝国吉祥物,对不对?” 霍去病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但见刘彻如此信誓旦旦,神采飞扬,而他对朱棣本人又没什么了解,只好点点头,暂且应下了。 “陛下说得有理。” 当下,汉武帝到天幕上同老朱协商: 【汉武帝刘彻】:本位面可以进行反元复明,把朱棣唤醒过来一同参赛,但之后的奖励就与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老朱一怔,眼神骤然发亮:“想不到啊——” “感觉这汉武帝倒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刻薄寡恩”,一旁,太子朱标不禁喃喃道,“感觉人还怪好的哩……” “确实”,燕王妃徐妙云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他很有原则,给我们留出了公平竞争的空间。” 刘彻这一句“奖励与你们没什么关系”,在他们看来自动就翻译成了,“跟副本之外的人毫无关系,而副本之内的选手各凭本事,能拿多少拿多少”。 竟有这等好事,怎么能不赶紧冲! 在洪武众人的心中,老四/四弟/棣儿/夫君/燕王,乃是钦定的未来大明军神。 虽说因为年纪小,军旅经验上可能稍微薄弱一些,但霍去病也就跟他同龄嘛,两个人都是天赋挂选手,不是靠沙场历练堆砌出来。 而且大明位于大汉之后的一千多年,朱棣都不知道把霍去病的战术翻来覆去研究过多少遍了,真要对上了,肯定手到擒来! 汉武帝简直是大好人,抢着给我们位面送钱啊! 老朱很快进行了回应: 【明太祖朱元璋】:@汉武帝刘彻,你放心,咱理解你的意思,支持你这个决定,到时候老四只管在前面打就行了。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明太祖还挺通情达理(?)的。 既然洪武位面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倒不介意表现得更加大度一点:“到时候查抄元廷皇宫,你们可以优先选择宝物带走。” 反正那些宝物除了有限的几件,比起副本完成的奖励根本不值一提,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洪武位面的众人看到这里,简直惊呆了,汉武帝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送钱行为了,这是活生生的圣人再世啊。 千古一帝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在一片沉寂中,朱标语气幽幽地说:“以后谁再说汉武帝坏话,我第一个跟他急。” “可不”,徐妙云秀目微敛,凝满了惊叹之色,“等夫君功成回来,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去历代帝王祠,给汉武帝上柱香。” 就连老朱都不禁感慨了一番,打了一行字上去:“很好,咱谢谢你的美意。” 刘彻微微颔首,结束了今日这场高质量谈话。 霍去病望着这一幕,总感到似乎哪里不对,但还来不及细想,远处已经出现了一阵混乱的动静,他立即起身,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嗯,好像有人在打架? 刘彻不放心地叮嘱道:“去病一切小心,你自己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现在历史倒流,大汉成了倒数第二个王朝,崖山位面已经没有你的武庙和祠堂可以进行复活了,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知道了陛下!” 霍去病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完全没往心里去,徒留刘彻在视频那头叹息一声,忧虑不已。 …… 元朝末年,朝野动荡,民不聊生。 这是忽必烈登基的第二年,他从元成宗孛儿只斤·铁穆耳手中接过了这个帝国烂摊子,内忧外患,千疮百孔。 内有义军蜂拥四起,外有邦邻虎视眈眈,,可谓是处处都漏风。 甚至还有反元复明活动又死灰复燃了起来,这玩意,本来经过数代大元皇帝的雷霆手段已经逐渐泯灭了,结果出于某种忽必烈无法理解的原因(朱祁钰的道具大明旗帜),近来一下子又掀起了狂潮。 仿佛一夕之间,人人都想着回到过去的大明,压根不记得他们在明末的时候过着怎样的苦日子。 第281节 元朝的开国之君充分吸取了明朝后期宗室供养费用太多、导致财政崩溃的教训,直接对本朝宗室进行了计划生育,又对宗室子弟万分吝啬,压根不肯多花钱培养教育。 成宗无子嗣,官员们只能从帝室疏枝当中遴选,最终相中了路子特别野、擅长打架动手、但没受过什么教育,一看就不太聪明的忽必烈。 本来想选忽必烈他二弟蒙哥来着,但老大人们登门拜访的那一日,蒙哥正在家中练武。 砰,蒙哥抬手在数人合抱粗的树干上随意一拍,大树岿然不动。 一旁的官员正想着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就是个小菜逼。 忽见大树摇摇晃晃,拦腰而断,树干内部已经被他的掌风扫中,彻底碎成了空心,终于轰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蒙哥皱眉瞅了一会大树,不甚满意,又砰地补了一掌,直接将卡进地里的树桩也直接拍成了两截,应声而裂,终于无比吝惜地点了点头:“啧,也就勉勉强强吧。” 官员:“……” 救命,这是哪来的狠人,谁敢控制他当傀儡,谁又能吃得住他这一巴掌啊! 所以说,最终,一脸懵逼的忽必烈接住了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就这样被推上了帝位。 他素有中兴大元之志,先是蛰伏许久,同权臣也先帖木儿等人虚与委蛇,最终找到了一个机会,将人骗入宫中,直接拿大铁锥敲打他的头,把人生生砸死,而后掌控了他的部下。 忽必烈折腾了好大一通,到了第二年年初,终于政由己出,可以来干点实事了。 现在摆在眼前的最大难关,是财政问题。 成宗皇帝在位十三年,最喜欢狂印钞票,滥增赏赐,仿佛不要钱一样让印刷厂日夜工作不休,现在大都街头的钞票价格宛如厕纸,一路飞跌,就连买东西都要论捆卖的。 忽必烈换上常服前往民间考察,拿出钞票准备买米:“老人家,米多少钱一斤?” 买米的老妇:“一斤。” 忽必烈耐心地问:“朕……我知道是要买一斤米,我问米多少钱一斤?” 老妇不耐烦地说:“是你手中的钱一斤,换一斤米!” 忽必烈看着自己手中单薄的几张钞票,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回头让小黄门到宫中取一斤钞票来。 结果钱是取来了,卖米的老妇却勃然大怒:“谁要你这样的一斤钞票了,是系钞票的带子每根半两,二十根共计一斤,一共需要二十捆、六十斤钞票换一斤米!” 忽必烈:“……” 他意识到事情不妙,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宫,把国家财税文件拿来一看,顿时眼前一黑,甚至有点想当场跑路,让他的二弟蒙哥来接班。 成宗皇帝究竟是怎么做到十字九赤、连年亏空、一堆空饷,甚至帝王的私人库藏都空空荡荡,能直接充作跑马场的地步! 钱究竟到哪里去了! 蒙哥听闻他要把自己推进火坑,表示不约不约,连夜单骑出逃,搴旗斩将,冲破追兵厮杀出一条血路,又凭借极高的人格魅力和军事统帅能力,召集了一批蒙古精锐,前往西方开拓新地盘。 等忽必烈得到消息的时候,蒙哥人已经杀到了边境别失八里城,让他鞭长莫及了。 他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集中精力来应对眼下的财务问题,叫来了负责理财的宰相阿合马:“爱卿有何良策?” 阿合马这老油条以其一贯的话术,说了一大堆,然而到最后完全就是啥也没说:“啊这个良策呢……其实就是这样这样的,对,就是这样那样的,陛下可以心领神会一下,臣就不明言了……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对你个大头鬼!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提溜起阿合马的衣领,怒而咆哮道,再不说实话就滚出去受死,朕倒要看看今天有谁敢来救你。 面对死亡的威胁,阿合马猛地打了个哆嗦,终于收敛了一些:“陛下,依臣之见,国家的财政隐患主要出在三方面——”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还想再卖关子,忽必烈一个冷眼投射过去,阿合马顿时不敢再故弄玄虚:“其一,乃是宗室大臣皆巨富敛财,不肯为国所用。” “其二,江南地区的汉人豪族自成一体,赋税自持,部曲自固,俨然宛如土霸王。” “其三,从前还可以海外贸易赚钱,泉州蒲氏、南方诸港皆获利非凡,为我大元国库添色不少。可是自从南海之上,大贼首张世杰崛起之后,凡是各条航线上的海外贸易商船必遭他洗劫,不但谋财,而且害命。” “抗拒者的下场皆无比凄惨,这个张世杰生冷不忌,横行霸道,据说还吃人肉,饮人血,把人的头骨做成法器,蒲氏的家主蒲寿庚不知如何得罪了他,居然被直接剥皮做成了微型帆船,一路顺海漂流,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久而久之,南海就再也没有人敢做对外贸易了。” 忽必烈闻言勃然大怒:“张贼如此猖狂,先皇就没派人去围剿他?” 阿合马告诉他:“当然了,怎么没派。但我大元水师本就弱小,又是远道而来,他的舰船极为敏捷轻便,几度熟悉地形,每日在海上来去如风,纵横席卷,遁入鲸波深处谁也寻他不着。等要撤兵的时候,他却又忽然闪现,来了一番痛打落水狗。” 忽必烈:“……” 你说谁是狗呢? 阿合马又道:“就这样「敌来我退,敌退我进」,先皇几度派兵进攻全都被他打垮,张贼虽然兵力不是很多,却让朝廷损失惨重。先皇没有办法,只能许以位高权重,选择招安,封他为海国公。” 忽必烈微微点头,大元没有异姓王,国公就是最高标准待遇了:“后来?” 阿合马吞吞吐吐,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可能会被暴怒的忽必烈生生撕碎:“张贼当场撕毁了诏书,击杀使者,冷笑说,他自是海中之王,何须陆地朝廷来册封,以后各行各道,再撞到他手中便杀无赦。” “好胆!” 忽必烈果然暴跳如雷,掀翻了桌子:“他想干什么,在我大元境内搞列土封王吗,找死!” 怒喘了好一会粗气,他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内心已经充满了杀机:“你且再说说他的情况,朕自有定夺。” 阿合马想了想,这些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消息:“张贼一向隐遁在深海中,踪迹难觅,偶尔会上岸,但绝不在岸上长久停留。” “沿海一带数十座城池全都兴建起海王庙,面向大海,白浪滔天,明着供奉海神,暗中敬献张贼,若遇上有事求助,只要燃起一种特制的香料,一柱香燃尽的时间内,张贼部下浮槎泛海立至。百姓心悦诚服,感激涕零,皆拒称之本名,而以「张王」敬称。” 忽必烈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注意,当即将大将张弘范、李恒等人叫来:“尔等记住,一定要这般这般操作,轻而易举便可剿灭那贼子。” 张弘范点点头,眸中露出了兴奋的凶光:“好!定不辱使命!” …… 新会,古兜山,海王庙。 这里紧邻着崖门海,旁边就是崖山,浩渺的长风吹动苍波,雪浪纷扬,飞溅成漫天的波光细雨,浣洗苍穹,尽成一脉粼粼波光。 有个小女孩正跪在海神像前,一身渔家打扮,衣袖高高卷起,露出的一截小臂细瘦而布满伤痕,蓦然举起手中一块巨大的海螺,供在了桌台上。 这一带本没有海神,张世杰来了,便有了。 所以这神像也是按照他的模样雕刻的,虽然鼻子不像鼻子,眼睛不像眼睛,但崖海的风浪长年累月冲刷,云雾蒸腾缭绕,模糊了神像的眉眼,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差别巨大了。 肯定比当年新宋帝国的黑炭嘴猕猴腮头像更相像一些吧(这句划掉) 至于说,为什么张世杰明明还活着,却不介意别人给他建立生祠,行这般奇怪的举动……因为他没文化啊,他可不知道这个是禁忌,谁让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呢(理直气壮)。 小女孩盯着神像看了一会,怎么都辨不清他的面目,慢慢地点燃炉中的香,在烟气弥漫中,泪水慢慢涌出了眼眶。 “求海神大人帮帮我”,她小声啜泣道,“我的阿父打渔消失在了大海深处,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她恐惧地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那边,有人藏在阴影里,对她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颠三倒四地说着这句话,直到某一个时刻,一叶小舟乘风破浪,洞穿天际而来,如一抹惊鸿出没在海天凉波之间,倏然就到了面前。 船头立着一人玄色衣衫,孤剑霜锋,脸上覆着银色面具,莹辉流转,就连束发的玉扣也是冰冷的金属色泽,整个人都锐利而凛冽,像一柄毫无停滞、斩过深空如晦的幽冷利剑。 他望了一眼小女孩,此刻,海神香正好燃到了尽头,冷冷地发问道:“你有什么事求助吗?”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无比惊讶地问:“你也是张王的使者?可是、可是,好像跟上次见过的不一样。” 张世杰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诧异:“你之前已经燃香求助过一次了,但此事并没有得到解决?” 小女孩咬着唇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阴影深处:“我可不可以请求你……” 她将自己的来意都说了出来,张世杰听了半晌,走上岸边,进入了海王庙:“可以。” 他准备问清楚小女孩父亲的更多信息,动用手下人力搜索一遍,看能不能把人找回来,一边淡声问道:“你阿父走失多久了?” “十、十天……” 小女孩忽而伸出一只手,使劲抓住了他的衣摆,又轻轻地松开。 已经到位置了呀。 就在这个刹那,场中异变突起,许多的刀剑隐于暗中乍放寒光,一齐划破半空,向着此处涌来。神庙的房梁上亦是提前架设好了一排带火的弩箭,霎时间,利箭同时对准了张世杰,向他激射而出。 张弘范破窗入室,大喝道:“将此人生擒拿下!他定是张贼阵营中的重要成员!” 张世杰反应极快,立刻抬手将小女孩一拎,堪堪躲过了狂风暴雨般的一波火箭,而后就地一跃,纵入了高处,一剑钉在梁木上,借着这个刹那稳住身形,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 似乎只能强行冲出去了。 他眉头微皱,觉得今日自己独自前来,事情有些棘手了,但并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只是对一边被他拎在手上的小女孩道:“莫怕,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小女孩含泪点点头。 张世杰撤开剑,裹挟着如虹的清光,荡过了半面室内,就在他冲入了敌阵,准备一路杀出去的时候,忽而感觉后心一阵剧痛,讶然转头看去,便发现那个小女孩手中正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使劲扎中了他。 张世杰身体晃了晃,药效上涌,立刻就要倒下去。旁边被坚执锐的元朝战士一拥而上,顷刻将他围住。 他举起一只手,拔出了匕首,似乎想要击杀这个小女孩杀手,但过了一息之后,很快又将人推开,弃掷匕首于地。 张世杰一路格杀了数人,渐觉气力不支,跌坐在地。元人趁机包围过来,拿绳子的拿绳子,拔刀的拔刀,刹那间就要将他捆绑得严严实实。 然而,就在这个众人都忙着拿东西,有些忙乱的时间节点,张世杰反手扎中了自己的手臂,换来了片刻的清醒,而后挥剑立斩身边二人,血溅五步。 元人一下子被惊住了,下意识往后退让了一点,他趁机挥剑向外冲去。 张弘范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都能让人跑了,大为恚怒,连忙派人在后面追击:“别让他逃了!” 张世杰一路跌跌撞撞地沿着山路奔跑,沿途尽是荒无人烟的海岸线,他急需要找一个地方处理自己的伤口。就这般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毒药完全发作之前,被他找到了一桩孤零零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起来十分安宁平和。 这栋房子布置得清雅灵动,景观错落有致,外形宛如一只雪白的仙鹤,飞舞在茫茫海天之间,可见此地主人的品味必定非凡。但张世杰已经全然无心欣赏。 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陆秀夫写完了准备寄给朋友文天祥诗稿,拿着一壶茶,还有一盒自己新烤出来的糕点,坐到院子中,打算一边观海,一边看书。 真是人间最为快乐的体验。 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元人强行逼他去做官的追捕,怎么能找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等会一定要写信邀请文山光荐叠山李庭芝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一起过来玩! 今日,陆秀夫刚拿起第一块红豆糕,翻开书本,忽而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惊天巨响。 他十分不满地看过去,这谁啊,没看见门口贴着“主人已死,此为凶宅,请勿入内”的标牌吗,太不讲礼貌了,这人难道不识字? 刚想吐槽几声,便感觉到一把剑抵在了他颈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张世杰死死抓着他的肩,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别出声,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陆秀夫:? 不是,你嘴上挺凶的,但是别说到一半就昏啊,倒在我身上算什么事。 他无可奈何,先是把这柄剑摘下来,回头看了看,见张世杰伤得甚重,毕竟不能眼睁睁地让一条人命就这样逝去,只好伸出手,将他半扶半抱进室内,准备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因为张世杰紧紧抓着他不放,这个前行的过程甚是艰难,最后陆秀夫实在是弄不动,一气之下,直接改为了把人放在地上拖行。 “长得还怪好看的……” 第282节 面具在混乱中被蹭掉了,陆秀夫扫了一眼,不觉感叹道,“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另一边,霍去病出来打探情况。 他从与海神庙截然相反的一个方向赶来,隐约听闻此地好像有打斗的声音,一路走过来,沿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前行,正好停留在了这栋房子门口。 烽火乱世,孤身居住在海边,不是大佬,就是大佬。 自己是敲门呢,还是直接破门而入呢? 正当此时,一阵风吹开了本就闭得并不十分严实的大门。小院里面,陆秀夫正拖着张世杰准备进屋,张世杰满身是血,长发散乱,半截身子垂落在地上,宛如一具尸体。 “……” 死寂,是今天的崖山海滨。 霍去病顿时心生警觉。 他这是撞上什么杀人现场,正准备处理后事? 陆秀夫面色不变,目光沉静,看着霍去病说:“你也跟这个强盗是一伙的?” 第95章 霍去病凝目片刻, 终于认出了青年版本的陆秀夫,手中长剑总算是没有砍下去。 不是,小陆相公, 你这看起来也太可疑了吧! “哎,你……”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门前的地面竟是轰隆隆作声, 猛然向下塌陷。 这里本就位于海岛之上, 沿线皆山石耸立,苍青磊磊, 地面碎裂之后便直接露出了下方的海水, 冰寒岑寂,泛着冷幽幽的苍白泡沫, 星霜飞溅般一阵狂轰乱打,滔天飞扬。 霍去病一时无备,半个身子都坠入了海中,幸好及时一剑钉入了边缘的石块,才没有陷得更深。 但若要爬上来, 却显得十分困难, 因为两侧的岩石都被提前涂抹了某种釉料,非常光滑, 难以下手。 很显然, 这里是一处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你就在水里先待上一会吧”,陆秀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拖着张世杰进屋,“等我给你的同伙处理完伤口, 再回来审问你。” 他甚至贴心地留下了一份小点心, 还有一杯水。 霍去病有些生气, 感觉今天的小陆相公不讲道理。 但是,谁能拒绝一份香香甜甜、软软糯糯、甚至可以飘在水面上的点心呢? “我不是在给陆秀夫面子”,他把装点心的木质托盘放在海面上飘,抬手拨了拨水流,托盘立刻浮动了起来,像是一片轻盈的悬叶四处飘荡。 他扬起眉毛,颇为感兴趣地说:“是这个糕点漂流真的有些好玩。” 视频那头的刘彻:“……” 本来没啥感觉,但被冠军侯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 此刻,一名踌躇满志的汉武帝陷入了沉思。 冠军侯常年征战西域,似乎这次副本还是第一回见海。 看来,以后开疆拓土的时候不能再局限于西方,应当往南打下几个海洋国度,通通收复,四夷宾服,让大汉的海外领域也翻上几番,以满足冠军侯这个平平无奇(?)的微小心愿。 司马相如作为一名巴蜀人,羁旅求职于京师长安,对于这一幕倒是非常感同身受。 “看呐,冠军侯玩得多开心啊”,他由衷地感叹道,“我们南方人第一次看见雪就是这样的!” 霍去病吃完了点心,又自己待了好一会,和天幕上的热心观众交流了许多情报,以八卦为主。 自从擂台开放,申请上去打架的万朝选手就源源不断,那些本来就有宿仇的位面,更是战意冲天,无休无止。 比如周世宗柴荣,他每天都挑战一个宋朝的位面,皆选择武斗,已经连赢了十三场。 按理说,周世宗虽然乱世定鼎天下,麾下武将如云,但比起两宋三百年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连属下都还没动用,仅凭自己亲征过去,直接就扫平了宋朝所有的迎战选手,望风披靡,独立高台,堪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唯独宋孝宗位面,依靠辛弃疾小胜一筹,扳回了一局。 霍去病颇为好奇,这个辛弃疾明明跟他素不相识,名字却如此对仗工整,不知道未来能不能有机会打一场。 既然姓名雷同,那么幸存者只能有一个(跃跃欲试. jpg) 此时,屋中忽而传来了一声惊呼,伴随着什么东西坠地碎裂的声音。 霍去病眼眸一抬,发现事情不简单,当即破水而出,起身上岸。 他宛如猫咪出水一样使劲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弄得晶莹剔透,到处都是,而后一振衣袖,施施然向着室内走去。 天幕前的观众:“……” 合着你之前根本没被陷阱困住,只是为了玩糕点漂流,才屈尊决定留下的? “这个嘛——” 新朝位面,大科学家王贞仪正在拿着铅笔和圆规(王莽制作的),绘制陆秀夫这个陷阱的三视图,并且进行了受力分析的物理计算,最终得出结论: “小陆相公这个陷阱布置非常精妙,四壁石头,下面是海水,可以同时承受十余个健康成年人的力道。” 他一个人独居在此,总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至于为什么冠军侯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大约是陆秀夫在设计的时候忘了考虑bug吧。 新皇帝王莽拍拍手,心悦诚服地夸赞道:“不愧是国师啊,快,把这个陷阱出成物理题,发下去给百官考试。” 无辜受难的新朝百官:??? 霍去病推门而入,见满室装帧秀雅,翠竹苍苍,一线海天斜日的落照霞光顺着雕窗涌入。 室内的二人正在对峙,确切而言,是张世杰握着剑抵在陆秀夫颈间,单方面欺负人。 他伤得很重,片刻之前被处理好了伤口所以刚醒过来,容色苍白,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唇角紧抿,眼眸也是一种凝如夜雪的漆冷深黑,被明亮锋刃一映,森然寒芒如绽。 陆秀夫早已认定此人脑子不太好使,便不与他一番见识,就当脖子上的剑不存在,温声说道:“你倒在了我的……门前,我就顺手将你救下了。” 张世杰眉峰紧锁,忽而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顺势向檐下花间一泼。 花上原本停栖着一只蝴蝶,遭此飞来横祸,被这滚烫的药汁从天而降,呲啦浇了满身,哀哀挣扎几下,竟是不再动弹。 张世杰抬眸望去,神色倏然冷漠如霜,下定结论道:“药中有毒,你分明就是有意害人。” 陆秀夫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碗药太烫了,蝴蝶压根承受不了? 正想解释一二,张世杰却已经满怀警惕。 他这次是因为崖山海王庙出现神香,所以孤身来见那位求助之人,结果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却是一枚诱饵,自己险些折在了这里。 元军水师已至,他现在必须尽快返回海上备战才行。 至于陆秀夫……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特别惊艳,仪容风华平生仅见的一个人,正因如此,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海边小渔村中,更应当万分加以戒备。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张世杰收紧了剑锋,在他素白颈侧划开了深深一道血痕,冷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霍去病:“……” 天幕前的观众:“……” 虽然说,他气势还挺强的,但所有人都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张太傅……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海盗王了,这家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啊。 眼前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之人,为了对方生,为了对方死,半生征战都只为了和他并肩作战,不至于绝境中孤身一人。张世杰今天砍下去的剑,都终将成为脑子里进的水,以后绝对有够头疼的。 霍去病眼看情形不对,正打算行动上前,将陆秀夫捞出来。 便听得铮然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一支小箭从极低的角度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击中了张世杰的左肩。 箭上涂了麻痹神经一类的药物,迅速发作,张世杰身体晃了晃,向后两步,跌坐在榻上。 “下次记得不要离我那么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皎洁清透,似流云送月一般,又带着无限明亮飞扬的神采。 他拾起张世杰坠落在地的佩剑,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中,提剑越走越近,蓦然倒转剑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还有,记住了,我是楚州人陆秀夫,字君实。” 张世杰看他放下素净如雪的衣袖,遮住了绑在腕底的不知什么发箭机括,顿觉伤口一阵剧烈作痛。 嘶,真的好疼啊。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这个名字的,但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张世杰终于反应过来,微讶道:“这位……义士,沿海许多城镇贴满了你的通缉令,你也是抗元的?究竟做了什么事引得那些鞑子如此愤怒?” “其实也没什么”,陆秀夫轻笑一声,清丽的眉宇间漾起一片孤光炽澄,“无非就是名气大了点,写的反诗反文多了点,又不愿入朝为官,为他们歌颂太平,自然就被视为眼中钉了。” 他见张世杰一直盯着他看,似乎颇感兴趣,便问道:“「三都沦亡记」是我写的,你读过?” 张世杰摇头:“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眸光流转,支颐望向他说:“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了。” “所谓三都呢,是说蒙元的上都哈拉和林,大都北京,还有中都原上皇城。三都当然没有灭亡,我不过是简单设想了一下他们沦丧于义军之手的场景,并将之描述了出来,大江南北,传唱甚剧,一时间追捧无数。” 张世杰始终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舒缓,唇角似有若无地弯起,轻声说:“真想亲自一观。” “家里就有手稿”,陆秀夫起身,准备开始翻箱倒柜,“我拿给你看看。” 张世杰一下拽住了他的手腕,又轻轻地一触即离,制止道:“不必,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啊”了一声,显得有点惊讶,他从前的交际圈实在是缺乏和文盲(?)打交道的先例。 但他很快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先喝药,就坐在这里,我把内容给你念一遍。” 张世杰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静如深水,一瞬不瞬。 陆秀夫很快带着新的一碗药回来,还有一卷书稿:“你别担心,这药没问题的,要不我先尝一口……” 张世杰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已经端起来浅浅品了一口,顿时露出满脸嫌弃之色,转头给自己塞了好几块甜点。 “太苦了!” 张世杰就着碗一饮而尽,眉毛都没动一丝,陆秀夫看得一度眉头紧锁,忍不住捏起一块甜点送到他唇边:“来,缓一缓。” 张世杰凝目看了他许久,眼睫轻轻垂落:“谢谢。” “不客气”,陆秀夫欣然道,“我也很开心。” 第283节 拿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投喂别人,还怪有成就感的咧。 而且张世杰吃东西安安静静,目光专注,给人的感觉就非常配合,不像他从前的朋友文山,还有谢叠山,每次上门拜访提到吃点心,都推三阻四一阵敷衍,最后更是找借口直接跑路了。 文天祥/谢枋得:我们甜党和尔等咸党不共戴天,你莫要过来! 张世杰看着他说:“我是南海张世杰。” 这个名字在东南地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此敬仰者有之,盲从者有之,更多的则是惊惧憎恶,闻风丧胆。 毕竟除了沿海一带建立了海王庙,确实见过他本人或他的部下,其他人远隔千里万里,哪里知道传说中的张王是什么样子,何等作风。 纯靠想象而已,结果就传得越来越离奇玄乎,有许多诛心之论,他听了也不过付之漠然而已。 让他感到高兴的是,陆秀夫并未露出什么异色,而是眨了眨眼说:“张王,你看起来全然不似传说中那般蛮横无理,搞什么食人肉、饮人血、拿人骨当乐器之类的。” 张世杰:“……我没有那种特殊嗜好。” 陆秀夫莞尔道:“可见传言荒谬,全不可信,元军水师打不过你,就搞这一套言语抹黑,当真是其心可诛。” 张世杰冷凝的眸中闪过一丝晴雪初霁般的笑意,低声道:“你和通缉画像上长得也不一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陆秀夫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但张世杰坚持要给他抹药,低眉在斜阳下静默了许久,这般折腾了好半天才弄完。 今日虽然开场有点不愉快,最终结局还是很不错的,陆秀夫觉得自己交到了崖山隐居期间的第一位朋友,便出言邀请道:“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然而,然而……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还留了一盘点心在外面,给另一个闯入者…… 哦豁,这么长时间过去,都把人忘了,不会被海水给浸傻了吧! 陆秀夫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张世杰不明所以,提剑紧跟着他,到小院回廊处,便看见霍去病抱着剑,和转角处一只飞毛鸡正在大眼瞪小眼。 真. 飞毛。 这只鸡因为过度惊吓而扑腾,吓得羽毛飞舞,掉落得到处都是。 陆秀夫迟疑:“……这人是跟你一起的?” 张世杰下意识拔剑挡在他身前,蹙眉道:“……不是。” 霍去病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他才不想掺入陆、张二人之间,给自己平添工作量。 事实证明,纵然时移势易光阴倒转,小陆相公依旧永远都有办法解决张世杰,他在这边等了些时间,里面的气氛果然渐转和谐。 但是!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只鸡,一只耀武扬威,却又长得很有嚼劲的鸡! 霍去病作为幼年时期的村中一霸,少年时期的长安一霸,顿时心思动了,很想把这玩意变成烤鸡,准备捉了去向陆秀夫买下来。 经历了简单的上树斗争之后,他轻而易举地就抓到了这只鸡,拎在手上,陆秀夫颇为赞叹地鼓了鼓掌:“好身手。” 霍去病拿出一堆金子,准备跟他买鸡。 陆秀夫先前在混乱中未看清楚,这时见这少年眉目隽爽,天然一段飒沓风骨,绝非庸常之辈,便洒然一挥手,示意付钱就不用了,不如今晚一起来吃烤□□! “区区几两几十两黄金的事,算不了什么,开心最重要。” 一旁的张世杰:??? 作为白手起家的海上王者,他深知就连一个铜板赚起来都不容易,陆君实这句话可谓是非常凡尔赛,非常让人想打他了。 霍去病却觉得他这个人很值得一交,霎时将先前的嫌隙抛开:“我是大汉霍去病,你既然请我吃烤鸡,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陆秀夫携着他进门,一边诧异道:“大汉?什么国家,没听过,我好像也不认识你。” 霍去病:“……” 在这个倒流时空,能认识他就怪了,还有一千多年才轮到大汉登场呢。 话又说回来,本来后世的汉人是因为以汉王朝的名字命名,所以才叫「汉人」,那么现在第一个汉人王朝成了明,岂不是要改叫「明人」? 陆秀夫拿出了他从临安带来的数坛美酒,还有众多相配的器皿。 他见张世杰准备打开一坛,忙制止住,温声道:“世杰稍微等一等,我朋友特意写了纸笺在这里,提醒我什么酒该配什么杯。” 文天祥家中作为庐陵巨富,世代豪族,自然对此颇有研究。他很看不惯陆秀夫用一只玉杯喝遍所有酒的行为,写小纸条再三提醒道: “琥珀杯应配葡萄酒,取其色泽明艳,琉璃盏应配桃花酒,更添数分光辉,木藤杯配梅子酒,使香气尽情生发……农家腊酒,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单里,算了,就用一只朴实无华的瓷碗吧,倒也相得益彰。” 陆秀夫念了一大通,终于将酒具和各自的酒都一一对应上。 霍去病听了叹为观止,一扫屏幕那头,果然看见他的舅妈平阳公主,大汉现役第一宴会狂魔(上一任是谁懂的都懂),正两眼发亮,奋笔疾书记录。 文山先生真是智慧满满,她过两天就在宴会上推行试试,再配上几个美人就更好了! 汉武帝一脸无奈,总感觉这个姐姐又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陆秀夫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敬此刻的相逢,希望未来事事顺利。” 霍去病想了想自己的副本任务,拍了拍他肩膀,扬眉说道:“那是,我们来日方长。” 陆秀夫探手取了空余的杯盏,玉箸敲击,就这般对着天风海涛,亘古月色,清越而歌。 可能是因为尚未经过大宋三百年为官系统洗礼的缘故,这个版本的小陆相公,看起来比之前的每一版都更加清新隽丽,洒脱任情,雅秀蕴藉到了骨子里的一脉名士风范。 他唱着很丰赡富丽的行文,珠玉琳琅,如霜满目。 在场的两个人都是武人出生,一个听得半懂不懂,配合视频那头司马相如的解说食用,另一个干脆就完全没听懂过。 张世杰看了许久月光中的陆秀夫,觉得他仿佛就是那皎洁的明月本身,因为过于明亮,所以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一伸手就能捉到月亮,但若真的伸出手,转瞬之间那捧月色就会倏忽散去,泼溅在刀锋上宛如经年的覆雪。 按照他的理论,这只杯盏应该配什么酒来着? 张世杰找了半天,终于选择了放弃,凝视着素白冰瓷面上自己的倒影,忽而微微一哂。 …… 深夜告别时,月落霜海,水天一色,俱是茫无涯际的银白。 张世杰将自己见令如见人、可以调动海上所有军队的令牌留给了他:“若你遇上了什么事,就持这枚令牌……” 陆秀夫随手接了过来,并不知道这枚令牌的含金量,眨眨眼说:“其实吧,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世杰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坚持道:“拿着吧。” “那好吧,谢谢世杰”,陆秀夫想了想,带着一点调笑的语气说,“虽然我觉得用不上,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平平无奇、但名满天下的岁月,可能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波折——或者说惊喜,就是遇见了你。” 面具之下,张世杰很轻地弯了弯唇角,又似一声叹息:“很好。” 霍去病经过一番和刘彻的交流之后,决定跟随张世杰前往海上,张弘范很快就要在崖山发起进攻,那里才是完成任务的主线战地。 他对此大为不解,陆秀夫作为崖山海战最重要的人士之一,怎么可以留在这里,不参与战事呢? 泛舟归去的路上,沿途霜风静寂,海浪潮涌,张世杰凝眸望着天边月色,一动不动。 霍去病终于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把陆君实绑过来当军师,我观你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有军师的样子吧?” 张世杰沉默了许久:“他必定不愿。” “他的人生如此锦绣,名驰当世,纵蛰伏一时,未来自有青天坦途,又何必自降身份,与我这般草莽流寇为伍。” 自降身份,霍去病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但他作为诸天万朝起点最弱、终点最高的一代励志典型,很快就找到了华点:“什么叫草莽流寇,方今乱世正是英雄进取之时,古人还有从奴隶出发,一路成为帝国大将的,何况是你。” 张世杰奇道:“谁这么神奇?” 霍去病:啊这。 险些忘了这是倒流时空,自家舅舅还没存在哈。 他只好灵机一动:“我说错了,但之前不是有流寇为王、海盗为帝、书生作上将之事吗?” 这些典故张世杰倒是知道,微微扬眉:“你说的是明朝开国初期的晋王李定国、高皇帝故太子朱成功、还有忠烈公张煌言吧,他们确实是很催人奋进的典型。我虽然是一个堕民,出生比他们还低点,也没说我不进取不努力啊,只是……” 只是,陆君实这般澄澈如斯的千秋明月,并非他所能触碰的,何必坠入尘中历劫一遭。 霍去病一怔,什么是堕民? 天幕上,老朱倒是很快给出了解答,堕民这东西他就设置过一次。 就是当年战胜了陈友谅、张士诚等一批人之后,其负隅顽抗的部署为数众多,杀之不尽,索性尽皆贬为堕民,较普通人更低一等。 那么推及到元朝的案例,试着一比拟,大约就是说。 在原先明朝的几处核心要地,元朝入关后最后拿下的几个方镇辖地区,死守到最后之处,譬如张世杰的家乡河北涿州,有许多当年的将领及高官后人就被元朝君王贬为了堕民。 终元朝统治的数十年间,始终被视为贱籍,不得与普通平民削籍通婚,不得为官,不得科举,视同牛马,地位低下,处在一种极为悲苦、所有人群最底层的困境之中。 元末乱世,普通人尚且难以存活,何况堕民。 张世杰很小的时候,就家人丧尽,甚至没有方寸埋骨之地,自己独自一个人为了求生,四处流徙,什么样的事都做过。 后来不得已辗转到了海上,一过二十年,直至如今。 像他这样能从最极端困境中杀出去的人,既是死里逃生天命所向,也多少有着生而为王的气运,毕竟,元朝统治的八十六年间,能走到这一步的堕民,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才会悍然撕毁元朝的册封诏书,长年飘零海上,不履元朝寸土。 他会为了海神庙的求助香四处奔走,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为受苦受难的流离百姓,竭力表寸心罢了。 经年以面具覆面,也不是为了震慑敌军什么,不过是自觉无颜见故人同胞而已。 张世杰知道,自己兵力微弱势单力薄,纵横海上有余,打向内陆不足,不能够将那些依旧生活在炼狱中的人们解救出来,分明已尽所能,却依旧问心有愧。 “……” 霍去病没想到张世杰身世比自己还惨,心中大起同命相怜之感,沉默了许久,忽而就理解了他为什么拒绝与陆秀夫同道。 那是一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许久,以为会就此终年的人,面对乍现的明光,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但理解归理解,人总得带回来,他只好尽力劝说道:“乱世烽烟茫茫,你若不抢先预订人才,等会陆君实去投奔别人当谋主,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世杰淡淡道:“那我祝他前程似锦。” 霍去病辩不过他,最后只能郁郁地说道:“陆君实愿不愿意又有何干系,你可是海盗啊,直接把人抢过来就是了!” 张世杰无语了片刻,决定纠正一下他这个离谱的观念:“我是海盗,但我不是海寇,更不是海贼、海孽,所以不会做出搞破坏的事情。” 霍去病未料此等冷门行业竟还有如此细致的分工,登时肃然起敬道:“失敬失敬,请问张王,这盗、寇、贼、孽究竟有何区别呢?” 张世杰告诉他:“只取物不害人为盗,戕害毁坏一切为贼,侵国侵城者为寇,诸罪并犯为孽。” 霍去病总觉得这个逻辑乍一听十分合理,但好像总有哪里不对,想了想,问道:“那你杀那些元人大将的时候,是不是既杀人也夺宝?” 第284节 张世杰神情霜寒,冷笑一声:“他们自然不算人。” 霍去病:“……” 他确信,张世杰和明世祖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 张世杰回到了他熟悉的天地中,顿时如蛟龙入海,一切行事都无比自如熟稔。 接下来就是忙着在崖山这里设伏,备战张弘范的元军水师。 他运筹帷幄,一应调度俱是来去如风,在崖门这个地方的浅滩处布下重重炮台伏击,张弘范第一仗就输得无比惨烈,幸好军力未折损太多,暂借着退潮之势暂时退去,回到海岸另一侧躲避。 这一夜,张世杰交给了霍去病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去民间四处行走,寻访故明皇子朱棣的坟墓。 “还是等打完仗我再走吧”,霍去病想了想历史上张世杰的崖山操作,总觉得不太放心! 而且现在陆秀夫又不在,仅靠眼前这一群海盗,除了张世杰本人以外都是历史上的nobody,那些宋人曾经的大将,什么苏刘义、刘师勇之类的全不在,更让人觉得担忧了。 张世杰却摇摇头,递给他一张舆图:“你越早动身越好,画上有三十六处疑冢,俱是朱棣有可能的葬身埋骨之处,他最直系的后人应当就在那里守墓。” 他想的是寻找朱棣的后人,而霍去病要去寻找朱棣本人,虽然目标完全不同,但行动路径可谓是不谋而合。 就是这三十六处疑冢……好像数量有些多。 对此,张世杰解释说,没办法,你就慢慢奔波吧,大明末代皇帝朱元璋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做了太多措施,以至于百年的时间过去,很难分得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坟茔真假。 霍去病算了算,首先假设朱棣真的在这些坟墓当中,而不是其他某些被张世杰遗漏的地方,他要把所有的坟墓都跑遍,就至少要跑遍一万五千里起步,这还是经过推测的最短直线距离,没有算上弯弯绕绕的地形、四处绵延的战乱等因素的耽搁。 霍去病:“……” 他选择死亡! 新朝位面,王莽看见如此景象,不觉一怔:“冠军侯和朱棣这故事,万里奔波只为君,看着有点像迪o尼王子和等待被王子唤醒的睡美人。” 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心中忽而充满了庆幸。 就是说,还好自己穿越了,不然迪o尼的最强地表法务部,岂不是要因为这句话过来收版权费? 王莽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吐槽的功夫,他的手一不小心按到了输入键上,顿时,整个诸天万朝都看到了这一句振聋发聩的评论。 观众们本就已经被这一通寻找朱棣的三十六个疑冢的难度惊到,正在瞠目结舌,如今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汉武帝和霍去病隔着视频彼此看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出发之前,先杀莽子祭天吧”,许久之后,小霍将军缓缓擦拭着剑锋,神色冷漠无比。 谁让这厮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 洪武位面,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燕王妃徐妙云,就连老朱都不例外,神色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意味。 春天到了,万物焕发出了新绿,空气中仿佛都飘着一层绿云罩顶。 小徐王妃:??? 那什么,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妙云啊”,老朱对这个四儿媳、同时也是老兄弟天德家的闺女,感官还是相当不错的,想了想,把她叫过来说,“你别急,反正霍去病能打,咱先让他在前面顶一阵。” 徐妙云心一紧,总感觉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果然,只听老朱话锋一转,铿锵有力地下令:“等找到了老四的棺材,咱就去问问成功那孩子能不能安排一下,把你送过去,让你当一回这个唤醒睡王子老四的徐美人。” 徐妙云:“……” 徐美人她爹徐达:“……” 在场的洪武朝众人:“……” 惊呆了我的陛下,但仔细想想,如此操作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霍去病乘着一叶小舟,正准备趁夜色渡海出发,便被一群汹涌冲击的水师大军拦住了去路。 在这个夜晚,张弘范卷土重来,趁着海盗们不太有防备的这个时间节点发动了总攻,恰好撞见了落单的霍去病。 “开炮!” 张弘范一声令下,气贯长虹。 【作者有话说】 小霍:看似是你们撞见落单的我,实际上是我一个人包围了你们全部(正经脸) 小陆相公很快就会加入一起搞事的! 第96章 张弘范大军在三江口这个地方, 离崖山浅滩不远处,撞上了正准备登岸前往广州的霍去病。 他见对方孤身一人深夜离营,行踪隐蔽, 要么是什么重要角色身具重任,要么是负责和岸上人联络的信使。 无论哪一种,都很有活捉的价值。 所以张弘范略一犹豫, 立即将“开炮”的命令进行了更改, 厉声高喝道:“对他放箭!先将船击沉,李恒, 你等会带人去把他打捞上来!” 谁知话音未落, 便听见下属一阵惊呼:“不好了元帅,他一个人朝着我们冲过来了!” 张弘范一眼横过去, 没好气道:“鬼叫什么,他上赶着来送死,你不会直接动手吗!” 下属握着弓弩,正要瞄准,忽觉眼前一阵璀璨的流光闪过, 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一阵巨响。 霍去病背负红缨长枪, 一叶轻舟纵入急浪,势如闪电, 转瞬间就到了面前, 眉间锋芒飒飒映着波心一线惊鸿乍过的冷光。 “受死吧”,他蓦然一扬手,枪尖如裂帛般撕碎了长夜,铿然震落风霜。 与此同时, 磅礴的巨浪从一侧翻卷而来, 巍巍然耸立如山, 又在奔涌冲刷中轰然撞向了元军的舰船。 桅杆一下子从中断裂开,船只亦失去了控制,如洪流中的草芥般仓皇卷起,又信手碾碎在一边。 最前排的元兵们还来不及握紧手中的弓箭,就一个个都被海浪卷起,抛飞到高处,惊呼声此起彼伏,浪花奔腾着咆哮着带他们升起又降落,折腾几番,魂魄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一道道惊恐的叫喊声,还在云中久久回荡:“他根本不是人啊——啊——啊——” “哦豁”,霍去病笑着鼓掌道,“恭喜搭上了这波便车,上天旅行一次。” 张弘范:??? 这厮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海盗当中还有这种人? 好在他素来并非身先士卒的那一卦作风,一直处在队伍中间一个比较受保护的位置,如今看着情形不对,当即就歇了活捉的心思,直接准备当场斩杀。 “都把眼睛擦亮点,炮火对准他——” “轰!” 火花化为满天星斗,燃烧着照亮了长夜,然而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原地却不见了任何踪影。 张弘范还以为他被炸成碎片了,示意副将李恒上前去察看。 李恒提着剑,一身黑衣,如一只夜行的黑猫,无比灵敏地翻身跃到另一艘船上,极为轻捷地向着最前方走去。 刚走到船头,这一刹那,脚下的船板陡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惊电般一挥手,直接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领。 李恒大怒,转头道:“贼子敢尔,果然是毫无教养的海盗——” 霍去病本想给他一个痛快的,听了这话顿时生气起来,将人提起,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摔摔打打,一边打还一边冷笑道:“说谁贼子毫无教养呢,懂不懂礼貌?” 李恒心中大骂,嘴上态度却依旧很强硬:“骂的就是你!我大军数万陈兵在外,此处不过是先锋军,数目寥寥,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 话音未落,霍去病直接将他扔到地上,挽起袖子,十分亲切地用拳头问候了几下,而后冷冷道:“快道歉,不然把你脑浆子都打出来!” 李恒被打得两眼翻白,一时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却还是大声道:“呸,我偏不!想我堂堂西夏皇室岂能向你屈服——” 霍去病将手抬高了点,心头一阵怪异:“西夏皇室?” 在倒流时空,现在这个时间点哪来的西夏皇室啊。 李恒将腰板一挺,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大声道:“虽然现在还不存在,等我建国之后自然就有西夏了,本将军可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 霍去病一时理解错了意思:“啊,你夫人是哪位女中豪杰?” 李恒顿时大怒:“我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不是要做开国之君(女)的男人!我现在确实还没夫人,但不代表没人要我,你别太过分了,长得好看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霍去病:“……” 他好像还没下重手呢,人就已经傻了。 本打算直接将这李恒痛打一顿杀死,结果现在一听,呵,这家伙似乎居心叵测,很适合放回去跟张弘范狗咬狗。 但是,人可以放,气却不能不出。 霍去病又把形容凄凄惨惨的李恒提溜起来,一通暴打,身姿很优雅,语气很温和,场面很血腥:“就问你服不服!” 天幕之前的龙城,卫青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自家外甥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一招……别说,看着还挺爽的,可是自己这边的匈奴王廷刚杀掉一波,没法再继续问他们“服不服”了啊。 不过,虽然首恶那几个匈奴王都杀了,这不是还有匈奴官员和许多的宗室王脉吗,因为数量太多诛不胜诛,暂时都关押着。 卫青灵光一闪,立即叫人将几百名俘虏都拉了出来,统统五花大绑,拉到校场上,一起看霍去病的天幕表现。 可怜匈奴人被折磨了许久,一睁眼又看到如此血腥的吊打场景,堪称惨无人道,当场就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有直接吓死去见太奶奶的。 卫青不时挥动马鞭,示意俘虏们集中精神观看,不得出现任何逃避行为。 也是很魔鬼了。 最后,李恒实在是受不了了,被霍去病打得浑身抽搐,意志崩溃,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吐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服……了……收了……神通吧……大仙……” 霍去病满意地拍拍手,最后一拳打完收工,一脸云淡风轻,扔下他扬长而去。 另一头,张弘范见李恒久久不至,料想是出了什么变故,赶紧召集众人过来察看,正好撞见霍去病准备离去,顿时大怒,又一次挥手道:“开炮!” 霍去病立刻沉入了水中,炮火尽数落在了空处。 接着明亮的月光,众人看清了,原来他乘坐的根本不是一只小船,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鲸鱼。 小鲸鱼欢快地摆动尾巴,不停地吐着水花和泡泡,一遇见危险就躲进海里,一路溜得飞快。 它不似上一个版本的大鲸鱼笨重,行动极其灵敏,甚至可以及时入水,躲过火炮的进攻。 第285节 张弘范惊怒交加,立刻顺着水纹汹涌的方向开船去追:“在那里!” “往那边跑,然后在这边”,霍去病迎风远目,立在小鲸鱼光滑的脊背上,跺了跺脚,示意它以一个s形走位,歪歪扭扭向前。 小鲸鱼特别有灵性,很快明白过来,便不时探出头到水面上去冒泡一下,给元军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霍去病趁机挥戈奋战,解决了一波呆愣当场、猝不及防的元人士兵,又很快收回来。 一人一鲸配合得极为默契,霎时间,就这般硬生生凿穿了元军舰阵,如穿云破雾的利剑,荡入了海浪呼啸之中,不见踪影。 张弘范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徒呼奈何。 回去一清点,好家伙,霍去病区区一个人,杀了他们近千人,太可怕了。 …… 天幕上,观众们看见这一幕惊叹不已。 不是,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秀? 【新皇帝王莽】:天啦噜,冠军侯居然跟鲸鱼这么亲近,一下子就让朕想到了迪o尼公主,似乎所有公主的标配就是掌握一项动物语言呢。 【陈文帝陈蒨】:终有一日,莽子会因为这张嘴而遭到万朝追杀。 【后唐明宗李嗣源】:冠军侯:莽子,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大顺皇帝李自成】:所以,现在西夏的开国之君很可能是李恒,西夏宗室,原本的末代废太子之孙。 【明摆宗朱翊钧】:崖山副本怎么可能还有西夏这种东西,冠军侯都和小太宗爷爷一起反元复明了,势必定襄宇内,扫清众敌,六合共济,天下一统。 【明摆宗朱翊钧】:伪夏、伪辽、伪金政权通通去死,从此荡然无存。 【蜀后主刘禅】:朕不理解,冠军侯明明是陆战将军,怎么捣毁水师也这么在行啊? 霍去病抬眸一扫,恰好看见这一行字,顿时觉得大汉未来十分堪忧,这末代皇帝仿佛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微笑着说,“我之所以成为陆战将军,是因为我的君王和国家需要我这么做,所以顺势为之,而不是因为我只能成为陆战将军?” 假如大汉是一个雄踞地中海的水上帝国,向外扩张都通过海路,那他现在也该成为一代海军名将,旌旗一指,舰队所向,四海披靡了。 众人一想,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神人到哪里都是神人,不管是在陆地也好,在海上也罢,在千年前也好,在千年后也罢,哪怕将他放到星际之中搞宇宙争霸,他还是一样所向无敌。 这就好比,同样是武庙选手,有人能进武庙是因为水平足够。 而有人,则是因为武将的最高荣耀上限就是武庙,虽然区区武庙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牛逼程度了,但他也没别处可去,只好降尊纡贵,于此待上一待。 但刘阿斗的脑回路与众不同,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请问冠军侯,你又没打过水战,怎么知道元军水阵中的薄弱之处在什么地方,又该怎么进行突破呢?” 霍去病还从未听过如此低智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终是没忍住将难以理解的目光投向了天幕:“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不会吧,难道你看不出来?” 刘阿斗:“……” 观众们:“……” 打扰了,这个我们是真不行! 霍去病乘坐小鲸鱼号快船,飞快地越过风浪与波谷,凭感觉向着广州的方向行驶过去。 就这么穿行了好一会,他忽然发现……自己迷路啦! 霍去病一点也不慌,权当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海上快乐漂流,坐在小鲸鱼背上,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下去捞几条鱼上来,方便自己烤鱼。 小鲸鱼乖乖照做。 晨雾敛去,夜尽天明时,一线旭日从苍茫大海的粼粼波光间升起,小鲸鱼游了一整夜,脑袋昏昏沉沉,一下摆尾,直接撞上了大船。 张世杰:? 他一夜未眠,徘徊至此,只披了一件单衣,正倚在栏杆前远眺日出,身形修长而萧索。 千里海风吹衣猎猎,又吹过眉间发上,神色依旧如同覆满山雪的荒凉青原,岿然不动。 张世杰抬头望见霍去病,深黑的眸底微露讶异之色:“你遇见什么事了?” 霍去病不禁扶额。 他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回来的吗,这一夜仿佛只是来了场公费旅游。 张世杰也没有多问,只是迎着破晓的天光,张弓对日,一箭射落了天边晨飞的宿鸟:“那你便留下来一同做准备吧,元军真正的主力要来了。” 霍去病一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崖山战场这边才是主任务。 至于朱棣,反正他已经躺了快一百年(在这个副本中),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就先让他继续安息着吧。 …… 次日,张世杰解决了一批元军试探兵力,将追兵甩掉,便带着麾下战士返回了他们的海上基地。 茫茫南海之上,众多荒岛星罗棋布,如星散落,于浩渺烟波之间难辨其去向。 这座名为「五陵」的岛屿就是其中一个,周围暗礁密布,潜流涌动,无比险峻,天然就是一处难以抵达的绝地,来往皆需凭借铁锁深入,有重兵在前方把守。 不过,霍去病也看出来了,这座岛都是山石嶙峋,完全不可能搞任何粮食种植。 大凡海上征战,必要选择一处供应稳定的后方作为抗战基地,否则很难成气候。 这也是制约张世杰进一步发展实力的最重要因素。 他没有足够的军粮养活兵力,纯靠劫掠来往的蒙元的官商船,虽然坐拥金钱无数,却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很难将之转化为粮食,导致长期只能维持在一个兵不满万、舟不过百的水平。 要想破局的话,要么登陆上岸,打开一条通路,要么往海外扩张,占据吕宋、占城等产量重地。 前者难如登天,后者的话…… 张世杰此生心心念念都是杀回陆上,掀翻蒙元,拯救那些和曾经的他一样受了许多苦的同胞与生民,对海外那等尚未开化的藩夷之地兴趣不大。 接下来,霍去病有幸见到了张世杰作为海盗之王这么几年间,所积累财富的……冰山一角。 大半座岛下面都被挖空,改成了储藏室,倘若打开那扇门的一丝,每逢日出,便会有太阳的金光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天地之间,皆折射出一层灿金色的珠光宝气,照耀天穹,数里外皆能看见。 推门而入,眼前满满当当罗列的,俱是各种珍贵的金银香料奇珍异宝,十分随意地堆叠在一起,遍地流金,极目砌玉,耸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亲娘嘞,富可敌国便是如此吧? 张世杰让属下把本次从张弘范那里抢来的一些宝物们丢进去,立在门口看了一会。 他的神色那么平淡,一点兴致也没有,以至于满堂的璀璨金光落入他眼中,竟也显得萧条寂静了。 “想要什么都自取吧,代我找一找有没有杯盏,给……” 话说了半截又止住,面具下的唇峰微微抿起,“罢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霍去病倒是觉得很好玩,在宝物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匹玉雕小马,准备带回去做伴手礼。 然而众人分明看见,他的手在一窝(?)长相十分可爱的金猪面前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选。 汉武帝:朕该感谢你给朕留面子吗? 观众们望着这财宝堆积如山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做海盗原来这么有钱的么,难怪忽必烈要拿他开刀! 明世祖位面,李来亨颇有感触,大声点评说:“这个张世杰还只是劫掠,基本不做生意,也不擅长此道,怎么比得上当年我们陛下当海盗的时候双管齐下,那才叫一个获益惊人……”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黄宗羲捂住了嘴:“别瞎说,我们陛下什么时候当过海盗。” 小老虎总是傻乎乎的,喜欢打架,不喜欢动脑子,闻言一把挣开了黄宗羲的手,朗声道:“当然有啊,那时候梨洲先生你还没来呢,就是好几年前,隆武帝刚去世没多久……” “我一度觉得海盗是世界上最酷炫的行业,想收谁的税就收谁的税,平等地宰每一个西方殖民国家!” “海盗多快活啊,如果我是海战选手,我也想当海盗!” 他嗓门奇高,大半座宫殿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黄宗羲摇摇头,觉得这孩子没救了,一边随意地对众人挥了挥衣袖:“都散了散了啊,接下来是思想教育之打孩子环节。” 众人闻言愈发来了兴趣,目光全都聚焦在此处,哪里肯离开。 于是片刻之后,小老虎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决定偷偷逃跑,就被梨洲先生一把薅住了衣领,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思想纠正。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我们陛下那个不叫海盗,叫做从海上开始的澄清天下问鼎之志!只有张世杰这种图钱的行为才能叫海盗,记住了没有!” “……” 可是张世杰也不图钱啊,人家是堕民出身,半生抗争,只为飞蛾扑火般,拔剑向命运宣战,多么励志决绝的故事啊。 虽然小老虎心中直犯嘀咕,但碍于老先生的戒尺警告,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可是……自己真的有点想去当一回海盗呢。 …… 张弘范连败两场,回头清点损失,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此次元廷派了六百舰船前来,是张世杰军力的十余倍之多。 出发之前,忽必烈对张弘范再三耳提面命,若是此战不能尽数诛敌,你就在茫茫海上葬身鱼腹吧,也不用回来了。 没办法,张世杰现在就是大元发展海外贸易的最大拦路虎,他一日不灭,海上航线便一日不得畅通,哪来的金钱投入国家发展? 所以他必须死! 如今的元廷上下已经没有一分钱,连正常运转都险些维持不了。 就连忽必烈的私库里,都只有一些论斤卖、甚至连狗都嫌弃的大元宝抄,这东西流入千家万户,因为完全不值钱,已经被当成了厕纸使用。 眼下出征也需要经费啊,忽必烈能怎么办,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搞钱了! 之前,他同宰相阿合马讨论过国家缺钱的三个原因。 除了张世杰阻断海上贸易,还有百官贵族极端嗜利、攫取钱财,以及江南豪族自成一套生态体系,田产广阔,部曲过万,赋税全免,握有相当可观的军事政治力量,隐然是一副当地土霸王的架势。 这些江南豪族中,有一部分是当年元军入侵江南时,最先投诚反明的开国定策功臣,几十年间的治国政策给了他们许多优待,造成了如今尾大不掉的趋势,譬如吕文德的淮南吕氏。 另一部分,则是一批在明时就已经颇为兴盛,百年来星火不绝的高门望族,譬如江西庐陵、信阳、南康等地的一群世家。 他们之间来往极为密切,有师徒关系(江万里——文天祥),有年少挚友(文天祥——谢枋得),有书院同窗(文天祥——邓剡——江钲),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凭借着钞能力神奇地混入交友圈中的(张千载)。 江南世家往往错节盘根,栶桠相托,互相之间总能绕出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若是动了哪一户,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引发整片局势的混乱。 世家们还另有一种积习,那就是大量收纳普通百姓人口免除赋税,只需要给自家田产庄园打工就好。 第286节 因其待遇远比给元廷交税来得要好,百姓往往争与前往世家名下挂名,导致一城之内,十万居民,真正登记入元朝名册的不过十之二三,能收税多少便可想而知了。 忽必烈一心肃清朝政,哪能容忍如此荒谬之事发生,派人南下出使,监督清点账目,催促世家们把欠朝廷的赋税和人口吐出来。 不料,一连往庐陵派了三批人,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令大将伯颜点军南下,强行动用武力,扫平以庐陵为首的江西各地。 这是一个方面,对付江南世家的操作。 另一个方面则是直接向京城贵族斩下屠刀,主打一个当场发癫,翻脸不认人,连罪名都懒得罗织,直接上门抄家清算,抄出的钱尽数充入国库,以支持本次征伐。 忽必烈自从发疯之后,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 反正大元这艘破船,一动不动坐以待毙肯定是死,还不如死前尽情作妖一把,谁让朕不痛快,朕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就这样,他连月之间连抄京师贵胄三十户,不分蒙汉色目,通通一视同仁,满门尽诛。 执行抄家计划的正是阿合马。 他哪里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分分钟被同僚恨之入骨的苦差事,但架不住他老婆儿子全都被忽必烈扣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本想着大家同为贵族,一个鼻孔出气,提前通报给你,你收敛一番也就得了。 阿合马第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就这般归来向忽必烈汇报,万万没想到,忽必烈居然拍着他的肩,笑着勉励他,来了一句“宰相勿虑,倘若你牺牲,汝妻子朕自养之”。 阿合马登时毛骨悚然,怎么还敢有二心,当下只能将心一横,彻底成了忽必烈的头号大走狗,挨家挨户逮着人狂咬。 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阿合马就体验到了掌握生杀大权、随时随地发疯的快乐了。 昔年那些地位与他平齐、甚至还需要他来仰望的高门大户,如今都成为了阶下囚,只能面对他瑟瑟发抖,低三下四地祈求,这感觉不要太爽了! 阿合马愈发趾高气扬,如鱼得水了起来。 忽必烈见他这么愚蠢,满意地点点头,已经想好如何最大化榨取他的利用价值,然后再将这玩意推出去平息众怒了。 又一个大朝之日,百官吵吵嚷嚷挤满了奉天门,个个呜呼哀哉,如丧考妣,迎风堕泪,直呼大元要完。 四百二十名官员血泪上书弹劾阿合马,联名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其中有察必皇后的侄子、左丞相安童,有北方真定史氏的族长史天泽,有张弘范他爹张柔,还有太子真金的东宫幕僚,这么多方利益盘根错节,摆明了就是强压他必须收回主意。 甚至就连他四弟阿里不哥都掺了一手,派人过来送信制止。 忽必烈:呵呵,你小子算哪根葱啊。 面对众臣声嘶力竭的控诉,“阿合马非人哉”、“流毒万家,罪不容诛”、“暴戾恣睢,倒行逆施,迟早暴毙”。 表面在说阿合马,实际上字字犀利,直指皇位上的君王。 忽必烈完全不听,直接派怯薛军上去把他们集体胖揍了一顿,没有十天半月压根下不了床的那种,其中几个喊着“成何体统”的汉人儒官被揍得最惨。 他娘的,这个节骨眼还执行个屁的汉法,老子就是最大的王法,顺朕者昌,逆朕者亡,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趁着众臣各自在家养伤,朝会暂停,忽必烈乐得没人指手画脚,对他的战略形成掣肘,立刻就悍然发动了平海计划,准备先把张世杰搞掉再说。 一边坚定地表示,阿合马朕保定了,你们别不长眼色过来找死。 阿合马闻言深为感动,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在京师掀起腥风血雨,查抄更多贵族之家的决心。 浑然不知他敬爱的君王已经准备过段时间就送他上刑场,作为抄家之事的替罪羊。 总而言之,忽必烈这次消灭张世杰的决心无比坚定,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张弘范这边。 张弘范可不是水师大将,他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年少谙习弓马骑射,之前也没打过水战,就是带骑兵平定过几次北方起义之乱。 他的属下也都是旱鸭子,一上船,在风涛颠簸中左摇右晃,上吐下泻,战斗力顿时去了大半。 张弘范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上次不就被霍去病一个人骑鲸深入,阵斩过千嘛。 他灵机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用铁链将船只都连在一起,坚固稳当,牢不可破,士兵行走在其上如履平地。 而且这般联合在一起,元军战阵大大加固,再也不怕霍去病那种凿穿一条路逃出生天(霍去病本人:什么逃,我这是在众人的目送和热情挽留下从容离去)的杀法了! 元军全员体验了都说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张弘范颇为自己的妙招而感到惊叹,觉得自己真是一代军事奇才。 侦知此讯的霍去病:“……” 视频那头的汉武帝:“……” 天幕前惊呆了的观众们:“……” 天啦噜,原来倒放历史,有时候就连双方的立场都会交换,这次轮到张弘范开始进行骚操作了啊! 张世杰正在展开舆图,凝眉思索破敌之计。 霍去病一看,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我读过剧本”的优越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若元军全然无备,我们可以用火攻大破之;若作了准备,从浅滩绕行将他们击破便是。” 张世杰沉思片晌,将这个计划稍稍作了修改:“兵贵速神,元军的增兵要想前来,必走广州一带的水道,我将于此处设伏,迅速解决第一批增援,而后封锁此段路线。”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的,这样也不错。” 等张弘范断援后,就可以慢慢跟他玩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地将他诱困至死了。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了次日,霍去病赫然发现,从他们这边赶到崖山浅滩的方向正好是西风,到时候西风一刮,风向完全是向着他们这边的,这火根本烧不起来。 总不能去天幕上求助那个周瑜吧。 霍去病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在逆境中打出完美结局才是战神的作风,所以,他决心给计划做个临时变动。 他同张世杰商议道:“我们要不要干脆莫管元军的动向,绕至后方,径趋新会县城?张弘范眼见后方动乱,势必解散绳缆,阵型混乱,引兵来救,等他越过西熊洲,这火就可以烧起来了。” 张世杰蹙眉道:“不妥,君实一个人住在新会县城的郊外。” 霍去病对此真心感到无语:“你空在这里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有这功夫早就去把人带回来了。” 张世杰摇头不言,面具遮蔽了他所有的神色波动,唯独唇角抿成了一线,宛如远山沉寂的峰峦寥然隐入黄昏后的暮色,显然是对此绝不赞同。 他最终依然将战斗地点选在了崖山。 战斗爆发当日,张弘范舰队开入了崖山前的大岭,铁锁相连,一字排开,张世杰部众许多潜伏在水下,顺着涨潮的水波而至,进行了一波巧妙的伏击。 他们瞬息攻来,毫不恋战,灵活得如同游鱼一般顷刻就退入了浪涛深处。 元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军威大振,将这些海贼们吓退了,一回头才发现船底已经被凿穿,海水纷纷涌了上来,船也在迅速地向下沉没。 因为铁锁将船只连载了一处,他们根本无从逃脱,加上身上又穿着笨重的盔甲,水性也不好,一时间纷纷坠水,溺亡无数,海盗们趁机涌过来奋力拼杀,半日鏖战过去,直接折损了二万五千余人马。 观众们大声叫好,觉得张世杰这一套操作就是反向版本的火攻,同样巧妙利用了铁锁连船的局限性,一举制敌。 张弘范在血战中不住撤退,眼看着战况极端危急,立刻换了计策,一挥手,属下挟持着一人上前,素衣如雪,手腕戴着镣铐,长剑横于颈间,正是陆秀夫。 张世杰握剑的手倏然收紧了,冷声道:“你待如何?” 张弘范心中已经有底了,说出自己的条件。 …… 那一日,送新认识的朋友们离开后,陆秀夫继续自己悠闲而安然的隐居时光。 他南下的时候,朋友们前来送行,都知道他这回是为了逃避朝廷追捕,多半要隐姓埋名,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没法给陆秀夫寄信,但陆秀夫却可以给他们寄信。 众人絮絮叨叨,扯出一段长篇大论,纷纷要求陆秀夫及时写信告知情况,文天祥更是表示,如果君实你每月寄不到一首诗,等回来你就死定了。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秀夫是出来快乐隐居的,又不是来工作的,压根不想写那么勤快。 于是,他在半年之内随机挑选某一天,将半年的诗都写好,抄录在一张纸上一起寄出去,等会文山问起来,就说信使在路上迟到了。 在庐陵城中等信等得望眼欲穿的文天祥:??? 他真感动,真的,陆君实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居然还要寄来这样一堆东西敷衍。 这一日,陆秀夫拿着信封,准备前往城中寄信,抬眸看见张世杰上次送他的令牌雕刻甚美,就当作一枚装饰,像玉佩一样随手系在了腰间。 结果很不幸,这枚令牌立刻就被驻扎在新会城中的元军认了出来,当发现陆秀夫一人独居,并且似乎没什么背景之后,立刻就将他抓捕。 陆秀夫遭此无妄之灾,当真是满头问号。 好在他素来心思明净,随遇而安,倒也并未抱怨太多。此番,他还在狱中认识了一位狱友,据说是因为有前朝血脉、从事非法活动进来的。 “其实我根本没干任何坏事”,陈英大声抱怨道,“只是因为传闻中,我是离故明皇帝血脉最近的一人,他们慌了神,所以就把我抓过来!” 数十年间,元朝统治者因为出于对反元复明活动的恐惧,大肆屠戮故明宗室,凡是登上皇家族谱的一脉脉朱氏子孙,几乎尽数被斩尽杀绝。 陈英本来在张弘范军队中打工,纯粹为了混口饭吃。 他毕竟姓陈不姓朱,从前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结果近来不知怎的,好端端又被人揭发出来,只能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连夜逃命。 很不幸,有好多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在这个年头,抓捕一位故明宗室可是大功一件,可以得到赏银百两。 本来之前的奖励已经削减,一度暂停,结果因为最近反元复明的浪潮再度高涨,再加上忽必烈抄家贵族们之后又有钱了,又将此事推行开来,甚至还给奖金翻了一番。 一时之间,全国姓朱的人都要抖上三抖,上街都得随身带着族谱自证。 陈英尚未登上小船,逃离这片海域,就被张弘范的下属抓捕了回去,投入狱中。 此刻,他心中郁闷不已,小声怒骂道:“不知道是我哪个表了又表的远房亲戚拥有大明王室血脉,我见都没见过,结果牵连到我这里,这不纯纯害人么。” 陆秀夫闻言,甚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惨。” 陈英生于扬州,江南烟花之地,繁华不胜,对陆秀夫的名声是早有耳闻,颇具好感。 他多年走南闯北,谈吐幽默,加上又有意结交,数日的牢狱之灾内,便和陆秀夫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谊,可以偶尔聊一些人生和理想了。 这日,张弘范前往崖山征战,也将二人一并押送到船上。 陈英到这时才明白陆秀夫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之前还以为他是要被抓去送到朝中当官,不禁万分惊愕道:“你跟张王关系很好?” 陆秀夫摇了摇头,神色沉静:“他们抓错人了,我跟那个张王只是一面之交,他不会为我如何的。” 陈英闻言,尽管自己也处于即将受死的险境之中,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安全担忧了起来:“那你该怎么办?” 陆秀夫一摊手,神色从容地说:“等文山或者庭芝拿钱来赎人吧,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就看他们谁先到。” 从庐陵到这边快马加鞭,最快也需要十个日夜才能赶到。 假如庐陵文氏派来的人比这个还晚一半,他准备回头就跟文天祥绝交三个月,当作自己所交非人。 文天祥看见传讯一脸震惊,完全搞不懂明明才几月没见,自家好友怎么就去跟海盗扯上关系了。 他本来要自己来捞人的,结果这时候大将军伯颜已经杀到了江西境内,来者不善,他只能留在了家中坐镇,派了亲信前来。 李庭芝闻讯同样大受震撼,虽然他和文天祥彼此之间厌憎不已,非常看不顺眼,但他和陆秀夫却是年少相识,交情匪浅,这人他非救不可。 第287节 当即就让姜才送点钱过去打通官府,顺便交待一番,能不交钱就不交钱,最好直接抢人。 结果两方人马在半路遇见,自是免不了好一通争吵,险些当场火并起来,大大耽搁了救人进度。 陈英闻言,终于心下稍宽。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出于追星的想法,打算和一个闻名四海的人互相交际一下,现在却是真正觉得陆秀夫是一个值得倾心相对、温柔可靠的好朋友。 他就是这么最好最好的人。 此刻,张弘范说出了他最终的通牒条件:“我放走陆秀夫,你舰船后退十里,放我从容离去,改日再战。” 陈英一听,觉得张弘范怕不是得失心疯了,己方败相已露,张世杰大可以趁此将元军一举剿灭,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条件。 别说是横行无忌的海上之王了,就算是任何一个具有军事基本常识的人,都绝不会同意啊。 谁知张世杰毫不犹豫地应下:“好,你放人,我退后。” 陈英:??? 他万分震惊地看向陆秀夫,这就是你所说的一面之交? 【作者有话说】 小陆相公:我也很震惊(沉思) 第97章 张弘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面上当即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很好,你下令全军后退,介时我便依言放人。” “信他个鬼”, 霍去病冷笑一声,当即扯住张世杰说,“这狗东西毫无信誉可言, 你等会照打不误, 我孤身提枪去闯一遭,定然将陆君实及时救下, 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张世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了。” 霍去病不悦道:“怎么, 你信不过我?别说张弘范这一点残兵败将,便是万军之中, 我也能将他这一人救回来。” 张世杰依旧摇头,眸光深邃,在陆秀夫颈间的长剑上定格片刻,转身下令众人准备撤离。 他的嗓音静寂如深冰,无波无澜:“这样太冒险了, 我不可能用他的性命来赌你会不会失手。” 霍去病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 终是无语摇头。 张王,好离奇一人, 平日杀伐果断纵横海上, 一遇见陆秀夫判断力自动清零。 你这么能耐倒是当面告诉人家啊,在背后跟他讲算什么事。 张世杰对他低语了几句,他忽而眼前一亮。 张弘范仍在大声嚷嚷,让他们加速后退, 冷不防张世杰忽而抬头, 目光惊电般地定格在他脸上, 声音沉沉地说:“我信不过你,你先将他送过来。” “这不可能!” 张弘范断然拒绝,一边收紧了手中挟持陆秀夫的剑,沁出鲜血淋漓:“立刻后退,此事由不得你!” 那抹血色映入张世杰眼中,瞬间染成了暗火般的色泽。 他冷冷道:“听闻你保定张氏,上有你父汝南将军张柔,居中有你三个兄长,再下则有你垂髫之年的幼子张珪,举族老小共计三十七口。” “你敢威胁我?”张弘范暴怒。 张世杰淡声说:“今日你若斩下这一剑,我余生必与你保定张氏不死不休,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凡族谱上有名姓之人必为我剑下鬼。若违此誓,九幽俱灭,天人共戮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端平静,唯其平静,才更显得至为决绝,无可转圜。 其中的冷漠肃杀之意如同剑刃般见血封喉,让张弘范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冷笑,想要嗤之以鼻,想要十分不屑地说,你张世杰不过是倚仗山海之利才能负隅顽抗这么久,单凭这一点兵力敢登岸去保定作祟,还未入城就被他父亲歼灭了,可笑至极。 然而,一股凉意陡然从心口升起,令张弘范毛骨悚然,深为震恐,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意识到,张世杰不是在开玩笑,是真有动机、也有能力为他的家族带来一场近乎癫狂的灭顶之灾的。 张弘范心中杀意更盛,却是暂时选择了让步。 很快,舰船边缘吊下一只小舟,陆秀夫乘坐其中,飘飘悠悠地顺流向着对面阵营漂去。 放人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陈英作为陆秀夫的狱友,关系又很不错,理应和陆秀夫一道被放走。 但张弘范并不想就这般便宜张世杰,便提出要让他提个条件来交换。 张世杰正眼都没瞧一下,漠然地说:“我管他去死。” 忽听陆秀夫扬声道:“他是我朋友,世杰,你能不能——” 话未过半,张世杰即刻转了话锋,信手掏出一物,掷到张弘范面前:“放人吧。” 张弘范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广州钱庄的万两白银兑换收据,对比张世杰那一整座岛的金银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对张弘范来说,却是一笔很不错的意外收入。 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飞起一jio,把陈英踢上了船。 陈英:“……” 他娘的,如果眼前这位张王和他的朋友陆君实真的是一面之交,他当场就把大明皇室族谱吃掉! 然而,小船上并没有放桨,漂到一半,经浩荡天风一吹拂,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海涛中来回打转。 张世杰眉头微皱,不愿再等待,纵身跃入水中,向那个方向游去。 月光幽幽洒满了海面,银波如雾,冰轮回环,清辉飘渺如云起,四散复又聚合。 陆秀夫坐在满川的月光中,觉得这一天真够跌宕起伏的。 他这个人素来处变不惊,既然即将脱险,也就完全没将自己受的一点儿伤放在心上,见到张世杰来,甚至笑吟吟地冲他挥了挥手:“嘿,见到你真高兴。” 张世杰显然一点都不高兴,破水而出,手支在船边,凝视了他好一会,低声道:“……抱歉。” “什么?”陆秀夫没有听清。 下一刻,只听闻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他尚来不及反应,就被猛一下握住了手腕,拽入水中。 轰,一颗猝然炸响的流弹与他擦肩而过,海面上的小舟立刻被击成了齑粉。 陈英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被掀飞了出去,还好运气不错,这一波倒是并无大碍。 此刻,张世杰麾下的大部队已经升起风帆,顺流而下,荡向后方。 张弘范时刻监视着此处的景象,目光一瞬不瞬,眼看他们已经退到了炮火射程范围内的最远距离,登时毫不迟疑地厉喝一声,发令道:“开炮!” 陆秀夫落在水下,极目所见,唯有满天的烽火光怪陆离,火药拖着长长的尾迹摇曳过夜空,犹如一颗颗星子坠落,又被晃动不停的海面折射出一片明明灭灭。 就仿佛,眼前是一片月,头顶是万千璀璨星辰。 张世杰紧握着他的手,带他一路在冰冷的海水中穿行而过,找了一艘最近的船登陆,一扬手,轰,霎如星火的锋芒迅速升起,洞穿了天幕。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原本佯装撤离的舰船们在电光火石之间,立刻调头回转,快到不可思议,如利箭般冲开了炮火的阻拦,径自横冲直撞而来。 霍去病清朗的笑声被天风吹拂着,从远处传来:“狗贼,没想到我们早有准备吧!” 他神采飞扬地立在船头,张弓搭箭,径直瞄准了对方的几个火炮手,一击毙命,而后在两军相接的时候,第一个率先跳到了元军船上,直接将炮火轰击,改为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没办法,谁让他们火药生产线不足,在武器方面存在一定的劣势呢,只能以战术来补了。 事变仓促,元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早有准备的海盗们接连跃上来击中,横尸当场,坠入深海。 张弘范本人倒是弓马娴熟,见势不妙,立刻抽身后退,在亲兵的维护下拔剑杀出了一条通路,来到了船载炮台处。 他没法解决掉这些已经跳上船的海盗,便铆足了劲对着敌方船只一通狂扫,打算让他们葬身深海,断绝归路。 一颗流弹恰好击中了陆秀夫所在的那艘船,他尚未站定,便听见一阵轰然,炮火击中了这艘船的桅杆,碎片裹挟着巨木磅礴落下。 “哎——” 这一声惊呼的末尾还回荡在空气中,张世杰反应迅速,立刻伸手将他一拉,自己挡在了前面。 在漫天飞舞的火药与硝烟中,张世杰站得笔直,萧飒的披风在天风中高高扬起,翻卷如洪流,所站的那个位置,将陆秀夫整个人都挡得严严实实,一并阻住了所有炸溅飞来的碎屑与落石。 陆秀夫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孤高的背影,忽而展颜一笑道:“谢谢世杰。” 此刻,一切声响都重归于寂静,张世杰回过身望了他一眼,神情掩于面具之后,辨不真切:“你不必谢。” 又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送上令牌,为你招致如此大的灾祸……” “也没有啦”,陆秀夫见他好像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忙安慰他道,“现在不是很好吗,只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我们可以趁机把张弘范的兵力尽数歼灭于此,他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张世杰听到这句「我们」,眸光微亮了亮,但转瞬扫到他颈间的伤口,复又沉默不言,只是拿出了伤药静静给他涂抹。 “其实伤得也不是很重吧”,陆秀夫打破了静寂,声音温和地说,“虽然看起来可能有些严重,不过主要是之前的旧伤,没有大碍。” 张世杰一想起他从前的旧伤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顿时心中一颤,唇齿间紧咬着,沁出一缕凄烈的血痕。 陆秀夫包扎完毕,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而后抓起佩剑,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地向着战场冲去:“现在到我回报张弘范的时候了!” 张世杰一惊,连忙追上去。 陆秀夫的剑法虽然算不上很高明,但毕竟从小时候三岁起,就在淮安会馆练过,多少是有点底子在的。 张世杰怕他出事,一路始终紧紧相随,手刃了不少元军,终于来到了战场最激烈的地方,和霍去病他们会合。 采用短兵相接的战术是一柄双刃剑。 虽然元军因为距离过近,用不了火炮,但本方同样也是如此,很难产生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效力,无法一鼓作气,直接将元军舰船毁去。 毕竟人力再强大,同这等钢铁怪物还是存在着本质上的力量差距的。 陆秀夫凝眸旁观了半晌,见霍去病已经在人群里杀进杀出,整整三个来回,目光又投向船体打量了片刻,忽而扬声道:“去病,去攻击舰船底部三分之二处的第四根栏杆!” 霍去病虽不解其意,却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他,挥舞着红缨长枪,斩落身前的三人后,立即飞身一跃,顺着舷梯边的绳索,一路荡入下方。 第四根栏杆已经浸入了水中,霍去病用力斩下,登时水花四溅,飞散入空中如同星坠,整艘船亦同时剧烈一晃。 此时,恰逢一股大浪扑到,茫茫烟波之间,舰船仿佛是一只孱弱不堪的玩具,即将被浪花呼啸着拍碎,彻底陷入分崩离析。 陆秀夫又高声道:“左首十二步方向的绳索斩断!” 霍去病立刻照做,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命令,什么“右上方的木桩”,什么“正前方方向的第八根、十二根支撑柱”云云,每砍下一刀,便觉得船只都在紧随其后地一阵地动山摇,离彻底解体已经不远了。 这艘船是张弘范的帅船,他万万没想到,仅凭陆秀夫动嘴指点几下,加霍去病独自一个人,居然就能毁掉一整只坚不可摧的船只。 这特么都是哪里来的怪物凑到一块去了! 张弘范骇然失色,立刻调转炮台,也顾不得敌我之分,就准备开始无差别轰击。 就在此时,张世杰拔剑出鞘,锋芒如簇,在攒聚的波涛风浪之间震落一道长虹,遥指星斗凛冽,直斩向了他心口。 第288节 张弘范急速后退,却还是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剑钉入胸膛,只差一分就穿心而过。他霎时捂着伤口倒下,一时不能动弹。 张世杰抽出剑刃,宛如对着磨剑石一样,开始缓慢割刺他的脖颈,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疤,顷刻便千疮百孔。 “你这个疯子!”张弘范的咽喉已经被刺破,声音沙哑地大骂,“我不过就是刺了他一剑,你竟要还我千百下!” 凌迟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张世杰看着这一幕,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慢慢享受吧,镇国将军。” 与此同时,霍去病铮然落下了最后一刀。 嘭,整艘气势磅礴的战舰在顷刻间便毁为一旦,分裂为众多的残枝断片,仿佛一块完整的拼图猝然跌碎,每一道残片都在怒潮轰鸣中,被拍击得更为碎裂,几如齑粉。 张世杰的下属早已开船过来接应他们,这时,众人俱都从混乱的激流中脱身上了船,开炮攻击剩下的 张世杰提着形状惨不忍睹的张弘范过来,问陆秀夫要不要补一刀,陆秀夫见到一团血糊糊之物,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挥手让他快些拿走。 张世杰随手一剑,结果了张弘范的性命,抛尸于深海中。 这一战大获全胜,不仅元军水师死伤无数,主帅也是一死一活捉,李恒如今正被关押在船舱里,嘴巴倒是硬气得很,持续破口大骂。 张世杰指挥下属杀入了元军水寨,一股脑地抢走了他们的所有钱粮武器辎重之类的东西,并缴获停靠在港口的战船若干,通通准备运回基地中去。 就这般忙忙碌碌了近半个月,才终于将所有收获都消化掉。 “此一战,可以称之为崖山大捷”,陆秀夫立在船头,望着海上朝日初升、华光洒满海面的景象,笑着说。 “理当如此”,霍去病神采飞扬,“这真是极为尽兴的一战!” 如今尘埃落定,他也终于能够腾出空来复盘当日的战争景象。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其实是陆秀夫当时的指示,如果没有那几句话,如果不是他们进行了一场近乎完美的配合,舰船不可能被摧毁,本方也做不到如此摧枯拉朽地灭掉元军整支军队。 他好奇地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元军战船结构的,这种机密信息不可能外泄吧?” 陆秀夫告诉他:“是听出来的。” 霍去病:哈??? 陆秀夫微微一笑,曦光为他清丽的眉目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色,宛然入画:“你知道的,船只的构造不同于陆上建筑,讲究一个联通与共振。” “嗯,我被关押的时候,闲来无事,便突发奇想敲击几下墙壁,听一听回声,就这般一路敲过去,反反复复多听了几回,整艘船的构造便了然于心了。” 霍去病:“……” 闲来无事?突发奇想?多听了几回? 你被关押都能自动推测出第一手情报,这要是让你自由活动,你还不得上天啊。 他看了一眼天幕,发现一大群问号怪正在出没,看来被陆秀夫这番秀出天际的操作惊到的人,不止他一个。 咱就是说,建议汉光武帝刘秀把“秀儿”这个称号让给你,谁让你一波直接封神了呢! 霍去病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我只能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聪明之人。” 他一转头,忽见张世杰戴着面具,弯了弯唇角,似乎心情愉悦,甚至带了点与有荣焉的意味。 “……” 不是,你骄傲什么啊,我夸你了吗?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君实自然是很好,他一向都是最好的。” 陆秀夫眸中波光流转,望了他一眼,含笑说:“世杰也不必羡慕,你以后有需要动脑筋的事可以直接交给我。” 元军已经毁了他的隐居地,他现在回是回不去了,又觉得这次打仗还挺开心的,就想着要留在海盗行列中周游一番。 他说自己打算留下来,霍去病顿时拍了拍手,妙啊,事情终于回到了原本的命运轨迹,小陆相公终于决定加入他们了。 有的人真是白长了一张嘴,明明应该他去邀请人家,最后居然还要小陆相公主动提,实在是太荒谬了。 陆秀夫向他伸出手,衣袖犹如翻飞的鹤羽,被海风轻轻吹起,笑言道:“我现在无处可去,还望世杰收留。”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张世杰居然依旧有些犹豫,始终迟疑着没有答复。 他只是觉得,和自己同行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秀夫为人光风霁月,清白素雪,又名满天下,良友众多,未来大可以回到江南那片他所熟悉的天地去,依旧是前程似锦,平平安安,顺风顺水过此一生。 至于崖山这一面,就当是一眼惊鸿,一迹萍水,就此忘了吧,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心,让对方未来的人生之路平添许多波折。 张世杰最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陆秀夫手伸了半天都不见他来握,又见他神情冷漠,宛如瓦上严霜,林前新雪,不禁心中一震。 他以往的每个朋友都很喜欢他,呼朋引伴,热热闹闹的,还从没见过这么……不待见(?)他的人呢。 不过,陆秀夫转念一想,自己刚认识人家就惹了天大的麻烦,张世杰没当场翻脸把他赶出去,已经足够友善了。 至于交情什么的,以后再慢慢培养吧。 “那我去海上玩一会,这总可以吧”,他对张世杰眨了眨眼。 张世杰沉默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登船。 霍去病:“……” 他在一边看着如斯场景,默默捂脸,内心对张世杰的进展完全感到绝望。 照这么发展下去,海盗集团这辈子都别想拥有自己的军师了。 …… 另一边。 邓剡受文天祥之托,姜才被李庭芝派遣,两人不约而同,各自携带巨款千里迢迢前往新会县城,准备把陆秀夫捞出来。 半途狭路相逢,自然不会给彼此什么好脸色。 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主要是姜才作为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游侠,觉得打邓剡一个文人,有失身分,胜之不武),却是一路吵得不可开交。 “君实这次一定要跟我回庐陵做客!” “荒谬,你说回庐陵就回,我还说一定要去扬州呢,庭芝和君实是年少故交,曾有过「君若为上将,我当为君之军师」的戏言,都好几年没见了,心头怪想念的。” “你也知道是戏言啊,还有,什么好几年没见,上次送别宴你们不是全来了吗?” “笑死,亏你还是个文人,难道不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数数这都隔多少个秋了!” …… 二人一路争执不休,吃饭也吵,骑马也吵,睡前还要吵,就连道旁的鸭子都嫌他们聒噪,拍拍屁股,抖抖翅膀飞走了。 等抵达新会县城,不禁呆在当场。 当地官员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两位来自江南大世家的代表,而后告诉他们,你们来晚啦,陆秀夫已经被那个姓张的海盗头子抢回家啦! 邓剡:“……” 姜才:“……” 不是吧,出了这种事,自己该如何向文山/庭芝交代? 到此刻,二人终于顾不上争执,将嫌隙暂时放到一边,准备调集一波力量出海找人。 但不论是淮东李氏、还是庐陵文氏,大本营都距离广东甚远,摇人耗费了不少时间,且收效甚微。 幸得广州当地的民间商业联盟,有个叫苏刘义的盟主,素闻陆秀夫高名,慷慨地赞助了一批人手和物资。 虽然张世杰不让人搞海外贸易,但广州依然是元朝境内的第一大港,四通八达,苏刘义占据此地,生意做得特大,腰缠万贯。 可惜他军事实力稍弱,虽然不大买元廷的帐,但也没有正面对抗的资本,只能糊弄一下,做点假账随便交交税的样子。 苏刘义作为地头蛇,和张世杰偶尔有一些往来,所以这一回,自告奋勇同邓、姜二人一同出海。 小船轻舟,一行数十人,在茫茫大海之间寻找着海盗们可能出没的地区。 找了多日还是一无所获,众人不禁沮丧起来,但也不能放弃,还是在继续前行。 “唉,都怪我,早知道就快点出发了。” 邓剡作为一名诗人,情感十分充沛,难免忧心忡忡。 说到动情处更是几度唉声叹气,悲从中来:“那群海盗是何等粗暴不讲理的野蛮人,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君实落到他们手中,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姜才也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话:“没错,小陆先生可是温柔的江南贵公子,肯定会被海盗们欺负。” 邓剡愈发惶恐:“该不会我们几天之后找到人,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吧。” “能活着就算好的”,苏刘义满面沉痛地说,“就怕他被严刑拷打,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凄惨死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再说了”,邓剡满脸崩溃,“这可怎么办啊,怎么才能把君实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相对叹息而已。 …… 而此刻,被邓剡等人担心“受尽折磨”、“被欺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的陆秀夫,正在…… 五陵岛基地的海边吹风。 “这里风光真美”,陆秀夫衣袂翩然,如一抹流云掠过高崖积石的海岸,语气轻柔,浸没在细细照野流沙的浅浪声中。 他回眸望了一眼,笑起来的时候,整片山海仿佛都显得静谧安宁起来,云舒云卷,潮落潮生,万籁俱寂地涌动着一支心曲。 陆秀夫笑着说:“谢谢世杰带我过来。” 日光在他的眼睫上洒落一层清透的淡金,张世杰寂寥地站在海石尽头,凝眸看向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稍稍蜷缩了一下,有点想伸手触一触。 “你喜欢就好”,他轻声说,“你想留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想了想,又道:“明日我们去海上观鲸。” “是吗?”陆秀夫闻言果然很感兴趣,“那真是太好了。就是有点可惜,你这里毕竟是军事基地,我不能写信邀请朋友们过来。” 刚结束了一段战事,海岛上的生活极为平静。 陆秀夫每天的日常便是去海边漫步,听风,观潮,看雪白的飞鸟飞掠点蘸在波涛之间,捡一些海螺练习奏乐,染一些贝壳制成风铃,或者是乘坐一叶小帆船前往海上观鲸。 张世杰散养了一大群鲸鱼,放入海中,日常有人乘船去进行一些投喂。 这些鲸既可以作为坐骑,只要足够强大能驯服它们的话,比如霍去病从前骑乘的小鲸,也可以作为航行的向导,或是冲击敌阵的秘密武器。 效果大概就类似于陆战当中的象阵,冲锋陷阵的功效非凡。 一日,陆秀夫去海上投喂鲸鱼,看它身姿轻盈,如雪白的精灵般跃出水面,划过一道惊天的长虹又悄然沉默,忽而想到了一物:“都说鲸鱼出龙涎香,为世间至贵之物——” 第289节 张世杰不言不语,从小岛收藏中翻出好几大盒递给他。 陆秀夫随手取了一小块放在掌心,细细观赏,玲珑剔透,感叹道:“这么多珍藏物,放着也是放着,不若送到别地去进行贸易,你也可以换取更多的粮食与装备。” 张世杰原本对于海外贸易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他也不缺钱,但现在陆秀夫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道:“好,我听你的。” 听闻此讯的霍去病:“……” 这叫什么,虽然陆君实还没当上军师,但已经提前言听计从了? 陆秀夫根据从前泉州港通商的种种资料,初步草拟了一个贸易方案,派出了第一批商船从这里出发,前往最靠近的占城,续上了被阻隔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海外贸易之路。 张世杰为了配合他,开辟了几个新岛修建港口,作为新的通商地点。 但通商之事,并非一朝一夕,眼下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寻找到故明皇室的遗脉,以备来日向陆地起兵。 经历了这一次的崖山之战,显然忽必烈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来日必要再派大军卷土重来。而张世杰的目标仍就是攻回陆地,掀翻蒙元政权,故而此事势在必行。 可是…… 朱棣的疑冢实在是太多了啊! 疑冢统共有三十六个,散落在大江南北各处,若要一一寻找,难度堪比登天。 许多地点都是崇山峻岭,荒野大泽,甚至于雪谷冰原,荒郊野店,人迹罕至。 不仅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搜查,而且还不是到了那边看一眼,打卡到此一游就行,需要专业人士配合下墓调查,还需要一批博闻强记的文人随队深入,对各种文物及建筑构造进行鉴定,确认这是否真的是朱棣本人所在的坟冢。 总而言之,要想找到朱棣,实在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 看到如此操作,天幕前的观众们纷纷都惊呆了。 难怪倒流历史位面的老朱要亡国呢,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埋葬儿子,大明不亡,简直天理难容! 别说观众了,就连老朱本人都不禁愕然,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个时空的自己到底抽了什么疯,居然为老四摆了如此大的阵仗出来。 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修建一座这般规模的坟冢,就需要耗费成千上万的百姓劳力,更遑论整整三十六座。 虽然时空转换,但老朱坚信自己的性格不会变,绝无可能在社稷危如累卵、风雨飘摇之时,还做出如此雪上加霜的事情来。 这些坟冢必定不简单…… 一旁,太子朱标开始脑洞大开:“难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譬如足以让一国东山再起的宝藏?”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老朱手中的鞋拔子顿时蠢蠢欲动。 “标儿,咱要是有这钱,不会早点拿出来派上用场,治军也好,救民也好,还能走到亡国的地步?” 朱标却是坚持己见:“可能还没来得及使用就亡国了……” 老朱被他气笑了,本想收拾他一顿,最终却如以往每一回一样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拍:“咱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啊!” 朱标尬笑不已。 燕王妃徐妙云见状倒是打了个圆场,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夫君带了什么秘密文件一同入殓,而这份秘密干系足够大,能够影响社稷进程?” “这也说不通啊”,朱标挠头道,“若是托付秘密文件,口口相传,或是找一支信得过的家族世代相传,肯定比修建坟冢来得更可行。” 洪武位面的君臣议论纷纷。 有说“墓里肯定有机关,就是打算引诱盗墓贼、最好是什么元朝高官去死”的,有说“圣上一片爱子之心,故而如此”的,还有说“为了展现我大明的财力,给暴元一点大大的震撼”的。 虽然达不成共识,但有一点是公认的,朱棣的坟墓并没有那么简单,里面怀有惊天大秘! 天幕上,张世杰、陆秀夫和霍去病正在商议该如何前往寻觅。 本来这事吧,可以去求助江南世家豪族帮忙解决,比如文天祥,但最近他们忙着解决伯颜军队的进攻,暂时抽不出空,这就导致他们只能自行解决这件事。 然而,由于工作量实在太过巨大,时间又很紧迫,根本不可能凭借他们这一点儿人手完成, 霍去病忽然灵机一动:“我能不能拉几个外援过来?” 可以到天幕上摇人啊,这不是还有好多位面没参赛呢,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副本任务,至于说最后的奖励……呵呵,到时候再说吧。 陆秀夫思索道:“除非你能确保他们可信。” 霍去病眉梢一扬,立刻道:“君实放心,他们再可信不过!” 毕竟哪个挑战者(除了李渊)不想完成副本任务啊。 这种神一般的操作,往往最能帮上忙的便是郑成功的反向许愿签,他和汉武帝商议了一番,便前往天幕上发言道: “@明世祖郑成功,在吗世祖陛下,你可以帮忙反向许愿一下,让更多的人进入副本寻找朱棣坟墓吗——对了,先说价钱。” 看见这一行字,所有尚未参赛的位面中,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说】 大家:嘿嘿嘿(准备搞事的笑容) 第98章 天幕上, 观众们眼看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陡然来了兴趣。 不管最后奖励怎么算,只要参赛必定能捞到些好处, 这是一定的,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霍去病发现@他的人太多,烦不胜烦, 干脆直接将朱棣的三十六处疑冢地图分享在了天幕上。 许多人都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 或者是龙兴之地,兴旺之所, 顿时喜上眉梢。 这个我们熟! 【陈文帝陈蒨】:朕看见了建康钟山, 就是朕如今的定都之所,这个朕可以帮忙。 【北齐神武帝高欢】:说到邺城漳河, 应该没有人比朕更了解的吧。 【晋明帝司马绍】:一定得未参赛的人才能进去吗,本位面的江州刺史荀灌年少英姿,神明武略,与冠军侯同年,非常适合进行一些将星之间的友好交流, 顺带勘测一下江州的情况。 【大秦天王苻坚】:长安乃我大秦国都, 朕愿前往。 【魏孝文帝元宏】:朕最近新迁都至洛阳,百官皆对此间山川形胜无比熟稔, 可以派人前去帮忙。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浙江台州也在里面是吧, 本位面上将戚继光曾于此台州大捷,加上和小成祖爷爷同为大明人,自是最佳探测人选。 【唐高宗李治】:蒙古北方的金山,是我大唐名将苏定方当年平定西突厥的出发点, 他应该拥有一个名额。 【高贵乡公曹髦】:大魏人才济济, 诸曹诸夏侯将军都是沛国谯县, 对当地无比熟稔,请把任务交给他们去做吧! 【新皇帝王莽】:朕没看错吧,曹髦又出来了?司马昭不是限制你发言的吗? 【景泰皇帝朱祁钰】:难道是曹操搞事情成功了,天下重又回归曹氏所有? 【宋武帝刘裕】:好奇曹操被发配过去之后结局如何了。 宋祖位面,刘裕望着天幕,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还记得那天曹操被送走的时候,带了一大批曹家、夏侯家的将军,因为三朝之人一心想看热闹,甚至十分慷慨地允许他们带走了武器。 结果发现,曹操作为开国之君气运旺盛,不绝如缕。 虽然因为吕布开了挂的操作而丢了天下,却未从此一蹶不振,居然奇迹般地来到了自家王朝的末代。 曹髦位面如今还未参赛,这波若是曹操重新夺得天下,再派人进入副本赢得奖励,到时候杀回来,真是有够吕布头疼的了。 唉,真的好想去看戏啊。 【高贵乡公曹髦】:谢谢各位关心,司马一家人正在朕的面前跪着呢(憨笑) 小皇帝输入完这行字,看向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红衣美人司马昭,还有一群河内司马氏之人,以及司马昭的亲信贾充、钟会、成济等人。 这里面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那就是太尉司马孚。 此人虽出身于司马家,行事作风却颇为清正,素来以大魏忠臣自居。 小皇帝曾犹豫要不要对他动手,曹操却无此等顾忌,本着斩草除根、杀贼须尽的想法,直接将司马孚全家一并抓获,投入死囚牢中。 什么歹竹出好笋,他从来不讲究这一套,他只知道一个世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人单独留下也是个祸患,还不如趁早杀之。 “你们也有今天啊”,小皇帝走过去,笑眯眯地说。 他从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长期被压制的阴霾尽去,提着一把匕首,似有若无地在司马昭脸上比划了两下,“看见天幕上那个张弘范的死法了吗,你放心,你的死法会比他还凄惨一百倍。” 司马昭神色冷凝,阴鸷的眉宇间一片森寒,犹如夜色下的深重冻雪。 他太骄傲了,不屑于同小皇帝这样一个昔日的手下败将说话,也不屑于为自己辩解。 因为他就是一个炽烈的野心家,就是想要这大魏江山,眼见苍茫社稷万里,巍巍重城如画,这帝王之位为何曹家人坐得,他坐不得? 成王败寇而已,他输得起。 “孤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趁早杀了你”,他沉声说。 那一日,曹操的突然降临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而且因为是挑战者吕布送他过来的原因,吕布那边还在直播,迅速通过天幕画面传播向了四面八方。 曹操丝毫未进行耽搁,直接带着一众下属,还有曹髦的亲卫们厮杀出了宫门。 禁军首领纵然是司马昭的人,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本朝太祖,只能这般放他过去,一边遣人疾速传讯司马昭,却已经晚了。 夏侯惇等人早就单骑冲阵,挟万夫不当之勇冲入晋公府,将还在睡梦中的司马昭等人尽数抓获。 小皇帝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这回绝处逢生,纯粹是借了太祖爷爷,和一群大魏开国之臣的东风。 纵然是年轻版本的曹操,文武本领也是吊打他好几个段位,不知高出去多远。若是换做他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杀出宫门。 小皇帝诚挚地表示自己要退位归藩,让曹操做皇帝,却遭到了拒绝。 曹操看了他许久,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是不是发自内心,最终摇头,笑了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跟自己的后世子孙抢帝位,等你成长为合格的天子,我就离去。” 他堂堂开国之君(的青年版),难道不要面子的么,曹操准备派人参加完崖山海战之后,就从长安这里西行,准备拓土开疆,从头建国。 …… 天幕上,众人谈论得热火朝天,已经快把三十六个疑冢的名额都瓜分完了。 诸如长安、洛阳、建康等热门城市,更是出现了好几个位面共同争抢的局势,甚至还有后世子孙跟开国太祖争抢的,唇枪舌剑,寸步不让,着实让万朝观众看了好一场「孝话」。 霍去病实在是看不下去,语气幽幽地说:“各位,明世祖尚未开口应允呢。” 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鉴于郑延平的危险作风,他和刘彻一致决定先听听对方的条件再说,万一开价太离谱,他们宁可自己花时间在崖山位面慢慢进行寻找。 第290节 众人:哦豁,世祖陛下,现在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而此刻,又又又成为诸天万朝目光焦点的郑成功,正在本位面…… 接见一群来自日不落帝国斯图亚特王朝的使臣。 他理所当然没有关注天幕,等李晋王找到他的时候,这场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 郑成功负手立在殿中最高处,身影纤长,炽日穿窗而入,灿烈张扬地铺满了衣襟,又在他眸中燃成了一片永不熄灭的星火。 他抬起手,素白手指缓慢抚了抚衣袖,淡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国王查理二世,要么关税降低到一成,领土内开放四十二处通商地,允许开设汉文学校传播文化,要么,就等着大明的坚船利炮兵临城下,将伦敦轰成废土。” 使臣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这次来,是因为查理二世经历了多年的海外流亡和辗转,终于当上了皇帝,准备发动与荷兰的战争。 这群英国人听说大明帝国前段时间大败荷兰,斩敌数万,顿时觉得有利可图,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准备过来邀请郑成功结盟,出兵共灭荷兰。 使臣们一开始过来是很傲气的,抱着满满的“我日不落乃世界文化中心,尔等远东蛮夷休要自误”的心态,结果刚来的第一天就被教做人。 郑成功根本不讲道理,凡是大放厥词的人,直接被当众痛打了一顿。 等听他们道明来意,不禁冷笑一声:“怎么,朕看起来很像傻子么?” 查理二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是觊觎荷兰的海上霸权,又担心打不过,所以打算找个免费劳动力帮忙分担炮火。 荷兰是英国的一水邦邻,隔海相望,和大明又不接壤,他这边打安南还在进行中呢,贸然发动远征,不仅会牵扯主战场兵力,而且即便真的覆灭了荷兰,也很难充分消化战果。 所以,郑成功不仅没答应英国使臣们的提议,反而给他们开出了条件,限期三个月,立刻将关税、通商、汉文学校等事落实到位,否则他就派兵援助荷兰。 英伦三岛的地理位置四面环海,可比攻打只有一面临海的荷兰方便多了。 虽说荷兰才是跟他有仇的那个,因为台湾之事闹得你死我活,但是…… 反正这些西方国家都是未来要征服的地盘,还分什么先来后到,厚此薄彼啊。 使臣听了这番话,顿时傻眼了! 不是,到底谁是海盗起家的国度,你东方人不是号称儒家治国、礼仪之邦吗,怎么还能反过来威胁我们呢。 等见了大明的军备武器、威武水师,他们大为震撼,登时不敢再生出正面对抗的心思,只好打感情牌: “听说陛下的父皇在高墙中度过了二十八年岁月,我们查理陛下亦有着相似的经历,在即位之前经历了颇多坎坷,早年流亡海外,走投无路,甚至同乞丐一道生活了好长时间……” 郑成功打断他,声音冷肃如霜:“你再说一个字,今日别想活着离开此殿。” 英国使臣打了个激灵,一路退下,安静如鸡。 回国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查理二世的滔天怒火,也不知究竟会不会答应大明开出的条件。 使臣离开后,郑成功独自坐在御案前,支颐静思。 也许是因为方才听人提起了隆武帝的缘故,他的情绪带着几分低沉,眉峰轻轻蹙起,浸没在思绪中,直到某一刻,一只手伸过来温和地点了点他的眉心。 “森森在想什么呢?” 郑成功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让宁宇在他身边坐下:“有点心烦。” 李定国给他剥了一块糖,温声道:“是因为那群英国人吗,把他们都打回去便是。” “也不算”,郑成功叹了口气,发现这块糖是葡萄味的,味道还不错。 他的经商dna顿时动了,想到了大明海外的葡萄酒贸易,扯过案上的纸,就准备列一下计划书。 李定国按住他的手:“等等,天幕有很多人在找你。” 郑成功把屏蔽掉的天幕又放出来,果然发现等待他回复的人已经达到了几百个之多。 他翻到最上面,看了一眼霍去病的消息,微微沉吟:“可是我们也只剩最后一条许愿签了,要不要开个高价呢。” 转瞬之间,他觉得还是商业信誉更重要,指不定接下来还会和汉武帝位面有后续合作,所以直接报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价: “@汉武帝刘彻,@挑战者霍去病,像之前的宋祖等人一样,本位面只需要得到奖励的百分之十就好。” 刘彻放下心来。 虽说百分之十也不少了,但比起郑延平的一贯作风,可以说是相当收敛了。 他还真怕郑延平开出一个高到天上去的价格,到时候十分难搞。 万朝观众欢声雷动,都觉得本位面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这一下有三十六个名额之多,就算霍去病一定会优先考虑大汉,明世祖也一定会送一些大明的人过去,那我们抢余下的二十个名额总是可以的吧。 “且慢”,郑成功忽而道,“出发之前必须弄清楚了,这些人进入副本之后的奖励,究竟是将他们作为挑战者进行独立结算,还是从汉武帝位面的奖励当中瓜分?” 刘彻一怔,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若是后一种情况的话,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高昂,他权衡利弊,真就不如让自家冠军侯在崖山单独行事:“明世祖,你当试试在许愿签上说清楚情况,让这些人各自进行参赛领奖。” 郑成功拿出了最后一根反向许愿签,提笔准备写字,忽而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许愿签的限制究竟在何处。” 若是没有限制的话,他岂不是能够不断卡bug。 每次快用完,只需要在许愿签上写下「下一秒朕的眼前绝不会出现十根功能一模一样的反向许愿签」,立刻就多出了若干新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一旁的李定国:“……” 有时候,即便以他的深厚滤镜来看,都觉得自家好友似乎太欺负天幕了一点。 薅羊毛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郑成功修长凝白的手指握着许愿签,颇有几分纠结,要不要试一试呢? 他举棋不定,看向李定国,晋王殿下微笑道:“森森高兴就好,想做什么就做吧。” 郑成功眨眨眼:“那我开始了。” 他提笔将那句卡bug的话写下,而后静待了一会,面前一道流光闪过,原本的愿望签果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一根一模一样的愿望签。 天幕拒绝了您的许愿,并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扔回头,让您重新来过。 郑成功顿时有点生气,这个天幕怎么如此不讲道理啊,之前又没说不行。 他挽起衣袖,正打算和天幕据理力争(争吵)一番,忽而眸光凝注在愿望签上,思索片刻,提笔再次写道:“下一秒,朕的眼前绝不会出现十根功能一模一样的反向许愿签,并且天幕绝对会产生反应。” 众人:“……” 还能这么操作? 内心完全就是懵逼的,纵观历史上下五千年,明世祖当属人类历史上的一座高峰,他怎么总能如此之秀啊! 郑成功一通操作下来,天幕被迫进入了一个禁言状态,而他面前的虚空也是一阵动摇,随即裂开一道缝,哗啦啦如雨落,坠下了一堆许愿签。 打开一看,上面赫然题写着一行小字:“一次仅能更改一项规则,或作用于一件事物。” 郑成功:哎? 失策失策。 光想着“功能一模一样”,没想到使用范围缩小了,十根加起来还不如本来的一根,至少原来那个只要能把字挤下,可以在上面表述任何愿望,就算百十个字长也没问题。 按照这个思路,许愿签或许确实能“子子孙孙辈无穷尽也”,只是范围将变得越来越小,第一次还是初版愿望签,现在已经价值缩水了一半,如此辗转到最后,将会完全失去效力。 哦豁,卡bug失败。 好在郑成功本来也只是随意为之,进行了一步闲棋,倒也没有特别在意最终的结果。 他将情况分享给汉武帝,刘彻思量片晌,觉得此事对大局影响不大,最终推敲出了一个章程。 主要有五点,一是所有过来帮忙的人必须听从霍去病调配,不得混乱割据,各自为战;二是所有帮忙的人虽然和霍去病共享最终等级,但是将独立领取副本奖励;三是按出力的比重进行计算划分奖励;四是优先选择未参赛的位面选手;五是已参赛的位面如果派人参加,无法二次计算等级并领取奖励,但可以在副本中随便找点纪念品(……)带走。 整个就是一种群体下副本的操作。 也是难为刘彻能够煞费苦心地进行如此设计,既没有影响到本位面的利益,不必把奖励分出去,还给自家冠军侯找到一大群听话的帮手,而且参赛者们也十分有利可图,动力满满,不是来打白工的。 可谓是一笔三赢的好买卖,只有天幕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郑成功看了之后觉得没毛病,当即就用反语,将这些话分别写在了五根缩水之后的次级愿望签上。 然而…… 他作为观众,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特意又用了一根标签,在后面加上一条,所有参赛者进入副本后都会变得年轻,主打一个少年星火,意气飞扬。 “这样做会乱套了的”,李定国无奈地摇摇头,将被他随手丢到一旁的签子捡起来。 郑成功轻笑一声:“宁宇难道不想看热闹吗?” “确实挺有意思的”,李定国想了想,这么说道,“其实森森是想帮张世杰一把,担心张世杰镇不住他们吧。” “我才没有“,郑成功反驳道,“我是那么乐于助人,如此细致为别人考虑的人么。” 他还想再怼几句,但李定国正神色如此温和地看着他,眸光深邃如江岸长风,满脸都写着“你当然是,你就是最好的”。 如此惊人的滤镜让郑成功一阵沉默,觉得他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眼,最终叹气着挥了挥手:“宁宇说得没错,我只是觉得张世杰的故事有点……大家同为海那什么起家,我想看看他能走多远。” 虽说风物已改,人事全非,张世杰的人生轨迹也与他全然不同,但依旧难免心有戚戚,物伤其类,希望他也能走到最高处。 李定国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那些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我们祝张世杰好运。” “好”,郑成功轻声说,“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李定国:啊这,这个难度确实有点大,除非张世杰什么时候面对小陆相公能学会好好说话。 另一边,刘彻制定了这个方案,一度有些担忧,这种明摆着在天幕身上宰一刀的操作能不能得到批准,结果天幕居然同意了,只是加了两条限制:“人数不得超过三十;所有后进入者,在挑战者霍去病的副本中停留不得超过半年。” 天幕作为一团至高天意的集合体,祂的考虑并不是某个位面究竟得到了多少利息,而是这种利益的得到方式是否符合规则,会不会造成不公平。 这么一看,天幕觉得刘彻这计划没毛病啊。 凡是出力的人都会得到按出力程度划分的奖励,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来帮助的人不能停留太久,不然让霍去病带着这一大群英杰冲关,胜利将毫无悬念。 万朝观众:! 好家伙,霍去病这回少说也是一个s保底,若是能搭上便车,简直一波起飞。要是换作自己参与,怎么可能得到一个s。 就算是按照出力程度赢取奖励,也就是s奖励的百分之多少,那也一定比自己参赛的结局来得要好。 冠军侯大佬捞捞我们,我们都想报名参与! …… 一时间,万朝位面、特别是那些尚未参赛过的位面,心思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汉武帝位面,卫青因为还在龙城殴打匈奴,一时半会赶不回去。 第291节 霍去病只能先给自家舅舅保留一个名额,至于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场,又以一种怎样震撼人心的奇妙方式出场,那却是后话了。 由于一个位面仅有一个参赛者,只能领取一次奖励,故而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本位面的人选仅有卫青一人。 洪武位面,老朱按照先前所说,派出了燕王妃徐妙云,正所谓真爱可以跨越时空的距离,众人相信在她和朱棣之间存在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感召,必然能起到奇效。 而其他的人选,则主要基于这样几个原则。 一是因为朱棣的疑冢分布在三十六座不同城池,颇多荒僻难觅之处,故而必须选择对当地熟悉之人;二是同等条件下优先选择汉朝位面和明朝位面;三是本身接触墓葬的相关经验者优先(比如著名摸金校尉曹操)。 没办法,这是大汉冠军侯的副本,是大明朱棣的坟墓,也是大明世祖进行的规则修改,人家也是要为自己的朝代考虑的。 这样一来,一些对于疑冢所在的冷门城市熟悉的人占据了极大的便宜,根本就没有遇见任何竞争者。 譬如邺城漳河,这个地方是北齐的首都,有且仅有北齐神武帝高欢,以及北齐皇室这一脉人对此熟稔,故而最后参赛者就是高欢。 再比如浙江台州,同样只有戚继光一人报名,他曾于此进行台州大捷。 而那些热门城市,如建康、洛阳、长安、开封,众人为了抢夺名额,连脑花子都打出来了,直接就进入了诸天擂台厮杀一场,决出最后的胜者参赛。 南京作为六朝古都,刘宋以外的每个朝代都派人加入了大战,东吴,东晋,齐,梁,陈,最终胜出者是陈文帝陈蒨。 观众们:“……” 这个陈茜茜每天在天幕上小嘴叭叭,到处拉仇恨的,以南朝第二帝自居,俨然一个万年老二的形象,想不到居然还真有点东西。 陈蒨能赢,一半是实力,他确实武略非凡,常年征战,硬撼八方敌手,另一半却是运气奇佳,出战的人两两抽签,他一路轮空保送到决赛,最后只打了一场齐高帝萧道成,宛如虐菜般摧枯拉朽地赢了下来。 开封作为八朝皇都,五代时期居然有四代定都于此,再加北宋,柴荣一个人就挑翻了全场,特别是北宋派出来的参赛者,被他来回血虐了好几遍。 最后汉光武帝刘秀派出狄青上场,一场血战之后解决掉了柴荣,拿到这个入场名额。 宋仁宗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羡慕极了,心里好酸,那本来应该是他的大将,他的参赛机会,但此刻他只能看着眼前这一对君臣相携而去,背影如此和谐。 刘秀一边走,一边回眸给了他一个肃杀的眼神,当场就想把这倒霉皇帝怒锤一顿。如不是狄青及时拦住了他,今夜的万朝擂台之前必将多出一个凄惨嚎叫的亡魂。 “反正死在擂台上又不是真的死,让他出出风头怎么了“,刘秀不满道,“不会吧,你可是朕的大将军,等会都要封王了,你不会还念着他吧。” 狄青一阵扶额,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温言解释道:“陛下,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影响不太好。” “不会的“,刘秀环顾四周,无比笃定地说,“天幕去播放那一边的武周和北魏对决了,看不到朕这里的,你帮朕望望风。” 狄青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他已经挽起袖口,向着宋仁宗赵祯走去,赵祯满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就遭到了铁拳的暴击。 淦,同为皇帝怎么可以这么暴力,他在被打的过程中使劲唉声叹气,怎么会有刘秀这种人啊,怎么会! 刘秀一边打,一边转过头语气欢快地说:“狄卿,你要来补两下吗?” 狄青:“……不了,谢谢陛下。” 天幕观众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方面觉得赵祯活该,另一方面,看他被揍得不成人形,是真的很好笑。 另一边,古都洛阳的名额,竞争更是史无前例的激烈。 隋唐北魏等十三朝都在这里建都,或是作为东都、陪都,战到最后的是武周位面的宰相狄仁杰,以及北魏孝文帝元宏。 他们不是武斗,而是文斗。 让观众们大跌眼镜的是,二人之间竟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对立气氛,反而如同倾盖如故的友人,进行了一场娓娓的治国之谈。 一个是克己奉公、桃李满天下的盛世宰相,一个是有史以来最接近圣人形象的少数民族帝王,仰光七庙,俯济苍生,赢得了后世的一致尊敬与推崇。 狄仁杰看着这位年纪轻轻,但已经因为长期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而神色苍白、微带病容的帝王,心头浮现出了许多的感慨。 这个时候,离他的英年早逝已然不远了吧。 孝文帝将自己短暂的一生都献给了汉化改革,推行汉语,重塑汉文化,促进了民族融合,是真正意义上的隋唐一统先驱者,中古纪元最伟大的改革家。 北魏的人说他是民族罪人,让鲜卑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但正是在他的手中,一个无比宏大旺盛的汉文化创造了出来,整个北境全部都打上了汉人的烙印,这才有了后来隋唐的大一统。 那么,此刻的他是否知道……自己这一生终究在悲凉中落幕,死后便人亡政息了呢。 狄仁杰出生于世代豪族,先祖曾在孝文帝麾下担任略阳公,他望着眼前的孝文帝,目露关切之色:“孝文陛下当保重龙体……” 元宏对狄仁杰笑了笑,抬手阻住了接下来的话:“朕的情况朕自己也知道,不过是大业未图,事成无期,故而通宵达旦,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完更多的事罢了。” 二人坐在一处商谈国事,江山天下,生民社稷,圣人之道。 最后元宏满是叹息地感慨道:“卿之才确为国士,倘若在朕的位面就好了,何愁朕死之后无人维持新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想起那位因为反对新法被他废黜的太子,心中满是后继无人的怅然。 狄仁杰嘴角抽搐,心想这墙角可不兴挖的啊,当即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免了免了,我大周女帝陛下神明英睿,夙成决断,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我在本朝干得挺好。“ 元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北魏也有一位这样惊艳的女政治家,那就是他的祖母冯太后,也是指点他汉化改革的第一人。 元宏对这位祖母永远抱有最深的敬意,立刻道:“是吗,那她真的很了不起,就像朕的祖母一样,凤栖明堂,凰临九天。“ “陛下文武兼资,掌驭天下,才气非凡……” “朕的祖母谥号是文明太后,大魏江山浩浩,皆是由她奠基发扬,为万古难得一见之伟人。“ “文明太后确实了不得,若是能遇见陛下相交一场,想必会为异时空之知己。“ “哪里哪里,太谦虚了,祖母毕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还是武皇陛下更了不得,虽然年代更晚,在这方面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朕来日必定携祖母灵牌上门拜见……” “好!等我回头安排一下……” 就这样,二人的文斗话题从讨论国家大事,变成了商业互吹,武则天和冯太后一时间俨然成了完美无缺的世间第一人,全方位无死角进行了狂吹。 狄仁杰/元宏:什么商业互吹,全都是真心诚意的话,陛下/祖母就是这么好! 鉴于二人聊下去简直是没完没了,完全无法决出胜负,最后万朝观众实在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直接将票投成了平局。 最后尽皆入选,一同探索洛阳。 …… 如此经历了一番筛选和厮杀之后,最终进入的参赛人选除了极少数外,人均武庙起步,或者至少是具有武庙战力,但因为种种原因落选武庙之人。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原本以为竞争最激烈的长安城,反倒是问津者寥寥。 究其原因,还是汉唐无比强盛,忙于拓土开边,大多数汉唐名将都就近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征战之地。 如唐高宗位面的苏定方选择了蒙古金山,大汉的兵仙韩信则选择了山东潍水,太尉周亚夫选择了稍微偏离一些的灞上白鹿原。 如此到了最后,报名竞争长安的居然只有定都于此的大秦天王苻坚一人。 众人:“……” 这就是天选之子吗,直接捡了一波惊天大漏? 季汉位面,刘阿斗急得不行。 他这边对成都蜀地自然是最熟稔的,不料东晋大司马桓温曾经灭过蜀,同样也报了名,此君是个大狠人,一路厮杀过去,直接把所有挑战者灭得精光。 本来依照桓温的军事能力,所长更多在于统帅而非单打独斗,尚不至于如此开大,竟有所向披靡之势。 谁料桓温的谋主郗超直接出了个神一般的主意,让桓温找武人斗文,找文人斗武,一时间坑了不少草莽出生的将才,就这样站到了最后。 季汉的大将军姜维还在从外赶回来的路上,刘阿斗等了好久,亲自出城迎接姜维,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这时,阿斗看见有长安城的选项,赶紧给姜维报了名。 虽然姜维一生都没去过长安,但他和他的老师,梦里都是长安,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怎么能说对长安不熟悉呢? 天幕开始进行擂台播报: 【今日第一百四十四组,大秦天王苻坚vs大汉姜维】 观众们:“……” 这是什么,汉秦之争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给我大秦天王. 志同六合. 雅量瑰姿. 宣昭皇帝苻文玉上个分 今天看到某站有个大雪中拜访他坟墓的视频,荒木离离,深雪覆盖,无人问津,只说他是历史的失败者……当真是不胜唏嘘,唉。 请选择战况 a苻坚胜 b姜维胜 c两人联手搞点大事 第99章 姜维本次站上擂台, 就是冲着殴打苻坚来的。 没办法,他对苻坚的初始印象真的很不好,谁让苻坚给自己的知音、挚友、重臣、丞相, 兼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王景略,封了“武侯”,甚至还称了一声“功盖诸葛“呢。 对于季汉人来说, 诸葛丞相就如同神明一般, 是永夜里的征战星火,是最明亮的信仰之光, 始终坚定不移地追随, 绝不容亵渎和置喙。 王猛哪怕叫个”小诸葛”都不会有问题,只能说明丞相在后世太受欢迎。 三国时期, 不也经常出现这种事情,谋臣们人均“子房之才”,凡论交情必要类比“吴札子产”,类似的夸奖赞誉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批发。 然而,王猛这家伙偏偏是“功盖诸葛第一人”。 姜维心中早已充满了不悦, 他一个几百年后的后生晚辈, 他配吗,这不是纯纯的越级碰瓷? 刘阿斗亲自送姜维出征, 素来憨憨的小圆脸上也写满了杀气, 拍了拍姜维的肩说:“伯约,记得给苻坚点颜色看看!” 敢碰瓷他相父,不想活啦! 然而,等姜维站上了擂台, 见到苻坚本人, 忽而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天幕上, 每天都有海量观众铺天盖地地闲聊,淝水之战作为有史以来最热门的几场战役之一,自然是不时就被提起讨论。 众人赞美谢安围棋赌墅,看完战报淡然一笑,言称“小儿辈大破贼”的潇洒,歆羡谢玄芝兰玉树、冲锋陷阵的名将风范,惊叹桓伊梅花三弄吹笛、横刀立马拜上将军的文武双全。 当然,这一战还汇集了许多其他风云人物,譬如年轻时便投身北府、在淝水前线作战的宋祖陛下,与谢安素来不睦,但此时摒弃前嫌、力荐谢玄为帅的郗超等等。 但是,不管观众们更pick谁,苻坚一直都是作为本场戏的大反派被提起。 什么头脑发昏、好大喜功,什么拒绝谏言、一意孤行,什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快把人骂出花来了。 姜维看在眼里,将一笔笔账记在心中,这苻坚如此不堪,哪里比得上先主一毫一末,至于他所倚重的王猛,自然是更加不及丞相远甚了! 第292节 然而今日见到了苻坚本人,姜维却陡然意识到了不妥,眼前的这个人—— 他本来以为,苻坚既然能打淝水之战,只差一步就统一全国,少说也得是个纵横捭阖的战神帝王,不然也绝不可能居功自傲得起来。 ——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雅量瑰姿,天日之表不错,但观其风骨气度,一派俊秀斯文,明明就是个文人皇帝啊! 苻坚静立在擂台的一侧,目送晨曦东升,天光乍泄,一振衣衫,朔风猎猎吹舞襟袖,头上的冕旒与袖边的缀玉皆在风中轻扣,清音泠然,一声声如鸣天籁。 姜维作为一个经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名将,对人身上的血气很敏感,不禁皱眉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你没杀过人?” “没有”,苻坚抱着剑,淡淡道,“朕自登基以来,未尝亲手取过任何一人性命。” 姜维觉得这太荒谬了:“那你靠什么一统北方?” 苻坚神情微滞,语气中却带了一丝骄傲的意味:“朕是文皇帝,武功的事交给景略就够了。” 王猛是文人,但入了武庙,多年来一直攻城掠地,为他消灭前燕、仇池、前凉、代国,又部署远征西域,取得东晋的许多领土,彻底终结了北方的混乱喋血之势。 至于苻坚? 他在登基前就是雅好文学的东海王,即位之后,也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文制上,支持王猛改革,根除弊政,打击世家门阀,在关中大搞基建,黎民清晏,劝克农桑。 而且还广泛地迎接散落在民间的各位学者,请入长安城中供养。 他最重视的是文化,兴办太学,传承教育,为了续接在乱世之间中断的文化之火,礼乐衣冠,四处寻找人教授。 最后找来的第一个先生是宣文君,也就是当朝一位官员的母亲宋老夫人,苻坚请她隔着纱帐教学百官,并且册封她为历史上第一个女博士。 长安城的歌谣这般吟唱:“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苻坚在出发征战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姜维。 别说姜维了,哪怕普通的一位将军他都不一定能打过,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并不能因为做不成,所以就不去做了。 他在动身前,去找王猛告别。 自从王猛病重后,苻坚就把一应政务的日常处理都搬到了丞相府。此地常有太医和各路民间名医出入,来来往往,神情严峻。 苻坚没有出言打扰,而是在室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今日的诊治终于完成,才缓步入内,推开了那扇门。 一室寂静,安神香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中,沉凝而悠远。 病榻上的当朝丞相依旧在昏睡,显然睡得很不安稳,清冷的面容一片苍白如雪,眉峰紧紧蹙起,眼睫时不时地轻颤,仿佛随时要醒过来。 就好像,他的潜意识里怀着一种极强的意志,因为知道世道多艰,周围是虎狼并起、风雪交加,所以不愿放他的君王一个人去面对,一直挣扎着想要重回这人间,与苻坚并肩作战。 苻坚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目光充满了破碎的悲伤,转身从壁上摘下了一方悬挂的长剑:“你今日将剑借给朕一用,朕去将你救回来。” 这是龙骧剑,他的帝王佩剑。 自从他登基后,开始支持王猛改革,四处征战杀敌,这柄剑就一直在王猛手中,见剑如朕躬临,一切皆可先斩后奏。 “龙骧”既是他即位之前的封号,他初次遇见王猛时的身份,也是百年前西晋王睿的封号,龙骧将军。 王睿楼船南下益州,大举灭吴,荡尽金陵王气,从此三家归晋,天下一统。 这也是苻坚和王猛共同的志向。 他们现在已经一统了北方,四处建设文教,就连西域都派遣吕光攻打下来了,距离一统六合只差最后的一步。 那就是扫平南方的东晋,就像当年王睿灭吴那样,一战定乾坤。 如果二人能成功,英名高世、神武卓荦的一代圣天子苻坚入主中原,抚育黎元,广济生民,忧勤庶政,王佐英杰、无所不能的全才王景略坐镇长安,从此再开尧舜之世。 届时,一个安定平和的新时代便会到来,自八王之乱、永嘉南渡的许多年来,一直暗无天日,战火纷飞,那样的光阴将彻底结束,那样离乱痛苦、百姓哀歌都会不复存在。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步,他们终此一生都没能走完。 苻坚抬手抚过剑鞘上的“龙骧”二字,目光片刻不离昏睡中的王猛,轻轻叹息道:“大业未成,长路未竟,此生尚未走到尽头,你何忍心丢下朕一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了许多天幕发言,了解到后世那些时代的光辉与落寞,亦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很不好。 可是,知道不好,难道就能改命么? 他这一生从蕞尔小邦、微末一隅,走到了统一北方、展望天下,每一步都是在与天道落子,同命运宣战。 他怀着一种重开尧舜天、再使风俗淳的愿望,视夷狄如赤子,仁爱兼施,委以腹心,有时就连王猛都看不下去,觉得他太天真,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大祸。 事实证明,他最后也确实死在了这群他本来以为可以用道德去感化的人们。 苻坚手中的底牌很有限,所要面对的敌人却太多,他想凭借个人的努力混六合成一统,最终却终究被历史的洪流拍打得粉骨碎身。 即便是千古一帝,也没有办法以一己之身,螳臂当车地对抗历史前行的轨迹。 若是将他放到北魏、隋末、唐初,这些更晚一点的年代,他都会做得比现在这个位置更好。 但苻坚并不觉得命运不公,因为他就是他,他是历史上真正搞汉化和民族融合的第一人,若没有他,后世王朝的轨迹亦会随之而改变。 很多的书籍会因此断传,很多的文化会因此消泯,无数百姓都会随之死去…… 也许史书不会记载,但长安城的百姓会记得他们的帝王,记得当年曾有过那样一个在乱世中的净土,恍若尧舜般的丰年盛世。 “景略”,苻坚沉思到这里,轻轻握了握昏睡之人的指尖,低语道,“朕去了,你在这里等着。” 他是打不过姜维,但即便是送死,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要好。 此刻,姜维听了这一通叙述,心情十分复杂,若是换做别人,可能也就直接一剑把苻坚戳死了。 但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苻坚都没杀过人,也没有什么武艺,他不可能再搞这种根本不公平的对决,也没办法违背自己坦荡行事、毫无愧怍立身于天地之间的作风。 “你可以选择文斗”,许久,姜维神色冷漠地说。 他毕竟是诸葛丞相的弟子,文武兼通,善弹古琴,真要文斗起来,他未必会输给苻坚。 谁料苻坚却摆了摆手:“不成,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他微微笑了一下:“朕也知道你们季汉的情况,如今大概也是风雨飘摇,亡国之危在即了吧?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朕不能因为景略遇险,从而趁人之危。” 姜维听了险些想晃晃他的脑子,听听里面的水声,拜托,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你的敌人啊,你怎么还为我考虑呢? 这是何等的圣父行为? 姜维在这边感叹,抬眸往天幕上看了一眼,便发现众人也都在讨论着苻坚的事迹,其中提到最多的,要数苻坚把投降过来的一群胡虏全都引为臂助,视为重臣。 譬如那个羌人姚苌,后世把他吊死在新平寺的那个,还有大燕的开国君主慕容垂。 王猛都已经使出金刀计,搞了一通离间,准备把慕容垂搞死,永绝后患,苻坚居然拒绝杀死慕容垂,觉得有失帝王仁心。 他甚至这么跟王猛说,方今正是英彦汇集,慕容垂因为信任朕,选择前来投奔,朕岂能辜负仁人志士一片丹心?纵他心怀异志,朕唯以诚心相对,信任相向,他总有一日会被朕感动归化的。 王猛当时看了自家这个傻白甜的皇帝许久,长叹一声:“也罢,陛下就坚持自己的路便好。” 苻坚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说服了景略:“那你以后不要再对慕容垂动手啦,十个他都比不上一个你,你又何必一直跟他过不去呀。” 王猛被他拉着手,心中悲伤不已。 他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家陛下完全不适合这个乱世,并不是每一次真心的付出都有回报的,那些羌胡鲜卑之人,固有信义之士,更多的却是尚未开化,只知杀戮的蛮夷。 数十年来,烽火淹没了世间长宁,杀伐才是唯一的真正原则,而不是苻坚一贯坚持的圣王作风,所谓以身作则的道行教化。 他以柔软展现向这个世界,但只会被这个世界伤得千疮百孔,命悬一线。但是话又说回来,正因为苻坚是这样的一种性情,他才会给予王猛毫无保留的信任,古往今来,莫过于此。 王猛看着自家陛下,眸中渐渐露出了坚决之色。 你不愿意杀的人,我来杀;你不愿意动的手,我来动;我可以为你攻城掠地,筹谋周全,挡住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只愿你在明堂高座,干干净净地做你的一代仁君。 可是…… 我又还能活多久,还能再保护你多久呢。 陛下这般行事,会让我在黄泉路上都始终牵怀挂念,走得不安稳的。 姜维:“……” 王猛的功绩能不能跟丞相比他不知道,但有一点肯定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累。 特么摊上这种把刀都递过去,路都铺好了,就为除去帝国隐患的情况,苻坚偏偏圣父心发作,不禁大度原谅了他,不计前嫌,为了安抚居然还给对方升了一级。 多年之后,哦豁,苻坚果然因为慕容垂等一群胡虏而死。 这搁谁头上能不心累啊,王猛该不会也是因为积劳成疾,熬尽心血所以才病重的吧? 到了这等地步,一方拒绝参赛,另一方又是直接过来送死的,二者直接僵持不下,战争迟迟未打响。 最后主事者汉武帝实在是忍无可忍,不想再拖下去,刚好还剩最后两个名额,你们也别争了,通通都进去吧。 姜维一进入副本,就因为先前郑成功设定的副本规则自动变成了少年形态,并且和苻坚不知道各自去了什么地方。 因为二人都是负责长安城的,必须进行合作,姜维赶紧抬头看向了天幕,在一大群参赛者中找到了苻坚视角。 结果发现…… 哦豁,别人都是身穿,只有苻坚是最靓的仔,不仅是魂穿,而且直接穿成了此刻在长安城中坐镇的太子真金! 姜维惊呆了,大家都是参赛者,为何苻坚这厮居然这么秀? 本来吧,目标只是探测一下长安城外的陵墓,但现在苻坚居然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身份背景,显然可以提高任务目标,增加任务完成度。 姜维正准备去找苻坚商议,忽而听见身后有人问:“你好,你也是参赛者吧,请问这里是长安城吗?” 他一转头,看见一个风华卓绝、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正站在不远处问他。 ??? !!! 姜维一瞬间浑身颤抖,这张脸多年以来梦萦魂牵,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一次参赛,刘裕本着培养小朋友的想法,将少年诸葛亮、少年岳云、少年檀道济三个武庙英才都送进来历练了。本来嘛,即便是按照擂台赛选人的标准,三个人也都是完全够格的。 刘裕为了确保,特意向汉武帝支付了一笔资源置换。 出发之前,他把之前获得的奖励道具,什么死亡诅咒卡、愁绪药丸、歪脖子树种子、神奇种子之类的,全部让小朋友们带在身上。 甚至还挨个向众人耳提面命,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进了副本之后无需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朕来给你们兜底。 三人:“……” 陛下,你这话敢让岳王知道吗? 就在一日之前,岳飞刚找他们谈过话,中心思想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进了副本之后千万不许胡来,不能当成在家里一样,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更不能像陛下之前那样,搞什么1v6000,孤军深入,脱离大军飞奔的操作(此句划重点,并且语气十分咬牙切齿)。 小朋友们先后听了两种不同的告诫,都有些懵逼。 虽然说,陛下的提议听起来是很有意思啦,但岳云特别害怕他爹,主要是不想参赛完了回家挨板子,迟疑道:“可是,我担心……” 第293节 “没什么好担心的”,刘裕对岳云挤了挤眼睛,神情宛如后世那一种带着孩子到游戏厅玩耍放松的老父亲,抚掌道,“出了什么事都交给朕处理。” 岳云欲言又止,抬眸找了一圈,没看见他爹,显然已经被刘裕暂时支开,以免影响他对孩子进行教育。 刘裕又清了清嗓子:“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不告诉你父王。你要是说漏了嘴,回头朕惟你是问。” 岳云:“……” 合着害怕被训的不止他一个啊,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檀道济在一边欢欣雀跃,小诸葛亮也神采飞扬,看起来高兴极了。 谁能抵抗得了像陛下一样单骑冲阵,1v6000的诱惑呢,就算他们之中只有岳云是猛将,其他两人不搞这样的操作,但还有其他许多有趣的事等待开发。 反正陛下都说了——随便闯祸,有事他担着! 孩子们欢呼了起来:“好耶!” 刘裕见状,抬起手拍了拍,轻笑道:“很好,再检查一下道具有没有带全了,这些是地图,趁着鹏举还没回来,你们赶快出发吧。” 他觉得,小孩子么,就是要让他们充分发挥天性,出去随意闯荡,放飞自我,趁着年少轻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说如果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反正以后来日方长,再慢慢改就是了。而且副本又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们的武器也都升级过了一番,肯定不会出问题。 哪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自己在错误中吸取经验学会成长,这才是青春岁月的意义所在。 片刻之后,岳飞从营地检查了一遍回来,见小朋友们已经走了,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陛下有叮嘱过他们要小心行事,不许胡来吧?” 刘裕:哦豁,事发了。 好在宋祖陛下的为人还是很可靠的,一点也没泄露任何不当讯息。 “有的吧”,他支颐作沉思状,片刻后,无比确信地点点头,“应该是有的吧。” 岳飞露出了一个“真的吗,我不信”的眼神。 刘裕直接伸手把他拉回了殿中,一边扬眉说道:“好了鹏举,别管小朋友了,快来看看地图,过几天你我一道去收拾一下那些俄罗斯境内的北方蛮子,岂不美哉……” 岳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过地图观看起来。 很不幸,本来众人应该是都被投放到自己选定的城市,但诸葛亮一进来就跟其他两人失散了。 好在他这边一抬头就能看见天幕上的动静,发现檀道济和岳云倒是在一起活动,都在临安城,并且已经花钱雇佣了当地向导,准备开始行动了,堪称神速啊。 二人:快点干完活才有空去搞事,赶紧的,别耽搁! 此刻,少年诸葛亮面对看着他热泪盈眶的少年姜维,一脸懵逼,一句“你是谁”尚未说出口,姜维就已经飞奔过来,在他对面站定,泪流满面。 “丞相,老师……” 他哽咽道,哭得无比伤心。 少年诸葛亮颇为无奈,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只好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脊背:“你别杵在这里不动,先跟着我到旁边歇一歇……” 谁料,他的手带着一阵温度,刚触碰到姜维,姜维整个人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是温热的,是活着的少年丞相。 他并不知道这个诸葛亮是真正的少年,还以为是跟他一样出现了年龄转换,实际上已经在季汉掌政多年。 但不管是哪一个丞相,纵然跨越千古,时空转换,在他心中也依旧如同星火永恒不灭,始终如一。 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为之等待、想念了半生的人。 姜维有很多话想告诉自己的老师,在您走后,我一个人背负着您的意志走下去,十一次中原北伐,一意孤行,只为光复汉家天。 我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我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您……会认可我吗? 少年诸葛亮眼看姜维哭得越来越难过,简直悲痛欲绝,叹了口气,将人牵到了渭水边的一处柳树边坐下,抬起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的这人流泪,分明素不相识,可他心中竟也觉得好生难过。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他看着愣怔的姜维,微笑道,“说吧,我便在这里听着。” 姜维顿时眼前一亮。 …… 与此同时,其他参赛者也都纷纷开始进入副本。 在经过数十日激烈的打生打死之后,寻找朱棣疑冢的三十位参赛者,终于被选拔了出来。 疑冢一共三十六处,至于剩下的六处探测,就交给张世杰、霍去病他们来解决。 一行行个人信息在飞快地闪过,观众们直呼信息量太大,眼睛已经不够用了,话痨与吐槽齐飞,呆滞与惊叹一色。 他们被定点投放到了自己选定的城池,否则这么多人一起凭空出现在崖海之上,势必会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可怕混乱。 然而,就在这一刻,观众们忽然发现…… 瞬间多出几十个挑战者视角,一格一格,浩浩荡荡铺满了天幕,一时竟不知该从何看起! 除了霍去病的挑战页面,理所当然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大,属于必看以外,观众们只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对所有参赛者进行了筛选,否则根本看不过来。 武庙选手们各有一票拥趸,正在热情地呐喊追随,并时常陷入声嘶力竭的争吵。 随着参赛者接连加入,这些位面的全员也都拥有了发言的权限,上至明堂文武,下至竖褐百姓,谁还没个偶像要维护了,现在不冲什么时候冲啊。 譬如著名的「白韩岳李」组合,白起因为之前已经完成了参赛便没有来,岳飞……也没有来。 剩下李靖的若干追随者,以及韩信的一大群粉丝,在天幕上吵得不可开交。 或曰“我大唐军神孤军深入,雷霆万钧,纵横天下谁可挡”,或曰“我大汉兵仙乃战阵始祖,后世多少风云趋之若鹜,影响力远非尔等可比”。 很快,话题逐渐开始往不相干的人身上偏离。 什么“白衣兵仙陈庆之这个外号,一看就是积极跟随韩将军的步伐效仿而来”,什么“李卫公兵法韬略流传千古,后世哪个名将没读过,张煌言上战场还读呢”,又是什么“我们韩将军拥有百八十个相关的典故,李靖他达到零头吗。” 最后,李靖的追随者们大怒,直接用一句话结束了战争: “卫公善始善终,生前风光无限,死后直接封神,而且还长寿,韩信年龄再乘以二都比不过!”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韩信的粉丝们大约是被伤透了心,很快销声匿迹下去。 吃瓜群众们倒是看得挺高兴的,甚至还想让双方多来点。 而那些经常在天幕上发言的风云人物,也得到了极高的关注度,譬如陈文帝陈蒨,选择观看他的观众人数一度高居前几。 陈茜茜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一说话必然要得罪人,多年以来招敌无数,更是曾在天幕上放出豪言,自己参赛之后一定要垂钓集齐西湖三杰。 此话一出,登时就被众多位面拉进了黑名单。 刘裕等人冷笑不已,都想看看他究竟能有多么精彩的表现。 陈蒨在听到天幕提示音的第一时间,就立刻选择了进入副本的建康城,到达之后一看,哎嘿,不禁喜上眉梢。 天幕上,他是第一个抵达的,自己当了一辈子老二,终于有机会拿一次第一啦! 南朝的宋、齐、梁、陈,由于宋祖陛下英杰在前,陈茜茜虽然能力还不错,也能称得上盛世英主,文武双全,“天嘉之治”搞得风生水起,但各方面比起刘裕还是要低一个档次,只好屈居南朝第二名。 他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平时也没少调侃自己是“南朝第二帝”,不过呢,现在刘裕又不在,可不就给足了他的发挥空间。 文帝陛下信心百倍,踌躇满志地进入了建康城,结果开局掉进了江南行政院的元朝府邸,堪称上门送菜的。 当地官员见他形迹可疑,又身穿帝王衣袍,顿时觉得逮到了一条民间造反的大鱼,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进行关押,反而在一通折磨后刻意将人放走,准备将其身后的乱党贼子一网打尽。 官员在这边打着小算盘,陈蒨心中也是满怀算计,反向利用了一波元廷的监视力量,给自己造了不少声势,很快就取得了建康当地世家的支持,俨然已经拉起了一支小型义军。 对此,观众们只想问一句,陈茜茜,你还记得自己最初进副本是为了干什么的吗,说好的探索钟山朱棣疑冢呢? 不过,看陈茜茜和元朝官员斗智斗勇也挺好玩的,尤其是看那些倒霉蛋花式被坑,简直笑死人,宛如看了一场滑稽喜剧。 一时间观众数量陡然上升,基本都是诸天万朝忙着哈哈哈的乐子人。 …… 然而,十个陈茜茜的收视率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于谦。 没办法,八卦谁不爱看啊,凑热闹乃是全人类的天性,纵然是再严肃板正的人都不例外。 小黄月英兴冲冲地抱着琴,来到殿前给自家老师送行:“先生,你这次会把师祖一起带回来吗?” 一旁,于谦的另一个弟子鱼玄机仙姿玉貌,作沉吟状,若有所思道:“所以先生,师祖等下来的话,会给我们补发见面礼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师祖亲手写的字、画的画、还有什么棋谱词谱诗文之类的都可以,我不挑的。” 小黄月英握拳道:“我也不挑,我全都要!” 于谦:感到头大. jpg 有你们两个好徒弟真是我莫大的福气。 别人都是去找坟墓的,于谦是去抢人的,开局就选了江西庐陵。 天幕都说了,已经参赛过的位面不能再一次结算赢取奖励,但可以带点纪念品,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年轻版本的先生拐回家呢。 就算不能拐回家,能见面说上几句话也是很好的。 其他挑战者猜出了他的想法,果然乐得看热闹,纷纷避开了庐陵这个选项,让于谦一人保送进入。 就连在参赛过程中,众人都始终睁着一只眼,留心于谦那一边的故事发展。 搞快点吧,这个我们很爱看! 天幕前的永乐大帝朱棣,笑容缓缓消失。 大冤种是谁,大冤种原来竟是他自己,要知道,于谦可是大明四朝团宠,这个第一朝就是他呢。 于谦啊,朕对你的一腔美意终究是错付了,你对朕在另一个时空的坟墓根本就不闻不问是吗? 于谦:没错,是这样的。 他被投放到庐陵的时候,伯颜的大军即将进入江西境内,来自弋阳的谢枋得已经带人赶过来和文天祥会面,一起讨论战事。 二人的讨论因为一封传信从中截断,打开一看,好家伙,居然是邓光荐。 邓剡自从跟姜才吵架,慢了一步,没能把陆秀夫接回来,而后再也不敢耽搁,赶紧和姜才、苏刘义一起去海上找人。 张世杰的五陵岛基地何等隐蔽,又有重兵把守,这群人找了数十日还没找到,眼看存粮告罄,只好先回大陆,结果一通操作之后却是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登陆一看,已经到海外的占城岛了。 现在邓光荐就是赶紧传讯过来,让他们不要担忧,自己在这边过得挺好的,就是没个三五月铁定是回不来了。 谢枋得捂住脸,长叹一声:“这个光荐,一早便知道他不靠谱,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不靠谱到此等地步……” 他心中忧虑极了。 在真正的历史上,陆秀夫既是他的进士同门,也是一起观山拦水的好友;在这个倒流时空中,自然没有参加元朝科举这一说,二人便以文相会,多次琴箫共奏,引为知音。 第294节 现在陆秀夫被海盗掳去,他怎能不担忧,生怕对方遭遇不测,抬步在室内走来走去,忧心忡忡。 忽见文天祥径直将信纸收起,随手搁在一边,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谢枋得不禁奇怪道:“文山,你这是在做什么?想好该怎么救他了吗?” 文天祥头也不抬,语气幽幽地说:“我觉得,君实被海盗头子抓走,我们不应该担心他,而是应该担心那个张王才对。” 谢枋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听听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文天祥又缓缓道:“你我都认识了君实这么久,他平生和人打交道无数,你可曾见过有谁不喜欢他,不愿跟他结交的?” 谢枋得一怔,回过神来仔细想了一想,好家伙,居然还真没有。 他和文天祥都算是那种一向眼高于顶、傲气非凡的人物了,平生未尝服人,却对陆秀夫推崇备至。 淮南的那位李庭芝,又是和他们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人,但同样高傲,也同样和陆秀夫交情匪浅。 陆秀夫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贩夫走卒如陈英,豪族贵胄如他们,甚至还包括了元廷当朝的某位高级公卿,忽必烈的绝对重臣。 虽然此人决定入仕元廷之后,陆秀夫就一纸书信,直接和对方断交了。 但此人却是自始至终心意不改,前些日子忽必烈要把陆秀夫抓回去做官,就是这家伙写信示警,星夜紧急传讯让陆秀夫快走。 陆秀夫的送行宴上,浩浩荡荡聚集了几百号人,谢枋得只能认出其中一个零头。 这些人从天南海北赶过来,千里迢迢,只为见上他一面,道一声“此去珍重”,甚至还有人一路南下,一直把他送到了广东境内。 谢枋得:“……” 救命啊陆君实,海王都没你这么海的! 虚假的海王. 张世杰:纵横南海之上,未尝有败绩,让元廷恨之入骨却毫无办法。 真正的海王. 陆秀夫:知交满天下,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救生救死,无数的新朋友还在赶来的路上,争着跟他结交。 在此刻,谢枋得甚至有些怀疑,忽必烈想把陆秀夫抓回去做官,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文学造诣,文名满天下,而是看中了他交朋友的本事。 这放在外交上,那不是妥妥的绝世人才? 出使西域则国王心悦诚服,南行海国则君主望风归心,仅此一人便胜过百万雄兵。 谢枋得连忙晃了晃头,把自己不着边际的可怕想法甩出去。 “所以说”,文天祥在经历了一番理性思考之后,很快得出一个完美的结论,“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君实,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倒是那个海盗王估计会很惨。” “海盗嘛,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天上明月、皎夜中仙般的人物——” 谢枋得的目光一阵飘忽,打断他道:“就算见过了也扛不住,就连你我都没办法,何况一个海盗。” 如果单纯是人格魅力极高也就罢了,如今这个时代风起云涌,谁还没见过几个风华绝代的人物啊。 但陆秀夫,他是那种,以真心换真心的交友方法。 谁能拒绝一个清澈如明月、事事都为你考虑、温柔又可靠的朋友呢,谁又会去拒绝呢。 文天祥点点头:“是也,搞不好君实对他笑一笑,他就头脑发昏,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君实面前,甚至还会觉得「区区一点金银宝物」,很委屈对方呢。” 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真相了。 不过,二人虽然这么想着,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好友,当即派一队人替代了邓剡,继续出海寻找陆秀夫。 刚发完命令,外面下属来报,说是有人来访:“此人自称钱塘于谦,字廷益,看起来风骨峻秀,还是个少年。” 文天祥:??? 这是倒流时空,明朝的事情已经在他前面发生过数百年了,他有个跨时空喜欢的历史人物于谦,很正常吧。 而且知道这一点的人还挺多的。 谢枋得一转头,正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便发现文天祥神色冷漠,拿起佩剑准备出门,不禁大惊道:“使不得啊,你要去做什么?” 文天祥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招摇撞骗,敢骗到我头上。” 第100章 晚来天欲雪, 于谦执伞立在文府门外的一天清绝雪光中。 所有参赛者进入副本后都变成了少年,此刻飞雪似杏花飞落,纷纷扬扬, 玉砌般一阵堆上了伞沿,莹白光辉流转,愈发映照得伞下之人气度高华, 迥然出尘。 可能是近乡情更怯吧, 他心中颇有些紧张。 不知道先生在时空倒流副本中是什么模样,到现在还没在直播中出现过呢。 不过, 从陆秀夫、张世杰的年纪来推断, 这个应该是青年版本的先生,最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 万仞山巅最明亮璀璨的一捧新雪,想想还真的充满了期待。 视频那头,小黄月英给自己绑了两个小啾啾,大声感叹道:“老师,要我说你就不应该递名帖拜访, 毕竟师祖现在又不认识你, 直接找个月黑风高,寂静无人之时, 上门把人直接掳走就好了……唔!” 鱼玄机眼看她越说越离谱, 老师的神色看起来已经快要打人了,忙捂着她的嘴拖到一边:“你少说两句!” 小黄月英兀自拼命挣扎,一不留神,就挥手打翻了桌上的墨汁:“呜呜呜——” 为什么不让她出谋划策, 再也不跟师姐好了! 鱼玄机想了想, 螓首轻点, 纠正她的话道:“就算掳人,也不能挑月黑风高之夜吧,得是一个纯净无暇、好风如水的明月夜,这才符合师祖大人的气质,正如那句诗所说「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小黄月英一怔,随即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师姐说得对!” 于谦:??? 他微笑着说:“我看你们就是作业太少了,才会有闲心议论这种事。” 在小黄月英“先生不要啊”的哀嚎声中,于谦直接给二人的作业数量又翻了好几倍,还表示自己回去就检查,一个都不放过。 这下二人忙得昏天地暗,奋笔疾书,写得满眼天花乱坠,再也没空对着天幕唧唧呱呱。 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于谦心中的紧张情绪也消失殆尽,终于下定决心,抬手叩响了那扇朱门。 下一刻,大门从内部被推开。 有人立在阶上,衣衫翻飞如云簇,飘萧漫卷风雪,眸光澄明如水,在空明玉碎的寒凉月色中和他一眼相望。 本来吧,于谦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有许多话想要对先生说。 但真到这一刻,等见到了人,他反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缄默地凝视着对方,以眼神将人细细描摹,许久都未曾说出一个字。 文天祥审视着他,神色微带疑惑。 这冒牌货看来做了充分的准备,气质上模仿得还挺像,可惜最基本的年龄就完全对不上。 他素来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对于谦年谱又很熟悉,一眼望过去,简直处处都是漏洞,不禁越看越生气,蓦然拔剑出鞘,横在对方颈间道:“你是谁?来骗我作什么?” 于谦被这一剑弄得有些懵逼,下意识准备躲开,但转瞬就意识到对面可是先生,自己万万不能跟他动手。 于是,他眨了眨眼,缓缓说道:“我是一个十分……仰慕你的人,只想来见你一面。” 文天祥面无表情,心想我信你个鬼,你这眼神可不是“来见一面”的眼神,分明写着“装进麻袋,打包带走”,一看就不怀好意。 他抬手轻轻按住了剑刃,声音清冷如风吹松雪:“你再不说清楚,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哎”,于谦却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顺势握住了他的指尖,“这剑如此锋利,先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万一伤到了手多不好。” 文天祥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于谦低下头,盯着剑锋上的题字落款看了两眼,轻笑说,“先生的书法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神韵天成,风骨非凡。” 文天祥:“……” 不是,这剑还横在你颈间,你至少也该尊重一下它吧。 文府处于庐陵正中心最繁华之处,门前来往络绎不绝,一直杵在这里也不算个事,他于是握着剑,一路押送于谦进门。 于谦潜意识里觉得先生肯定不会真的伤了他,所以态度很放松,直接就将这把剑当成一个装饰,一边往前走参观文府内部,一边不断夸赞道:“不愧是先生,这庭院设计就是雅致非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回廊相映成趣。” “这小溪流水环境清幽,颇有茂林修竹、流觞曲水之意境。” “这草木松萝,庭中花树,堪称一步一景,每行一步皆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尽可入画。” “还有这桥边垂柳……” “这月牙形荷塘……” 文天祥听了半晌,语气悠悠地说:“我的府邸是谢叠山画的设计图。” 于谦面对他的时候通常毫无原则,立刻话锋一转说:“啊,先生交友的眼光真好,将最合适的事交给了最合宜的人去完成。” 文天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手下稍微松懈了一些力气。 于谦立刻握住了先生的手,无比感动地说:“我就知道先生拿剑只是想吓一吓我,绝不会真动手的,像先生这么好的人……” 眼看他又要夸出一章长篇大论,文天祥当机立断地截住他:“停停停!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比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叫他「先生」。 于谦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忽而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是也,庭苑园林不过身外之物,还是应当聚焦于你本人身上才对。” “一别多年,先生风采更甚往昔,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声音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对了,今天先生有空弹琴吗,我想听……” “你给我闭嘴”,文天祥收回剑锋,忍无可忍地说。 于谦果然一言不发,但想说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虽说先生他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但我究竟做错什么惹到先生了,不管了,先道个歉再说吧……先生快看我充满歉意的眼神!” 文天祥叹息不已,不明白自己究竟何罪之有,才会能看懂他的心声。 他沉吟了一番,忽而想起于谦之前说过的弹琴一事,便将人拽到了亭边:“你会弹琴?弹一曲我听听。” 所谓「曲为心声」,一个人的言语神情或许都会伪装,却很难在琴声中始终控制情绪,稳定不露分毫。 于谦依言坐下,接过先生的琴,深吸一口气,抬手抚过琴弦。 文天祥坐在一边沉思静听,明月倾照在他水墨般的眉目之上,宛然如画。 这是一曲高彻的君子古调,足见其人风骨。 他听出了百般复杂交集的情绪,有许多的惋叹,哀沉,更多的却是雀跃,欢欣,还有那种他说不出是从何而来,却又无比真切的仰慕,将世间万般好都碰到面前来的纯然真心。 一曲终了,他深深地望着于谦:“你真的是……?” 于谦点点头,尽管他也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我是。” “但你又认识我,这很奇怪”,文天祥又道,不明白为何一个两百年前的人会认识他,而且与他交情匪浅。 “不止是认识”,于谦这么告诉先生,语气坚决如铁,“无论是哪一处时空,光阴如何转换更迭,宋也好,明也罢,先生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第295节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先生,便看见先生对他展颜笑了笑。 这个笑容中有春风炽盛,清辉绮艳,他眸底清澈地盈满了一泓秋水,万树涳濛的飞花盛放于薄暮天长。天地仿佛也都在这一瞬静默了,依稀能听见心头万籁俱息,心曲涌动的声音。 “今日得见你来,是我荣幸之至”,文天祥轻笑着携过他的手,带他走向了庭院深处,“你不知道,我长期以来一直想见你一面,我还给你写了诗呢……” 于谦看起来如在云端,仿佛要昏过去了。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美事。 文天祥给他展示了许多跟他有关的东西,一些他当年的诗词手迹,书法,还有文集,指着其中一处同他分享:“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北风吹,北风吹,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我还为之谱了一首琴曲,你想听吗?” 于谦点点头,看着先生坐在月色下为他抚琴,心中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 这个先生尚未经历过那么多的冰雪摧折、风霜冷酷,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丰雅如玉,这真是太好了。 “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先生的”,他在心中发誓道,之前那么多次他都没能做到,这次一定会完成。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仗剑守在您身前。 …… 于谦留宿在了文府,第二日,天寒地冻,他见后山梅花盛开得正好,一时兴起,便决定去摘一些梅花回来送给先生。 然而转过了一条街,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于太傅。” 于谦:??? 不是吧,这里除了他,还有别的参赛者? 于谦一回头,看见来人的面容,好半天终于辨认出来,顿时大为惊愕,准备拱手行礼。 “别别别,使不得”,燕王妃徐妙云赶紧抬手将他拦住,声音脆如银铃,“于太傅莫要折煞我。” 她还只是个少女呢,又不是日后的明成祖仁孝皇后,压根不算于谦的上司。 何况洪武位面经历了天幕参赛这一出,所有历史必定会改写,她的夫君多半也不会再成为永乐大帝。 她打量着眼前的于谦,想起这人是永乐年间的进士,不知为何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长辈看晚辈的感觉,赞许地微微点头。 嗯,不愧是大明四朝团宠,这风华就是不一般。 自家夫君眼光真不错,选拔出了这么一位芝兰玉树、良才美玉,能为大明社稷奋战数十年,续航能力超长,回去一定要好好表扬一下。 于谦被她慈爱(?)的目光看得一阵发毛,只能将眼神移向别处。 便发现,徐妙云手上牵着一个小团子,最多一两岁光景,生得眉眼俊秀,玉雪晶莹,恍若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睫毛很长,乌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瞅着他,瞧起来可爱极了。 于谦只觉得一年份的震惊都在今日用完了:“他难道就是……”洪熙陛下小时候? 幸好此刻,徐妙云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在路上捡的孩子——” 于谦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从前的上司。 然而还不等他这一口气松完,徐妙云又道:“我见他玲珑可爱,又无家可归,所以决定做一件好事,将他送上门交给他父亲。” 上!门!交!给!父!亲! 于谦一瞬间神魂出窍,声音发颤道:“莫非他是……”先生的孩子? 徐妙云微微颔首,又说:“你也猜到了?没错,还好我开局就掉落在离庐陵城不远的位置,不然要找到文山先生还真不容易……等等,太傅大人,你这是什么神情,你没事吧!” 于谦看起来仿佛快吐血了,但依旧十分坚强地对着徐妙云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 徐妙云担忧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又回归到了自己的思路中,情绪充沛地叹息道:“这是何等的因果缘由,让他们在前面的无数次时空轮转当中都能相逢,缔结一段师徒因缘。现在张弘范已经死了,他还这么小,又可以再续前缘佳话——” 于谦越听越不对劲,倏然站直了身子,困惑道:“张弘范?这孩子是张珪?” 徐妙云惊讶地看着他:“当然是张珪啊,不然太傅你以为是谁。他不是邓光荐的弟子么,我又找不到邓光荐,只能先把孩子交给文山先生了。” 于谦长舒一口气,今天过得可真够跌宕起伏的。 危机解除之后,他俯身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团小不点,这位曾经和他在崖山位面对峙了半生的宿敌,神色复杂。 小张珪也正睁大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宛如两泊清澈的溪水,世间至为明净,什么杂质都没有。 他忽然挣开了徐妙云的手,往前颠扑两步,对着于谦张开了手臂。 “抱抱。” 于谦惊讶地看着他,许久未曾动弹。 小团子等在原地,等了好久好久,但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还是不来抱自己,他手伸得有点累了,好难过地垂下眼睫,看起来委屈极了。 于谦叹了口气,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跟一个这么小的小朋友计较吧。 他迟疑着向小团子伸出手,小团子眼睛一亮,软绵绵地蹭过来,宛如一只毛绒考拉,蹦蹦跳跳地准备上树。 然而,就在这一瞬,于谦抬眸看见了文天祥推门而出,准备到院中作画,当即就把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冲着先生挥挥手,顺便递上了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梅花:“先生,我可以跟你一起画丹青吗!” 文天祥微笑说好。 小张珪一下被推开,猝不及防,惊愕地坐倒在地,瘪瘪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哭声。 徐妙云:“……” 好惨,但有些想笑是怎么回事。 她满脸同情地将可怜的小团子捞起来,哄了好一会,最后带着小团子去找文天祥,让他安排一下。 文天祥闻言震惊不已,和匆匆赶来的谢枋得面面相觑。 才月余不见,光荐居然都有孩子了,甚至都找到他这边来了? 看着还怪可爱的就是。 徐妙云并未说清这孩子是张家的孩子,是邓光荐的弟子而不是亲子,就连于谦也以为先生本来就知道。 就这样,小张珪被留在了文府,多日之后等邓剡回到此地,即将迎来一波团从天降的暴击。 …… 另一边的临安城,岳云和檀道济最先开始行动起来,寻找朱棣疑冢。 这里在元末是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的副首府所在,在整个江南地区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建康城,四处环列着重兵把守。 城中说一不二的头号大势力是赵氏家族。 青年家主赵孟頫才华横溢,诗画双绝,名满天下,但因为和元廷关系相当密切,隐然有成为忽必烈重要臂助的趋势,故而深受其他江南世家鄙夷,与文天祥等人更是素无来往。 天幕前的观众们:“……” 得亏冠军侯选了反元复明啊! 如果真的要从头建立大宋的话,赵孟頫,这位本来在宋亡之后入仕元朝的赵宋宗室,与帝系血脉最为亲近,岂不是要成为大宋开国之君? 太可怕了,这样的场景真的太可怕了。 岳云和檀道济一来就掉落在了临安城门口,若非跑得快,险些被当成偷渡者抓起来。 好在出发之前,刘裕让他们带了一大批金银上路。 金子到哪里都是硬通货,二人当即就一掷千金,购入相关探墓设备,又招募了一批当地富有经验的向导,避开赵孟頫眼线,来到了城郊的萧山。 萧山上的这一处疑冢,是真实存在的坟墓,占地相当广阔,气派非凡,墓主身份即便不是朱棣,也必然是一位前朝贵族。 视频那头,岳飞见二人全副武装,准备下墓,心中刚升起了一丝欣慰的情绪,觉得家里的小朋友们总算是成熟稳重了一回,就看见—— 檀道济掏出了一枚神奇种子道具,直接向泥土之下一埋。 刹那之间,一株参天巨木拔地而起,轰隆隆撑破了整个墓道的砖瓦与檐块,根系更是不断向地下延伸,一路轰碎破坏,尘埃飞溅,最终牢牢扎根在了墓道最深处。 “呜呼!” 檀道济欢呼一声,像是乘坐滑滑梯一样,爬上大树最顶端的一根枝丫,顺着树干往下滑:“可以下墓了!” 这不比慢吞吞挖洞开路爽上好几十倍! 岳云毕竟比他持重一些,先是将小伙伴拦住,往下扔了一个火炮,刹那间,只见火光冲天燃烧,过了许久才熄灭,而大树面对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竟是稳固如初,纹丝不动。 “看来下面的根已经和墓道连接在一起,彻底长好了”,岳云拉着檀道济的手,将一根绳子绑在对方手腕上,脸上亦是难掩兴奋之色,“我们准备出发吧,拉好了,别失散!” “好耶!” 檀道济兴冲冲地一个飞奔,拽着岳云,一下子顺着树干,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一下轰炸,倘若底下真的是朱棣坟墓,朱棣这回还能有命在? 视频那头的岳飞:“……” 这什么操作,真没见过,孩子回来不打是不行了!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刘裕,目光中充满了质疑:“陛下,你昨天出发前真的告诫过他们了?” 刘裕原本望着小朋友们嬉闹,颇觉有趣,兴致勃勃地准备拍手大笑。 手刚抬起到一半,便想起岳飞还在此处,故作从容地改为给自己整理了一番衣领,清清嗓子道:“朕确实告诫过他们——” 可以任意妄为了。 他的眼神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岳飞看了只觉得心头疑云更多。 毕竟,陛下以前保证自己肯定不会不讲战术、一个人冲到前面去孤军奋战,就是这种眼神。 写作「朕什么都听你的」,读作「笑死,朕就不听就不听就要放飞自我」。 岳飞想了想,换了一种打听方式:“阿云、阿和这般操作,恐有生命危险——” “怕什么”,刘裕潇洒地一挥手,“朕早就把所有道具都让他们带着了,情况一有不对,立刻就把那个帖木儿死亡诅咒卡扔到敌人头上,他们根本不可能出事……” 话说到一半,宋祖陛下陡然意识到不对。 哦豁,好像一下子说漏嘴了。 他转过头,果然发现岳飞用一种「陛下为何携子叛逆,当真伤透吾心」的眼神,沉默地看着他,无声质问。 “这个……” 刘裕无奈,只好跟他摊牌道,“鹏举不必那么严格,反正是小孩子,放他们出去随便闯荡就好了。我们这么努力北伐,定鼎江山,不就是为了让小朋友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背负太多的重担走完这一生么。” 他指了指殿外正坐在树下写生的谢灵运,一旁呜呜呜练习吹笛子的谢惠连,爬到树梢摘果子的小曹植,以及背着手皱眉看他们、不知在琢磨什么心事的小曹丕,又道: “这些孩子在历史中都过得很不好,我们现在既然拥有了可以庇护他们的力量,何不让他们平平安安,自由不羁地过完一生?” 第296节 岳飞沉默了许久:“我以为,陛下一心想让他们都成长为未来大宋的栋梁之才。” “朕是想啊”,刘裕一摊手,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说,“所以朕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环境,想学文,就是李白、王维和易安去教,想学武,就是你与朕一道教导。但这只是知识层面的,朕不会干涉他们的人生选择。” 他毕竟是六朝时期的帝王,沐浴过最洒脱不羁的自由风气,骨子里没有什么教条,清朗而舒阔。 刘裕又道:“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很好很辉煌的一生,醉梦山水、不问功名,同样也是。孩子们以后打算做什么,要过一种怎样的人生,那都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朕不想要他们成功,因为朕这一生本就已经足够成功、足够令人高山仰止,朕只想要他们平安快乐——鹏举你觉得呢?” 岳飞神色一振,终究是被这番话打动了:“确然如此。” 陛下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反正他们已经站在了最高处,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算小朋友们任意妄为,洒脱行事又怎样啊,又不是护不住。 而且檀道济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相当正面,虽然喜欢搞事,但并不干坏事。 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成功进入了墓道深处的岳云,就听见了他爹在视频那头说:“我不指导你了,你与阿和自行拿计划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岳云:??? 爹,你被夺舍了就吱一声! 刘裕同他解释了好半天,岳云终于恍然大悟,接着喜上眉梢,和檀道济使劲击了个掌。 二人点燃了火炬,顺着大叔磅礴的根系,慢慢向着坟寝尽头的墓室走去。然而没走多久,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谁也紧跟着他们,顺着大树一并滑下来了。 檀道济和岳云对视了一眼,各自警觉地握紧了武器,到隐蔽处藏好,决定给来人点颜色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临近了面前,一刀一剑霎时从两侧齐出,势若长虹,声合万钧,抖落起道道肃杀交错的光影,同时攻向了来人! 檀道济一挑眉,冷冷地睥睨说道:“想跟在我们后面捡便宜,我看你是找死。” “别同他废话”,墓室中的尘土被四处搅飞,高高扬起,岳云呛咳了好几声,手中刀锋挥舞得愈发迅速。 对面传来了一道恼怒的少年音,被四处墙壁一反弹,昏昏沉沉,听不真切:“我一睁眼就来到此处,你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莫要太过分!” 岳云很快发现,这人武艺很挺强的,若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还真不能说稳胜过对方。 而且,这路子隐隐约约透着许多的熟悉啊…… 岳云心念如电转,高声道:“幼安?” 檀道济一怔,手中出剑速度放缓。 对面人也同样放慢了动作,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尘土散尽,他举起火把一看,对面果然是少年辛弃疾,不禁又惊又喜道:“幼安,我们又见面啦!” 辛弃疾见到久违的小伙伴,同样也很高兴,冲过来进行了一通热情洋溢的问候。 他内心很是奇怪:“我分明选的是北方城池,不知为什么把我分配到了这里,而且开局就直接进了墓……” 岳云也想不通,索性不再想,拍拍他的肩,兴高采烈地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那你跟我们一块行动吧。” 辛弃疾点头应下,檀道济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感叹道:“刚才听你的动静是从树根那边来的,还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跟着我们从后面过来了……” 辛弃疾停下脚步,神色一滞。 檀道济奇道:“怎么?” 辛弃疾徐徐道:“我方才也听见有人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动静,所以才过去查看,那个动静不是你和阿云发出来的?” 对面二人皆茫然摇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顷刻之间,忽而传来了一阵天摇地动般的震撼。 在这一方深远得仿佛看不到边的漆黑墓室中,忽而狂风大作,有人蛰伏在一个角落等待多时,这时逮住一个机会,直接合身扑过来,一道掌风扑灭了炬火,眼前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檀道济和岳云手上绑的绳索还在,一时间倒是不慌,背靠背站在原地,于黑暗中高度戒备,手指已经扣住了身上的火器。 忽听见旁边辛弃疾传来一阵惊呼,檀道济大惊,再也顾不得警戒,直接抬手放了一个玩具烟花,借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看见了墓室内。 那个新出现的人也是一个少年,同样是个挑战者,身形高挑,仪容俊美,举手投足自有其风采,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熟悉,但又认不出来是谁。 辛弃疾跟他打了一通,略占下风,索性不跟他纠缠,直接摸出了自己的火器,瞄准他额头:“你是谁?老实点,别逼我轰你!” 那少年本打算动手回击,但见了火器轰炸、银花四溅的威势,眸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很知趣地不再动弹:“冷静冷静,我没有敌意。” 哦豁,辛弃疾顿时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冷兵器时代的参赛者,而且作风还很……能屈能伸? 因为身在墓室之内,他们看不见天幕,也完全无法从别的参赛者视角来判断这人到底是谁。 岳云重新点亮了火把,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不是很确信地说:“穿白衣的话,莫非是「白衣兵仙」陈庆之将军?” 传闻陈庆之出身寒微,早年起于行伍,跟这个画风也很符合啊。 名号和「白衣兵仙」略微沾边、主要是沾了「兵仙」二字的少年韩信:“……”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 jpg 韩信本来选的是山东潍水这座城市,但不知为什么就被投放到了这里。 面前的三个人不认识他,他却在天幕上见过对方许多次,知道这三个确实都有点实力。 这么多将星凑在一起,看来此地要发生大事啊。 这不是个完美的赚分机会? 韩信当即就决定混入小队中和他们一起行动,并且诚恳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陈庆之。” 岳云等人不疑有他,当即热情邀请他一起上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坑中。 就这样,三个真. 小少年和一个伪. 小少年,一起向着第一重墓室的尽头走去。 视频那头,岳飞望着这一幕,转头问身边的刘裕:“陛下,该去提醒他们吗?” 刘裕微笑着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嘛,这也是孩子们成长的必经之路。” 反正遇见的是韩信,又不是白起,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 南海之上,五陵岛。 霍去病目送所有挑战者进了副本,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偏离了轨迹,全部在外面乱跑。 有准备起义,直接挑衅元廷政权的,比如陈蒨。 有开局魂穿成元廷高层太子真金,目前正在进行一些政治活动的,比如苻坚。 有与挂念之人隔世相见,倾诉衷肠,一方痛哭流涕,一方忙着安慰的,比如姜维和少年诸葛亮。 有忙着和自家先生培养感情,弹琴,观月,吟诗,作画,兰舟载酒,簪花高楼,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务一概不问的,比如于谦。 有分明是最应该立刻开始探测夫君坟墓,却将精力投入了其他事情上的,比如徐妙云。 还有来自明世祖位面的李来亨,小老虎同样是被送进来历练,但一进城就开始吃小吃,三天换了五条街道,从这头吃到那头,嘴巴就没个停歇之时,早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的。 还有晋明帝司马绍位面的江州刺史、少女将军荀灌,人家压根就没动身下墓,而是到江州的首府开了个女子武馆,专门教导女孩学习武艺。 还有唐高宗位面的名将苏定方,开局降落在蒙古金山,也就是他扫荡西突厥的起点。 金山如今离蒙元帝国的上都哈拉和林不远,苏定方一看,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当即就搞了一阵单骑冲锋,虽说因为势单力薄最后被擒,却也让蒙古折损了不少精锐。 镇守上都的阿里不哥看中他的才华,每天好吃好喝地供应,想要劝降他。 观众们每天就是直播看苏定方如何意志坚决地拒绝,阿里不哥又是如何费尽心思、使尽花样地诱导,喜剧效果拉满。 霍去病:“……” 这一群人各有各的奇葩,要他如何管理? 好在众人只能停留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完成疑冢探测任务,否则不得分,霍去病这么一想,反正他们总会做事情的,现在就随这群人去吧。 心好累. jpg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霍去病意外地发现了两处参赛者居然在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简直是暗无天日之中的希望之光! 一处就是辛弃疾那边即将开始龙争虎斗的四人组。 另一处,则是女帝秦良玉位面的参赛者史可法,已经和李庭芝一起开始了墓葬探测。 史可法作为前任大明督师、阁部,现任女帝的太傅、朝中第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按理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进场的。 但他选的是扬州城。 他对于这座城池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意义非凡了,没有人要和他争这个名额。他曾焚身一决,与城殉葬,也曾熬尽心血,洒作岭头千峰梅花。 在这个倒流时空中,扬州保卫战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他以死捍卫了这座城池,保护了满城百姓,无一遭受屠戮。 自他走后,梅岭年年寒风凛冽,天霜冻结,明月皎洁照彻永夜,那千枝万叶的红梅,每一年,每一朵,都为了他而盛开。 在史可法每年的忌日,扬州都会举办一场史公祭。 万民皆着缟素衣衫,自二十四桥以往,沿江皆是茫茫一片素白如飞雪,各人折一枝梅花别在襟前,缄默无声,步行入梅岭,放下手中花枝,遥寄哀思。 年年衣冠冢前,人们放置的梅花彼此堆叠,翻涌如潮,数量之多,汇聚成一片浩荡的香雪海,暗香吹掠疏影经久不散。 淮南李氏作为当地最具有代表性的世族,每年在这个时候代表家人进行祭祀,而这一年主持祭礼的,正是李庭芝。 祭祀大典终结时,李庭芝落在最后,孤身一人站在人烟散尽的祠庙中,给史可法上了最后一炷香。 轻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眉眼,一片温和如水。 这里位于城中最高处,夜听江潮波声,临近喧嚷街道,当年史可法喋血葬身过的地方,如今已经盛开出了繁华锦绣的年华。 李庭芝按照以往的惯例,将这一年来发生的扬州城中大小事迹都告诉他,听了一会窗外晚风传来的欢声笑语,在香燃尽的时刻,低眉轻轻一叹: “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只是,你若在场……” 史可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雪白衣冠,清肃仪容,立在祠堂尽处的晚风中,与李庭芝遥遥相望。 这两位宋末与明末,扬州城生死相赴的保护者,终于跨时空相遇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波折,李庭芝立刻就将他当成了史公显灵,震惊之下,好半天终于平定了情绪,向他伸出手道:“阁部大人,请跟我来。” 史可法看着这一位与自己命运轨迹相同,结局亦是同样战死扬州之人,见他如今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时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不觉轻轻一笑。 “好。” 他也没有问李庭芝要带他去哪里,但李庭芝却很急切,担心他会在天明前消散,所以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带他去看遍了如今的扬州城。 二十四桥边的明月,西子湖上的碧波,东关长街的人海,还有……梅岭上的梅花之海。 “自你离去之后,这里每年都盛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红梅”,李庭芝说,“是仁人志士之死,洒向千峰,绽放梅血凛然。” 史可法与他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潮中,不知不觉,就泪湿了眼眶。 李庭芝伸手护住他,为他挡住了来回人群的冲撞,又在长街尽头站定,抬袖给他抹去了眼泪,声音轻柔如风地说:“你是最值得的,你看,这满城灯火都是为你而留。” 为了这一座城而葬身的人,终于在此夜归来,亲眼看见了他所缔造的盛世。 第297节 这盛世,亦如你所愿。 可是…… 史可法有些难过地想,我只是一个历史的失败者,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如果不是因为本次天幕降世逆天改命,与满城灯火尽葬才是我本来的结局。 他轻轻地问李庭芝:“我当年的故事是怎样的?” 李庭芝微笑,泛起了一丝追忆的神色说:“大明太祖隆武帝起于福建汀洲,彼时的靼清残余势力依旧十分汹涌,谋害了隆武帝之后,你又拥护弘光帝即位,面对清军围攻死守扬州孤城,为他们的北伐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在扬州保卫战之后,大明终于夺得半壁江山,攻入南京,打到了长江沿岸。” 他的语气忽而透出丝丝缕缕的难过:“那一战,你孤立无援,没有粮草,也没有救兵,还是坚守了数月之久,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最后城破之日,大明援军已经过江,只差一点你就能活下来了。” 史可法有些恍惚:“已经很好了。” “是啊,已经很好了”,李庭芝紧拉住他的手,像是怕他消散在萦绕着悠远寒梅冷香的风中。 史可法在李庭芝的府宅住下,他只是稍微一发话,李庭芝就自动出钱出力,组织了一批人选下墓调查,很快就发现此地并非朱棣真正的坟墓,也是最快完成任务的一个。 霍去病:!!! 他愿将年度感动天幕之星颁发给史可法,如果每名参赛者都有这样的效率,何愁不能完成任务? 霍去病决定不看这些糟心的人们,他自己另有一番要事要做。 “我们可以攻打新地盘啦”,这一日,陆秀夫在海边漫步的时候问他,“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小霍:开心(期待的眼神) 第101章 深冬的海岸边, 天风浩荡,浪花都凝成了冰冷锋利的铅灰色。 日色正西斜,远方的岛屿连绵如青山, 悬浮在比苍天更远的地方,无尽的彤云霞光恣情涂抹在海天之间,将万里海波浸染。 霍去病喂完了今天份的小鲸鱼, 乘船伴着夕阳归来。 他经过的地方, 那些海中的精灵宛如一道道长虹跃出水面,姿态灵异, 鱼鳍舒展, 抖落一帘细密的水珠,仿佛是最忠诚的侍卫, 拱守着船只缓缓向前。 陆秀夫素衣如雪,立在船头,用海螺吹出一种特别的音调,将小鲸鱼都赶到暖流港口居住,以免它们被冰冷的海洋冻伤, 渡不过这个冬天。 海螺声韵律悠扬, 一个个音节和着浪花潮声,空灵渺远, 仿佛是茫茫大海之上一缕如同丝弦的歌声, 小鲸鱼们顺着指引,欢快地游向远方。 霍去病看了几眼,忽而吃惊道:“它们的头顶看起来好像火焰。” 晚日的霞光透过鲸鱼水雾的折射,丝丝缕缕, 如炽火般升腾而起, 从极寒的冻海深处蔓延向天穹, 着实是瑰丽无比。 陆秀夫移开了海螺,想了想说:“世杰以前告诉过我,这叫「鲸鱼火息」。” 真神奇,海洋之上居然存在着如此光影变幻的瑰奇景象,霍去病在心中赞叹道。 要是舅舅也在这里,也能看见就好了。 汉武帝那边跟他一直连着视频,但卫青远在龙城,只能像其他人一样从天幕上观看,自然就少了许多画面角场景。 他这段时间过得挺开心的,大海真是太有意思了,扬帆出海也好,乘风踏浪也罢,似乎总有做不完的新奇事情。 而且,他还结识了陆秀夫,这样一个温柔可靠,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 霍去病和他的交流一般相当的漫无边际,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海风如此静寂,浪花如此翻涌,提供了很多让头脑放空的空间。他的思绪也像是大海之上振翅飞过的一只雪鸥,掠击于茫茫鲸波之间,没有停泊靠岸之时。 有时候,他们会聊点海战的新战术。 霍去病总是超脱于前人兵法,领先了一整个时代的,别人不能理解他,他也并不想要别人(特指舅舅之外的人)的理解,反正到战场上听从指挥就可以了。 但陆秀夫的反应着实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一直都能跟上他的思路,并且极为精准地给出点评。 他实在是一个特别棒的朋友,总会给人以正面反馈,以至于霍去病经常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更捧场的听众了。 所以很快地,他们之间谈论的话题就越来越多。 有一次,陆秀夫决定创作一份指南,给抹香鲸、领航鲸、蓝鲸、皮皮虾,还有各类海洋生物,以及他们的相关产品、龙涎香之类的排排号,以便于日后进行跨国贸易。 “海上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霍去病随手翻了翻指南,感叹道,“可惜舅舅不能来亲眼见一见他们。” 陆秀夫当时就给他出了一个很优秀的主意:“你可以将所见到的一切都画下来,等日后归家赠予他。他看到这些,不就相当于也陪你走了一遍这段人生吗?” 霍去病有些心动,复又迟疑道:“可是我不会画画。” “完全没关系”,陆秀夫轻笑道,清丽的眉宇映着海上凉波的湛碧色,眸中仿佛也落了一片海,“对于真正关心你的人来说,能参与你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即便你将一切都画成满纸蟹爬,他也会高兴地接受。” 霍去病很快就开始制作起了小画本,费了很多心思。 陆秀夫有时会过来帮他提笔润色一二,甚至为了让小画本看起来更像一件礼物,还无比精细地重新设计了一番。 此刻,霍去病在小画本上随手勾了一个圈,又在后面加了两点,当作画了一只胖头鲸,又用木炭在旁边擦出了一堆火焰形状,题字标注「鲸鱼火息」。 然后将纸笔递给陆秀夫:“君实来吧。” 陆秀夫挽起衣袖,信手勾勒,给他速涂了一张肖像。 画上,意气炽澄如烈火的少年坐在船舷上,身披流霞万顷,眸凝沧海波光,是个让人看了就觉得很高兴、忍不住要随之弯起唇角的姿态。 霍去病特别喜欢这张画,看了好久才掀到下一页,舅舅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视频那头的刘彻看得羡慕极了,一度想问,去病啊,那朕呢,朕的小画本呢。 望眼欲穿,期待极了. jpg 霍去病惊讶不已,脱口而出一句,不是,这里有陛下你什么事? 刘彻:“……” 他还从未听过如此令人伤心的话,端着镜头的手微微颤抖,觉得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汉武帝位面的人,都十分同情地看了自家陛下一眼。 万里之外的龙城,卫青凝视着天幕上正在专注低头制作画本的霍去病,露出了一丝微笑,心中一片明净柔软。 所有得到了名额的参赛者都进入了副本,除了他。 他必须留在这里,处理完之前那个后汉国主匈奴刘渊带来的一系列效应,肃清边塞,灭绝后患。 好在这些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他等下就可以去副本里见思念已久的外甥了。 于是,接下来的数十日,龙城这边驻扎的汉军发现大将军简直走路都带风,愈发雷厉风行,大有打算将一分钟都掰成两半花的趋势。 匈奴溃兵们又挨了一通暴揍,死了好些,心中苦不堪言。 此刻,冻海之上长风吹彻,陆秀夫拢紧了衣衫,从袖中摸出一张舆图展开。 霍去病顿时来了兴趣,凑上来一起看,便听见他说:“我们接下来预备要攻打南方占城,速战速决,在来年春日海上迅风到来前结束战事。” 哇,霍去病顿时眼前一亮,这是要搞大事的节奏! “当然,攻打占城只是一部分”,陆秀夫素白的手指徐徐掠过纸面,定格在了中南半岛地区的真腊古国位置,“这次我们要同时拿下两个国家。” 张世杰的海盗舰队走的是精兵简政路线,人数巅峰时都没过万。这其中固然有优中取优,择选精兵的考量在,但更多的还是客观环境的制约。 他常年纵横海上,因为不愿履及元土,故而鲜少登陆。 加之五陵岛和周边的一些基地岛屿并不适宜种植粮食,所以舰队的食物来源几乎纯靠劫掠,无法稳定供应大批量人口。 陆秀夫来了之后,顿时觉得这样不行,完全不可持续发展。 粮食是制约军队战斗力的第一因素,必须予以重视。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一面派陈英带着商船出海,续接之前中断的海外贸易,用海岛特产叫唤回了大批粮食,一面每日进入周边海域探察,开发了若干无人岛屿。 若是地势平坦、土地质量较高的,就遴选为粮食基地,立刻着手开荒耕种。 若是以山石为主,无法进行农业推广、但又天然地形较为险峻隐蔽的,或建设为军事基地,或建设成港口停泊。 还有几个尤为特殊的岛屿,比如一座覆盖了大面积茂密椰林的岛屿,椰子虽然不能被视为主要粮食,却也是一种极好的贸易资源,也派专人去开发采集。 当然,这些都是常规操作,真正对于扩充实力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要一块幅员广阔且资源稳定的后方大根据地,这样才能养更多的兵员,打回东南沿海一带。 陆秀夫推敲一番,将目光放在了占城处。 占城不仅气候绝佳,水稻一季三熟,存活率极高。 更关键的还是它的地理位置,打下了这个桥头堡之后,周围环绕的一圈中南国家,都可以迎刃而决,包括安南、真腊、暹罗、满刺加,还有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旧港、瓜哇等国。 这些可都是源源不断的土地和财富收入。 而且从占城回攻琼州、广州等地,也是相当方便,水师朝发夕至,势如闪电。 占城本来是元朝的一个行省,奉表称臣多年,但随着元末忽必烈上位,整个朝廷陷入了风雨飘摇,他们的叛逆之心也在逐渐抬头。 这一年,占城王子制旻准备反元,但因为实力弱小,派人来向张世杰求兵,以及换得一些军火武器。 …… 消息传到元廷朝中,忽必烈大怒,他最厌恶的海盗头子和最不服帖的边境下属居然勾结在一起了,这还能忍? 但是,忍不了也得忍啊。 这段时间以来,忽必烈宛如大元补锅匠,兢兢业业,四处拆东墙补西墙。 成宗皇帝给他留下了一大堆窟窿,财政问题依靠抄家各路蒙古贵族总算是初步解决了,至少有了出征的经费。 本来吧,伯颜奉命南征江西,扫平庐陵弋阳信州等世家盘踞地,结果出征到一半发现没钱了,只好停在半路上,当真是凄惨无比。 远征需要很多钱,而在忽必烈那边,消灭张世杰的优先级要高于这些不服帖的江南世家,故而将极为有限的资源倾斜向了张弘范。 等到张弘范覆灭之后,忽必烈一边搓着牙花子倒吸冷气,呜呼哀哉,心想如何能这么倒霉,一边却是毫不犹豫,立刻调配朝中的钱粮去支援伯颜。就这样,伯颜收到了半路打来的欠款,终于重新又踏上了征途。 忽必烈最后抄家的一个人,便是帮助他抄了大半个大都蒙古贵族之家的阿合马,而且扣上了「私自行动,藐视皇权」的罪名。 阿合马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忠义报主,他能干出如此过河拆桥的举动,勃然大怒,被推往刑场的路上一直破口大骂,将忽必烈的老底全都抖了个干净。 “陛下……呸,什么皇帝,分明就是狗贼!是你让我动手的,你答应过要死保的,狗贼你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阿合马作为一个雄辩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口才,情知必死之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忽必烈的老祖宗并全家人都问候了好几个来回。 这些犀利恶毒的言词,直如几巴掌啪啪摔在忽必烈脸上,让刑场围观群众看了好大一场笑话。 忽必烈本以为,他处理了阿合马,就算是给了前段时间受苦受难的蒙古贵族一个交代,双方都有台阶下,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不料贵族们见此,简直心中毛骨悚然,直呼狗贼倒行逆施,不为人子! 第298节 试想连阿合马如此忠心耿耿,尚且免不了身首异处,贵族们兔死狐悲,又怎么可能甘心为忽必烈卖命? 一时之间,朝野暗流涌动,有人野心勃勃,直接想对帝位下手,有人为自己处身立世谋后路,暗中联络阿里不哥,还有人连夜出逃离开上都,准备投奔正在西征的蒙哥部队。 不过,虽说众人心思各异,但碍于忽必烈的血腥手段,一时倒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忽必烈对此毫不在乎,在他看来,他已经达成了搞钱的目标,下一步就是继续发展军事,平定动乱。只要他在上面压着,这群人根本翻不了天,再大的异心也只能憋着。 观众们不禁就要问了,不是吧,忽必烈究竟哪来的自信? 总而言之,忽必烈现在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又行了,上朝走路时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不顾丞相安童等人的劝阻,决定再派大将阿术率领四十万大军南下,镇压占城,剿灭海盗。 阿术在真正的历史上,是元朝一百年间战绩最辉煌的名将,从西征到南行,一生征战大大小小一百五十余场,从未败绩,而且人品可靠,是这段时期唯一由始至终从未进行过屠城的人。 在之前的数个参赛者副本中,譬如岳飞的刘宋帝国副本,阿术都在兵败后选择了自尽,为国尽忠,至死不愿归顺新朝。 如今到了倒流历史时空,他同样是帝国名将,多年来镇压了不少地方起义和蒙元本土反抗势力,战功赫赫。 故而,忽必烈对于本次派阿术出征充满了信心,把人送走之后,就坐在金銮殿里等待捷报传回了。 不过鉴于之前那么多次的车祸事件,他最终还是决定稳了一手,没有将布防在各地的守军撤走,而是在北方民间又招募了四十万百姓劳役,充作军力,让阿术带着他们南下。 虽然说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市井小民,但阿术你可是名将啊,练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忽必烈信心满满,将四十万大军交给了阿术,其中还夹杂着他本来的老部下二万人。 不得不说,这个忽必烈还是太年轻,图样图森破了,没有经过多年的军旅历练和朝堂沉浮。 而且他本来也只是个藩王,因为成宗皇帝无子才勉强即位,捡了个帝位大馅饼,压根没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帝王训练。 纵然忽必烈本来的出发点是好的,每天也在头悬梁锥刺股,勤奋工作,拯救帝国,甚至于有时通宵达旦,片刻不敢歇息,然而好好的军事措施被他这么一实施,完全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且不论大量抽调民役,会在民间引发怎样可怕的动乱,光是战场上就压根赢不了。 朝堂中也有明眼人看出了问题,元朝毕竟统治了近百年,国之将亡,岂无忠臣? 面对忽必烈如此荒唐的行径,有老臣当场撞柱死谏,血溅三尺,不料忽必烈心肠刚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叫人将他拖下去埋了,而后便在血腥味弥漫的殿堂中继续开朝会。 他面带笑容,对着阿术说:“大将军啊,朕相信你的才华,你一定可以带着他们大胜归来的。届时,这四十万人就不是普通的民众劳役,而是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了。” 以战养战,以战练兵嘛,他觉得自己的思路完全没毛病! 阿术:??? 他完全get不到忽必烈的点,加上这段时间的帝都血影变幻,他只觉得心寒齿冷,认为忽必烈要准备对他下手了,但又忌惮他的战功不好直接动手,所以才选用了这种方式。 带着新兵上战场,而且还是远征,分明是打算直接让他去送死! 忽必烈再三催促阿术出战,阿术满怀悲愤之心,视死如归地踏上了刑场……啊不是,战场,水师大军飞快地驶向了占城。 …… 陆秀夫认为,这显然是一个一举攻克占城全国的好机会。 霍去病思索着他的意思:“所以,我们要等他们狗咬狗一阵子,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陆秀夫微微颔首:“占城兵力微弱,即便强攻也不必费太大功夫,但我们还要留有余力后期征讨真腊、安南等地,故应尽量避免无谓折损。” 霍去病点头,表示认可。 陆秀夫又拿出了一份南海之上最近的贸易往来清单,是之前让张世杰派人去搜集的消息:“近来占城正在大量购入木材,充作军事装备,我推断,他们将要修筑木城防御工事,来抵抗元军的大举进攻。” 霍去病打量着舆图上的占城地形,思量片刻,已对一切布局了然于心:“这座木城有些长啊。” 陆秀夫说:“从木材的数量来估算,大约绵延二十余里。” 霍去病吃了一惊,这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的主意:“二十余里还能防守?它是海岛,又不是机动性强的平原地区,不怕兵力分散,而后被瞄准一点,逐个击破吗?” 陆秀夫倚在阑干前,沉思说:“所以占城才要向我们借兵力,借军火,届时依山筑城,据险而守,二十余里的路程,沿线设立炮台百余座,众兵互相策应,便不怕被逐个击破了。” 哦豁,霍去病转瞬明白过来,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君实一定是打算假意和占城王子制旻合作,表面上借兵,实际上掀起混乱。” “不错”,陆秀夫也轻轻一笑,霁月寒星般映着海上明灭的波光,“到时候,世杰和我正面进攻,你就带着部众混入那队借给占城人的军士之中,作为奇兵,在战争最激烈、他们快要两败俱伤的时候一举倒戈,从木城中间蹿出,先杀占城,再灭阿术。” “我们会牵制一部分军力,但占城高层、特别是他们的国王与王子,应该都留在木城之后的王都之中,怎么样将他们尽数拿下,就全靠你啦。” “对于去病来说,来一些万军之中上将授首、逐浪迎风只身奔袭、孤剑一挥四方臣服,之类的神迹,应该是常规操作吧。” 来,到你秀出天际的时候了,快给大家来点惊世骇俗的震撼! 霍去病骄傲地站直了身子,眉目间光彩夺目:“这是自然,你等着接收国王的头颅就好!” “这是我为你选定的最终战场”,陆秀夫抬手指着舆图上的鸦侯山一带,“此处草木丛生,山林难行,后面紧邻的就是王城,又距离占城港不远,机动性十足,将会被作为木城的中间地带,非常适合你到时候杀入王城,将那些当地国王领袖一击毙命。” 霍去病一怔:“君实如何知道,鸦侯山会被作为木城的中间地带,万一占城人建城根本不从这里经过呢?” 陆秀夫对他眨了眨眼,温声道:“因为我已经为此做了很久准备了。” “那些木材商贩有一些就是我们的人,在售卖的时候就只选择了某一种特殊类型的木材,形状坚硬,只能傍依山地而建,在平地容易打滑,很难立得住。”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毕竟占城的山有不少,鸦侯山只是其中一座。” “所以我将占城地图的每一处大大小小细节都背了下来,并根据此修改了一下军火的一些相关参数,届时占城人经过一番测算就会发现,大炮最合理的射程必须将鸦侯山设置在木城正中,只有这样,百余处炮台才能完美覆盖整座木城,而不会有任何遗漏之处。” “当然,既然已经算计了占城,阿术也不能漏下吧,他必然要走琼州路线南下,我已经派人在相关地区进行堵截,准备乔装混入了,他不管派出多少批斥候,最终得到的都会是我想让他看到的那一则情报消息。” 霍去病抬起手,由衷地鼓了鼓掌。 不得不服. jpg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负责搞军事厮杀,治标,陆秀夫负责搞思想进攻,治本,二人合力,即将从占城开始,将整个蒙元王朝自上而下制成标本。 “最后一个问题”,他话锋一转,语气悠悠地问道,“你刚才说你也要上战场,多危险啊,这事你告诉张世杰了吗,他同意了?” “还没有”,陆秀夫温声说,“我等会去和世杰说。” 其实本来他只是和霍去病一起出海玩耍喂鲸鱼,在归家的船上拿出舆图,随便闲聊一阵罢了。 谁知道双方居然能聊得如此投契,三言两语之间就敲定了全盘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只能说…… 人与人之间的反应确实很奇妙,有时轻易就能擦出灵感的火花呢。 霍去病一阵扶额,心想咱俩聊得再好,张世杰作为舰队领袖不拍板也没用。 不过,他转念一想,张世杰本人的想法并不重要,自从认识了对方这么久,他就从来没见张世杰违背过陆秀夫的任何意愿,从来都是听之任之,十二万分的纵容。 就有点像永夜中追光的人,小心翼翼捧起掌心的光华,只要这束光还愿意照亮我,那他做什么都好。 只除了一件事…… 关于小陆相公到底留不留下来当军师,张世杰每次听到这个问题,要么逃避离去,要么一言不发,真就是一种完全抗拒不合作的态度。 比如他今天没有一起出海,就是因为有人无意间提到了这个话题,他当场拂袖而去。 霍去病根本不能理解他究竟因何而纠结。 你说你宝物也送了,兵权也给了,平日行事更是什么都听人家的,现在又摆出如此矛盾的态度,你是真不怕人家生气,一走了之啊。 幸好陆秀夫是一个温柔敏锐且洞彻的人,很擅长透过现象看清本质,这要换作另一个人,按张世杰这种作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 暮云合璧,夕阳最后一缕余晖落入海岸线之下,船只缓缓驶入五陵岛港口。 张世杰抱剑立在斜阳尽处,等待他们归来,霍去病一眼望过去,莫名觉得他这个姿态修长寂寥,独立万古,加上依旧戴着面具,很像一尊面朝大海的亘古石像。 “再见”,他可不想介入这两人之间平添麻烦,当即推了推陆秀夫,自己化为一道惊虹从船头跃下,“你把计划告诉他吧,加油!” 陆秀夫见他已经走远,赶忙道:“等等,我的舆图还在你手中,快还给我。” “你再画一张就是了”,霍去病头也不回,背后伸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溜得飞快,“君实明天见!” 陆秀夫:“……” 有时他觉得,霍去病当真是画风清奇,注定要在自己形形色色的交友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下船向张世杰的方向走去,唇角微弯,走了两步,忽然发现地上躺了一只落单的海豹。 冬日,海岛到了正午才有暖阳。一大群海豹会在那时慢吞吞地挪移出来,爬到礁石边晒太阳,等现在日影西斜时,又成群结队准备回家。 其中有一只行动特别缓慢,眼见别的同伴都离开了,它还在原地翘着jio,圆滚滚的身体来回蹭了蹭,想要翻身,却因为太胖了导致有些困难。 陆秀夫看了一会,把海豹提溜起来,手动给它翻了个身,拍拍它光滑的脑袋:“好了,快回家吧。” 张世杰静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一幕,看海上最后的流霞余辉映照在他眼睫,犹似琉璃金粉洒落在纤细的蝶羽之上,漆光点点,清透空明,点染出如玉般的色泽。 他垂落的手指忽而轻轻一颤,像是想抓住什么。 这只海豹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跃入海中,抓了一堆大银鱼大螃蟹之类的礼物,通通丢给了陆秀夫。 随后圆润的身子扭了扭,摆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扬长而去。 陆秀夫:“……” 他颇觉好笑,伸手拽了拽张世杰的衣袖:“快来一道将螃蟹捉走,等会回家还能做一顿烧烤呢。” 张世杰并未管乱爬的螃蟹,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蹙眉道:“怎么这样凉。” “冬日的海上长风呼啸,天寒地冻,不正合该如此”,陆秀夫衣袂在天风中翻拂,回眸微笑,言说道,“世杰摸起来倒是很温暖呢。” 张世杰不言不语,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陆秀夫将今日商定出来的计划告诉他,因为没有舆图,只好随意折了一支海边的树枝,在沙滩上比划:“……大致就是这样,鸦侯山这个地方是进攻占城的重中之重。” 张世杰因为戴着面具,全程看不出神情有什么变化,自然也没提出任何反对。 只有最后听到陆秀夫说他也要去前线,并且打算进攻东陆门时,唇峰紧抿成了一条线,沉声说:“不妥。” “哎”,陆秀夫对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眸中漾着一点春林新月般的笑意:“可是世杰难道不想和我并肩作战吗?” 张世杰立即道:“不是,只不过……”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陆秀夫压根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好啦,此事先到此为止,我们捉螃蟹、做烧烤去。” 他试图将张世杰拉回去,拉了两下,没拉动,便回身看去。 见张世杰也正在看着他,眸光深深,远黯离合着满空冻云与海潮,染尽了许多的担忧与悲伤,转瞬又一闪而逝,尽数归于沉寂。 确切而言,是望着他颈间留下的一点从前剑伤,在崖山时候受的伤,还有从前他自己动手的那一剑。 张世杰抬起手,仿佛想要轻轻触摸一下,但手指却顿在了半空中。 陆秀夫主动抓住了他的指尖:“你怕我出事?” 他不禁猜测,自家好友可能是从前有过与此类似的相当惨痛的经历,比如亲眼目睹至亲去世,却无能为力什么的,所以才会如此患得患失,担心他也像那些人一般死去。 第299节 张世杰轻轻点头,又道:“你之前又没上过战场,占城人虽然不是最强劲的对手,但征战中星火纷飞,刀剑无眼,万一……” 他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世杰放心,我也是练过剑的,有足够的自保之力”,陆秀夫决定给他做一通心理疏导,声音温和,如清风掠水,“我总不能一生都留在后方不上战场吧,方今正当乱世,我正需要练习一下战争技巧,才以便于日后的长远发展。” 这番话分明合情合理,谁料说完之后,张世杰看起来仿佛更消沉了。 君实当然可以一生就在后方不去战场……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纠结要不要挽留对方的原因所在。 他一直觉得,君实属于江南烟水,清风明月,反正不该在战场烽火间四处拼杀流离。他为了一时温暖将对方留在五陵岛上一段时日已是不该,便不能再为一己之私,彻底改变对方的人生轨迹。 虽然这段时间陆秀夫在岛上过得挺开心,运筹帷幄,策划军事,如鱼得水,但他总觉得这只是一时兴之所至,终有一日兴尽之时,便会杳如游云般飘然离去。 从理智上来说,他应当帮助对方斩断挂碍,在想离去时毫无牵绊地离开。 但从本心上来说,他又对这种一刀两断,从此浮云流水各西东的结局极为抗拒,所以就变成了一种……让霍去病等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纠结状态。 “可是”,陆秀夫凝视着浪花拍打堤岸,溅起雪沫纷纷,轻轻叹息了一声,“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愿为了你而留下来呢。” 张世杰万分惊讶地看着他,幽深眼眸中仿佛掠过了一道光彩,随即却摇了摇头,明显是一种拒绝的意思。 陆秀夫觉得这可真是要命了,拉他走到了最靠近大海的地方:“你跟我来。” 夜幕渐渐地蔓延过来,星辰如瀑垂悬在上方,又像是飞羽般坠入深海,天上人间一时俱是星辉斑斓,清光交叠,使人难辨今夕何夕。 他俯身掬起了一捧波光明灭的海水,于是便也有一片星河在他素雪般的指间明明灭灭,他示意张世杰伸出手,来触摸这捧水,那万千碎裂的星子随着他的触碰轻轻一颤,漾作了满天璀璨星芒,倒映入眼瞳。 “你看,这人世间的相逢,就只是星辰与海水,光与影的相逢”,他的声音轻如梦寐,“浮生如此短暂仓惶,能相逢就已经是夙世有幸,你要为了心中那一点担忧顾虑,与我就此诀别么?” 张世杰看着他,也看着他眸中的星河,既然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是的,我不愿。” 陆秀夫见他终于坦诚了一回,轻笑道:“那我从此就是你的军师了,你做什么事之前都要跟我商议一下战略,不能再自己一个人。” 张世杰心想,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转瞬便听见他微笑说:“行啦,诸事已毕,跟我回家吧。” 世上很难找到一句话比这更温暖,宛如霁月晚风,终能吹散所有的低回不安,深郁难平。 “——好。” “那明日召开战术会议攻打占城,你我一起作为主力,去病担任奇兵?” “好。” “等一下,海豹送给我的那些螃蟹还没拿,说好要做烧烤的。” “螃蟹早就跑没了……我重新给你抓吧。” “好耶。” …… 而此刻,正在率军出征的元廷大将阿术,自渤海一路南下,行至半路,忽而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荒谬”,阿术看着听到下属的传讯,怒击阑干,“你说太子真金奉旨来当监军,他一个未冠小儿,能济甚事,有甚军略,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不到忽必烈竟是对他忌惮到如斯程度,让他带着民兵去送死还不够,甚至还要让太子过来监督他速死! 旁边的下属也是一脸苦涩,真金明明前两天还在经略长安,忽然就奉旨等在了出征路途,行军如此机密岂会泄露,定是圣上授意。 阿术仍有些心怀疑虑:“你确定是太子本人?” 下属肯定地说:“非但容貌别无二致,就连给人的感觉也一模一样。” 满朝公卿只有太子一人最推崇汉法儒学,言辞文雅,气质温和,不似草原上策马驰奔的蒙古贵族,倒像是江南地区的汉家文人。 阿术长叹了一声:“将太子和圣旨一并请进来吧。” 与此同时,苻坚版本的太子真金,正在营帐门口给他的两位队友放风。他毕竟位高权重,众将士虽觉得形迹奇怪,却也未敢询问分毫。 真金是儒家太子,礼贤下士,能诗善画,苻坚是文人皇帝,一表斯文,雅量如玉,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除了有些人惊叹自家太子怎么气场这么强,尤胜其父,御极多年、千古一帝的感觉忽然间就出来了,其他完全没毛病。 苻坚在门口盯梢一阵,见四下无人,赶忙压低声音,回身催促道:“姜伯约,忽必烈的印玺你到底刻好了没有,等会还要写诏书,你快点。” “别急啊秦王陛下”,姜维拿着小刀在白玉上一顿咔咔,“等会就好。” “这里有点歪,再往左边一点”,少年诸葛亮端详了一番说。 天幕前的观众们:“……” 不是吧,你们就这样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作者有话说】 苻坚三人组:搞事搞事搞事 第102章 论起秦王苻坚是怎么和姜维、前面诸葛亮组队, 凑到一起来对付蒙元的,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完全是懵逼的。 别人都是身穿, 就他一个是魂穿,而且还穿成了无比敏感的身份,当朝太子真金。 真金这个名字乍一听有些奇怪, 是当年长子降世, 忽必烈心怀甚喜,便拜访中原最负盛名的海云禅师为此子摩顶命名。 海云禅师认为, 世间万物至贵者为真金, 故名真金。 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曾是一个备受期待来到这人世间的孩子, 可惜,这段亲情空有善始,却不能善终,徒留哀哉。 真金之前在其他人的副本中出现过几次,每回下场都很惨。 要么是因为忽必烈对其羽翼丰满的忌惮, 几经打压而死, 要么就是长期处在如履薄冰的环境中,心神不堪重负, 郁郁而终。 最惨的一次甚至直接被赐了鸩酒, 死后都没能葬入蒙古皇陵,谥号戾太子。 到了苻坚这边,一开局,真金直接就被发配到了长安城, 远离大都的朝廷中枢,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罪流放”。 一路上颠沛流离, 受尽风霜,昔日的宾客羽翼皆散去,留下的寥寥无几,到了长安也是闲居,形同囚禁。 苻坚作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家,水准即便在历代帝王中也属于第一流,很快就一眼洞察了真相,真金的处境实质上已经离被废不远了。 只不过,忽必烈忌惮贸然废储的负面影响,前段时间给贵族抄家闹得动静太大,真金背后的察必皇后母族又掌握着大量军事权和行政权,这种时候,大元江山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 故而,忽必烈稳了一手,选择将真金贬谪,剔去要职,夺走权柄,一步步慢慢来,最终将他废掉。 苻坚本来还在琢磨,真金究竟犯了何等大错,让忽必烈直接放弃了他。 等转头了解具体情况,心绪却是万分复杂。 真金是因为汉化而被排斥的。 他自幼接受了儒家汉学教育,极擅长书法,能吟诗作咏,在文化身份认同上完全就是一个汉人。 忽必烈登基后,晋封他为太子,主掌东宫,他依旧是一种非常君子端方的儒士作风,折节下交,兴建幕府,访遍各处名宿大儒、山野遗贤,请他们入驻。 就这般三五月下来,太子府中宾客云集,紫气辉耀,学术氛围浓厚,许多都是士林中颇具声名的人物,忽必烈那是看在眼底,忌惮在心头。 但真正让忽必烈起了废储之心的,还是真金对于阿合马敛财行为的激烈反对。 真金看见大元局势江河日下,心中忧虑焦灼不已,认为大元已经病入沉疴,必须大刀阔斧地进行汉化改革,应当全面推行汉语,以汉文化为主体,缓解日趋尖锐的民族矛盾。 政治上,同时也要推行仁政,减轻赋税,更不能对外用兵,先修生养息个十年再说。 面对阿合马的四处抄家劫掠,上至蒙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苦不堪言。 真金屡次制止,并将受难之人捞回来一部分,加以补偿,结果阿合马虽然不敢得罪他,对于其他人却是变本加厉。 甚至,真金开设国子监培养人才,吸引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入驻,共创大业。 阿合马却是暗中搞小动作,一面使诸生廪食不继,寝食难安,一面找人轮番弹劾国子监祭酒许衡,逼得其无法继续执教,被迫返乡。 最后,真金终于忍无可忍,在朝会上当庭怒斥:“国势衰微到了如此地图,汝贪一时之利,而贻千秋之罪,从此万世,将以汝为何人!” 一边怒斥,一边抄起自己的弓刀砸向阿合马,打得他头破血流。 可谓是非常硬核之儒生,《抡语》铁杆践行者了。 忽必烈大怒,阿合马一切行为都是出于他授意,这不等同于当众打他的脸么,刚想发作,孰料真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话锋一转,直接锐利无比地指向了他: “父皇,这大元巍巍江山社稷,究竟是谁人的天下!无论胡汉,皆因视为大元子民,岂能让阿合马将色目人的一套财政方案照搬过来,分三六九等收税!” “更不宜征发民众,劳军劳力,流播千里,分徙江表,四面征伐,利焰熏天,坏我疆宇,扰我百姓!” “儿臣斗胆一言,你的年号「至元」,至于终元,分明就是大元亡国之号!” “若再这般下去,不兴改过,来日社稷倾覆,舆图换稿,百年江山覆灭于此,试问父皇到了地下有何面目见我大元十三代先帝!” 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忽必烈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至元,至于终元」那边,更是暴跳如雷,抄起玉玺就砸在真金额前,一片鲜血淋漓:“孽障,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朕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大放厥词!”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每日为了江山殚精竭虑,夜以继日,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古往今来最勤政的君王也不过如此了,结果他的太子居然这么看待他—— 亡国之君! 神特么亡国之君,朕每日如履薄冰,为的就是成为重振大元的中兴之主,你小子是真想死啊! 忽必烈一半是惊怒,一半却是遭受背叛的恼火与伤心,先是将真金关押了一阵,想强逼他低头认错。 真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便在狱中也每日坚持上书,让忽必烈考虑汉法改革之事。忽必烈终于对他彻底失望,直接放弃了他,将他打发到了长安城来。 真金眼见此生复起无望,国家又陷于危难之中,一路行来,凄风苦雨,五内郁结,渐转为沉疴在身,到苻坚穿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抽抽,头疼欲裂,无一处不痛的。 苻坚万分艰难地从榻上起身,光是这个动作就耗费了经久的时间,结果最后还是使不上劲,只能又坐回去,有气无力地唤人过来帮他一把。 不是…… 真金虽然是汉化儒化的太子,但也是很精通弓马骑射,擅长射箭驰骋的,怎么身体素质差成这样啊。 苻坚如此感叹着,一边举起一只手,迎着窗缝中流落进来的天光,细细端详。 这是一只少年的手,纤长柔软,骨节尚未分明,肤色却极端苍白惨淡,仿佛是一捧即将消融在阳光中的新雪。 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透着暗沉血色,是那日忽必烈盛怒之时向他砸玉玺,而后他下意识抬手一挡所留下的,至今仍未愈合。 苻坚虚握了握手,没感觉到半分力量,又想起这双手的主人,从前也曾挽住长弓,追风射落星流,是满城华胄间最惊艳的坐上客,不禁心情复杂。 谋臣姚枢听见他的声音,推门而入,满目担忧地疾步走过来看着他:“殿下感觉如何?” 苻坚张了张嘴,险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许久才缓过一口气,急促地说:“……水。” 第300节 姚枢连忙给他倒水,又将煮好的药递过来,温声说:“殿下来吧。” 苻坚接过药,全无心理准备,结果刚喝了一口,顿时感觉一股苦味蹿进灵魂深处,这一口怎么都咽不下去。 最后没奈何,苻坚看了一眼视频那头连接的丞相府,尤其是其中正在昏睡的自家丞相,将心一横,心想景略能吃这个苦,朕也能吃,不就是一碗药—— “噗咳咳咳咳咳!” 不行,朕真的做不到啊,这已经超脱人类能忍受的极限了! 苻坚咳得撕心裂肺,好端端一碗药被撒了大半,姚枢叹了口气,接过碗,又将他塞回被子里,用一把温和低沉的嗓音说:“殿下在这里等着,我去加点蜜。” 片刻之后,他端着碗去而复返,苻坚一看见那熟悉的乌黑药汁,整个人就往被子深处躲,最后被姚枢捏住了手腕,道一声“殿下抱歉”,强行将药给灌了下去。 天幕前,观众们都被苻坚吃药的这一幕表现给笑到了。 一些危险分子,比如新皇帝王莽,已经趁机让宫廷画师给苻坚画了不少颜艺画像,准备等会拿来做表情包。 好多人都在问,“秦王陛下,这药真有这么苦?” 苻坚面无表情地打上一行字:“它不仅是苦,它是……直接作用到了你的内心,仿佛你所有内心的悲苦情绪都被这一碗药激了起来,不停地上升,悲从中来。” 众人一怔,好家伙,太子真金天天喝这玩意,真是太不容易了啊,不过,真金到底是什么病才会如此折腾? 别说,这药虽然苦,但效果却很出众。 过了好一会,苻坚总算没在继续浑身发痛,虽说还是胸口很闷头很昏,但至少可以正常呼吸、正常讲话了。 他抬眼打量着姚枢,见这青年人看起来比太子真金略微年长,眉目清正,仪容端方,眸若朗星,俨然是一派卓绝君子之风,便微笑了一下:“多谢。” 姚枢伸手将他扶起,一面摇头道:“殿下何必谢我。” “有镜子吗”,苻坚又问。 姚枢这次却略微迟疑了一下,似乎觉得太子看到自己的病容只怕会愈发情绪不好,但又不好违背他的命令,于是想了想,端来一碗光可鉴影的清水:“殿下照吧。” 苻坚:“……”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他凝眸看了一会自己的倒影,忽而一阵错愕,抬手又抚过自己的鬓角:“我……不是……这些都是白发?” 姚枢望着他,眸中流露出了浓重的悲伤之意,不言不语。 苻坚简直惊呆了,真金还不到弱冠之年,居然就已经霜雪白发生,心中忽而对这心绪郁结、积劳成疾的少年太子充满了同情。 “你将之前我看的书,还有做的手迹拿来给我看看。” 姚枢与太子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甚至太子入儒习文就是受他引导,知道此刻虽然太子在病中不宜费心劳神,但既然做出了决定,根本劝不住。 何况他也不忍心劝,太子已经病得这么重,受尽了苦难,他又怎么能再违背他的意思,雪上加霜。 片刻后,姚枢抱着一大堆文书宗卷过来,自己也秉烛在他榻边坐下,同样拿了一本书:“殿下看吧,我陪着你。” 苻坚翻阅了一番太子真金的手迹,特别是汉化变法部分,见他事无巨细地记录下了所想到的方方面面,虽然写了很多,但苻坚毕竟也是自己搞过汉法改革的人,一眼就看出他许多思想自有天真之处,事迹未必可行。 看出这一点,他非但没有嘲笑,反而情绪更加低沉了。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在这个倒流时空,元朝是有史以来的第三个朝代,之前的清朝又没有汉化,所以真金这里,实质上才是第一次改革,是民族融合的第一步摸索,也是在长夜之中逆风执炬,试图从荒芜尽处走出第一条生路。 他设想的许多方案都有问题,不是他能力有限,而是他作为历史上汉化的第一人,真的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就好像在前秦位面的苻坚,同样是第一人,同样是想要英彦云集,混六合成一统,视夷狄如赤子,试图在最混乱的烽火摧折中推行圣王之道,搞文治,施仁政。 真金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尚未登基,就即将葬身在这座孤零零的长安城中。 苻坚尝试了,但终究输给了不可逆转的时代洪流,他以一己之身,竭尽所能,却终究被历史浩荡的大势碾碎成了尘埃灰土。 一时间竟然说不清,他们两个到底谁更惨烈一些。 后人说,中古纪元,魏晋南北朝,民族融合三百载,文德自苻坚而始。 他生在了这个时代,便注定只能成为一个开始的先行者,而注定不能一战定乾坤。 苻坚看着后世的冯太后与孝文帝继承了他的改革之策,隋朝又在此基础上一统天下,终觉得滿心欣慰,后继有人,“功成不必在我”,于千秋万世,斯事可矣。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瞑目了,知道自己死后薪火不灭,可是极偶尔的时候,他仍旧会感到一丝半缕的心意难平—— 難道朕只能到此为止了? 已经知道了结局不可行,难道朕就要从此认命,不再试图南征一统天下吗? 不…… 朕不甘。 朕是大秦天王,血脉中奔流的是三秦之地潼关定鼎、川上岭原长风呼啸的热血,朕与景略一路披荆斩棘,举世皆敌地走到这里,离一统只差最后一步,朕绝不会倒在这里。 苻坚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但心口却是开始一阵剧烈疼痛,仿佛翻江倒海一般,瞬间不能呼吸。真金的病一开始便是心病,后来愈发沉重,终至一病不起。 苻坚脸色惨白,抬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无声地说—— 太子真金,朕是和你一样的先行人,你不想看着你的帝国和子民滑入深渊……朕也是。 现在朕来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会,朕会为你完善并推广汉法,守护国境苍生,你可以放心了。 也不知过了许久,心口的那阵疼痛终于消泯下去,一直到许久之后都未曾再发生。 …… 苻坚在长安太子府养病了一段时间,一面让姚枢派人去将姜维和少年诸葛亮接过来。 姚枢见自家殿下终于精神稍稍振作,显然是松了口气,同行的伴读王恂等人却是喜中带惊,心里略带疑虑。 这时候肯留下来的人,都是太子真金的铁杆支持者,陪伴他一路走来。 众人眼看殿下和姜维、少年诸葛亮这两个他们全然不认识的人在一块,颇为熟稔,相谈甚欢,不禁更加疑惑,纷纷去询问和殿下最亲近的姚枢。 “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姚枢这么说道。 这姜维和诸葛亮来了之后,苻坚手上的书本就没放下来过,三人每天聚在一起谈的也是国事(副本任务)。 不是他吹,天下真找不到第二个如殿下这般勤奋好学、手不释卷之人了。 本来吧,姜维正在和少年版本的丞相聚在一处互诉衷肠。 诸葛亮打开视频,眼看小伙伴檀道济、岳云、辛幼安都已经组队下墓了,还带上了陈庆之(韩信)一起,就想着去和他们汇合,人多才玩得热闹嘛。 而且,刘裕把三个小朋友送进来的时候,出于谨慎考虑,将金银、道具卡等物资平均分配在了每个人身上。 其他都没问题,就是这最关键的死亡诅咒卡在诸葛亮这里,现在他和岳云、檀道济失散,那个临安城的陵墓看起来又很诡异,他还真有些担心小伙伴们的生命安全。 他说要去临安,姜维自无异议,早将自己过来探测长安疑冢的目的踹飞到了天边去。 不料两人还没动身,苻坚的人就已经来了,将他们客客气气地请入长安宫阙中,这第一次见面着实有些尴尬。 苻坚:“二位好,来与朕……与孤商议一下章程。” 小诸葛亮:“哼,就是你给知己赞美「功盖诸葛」,想要压我一头?” 姜维:“我的小老师就站在这里,你现在还觉得王景略「功盖诸葛」吗?” 苻坚一阵扶额,尤其是对上了小诸葛亮天真明亮的眼,更是心头一阵发虚。 不过,他和王猛之间是何等情深意重,别说少年诸葛亮站在这里,就是一打诸葛亮叠在一起,他也会坚持声称自家景略最强。 “那是自然”,苻坚这么说道,“朕坚决不改。” 姜维冷笑一声。 会议就在这种不甚愉快的氛围中开场了,二人听说苻坚居然打算在这里搞汉法变革,甚至还想拉他们入伙,顿时目瞪口呆。 “你没吃错药吧”,姜维讶然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小半年,谁家改革不靠三年五载、积年累月之功?” 苻坚面色沉静,抬手细拂过纸上题字:“朕知道,所以朕只能做一个开端——至于接下来局势究竟如何发展,是火上浇油愈演愈烈,还是蒸蒸日上焕发新生,只能交给命运了。” 姜维深为无语:“……不是,你看我像那种会帮蒙元效力的人吗?” 苻坚一振衣袖,沉声说:“我们不是在帮蒙元效力,而是在为王前驱。” “接下来的乱世终究会走向终结,恢复汉人衣冠、汉家天下,这些占据主体的蒙古人、色目人不会凭空消失,新生的帝国终究还是要走向汉化之路。朕要用这一次摸索,为后世王朝开路。” 姜维神色转为严肃:“愿闻其详。” 苻坚将自己给太子真金完善过后的汉化政策一一道来,什么土断改革、税法新修、兴办太学、重振科举、广开教育之门、开义老院国家赡养老人,等等。 这是一系列极清明有效的政治民生操作,一旦实施步入正轨,足可在最短的时间内保境安民,让百姓不必再流离失所,大大提高生活质量。 而且还辅以大量消除民族隔阂的文化操作,多管齐下,竭尽全力地弥补华夷之间的民族裂痕。 “这些举措好是好”,姜维从头听到尾,眉峰紧锁,“但秦王陛下,我认为,我们并没有成事的把握。” 苻坚望着他,衣袖猎猎,声音浸没在长安城中呼啸的冷风中:“当年伯约你十一次伐中原,难道就真的有把握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了吗?今时今日,何不知其不可而为之,护此江山百姓,再度逆向而行?” 若一件事十成十会赢,固然可喜,但他的一生中就从未遇到过如此幸运的时刻,每一次抉择都是在生死豪赌,都在与天对弈。 到沧海横流,山河逆乱之时,还愿只手扛青天者,便可称之为英雄。 姜维沉默了许久。 他是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由魏入蜀若许年,羁旅托身,腹背受敌,纵然国破家亡,希望渺茫,依旧始终没有放弃,直至身死于乱军之中。 又或者说,不止是他,所有站在了季汉的旗帜下,愿意为大汉奋战至最后一息的人,都是燃烧自我的理想主义者。 不图名利,无惧生死,虽千万人吾往矣。 季汉,便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的皓月当空。 这世间唯一能够打动理想主义者的,那只能是同样光辉炽烈的理想。 他最终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苻坚的这桩邀请:“如果丞相他没有意见的话,我也没有。” 一旁正在视频和小伙伴聊天的少年诸葛亮:啊??? 满脸懵逼. jpg 诸葛亮他现在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崽,既没经历过日后一生的艰辛跋涉、烽火交关,而且依照刘裕对小朋友们一以贯之的保护程度,他这辈子都会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度过,和那些意难平是彻底无缘了。 拜拜吧您嘞! 所以,此刻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姜维和苻坚的神色看起来都如此严肃,甚至有点儿悲伤难过。 他悄悄拽了拽姜维的衣袖,用自以为压低,但实际上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伯约,发生了什么呀?” 姜维见他如此不在状态,微感无奈,想起自己位面已故的老师,心头又止不住地一阵发酸。 第301节 唉,这样已经很好了。 姜维望着他,神色柔和,将先前的事情都转述一遍,末了又道:“秦王陛下邀请我们和他同行,您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很好”,诸葛亮认认真真地说。 他毕竟是出来历练的,似乎在太子真金这里搞政治变革更适合他,更符合自己的未来规划,至于战场上的风云争锋什么的,还是交给岳云和檀道济吧。 但他还有些犹豫,毕竟死亡诅咒道具卡还在他这边,生怕岳云那头遇见什么特殊情况来不及反应。 见状,视频那头的小伙伴立刻冲他摆摆手:“我们没事的,孔明你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就好了。这边四个人,每个都很擅长打架,完全不要你来担心!” 就这样,诸葛亮和姜维最终都和苻坚组成了小队。 倒流时空的长安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繁盛古都,十分荒凉,所以才会被选为太子的流放之地,根本没有什么政治军事资源。 三人一商量,这留在长安城中也不算事啊,当即就决定前往海上,先把手握重兵的阿术拉拢过来再说。 阿术出征没几日,刚离开了大都不久,就在北方境内被堵住了。 阿术让下属把太子和圣旨都请进来,结果因为来的人太快,姜维这边压根就没来得及把圣旨内容写好,这下有点慌神:“该怎么办?” “没事”,苻坚想了想,直接带上了这一张空白纸,“到时候看朕表演。” 阿术见到太子,不禁一愣:“多日不见,殿下竟是清减至此?” 他前段时间就在朝中,见到了当时的那些风云变幻,这时见太子一脸病容,面色惨白地进来,不禁心有戚戚焉,大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甚至想抬手拍一拍对方肩膀,聊当安慰。 结果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今天过得这么凄惨,不就全拜他爹所赐?当爹的如此狗贼,这儿子想必也不是个好东西,当即冷了神色,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子请宣旨吧。” 苻坚展开空白的纸张,因为众人都在跪地聆听,一时间倒也未曾发现他的异常:“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原镇国大将军、忠勇侯兀良哈. 阿术挟兵自重,误国惘极,着捉回京城,不日治罪问斩。” 阿术对此举早在预料之中,他对大元尽忠报效,一片丹心碧血,即便是君要臣死,他也绝不会抗命。 蓦然惨淡一笑,仰天就要拔剑自刎。 苻坚使了个眼色,姜维立刻上前一步夺下了剑锋。 阿术骇然望去,却见苻坚一抬手,将手中(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圣旨撕得粉碎,无数碎屑随风飞扬。 少年太子身形挺拔,犹如经霜傲雪的翠竹,风骨凌然,一字一顿,朗声说道:“圣上要将军死,孤却怜将军忠义,欲救将军一命。今日之诏就当从未发生过,孤回头自会向父皇解释。” 阿术愣怔许久,回不过神来,声音嘶哑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当日忽必烈盛怒之下与太子决裂,朝野人尽皆知,他彼时亦在现场,能看出忽必烈杀心已动。 如今若再救他,怕是非但营救不成,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殿下”,他叹息一声,第一次将目光放得无比柔和,打量向这位太子,“你比你的父皇更出众,臣微末之身,死不足惜,殿下莫要因为此事与你父皇交恶……臣以后在地下,等着看你中兴大元,恢复河山之日。” 苻坚听了这话,不觉眼眶微湿,倒不全是演的,而是真的从中听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与一腔孤忠大义的悲愤。 “将军何出此言”,他紧攥住了阿术的手说,“孤已然触怒父王,便是没有救你这一桩事,也注定无法回去登位,倒不如用尽自己所剩的最后一点力量将你救出来。” 阿术亦是沉默,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之情。 这么好的太子即将死去,倒行逆施的那位却坐在帝位上霍乱江山。他的祖祖辈辈都是大元名将,这天下就是他家里人打下来的,如今见到山河破碎、烽烟四起,怎能不痛心疾首。 “殿下”,阿术经过了长久的思考,终于得出了目前这种情况下,他认为唯一合理的救国之策,“我们起兵吧,臣愿百死而后已,送殿下登基。” 苻坚大惊(至少表面上是大惊),急忙推辞,但阿术却是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接下来的数日,就是根本不打仗,直接按兵不动,一直不停地劝说苻坚,直到苻坚终于稍稍松了口风,表示自己要考虑一下。 阿术喜上眉梢,苻坚还什么都没说,他当即就将军队交给了对方管辖。 姜维:“……” 诸葛亮:“……”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就是秦王陛下吗,区区几句话骗到一名百战名将对他死心塌地,还有四十万大军? …… 与此同时,南海,占城。 “这阿术的军队怎么还不打过来”,霍去病抱怨道,“等得都发毛了。” 因为这段时间@他的人太多,加上原位面的刘彻等人可以直接视频联系,他就把天幕先屏蔽掉了。 “再等三天”,陆秀夫说,“他再不来,我们就直接把占城消灭干净。” 霍去病不高兴地说:“君实,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 陆秀夫想了想:“可以先来点热身运动——你看这个琼州岛离我们很近,风光如画,物产丰富,是不是很适合打下来呢。” 霍去病顿时来了兴趣。 第103章 南海之上, 今日风急浪高、波涛呼啸,是个适宜进攻的好日子。 陆秀夫展开舆图,疏阔的长风吹动他衣袂翻涌如流云:“那我们就速战速决, 趁其不备,杀入琼州路安抚司,先占据琼州岛作为第一个登陆据点。” 忽必烈在雷州设立了海北海南道宣尉司, 领琼州路, 遥遥挟制占城等中南半岛之处的行省。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他们从占城境内发兵, 也可以水师舰队朝发夕至,轻而易举地摧毁琼州防卫。 终于可以尽情地打架了, 霍去病兴奋极了,点齐一批水师就准备向北,去教琼州当地的元兵守军好好做人。 “君实放心,是时候将我们的旗帜一点一点插满大元全境了!” “且慢”,陆秀夫又把他揪回来, 沉思了一阵, “你三日之内一定要如期归来,据我测算, 三日后的潮汐涨幅达到极大值, 正是我们从鸦侯山登陆,平定占城全境之时。” 霍去病朗声应下,当即与他分道,带着一股横冲直撞的气势, 无比快活地乘船出了港口。 不知为何,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陆秀夫心中总有种奇妙的预感,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特别离谱的事。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继续回去在占城这边布局。 虽然不知道阿术大军为什么失约了,按常理计算,即便是行程再慢他们现在也该到了,但茫茫南海上别说人影了,连一星半点的音讯都没有,就连琼州岛一带的探子都说没看见元兵。 他自然不知道,此刻的阿术大军已经完全落入了苻坚的魔掌之后,就连阿术本人都一样,死心塌地地跟随自家太子殿下,正在谋算着该怎么起兵谋反呢。 阿术虽然不来,这仗却不能不打。 毕竟组织一场战役也是要花很多钱的,钱都花出去了,哪怕是扔在水里也得听个响吧。 陆秀夫觉得这点很重要,将财政管理摆在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但张世杰富可敌国,却不怎么在乎这些军费花销。 他见陆秀夫有时忙于策算,秉烛至深夜,就一身沉静之风地坐在对面陪着他,顺便给他斟点茶水、磨墨添香,各种照料一番,可谓是无微不至。 一日,张世杰见他眉峰微蹙,似是遇见了颇感苦恼的事,轻轻握住他的手说:“君实莫要为难,反正我有钱,你随便花。” 陆秀夫因为这句壕无人性的话沉默了一会,抬眸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底交映着灯火空花明灭:“虽说世杰坐拥金山,令人好生羡慕,也不能一直如此下去,总要搞出一个财政章程来的——我现在就正在做这件事。” 张世杰只听到了“好生羡慕”几个字,当即不假思索道:“不必羡慕,都是你的。” 陆秀夫:“……” 不,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这世间什么都有迹可循,唯有偏爱就像山洪海啸,总会突发而至,根本就不讲道理。 想要上青天揽明月的人,总会觉得明月流光如许,肯眷照我一回已是苍天庇佑,唯愿竭尽所能,以换命运垂怜,让这月光从此永驻。 所以,虽然他什么都不缺,过得还挺好,张世杰却坚持认为哪里亏待了他,此刻经这番话一提醒,立即就把他拉到了五陵岛的宝库中,还把钥匙送给了他。 陆秀夫看着大半座岛的遍地流金,珠光宝气,又看了看手中的钥匙,不禁心情复杂,总觉得自家好友如此作风,很容易被人骗得血本无归。 不幸中的万幸,他从不对别人这样。 张王在外面的名声一片血雨腥风,行事也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所过之处伏尸无数,血溅三尺,还是很能唬人的。 他打开宝库观望了一番,一进门,就被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杯盏闪到了眼睛。 什么琉璃杯、玉杯、瓷盏、古藤杯、桃花杯、森木杯……林林总总数百件陈列在一处,摆得鳞次栉比,看起来就很贵。 “世杰喜欢杯盏?”陆秀夫有些惊讶,“那你和文山一定很有共同语言,改日介绍你们认识。” 文天祥为了提醒他喝什么酒该配什么杯,特意写了几千个字的纸条,三申五令让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张世杰抱起手臂,一副冷淡模样,心想什么文山,我理他去死。 陆秀夫转眸看了他两眼,觉得这可不像是遇见同好的样子,忽而明白过来,轻笑道:“这是送我的?因为那日的谈杯?” 张世杰“嗯”了一声,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他有没有喜欢的,没有就继续找。 “我很喜欢,谢谢世杰”,陆秀夫在里面精挑细选一番,给自己和好友都挑了质地温润、成色上佳的玉盏,准备来日庆功宴上用。 至于现在嘛……圆满完成眼前的一战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他一边安排舰队驶入占城港,攻打长达二十余里的防卫木城,一边看着琼州岛的方向喃喃:“为什么去病这次出发之后,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世杰捏捏他的手,安慰他道:“君实放心,依照他的个人武艺,纵然遇上了什么突发事件,也能冲出重围保全性命。” “不是这一种不好”,然而,陆秀夫听完反而更加担忧了,“是另一种……” 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次日信使回报:“不好啦军师,小霍将军迷路了,沿途乘风破浪,已经往福州方向去了!” 陆秀夫:??? 说好的三日回头呢? 不是吧,福州与琼州相差数百里,他究竟是怎么跑到那边去的! 张世杰闻言一阵沉默:“他出发没带向导么?” “带了”,陆秀夫满心无奈,站在海风中遥望着远方的碧波苍茫,长叹了一声,“他之前跟我说过他经常迷路,我特意找了四个向导,两个琼州本地人,两个占城人给他带上——” 谁能想到四个向导加起来,都没拉住他放飞自我的脚步啊! 考虑到传讯的滞后性,在海上来回往复,又极度依赖当日的天气和海浪情形,所以当陆秀夫这边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霍去病本人早就已经一路疾驰没了踪影。 这时即便派人追赶,也已经迟了,而且占城这边的局势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占城王子制旻已经将大军炮台尽数陈列而出,准备对张世杰舰队进行轰击。 陆秀夫只能按照原计划先行攻打占城,一面派出人手潜入整个广东、福建沿海一带重镇探听消息,而后立即将占城这边的战事速战速决,移兵北上去帮他。 本来吧,占城之战最重要的战略部署就是他们正面攻击,牵制敌军注意力,霍去病伺机从鸦侯山杀入,带着少量奇兵冲锋陷阵,一举拿下王都以及占城的一众高层。 这计划少了霍去病还真不行,他的作用至关重要,自身战力又是冠绝当时,无人可以取代。 第302节 幸好陆秀夫一向运筹帷幄,提前还准备了一套备用方案,那就是诱敌之计。 进攻当日,陈英率领若干的老弱残兵前往进攻,理所当然大败。 占城守军见张军实力如此不济,纷纷嗤笑不已,正打算将这批人剿灭殆尽,陈英便当场表演了一个打滚撒泼,屈膝求饶,表示愿为马前驱,帮助他们攻打本方军队。 制旻一听,居然还有这好事,当即就让陈英等人作为向导,一路带着他们前进。 等过了鸦泉山,四面森然环木,巨树巍巍参天,士兵们的前进速度大大减缓,制旻正要催促陈英快些前行,忽听见上方声势大作,枯木滚石轰然而落,燃起冲天烈火。 这一战全歼占城军队高层,仅剩少数残兵败将毫无斗志,流窜在各处,这些都是会威胁到当地统治的危险分子,需要一一剿灭。 然而,还不能陆秀夫派斥候探清逃兵们的行动,就有人提着逃兵首领的头颅来见他了,陆秀夫一见此人,顿然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光荐?你如何在此!” 邓剡远远地见到他,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眉开眼笑,一边张开手臂向他飞奔而来:“君实!天呐,我终于见到你了!” “确实很久不见!”陆秀夫见到故友也很高兴,躲闪不及,被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他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有放手的迹象,不由郁闷道:“抱一下可以了,光荐,松手吧。” “不不不”,邓剡压根不松,死拽着他,作一副声泪俱下之态,“君实,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两个月是怎么度过的,简直不堪回首。” 邓剡自从那日被文天祥派来捞陆秀夫,在路上遇见了被李庭芝因为同样目的派出来的姜才,二人大吵一架,结果不小心错过了接人的时间。 而后,二人得到了广州当地商盟之主苏刘义的赞助,出海寻找陆秀夫,不料不仅没找到五陵岛,反而迷失了方向,一路飘到了占城来。 他们在占城这个地方潜伏下来,一边修复船只,一边养精蓄锐,本打算趁着风向合适回到琼州岛,不料就在今日遇见了打过来的舰队。 邓剡将苏刘义介绍给陆秀夫认识,而后扯着他衣袖,仔细端详了一会道:“你没被海盗们折磨得不成人形真是太好了,如今此间事已毕,你也别耽搁了,赶紧跟我回庐陵吧!” 陆秀夫刚想拒绝,一旁的姜才却是大怒,厉声呵斥道:“邓光荐,你别太过分,小陆先生这次必定要跟我回扬州!” 邓剡将陆秀夫往自己这边扯了扯,寸步不让:“文山都写信说了,他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上门拜访,准备让君实回去见上一面!” 姜才拉住陆秀夫的另一边衣袖,又将他拉回头:“庭芝也写信说了,前些日子史公显灵,让我把小陆先生带回扬州和史公一起会面!” “你荒谬,青天白日之下哪来的史可法显灵!” “你才荒谬,文天祥又哪来的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如此傲慢无礼,除了你和谢叠山还有人能忍受得了他的性格?” “胡说,文山是最完美的,你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瞎说!” “谁让他跟庭芝过不去,我不站我自己好友难不成还站他么!” “姜才,我看你是找打!” “邓光荐,别以为你是文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二人吵得又急又密,宛如狂风暴雨,陆秀夫在旁边站了半天,愣是插不进去一句话。 好容易等到两人中场休息,苏刘义却又过来掺了一脚:“小陆先生不然跟我回广州吧,也省得你们再争论,多伤和气啊。” 姜、邓二人一看这还得了,我们吵架岂能让你渔翁得利,登时便将炮火一齐对准了苏刘义。 苏刘义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结果被二人一阵针对,当时就心头起火,挽起衣袖就加入了战场。 众人正在这边吵翻天,忽觉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在身上,简直是一下子凉到了骨子里,让人心神俱颤,下意识地就一齐收了声。 “说够了吗”,张世杰冷冷道,“他就留在我这里,其他哪都不去。” 邓剡上来被他气势一慑,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就是那个张王,顿时恼火道:“好啊,原来是你,你之前把君实抢走,我们还要好好算这笔账呢!” 姜才和苏刘义也不再跟他争吵,而是同仇敌忾,准备声讨张世杰。 无奈张世杰根本就不讲道理,甚至惜字如金,全然不理会他们。 按照他以往的作风,这些人已经是死人了,但他总不能杀陆秀夫的朋友吧,所以只能换一种解决方案了。 他转头看了陆秀夫一眼,得到了一个近乎鼓励的温和眼神,立刻随手指派了一艘船将邓光荐三人通通运走,送回琼州,而后拉着陆秀夫扬长而去。 “你这个不仁不义无耻之人——” 邓剡恼怒的声音回荡在海风中,陆秀夫回头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但拒绝的意思却是很明白。 邓剡看出友人是真的打算留在此处,神色中没有半分勉强,话又说回来,普天之下,谁能够勉强陆君实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他一下子哑然,呆滞了半晌,跌坐在船头一动不动。 “完了”,过了许久,姜才听见他魂不守舍地说,“君实这一趟出门,连自己都赔了出去,走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我该如何向文山交代啊。” 姜才亦是两眼发直:“小陆先生去给别人当军师了,而不是庭芝,总感觉我回扬州城之后会很惨。” 邓剡:“不然还是暂时先别回去了吧。” 姜才:“好!” 两人一道将目光投向了苏刘义,意思是你快点给我们安排一下。 苏刘义:??? 而此刻的同一时间,霍去病依然在大海之上,向着福州的方向行驶而去。 他疾驰得如此欢快,如同利箭一般呼啸着飞奔向梦想的彼岸。 芜湖,是自由的气息,出来玩耍真是太开心了! 而此刻的福州守军,还未意识到他们即将迎来怎样的一场噩梦。 陆秀夫一边等待来自他的最新战报,一边重新调集大军,准备前去和他会师。 …… 另一边的临安城,萧山大墓中。 岳云四人举着火把,沿墙壁四处摸索,花了大半天,终于探测完了眼前的这个墓室。 结果探测了个寂寞,除了金银财宝什么都没发现。 “谁要这些破东西啊,搞得好像我们自己没有似的!” 檀道济有点生气,飞起一jio,将堆在地上的金子踢飞出去,金币霎时喀拉拉如雪崩一般滚落,四处飞溅,好些都险些砸到人头上。 岳云连忙拉着他躲避,又清理出一块空地坐下,转头招呼各位同伴道:“大家先来吃点东西。” 檀道济不依不饶,还想拿这堆金子泄愤,岳云生怕他惹出事来,赶紧拿起手上的食物挥了挥:“阿和快过来,我带了你喜欢的点心!” “好吧”,檀道济挑了挑眉,总算是暂时安分下来。 小朋友们毕竟不是真的自己单独行动,家长都在视频那头看着呢,免不了要提醒两句,下墓务必带足食物和水。 之前少年诸葛亮又说要过来会面,所以出发之前,他们在临安城购置了一大堆好吃的,多到险些要用车拉,是可以开宴席的地步,反正下墓的时候只需要顺着神奇种子的树干通通扔下来就可以了,又不需要自己背。 檀道济拿了一个酥油鲍螺啃啃啃,单手依旧举着火把,一边的辛弃疾见状,接过来重新操作了一番,直接将木柴放在正中,搭建起一簇小型篝火。 火光明明灭灭,映着黑洞洞而又广阔无边的墓室,又照在人脸上,平添几分诡谲气息。 墓室这么空荡,就连说话都有回音,檀道济下意识往火边凑了凑,一边小声说:“有点可怕,子云将军,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辛弃疾顿时来了兴趣:“我也想听,之前那个《红楼梦》宝玉的一百廿二种死法有下文吗?” 岳云点点头:“是啊,薛君和黛玉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很感人。” 面对三双瞬间期待无比、整个都在放光的眼睛,韩信:“……” 不是,你们怎么这么多事? 自从混进了这一支小队,他就没少被这三个人折腾,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加入他们。 檀道济是完全放飞自我,唯恐天下不乱,仗着反正有自家陛下兜底,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都想随手摸一把,最好能拿点带走做纪念品。 韩信第一次见到他乱摸陪葬漆器,顿时惊呆了,赶紧使劲将他拽回头,这玩意通体发黑,一看就有毒,使不得! 檀道济被训了一顿很是委屈,大声说,他知道了,但下次还敢。 岳云是动作细胞过于活跃,别管他,冲就完事了,遇见墓室机关压根不带犹豫的,拎起武器就准备强行爆破。 韩信一看就觉得大事不妙,萧山墓地外头就是钱塘江,这直接一通爆破操作,万一江水倒灌进来,他们焉能有活路? 他立刻拦住了岳云,一顿斥责,岳云挠挠头道了歉,但看样子是完全没记住。 至于辛弃疾……这位比前面两个加起来还让韩信觉得心累。 只要一个眼神没看住,辛弃疾就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出没,包括但不限于天花板、偏门、墓道尽头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韩信眼睁睁看着他身姿轻盈,动作敏捷,一跃就跳到了墓道顶部,不禁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到上面去做什么?” “高处的风景比较开阔”,辛弃疾回答道,“刚好可以舒缓一下身心。” 韩信:“……” 神特么高处风景开阔,这黑黢黢的坟茔里哪来的风景啊。 这一群人真是各有各的奇葩,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初他脑子里究竟进了什么水? 三个小朋友一路上被韩信阻拦了许多次作死,虽然知道他是出于好意(韩信:不,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们事情还没搞成就死掉),但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代沟。 仿佛自己忽然多出了一个监护人! 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最后得出结论,陈庆之将军一定是在原位面管理萧统、萧纲兄弟太久了,所以才会如此熟练。 萧家兄弟一个是遇水溶化,必须时刻看紧了远离水池,另一个是忧郁少年,五内郁结,就连写文都是全部发刀、全员be报复观众。 陈庆之作为梁武帝的发小兼首席武将,要照顾这两个问题宝宝,还真是充满了挑战性呢。 相比之下,他们一定省心多了吧…… 韩信:??? 你们三个究竟能有多会搞事,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此刻,小朋友们都伸手拉住了韩信的衣袖,要他快点讲故事。 好在韩信之前看过天幕挑战副本,特别是吕布用心声向诸天万朝广播红楼同人的场景,倒也不至于完全两眼一抹黑。 虽然但是…… 这什么爱情故事叙述,已经完全超脱他的能力范围了! 然而,小朋友们都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瞅着今天不讲故事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了。 韩信只好一边扶额,一边绞尽脑汁地瞎编道:“这个….那就给你们讲一个黛玉点兵,征战沙场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名体弱多病的名门贵女,为了强身健体,故而选择了投身军营,从一个大头兵开始做起,一路历经艰难险阻扶摇直上,最终成为了当朝帝王的……贵妃。” 岳云等人一怔,这突如其来的一闪,真让人猝不及防! 韩信又接着说道:“这一个国家的帝室姓薛,当朝帝王,也就是我们故事的另一个女主角宝钗的女扮男装。她为了维持住自己的身份不泄露,可谓是煞费心机,迎娶黛玉也是因为多年六宫无人,急需要一门亲事来堵住老大臣们的嘴。” 第303节 “这是黛玉将军和宝钗皇帝之间的一场交易,一个成为名义上的皇妃,另一个则给她军权镇守京师,红颜披戎装,死生不复疑。” “从此,他们在一起干了一番大事,不仅平定了朝中暗流涌动的不服力量,而且还在往后的十年间平定了北方的几个边境小国,发扬国威,震慑四海。” “黛玉凯旋回京的日子,宝钗给她封了侯,就叫潇湘侯,为百官之首。”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檀道济忍不住催促道:“那后来呢?子云将军快说啊!” 韩信微微挑眉:“还要什么后来?这故事到此为止了。天下君臣,能够善始的多半难以善终,你们难道想听她们是怎样同室操戈、同床异梦、同归于尽的?” 檀道济顿时生气了,抱起手臂,重重地哼了一声:“才不是,你怎么胡言乱语,宝钗和黛玉在每个故事里都会好好的!” 辛弃疾也惊奇道:“子云将军何出此言?这话梁武帝听了怕是要哭,你们相识于微末,又一向君臣同心,堪为万世楷模,如何会有「难以善终」之说。” 韩信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是我一时疏漏了。” 岳云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难道和梁武帝吵架了?没事,自信一点,你家陛下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嘛,我们普通观众都看出来了,他那么把你放在心上,不会真生你的气的,指不定他现在正在佛像面前,祈祷你副本出行一切平安呢。” 天幕前的梁武帝:??? 就你长嘴了,一通唧唧呱呱非要揭他老底? 韩信顿时被岳云这一番话逗笑了,转瞬又凝眉不语,他毕竟不是真的陈庆之,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君臣相得。 不是每个名将都能遇见明主,并且和明主半生不负,不以怨怼而终的。 “想开点”,辛弃疾递给他一块小甜饼,眨眨眼道,“你这个白衣兵仙的结局比「兵仙」好了很多倍,虽然你实力不如人家,但你幸福指数更高,是不是平衡了?” 韩信:“……” 手中的饼忽然就不香了. jpg “说起来”,檀道济埋头吃糕,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如果本次副本活动能见到韩将军,我倒挺想跟他说上两句话的。” 韩信不动声色地问:“哦?你想和他说什么?” “我想邀请他到本位面来”,檀道济说,“毕竟大家都说「白韩岳李」,韩将军和岳王应该很有共同话题,以后过来给我们上课,可以学的兵法又多了几百种。” 韩信:懂了,你是想让我去当工具人。 檀道济又道:“而且本位面既不用担心鸟尽弓藏,又有给名将充分的发挥空间。我们虽然已经有好些武庙了,但距离称霸世界还有很长的距离,就连西征都不太够。如果韩将军来的话,正好可以负责欧洲的罗马帝国那些。” 韩信心想你小子做梦还做得挺美,又问:“为什么不是白起?” 檀道济语气斩钉截铁,超大声地说:“他太老了,跟我们没有共同话题!” 韩信本就觉得他是小孩子在信口胡言,听到这里,更加没当一回事,便随意敷衍道:“好的,那你来日将这话告诉韩将军听吧,说不定他会答应你,说不定呢。” 檀道济觉得他真是一个可靠的听众,欣然道:“多谢子云,借你吉言!” 视频那头的刘裕:“……” 眼看自家这傻孩子被韩信骗得团团转,宋祖陛下一脸不忍直视,抬手缓缓捂住了脸。 一行人吃吃喝喝之后准备离开,三个小朋友在那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说话,手不知怼到了哪儿,一下子触碰到了机关。 顿时,整个墓室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摇撼,天旋地转般倾倒过来,众人顿时被甩飞了出去,顺着飞速移动的墙壁下滑,好半天才停止。 结果一下没稳住,被冲入了冰冷的地下暗河激流中。 水流异常湍急,冰冷刺骨,檀道济一时间被冻麻了,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跌跌撞撞,如一片渺茫的树叶般被狂潮席卷,倏然被冲往了下游。 韩信待要拉他,却已经来不及,只好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如一支弦出不回的利箭,铮然破开河面,向他那个方向游去,一边厉喝道:“抓住我的手!” 好容易在黑暗中四处摸索,把檀道济捞了上来,不远处又传来了岳云的惊呼:“幼安,幼安你在哪里,我快沉底了!” 然后是辛弃疾崩溃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一个北人,我不会泅水!” 岳云叫得更大声了:“我是陆战将领,我也不会啊啊啊啊救命!” 韩信一听,顿时头大如斗,心想我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南方人(江南淮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不得不艰难地在乱流急波之中穿行,听声辩位,寻找着两人的方向。 好在檀道济虽然是北人,但被刘裕在南方培养了这么多年,水性还是很好的,方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愣怔了一会之后,立刻游过去救人。 就这么折腾了一大通,呛了好多水,奄奄一息,总算是找到了地下暗河一处靠岸的地方,成功登陆。 小朋友们劫后余生,坐在岸边发呆了一阵,像排排坐的猫咪一样抖掉了身上的水珠,檀道济忽然道:“糕点没了……” 韩信听了想打人:“你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糕点吗?” 檀道济委屈道:“我只是感叹一下,你忽然这么凶做什么。” 辛弃疾思考了许久,很是持重地说:“此地势态诡谲,地形复杂,修坟的人仿佛有八百个心眼子,即使不是朱棣正墓,也一定能逮到一条大鱼。” 手中的火把早已熄灭,周围暗河边一切都看不真切,他扬声问:“阿云,你的玩具烟花还有吗?” 岳云拿出烟花,抬手向上一扔,到了一半忽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弹了一样落回原地。 但借着明灭的火光,他们已经看清,此间别有洞天,已经峰回路转,来到了一处水流湍急的峡谷底部,而高山之上树木林立,仿佛有许多的人影在里面动弹。 不,这不是错觉—— 就在此刻,一张铺天盖地的铁丝巨网从上面落下,将一行人罩在了里面,如同捕鱼一般捞起,绑得越来越近。 一路拉到上面一看,好家伙,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处居然有一支专业盗墓团队,个个装备一应俱全,就连准备运输金银财宝的车都来了。 盗墓团队立刻收缴了他们的兵器,看了看剑锋的成色,露出讶异的目光,转头向首领汇报。 “都是汉人?”一个番僧盛气凌人地走过来,满脸厌恶地看着他们,“等会影墓要开了,吊起来放点血祭祀,而后通通挖了头盖骨做酒杯吧。” 岳云等人:??? 这狗贼是谁啊??? 临安城外的这处萧山墓地,原本在历史上正是南宋六陵的所在之地。 番僧杨琏真珈作为臭名昭著的盗墓者,当年掘尽宋墓,将宋理宗头颅作成酒具,现在到了这个倒流时空,他依旧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活动。 杨琏真珈并不清楚此地墓主为何人,只能确定是故明王朝的一位重要人物,但此次行动却是受到了忽必烈的授意。 忽必烈一心想着搞钱,扩充财政,天下哪里最为富庶、最为有钱,而且还能不劳而获,自然是大墓坟冢了,立刻就将人派了过来。 杨琏真珈作为专业的盗墓人士,自然是谋而后动,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提前派人勘探此处,进行各种调查,最终将整个墓室的构造图纸都还原了出来。 这是一方气势磅礴、富丽恢弘的罕见大墓,虽然并非帝陵,但规格已经无比接近,这也就是为什么杨琏真珈一开始认为这是故明四皇子朱棣真正坟墓的原因。 但随着了解进一步加深,杨琏真珈赫然发现——毕竟他从前也盗过南京城的老朱明孝陵,此处的墓葬形制远比孝陵更加端肃古朴,年代更早。 此处分为阴坟、阳坟、影墓等多处构造,显然修建者早就准备好了一系列的反盗墓措施。 最核心的形制一开始只有一间墓室,显得非常仓惶匆促,似乎是在战乱中临时葬下,后来等有余力,又进行了多次扩建,最终演变为了如今仅次于帝王陵寝的规格。 而关于墓主人究竟是谁,杨琏真珈还是通过墓道两侧的壁画判断出来的。 这些壁画描摹着战争场景,笔锋刚健,虽然已经过去了数百年,却依旧感觉凌厉万分,仿佛当时的一幕幕就跃然在眼前。 在伐清的旗帜之下,少年挽弓跃马,红衣粲粲如烈阳,箭镞一点耀目的光辉刺破苍穹猎猎,断玉摧金,势不可挡地落下,一箭重创了对面的皇太极。 杨琏真珈恍然大悟,破案了,这么年轻又是在抗清,这一定是大明高皇帝朱聿键的太子之墓! 岳云等人:“……” 天幕前的观众:“……” 本来看得正欢乐的郑成功:“……”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这是他的墓? 【作者有话说】 森森(懵逼):还有我的事呢? 还是森森:至少这回当上太子了(一时不知该悲该喜) 第104章 杨琏真迦本次来盗墓, 攫取钱财只是其一,背后还有另一个骇人听闻的目的。 那就是掘尽故明宗室陵寝,开棺戮尸, 剖分尸骨,弃尽遗骸于草莽山林之间。 而后将这些宗室遗骨,与牲畜骨头、六道秽物、世间种种肮脏所在混于一处, 并建立密宗白塔镇压, 八百名番僧汇聚于此,点燃烛火, 日夜念经不休。 从此永封朱明帝国的王气, 以及汉家天下的气运,让他们再无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忽必烈的暗中授意。 谁让如今的反元复明之风愈刮愈烈, 已经让他感到焦头烂额,转而开始向这些歪门邪道、鬼神之法求助。 本来,杨琏真迦的第一选项是福建隆武帝陵,或者是京城十三陵。 但当年元朝入关就已经将隆武皇陵洗劫了一遍,再取无益, 十三陵又在无数朝臣百姓的眼皮子底下, 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妄动。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临安城这边的冢墓。 对于杨琏真迦来说, 大墓的主人是故明皇四子朱棣也罢, 是太祖高皇帝隆武的太子更好,反正身份越高,与明朝的气运联系越紧密,就越能够帮助他完成计划。 此刻, 岳云等人被五花大绑, 全身缠上锁链, 吊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杨琏真迦正要捅刀给他们放血,好等下打开影墓阴坟,讨个好兆头。 但刀掏出一半,忽而改变了主意:“先带上吧,这几个都是乳臭未干的小孩,身后必定有人,留着一网打尽。” 番僧们齐诵“阿弥陀佛”,称赞主子英明。 岳云和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视频那头的刘裕,满眼都写着:陛下怎么办,要现在动手吗? 虽然死亡诅咒卡在孔明那边,但他们还有神奇种子、愁绪丸、歪脖子树这些道具,逃出去倒也不是很难。 刘裕安坐如山,十分淡定地对自家三个孩子眨眨眼,当然,韩信自动被他忽略掉了:“别问朕,这是你们自己的历练,自己拿主意就好。” 岳云思绪愈发纠结,又看向他父王。 岳飞抱臂微笑,给了他一个“一切自行解决”的眼神,显然也不打算提供任何帮助。 岳云:“……” 生气,大人们怎么都这样啊! 他顿时被刺激到了,决心证明一下自己也是可以独当一面,并且做得很好的。 和檀道济、辛弃疾互相看了几眼,很快就用目光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还是留下来观望观望吧。 反正自己行动也是要探墓的,何不利用一下杨琏真迦这个免费劳动力开路,他可是有一支专业盗墓团队呢! 第304节 而且这恶僧行事诡谲,其心可诛,虽然他们没猜到对方志在剖棺戮尸、镇压王气,毕竟,按照常人的思维很难想到世间有如此刻毒阴狠之事,但依旧本能地觉得杨琏真迦不安好心。 有必要看看他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而后一举将他解决掉! 一旁的韩信:“……” 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朋友们眼神飞来飞去,默契十足,瞬息之间,无声刀光剑影。 过了好久终于商量完毕,才总算想起他来,顿时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他,仿佛在问:你没意见吧? 韩信:呵呵,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压根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于是这个提议全票通过,小朋友们萎靡不振,半死不活地躺在铁丝网兜里,被一群番僧架上了滑板架,一路拖着前行。 他们穿过苍然四合的山岭,匍匐在山腹与谷底的森然幽径之间,一路踢踢踏踏,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身上也被锐利的草木划出了道道血痕。 好在大家都在沙场上行军打仗过,更为艰苦卓绝的条件也有所经历,一时倒也能默默忍受,没有露馅。 杨琏真迦拿着地图一路检索,态度十分严谨,每一步都落在规划好的路线上,分毫不差,但进行爆破的手法却相当粗暴,一串火药直接从打好的盗洞处扔下,噼里啪啦轰炸过去,露出了下面的水潭。 要入水了。 一名番僧提起网兜,将俘虏咕噜噜尽数倒了出来,厉声呵斥他们自己游过去。 韩信想起之前在地下暗河的经历,压低声音,提醒旁边的三人:“屏住呼吸,莫要害怕,抓着我,一下子就好了。” 他的言辞无比简洁,态度也很平静,但就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能够驱散人内心的悚然惊惧。 小朋友们果然都抓住了他的衣袖,心想,子云将军果然是一代将星,白衣兵仙,真的好有气场,让人觉得好安全啊。 下水之后,在冰寒刺骨的深潭中翻涌了好久,周围皆是幽黑一片,犹如深海般凶险莫测。 水道如同迷宫般弯弯曲曲,若是没有地图指引,压根不可能寻找到出路。 杨琏真迦在最前方拿着一颗夜明珠照明,众人借着这一缕微弱的光辉鱼贯向前,竭力游动,终于在快要身体冻僵、几乎失去反应的时候,找到了水下的影墓地宫入口。 檀道济最后一个登岸,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拉住韩信的手说:“多谢子云,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我娘。” 韩信:“……” 他问檀道济:“你娘是?” “不知道”,小少年目视远方,带着一丝惆怅说,“我没见过她,我尚未满月爹娘就死了。一开始跟着叔父,后来陛下京口起义,叔父也战死了,我就一直在陛下身边长大。” 韩信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这般天真烂漫、一看就沐浴着很多爱意成长的孩子,居然也有很惨痛的身世。 不过这也能侧面反应出来,刘裕确实在他身上花费诸多心思,倾注诸多关怀,弥补了他家庭角色的空缺。 他想起自己早年的经历,一时沉默,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整个地宫若是从上方俯视,呈现出一艘舰船的外观形状,显然是设计者有意而为之。 入口就设在舷梯处,需要走过很长一段通道。因为经年水流的侵蚀与冲刷,壁上爬满了苍苍青苔,许多的壁画都已经剥蚀凋零,呈现出一种瓷器风化般的古朴色泽,字迹莫辨。 因为人在墓中,看不见天幕,众人也没法根据天幕上郑成功等人的评论来猜测这些壁画的内容,只觉构图甚是宏大鼎盛,气势非凡,纵然是一般的帝陵也比不上。 虽如今只剩残篇断片,皲裂的痕迹爬满了每一处,难掩岁月沧桑,却还是能依稀从这盛大的场面中窥出当年初建时,是何等金粉珠箔富丽堂皇的璀璨景象。 待到快要接近入口大门时,此处的壁画终于渐转清晰,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的行文。 那是红衣少年出征之前,帝王为他授剑,亲自献酒祝祷,送他登舟征伐的场景,这也是二人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相见。 紧接着一长串来自不同时期之人的悼念行文,什么“汉家脊梁”、“永祚皇元”、“开日月天”、“气壮山河”,又是什么“江山永固,蔚起后贤”,什么“海上丹心流芳百世,人间英烈浩气长存”之类的。 最往里,也是最靠前的位置,铭刻着隆武帝的金册御书: “隆武七年,帝旨迁太庙武烈太子之灵曰: 朕以寡德微识,忝开洪业,上谨天人之望,下藉群黎之辉。夫惟太子成功,神器秀拔,懿玉高风,德盛光济,才兼文雅。赫赫煌煌,凛英明灵,声出江表,名满河内。 恰此元凶暴虐,靼清奸横,乃有兴颂中夏,威凌群夷,星驰电迈,风卷云席。王钺方移,鼎剑铿铮,光朝振野,肃世济民。 念朕创业肇基,子谙习经筵,寄调弓马,至汀洲自江东,千里未尝稍离。方思乾坤有继,欲托以社稷之重,殆成泉壤之隔,哀哉痛哉,离怀曷已!思幽冥之杳茫兮,吟魂恍如形在;揽残剑之叹恨兮,悼亡赋于何殇? 转入汝之余室兮,枉见流芳在壁;顾视汝之遗画兮,唤汝不闻汝名。扬长辔之无系兮,唯对庭前荒柳;秉夜烛之回照兮,久泪下而沾襟。盈蔓草之征路兮,丰麦苗出丘墟;眄川流之永逝兮,鉴虞渊夕坠影。 知来生之杳渺兮,安得再君臣父子;栖今生若孤蓬兮,是处唯断鸿零雁。合十宿求一见兮,汝魂讵不归返;空奠汝于夜台兮,荒昧哪得知之?梦耶?真耶?胡不归! 既当彼诀,恨遗万载,悲莫悲兮,此痛无穷。” 这篇迁移入太庙的悼亡之词,可谓字字泣血,捧出心肺,悲从中来,催人而泪下。 ——此地果然是本位面郑成功的陵墓。 天幕前的观众看着这一幕都有些沉默,心中颇感戚然,似是看见当年那位英气焕发的帝王,白发人送黑发人,行到此处,终至流泪满面。 然而,一个问题很快浮上心头。 如此盛大的一处陵墓,隆武帝又花了如此多的心思来布置,怎会被遗忘许多年、不为人知,直到今日才重现天日呢? 盗墓团队里边也有人好奇这个问题,拿来问老大。 杨琏真迦满脸不屑:“汉狗的朱明王朝,门一关,里面的腌臢事可多了。” “这个高皇帝的太子朱成功,是帝王养子,年少文武双全,特别能征善战。当时清末赤地千里,粮食连年欠收,隆武活不下去,遂带着三百水师起兵福建,一路征战开国大半出于他之功,是以一登基建位,就给封了太子。” “有说他是战死的,有说是被人毒死的,有说是战场上被叛徒出卖,中伏而死的……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善始善终。就连隆武本人,不也死得不明不白么。” 一个番僧吃惊道:“有这事?” “害”,杨琏真迦拿起一种专业的开锁工具,在墓门的锁眼上试了试,一边解说道,“隆武虽然是开国皇帝,但后续之君可不是他的直系后人——当然他也没有,而是弘光帝那一脉。” “弘光是隆武的侄孙,当年能够上位,还不晓得背后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别的不说,太子成功水师战死在临安城下这事就透出蹊跷,不仅死了他一个人,就连那批一起打天下的功臣良将全死了,什么晋王、蜀王、越王、临国公,还有当时的东阁大学士陈子龙和夫人柳如是。” “你道对手是谁?一个在史册上压根没留下姓名的清兵小将。” “据老衲猜测,他的行踪必定是被人给出卖了,而且军中有叛徒里应外合。总之太子这么一死,连带死了朝中众多文武精锐,隆武也没撑多久就没了。” 那番僧听得云里雾里,又问道:“这跟陵墓荒废有何干系?” 杨琏真迦撇了撇嘴:“弘光帝的子孙们继承了帝位,自然是不遗余力为老祖宗摇旗呐喊,歌功颂德。甚至几度想过要改史,把弘光写成开国之君。” “当时据说有隆武鬼魂作祟,不愿放过这些颠倒黑白之人,神宗皇帝最信这个,不堪其扰,赶紧重修了福建隆武帝陵和临安城下的武烈太子陵。” “后来到了嘉靖年间爆发了大礼议事件,嘉靖为了给其父追封、请进太庙,才正式给隆武帝正名,是真正的太祖高皇帝,二陵又重新修建了一次,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至于荒废下来,那就是正统年间,帝位又一次易主,正统皇帝因为过于昏庸无能,酿成土木堡之变,引得朝野骂声一片,隆武陵前更是连夜电光闪烁,雷霆万钧,如在嘲讽。” “正统皇帝气得不行,但又不能不祭祀本朝太祖,为了报复,索性将南方的武烈太子陵贬了一级,撤回守陵人,从此这里便荒废了下来。” 岳云等人:“……” 好一出大戏,罪魁祸首竟是堡宗! 这时,杨琏真迦终于找到了打开墓室大门的方法,随着齿轮咔咔开始旋转,落满尘灰的旧门徐徐开启,仿佛光阴轮转,黄尘四溅,带他们一瞬穿越千百年时光,回到了当时。 这一片建筑群里面,只有地宫本身是隆武时期的,其他都是后来修建,甚至包括墓道上的壁画和题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如同高塔一般罗列得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灵牌,都是当年隆武帝为了纪念这一战死去的英魂,放入太子陵中陪祀的。 这样的高塔一共建了十余座,灵牌堆积如山,数以万计。 整座地宫都建成了如同舰船般的形状,再往里走,一间又一间的陪葬墓室如同船舱的房间般罗列。 杨琏真迦极为谨慎,没有第一时间触碰机关,而是凶神恶煞地提溜住岳云的领子,示意他过去趟雷。 小伙伴们都担心地看着他,岳云却很神色镇定,缓缓走上前去。 在沙场上多次征战遭遇危险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机,只是单纯道路复杂,如同迷宫般百转千回,难以寻觅而已。 果然,他使用巨力搬开石门,一路上完全没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 一阵飞沙走石的烟尘弥漫后,视线再度恢复清晰,众人很快发现,此处是一间陪葬墓室,占地甚广,墓室里一片空荡荡响起了回声,唯有正中躺着一具棺材。 杨琏真迦扫了一眼,神情阴鸷地吩咐手下人:“能葬进太子陵,肯定是故明忠臣,拿出来开棺戮尸吧。” 番僧听令,立刻上前举起大锤轰然砸落,岳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捏着神奇种子,随时准备动手抢救这位英杰的尸体。 却见棺材轰然破开,里面并无尸身,只有衣冠一具,棺底刻有小字:“大明越王张忠肃公煌言,公葬身江涛,莫寻骸骨,且以衣冠敛之。史可法留。” 番僧大怒,直接乱刀砍下,将张煌言的衣冠毁得干干净净,又前往下一间墓室。 这一处是东阁大学士陈子龙与河东君柳如是的夫妻合葬棺,二人在战乱中兵败不愿投降,自焚而死,同样也没有尸骨。 再往里是临国公李来亨,这一个是侥幸留了全尸的,经过特殊处理,眉目凝结如生前,只是身上遍体鳞伤,看着着实惨烈无比。 三个小朋友和李来亨之前在三国混战位面一起玩耍过,关系还不错,眼看番僧的刀就要斩下,终于忍无可忍,即将开始动作。 忽听得视频那头,刘裕轻咳一声:“阿云,阿和,还有幼安,你们稍等,有很多人……想要赶到你们那里去。” 岳云刚想说这如何能等,再等的话,李来亨的尸体都没了! 忽见眼前流光一闪,时间在这一刹那出现了停滞,番僧砍下的刀暂停在了半空中,杨琏真迦等人的动作也都停止不动。 “是獾獾吗?”辛弃疾见到这熟悉的景象,四处张望,“于太傅,你在哪儿?” 刘裕为他解答道:“于谦没来,还在庐陵呢,不过刚才明世祖修改了獾獾的使用规则,所以獾獾现在也可以隔空产生作用了。” 小朋友们在墓里看不到天幕,他这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已经不止一个地方的参赛者感到愤怒,准备赶过来殴打杨琏真迦了啊。 比如扬州城的史可法。 这段日子,李庭芝推掉了所有的族中事务,每日所作便是陪着史可法四处行走,游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如画风光,人间烟火。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阁部大人亲自体会一下他保护过的这个人间,今日已然万般繁华昌盛。 李庭芝今天起了个大早,带他去茶社吃扬州早茶。 虽然也可以教人送上门,但在冷冰冰的府邸中,哪有坐在烟火缭绕、热气腾腾的店铺里,聆听别的食客谈天说地来得快乐呢。 一出门,他看见墙头梅花开得正好,花色绝艳粲粲迎风,凛然地浮动着满院幽香,于是便身姿轻盈地爬上墙,折了一枝梅送给史可法。 他抬手将花别在了对方襟前:“宪之,来。” 史可法一身白衣,又立在纷飞的细雪中,显得格外孤高而清肃,他低眉抚摸了一下这枝梅花,轻笑了一声:“谢谢庭芝。” 他们来到了岭秀楼吃早餐,此处依山傍水,风光秀雅,坐在小楼上向外望,一时湖光山色,冬雪晴岚尽皆入眼,天地宛转如屏画悬浮在窗前。 满座的食客还在热火朝天地议论。 近来李庭芝每日行迹特为高调,拉着史可法招摇过市,而且此事正好是在史公祭当日之后传出来的,一时间,全扬州人民都为之震撼惊喜,觉得本城的守护神仿佛又回来了。 史可法所到之处,尽是听见人们在议论他的事,将他夸得风华绝代,惊才绝艳,天上有地下无,是本人听了都不敢认的地步。 他捧着杯盏,抿起唇轻轻一笑:“我哪有大家说得那般好。” 第305节 “不不不,你比他们说得还要好”,李庭芝顺手给他夹了个汤包,凝视着他说,“你可是我从小到大最敬仰之人,我曾想象过很多次你是个怎样的人,但见到了你本人才知,那些想象都不如你风华之万一。” 史可法这些日子听他如此夸自己,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已经从最开始的恨不能当场掩面而逃,变成了只是稍稍抬袖,遮住半张脸,至少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淡定的。 这都是练出来的. jpg 李庭芝觉得他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还想再夸他两句,忽见他神色陡转严肃,眉目间露出了许多的愤怒之色。 李庭芝讶然:“宪之怎么了,可是这汤包有什么不妥?” “没有”,史可法看着他,沉声道,“你能借我一匹马吗,我要去临安城。” 他作为这一阶段史事的亲历者,见到杨琏真迦对郑成功墓所作的事情,简直是怒不可遏,第一时间就被触碰到了逆鳞,当即决定过来收拾一番此贼。 李庭芝见外面兵荒马乱,岂能让他一个人行动,当即振衣而起:“宪之,我与你一起。” 史可法本要推脱一番,但李庭芝根本不容他多说,转身就叫来下属安排了起来,集合了几百号装备精良的部曲,一同前往临安。 另一边的苻坚,见这群番僧如此暴虐,当真是不为人子,唏嘘了好一阵。 最终,少年诸葛亮主动请缨,带着一小批军队前去和他的小伙伴们汇合,而姜维留下来和苻坚一起准备谋反。 还有唐高宗位面的挑战者苏定方。 此君极度骁勇善战,单骑厮杀入上都哈拉和林,结果因为势单力薄,被阿里不哥大军活捉。阿里不哥这辈子都没见过苏定方这么离谱的战绩,当下命令属下谁都不准动手,自己每天好言好语、客客气气地款待苏定方,待如上宾,就想让他为自己效命。 结果今日一来,接到了一个惊天噩耗,苏定方人没了! 众人皆知此人乃是自家王爷极为看重的未来上将,谁都不敢太得罪他,逼得过紧,生怕以后讨不到好果子吃,竟是让他一路隐藏行迹,混在人群中出了城。 苏定方正在思考以后要何去何从,一抬头,猛地看见了天幕上杨琏真迦的行为,当场决定以牙还牙。 郑成功有坟墓,杨琏真迦的祖宗们难道就没有吗? 苏定方立时快马加鞭,一路奔驰如风,进入了杨琏真迦的西北老家,准备给这狗贼一点颜色看看。 观众们见他这一手釜底抽薪,背后偷家,也是纷纷惊呆了,直呼不愧是一生灭了三国的狠人,这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难怪能当帝国上将呢。 还有身在建康城的陈文帝陈蒨。 他虽然没有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助阵,却是撰写小报,动用手下的义军力量,将杨琏真迦的恶行传播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痛骂此贼的童谣更是一路传唱,顷刻间响彻了整个江南地区,凡是有人活动的地方,无不对杨琏真迦唾弃不已。 以及人在蜀地的东晋大司马桓温。 桓温作为一名非常不专业的造反大师,大业未成而身先死,来到副本之后每天都想着搞事起义,这时一看见杨琏真迦的行动,又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挑战场面,敏锐地预判出天下形势即将发生大变,立即就…… 占据了四川境内的一个山头,准备割据称王。 反正先过把称王的瘾再说,就当给自己本位面夺取天下作提前演练了! 当然,反应最大的还是陵墓之主郑成功本人。 他自从看见此地的壁画起,就一直十分沉默。 待看见隆武帝的悼文“合十宿求一见兮,汝魂讵不归返;空奠汝于夜台兮,荒昧安得知之?梦耶?真耶?胡不归!既当彼诀,恨遗万载,悲莫悲兮,此痛无穷”,愈感悲伤低沉,心如刀割。 往昔的光景一幕幕如星电疾驰,自心头掠过。 父皇…… 为何乾坤逆流,光阴倒转,你我依旧是不得善终? 他神色落寞,眉间雪落寂静无声,似有一片霜河冷泽摇曳着嶙峋孤云,长睫微微震颤,依稀是苍茫的鸿影飞过天际云深,振落了伶仃旧梦,唯余一种剜心清骨的寒意。 “森森”,李定国叹了口气,走过来,将他冰冷的指尖握在掌心,又看着他的眼睛说,“莫要难过,在本位面,我们终有一日会把隆武陛下的英灵带回来的。” 郑成功勉强打起精神,对他笑了笑:“好。” 又道:“也不知那个时空,你我是否战死魂归于同一处。” “自然会的”,李定国眉峰微蹙,无比担忧地看着他:“你先去处理政务,不要再看了,天幕上我来关注就好。” 郑成功想了想,觉得这样是最妥当的,毕竟他这里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好。” 然而,下方准备过来觐见的荷兰使臣却吓坏了,他可看不见天幕,为什么大明皇帝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看来这次想要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约大明一起伐英,似乎是万万不可能了! 一旁,与他针锋相对许久的英国使臣,来自斯图亚特王朝查理二世的首席外交官,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本次我们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前来的,大明一定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你们荷兰人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来自葡萄牙的使者落在最后,思考自己能不能渔翁得利,从被荷兰频频针对的境地中挣扎出来,并且和大明进行一笔贸易交流。 这时也精神一凛,飞快地回想着荷兰使者到底哪里说错话了。 是通商税率,还是东印度公司的经营,又或者是海外领土的割让分配不合理? 在别的地方搞错不要紧,在大明皇帝这边搞错可是会要命的,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大明文武百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家陛下哪个都不打算结盟,而是准备以后慢慢吃掉你们全部? 第105章 来自欧洲三方的使臣鱼贯而入, 拜见大明天子。 三方人里面,英国人抱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态度,葡萄牙比较中立, 毕竟他们暂时还没跟大明对上,荷兰人……已经快要跪到地板上了。 查理二世的使者、也是他的好朋友莫里爵士嫌弃地看着这家伙,一抖长袍, 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但荷兰使臣已经不顾上和他互怼,战战兢兢, 简直怕得要死。 不怕不行啊, 谁让郑成功最近搞了一通大事呢! 他登基之后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收回台湾就没动过兵, 一直在休生养息,镇静行事。 整日所作无非就是怀民黎德,修兵缮甲,劝农桑,抚郡县, 兴教化, 开文德,复宗庙, 充仓廪之类的, 让百姓尽快从之前的清兵霍乱中恢复过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发展军火武器,众多的坚船利炮、爆炸火器都投入了大规模生产。 如此过去经久,到了现在这一刻, 终于兵甲坚固, 舟师连云, 众将士也都气势如虹,可以再次出征了。 郑成功有一个朴素的观点,凡是画在朕地图上的土地,那就是朕的,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终究要归朕所有。 他本来的计划是一步步慢慢来,打算先让张煌言去扫平安南,以为后方策应。 同时,他自己亲征南下从荷兰人手中夺取马六甲,在东印度群岛一带继续扩充实力。 马六甲水道至关重要,不仅是让大明迈向世界、加入大航海时代最关键的通道,也是整个中南地区的水上命脉,非取不可,否则就如置一柄利刃横于颈间,始终受制于人。 占据此地之后,什么爪哇岛万丹港口、安汶岛、科伦坡之类的一大串沿海驻地,皆可顺流而下,连成一片。 御驾亲征这种事虽然比较冒险,但南方几个岛都是坚城重地确实不好打,换了别人又没几分胜算,郑成功只能选择自己上。 不过呢,这只是他本来的计划。 自从上次去三国位面抢走了一群江东水师大将,周瑜、吕蒙、鲁肃、太史慈,本位面的人手一下子变得空前充裕了起来! 区区荷兰,蕞尔小国,就这都能征服雅加达、控制马六甲海峡,安东尼逊一介愚蠢匹夫都能克敌制胜,本位面这边一群武庙难道打不得? 郑成功当即就推翻了之前的计划,给江东将领们紧急训练了一番,确保他们适应这个时代的作战风格后,就将人统统派了出去。 安南还是交给了张煌言,周瑜负责马六甲,鲁肃去远航进攻巴西的伯南布哥,吕蒙前往加勒比海的圣马丁岛一带,太史慈则奉命去非洲南部海岸的好望角建造一个大明根据地。 看起来很多,兴师动众,长途跋涉,但实际上都是小规模动兵,最多的一支兵力也不超过万人。 所瞄准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是荷兰海外殖民地,从根源上一点一点翦除它的羽翼,蚕食这个庞然大物般的殖民霸主帝国,顺带夺走它的众多海外贸易据点。 周瑜刚看到兵力安排的时候讶然不已,险些以为陛下对他不满,要让他去送死。 天呐,他什么时候打过这么人丁稀少的仗,就算是当年伯符初起兵的时候,都没这么捉襟见肘,何况今日还是出海远征! “公瑾啊,时代变了”,郑成功送他出征,衣衫猎猎,立在飞扬的天风尽处,扬眉道,“那种动辄大军压境、数十万人比拼厮杀的战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现在要精细化作战。” 周瑜嘴角微微抽搐,心想我大明朝廷并不缺人,就是再精细化,也不能把士兵人手都弄没了吧。 郑成功却自有一番考量:“航海纪元四面受敌,处处皆需抽调兵力,数千人攻他一处堡垒完全够用了,倘若数目过巨、军资过甚,不过徒然苦我百姓。” 周瑜一想有理,又问:“陛下心中已有计划?” 郑成功凝视着远方的苍苍天际,淡声道:“你此去海上汛风高猛,稳妥起见,当全军皆乘大型战舰,携带小船若干,一见战端,迅速一字罗列封锁海道,另派陆兵一千堵截陆路,断绝荷兰人一切外援。” 周瑜刚想问为什么要用大小两种战船封锁,陡然想起“围师必阙”,颇为受教地点点头:“知道了,多谢陛下,只是……” 既然都准备进行堵截围困了,这一战恐怕会耗时很久啊! “放心”,郑成功却语气很笃定地说,抬手一指城楼上凛冬开得正盛的一树寒梅,“来岁春回,此花谢时,尔必能班师归来。” 周瑜闻言,完全是一头雾水。 现在离明年新春,就只有两个月不到,再减去来回路程,这是打算让他一个月打下马六甲? 他虽然还没经历过赤壁,不是巅峰武庙版本的,但年轻版的千古将星也是千古将星好吧,以他的战略眼光,实在无法看出郑成功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他就这样在寒梅浮动的暗香中,懵逼地被自家陛下送行出征,懵逼地驶入了马来海域,懵逼地按照郑成功的计策进行了围堵,而后……更加懵逼地接受了荷兰人的投降。 周瑜:??? 他热身还没结束,这群红毛鬼就降了,到底发生了啥?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伯南布哥和圣马丁岛,鲁肃和吕蒙简直太惊喜啦,本以为己方势力微弱,必然要经历一场艰苦卓绝的鏖战,谁知道荷兰人跪得好快,恨不能当场跪下来喊爹!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上将安东尼逊见到周瑜,如见救星,一路哭嚎着扑了上来,形状凄惨无比:“我投降!我这就签荣誉投降条文,一分钱都不要!” 娘嘞,他明明问过以前在台湾的同事,那时候大明皇帝刚刚登基,虽然凶,但也没这么凶啊。 那是因为,之前大明本土经济没恢复,郑成功还不太方便进行贸易战。 至于现在嘛……他就不客气了。 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这才是他一贯的行事原则。 战争能不打就不打,即便打了也要控制好规模,不然得多花很多钱的。 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开疆拓土、穷兵黩武的帝王(荷兰人:真的吗?),对他来说,将大明的旗帜插遍五洲四海只是一方面。 通过本次战争夺取更多贸易自主权,发展经济,富国强兵,从欧洲各个帝国身上搞钱夺利才是更重要的。 所以说,在真正派人出征之前,郑成功已经进行了一系列极其精密的详尽部署。 首先是翦除了安汶岛一带可能的荷兰援军,通过贸易运作,让他们的粮食仓储尽数流入市场,导致战时资源不足,无法发动跨海支援。 而后又大力发展造船业,郑成功直接在福建、广东开放了几十个大型船厂,专门制造那种军民两用、看似商船但可以装备大炮等武器的战舰。 第306节 虽然比不上荷兰人的船只坚固耐用,但架不住大明舰船每日产量巨大,以低廉的价格流入四面八方,而且还免费保修三年—— 总不会有人就为了修一只破船,千里迢迢来到大明吧,把船送过来的同时,必然要运送货物过来售卖,这不又是一笔新的收入来源? 如今正值荷兰的黄金时代,荷兰从世界各地进货,垄断了横跨造船、鲱鱼、制糖、纺织、卷烟等各个产业,但真正最赚钱的还是香料行业。 马六甲可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六甲,而是荷兰人与世界进行香料贸易的唯一通道。 东印度公司的触角从这里向外延伸,触及到东南亚的每一处,这个公司俨然如同第二荷兰共和国,公司每一年都在持续获益,这也让几乎每一个有点余钱的荷兰子民都选择了参股投资。 然而换句话说,一旦有那一年东印度公司亏损,那么荷兰全国上下整个都讨不了好。 郑成功把从前在台湾抓来的几个荷兰俘虏放走,这几个人挺爱国,始终不肯投降,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方法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信息传达到东印度公司那面。 不仅和户部尚书一起演了出戏,还把几份关键账目让俘虏们偷走了。俘虏们一看,好家伙,大明今年也想跟我们竞争香料,不行,我们得赶紧下手! 大明现在已经控制了香料的最重要产地之一爪哇岛,这里的荷兰军队,早在之前收回台湾的时候过去支援,就已经全部被明军干掉了。 所以,东印度公司一直在紧张戒备,生怕大明要抢在他们前面把香料送到欧洲。 总督们闻讯,当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拿出账目一算,发现果然有一笔差额和香料采购对得上,监督几天又真的看见大明军队驶出了港口(张煌言的军队扮作商船前行)。 只得抛弃所有侥幸心理,立即行动了起来,拿着票据准备到阿姆斯特丹联合银行的一个据点兑换货币,提前进行香料交易。 他们又去爪哇岛那边打探消息,得到了一个处理之后的虚假数额产量,便认为今年爪哇岛香料欠收,这就导致总督们喜滋滋,认为己方有利可图,开始以高价收购香料,待达到一定峰值之后。 郑成功便将爪哇岛开放出来,一大批香料流入市场,疯狂贬值,价格一跌再跌,总督们赔得面如土色,眼看连成本都搭进去了大半。 屋漏偏逢连夜雨,而一大批贵金属也在同时卷入,贬值了金价,使得阿姆斯特丹联合银行的库存已经不存,完全无法胜任本次支付兑换。 许多主顾都没能收到钱款,因此大怒,直接终止了和东印度公司的合作。 大明虽然没有提前发动大规模进攻,却派出了一批士兵,将所有靠近爪哇岛领海范围内的荷兰舰船统统洗劫干净。 这一通组合拳下来,荷兰人今年在整个东南亚地区的香料产业收成寥寥,甚至许多贸易爪子都被剁掉,马六甲自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市场,再加上舰船封锁,就连粮饷都所剩无几。 可以说,周瑜攻打过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是一座疲病交加、粮食短缺、瘟疫横行、援军的残败孤岛了。安东尼森这些天过得苦不堪言,只希望快点投降,这样他还能回家吃上饭。 周瑜听完了安东尼森声泪俱下的叙述,一时陷入了沉默。 陛下有时候确实挺不当人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郑成功这种“一场战役决胜,七分在战前就已成定数,只余三分在战场上”的操作,确实会让己方将领非常有安全感。 周瑜放下心来,继续沿海征战,攻打科伦坡、锡兰、纳加帕蒂南等其他几个同样损失惨重的荷兰根据地。 然而和他的好心情相比的是,荷兰人已经被吓坏了。 除了乞丐,几乎每一个荷兰子民都有钱放在东印度公司里面,郑成功这一手直接动摇了荷兰本土的经济根本。 国王威廉·弗雷德里克没有办法,只好派使臣过来协商交钱,想要赎回贸易根据地。 他们的最高心理价位是63万吨黄金。 荷兰人觉得这个待遇已经非常优厚了,他们当年买葡萄牙的地都没花这么多钱,但万万没想到,郑成功直接将条件开上了天。 “朕要东印度公司和阿姆斯特丹联合银行的三分之二股份,在荷兰本土开设商馆五所,学校十处。” 荷兰使臣既没有权利,而且也不可能同意这种事,这已经不是赔款赎买了,这是伤筋动骨,将整个东南亚的贸易计划全部都打碎,甚至让荷兰本土都会遭遇巨大打击。 如此的大航海时代,四面激流,不进则退,没有永远的霸主,也没有谁能长久为王。 别看荷兰如今风光八面,他们一旦势弱,就会被四面敌人群起而攻之,撕得粉碎。 荷兰使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牙说:“我们可以再多出一倍黄金。” 郑成功审视了他一眼,冷然道:“爪哇岛过去一年的黄金产量,近百万计。” 此话一出,荷兰使臣知道今天没法善了,登时改变政策,不无威胁地说道:“吾国纵横捭阖,灵活外交,盟友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若要进兵欧洲,只怕讨不了好。” 荷兰最擅长的就是抱大腿了。 欧洲那一溜国家,什么英国法国丹麦瑞典,就没有哪个国家没跟它加盟过的,这才有了今日黄金时代的崛起,称王称霸。 郑成功心想还有这好事,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讥诮:“哦,那你去结盟吧,正好给朕一网打尽的机会。” “大明陛下,你不能这样!”荷兰使臣见他完全不为所动,顿时有些急了,“根据我们格老秀斯制定的海洋国际法,你之前在爪哇岛附近对我军展开进攻是不对的,会遭到群起而攻之……” 郑成功顿时被逗笑了,觉得无比荒谬:“你荷兰制定出的国际法,还想管到大明头上?” 荷兰使臣大声说:“你大明还没海上称霸呢,即便是称霸又如何,凡是天下有海洋之处,俱要遵循此理,从前的霸主葡萄牙也不例外,向我们赔偿道歉了。” 葡萄牙被荷兰抢了商船,是苦主,但然并卵,荷兰有格劳秀斯,海洋法鼻祖,洋洋洒洒一通辩护词,直接碾压了葡萄牙的所有立场,让他们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郑成功微笑听了半晌,到最后神色陡转冷厉,蓦地一击掌道:“陈尚书。” 陈群连忙从百官中出列,站得笔直,一拱手:“臣在。” 自从来到大明位面之后,陈群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一倍,之前只需要盯着郭嘉控诉不治行检,每日上书参他一本就好了,现在还得盯着行事同样出格的柳如是。 这两人甚至还会一起活动,逛花楼,喝花酒,叫美人上门聊天抚琴,搞得陈群当真是忙不胜忙,盯都盯不过来。 郑成功考虑到他是《魏律》的主要创始人,直接让他去当了刑部尚书。 陈群果然如鱼得水,雷厉风行,上下打点一应俱全,仿佛天生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而生的。 郑成功冷冷道:“从今日起,新开《大明海律》,凡我疆土之外方圆五百里海域皆为大明所有,凡经过者必走官方渠道申报,违者依律处罚。其他种种法律条文都交给你了,十日之后传檄境内,朕要五洲四海皆听到大明的声音。” 陈群精神一振,朗声说:“臣遵旨!” 这可是名传千古的大事啊,陛下就这样交给他了,现在的心情无比激动,当然也充满了忐忑! 人群中,郭嘉对柳如是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哦豁,长文走啦,这下他们下朝后可以去玩个痛快啦。 柳如是云袂微动,一截素宛从衣袖下伸出,给他比了个“老地方见”的手势,表面上却是站得端端正正,神色毫无波澜。 荷兰使臣呆若木鸡,直到被宫人拉下去,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来自葡萄牙的使者倒是大感喜悦,葡萄牙之前可是被荷兰的法律霸权害得不轻,明明是受害者却被迫低头道歉。 他这次来是准备邀请大明舰队一起开发南美洲的,别的倒也没什么,郑成功很快就同他敲定了条件。 最后,终于轮到了来自斯图亚特王朝的莫里爵士,他长得文质彬彬,一派温文尔雅,很有书卷气。 郑成功一手支在帝座上,低眉望了他一眼,窗外的云霞万色凝伫在眉间,将眸光染得一片明亮,却反而沉沉地更显压迫力。 “上次说的条件,尔等考虑得如何?” 莫里爵士摇摇头,双手递来了一封信:“我也不知,查理二世回复给陛下的亲笔信在此。” 郑成功微一挑眉,拆开信上的火漆阅读起来。 他在读信的时候,负责指引外宾入座的王夫之,正用英文熟练地与莫里爵士交流,“你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战士或政治家,更像是个学者。” “我本来就是个学者”,莫里爵士微笑道。 王夫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巧了,我也是,你研究什么的?” “自然哲学和数学”,莫里爵士说。 王夫之若不是这段时间狂补了西方知识,还真对数学一窍不通,现在却是已经掌握颇深。 二人当下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了起来。他固然觉得莫里爵士口若悬河,确实有点东西,莫里爵士却更惊讶于这个大明人的思想洞彻之深,真如吉光片羽,到处都是令人惊艳的火花。 此人必定是当世思想界的一座高峰。 莫里爵士不禁虚心请教:“像你这般厉害的人,在大明还有几个?” 王夫之对这个问题比较慎重。 你要是说跟他学术一样厉害的,那除了黄宗羲、顾炎武,还真没有了,但要是说学习能力和领悟速度,大明强者真的遍地都是,甚至还有郭嘉这种过目不忘,智多近妖的狠人。 “还挺多的”,王夫之最终说,“大概一二十个吧。” 莫里爵士大为惊讶,当即就在心中将英国皇家学会的建立进一步提上了日程,并决定在这边多留一段时日,进行文化考察。 他不知道,查理二世给郑成功的信中也提到了这点……当然,也只是提到而已。 郑成功读完了这位国王洋洋洒洒的几十页长信,字迹飞扬,宛如跳舞,试图从那些乱七八糟的叙述中找出一样重点,最后发现…… 根本就没有重点! 这家伙,开头第一句还在说着要联盟一起进攻荷兰的事,很快就转到了他最近特别喜爱的炼金术上,并且用长达两页纸的内容分享了最近自己在实验室中进行的炼金操作。 而后这个实验还没讲完,立即跳入了“朕最近亲手设计了一个建筑”的话题,又是浩浩荡荡一通叙述,还画了建筑草图(看起来不太防火!),很快一个急转弯跳入了造船的话题。 在礼貌地问了问“大明皇帝陛下,我们可以考虑一下造船贸易”之后,开始热情地探讨他的帆船运动经历,甚至还简单扯了几句赛马。 最后大约是意识到篇幅所限,终于决定开始谈正文了,先是应下了郑成功关于“开设通商口岸、学校和税率”的条件,而后约定与大明合作报复荷兰,并问他要不要购买敦刻尔克港口。 正当郑成功准备看看购买条件的时候,却见他话锋陡然一转,又回到了漫无目的的分享人生上去了。 查理二世甚至还学习了几个汉字,并且表示准备给所有的女朋友都起一个汉语名作为爱称,问他有没有建议。 “也就先给二十个名字吧”,他这么说道。 郑成功:“……” 这么放飞自我? 据说查理二世与他的父皇隆武帝,早年有着相似的凄惨经历,都经历过流亡/高墙等种种不应出现在天家贵胄身上的离乱痛苦? 真的吗,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郑成功的政治洞察力十分出众,很快从字里行间读出了更多隐藏信息,每日玩炼金术、帆船、马术等固然很快活,但这显然不像是一位有志于战争的杰出君主表现。 查理二世能卡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找到他,证明战略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这就说明…… 这位陛下在国内处于一种被半架空,或者至少是受到议会和其他势力极大压制的状态,不能事事自决? 但不管怎么说,查理二世既然答应了条件,合作事宜就先进一步敲定了。 对于大明来说本身也不需要做太多,毕竟郑成功本来就在针对荷兰磨刀霍霍,而查理二世和荷兰又有宿怨,双方都有足够坚定的动机完成这一场战争。 至于更多的合作细节,就有待进一步敲定了。 “回去告诉你们陛下”,他对莫里爵士说,“朕会买下敦刻尔克港口,持续攻打荷兰海外殖民地,经济上让荷兰内部崩溃,至于本土陆战,必须是你们陛下自行解决了。” 莫里爵士松了口气,他和查理二世私交还是很不错的,都觉得议会迟迟不肯拨款,与其去和法国人与虎谋皮,还不如找大明。 明世祖皇帝看起来还是挺讲道理的么(笑)。 等卖出敦刻尔克港口,他们就有钱打仗了。 …… 第307节 今日宾主尽欢,除了荷兰人以外无人伤亡的结局达成了。 荷兰使臣当然不甘心,他毕竟是代表着一个国家,自然不可能拿链子给他锁上,趁人不注意,又跑出来大放厥词一通。 反正他知道自己这次出使失败,回去也没好果子吃,便开始满嘴胡言乱语。 一会说大明横行霸道,蛮不讲理,一会威胁他们弱弱联合(?),对上本国强大的海上舰队必然无幸:“哼,小心连宗庙都保不住!” “查理二世可是亡国之后再度复辟的,大明皇帝小心步他后尘,届时你大明皇帝列祖列宗必然无幸,我大军前来,对着帝陵一炮轰下,哼哼哼——” 其他倒也罢了,最后一句话,真真是戳中了郑成功的逆鳞。 他刚在天幕上见了父皇给他建的武烈太子陵,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帝陵”相关,更遑论是这种威胁般的话,当即冷了脸,命人将他拖下去暴揍一顿,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反正都要对荷兰撕破脸了,还用得着顾忌这个? 莫里爵士等人惊呆了,刚想说什么,王夫之连忙对他摇摇头,示意他赶快闭嘴。 开玩笑,这种时候上去讲所谓的公道话,你又不是李晋王,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莫里爵士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 很快,百官、使臣有序退朝,郑成功回了别殿批改公文。 他依旧有些生气,虽然面上不显,笔锋却在纸上拖拽出了长长的一痕。 李定国今日一直留在这里帮他关注着天幕上的探墓进度,没有去参与会议,见此情形,不禁讶然道:“森森怎么了?” 一边递给他一块看起来就很甜的水晶糖。 郑成功咬着糖果,语气冰冷地说:“荷兰人很讨厌。” 李定国一向和他同仇敌忾,立刻怼回去道:“这些荷兰蛮夷确实可恶,乘衅滔天,行事荒诞,徒知黩武,不过是粗略鄙夫耳,何敢来我中土放肆。” “可是,宁宇”,郑成功转眸看了他一眼,“我似乎还没把事情经过告诉你。” 他还一概都不知道,怎么就骂起来了呢? 李定国理所当然地说:“惹森森生气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郑成功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良心,情绪平缓了许多,用一种比较客观的视角评价道:“也不能这么说,本次毕竟是我先发起挑衅,夺取荷兰海外殖民地的。” 李定国摇摇头:“使无道之国,为有道之君所拥,岂非天经地义之事?荷兰若知天命,理当顺天而行,望风弃甲来降才是,再作负隅顽抗的无谓抵挡自是大错特错。” 郑成功:“……” 完了,他以为自己做事已经够绝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思想观念更先进的。 他不禁扶额道:“宁宇,说真的,你再这么纵容下去,我很担心自己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昏君。” “怎么会”,李定国把他的手摘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眸,神色认真地说,“森森放心,我素来都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郑成功微微颔首,心想这还差不多。 就听见他话锋一转:“但我与你相识了这么久,确实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 郑成功目光一阵游移。 啊这,这话你敢夸,我都不敢认. jpg 他速度极快地打开窗户,直接看向了外面的天幕,实力表演了一个转移话题+落荒而逃:“嗯,这个……这个,是时候看看参赛者们的进展了。” 李定国微笑不语。 天幕上,武烈太子陵。 多方挑战者已经陆续赶到,开始持续殴打还在时间定格中的杨琏真迦,场面一度惨不忍睹。 虽说看起来很刺激很有意思,但看多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直到郑成功将目光投向了本位面的参赛者,被他送进去历练的小老虎李来亨,陡然发现—— 出大事啦! 小老虎怎么就忽然和霍去病汇合了呢! 那一日,霍去病说好前往琼州,却来了一场神乎其技的迷路,一直飞奔向福州之后,借着夜深人静,海浪风涛的掩饰,静悄悄登了陆。 他的运气很不好,一登岸就被发现了,一支近万人的元人大军包围了他,而本方这边仅有一千名水战将士。 霍去病一看,哦豁,一比五,这不是来送菜的? 别误会,说的是对面来送菜的,一场完美的顺风开局! 下属们:??? 就在下属们懵逼且惊恐的视线中,霍去病挥舞长枪,如一道长虹般直接杀入了敌营,冲了一回见身后的人没跟上,立刻又表演了一个杀进杀出,如履平地,一边快乐地说道:“打架了打架了,你们赶紧过来啊!” 众人茫然不已,但张世杰素日治军极严,又对他们恩义如山,故而无人违抗命令,皆是前赴后继地跟随霍去病而去。 内心想的无非就是,我们效命到底便是,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当今日一死报张王吧! 结果没想到啊,胜利来得如此轻而易举,霍去病宛如一柄尖刀直接扎入了敌阵深处,将整个阵营厮杀得粉碎。 甚至还表演了一个极限闪躲,不仅躲开了一波狂风暴雨般的飞箭,就连狂轰乱炸的火药,都在还没正式开炸,准备安装前,就被他以极限速度干掉了两个炮手,丢入海水中瞬间熄火。 刹那之间,百名元兵伏尸,众人看他的眼神宛如神迹,霎时间精神大震,一齐高呼着向前厮杀。 孰料杀到一半,福州城门陡然洞开,一队元军从里杀出过来救援,刹那之间,霍去病腹背受敌,陷入了极端凶险的境地! 镇守福州的是元军大将史天泽,一个为元廷效命的汉人。此人虽然武略不过尔尔,但却相当老成持重,为军谨慎。 他为了防范张世杰,在福建沿海的海岸线一带设置了大量的警械装置,夹杂炮台无数,并严格执行宵禁政策,任何夜间试图登陆的人都会遭到炮火轰击。此刻,更是毫不迟疑,直接调转城头的隆隆炮火对准了霍去病。 霍去病十分警戒,思考着等一下避开炮轰的路线,一边四处观察。 就在这一刹那,他发现史天泽的背后有一名亲兵,这亲兵看着有点眼熟,霍去病盯着他打量一会,忽见他远远地冲自己眨了下眼,咧嘴笑了。 李来亨抬起手中的火炮,悄咪咪从身后瞄准了史天泽的脑袋。 芜湖,冲鸭! 霍去病:??? 不是,小老虎,你怎么一下子就混进敌营啦? 【作者有话说】 小老虎: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憨笑) 第106章 霍去病见到李来亨, 眉梢微微一挑,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本来吧,在这个地方和史天泽的福州守军进行正面碰撞, 强行攻城,硬碰硬地打一场短兵相接,根本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按照他和陆秀夫之前商议的, 三日内速取琼州岛, 急如星火,速战速决。 故而选择了奇兵奔袭, 轻装简行, 攻城的云梯炮台之类的道具一概没带,每名士兵更是只配备了简单的轻型火器, 共计千余人。 这样的打法攻取琼州当然没问题,因为琼州是一处临海而守的岛屿,霍去病一旦顺流登岸,则可以裹挟着海潮汹涌之大势,一举克敌制胜。陆秀夫也对此信心满满, 从容等待着他的捷报。 坏就坏在他一不小心迷路, 来到了福州。 福州和琼州可不一样,这是一座战壕坚固、壁垒森严的高城, 福建首府, 上傍闽江南海之天险,下依绝壁险滩之高峻,极端易守难攻。 加之史天泽常年于此经营修缮,金铁营造一应俱备, 长年屯田种粮, 坚守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何况现在整个福建省都还落在元人掌控之中呢, 元军随时可以从明溪、汀洲、龙岩等各处调配兵马钱粮来援,形成内外交攻夹击之势。 而且…… 本方人手与福州守军悬殊有着数十倍之距,还没带任何攻城器械,这是准备拿头打啊? 面对如此对己方极端不利的情况,霍去病虽然所向披靡,但还没有自信到认为每一个属下都和自己一样无坚不摧,带着这一群人就能够攻下福州城。 那已经不是自大,而是准备去送死了。 即便侥天之幸能够打下,区区这点人手也不可能守住。 这和霍去病从前在草原的茫茫沃野之上千里驰奔还不一样。 彼时,他饮马高歌,纵横当风,衣衫如流火,猎猎长旆扫云,扬鞭踏碎夕阳,如利箭般一出弓弦如满月,不必回头,也从不回头,只需要在这块土地上插好大汉的旗帜,打下自己的烙印就好了。 现在却是一场城池攻坚战,截然不同的打法。 但是呢,战神就是战神,并不会因为局势的恶劣和事情的棘手就降低神格了,即便给他搁到宇宙去打银河系攻防,他也还是战神。 霍去病很快就从一团乱麻的战况中,得出了一条出其不意的制胜之策。 那就是从福州登岸,抄山径小路北上,夜袭江西福建边境最险要的雄关,分水关。 同时约江西的文天祥部从赣南铅山县叩关,自鹅湖驿出仙霞,与他一道翻山越岭入崇安,而后兴化、漳州、泉州等福建城池将一鼓作气沿线而下,最终切断所有的外援,只余福州一座孤城,便可以顺势破之。 至于怎么联络文天祥……这不是可以在天幕上直接@于谦吗,这么好的动兵机会,于谦是不可能拒绝的。 这样主要有两个优点,一是占据分水关,断绝江西福建两地的史天泽部和伯颜部元军会师互援的可能。 二来嘛,这回攻打福州,毕竟是霍去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南方陆上作战,之前和张世杰他们都是海战,虽然也赢得很漂亮,但不算。 所以选择山地战,更利于骑兵发挥,是更适合他操作的主场。 一切设想都很完美,霍去病准备启程入山之后就联系于谦,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还不等他动身……就被史天泽大军发现啦! 照常理而言,众将士衔枚夜行,极端隐蔽,非但轻舟小船,又有波涛掩饰,很难被斥候探测出来。 但架不住今夜史天泽的一个爱妾过生日,此人颇为受宠,连打仗都一并带来了前线,此夜也是声势浩大,全城上空燃放起了烟花雨,映照得海边一片明亮清澈,顿时就发现了问题。 霍去病只好选择迎战,打了一阵,杀了几百号敌人后,觉得继续耗下去徒劳无益,准备来日再战。 正在此时,他看见李来亨远远地就站在城头上,在史天泽背后的位置,手中举着火器瞄准了史天泽的脑袋。 霍去病立刻给小老虎使眼色,问他那边有多少人。 李来亨见他眼睛眨啊眨的,没搞明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问几点了? 他看了看天,举起了一根手指,猜测可能是凌晨一点,子时。 霍去病:“……” 什么,他就只有一个人吗,那只能先溜了。 他给小老虎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表示“我撤了,你赶紧趁乱冲出来跟我汇合”,还往西边方向指了指,又比划了一个三,那意思是“三十里外相见”。 李来亨顿时精神一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308节 冠军侯一定是约他一起冲锋的意思,现在,马上,立刻就冲! 都竖三根手指了,那肯定在倒数三个数——三,二,一,快上呀! 霍去病见他遥遥作点头状,放下心来,虚晃一枪挑飞了面前的几个重甲元兵,身若惊鸿般冲出重围,与等在外面的下属合兵一处,正欲拨马离去。 忽听背后喊打喊杀声大作,如同惊雷轰然响彻在天际。 他讶然转头望去,只见悬城之上,李来亨身披甲胄,神采飞扬,一下拉开了手中的火枪,振臂高呼一声:“冲呀各位!杀死狗汉奸,复我汉家天的时候到了!” 城头众人还穿着假冒的元军盔甲,也不装了,干脆摊牌了。 一齐调转自己的兵戈刀剑,火铳箭炮,对准了旁边本来在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史家军,朗朗响应道:“愿追随小李将军死战到底!” 声若山倾海啸,气势磅礴无匹! 霍去病:??? 这就是李来亨说的仅此一人?! 下属也惊呆了,错愕良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还要……”撤离吗。 他已经无需再继续问下去,因为霍去病很快重新拔出了剑,掠成一道电光击碎了长夜,任何试图扑上来的元军都全然不是他一合之敌。 “去西城定化门!天明之前我们必将站在福州城里开庆功宴!” 下属个个精神大振,紧随而上。 趁着李来亨这边猝然发难,拖住了正门的史家军主力,一时半会无法形成回援,霍去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浪费机会,就从西城乌山小路处取道,径直扑向了外城后半部分最核心之处。 他们从山间溯溪而下,涉水取道,自河底潜游靠近城门。 这里的守军虽然也在严阵以待,却也仅限于陆路那一面,万万没想到敌人还能从水中来,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应战之下死伤惨重,尸骸纷纷堕河沉底。 镇守的是史天泽的二哥史天安,福建行省路的一个万户,甚是骁勇善战,见此反而被激发起了一枪血气。 他正要组织下属稳住阵脚迎敌:“都速速归位列阵,投掷大石块,这些海盗……” 没有工城云梯,只能依山而上,撑不了多久! 冷不防,霍去病立在山巅倏然一抬眸,举起手中长枪一掷而出,去若闪电,一下洞穿了他的咽喉。 枪尖将史天安整个人贯穿而过,而后力道不减,又洞穿了身后正在与他说话的副将躯体,将二人一同钉死在了城墙上。 史天安没能再说出一个字,头歪了歪,就此气绝。 全场一片死寂,不论敌我都默不作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这特么还能被称为人吗。 百步穿杨就算是神箭手了,他这个千步掷飞梭,高低也得是个天神下凡的水准吧! 本方人马在长久的呆滞之后,终于回过神欢呼起来,而元人却是骇得肝胆俱裂,不少人魂飞魄散。吓得连握住武器的勇气都没有了。 咣当,接连传来金戈坠地的声音。 史天安的儿子史枢却急红了眼,挥舞铁锤,不顾一切地和十余名亲兵冲了上来,一边厉声喝道:“从四面包抄,他擅长冷兵器,一次只能投掷一个方向,瞄准一个人——” 话音刚落,砰,一点火星落在了他额前,在须臾之间轰然炸开。 霍去病拿着火枪四处扫射,一下一个小朋友,眨眼间身前就伏尸了一大片。 直到这一波弹药打空了,敌人也彻底吓破胆,再也不敢冲他动手。 他才轻描淡写地丢开火枪,随意地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点尘灰,淡淡瞥了史枢一眼:“谁说我只能瞄准一个人,我难道不会与时俱进么。” 史枢喉间喀拉两声,吐血三升,仰面倒了下去,大约是个死不瞑目的姿态。 天幕前的观众们:“……” 冠军侯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这波给你118分不嫌多,100分是满分,18分是666。 另一边,李来亨的进攻却颇为一波三折。 史天泽毕竟是一代名将,尽管被他突然一打击,暂时乱了阵脚,但因为李来亨离他过近,这种短距离武器在正式启动之前会爆发出一股热浪,这让史天泽提前产生了惊觉,避开了他瞄准自己的致命一击。 而后,便在城头与李来亨和一众下属展开了血战搏斗。 城中的史家军约有五万,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汉军,而现在能调动的约有四万。 史天泽虽然是汉人贵族,却对大元和忽必烈忠心耿耿,是一条凶猛噬人的恶犬,练兵颇有一套,立即就派出重甲白兵组成人墙,形成一道道肉盾,对李来亨等人发起了进攻。 而他本人则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手持双刀,率先冲向了李来亨。 “来得正好!” 李来亨可不怕他,拔剑就迎了上去,小老虎作战英勇无双,最喜欢和人单挑打架了,怎么可能怕他一个区区蛮夷。 史天泽和他对打了一阵,顿时心惊胆战,发现自己气力不支,压根就不是对手。 但这是两军对敌,又不是江湖高手的擂台打斗,不择手段取胜就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史天泽转头一阵高呼:“取巨木来!” 片刻之后,果有一队亲兵抬着木头鱼贯而入,齐心协力将两根气势磅礴的巨木抬起,飞速划过空气,带着一股山倾般的架势,轰隆隆撞向了李来亨。 “哼,我可不怕你”,小老虎掐准了时机,在木头撞来的前一秒飞身一跃,跳到了巨木上面,身形轻盈,如履平地般像一只飞鸟,杀向了木头那一端的史天泽。 不料奔了一阵,忽觉下方的木头上有一股骇人的吸力传来,一时竟是无法移动分毫。 原来史天泽这一声“巨木”,是一种密令。 这木头早已备好,上面涂了厚厚一层强力胶,就是想要短暂限制住敌人的行动,而木头两端却是没有,打得正是请君入瓮的主意,以免他在第一时间发觉中计,及时逃脱。 李来亨果然受困,难以把握住平衡,一脚跌落,整个人都被胶水粘在了木头上。 他十分果决,也不管会造成什么重伤鲜血淋漓,第一时间先是挣脱出了自己握剑的那只手,却已经晚了一步,四周的元兵早已趁此机会,挥舞金戈一拥而上,准备将他穿心毙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利箭穿云而来,直取史天泽后心,史天泽猝不及防,得意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整个人摇晃了一下,便一头栽倒下来。 霍去病这一箭的角度计算得无比精妙,确保史天泽倒下的方向,正好是在李来亨面前。 李来亨眼睛一亮,果然抓起了史天泽的尸体,虽然仅有两只手能动,身体其他地方都被胶水粘住了,依旧将对方尸体高高举起,挡在了自己面前,一面高声道:“主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几个元兵的攻势收不住,尽数戳在了史天泽身上,鲜血一簇簇涌出,染红了地面。 霍去病拍马向前,从后城一路奔袭过来,长驱直入,立在烽火墙的尽头,用火枪瞄准了城头的史家军:“史天泽、史天安、史枢俱已灭亡,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想活的立刻放下武器!” 元军们见他先前一箭之威,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最终,除了少数几个负隅顽抗的史家死士之外,其他人都选择了归顺。 他们以总共加起来都没过两千的兵力,十分顺利地拿下了福州城。 李来亨气鼓鼓地把史天泽的头颅砍下,高悬在了城头,旁边展开一道横幅,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来往众人尽皆都能看见:“狗汉奸!” 他转头看向霍去病,却是眉开眼笑,看起来高兴极了:“这一仗打得真爽快,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霍去病第一次和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朋友合作,这使得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芜湖,他终于不是全军最小的那个啦,而且小伙伴看起来也很有趣的样子! 霍去病与他携手入城,此时天光乍明,诸事待定,众将士血战了一整夜,总算是能吃上了一餐热乎乎的早饭。 和李来亨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冷场,他一个人叽里呱啦,就能把全场人的说话份额都用完。 二位少年把一些休整命令、以及不要打扰百姓的告诫颁布下去后,就一起坐在城主府外的台阶上啃鱼饼、喝豆奶。 旭日东升,朝霞如泼墨般瑰丽地洒满了天际,他们身上也俱是明光万丈,眼角眉梢一片神采飞扬。 霍去病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叫小老虎呀?” 李来亨笑得眉眼弯弯,显然很喜欢自己这个称号:“是叔爷爷给我取的——部将里的老人们都说,在我小的时候,他总喜欢抱着我,一边拿各种玩具逗我玩……有一次他抓着一个布老虎,被我一把攥进怀里,怎么都不肯给他。他大笑起来,从此就叫我「小老虎」了。” “爹爹也因此多了一个绰号,叫做「一只虎」呢,还给他拨了一支老虎营。” 他感叹道:“唉,可惜我那时候还太小了,根本不记事,连叔爷爷的模样都记不清啦。” 霍去病听了难免发笑,心想,古来子凭父贵的不少,像李来亨他爹这样父凭子贵的,却着实不多。 他又想起来,之前大顺皇帝李自成也参加过崖山副本,还得了一个高分a,回去之后就开始打鞑子,准备一统天下。 在正式开战之前,他因为无子嗣,将那个位面的李过设为皇太子,刚出生不久的李来亨设立为皇太孙——明眼人都知道李过只是拿来过渡的,为了给“好圣孙”铺路。 “去病好厉害”,小老虎托着下巴感叹道,“打架好凶,和你一起作战真是太开心啦!” 霍去病想起当时的场景,顿时就感觉一种无名火从心口升了起来:“你手下那么多人,却给我比了一个「1」的手势,你想作甚?” 李来亨满脸懵逼:“你不是在问我时间,现在几点了么?” 霍去病一阵窒息:“就算这个你理解错了,后来我让你撤离,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了上去?” 李来亨更加震惊,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晃了一阵:“不会吧,不是约好了倒数三个数,一起冲阵的吗,我还觉得我们配合得很默契,真是天作之合呢。” 霍去病:“……” 神一般的天作之合! 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及时把握战机打下了西城,而后回来支援,李来亨现在搞不好已经躺着了。 小老虎见势不妙,悄悄准备溜掉,霍去病伸手把人揪回来,神色不善道:“你别动,先跟我把所有的暗号商议好,以后可不能再出现这种事。” 小伙伴之间的默契呢,怎么全丢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默契不够,记忆来凑,二人在这边商定了十几个常用暗号,什么单手屈指是撤退,晃动下沉是静观其变之类的。 他压着小老虎背诵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放开对方,随口问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天幕上吃播美食吗,怎么忽然来了福州史家军?” 哪成想,本来还眉飞色舞的小老虎,一听见这个提问顿时蔫了。 他用尖尖的小虎牙咬着唇,小声嘀咕道:“美食老没意思了,他们都不爱看。” 霍去病:哈? …… 原本,李来亨自从进了副本,一直是处于一个始终游离在主线之外的状态。 他选择的城市是福建建宁,隆武帝当年称监国建号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南方沿海地区,他前半生都是在北方陆战,横戈马上,纵横飞奔,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 小老虎一来,顿时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的,建宁城实在是太好玩了,不仅有海景可看,海风可吹,还有超级多的海鲜可吃。 他每天换若干家餐馆,点了满满一大桌,从街的这一头吃到那一头,怎么都吃不腻。 第309节 为了不影响发挥,他还特意给自己绑了个高马尾,看起来一派少年意气,眉目端朗,气场热烈得像是七月明霞灿灿的盛夏,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美食。 他宣布,建宁全城的好吃的都由他来承包了! 天幕前的观众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行做起了吃播,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简短地点评道:“嗯,这个通心莲花包子不错,面皮多一分则太腻,少一分则太纤,现在这个程度刚刚好。” “这道糖渍梭子蟹有点东西啊,现在我要淋上当地一种特制的黄醋,你看它晶莹剔透,色若琉璃,观之宛如艺术品,一看就充满了沿海人民的智慧。” “南霞泥鳅粉干,一连吃了十几家,就数这家味道最正宗,嫩香鲜滑清一应俱全!” ……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有做吃播的天赋,便即便是本来厌食的人,看见他吃那么香,都会忍不住多吃三碗饭。 不少位面此刻都正值深夜,见李来亨不停地在放毒,直呼小老虎心地蔫坏,压根不做人! 最惨的还是跟他连着视频的郑成功、李定国,别人只需要看天幕就行了,他们这边却面对着满桌美食的超高清、全方位无死角特写。 小老虎一边吃,一边不忘惆怅地感叹道:“啊,真是人间美味,可惜陛下和晋王无缘品尝了,带也不方便带回去。不过没关系,我替你们把你们的那份吃了,完全不用感到遗憾!” 对面二人:“……” 我们该感到荣幸吗? 如此三番五次,李定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问郑成功:“森森要来点夜宵吗?” “还是算了”,郑成功倚坐在案前,抬手挑落了一片璀璨的灯花,“深夜半夜的,就不要再兴师动众麻烦宫人了。” 李定国听出这是「算了」,而并非「不想」,当即表示:“我们可以自己来做。” 郑成功:? 人类非得这般互相为难吗? 天地良心,他长这么大做过的唯一一回饭就是在崖山烤鱼,而且还没动手多久,就被张世杰忍无可忍,充满嫌弃地赶到了一边去。 他随手摸出了一枚石榴,慢条斯理地剥开:“就吃这个吧。” 细白如玉的指尖映着火红的石榴子,晶莹清透,仿佛有明净的波光流转,盛开出了一片锦绣澹荡春色。 李定国按住他的手,分了一把石榴子,觉得味道确实特别清甜:“还有吗?可以捣碎了制成喝的,再加些点心。” “有”,郑成功微微颔首。 奥斯曼帝国之前派使者送来了一大堆礼物示好,其中就有许多这些软籽石榴,还怪好看的。 那个地方好像叫—— 郑成功打开地图,发现是突尼斯行省,距离之前让吕蒙开辟的好望角据点有点远,估计要很久才能打过去。 不过,下一步计划中的南非,气候和此处极端相似,应该也长石榴的吧? 把它变成大明的一处海外领地,不就有源源不断的石榴可以吃了嘛。 李定国见他又开始了关于帝国版图的构想,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不禁颇为无奈,直接伸手将他牵走了:“行啦,去吃点东西,之后再做计划吧。” 郑成功一步三回首,频频看向后方镜头:“可是……小亨还在参赛,我们难道不需要跟他视频?” “他都已经十九岁了,早该一切都自己进行决定了”,李定国目不斜视,声音平静地说,“总不能事事都摆到我们面前。” 郑成功点点头:“哦。那你来做这个宵夜,反正我不会。” 李定国心道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动手,牵唇微笑道:“森森等着便是。” “行吧”,郑成功觉得这样也不错,忽而眨了眨眼,“若是你做得不好吃,就拿回来喂小滚滚。” 正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小滚滚:??? 小滚滚在香甜的睡梦中,登时察觉到了一股极深的寒意,毛绒绒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类似的场景发生在不少位面中。 譬如新皇帝王莽,他就被李来亨狠狠地刺激到了,连夜默写了百八十个上辈子记住的菜谱,交给新开设的科技营造司去研究。 主打一个万物皆可炸,于是在这一晚,他终于吃上了油炸方便面……虽然是没有任何调料包的那种。 面粉切细丝煮过,油炸再晾干,基本没啥技术含量可言。 王莽含泪嗦了一大勺,直呼还是那熟悉的滋味,还邀请国师王贞义和百官共同来品尝美味。 众人吃着此等寡淡无味之物,面面相觑,在王莽询问众位爱卿是否要取些带走的时候,纷纷表示敬谢不敏。 王莽:呵呵,耐义乌。 等朕把调料包搞出来,馋哭你们一个个! 然后再充作便携军粮去殴打“偷国”下巨丽,非得打得它哭爹喊娘不可! …… 镜头对面的李来亨快乐地吃完了一桌美食,露出了一个笑容,正打算和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就发现对面人没了。 小老虎:??? 他等了好一会,不仅没见陛下和晋王回来,反而连视频都被关掉,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也许一定是被抛弃了。 (;`д`)ゞ 小老虎生气地伸出爪子,放在桌子边磨了磨。 别人家的小朋友参赛,都有家长帮忙出主意的,比如宋祖陛下和岳王全程都在注视着孩子们,甚至还记录了《成长日记》,为什么他没有? 不仅没有,晋王还把陛下拐跑了,现在都没人来看他活动了。 感觉到了自己在家里的多余. jpg 小老虎闷闷不乐地想,就算他还没开始干正事,只是在吃美食,也不能如此不捧场吧……哼,民以食为天,吃好吃的东西就是在体察民情,难道不算是正经事吗。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视频另一端连在张煌言那里。 虽然苍水君子端方,沉郁清正,要求严格,有时候还喜欢说教自己,但他至少不会忽然玩消失啊。 当然,小老虎不知道的是。 张煌言这个时候正在奉郑成功之令攻打安南,忙着查抄宝库,开发矿藏,收割各种资源,忙得是不亦乐乎,连自己吃饭都顾不上,哪儿有空来理他。 之前教导他学习各种西方文化的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三人,正和莫里爵士商谈,准备将自然哲学和科学知识融入学院授课当中,也是抽不开身。 所以小老虎这回,大多数时间只能一个人活动了。 霍去病听了他的叙述,不理解道:“一个人活动还不好吗?” “一个人当然好啦”,小老虎托着腮,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但我不想要这样子的一个人活动……显得我好像没人要,无家可归一样。” 如果他真有一条尾巴的话,现在已经蔫了吧唧地垂进尘埃里了。 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往好处想,一个人活动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打仗的时候最喜欢一个人了。” “当然”,他话锋一转,唇边掠起了一丝笑意道,“有舅舅一起就更好了。” 这话一出,果不其然,李来亨更加有气无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是哦,你至少还有舅舅呢,不像我——” 此时,郑成功处理完了一日的政务,刚好打开视频,随口问道:“不像你什么?” 他坐在窗前,夜月明净的流华落满了衣衫,仿佛是一夕寒月画中人。 霍去病跟李来亨站在一块,自然也能看见视频,有些为小伙伴抱不平,心想,这个超级不负责任的监护人总算是出场了。 就看见小老虎咧嘴笑了,早就将之前的郁闷抛到了九霄云外去,高高兴兴地说:“陛下,我打了一场超级大的胜仗呢!” 他张开双臂使劲比划:“有这么——这么大哦。” “小亨做得很好”,郑成功顿时被他逗笑了,唇角微弯,顺带着提了一句,“朕和宁宇最近在筹谋覆灭荷兰帝国,可能不太顾得上你,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一定提出来。” 在李来亨参赛之前,他已经将本位面所有道具都让对方带上了,只留了一根许愿签以防万一,照常理而言不会有太大问题。 霍去病心想,这什么解释,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他拽了拽李来亨,示意小伙伴千万别这么轻易就揭过去,怎么着也得有个「日后一定会持续开视频关注着」之类的承诺才行。 然而,小老虎虽然是一种毛绒绒、心里比较敏感、动不动就喜欢亮爪子的超凶物种。 但他的特点就是从不记仇(只针对亲近的人),一见到自家陛下,很快就情绪饱满,热情洋溢,重新又开心起来啦。 “好耶,陛下你忙,什么时候有空来看一眼就好了”,李来亨将霍去病扯入镜头,神色飞扬地向郑成功介绍道,“这是我的新朋友冠军侯。” 郑成功微笑问好。 李来亨一手拉着新朋友,一手端着镜头,无比快乐地说:“陛下,现在我要带你参观一下福州城,这里似乎有隆武先皇的很多遗迹,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霍去病:??? 不是,你这也太好哄了吧? 第107章 这一次, 霍去病跟着李来亨进城,受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欢迎。 百姓拜于道旁相待,拖家挈口, 箪食壶浆,露出了无比激动的神色,甚至有许多人热泪盈眶, 想要伸手过来与他们接触。 “这是张王的大军来救我们了!” 霍去病看着这样的场景, 不禁想起了记忆中那些熟悉的画面。 他之前每次凯旋回长安的时候,故里百姓也是这么挤满了大街小巷, 争着等待他归来的。 愿以此身卫河山的少年将军, 自然会受到这片河山天地的捧心以待,情之所钟。 小老虎路上一直高高地举着镜头, 一点也不觉得手酸,嘀嘀咕咕,和那边的郑成功、李定国分享:“陛下,晋王,这里有好多好多我们熟悉的东西呢, 你看入城的地方就有隆武先皇当年的石刻手书, 「天兴府」。” “这里好像是当年的六部九卿宅,壁枋雕画几无剩余, 俱被漫长的光阴侵蚀殆尽。” “啊, 陛下快看,此处好像是从前的先皇行宫,现在被改造成福州城主府了……哼,这些可恶的元人!” 小老虎一路连蹦带跳, 大大的笑脸和福州满城的风光都在视频里晃荡, 说到激动的地方, 又把史天泽拎出来痛骂:“该死的狗官,一剑砍死他太便宜了!” 霍去病听了快要笑死,不是,你堂堂一个国公,就算没到百官之首也差不离了,居然骂人家“狗官”。 旁听这么久,他倒是弄明白了,为什么福州人民表现出了惊人的热忱,心向往之。 福州是大明的第一个首都。 当年隆武帝于此定都,称为“福京”,更名“天兴府”,取“奉天兴兵”之意,建行宫,修宗庙,封百官,后来随着北伐推进,又前往了临安城。 第310节 这里也是元朝入主中原,最后沦陷的地区之一,一大批的仁人志士为了维护汉家天下,一路血战南迁,最终埋骨捐身。 当年元军大将王保保因被屡次击败怀恨在心,又忌惮朱明王气,攻破福州后率军屠城,三日不封刀,满城尽成炼狱血景。 后来又就近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一大批百姓,填满了城池,福州这才再度兴旺发达起来。 这批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明军明将后裔,对元朝,于公有亡国灭朝之恨,于私有家亡离散之仇,时不时就要发动暴乱,很快就被贬成了“堕民”。 世代为奴,不得科考作官,困居城中,形同幽囚,整日过着非人般的生活,焉能心中无恨。 但这些堕民们手无寸铁,溃难成军,根本抗争不过精兵强将的蒙元。 更何况忽必烈为了平乱□□,直接将北方汉人世族最大的力量、他最忠心耿耿的一条狗史天泽派了过来,一守就是三年,堕民们顿时陷入了更加绝望悲惨的境地。 在这种黯淡无光的情况下,他们自然要寻找精神寄托…… 太祖高皇帝很远,海上的张王却很近。 张世杰在他们心中,是一个光辉到无与伦比的传奇形象,虽出身堕民,却是百年间唯一能成功杀出重围的人,手握一支纵横铁军,磨砺十年,淬炼着心中灼灼燃彻的仇恨之火焰,剑指蒙元。 而且,张世杰并不是一个独善其身的冷血王者,沿海数十所海王庙中,遇事只要燃起海神香,他的部下一定会出现并响应求助,这点可谓深得人心。 所以说,福州百姓一见张王旗帜,如见旭日光辉,涕泣雨下,纷纷扛着锄头就杀入了城主府,还有各处大大小小的官员府宅,抢出官印献上,完全没带犹豫的。 霍去病顺顺利利地将「张」字旗插在了福州城头。 旌霓迎风招展,犹如鸾凤飞动,迎接他们的鼓声更是震天凌云,在那一望壁立千仞、烟波浩渺的长天山海之间久久回荡。 “下一步怎么办呀”,李来亨走到他身边,有点发愁,“是继续打呢,还是继续打呢?” 霍去病微微沉吟,扬起眉梢道:“关于到底打哪儿,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小老虎握了握拳:“其实我也有一个想法,要不我们各自写下来,然后交换吧。” 霍去病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当下,两个小少年在一处并肩坐下,各自背过身去,悄悄在手心大书特书。 他们的神色陡过于严肃了,而且都板着脸,莫名就给人感觉看起来软乎乎很好捏的样子,让人很想去戳那么一下下。 已经伸手的郑成功:“……” 即将伸手的汉武帝:“……” 打住,明明是很严肃的军事会议,怎么忽然就好笑了起来! 好在双方都是帝王,帝王的第一要义就是脸皮厚,于是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此页揭过,权当无事发生。 霍去病有一个视频,李来亨也有一个,所以双方都可以将这个视频摆在一起交流,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 刘彻颔首:“世祖好。” 郑成功回以一个礼节性微笑:“武帝好。” 刘彻发出试探的声音:“朕观你最近甚是忙碌,难道又要开拓新地盘了?” 郑成功和他并无利益冲突,觉得告诉他也无妨,遂将不日与查理二世合作起兵,大明为主,英国为辅,彻底消灭荷兰帝国之事分享了出来。 “朕从前是开台圣王,这一笔入侵的血债早该做个了断”,他淡淡道,“今岁五月,起兵灭荷。” 如此对当时最强霸主挥刀斩刃之事,在他语中就如鸿毛般轻飘淡若,也可想而知,这终将成为必胜之一战,郑成功与大明究竟在战前做了怎样精密的筹谋与部署。 刘彻听得羡慕极了,啥时候大汉也能打到欧洲那边去啊。 自从天幕降世,他的三观屡次遭到革新,眼光也早就不再局限于西域区区一隅。 打进蒙古封狼居胥算什么,以后等冠军侯完成副本续上命,保守也得是安息帝国起步,什么君士坦丁堡、古希腊、古希腊,通通都得以汉之名,效忠大汉。 后世帝王都说他奠定了华夏版图的雏型,照现在这趋势发展,怎么着也得来个横跨三大洲,脚踩四大洋吧。 他也不打算一统整个亚细亚,因为不可能做到,但梦一个当世最强帝国总不成问题,至于后世如何发展,那就交给后人来裁定乾坤,功成不必在我,而我自声名焰焰千秋。 郑成功听他如此感慨,忽而心生一念,觉得或许可以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把。 “待本位面灭荷之后,你届时倘若出兵印度,朕当助你一臂之力。” 刘彻本想说,区区印度,难道朕自己不能打吗,转念一想,还真有点难搞。 印度虽然自几十年前,孔雀王死后陷入了分裂,但毕竟不是什么小国,人口加起来已经快达到大汉二分之一了。 最大的一个分裂王国巽伽更是奇富无比,垄断了大半个欧亚之间的贸易,就比如汉朝和罗马之间的丝绸交流全部要从它那边过,抽取过半利益收成。 他既然打算进兵西行,印度非灭不可。 纵然不能灭,也必须彻底向大汉俯首称臣,沦为属地,这样才能打通前往地中海的道路。 也正因为印度依旧算是个庞然大物,大汉若要对其远征动兵,只怕要大动民役,上下调配,倾国之力才能完成。 刘彻觉得,可以自己打,但没必要。 “明世祖”,他双手搭在一处,目光穿透了冕旒,无比锐利地望向视频对面,“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吧。” 郑成功修长手指捧着杯盏,斟酌了片刻:“若是单论出兵印度的话,你们出军资,我们出二十万兵力,所得三七分。” 刘彻心想这还可以,顺口问了一句:“你三朕七?” 郑成功神色奇异地看向他:“想什么呢,自然是大汉三,大明七。朕出军火人力帮你,忙前忙后为你冲锋陷阵,你还想分大头,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算了算了”,刘彻立刻摇头,果断拒绝道,“这还不如朕独自打印度呢,反正军资都要朕自己出。” 无非就是耗时长一点,动员久一点,恢复时间长一些,至少收获都是大汉的,不用跟别人分。 郑成功弯起唇角,明月一抹清俊峭拔的光辉掠过他眉间:“哦,那武帝陛下你慢慢来吧,你拖得再久一点,等巴克特里亚王国彻底坍塌,印度三个分裂国都先后崩盘,完全变成散沙,你的工作量就要多出几十倍了。” 刘彻:“……” 这句话实在是太狠了,一下子扎中了他的心。 说到底,印度只是一个中转驿站而已,他不可能将太多时间耗在这块土地上慢慢攻打,最终还是要驶向欧洲大陆的。 他抱起手臂,一脸冷漠地望着那边的郑成功,忽而像是看出了什么,挑眉道:“朕用不着担心这个,朕跟你不一样。” “朕的大汉绵延四百载,后继者英杰如云。这一世完不成的事,开不完的边,打不完的土地,还可以交给后人。” 刘彻见郑成功沉着脸,说得便越发起劲了: “天幕上的文武昌盛、冠绝古今的宋祖刘裕,还有正在攻打西域的光武帝刘秀,都是我汉室的接触后裔,他们哪个不能将帝国疆域再往外拓一拓?” “不像你,必须在有生之年,亲自平定五洲四海,把大明旗帜插满每一个角落——谁让大明在你手中后继无人呢,哈哈哈哈哈。” 在刘彻猖狂的笑声中,郑成功面无表情,举起杯盏在案上重重一磕:“好笑吗?” 刘彻满脸诚恳地点了点头。 郑延平纵横万朝这么久,连天幕在他面前都只有被欺压的份,今日终于在自己这里丢了一城哈哈哈哈。 简直爽死了! 郑成功看了他一会,唇角泛起了一丝冷漠的微笑,如冰雪坠地。 正当刘彻觉得情形不妙的时候,便听见他说:“你讲得很有道理。没办法,谁让朕用生死簿续了命,来日方长,完全足够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而你再过二三十年就要死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呢。” 刘彻:??? 做人非得这么针锋相对,互相伤害吗! 他已经算是非常长寿的帝王了,但和郑成功这种开挂的bug级存在相比,还是短缺了一点。 当然,他也不是不能开挂:“呵呵,去病的挑战奖励还没出,你又知道里面没有生死簿了?” 郑成功神色淡然:“朕有百分之十的奖励入股,你便是能用生死簿,终究比本位面差一截。” 刘彻一听,嘿,这人怎么就这么可恨呢。 他支起手,坐正了,被激起了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斗志,正准备怼回去,忽而一想,哎不对啊,明世祖又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他总不会跑过来说一堆废话,就为了刻意跟朕过不去吧。 刘彻将话题强行掰回正轨:“朕可以同大明合作,但必须你三朕七。” 郑成功不可能做出这种让步,但他作为万朝最擅长搞钱的人,没有之一,他进行利益操作的方式相当灵活。 “本次征伐印度,可以是大汉七,大明三”,他缓缓说道,“但这只是你们需要支付的第一次价格,如果进行长期合作的话,后续你们必须将利润持续返还给本位面。” 刘彻一怔:“什么样的长期合作?” 郑成功为他讲解:“意思就是,如果你以后继续和大明合作,比如讨伐大汉位面的罗马,或者是前往大明和朕一起出兵前往海外,必须将这部分利益还回来。” 哦,刘彻这下懂了。 也就是说,郑成功并不打算作一次性买卖,而是准备给自己征伐世界寻找一个帮手。 这么操作倒也挺合理的,毕竟,虽然说不管是大汉,还是去三国进货过一次的大明,都称得上国富兵强,人才济济,但放到全世界范围内就不够看了。 以一国之力抗衡五洲,这和以一城之地打下一国也没什么区别,甚至难度更大。 找一个盟友既可以降低自身的征伐压力,避免穷兵黩武,而且因为分属在不同位面,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实乃上上之选。 对于大汉来说没什么损失,开局即赚,大明带来的许多先进武器和战术都可以给他们做参考,飞速发展起来。 然而对于大明来说,一开始肯定是亏损的。 不过,郑成功自有一番考量。 虽说汉武帝位面比本位面落后了一千多年,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投资人,他看中的从来不是当下,而是蓬勃的潜力与未来发展。 多给汉武帝位面的两分利,就当是赌这个位面的光明未来了,赌他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到如今大明的高度,成为自己南征北伐的助力。 当然,按照他的标准,宋祖刘裕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不过因为他这边先遇见了汉武帝,就不准备带刘裕一起玩了。 刘彻一想,顿觉此事大有可为,已经无限倾向于答应。 “此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他神色肃然,果断道,“我们见面再详谈细节。” 因为之前郑成功拿出了许愿签的缘故,他们位面获得了百分之十的奖励分成,到时候肯定会去历史长河参与垂钓。 “好”,郑成功微微颔首,“那朕静候佳音。” 两朝帝王相视一笑。 就在这个时刻,历史在他们手中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弯。 这分明是无比惺惺相惜的一幕。 然而此刻,视频两边,坐在汉武帝身侧的卫皇后和坐在郑成功边上的李定国,看着这样的景象,都觉得对面君王仿佛有八百个心眼子。 卫皇后:夫君虽是千古一帝,稀世无双,但明世祖什么作风万朝有目共睹,夫君不会被坑了吧?好担心,等会就让去病旁敲侧击一番。 李晋王:森森为人如此纯善,汉武帝却雄才大略、刻薄寡恩,一看就很值得警惕的样子,若真结盟不得不防。不行,我得时刻盯紧了。 第311节 二位帝王本人:??? 他们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jpg …… 便是在这场意义重大的谈话落幕的时刻,霍去病和李来亨也终于写好了挣扎计划。 小老虎大声道:“那我数三二一,我们各自把手伸到对方面前,三,二,一……” 话音未落,霍去病一掌啪地盖在他脑袋上,甚至还将一串字迹给印了上去。 小老虎有点生气地把他的手摘下来,定睛一看,大惊道:“你这个什么字,我不认得!” 霍去病一看,确实有点潦草,再一看李来亨的字清秀齐整,颇有风骨,相比之下不禁汗颜道:“算了,我给你念吧……不是,你一个流民出身的少年名将,为什么字写这么好看?” 小老虎抄起手,得意洋洋地说:“之前梨洲先生和船山先生逼迫我练了好久呢,我现在连哥特花体字母都会写了。” 于谦、岳飞、文天祥三个人的出现,直接提高了诸天万朝对于名将的标准要求,从前只要能征善战,擅长军事就行了,现在还得文武双全。 写一手好字、书法自成一家是最基本的,最好还得精通君子六艺,深谙吟诗作赋,上不封顶,能成为文山先生那样的全才是最好的。 不知有多少位面的名将因此而遭殃,那些已经长大定型的也就算了,小朋友们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高标准教育。 就比如宋祖位面,不仅岳云等人习武之余,要上李清照、李白的文学课,就连谢灵运等文人也得习武,强健体魄,不求孩子样样精通,但至少得什么都懂一点,不致有太过拉垮的短板。 小老虎作为本位面的唯一一个崽,可谓受尽了各路老师的关照,任务如山倒。 好在他一向心态绝佳,非但没抱怨,反而很快找到了乐趣,觉得处处都很有意思。 “我等会教你写花体字”,小老虎兴冲冲地说,“可好玩了!” 霍去病点头应下,开始念自己手心的战术:“依福州山水之地,难以久守长安,若援军随闽江顺流而下,则我们必然危矣。如今,首先是要立即传檄四方,表明我王师大军已到,切勿作无谓反抗。” “这附近有不少都是堕民,还有些元朝官军对张世杰闻风丧胆,又见史天泽如此干脆利落地被我们斩首,必定胆战心惊,不敢抵抗,如此便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部分。” “理应如此。” 李来亨抬起手晃了晃,只见他掌心赫然也写着“通告福建全省”几个字。 “现在该轮到我说了”,小老虎道,“接下来,我们要确保师出有名,先把张世杰的张王旗帜立起来,再遣一可用的亲信留守此地,去迎接陆秀夫他们入城驻守,并解决福建全境。” 霍去病点点头:“我也这是这么想的。” 小老虎又说:“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应该纠集大军,出海北上,趁着如今风向合适径趋建康城,和在那里的陈文帝陈蒨会师。” 霍去病没想到计划的第三步就出现了分歧,惊讶道:“那个陈茜茜?有他什么事?” 他打开天幕一看,赫然发现在他这边打仗的时候,陈蒨也没有闲着,拉拢了建康城的几个世家,干得风生水起。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实力有限,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忠于自己的大军,而且也没必要非得过一把称王称霸的瘾,毕竟他是来完成副本任务的,当然是进度越高越好。 介于朱棣的坟墓迟迟找不到,他也懒得再找了。 陈蒨心生一计,立刻就假借张世杰的名义在建康城及附近京口等处活动,自称张王使者,一面四处派人写关于张世杰的小广告。 他利用各种各样的宣传渠道,什么街头巷尾的童谣、戏剧演出、画本子、题在各处墙壁上的诗词,堪称无孔不入,将张世杰从区区一介堕民,发展为盘踞东南海中之王的经历,传颂得人尽皆知。 期间运用大量春秋笔墨,戏剧手法,主打一个美强惨平生描摹,丝丝入扣,催人泪下。 张世杰本就因数次抗元,剿灭朝廷大军的事迹名震朝野,威名卓荦。 只不过,这从前的名声多半是恶名,甚至还有说他吃人肉、饮人血,一口一个小朋友的。如今生平经历被众人知道,不禁就触动了众人心中那根别样的弦。 没想到,堂堂海上君王,从前居然那么惨啊…… 他从那么悲哀的低谷深处都能爬起来,剑指最高处,这难道不是天命之子,天选之帝,是注定要带着我们推翻蒙元暴政的人选吗? 一时间,江淮地区纷纷震动。 虽然众多世家大族还在观望,但那些填不饱肚子、吃不上饭的黎民百姓们却都已经行动了起来,只待张世杰振臂一呼,就准备追随心中的王浴血奋战,杀出一条生命路。 陈蒨想得很务实,等张世杰登基建国为“宋”,他少说也有一个从龙之功,【建立大宋】这个任务就没问题了。 至于【反元复明】,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他拿一份分数就够了。 快速看完他整个所作所为的霍去病:? 好家伙,这个陈茜茜是过来捣乱的吧。 他震惊地看向李来亨:“小老虎,你可是大明的临国公,你也同意他这种操作,【建立大宋】?” “可是成祖陛下的棺材又找不到,我们总不能一直浪费时间下去”,小老虎眨眨眼说,“到时候【反元复明】,只需要让张世杰多认一个祖宗,改一下国号就好了。” 反正张世杰是一个堕民,堕民本来就是最嫡系的大明文武高官后裔,所以才因此落罪,他的身世背景和大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霍去病:“……” 如此说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是”,他眉峰轻轻蹙起说,“我还是不同意出兵建康,这一路跨越数省,孤悬海上,倘若被截断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小老虎急切地说:“可是,当年陛下北伐就是这个打法啊。” 霍去病远比他征战经验更为丰富,也更清晰地看出了此刻的局势:“明世祖的北伐成功是不可复制的,彼时,他本人的威望和兵力都已经达到了顶峰。所以他一路跳过的那些城镇,才会闻风丧胆,不战而降。” 这就好比他孤军深入大漠,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大汉国力强盛,给了他无尽的底气。 小老虎懵逼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你是说张世杰的威信不够吗,可是陈文帝已经为他造好势了。” “这不是威信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实力本身的悬殊”,霍去病摇头道,“破船尚有三千钉,何况蒙元一个百年帝国,唯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击败他们。” 他把李来亨拽到案前坐下,展开一卷舆图,神色飞扬地指点江山道:“眼下我们应当从分水关、仙霞关入闽,而不是自水路北上入江浙。” “这个地方”,他一指图上的汀洲,“我们从这里出发,约文天祥、谢枋得会师,龙泉、永新、分宁、武宁诸地都有他们的下属响应,届时三路齐出,先解决掉江西境内的伯颜军,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定隆兴府北出,攻下江州。” “这样就能和淮南地区的李庭芝等人形成呼应之势,立平江南大半,最后再取建康。” 李来亨不解道:“为何最后才是南京?” 霍去病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当即指点他道:“因为南方政权想要北击蒙元,粮道运输是最重要的,我们若打河内开封,必定不能走河路航道,否则上游一旦有何动作,便是掐住我们的命脉。那就只能走海路了——” 小老虎恍然大悟:“哦,那确实不能选南京,更不能在那里定都了。” 他觉得霍去病这个计策比他更合理,于是二人商讨一阵,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军营和城中的查漏补缺。 按照视频两边家长们的指点,小朋友们很快制作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王者印玺,准备给张世杰来一个低配版本的黄袍加身。当然,还没到称帝的时刻,现在只是称王而已。 他们最终决定,派数名亲信带着印玺,以及策划好的流程,留守在此地迎接张世杰和陆秀夫等人。 而后,在一个明月如洗、清景无限的良夜,小朋友们骑着骏马,继续开始了翻山越岭的远征。 霍去病:“冲鸭!” 李来亨:“冲鸭!” 定要日夜奔袭,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分水关! …… 这两个人的移动速度实在太快,海上音讯难通。 另一边,陆秀夫和张世杰忙着处理占城、安南一应事务的收尾,又花费了些许时间。 陆军师一贯谋而后动,之所以决定打下占城,就是瞄准了它作为东南亚大粮仓的功效,所以特意花了一些时间筹备军粮,又升级了一通军火,总算万事俱备,大军即将进行远征。 他离开了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海域,挥手同相处了许久的小鲸鱼、海豹、还有一群小动物们告别。 陆秀夫立在阑干前极目远望,五陵岛苍茫的轮廓如镶嵌着翡翠,渐渐隐入了云雾深处:“此地并无丘陵,为何世杰要给它取名为「五陵岛」?” 张世杰望着他,见海浪的交波溅出漱玉白浪,一下沾湿了他的衣袂,就将他往里拉了拉:“是陵墓的「陵」。” 陆秀夫露出惊讶的神色。 张世杰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亘古如斯的大海上,声音极度平静地说:“我有至亲五位,皆在我很小的时候因暴元而惨死,尸骨无存。我独自一人逃出来的时候还很小,没能带出他们的衣冠,只携了家乡一抔土,后来便一分为五,葬在了这座岛上,故名「五陵岛」。” 陆秀夫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感觉触手极凉,仿佛在接近一块冰,又像是在面对一柄满怀着仇恨出鞘的霜寒利剑。 自他决定重回大陆、向蒙元宣战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可能、也绝不会再回头。 此剑出鞘,要么杀入天都、重开新天,要么就此折断、万古蒙尘。 “我们此去一定会成功的”,他声音很轻,却又万分坚定地说,“我送你入青云,手刃仇寇。” 等大军终于来到福州城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恍若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堕民们举着海神像,见到了张世杰极具有标志性的面具,一身玄衣,怀中抱剑,肃杀冷凝地立在山海之间,确有扫平天下、端拱圣明的气场,纷纷自发拜倒于道旁,场面万分热烈,声音直冲云霄。 许多人都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世杰果然很受欢迎呢,他们都在喊「张王」的名号”,陆秀夫轻笑着说。 二人在人群的簇拥下,并肩登上城楼,眼看四围观者如堵,俱是在等待着他们发言表态。正在此时,一名颇为眼熟的亲信拨开人群,正是张世杰从前的部众,后来调拨给了霍去病,一路高呼着冲了过来,手舞足蹈。 如此惊人的架势,让陆秀夫不禁为之侧目。 “霍将军和临国公让我等在这里”,亲信三两下攀爬上了最高处,举起印玺,大声告诉所有人,“他们已经杀入江西,和那里的各位义士们合兵一处,即将进行大举北伐了。” “张王是万民心之所向,众望所归,如今宜请速正王号,以示天下!” 张世杰:??? 不得不说,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发展。 第108章 按照张世杰本来的设想, 此次前往陆上征战,必然是一波三折,十死无生。 他本就是准备来登岸赴死, 有去而无回,在最后血尽倒下之前,能多杀一个元兵都是赚的。 十多年间, 五陵岛上的那些空荡荡的至亲坟墓, 仿佛是穿心之利刃,时刻将他钉在了过去的惨痛回忆中, 无以自拔。 他背负一腔孤执的滔天血恨, 从幽冥炼狱中厮杀而出,生无他念, 唯有复仇,要将心头血,洒作那一抹千山红遍的星火,那一道遮蔽旌旗樯橹的红日,烧尽江河万里, 空台骏骨, 一片关河烽烟灼穿天地。 张世杰的底线就是不会对他的堕民同胞们出手,除此之外, 谁挡在他的复仇之路上都得死。 但现在的场景确实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阖城百姓拜于道旁,热切相迎。 他们的神色充满了笃定与期许,是真的相信张世杰能够带领他们脱离苦难的深渊,披荆斩棘, 不必再世世代代困羁于此, 如同溺水者海上遇见蓬舟, 死死抓住了自己仅剩的一线希望。 张世杰立在城头,抬眸环顾过四周,对上了无数激烈投向他的视线,声音沉肃地说:“若要随我此去,你们中的许多人便不能再回头,只能埋骨异乡,甚至死无全尸。” 第312节 “我们不怕死”,百姓们都在高声呐喊道,“只怕死得毫无意义,死了却无法掀翻蒙元!” 他们的眸光中一点一点地浸染出了火光,那是堕民和众多的汉家子民们,长期以往在欺凌压迫之下,死伤殆尽,终日倒悬,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的生命烈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即将焚天灭地烧毁蒙元帝国的所有一切。 于是张世杰知道,他不必劝,也无需再劝,这些人都是他血脉相承的同胞,用一生点亮了一场最璀璨的烟花爆发。 “好”,他沉声说。 在霜风飒飒,铁马萧萧之中,玄衣绝世的青年将军举起了玉玺,金戈迎着烈日耀目生光辉。 一个时代即将在他手中埋葬。 “我只有一个承诺”,张世杰告诉所有人,也告诉了这个世界,“从前你们受过的苦,往后都不必再受。” 福州城内欢声如潮,举城响应,是日,众人推举张世杰为王,建号平北,并在接下来的月旬内迅速推平福建全境,声势大震。 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一路畅通无阻,打开城门,以最快的速度肃清整个福建省的呢……当然是骗开的了。 陆秀夫对此有话要说。 他利用在福州缴获的各处元廷官印,伪造文书,传向四方,表明此地一切如常安然无恙,各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福州是福建首府,行省老大,拥有统辖全体的行政管理权,那边发了公文下来,其他的境内各处还真不敢不听。 汀洲等地自然不疑有他,继续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直到某一日,忽而又收到了一封通知书书,里面声称一队监察官即将出发,进入各地勘查财政税收。 近来忽必烈大搞敛财,此事举国上下尽皆有闻,福建境内也不例外。众官员大为震怖,生怕因此而掉脑袋,多少蒙古贵族都因此被抄家死亡,何况他们这些小官? 纷纷开始安排核查账簿,倒是稍微放松了军力预备。 就这样,张世杰带着手下作元军官员装扮,一路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进了城,一入城池深处,立即翻脸,进行了雷霆万钧的镇压,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平定了福建的十二府三州百余县,堪称神速! 这一个富庶繁华的人口大省,已经被完全打上了张王政权的烙印。 本以为他们这边进展已经很快了,谁料霍去病那边的战报不断传来,更是持续让人大为惊叹: “报——霍将军和临国公解信州之围,杀敌二万余!” “报——霍将军和临国公收复赣南八县,将元军荡涤干净,江西右丞塔出身死,左丞麦术丁逃窜!” “报——霍将军和临国公已经和军师你的好友文天祥会师,一起杀入安徽了!” 陆秀夫:??? 张世杰:??? 这才过去多久,新的一个省份就彻底打下来了,效率比起他们这边也是不遑多让。 张世杰在福州称王建号之事,本就有霍去病他们的策划和推波助澜,每到一处,便将张王的平北旗帜插在城头,一时间,仿佛整个东南境内俱是玄色旌旗之海。虽未称得上压倒性优势,但距离席卷成洪流势不可挡,亦去之不远矣。 对此,心态最复杂的要数留在蜀地,暗戳戳阴怀异图的东晋大司马桓温。 看人家这个架势,如此得道多助,自己再称王称霸,不是上赶着去送菜么? 算了吧,为了副本任务分数好看,也别瞎折腾了。 桓温一咬牙,只能放弃了唾手可得(实际上并不)的自立机会,在四川境内也打出了张世杰的旗帜,表示要加入他们一起活动。 桓大司马心中简直郁闷至极,难道自己天生就和为王为帝没有缘分,所以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在本位面,有一个统辖力尚强的东晋朝廷,占据正统名声,牢牢压制住他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进了副本,好不容易遇见乱世,居然还不能分一杯羹,当个帝王玩玩! 不过话又说回来,桓温对张世杰,总比对忽必烈服气。 把他换成张世杰那种地狱开局,指不定还没冲出重围就嘎了,但是换成忽必烈……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上去做皇帝,都会比这个版本的忽必烈更好吧。 桓温化悲愤为动力,在蜀地起兵,历时数十天,堪堪杀到了东川宣政院门口。 …… 另一边,霍去病和李来亨的战事进展相当顺利,路线也相当……随意。 堪称神出鬼没,左冲右突,主打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出现在哪儿,更别说敌人了。 分水关一战,他们夜行斩关夺隘,风尘仆仆带剑疾驰百里,到了这边丝毫没有耽搁,就直接开始冲阵。 此地是江西福建交界处的第一雄关要道,元军当然派重兵把守,多方架设炮台,依山傍林一字排开,任何地方发现了敌情,都将立即燃放火花,升入天穹告知四方,形成臂助之势。 二人命属下在马尾上绑了石头坠重,在夜色中奔袭,搅起尘土飞扬,马蹄踏碎这一片静夜,竟有地动山摇之势,仿佛千军万马同时来袭。 “今夜必定要先声夺人”,霍去病策马扬鞭,手中的鞭梢如同利刃般遥指前方,“我左你右,杀入关中!” 小老虎打量了一下守军的布阵,挥了挥火枪,兴高采烈地说:“打架了打架了,一起杀进去——” 在未落的话音中,他们如同照彻永夜的白虹,裹挟着一股惊天动地的声威,一路披靡,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山关深处。 所到之处,剑锋光耀,火花飞溅,一切皆人仰马翻,根本无人是他们一合之敌,只有前赴后继地涌上来送死。不多时,元军就已经麾幢靡地,心神动摇,竟是不敢再涌上来正面对敌。 分水关的守将眼见情况不妙,暗黑中摸不清敌军人数,被霍去病和李来亨冲锋斩阵之下,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他也不敢贸然收缩阵线,当即决定封闭关卡,等待另一侧的水师亦黑迷失部众从水上过来,一并包抄敌人。 殊不知,如此行事正好落在了对面的计划中。 霍去病提前做了功课,一早就知道这个亦黑迷失乃是忽必烈麾下第一元军水师大将,后来还曾远征越南,特别擅长在崎岖之地和深海风涛之上作战。 忽必烈把他放置在南海地区,四处机动游走,正是为了支援之前的张弘范进攻张世杰,不料张世杰取胜如此迅疾,风席云卷一般快速歼灭敌军。 亦黑迷失还未来得及活动,张弘范就已经败死了,只好继续后撤,准备和阿术大军会师。 然而…… 阿术现在正遵循苻坚的领导,回到长安暗戳戳搞事,准备伺机起兵造反呢,怎么可能有空来搭理他。 所以,亦黑迷失现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南海上到处乱蹿,收到分水关的求援讯息,立刻调转风帆,星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小老虎听见探子来报,舔舔唇,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猎物已经落网,可以开杀了!” 亦黑迷失部都是战船巨舰,在大海上行动自然是犹如蛟龙入水,气势磅礴,在狭窄的江面上还想圆转如意?怕不是做梦。 霍去病虽然觉得这亦黑迷失看不清局势,就贸然冲过来准备受死,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但还是决定稳健一把。 毕竟本方兵小势弱,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刀刃上。 “我们先改小船夜袭营地,假装溃败,诱他深入追击至半途,而后再忽然杀回去。” 小老虎摩拳擦掌地说:“好!” 这一番操作使出来后,他们夜间冲入了亦黑迷失的水师大营,草草打了几下就伪装成不敌之势,向四围退散离去。 亦黑迷失果然认为敌人弱小,压根不堪一击,当即便放下心来,乘风破浪急追。 冷不防行至半路,周边陡然喊打喊杀声大作,霍去病一众掐着风浪变向的时间节点,立刻调转小舟,拿出火药,驶进敌营深处,径直就是一通狂轰滥炸。 亦黑迷失这边都是艨艟巨舰,仓促之间虽然想要转换方向逃避,又哪里能及时掉头躲开,一时间,只见火焰朵朵迎面而来,落在船只上轰隆隆热烈燃烧,化为一簇簇烈火烧向天幕。 在极尽瑰丽妍态的绚烂之后,怦然炸开,化为满天星流溅落向四面八方。 霍去病仰望天穹,凝眉微笑道:“烟花真好看啊!” 是编织出的最美死亡乐章,破敌制胜的旋律如此欢快! 视频那头的刘彻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一时间不知该赞叹自家冠军侯如此有童心,还是该感慨别人都接地气,而他作为阎王比较接地府。 这一战大获全胜,将亦黑迷失部众的百余艘舰船焚烧殆尽,武器尽数缴获,顺便收编了一波降兵,极大地扩充了本方军事实力。 分水关里的守将听闻此讯,颓丧不已,一时间斗志全无,龟缩在关卡内,莫敢出来与霍去病等人争锋。 加上关隘另一侧,文天祥派来支援他们的人也到了,双方以烟花九响为号,趁元军炊饭之时合力夹攻,一举拿下了分水关。 …… 两方人攀登上城头,顺利会师相见。 霍去病本以为来的会是于谦,或者文天祥本人,再不济也是弋阳谢氏的首领谢枋得。 结果却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少女将军,银袍铁马,英姿飒爽,容貌甚是秀丽,横戈立在肃杀的霜风之前,犹如九天之间危岑虹惊,倏然击落、轰碎万壑的一道雪亮点光。 他确信自己从前根本没见过此人,便将疑问警觉的目光投向了小老虎,无声问道:她是谁啊,是我们这方的吗,你认识? 小老虎满脸都写着懵逼,绕着来人走了一圈,伸出了试探的爪爪:“你是……荀灌?” 他也只知道这一个少女将军,荀灌可是手握重兵的东晋权臣,不知道为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燕王妃徐妙云:“……不,小老虎你好,我是来自洪武位面的燕王妃。” 小老虎惊呆了,那点懵逼之色顿时变成了惊喜,忽而蹦起来欢呼一声:“燕王妃……那不就是明成祖仁孝皇后嘛,是皇后姐姐!”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史书上说徐皇后武力指数超群,文武兼资,既是才华高绝的女诸生,也能长剑策马坚守城池,果然一点都没有虚言! 徐妙云听了直捂脸,皇后姐姐,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该说不愧是小老虎吗,就和之前直播出来的画面一样,怎么总是傻fufu的。 但是,因为李来亨是大明临国公,在真正的历史上又是最后一个大明臣子,在所有人都去世、所有抗清之事都已经完全失败后,于茅麓山上殉国自焚而死,无比惨烈又令人动容。 大家都是“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意气相投,丹心如一。 所以,她对小老虎有着极高的包容度,当即十分温和地表示:“可以叫姐姐,我本来也就只比你年长一点,但「皇后」二字赶紧去了,可不能乱说。” 小老虎点点头,从善如流地修改了称呼:“妙云姐姐,为什么这次是你带队来?于太傅呢,文山先生呢?” 徐妙云与他一道入关,谈及正事,神色登时转为严肃:“江西战事十分危急,江万里先生死了,赣州、江州已陷,太傅、文山先生他们都去了前线。现在整个江西南部分布着元人重兵,我们等下只能自行冲出去了。” 李来亨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赣地就出现了如此惊天的变故。 这丢失的两地一南一北,恰好是两大至为关键的重镇,伯颜到时候带着数十万大军一股子包抄过来,中间的兴国、临川、永兴府等地安能有好果子吃? 霍去病却是对这一切局势发展早在预料之中。 见小老虎充满疑惑地看着他,便出言解释道:“我料也是如此,否则谢枋得从信州弋阳驰援我们这里会师,最多只需要三个日夜,他兵力过万,却迟迟不至,想也知道定然出了问题。而且不止是他,仙霞、分水二关之外必有大军堵截。” “冠军侯料事如神”,徐妙云叹了口气,“信州眼下正是大军围城,情况危矣,谢叠山英风君子,金声玉质,我们这边理当救上一救。” “是必须要救”,霍去病回想起谢枋得事迹,点点头表示认可,“那于谦和文天祥他们干什么去了?庐陵也大军围城了?” “对啊”,小老虎也奇怪地问道,“江西世家不是都有部曲吗,他们两个人又都挺能打的,怎会退散如此之快。” 徐妙云回望来路,但见远处青山一线如黛,仿佛遥遥有元军旌旗舒展,蛾眉微颦,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小老虎,你也说了是江西世家……这些世家确实都有部曲近万,但一来,私兵部曲闲时务农,战时为兵,平日自保有余,面对这种大战,敌手是忽必烈以举国之力供养出来的精兵强将,却显得有所不足了。” 对面二人都“嗯”了一声,觉得这个分析很有道理。 第313节 “二来”,徐妙云又道,“伯颜自入赣地,四处横征虏掠以战养战,堪称毫无底线,所过之处焚火殆尽,寸草不遗。还有江西行省的右丞塔出、左丞麦术丁,这些人更是行事低劣之极,令人发指。” “然而元兵可以毫无顾忌,文山先生他们却不能如此,江西是他们的家园故土,因此虽然文山先生屡出奇计,多次战略上取得胜利,却每回都被伯颜等人以百姓性命和焚城相胁,伺机逃了出去,错失良机。” 小老虎捏了捏爪子,无比憋闷地咬着牙,许久迸出一句:“真不要脸!” 霍去病也眉峰紧锁,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即便换作他上场也一样。 按照蒙古军一贯的暴虐传统,若真以满城百姓为筹码,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汉家子民去死,真的只能放纵伯颜逃出生天。 “更不要脸的还在后面呢”,徐妙云叹息道,“你说伯颜再丧尽天良,毕竟本来就和我们立场是敌对的,两国纷争而已,但是江西有些世家……” “世家怎么样?” 徐妙云缓缓说:“世家制度的不好之处便在于此,固然可以获得足以周全于乱世的强大力量,但也因此将家族利益置于一切之上,想让他们毁家纾难、济民捐躯是不可能的,真正对敌意志无比坚决的只有文氏、谢氏、江氏三家而已。” “如今事态尚不明朗,许多世家都觉得元朝即便再不济也能继续支撑一段时日,所以有不少都决定给伯颜卖个好……明里暗里地帮助,选择投敌。” “但伯颜也不是傻子,不会允许这群人一直成为墙头草,不仅四处散布出他们通敌合作的消息,令其自绝于世家阵营,又让他们完成任务,交上投名状。” “文山先生的老师,江家的族长江万里就是被自己夫人的母族诱骗过去害死的,夫妇二人一同就义,死后尸身俱被伯颜挂在了城头雨淋日晒,江洲自此沦陷。” 李来亨听得义愤填膺,握拳在桌上猛地一锤,显然是想起了那些在清兵南侵时,通敌卖国的汉奸狗贼。 时事已改,时空变迁,然而二五仔这种特产却是源源不断,不绝如缕。 “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咬牙切齿地说。 徐妙云又道:“之前你提到的荀灌荀将军,进入副本之后,一直就留在江州开武馆,专门教一些当地的女孩子保命防身之法。” “她见江家夫妇堂堂英烈,尸首挂在城头,每日受元人鞭笞唾骂,忍无可忍,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遁入城中,血战群敌,盗走了二人尸身,择一处僻静山林埋葬。” “但很快就被元军发现了行踪,重重围攻之下,杀敌过百,力竭而死。” 天幕上,属于荀灌的那一格果然已经黑了,该参赛者已经阵亡退出。 好在她之前就参赛过,拿回一个b等级,这回进来纯粹就是历练,并不算分,对于位面来说倒也无甚损失。 霍去病将聊天记录往前翻了数百页,看见一群人正追着晋明帝司马绍询问荀灌的情况,司马绍表示人没事,朕在照顾她静养,话未说半截人就没了。 最后还是晋明帝位面的丞相王导站了出来,发声说,让大家莫要担心,陛下身体一直不好,方才一急就昏过去了。荀刺史本来稍有好转,被陛下吐血这么一吓,精神大受刺激,恢复之期又变得十分漫长,但总体情况还是很乐观的。 霍去病:“……” 一个病弱皇帝和一个能打却重伤的将军,这种组合让人莫名觉得很担心啊。 徐妙云又道:“总之,接下来的时日,众多江西世家纷纷反水,站到了元廷那边,十三家倡义共伐庐陵,文山先生他们处于一个很不妙的孤立无援境地。” 好在文天祥和于谦自身能力都很强,能在危急之中寻找到反败为胜之机,换做别人已经凉了。 先是在永新、龙泉等地发动起义,平定赣水下游,又出兵兴国,准备收回赣州。 旋即兵分三路,一路度泸水击宜春,一路从吉州度赣水上游收复永丰,最远的一路出临江军出百丈岭北击江州。 这是非常明智的以攻代守的打法,不仅解了庐陵之围,同时也声威大震,向整个江西境内表明了自己起兵抗元的决心,一时间,各地皆有义兵义民响应,反让各大世家转而陷入了自顾不暇、危若累卵的境地。 小老虎思索道:“这么说来,文山先生自己就可以解决江西北部的情况,我们最应当着手的还是信州城,那边最危。” 徐妙云点头称是。 霍去病当机立断:“那这样吧,请你留下守关,我与小老虎星夜兼程,铁骑冲击,破开此刻正在围攻信州城的元兵。” 徐妙云略一思忖,觉得这个安排确实是最合理的。 她不擅长冲锋陷阵,但拒战不出、守城却敌这个事却是她的老本行,她在历史上最出名的军事战绩本来也正是守城。 小老虎给她留了很多之前从亦黑迷失那里缴获过来的武器,最后郑重道别说:“妙云姐姐,你多保重,我们走啦!” “好”,徐妙云英气焕发,洒脱地一拱手,“祝临国公与冠军侯此行顺利,马到功成!” 少年们冲她挥挥手,联剑并辔而行,快速地远去,如曳流的星火般飞驰过天际,消失在茫茫群山的浩渺烽烟尽头。 铁甲凝寒,披风席卷,真如一道山海洪流,满天星子坠落,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出一股淋漓飞扬的年少意气来。 “哎,年轻真好啊”,徐妙云笑吟吟地感叹道,转身带着重兵走入了分水关,开始清点辎重,布阵据守。 她从不怀疑这两个人此去能否功成,因为他们一个是大汉战神,千古仰此英名,另一个则是成长路上的未来大明战神,终究会流芳千秋万载。 这谁对上了不慌啊,能不束手就擒? …… 果然,三日之后战报传到,信州大捷,元军江西行省右丞塔出战死,斩首二万余。 谢枋得在城中蛰伏多日,一见霍去病他们的援军抵达,烟尘滚滚旌旗猎猎自天边席卷而来,在敌军中冲突多时,厮杀无数,当即就大开城门,率军从城内杀出,果断来了一场前后夹击。 这位名动天下的文人名士手持长剑奋力拼杀,一骑身先士卒,很快就将整座信州城的人心都调动起来,最终一举制胜。 霍去病将张王旗帜插在城头之后,战不旋踵,立刻就准备奔赴下一战。 谢枋得本以为他会与自己一道南下收复赣南,未曾想,他竟是选择了将平定龙南、安远等地的事业交给了自己一个人,而后马不停蹄地北上,前往……淮南西路? 惊呆了我的老铁,横跨千里,直接出省,你这是要上天啊! 面对谢枋得的质疑,霍去病却表示,如今伯颜大军羁糜于江西境内,蕲春以北极度空虚,正是他和李来亨如尖刀般切入,将元军版图迅速分割的大好时机。 他着眼于全局,给出了一个相当有力的大局规划: “只需速取蕲春、广济、建德,次定鲁南,则冀北之地平原之上的蒙古铁骑就被牵制住不能动弹。河洛之地虽险,却因连年战乱,粮草不济,需要外来接济,我们把握住了这一线入洛的水陆通道,则大同以南必定会为之震惶,仓促出动相救,届时一举将其剿灭,便可以蚕食中原,徐图大都,定鼎天下。” 谢枋得闻言一阵叹服。 他虽然也已经是那种眼高于顶的天才了,但面对眼前这位走一步算十步的军事天才,还是觉得处处望尘莫及。 不是,大家还在过境最南端,你就已经对整个天下格局胸有成竹了? “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小老虎连忙提醒道,“还有我们陛下常说的政治经济操作,可不能忘了。军事只是一方面,得努力将元军的经济命脉切断,政治陷入混乱,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正是。” 谢枋得面对这两个人,是真的无比服气,当即决定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将元军如今的版图分割成只能各自为战的一片片,让他们无法同声相应,进而逐步蚕食鲸吞。 “你们对于如何攻打蕲春,有何想法?” 小老虎无比自信地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有援兵,先取建德!” 他的小伙伴们都还在临安墓室那边,从临安出建德很快的,可以形成一波势如惊电的闪击战! 霍去病虽然和岳云等人素不相识,但他知道,韩信也在临安那里。 韩将军作为一代兵仙,看见天幕的进展,一定能敏锐把握住战机,从而和他搞一波完美配合的。 至于说军力从哪里来…… 李庭芝的扬州城就有重兵驻扎,而且,他们队伍里不是有史可法吗。 在这元末年间的江淮,史可法作为前代民族英雄,声名与号召力堪称一骑绝尘,四海之内无人不知,也就太祖高皇帝本人、还有本位面的武烈太子郑成功可以稍稍比拟一下。 相信他们一定能很快募集一群强盛的兵力,从浙江杀过来接应他们! 就这样,二人在天幕上给韩信、岳云、史可法等人留了言,放心地跳过了北边隆兴府,直接进入了徽地。 然而…… 万万没想到的是,被寄予了厚望的临安墓地小分队,此刻正在……群魔乱舞。 这边汇集了全场最多的挑战者,包括原本就在此的岳云、檀道济、辛弃疾、韩信,还有后来赶来的史可法、李庭芝、少年诸葛亮,以及,真正的「白衣兵仙」陈庆之本人。 本次进天幕参赛,除去个别身份特殊的人物,最低标准就是武庙,或者至少是拥有武庙战力,但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未能入选的人物。 梁武帝位面仅有一个武庙,理所当然地派来了陈庆之。 小朋友们瞠目结舌地看看他,又看看韩信。 大家在墓里看不见天幕,但最基本的从外形上判断身份的能力还是有的,为什么会觉得陈庆之的白衣好像比韩信更白,看起来更符合「白衣兵仙」的描述一点啊? 韩信还不想就这么暴露身份,当即一个眼刀飞向陈庆之,无声威胁道:“你小子配合一下,不然你就死定了。” 陈庆之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只好保持微笑说:“没错,我就是……韩信。” 史可法等人乐得看热闹,完全没有出言提醒的意思。 “韩将军好!” 小朋友们恍然大悟,纷纷围绕着他攀谈起来,发出了“快到我们位面来做客”的邀请。 韩信眼看着这群没良心的小朋友如此喜新厌旧,飞速抛弃了自己,顿时眉梢微挑,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子云快来跟我们一起”,檀道济百忙之中一回头,发现冷落了他,立刻伸手把他拽过来,“你看韩将军作为兵仙就是不一样,虽然是年少形态,但也足够气宇轩昂。” 韩信:“……” 他该感到与有荣焉吗? 然而,就在这一个刹那,他忽而觉得哪里不对,那种长期征战沙场、命悬一线的直觉让他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不假思索,立刻拎着檀道济趴下,一边转头对着岳云和辛弃疾厉喝一声:“小心!” 却还是太迟了一步。 在阴暗幽深的地下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何况是封闭了数百年的武烈太子陵寝。 隆武帝当年设计陵墓时,生怕有人打扰到太子的死后安眠,布置了阴坟、影墓等众多反盗墓设置,对这群不请自来的外来客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便在这无声无息之间,墓墙上的机关咔咔运转,露出了数根铜管,簌簌向着封闭的墓室内传递毒气。 里边本来是能够让人瞬息致死的毒药,好在此地临近水流,经过了数百年间的水流冲刷和稀释,早已不再密封,药效被冲淡了许多,就变成了…… 致幻药。 岳云本来正拉着陈庆之滔滔不绝,这时吸入了一大口,两眼发直,立刻就迷迷瞪瞪了起来。 陈庆之眼看他状态不对,正要抬起手刀把岳云劈晕,然而自己这么一番动作起来,也吸入了许多致幻气体,神色一下子出现了剧烈的变幻,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而另一边的史可法等人也未能幸免,众人神色僵直,凝立在当场,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幻境,都看见了自己生平最忧虑最可怕最惨烈的景象。 “爹”,岳云一声惊呼,刹那之间泪流满面,似乎是看见了(想象中)岳飞死于风波亭下的场景,“你死得好惨啊!” “陛下!”檀道济在一边抹眼泪,也不知看到什么了,“你要去哪里,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 少年辛弃疾不言不语,在幻境中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别人都只看见最惨的一幕,而他却是从头惨到尾,就没有一时半会放晴的。 “唉”,他最终长叹一声,这人生真是不活也罢,一片寂寞如雪,“我究竟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要过这样的人生……宋祖陛下,岳王,你们快带我走吧。” 比他神色更加苍白凄恻的是少年诸葛亮,他看着自己从草堂春睡日迟迟,到五丈原上秋风落,心中的悲伤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一时之间,众人心情崩溃,都被致幻气体激起了过去和未来的伤心事,看起来委屈极了。 视频那头的刘裕、岳飞:“……” 第314节 孩子们都伤心难过成这样了,这历练还要再继续吗?不然还是先接回来哄一哄吧。 再看另一边,韩信一眼看见了未央宫深处自己死去的场景,顿时拍案而起,提剑就杀了出去:“好啊,既然想杀我,那就一起死吧!” 史可法看着扬州城陷落喋血的一幕幕,正在心魂欲碎,就感觉一把剑横在了自己颈间。 “都给我去死”,韩信冷笑一声,挥剑就要斩落。 天幕前的观众:!!! 等等大将军,使不得啊! 【作者有话说】 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这句诗出自苍水的《放歌》,苍水死前题写在杭州狱中壁上。 最近读他的诗集蛮感慨的,人间何幸得此惊才绝艳之人,此君与森森、宁宇生于同时,也近乎死于同时,三位真是光耀了一整个时代(小老虎:那我呢,那我呢?) 让我康康下个兰亭集会副本怎么让苍水出场(快了快了——) 分享一下《放歌》全诗,写这么好,这不得来个全文背诵(逃) 吁嗟乎!沧海扬尘兮日月盲,神州陆沉兮陵谷崩。 藐孤军之屹立兮,呼癸呼庚。 余悯此孑遗兮,遂息机而寝兵。 方壶圆峤兮,聊驾税以薶名。 神龙鱼腹兮,罹此豫且之罾。 余生则中华兮,死则大明, 寸丹为重兮,七尺为轻。 维彼文山兮,亦羁絏于燕京, 黄冠故乡兮,非余心之所馨。(啊,文山先生) 欲慷慨而自裁兮,既束缚而严更, 学谢公以绝粒兮,奈群喙之相并。(这句的谢公就是谢枋得) 等鸿毛于一掷兮,何难谈笑而委形, 忆唐臣之啮齿兮,视鼎镬其犹冰。 念先人之践土兮,愧忠孝之无成。 翳嗣子于牢笼兮,痛宗祀之云倾。 已矣夫!荀琼谢玉兮,亦有时而凋零。 余之浩气兮,化为风霆; 余之精魂兮,变为日星。 尚足留纲常于万祀兮,垂节义于千龄。 夫何分孰为国祚兮,孰为家声。 歌以言志兮,肯浮慕兮箕子之贞? 若以拟乎正气兮,或无愧乎先生。 第109章 韩信长剑落下, 在半空中惊掠起一道长虹,眼看就要斩中史可法。 本来吧,距离这么近, 韩信又被致幻气体误导,认为仇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带着无限杀机斩下这一剑, 按理说史可法万难幸免。 幸好在场的几乎都是名将, 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杀意,虽说众人一片混乱, 脑子都还不清醒, 身体却已经本能地行动了起来,各自拔出了兵刃。 韩信面对多方的同时进攻, 不得已,只能暂时松开了史可法,回剑迎敌。 “是哪来的贼子想害我!”岳云提枪怒喝,“来人呐,还不快束手就擒!” 辛弃疾挥剑一通乱舞, 主打一个毫无章法, 飘逸如打醉拳,但杀伤力十足,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檀道济本来离韩信最近, 这时一个蹦跶,嗷嗷乱叫,直接跳到了对方身上。 韩信轻轻一闪身,他就扑了个空, 使劲握拳捶打着地面, 一边打还一边大声质问:“你服不服!就问你服不服!” 同时还转头对着韩信高呼道:“子云, 还不快来助我!” 韩信虽然神智模糊,却依旧牢记自己的陈庆之人设,想都不想地拔出剑,跟他一起砍着地面:“来了来了!” 最离谱的当属陈庆之。 这位白衣将军清寒如雪,眉目俊秀,变成少年形态后怎么看都是高冷那一卦的,此刻,却对着一团空气发出了桀桀怪笑,忽而伸手一捏:“魏狗,我逮住你了,哪里跑!” 而在更远的地方,少年诸葛亮正在折磨他的羽毛扇,兀自沉浸在心事中,丝毫没有被外界所干扰到。 先前因为参赛者一批进入了太多,天幕自然是没有播放人物介绍的,众人也无从得知自己一生的命运走向,现在倒好,通过致幻气体一次性看了个够,其中滋味,真是酸爽至极。 诸葛亮一片一片地扯着上面的羽毛,若是靠近细听,便能听到一阵低语:“等本位面的刘阿斗出生了把他打一通,不打,打,不打……” 另一边,史可法因为颈间被剑划上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在刺痛中反而神智稍稍清明了起来。 他这时终于发现场内是一副何其混乱的景象,正想抽身离去,到旁边冷静一下,就被李庭芝死死拽住了手。 “别动”,李庭芝提刀四处张望,神色警觉,见到众人在那边打来打去,顿时露出了一副嫌弃之色,朗声道,“宪之,你看那些人都在打架多危险,外面总有人想害你,你就待在扬州,其他哪儿都别去了!” 说罢信手一扔,刀尖在半空抖出一道银虹,擦着正在打架的檀道济飞过,深深扎入石壁,引起一阵砖石飞溅,众人亦纷纷惊呼。 史可法不觉扶额,心想全场最危险的就是你了。 他试图将手抽回来,但被握得太紧实在做不到,只得温言细语地商量道:“是是是,我等会就跟你回扬州,你先放开我好么。” 哪成想,李庭芝根本不听他说话,万分果决地一挥手:“哼,谁都别想跟我抢人,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明天就把你变成史公祠里的梅花!” 史可法:“……” 他抬起半边衣袖捂住脸,默然不置一词,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昏着比较好。 天幕前的观众们:“……” 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各位也曾是体面人,是诸天万朝的不朽传奇啊。 现在只能说,一路走好。 说来都tm怪隆武帝,建太子墓的时候好端端地放什么毒气,看看,这一下惹出祸来了吧。 隆武帝:???咋滴,你盗墓还有理了? 视频那头,刘裕看着这一幕,不禁眉头一皱:“孩子们这样下去不会出事吧?” “陛下勿忧”,一旁,李清照抱着书卷,神色十分沉稳地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立刻清醒过来。” “易安快来”,刘裕立即说,岳飞等人也都将疑问的视线凝聚在她身上。 却见李清照上前一步,对着镜头高声说道:“阿云,阿和,幼安,孔明,本次副本历练完毕记得写三万字的活动体验文章交给我,用骈文对偶格式,声律务必对仗工整,写的不合格会被打回头哦!” 满堂死寂。 这是来自大宋第一书院山长大人,对学生们的降维打击,堪称振聋发聩! 三、三万字的文章? 骈文对偶,声律工整,写不好还会被打回头重来? 小朋友们在混乱中,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深的寒意袭上心头,如同一盆冷水迎头浇下,瞬间熄灭了脑海中的火焰,整个神智都为之一清。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看向四周,心里害怕极了。 檀道济和地面缠斗了许久,浑身酸痛,一下跌坐在地,战战兢兢地说:“三万字……真要写?” “逗你们玩的”,刘裕见小朋友们经历了先前的幻境,个个都神色低落,状态萎靡,怎么可能还去苛责他们,“都没事吧?一个个的真不让人省心。” 檀道济刚看见他死去的景象,如今听见这一问,眼眶顿时红了,怔怔落泪道:“陛下——” 刘裕叹了口气,安慰了他几句。 谁料檀道济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下当真是泪如雨下,不可抑制,仿佛要把所有的心酸委屈都哭出来。 刘裕无奈,转而看向另一头,见岳云望向他爹,也是一副满心抑郁,泪眼朦胧的模样,只得提议说:“要不把你们先接回来?以后历练的机会还多,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自己就可以打江山,并不是非得用风刀霜剑逼迫孩子成才,将自己未竞的理想寄托在孩子身上。 所以历练这种事,适可而止吧,随孩子高兴就好。 又见少年辛弃疾孤身坐在旁边,久久地出神,宛似三魂没了七魄,赶紧道:“幼安也一样,你等会也跟他们一起回来吧,朕带你们出去玩。” 小朋友们听了这话都有点心动。 说到底,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去找家长,乃是全天下小朋友的本能反应,再强再能打的人都不例外。 他们也是有人护着的人呢! “可我的点心还没有吃够”,过了一会,檀道济小声嘀咕,“我想回临安城吃糕点。” “我还想见一下冠军侯”,辛弃疾眨眨眼说。 岳云也道:“反正随时都能回去,不如留下来再四处逛逛吧,城池还是那些城池,只是人事全非,所以带来了风物迥异。” “行吧”,刘裕见他们都做了决定,伸手调整了一下镜头,颔首道,“那你们就继续待在副本中,记得注意安全。韩……子云将军,你若无事,不妨跟他们一道行动。” 韩信面无表情,心想你这个正牌家长不来,要我帮你带孩子是吧。 但嘴上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哦,我会和他们一起的。” 檀道济欢呼一声,拉着他当场跑路。 他可喜欢和子云将军在一块了,除了自家陛下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听他叽里呱啦这么多话,却丝毫没感到不耐烦。 这难道不是自己的天选好友吗! 众人将前来盗墓的杨琏真迦等一群番僧杀死,顺着来时的水道,离开了武烈太子陵。 本着“保护环境”的想法,这些贼子通通都被烧成了灰,扬散在天地间,一点儿都没造成污染。 至于从番僧身上搜刮出来的那些钱财宝物,通通交给李庭芝处理,拿去安抚救济百姓。 第315节 出来之后,众人重见天日,都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得以再一次看到天幕。 断网这么久可真难熬啊(叹气. jpg) 因为消息太多了,大家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冲浪,顺带关注了一下其他参赛者的进展,发现最富有看点的除了霍去病和小老虎那边,就是正在长安城搞事的苻坚了。 那一日,苻坚拉拢元人大将阿术上了他的贼船,本想着自己手握四十万大军,便是就此杀入京城逼宫政变,也是绰绰有余。 结果到了军营一看,好家伙,这四十万里面,有三十多万都是新征收过来的民兵,对上忽必烈的精锐怯薛军压根就是不堪一击。 苻坚并不打算就这样去送死,筹谋一番,当即回了长安封地,只留万余精兵日夜兼训,俱为披甲锐士,能征善战。 余下数目巨大的民兵皆是发放农具器物,令就地屯田开垦,回归农时,较有文化的一部则在长安一带建设学校,推崇经筵,公开授课。 众人当然欢悦,由是共乐推戴,归心于太子。是岁得谷收万斛,四围丰稔,长安周围百余里本为陵谷荒土,也被他彻底开发了一遍,绿园成荫。 忽必烈耳目众多,散落民间,见他如此大动作,自是连夜上达天听,引发忽必烈心头对太子的猜忌愈演愈烈,终至忍无可忍。 一番羽檄飞书裹挟无限杀机,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了长安城苻坚案头,措辞严厉如刀,传下帝令隐晦逼他速死。 苻坚:? 狗皇帝这是把他当成傻子吗? 若是本来的太子真金,指不定还真因为父皇的猜忌就这么一抹脖子,郁郁而终了。 但他是谁啊,他是大秦天王,千古一帝好吧,忽必烈既然选择要跟他撕破脸,他也不想再扮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直接反了便是! 关中地区就是他的基本盘,虽然已经建设得不错了,但要想以区区一地抗衡举国,还是绝无可能的。 苻坚虽然军事能力薄弱,在自己位面能一统北方,全靠王景略带飞,但论起政治操作,纵观整个魏晋南北朝也是绝对的第一流。 考虑到自己停留在副本的余下时间不多了,自立已然来不及,他思忖再三,决定挑拨朝中各方势力进行内斗,就当是给新朝统治者开路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方汉人世侯和蒙古统治者之间的矛盾,他们当然不是无条件死忠于蒙元,只不过为了保全家族富贵和地位不堕,才选择为蒙古冲锋陷阵,作马前卒。 张世杰兴起于东南沿海,又掀起了一轮全新的势力洗牌。 世侯们有的闻风而动,极为积极地伸出了橄榄枝,更多的却是按兵不动,神色高傲地静观其变。 反正在他们看来,江山姓张也好,姓孛儿只斤也罢,都得仰仗汉家世侯的力量,自己才是掌握有绝对主动权的一方。 张世杰区区一介贱民出身,就算成为天子,难道就敢跟他们翻脸了吗? 对于苻坚来说,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最后登基掌控天下的是张世杰还是真金,他只想确保汉化改革能进行下去。 为此他制定了一系列措施,比如拉一批、杀一批、打一批这些汉人世侯,将他们从与蒙古贵族怪异纠合的利益圈中剥离出来,来日要么成为汉化主力军,要么就只能荣光堕落,彻底消失在滚滚洪流中。 再比如为寒士们开一个上升通道,在长安城外广开求贤令,请四方豪杰入室手谈,等等。 做完这一切之后,苻坚带着自己的精兵北上,杀向了京城。 “他能成功吗?”岳云看到这里,很好奇地问。 “显然不行”,少年诸葛亮分析道,“他就是有意去送的,要是换做陛下或者岳王,肯定能做到两万人取京师,当年北伐就是这么多孤军先行,至于秦王……还是差了一截。” 见众人都充满不解地看着他,诸葛亮进一步分析道:“秦王自身也清楚这次肯定不能成事,所以没有讲究什么兵法策略,就是一路硬碰硬地厮杀过去,只求引发方向,声势浩大。” “他想要表明一种决绝态度,为反忽必烈势力添上最后一把火。他这一死,万里江山从此倾塌,他也将成为一面反元的旗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最后应该会是一种很悲壮的死法,以死为一个王朝的崩塌敲响了丧钟。秦王跟我们可不一样,他是来正式参赛的,当然得考虑尽可能地赚分,这么一通操作,【拯救中华】任务的分数不就有把握了么。”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秦王陛下一步算百步,念头真多啊,他是怎么做到同时兼具腹黑和傻白甜两种属性的? 一群人在萧山南麓、斜阳尽处挥手告别,各奔东西。 李庭芝带着史可法回了扬州城练兵,陈庆之决定去建康城看看,余下韩信带着一群小朋友到临安城活动。 “朕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提醒他们了”,视频那头,刘裕翻了翻从前的天幕聊天记录,若有所思地说,“鹏举你想想,有吗?” “没有吧”,岳飞回想了一下,“反正余下的时间也不多了,让他们自己玩去,尽兴而归。” 刘裕一想也对,当即不再纠结,反正能忘记的事都不重要吧。 都不重要吧。 不重要吧。 要吧。 …… 正在建德城等着会师的霍去病和李来亨:??? 不是,消息都发出去多久了,小伙伴/韩将军怎么还不来? “一个噩耗”,霍去病抱起手臂,倚在军帐前,凝目看了一会天边的明月,“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再没有动静,我们只能自己打建德城了。” 小老虎端着油灯给自己处理伤口,一阵龇牙咧嘴,不服气地说:“自己打就自己打,我们离了他们一样能行!” 二人虽然采取的是以点带面、分割疆土式打法,跳过了中间的若干城镇。 但江西毕竟是元末年间数以百万众的人口大省,而非无人区,纵有意规避兵锋,只图星夜兼程奔袭,还是免不了中间数场血战。 尤其是在过鄱阳湖,准备越水而上的时候。 想从这里翻渡,必须经过江州,此城扼住来往水道,雄高险峻,如今正被伯颜铁军驻扎,倚仗山川江河之险要,向四方虎视眈眈,治理得如同铁桶一般。 元军水师自江州以下横舟列师二十余里,声势浩浩荡荡,令人望而生畏。 文天祥正好也有意收复江州,与他们约期北上,自率兵沿赣水北上,驻扎于南康军。 于谦从德化一带正面进攻江州,霍去病等人绕行至饶州一带,趁湖上夜雾四起,天地茫茫莫辨,偷偷抄水路来到了伯颜的后方。 本次三方都是倾巢而出,加上布局得当,武器先进,按理说胜算很大。 然而在配合的时候,却出了亿点小小的差错。 一来,他们这边可以利用天幕和于谦实时沟通,但文天祥作为副本世界的土著,却看不见天幕,导致他的行动比霍去病等人的预期稍微快上了那么一点。 没办法,文山先生是江西当地人,熟悉此地山川风物、地势形胜,历历了如指掌。 其他人即便是天纵之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前行中总得摸索一番,自然而然就慢了一步。 二来,于谦虽然率军围城,形成极强的攻势,但出于对伯颜可能屠杀城内百姓的顾忌,数日内未发一枚弹药,而是以劝降为主。 三来…… 霍去病他又又又迷路了! 说好从饶州抄近道到后方进攻的,结果夜间行舟入寨,第二日辰时派出斥候远探,好家伙,已经到江州城门口的大孤山了。 得,都这样了还搞什么战术,直接冲吧。 伯颜看着这一群加起来都不到他大军零头的「乌合之众」,从山上冲下来,强行攻城,一瞬间怒极反笑。 送菜也不能这般送吧,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人? 殊不知他在霍去病眼中,正是一盘菜。 伯颜本以为我众彼寡,大可以从容部署防守,哪怕依靠人海战术围攻上去,堆也能把人堆死。 没想到对方宛如开挂,压根不讲道理,刚来到的第一夜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一面在营地虚设无数灯火稻草人,作人影幢幢之态,一面连夜衔枚夜袭城西铁坝。 元军睡前听斥候来报,分明一切无恙,万料不到惊变突起,睡梦中仓促应战,三更鼓响时,已经丢了西门。 “烧死他们!” 李来亨朝着角楼投放了一堆易燃爆炸物,迎着冲天的烈火拼杀了几个来回,成功在原地竖好了木栅云梯,众军士气大振,一拥而上,顷刻攻下外城。 但伯颜毕竟实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很快稳住阵脚,无数元兵拼杀过来,将众人从城头击退。 小老虎清点了一下损失,愁眉苦脸地在营帐里乱走:“死伤了几百个人,去病,现在可怎么办啊。” “为今之计”,霍去病把他按回座位上坐好,一本正经地说,“我只能展现真正的战术了。” 小老虎:? 啥叫真正的战术,原来之前的胜利都只是过家家么。 一脸懵逼. jpg 霍去病在天幕上联系于谦,让他不要再按兵不动了,先来佯败一场,把“我很菜”三个字打在脸上再说。 这是为了防止伯颜输红了眼,狗急跳墙伤害百姓。 而后,他给自己和小老虎画了一个夷狄版本的妆,扮作一队元军,出其不意地闯入了江州城中。 为了取信于伯颜,他还和文天祥、于谦的军队分别真情实感地斗了一场,让两军纷纷败退,躲远点,免得到时候溅了一身血。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登上城墙,紧闭城门,飞矢如雨,烽火大作,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下属来报给伯颜,伯颜甚至还大怒,斥责此人为了邀功谎报军情,当场手起剑落,血溅三尺。 不料下一秒,霍去病已经弯弓策马,一跃而入,一箭将他牢牢钉在了室壁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了他一眼。 小老虎举着喇叭,在城中四处大喊:“我们是张王的义军,首恶伯颜已伏诛,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这些元军本来就是远道而来的外来户,怎么可能为江州城死守到底,只听扑通连声,各自跪倒在地乞降。 本土百姓也纷纷从各处街巷冲出,此前江万里身死,尸首空悬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众人悲愤不已,将几个元军首恶通通抓去,头颅吊在竹竿上,高高挂在了城门口。 此战结束之后,三方会面。 陆秀夫也在此时孤身抵达了江州城。 他这次来主要有两个目的,首先是和霍去病商定好未来的发展战略,虽然他已经从霍去病的进攻路线中基本洞悉了他“安徽——山东——河南——大都”这么一个以割裂战术为主的规划,但总得和本人确认一下吧。 其次就是来与文天祥见上一面,劝说他加入本方阵营。 文天祥确实是反元势力代表,但并不意味着他要站队在张世杰这边。 事实上,自从上次邓光荐回庐陵,将自己在海上受到的非人待遇,添油加醋地那么一说(光荐:张贼抢走君实,还把我们赶走,简直不是人!),张世杰在文天祥这边的印象分基本为零,并且有持续往负分发展的趋势。 陆秀夫意识到,要化解其中的矛盾,得是他出面亲陈利弊才行,所以他就来了。 文天祥见了好友很高兴,欣然携着他的手入城:“等这段时间的战乱结束了,你要跟我回庐陵吗?” “可以去玩几日,长居就算了”,陆秀夫想了想说,“不过还要过很久很久呢,等着天下再度平定。” 二人并肩立于高城,宛如双璧交相辉映,长风萧然吹拂衣衫,佩兰与坠玉轻叩而泠泠作响,眸中收尽了天地间至为莹澈翻涌的江波,一片春山如黛,玉色惊鸿。 文天祥听他说了半晌,字字句句不理张世杰和平北政权,不禁神色微滞。 不是,明明也就是小半年没见,怎么感觉恍如隔世,君实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忽然就从一介世外高人闲云雪鹤,变成了运筹帷幄、主掌生杀的那种风格? 第316节 他眉峰渐渐蹙起,忽而道:“张世杰是不是在强迫你为他做事?是的话,我出兵帮你打他——” “没有”,陆秀夫摇头,微微一笑说,“谁又能勉强我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文天祥觉得这话倒是千真万确。 陆君实作为一个海王,知交满天下,从来只有别人被他沉迷得神魂颠倒,恨不能捧心以献,将整个世界的美好都送到他面前,却还没听说过有认识他的人不喜欢他,甚至主动要跟他翻脸的。 只能说,这也是一种天赋技能吧。 他虽然尊重朋友的人生抉择,还是免不了有些忧心,找了一堆地方开始挑刺:“这张世杰把你骗过去,又让你一个人出来行动,这可不是身为英主该有的表现。” 陆秀夫眨眨眼:“是我自己要来的,他并不知道,我想在出兵北上之前先稳定江西的局势。” 文天祥惊叹道:“什么,他不知道?” 陆秀夫思索了一会:“嗯,现在这个点应该知道了,我给他留了小纸条。” 文天祥讶然道:“你有这么高的自主行动权限?” 陆秀夫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世杰什么都听我的,我是平北政权的实际操盘手。” 文天祥:“……” 这么一看倒也不错? 本以为君实是被迫去打工的,结果发现成了食物链最顶层,他甚至都有点同情张世杰了。 最终,陆秀夫与他谈妥了加盟的众多条件,尽量往双赢的方向走,并在月余时间内陆续平定江西各地,通通插上了张王的旗帜。 南边的大后方已定,接下来就可以图谋中原了。 他们的整个北伐大计划都是按照霍去病的战略来,分割半途,徐徐吞并,三五年内,缓取燕京。 紧接着的一段时间内,文天祥前往浙江攻伐,霍去病按照规划继续打安徽。 他对攻城的处理十分详略得当,一部分跳过,一部分强攻,一部分智取,一部分直接被逼迫闻风而降。 以火攻法破建德,地道法破浮梁,之后沿线收拢兵力,多地起义呼应,连破一路泸州、和州、太平府等十三座州府重城,直至山东,四海哗然,朝野惊怖。 天幕前的观众们:“……” 天呐,冠军侯杀疯了! 山东一失,则蒙元屏障俱断,南人的未来北方将可以从多面夹击,甚至长驱直入。 忽必烈已经是完全坐不住了,眼看最信赖的大将伯颜已死,阿术又站在了太子那边跟自己敌对,只能急召四弟阿里不哥率军南下迎敌。 阿里不哥为人嚣张跋扈,桀骜不驯,很好地继承了乱世政权的最大优点——内斗! 忽必烈屡下诏书催促他动兵,阿里不哥只是假装动身,坑了一笔军资费用不说,到了那边还按兵不动,主打一个拖延时间,后来一度掉转兵锋,转而攻向了朝中。 苻坚的太子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到了京城准备弑帝,元廷中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局。 有人想除去忽必烈,另立蒙古皇室为王的,有人支持真金,有人支持阿里不哥,还有人想要自立,北方甚至有些汉人世族也趁乱起兵,打算分一杯羹。 事态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快就超过了始作俑者们的最初预料。 …… 这也给了霍去病他们打过黄河,迅速发展自身、壮大实力的机会,但这样战无不胜,势如破竹的局势,却在打入滑州的时候出现了停顿。 从来都是他们搞事情诈降别人,这次居然遇见了别人来诈降本方! 很不幸,他们打得太嗨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陷阱,我大军风急云卷所过之处万军顺势倒戈,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谁能料到这里边居然有诈啊! 于是在滑州城外,黄河决堤倒灌,一片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景象。 元人大将阿里海牙放出北方汉人百姓为诱饵,霍去病和李来亨组织百姓撤离,虽然极力提速,还是极为缓慢,很快就陷入了重围。 面对着数十倍合围过来的兵力,放在平时倒也不太慌,但他们身后还有一群百姓要保护,而且奋战了一天一夜,已经是极端的强掳之末。 浪花接天摩地涌来,元军如蚁进,架设着炮火朝着此地轰隆隆疾轰,霍去病临危不乱,先是组织亲卫将仅剩的百姓都尽可能送走,而后和李来亨都受了很重的伤,合兵在一处,相背而立,各自拔出了刀剑。 阿里海牙眼看下属连日征战,早就被吓破了胆,明明见他们势单力薄,却是手持武器徘徊在外围,压根不敢冲上来。 当即大喝道:“杀此二人者,赏金万两,封帝国侯!” 元兵气势大振,火光冲天,大吼着厮杀了过来,小老虎在烽烟中跌跌撞撞地奔跑,被霍去病拉到了一处墙壁之后躲避。 他望着四周的烽火乱箭,一咬牙,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等会我引开追兵,你趁机杀出去——” “不可!” 霍去病骇然地看着他,正要拒绝,就被他猛然一推,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重围之中。 李来亨想得很清楚,反正他只是来历练的,而霍去病却是来做任务的,自己还是以一死来成全他吧,谁让他是自己关系最好最好的铁杆小伙伴呢。 就是会有点疼,小老虎有些害怕地缩了缩,复又挺直了腰板。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要怕,忍一下就好了,他这么安慰自己。 霍去病怔然看着他消失在重围深处,听见远方西风猎猎,吹断了金戈铁马的厮杀声,蓦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反方向背道而驰。 他不能放弃这个小老虎用生命给他换来的逃生机会。 远方,数道寒芒同时对准了李来亨,准备取他性命。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天空中陡然绽开了一道惊虹般的裂缝。 一道高峻修长的人影从中信步迈出,恰好看见了此刻的场景,不假思索,立即挥剑一击,以极为精准的角度破开了刺到面前的金戈,而后拉着李来亨就地一滚,躲开了所有袭击:“没事吧?” 小老虎死里逃生,一时说不出话。 那边的元军齐齐发出了惊呼,显然被这突然其来的从天而降大变活人的一幕给惊到了,惊呼长生天保佑。 阿里海牙迅速杀了几个呻吟怪叫之人,终于艰难稳住了阵脚。 霍去病听见背后的异响,在策马中立刻回头望去,顿时无比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瞬间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忘记了周围的凶险四伏,也忘了元兵炮火冲天,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战场,只是像一阵风一般飞驰回头,若流星一般奔向了来人。 “舅舅!” 卫青被他翻身下马,扑了个满怀,一时有些错愕,但还是下意识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旋即沉声道:“没事了,走,先杀出去!” 霍去病神采飞扬:“好!” 眼看李来亨还是迷迷瞪瞪,卫青直接伸手将人拉起,又抢了一匹元军的战马,和自家外甥一道并辔而出,刀光剑影纷扬如雪撞碎了天际,所到之处如若利刃贯彻,再多元兵也都如沃汤泼雪般立时溃散,胆气尽丧,就这么合力冲破千军万马,杀出了包围圈。 天幕前的观众:“……” 天呐,这就突围了,分分钟这么简单就办到了? 咱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也不敢问,只能说,这两人合在一处实在是太牛了,能给你直接打穿天际。 到得高堤一处安全地方,卫青终于有空问问自家外甥到底怎么回事。 他打完龙城之后一路飞驰赶回长安,基本没休息,正好卡在这个时间节点进了副本,也是最晚进入副本的一个参赛者。 “我就知道舅舅会来的”,霍去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卫青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进来,确实很神奇,好像和自家外甥心有灵犀一般。 不过这阿里海牙狗贼万万不能放过,敢欺负去病,等下就去教他做人。 一转头,见李来亨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起方才他和自家外甥并肩作战的模样幕,不禁放柔了神色,笑着对他招手道:“小老虎过来。” 小老虎满脸呆滞地走过来,两眼发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赶快还魂了”,霍去病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给他介绍道,“这是我舅舅,你肯定知道他的吧,我就不多说了。” 李来亨经历了之前命悬一线的凶险,到现在脑瓜子里还是一片迷糊,压根没法正常思考问题,只是机械性地想着—— 什么舅舅?嗯,小伙伴的舅舅,那也是我的舅舅。 卫青见他脸上染了一片血糊糊的,掏出一块帕子,正准备给他擦擦,就被小老虎一下抓住手,使劲来回晃了晃:“舅舅好!谢谢舅舅!” ??? 卫青的笑容微微僵硬,不是,这关系可不兴攀的啊。 第110章 卫青拍了拍李来亨, 试图缓解此刻的尴尬,并且使了一个眼色。 结果李来亨神智混乱,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号, 反而丢开盔甲,在原地快活地转了一个圈:“他看我了!他一定是想当我的舅舅!” 卫青一阵扶额,心想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一旁的霍去病:??? 一瞬间有点懵, 明明说好做彼此的小伙伴, 咋还突然冒出来和他抢人了? “可别胡说”,他一把捂住了小老虎的嘴, 压制住了他的使劲挣扎, “你自己没有舅舅吗,偏要来抢别人的?” 小老虎嘴巴被迫关上了, 但依旧眼巴巴地瞅着卫青,期待极了,一动不动,连睫毛上沾惹的血滴落下来都没发觉。 qaq,为什么不能喊舅舅啊。 卫青顿时被他一副惨绝人寰的神色逗笑了, 又见小老虎神情呆滞, 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还没从之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 不太像能正常沟通的样子。 他将目光投向了视频那端, 李来亨的正牌家长们:“明世祖陛下,还有李晋王,这……” “哦”,郑成功觉得有趣极了, 粲粲明眸中漾开一点如坠星流火般的笑意, “他要认舅舅是吧, 朕没意见。” 本来,他看见小老虎遭遇危险即将毙命,是打算出手的。 小老虎在副本里待了这么久,经历的兵戈烽火洗涤已经足够,真要惨死于乱军之中留下心理阴影,那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人已经脱险了,安然无事,他可以继续安心看戏了。 郑成功轻笑一抚掌,这么告诉卫青:“此后的日子,小亨就拜托给长平侯照拂了,你随意折腾,只要人回来还是完整的就行了。” 李定国略一迟疑,在旁边补充道:“最好是活的,如果实在勉强的话,留个全尸也行。” 虽然说,副本的死亡不会带到真实位面中,但之前也没出现过挑战者缺胳膊少腿的情况,天知道是不是会一并保留下来,还是稳一点吧。 卫青:“……” 这两个人究竟把他想像得多么凶残,他分明是个很温和的人好么! 当年他教导自家外甥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罚他抄书一点点……不对,是亿点点罢了,抄点什么兵法战略、陛下手书之类的,来他个十遍二十遍。 第317节 霍去病:好烦呐。 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哀叹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jpg 郑成功未说两句就挂断了通话,临走前,倒是留下了一个重磅消息,等他扫灭荷兰帝国之后腾出手来,就会派兵进入大汉位面,和他们一起征伐印度。 “有这事?” 卫青来得匆忙,许多消息都未打听,不禁惊讶地问。 “有有有”,李来亨在浑浑噩噩中听到要打架,dna顿时动了,下意识地点头道,“陛下之前和汉武帝说好了,等会要派一些技术人员去加快你们的火器制作,发展科技。这次要是合作顺利的话,下回你们还会来大明跟我们一起打欧洲,开发美洲……” 话说到这里,他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都干了啥,立刻如梦初醒一般,使劲蹦跶起来,把自己埋进了一旁的杂草堆里。 太丢人了! 怎么会上来就认亲啊,呜呜呜,他没脸再见小伙伴和长平侯了! 霍去病走过去戳戳他,试图把小伙伴扒拉起来。 结果人确实被拽动了,却始终抬袖捂着脸,压根不敢正视卫青。 天幕上,万朝观众适时发出了猖狂的笑声: 【高贵乡公曹髦】:朕要笑死了,小老虎目光躲闪的样子很慌张,但他刚才强行认舅的样子真的很靓仔。 【楚宣武帝桓温】:真遗憾,孤还在四川作战,不能亲眼见证这一名场面。 【新皇帝王莽】:啧啧啧,李自成的棺材板还按得住吗? 【大顺皇帝李自成】:这有什么的,朕完全不介意,认了这个舅也不亏啊,多少人想认还认不到。 【明世祖位面. 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李闯,你当然不介意,你也没有任何立场介意,小亨是本位面的人,跟你毫无关联。 【大顺皇帝李自成】:张苍水,你小子在大顺位面年方二八,前两天刚被朕抓起来送到京城,送到东宫教导皇太孙。 【明世祖位面. 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没把你和小亨拆开来,还给了你亲手养成一代明君圣天子的机会,以后小亨登基你就是帝师,赶紧偷着乐吧。 【明世祖位面. 文渊阁大学士张煌言】:我刀呢(拔刀. jpg) 安南国境内,张煌言刚刚攻克了这里,指挥属下搬空他们的王朝宝库,改日通通运回大明,就瞧见了李自成的大放厥词。 心中气得想刀人! 算了,不跟他计较,我大明如今蒸蒸日上,乃是不折不扣的世界一流强国,陛下、晋王这般绝世人物古今难遇,至于李自成那厮……还差远了。 其他观众也在感叹: 【魏孝庄帝元子攸】:忽然发现李自成才是最大的幕后赢家,细思恐极啊。 【魏孝庄帝元子攸】:他甚至完全都不需要思考治国之策,直接照搬明世祖的案例就完事了,什么人才名单、经济发展、开疆拓土之类的,完全可以照用。 【周世宗柴荣】:想多了,郑延平的操作就是把答案放在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抄不到。之前在副本里因为效仿他行事,最后直接灭国的人还少么。 【大顺皇帝李自成】:咳咳。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本来也没打算像明世祖那样扩张称霸,就打算搞搞农桑,发展建设,弄弄贸易,给后人的统治打下基础得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后唐庄宗李存勖】:战场庙堂风云万变,无一策是常胜之策,终究要取决于君主的能力与才干灵活应变,把控全局,这便是杰出帝王之所以杰出的地方。 【新皇帝王莽】:是的,明世祖的表现经常会让人有种“朕上朕也行”的错觉,但其实还真不行。本朝明明把炸药都已经发展好了,结果下句丽就是难打,没办法,慢慢耗着吧。 【陈武帝陈霸先】:朕就不一样了,朕效仿宋祖北伐,结果碰了满头包,纵能一时击退北齐,却很难彻底将他们灭杀。 【陈武帝陈霸先】:这北伐之事朕是已经死心了,未来能不能天下一统,就留给继承人好大侄来头疼吧。茜茜啊,打出我老陈家的风采来,朕以后能不能位列太祖,传祀百年,就全靠你了。 【陈文帝陈蒨】:??? 副本世界,建康城中。 陈蒨看着天幕上这一行大字,顿时眉心一跳,心想这狗皇叔当真是欺人太甚。 陈霸先究竟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地撂挑子的? 是他不想一统天下么,分明是陈霸先给他挖的坑太多,导致他登基之后四处疲于奔命,忙着补锅,平日处理奏章更是夜夜拿小刀戳自己,一直干到鸡鸣都不带合眼的,生怕哪件事没做好,导致身死国灭。 这边王琳打一下,那边内乱打一下,几年的时间好容易一统江南。 正打算施展拳脚一番,结果积劳成疾,哦豁,就这般薨逝了。 若不是本位面有冼夫人这等惊才绝艳的女将镇守岭南,为他除去后患,搞不好他还要去世得更早。 陈蒨那个气啊,恨不能手伸进天幕里,把皇叔抽出来暴揍一顿,反正皇叔也打不过他。 “莫生气,莫生气”,他这么告诫自己,深呼吸好几轮,终于平复了心情,“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文帝陈蒨】:@汉武帝位面. 冠军侯霍去病,@汉武帝位面. 长平侯卫青,@明世祖位面. 临国公李来亨,三位接下来是不是要报复阿里海牙,需要朕这边怎么出兵配合? 他这话问得很巧妙,虽然是打算跟着大佬们一起活动,蹭蹭分数带飞,但言语表达上还是一个「平等合作」的意思。 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愧是南朝第二帝,语言艺术是有点在身上的。 …… 而此刻,滑州城外的高堤上,卫青已经迅速指点二人收拢了部将残兵,安全之地就近安营扎寨,并铸造木城妥善安置百姓。 霍去病和小老虎站在山巅,望着不远处满目疮痍的场景,皆是愤怒地握紧了手。 “这些鞑虏,当真是畜生不如!” 阿里海牙故意掘开黄河大堤后,浊流急湍没了抑制,一下奔涌而出,在城池原野之间纵横肆虐。 如此天灾,又加上元兵铁骑踏过的人祸,如今滑州城十室九空,放眼望去,房室倒塌,街衢淤积,寸步难行,一切皆惨不忍睹。 他们之前就派了很多人手护送百姓离开逃命,这才导致孤立无援,被元军大批围攻,但受灾的百姓已逾数十万,这些援助但还远远不够。 卫青看着天幕,若有所思:“小老虎,陈文帝能力和为人如何?” 不知是不是带兵过来迎接滑州百姓南下避难的合适人选。 李来亨戳着手指想了好半天,陈文帝又不是啥帝王中的热门人物,他也算不上精通历史的那一挂。 但是,这个名字真的好熟悉啊,不是因为天幕带来的熟悉,而是—— 李来亨绞尽脑汁,终于在记忆最深处,挖出了一条震撼人心的花边新闻:“据几十年前的文学家冯梦龙说,陈文帝有个男友,爱到了骨子里,甚至还想列为皇后,他们之间的故事可香艳了!” 卫青:“……” 霍去病:“……” 李来亨无比情真意切地感叹道:“单看这一点,陈文帝颇有汉皇之风啊,是哪个汉皇我就不说了,也许有很多个汉皇吧。” 卫青:“……” 霍去病:“……” “只是野史趣谈,不保真”,李来亨终于发现了两人神情怪异,连忙补充道,“冯梦龙这个人很喜欢胡说八道的,他还说,舅……卫将军你很擅长明哲保身,才躲过了汉武帝的杀意和猜忌,而狄青之所以死得很惨,就输在他不会做人!” 卫青长舒一口气,听到后半句话他就放心了,这个冯梦龙纯粹就是在胡扯。 由此看来,陈文帝的作风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扫了一眼视频那端,发现刘彻听闻此言,正在宫殿内暴走,好半天才停住,生气地伸手在案上一拍:“仲卿,你别信他的鬼话,千万别信!” 本以为这个小老虎是个好的,谁知道一张嘴就在胡言乱语。 他什么杀意,哪来的杀意,就差把人捧上天了好么! 小老虎也能看见他们的视频,被怼了一句,立刻蔫了,一脸委屈地说:“我也是转述冯梦龙的话,这可不能怪我,哦对了——”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显然又想到了一茬:“冯梦龙还在神仙故事里讲过,去病你之前路过一个神君庙,那里面的神君忽然化形来引诱你结为夫妇,说你体弱,欲以大□□气补之,结果你不同意,然后就死了——” 卫青:“……” 霍去病:“……” 天幕前的观众们:“……” 当我们被撑死的时候,没有一口瓜是无辜的! “冯梦龙还说你死了之后很后悔,很让人惋惜……”小老虎说得正高兴,忽然一声惊呼,“嗷嗷嗷!” 霍去病冷笑一声,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少说两句吧。” 小老虎瞅着他,满眼写着求知欲,仿佛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真你个大头鬼”,霍去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冯梦龙到底是什么位面的人,要死,我总有一日要去拔刀找他算账,还得约上狄青一起!” 再抬头一看,自家舅舅在一边扶着柱子笑不可抑,对上他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十分真诚的严肃神情。 卫青:我一般不笑场,除非实在忍不住。 而视频那头的刘彻、卫子夫、霍光等人却是毫无顾忌,拍案叫绝,哄堂大笑,或“哈哈哈”,或“桀桀桀”,甚至还有笑出“盒盒盒盒盒”声音的,仿佛把一年份的笑点都笑完了。 霍去病眼神幽幽地看着众人,直到所有人在他的视线下纷纷归于静寂,清了清嗓子,一个个正襟危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去病啊”,汉武帝一本正经地说,“这冯梦龙得罪的人肯定不止你和仲卿两个人,等会你再问问小老虎,看能不能掏出点别的东西来。” 这不得诸天万朝一起来乐呵乐呵? 霍去病:懂了,原来你只是想吃瓜。 不过八卦乃是全人类的天性,尤其是接下来的瓜又香又甜,并且与自己无关时。 他在这一瞬间,还真是心动了一下,打算提溜着小老虎抖一抖,掉落更多的瓜,拉万朝英杰共沉沦。 结果这个时候,小老虎见势不妙,发现自己再说下去会成为万朝公敌,赶紧转移话题,大声说:“事态危急,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战术吧!” 霍去病一看要谈正事,只得先把瓜放到一边。 陈文帝本人的能力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南朝第二帝(笑),虽为万年老二,但在几十个南朝皇帝中能排到前面,领袖力还是相当有保障的。 加上他还搞出了一个「天嘉之治」,对百姓也不错,最终决定就是他了。 眼下,江南的绝大部份地区都已经插上了平北政权的旗帜,安徽业已陷落,蒙元的北方再无屏障庇护。 张世杰攻城拔地,战无不捷,如金掣电,江南有一半土地都是他亲自打下来的,尤其是襟山带水、适合水师发挥的那一部分,剩下一半自然要归功于霍去病等人。 所过之处,无不由陆秀夫主持抚恤百姓,和乐黎元,严明律法缉盗补凶,修缮建筑供应居民,一干民情郡务农桑时政都在因战失序后,很快再度恢复了正轨。 由是镇静安世,足兵足粮,海内心悦。 在四川作战的桓温本来心里还有点不服气,见了人家这个打胜仗的频率,也是说不出什么挑剔之词。 第318节 张世杰引兵入武昌,各郡县归附,川地皆定,百姓见「张」字旗而欢悦落泪,壶浆箪食,以迎王师。 如今,他正在走白沟水一带泛舟渡川,亲征汴州,不日将克,届时便可以迅速平定封丘,与霍去病等人合攻。 阿里海牙在滑州掘堤防水后,城池建防已毁,他自不会在此久留,而是迅速调转兵锋,马不停蹄北上如临河,阻断了他们打到黄河对岸的通道。 从他这个位置,本方无论是水军陆军都很容易遭受重创,即便是想要沿海乘船激战,出德胜口,也很容易被他趁机抓住机会进行伏击。 卫青望着舆图,又仔细翻了几遍霍去病递给他的资料,沉吟片刻:“即使如此,这沿河一带的德胜南北城、璞州、甄城皆非易取,为今之计,最好是沿河直取东阿,从那里过江。” 小老虎吃了一惊:“东阿是坚城,可不好打。” “用心理战术,尽量使他们不战而降”,卫青想了想,“先张扬我大军声威,届时从郓州南下去接应张世杰,让他往前军坐镇。” “东阿一带离他的故土不远矣,有大量义士义民在暗中活动响应,依照张世杰的威信,只要他来到此处,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而我们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奔袭出渤海,借道永济渠,乘虚捣入大名府。” “……” 饶是霍去病都觉得这个计划似乎太过于横冲直撞了,不禁惊愕道:“舅舅,打大名府这等重兵拒守的三京重地,都能称得上「乘虚」了吗?” 李来亨也皱眉道:“如此长距离奔袭只能奇兵上阵,这样一来,我们运粮食就不够了,如果不能及时以战止战补充的话,攻城不了几日就会被迫溃散。” 卫青伸手在案前轻敲几下,却是已然成竹在胸:“兵至大名府下,十日内必克,回来还来得及把阿里海牙打一顿给你们报仇。” 霍去病:哎,舅舅的时间管理这么精妙的么? 卫青眼见两个孩子都懵逼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温声解释道:“据我推测,大名府现在的守军绝不超过两万之数。去岁漳河大水,此地粮食歉收,只能依靠外地运粮援助,四面粮道陷了一半,余下两处也多受我们掣肘,我对比着收成册算了算,产粮运粮加起来也只能供十万人吃一个月的。坚城存粮总得三月为计,所以,他们的真实人手其实相当有限。” 霍去病看了一眼收成册上的天文数字,明智地决定还是别问舅舅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了。 万一舅舅以为他感兴趣,决定教他可怎么办,他可不想和这些玩意打交道。 卫青又道:“这也得感谢秦王苻坚为我们创造了条件,和阿里不哥、忽必烈三方混战,牵制住了京畿绝大多数兵力,导致大名府也派出守军来援,城防空虚。” 小老虎懵然:“你怎知道?” 卫青指着谍报上的一行字,微微沉吟,灯火在他眉间辉映成一种明净的波光月色:“朝城有交战痕迹,这部分从地势上来说,最快赶到的只能是魏州大名府援军,聊城之战也佐证了这一点,因为檀州、顿丘、濮阳这几个地方的水师援军不可能在数日内就渡过黄河,一定是这批大名府士兵在活动。” “聊城的搏杀一时半会不会结束,我们现在杀入大名府,面对的几乎是一座空城,没有任何难度——你们同意吧?” 霍去病:!!! 小老虎:!!! 再同意不过! 感觉我们都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他指哪打哪,等着被带飞就好了! “长平侯好厉害”,小老虎眸光闪闪地看着他,“感觉我好像没带脑子一样,只知道往前冲,真是白长这么大。” 虚假的星夜奔袭:主打一个运气,出奇制胜。 真正的星夜奔袭:提前做了周密的分析,不管怎么打,敌人都是来送的,压根就没有活路。 卫青笑着拍了拍他:“你只是对敌经验尚浅,军情分析这种东西,多打几场就能熟练做出来了。” “那不会啊”,小老虎蔫蔫地说,“我脑子很笨的,出身又低,以前老是被人嘲笑,后来陛下登基,就再也没人敢说我坏话了。” 卫青想起之前在天幕上断断续续看过他的事迹,神色温和起来:“为将者凭陵风涛,纵横锋刃,岂能以出身论英雄。” 小老虎这才有点高兴,吹了吹颊边的几缕头发说:“陛下也这么认为,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超喜欢我的,我都偷看到他日后准备给我封王的诏书了。大概这就是爱在心口难开吧,也就比喜欢晋王少上那么一点点——” 他抬起小指头,比了一个“一点点”。 卫青觉得这真不见得,他还真敢说。 小老虎在衣袖里一阵摸索,摸出了他的道具储物锦囊,这个还是以前抽奖获得的李贺标志物。 “我请你们吃好吃的”,他拿出了一大堆之前买的特色小吃,现在还新鲜冒着热气呢,“这是奶包子,水晶甜瓜,牡蛎小烧烤……” 忽见卫青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小老虎不禁怪异地问:“怎么啦?” 我倒是也想问你怎么了,卫青一手按住额头,叹气道:“这个锦囊……如此神物,你就拿来装小吃?” 这玩意空间如此巨大,又能一直保鲜,拿来存放粮食,甚至是藏一支百人特种奇兵,都是绰绰有余啊! 听了他的质问,小老虎:emmm,有点迟疑。 那给陛下和晋王的小吃就没有了哎,他买了好多好多,甚至还准备拿给百官分分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不过,他可是很聪明、很识时务的,知道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当即就把满包裹的小吃通通倒出来,锦囊留给了卫青。 “这些食物怎么办?” 霍去病提议道:“不如去发给逃难百姓,他们这些日子吃了很多苦,正好改善一下伙食。” “不可以”,小老虎却拒绝了这个点子,“灾民饥肠辘辘,多日进食稀少,消化功能薄弱,直接吃这些小吃会生病的。给士兵们也不行,这里面很多特色食品若是吃不惯,很可能会上吐下泻,影响战斗。” “我们应该让炊事班把小吃重做一遍,弄成易消化的糊糊汤发下去。” 卫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本想提醒两个小朋友的,但没想到小老虎平日憨憨的,关键时刻心思还挺细腻。 “那是”,小老虎骄傲地挺起了背脊,“我可是流民出身的崽,百姓生活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了。” “夸你一句你还蹦起来了”,卫青摇摇头,给两个小朋友布置了任务,让他们去和炊事班接洽,尽快把一大堆小吃解决掉。 滞留在此处的灾民们连着几日,都领到了一碗内容丰富的糊糊汤加餐,等他们吃饱之后,前来接应他们南下的陈蒨也带兵来到了此处。 这位陈文帝本人面貌甚是俊秀,银甲弓刀,策马疾驰,袍袖卷起天风似剑铮鸣,又带着一种让人印象极为深刻的高贵隽爽之气。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霍去病望着人一阵惊叹,“单从外表上看,很难想象出他——小老虎,你干什么!” “忘了冯梦龙吧”,李来亨使劲踩了他一脚,“罪过罪过。” 陈蒨浑然不知关于自己完全虚假的风流八卦已经在诸天万朝开了花,他一来,就跟着二人前往难民营查看,送来了一大堆的补给品,而后分列队次,稍稍歇了一刻,就准备带着所有难民南行。 “文帝陛下,你留下多待两日。” 霍去病重新进行了布置,壤下属中最精锐的一部分也加入了护送行列。 此去建康山遥水远,虽然大部分都是本方地盘,但也绝对称不上行路平静,带着大队百姓行动又极其迟缓,若是遇上伏击可就麻烦了,还是得多做些准备。 陈蒨看出来这些很多都是死士,也有一部分是张世杰从前留给霍去病的锐士,战斗意志相当坚定,当即放下心来,按照来时路线,舟车缓行,自己居中压阵,向着远方驶去,若雁群般消失在了天际。 霍去病收回视线,他们这边除去了后顾之忧,就要开始真正的征战计划了! 芜湖,真是太爽了,一把拿下大名府,直接起飞! 李来亨摩拳擦掌,与他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之前攻打福州、还有其他好多地方一起征战撒欢的经历。 小伙伴们又要共同出门耍啦! 卫青直接给他们每人安排了四个向导,为了求稳,甚至给自己也加了一个。本次出行,最重要的是确保谁都不会迷路,可以成功抵达大名府。 【作者有话说】 小霍小老虎:打胜仗从不迷路开始!(超大声) 陈茜茜:又来迫害我(两眼无神) 朋友们,由于我们改成了冬令时,所以从今日起,更新都变成凌晨至最迟早上六七点的样子了,感觉可以早上起来看(!) (呜呜呜,说实话,我是不懂改时间的优点在哪里,每年都要为这个改时间迷茫很久。。) 第111章 是年腊月, 北方野草渐枯,关河凋敝,正是远道征伐之时。 霍去病和李来亨登坛祭天, 俱陈旌霓,克期先兵,于高台上拉弓开弦, 一连三箭, 皆中悬吊在远处的蒙元大将伯颜的盔甲上,无一虚发。 “打入大名府, 在那里迎接新年!” 士兵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铁马银霜,旗帜锐卷, 端的是气势斐然,犹如雪亮的电光,壁立千仞般轰然击碎了天际。 众将士夜间行兵,行踪飘逸,数日后即乘船出海, 一片甲光摧肝胆, 连营成阵,剑魂激烈, 一路星夜兼程地避开数处雄关险道, 直入渤海,杀到了大名府前。 “之前做梦都没想过打仗还能这么打”,小老虎爬到桅杆之上,望着远方的风猎猎吹动船帆, 斜阳远送归雁, “大名府守将王超见了我们兵临城下, 一定很惊喜。” 霍去病对着昔日最后一缕余晖,擦拭着自己的剑锋,寒芒在他眉间映作凌厉垂虹,遥遏流云,一边扬眉道:“我只希望君实快点来跟我们汇合,赶紧过来吧。” “你这么期待干什么”,小老虎惊奇道,“看来你和他的关系真的很好。” “当然了,不过还有一点”,霍去病眨眨眼,转头见卫青在远处清点军械,立刻压低声音告诉小伙伴,“我要送给舅舅的小画本还在君实那里。” 上一回,他给卫青准备礼物,陆秀夫见他一直苦恼,就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制作一本小画本每天记录自己生活,到时候他和舅舅一起观看,不就相当于一起渡过了这段时光嘛。 但他觉得自己画得有点丑,每次都是艰难地制作好了草图,然后交给陆秀夫添笔润色一番,所以小画本一直到今天都没拿回来。 小老虎闻言有点羡慕:“我也想做一本回去送给陛下。” 霍去病表示小伙伴不用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那等君实来了,我帮你问问他。” 于是,当众将士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自渤海登岸,随后来到约定好的会师地点等待汇合的时候,卫青就看见这两个小朋友伸长脖子,目光湛湛,盯着山那头一动不动,神色一片望眼欲穿。 卫青:??? 等得知原委,他深感啼笑皆非,抬手拍了拍两人:“收敛一点,被张王知道你们这么惦记陆君实,小心他翻脸无情。” 霍去病一阵不服气,心想,张世杰从前跟没长嘴一样,整日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能留下陆秀夫当军师,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他明里暗里相帮。 就算不请他吃饭,也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接下来打仗还得继续仰仗他呢! 霍去病本以为,攻打大名府这样的京畿重地,城峻壁森,万象庄严,肯定会迎来一场颇费心力的苦战。 卫青的估计虽然比他更乐观些,毕竟守军仅剩两万,猛攻一阵定会陷落,但也未曾料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兵不血刃,轻松拿下。 大名府达成特殊成就:无伤而降。 指未出现任何一个人员伤亡,直接就投降了。 …… 陆秀夫一路行来,皆拿缴获的元廷官印伪传战报,传知四方,一切平安无事,直到进入了邯郸境内才有意泄露消息。 大名府守将是蒙古宗室忻都大王,刚接收到告急战报,准备派出援军,就发现敌军已然浩浩荡荡兵临城下。又听闻张世杰亲至,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卷回城中,紧闭城门不敢应战。 打是不敢打,小动作却做了不少。 一会儿仗着天寒地冻,在城头泼满了水凝结成冰,让本方难以攀缘,登城进攻,一会儿又是偷偷摸摸投几个火弹,杀伤力为零,但侮辱性极强。 第319节 也算是消极防御的一个典型代表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进一步瓦解城内守军的斗志,陆秀夫给忻都大王送了一封信。 大名府毕竟是他给张世杰选定的未来登基建元之后的陪都,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陷落,尽量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损伤。 忻都大王见信惨然色变,两股战战,冷汗涔涔,许久方止。 第二日一早就打开城门,带着一众官员拜于道边,恭恭敬敬地献上了剑符印信,请求投诚。 “识时务者为俊杰,臣愿为张王效力,倒戈卸甲,驱策中原,定叫忽必烈狗贼以命来偿。” 进城之后,陆秀夫前去安抚百姓,完成各项交接,忙碌许久,就没个停歇时。 霍去病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截住他,好奇地问:“你在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陆秀夫微笑道:“无非也就是陈明利弊一番,告诉他如果不降,会死得很难看。” “如此之简单?”霍去病满脸惊讶,“我不信,君实你每走一步都要算一百步,肯定之前就做好了周全的筹谋。快说快说,你究竟是怎么坑人的,快告诉我吧。” 陆秀夫唇角微弯,眸中漾开一点明净如霁月流岚般的笑意:“去病这么理解倒也没错,说来这事还得多谢谢你。” 之前,霍去病为了避免发生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事情,给他传信,将三十位参赛者的信息尽数告知,只是略去了副本参赛一事,声称都是他拉来的帮手。 陆秀夫立即与众人接洽,尽皆纳为己用,恰如其分地放入了定鼎江山的计划宏图中,四处布局落子。 他以江山为弈,独立在千秋山河中翻云覆雨,伶仃指节轻轻一叩,犹胜过金戈铁马厮杀的十万雄兵。 如此多的武庙参赛者,看似将星云集,阵容璀璨,谁手底下没个大胜灭国的战绩,仿佛就算一路横推也能把蒙元推平了,但真正组合在一起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绝大多数名将的战斗风格根本不相容。 譬如,白衣兵仙陈庆之这种擅长水路进攻、小股突破的将领,和苏定方这种善用山峰地形、弓刀一致对外、步兵出奇制胜的将领,那明显就不是一路人。 更别提还有桓温这种打架不行,政治操作最强,喜欢虚张声势的耀武扬威型名将,以及韦孝宽这种别的不行,但是最擅长苟,从头苟到尾,逃跑第一名,一边跑还要一边恶心一下敌手的名将。 这群人一起干活……光想想就是噩梦啊,会整天大打出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吧。 好在陆秀夫特别擅长这个,处理得妥帖备至。 一路行来,堪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将每个人都放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上,得到了最大功效的发挥作用。 有在北方草原平川,渡过金山河,直接率领骑兵和蒙元铁骑硬碰硬,展开激烈角逐的,比如苏定方。 有自水路北上,偷偷摸摸绕到大后方渗透,来一波神兵天降的,比如陈庆之。 有在宾州等蛮荒之地平定内乱,和当地土司少数民族交涉,去除割据政权,镇压全境的,比如狄青。 还有留在江南水乡安抚百姓,努力发展一下民生教育,充实仓廪,劝务农桑,修缮宫室的,比如陈蒨。 反正每个人都散落在国境各处,被安排到了最合适的任务,一块块拼图合起,便从支离破碎的版图变成了完整的万里江山。 众人看见安排都惊呆了,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天呐,陆君实就是我们的再世知己吧,他怎么这么懂我们,怎么会知道我正打算去这样做? 还等什么,赶紧冲鸭! 陆秀夫彻底预判了名将们的预判,这波不知高出了多少,直接站在了大气层。 正是因他的谋划,义军才能如此势如破竹,以一种狂扫落叶的速度平定诸城镇,很快打过了黄河,径趋京师,古来夺取天下未见有如此神速者。 众人几番合作下来,最大的感觉就是,给小陆相公打工真是太愉快了。 他怎么能如此之好,温柔亲近,如沐春风,都还没表达什么他就已经猜出了我们的需求,并且采取了行动。 诸如粮草运输、辎重支援,不同部之间的彼此策应和配合,等等诸事,都安排得妥妥的,完全不拥有任何后顾之忧。 感觉还能再战一百年! 而且小陆相公还是个全才,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擅长的,居中筹措,掌控全局,内统公卿一应事务,德施仁政镇静城邑,外平叛乱周济军需,出谋划策击敌制胜——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人好吧! 江南百姓,民夫士女,六军将士,黎庶高门,无有不叹服者。 这也让本来摇摆不定、甚至有自立倾向的一部分参赛者,譬如桓温和陈文帝陈蒨,最终都倒向了张世杰阵营。 他们觉得有陆秀夫在,天下的最终归属已经很明显了,此时不站队,更待何时啊? 进来参赛的各位都经过擂台赛的激烈选拔,皆非庸才,深知这种江山鼎革、改朝换代之事,最忌讳的就是摇摆不定,各自为战,陷入了无谓的内斗消耗之中。 譬如某南明。 三帝一王打生打死,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本就薄弱的兵力尽数折损于内讧,最后硬生生打成了“双龙逝,一鸿灭”,清军一来就输得惨不忍睹。 万朝谁人听了不说一句老六,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引以为戒。 众人为了提高任务完成度,必须完成一统天下,假如各自分属不同阵营的话,只会大大减缓这个进程,让最终分数十分难看。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所有人都不想看见的。 陈蒨等人之前之所以在沉吟,未曾落子,就是觉得张世杰虽然武力值够了,但因为出身太低,庙堂历练和为政经验还差太多,未必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古来能有几个帝王从最微末之中崛起,最后真正成为了一代圣天子的? 也就是宋祖刘裕,还有明太祖吧。 陈蒨自己也是当帝王的,也算得上治世明君,知道其中难度之剧如同登天,始终就在踌躇。直到观察了这么久陆秀夫的表现,终于下定决心前来投靠。 这波稳赢,必须赶紧上车! 桓温比他倒戈得更快,论打仗他都打不过张世杰,一开始就没了争雄之心,迅速站在了张王的旗帜之下。 就这样,所有参赛者都被陆秀夫安排得明明白白,就连苻坚版本的太子真金也不例外。 忽必烈做梦也没有想到,平北政权最深的内应,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 经过之前的努力,蒙元帝国现在虽然还剩偌大的版图,远大于己方,却已经是被插了无数钉子四处隔断。 关中、河北、京畿、漠北等地的各方蒙元大将全部都被孤立,只能各自为战,而无法形成同气连枝的呼应之势。 加上忽必烈为了提防官军作乱,又搞了一套让大军分屯江河南北,遇征伐则遣之的操作,队伍七零八落,这就给了本方逐个击破的机会。 陆秀夫让李庭芝自淮南大野泽出师郓城,因此,张世杰在平定汴州之后,才得以迅速腾出手来大名府会师。 陈蒨将百姓护送南下,需要回建康城筹谋粮饷,完成通过大运河切入临沂段的粮食运输,文天祥正在那里攻打山东东西道宣府。 严格来说,他这一路过江北取山东青州的虽然人数占优,兼之身负扼守黄河要冲,把控全局战线的重任,但并非真正主力,于谦从沂州北上进攻济宁的那一路才是。 于谦表面上是从东平路、东昌路沿途厮杀过去,一路惊心动魄,杀机四伏。 然而,在这个倒流时空的元末,他作为故明救时宰相,在朝野郡邑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大捷数场后,山川震荡,所到之处众多元朝平章、兵马元帅等无不归心,望风而降。 数十日内,连下寿光等二十余县,一面抚恤居民,概定勿犯,由是山东遂定。 元军大将来阿八赤阵亡,镇南王、忽必烈第九子脱欢因畏葸胆怯,不战而逃,弃城仓惶离蹿。其人魂不守舍地回归大都后,被暴怒的忽必烈当庭仗杀,死相极为惨烈,血肉横飞,在庙堂上洒得到处都是。 禁宫喋血的刺激景象,确实有效震慑住了一批心怀异动的蒙元贵族,暂时不敢动弹,但也在众人心中埋下了更深的种子。 以忽必烈之刻薄寡恩,行事做绝毫无底线,亲信如阿合马、血缘如亲子尚且难以幸免,何况是我们? 如今风雨飘摇,眼看大元这艘破船就要沉了,何苦绑在这条船上玉石俱焚? 一时间,前来接洽陆秀夫的各方势力多了数十倍,皆是在争先恐后准备卖国,将一个政权卖与下一家,争取来个好价钱的。 此刻,陆秀夫微笑着告诉霍去病:“忻都的父祖蒙元亲王都给我写了信,我模仿他们的字迹写了一封劝降家书。” 霍去病恍然大悟:“然后你就诈了忻都一把,他果然降了。可是,忻都等会联系家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么”,陆秀夫的神色十分平静,云淡风轻地说,“大名府已陷,他全家万难辞咎,不能见容于忽必烈,只能将错就错,继续为我们奔走驱策。若不能为旧朝死节之士,就只能当新朝冲锋之刃。” “忻都全家都在上都哈拉和林,苏定方将军一支孤军,又值天寒地冻,粮草难以为继,正好让忻都全家做个内应,以便让苏将军速战速决。” 忻都的父祖虽然有意投诚,言辞却十分傲慢,行文之间俨然对张世杰这个堕民出身的领袖万分鄙夷,洋溢着一种“本王肯降尊纡贵搭理你,是尔等荣幸”的狂妄,更是把条件开到了天上去。 陆秀夫见他们如此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就随手坑了一把。 现在忻都全家都在胆战心惊,生怕忽必烈的处死令不知什么时候传过来,又想着这段时间朝堂上的血流成河,一咬牙,只能倒戈加入张王阵营,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们简直是欲哭无泪! 先前大名府攥在手中,投诚还能摆姿态、谈条件,现在就算打白工人家也不一定肯收,别提有多惨了! 他们作为哈拉和林城探马赤军的一支首领,疯狂向新朝展现着自己的诚意,虽然不足以直接开城迎敌,却是暗中搞了无数小动作,帮助苏定方赶紧打进来。 陆秀夫语气沉静,立在萧瑟的天风深处说:“依照苏将军的能力,新年之后过不了几日,上都陷落的战报便会送到。” 霍去病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得不佩服他对人心的把控实在是妙到毫巅。 此刻,一名毛绒绒的小老虎举着提示牌从旁边路过。 霍去病扫了一眼,连忙道:“对了,君实,我的小画本呢,这是我的新朋友李来亨,他也想要小画本。” “临国公好”,陆秀夫轻笑着一拱手,腕底流动着一线天光落晖,晶莹如玉,“久仰了。” 小老虎无比高兴地看着他,美滋滋地转了一个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久仰」呢。 “谢谢君实!” 小老虎使劲眨了眨眼,疯狂暗示,希望陆秀夫可以夸夸他。现在可是开着视频的,要让陛下和晋王也听一听,他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 陆秀夫见他脑袋上有一簇呆毛迎风招展,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就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帮他按了回去。 小老虎一下子瞪大眼,好温柔啊,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满脸期待地望着陆秀夫说:“军师大人,丞相,再来几下吧。” 陆秀夫颇觉好笑,见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伸出手,指尖清透微凉,优待一点关河霜雪、寒星寥落的寒意。 小老虎立刻凑过来,在他掌心毛绒绒地一通乱蹭,头发都飞起来了,看起来是真的很快乐。 霍去病一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家舅舅,大声说:“舅舅,我——也——要!” 卫青:啊这,这是什么小孩子之间奇奇怪怪的好胜心。 他把自家外甥拎过来,直接拆开头发,绑了两个小啾啾,而后拿出一面铜镜照给霍去病看,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直接一步到位,开心吗?” 霍去病:喵喵喵? 卫青拿出小画本,当场给他记了上去,这么美的画面不能他一个人独享,必须回去装裱起来。 …… 新年佳节,伴随着漫天风雪,悄然来到了大名府。 虽然此地新近陷落,但毕竟是和平交接,未出现太多损伤和波澜,故而此刻城中气氛尚好,处处张灯结彩,喜迎新春。 第320节 霍去病的热情也特别高,舅舅就在这里和他一起过年,别的亲友虽然不在,但也可以通过视频交流。 而且元末年间的美食可比大汉先进多了,满满一桌都是他和舅舅的,那头的众人只能干看着满腔羡慕,简直再爽不过了。 卫青给两个小朋友都塞了新年红包,小老虎没想到自己也有,顿时眉开眼笑,跳起来就使劲抱了他一下:“多谢长平侯!你就是这世上我第三最最最喜欢的长辈!” 卫青有点意外他居然还给长辈排了号,挑眉问道:“那前二位是?” “自然是陛下和晋王了”,小老虎满脸都写着快乐,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大红包跑进室内,兴冲冲地问镜头那边的家人们,“你们是不是有新年礼物要送我呀!” 郑成功:? 副本里是新年,大明又不是,好端端的谁能想到要准备礼物。 “有的吧”,他单手支颐,不动声色地说。 小老虎高高兴兴地问:“是什么是什么,陛下快告诉我。” 郑成功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你不妨猜猜看。” “哦”,小老虎可乖了,陛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满怀期待地猜测道,“难道是一只浑身都是雪白的长毛小猫咪?还是新的宝石剑饰,或者一张「今日懈怠不用学习不用练兵」的卡券?又或者是……” 他一边说,郑成功一边示意镜头外的宫人提笔记录,迅速安排下去。 等李来亨滔滔不绝地说完一长串,最容易搞到的卡券已经制作好了,郑成功拿起玉玺,啪地在上面一盖,朱色明艳若流火:“在这里了,其他等你回来再给你,都有都有。” 哇,小老虎感动极了,觉得自己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崽。 甚至有点想掉眼泪. jpg 一定是因为今天气氛太温暖美好了,他使劲抹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会还要参加新年宴会呢。 虽然他们现在依然处在行军路途中,但毕竟进了城池驻扎,算得上暂时稳定下来,故而此次宴会算得上小小地隆重了一把。 陆秀夫不管在哪一个时空,对宴会毫不热衷的属性都没改变,到一个偏僻角落随意吃了几块点心,就悄然离开了。 常言道,真正关心你的人会始终关注着你,将你放在第一位,张世杰虽然在人潮簇拥的最高处,众人追捧,但目光总是追随着他,见他离去,很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告辞离开。 反正这是军中宴会,没那么多礼节要讲,众将士也只是微微一愕,很快就重又投入了新一轮觥筹交错中。 没了上司在这里,不是更方便放飞自我吗. jpg 小陆相公及时把他带走,真是大好人呐。 “继续嗨起来!” 小老虎面对张世杰一直有点发怵,觉得他的气质太冷肃了,让人望而心中凛然。 这时一见人走了,立刻跳到了桌子上面,手持酒杯,作纵声高歌状,一边将满脸都写着抗拒的霍去病给拖了上来:“现在我们要给大家带来一曲双人合唱!” 霍去病抗议无效,被迫加入了鬼吼鬼叫的行列。 诸天万朝的不少观众还期待了一番,结果歌声一出来,顿时都觉得自己仿佛耳朵都聋了,旁人唱歌只是五音不全,但他们唱歌却要人命,堪称见血封喉。 只有新皇帝王莽面露赞赏之色,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当初弹琴高唱的那一曲《套马的汉子》。 和这二人合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实乃人间绝品。 真绝. 品,听了就会想要自绝的那种。 霍去病越唱越是渐入佳境,小老虎听了赞叹不已,直接将舞台全部让给了他。 卫青倾听半晌,终于就连他的滤镜如此深厚都无法坚持下去,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耳朵。 自己应该把红包要回来当作精神损失费! 反观小老虎还是一脸沉醉,时不时还踩着并不存在的节拍频频鼓掌,甚至竖起了大拇指。 霍去病得到鼓励,愈发神采飞扬,甚至给《秋风辞》都拿出来唱了一遍,主打一个秋风肃杀毫不留情,每一个音节都宛如刀锋般直逼咽喉。 镜头那边的汉武帝,感觉以后已经无法再直视自己的诗词作品了。 卫青也只能感叹,这两个孩子能成为小伙伴,果然是有点意气相投之处的吧。 …… 另一边。 张世杰出来的时候,见腊月霜风怒号,天地间皆作一片暗色,唯有城上隐隐的灯火曳动流光。 满城人家,檐下都有灯笼在漂泊闪烁,明明灭灭,这点万家光辉分明是璀璨的,但融入了整个天穹的大背景下,反而更显得寥落寂静,苍茫万古。 陆秀夫素衣如雪,静坐在丹霄楼上一片微茫的光辉异彩中,襟袖飘拂,仿佛浸满了流水的微凉月光。 张世杰走上楼,愈往上愈觉得此地寒风凛冽,倚在阑干前更是冰冷彻骨,不禁皱眉,握住了他冷如霜雪的指尖,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么冷的地方。” 陆秀夫顺势拉他坐下,一边淡淡说:“看一看月照万古,满天星河。” 张世杰望着楼外如墨染的一色深灰长夜,又侧眸看看他,陷入了沉默。 “世杰莫这样望着我,等下就会出来的”,陆秀夫眉眼微弯,温和的声音如流水一样在夜色中蔓延开来,“雪后初晴,星空总是分外清澈,星星和明月都会有的。” 张世杰轻声说,“好”,没有再多问,抬手给他加上了围巾和披风,决定待在这里陪他一起等。 “现在这个时候,文山应当已经拿下益都了”,陆秀夫语气清缓,带着一丝散漫地发散开去,“说来也是神奇,于忠肃公在另一个世界居然是文山的弟子。三千世界三千景,浮生茫茫若梦,也不知到了他生,你我又是什么样子,是否相识。” “会的”,张世杰立刻道,凝视着他的眼眸,“无论在哪一处时空,我都一定会遇见君实。” 否则这人生,当真就如同白过了。 陆秀夫轻笑,复又夹杂着极轻的叹息:“但愿如此,天地如此沧桑,时空如此浩渺,又岂是人力所能转移——世杰相信这天地间有神明吗?” “不信”,张世杰冷冷地说。 他在沉默中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生而落入尘泥,家中满门丧尽,世间的苦难他什么没经历过。 也许,弱小时候的他还会祈求上天开眼,放他一条生路,但自从他建起了五陵岛,埋下了至亲的衣冠孤坟之后,他就只相信他的手中剑了。 蒙元的暴政不会因为苍天垂怜而消失,要想活下去,只能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世间无神,人只能自渡”,他轻声说。 就在这一瞬间,到了深夜,雪后的长风凛冽浩荡,终于吹开了天空中的万里冻云。 厚重帷幕缓缓散开,星辰一颗接一颗地浮现,很快就在丹霄楼前汇聚成了一条悬挂的瀑布,清光万千,璀璨夺目。 陆秀夫起身,伸出手去触摸星光,斑斓的星辉便如冰玉般从手腕滑落,纷扬成一场空明剔透的飞花,随风吹落,星星点点地沾满了衣衫。 “多美啊”,他轻声惊叹,“不枉我等了几个时辰。” 张世杰望着好友,见他一身清绝地站在如水的星河深处,遗世而绝尘,未知今夕何夕,无端觉得他比那些荒诞不经的传闻更像神明。 若人间真有神明,就应该是陆君实的模样。 他沉吟道:“也算是信一点吧。” 陆秀夫回过神,顿时被他前后矛盾的言语给逗笑了:“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眼见张世杰似乎有话要说,他立刻举起一只手阻拦道:“你可得想好了,最好给我一个否定的回答,这样我就可以放手去打击蒙元那些乱七八糟的国教,什么密宗、喇嘛教之类的,通通用汉文化改造。” “你想做什么,直接去做便是”,张世杰说,想了想又沉声道,“我不信神,只信你。” 陆秀夫半张脸都被围巾裹起,只有眉眼露了出来,弯起了一丝愉悦的弧度,在星河清浅的映照下温润生光。 “好呀,等今年春天到来的时候,我要看见你在金銮殿上拱御天下,一道对饮春风。” …… 不久后,文天祥的捷报传到了大名府,中间不少城池都随之归顺,倒向新朝。 与此同时,大都城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忽必烈将太子真金(苻坚)当众射杀于城头,阿术救援不及,为了给殿下复仇,惊怒之下直接倒戈向了阿里不哥。 阿里不哥因为之前平叛之事,被加封了兵马大元帅,本就和忽必烈互相僵持,势力不相上下。 这时得了阿术援助,顿时如虎添翼,眼看就要压倒忽必烈,让大都城顷刻易主。 结果,阿里不哥志得意满之下,难免就对阿术口不择言了几句。 什么“真金汉化愚不可及,实乃庸主也”,什么“你从前跟错了人,现在跟着本王,以后也能捞个大元帅当当”,又是什么“真金小儿以卵击石,难怪要失败”。 阿术对自家太子敬若神明,如何能容忍他这般妄言,终于忍无可忍,又想着太子之死他多少也有份,干脆就拔刀扑了上去,直接跟他拼命。 反正他这条命也是太子救下来的,如今就当复仇还回去了,何惧有之! 二人在打斗中碰翻了灯盏,火势越烧越大,本来都有机会逃出去的,但阿术一心想要取他性命,死不放手,最后一同葬身于烈火中,反倒是让忽必烈捡了个大便宜。 人在家中坐,对手自然无,两个最尖锐的敌对势力通通消失了,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忽必烈沉浸在终于保住王位的胜利喜悦中。 而此刻,陆秀夫还在持续用大名府的元廷官印给他发放平安无事的传讯,朝中公卿更是各怀鬼胎,暗流涌动,不少人已经准备做了带路党。 一来是打不过,准备保全身家性命,二来……苏定方直接抄了上都哈拉和林的蒙元老朝,多少人的家人还有祖宗陵墓都在那边呢。 苏定方前段时间可是直接掘了番僧杨琏真迦的祖陵,极尽报复,虽说杨琏真迦十恶不赦,但这群蒙元贵族谁还没得罪过几个汉人了,谁心里没点顾忌啊。 就这样,除了那些元廷的死忠义士还在留下奋战,许多人都已经找到了陆秀夫和张世杰投诚。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在陷落,一处又一处的地区归为己有。 终于,眼前似乎只剩下了大都以及周边这一片区域,到了打入京师,一统天下的时候了。 考虑到漠北是蒙元的老巢,还有着大量的国土,为了防止忽必烈北逃,陆秀夫准备派一名大将前往漠北必经之路坐镇。 小老虎这么分析着:“但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将星,若单是普通武庙水准怕是还够呛。” 霍去病颇为认可地点点头:“是啊,毕竟漠北都是草原,没有任何技巧,只能是实打实、硬碰硬地厮杀,区区普通武庙水准确实不太够了。” 万朝观众不禁为之绝倒,究竟什么时候起,就连武庙都可以用「普通」、「区区」来形容了? 二位做个人吧! 卫青却被这一番谈话激起了灵感,缓缓皱起眉,揪住小老虎道:“你的那几位小伙伴,还有韩将军,现在不会还在临安城吃小吃吧?” 李来亨:“……” 霍去病:“……” 这一群人自从上次群魔乱舞,发生临安武烈太子墓的混乱事件之后,因此跟他们失约,没能会师一处,就已经被彻底排除在了二人的计划之外。 而且这群人每一个都是已经参赛过的,又不能二次得分,纯粹就是进来玩的。 韩信虽然没参赛过,但他并不打算给本位面赢取奖励,谁让他在墓室通过致幻气体,看见了自己惨死的结局呢。现在基本跟李渊是一个态度,主打摆烂。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良久,卫青扶额道:“先联系他们试试。” 即便韩信不愿出手,小朋友们只要肯一起过来,事情也算圆满解决了。 第321节 …… 而此刻,临安城中。 檀道济一掷万金,包下了城里最绚烂鼎盛的酒楼,所有菜都上了一遍,正在拉着小伙伴们狂吃。 炖、煮、烧、烤、烹、煎、炸、蒸、炒、蜜制等几十种做法,临安简直是吃货们的天堂! 临安百姓眼看过年了,却不能来酒楼吃年夜饭,顿时怨声道哉,檀道济想着人多更热闹,直接手一挥,把所有人都放了进来,直到坐满了整个酒楼为止。 更是表示,今天的餐饮他全都包了! 那豪气冲云的架势,岳云拦都没拦得住。 如今,一行人在百姓们的欢呼雀跃和赞美声中,正在积极品尝美食。 檀道济自己埋头苦吃,还不忘照顾他的好朋友子云将军,使劲给韩信夹菜,一边嘀嘀咕咕:“这个超好吃的,你快来尝一尝吧。” 岳云也十分积极地给他倒酒:“来,庆祝我们迎来新的一年!” 韩信端起酒杯,心情颇为复杂。 一开始他混入这个小分队只是打算多赚点分,现在不想赚分了,打算什么时候跟这群小朋友坦白,结果小朋友们每天对他无比热忱,一口一个“子云”喊得欢快极了,弄得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酒过三巡之后,韩信把准备好的红包分给小朋友们。 “哇”,檀道济悄悄伸出手去捏辛弃疾的红包,发现分量差不多,都很厚实,便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多谢子云!” 辛弃疾本想把这个红包拆开,但见小伙伴们都没拆,也只好先收回了衣袖中。 岳云抓着镜头,问陛下还有他父王,有没有给自己准备红包:“孔明说,他很好奇这次会收到什么礼物!” 一旁忽然被cue的少年诸葛亮:“……不,我没有。” “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刘裕在养崽成长计划表上打了个勾,觉得这段时间他们放飞自我差不多了,回来就该多写点作业。 怎么着也得翻个十倍吧,是时候收收心了。 岳云心头忽而掠过了一缕极深的寒意,来不及细想,就看见了天幕上卫青@他们的话。 对于镇守漠北这一事,韩信持比较无所谓的态度,小朋友们则跃跃欲试,很想上去冲一把。 苏定方镇守在哈拉和林和金水河之间,另有一路桓温军队,在渤海那边持续活动,形如显眼包。 安排他的本意就是去送……去麻痹敌人一波。 没奈何,全场挑战者里边打仗最菜的就是桓温,唯一一回灭蜀的大胜还是因为传令官敲错了鼓声,把撤退鼓敲成进攻鼓,这才绝地翻盘,神乎其神地取胜的。 这疑兵他不当谁当? 不知是不是麻痹敌军的效果太好了,韩信他们最终进兵结果相当顺利,很快就在苏定方的配合下将一群初步冒头的北方蒙古元军杀得干干净净,漠北各行省大震,从此绝了援助大都之心。 此刻,这群漠北的蒙古人还天真地以为,蒙元亡就亡了,他们本来也关系疏远不服管,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度嘛。 殊不知下一步,屠刀就即将狠狠地对他们斩下。 是年四月,春回大地万物生,大都城头草木葱茏,晴空万里。 参赛者全都从天南海北赶来,共同聚集在了此地,而文天祥、李庭芝、谢枋得等人也都来了,准备见证这一打入大都,改朝换代的伟大时刻。 天幕上,观众们都在给本朝位面,或者是自己pick的参赛者打call。 【汉武帝刘彻】:仲卿,去病,今日就是最终一战的时刻,给蒙元一点大大的震撼! 【陈武帝陈霸先】:侄儿加油!打出我大陈的风采来,你就是万古岁月中最亮眼的那颗星! 【唐高宗李治】:定方好样的,横扫漠北,简简单单先灭他一国再说。 【北周武帝宇文邕】:朕的好孝宽,别人是武庙,你也是武庙,答应朕这回别再苟了,直接往前冲。 【宋武帝刘裕】:阿和,阿云,孔明,幼安,朕没有别的要说的,此战玩得开心就行,祝你们一切平安顺利。 【景泰皇帝朱祁钰】:廷益,你关注一下时间倒计时,小心注意安全:-) 【梁武帝萧衍】:子云!你文武双全,一直是本位面的骄傲,等你回来,大家一起研读你的红楼梦同人新作! 【蜀后主刘禅】:伯约加油喔,朕正带着美人们载歌载舞给你打气! 【明世祖郑成功】:小亨啊,别有太大压力,就当给以后打荷兰练练手了。 【终于想好了国号的女帝秦良玉】:宪之,朕准备了满院梅花迎接你的凯旋,冲冲冲! 【汉光武帝刘秀】:狄卿,正常发挥就行,平平无奇地打入京城,平平无奇地消灭蒙元,咱就是说,总得给别人留点发挥空间吧(骄傲. jpg) 【桓楚武悼皇帝桓玄】:阿爹,您一直是孩儿所仰望的对象,朕相信您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延续传奇。 万朝中,即便是一些看似无关之人,也在十分热情地给参赛者打气。 【晋明帝司马绍】:荀刺史虽然为了救江万里夫妇的尸首,过早地退出了副本,没能参与本次盛况,但我们依然衷心祝愿各位剑出无悔,武运昌隆。 【大秦天王苻坚】:朕在长安静候佳音,各位加油! 【魏文帝曹丕】:本位面无人参赛,朕给君实先生摇旗呐喊一波,先生清风朗月,风华无双,委实是古今难见的定鼎乾坤之才。 【大顺皇帝李自成】:张王冲鸭,谁说出身草莽者不能为天子! 【魏孝庄帝元子攸】:张王的风采与品格大大激励了朕,张王加油,朕要目送你登基!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谢枋得是朕的母族陈郡谢氏后人,叠山公此行必胜! 【隆武帝朱聿键】:文山先生加油!史阁部加油!二位风骨真可谓光新耀昭,万世不灭矣。 【新皇帝王莽】:朕准备制作一批参赛者的高清写真画册,限量赠送万朝,想预约请从速(大家康康朕让宫廷画师新画的冠军侯横刀跃马图. jpg) 【汉武帝刘彻】:还不错,给朕来十本。 …… 在万朝观众狂热的呐喊声中,大军汇合,包围了蒙元最后的孤城大都。 这是古往今来第一的璀璨阵容,全武庙行,堪称空前绝后的一幕。 从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再有。 张世杰玄衣白马,立于风前,肃然清毅地遥望着远方的这座雄城,四百年来,朝代更迭,华夷倒置,从元到明,它依旧是帝国之都。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望见了城池盘桓在天际下,王气苍茫回旋,犹如游龙耸立的脊骨,也像是终生难越的迢递关山。 人的一生便如同一场无垠的跋涉,从出生到死亡,那只扼住咽喉的手,那片悬在头顶的利刃,那片在远处时不时投下阴影,要将人推入深渊永夜的——便是命运,是天意。 但他现在走到了这里,已无所畏惧。 命运有百险千劫,那就挥剑斩之,直到命运向他低头称臣为止。 张世杰拔出剑刃,铮然指向了天穹,一字一句道:“全军出击!” 第112章 忽必烈未曾想到, 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分明不久之前,他还在和亲信弹冠相庆,终于处理掉了威胁巨大的阿里不哥和太子真金, 保住了自己的帝位,结果转瞬之间,张世杰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千里万里, 山水迢递, 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吗”,忽必烈暴怒, 将御案前的东西一股脑推倒在地, 厉声斥责着一众下属,“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丞相安童等人低下头, 唯唯不敢应声。 忽必烈翻阅着一张张战报,尽是平安无事,一片祥和气象,到此时他岂能不知,这群属下尽是阴怀异图, 多地怕是早就陷落, 消息却被封锁,未曾泄露一丝一毫。 张世杰刚起兵的时候他根本没当一回事, 隔行如隔山, 这种海上舰队转战陆上的,简直等同于自取灭亡。 本以为派出张弘范就能轻易解决,谁知道自从崖山之败后,情势急转直下, 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边地的重要粮仓占城与安南陷落, 紧接着福州告急, 江西全境覆灭,伯颜大军被全歼,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败讯,从江南至漠北的全线溃败。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筹集粮饷,紧急调兵支援,四处救火救急。 从前查抄蒙古贵族换来的收入早已不够用,忽必烈只能将目光瞄准了百姓税收,半年间收了三回重税,总算是勉强凑出了行军开支。 心想着,朕爱民如子,非是有意,乃不得已而为之。 先苦一苦百姓,待朕度过这个难关,定将一切都还回去,让我百姓过上安定富裕的生活(当然,仅限于蒙古子民,不包括第四等汉人)。 饶是如此,前线也是败绩频传,潼关、蜀中、汴州等重镇先后陷落,好容易阿里海牙在滑州来了一手黄河决堤,以百姓为饵,困住了对方大将霍去病和李来亨,最终却仍是被冲破重围,逃了出来。 那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翻盘机会。 错过之后,一溃千里,直到今日得大都彻底成了一座孤城。 再说这李来亨,还有扬州那边打出的史可法督师旗帜,江南地区的于谦,这些可都是名声在外的前明英杰啊,忽必烈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嗤之以鼻,谁在哪里故弄玄虚,骗鬼呢这是。 结果等画像从前线传回来,再和史料里一对比,竟然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此刻,忽必烈满心沉重地走出殿宇,抬头仰望着虽已步入春日,却仍旧显得阴霾遍布的天空,风沙呼啸着在他眼底吹出一片晦涩。 连这样死而复生之事都出来了,难道真的是天要大元亡吗? 纵观张世杰起兵以来,一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简直迅捷得不可思议,仿佛老天都站在他那边,一路遇到的攻坚战固然不少,但更多时候却是闻风而降,打开城门迎王师。 这些该死的官民士绅,食君之禄,却不思忠君报国,居然如此不知廉耻地倒戈投效新朝,有时甚至连一点象征性的抵抗都不愿做! 忽必烈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愤怒之火。 张世杰一个出身卑贱的堕民,凭什么能得众人拥护,站到如此高度,贼老天是瞎了眼吗,他不服!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先是铲除了成宗留下的巨大财政漏洞,又扳倒了扶持自己上位,想把自己变成傀儡的权臣。 每一天夙兴夜寐,通宵达旦地工作,事必躬亲,古往今来何曾有他这么勤奋的帝王? 殊不知,正是他的事必躬亲才搞出了大祸。 忽必烈为人专横独断,什么人都必须听他的,反正他才是满朝文武中最高明的一个,下属官员处理政务一旦不合心意,动辄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什么诛十族、剥皮楦草、鼎镬之刑之类的前明酷刑,被他一个不少地继承了下来。 他还特别喜欢在朝堂之上杀人,血溅五步,以此来震慑公卿百官,并且有时候的理由十分无厘头。 比如宰相卢世荣干得好好的,忽然被当庭拖出来乱刀分尸,就是因为大喇嘛八思巴预言,“名字中带有一个草字头者必反”。 当然事实证明,这话说的是淮南李庭芝。 不过忽必烈可不管,直接将任何与之沾边的人都清理了一遍,六部官员都缺位不少,不得不临时顶替上来补充。 到了后期张世杰起兵时,大都中的百官每逢上朝,都要含泪牵袖与家人告别,不知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归来。到了散朝时,若能顺利归家,便忍不住相拥而泣,庆幸自己又多活过了一日。 第322节 忽必烈对八思巴十分信任,因为压力巨大,所以将一线希望寄托在了超自然力量身上,寻求个精神寄托。 根据八思巴的建议,之前他派杨琏真迦去挖掘明朝帝王宗室坟墓,准备剖棺戮尸,毁尽其骨,与牛马呕泄等世间至为污秽之物混合埋葬,以此来镇压大明王气。 又有一系列骚操作。 什么征四十万民夫出征;什么公开买卖官爵只为筹集军资;还有什么为了防止大将拥兵自重起不臣之心,故而设置营地灵活用兵,不允许将领掌握私兵,导致许多大将不得不带着完全不熟悉的新兵上战场…… 朝中的有识之士见他如此倒行逆施,人心必然生变,极力抨击,甚至抬棺死谏,以头触柱,也没换来忽必烈的半点回心转意。 加上兵燹之余,赤地千里,粮谷欠收,又出重税,百姓什么易子而食、观音土、吃树皮之类的都是常规操作,就这样依然活不下去,饿殍遍野,伏尸千万里。 忽必烈不让百姓吃饭,百姓自然要砸掉他的饭碗。 所以,张世杰旗帜一出,所过之处响应如潮,黎庶要么揭竿而起蜂拥加入,要么箪食壶浆争相慰劳,让他在起义之处迅速扩充实力。 一开始下场的只是百姓,到后来气候已成,大势已经站在了他那边,众多的世家贵族、衮衮诸公眼见有利可图,纷纷明里暗里倒戈相向,果断放弃了与蒙元政权共存亡,献城献土,只求来日论功行赏,在新朝搏一个开国元勋。 这些人小半本就是墙头草,还有一大半全是为忽必烈所迫,特别是那些蒙元军功贵族,几度被忽必烈不懂军事,一同胡乱指挥安排,派出去送死,一通微操遥控死得可难看了。 倒流时空的这个版本的忽必烈年纪轻轻,未经军旅历练,压根不知道战场风云瞬息万变,只知想当然地进行安排,一场场损兵折将,元帅战死,也让军功贵族们怀恨在心,一有机会果然反了他。 天下百姓也是被忽必烈逼反的,假使他不四处胡乱用兵,颐养天时,休生养息,怎么说也能撑久一点,哪里至于才登基数年就兵败如山,大厦将倾。 从如此意义上来说,张世杰如今在大都城下,不是一道给蒙元王朝一剑封喉的利剑,而是一张这个帝国百年间累累血债的判决书。 …… 此刻,忽必烈登上大都的顺承门,落日楼头,旌旗招展,极目远望。 城下漫山遍野尽是敌军,长旆纵横连云,甲光浩瀚摧城,铺排的剑戟如电光般纵横席卷,轰然的进攻战鼓回响,森森然满蔽长空。 放眼望去,至少有数十万之众。 而忽必烈这里却只有一城的数万守军,和寥寥一座孤城。 此刻,他心头终于生出了一丝悔恨,倘若当初没有和真金、阿里不哥火并,而是将张世杰的威胁放在首要之处,并肩御敌,是否今日犹有反败为胜之机? 但这样的懊悔情绪也只是在心头一掠而过,随即背脊挺得笔直,一副傲慢而又冰冷坚定的姿态,像忽必烈这样的人,纵然问题再大,但他的意志总是坚决如铁,是一位真正的铁血战士。 而此刻。 城下围城的众人神色轻松,气氛欢快,虽没有当众交头接耳以免影响军心,但那种不容置疑的愉悦和必胜信心还是一下子流露了出来。 笑死,我们这么多武庙齐聚,攻打大都不就是走个过场? 别说忽必烈这个军事菜鸟了,就是把全盛时期的「上帝之鞭」蒙哥放在这里,他也赢不了啊。 当年被忽必烈逼走,如今正在西征攻打叙利亚,已经建立了自己国家的蒙哥:一脸懵逼. jpg 朕都已经退出纷争不跟你们玩了,怎么还cue朕?! 其中某些心思特别活跃的,比如小老虎,已经在计划进入大都之后要去什么地方吃好吃的东西了。 他浮想联翩许久,从涮牛肉想到了糖葫芦铺子,终于强行打住,从袖中摸出一块小面包,跟小伙伴好心地分了分,压低声音说:“感觉还要打很久才能吃上饭的样子,我们先来垫垫。” 霍去病微感无语,但还是吃掉了一半小面包,别说,真挺松软美味的:“还有吗,我给舅舅也分一块。” 李来亨摸摸衣袖,发现已经没有小面包的存货了,遂倒出一把粽子糖放在他手心:“这个可以吧?” 霍去病点点头,给自家舅舅剥了一颗糖,转头看见史可法就在不远处,素裳白马,君子凝霜,眉目如画,正惊愕地瞅着他们。 他本着“见者有份”的朴素观念,热情地给对方也分享了一颗:“史阁部,来来来,别客气。” 史可法纤白手指徐徐剥着糖纸,轻声道谢。 这一幕没引起本方阵营的的太多注意,却被城头上的忽必烈看得一清二楚,一股暴怒的火焰顿时蹿上了头顶,让他整个人都电闪雷鸣,几乎轰然炸开。 这群人当真是以为吃定他了吗,他要让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大都毕竟经历过元明清三朝横跨五百年的经营,坚不可摧,是一座实打实的城防重城,共有十八处主门。 在张世杰的指挥下,一支小队先行对南面文明门进行了试探性进攻。 真的只是试探性小股人马,数百人的那种,想看一下这边是不是防线薄弱点,而后改用大炮轰击。 谁知守将一触即溃,仓皇逃窜,城门守将土土哈果断投降,一路点头哈腰,极尽卑躬屈膝,引着张世杰大军进入。 平则门的攻击稍微废了些事,但也就是卫青带头冲锋一阵的功夫,众军搭建云梯,一拥而上,奋战至第二日天明便将此处彻底拿下。 丽正门这里稍有抵抗,守军在城头放置了炮台、滚石等数十种军事设施,为了应对敌军攀爬攻城。 虽然设备多,但基本等同于“差生文具多”,压根不能将其功效充分发挥。陆秀夫让几位擅长箭法的将军用改装后的火器进行射击,一枪一个,从诡异的角度爆发而出,一击毙命,城头守军主将霎时倒了好几个。 最后眼看不敌,一咬牙也降了。 由此,在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内,张世杰大军就已经顺利入城,直接就从外城来到了内部的皇城门口,发动了史无前例的迅猛总攻。 忽必烈亲自在城头督战,被众人集火,炮火如雷箭飞如雨,好几次都险些被击中致命,与危险擦肩而过。 能驻守在此处的元军,有好大一部分是实打实的帝国死忠,用尽一切力量拼命守城,甚至不惜以血肉之躯来填补缺口。他们如此悍勇,争相格斗之,一时半会倒也暂时挡住了敌军进攻。 当然,这其中也有陆秀夫不愿破坏皇城建设,为未来徒劳平添工作量的缘故。 来自北周王朝的大将韦孝宽第一个跳上城头,一路挥舞着斧头,咆哮着冲入了敌阵中,带着一种万夫莫当的气场:“谁敢来与我一战!” 陛下都让他别再苟了,他今天就要给自己正名,他也可以成为一名横冲直爽的猛将,而不是那种只会使用间谍、搞阴人操作的智将。 他,北周战神,今天站起来了! 众人见韦孝宽孤身一人冲得那么快,当下也不作他想,紧随其后,擂鼓轰然动地,如长风倒卷、沧海洪流般齐齐席卷上了城墙。 本方的气氛无比热烈,实在是好到不行,将士们气势如虹,几乎要击穿天幕。 便是如史可法这样平日都在出谋划策、很少亲身上战场的文人,也都被如此氛围所感染,在几名亲兵的看顾下,提着武器加入了作战的队伍。 于谦手持火器突突突一通扫射,所有迎面而来的元兵全部被击倒。 他最担心的就是乱军之中刀剑无眼,先生会出什么意外,故而目光一直关注着文天祥。 看了一会才发现,今天先生简直杀疯了,一路行来少说也手刃了十余人,他好险没跟上,连忙定了定心神,拍马急追:“先生小心!” 文天祥无比潇洒地一振衣衫,徒留小弟子为他操碎了心:“好啦廷益,我们城中见。” 于谦见到先生亲自上阵杀敌,就想起了自己副本的那年临安城下,简直ptsd都要犯了,头痛不已,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有事。 刚策马飞奔出两步,就听见旁边李庭芝一声惊呼:“宪之,你慢点,这样太危险了!” 史可法一骑绝尘,冲向了前方,白衣翻卷似天边一片薄寒的秋云,笼着山前照影,雪后清光,星星点点飞落的血色溅在白衣上,如绯色梅花盛开,当然这都是别人的血。 史可法拿着火枪,射击极为精准,一出手就是瞬秒,这玩意又不需要什么力道,准头充足就行,加上旁边又有亲兵帮他挡住近战,霎时间就杀没影了。 李庭芝:“……” 这特么到底谁才是武将啊。 另一边,霍去病和小老虎一起冲锋,直接就是所向披靡,宛如犁地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给大家实力表演了一波何为战神级高手。 桓温忙着浴血杀敌,同时不忘缠着谢枋得,一个劲地唠唠叨叨。 在他们位面,谢枋得是他的老对手谢安的后人,在这个位面却是老祖宗,桓温很想趁机来给谢安上点眼药。谢枋得烦不胜烦,决定给后人列个祖训,一定要远离桓姓之人。 陈庆之躲在一边放冷箭,常常有人打着打着,就发现对面的敌人忽然被见血封喉了,不禁大呼怪哉。 陈文帝陈蒨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不愧是亲征的帝王,策马在重围中杀进杀出。 …… 两个多时辰之后,大都皇城的大门告破,众人欢呼着涌入了城中。 这座历史悠久的古都终于在他们面前陷落,即将开始一个新的时代,心中的欢欣意义是无与伦比的。 忽必烈经历了许久的鏖战,须发怒张,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血人了。 太师刘秉忠见敌人势大,忧心忡忡,忽而一撩袍子下跪,砰砰叩首,脸上血水夹杂着泪水倏然滚落:“已经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陛下性命在,大元江山就在,请即刻出城西行,前往西土投奔蒙哥大王!臣愿护陛下杀出重围!” 他说这话时,神色甚是决绝,手里握着刀剑,立刻就准备护送忽必烈杀出去,显然是已经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为对方开道。 忽必烈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他一会,许久,冰冷的眼神中慢慢有了温度,伸手将他扶起:“想不到国之将亡,朕居然还能有你这么一个忠臣。” 身边的数百名亲卫怯薛军聚拢过来,俱是怀着无比悲壮决绝的心情,全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都在催促忽必烈快些动身。 纵然天下人都指责忽必烈万般不好,他们作为最亲近的人却是了解的,君王青年登基,怀着满腔热忱想要将这个已然滑入深渊的帝国拉出来,为此费尽了一切心力,奋战至最后一息。 可惜,他不是那个合适的人,他只是肉体凡胎,回天无力,扛不起一个山岳崩摧的帝国。 “陛下”,刘秉忠泪流满面,听着耳畔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咬牙道:“速速动身,再不走就迟了——” 却见忽必烈帝衣一掠,长啸声中,如行云流水般掠下了城头的长阶。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冷漠坚决地回荡在每一个残存的蒙元义士心中:“大元只有战死的天子,没有出逃的懦夫,朕今日合当死于此地,大元国祚自朕而终!” 刘秉忠、一众怯薛军、还有愿意追随忽必烈死战的文武百官,都进入了皇城之中,展开了最后也最为惨烈的巷战,短兵相接,逐屋争夺,渴饮血水,至死不降。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元人居然会如此负隅顽抗,直接杀红了眼,他们又不能破坏城池建筑,面对这种情况束手束脚,只能是硬碰硬地厮杀。 又过了三日有余,这一群大元死忠人士终于被浇灭干净,忽必烈则退入了大圣寿万安寺,进行最后的搏斗。 一批元朝公卿或举家死,或纵火死,或自缢死。 死得最惨的还是刘秉忠,给忽必烈挡了数刀之后犹在作战,鲜血流尽而亡,尸体虽然僵冷,犹自屹立不倒。 李来亨见他如此行径,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汉人吗,为什么会如此效忠于一个蒙古皇帝?” 于谦恰好听见这句话,沉思片刻,神色肃然地告诉这位同为大明人的小英杰说:“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吧。在真正的历史上,刘秉忠不仅是忽必烈的开国宰相,也是元朝唯一位兼三公的汉人。在这个倒转时空,可能忽必烈也对他有一段知遇之恩。” “我不明白”,小老虎满脸懵懂。 霍去病倒是看得很透彻,轻声说:“谁家亡国之时不是忠臣义士辈出,非独殉帝,亦殉国尔,与我们各为其主而已。” 打到这里,攻陷大都之战也差不多就快结束了。 所有人都让开一条道,守在门外,目送张世杰玄衣铁甲,孤身走入了黑蒙蒙的大圣寿万安寺,亲自给蒙元的百年国祚画上最后一个句点。 忽必烈早已遍体鳞伤,浴血多时,以弯刀支撑着自己身体才没有倒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朦胧染血的目光中,他看着张世杰一步步缓缓走来,剑锋犹在渗血,风骨清峻,像暗夜中一道铗然划过万古寂静天幕的雪亮雷霆,充满了肃杀与锐气。 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不无讥嘲地说:“恭喜,你一个堕民,生来离王位最远的人,从今日起却可以为天子。” 张世杰走得很慢,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寂静下来,仿佛是在跋涉过一条悲哀万古的命运之河。 零星的几个蒙元义兵冲上来,被他手起剑落,尽数斩于剑下。 他从万安寺门口走到寺庙深处,只需要短短数百步,但真正完成这段路程却用了整整十年。 五陵岛的风涛雪浪,犹自葬送了那年故土的晦暗血痕,极目所见唯飘萧铁马,金戈残梦,猎猎霜风吹断了关河万里的征程。 第323节 在这一瞬间,无数过往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他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都没想,最终只是在沉寂的凉夜中握紧了手,斩下了这划时代的一剑。 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一剑,往前百年,往后多载,都很难再找到这样惊艳的一剑,它无声割裂了今昔,在流光转瞬、侬华初起之时,史官已落笔。 与这剑锋同时铿然落定的,还有决绝如金铁的一句话。 “我非生而为王,是这血泪人间逼我加冕。” 忽必烈应声而倒,死前高呼着“朕是大元天子,今日死于江山”,缓缓没了气息。 张世杰站在原地静静等了许久,直到确认他彻底死去,万安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人,空荡荡的一片寂静,夜风吹过重重叠叠的经幡与帷幕,愈显肃杀凄清。 皇城中孤单的夜色如潮水一般涌动过来,仿佛要将他淹没,一如未来的每个禁宫长夜所要经历的那样。 他沉默着转身离去,见陆秀夫就立在门口,在百官和各路名将们的身前等着他,眸光颇为关切地望过来,便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向他走去。 此时,月华正西斜,皎洁地萦绕在了眉边发上,张世杰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他眸底的万家灯火,璀璨人间。 终有人如清辉明月般点亮江山,漫漫余生尚可以共渡同行。 陆秀夫打量了他一番,眨眨眼问道:“世杰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他人死了吗?” “忽必烈已经死了”,张世杰将里面发生的事告诉他,末了轻轻握住那只手,携着他走向了禁宫深处,整个帝国的权力中心,“走吧,我们去最高处。” “——好。” …… 攻破大都之后,众人顿时都闲了下来,四处玩耍。 陆秀夫却是最忙碌的一个人,不仅有许多交接事项要做,还要筹备张世杰登基建国的各种事项。 国号当然是「宋」,这也是众人强烈要求的,既然有新宋、刘宋、吕宋,那自然也可以有张宋。 霍去病有心想去找他玩,但每回张世杰都在陆秀夫身边一道处理政务,见到他来,冷眉淡视,对他投以死亡视线。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自讨没趣了,改为邀请一群小朋友聚餐吃火锅。 “忽必烈虽然讨厌,却发明出了让人很是喜欢的涮羊肉”,小老虎作为干饭大王,第一时间在火锅边找了个绝佳位置,一边大声赞叹道,“也算是他平生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檀道济拿着夹子虎视眈眈,准备等热汤一沸腾就开始动手:“是啊,改天到他坟头去吃一顿,也算是感谢他作出的贡献。” 岳云默不作声,坐在一边拿着各种醋瓶油瓶配制调料。 辛弃疾眼睁睁看着他手一抖,至少倒了半罐子辣椒进去,满目都是红彤彤一片,顿时来了个战术性后仰。 太可怕了,这是生化武器,必须远离。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在他肩上重重一拍,霍去病挑眉看着他,神色很是不善:“听说你小子抄袭我的名字,等吃完咱俩出来比划比划。” “粉丝和偶像的事,怎么能叫抄袭呢”,檀道济转过头,给小伙伴打抱不平,“幼安的祖父很崇拜你,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霍去病有些意外,目光灼灼地盯着辛弃疾:“真的?” 辛弃疾肯定地点了点头,那神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真的,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那个新皇帝王莽说,我未来写过挺多关于你的诗词。” 特别适合当光辉教材,讥讽一下某些反面典型。 此刻还是个小不点的刘义隆:??? 别骂了,又谈到「元嘉草草」了是吧,都已经被父皇关小黑屋,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上皇帝了,饶了我吧! 听这么一说,霍去病倒是不便再发作,可是,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踌躇之色,真的好想找个人打上一架啊。 今天还没活动呢,打完正好回来吃涮羊肉岂不美哉。 “啊好”,辛弃疾见他一脸跃跃欲试,不禁也被带动了战意,“那就来一场?” 霍去病:“好!” 他挽起衣袖,露出了一截修长分明的手腕,瞬息之间已握住自己的剑,一道青霜紫电般的寒光掠过室内,如同惊虹出岫,鳞云倒卷,刹那间锋芒毕露。 “打架了打架了!”檀道济立刻丢下碗,一声欢呼,“幼安必胜!” 小老虎顿时有点生气,他当然是要维护自己的小伙伴:“哼,尽胡说八道,最后一定是去病嬴。” 他眨了眨眼,忽而涌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光这么空口白牙地说没意思,我押一袋金叶子去病胜。” “押就押”,檀道济等人出门的时候都被刘裕塞了很多钱带上,便是买下一座城池也是绰绰有余了,自然不在乎这点资费,“我们都押幼安胜。” 他和岳云、少年诸葛亮各自掏出了一大把金子,随手堆在了台面上,数量之多,让满室都金光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 小老虎眼见对方势大抱团,己方却仅有自己一人,灵机一动决定把水搅浑:“我们应该去问问所有人的意见,就我们几个人可不好玩。” 小朋友们一心想看热闹,纷纷都同意了,于是各自在天幕上呼唤。 不多时,众人不管本来是在城中漫步也好,观花对酒也好,谈天说地也好,吃饭玩耍也好,都很快聚集到了这里。 霍去病要和辛弃疾对战了,如此劲爆的一幕可不常见! “现在小孩的起名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韩信语气悠悠地点评道,“幼安和冠军侯的名字很登对,去病弃疾,听起来都很……健康。” 若是再加上一个他那个年代的曹无伤,简直是完美的强身健体三人组。 檀道济百忙之中抽空一回头,立即对他招手道:“子云,快过来下注了!” 韩信握着金币沉吟了一会,慢吞吞地丢在了辛弃疾那边,算是给个友情分吧,毕竟也同行了这么久。 小老虎眼看投对家的又多了一个,一阵龇牙咧嘴,立刻行动起来,四处帮霍去病拉票。 他首先找上了同为大明人的于谦:“于太傅,还有文山先生,快来帮我个忙吧qaq” 于谦原本正在城中四处寻觅,帮先生确认一处适合在此处建立府宅的风水佳地。 大都城百废待兴,但格局依稀还沿用了明朝时,朱轩虹璧,玉台金阕,历历分明,他对此无比熟稔,很快就敲定了三五处备用。 见小老虎在天幕上喊了一嗓子,他便决定过来帮这个忙,投了霍去病一票。 小老虎故技重施,又去找史可法,顺带还坑了李庭芝的票数。 此二人正并肩坐在一株柳树下,盈帘翠影,拂落满身,漫无目的又无比闲适地斟茶对饮。 他们给小老虎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不是临国公吗,去军营中随意招呼一下,就有成千上万人过来跟随你投票。” 小老虎大喜,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不料檀道济对此大为生气,觉得他在投票中作弊,如此吵吵嚷嚷半晌,比试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到底好了没有?还得打完回来吃涮牛肉呢,你们在搞什么?” “好了好了”,小老虎抱着票箱和金叶子,登登登跑了出去,“去病加油!” 岳云当场写了一个「幼安必胜」的巨大横幅,挂在了校场立柱之间。 就在众人一股脑兴冲冲出去观看的时候,真正的王者、少年诸葛亮已经端起碗筷,看似斯文有礼,优雅非凡,实则如同风卷残云一般,默不作声地干掉了半锅的涮羊肉。 吃饭才是正道,其他都是浮云. jpg 姜维坐在不远处,满眼星星地看着自家老师,不时殷勤地帮忙夹菜。 不愧是丞相,这一手真高明,等那群人回来之后一定会傻眼了吧。 天幕前的观众:“……” 好一个老六,年纪轻轻但偷家确有一手。 而此刻,外面的比试场地上,战斗一触即发。 “点到为止,友谊第一”,裁判. 真正的陈庆之高声宣布,“辛幼安呢,不许使用火器,冠军侯呢,也不能仗着自己是偶像就借势压人——现在开始!”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这场打架的结果应该是:a,小霍胜;b,幼安胜;c,平局;d,平局但掉落意外惊喜 第113章 天幕上, 观众们都来了兴趣,纷纷加入关于这场比斗的热议: 【新皇帝王莽】:朕就在想,我们这些人也不在场, 也没法参与,你们索性大气一点,和万朝挑战擂台直接同步, 这样大家都可以参与下注, 谁赢了就有的赚,岂不美哉? 【南唐后主李煜】:莽子有点东西, 朕附议! 【汉景帝刘启】:附议, 给冠军侯多送点好东西! 【宋哲宗赵煦】:好啊好啊,这次支持幼安。 顷刻之间, 王莽的提议受到了万朝许多观众的追捧。 霍去病一时有些无语,觉得这个王莽真会搞事情,就看见眼前浮现出了一行字幕: 【滴,监测到新皇帝王莽的请求,请问挑战者霍去病/辛弃疾, 是否愿意将本次比试与万朝擂台同步】 【请在三十分钟内进行确认, 逾期作废】 霍去病有点不耐烦,随手点了确认, 他想快点打完回去吃好吃的, 过去这么久,涮牛肉也该熟了。 辛弃疾和他的想法正好相反,一点都不想回去,毕竟他亲眼见到方才岳云调蘸料的时候倒了大半瓶辣椒, 一看就很令人毛骨悚然, 最好能直接打到日落西山, 下一餐的饭点。 至于什么涮牛肉,还是忘了它吧,就当是一场梦。 随着二人先后同意,天幕之上霎时光芒大作,一方虚拟的石台出现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分为两边,可以各自放入赌注。 王莽考虑到自己是倡议者,所以最先放下赌注,给万朝众人打了个样。 【新皇帝王莽】:朕决定给冠军侯和辛弃疾都放上一份赌注,这不是吃火锅吗,就各拿十种最好吃的火锅汤料食谱怎么样。 王莽自信满满,作为一个后世之人,论起美食他可是全场最大的行家,谁能比他更精通! 他最近正在制作方便面的调料包,以一雪此前被大臣们嘲笑寡淡无味之耻,正好拿出来分享给万朝观众。 火锅嘛,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热闹,虽然这个“大家”的范围有亿点点多。 王莽畅想了一下未来万朝火锅风靡,众多帝王将相济济一堂,挽起衣袖吃火锅喝冷饮的场景,顿时露出了一个蜜汁微笑。 美食就是力量,管你千古一帝,治世明君,还是一统中原,三洲霸主,没有人可以逃脱美食的诱惑,没有人! 一旁的国师王贞仪:“……” 陛下笑得这么诡异,也不知究竟脑补到啥了。 【唐宣宗李忱】:好家伙,莽子主打一个雨露均沾,谁都不得罪。 【明摆宗朱翊钧】:王莽是有点做人技巧在身上的。 【梁武帝萧衍】:明人不说暗话,朕压辛幼安,赌一百本吾儿,还有休文、徐陵、庾信他们创作出来的红楼梦同人。 第324节 【梁武帝萧衍】:好歹也是被吹捧了那么久的「文武兼资,才貌双全,文人中最能打,武将中最会写词」,赢一场比试总没问题吧。 【陈武帝陈霸先】:朕也跟个风压辛幼安,谁让咱们是南人,想要进行北伐呢,辛幼安的事迹很让朕感同身受,朕赌一套西域琉璃瓷器。 【周世宗柴荣】:很好,二位的赌注确实很有诚意,那朕压冠军侯。 【梁武帝萧衍】:???你怎么回事。 【周世宗柴荣】:你也说了辛弃疾是「文人中最能打」,冠军侯是文人吗,这都不属于一个维度的比较。 【汉光武帝刘秀】:丝毫不用迟疑,直接选冠军侯。 【秦孝公嬴渠梁】:你们是认真的吗,这还需要斟酌?本王虽未亲眼见过封狼居胥,但光是听一听就能想象这是何等的含金量,千古以来,一人而已,所以本王支持冠军侯。 【后唐庄宗李存勖】:没错没错,那可是封狼居胥啊,本次比试对冠军侯来说毫无难度可言! 【蜀后主刘禅】:必须支持我大汉先贤! 【晋明帝司马绍】:就冲着辛弃疾北伐这点,朕也要支持他,朕压玉玺一枚,外加十箱珠宝。 【大秦天王苻坚】:太好笑了,江左不是「白板天子」登基,牛继马后吗,何来的玉玺可言? 【北齐神武帝高欢】:秦王陛下,你就不兴人家自己刻一个了,只说是玉玺,又没说是传国玉玺。 【晋明帝司马绍】:苻坚是吧,放心,等荀刺史身体一恢复,朕的北伐大军不日就将打入关中,荡平你的祖辈,秦国根本连建立的机会都不会有! 【宋仁宗赵祯】:弱小无比的东晋终于崛起一次了,真难得。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到天幕上来发言,上次挨打还没挨够?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呵呵,晋朝再弱,至少斩杀了北方胡人使者,从不搞通气勾连、割地赔款之事,巅峰时期我们也打过了黄河,你一个弱宋皇帝何来的立场讥诮我们? 【晋元帝司马睿】:朕看赵祯还是毒打挨少了,下回开个擂台,让刘越石去把他揍一顿。 …… 天幕上的话题逐渐跑偏。 经过了一炷香时间的激烈竞争,天幕很快给出了统计结果,那就是,辛弃疾的票数要比霍去病多了三十票,稍占上风,资金更是多出了一倍。 这个结果让不少人大为惊讶,仔细想想又觉得情有可原。 冠军侯虽然年代更早,但辛弃疾的事迹也已经被天幕传颂出来,分享得人尽皆知。 而且因为他是一面象征着北伐的旗帜,这就天然博得了南方皇帝们的好感,特别是东吴、东晋、宋、齐、梁、陈,这些想要北伐的六朝时期。 六朝时期别的不多,就是皇帝多,如走马灯一般频繁更换,每个皇帝都有一个位面,都拥有一票参与权,全部把票投给了辛弃疾。 江南水乡富裕之地,战力不行,但非常有钱,秦淮河水中流淌的都是遍地金粉绮罗,六朝皇帝们随意氪一氪,立刻就把资金线给堆了上去。 小老虎对这个结果异常生气,绝不能容忍小伙伴被人比下去,鼓着脸,看向视频对面:“陛下,你可不可以出手帮去病一把啊。” 虽然不知道怎么帮,但他相信自家陛下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的。 郑成功忙于攻打荷兰的海外殖民地,本来没太关注这件事,经他这样一提醒,大略扫了几眼,心中已然有数。 他倚在窗前,沉吟了一番,点点斑驳的翠色竹影拂动帘幕,登堂入室,如一场烟雨般浸没在眉间,染成一片春梢花色,刹那间已有了主意。 不就是氪金嘛,搞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汉武帝位面毕竟是本朝未来攻伐的盟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郑成功在天幕上缓缓输入了一行字:“各位如愿意从现在开始支持冠军侯,本位面可以送上礼包一个,内含火器若干,高产良种若干,高清世界地图x1,西洋镜x1,造船图纸x5。” 万朝观众:??? 还可以这样拉票的,明世祖为什么总有新操作层出不穷。 在长久的死寂后,第一行回应终于出现在了天幕上: 【陈武帝陈霸先】:打扰了,朕决定把票撤回来改投冠军侯,冠军侯加油,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偶像。 万朝观众:“……” 亏你还是开国之君呢,就这? 陈霸先最擅长的就是能屈能伸,留完言就没影了。 他也不想如此飞快地变卦啊,但没办法,明世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礼物都可以帮助本位面更进一步,甚至取得科技飞跃,没准他拿火器研究研究,就能在本位面一统天下了呢。 原本打算啃侄子陈蒨的陈霸先,此刻觉得自己又行了! 众人直呼明世祖大气,如此礼物说送就送,反响极为热烈: 【梁武帝萧衍】:谢谢世祖陛下的赞助,冠军侯天下无双,所向披靡,朕永远支持冠军侯。 【晋明帝司马绍】:谁不让冠军侯赢,朕就跟谁急,对面的识相点趁早认输。 【晋孝武帝司马曜】:区区辛弃疾能当何事,冠军侯才是永远的神,朕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这一刻起就是冠军侯的铁杆支持者。 【吴大帝孙权】:本位面愿出三张东风卡下注冠军侯,以后可以免费来找公瑾借东风! 【秦孝公嬴渠梁】:那个,明世祖啊,本王原先就是支持冠军侯的,能不能先支持一下辛幼安然后再倒回来,奖品给本王一份行吗? 【汉光武帝刘秀】:嘿,郑延平,你看我们都是世祖,你也别折腾了,直接送吧。 【大秦天王苻坚】:朕也是世祖,能给朕来上一份吗(满眼期待. jpg) 郑成功:“……” 诸天万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席卷起了一股轰轰烈烈的薅羊毛之风? 此刻的他,丝毫未意识到这股风气正是由自己带起来的。 这些礼包虽然对其他位面来说很是珍贵,但在本位面根本不算什么,不仅都是可复制之物,数量多到泛滥,分分钟就能准备好。 而且诸天万朝都是独立位面,和他不存在利益冲突,那些五胡乱华、山河破碎、黎民受苦的位面,他出手简单帮上一帮,加快天下一统的进度,不失为一件造福众生的大好事。 格局打开了. jpg 所以,郑成功很快就答应了所有人的要求,给每个支持冠军侯的位面都准备了一款礼包。 万朝欢声雷动,如同过年,霍去病的支持率霎时间一骑绝尘,直接反超了辛弃疾数百票之多。 汉武帝见盟友如此给力,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想了想,决定在合作中给郑成功让利几个点,就当是投桃报李了。 宋祖位面。 刘裕面对郑成功如此作派,心头一股怒气上涌。 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家都是参赛过后高分通关的位面,差距有限,明世祖有火器,他的大宋难道就没有吗? “幼安,你等着”,他对视频那头的辛弃疾匆匆丢下一句,“朕这就帮你把票拉回来。” 他在盛怒之下,输入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辛弃疾都没能拦住,就看见刘裕将一堆礼物条件摆在了天幕上,让众人赶紧过来投票。 万朝帝王没想到又有意外之喜,纷纷喜上眉梢。 打吧打吧,最好打起来再竞价几轮,给我们多来点奖品! 其中某些擅长薅羊毛的专业选手,如陈武帝陈霸先,已经又倒戈了一回,反正两份奖励都拿到手了嘛,不寒碜。 如此这般争执下去,仿佛永无止境,最后天幕不得不亲自下场,终止了这场闹剧: 【赌注仅为娱情,乐在竞技之中,下注之事到此为止】 刘裕颇为叹息,因为在这个时候停下,辛弃疾还差一百多票才追上霍去病,明显是占据了劣势。 辛弃疾对此倒是很看得开,还有闲心安慰宋祖陛下:“没关系的,我本人打过他就行了,这些都是浮云。” “好哒”,刘裕作海豹鼓掌状,“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 此刻,等待多时的裁判陈庆之一声令下,宣布比试正式开始。 为了让比试可以放开手脚,不受拘束,特意找了大都城外郊区的景山,就是害怕在皇城之中打斗,会对建筑造成破坏。 场上顿时洋溢开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霍去病背负弓刀,衣衫萧飒,随他的动作翻飞拂卷,如一片泼墨般的流云定格在山河间,交映着琳琅彩焰的天边霞光,端的是意气风发。 “好!” 小老虎等本方铁杆支持者,立刻高声喝彩起来,拍手叫好:“如此名将风范,此战定是手到擒来,辛弃疾还不快快低头认输!” 在校场的右半面,辛弃疾扬眉拭剑,临风而立,仿佛穿云破雾的利剑独断长空,披拂千仞,遥峙霄汉。 他手指在剑锋上轻轻拂过,铮然寒芒乍迸,如琼林星斗,有一种所向披靡、无人可挡的气魄。 “妙哉,这才是战神之风!” 檀道济、岳云等辛弃疾的支持者和小伙伴,立刻挥舞起了「幼安必胜」的横幅,一边拿出各种小花手、小烟花等向四周一通乱洒:“对面的给我看好了,今天幼安就来教你们做人!” 辛弃疾弹剑微笑道:“请冠军侯出手。” 霍去病拔出了刀锋,眉宇间一片清朗飞扬的神采:“来吧!” 叮,刀剑出鞘之后清脆相击的声音,铿锵有力。 两方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渐渐平歇,都紧张地看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时间,极目所见唯有刀光剑影持续翻涌,浩荡如千崖秋霁,澎拜如碧海潮生,起起落落之间气势磅礴,纵横的锋芒化为沧溟巨浪,狂风暴雨般几乎要掀翻苍穹。 在这种明亮锋芒、惊天声势的映衬下,就连天幕都显得黯淡无光了,仿佛此刻的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璀璨光辉压倒了所有的一切。 陈蒨惊呆了:“打这么激烈,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没准人家就是点到为止呢”,一旁的史可法摇了摇头,“这哪里是人间该有的刀法和剑法,但我觉得等会应该还能再上升一些。” 陈蒨已经无法想象,再上升一些会是怎样的场景,这是要把天都轰出一个洞吗? 结果还真被史可法言中了。 对战双方一开始还记得收敛些,结果渐入佳境,纷纷都打嗨了,把之前的一切告诫抛之脑后,只想着淋漓尽致地来打上一场。 霍去病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强的同龄人跟他单打独斗呢。 在本位面他都是只能跟舅舅一起练招,虽然打得过,但他总不能跟舅舅全力出手,不死不休吧。 辛弃疾跟他的情况差不多。 他之前在宋祖位面待了很久,那里高手如云,武庙扎堆,只不过要么走智将路线,比如檀道济、王镇恶,没法跟他打,要么打不过他,比如岳云。 第325节 陛下和岳王又都是他的长辈,纵然很厉害,也不可能对一个自己眼中的小朋友全力出手。 不仅不会,反而还要多加保护,要知道现在小朋友内心可是很脆弱的,生怕哪里出了问题给孩子打击傻了,导致辛弃疾现在也处于一个没有对手,无比寂寞的状态。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这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刹那之间,刀光剑影毫无保留地贯彻天际成了长虹,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肃杀森然的气息尽数流露出来,铺满了每一寸天穹,每一处地面。 真正的高手过招,气机流露,是可以影响周围环境的。 “不好,快安静下来”,不知是谁一声惊呼,腰侧的佩剑被这股往来利啸的剑气一卷,已然发动了轻轻的嗡鸣,仿佛激起了强烈战意,忍不住要出鞘一战。 史可法也伸手按住自己的佩剑,但觉剑刃在不断震颤,忽而猛一下抖落,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 李庭芝眼疾手快,赶紧把他拉了回来。 许多人在一旁见状,都收好了刀剑,以免被莫名其妙卷入战斗之中。 也有人问一些亲历者:“这一战,比起当日历史长河之上,李晋王和兰陵王的对决如何?” “不好说”,檀道济想了想,难得谨慎了一回,“论声势肯定是本场对决更大,但历史长河是一处特殊的地方,惊起波澜比这里难多了——所以不好进行比较。” 众人全神贯注地看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未分胜负,眼睛都睁得有些疼痛,忽见双方同时举起了兵刃,寒芒贯绝长空。 裁判陈庆之立刻振臂一呼:“各位注意,他们要放大招了!” 众人紧紧盯着比试场地,生怕错过了哪一幕。 却见两道锐利的锋芒一前一后划过天际,如同风沉海月,殷雷怒鸣,很快就碰撞在一处,剧烈的光影怦然迸溅出漫天星火,光芒之刺眼,让人一时不能直视。 天摇地动,仿佛连山岳都要崩塌了。 灰尘满面扑来,众人皆抬起衣袖捂脸,过了好一阵烟雾散去,只见原地的两道人影已经不见了。 ??? 在场的都是英杰,走过去瞅了几眼,很快看出门道。 原来在方才打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霍去病和辛弃疾都意识到了这一战并不是打生打死,所以临时收敛了一点,将锋芒都对准了脚下的土地,而不是对方。 这一下刀剑叠加,顿时就给好端端的景山城郊轰出了一个大坑。 檀道济等人站在坑边往下望,但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不禁惊呼道:“幼安,你在吗?在就吱一声!” 小老虎也扯着嗓子大叫:“去病——去病,你在下面什么地方?” 等待了许久,才听见下方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应答:“我~~~在~~~这!” 一波三折,能够传递上来,也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更难以说清下面到底有多深。 众人惊呆了,不是吧,你俩打一场,直接把一座山头给拆了?! “这地方应该本来就是空心的”,岳云弯下腰,仔细研究了一下大坑的边缘,“就只剩几米土层覆盖,被他俩尽数轰开了——好端端的把山腹挖空做什么,难不成这里要开山建墓?” 他本是随口一说,抬头却发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有个墓?” “还有人记得我们进来的最初目的是做什么的吗”,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陈文帝陈蒨幽幽地说。 “啊这”,于谦想了一会,“我一直都是为先生而来,只想再见他一面。” 史可法沉思道:“我记得,我是来看一看为之身死的扬州城,今日如何了,是否已经得到了长久安宁。” 卫青颔首说:“我是来帮去病的,其他不关我事。” 小老虎积极举手,语气欢快地告诉大家:“我进来主打一个历练。” 檀道济点头表示认可:“我和阿云、孔明也都是为了历练才进来的,陛下说玩得开心就好。” 苏定方:“难道不是为了直捣黄龙,殴打蒙古?” 狄青:“是来打边疆蛮夷的吧。” 桓温:“我是试图自立,当然最后没成功,只好改为争取从龙之功。” 韦孝宽:“是为了向世人证明我韦孝宽不是靠苟进武庙,我也可以正面出击。” 陈庆之:“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忽然多出了一个冒充者,某韩姓兵仙,咱也不敢问。” …… 沉默良久,陈蒨没想到这群人竟然真的不靠谱如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是为了探墓才进来的?” 众人或茫然,或假装茫然,或扭头就走: “有吗?” “没有吧,反正我不是。” “那啥,我急着回去和我夫人视频,你莫打扰我。” “不记得了哈,人间那么多美好的事还管这坟墓做什么,走了走了。” “……” 檀道济站在坑边,往里面扔了一粒神奇种子,一株巨大的古木顿时从山腹深处拔地而起,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他向着底下大声呼喊:“幼安,冠军侯,快顺着树干爬上来!” 耐心等待了许久,总算是出现了二人的身影,只是他们还一道扛了一具棺材上来。 这棺材长得平平无奇,十分朴实无华,但细看去却是质地厚重,沉霜郁质,幽幽生香,使用的材料质感非凡,显然是一种异常名贵之物。 “《述异记》有记载过,这是聚窟洲的返魂木,南阳的一种奇树”,小老虎见多识广,之前在本位面几个老先生的逼迫下背诵了很多海外冷门知识,这时,一下子就用上了。 “相传是世间至贵者,寸土难寻,用作棺木更可以聚拢魂灵,回归人间,让人起死回生。” 霍去病将棺材平放在地上,打量了几眼,眉头渐渐皱起:“难道这就是朱棣的棺材?”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人能说清。 霍去病挥刀正要劈开棺材,一探究竟,卫青却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莫要冲动,若是别人的灵柩,我们岂非平白扰人清静。” “若是朱棣的,就更不能乱动了。朱棣一进副本就到了这个棺材里面,我们不知他是躺着的,还是别的什么姿势,你这一刀劈下去很可能会伤到他。” 霍去病一想,果然还是舅舅思虑周全,当即决定先把棺材运回去,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他问小老虎:“这个朱棣,你们的明成祖其人如何?” 小老虎哪里清楚,在他生活的年代都已经距离朱棣二百多年了,只好伸伸爪子,随意挑了些人尽皆知的常识说:“很能打,比较专情,造反上位,超级厉害,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帝王。” 霍去病眼前一亮,顿时就想把棺材板敲开,让朱棣赶快出来跟他打一架。 但是转念又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天下百废待兴,需要的是张世杰登基之后镇静治国,休生养息,还是等再度征伐的时候再把这家伙放出来吧。 到时候大家都走了,就连舅舅也不在了,他还得继续完成任务,也需要一个能够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队友。 这不是还有北方的偌大地盘,什么贝加尔湖之类的,还有西边的蒙哥,南边的埃及,好多地方都没打呢,事情大有可为啊。 “行啦”,小老虎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姿态,立刻拍了拍他,“该回去吃涮牛肉了,我们已经等很久了!” 霍去病欢然道:“好耶!” 边上,辛弃疾一听说要吃涮牛肉,立刻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步,准备趁机溜走。 却被岳云一下揽住了肩膀:“幼安辛苦了,走,我给你分享一下我的独家特制调料,别担心,真的很美味的。” “……” 就是因为有你的独家特制调料才担心啊,辛弃疾简直想把他扔出去。 然而,等众人回归的时候,却发现室内空空如也,安静得吓人,铜锅里空荡荡地漂浮着几片白萝卜,瞧起来孤单可怜极了。 不是吧,那么大的涮牛肉呢? 此刻,早已吃饱离去的少年诸葛亮,神色平静,云淡风轻,深藏功与名。 “莫非是有鼠患”,檀道济提出了一个猜测,“把肉片都偷吃掉了!” 小朋友们顿时气得连饭都不吃了,购买一大堆老鼠药放在府宅的每个角落,等它下次再来光顾的时候,定然要它好看。 做完这一切后,大家换了一个地方,重新烧了火锅开始吃牛肉:“孔明到哪里去了,快叫他过来?” 檀道济立刻在天幕上发消息,结果诸葛亮却回复说他今天不吃了,你们自便。 “真是奇奇怪怪”,岳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辣椒瓶(因为已经被辛弃疾藏起来了),只得往碟子里添加酱油,“孔明不来,可是我们已经重新买了充足的食材,总不能浪费吧——文帝陛下,你要跟我们一起吃吗?” 岳云对这个南朝第二帝还是比较有好感的,因为陈茜茜都自己承认自己不如宋祖,是千年老二了,非常有自知之明。 陈蒨走过来,俊秀面容泛起了一丝微笑:“好。” 结果他还没坐稳,就见小老虎转头瞅着他,一脸好奇地问:“文帝陛下,你是真的像冯梦龙所说,有个男皇后吗?” 陈蒨:??? 又是谁特么在空口白牙想毁朕的清白! “纯属无稽之谈”,他面无表情地揪起小老虎,端到了自己的视频边,“看见对面那位美若天仙的神女了吗?” 小老虎一脸懵逼:“哈?” 陈蒨拍拍他的肩:“那就是朕的皇后沈妙容。朕与她年少结缡,并肩患难,同遭台城之劫,拘禁多时九死一生,多少风霜都并肩走过,今生今世不作第二人想。” 小老虎尴尬地挥了挥爪子,和那头的沈妙容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好。” 在他看来,沈皇后至多算是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却能被文帝夸成美若天仙,可能这就是滤镜深厚吧,看心上人什么都是好的。 “这个冯梦龙到底是谁啊,说话压根不负责任的”,陈蒨思来想去,颇有些烦闷,“以后被朕遇见,迟早要把他打杀了。” “可不是”,霍去病大为光火,“他给舅舅乱造谣,还说我和一个狐狸仙人……唉,不提也罢,当然最惨的还是狄青将军。” 李来亨仔细回想了一下冯梦龙的大作:“他还说幼安酒后说错话,被朋友敲诈十万钱,成了一生之耻。” 忽然被cue的辛弃疾:“……我没招惹他吧?” 李来亨转头看了一眼岳云,继续放雷:“冯梦龙还说你父王是张飞的转世,改姓不改名。白起将军就不一样了,他转世成了一头被天雷劈死的牛。” 岳云满头黑线:“……我爹在视频对面能听见我们谈话。” 小老虎尴尬地眨眨眼,瞅了一眼视频那边的岳飞,紧接着飞快地把头埋了起来,又道: “冯梦龙无差别地对每一个人下手,白韩岳李,他一个都没放过——他说,韩将军转世成了曹操,前来祸害大汉江山,但不准称帝,而蒯通转世成了孔明。他还说,李靖将军早年吃软饭,依靠红拂女起家。” 众人:“……” 救命啊,太离谱了,这个冯梦龙到底祸害了多少人! 第326节 不暴揍一顿难解我们心头之恨! 众人都在这边群情激愤,而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朱棣的棺材被随手摆在了进门的台阶处,忽而一个打滑,难以抑制地蹭蹭蹭坠落,而后。顺着空荡无人的街道一路横冲直撞。 感谢大都东高西低的地形,这一路全是下坡,棺材走得还挺顺畅,最终一个急转弯,不知道一头撞到什么地方去了。 …… 等张世杰的登基典礼过后,众人的停留时间也就快要结束了,除了霍去病以外的所有人都会渐次离去,卫青是离开最晚的一个,但也就多出来几十天而已。 难得这么多万朝英杰聚在一处,每日都在约饭玩耍交流,早就把棺材抛到天边去了。 就是卫青后来不见了棺材,也只以为是被自家外甥拿给别人处理了,没再多问。 登基典礼定在了是年的五月初一。 陆秀夫为此忙碌许久,通宵达旦,尽改蒙元旧制,恢复汉人礼仪,一直到了典礼正式开始的前一天才把所有事项敲定,得了一会清闲。 张世杰坐在案前,表面上在处理公文,实际上一直在留神注意着他,几乎在他放下笔的第一时间就说:“外面榴花开得正好,想去看看吗。” 陆秀夫唇角微弯:“好。” 元大都建立时,以琼华岛的周围湖泊向外扩建,建设成了太液池和御花园。 此刻,大片大片的榴花盛放,千树万树,枝叶扶疏,如彤云彩霞般漂浮在天际,荡涤着炽火般的流光。 陆秀夫感受着城中的柔风,衣衫簌簌,有一种终于从公文堆里重新活过来了的感觉:“一路行来,我觉得此间风光甚是姝丽,只是楼台布局太过于四方端正,显得很呆板。” 他身影纤长,立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一片片榴花开欲燃,明艳如火地落满了雪衣。抬手轻轻拂过,绯色花瓣映着素白指尖,瞬息凝结成一幅画。 张世杰看了他一会,移开目光说:“你哪里不喜欢,我让宫人去改。” “如今天下初定,可不能再大兴宫室营造乱花钱”,陆秀夫笑着摇摇头,“不过我们仍旧可以做点改变,你有新酒吗,要很新的那种。” 宫人很快送了几坛小巧玲珑的桃花酿过来,人间四月芳菲尽,这些桃花不过新离开枝头,盈盈追玉,藏于坛中,芳香正浓郁。 陆秀夫提笔给每一坛酒都写上了标签,寄托着对于新生帝国的美好愿望,“十年海晏河清”,“十年黎民安康”,“十年德兴质纯”,之类的,而后将酒通通都埋到了花树底下。 张世杰默默帮他挖坑,听他含笑说道:“等十年后愿望实现了再来挖,介时一定已经成了陈酒,可以把酒临风,对饮江山万里。” 张世杰设想了一番彼时的景象,但觉人间至可期盼,不过如此。 “等四海升平,百姓和乐,你也成了圣明天子”,陆秀夫在花树下的一处秋千上坐下,回望不远处的苍苍禁宫,“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去了。” 张世杰眉头一下子皱紧了,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腕:“你要离开?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想出去玩”,陆秀夫目光悠远,看着一只飞雁越过深深的宫墙,飞入了天边重云碧影的深处,在流岚云霞之上,留了一撇浅淡蔓延的明净墨痕。 他轻声说:“我不能一生都在朝堂中度过——也许出海看看,南洋有凤凰鸢尾,北地有冻海冰川,西方有森罗万象,东土有异土扶桑,就这么看看星月,枕枕波涛,听听鲸歌,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也挺好。” “又或者在那之后回到江南去,流连烟水,枕石漱流,泛舟五湖,在云山深处久久凝望,便看到了我诗中所写过的景象,「人倚栏杆犹未去,一双白鹤破山来」。” 陆秀夫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话锋一转道:“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怎么着也得来个十年八年,等天下太平,丰年民安吧。” 张世杰默然无言。 他有点想问「那我呢」,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一个人再怎样一往无前、冷漠坚决,生命中都会有某一个时刻,面对某一个人迟疑不决。 那年在五陵岛所怀过的隐忧,又在这一刻掠上心头,他看着眼前人,心想,我已经因为一己之私改动了他的人生轨迹,换来十年,这难道还不够么。 我不是试图摘月亮的人,只祈愿明月分一二缕清辉曾照亮我,如此也可堪慰平生。 “好”,沉默了许久,张世杰神色如常地说,甚至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那你可要快点完成这些事,我才放你走。” “这是自然”,陆秀夫见他如此支持自己,眨了眨眼,语调也轻松起来:“放心,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忘了你的,到时候一定给你邮寄纪念品。” 他眼看时候不早,赶紧催促张世杰回去重温一下明日典礼的流程。 “——好。” 二人并肩往回走,然而在转过一处回廊的时候,赫然望见台阶下面巍然竖立着一方棺材。 ??? 张世杰一下子眉峰紧蹙,深感有必要把禁宫上下都清洗一遍。 什么人竟然往御花园里乱扔棺材,若是吓到君实怎么办。 “走吧,莫管它,我们回去”,他握着陆秀夫的手说。 “让人来把棺材搬走,运到别的地方去厚葬”,陆秀夫望了几眼,神色渐转冷凝,“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今日却出现棺材,多半是什么前朝人士心有不甘,刻意来膈应人。” 张世杰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无事,君实你在这里,就足够象征着所有的好运气了。” 好友的滤镜实在有点惊人,陆秀夫一阵无奈,定了定神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世杰既从黎庶起师,发奋兴兵,自然是百姓人和、人治,远大于所谓天命攸归的天道气运。” 张世杰颔首道:“我听你的。” “不是你听我的”,陆秀夫伸手推了推他,凝眸轻笑道,“从明天起你就是真正的一国之主了,这些事你总要记在心里。” 张世杰望着他,徐徐说:“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中了,从无忘却。” “唔”,陆秀夫有点不信,他自己都记不住从前说过什么话,便拿出了一本小本子,“我这里写了四十多条治国之策,本来准备过几天分享给你的,你要不要来猜猜有哪些?” 想法可不是凭空产生的,之前必定在交流中提起过。 张世杰略一思量,接着就毫不停顿地说出了好些,和小本子上彼此一对照,表达有差但语意基本相同。 哇,陆秀夫不禁振奋,这就是他们即将启程的帝国鹏程万里了。 今日当值的扬国公很快带着属下赶来:“陛下,陆相,没事吧?” 陆秀夫摇头,回给他一个微笑。 就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朱棣的棺材一路颠簸撞击,到此刻终于轰然解体,一下炸裂开来。 一只手缓慢举起,艰难地从残存的棺材板上伸出,慢吞吞撑向地,支撑着自己起身。 ??? 这是何等离奇的操作,见所未见! “有刺客藏于棺中!”扬国公一声惊呼,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人藏在棺中,是什么目的也可想而知,定然居心不良。 于是,少年朱棣从一场长梦当中醒来,正昏头昏脑,就望着面前一片刀光剑影对准了他,还伴随着一声厉喝:“此子定是蒙元余孽,速速将人拿下,下狱拷问!” 不是,你谁啊,朱棣懵逼。 怎么这么傲慢无礼,一顶「蒙元余孽」的罪名就这样扣下来了,还有没有教养? 朱棣见他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捉拿自己,颇为恼怒。 他现在满脑子稀里糊涂,还停留在自己刚进副本就被封印进棺材的一个情况,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正准备怼回去,但转瞬又觉得这青年眉目间透着一股异样的熟悉,仿佛对自己形成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竟然下意识话锋一转,无比客气地问道:“你是谁?” 也得亏他没骂出口,才免了回去之后老朱的一顿鞋拔子抽抽。 陈英冷笑一声,犀利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宋扬国公陈英是也。” 虽然要等张世杰正式登基之后才会册封,不过,他已经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封号。 陈英作为最早一批从南海舰队时期,就跟随张世杰起家打天下的元老,在数场战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故而册封为一等爵位,位高权重,乃是实打实的开国元勋。 少年朱棣满脸震惊,许久才缓缓道:“……曾外公?” 救命,这个是真祖宗啊。 【作者有话说】 都说女肖父,子肖母,假设老朱遗传了他娘的相貌,而他娘又遗传了陈英的相貌,那么陈英和老朱的相貌大概可能以及非常相似吧…… judy:我感到惊恐! 第114章 陈英听了这一声“曾外公”, 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甚是精彩:“我刚过而立之年,尚未娶妻, 更没有女儿。” 碰瓷的也不提前打听打听,简直荒谬绝伦! 少年朱棣本想说“没有女儿不要紧,那是我奶奶, 我正在等你把她生出来”。 但心念一转, 忽而意识到这是倒流时空,便带着一丝迟疑说:“这……我也可以是你的曾外公?” 陈英:“……” 在一阵死寂的沉默后, 旁边的下属连忙冲上来, 死死地拦住他:“国公不可以,莫要冲动, 得把贼子拉下去审问,不能直接打死了!” 朱棣见状连忙往后躲闪,要让他对陈英动手,他还真不太敢。 没别的,就是这位曾外公的长相, 和他爹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了, 隔代遗传体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在陈英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开国上将, 打人用剑, 不用鞋拔子,不然他当场就得给祖宗跪了。 忽见陈英一边打,一边对他挤眉弄眼,宛如一个移动的表情包, 示意他赶紧装死配合一下。 朱棣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陈英见这小子一脸懵懂不开窍, 不禁皱眉。 他其实也觉得朱棣看起来很面善, 让他不知为何莫名觉得亲近,所以才想动手保下对方。 现在看来难度有点大,谁让朱棣出现得太不是时候了呢。 不仅掐准了开国前夜,帝王身前,而且还炸棺而起,摆明了就是一副要搞刺杀的样子,这不来个杀头套餐杀一儆百,都感觉不太合适。 就在情况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于谦正好抱着花束路过,衣衫翩然,风骨明烈。 “于卿,这里这里!” 朱棣转头一看见他,顿时如蒙大赦,赶紧把人叫住。 别的挑战者进了副本之后变成少年他可能认不出来,但于谦他绝对认得。 这可是他以后的臣子,大明四朝团宠,而且当初参赛的时候还被他父皇钦定为「梦中情臣」,聚众哄抢了一番,虽然没抢过。 于谦闻声回望,凝眉看了他半晌,神色渐转愕然:“先皇?” “这可不兴喊啊!” 第327节 朱棣一瞬间毛骨悚然,赶忙把袖间的镜头拿出了端详了几下,嗯,还好视频是关着的。 殊不知此刻的洪武位面,老朱已经通过天幕,将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忽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旁的徐达:危,燕王危。 于谦过来和陈英一通交涉,顺利将人带走,回去的路上看着他问道:“先皇……燕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出棺的?” 朱棣:??? 于谦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听起来怪怪的,遂稍稍修改了一下措辞:“殿下的位面如今是何时?” “是洪武十年”,朱棣眉峰微扬,“我尚未就藩,还在凤阳练兵演武,因为天幕降世才回了应天。” 在这个时间节点,一切属于永乐大帝的征伐和帝王大业都尚未发生,他还是一个鲜衣怒马,扬鞭高歌万里当风的少年。 “这么早”,于谦不禁惊讶,“你和那边的几位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他们这时候正好路过冠军侯府。 霍去病因为要在本位面长久驻留,所以准备建一个很漂亮的宅子,建筑主体是已经完成了,正在让小伙伴们全都过来帮忙弄装饰。 他这回还是封了冠军侯,虽然可以升一级当国公的,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本来的封号。 此刻,小老虎正举着一个巨大的草窠子,蹭蹭窜上墙头,准备挂在树梢上:“快拿点软垫来,我要布置一个猫窝!” 霍去病在树底下给他搭把手,顺带递上几罐猫粮:“可是,猫在什么地方?” “我们把猫窝摆好之后,它就会自动出现了”,小老虎信心满满地说,“没有猫咪会拒绝一个可以翻来覆去打滚,还软乎乎,有很多好吃食物的地方。”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那我们就把东西摆好,等着猫咪上门就行。” 檀道济抱着一堆丝带纱缎过来,给猫窝做了装饰,一边跟他们商量:“等猫咪出现了,借我玩一会吧。” 霍去病十分潇洒地挥了挥手,表示没问题。 辛弃疾看了许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忍住追问道:“所以到底为什么把猫窝挂在树上?又不是吸引猫头鹰。” “猫头鹰也是猫啊”,小老虎大声说,“我不挑的!” 看到这里的朱棣:“……”怎么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表明自己不与这群人同流合污。 而此刻,卫青眼看着小朋友们放好猫窝之后,在那里排排坐,静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傻猫一头撞进去,不禁摇了摇头。 转头就去买了好几只猫咪悄悄藏好,准备天一黑就放进去。 朱棣:啊这,果然温柔体贴的好家长都是别人家的。 转过一处拐角,于谦简单叙述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朱棣听得惊愕不已,一阵长吁短叹,觉得自己真是错过了太多! 不是,张世杰明天都要登基了,都快全剧终了,他现在才醒过来? 于谦也觉得他醒得确实不是时候,遂温言安慰道:“殿下,你想开些,在大家都没有花时间找你的情况下,至少你还出来了,没有一直躺到冠军侯完成任务。” 朱棣:“……” 这真是“说了不如不说”系列。 他毕竟风华正好,有一腔明亮的少年意气,很快就想开了:“多谢你们这回一大群武庙出征,居然还给我留了点发挥的余地,漠北还未平定,怎么着也得快速来个封狼居胥吧。” 哪知于谦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殿下不宜妄自菲薄妄自菲薄,设立如此平平无奇的小目标,岳王可以一路向北,打到极北的冰天雪地中,你也可以的。” 朱棣面无表情,时代发展得太快,啥时候封狼居胥都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目标了。 他试探着问:“你们位面的进展如何?” “我们还差一点”,于谦微笑道。 道旁翠色萦绕,古木垂下一帘幽深碧雨,衬着他眉目一派沉凝清毅,“瓦剌逃进了俄罗斯境内,但被尽数扫平了,现在正在殿前载歌载舞,非常的灵活乖巧,但贝加尔湖以北我们还没涉及。” 主要是太冷,远征那等不毛之地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金钱不说,收获还低,真不值当,倒不如把这个支出花在文治教育上,效果堪称立竿见影。 朱棣听得羡慕极了,好想让本位面也抓几只北极熊玩玩。 不管怎么说,这次副本一定得高分通关才行。 …… 是年五月初一,曜云丽日,万里无云。 天子修明堂,置百官,定宗庙,郊祀天下,醮祭日月,建元称「宋」,一个新的光辉时代从此开启开启。 仪礼自然是最端方清肃的汉家仪礼,修乐连云,千门映日,八表肃清。 百官皆肃然垂首立于阶前,邃古的山河之上,代表着新朝的旗帜飒沓漫卷,扫尽了苍天云色,万丈日光毫无保留地落下,荡平玉宇间的万古尘埃。 众多参赛者都混在百官队列之中,见证了这一至关重要的时刻。 小老虎抬头仰望着高台,满怀神往道:“我之前好几次去找陆相公他都在忙,现在都开国了,这下可以放松一下,跟我一起玩了吧。” 史可法与他作为此间极为知名的大明人杰,到现在还被百官当成英灵归来,自然也站在了同一处。 “这才哪到哪,浩瀚征途迈出第一步而已”,史可法摇头说,“要做的事还堆在后面,元虏兵燹肆虐,烽火连年,神州大地如今满目疮痍,礼乐崩坏,要恢复到从前,与万民休生养息,将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同样作为开国宰相,他最清楚其中有多少工作量了,用一句“夜以继日,浩如山海”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相比之下,进入副本参赛完全就是度假来了。 见小老虎一脸茫然,史可法决定给他举个例子:“我就简单说三点啊——就拿如今陆君实所面对的局面来说,首先要立纲陈纪,严明律法。” “制定什么样的刑罚,如何核算、如何加减、如何赎免、如何执行,如何公平应对胡汉纠纷,流刑的制度化怎么展开,量刑的轻重怎样界定,流配服役返乡怎么安排……” “这还只是律法中极小的一部分,有律法,总要宣传推广,首先让官员宗室都遵守,那就得兴办太学吧。还有元朝科举暂停了数十年,如今要重新走上正轨,如何开科,如何选士,南北汉人、甚至胡人该如何选拔。” “这么广阔的帝国疆域,上都哈拉和林那边还有大量蒙古贵族,这些人又该怎么安排才能恰如其分,既合理利用,进行巩固统治,又不会引发什么华夷冲突的乱子……” “停停停”,小老虎捂住耳朵,崩溃地叫道,“你不要再说了!” 这能是简单说三点吗,简直没完没了。 周围的人听见小老虎在这里吵吵,尽皆怒目而视,史可法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节,表示自己跟他不是一伙的。 小老虎迷糊地瞅了他几眼,又伸手将人拽回来,压低嗓音问:“但我觉得开国之后好像很清闲,都好久没打仗了。” “你当然清闲”,史可法无语。 小老虎只是一个小朋友,任何一位有为的帝王都不可能把重任尽数堆在这么一个小朋友身上,“你回去问问世祖陛下,晋王,张苍水,还有柳如是,郭嘉,看他们每日什么时辰睡的。” “还是算了”,小老虎想起郑成功的手段,猛地打了个寒颤。 搞不好陛下会觉得他对政务感兴趣,那他就惨了,从此再也无法解脱。 登基典礼经历了多个环节,天地宗庙都祭祀完毕,终于到了帝王着冕旒,升玉殿,接受文武百官、四方使者朝拜的环节。 “呜呜呜”,小老虎跟着众人走进旭日深处,满身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一时居然有点热泪盈眶,“好感动啊,总算等到这一刻了。” 史可法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世祖陛下登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小老虎想了想:“唔,那是在暗夜中登基,为了邀请天明后就要消散的亡魂做个见证。” 史可法惊讶道:“哪能暗夜登基?此非践祚之吉兆。” “当时你的战魂也是这么说的”,小老虎有点难过地垂下了头,“但当时好多战魂都在呢,先皇,我阿爹,还有你,陛下说不能让你们带着遗憾重归黄泉……” 史可法长叹一声,眉间蓦然凝结了冻雨寒云的悲色:“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们长久留下就好了。” “谁不想呢”,小老虎捏了捏爪子,小声说:“可即便是陛下的许愿签也没办法,这回我又是进来历练的,压根拿不到奖励,只能期待下一次副本活动了。” 史可法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感慨道:“光阴似箭,转瞬崖山副本就要过完了,也不知下一次副本是什么。” 这个话题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都在天幕上纷纷打出了评论: 【陈文帝陈蒨】:下一次副本啥时候开始,朕提议设置「南陈北伐,一统中原」副本。 【周世宗柴荣】:你这是打算白蹭万朝英杰的通关路线,然后抄袭过来?想得倒挺美。 【周世宗柴荣】:何不开放五代副本,给大家一个花式殴打赵大、阻止弱宋建国的机会。 【魏文帝曹丕】:朕倒觉得三国群星如云,事件众多,任何一场大战都有被设置成副本的潜质。 【梁武帝萧衍】:建议设置《红楼梦》副本,都来体验一下黛玉薛君们的生活,反正是虚拟时代,想要开疆拓土、一统世界,还是天作之合、追求良缘,都在你一念之间。 【新皇帝王莽】:这个可以有,万朝现在应该没有不知道红楼的人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考虑一下朕的大周吧,因为英年早逝被普六茹坚窃取江山,最后还搞得二世而亡这种事,谁都不想的。 【金哀宗完颜守绪】:既然有宋末,也可以有金末,请各位救一救大金吧。 【陈武帝陈霸先】:金人还敢出现,真当你宋祖岳王提不动刀了?@宋武帝刘裕,@宋祖位面. 武穆王岳飞。 【金哀宗完颜守绪】:无所谓,反正朕不日就要亡国,已经准备自缢殉国了。亡于宋祖之手总比亡于蒙古铁骑下好,至少宋人不屠城。 【新皇帝王莽】:你这家伙从历史发展轨迹来看,不失为一个可敬的君主,但谁让你是金人呢,就算开放金末副本我们也不会帮你的,只会反过来灭金。 【宋孝宗赵瑗】:请求开放抗金副本,本位面鼎力支持! 【隆武帝朱聿键】:咳咳,我大明抗清副本也是抗金,女真人就是后金。 【晋明帝司马绍】:都不如「五胡乱华」,那些匈奴鲜卑北方胡贼需要一番狠狠的打击。 当然,也有些格外不走寻常路的,立刻就开始浮想联翩了起来: 【唐肃宗李亨】:开放隋末唐初副本吧,朕没别的意图,就是想让大家一起见证一下太宗爷爷的英姿。 【大周皇帝张士诚】:啊这,副本至少需要有些争议和遗憾的环节吧,隋末副本的意义在何处,所有人聚众观赏唐太宗是如何摧枯拉朽般一路杀过来的? 【新皇帝王莽】:也挺好的,就当阅读爽文,不过这种情况大家参与度比较低,估计拿不到什么奖励。 【唐肃宗李亨】:哎,朕如果见到年轻时候的太宗爷爷,一定要给他画一百张画像,带回去裱起来(傻笑. jpg) 【周世宗柴荣】:孩子没救了,拖出去埋了吧。 【魏孝文帝元宏】:可以搞改革副本,第一期不是就评选了「十大改革人物」么,朕作为其中之一,很期待和各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会面。 【秦孝公嬴渠梁】:这个很好,多来点人帮商君分担分担。 【宋武帝刘裕】:易安刚才提醒朕说,欢迎十大改革人物里面的王安石前往本位面主持行政工作,价钱好商量。 【新皇帝王莽】:太岳先生,你来本位面的话朕出什么价格都可以。朕超级听话,你让朕往东,朕绝不往西,而且本位面的高级文官仅有国师王贞仪一人,是科学技术强国方向,对你不会形成任何掣肘,你放心过来。 【新皇帝王莽】:太岳先生,你能看见吗?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莽子,朕命令你立刻死了这条心。 …… 第328节 看到这里的小老虎:??? 不是,这群人怎么这么擅长借题发挥,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啊,天幕又没说会开放新副本。 登基典礼在万民的欢呼声中结束,随后的数日内,就到了参赛者们陆续离去的时间。 除了卫青进场比较迟,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其余众人都在忙着与朋友们告别。 这些天,陈文帝陈蒨成为了霍去病他们固定的饭搭子,小嘴叭叭的,极其擅长嘲讽八卦,让人听了都能多吃好几碗饭。 陈蒨临走前对一群小朋友挥挥手,作盛情邀约状:“再见了!等历史长河垂钓的时候,朕会记得给你们带夫人亲手做的美食的!” 可能是因为之前被冯梦龙的流言毒害太过,陈蒨这段时间逮着机会就疯狂秀恩爱,夸奖他那美若天仙的皇后沈妙容,尤其是这个厨艺更是被赞叹了几百遍,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小朋友们无法忍受,让他下次一定带点过来给大家尝尝。 小老虎思索着说:“那我也给你们带大明特色小吃,还有西方人做的各种糖果饼干。” 他要和小伙伴说再见了,拽着霍去病的手,颇为不舍,甚至突发奇想道:“一般都是要自己穿过光门,才会离开副本回到原位面,假如你把我关起来,不去接触那个光门,我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霍去病:“……” 这是未曾想到的全新思路。 他瞬间有点心动,毕竟和小老虎一起打架实在是太开心了,主打一个横冲直撞,不管别的,直接莽上去,想打哪儿就打哪,毫无限制。 他还从没遇见过这么合拍的同龄小伙伴呢,接下来一起活动多好! 于是说干就干,立即将小老虎关进了一个四四方方,无门无窗的屋子,顺便给他搬了一大堆零食进去:“你就在里面等着。” 进行了相似操作的,还有李庭芝。 正青萍风起,初夏满池青荷,繁盛连盈,李庭芝与史可法对坐在曲廊下,静饮一盏清酒,庭中清幽的芳色泠泠落满了衣衫。 “可惜,等不到带你回扬州了”,李庭芝为他斟了一杯酒,“看不见今岁的梅花。” 史可法细长的手指捧起杯盏,看一痕清澈的莲纹在杯面上荡开,玲珑剔透,如同一枚雁翎划过万山孤寒的冷。 他转瞬泛起了一抹轻笑:“等今年梅岭花开,你凛冬腊月攀折一枝白梅,照见月华如水,就知道是我来了。” 李庭芝叹了口气:“宪之,见你的这几个月就仿佛梦寐一样,你不知道,我自幼就很仰慕你,每次翻阅史书都觉世事无情凉薄,何以让你不得善终,恨不能以身代之。” “好啦”,史可法心中感动,拍了拍他的手,“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李庭芝开始不着痕迹地套话:“宪之归家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史可法手指在案上推敲片刻,缓缓道:“李氏的忠贞营已经归降了,接下来无非就是驱除鞑虏,再开新天罢了。” 困扰南明位面的最大问题就是内奸,而秦良玉获得的副本奖励是一株屈佚草,可以辨明人心善恶忠奸,提前拔除了众多隐患。 他们现在已经收复了山东与河南的土地,前景一片大好。 李庭芝试探道:“若我将你强行留下,会有影响吗?” 史可法:“……我劝你慎重。” 他往视频那头看了一眼,果见秦良玉一脸冷凝,横眉竖目,伸手按在了剑锋上,似乎随时准备给李庭芝来上一刀。 女帝陛下:超气的,是谁在阴怀异图不怀好意,想抢朕的太傅! 这么勇敢,他不要命了? 单论武力值,李庭芝是文人出身,后来才转武,擅长谋略远大于拼杀,还真打不过秦良玉。 李庭芝当即进行了一个战术性退让:“至少留到今年梅花开……不,到来年史公祭吧,还有很多人间烟花我准备带你去看一看。” 史可法一怔:“这——” 考虑到本位面和副本的时间流速差异,多停留这段时间,在本位面换算过来却相当短暂,倒是问题不大。 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视频对面的秦良玉,女帝陛下比划出一个放心的手势:“宪之想停留多久都没问题,就当休息了。” 她御极之初,茫茫皆敌真正能百分百信任的只有史可法一人,啥事都要拉上对方一起参谋,这就导致史可法被她折腾得有点狠……还是给人放个假吧。 史可法微笑着拱了拱手,转而望着李庭芝:“但我并不知该如何留下。” 李庭芝拿出了一剂药,一杯水:“那就请宪之先睡一会,不行的话我们再试试其他办法。” 史可法:? 合着你是早有准备。 …… 正在某些参赛者持续进行着留人的尝试时,与此同时,另一边,陆秀夫要处理的事务比以往又翻了好几倍。 他和张世杰现在就是新朝这艘航船的总舵手,帝国如何才能崛起,万民如何迎来太平,一路乘风破浪驶向巅峰,而不是在急流暗礁中不幸侧翻,这些都得依靠他们做出决策。 而且开国之时的政策,往往将成为一国延续百载的祖制,没有谁想搞出二世而亡、甚至一世而终的操作,必须慎之又慎。 张世杰见他每晚都挑灯战夜,自然是陪他一起。 作为武将开国登基,他自然不可能天生就擅长这个,好在学习能力强,所以上手得很快。 就这般经历了无数次的灯下共语、秉烛夜谈,还有文天祥,以及礼部尚书邓剡等一堆人的补充,还有苻坚留下的汉化笔记手稿,终于在一个月白风清的良夜,敲定了十四条最重要的国策初稿。 定新律,禁止私刑,取消肉刑,严明四方法度,帝国上下一以贯之。 颁新历,全境内统一推行,避免造成混乱。 施教化,重开科举,兴办太学以及全国各地各层大大小小的学府。 均赋役,永久消除蒙元四等人制度,弥合民族裂痕,无论地域、无论胡汉一视同仁。 擢贤良,在京师设立求贤馆崇文馆,为天下寒士开上升之门。 抚流民,凡是在战争中受创者均可从官府领取补贴,回归家乡耕种,生活回归正轨。 明税法,所有纳税都按严格标准来,禁止私相授受、胡乱加码。 尽人才,拨款赡养符合人才标准的贫苦之士,免除其后顾之忧,可以放心为国效力。 明奖惩,百官考成及德行都要定期进行考核和奖惩。 改官制,裁除中央和地方冗官,设十个护军管理十大边远地区,并在哈拉和林等地设置汉人中郎将和校尉,节制当地蒙古领袖。 …… 而此刻,落下最后一笔的陆秀夫并不知道,他做了一件影响本时空往后千年的大事,这些国策中的许多沿用至往后千载。 他只是感叹忙活了这么久,似乎今夜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而就在此时,一封自荐信送到了他的案头。 之前,于谦本打算直接把朱棣引荐给朝中众人,谁知朱棣眼看他爹在视频那头盯着他,而副本位面又有曾外公在那边虎视眈眈,顿时犯了倔,偏要自己打拼一番证明实力。 我,燕王,未来的大明第一战神(现在还是不太敢跟老丈人徐达掰腕子),绝不走后门! 也得亏陆秀夫刚把求贤馆创立起来,吸纳四方英才,不然他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光是这个自荐信就压根递不出去。 朱棣的信作为求贤馆开门以来的第一封,受到了高度重视。 陆秀夫觉得,即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也得给一个机会,就当作千金买马骨了。 他拆开信看去:“姓名朱老四,年龄十八,战力非凡,那明日让去病和他练练吧,还有这个终生目标——封狼居胥?这不是还没到上都境内么。” 啊这。 这个格局实在是太小了,怎么着也得来个封北极吧。 第115章 第二日一早, 霍去病就收到了来自陆秀夫的消息,让他去测试一下朱棣(艺名朱老四)的武力值。 “他什么时候出棺的?”霍去病大惑不解,“我以为他的棺材应该还在我们这里才是。” 小老虎躲在室内吃零食, 闻言,偷偷到墙纸上戳破一个洞,充满兴奋的声音就这样飘了出来:“又要打架了吗?快点快点, 我要看!” 霍去病无情地指出他的现状:“你现在只能待在小黑屋里, 别的哪儿都去不了。” 今天本来该是李来亨离开副本的日子,但他不想走, 所以就找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法子来逃避。 把自己关在无门无窗的房间里, 看不到天幕和传送光门,说不定就不用走了呢。 在小老虎的抱怨声中, 霍去病抱着剑前往校场,若干尚未离去的挑战者化身吃瓜群众,打算跟过去看热闹。 由于今日是求贤馆开张以来的第一次测验,意义非凡,故而一众开国文武高官百忙之中都抽出时间, 前来一睹。 武将们近来无战事, 稍微清闲一点,文臣就比较惨了, 为了挤出这小半个时辰不得不加班加点干活。 负责修订新律法的大学士刘鼎孙, 更是直接把桌案挪到了校场边,一边观赛,一边埋头奋笔疾书。 身后跟着好几个下属手捧卷轴,不时递上需要的内容, 各种文件浩如烟海堆起来比人还高。 霍去病一来, 就听见好几个人正撺掇着姜才上台:“冠军侯怎么还不到, 定西将军你先上去吧,反正这个朱老四看起来年纪轻轻,实力不是很强的样子,你搞快点,别浪费时间。” 姜才拗不过众人的热情,轻身一跃,若一道贯日惊虹落在了台上,身后锋芒斜指,凌厉的眉眼向着朱棣望去:“我让你三招,省得他们说我欺负小朋友。” 姜才是少年游侠出身,行事仍旧不脱江湖侠气,他觉得自己这一套操作公平极了。 对面的朱棣宛如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让他三招?老丈人徐达都不敢说这话。 姜才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年轻人抹不开面皮,当即充满善意地说:“不用担心,我纵横淮南多年未尝一败——” 话音未落,轰。 他只觉得胸口一痛,身子一轻,顿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台上高高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气壮山河的弧度,飞了数十米,终于有了落地的趋势,不偏不倚砸中了刘鼎孙的工作桌。 朱棣收回拳头,一脸淡定。 众人:??? 方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刘鼎孙正在埋头狂写刑罚的加减原则,姜才这么一落下,砰地一声,墨汁四处飞溅,尽数污染了纸张,好端端的“流刑三千里”立刻就变成了“流刑三里”,“仗一百”立刻就变成了“仗一”。 属实是荒谬到家了。 刘鼎孙一怔,旋即勃然大怒,硬生生把偌大一只姜才从桌子上拎了起来,来回使劲晃荡:“姓姜的,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几天几夜的心血全都白费了,这让他回头如何向陆相公交代! 第329节 姜才皮糙肉厚,跌了一跤本来无甚损伤,被他这样一晃却是头昏眼花,连忙举起一只手讨饶:“别别别,我晕……” “现在知道晕了,你早干嘛去了”,刘鼎孙没好气道。 一旁,礼部尚书邓光荐和姜才有着当年共同飘零海上,出海寻找陆秀夫的情谊,当即出来打了个圆场:“好啦,定西也不是有意的,你就算让也没必要让这么多,现在回去继续打吧。” 姜才心头顿时一阵委屈上涌:“我根本没让,朱老四轻轻一伸手,我就倒飞出去了!” 众人:??? 这一下,所有人看向朱棣的眼神都变得空前绝后的认真了起来。 之前看朱棣年纪轻轻,少不更事,在他们眼中顿时变成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主打一个年轻就是赚到,还能再为帝国奋战数十年。 竟然有这好事! “冠军侯快来”,姜才艰难地从原地支起身,望见霍去病,顿时如蒙大赦,“现在只有你,或者临国公能跟他一战了!” 霍去病微微颔首,负刀掠上了高台,站在朱棣对面。 朱棣看着他,神色中流露出了无比肃然之色,感觉到这是一位前所未有的劲敌。 锋芒出鞘的那一刻,如同旭日东升冲破了山川万里,寒芒照彻,锐利得仿佛要撕裂天地。 众人看得紧张不已,目不暇接,虽然对自家冠军侯抱有百分百的信心,但还是忍不住纷纷去问看起来比较权威的人,那就是冠军侯他舅:“卫将军,冠军侯能赢吗?” 卫青神色平静,一副云淡风轻状:“必然会的。” 今日这场虽然声势浩大,但比起那天打辛弃疾还是差了一截,过了几百招便分出了高下。 “我输了”,少年朱棣垂眸看了看抵在自己颈间的刀锋,有点沮丧地说。 他不仅不如霍去病,甚至也不如辛弃疾,感觉自己好弱啊。 霍去病打得挺嗨,已经认可了他这个对手,可不愿看见他情绪如此低落,想了想,便这样安慰道:“你其实天赋很高,主要是对敌经验欠缺了一些。” 再天才的将星都不可能凭空诞生,总得在沙场上厮杀过来吧。 他已经经历了本位面扫灭匈奴的若干次大战,在副本更是从头打到尾,一路血战过来只为定鼎江山,辛弃疾也跟着宋祖他们参与过数次北伐,实战经验着实丰富。 反观朱棣,这才洪武十年,他还没开始就藩,也无太多出征军旅历练的机会,这次输得着实不冤。 霍去病撤开刀锋,向他伸出一只手,扬眉微笑道:“未来的日子,就让你我一起同行,扫平四海,镇压五洲,直到封狼……封北极为止。” 朱棣一阵心潮澎湃,忽而被他这一席话激起了满腔豪情,一下子握紧了那只手,重重点头道:“好!” 霍去病见他初来乍到无处可去,就把他带回了冠军侯府,还请他吃了火锅,酒过三巡,很快就聊得非常投机了。 而此时,小老虎依旧在被关着小黑屋,他把所有的零食都吃完,听见外面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终于忍无可忍,自己砍掉门跑了出来。 “我也要吃火锅”,小老虎气呼呼地坐到桌前,端起碗,使劲给自己夹菜。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一道流光闪过,等待多时的天幕终于发现了这个滞留者,主动出击,将他一股脑卷走,下一刻,眼前便是一片空空如也,只有一副碗筷留在原地。 哦豁,翻车了。 霍去病一怔,赶紧高声道:“你的锦囊还在这里没带走!” 小老虎消失之前最后的喊声传来:“你先拿着用吧,之后万朝垂钓的时候再给我!” 朱棣默不作声,把小老虎夹的一堆美食全部吃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秀夫给他封了一个偏将军的官号,作为初入军中的晋升之阶。 因为暂无战事,朱棣近来的任务就是每日前往校场练兵,组建亲军,振奋士气,顺便接收一下小伙伴及其家长卫青的战术指导。 不得不说,在这种日夜不休的培养之下,上有一代战神手把手辅导,旁边还有同龄但比自己厉害的小伙伴时刻释放巨大压力,朱棣的成长是巨大的,堪称翻天覆地,一日一变。 视频那头的老朱,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四从一个刚进去的平平无奇(?)少年,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帝国利剑,所差的只是血与火的洗礼,就会斩破苍穹,照耀万古。 这长平侯冠军侯当真是好人呐,为我大明培养了一颗将星,老朱心中感动不已。 朱棣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早已跃跃欲试:“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兵?” “我也不知道”,霍去病摇了摇头,“这得看陛下还有君实的计划,明日递信进宫问问吧。” 然而还不等他去问清楚,便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国、惊天动地的大事。 …… 自建国以来的大半年,陆秀夫始终以静治国,修明律法,安养百姓,厘清税法,归耕土地,让被连年战乱所摧毁的生活再度恢复成常态。 如此一来,自然是民情欢悦,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但却也招致了一批人的极端不满来。 这一批人就是当时卖国卖得非常主动,分分钟就将忽必烈出卖给新朝,只为换取一份定策从龙之功的北方汉人世族。 他们想要的不是一个锐意进取的新朝,而是维持元朝旧制的和稀泥,让他们可以继续端着姿态高高在上,享受无尽的特权和地位。 陆秀夫制定的一系列新政极大地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世族们本想搞一套冷暴力不合作,特别是让家中的那些顶尖人才拒绝入仕,断其臂助,迫其低头。 结果没想到陆秀夫一个人能干一百个人的活,极其高效,再加上文天祥等一干开国重臣各司其职,一时间倒也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完全不care这些汉人世族是什么想法。 北方汉人世族心里那个气啊,便将目光瞄向了这一年重新恢复的科举,准备狠狠报复回去。 这一年的科举主考官是叠山君谢枋得,于江南之地文名素著,声望甚高,又是当年在江西时期就追随起义的旧人。 他没有特别的仕宦之念,既然天下大定,便准备一心著书修学。对政治操作不能说是十分了解,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虽然担任主考官,但手底下却有一个成分驳杂的团队需要管理,这让谢枋得很是伤脑筋。 北方汉人世族早就安插了自己的人手,磨刀霍霍,准备来一场惊天黑幕,既能搞掉以谢枋得为首的一群南方文人,还能将自己的人手趁机大批安插入朝,填补关键空缺。 然而就在此时,陆秀夫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他说,从本次科举开始,江南、江北、漠北全部分开考试,分开录取。 上都哈拉和林至北京城是一个考试地域,京城中书行省至南京路是第二个考试地域,南京路至海南岛是第三个考试地域,云南行省至越南行省是第四个考试地域,总制院辖地(西藏一带,还没打下来)是第五个考试地域。 从此无论汉人胡人,凡是想要为官的,管你什么背景什么来路,全部都要依靠科举入仕。 文试武举之外,另开一门杂科,凡是那些精通医术星象、金铁锻造、礼乐歌吹、宫室营造、农桑水利、甚至母猪产后护理之类的,皆可以通过这一途径为官。 帝国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进行建设,不要大意地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吧! 如果单是分开科考也就罢了,但随后的一系列操作才是真真触碰到了北方汉人世家们的逆鳞。 既然要按地域考试,那总得防止有人冒籍,比如一个南京人到越南行省考试,这不是妥妥大杀四方?因此,就必须要做好人口清查与土断工作。 每一个北方汉人世家都隐藏了大量的人口,充作佃户奴隶,从来就没上过税,现在朝廷要一股脑把世家们的老底全部揭掉,自然就遭到了激烈反抗。 陆秀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致命,丝毫没有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锁定证据,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对北方世家的领头羊真定董氏、还有保定张氏等数家动了手。 一干主脉成员重则下狱处斩,轻则徙边流放,无一幸免。 只有小张珪因为被记在了邓剡名下,逃过了一劫。 他还只是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团子,现在刚满三岁,自从张弘范死后,就被徐妙云送到了文天祥府上,后来又转交给邓剡。 说实话,邓剡刚回来听见“光荐快来,你孩子在这里”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懵逼的状态,直呼“文山,你怕不是被人骗了,我看起来像那种会生孩子的人么”,本色出演了一个悲愤欲绝,欲哭无泪。 但邓剡很快还是真香了。 无他,因为张珪小团子实在是太可爱啦,谁会拒绝一个肤白如雪,睫毛纤长,就像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小朋友呢? 而且他好乖啊,会伸手跟你要抱抱,安安静静地接受投喂,眼睛眨也不眨地听你讲课,高兴起来甚至还会吧唧一下啃你一大口。 至少邓剡拒绝不了。 幸好小团子的年纪还太小了,又发烧生过重病,不记得从前的事,对张弘范、张柔等人更是毫无印象。唯一知道内情的于谦和徐妙云,此时也已经离开副本,回归了自己的位面。 此刻,小张珪抱着一只玩具小猫,在地上毛绒绒地打了两个滚,就把自己滚进了最心爱的老师怀中,咯咯笑着不停:“老师,我们今天出去玩吧!” 邓剡无奈抬起指尖,在他额前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最近外面闹得很厉害,你就待在家里,别的哪都不许去。” 小团子不高兴地扭了扭,超小声地说:“知道了。” 过了一会,邓剡发现他两只手蹭来蹭去,直接给自己的衣角打了个死结,被发现之后“哎呦”一声,满脸无辜地捂住嘴,一阵挣扎,险些掉下去。 “就这么想出去玩?”邓剡把小团子举起来,直视他的眼睛。 “想吃好吃的”,小团子捧着脸说,声音软乎乎地说,“老师,好不好呀。” 邓剡拗不过他,只能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去君实的相府好了。反正陛下给他家里塞了好多御厨,他人又在宫里议事不回家,正好让我们去。” 作为君实的莫逆之交,上门蹭一顿饭吃很合理吧? 当然邓剡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所以,他带着小团子一到丞相府,相熟的老管家就把人迎了进去:“还是老样子?” 邓剡潇洒地挥了挥手,完全看不出是来做客的:“那是自然!” 他在这边嗨皮的时候,其他北方世家却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动荡惊恐之中,领头羊的倒下将他们逼入绝境,心中大生兔死狐悲之感,却并不打算认命,最终竟然决定铤而走险,刺杀陆秀夫。 丞相府戒备森严,犹胜于禁宫深处,张世杰至少调了数以百计的御林军重重防卫在这里,除非调动大军,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但再给这些北方世家十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公开动兵形同造反,张世杰可是真正一刀一剑从最底层厮杀出来的帝王,绝非什么善人,铁血作风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们将目光瞄准了陆秀夫从出宫到归家的这一段路途。 不料一连等了数日,陆秀夫一直留在宫中,夜以继日地处理政务,根本就没有回家这项特别耗费时间的议程,连休息都很少。 直到这一天。 新的律法终于推行开,太学也在同一日建好,科举详细议程都有了,当这一年末尾开始星星点点飘雪的时候,帝国的治理终于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陆秀夫终于批完了今日的公文,挥袖拂灭灯烛,立在窗前,一身都是月。 他打开了窗户,想让自己清醒一下。屋外冷风一下子倒卷而来,吹动飞雪纷纷扬扬如碎玉,打着旋儿落满了衣襟。 张世杰从偏殿过来,见许多梅花碎粒也被寒风吹进窗,其中有一粒恰好不偏不倚,落在陆秀夫肩上,就悄悄摘下,攥在掌心,而后改用另一只手去牵他:“君实要出去看雪吗?” “好呀”,陆秀夫声音清澈,依稀带着一丝倦意。 等到了高处的暖阁,外面是清绝的月光与雪光,窗边是寒梅满树暗香浮动,室内炉火烧得正旺,桌上还摆着围炉煮茶和点心,他顿时觉得更加昏昏欲睡了。 这个地方甚至准备了毛毯,一看就很适合睡觉的样子。 为了避免真的睡过去,他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世杰闲聊:“嗯,等来年开春,就可以让冠军侯和朱老四(朱棣艺名)去平定总制院辖地。” “往北的蒙古旧地,翻越贝加尔湖的不牙里锡,八邻万户,这些地方也应该尽快纳入版图。” “以及那个蒙哥在西域阿里麻里开国,还有什么花刺子模,阿姆河下游,咸海,迟早都要一一平定,让他给你俯首称臣。” “临国公说西方还有好多国家,虽然无法平定,派使往来通讯一下总是好的。” “还有喀布尔……” 第330节 不管他说什么,张世杰都是一副凝神倾听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专注投入,不时“嗯”几声。 陆秀夫见状就有点想逗他,于是特意在一长串里面夹杂着一句不相干的话:“还有喀布尔,此处距离我们西南边境的麻城上有一段距离,要攻打尚有些难度——给我一块南瓜甜饼——还需从长计议,这怯失米尔城或许是一个关键突破口……” 张世杰果然递来一块南瓜甜饼,还给他空了的杯盏重又斟满红茶。 “原来世杰真的有在听啊”,陆秀夫笑吟吟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敷衍我。” 张世杰无奈摇头,心道我何时敷衍过你,抬眸见明月流光如许,澄澈地映在他纤长眼睫上,投落下清晰的剪影,仿佛根根可数。 风雪簌簌吹落,天地间一时都寂静下来,只有炉火飘摇的声音。 他默默数了一遍,又在陆秀夫有所发觉、疑问地一眼看向他之前,悄然移开了目光,望向楼外的漫天飞雪:“瑞雪兆丰年,愿新春万民皆安,能有个好收成。” “此情此景,总让我想起文山的一首诗”,陆秀夫语调悠悠,“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梁。我命浑小事,我死庸何伤。” 张世杰一听到“文山”二字,眉峰就下意识一蹙,神色淡漠地说:“他倒是惯会作「纸上苍生」文章。” 陆秀夫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满道:“这是什么话,你在我面前这般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外面讲。君王鼎辅离心离德,传出去要大乱的。” “我知道”,张世杰顺势握住了那只手,“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他罢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将他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听之从之,百般信任,我知他是一位识度深远、夙成兴业的社稷之才,古来罕有。” 陆秀夫稍稍放下心来,想着自己能不能从中说个和,就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文山?” 这个问题就很复杂了,张世杰觉得他和文天祥天生就气场不和,但君实都这样问了,硬要说原因的话…… “可能是因为他在我前面很久就认识了你”,张世杰缓缓道,“使我心有不甘。” 陆秀夫:“……” 这他就没办法了。 “我还以为你是忌讳他出身于世家,而我们又即将对世家豪族动刀”,他眨了眨眼说,“其实世杰完全不必担心,文山是站在天下百姓这一边的。” 张世杰语气很淡地说:“或许吧,可是站在天下百姓这边,不等于就会支持我们的计划。” 作为一个起于微末的帝王,亲友俱亡,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也没有受过任何传统儒家思想的羁绊,他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就准备用一生去完成一件事。 也就是那年那日,在福州城称王时,他答应了满城推举他的堕民的一件事。 “从前你们受过的苦,以后都不必再受。” 变法改革可能会人亡政息,撒下的星火或许也终有熄灭的一日,但站起来见过这个世界是何种模样的人,却不可能再心甘情愿跪回去,重新匍匐看人间。 他要用这一生,为像他一样的亿万生民,打开一条上升之路,攀缘之梯。 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清零了科举的门槛,即便是贱籍也能参试,在各州县大举开设学校,到每所驿站都设置了一条专线,可以直接写信给他上达天听。 他做了很多,但还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更是数以百倍。 也许在他的有生之年注定看不到终局,但在一百年,两百年,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会有众生在这一切的基础上,走到最高处,声音嘹亮汇成洪流,眼神坚定灿若辰星,形成一股势不可挡之势。 我愿众生,人人如龙。 陆秀夫一开始听张世杰谈起这个惊世骇俗的志向,险些以为他疯了,所谓「人人如龙」,每个人都是帝国的主宰,那就等于没有主宰,必定会混乱不堪。 这已经不是能够用理想主义者来描述的行为了,这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把路走窄了。 这就像太子真金(苻坚)留下了很多汉化经验手册,为他们今日的民族融和政策提供了许多帮助一样,他们现在的新政,也是在为未来的后世人开路。 这件事注定无法一世功成,却并不意味着它就是错的。 因为如果他们终此一生、穷尽心力地向着那个方向行走,艰难跋涉,冲锋披雪,每走一步,都会离最后的那个终点更近一分。 功成不必在我,我将归于这河山中,见证往后的千百年,有人背负着我的理想前行,九死一生,直至将旗帜插上山巅的那一日。 陆秀夫最终彻底被他打动了,只是心中还怀有一个深深的忧虑:“我只是担心……他们无法理解你,这一条路上你只能独自永夜前行。” 窗外落雪簌簌,温柔轻盈地流转,张世杰握紧了他的手,淡淡说:“无妨。在遇见君实之前,我一向都是一个人;在君实之后,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路同行就好了。” “我当然愿意”,陆秀夫温声说,“我会一直陪你施行新政,追逐理想,直到岁月尽头的。” 张世杰凝视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陆秀夫微微点头,见到了他眸底猎猎燃烧的炽焰,从前那是幽暗欲烧穿天幕的复仇之火,如今,这是如烈日般洞彻苍穹的理想光辉。 “是我说的。” “那君实要活久一点,至少比我久,不可以食言。” “嗯,我答应你。” “来拉个勾。” “好啦,我伸手还不行么,有点痒……这般你满意了?” “好。” 出来的时候,更鼓已经沉沉敲响,陆秀夫准备告辞归家。 张世杰挽留他道:“夜色已深,不如留在宫中。” 陆秀夫立刻摆手拒绝:“可别,明日休沐,忙了这么多日难得休息一下,我准备在家睡一天。” 张世杰本想说留在宫中也可以睡一天,反正他不介意,料想别人也不敢介意,但见他去意甚是坚决,只好同意,撑起伞道:“我送你?” 陆秀夫一阵无奈,抬手推了推他:“行了,别争了,快回去休息你的吧,再这样下去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那,晚安”,张世杰沉声道。 朔风吹起他玄色的襟袖,裹挟着雪花飞荡,显得肃杀清冷,如同遗世独立。 他就这样独自走入了禁宫深处,身影孤高寂寥,昏黄的月影在苍穹茕茕孑立,映照得宫室间一片空空荡荡,侍从们都按照吩咐远远缀在后面,尽皆沉寂无声。 天地有万古,万古仿佛都是这一种如斯的荒凉与寂寞,皇城尤甚。 “世杰”,陆秀夫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叫住了他。 张世杰讶然驻足,回眸望去:“怎么了?” 陆秀夫也只是突发奇想叫住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伸手在衣袖里一摸,忽而摸出来自己写的四十四条完整国策的定稿。 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这卷还有余温墨香的小册子拍到他手心,挥了挥衣袖:“拿着,我走了,明天……不对明天休沐,那就后天,我到时候再来跟你讨论。” 张世杰轻轻笑了一下:“好。” 他目送陆秀夫远去,直到那一道执伞的素白身影,在转过一道回廊后消失不见。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指派了一队亲卫去护送对方。 此刻的他并未意识到,今夜过后,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三个时辰后,霍去病在睡梦中被吵醒,连同住隔壁的朱棣一起,如同打包快递一般被迅速架起,紧急送往了宫中。 两人披着睡衣,四眼懵逼,不是,到底发生了啥? 再看天幕,好家伙,全都是在嘲笑他们此刻造型狂野、头发乱飞的哈哈怪。 霍去病捂着脸,恨不得倒回被子里去,觉得眼前仿佛是一场噩梦。 “还好我没有裸睡的习惯啊”,少年朱棣两眼无神地喃喃道,“不然就是在诸天万朝的观众面前社死了。” 霍去病:“……” 他这个抓重点的能力确实十分非凡。 两名少年哈欠连天地被拉下车,终于发现自己来到的居然不是皇宫,而是丞相府,顿时心头一沉,直觉有大事要发生。 此地灯火通明,已经完全戒严,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但根据霍去病的感知,暗地里至少排布着数十个高手,过千的兵力。 邓剡在门口等着,鬓发散乱,神色焦灼,一见霍去病来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将人往里拖:“你可算是来了,快救人。” 霍去病大惊:“救谁?” “有人刺杀君实”,邓剡深吸一口气,“而且得手了,非常严重。” 霍去病第一反应就是太荒谬了,张世杰不可能不派人保护他,谁敢在天子眼前做这种当庭刺杀的事情来?十族都不够诛的。 “是真的”,邓剡声音急促地说,“动手之人是保定张氏的遗子张易,姻亲王著,还有一个高姓的和尚,带了八十多个人散落在这条街的各个店铺里,伪装起来,已经蛰伏了数月之久,动手的时候从各处拿出刀剑一齐涌上,这才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一定很久之前就在策划本次刺杀了。” 霍去病心头顿时怒气上涌:“又是保定张氏!把张弘范从地狱中再拖出来杀十次都不为过!” “我想起来了”,朱棣凑过来,小声告诉他说:“这三个人确实是北方世族的人,在历史上就合谋刺杀过阿合马,现在居然盯上了陆相公。” “谁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就会被盯上,不分善与恶”,霍去病冷笑一声,迈入院中,便看见各路医者持着各种器皿,来回进进出出,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们其实觉得丞相伤得太重,根本没救了,但谁敢去和陛下说这样的话啊,这不等于找死么。 这个年代最顶尖的医学家朱丹溪就在太医院就职,立刻连夜赶了过来。 这位被称为“丹溪先生”,一代宗师、中医滋阴学派创始人的大师,拿着银针探测几下,神色渐转沉肃,声音有些发抖地说:“陆相公的情况,伤势严峻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些兵刃上都涂了见血封喉之毒,且又不止一种,只能先解毒……” 张世杰淡淡道:“你尽力治,若治不好,朕恕你无罪。” 他立在榻前,神色看起来相当平静,古井无波,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这只是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强行压抑的平静。 朱丹溪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淋湿了:“多谢陛下。” 霍去病就在这时进门,见陆秀夫已然换了一身白衣,双眸紧闭,静静躺在那里,夜间明灭的烛火流落在他苍白如雪的面容上,仿佛星辉碎裂,散作点点幽茫的波光。 他上前想要看一下情况,张世杰抬眸给了他一个冷锐的眼神,充满警告意味,迫使他顿住了脚步。 “先让我试试吧”,霍去病说。 虽然他不懂医学,但这不是还有明世祖的乌鸦嘴愿望签吗,按照郑成功之前参赛时和陆秀夫的交情,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他立刻在天幕上开始@人。 那一头,郑成功已经准备出征讨伐荷兰了,自然是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消息,好在留守京城的小老虎手中就有一根,立刻跳出来回应。 他信誓旦旦地表示:“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妈咪妈咪轰”,小老虎对着许愿签写完了字,就开始作法,宛如醉酒一般乱动,“妈咪妈咪轰——轰——我再轰!” 然而不管轰了多久,许愿签都没有任何反应,小老虎怒气冲冲地@天幕寻求一个答案。 天幕: “【拯救陆秀夫】是副本任务之一,所以,陆秀夫的生死不能用许愿签来解决。” 张世杰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霍去病眉头紧皱,十分抱歉地说:“现在看来,我也没办法……但,朱太医不是说可以先解毒吗,君实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问题的。” 朱丹溪为难道:“这兵刃上的毒少说也有几十种,分量不一,稍有差池便会谬以千里,第一步,必须要尽快拿到毒药的配方才行。” 第331节 一旁的邓剡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张世杰虽然在盛怒之下,但还是有理智的,首恶三人都留了一条性命,而是投入狱中严刑拷打审问,只需要把配方拷问出来,君实就有救了。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张易等人嘴硬得狠,一心只想让陆秀夫死,停止新政,所以打死不吐露配方。 张世杰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冷冷道:“去把张珪抓来,当着这几人的面杀死,朕看他们招不招。” 邓剡:???!!!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要注意提防换季流感这种狡猾的东西,可恶,我不小心中招了好难受这几天(哭) 大家记得吃饱穿暖,多喝热水,开好暖气,囤好零食迎接这个漫长的冬天 那么问题来了,请选择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a. 小陆死,正所谓“丞相祭天,法力无边”,小张大受刺激,宛如殉道者,一生都燃烧自我来应对这些世家和不公,最后同样也死于刺杀 b. 小陆活,但病弱身体不好,小张小霍judy为了给小陆找各种灵药续命,只好勉为其难地把欧亚大陆全都打下来了 c. 小陆非死非活,大宋版本的薛定谔的猫(?)把他放进棺材里,只要不打开盒子进行观测,那他就维持着一个非死非活的叠加态 第116章 邓剡早在刺客来袭, 并且被指认出是保定张氏之人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小弟子藏了起来。 虽然张珪小团子刚满三岁,什么也不知道, 明显跟刺杀陆秀夫一事毫无干系。但他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所以邓剡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如果在自己家中,他会选择立即将小团子送走, 越远越好。 但谁让他今晚突发奇想到陆相府上蹭饭来了呢, 第一个就被卷进了漩涡中心,跑都跑不掉。 邓剡灵机一动, 想着最醒目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把小团子卷成一团,塞到了客房的床底下:“你乖乖在这里待着, 为师等会来接你。” “我不要”,冬天地板上好冷的呀,小团子打了个哈欠,困倦地伸手向他要抱抱,“唔, 我想回家。” “暂时还不行”, 邓剡见他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些无奈, 给他塞了一块奶糖, 又把他整个都裹得毛绒绒的,看起来至少不那么寒冷了。 “你之后不管看到什么,都待在这里不要动,也别发出声音。你可是最乖最可爱的小孩, 能做到吗?” 张珪小团子本来不太乐意, 但听到最后一句, 顿时咯咯笑了,像一个毛绒玩偶一样乖乖躺回了地面:“当然可以!” 邓剡松了口气。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一口气松得太早了。 小团子缩在黑暗中,裹紧了衣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揉揉眼,发现外面人影幢幢,似乎在不停地有人走动。 陈英带人去邓府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张珪的半点人影,无奈之下,只好先回来做邓剡的思想工作。 “尚书大人,你把人交出来吧,我只是抓他去威胁一下刺客,若是张易肯吐露毒药配方,你弟子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邓剡打死不承认:“小孩子就是喜欢在外面到处疯玩,我怎么知道张珪去哪儿了,我也正在找他呢!” 说罢,装模作样地扭过头,向周围“徒儿”、“徒儿”地一通乱喊。 陈英见他油盐不进,正颇感棘手。 不料此刻张珪小团子听见老师喊自己,精神一振,立刻脚底抹油,蹭地一下飞蹦了出来,甚至还摔了个屁股蹲儿:“老师,我在这儿!” 他满脸都写着开心,一骨碌爬起来,扑进邓剡怀中,高高兴兴地说:“我好想你呀,我们快回家吧。” 陈英:“……” 邓剡:“……” 你可真是会给为师惹事. jpg 他第一反应就是护住小团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陈英,但他毕竟只是个文人,陈英指挥禁卫下属一拥而上,很快就将他制住,提起张珪扬长而去。 小团子尖叫着,在空中使劲踢打抓他的人:“不许你们欺负我老师!” 陈英一个不察,被他在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险些泄力挣脱,连忙换了一只手才稳住,发现已经留下了深深的血印。 “好凶的小崽子”,他嘀咕道,提着人进入监狱。 邓剡忧心不已,反应过来后急忙追上。 此刻,刺杀案的三名首谋张易、王著、高和尚,已经被拷打得血肉模糊,完全不成人形。 张易朦胧中听见又有人来,虽气若游丝,却是无比坚决、掷地有声地说:“人是我杀的,就是要陆秀夫死,你休要再言。” 陈英见他居然还能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怒极反笑,猛地扬手,一桶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我呸!” “你还真有脸说,搞得好像自己成了正道之光似的!陆相公惠及万方,泽被生民,何等功在万古,却只是因为触犯你们这些世家的利益,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他今日若是救不回来,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天下苍生的罪人,必须要送往东市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张易仰头大笑,鲜血狰狞地顺着脸上的伤口滚落:“那些贱民百年来世世代代就是我家的隶属,他凭什么剥夺我们的财富。我保定张氏满门都被陆秀夫所灭,他难道不该死吗?” 陈英气得七窍生烟,大声怒斥道:“陆相公是见了账册之后才动手的,你保定张氏满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食民膏、吸民髓的害世之徒,何尝存在无辜者!今日,你尚且还可以在这里狂言焰焰,大放厥词,被你们害死的北境千万百姓冤魂未息,六合未净,又能去何处哀哭!” 张易一时语塞,只嘿然冷笑:“我等着陆秀夫下地狱的那一天。” 陈英拿起刑鞭,怒气冲冲地破空甩了一下:“做你的春秋大头梦。陆相公即便死了,也注定会功德封神、飞升成仙,受他帮助的那些灵魂一人一拳,也能把你打得死去活来几千次。” 他懒得再继续理会对方,直接把张珪拎到了面前,横刀在颈:“这是你保定张氏的最后一人,你若想保他一命,就把毒药配方交出来。” 张易的脸色陡然一变,霎时裂开了一条缝:“珪儿,你还活着?你告诉小叔叔……” “坏东西!”小团子陡然打断他,生气极了。 小团子早在崖山前后就离开了家,又生过病,压根不记得跟张家有关的任何事。 他听二人在那里争吵,满脸懵逼,但隐隐约约知道被绑着的那个不是好人,于是双手叉腰,向张易一阵毫不客气地龇牙咧嘴:“坏东西!你为什么要杀漂亮哥哥,打死你打死你!” 陈英:“……” 漂亮哥哥是什么奇怪的称号,小陆相公他知道么。 张珪小团子眨眨眼,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 自从有一天被小陆相公摸了摸头发,特别温柔地对他一笑,还给了他一块小点心,张珪就在心里悄悄这么称呼他了。 此刻,他声音清脆地说:“老师说了,漂亮哥哥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我以后就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杀死很多很多你这样的坏蛋。” 张易眸中的温度慢慢退了下去,忽而一声冷笑:“可怜的孩子,张家都已经灭了,你不去给家族殉葬,还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呢?让他们把你培养成这个蠢样子,已经完全站在了他们那边——” “现在的你啊”,他看着小张珪,语气中满含轻蔑,“才不算我们张家的人。” 而后,任凭陈英等人再如何鞭挞拷打,他都不再说话了。 陈英眼见他心如铁石,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也始终咬紧牙关,未曾开口,甚至连呼痛都没有一声。 便知道,就算拿张珪的性命威胁也是无用,只好匆匆赶回去复命。 …… 丞相府。 晨光熹微,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走到了尽头,众人都是彻夜未眠,而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朱丹溪花了数个时辰处理好了小陆相公的所有外伤,但伤口处的毒才是最可怕的。 霍去病和朱棣各自拿着纸和笔,求助天幕,进行了万朝会诊。 一人负责随时监控记录陆秀夫的症状,另一人负责迅速记下所有名医给出的解决方案。 秦始皇位面的夏无且,唐太宗位面的孙思邈,魏武帝位面的华佗、张仲景,晋武帝位面的皇甫谧,嘉靖帝位面的李时珍,崇祯帝位面的张景岳…… 几乎历朝历代的所有医学大师都给出了认为最合适的解决方案,然后被朱棣汇总一番,交给太医院院长朱丹溪斟酌遴选。 朱丹溪一边翻阅,一边赞不绝口:“妙啊,此君实乃大才,这个方子我都没想到!” “此等治疗手法亦颇有可取之处,这孙思邈巧妙将多种药物融于一处,神性非凡!” “还有这针灸……” 他说得正高兴,忽觉一道冷凝的视线在他身上淡淡一扫,顿时吓得打了个激灵:“陛下放心,臣纵然肝脑涂地,也定会把丞相救回来。” 张世杰立在榻前,握着陆秀夫垂落的一只手,神色冷然,眉间一片森严峻刻如霜后檐瓦:“朕要你一条微末性命有何用,速去行动。” 朱丹溪心下犯了难,这么多治疗方案,包括他自己的,无论哪一种都是建立在先根据配方祛毒,而后再治伤的基础上。 小陆相公受了那么多伤,毒素的组合变化何止千百种,不对症也没法下药啊。 正在此时,陈英一脸沮丧地来报,张易态度死硬,怎么都不肯招,就算是拿张珪性命威胁也没用。 他在那边战战兢兢,准备迎接一通狂风暴雨。 未曾想,张世杰看起来居然还很冷静,四平八稳地给出指令。 张易无论招与不招都在他意料之中,他不可能将君实的命运寄托在此人的一念之间,早就进行了许多部署。 “朕已让皇城司去查保定张氏府中所有仆从,包括遣散之人,从前附属的各路店铺田庄一干人等活动轨迹,你去查他们的枝蔓姻亲,近三个月的所有行踪都要交代清楚,一切机宜,便宜行事。” 毒药种类如此之多,不可能无中生有,定然是从外界获取而来,这就会留下某些线索有迹可循。 陈英匆匆拱手,领命而去。 朱棣在这个节骨眼上接手了京城防卫工作,就算是一只苍蝇飞出城,也要被他盘查一下。 霍去病的任务比他更细致得多,当然也更繁重许多。 因为张世杰拒绝施行全面戒严,封锁了所有与丞相有关的消息,以免引发更大的动乱,故而他得带着自己的亲兵穿行在皇城的街道通衢中,安抚百姓,整饬治安,确保一切如常运转。 这么做的同时又要留心许多势力在背后的暗流涌动,当然很费心思,远不如全面戒严来得更为肃清简单,只需要挨家挨户盘查就好了。 不过,霍去病倒是很赞成这个做法。 一来,陆秀夫再造江山,重开盛世,声望实在太高,尤其是一系列助寒门人人如龙的政策,更是让百姓们心向往之,为他竖起了无数的长生牌祷祝。 必须要安定人心,避免形成大面积恐慌。 二来…… 似乎城中万事如常,就可以假装似乎这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往后一切依旧,繁华如初,山河岁月温柔亘古。 万家灯火依然在,小陆相公,你也快醒来看一看吧。 此刻,朱丹溪因为没有办法准确解毒,只能将各位名医给出的方案斟酌一番,强行配置了一个比较普适性的一般解毒药丸。 第332节 至于效果,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甚至还起了副作用。 小陆相公吐了好多血,昏迷中容色苍白,被初升的璀璨日光一映,愈显得光影微茫,似澄江尽处的一抹冻雪,要消融在这孤影渺渺的千山沉暮中。 张世杰见他如此痛苦,眉头下意识就拧紧了,拿起一块手帕细细拭去了那些血痕,目色利如刀剑,一霎回眸望去:“这就是你的办法?” 朱丹溪心魂俱裂,眼看着今日治不好病人,自己肯定也得交代在这里,登时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道:“还、还有一种刺络放血疗法。” “说”,张世杰淡淡道。 朱丹溪仍是支支吾吾,未敢置一词。 张世杰见他心有顾忌,耐着性子劝导道:“说吧,朕了解你的医术,无论情形如何,都不会降罪于你。” 他不可能说什么“治不好就让你偿命”之类的话,他从内心深处拒绝思考有“治不好”这种可能。 况且,“偿命”本就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世间只有一个陆君实,千秋万载也不会再出现他这么好的人了,谁能为他偿命,谁又有资格为他偿命呢,张世杰觉得没有人配得上。 朱丹溪硬着头皮道:“臣从前游历滇南、占城一带,听闻当地育有一种细细长长的黑虫,以毒为食,经常被用来解毒,对人体亦是无害。臣当时带回来一些虫卵培育着,若是给陆相公放一点血,确认这些虫子确实对此毒有效果的,就可以、就可以让它们……”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陛下的眼神似乎是已经准备把他送下去了。 这种医术实在太过歹毒,饶是心志坚毅如张世杰,也难免感到毛骨悚然。 放在自己身上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换成君实……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许久未置一词。 朱丹溪小心翼翼地觑着陛下的脸色,但见一片冰雪冷覆,什么都望不出来:“这个法子乃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可以利用滇南的一种香木再把虫子吸引出来。” “当然,最好还是能找到配方,调配出解药。” 大批的力量都已经被动员出去搜查了,可是,这样的调查牵扯甚广,极其耗费时间精力,而时间不等人。 正在这边僵持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霍去病如风一般卷起来:“我想到了!” 里面二人同时抬头看向他,张世杰问:“你有救人之法?” “呃,这个没有”,霍去病眼见他又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立刻跺了跺脚,大声道,“但我有拖延时间的办法,请看这个魔法锦囊——” 他手心托着那一只被小老虎粗心大意留下的魔法锦囊,好容易才翻箱倒柜找出来,忽然就产生了一条灵感: “小老虎之前用这个来储存小吃,一直都保鲜,我们只需要将君实放进去,他身上的时间不就可以停止住了吗!” 天幕前的观众:“……” 论思路清奇,还得看我们冠军侯。 照这个操作下来,岂不是任何濒死之人,一旦进入这个魔法锦囊,就可以从此长命百岁,永葆岁月,直至未来找到救治之法的那一天? 明世祖郑成功作为锦囊的主人,顿时思路就被打开了:“如此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可行之事。” “只需要将几名巅峰时期的国家栋梁存入这锦囊中,然后将锦囊传之后世,每次国家遇到难题,就放人出来,等度过难关之后再把人放回去,后世的英杰也可加入这个存放的行列。这般下来,便真正做到了帝国万世可期。” 一旁的李定国:“……” 郑森森,多年间一直走在离谱之路上,并且从未回头。 但不得不说,这一次他的想法虽然离谱,但仔细推敲了一番,居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宁宇”,郑成功一转头,颇为不满地看着他,“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放心好了,除非我自己要封印,不然是不会把你放进去的。” 李定国:?哈? 方才分明是郑森森说铺舆图的时候施展不开,让他往后面去一点的,怎么忽然又成了他的锅。 不过,他这个人素来比较偏心,帮亲不帮理,所以也不打算和郑成功讲道理,而是随手从宫人手中端了一杯果汁递给他:“好啦,是我的错,等锦囊回来你要派人试试吗?” 郑成功捧着冰瓷盏,浅尝了一下,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葡萄味,决定今天先放过他。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舆图上,“宁宇你看,葡萄牙沿海的三岛恰好在我们贸易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不打都不合适……” 此刻,万里之外的地中海,“胜利王”阿方索四世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 魔法锦囊的内部被进行了重新布置。 张世杰将大半个丞相府都搬了进去,堪称亭台回廊,曲折盈槛,花花草草,流莺猫咪,一应俱全,最后终于轮到了陆秀夫本人。 霍去病看得唇角一阵抽搐。 只想提醒他,小陆相公并不是要在锦囊里生活,仅仅在那里昏睡一阵,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 偌大相府被搬空后,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斜阳穿窗而入,照彻深深院。 霍去病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东西,等下要重新收拾会很麻烦吧。”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不必了,反正以后此地也弃之不用了,朕已经为他选好了新的宫殿。” 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没看住,就发生了这么一桩锥心刻骨之事来,若不是霍去病带来了魔法锦囊,君实现在或许已经…… 若是那天晚上他不同意让君实出宫,强行将人留下,那后面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从今往后,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对方走了。 “但是”,霍去病客观地评价道,“君实自己设计了庭院,似乎很喜欢呢,就这样弃用太可惜了。” 张世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那就按照原本的格局重新布置一番,东西都换新的吧,新年新气象,也该换了。” 霍去病:??? 过个年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张世杰带着锦囊归去。 皇城司的调查小有进展,仅仅找出了第一种毒药的解法,朱丹溪为之配出了第一种解药,收效甚微,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新年。 落雪冰封,飞霰如流,汇聚成琼林玉树,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千山万里,尽显神姿高远。 京城仿佛也在这一场大雪中沉睡中,天子宴请百官,散场离去后,整座禁宫遍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张世杰独自一人立在高塔上,衣衫覆雪,身形岑寂。 他的视线透过重重叠叠垂落的冕旒,望着远方的关山萧瑟,千秋万古,往来呼啸的风雪吹入眸中,缓缓停泊成一道冰冻经岁的霜河。 其实这时节本该有宫宴,但他孑然一身,并无家人,这个环节自然也就此省去。 他立在最高处,目送散场的百官各自归家,满城的万家灯火很快渐次燃起,如星虹般将夜幕照亮,忽而缓缓抬手遮在了眼前。 君实…… 这人世间,你若不在,我又能归于何处? 张世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在面前摆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又将那只魔法锦囊放在了对面。 他本想如饮冰雪般直接饮冻酒,但是想了想,觉得好友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改为了温酒。 在簌簌雪落的声音中,张世杰低眉点起了炉火,白烟飘飘袅袅,浮动升起,将他素来锋芒锐利的眉目也笼罩得一片柔和。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祈福红绳,是这一年端午,陆秀夫给他系上的。 “楚州习俗,虽说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这个”,陆秀夫微笑着眨了眨眼,“不过,世杰并没有童年,就当是我为你补上啦,以后要拥有好运气。” “你就是我的好运气”,此刻,张世杰注视着小红绳,声音低低地说。 他仿佛是在对着那个人说的,声音却只穿透了身前空荡荡的冷风: “君实,去岁新年在大名府,也是似今宵一般的雪夜,你我等了半夜,只为见星星出来……” 当时天寒地冻,二人等得都有些发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陆秀夫问他信不信神,他断然否决,说“世间无神,人只能自渡。” 但后来却又不怎么确定了,当深夜星辰满天,陆君实一身清绝,素衣如雪地站在星河深处的时候,实在是太像神明了。 若人间真有神明,就应该是陆君实的模样。 所以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我不信神,但相信你。” 他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看到了魔法锦囊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东西,也不相信世上有神迹,他只相信陆秀夫这个人。 “我知道,不管过了多久,你一定会醒过来,并且恢复如常的”,张世杰轻声说,“我只需要多一点耐心,一直等待下去。” “毕竟你答应我,要活很久,至少比我久一点,与我一道实施新政,追逐理想,直至岁月之尽头。” “君实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了心中,都当真了……” “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这次也千万不要食言啊。” 说到这里,酒已经被彻底烧热了,握着这杯温暖的梅酒,就好像在握着一个相偕了半生、并且也会一直并肩走下去的朋友的手。 如今这满城雪月清辉,依旧犹如去年时,风光独好,君何意不归来? “敬今生共度的岁月——”张世杰一字一句道。 他转头看着城边的明月,与更远处的茫茫川原,巍巍城阙,沉默了许久,举杯一饮而尽:“敬我们的万里江山。” …… 这一次过年,霍去病明显感觉到了日月如梭、光阴飞度的力量。 他上一次新年还是和舅舅、小老虎一起在军中度过,现在就只能和少年朱棣一起了。 “我们连个长辈都没有,甚至收不到红包”,霍去病闷闷不乐地说。 朱棣一阵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若是陆相公醒着,一定会给我们红包的。” 没有红包的新年是不完整的! 二人把视频镜头搁在了近处,全都能看见影像。 一边,汉武帝正在大声安慰自家冠军侯:“去病莫要难过,你在副本里每过一次新年,朕都给你准备好红包留在这里了,回来可以一起领!” 可不是么,分外隆重。 尤其是当刘彻想到原本的时间线上,他根本不可能见证霍去病度过这么多新年,长了这么多岁,顿时又将原本就鼓鼓囊囊的红包又加厚了一层,几乎撑得裂开了。 “我这边也有”,卫青说。 “我也给去病准备了红包”,卫子夫笑吟吟地说,“我们各给各的。” 哇,霍去病顿时觉得自己这回要发财了! 朱棣探头探脑地看着小伙伴的团宠待遇,心中羡慕极了,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难免眼巴巴地看向镜头那边的老朱,满脸都写着想要。 老朱:“……” 第333节 笑容可掬. jpg 老四你想要啥,咱没听清,是想要一顿鞋拔子吗,之前的账一笔笔还没给你算。 倒是马皇后很懂孩子心思,瞪了老朱一眼,转向朱棣时立刻无缝切换成了温柔的笑容:“别人有的,你也有,而且会更好。娘这边都给你准备着,回来记得拿就好啊。” 老朱哼了一声,倒也没出言反对。 朱棣顿时高兴了,耀武扬威地看向霍去病那边,使劲扬眉吐气了一番。 …… 新年过后的不久,小陆相公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醒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竭力动了动,简直浑身都痛,也说不出话,只能眨眨眼,不断向张世杰发送信号,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世杰将他冷如霜雪的指尖合在掌心,有一种被命运宣判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是这样的——” 朱丹溪给他进行了医治,但没完全治好,因为皇城司将整个保定张氏相关的人和事掘地三尺,甚至连祖地祖坟都光顾了一遍,依旧只找到了一半数目的解毒药方。 其中有太多的环节参与者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难再寻觅。 这就导致还有一部分比较顽固的毒素还留在了他身上,会时时发作反复,只能从此以后一直用各种名贵药材静养续命,而这也是目前所能做到的医学极限了。 陆秀夫听得错愕不已,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声音还带着一丝微哑:“咳咳……是什么样的静养?任何活动都不能做?” 张世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简单散散步还是可以的,若要弯弓射箭、上山跃马,只怕不成。” 陆秀夫默然无言。 他虽然不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但也是少习剑术、精通射艺的,他举起手映向日光,几乎使不出力气,十指皆苍白如玉,在日色勾勒下近乎透明,作清莹的琉璃质地。 从今往后,这双手就只能握笔于明堂,困居于斗室了吗? 张世杰见他望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似惘然神伤,顿时心中一恸,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啦,这只是一件小事”,陆秀夫知道自己经历了如此灾劫,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弥天之幸,实在不应当所求更多。 故而,他也只是稍作感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他轻轻抬起手,触了触张世杰蹙起的眉峰:“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世杰过得很辛苦呢。” “是很辛苦”,张世杰缓缓说,“不过现在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 陆秀夫轻笑一声,眸底漾开了一川星辉明灭:“世杰真的没有在心中责怪我好端端地发了一个誓,还没几个时辰呢,就食言了?” “不会”,张世杰在他身边坐下,沉声说,“此事是我之过,一切涉及到其中的人都已经被我连根拔起了,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 陆秀夫道:“怎么就是你之过了,是那些北方世家行事太没底线,这也恰恰说明它们无比根深蒂固,我们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的行为是对的。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便是如此盘根错节,持续附在帝国和百姓身上吸血。” 他说到此处,不胜愤慨,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世杰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下定决心,要向他交待一件事:“看来君实也赞成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句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一阵风一般的角度声:“君实君实!我来啦!” 霍去病听说好朋友醒了,第一个赶到了这边,还顺手捎了一束刚采下的、犹带露水的桃花。 张世杰见他接过花束、低首抚弄甚是喜欢的模样,素白手指与绯色花朵相映,灼灼其华,顿觉自己失策。 霍去病拉着陆秀夫的手,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近来的趣事。 说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神色充满同情地一拍他的肩:“君实,我刚看见宫里的御膳房已经多出了一个专门给你制药的药膳部门,你惨了,每天都要喝上黑糊糊的好几碗。” 陆秀夫:“……” 听我说,我的朋友,谢谢你提醒我。 他见霍去病一身戎装,行色匆匆,不禁诧异道:“你要去何处动兵,莫非是总制宣政院?” “正是”,霍去病朗声说,“我和朱……老四兵分两路进军,这个计划你去年就制定出来了吧。不过,我们现在的路线稍微改了改。” 陆秀夫疑问地看了他一眼。 霍去病道:“因为要去昆仑山帮你采药,那里的雪莲可是很出名的,还有沙洲、麻城、乌都藏这几个地方,都生产虫草。” 陆秀夫未料到制作一份补药居然要如此大费周章,本想推辞,结果霍去病已经笑吟吟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就是说,这种续命的补药并非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毕竟是逆天而为,和阎王抢人,得是世间最为珍贵的那一列药物才行,而且还不能长期使用一副药方,会有抗药性。” 说起来,朱丹溪和天幕上的各路神医都给开了药方,特别是郑成功麾下的那些西医,也起了不少作用。 霍去病又道:“但是呢,中原地区知名的灵药就那么些,文山先生和李庭芝从江南搜集了一些带给你,陛下又抄了一些不干净的北方世家和蒙古贵族的家,又得到了一些。” 陆秀夫听到「抄家」,猛地咳嗽起来,张世杰立刻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你要不要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陆秀夫试着把手抽出来,没做到,索性随他去了,没好气地说道,“相关公文拿给我看一眼。” 张世杰惊奇道:“你之前分明说你很赞成快刀斩乱麻,将世家连根拔起。” “那你也不能为了一点灵药就乱抄家啊”,陆秀夫不禁扶额。 “我在抄家前都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张世杰纠正了他的说法,“而且也不是一点灵药,是很多,这些家族占据了大量财富和宝物,正好拿来进行帝国建设。” 陆秀夫稍稍放下心来,仍是问了一句:“真的有充足的证据,不是捏造的?” 张世杰似乎叹了口气:“君实,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陆秀夫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是一个会为了救我不择手段的人。” 张世杰:“……” 这他真的无法反驳,虽然这回真没有,但总的来说确实是这样。 而此刻,霍去病又道:“不管怎么说,虽然抄家得到了一批灵药,但中原的灵药存量总数依然十分有限,所以,陛下就将目光瞄准了其他地区,什么总制院的雪莲、塔剌思的安息香、花剌子模的淮药、地中海的乳香脂药、珊瑚药……” “陛下说得真是太对了,天下之大,四海之广,灵药何其多也,我们多打下一些土地,不就有足够的药材给你续命了吗!” 陆秀夫:“……” 眼看着本来在攻伐计划当中的地区来了,不在的也来了,分分钟布满了大半张世界地图——地图也是霍去病带来的,非常实用,令人大开眼界。 他沉默许久,对着张世杰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陛下,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与我商量一番吗?” 张世杰一听他喊“陛下”,就觉得大事不妙,急匆匆紧扣住他手腕,又怕弄疼他似的,一下松开了力道:“等等,你听我解释——” 陆秀夫微笑道:“你说吧,我听着。” 而此刻,霍去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讲得正高兴:“君实我跟你说,陛下制定征战计划可认真了,特别是关于药材方面,他做了好多记录,朱太医有时候记得都没他这么深刻……” 张世杰眼见他什么都如同倒豆子一般地往外说,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拂袖将人轰了出去:“你赶紧走,君实需要休息。” 演讲被迫中断的霍去病:??? 他眼睁睁看着门在自己身后重重关上,整个人完全是懵逼的。 需要休息你为什么还在里面,好一个双标的当朝天子! …… 嘉平二年四月,大宋西征入藏,冠军侯从青海一路达到藏北,横扫全境,大获全胜,朱棣深入藏人王廷,西藏首领萨班决意归降称臣。 一批汉文化学院迅速在当地生根发芽,建设起来,经历了几年的蓬勃发展之后,即便是藏传佛教最为兴盛的寺庙之内,也都统统贴上了汉文标语。 嘉平三年,冠军侯越过布拉马普特拉河,进攻尼婆罗。 此时正值奴隶王朝扩张时期,十将军轮流执政,本以为我大印度国富兵强,迎战区区一个宋国还不是手到擒来。 未曾想两军方一对垒,便输得惨不忍睹,竟是一触即溃,一直被打到了德里城下,最终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按照传统的宋人礼仪,牵羊衔璧出降。 从此,印度大片的土地和赋税都归中原所有,世世代代接受汉语教育。 另一路朱棣军队从哈拉霍州的又力失城越过边境,一路势如破竹,打过巴尔喀什湖之后去势不减,继续西行。 冠军侯自怯失米尔背上,越过葱岭,迅速镇压了前面遗留下来的不花剌等地的蒙古兵叛乱,与朱棣会师,合击将边境重城设立在卡拉库米一带的蒙哥。 蒙哥自从脱离了蒙元王朝,就开始放飞自我,主打一个想去哪里去哪里,从塔吉克斯坦到咸海,走出了横冲直撞的步伐。 可惜这个蒙哥比历史上的还年轻了好多,缺乏历练,只有战争之才,而无政治才能,故而打下的地盘不能得到很好的安抚,一路走,一路丢失城池。 霍去病利用这个机会,逐步蚕食了蒙哥的大半势力并切断音讯,直到一名亲信拼死向蒙哥传递出了消息,导致他不得不从阿拔斯帝国的首都巴格达回师,与冠军侯和朱棣部队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激烈大战。 此战过后,蒙哥元气大伤,决定调转兵锋继续西行,不跟他们争锋死磕,并前往了阿尤布王朝的大马士革。 他打不过对面的冠军侯和朱棣,但面对西方国家的军队,他却是一路横行无阻,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霍去病也不在意,就当蒙哥免费帮自己打工了。 他这边沿路扫平了不少国家,既要收集灵药,又要收编当地的十字军军队,还得和中原那边派来的建设者进行持续对接,所以进攻速度不觉就慢了下来。 嘉平六年,定西将军姜才水师进攻三屿岛,在激战一番后,绕行至南岸炮轰登陆,艰难拿下,将菲律宾彻底变为海外根据地。 同年,意大利天主教教宗派遣使者入京拜见宋皇,献上礼物,愿约定共同西征驱逐□□。 陆秀夫觉得这人不知道说的什么鬼话,也不看看我们都打到哪儿了,现在居然还想来分一杯羹,这是活在梦里么? 既然意大利人如此热心,看来这土地不打是不行了,当即就传讯给出征在外的霍去病,地中海可以考虑动上一动啦。 嘉平七年,大将军李庭芝越过鲸海夺取虾夷,并于年末气候较冷、水波平缓、没有汛风,且当地人防备较为疏忽之际,南下进入日本。 李庭芝占领对马、壹岐二岛,从博多暗夜登陆,抄近路一波直取首府,北条时宗等幕府领袖被当场活捉。 自此,大宋又多出来一个“自古有之”的领土。 同年,霍去病在整顿新接受的势力后,开始分三路进攻,扫平了叙利亚,并成功进入了地中海地区的的第一个桥头堡国家塞浦路斯。 而好不容易在此安顿下来的蒙哥,则又又又被打败了,被朱棣带领的一支偏师偷了家。 蒙哥只好继续西行,他在前面打,霍去病在后面追,直呼从未见过这么好用的开路机。 嘉平八年七月,蒙哥在富浪国大败,一路灰溜溜沿海西行。 嘉平八年十二月,蒙哥在阿勒波大败,一怒之下,掉头去南方打了一下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埃及国王表示汝何人哉,简直是祸从天降,结果被蒙哥打得大败,这让蒙哥得以扩充兵员,又一次恢复了元气。 嘉平九年七月,蒙哥在马卡略岛大败,战后入侵卡斯蒂利亚王国本土,几个海外领地被霍去病尽数收下。 …… 接下来的六年间,霍去病和蒙哥两方将地中海作为战场,彼此博弈。 霍去病一方有苏刘义、刘师勇、张达等一众大将高手,蒙哥则有纽麟、塔察儿、好大儿昔里吉等一群强力下属。双方都属于小弟们还过得去,能称得上当世一流,却不能算最顶尖一流的行列,所以到了最后,终究成了两方最高统帅的比拼。 在这方面,霍去病比蒙哥胜出一筹。 蒙哥虽然跟他有点差距,但两方一旦对上地中海那些国家的军队,却是不约而同地形成了碾压。 拜占庭帝国和一众小国被搞得苦不堪言,不是,你们神仙打架关我们什么事? 第334节 真不做人了! 这些国家哪个都不敢得罪,送礼都必须得送双份,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这两个来自东方的魔鬼什么时候又又又来了,又又又要借我们的国土过境了! 蒙哥打了一阵地中海沿线的十几个小国,战无不胜后,觉得自己又行了,回头和霍去病作战,很不幸又再次被虐了满头包。 他屡战屡败,到最后也是彻底服气了,心想,咱作为一个开国之君,臣服于一个比自己强的人,不丢人,反正天高大宋皇帝远,也就是名义上称臣,到时候还不是门一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打不过我吗”,有一回,霍去病把他击落马背,居高临下,眉眼睥睨地笑问他。 蒙哥一下子来了精神:“为什么?”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独家秘籍,哪知霍去病一阵大笑,意气风发:“因为我是冠军侯啊,我这一生做什么都是冠军,你永远只能落在我后面当第二名!” 蒙哥:“……” 够了啊,可以杀人并诛心,但真的没必要! 嘉平十六年,蒙哥上书大宋称臣,卡斯蒂利亚和葡萄牙全部被他无情占据,在名义上皆成了大宋的海外领土。 再说朱棣,他的执念主要还是集中在北元这块,所以在帮霍去病扫除了中亚地区、积累了足够多的战争经验之后,他就开始北伐了。 因为他这边离本土的距离不那么远,补给线容易抵达,所以局势比霍去病那边进展更快一些。 嘉平十年,岭北行省、辽阳行省先后被攻破,北元一众蒙古贵族争相投降称臣,不少都来到了京城载歌载舞,别提有多热情了。 朱棣作为天下汉人代表,接受了北元残余势力的投降,“元”这个势力从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次年,骨嵬插上了汉人旗帜,朱棣继续北征。 冻土之上翻山越岭,冰川雪原奔驰茫茫,与风刀霜剑为伴,与寒芒冷冬为邻。 嘉平十六年,朱棣踏上了新地岛的土地,在大陆的最北点衣衫猎猎,高歌当风。 …… 大宋的远征持续了近二十年,从中原到西土,从北国到南疆,全部都插上了大宋的旌旗,开始讲汉语,行汉礼,树汉风。 饮马白虹月,痛饮关塞边,醉揽刀头去,烽火照山雪。 刘彻等人在视频那头跟着霍去病看完了全程,皆是热泪盈眶。 他本该如此。 这便是冠军侯该有的一生,是长命百岁的他,这样纵横四方、呼啸如风走完的一生,再也没有任何的遗憾。 当然,在武功盖世的同时,大宋的文治同样也没有落下。 帝国疆域如此辽阔,要如何才能进行妥善的治理,便是一个摆在陆秀夫面前的巨大难题。 尤其是中亚诸国,□□教、萨满教、景教、天主教之间的冲突极为尖锐,不时便发生矛盾,三天两头就要爆发一场火并。 而地中海地区分裂已久,区区一块港湾居然盘桓了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想要将他们弥补缝隙地粘合在一起,变得像大宋一个省份里的众多州县那样统治,确实难度很大。 他深知,此非一世一代之功,也几乎不可能做到在有生之年尽数完成,故而采取了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手段。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真金(苻坚)的汉化经验手册,在此处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陆秀夫对于存在已久的地方宗教,采取了极其开明、兼容并蓄的政策,鼓励各个斯坦、还有什么叙利亚伊拉克、还有地中海、中西欧各国的日常宗教活动,但必须给所有的宗教文献和宗教场所都提供汉文版本。 因为大宋一向鼓励百姓出国门交流,当地领袖还以为这是要帮忙推广本土宗教文化,纷纷喜上眉梢。 殊不知,陆秀夫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今,汉文化学校已经在每一个海外领土都建立起来了,并且正在以雨后春笋的趋势飞快增长,大量的汉文和儒学教师正在被派往各地驻扎,飞入千家万户进行教学宣传。 等再过了两三代人,当汉文已经完全成为了当地第一通用语言的时候,届时所有的宗教文献都会全部改成汉文。既然使用了我们的语言,又岂能不尊崇我们的文化,世世代代打下我们的烙印呢。 此外,还有一批汉人衣冠、汉人建筑、汉人艺术文化的传颂者,从中原出发,前往了五洲四海。 从前是觉得科举录取名额太少,现在是名额扩充了几十倍还嫌不够用,帝国境内从南到北,何处不需要大量的人才去搞建设,搞开发? 凡是有才者,都一视同仁,被分配到了最合适的职位。 就连身份比较敏感者,比如张珪,也在高中了北方状元之后,自请前往中亚巴格达搞汉法推行,务必要让整个中亚地区都施展开汉法,如今是搞得风生水起。 邓剡作为礼部尚书,在一般时候只需要管理朝中礼仪就行,到了他这边却还加上了外交重任,特别是汉礼的海外推广,每日都过得相当繁忙,恨不能把自己掰成几瓣各自干活,有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陆秀夫见长期这样下去不行,怕不是要给光荐折腾傻了,于是在六部之外单独开了一个外交部,交给文天祥总领。 文天祥虽然之前从未接触过外交事业,但仿佛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不仅很快就上手,如鱼得水,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速度学完了几十门诘屈聱牙的外语。 而且在一次次的外交出使中,声名远播,从黑海沿岸至北冰洋海域,每一个地区的领袖都领教过他的威势,甚至因为形象特佳而深受追捧。 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一方飘扬在大宋国境上空,代表着泱泱大宋的旗帜。 真的会有人比他还好看,比他还更有风采么?西方人完全不信。 天幕前,于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泪盈于睫。 若无意外,此次副本一面,便是他今生今世与先生的最后一面,能够见证先生这一生行至圆满,也已经不负所望。 “多好啊”,他轻声说,“恍若是一场梦。” ——是我曾千百次设想过,您若在太平盛世,无愧无憾地走过这一生,该是何种模样。 后来,陆秀夫考虑到帝国幅员辽阔,为了方便传递命令和人员交流,开始修筑道路,开辟航线互相连接,因此又额外开设了一个交通部。 俗话说要致富先修路,交通部门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入选者分为两种,一是聪颖勤奋的技术人才,确保工程安全和顺利展开,二是擅长搅弄风云的商业人才,敏锐地看出应该在何地修路更利于国家形式和长远发展。 交通部的尚书郭守敬,是一个通过科举晋升的年轻官吏。 此君刚上任没多久,就办了一件大事,为了统一各地工程日期进度,居然修订了遥遥领先整个世界好几百年的最先进历法《授时历》,并且还在上面加了地中海等地的时差。 大宋境内居民直呼好用,没两年就全部改成了新历,也因此大大促进了汉文深入万家的进度。 还有诗文宗师谢枋得、绘画大师郑思肖、剑术冠绝天下的大高手谢翱、极擅长做生意的庐陵大富商张千载……每一个方面都有众多人才涌现,熠熠如星。 …… 这是最兴旺繁荣的时代,也是一个史无前例的鼎盛治世。 嘉平二十三年,天子生辰,万国来朝,不少外驻人员也都趁此机会回到中原探亲,躬逢盛会。 也有许多国家领袖都在此时前来了,比如蒙哥。 他单方面跟霍去病斗了一辈子,到现在也是握手言和,准备到北京城,这个他只待过数十天就匆匆离去的地方看上一看。 蒙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池,满怀感慨:“当时那些故元之人选了我二弟忽必烈当天子,若是选我,你们灭元或许赢得……”没这么轻松。 话说了半截,忽觉背后一阵寒意上涌,回过头去,见霍去病冲他挥了挥拳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蒙哥:“……” 他十分从心地改口道:“或许赢得相对来说更曲折了那么一点点。” 霍去病觉得这个说法倒是没毛病,打了这么多年,这家伙的能力和为人都算不错,自己还是比较认可的,当即不跟他计较,一道说说笑笑进了城。 他一回来,自然是按照惯例,第一个就去拜访陆秀夫,结果扑了个空,只得递了牌子进宫面圣。 陆秀夫果然和张世杰在一处。 他坐在高处的暖阁中,低眉画一张小像,仪容苍白,披着满身晴光如画。 湛蓝清冷的天色倒映在窗上,似流云飞动,一扇扇宛如白玉雕琢般精致秀丽。 “你不要动”,他抱怨道,“等会又画歪了,还怎么送给你作生日礼物。” 张世杰才不管是不是画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摸一下他的手,看他有没有被冻到,甚至总感觉这个暖阁哪里漏风,检查了好几遍:“君实,你没觉得这个窗户缝好像缺一块吗?” 陆秀夫:“……” 大内工匠倒也不敢如此偷工减料。 张世杰做完这一切,见陆秀夫不高兴地看着他,只得竖起手表示:“没事,歪了就歪了,我不介意——你真的不休息一下?” “不了”,陆秀夫强行把他按回去,“你快点坐好,反正不许再动了,就算不是你真正的生日也不能如此随意吧。” 他望着下方人群来来往往,颇为好笑地说:“也不知这些过来庆祝的人知道自己过的是个假庆典,心中是什么感受。” 张世杰坐在案前,侧手支颐,缓缓道:“是我遇见君实的那天,当然可以算作生日——重生之日,他们庆祝得理所应当。” 他以前作为一个堕民,自然不记得究竟出生在何时,亦没有籍册记录,于是就自己选定了一个日子,可以说是非常任性了。 陆秀夫被这句话逗笑了,无声弯了弯眉眼,好半天终于画完了手头这张画,已然夜色深沉。 他和张世杰立在窗前,向远处看去,城中灯火盛放,恍然如同白日,歌吹不夜,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充斥着大街小巷。 来自四海八方的人们都在这里欢聚玩闹,一副和乐清平的盛世景象。 他知道,这一片灯火还会延伸出千里万里之远,覆盖了辽阔的天地人间。 钟鼓沉沉敲响的时候,张世杰捏了捏他的手:“该吃药了。” 陆秀夫捏起这几颗新烹制出来的雪白晶莹的小药丸,品尝起来甜丝丝的,忽而轻笑道:“大宋进入西方之后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得到了这些新药的制作方法。” 天知道他以前天天喝中药,简直是痛不欲生好么。 他目光移向天边,渐转悠远:“这一生能做的事、能打的仗,我们几乎都已经做完了,江山未来是成是败,只能交给后人了。” 眼下太子还没正式策立,不过指向已经很明确,主要也没有别的人选。 这孩子是民间遴选出来被张世杰收养的一个孤儿,前朝堕民后裔,全家都没了,只和扬国公陈英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陆秀夫对这孩子还是很满意的,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心术正直,是块当明君的好料子。 “是的”,张世杰低沉的声音迎着晚风响起,“百年之后社稷如何,谁能说清,千秋万载太久,不若只看此刻朝夕。” 陆秀夫侧眸对他微笑了一下,眸中焰火点亮了星辰:“好。” 此一夜,烟花璀璨,照彻苍穹,天地风动,岁在长宁。 …… 嘉平二十五年,两场封天祭地的大典在地中海富浪国和北极新地岛先后举行。 也是在这一年,大宋新一代将星孟珙诞生于随州枣阳。这一年,距离本位面的毕再遇出生还有三十年,辛弃疾出生还有三十九年,岳飞出生还有一百零四年。 新的传奇将在他们手中书写,而那,又是另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什么封狼居胥,来封地中海和北极吧!” ——这便是大家如今所做的事。 第335节 霍去病和朱棣并肩立在了疆土的最西端,高举起了祭祀天地的旗帜与道具。许多国家都派代表参加了典礼,十分肃穆地立在台下观看。 这一刻,高阳遍洒,四海列国,十地万方都在一瞬间褪尽了尘嚣,向他们让位低眉。 长风铿锵成凛然的金石之音,吹动了天下汉人不朽的旗帜,这青山亘古,这碧血宛然,都化作了手中利剑至为璀璨的光辉。 万人朝拜中,他们听见了天幕的声音响起: 【滴——】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朱棣,完成副本崖山海战】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最后一个崖山副本还剩领奖环节就基本结束了,心中很是感慨,写了这么久还挺不舍的。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准备选取一个崖山位面加入后续的兰亭集会等副本,请选择: a: 郑森森的新宋,主打一个全世界都是华夏,经济军事文化全方面碾压,横跨欧亚非,世界霸主,给万朝一点巨大震撼 b: 岳王的刘宋,我大宋以武开国,全员尚武,横扫四方,已经打进了北极圈,文武百官人手一只北极熊 c: 吕奉先的吕宋,多元化多种族帝国,兼容并蓄,蒸蒸日上,什么西域四大汗国北非埃及,通通都是我吕宋的后花园 d: 张世杰的张宋,他们有的我都有 第117章 万朝观众情绪高昂, 都很好奇,这次冠军侯和朱棣的副本究竟能够获得多少分呢? 之前,郑成功对着天幕一顿输出, 迫使取消了满分上限。 因此众人猜测,本次他们一定获得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超级高分。 【新皇帝王莽】:朕猜s+++等级,两百分, 多给一百分不怕冠军侯骄傲。 【汉景帝刘启】:瞧莽子这话说的, 冠军侯年少英姿,仗剑乾坤, 威名传颂大江南北, 开辟不世宏篇伟业,他就是骄傲一番又如何? 【陈文帝陈蒨】:是极, 冠军侯分数越高越好,反正我们这些参赛者到时候都是按照他的等第和各自的贡献程度来评分。 【楚宣武帝桓温】:静等结算领奖。 【魏孝文帝元宏】:虽然但是,之前商议的是完成「建立大宋」和「反元复明」两条直线,现在张世杰登基,只完成了其中的一半。 【周世宗柴荣】:没办法, 人家张世杰的确实至名归, 配得上开国之君这个位置。 【梁武帝萧衍】:张世杰登基乃是人定胜天的典范,这一路从堕民到天子, 其得国之正、开国之难, 纵然称不上空前绝后,也可以在整个历史长河中数一数二了。 【大顺皇帝李自成】:嗯,再同意不过,也就是宋祖刘裕, 明祖朱元璋, 还有朕, 我们三人开国难度可以跟他比一比。 【明摆宗朱翊钧】:笑死,李自成又开始给自己脸上疯狂贴金了。 【魏孝庄帝元子攸】:之前都看过天幕介绍,李自成的江山难道不是崇祯直接送的,有何难度可言? 【新皇帝王莽】:闯王陛下,你一个连天下都没一统的草台班子领袖,就不要跟人家二位战神帝王同台竞技,自取其辱了吧。 【大顺皇帝李自成】:?莽子你等着,朕已经把鞑子赶出北京城了,分分钟一统天下给你看。 【新皇帝王莽】:行吧,朕等着。 【新皇帝王莽】:只要你驱除鞑虏,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jpg 【大顺皇帝李自成】:这倒还像句人话。 【后赵开国皇帝石勒】:朕不服,朕从奴隶到皇帝,沉浮半生,开国登基,这不比张世杰强?! 【唐代宗李豫】:此处哪有尔等五胡乱华的蛮夷皇帝开口的地方,滚! 【周世宗柴荣】:石勒,你是真敢说(拔刀. jpg) 【陈文帝陈蒨】:下一个副本开放五胡乱华吧,北方疆土已经被这些蛮子摧残得不成样子了,石勒和他的后人特别「居功甚伟」。 【魏文帝曹丕】:附议,朕想殴打一顿司马家。 【大秦天王苻坚】:到底什么时候发奖励,朕急需救景略,等得好焦灼! …… 在观众们喋喋不休的吵闹声中,天幕开始为所有参赛者进行结算: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完成「倒放历史之崖山海战」副本】 【评分等级:s+++】 【任务:建立大宋(100/100)】 【历经周折自海上起兵,辉煌全武庙阵容助力攻打天下,驱除酋奴,肃清四海,开创了一个无比辉煌的大一统帝国】 【任务:反元复明(100/100)】 【张世杰所收养的继承者是陈英的子侄辈,一位朱明宗室后裔,虽改姓为张,以宋为旗帜,但仍可视为某种意义上达成了反元复明的目标,天下时隔百年又一次回到了这一脉手中】 天幕前的观众:“……” 还可以这样操作? 谢谢张世杰,我们这下圆满了! 【特殊任务:拯救张世杰(2/1)】 【从五陵岛的海王时期开始,张世杰早期每次面对小陆相公,态度都十分纠结,更是宛如没长嘴一样,什么都不说,主打一个让小陆相公自己猜】 【幸好有挑战者霍去病时时相帮,否则这个军师他就带不回家,更别说一路打天下开国了。霍去病一人干两份活,不仅要打仗还得调解关系,给个两倍的分数不过分吧?】 霍去病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天幕给分真公道啊。 【特殊任务:拯救陆秀夫(1/1)】 【霍去病四处攻城掠地,从地中海至北极,为陆秀夫取来续命灵药】 【小陆相公无所不能,世上之事就没有他不会的,坐镇帝国中枢,主持新政变革,朝野诸事一应过目,可称千古一相】 【特殊任务:拯救文天祥(1/1)】 【从庐陵世家子到天下宰辅,半生顺风顺水得偿所愿,而且还见到了于谦,可谓是终于完成了一次双向奔赴】 【隐藏支线:煌煌大世(1/1)】 【所有以「宋」为名的副本政权中最强的一个,五湖四海的上空飘扬着大宋旗帜,光辉灿烂的帝国照耀青史浩荡,新政如火如荼,社稷蒸蒸日上,百姓太平和乐,相信那个张世杰、陆秀夫所设想的「愿天下众生,人人如龙」的盛世亦不远矣】 【总评:冠军侯实在是太秀了,超过一半的历史参赛者甚至没达到他分数的零头,是当之无愧全场最佳!】 众人:哇。 场面忽然激动了起来! 那个「没到零头」又是戳中了谁的伤疤,默默流泪,但他不说。 紧接着,天幕开始给其他参赛者发奖: 【挑战者洪武位面朱棣,评分等级s+++】 【挑战者唐高宗位面苏定方,评分登基s】 【挑战者陈文帝陈蒨,评分等级s】 【挑战者大秦天王苻坚,评分等级s】 【挑战者东晋大司马桓温,评分登基a】 …… 参赛者们沾霍去病的光,都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当然,也有一些已经参赛过的位面,纯粹是派人进来历练的,比如李来亨、于谦、史可法、陈庆之,还有宋祖位面的一群小朋友。 天幕也给这些人派发了象征性的奖励,那就是10次历史长河垂钓机会。 芜湖,这次大家都有奖拿,实在是赚翻了。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一时间,万朝之中都回荡着这样的声音,喜气洋洋如同过年,相约来到了历史长河边相会。 而此刻,汉武帝位面。 刘彻为自家冠军侯准备了极为盛大的仪式欢迎他回归。 这不仅是因为他取得了一个超高分,也因为刘彻想起他本来的结局,又看见霍去病在天幕上大杀四方,一路打到地中海,心情又激动又心酸。 总有一种“偿吾平生不足事”的感觉。 虽然一切悲剧都已经被逆转,不会再发生了,但仍旧免不了有些心悸,唏嘘不已,就觉得应该加倍对他好。 霍去病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离开副本,而是回到京城,和他的好朋友陆秀夫告别。 “君实,我会想你的喔”,他依依不舍地说。 他给陆秀夫带了一大包地中海特产礼物,什么茴香酒、橄榄玉雕、各种各样精美绝伦的手工摆件之类的。 陆秀夫回给他一包更大的临别赠礼,霍去病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们提起来,通通塞进魔法锦囊,一边好奇地伸手拍了拍:“这里面都有什么?” “有给你画的新一期小画本,很多你之前说过喜欢的东西,还有……”陆秀夫对他眨了眨眼,“你回去自己看吧。” “我猜里面一定有一封君实写给我的长信”,霍去病兴致勃勃地说,转瞬间,语气又低落下来,“毕竟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时值深冬腊月,素衣如雪的丞相捧着手炉,倚在门边看他,一阵风吹起满天朔雪飞散似芦花,絮絮扬扬卷过琼楼玉殿,落于檐下,又在他指尖跌碎成一痕苍白的水云。 “天下因缘际会终有散场之时”,他轻笑说,“愿你回到自己的家乡,亦可以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那我走啦!”霍去病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君实记得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多保重。” “咳咳”,不远处,张世杰轻轻咳嗽了一下,虽然一开始并不打算来打扰他们,但见他一动不动握了这么久,着实是有些忍无可忍。 霍去病等会人都要走了,自然不理会他,兀自不肯松手,滔滔不绝地讲着一长串临别赠言。 陆秀夫微笑倾听,神色温和如水,时不时给出回应:“啊,原来是这样吗?哦好的,我会的——好啦好啦,我真的记住了。” 见朋友如此捧场,霍去病一时没忍住,就多拉呱了几句。 张世杰等待了许久,眼见屋外天寒地冻,雪越下越大,终于准备伸手把君实拉走,带回室内去。 霍去病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挥挥手告别,甚至还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宋皇陛下我走啦,祝你千秋万岁,端拱圣明,和君实一切都好好的。” 张世杰显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怔,对他微微颔首:“谢谢,你也一切顺遂。” 第336节 这一天,城市灯火如潮,万籁不息,霍去病带着一大堆礼物,在二人的目送下离去。 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刘彻:“陛下陛下,我的红包呢!” 汉武帝:“……都给你留着,过来拿吧。” 霍去病拿着厚厚一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新年红包,心里美滋滋。 挑战者出了副本之后年龄依旧还定格在进去的时间点。 所以,刘彻也不管他在里面打了多少年仗,积攒了多少经验,欢迎庆典就是按照小朋友最喜欢的那种规格来准备的,不仅气势恢宏,而且还很热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长安全城灯火通明,观者如堵,万人空巷。 就这般热热闹闹地持续了好几日后,在众多观众(特别是秦王苻坚)的催促下,汉武帝位面终于驾驶船只,准备驶入历史长河进行领奖。 本次出行,文武高官全部都拖家带口地跟随。 本来大汉的水军势力较为弱小,并没有大型船只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人,好在明世祖作为他们的未来盟友,利用反向许愿签派了若干熟练工匠过来,帮忙修筑楼船,升级军火。 刘彻本身也早有操练水师的想法,干脆把灵沼又扩了扩,改建成昆明池,以供小型船队练兵。 至于以后出海进攻的大型舰队,那就只能等霍去病之后前往南方海滨练兵了,谁让长安这边根本不靠海,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大型水道都没有呢。 他有着在崖山的十余年远征经验,非常快就能上手,以后大汉将成为一个海陆并栖的当世强国。 大汉战船从昆明池出发,缓慢地驶入光门,进入历史长河。 …… 而此刻,随着汉武帝位面进场,四面八方都有流光闪烁,不停地有船只从自己的位面出发,持续抵达。 场面顿时热闹了起来! 陈文帝陈蒨一身帝衣华服,襟袖飘飘,仪容犹如珠玉般俊秀出尘,和他的皇后沈妙容一道立于船头,似一对璧人交相辉映,端的是一派风采卓然。 另一边,东晋大司马桓温的船只停泊在岸边,他身披戎装,眉眼肃杀,正坐在船舷上抚弄着自己的长弓。 谋主郗超坐在他对面,低眉沉思着什么,似乎在琢磨回去之后该如何帮助桓温北伐,而后迅速完成加九锡的任务,取东晋而代之。 不远处,标着大唐旗帜的战舰正缓缓驶来。 苏定方作为一位著名的北方陆战将领,着实不太适应水上行动,有点晕船,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缓神。 不多时,就已经眼前昏花一片,险些歪着头睡过去。 李治颇为无奈地瞅了他几眼,问他要不要先回去歇着,等会垂钓的时候再出来。 “陛下放心!”苏定方又开了一坛酒,“我要在此以酒会友!” 这也是一种独属于大唐武将的浪漫吧。 此乃大唐名酿,拍了拍酒坛,顿时香气四溢,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行客。 果然,不多时,就有一名不知谁家的大将在乘船路过此处时,身姿轻盈,从船头一跃而上:“什么酒,能请我喝吗,快给我来一盏!” 大唐士兵见此人来得诡异,形容傲慢,纷纷举起了剑。 “慢着”,李治挥了挥衣袖,示意众人退下,“你是?” “韦孝宽”,那人端着酒盏,潇洒地仰头干了,一饮而尽。 李治一怔,没想到离自己的年代还挺近。 结果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寻人的声音:“孝宽,大司空,朕说了让你不要乱跑,等会就开始垂钓了,你到哪里去了——” 周武帝宇文邕一转头,和大唐的旗帜对上,身形如渊停岳峙,剑眉一抬,顿时流露出了一股无比凌厉的寒意:“唐?合着就是你这个唐,来,跟朕比划比划!” 李治:“……” 离了大谱,灭亡北周的是隋国公,又不是大唐,宇文邕找他算什么帐? 但宇文邕却自有一套理论:“那杨坚固然是朕的隋国公,你李家的祖上难道就不是朕的唐国公了?杨坚已灭,至于你的话,看在你辈份小的份上,朕不跟你多计较,先对弈过一场再说,赢了朕请你喝酒,输了你请朕喝酒。”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治再不答应,反倒显得自己好像怕了他。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李治神色一肃,在棋盘前端然坐下,执起黑子,眉目之间一片沉静通透,日光如水般照彻他水龙云纹的袍角,显出一种盛世之君的经纶气度。 宇文邕忽而来了兴趣,一振衣衫,腕底剑玉清脆铿鸣,伸手拿起了白棋。 本来这只是一场小范围对决,不料此刻,一名蒙面的热心群众在此刻经过:“大唐皇帝和周武帝的稀世对决,究竟谁才是真龙天子,最后的赢家!买定离手,不容错过!” 被他这一嗓子一喊,各路围观群众纷纷来了兴致,一拥而上: “我赌唐高宗!” “我赌周武帝,怎么说都是个武皇帝呢!” “梁武帝也是武帝,你看他支棱起来了么?” “关朕什么事……你这么能耐,有本事你下回别跟我们位面讨要《红楼梦》续集啊。” “得,本王的错,溜了溜了。” ……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而在历史长河的各处,众人汇聚得满满当当。 议论声也是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景泰帝:“廷益,太祖爷爷在何处,虽然你是他的梦中情臣,但你可不能跟着他跑了!” 于谦一阵扶额:“……陛下放心,不会的,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陛下。” 大秦天王苻坚:“景略你撑住,朕等会一定能得到救你的宝物!” 一旁的长乐公苻丕连忙架住昏迷的王猛:“父皇,你快松手吧,王相公已经快被你晃到断气了!” 汉光武帝刘秀:“哟,宋祖陛下好,大家都是老刘家人,去喝一杯?” 刘裕扬眉,伸手邀请他上船:“朕特意在此间准备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光武陛下请。” 二位帝王自去推杯换盏喝酒了,狄青和岳飞面面相觑一阵:“我们去找个沙盘谈兵论道?” “好呀”,狄青微笑着说,“早就听闻岳王用兵如神,想要见识一下了。” 本来吧,二人摆着沙盘旗帜,说说笑笑,气氛十分和睦,岳云等人都凑过来围观,就当给小朋友上课了。 而此刻,又是一名蒙面的热心群众经过:“买定离手!原赵宋王朝两大军神之间的对决,今朝终于一战分高下!岳王赔率略高,还有狄青的支持者吗,快点过来!” 一大波围观群众顿时从唐高宗和周武帝那边,转移到了此处:“什么什么,有这好事,我买岳王!” “狄青冲呀,我爹让我支持你!” “买岳王吧,你可是在人家大宋的船上,不怕买错了人,到时候宋祖不让你下船?” “你也说了是宋祖,又不是明世祖,不至于吧……” “岳云的铁锤都举起来了,你说至于不至于。” 在众多观众的议论声中,本来岳飞与狄青之间无比友好的交流,顿时就变成了针锋相对的真打,充满了火药味。 而那一名蒙面的热心观众,检查了一下众人的赌资,不禁发出了感叹的声音:“梁武帝,你堂堂江左领袖,居然只赌几本书,这不合适吧!” “桓大司马,你就算还没加九锡,也不能比别的帝王差太多吧!” “晋明帝,桓大司马这个篡晋者都拿出了一盒珠宝,你作为大晋皇帝,难道还不如他?” 言辞犀利,充满挑衅,一下子戳进了人内心最深处。 众人被他三言两语激起了热血,更不愿在这种万朝聚会的场合丢了面子,各种金银珠宝、珍贵奇物,宛如不要钱一样纷纷砸过来,尽数被此人装入袋中。 更有某些败家子,直接赌了几大箱金条,全都是硬通货。 这名热心观众在收获了众人的赌资之后扬长而去,这波啊,这波可谓赚翻了。 若是众人细细查看,就会发现,这名热心观众,和之前挑衅宋高宗和周武帝的那名观众,乃是同一位。 刘彻看着张煌言摘下面具,拿着魔法锦囊,把所有人的赌资都一股脑带了回来,高兴地向郑成功复命,不禁嘴角抽搐。 该怎么说呢,郑延平总能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赚到钱。 “只是小打小闹而已”,郑成功十分淡然地说,“苍水先休息一下,等会回去记录输赢,视情况分配。” 不管双方谁赢,反正他作为庄家不可能输。 他这次来,就是要和汉武帝商议一下两个位面接下来的合作情况。 刘彻给一旁的财政一把手桑弘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记住今天的操作。 桑弘羊:“……” 救命,就是一打他叠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明世祖这么会搞事,永远都能发现新的商机啊。 “你的荷兰进攻进度如何?”提起正事,刘彻神色转为肃然。 “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郑成功缓缓道,“倒是你的水师练得怎么样了,你到时候是尽数出陆军,我们出海军,还是打算以战养战,在此次进攻印度的一役中练兵?” 刘彻肯定更倾向于第二种,毕竟大明和他们结盟也是有条件的,能迅速掌握自己的一支强大海军才是最好的。 双方继续商谈,敲定了某些细节,并且示意霍去病和李来亨各自去垂钓。 小老虎给小伙伴带了很多好吃的,二人坐在船边谈天说地,吹着清风,吃着香香糯糯的小蛋糕,真是心旷神怡。 结果到还剩最后一块的时候都争着要吃,谁也不愿意让出来。 小老虎挽起衣袖:“看来我们得打一架来决定小蛋糕的归属了!” 霍去病哼了一声:“呵,那就打一架!” 卫青见他们实在闹得不像话,径直走上前去,把小蛋糕穿在了鱼钩上,扔进历史长河开始垂钓。 得,别争了,二人对视一眼,小蛋糕都下去喂鱼了,这下谁都没有。 鱼钩在历史长河里一路延伸向前,飘飘荡荡,来到了……明清易代之际,浙江台州。 这是南明的隆武元年,也是清代顺治三年。 冯梦龙今年已经苍然白首,他生于万历年间,几经宦海沉浮,写了无数流传千古的名作。 结果到了晚年,居然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国家灭亡,土地沦丧,见到江河千里血流遍野,烽烟滚滚四野萧条。 冯梦龙见了太多清军入关之后的暴行,痛彻心扉,这年听说了隆武帝在福州登基,便使用“七一老人草莽臣冯梦龙”这个笔名,为隆武帝创作了一本《中兴伟略》。 他坚信,隆武帝一定可以作为一名中兴之主,带领大明再造河山,重塑乾坤。 第337节 冯梦龙带着自己的书稿,准备南下投奔隆武帝。 不料人还没到,却在半路上带队经过天台山时,遇见一队清军的围攻,即将凄惨死去。 一支长箭射入了他的胸膛,就在箭尖即将刺入的这一刹那,一根鱼线破空而来,缠绕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快速上升。 刹那之间,冯梦龙眼前的景象已经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发现,自己已经从尸横遍野的山间,来到了一处江水滔滔、奔流不息的船头,周围全都是人! 冯梦龙一下子警觉起来,莫非这又是鞑子的什么诡计(啊这,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吧)。 众人:“……” 不是,这老头谁啊,难道又是一个曹雪芹? 冯梦龙目光戒备地扫向四周,发现满船的人他全都不认识,有的穿着很古老的汉制服饰,有的虽然穿着大明官员袍服,面容却是完全陌生的。 直到某一刻,他看见了郑成功,忽然全身一震,声音剧烈发颤道:“……小殿下?” 虽然他还没抵达隆武朝廷就身死了,但隆武帝及其继承者的画像他自然是见过的,而且还写进了书里。 郑成功从服饰上一看就是大明天子,而且因为南明各位都用过生死簿延寿的关系,面目极其年轻,和少年时对比起来也是相差无几。 冯梦龙一眼就认了出来,望着他热泪盈眶。 看来我大明必定中兴了,能看见这一幕,自己就算死在此刻,也是死而无憾了…… 郑成功在第一时间,并未反应过来这声“小殿下”是在叫自己。 上一次有人这么叫他,那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正和汉武帝交流着下一步进攻的战略:“你们位面的印度此时不比崖山末年,并非王朝统治,而是陷入了分裂的诸国,若要一举而定之,得从经济上同时断其命脉才行,不妨这样——” 刘彻微微点头,听他讲述着一种神乎其技的经济操作,同时示意桑弘羊赶紧做笔记,把人家的操作多学点过来。 正在此时,冯梦龙泪流满面地发足狂奔过来,哽咽着喊了一声“陛下”,对着郑成功迎面就是一拜:“草莽之臣,叩见大明天子。” 郑成功一怔,伸手将他扶起,打量了一番,确信自己根本不认识:“老先生是?” 刘彻:哎? 观此架势,这位肯定是大明人,忠心耿耿,估计不会跟我们走,倒不如让给郑延平,成人之美一番。 正想着,便听见冯梦龙大声说:“老臣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冯梦龙,烈皇年间福建寿宁知县,离隆武陛下治所不远矣,正打算带着乡勇去投奔支援陛下……” 郑成功:“……” 刘彻:“……” 在场众人:“……”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冯梦龙正抹着眼泪,说得滔滔不绝,忽觉一股寒意爬上了后背,回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对他怒目而视。 陈蒨:“就是你说陈文帝有个男皇后,百般宠爱,情深似海?” 霍去病:“就是你说我在寺庙里遇见狐仙,还说陛下想杀舅舅?” 岳云:“你这家伙说我父王是张飞转世,韩将军转世成了曹操?” 狄青:“是你指认我不会做人,身死实属罪有应得?” 一时间,看戏的人不看了,打架的人不打了,摆弄沙盘的人也不摆弄了,纷纷挽起衣袖,准备把冯梦龙收拾一顿。 冯梦龙就是再心大,也知道这群人来意不善。 他在持续流泪中,猛地哽咽了一下,紧接着便以一个与年龄绝不相符的速度,飞快地躲到了郑成功身后: “陛下救我!” 【作者有话说】 冯梦龙:给大家表演一个光速认靠山 郑森森:??? 第118章 郑成功行事作风一向横行无忌, 主打一个护短,帮亲不帮理。 换成别的帝王,可能面对冯梦龙这一句神来之笔的“陛下救我”, 还会稍稍斟酌一番,思考下他是不是作孽太多被受害人找上门,理应挨一顿好打。 但郑成功不一样, 他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信念, 那就是—— 不管什么时候,自己人是永远不可能出错的, 如果一不小心站在了全世界对立面, 错的一定是全世界。 就是这么自信. jpg 他微微挑眉,带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一挥袖,挡在冯梦龙身前:“诸位如此作态,莫非是对我大明之人有什么意见?” 众人齐声高呼:“当然有!” “哦”,郑成功缓缓扫视过全场,衣衫如烈火般恣意席卷飞扬, 眉目睥睨生辉, 似一道灿灿霞光穿透了重云,映成金玉万重, “有意见是吧, 都给朕忍着。” “朕知道他做得欠妥,但谁让他是朕的臣子呢,总不能教外人欺负了去。” 众人:“……” 救命啊,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 明世祖是怎么做到这么蛮不讲理, 却又这么理直气壮的? 冯梦龙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扯着袖子动容不已。 观其神色,俨然是已经准备把自己连人带文都打包给郑成功,誓死效忠了。 “不是,你们大明别太过分了”,陈文帝陈蒨大怒,他实在是被冯梦龙坑得太惨了,一心只想着给自己讨个公道,“别的朕不管,反正冯梦龙今天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任谁都受不了本来好好地和自己夫人琴瑟和鸣,白首相偕,结果却从天上掉下来一个男皇后啊。 还整得十分香艳动人,描写尺度很大,宫闱秘事巫山云雨,一言一行历历在目,整得好像冯梦龙当时就待在榻边偷听似的。 陈蒨完全可以想象,从此后世人一提到他,第一印象绝对不是“那个缔造了天嘉之治的盛世明君”,而是“那个为爱痴狂不惜立男皇后的昏庸天子”。 特么的,这个黑锅他一背就是千百年,找谁说理去! 然而陈蒨硬气了没一会,陡然发现大明今天是开着战舰来的,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娘嘞,失策失策。 明世祖什么作风万朝观众都清楚,他不会直接被当场物理灭杀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陈蒨觉得大明战船上的龙首舰载大炮,那些黑洞洞的炮口仿佛已经对准了他,随时准备进攻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但若要强行咽下这一口气,他又不是很甘心,只得将目光转向了李定国: “李晋王,你可是万朝有口皆碑的正直浩然真君子,朕相信你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来评评理,冯梦龙究竟该不该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李定国微笑道:“这种小事一般随森森高兴就好。” 陈蒨懵逼:“???” 李定国语气平静:“森森既然决定了要保冯梦龙,那今天谁想动他,先就跟我们水师大军做过一场再说。” 陈蒨听了不禁为之绝倒:“不是,你的原则呢,说这话你难道良心不痛么?” 谁还不知道他们那个位面的水师舰队是世界第一,史无前例的战力最高峰,一百个陈朝加在一起也不够人家轰的。 李定国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森森和大明就是我的原则。” 众人:“……” 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眼看冯梦龙从二人背后探出头,完全就是一副有了靠山之后,有恃无恐、跃跃欲试的模样,真让人气得牙痒痒! 正在此时,一本小册子随着冯梦龙先前的动作从他怀里滑落,掉在不远处的……霍去病身边。 霍去病捡起了一看,嗯,《中兴伟略》,这写的是隆武帝和郑成功的家事。 冯梦龙主要就是描述了一下二人的生平,还有一些这个时期臣子的事迹始末,什么黄道周、陈子龙之类的,起到一个宣传抗清的效果。 霍去病一下子来了兴趣,招招手,李来亨不用他说就自动凑了过来,还端了一盘瓜子。 二人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嗑瓜子,一边点评道: “噫,你们世祖陛下少年时候这么轻狂风流啊,完全就是锦衣玉食贵公子作派,本来想参加科举的,结果因为太有钱、作风太奢侈了,考官大怒,就把他的文章按回去了?啧啧啧……” 小老虎不以为意:“科举有什么好考的,还是打架搞事更适合陛下。” 霍去病又翻到了下一页:“这一章说,隆武帝亲手教你们世祖陛下射箭,世祖第一箭不知何故,直接射中了隆武帝的冠冕——我的天呐,该说他射得是准还是不准呢,这箭再歪一丢丢,隆武帝直接人就没了吧。” 小老虎捧腹大笑,笑得满地打滚,开心极了:“哈哈哈哈哈!” 眼看小老虎笑得实在是太猖狂了,霍去病赶紧伸手把瓜子接过来,以免洒得到处都是,顺带戳了戳他:“收敛一点,大家都看过来了。” “无所谓,陛下不会介意的”,小老虎使劲吹了一口气,鼓着脸说,“谁还没个早年黑历史了,只有深陷泥潭走不出去的人,才会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强者来说,不过是给传奇人生增添一丝半缕的趣味性而已。” 就是郑成功本人都被逗笑了,回身拍了拍冯梦龙:“老先生知道得还挺多。” “哪里哪里”,冯梦龙谦虚道,“都是道听途说,顺笔记录。” 霍去病继续翻书:“隆武帝唐王朱聿键,效仿景泰皇帝之旧例先称监国,你们世祖陛下为了赶一个好兆头,特意建议隆武帝在称监国之后与景泰皇帝相同的天数(二十天)那天进行登基。” “结果千选万选,选到了一个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的日子,奉玺官员坐骑受惊,将玉玺摔碎一角,此乃大不详征兆。” “你们世祖陛下越众而出,亲自打马,护送玉玺走完了全程。” 郑成功:“……” 虽然最后结果确实是如此,但他父皇选择的登基日期真和朱祁钰没关系。 纯粹是因为福州地处偏远,人力匮乏,紧赶慢赶,好容易才在二十天之内赶上罢了。 不过冯梦龙……毕竟是文人嘛,总免不了艺术加工,随他去吧。 霍去病又接着往下念:“八月末,郊祀,隆武帝和你们世祖陛下一道祭天,大风发木,屋瓦皆飞……这就是台风吧,原来你们世祖陛下这么早就和台风结下不解之缘了。” “九月初,祭太祖之神庙,长风鼓荡,灯烛尽灭,识者多以为不详——又是一场台风。” “十二月,福京雨雹,大者如斗,雷声如吼,城中积水深数尺——都十二月了还有台风雨?” 读到这里,霍去病不禁有些纳闷,又把书名拿出来看了一遍,确认是《中兴伟略》,不是什么《开国凶兆灾害实录》。 第338节 目瞪口呆. jpg 谁家写宣传手册把这玩意写上去的啊,这不是摆明了说“天命不在我”,催人赶紧跑路? 郑成功笑容缓缓消失。 这,还好在历史上冯梦龙死得早,没成功赶到福州,也没把这本书发行出去,不然真是有够他们头疼的。 他揪住冯梦龙,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这些灾害恶兆,究竟何处与父皇的「中兴」主题相关?” 冯梦龙挺直腰板,一脸确信地告诉陛下:“自然是为了表示先皇经历如此多的灾害打击,依旧坚持了下来,这才是天命所归,是人定胜天的典范,想必会在百姓之间形成极为强大的号召力!” 他可是很支持人道胜于天道这一观念的,人的因素远比天命更为重要,甚至之前就在《喻世明言》里面大书特书过。 郑成功一向不信天命,觉得事在人为,就连自己登基都没有祭天,而是祭人,祭祀各位为国捐躯的战魂先贤,当世同侪,与来日只认。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冯梦龙把这些东西公开写出,广而告之,这种行为简直宛如智障。 若是隆武帝此刻站在这里,想必也要深感无言以对。 郑成功叹了口气,往旁边让出一条道来,看着陈蒨等人说道:“你们动手吧,记得给他留最后一口气。” 反正历史长河也是副本的一部分,不会出现真正的死亡,保下冯梦龙一命就行了。 这家伙需要一场非常彻底的教训! 然而,他这边虽然松口,陈蒨等人却无比紧张,面面相觑了好一阵。 不对劲,明世祖会这么好心? 这摆明是挖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往里跳,指不定我们刚打完冯梦龙,他就会跳出来跟我们索要十倍的赔偿! 你看,那边张煌言的账本都拿出来开始写了,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得逞! 只是准备写诗一首,抒发一下建国不易、走到今天真难啊的张煌言:??? 为什么这群人忽然用无比警觉的目光瞅着他? 就这样,冯梦龙幸运地再次逃过了一劫。 …… 此前,郑成功使用许愿签,帮助霍去病招募万朝参赛者打工,获得了一笔奖励分成。 故而刘彻最终决定把冯梦龙送给他,就当是抵债了。 刘彻把《中兴伟略》浅浅翻阅一遍,饶是他也不禁惊叹,居然有人能在登基的第一年就集齐一本古今灾难图鉴。 他颇为同情地看了郑成功一眼:“令尊当年可真不容易。” 作为一名欧皇,从小到大一直欧气十足,他完全无法理解隆武帝这般非酋的精神世界。 也许这个倒霉的家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郑成功,也因此花光了所有的运气。 不过,刘彻转念一想,明世祖本人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啊,纯靠硬实力打拼,每逢出征北伐必定要遇上飓风翻船。 等等,他们现在也在船上…… 刘彻立即往旁边迈了一大步,和郑成功划清了界限,实力演绎了一个什么叫作“莫挨老子”,非常冷酷无情。 郑成功:“……没用的,别挣扎了,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要翻船大家一起翻,除非你提前跳进历史长河。” 忽见刘彻四处张望:“你这是在作甚?” “你的幸运滚滚呢,赶紧拿来抱着”,刘彻使劲催促他道,“大汉此次来人,十之八九不识水性,可不能就这样被你翻船霍霍了。” 郑成功一阵无语,他是北伐遇飓风,不是平地遇飓风,甚至走到哪里都有飓风好吧,都这样他还要不要出征打仗了。 当下不理会刘彻的猪言猪语,走到船边,观看霍去病他们继续垂钓。 小老虎在渔网里塞了一只烤鸡作诱饵,准备扔进河里,转头问小伙伴:“我们要比一比么?” “好呀”,霍去病将吊钩抛入历史长河中,“以十次为界限,看谁钓上来的东西价值总和最大。” 他甩钩几次,钓上来一座罗马帝国汇聚了各种外语的图书馆,五千玄甲装备,三万步兵,一万骑兵,一万水师,若干形式各样的武器和兵刃,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是怪模怪样的火器。 霍去病惊讶地晃了晃手中的ak47:“这么大的单兵火器?” 他在崖山位面使用的火器都是以攻城器械为主,个人作战类很少,唯一见过的就是突火枪,还很不实用,完全没在军队中推广开来。 “这个看起来比我们的燧发枪先进好多”,小老虎无比惋惜地说,“可惜仅此一个,不能拆开来研究,而且没有替换弹匣。” 众人都拿起ak47传阅了一遍,光这么干看着自然是不得要领,只觉得它线条流畅,气势惊人。 接着小老虎开始垂钓,开门红一发入魂,钓上来一管巴雷特。 后面却尽是些废物,什么【一根历史长河中的水草】、【曹操睡觉时使用的罩子,上面写着「吾好梦中杀人」】、【来自宋神宗年间一碗平平无奇的甜豆浆】之类的,也是让人大开眼界,惊呼垂钓里面居然还有这么菜的东西。 小老虎郁闷极了,拿着巴雷特在手中掂了掂,发现跟小伙伴的ak47长得差不多(?)都很凶的样子。 现在他仅剩最后一次垂钓机会了,能不能一举翻盘就看这一波了。 “加油喔”,小老虎给自己鼓劲。 细细长长的渔线宛如一缕游丝,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烟波浩渺的历史长河中,眼前的光景与岁月在不停地变幻。 鱼竿猛地一沉,钓到猎物了! 李来亨使劲去拖,准备把自己的成果拉上来,不料那头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无比沉重,竟是一瞬间险些把他也倒拽入水中。 好在霍去病第一时间就发现情况不对,伸手帮了一把,结果,这下差点被拽进水的就成了两个人。 “舅舅快来帮忙,好重!” 小老虎也高叫道:“晋王快扔网,我要撑不住了!” 边上的卫青和李定国讶然,不知是何猎物居然有着如此沉重的分量,就算上次吕布等人垂钓孔子,都没这么大动静吧。 眼看鱼线都快要断了,众人立刻一拥而上,拿出渔网、鱼叉等道具各自开工,齐心协力,瞄准下方猎物的方向。 …… 而此刻…… 鱼钩停留在了东晋太兴元年。 这是晋朝南渡之后的第二年,也是五胡乱华持续的第十五年。 琅琊王司马睿在建康城登基,是为晋元帝,以长江为界划江而守。至于北方中原膏腴之地,自然是沦落到了胡人手中,备受铁蹄侵袭,烽火流离。 司马睿着意开拓江南,和各路衣冠南渡的世家门阀、以及吴地本土高门打好关系,以进一步巩固统治,并无北伐之意。 此前虽有奋威将军祖逖立志北伐,自率部曲,中流击楫,渡大江,仰天誓,溯流而上,但终究因为孤立无援而功亏一篑。 司马睿不仅不给祖逖支援,仅出了一个豫州刺史虚衔,反而和琅琊王氏的王敦大搞内讧,玩弄权术,导致祖逖的处境十分危险,打到河南一带就被迫停下了脚步,班师回朝。 很快,被祖逖攻占的江北之地得而复失,整个北方,便只剩下了最后一竿汉人旗帜,刘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将在今天死去。 永夜无月的尽头,一方漆黑斗室中,刘琨身披枷锁,白衣缟素,长发散落,清骨萧然支离地端坐着。 细瘦的手指蘸着血痕,一笔一画地写下他最后的绝命词。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他的眸光如此平静而沉远,望进一片黑暗中,却依稀可见那一片光影粼粼似霞,盈盈灭灭,纤长的眼睫下如见山河煌煌,天街通衢,金台玉阙。 眸中偶有波澜迭起,如是涤荡了万古不尽的沧浪洪流,滔滔英雄血。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刘琨抬手轻轻抚过最后一句话,知道天明之后,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已经是北方中原地区最后一面汉人旗帜,除了他之外,北方就只有那些愿意投效蛮夷政权的汉人世家还在苟延残喘了。 征战半生,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自然不怕死。 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之后,汉人就亡国灭种,从此这江山彻底沦为胡族的天下。 遥想当年高祖定鼎天下,灭秦平楚,何等辉煌,到了他这里便是后世子孙不孝,纵竭尽所能保卫江山,依旧是独木难支,回天无力。 独守并州,驻扎晋阳,北抗羯奴,西战匈奴,东抗鲜卑,在这种四面皆敌的处境之中过了一年又一年,到如今含冤将死。 不是死于敌人手中,而是死于东晋权臣王敦所矫的司马睿诏书,将他缢死。 刘琨心想,该如何评价自己的一生呢? 前半生的少年岁月,他是走马京华的风流佳客,和潘安、陆机、石崇等人结为金谷友,日散万金竟豪奢。 后来胡人入侵,天下大乱,自此将年少风流习气尽弃,招募义勇起兵,四处转战,拱卫疆土,几经生死辗转周折而此心不改,剑势如虹长留朔漠风中。 也曾名满洛都,金酒瑶台斟锦绣; 也曾与好友祖逖,月下闻鸡起舞,试剑共话大业; 也曾死守晋阳城,面对围攻的数万匈奴兵,一曲胡笳退尽来敌; 也曾孤军讨伐石勒,势如破竹,终因后方沦丧而退却…… 我曾以为自己终能如「百炼钢」,到头来,何意竟还成「绕指柔」般无用。 身为大汉族裔,到头来还是丢了汉人江山,未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复见各位宗祖先帝? 这个即将赴死的前夜,刘琨坐在寂寥无声的悲凉夜色里,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沉静地坐成了一幅仿佛亘古苍凉的剪影。 他的遗恨,是胡虏入侵中原之恨,是兵燹如火纵横肆虐,毁我土地、期我百姓、拆我宗庙、灭我陵寝之恨,是社稷难复、茫茫浮沉,眼看着一切都在自己面前破碎凋零,心中热血仍沸,却已经回天无力之恨。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终天长恨。 当刘琨在夜尽天明之时,譬如朝露般逝去的时候,眸底最后一瞥所见的,还是当年他的先人们驰骋江山,纵横天下的盛景。 他并没有料到,后之视今,亦如今之视昔。 曾梦着古人的那个他,终究也成了后世人眼中的古人,一面不灭的精神图腾。 宋祖刘裕是他的同宗晚辈,为他重修祠庙。 文天祥写了许多悼念他的词,“公死百世名,天下分南北”,亦有着与他极为相似的人生轨迹,前半生一掷千金,翩翩贵公子,后半生孤忠大义,只手扶社稷。 张煌言北伐曾立誓,“河山终不负刘琨”。 到了南明覆灭、河山破碎之际,还有残民孤老远悼故国残山剩水,王夫之在墓志铭上自题了这样的话,“抱越石(刘琨的字)之孤愤,希横渠之正学”。 第339节 …… 如果说,一个人只要不被遗忘,便是一种生命的延续,那么,刘琨和他的平生之憾,永远都留存在了后世人的心中。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本该对此一无所知,在遗恨中永远的长眠,对汉人的未来充满了迷茫惊惧。 但他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去亲眼看一看,他所梦想过很多次,但出生至死一眼都没见过的,盛世江山。 一枚鱼钩穿透了茫茫的暗夜,连着渔网等物一齐抛下,将刘琨从监牢中捞起。 船上的霍去病等人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拉上来,一眼看过去,不禁大失所望: 这个小白脸(雾)虽然看起来也不差,挺有气势的,但跟孔子那个等级的大佬还是不能比吧,怎么会花费了我们这么一番功夫? ——因为,或许刘琨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历史作用,但他带来的精神象征却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 作为北方的最后一支汉人抵抗势力,他代表着天下汉人衣冠。 众人之所以感到沉重,便是因为他们拉起了一个民族最后的希望。 刘琨白衣飘飘,未着甲胄,因为被关押了许久,显得十分清瘦,衣襟空荡荡地飞舞,如若流云翻卷。 霍去病正想问他是谁,忽而听见旁边传来了数声惊呼: “越石公!” “刘司空!” “刘越石?” 其中喊得最大声的,还得数桓温,旁边郗超对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都没拦住。 桓大司马多少也算是刘琨的脑残粉了,在刘琨死后,特意多方搜寻,找到了一个刘琨从前的婢女,问对方自己长得像不像刘琨。 老婢潸然泪下,说,像得嘞。 桓温大喜,连忙整理了一番衣冠,请它细细指正究竟相像在何处。 老婢说:面容有点像,可惜单薄了点;眼睛也有点像,可惜小了点;体型有点像,可惜矮了点;声音也有点像,可惜过于柔和了点。 桓温:??? 内心仿佛有一群羊蹄撒着欢跑过,完全是崩溃的。 刘琨见这么多人呼唤自己,一回头,发现全不认识,顿时有些懵然。 好在他发现各人都是身着汉人衣冠,观此形制,当是后世,便无比急切地问道:“各位,我汉人的江山可曾光复了?” “这你不必担心”,张煌言见他神情凄怆,忙伸手去扶他,“我们陛下就是驱除鞑虏,重开日月汉家天的中兴英主。” “你再看那边的梁武帝萧衍、陈文帝陈蒨、唐高宗李治、景泰皇帝朱祁钰,他们都是你之后的汉人政权——对了,还有宋祖刘裕,这位可是你的同宗,也已经一统天下了。” 刘彻听见和刘裕同宗,那也就是和自己同宗,都是汉室中人。 如此看来,我大汉宗室当真是人才辈出,如繁星般照耀着整个历史长河啊,他无比骄傲地想。 刘琨听了张煌言的话,长舒一口气,眸中隐约闪现着泪光:“好啊,恢复了变好……真是太好了。” 他本就受了很重的伤,这时再也坚持不住,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又被刘彻上前一步,扶在手中。 “朕乃大汉天子刘彻,你……”刘彻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索性略去不提,“你是谁的后人?” 刘琨无比惊讶地看着他,纳头便拜,态度十分虔诚,缓缓说道:“武帝爷爷,我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 刘彻:“……” 先不论被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喊爷爷是什么体验,光是这个中山靖王刘胜,他的异母兄长,他就有好多想要吐槽的了。 不远处,正准备垂钓的刘阿斗听到这一声,顿时发出了惊呼,拉着姜维就凑过来了:“什么,中山靖王刘胜?你是哪一脉?” 刘琨和阿斗各自去掰扯了一番族谱,暂且不提。 刘彻倒是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他这个兄长看起来很会生啊,后代中出了不少人才。 有为大汉庚续国祚的昭烈皇帝,有守护江山、义烈传千年的刘琨,上回天幕抽奖还出来了一个【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人物的刘禹锡,一个后世唐代大诗人,也是刘胜的后裔。 这个成材率着实可以的。 回头就让刘胜出个优生优育的秘诀,怎么着也得小范围推广一下。 …… 刘琨和刘阿斗因为年代距离不是特别远,倒是聚在一块絮絮叨叨,聊了很多风云大事。 刘彻不准备打扰他们,拿着刚钓上来的ak47去找郑成功:“明世祖,你已经有研究计划了?” 郑成功正在翻来覆去地查看巴雷特:“朕等会试一试射程,回去送到工器坊给他们研究,争取批量仿造出一批来。” 刘彻心中顿时有些羡慕。 同样是钓到了厉害的热武器,大明的体量已经足够进行研发和大批量生产了。 因为郑成功最重视的就是科技,在他的政策倾斜下,冶炼、机械、化学、军火制造等领域都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大批的精尖工匠培训早已步入正轨。 而大汉这方面就还落后许多。 一个国家的领先,并不是单单靠武器先进就有用的,背后必然要有一整条极为严密的政治构架来支撑,充分给予武器生产和发挥的空间。 “若你有意的话,可以把你手中的这个交给朕,就当技术入股,到时候给你分红”,郑成功准备给研究上个双重保险,免得手底下的人把东西拆坏了,这样至少还能留个备用的。 刘彻问:“什么是技术入股?” 郑成功给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刘彻很快明白过来:“朕要你第一批次产品的一半。” 郑成功奇道:“你确定?第一批次会有很多瑕疵品,残次品有待改进,算了,给你三分之二吧。” 刘彻点点头,他正是需要那些残次品上的制造痕迹,拿给大汉工匠去学习技术:“正是如此。” 他不可能一直从大明那里进货,发展军火生产线虽然耗费时间长,投入资源多,但这是完全值得去做的一件事。 大汉凭借着冷兵器,都可以横扫匈奴,帝国无疆,何况是现在朝着热武器大幅度越近? 地中海等着颤抖吧,你们俯首称臣的日子就要临近了。 而此刻,李定国已经清空了前方船只的所有人,避免被误伤,郑成功端好巴雷特,挽起衣袖,通过瞄准镜聚焦来远处船头的一根旗杆,准备试验一下。 单论研究军火,历朝历代没有哪个比他更熟练了。 尽管他之前没用过这玩意,但火枪么,原理都是有些相通的,于是在众人高山仰止而又充满担忧的眼神中,他一下扣动了扳机。 轰。 众人等了片刻,只见那旗杆岿然不动,不禁露出异色。 好家伙,世祖这一手是打到哪里去了? “在那呢”,郑成功指着远处天际一粒极为细小的白点。 下一秒,只听天际传来一阵爆裂的巨响,那是一只雪白的飞鸟,就这样被子弹击中,嘭地一声坠入了海面。 众人一拥而上,抢夺着大明战舰上的几个望远镜,叹为观止道:“这么远的距离,一下子就命中了,世祖陛下好精准。” “拥有如此神器,从此一里之外取人性命不再是幻想!” “这玩意若是流落到敌对势力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从此睡觉都不安稳,就怕有人在暗中瞄准窥伺。” 刘彻想了想,又递上了ak47:“你再试试。” 郑成功还是按照先前的距离来估算射程,结果一出手才发现,这两个根本不是同一型号的,直接就是计算错误,一梭子弹穿透了远处的船板。 轰隆隆,整艘船只都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爆破散开,河水倒灌而入,即将解体。 刘彻:??? 众人:??? “你大汉的船只质量不太行啊,换成我大明舰船就轰不坏……”郑成功还在感叹。 李定国眼看再说下去,汉武帝必定要当场翻脸,连忙捏了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船要沉了,森森注意安全。” “我从出生起就和海水相伴,才不怕水”,郑成功身形轻盈地跃入水中,如凌波一叶,掠开了一道惊鸿般的涟漪。 李定国作为陆战将领,整一个就是放弃挣扎的躺平姿势,被他抓着手腕,一路带到了岸边。 就在此刻,可能是乐极生悲吧,一个大浪猛地席卷了过来,将整艘沉船上的众人尽数卷走,吸入了历史长河深处。 下一秒,原地的刘彻和大汉众人,郑成功和大明众人,还有刘阿斗和姜维,都已经不见了。 余下的万朝吃瓜群众:??? …… 永嘉年间,五胡乱华的开篇之时,一群匈奴人耀武扬威地打进了长安,又攻克了西晋都城洛阳,准备在这里登基建国。 匈奴人刘渊自称自己的祖先冒顿单于曾和汉家公主联姻,故而自己便是嫡系汉室后裔,建国为汉。 奉刘邦为太祖,并祭刘彻等人,甚至还追谥刘阿斗为孝怀皇帝。 从此开启了长达数百年的乱世血泪史,刘渊此人作为有史以来最大的刽子手和祸头子之一,罪恶实在是罄竹难书。 此刻,在刘渊那个汉的开国大典上,他穿着皇帝的服饰,开始祭祀刘彻等人的牌位,宣读诏书,准备登基。 他之前的经历十分坎坷,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刘渊在晋朝当了很多年的人质,谨小慎微,压抑久了,早就心理扭曲,对司马家堪称是恨之入骨,连带对汉人也很仇视。 那些汉人两脚羊……哼哼,他得意地想,等朕登基之后要你们好看。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只见高台上一阵流光闪烁,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从苍穹上席卷下来,里面还伴随着一阵吵闹声: “朕千防万防就防着起飓风,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被明世祖你一枪给送到这里来了。” “哎,淡定淡定,这说明历史长河中有新副本任务,就像之前宋祖他们前往大唐的安史之乱,完成就能得到奖励。” “说的也是,不知现在到了什么时空。” “伯约救命啊啊啊——” “这个阿斗怎么也跟着来了,仲卿你拉他一下,好歹也是我大汉后世帝王。” …… 众人在惊呼声中坠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刘渊准备祭天的高台上,实力上演了一波凭空降神。 刘渊和他的一众属下都惊呆了,一时之间,全场陷入了诡异的震惊。 第340节 刘彻一振衣袖,立于台前,风姿卓越,充满了一种睥睨天下、激扬江山的气度。 他向四周看看,发现了写着“汉”、“刘”的大旗,刚想着这究竟是后世哪个子孙的时代需要做任务,却发现台下一众人赫然穿着匈奴的装扮! 刘彻一怔,眸中立刻流露出了深深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上回是三朝联军进入安史之乱,这回就来个五胡乱华吧,刘渊、石勒、司马家的一些人就需要各位英杰教他们做人 第119章 这一年, 以刘渊为首的一大群匈奴人,先破洛阳,大屠之, 杀尽西晋公卿王侯、田间百姓十余万。 又入长安焚城,昔日华屋繁舍,皆成累累丘墟。 刘渊此刻正在大汉故都长安, 进行着登基大典, 当众人坠落在高台上的时候,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宣读开国诏书的地方。 当然, 对于刘渊来说, 这不叫“开国”,叫“继承大汉”, 他自认为就是最为正统的大汉后裔! 这点也从诏书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刘渊大声念着自己的登基宣言,颇有一番气势:“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自社稷沦丧,宗庙之不血食四十年于兹矣。今天诱其衷, 悔祸皇汉, 使司马氏父子兄弟迭相残灭……” 刘彻:“……” 郑成功:“……” 一同到达的大汉和大明众人:“……” 我们经过严格的训练一般不笑,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 这刘渊一口一个“昔我太祖高皇帝”、“世宗孝武皇帝”, 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外人呐! 欺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特么跟着信了,看他给各位大汉先祖画像砰砰磕头的样子,是多么的人模狗样啊。 郑成功不由感叹道:“这一句「世宗皇帝拓土攘夷」堪称千古绝唱, 古来蛮夷入主中原者, 未尝有如此振聋发聩之宣言。” “可不是么!” 刘彻自己都快被气笑了, 尤其是当他发现台下刘渊的一群匈奴人手下,正听得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的时候。 所谓「攘夷」,他到底攘的是哪一家蛮夷呢,不正是眼前的匈奴么! 然而,刘渊很明显没有「蛮夷竟是我自己」的思想觉悟,慷慨激昂地读完了诏书,一甩袍袖,就准备开始祭天。 匈奴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汉音,那就是诸如清河崔氏等一系列已经投靠了刘渊的汉人家族,正在不遗余力地为新君摇旗呐喊。 正在此时,一直保护众人的传送光柱终于消失,刘渊和一群下属蓦然抬头,正好在高台上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死一般的沉寂。 刘渊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一群人浩浩荡荡,加起来好几十号,其中还有身着帝王袍服、炽盛如烈日的,余下人也都手持武器,摆明了来者不善。 刘渊不愿意承认,自己跟高台上的二位帝王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之辉,没有丝毫可比之处,光是往那边一站,就被全方位无死角碾压,低到尘埃里去了。 他心头充满了震惊与惶恐,随之而来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不是,这些人怎么敢的啊,他搭建出来的象征着至高无上权柄的神台,自己还没站上去享受呢,就被人捷足登先了。 “全部拿下,格杀勿论!” 刘渊厉声呵斥道。 下方匈奴士兵士兵得令,被坚执锐,盔甲冷锐的寒锋映着日光,若一道翻卷的银浪奔袭而来。 “我看谁敢!” 霍去病上前一步,拈弓搭箭,挡在了自家陛下身前,就像以往许多次曾做过的那样。 众人站在最高处,匈奴兵一时半会难以迫近,又不敢过度破坏刘渊登基的礼具和仪典。 霍去病修长手指在弓弦上一拨,飞箭向四面射出,若狂风骤雨,壮阔而铿锵地抖起一阵金石之声,此起彼伏之间,便有十余个敌人伏尸倒地。 “居然在汉国祭天之日过来捣乱,贼子受死!”前将军刘景大怒,仗着自己悍勇,平日打晋军百战百胜,挥舞着长戈就冲了上去。 “今日我大汉天子在此,尔等窃国蛮子还敢僭称汉帝?” 霍去病冷笑一声,衣袖微拂,一箭对着刘曜射出,似川上鲸波,追星驰月般飒沓刺天而至。 刘景冲到半空中,人还在保持着一个往前的姿势,却已经被这支箭穿透了咽喉,当场毙命。 而后利箭去势不减,直接将人钉死在那一杆象征着刘渊新政权的大旗之上,势如长虹,那旗杆飘摇几下,竟轰然倒塌,如同一缕漫卷黄尘的西风,追往高台之下。 众人:!!! 冠军侯这也太秀了,直接把飞箭整出了热武器的架势! 这一箭实在是声势浩大,又因为直接击倒了大旗,高台上的各种画像灵牌们也跟着一阵地动山摇,喀拉拉地晃动,似乎要坠落下去。 刘渊见了霍去病的声势,顿时眉头大皱,这上面才一个人出手,其他人还没动呢。 他心里涌现出了一个绝妙地主意,立刻高呼道:“纵火焚烧高台,烧死他们!” 丞相刘宣、太尉刘宏等一堆南匈奴、北匈奴的刘家人纷纷大惊,出言劝阻道:“陛下使不得啊,先祖灵位还在台上!” 刘渊才不管什么先皇灵位,又不是他真正的祖宗,当即拔剑怒喝道:“速速去做,不然朕砍了你的脑袋!” 烈火冲天而起,高台出现了剧烈的晃动,各种祭器都在纷纷崩塌,横木飞溅,烟尘蔓延,轰然炸开的火花如龙吟般划过了天际,烧得半面云海尽成了狰狞狂嚣的赤色。 卫青及时上前,将刘彻的画像从火焰中抢救了出来。 至于旁边来不及抢救的汉光武帝刘秀等牌位,他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各位速走!” 郑成功正在指挥众人迅速撤退,原本他这次就预计到历史长河中必然会出现新副本,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特意开了舰船前来,各种新式火炮都装备上了。 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这回进入五胡乱华时空,竟然是在大汉船只沉没之际,除了大家本身随身携带的一点武器,其他什么全都没带上。 来这边的大明、大汉加起来几十号人,倒有一半是根本没有太多战斗力的文人、家眷,甚至还有刘琨、冯梦龙这样的伤员,必须尽快进行救治。 眼看此刻高台震荡得越发猛烈,随时会分崩离析,猝然解体,台下杀声四起,亦是已然到了近处。 刘渊命令下属往高台上扔易燃物,那高台纯是木质,顷刻间烈火摧烧,顺风而上,若藤蔓般飞速攀缘,涨势骇人。 又以利斧斫砍底座框架,火焰纵横肆虐中,高台已经开始向一侧倾斜,摇摇欲坠。 他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容,今日祭天大典,此处重兵把守、戒备何等森严。 虽然一开始被霍去病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一等到上方这些人坠落,便是不死也要半残,还会面临匈奴士兵最惨无人道的围攻。 届时,他一定会好好招待对方的! “眼下只能汇聚在一处杀出去了”,郑成功当机立断,立刻将本方所持有的武器分配给了卫青、霍去病、李来亨等战力较高者,“各位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量力而行,莫要勉强,朕留下给你们断后。” “是!” 众人简单熟悉了一下燧火枪和一些投掷道具的用法,护送卫子夫、平阳公主、桑弘羊、黄宗羲、郭嘉等一众文官家眷准备离开。 小老虎环顾四周,高声呼唤道:“河东君在何处?” “这边!” 柳如是衣袂一掠,如一只流风回雪的纤蝶般穿透了火焰,思索一息,站在了卫子夫身边,递过去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还有一些爆炸弹丸:“这位皇后姐姐,我瞧你似乎没带武器,先拿着防身吧。” 卫子夫一怔,不由得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战场拼杀还有自己的事。 照常理而言,他们这行人都是前往历史长河观光游玩的,完全没料到自己也会身处险境。 她不像柳如是半生奔走抗清,早就习惯了风刀霜剑,烽烟奔走,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姝丽侠女。 她自从进了宫就一直养尊处优,可以说是从未经历过如此危机四伏的时刻。 此刻,她本应该感到惊惧胆寒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一转头看见身侧烈焰滔天,裹挟着旭日华光,灼烧得整面苍穹尽是喷薄出而出的血色,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卫家血脉的加持吧。 卫子夫下意识握紧了剑,沉声道:“好!” …… 卫青扫视一圈,见该带的人都带上了,当即不再耽搁,和霍去病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吧。” 随后便如同以往每一次所做过的那样,并肩作战,剑鼎争鸣,恰如飞星凌水,破军渡云,合力化作一道冲霄而起的雪亮点光,击碎了重重叠叠、仿佛坚不可摧的人群之墙。 小老虎极为默契地紧跟在后方补刀,不论是卫霍哪一方不小心放过了漏网之鱼,全都成了他的枪下亡魂,一个也没逃脱。 动作之迅捷,配合之巧妙,简直宛如剑锋的两侧光影随行,凌厉无匹。 霎时间,万顷洪流般的敌军倏然而分,被他们硬生生杀穿高台,凿出了一条突出重围的生路。 郭嘉在一旁投掷着炸弹,专门瞄准下方匈奴人密集之处,一边嘀咕道:“这刘渊果然智力低下,不堪一击。” “倘若在此时故意放开一个角,吸引我们前去突围,然后趁机一网打尽,这不就齐活了么——” 柳如是闻言大惊,正想去捂他嘴,却已经太晚了。 恰在此时,前方陡见黄尘满天,旌云舞动,一队严阵以待的匈奴卫士自斜里杀出,不偏不倚拦住他们的去路。 卫青未料到自己激烈厮杀之中,居然还得面对来自本方人士的“冷箭”,饶是他一贯究竟战阵,也难免微微一愣。 柳如是忙把郭嘉按了回去,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此刻,对面传来了一阵大喝:“我乃汉大司马刘聪,尔等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真正的汉大司马大将军. 卫青:“……” 舞到正主面前了这是? 遇上这种糟心事,他连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只想冲上去把对方削成七八片。 不料刘聪有备而来,迎面就是一阵箭雨急射,攻势甚急。 若这里只有他和自家外甥、小老虎,卫青就准备直接冲锋过去了,但后面还跟着一大群基本没有战力的人,他只得带着众人躲避。 一时间束手束脚,加上匈奴兵又有数千名,浩浩荡荡围拢了上来,顿时一片险象环生。 小老虎冲了两步,猛地一回头:“糟了,陛下呢!” 第341节 霍去病一惊,也立即转身张望了一番,一瞬间神魂出窍:“不好,我们陛下也不见了!” 卫青惊讶道:“这不可能吧,我方才分明第一个就将陛下拉上了马的。” 众目睽睽之下,刘阿斗慢吞吞地举起一只手:“这个,朕可以解释,你拉的人是朕。” 卫青:“……” 险些忘了这家伙也跟着来了。 霍去病气愤地瞪了刘阿斗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都怪你,你没事穿得跟陛下那么像做什么,等会找不到人要你好看!” 刘阿斗心里委屈,但他不敢说。 自己这明明就是大汉天子服啊,他也是大汉天子,怎么就不能穿了。 大汉、大明众人发现自家帝王不见,瞬间面色大变,竭力向着高台处回望。 因为距离太远,又有各种兵器锋芒寒光闪烁,迸射苍宇,光芒若澎湃波涛苍茫回荡,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锦囊里装了望远镜”,小老虎连忙拿出望远镜看去,却险些被刘聪逮到机会,一剑挑翻。 霍去病连杀了十多个敌人,才隔绝出一片真空地带,为他争取到了这短短一刻的观察时间,无比急切地问道:“我给你守着,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 高台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片翻天的火海,火焰张扬肆虐,如无尽的朱砂墨色涂抹在天穹这张巨大空悬的画布之上,极目所见,皆是一片茫茫的深红。 小老虎看了好半天,果然发现郑成功衣袂飞扬,立在火光深处,烈焰似血雨般落满了衣襟,又摧折出通天彻地的锋芒。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不时有炽火裹挟着飞落的砖瓦脉络滚落,他整个人也已经到了坠落的边缘,但神色依旧是极端镇定的。 他手中端着先前垂钓得到的巴雷特,在剧烈的晃动中,最后一次进行瞄准,对准了刘渊。 眸中一片静寂深雪,无尽飞腾的烟火倒影入其间,星星点点辉映凝结,聚拢为一抹至为锋利的璀璨刀光,斩冰濯雪,下一瞬便要见血封喉。 擒贼先擒王,他一瞬扣动了扳机。 子弹化为一道惊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穿透虚空,远隔里许之遥,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刘渊,一击毙命,半边脑壳都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炸开。 匈奴人何曾见过此等场面,一时还以为发生了天谴,遭受到神灵之怒,骇然惊呼,魂不守舍地四处仓皇逃蹿。 然而就在此刻,高台又是忽然往下一坠,连接上方的阶梯便是在此时彻底烧断了,将郑成功彻底困死在上方。 李来亨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不觉“啊”了一声,惨然变色。霍去病见他如此作态,不禁一惊,扯着他连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火柱裹挟着呼啸的烈火破空而来,抖起道道巨响,砸向了郑成功。 间不容发之际,他深吸一口气,看准了方向纵身跃下,一边高呼道:“宁宇!” 在疾速的下坠中,冷风呼啸着穿过身侧,如利剑铮鸣般不住地发出巨响,直到李定国接住了他,声音沉沉地说:“我在这。” 一根长绳被牢牢系在了高台边缘的铁桩上,李定国一手紧抓着绳索,另一只手接住他,在空中飞荡到另一边。 郑成功端着枪,一通扫射,清理出了一小块可以落地的安全地带,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可以跳了。” 李定国拉着他一跃而下,直到站回到地面上,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带了几分无奈地说:“森森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冒险了。” 郑成功觉得还挺刺激的,这可是万军阵前的斩首行动哎,基本是他一个人完成的。 但看了看李宁宇此刻的神色,他很明智地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直接转移话题道:“等我回去,定要让工造坊的人把这种军用长绳造长一些。” 李定国:“……” 这绳子一般定是够用了,工坊里的人能猜到他们去爬楼,难道还能猜到他们去跳高台送死吗? 李来亨见到晋王带着陛下脱险,宛如熬夜追更,终于看到了he大结局的观众,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幸好幸好。” “什么东西?”霍去病见他一会惊呼一会叹气,终于忍无可忍,抢过望远镜自行观看,“明世祖在这里,那我们陛下呢?” 李来亨抬手一指:“喏,在天上飞着呢——” …… 哦豁,霍去病一抬头,果然发现刘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众人的头顶上方,宛如天神降世一般,凭虚御风,居高而临下。 衣角被天风吹起,浸了漫天的金色霞光璀璨飞扬,那光辉是悠长而隽永的,煌煌朗照万里浩渺江山,又恰好坠入了远处长安城繁华古老的宫阙殿宇,金楹丹陛,曲楼朱阙。 青黛的瓦片似是无数振翅欲飞的蝶,折射着万千光影,簌簌交映入他的冕旒,其下深邃清远的目光,冷然洞彻地扫向这人间。 似乎只要往他看上一眼,就会觉得他就是这座长安城的主人,这片江山的主人。 霍去病:!!! 厉害了我的陛下! 这是什么出场,他真没见过! “朕是大汉世宗孝武皇帝刘彻”,刘彻神色平静地说,目光扫视过全场,“今日前来,只为清算尔等僭越称尊、篡逆之徒!” 匈奴人本就因为刘渊突如其来的死亡而胆气大丧,这时骤然听闻此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娘嘞,汉武大帝啊,跟之前祭天的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从天而降,会飞,这不是神明是什么! 一定是此前刘渊妄自篡汉惹怒了对方,汉武帝从幽冥回来找他们算账了! 匈奴人对于他的惧怕,那简直是写进了血脉,刻在了骨子里,这是看着刘彻,生怕他一挥手就是十万阴兵过境,分分钟取人性命。 就这般在一片死寂中,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人最先顶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下:“世宗饶命,都是那刘渊处心积虑篡位,我等皆是受他胁迫!” “刘渊贼子该死,我们与他势不两立!” “我虽然生在匈奴,但我的心却是汉心,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 甚至还有先前投靠刘渊的北方世家,立刻站出来大声叫屈:“陛下,我等是纯纯汉人,绝非匈奴啊!” 一时间,场上群魔乱舞,混乱不堪。 刘彻对此一概不加理会,在众人哭天抢地,跪求饶命的时候,卫青他们早就趁机上前去,将刘渊手下的一群高官贵族尽数制住。 今日是祭天大典,所有人都会聚在一处,因此这件事进行得异常顺利,没过多久就彻底稳定住了局面。 这时,刘彻飘然落在了地上,终于稳定下来的众人也就跟着他一道进入了长安城。 霍去病终于有机会去问刘彻:“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刘彻将自己背后的一个滑翔装置收回来,衣衫已经被不小心灼烧了一大块,不过没关系,事情做完了就好。 “计划是这样的,朕和明世祖商议——” 刘渊毕竟势力庞大,而他们这边寥寥数十人,固然战力非凡,有希望可以杀出重围,但这明显不符合圆满完成任务的预期。 郑成功一向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作风,和刘彻一拍即合,二人当即决定分头行事。 郑成功留在高台断后,利用高处地形优势,一波狙击,以鬼神莫测的手法击杀刘渊,造成大幅度混乱。 刘彻戴上他给的画像装置,趁着霞光四起,烟开云霁之时,直接来了一场天降神迹,主打一个攻心。 二人配合,果然将这群匈奴安排得明明白白,现在只需要进入长安城,慢慢把这些势力消化吞吃掉,不就有扫平天下的基本盘了。 众人:“……” 果然成为优秀帝王的必经之路就是搞事,这一通操作确实是666,兵不血刃就平定了局势。 刘阿斗戴上兜帽,默默躲在了一边,觉得自己压根不配和大佬们一起同台竞技。 “都说了五胡乱华,那肯定得彻底终结乱世才行”,刘彻这么感叹道,“我们要做的事,看来还有很多啊。” 卫青听到这里,顿时沉下了脸。 刘彻浑然不知自己已经翻车了,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把滑翔装置递过去:“朕以前没试过这种,还怪有意思的,据明世祖说可以二次循环使用,等会给你点火试试。” 至于为什么他要避开卫青等人,单独行动? 开玩笑,这要是被仲卿/去病知道了,还能放他一个人去冒险? 刘彻为此得意了好一阵,觉得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 殊不知,现在卫青和霍去病只是给他留点面子,没有当众发作,等会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就将迎来一通来自帝国双璧的狂风暴雨。 甚至发展到了持续争吵不休,“定是明世祖带坏了我们陛下”,以及李定国坚持声称“森森只是偶尔有点皮,他为人无比单纯善良,你们休要信口污蔑”。 …… 众人进入长安城后,武将们分头去收编军队势力,文官们都开始处理公务,刘彻和郑成功一道讨论着未来计划,顺便和高官贵族们谈谈心。 别担心,朕可是很和善的,只要你好好配合,一定不动你九族。 忽然,刘彻在众多被抓来的刘渊原下属的阶下囚中,发现了一名……穿着天子服饰的人。 看眉眼肯定是汉人,年纪很轻,至多十三四岁。 刘渊开国登基,肯定要祭祀天地,据目击者回忆,当时他就在那边给刘渊倒酒捧杯,如同仆役,被指使着呼来喝去,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 刘彻:? 缓缓扣出一个问号,这家伙什么来路? 郑成功望了一眼,淡淡说:“这是西晋末代皇帝,愍帝司马邺,被匈奴人打进长安后俘虏了。” 刘彻狐疑道:“就像之前岳飞位面的徽、钦二帝?” “倒也罪不至此”,郑成功摆摆手,“徽钦是万朝帝王的下限,无人能及。” 徽钦纯粹自己作死,司马邺则是给前任、还有整个司马家族背了锅。 作为一个十三岁登基的小孩子,本就是远了又远的宗室偏枝,因为前任皇帝晋怀帝被刘渊杀了,其他皇族又在内战外敌中尽皆凋零,这才意外坐上皇位。 山河破碎天下将倾,究竟属谁人之罪? 小皇帝司马邺本人,只能说有责任,但并不多。 他接手的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所谓“长安城中户不盈百,军队不过一旅,公私有车四辆”。 外有强胡环伺虎视眈眈,内有百官各怀异心,时刻准备卖国,甚至一度粮食断绝,只能依靠采集野谷为食。 可谓神仙来了也难救。 就算是崖山还有二十万军民呢。 如果硬要对标的话,司马邺大约相当于拜占庭帝国的末代帝王君士坦丁十一世,名义上是皇帝,从实际领土来看,应该是个村长。 就连即位都需要敌人苏丹首肯,而且因为拜占庭已经没有了任何舰船,只好借用威尼斯的船入境。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是一曲悲壮苍凉的葬歌,君士坦丁十一世孤身持刀冲入敌阵,浴血搏杀,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巷战之后死去。 留下来守城的几乎都是帝国死忠,都在那一战中追随君王战死,为罗马一千五百载煌煌国祚划下最后的尾声,欧洲最灿烂的文化中心就此跌入了黑暗深处。 刘彻听到这里,发现这罗马帝国居然延续了一千多年,不禁心中陡生一股豪情。 第342节 这区区边荒小国(?)都能传祀辉煌,以我大汉幅员之广,苍生辽阔,怎么就不能超越他们了! 定个小目标,让本位面的大汉一直传承到大明的时间段再说! 此时,他忽然发现郑成功神色冷冽,眉间凝结了一层霜雪,顿时一凛,差点以为自己试图把大明(以及之前朝代)全部蝴蝶掉的计划被对方知道了。 不对啊,刘彻转念一想,明世祖再厉害也不可能会读心术吧,当即放下心来问:“你为何忽然充满了杀气?” “说到君士坦丁”,郑成功面无表情,“朕就想起永历这厮曾向罗马教宗称臣乞师,甚至给太子取名君士坦丁. 朱。” 真是太晦气了! 刘彻:“……” 他也想起了这一桩放在历朝历代都称得上孝死人的操作,不禁由衷地感叹道:“明太祖没立下祖训把永历劈了,当真是手下留情。” “太祖可能只是忘了”,郑成功倒是想到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朕本打算去劝说他开放海禁来着,结果不小心来到这里,就只能回去再说了。” 刘彻没料到世间还有海禁这种操作,顿时无语:“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他为了发展海外贸易、开拓海上丝绸之路,不惜花大价钱派人乘船出海,到了明太祖那边居然还有再三嫌弃、甚至说「不」的余地,这叫人上哪儿说理去。 刘彻心中有些羡慕,又接着问道:“长安是如何陷落的?” 郑成功告诉他:“啊这,比起君士坦丁堡之战,可以说是非常平平无奇了。” 司马邺登基后,也曾试图力挽狂澜,守卫长安城,发诏书让天下兵马来勤王。 可惜宗室世家们都前往了南方扎根,早就安顿下来,哪可能去理会他,最后内外交困,孤军断绝,坚守长安三个月后眼看希望断绝,甚至出现了食人惨案,索性一咬牙,降了。 刘彻:“……” 他听到这边,颇有些不可思议地问:“司马邺登基已经四年了,一支起兵勤王的部队都没有吗?” 郑成功沉吟片刻说:“民间义士倒是有,譬如你那个后人刘琨,但司马宗室是真没有,一来他们不愿,二来他们也死得差不多了。” 关于五胡乱华这桩惨案,刘渊等胡人固然难逃历史的裁决,但司马氏的一众宗室才是最大的罪首元凶。 毕竟胡人自古有之,最早从舜帝时期就开始“分北三苗”了,但之前都一直是规规矩矩地俯首称臣,偶尔几次冒头,全被打得落花流水,凄惨不已,从来不曾舞到中原疆土上来。 刘渊是第一个在中土称帝的蛮夷皇帝,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 之前的帝王都能压制胡人,怎么唯独到了司马氏这边,就一泻千里、凄凄惨惨戚戚了呢? 自然不可能是胡人一下子就突飞猛进,实力变强了,毕竟几十年前的魏武帝还把乌桓压着暴揍呢,只能说明司马氏实在是太弱小了。 倘若一个国家能君明臣良,政治清和,又何惧外敌兵锋之强大? 必先自有内衅,而后产生外辱,司马氏八王之乱打得天崩地裂,朝廷流血,也打碎了所有的有生力量,从此胡人铁蹄长驱直入,彼为刀俎,中原百姓皆成鱼肉。 刘彻:“……” 他觉得这个内斗作死,导致外部胡人有机可乘的骚操作听起来非常南明,但看了看对面的郑成功,还是知趣了一回,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郑成功也产生了同样的感慨:“世道虽易,而外敌入侵中原的苦楚总是相同,何其哀哉。” 西晋末年,离乱纷纷,四海鼎沸,苍生倒悬。 永嘉之乱致使衣冠世族接连选择了南渡,前往江东,从此整个辽阔的北方中原地区变成了胡人任意驱策飞驰的牧场。 白骨累累,尸骸如山,堪称是惨不忍睹,整个人口锐减了五分之四。 自刘琨就义,北方最后一支汉人抵抗势力就此倒下,往后一百多年间,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升起过汉人的旗帜。 到下一次北方百姓重见星火,复睹汉人衣冠,已经是宋祖刘裕北伐进入长安城的时候了。 这一次进攻长安城也并没有能维持多久,直到两百年后隋文帝灭陈,天下才再度恢复了真正的统一。 纵观整个五胡乱华岁月,始终是一片黑暗,处在一个四海煎熬生民涂炭的状态中,持续了整整三百年。 这是三百年啊。 它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是天下千千万万人,在烽火摧折中颠沛流离,饱尝辛酸悲恸的一生。 “司马氏真是罪不容诛”,刘彻长叹一声,由衷地说。 …… 令人震惊的事随后发生了。 这一年,南渡的琅琊王司马睿在琅琊王氏的帮助下,来到建康城登基,称晋王,并且准备顺势称帝。 他和琅琊王氏是一种共生依存的紧密合作关系,所谓“王与马,共天下”。 当然,司马睿也不想看见琅琊王氏一家独大,正准备寻找一些外部力量抗衡王导、王敦等人,便瞄上了刘彻他们这一支进攻长安城的势力。 当日的消息被严格封锁,并没有流传出去,故而外面的众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世宗孝武皇帝降世”,只是以为一队汉人扳倒了刘渊,光复了长安城。 司马睿闻讯大喜,立刻下发诏书准备给刘彻等人加官晋爵,封了一个刺史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诚意了,不料此刻,长安城中,刘彻和郑成功拿着这封诏书面面相觑。 刘彻:“啥皇帝啊,写诏书连传国玉玺都不盖一个。” 郑成功:“因为他是弄丢了玉玺的白板天子。” 刘彻徐徐敲出一个6,等他发现司马睿如此自信地要让他去当刺史,却只开了一张荣誉性的空头支票,啥都不打算给的时候,顿时流露出了一种看智障一般的目光。 天凉了,让司马家灭了吧! 【作者有话说】 文里提到的刘渊登基诏书,全文是真的emmm,不知道刘渊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我真的想吐槽很久了hhhh 第120章 司马睿这次发来诏书, 主要表达了这么个意思。 旨在宣示正统,本王(还没正式称帝)才是汉人政权正朔,大晋唯一的继承者, 尔等既然攻入了长安城,理当速速来投,为我效命, 共我驱策。 刘彻见了惊叹不已, 司马睿嘴皮子扒拉两下就想得到北方旧都,一般人做梦不敢做得这么美。 该说他蠢呢, 还是坏呢。 刘彻把这封诏书——姑且称之为诏书吧, 虽然连传国玉玺都没有——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屈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敲:“这个司马睿, 明明有事相求,想要依仗我们抵抗琅琊王氏,用词却如此傲慢不堪。” 郑成功扫了一眼,见字里行间都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轻蔑优越感,满到快从纸面上溢出来了, 不禁摇了摇头:“可能觉得我们此前名声不显, 并非显宦之后,可以任他施恩拿捏吧。” 提到这个话题, 刘彻顿时来了兴趣, 毕竟他生平最得意的事之一,就是打破圈层,不拘一格提拔人才。 他感叹道:“并非显宦之后就如此对待,司马小儿眼皮子未免太浅, 岂不知「盖有非常之功, 必待非常之人」。” “说起来, 门阀政治也算是一种晋朝特色”,郑成功斟了一杯茶,语气悠悠地说,“谁让他们开国就立身不正,是依靠北方世家利益勾连扶持起来的,所以便有了空前绝后的「八公并置」,将秦汉以来的三公,直接改成了八公。” “国祚那么短,祖宗倒是封了好些……哦对,他们的世宗皇帝司马师,根本没做过一日的天子,是个追封皇帝。” 刘彻:“……” 顿时感觉世宗这个庙号不值钱了,含金量陡降! “不过话说回来,晋朝这一套操作还是比较收敛的”,郑成功又道,“往后一点的北魏直接追封了二十七世祖宗,什么列祖高祖太祖世祖显祖肃祖敬祖,朕都快不认得祖这个字了。” 刘彻表示大开眼界,甚至还想再来点刺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有司马家的情报吗?” “得去问冯梦龙”,郑成功沉思道。 刘彻精神一振! 冯梦龙是一种特殊的生化武器,手握历朝历代所有人的瓜。 当他打击向自身的时候,听众会感到愤怒异常,甚至想把他狂揍一顿。 但当他进入别人家的瓜田里面胡乱爬行时候,他立刻就成了所有听众共同的宝贝,端茶的端茶,披衣的披衣,只想他再讲几个时辰不要停。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呐。 于是片刻之后消息传出,不管是在练兵的霍去病和小老虎也好,在与军中将领谈话的卫青也好,还是在重新规划长安文教、恢复生产的柳如是等人也好。 众人很快做完手头的事,一齐簇拥着冯梦龙走来。 冯梦龙不由受宠若惊,他连日来一直遭受冷眼,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好的待遇呢,当即无比感动地清了清嗓子:“那老夫就给大家讲一下东晋帝系,所谓的「牛继马后」。” “好!”一阵欢呼响起。 冯梦龙大声说:“晋宣帝——也就是司马懿时期,有一名为「牛继马后」的图谶,说是一位姓牛之人最终会篡夺司马氏江山。” “司马懿大怒,杀死了麾下一名叫做牛金的猛将。不料数十年后,他的孙子司马瑾(觐)娶妃夏侯氏,与一牛姓小吏私通,生下司马睿。所以司马睿又叫牛睿,我大明先贤李卓吾先生更是在著作中直呼东晋帝系为「南朝晋牛氏」。” “此事在《晋书》、《宋书》、《魏书》等正史中均有名言记载,传闻《晋书》的宣帝、武帝、王羲之传是唐太宗亲笔,故而全书又称「御撰」……” 刘彻:哈?这个唐太宗把牛继马后都写进去,感觉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呐。 霍去病听着一阵懵逼,扯了扯自家舅舅的衣袖:“舅舅,这个晋牛氏的故事是真的么?” 卫青一脸平静,云淡风轻地说:“管他真不真,我们当故事听就行了。” 这才是冯梦龙的正确打开方式。 聚众吃瓜,可。 放出来攀咬自己,不可。 冯梦龙绘声绘色地继续讲述:“话说牛睿的皇帝当得十分窝囊,因为实力过于弱小,令不出建康千里,只能依靠琅琊王氏坐稳江山。因此,当琅琊王氏的王敦掀起大旗造反,杀入建康城的时候,牛睿不仅没有治罪,反而笑脸相迎。” “说道:将军若想当这皇帝,何不早说,自令朕回头去当那琅琊王便是了!” 众人:“……” 好一个开国之君,就算江山不是你牛家的,也不能逮着使劲霍霍吧。 冯梦龙又道:“说来,这牛睿的身世还有一重谜团,和姜维将军还有后主陛下你们二人呢,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被忽然点名的姜维和阿斗:??? 二人想起冯梦龙一贯的信口开河,不禁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却是根本预料不到,这瓜怎么转了一圈还能跟自己联系上了。 “这牛睿,乃是诸葛丞相的远房重孙”,冯梦龙超级大声地说,“诸葛丞相的堂弟诸葛诞之女。嫁给了当时的老琅琊王,生下长子司马瑾,字思祖,也就是思念祖先诸葛瑾的意思。诸葛瑾大家都知道,就是诸葛丞相的哥哥。” “司马瑾的儿子就是司马睿……不对,牛睿了。” 姜维:“……” 阿斗:“……” 第343节 司马睿还是回去姓牛吧,这么晦气的玩意还是别跟丞相/相父沾边了。 冯梦龙又道:“一个冷知识,牛睿的东晋虽然拉垮,但最大时期的疆域面积比北宋——赵匡胤的那个宋,还要大一圈,不过倒是比宋祖陛下的刘宋略小一点。” 北宋政和元年,收复河湟,置陇右都护府之后的疆域最大值,是280万平方公里。 刘裕北伐灭秦,刘宋帝国收复青、兖、司三州之后的疆域,是348万平方公里。 因为刘裕北伐有一部分是在东晋年间进行的,所以东晋也跟着沾了一回光,最大疆域面积达到了302万平方公里。 至于南宋?笑死,只剩180万平方公里了,突出一个不配和大家相提并论。 众人吃瓜吃得津津有味,天幕前的观众也是议论纷纷。 都觉得赵宋王朝真是汉家帝国之耻,这种地盘小,人又弱的玩意为什么能被当作正统政权,而刘裕建国明明气吞万里如虎,却只能被列入南朝。 难道是因为赵宋文人多,很擅长宣传的缘故? 刘裕明明在沈约修史、唐朝虞世南写书的时候还是「宋祖」,到了宋朝之后就自动降级成了「宋武帝」,到了明朝,又被李贽、黄宗羲等人重新称之为「宋祖」。 这其中被迫降级的一段岁月有啥猫腻,懂的都懂。 许多帝王都陷入了沉思,在思考要不要请几个合适的文史宗师过来,给自己、还有自家王朝美化一下形象。 冯梦龙见大家如此捧场,一瞬间欢欣鼓舞,谈兴上涌,一拍桌案道: “牛睿虽然面对琅琊王氏唯唯诺诺,但面对胡人倒还算顽强不屈,坚守气节。屡次斩杀刘渊、石勒政权的使者,拒绝承认一切胡人政权,不与刘石通使,态度十分强硬。” “军事上也还算可圈可点,弱的时候坚守江淮,强的时候屡次北伐,赔款割地更是一次都没有,比起屡次对金奉表称臣、叔侄称呼的赵宋,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众人附和道:“是啊,不知比赵宋高到哪里去了。” 冯梦龙又道:“再加上牛睿有个好儿子,晋明帝司马绍,平定了王敦之乱,为北伐奠定基础。” “还有个好孙媳,康献太后褚蒜子,带着母族陈郡谢氏满门打赢淝水之战,为国续命。” “所以东晋前前后后倒也苟了一百多年,而且是卓然自立、全须全尾的一百多年,领土甚至还扩充了不少,从建康千里扩张到黄河秦岭一带,不像赵宋,啧啧啧……” 众人继续感叹:“赵宋简直是汉家王朝的下限,不提也罢。” 东晋虽然菜,但凡事最怕对比,东晋比起赵宋特别是南宋来说,却又显得十分英武不凡了。 毕竟人家虽然同样在南方割据,但态度强硬,从帝王到众世家,以堂堂正正中华衣冠自居,不搞什么“臣构言”那一套,一次次发动北征,刘琨、祖逖、桓温、谢安数代人持续北伐,虽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牵制败北,但刘裕最后还是功成了。 五胡乱华是“乱”,靖康之耻却是“耻”。 都是山河破碎江山半壁,五胡乱华之后的一百年内,东晋胜多败少,灭成汉李氏,淝水败苻坚,起兵败前燕,灭南燕,灭后秦,北方政权依旧称呼南方东晋为正朔。 而靖康之耻后的一百年内…… 南宋开禧北伐,嘉定和议,宋金互为君臣/叔侄,甚至还有拿宗室女抵债的操作,可谓彻彻底底跌破上下五千年文明的底线,完全不做人了。 冯梦龙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一大通,又接过热心听众姜维给他倒的水,一饮而尽:“想必,各位现在都知道牛睿和东晋是个什么情况了?” 众人吃了这么久的瓜,心满意足,看冯梦龙更是前所未有的顺眼。 “知道了!” 冯梦龙自从被从历史长河垂钓上来之后,一面修养,恢复当日被清军厮杀出来的伤痕,一面就在狂补历史,熟悉天幕的各种操作。 理所当然的,他成为了郑成功的狂热追随者,开口闭口曰“我家陛下如何如何”,实力演绎了一波何为“只有想不到,没有不敢吹的”。 此刻,冯梦龙无比兴奋地说:“陛下,还有汉武帝,眼下牛睿尚未正式登基,旗帜尚未兴起,正是我们一举扫平天下,肃清八荒,驱除胡人和晋牛氏的大好时机!” 郑成功微微沉吟,望向了对面的刘彻:“朕欲起兵平定北方,入主江东,废去晋帝,改立司马绍,你意向如何?” 这牛睿……司马睿,要说他是个纯粹的草包,那也不尽然,比起宋高宗、弘光永历之流,还是强上很多的。 可惜他那一点本就不多的执政才华,偏偏遇上了千古未有的华夷动荡,压根无法胜任这个位置。 好在他儿子司马绍倒是个明君,两晋第一,文韬武略都是上佳。 虽然现在年纪还很小,但底子摆在那里,拎出来好好培养一番,又有大汉、大明众人给他平定五胡,将来做个治世之君肯定不成问题。 还有司马绍的丞相王导,江州刺史、女将荀灌,未来的镇西将军谢尚,这些人才联合在一起,足以开创一个清平盛世。 刘彻却缓缓摇了摇头:“朕一想到这司马家发动内乱,引来五胡入侵,神州大地满目疮痍,一片铜驼荆棘,只恨不能让他们尽数跪到长安城外向百姓赎罪——在这里死去的都是我汉家百姓,是汉人——如何还能容忍他们继续高居皇位。” 司马氏罪愆犯尽,还想继续垂拱称尊,金玉满堂,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见郑成功似乎想说什么,又摆手道:“即便司马绍其实不姓司马,而是姓牛,也不行。他继承帝位就是享受了司马家的资源,除非他公开改名牛绍,从头打天下,朕才会认可他。” 郑成功叹息一声:“朕又何尝愿意支持这些司马氏当政。” 论起胡人霍乱中原,引发无尽的血祸与浩劫,没有谁比他体会更深了。 对于大明、对于崖山、对于两晋来说,那是一次又一次的屠杀,一场又一场的血债,四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千山风雨吹不去的恸哭与哀歌。 胡尘肆虐,剑魂激烈,铁马冰河,尸骨如山。 多少次午夜梦回,唯见满目萧然残破零落之景。 贼人焚我宗庙成灰,驱我百姓如奴,毁我疆土皆裂,所过之处,烽烟遍野,殆无孑遗。只恨身微命蹇,势单力薄,不能一剑开天,挽却银河洗兵甲。 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景象也时常映入他梦中。 如此深重的忧思血债,又岂是刘渊、忽必烈之流念两句“天命加身”、“光复社稷”,喊几声“大哉乾元”、“继承正统”,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掩饰过去,将其中一切都抹平的? 两千年蛮夷之祸,当推刘渊为首,而刘渊能入侵中原,归根结底问题还出在司马家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尽管郑成功对司马家并无一丝好感,但他们现在根本没得选。 郑成功淡淡道:“我们只是外来者,不可能长留在这个时空,眼下除了司马绍,无人能够挑起汉人江山的大量。” 刘彻一时无言,确实是这样的。 难道要去违心支持司马氏吗,他不想这样,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他们总得完成平定五胡乱华的副本任务。 霍去病忽然说:“如果让秦王陛下来……” 姜维也立刻想到了同一处:“对,我刚想说这个,我也觉得秦王可以!” 对于他们这批崖山参赛者来说,秦王苻坚的为人如何,那是有目共睹的。 姜维更是和苻坚有诸多接触,并肩作战了许久。 苻坚虽然是氐族,但其不论从身份认同还是政治举措上来说,都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汉人皇帝。 推行圣王之道,爱护百姓,宽容仁爱,吏治清明,是整个时期唯一的仁德君主,甚至因为心太软经常被诟病太过圣父。 起码霍去病就觉得他毫无芥蒂地投降之人,百般信任,引为腹心,结果最后惨遭背刺身死,真的是挺愚蠢的。 如果不是有王猛为他开疆拓土,披荆斩棘的话,这位在乱世中怕是要被虎视眈眈的群胡啃噬得连渣都不剩。 不过,也正是因为苻坚太过仁慈,对于饱受战乱、浸满血泪的百姓来说,他会成为最合适的那个君主。 “秦王确实是不错的人选”,郑成功无语了片刻,“可惜,现在距离他出生还有二十多年。” “啊这”,霍去病只好一摊手,“这我就没办法了。” 刘彻摆摆手,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从宋祖魂穿刘阿斗的案例来看,我们固然可以在此停留许久,但为了等苻坚一人浪费这么长时间,显然不合理,他还没这么大面子。” 郑成功沉思说:“这么长时间,就算随机在民间选一个良才璞玉教导,也可以教导成帝王之才了。” “都不需要二十年”,刘彻微微颔首,一派从容地说,“十年就够了,一边驱除胡虏一边培养孩子,定能将他从头打造为一代治世明君。” 郑成功无比赞同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刘彻:! 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他心中充满了迷之干劲,想想自家冠军侯被他培养得如此出众,在晋朝这边捡一个小孩,大汉宗室后裔来培养,也可以做到差不多,就比冠军侯弱了那么亿点点。 反正嘛,治理江山够用就行,他很有信心。 郑成功转头看了看小老虎,李来亨不需要他做任何事,都能自发成长为一代将星,到时候汉武帝出人,他只需要出钱就可以了,再简单不过。 这波可以冲! 一旁的众人:“……” 救命,二位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诸天万朝就数你们各自的家庭教育质量最为堪忧,居然还敢在此口出狂言? 冠军侯和小老虎是你们培养出来的吗,难道不是天才的野蛮生长,纯靠自由发挥? 刘阿斗见大佬们谈得挺好,他脑海中产生了灵感的火花,却又苦无插嘴的余地。 捱了半天,好容易等到一个大佬们空闲的时刻,他期期艾艾地说道:“朕也有一个想法……” 刘彻惊讶地看向他,像是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他这个人似的:“你也跟着来到五胡乱华时期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斗:猫猫头流泪. jpg 宝宝委屈,但不敢说。 好在刘彻很快想起他来,但还是没给什么好脸色。 毕竟他是大汉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帝,虽然刘裕也是汉家后裔,但终究成了宋祖,不再是大汉王朝。 面对一个亡国之君,刘彻纵然知道阿斗某种意义上也能算情有可原,但他还是心中意气难平,重重哼了一声:“什么想法?这边是开疆拓土的千古一帝交流场所,有你说话的份?” 阿斗被祖宗的威势一压迫,登时猛地一抖,不敢再说话了。 姜维见陛下如此可怜,只得清清嗓子,越众而出,拱手道:“世宗皇帝,陛下他方才跟我讨论了一个点子,关于合适的帝王人选。” 刘彻对阿斗冷若冰霜,对姜维却是无比和颜悦色,怎么看怎么满意,不愧是碧血丹心、势如长虹,最后的季汉大将军啊。 刘彻伸手拉着人坐下,态度温和地说:“伯约有何想法但说无妨,朕听着。” 阿斗:“……” 不是吧,祖宗你也太双标了! 姜维衣冠凛然,眉宇轩昂,扬眉间便是一段青山独立的萧远风姿:“陛下方才说,从历史长河中垂钓过来的刘琨刘越石,既是大汉宗室,又是这个时代的人,威名素著,正是取代司马氏的最好人选。” 刘彻一怔,因为刘琨到来之后一直在闭关养伤,他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走,先去看看他。” 郑成功随手撕掉了司马睿那封晦气的诏书,推开窗,若濛濛飞雪般四散了出去:“朕同你一起去。” …… 数个时辰后,刘琨听到自家祖宗让他代晋自立,光复汉室的宣言,完全就是懵逼的。 第344节 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呢? 其实刘彻一开始也没做这样的打算,只能说,试着来同他接触一下。 历史长河中的位面那么多,每个晋朝都有一个刘琨,几乎不可能他们钓上来的刘琨,正好就是他们过来做任务的这个位面。 结果很不巧,还真是。 本位面的时间线严格来说,是刘琨身死之前的好几年,他现在还当着并州刺史,势力在晋阳城一带,前一年刚打败了刘渊,让刘渊恨得咬牙切齿,徒呼哀哉。 刘琨也因此声名大振,归者甚众,追随如潮。 属下发现刘琨不见了,不敢声张,已经找疯了,消息好容易才传递到长安城中来,正好被负责处理各路情报的郭嘉给发现了,拿给他们过目。 郑成功:“……” 刘彻:“……” 这是天选的大汉中兴之主啊! 论身份,他是最正宗的大汉嫡系后裔,又是当世名将,声望显赫。 论文学造诣,刘琨诗文名篇众多,传唱千古,行文苍凉壮阔,一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更是成为后世千百年间,萦绕在来人心口的意难平。 论武功韬略,刘琨能在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境地,孤守北方长达八年之久,已足见其军事能力卓越。 论才华横溢,他是书法家,是音乐家,擅琴笛,吹箫,胡笳,剑舞更是飘然遗世,名冠京华。 论人格品行,光是他被后世那么多人景仰推崇,其中不乏文天祥、辛弃疾这样本就是盖世英雄的人物,自然高山仰止,有口皆碑。 论关爱百姓,他感生民之哀苦,亲务农桑,治理清明,深受地方居民爱戴,甚至还有人给他立生祠的。 就连长相也是姿容绝世,在史书上特别以俊朗著称。 此刻,刘琨负剑立在庭中,对他正襟行礼,薄玉高冠下的眉眼英挺沉静,明眸清澈,像是一潭远邃清渺的碧湖。那眸光极是平静,似乎处处谋而后动,映着府中辉煌的日色。长睫轻轻掠动,却开合之间犹如利刃出鞘,一种凌厉兴飞的豪气呼之欲出。 这一看就让人觉得心里有谱,英睿明断,是圣君之相啊。 刘彻和刘琨本人打过交道之后,这么盘算了一番,发现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完美的明君人选了。 虽然从前是将军,不是帝王,又有什么关系? 那刘渊都能僭称汉室之后来博取民心,为自己开国增添正统,可见在这个年代,汉室依旧具有极强的号召力。 刘琨堂堂大汉英杰,自身又如此出众,难道还不能代表汉人,坐一坐这天子之位了! 大汉从今日起开始复国了,什么司马家、石家、鲜卑五胡的,都往旁边稍稍,莫挡了大汉的复兴之路! 刘彻打算得很美好,甚至已经开始拉上郑成功,在规划如何重新一统天下的蓝图愿景:“届时我们分头行动,各展所长,仲卿去病在北方大战胡虏,世祖去平定南方荆扬建康交州,至于蜀地,就交给伯约好了。” 这是多么精彩的一个计划啊! 然而,刘琨本人完全没get到他这个点,反应简直可以称之为惊恐了。 作为一个一生都忠君爱国、义字当头之人,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登基自立是什么场景。 他立即否决道:“武帝爷爷,使不得,我真的不能如此大逆不道地行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呢”,刘彻不禁皱眉,“那司马家算个什么东西,早一日覆灭,江山便多一日清宁,你总该为你身后的北方百姓、天下汉人想一想。” 刘琨不禁动容,但竭力推辞道:“我寸功未立,江山为复,名不正言不顺……” 刘彻:哦豁,你要这样,那朕可就有话说了啊。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传国玉玺,搁在桌面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映着璀璨日光,照耀光华万千。 不就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吗,小问题! 刘彻把玉玺交给刘琨:“司马睿都没有玉玺,而你有,现在你就是九州境内最正统的皇帝了。等会就赶紧写起兵复国的诏书吧,先把大汉旗帜立起来。” “别担心”,他拍拍这位后生晚辈的肩,勉励道,“第一次做皇帝总会有点不适应的,朕和明世祖都在这里,我们会帮你完成这段过渡期。” 刘琨:??? 这算什么,祖宗逼我当天子? 第121章 刘琨作为整个两晋之交时期最杰出的汉人英杰, 洞察力十分强大,很快就发现,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仅有两种选择。 一是答应祖宗刘彻, 现在开始准备当皇帝。 二是不答应,然后被强行逼迫上位当皇帝。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没看见旁边的霍去病正在擦剑, 神情十分跃跃欲试, 准备一听到他说“不”,就把剑锋架在他脖子上, 用武力让他就范了么。 更别说刘彻本人了, 眉目凛冽,眸光居高临下寒如冷电, 不怒而自威,写满了“你小子很勇啊,继续拒绝一个试试”。 刘琨:“……” 都这样了,除了答应还能咋滴? 他心里纳闷不已,史书上也没记载世宗陛下和冠军侯是这么横行霸道, 不讲道理的人呐, 怎么到他这里就没点自我选择权了呢。 没办法,刘琨能不能称帝, 大汉能不能光复, 直接关系到他们本次能否圆满完成副本任务,获得奖励。 即便剖去副本这一层不谈,众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司马家再主宰天下,继续掀起无边纷争血祸。 刘琨作为眼下唯一的选择, 这天子之位, 他是想坐也得坐, 不想坐也得坐。 然而,他还打算再最后挣扎一下: “二位陛下,我孤悬北方多年,十死无生,流离血战至今日,之所以从未放弃,唯一的愿望不过是让北方中原能有一寸汉家土地而已。如今晋室南渡,理当群英共济,戮力讨贼,若在此时贸然称尊,天下将以我为何人哉——” “自然是以你为英雄了”,众人齐声说,“越石何必自谦!” 刘琨一阵无奈,声音却带了一种沉邃坚定的腔调,缓缓说:“我素踞北境,控弦并州,膺服众望,八方来归,若要自立,当年在晋阳城面对众公卿推举,就该顺势而为、称尊进王了。” “所虑者,不过是自己妄称九五之位,威望有所不足,兼之立身清正,多年来开罪者甚众,恨之甚欲我死。那些与我素来不睦的世家贵胄,琅琊王氏、清河崔氏、江东诸族,介时定会以讨伐我为名,刀剑相向,同室操戈。” “眼下正当四方边戎云扰,万里胡尘未净,我们汉家子弟理当一致对外,绝不能将本就所剩无多的兵力折损于内耗。否则,一旦被诸胡蛮夷乘虚而入,更兼兵力分散、逐个击破,这江山何有再肃清光复之日,百姓何有再安稳无恙之时?” 他这一番话,字字出于肺腑,皆为大局考虑,宛如金石掷地一般肃然铿锵。 郑成功闻言叹息,却是想起了历史上南明覆亡的一桩桩事:“你光想着自己不称帝称王,就能避免内斗,岂不知别人却在千方百计欲置你于死地。” 刘琨迎着窗外倾洒而下的日光,一派坦坦荡荡地说:“生也罢,死也罢,但求无愧无怍,身入鼎镬,此心不悔。” “不悔?” 郑成功极轻地冷笑了一声,眉间清峭霜雪堆积,忽而话锋一转:“太兴元年,琅琊王氏的王敦遣使秘密入鲜卑,谒见段匹磾,矫诏称你有称帝之意,遂以谋逆罪下狱,将你幽囚数月后缢死,满门亦多遇害。” 刘琨眼睫低垂,闻言微微一颤。 他本就是在临死前被从历史长河上钓上来的,当然对自己的结局早有预料。 只是……这满门皆死的情景真正摆在面前,又如何能不为所动。 郑成功又道:“司马睿和东晋众人考虑到段匹磾势大,未来还需倚仗其对抗石勒,故不允许朝野民间对你祭拜,于你的死亡更是讳莫如深。” “直到数年之后,你的外甥温峤为你上书鸣冤,司马睿认为段匹磾已经失去了价值,才勉为其难承认你是晋室功臣,谥号「愍」。” 按照《谥法》来说,祸乱方作曰愍。国无政,动长乱。使民悲伤曰愍,苛政贼害。 司马睿简直是人死了还要在身后事上恶心一把,这个谥号与刘琨的一生殊不相称。 刘琨凝眉不语,心中满是悲凉。 “这才哪到哪”,郑成功决定给他再加几把火,“数年之后的太兴四年,你的好友祖逖在艰难地光复豫州之后,因王敦生平最为忌惮他,屡次使绊子,跋扈朝政,将其架空。祖逖因思北伐未成,忧愤成疾而逝。” 刘琨原本一直清清冷冷,面无喜怒之容,这时便如寒潭裂冰般迸溅出了一道深深的怒意:“竖子不足与谋!士稚是何等人物,王处仲怎敢为一己之私,欺他至此!” 众人:??? 不是,你忽然这么激动作什么,看起来都像是要拔刀冲出去了。 刘琨沉寂半晌,平定了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听郑成功又道:“祖逖死后,豫州土地尽数丢失,王敦顺理成章入驻建康城,起兵作乱,准备改朝换代。” “接下来,还有桓温北伐,因内乱而亡,一路推进到灞上,三秦父老闻风归附,直抵长安城下。桓温为了保存实力回来争权,驻军渭水一动不动,坐失战机,被秦人截断后路,大败而归。” “还有陈郡谢氏的北伐,同样耽于内乱。” “太原九年,淝水之战落幕,谢安欲主持北伐,因功高震主而被迫退让,次年谢玄招募流民,自领北府军北伐,先后平定兖、青、司、豫四州。” “未料主持北伐的谢安病死后,司马道子当政,晋廷重又陷入了权力纷争,谢氏被琅琊王氏、太原王氏诸人联手排挤出中枢,谢玄困居淮阴,凄凉而终。” “梁武帝天监北伐,陈庆之四十七战连胜,攻下三十二城,因梁武帝人员统筹失当,弹尽粮绝,败于北魏,只身潜返江南。” “陈文帝北伐,击败北周,收复江郢二州并八郡,长辔未逞而天不假年,此后陈朝爆发内乱,宣帝篡位,大将吴明彻被俘,南朝最后一次北伐至此告终。” …… 郑成功陆续说了好些事,皆是东晋南朝时期,因爆发内乱,让原本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的案例。 “朕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让你心怀悲观——” 他锐利的眸光扫向刘琨,犹如千古依然的雪下锋刃,带着一种极为强大、让人一看便觉得有了主心骨似的力量,纵然海竭山倾,天崩地裂,也依旧昂然出鞘,刺破天穹: “朕只是想告诉你,内乱并不会因为你退让一步不称帝,就不再发生。你今日这一退,从此你的挚友、部将、百姓,俱成旁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凭摧折,坐受风霜消磨,中原板荡,人怀嗟怨,四散奔亡。届时,你便是再想进行任何改变,全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琨微闭着眼,手指紧握住身边的立柱,苍白手背上道道青筋凸起,显是悲愤伤痛已极。 郑成功淡淡道:“朝野间,希宠求荣、追名逐利、蝇营狗苟之徒,一代复一代地产生,杀之不尽,你指望这些人面对外敌忽然就戮力同心,摒弃前嫌,一齐毁家纾难,光复神州,当真是活在梦里。” “你所能做的,唯有成为最强、最终担任领袖的那一个,让所有人不得不归顺在你的旗帜下,听你效命,任你驱策。” “只有你站在了正确的方向,剑锋所指,王钺所挥,天下人才能追随你的引导向着正确的方向努力。” 刘琨全身一震,终归长叹一声,拱手行礼道:“诚如所言,此前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他本想着,就算自己未来战死了,还有祖逖,还有许多的义烈之士在四方奔走,只要不爆发内乱,众人齐心抗胡北伐,那肯定迟早会收复疆土的。 结果现在发现…… 王敦等一堆害群之马不除,成天在后方搞幺蛾子,一统河山根本就是毫无希望啊! 刘琨想到这里,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眸中闪过了一丝决然之色:“好,我刘越石在此立誓,必要定乱代兴,匡济庇民,再塑河山,重兴大汉荣光。” “这就对了嘛,你能想明白就好”,刘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果然还是明世祖有办法,一通滔滔不绝就把人给说服了,“你过来,朕给你安排一下登基流程,要最标准的汉家天子礼。” …… 第345节 敲定计划,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许多日,众人着实忙得飞起,全无一刻闲时。 首先是军事方面,这刘渊虽死,他的伪汉却没有完全覆灭,其众犹存,还在四处作乱劫掠。 石勒占据在关东各州,掠夺江汉,上郡羌、仇池氐等族群驻扎在关陇地区,张轨控制凉州称凉王,鲜卑人段匹磾则控制了幽州。 好在本次进入副本的名将众多,暂未出现人手不足的问题。 在收编了当地的汉军之后,卫青、霍去病、李来亨各率一支军队,分三路从长安城出发,攻打关陇,而后从那里顺势北上,先把最碍眼的石勒灭掉再说。 蜀地境内也不太平,早在八王之乱开始的第一年,氐人李雄就暗戳戳地开始在四川搞事情,称成都王,很快建立了成汉政权,建制称尊。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所以平定蜀境这种事,当然要交给蜀汉大将军姜维了。 张煌言奉命征伐交州,谁让他在本位面刚打过安南回来呢,论那块土地的战斗经验,没有谁比他更丰富了。 郑成功也准备体验一下御驾亲征的快乐,准备水师攻打江淮,直取建康。 他盛情邀请刘彻一起同行,就当是提前磨合一下作战风格,为未来两个位面的合作打好基础。 刘彻:“……” 有没有一种可能,朕并不是热衷亲征、武力值很高的名将型帝王? 军事部署简单地做了规划,但更多地还是让各位大才放飞自我,自由发挥,强调一个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对付敌人那是分分钟风卷层云凶残得很,荡平万军如探囊取物。 只有小老虎那一路,因为他过于年轻气盛,还是以历练为主,郭嘉索性去给他当了随军军师。 更重要的还有民生治理。 长安、洛阳二地虽是旧都,却因连年战火轰烧,残垣遍布,函谷萧条,几成丘墟,根本不具备成为首善之都的条件。 论凋败凄惨、满地藜藿的程度,堪比李定国当年大军入滇,就差要伐竹取道,劈草开路了。 一回生二回熟,李定国就很擅长这个,留在长安一带,一面驻军屯田,扼守险要,一面分营管庄,鼓励重回生产线。 还有什么整饬军纪、清查户籍维护城池治安、设营造局以改善军需供应、和当地世族接洽合作等操作,依次有条不紊地展开。 郑成功特别关注了保护民间贸易,以尽快恢复饱受摧残的北方经济。比如铸造定额的大汉通宝,以及一厘小钱,以免民间流通中产生不必要的混乱。 此外种种修复宫室,招募四处的流民分配生产工具,开垦荒田,重建太庙,祭祀宗祖等诸多事项,皆不一而足。 更重要的还得是恢复文教礼乐。 中断多年的太学又重新开办了起来,百官家中子弟全部要受业就学,还有其他的一些知识文化也在被征服的胡人群体中迅速推广。 大汉位面的董仲舒,大明位面的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都在给学生们讲课,传薪授火。 宴会小能手平阳公主也被委以一个艰巨的重任,那就是操持雅乐,训练乐团,恢复被胡人们摧残若许年的宗庙正声。 陈群依旧重回老本行,负责修订律法,严明纲纪。 …… 众人各司其职,忙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好容易万事齐备,宫室皆全,诸胡慑服,传檄天下,宣告复国大汉。 刘琨于长安城称汉王,决意在一统北方后再行登基称帝。 消息传出,四海为之轰动悚然。 这可不是刘渊那种篡国窃汉可比的,是真正的汉室正统后裔,金刀之谶言犹在耳。 不管是心里乐意的还是不乐意的,欢迎还是不欢迎的,都派出了使者来拜访觐见。 而来自大明大汉的众人参加完称王典礼后,名将们就准备各奔东西,到外面征战去了。 大凡出师,总得有个标语旗号,于是这回经过讨论,众人就给刘琨选定了——补天裂。 没错,就是“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那个补天裂。 大家的理由也很充分,这句诗本来就是写刘琨的,这个“中宵舞”就是刘琨的闻鸡起舞,现在刘琨本人拿来用一下不是很完美吗? 李来亨觉得应该给小伙伴幼安争取一番权益:“咱们还是问一问幼安的意见吧,毕竟是他的词。” “瞧你这话说的”,霍去病使劲拍了一把小老虎的肩,“辛幼安写「封狼居胥」的时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啊。” 小老虎:“……” 要是能问到你的意见,那不得当场成灵异事件了,还写什么词,写祭文吧! 小老虎翻出天幕光屏,迅速敲了一通小伙伴,在给少年辛弃疾致以热情的问候之后,向他发送消息,申请了「补天裂」这一首诗词的版权。 对此,辛弃疾表示:“刘越石还需要吗?不够的话我可以现写,再来百十首都行。” 小老虎挥了挥爪子,由衷地问:“越石不需要了,但我需要,你能写几首词夸夸我在战场上的英姿吗?等一下回历史长河,我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辛弃疾说好耶。 小老虎如同打了鸡血,兴冲冲地奔向了战场,军师郭嘉刚感叹一句这孩子真莽,直接就被他一把拉上了马背,横冲直撞向远方。 姜维是最后一个离开长安城的,他入蜀前夕,郑成功想起一事,特意告诉他说:“此番征讨李氏成汉,伯约必然能在当地见到不少故旧。” 二十年后桓温伐蜀,有一诸葛亮时期的小吏尚存,已过百岁。 桓温问他,当今四海英杰纷起,哪一位可与诸葛武侯相比? 小吏回答说,“丞相在时,亦不觉异;丞相去后,不见其比。” 姜维将这一句话来回念了许久,声音里忽而有了细微的颤栗,仰首望了一会天穹,垂落的霜发在风中飞扬:“多谢世祖告知于我。” 蓦然一打马,扬鞭奋发,头也不回地冲向了百里之外的成都城。 别人是出去征伐,而他,却是归家。 从长安策马疾驰至成都,其实真的用不了多长时间,却也长到足够丈量季汉两代人的一生。 丞相去后,不见其比…… 他的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让所有追随者,都觉得自此一别,除却巫山不是云的人啊。 我再一次进入成都,而世上已无你。 从前山川依旧,花鸟宛在,蜀宫亭台形胜如昔,可是那一个静坐在案前鹤氅纶巾、眉眼高远的丞相,如松如柏,皎如素月,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 郑成功收回远望的视线,忽然想起似乎还有几件事没说。 这桓温伐蜀一回,宛如进货去了,带回来一大批八卦,而且还都是跟季汉有关的。 等会如果碰巧也被姜维打听到了,应该不要紧吧。 不要紧吧…… 吧…… 他正在这边思索着,李定国推门而入,给他端来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刚种出来的,是这个时代的特别品种。” 郑成功来了兴趣,瞬间就把什么蜀地抛到天边,抬手拈起一粒细看。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映着琉璃色的葡萄果仁,清影流动,仿佛美玉一般:“我记得,好像魏晋年代很多人都钟爱葡萄,魏文帝就写过葡萄赋,钟会也是—— “珍味允备,与物无俦。清浊外畅,甘旨内遒。滋泽膏润,入口散流——词句倒也十分清新秀美。” 他问了几句近来的兵营培育和屯田进展,李定国一边给他剥葡萄,一边事无巨细地都转述给他。 末了,见他目光凝视着桌上的一张当世舆图,沉眉凝目,若有所思,便笑道:“森森又看上了什么地方,我去给你取来。” “地方没有,人倒是有一个”,郑成功缓慢眨了眨眼,“今年正好是卫玠身死之年,如此珠玉般的绝世佳人,若是能及时将他救下带回大明,也是一件美谈。” “原来森森是看上了卫玠啊……” 李定国习惯性点头,陡然意识到不对,震惊道,“等等,你要带走卫玠作甚?” 郑成功是这么打算的:“大明疆土广阔,外交事业也日渐发达,还缺少一个门面,卫玠不是传闻中长得甚美吗,正好人尽其用了。” 大明外交官的门面,标准得是按照文天祥的颜值来选的,至少是要载入史书的丰神俊朗才行。 本位面并不缺乏才貌双全、文武兼资的人才,柳如是、张煌言、郭嘉、周瑜等,可惜他们都有自己的本职领域,不可能突然跨行去搞外交。 正好来到了两晋之交的时间,所以还是卫玠更合适了。 至于体弱短寿,那都不是事。 反正他掌握了本位面的生死薄,只需要击杀一个叛徒,分分钟就能给卫玠的寿命移加上去。 李定国警觉,再三确认道:“真的只是让他去搞外交?” “真的是”,郑成功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在身边坐下,“卫玠的话,到时候我们南下攻打建康的时候再去找吧,其实我更想把祖逖带回去,感觉我跟他会很合拍的。” 李定国:“……” 他一时间不知该感慨郑森森怎么这么喜欢挖人,还是该感叹他仿佛在做梦。 祖逖与刘琨,人家是发小,同道,年少至交,半生追随,死生知己,眼中只有彼此,哪里是他们外人能够插足其中的,再合拍也没用啊。 鉴定友情的一个极为重要标准,就是三更半夜被朋友吵醒会不会生气。 比如张怀民睡得正香,被二狗子……划掉,被苏轼敲窗一通问候,这都没翻脸,而是忍气吞声爬起来,相与步于中庭,可谓是古今朋友的典范了。 再比如刘琨和祖逖。 晋书记载,二人少年时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经常共眠夜话。 然后有一天,祖逖半夜听见鸡声,就在被子里踢了刘琨一jio,直接给人踢醒了,然后神采飞扬地说:“越石,鸡鸣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我们一起来舞剑吧!” 这个载入史册的踢一jio,就非常灵性。 刘琨:??? 夜半被踢醒的他完全就是懵逼的,哈欠连天却被好友拉起来练剑,内心简直有一大群羊驼飞奔而过。 而且祖逖还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就这样,而是夜夜如此,不仅要舞剑,舞完了还得“对语世事,中宵起坐”,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刘琨被迫天天跟他一起当夜猫子,当了这么多年,脾气也可算是好得出奇了。 也由此可见,他俩的关系相当铁。 正因为如此,当祖逖接受到刘琨称王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感到高兴,而是疑虑惊骇。 按照他和刘琨之间的交情,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心心相印。 如果刘琨有称王的计划,第一个就该告诉他了,平日相处之间,怎么可能完全不露蛛丝马迹呢? 祖逖顿时担忧起来,他好友别不是被什么人挟持利用了吧? 此刻,祖逖因为缺乏北伐军资,正在前往江淮地区劫掠几个当地的土大户,所谓“南塘一出”,真如狂风扫落叶,完全不挑剔,金银钱粮统统抢走。 第346节 反正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给自己的北伐大业做贡献了! 不料属下有几个人露了形迹,被官府抓走了,祖逖主打一个护短,直接去官府一通大闹,把自己的属下全须全尾地带了回来。 如此强盗行为,郑成功见了都要感叹一声,朕见士稚(祖逖的字),如逢知己。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想挖墙脚,把祖逖带回大明的原因所在,作风这么合拍的名将不好找啊。 祖逖收集好钱粮之后,马不停蹄即刻北上,一路满怀担忧,几乎认定一定是有人抓住刘琨,威逼利诱迫使他称王,自家好友此刻想必危在旦夕,命悬一线。 他心中无比焦急,去心似箭,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到长安城捞人。 然而,等他到的时候,却发现刘琨正在和一名素衣谋士张宾商谈,场中气氛融洽,十分和睦,显得他根本就不应该加入。 这个张宾,之前投到石勒麾下,暂时还没有被挖掘出来,故而名声不显,尚未大放光彩,后世却是名号无比响亮的十六国第一谋士。 算无遗策,只此一人胸中谋略,可抵浩瀚兵甲十万,可以说是整个十六国时期的智商天花板。 对标一下另一个“十六国第一”,那就是第一宰相王景略,便知道张宾这个头衔的含金量之高了。 卫青早就研读过史书,故而一破石勒前锋军,就将张宾送到了长安。 这已经是刘琨这些日子以来,所接见的第若干批未来的朝中重臣和北方势力领袖了。 他本来还在发愁怎么跟人打交道,刘阿斗却是无比积极出主意,甚至拿自己亲爹做类比。 “你可以挑选几个特别有才的结拜为兄弟,巩固一下感情,比如张宾就很合适。” 刘琨很好地执行了这个计划,甚至表示“孤与孟孙一见如故,犹胜相知平生,愿结金兰之契。” 张宾心中感动不已,他未来再怎样声名赫赫,位高权重,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介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文人。 刘琨声名远播,以王者之尊,却能折节下士亲近于他,畅谈着他们共同的理想和未来,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分享态度,登时让张宾有点热泪盈眶。 正在此时到来的祖逖:??? “犹胜相知平生”,他这是被刘越石内涵了吗? 刘琨握着张宾的手,正在这里踌躇满志,抒发对未来的志向与向往。 目光扫向祖逖,四目相对,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不知为何莫名一阵心虚:“士稚,你来了啊,那啥,你听我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偏偏这时候张宾还很入戏,无比动情地拉着他衣袖,神情是大写的感动,朗声说:“孟孙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结为知己?” “都结为知己了”,祖逖凉凉道,“进展挺快啊。” 刘琨眼前一黑:“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祖逖抱起手臂,冷笑一声:“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星夜赶来,千里渡江,烽火迢迢,连合眼的功夫都没有,就是急着想要救人,一路担惊受怕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一看,刘越石这日子过得还挺好的,甚至还多了几个知己? 【作者有话说】 祖逖:终究是错付了. jpg 第122章 这一刻。 刘琨面对眼前这史无前例的修罗场, 沉默了一会,决定先把看起来比较好忽悠的张宾送走,然后再来慢慢哄祖逖。 他背对着祖逖冷幽幽的视线, 强作镇定,和张宾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诚挚之辞。 什么“我得孟孙,如蛟龙遇云雨, 实为此生幸甚至哉。” 又是什么, “卿是我之相国,往后入则制典梏, 出则筹军旅, 中枢明断,臧否黜陟, 一应政和人事都要靠你来承担。” 还有什么,“有卿辅佐,大业必成,志在可期,往后沧海横流岁月, 你我当君臣相知两不疑, 海竭山崩,此心不改。” 至于效果嘛…… 看看张宾的反应就知道了, 肝脑涂地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决心, 紧握着刘琨的手,声音也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得明公今日这一席话,我死而无憾了。” 刘琨轻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什么傻话, 未来还有山河万里, 我等着与卿共同去奔赴呢。” 张宾心情激荡, 他大概今生今世一直到死都会永远记得这一刻,记得面前人向他伸出手的场景,铭感五内,终古不忘。 数十日前,他还是石勒阵营中寂寂无名的谋臣;数日之前,还是被千里迢迢押送长安的阶下囚。 然而从今往后,却即将成为一个冉冉升起庞大帝国的缔造者,以毕生心血,浇灌一场至为绚烂的传奇。 他是一个极端自信的人,年少便自诩算无遗策,有凌云之志,子房之才,唯一所遗憾的只是四方飘零,不能遇见明主。 所以他不会怀疑自己初来乍到,能否胜任丞相一职,而是洒然一拱手,朗朗笑道:“定不负所托,待来日定能和主公一道树碑列传,将我们的姓名一前一后写在史册上。” 东西两汉各有史书,他们又是一个汉,理当是从头书写起全新的篇章。 刘琨必定会庙号称「祖」写入史册,张宾觉得自己作为开国第一重臣,怎么着也能记在史书上除了本纪以外,最靠近他的位置。 他这种自信疏朗之风,着实与刘琨不谋而合。 刘琨之前亦是考察过他的能力,与他坦诚相待地交流过未来计划,对于自己的丞相,可谓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好啦”,他笑着对张宾眨了下眼,“孟孙且去熟悉自己的工作,孤就不送了。” 张宾行礼告退。 室内一时又寂静下来,刘琨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才缓慢转过身,眸光望向祖逖:“士稚,情况就是如你方才所看到的那般,我成功给自己招揽了一个丞相……不是,你别瞪我,此事说来话长。” 他伸手去拽祖逖:“你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先坐过来休息,我慢慢讲给你听。” “可别”,祖逖怀中抱剑,冷若冰霜地一挑眉,“汉王陛下都要与别人并肩共赴山河,将姓名一前一后写在史册的同一处了,我一个外人何德何能坐得离你这么近。” 刘琨一阵扶额,无奈地说:“我这不是为了礼贤下士,表明亲近么,人家怎么说也是我的丞相啊。” 祖逖“呵”了一声。 刘琨不禁叹气:“你看昭烈皇帝对诸葛丞相一通「如鱼得水」的发言,何等情深意重,相比之下,我也就只是对张宾……简单说了两句。” 这句话说到最后,显得很是底气不足。 祖逖目光落在他脸上,似笑非笑,唇角隐约微微一弯:“越石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说一些甜言蜜语,哄得别人对你死心塌地。” 刘琨在这方面可谓前科累累。 要知道,他从前是个游冶京华的温柔公子,不务正业,从没带过兵。 后来驻守江北这么多年,从一人一剑到拥兵数万,麾下一大批追随者几乎纯靠人格魅力吸引过来,就连鲜卑首领拓跋猗卢都对他充满仰慕,屡次相救于危难。 什么样的人格魅力? 这就很难用三言两语概括清楚了,刘琨品行高洁,年少成名,美貌且才华横溢,擅吹笛箫,又是个清正君子,将帅之才,大败刘渊匈奴威震四方——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心生向往。 但若让祖逖来说的话,最主要还得是因为刘琨实在是太擅长打直球了。 当他抬眸望向你的时候,静水一般的眸中流淌着清澈温宁的光影,那般柔和平静,倒映一片寂然不动的春日楼台,却又如云意丹霄般苍茫坚定。 都被这样看着了,谁还能拒绝他呀。 刘琨对他笑了笑,声音轻柔地浸润着晚风:“我是对别人说过许多好话,许下许多承诺,但我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一生只得一个知己。” 祖逖莫名就被这一句话安抚到了,暗暗摇头,深感自己不争气,只得半推半就在他旁边坐下:“近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琨对他自然是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将所有事情从头说给他听。 “……总之就是这样,武帝爷爷,后主皇帝,还有后世的明世祖都来到了此间,帮助我们扫平战乱,恢复河山。” 刘阿斗虽有个谥号「孝怀皇帝」,却是匈奴刘渊追谥的,阿斗本人对此颇感抗拒,便不再用,还是统一称为后主。 祖逖越听越是眉峰紧锁,忽而伸手在他额头上一盖:“没发烧啊,怎么光天白日之下尽说梦话,又是几百年前的先人,又是一千多年后的后人……” 刘琨无奈,就知道自家好友不会信:“士稚,此事千真万确,绝无一字虚假。正是因为明世祖跟我说了此后江山百年的走向,我才下定决心要坐上这个位置。” 祖逖却觉得他已经被忽悠傻了,心中一股怒气上涌,这种事搁谁身上能信啊! 他可以百分百支持刘琨作出的任何决定,但他不能接受有人假借鬼神之名,诱骗、利用他的好友。 虽然刘琨看起来踌躇满志,已经找到了丞相与公卿百官,准备大干一场,可万一出发点就不对,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呢? 琅琊王氏的王敦阴怀异图,图谋不轨,窥测着九五之位,前进路上最忌惮的绊脚石就是他和好友二人。 莫非就是王敦借机搞事,打算趁机除去好友,就连他率军北上也一并在算计之中,准备一网打尽? 好一个王敦,看来是他「南唐一出」实在太客气了,只洗劫了扬州富户,没动琅琊王氏,回头就把王家上下扫荡一空,以报今日之仇! 祖逖一通推理天衣无缝,霎时打定了主意,神色冷肃,拔剑而起。 他看向刘琨,语气极为温和地说:“莫担心,我一定挫败王阿黑的阴谋,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如今我大军就在城外十里驻扎,先控制住长安城再说。” 言毕,若一阵风从殿前掠出,速度快得让刘琨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中,伸手连他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刘琨:??? 不是,士稚到底脑补到啥了,这里有王阿黑什么事啊? 祖逖作为军事奇才,千古名将,行事极为凌厉果决,第一时间就往天上投掷出了象征着进攻的信号烟花。 焰火在天穹中迸溅升起,燃烧着点亮了四方。 远处,温峤等人看见信号,不禁面色一变:“立刻整军入城,司空有危险!” 此刻,长安城中防务空虚,诸将都已出征远行,只有李定国留在此地,一面训练守军,一面修治屯田,营建工造。 工造局的开展相当重要,因为对于东晋时代最基本的技术改造是必须的。 马镫最早出现在史籍,是东晋镇西将军谢尚的官署文书中,但实物诞生却远远早于这个时间节点。 从两汉到西晋时期,骑兵战士们总是习惯采用单马镫+高桥马鞍的奇妙搭配,这种愚蠢且危险性极高的操作理所当然已经被后世淘汰。 霍去病之前在崖山位面体验过更先进的战马装备,大汉自然是有样学样,立刻前往军中推广了起来。 但他们这次进入五胡乱华副本,却没带任何军械,只能从头再来。 好在李定国从前就主管过军中工造,对此无比熟稔,很快拿出了双马镫结构的图纸批量进行生产,截止众将出发征战时,都已经换上了新装备。 这日,李定国正在督查屯田,忽听见远处地动山摇,杀声四起,似乎又是哪一处北方世家的坞堡武装在聚众作乱。 第347节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身披战甲,鲜红的披风飒沓迎风席卷,犹如旗帜招展,神色平静地握住了武器。 …… 话分两头。 卫青从长安出武都,平定仇池羌部,所到之处群寇荡尽,一路平推过去,宛如覆掌般轻而易举连下数十城,全州瓦解,分崩离析。 捷报如雪片般,接二连三传到了中枢朝廷,一群羌人很快就被压着前来入质觐见,要多温驯有多温驯。 霍去病自长安北上,攻克陇西,司马保无比乖巧地退位归藩,表示愿意俯首称臣。 接下来,他继续在秦州之地的莽莽山川原野之间疾驰飞奔,如风来去,仿佛驰骋于通衢广陌,毫无阻拦地沿线而上。 很快就打入了张氏前凉政权称王称霸的腹地,凉州武威。 哼,霍去病很生气,这座武威城明明生来就是他的地盘,就连取名都是自家陛下为了纪念他的武功军威,这才如此叫的。 “就是你叫张轨,割据凉州,抢夺我大汉的领土是吧!” 他一生气,直接给张氏打了个满堂红,扬鞭走马,瀚海高歌,让负隅顽抗者死得很有节奏。 什么张掖、酒泉、敦煌…… 他不是在打仗,他是回到快乐老家了。 张轨大军节节败退,宛如纸糊般根本不堪一击,一路仓皇逃窜,魂飞魄散,还是没逃得掉,最后只得在大军围城之日,衔璧牵羊出降,乞求霍去病接受他的投诚效命。 霍去病把所有的凉国旗帜都抹掉,换上大汉旗帜,准备南下和舅舅合兵一处,一起攻打吐谷浑了。 而另一头,李来亨带着自己的军师郭嘉,准备扫平梁州、荆州的几个司马氏割据势力。 从前南渡的有好几匹马,所谓“五马渡江,一马化龙”,除了司马睿以外,还有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祐,彭城王司马雄等四人,以及其他若干的世家门阀也都成功完成了南渡。 这就导致许多军阀都在南方四处活动捣乱,各自为政,争权夺利,很不利于光复河山的复兴大计。 不过,李来亨考虑到大家毕竟都是汉人,自然不可能像对付胡人一样毫不客气,只管一味拼杀,打你没商量。 而是以巧计为主,尽量减少伤亡,只诛首恶,宽宥余众,以较为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些动乱。 他们的全盘计划也是按照这个方向来实施的。 在平定了南郡之后,便沿江顺流而下,准备攻打江夏城,这样就可以顺势连接北方的郗鉴等一批流民势力,扩充力量,完善上游布局。 江夏百年以来始终是坚城重地,郭嘉并不打算正面猛攻,徒劳损兵折将,而是给小老虎出了一个虚而实之的妙招。 “我知道我知道”,小老虎这段时间可是在几位老先生的压迫下,学习了很多兵法的,当即充满兴奋地说,“就是先佯装败北一波,诱敌还城,顺利将本方精锐人马混入其中,到时候来一波里应外合。” 郭嘉微笑道:“说了这么多,说得很好——” 小老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眼睛睁大了,等待一句夸奖,却听他话锋一转:“要是下次能说对就更好了。” 小老虎委屈地戳了戳手指,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晋王也用过这种操作的。” 郭嘉见小老虎蔫了,不仅没有安慰他的意思,甚至还抬手摸了一把小老虎毛绒绒的发顶。 别说,这软乎乎的手感还真不错。 小老虎生气地瞪着他,整个人都快冒烟了:“哼,我需要一个解释。” 郭嘉想了想,对他招手道:“你过来听着,便是这般,再这般,如此而为。” 小老虎听着听着就错愕地张大了嘴:“啊这,这样能行吗?” 郭嘉给他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于是次日上午,二人便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大摇大摆地混进了江夏城。 一觉醒来发现主帅和军师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小纸条,说最迟后日回归的大军:“……” 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且说郭嘉进城之后,直接就走出了寻芳观景、六亲不认的步伐,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根本不是来骗取江夏城,而是来游玩的。 小老虎使劲捏了他几下,郭嘉总算有所收敛,准备执行计划了。 首先得想个法子混进城主府所在的区域,毕竟他们不识路啊。 本来吧,这事随便找个路人问路就好,然而不知何故,今日江夏城万人空巷,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离开了家,挨挨挤挤地去往了进城的路线,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郭嘉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顶外观十分朴素的小轿,从侧门入城,极为低调,有意掩饰着行踪,帘幕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咳咳”,郭嘉上前去问路,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十分清朗动听的男音,泠泠如珠玉,字字句句都仿佛浸染了柔软的月华。 这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立即打蛇随棍上:“请阁下捎带我们一程。” 帘幕掀开,里面一位青衣如画的璧人寂然端坐,与他四目相对,清瞳中浮现出了无尽的错愕之色。 郭嘉也是一怔,没想到此人居然这么好看。 但他毕竟是一个热爱搞事的人,比起搞事的快乐,美貌可谓一钱不值。 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径自掀帘而入,还把小老虎也拉了进来:“叨扰了,借车一用,我们挤一挤。” 而就是这一刹那的帘幕舞动,外面一名路人经过,看见了车内人的正脸,顿时一声惊呼:“卫洗马已经入城了,就在此处!” 这一声恰如惊雷落入水面,刹那之间,全城一阵地动山摇,整条道路仿佛都轰轰烈烈地发出了震鸣声,无数人一拥而上。 “在哪里!” “来了来了!” “我要看整个大晋最风华俊朗的小郎君!” 一瞬过后,目光所见之处尽是人头攒动,将数十条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可真是,古人追星也疯狂啊。 卫玠神色微僵:“……” 他好容易才隐瞒行踪进了城,还没到府邸,就被这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狂徒揭穿了? 郭嘉暗觉失策:“……” 哦豁,这下麻烦大了,现在溜走还来得及吗? 第123章 卫玠这一生, 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 他也曾拥有过一星半点的温暖,却终究只如指尖握不住的片羽极光, 稍纵即逝,所有的绚烂尽数归于寒凉,埋葬在寂寞无边的深雪中。 幼时风神秀逸, 被祖父如珠似玉地捧在掌心, 六岁遭逢变故,全家皆死于政变, 满门尽灭, 十四岁最亲近的舅舅去世。 随后惨遭家国剧变,天翻地覆, 哥哥被匈奴刘聪所杀,夫人病逝,曾约定好并肩前行的友人也失陷于敌营。 剩他独自一人,病骨支离,在兵荒马乱中辗转流落南下, 珠玉尽碎, 烟月尘埋,不知将如飘萍般停留在何方。 郭嘉听小老虎嘀嘀咕咕给他讲故事, 听到这里, 也是难免感叹一声:“太惨了啊。” 上天何其多情,用尽所有的瑰丽颜色,万般珍爱地造出了卫玠这么一位璧人,却又何其残忍, 给他写下了最凄凉如雪的命运。 世间的悲剧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岳王、李晋王、兰陵王、檀道济他们, 多少枕戈泣血, 义帜纵横,荒坟宿草,残阳孤臣泪,只剑挽天倾。 何等光辉灿烂,又何等命途凄惨,到头来,甚至只能以一位位“失败者”的形象载入史册,遗恨千古。 然而,“宁死荒外,勿降也”也好,“天日昭昭”也罢,又或者是“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乃坏汝万里长城”…… 这些都是人为的悲剧,是换一位听之任之、肝胆相照的君王,多一名志同道合、并肩而立的挚友,就可以很大程度扭转局势,改写结果。 这世上另有一种深彻且无力的悲剧,乃是天意使然。 本一身素洁,朗朗如月,却仿佛历劫般被迫来这红尘炼狱中淬炼一回,洗净风霜,摧毁傲骨,心字成灰,在极短的岁月里尝遍了所有的辛酸。 即便是想要给他逆转未来,重塑命运,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只因细数他半生苦厄,每一件都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是一开始并非存心想要害他却终于走向末路,纷至沓来,酿成了灾难。 于是举世茫茫,竟也无一名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以为他的人生负责,不知该向谁抱怨,亦不知谁有错,只好将此归结为命运无常,天道欺我。 卫玠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年,卫玠二十七岁,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小老虎见他眉目温凝,十分宁静地坐在那里,衣冠如离离白雪,衣上的人也是一片支离雪色,唯唇角轻抿,作一抹明艳的朱砂,像一点红梅盛开入空庭之下,迎帘霜月。 小老虎心中忽然涌出了许多的难过,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卫先生,你跟我们走吧!” 他这句话简直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人也是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轿中,换做别人早就给他扔出去了。 但卫玠性情极好,又因为常年抱病养性,了无喜怒之容,声音依旧温温和和地说:“观此情形,大概是走不了了。” 外面的围观群众一波接一波地涌动过来,欢呼声震天响,闹腾得不行。 卫玠的身体着实有些不堪其扰,下意识按住了心口,小老虎灵机一动,摸出了魔法锦囊:“别担心,我可以把你装在里面带走!” 卫玠长睫轻轻一动:“二位是?” “我们都是汉王阵营的人”,郭嘉挑眉说,拿出了印信凭证,“他是征西将军、小老虎李来亨,我是他的军师。” 卫玠确认过印信,声音中霎时浮现了一缕诧异:“可是手刃匈奴刘聪的小李将军?” 小老虎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骄傲地一挺腰板:“是我!” “多谢为家兄复仇”,卫玠手指拢在唇边,轻咳一声。 小老虎一阵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卫玠微笑,目光忧郁而澹泊,若一阵纷飞如杏花的细雪,轻轻垂落在他身上,见他如此飞扬意气,确实与传闻中的少年将军形象相符,又见到印信,心中已信了八分。 他虽人不在朝中,但消息还算灵通,知道刘琨自从立汉之后,声威大震,已有席卷天下、荡平八荒之事。 李来亨前些日子还在顿兵上游,今日忽然出现在此间,想必有所图谋,是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江夏城。 他温声问:“小李将军此番入城,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小老虎一心惦记着把他拐回去,早就把初始任务忘得干干净净:“我们……”是来找你的! 郭嘉眼看他要说傻话,直接拂袖按住了他的嘴,一边转头对卫玠笑了笑:“我们要见江夏城主。” “那我带你们去吧”,卫玠当即表示,“正好我要去见我姑姑。” 第348节 他特别配合,任由小老虎把他装进了魔法锦囊中,还把路线告诉了他们。 郭嘉见状压低声音问道:“他的姑姑是?” 小老虎无语:“我又不是冯梦龙,哪里知道这些。” 郭嘉微笑着说:“小亨再不说清楚的话,嘉回去可是会向陛下告状的哦。” 小老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郭嘉回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你也不想回去被罚抄书吧。” “不想抄书”,小老虎使劲抖了抖,可怜巴巴地说,“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郭嘉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没奈何,小老虎只好开始头脑风暴,这么一沉思,还真被他琢磨出点东西来:“既然是卫玠的姑姑,那肯定也姓卫了……江夏……啊,一定是卫夫人卫铄,她的夫君李矩就是江州刺史,驻军江夏!” 若是一般人,他确实叫不上名来。 但卫夫人作为千古第一女书法家,又是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实在是太出名了。 小老虎每天被先生们压着背书练字,可没少见到她的事迹传颂。 卫玠的祖父卫瓘也是一位大书法家,就是那位著名的“三国名将终结者”,镇压钟会之乱,彻底终结了姜维“一计害三贤”。 多年为国尽忠,位居三公之首,后来却遭贾南风冤杀灭门。 然而,卫夫人又是钟会父亲钟繇的再传弟子,算来和钟会还算是师出同门,结果钟会又被她的小叔叔卫瓘击杀。 而她的弟子王羲之,又和钟繇一道后人誉为双璧,合称“钟王”、“元常逸少”。 关于二者书法究竟孰优孰劣的问题,实在是喋喋不休地争吵了好几千年。 梁武帝就曾因为这事和太子萧统闹得挺不愉快的,一心想要推崇王羲之,成了后世王羲之最热情的推广者和狂热粉丝之二。 如此复杂的师门关系,郭嘉听了都要感叹一声真有意思。 “其实还有更有意思一点的”,小老虎仔细回忆着自己之前看过的情报,“我忽然想起来,李矩好像是汉王从前在江北的旧部,难怪卫玠直接就决定带我们去见人。” 郭嘉这回却一点都不惊讶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带你轻装进入江夏城?” “哦豁”,小老虎一摊手,“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二人一前一后掀帘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冲入了人群中,主打一个溜得飞快。 “我的天”,郭嘉一个踉跄,被李来亨一拽,来了个极限闪避,极为惊险地避开了迎面砸来的瓜果。 这都什么人啊,太疯狂了! 本以为掷果盈车,最多也就是扔点玉佩、枣子之类的,什么人拿木瓜在这里乱扔呐,卫玠这个单薄的小身板真的不怕被砸伤吗! 若是有刺客在此时混进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幸好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高高低低,吵吵嚷嚷,围得水泄不通,反倒是遮蔽了彼此远望的视线。加上卫玠此次低调行事,这架小轿平平无奇,属于丢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并不是什么吸睛点。 这才让他们得以顺利混入人群深处,就立刻消失不见,无法被继续追踪寻找。 …… 而此刻,江夏城主府中。 春色正妍妩,清风吹动满庭芳草,一道道垂柳若一场翠雨般在风中摇动落下。 卫夫人卫铄正坐在窗边写字,素白纸笺,行云流水,一行冰清渊洁、转折处铿然有金石之气的字迹,便悄然镶嵌在了纸面上。 一旁,小王羲之眼珠转了转,目光不自觉地粘在了纸上。 他还太小了,只有七八岁光景,人虽然坐在凳子上,脚却够不到地面,长长的鎏金衣摆垂落,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卫夫人本来给他布置了作业,让他好好完成,但他写了一会就开始盯着老师的字看。 好漂亮啊,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就好了。 小王羲之眉目间一团稚气,白白净净,灵气十足,像是冰雪雕琢而成,忽而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唉。” “好好练字”,卫夫人一转头,发现他不太安分,就抬起手指,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等会人来了你又要出去玩,怎么能不提前把任务完成?” 小王羲之想到等会能看见漂亮哥哥卫玠,顿时眉开眼笑:“好呀!” 本来,琅琊王氏南渡之后,尽皆居住在京城乌衣巷,小王羲之的父亲王旷给他做了书法启蒙之后,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教他了,就送到了卫夫人这边。 他们一家在琅琊王氏本就是边缘人,小王羲之又不善言辞,一向不大受重视,更不喜欢乌衣巷的浮华风气,高门大户束缚森严。 到了卫夫人这里,完全是一派讲究淋漓洒脱真性情的魏晋名士作风,既不讲究礼教藩篱,更没有乱七八糟的规矩要遵守。 小王羲之每天可以全身心沉浸在书法世界里,还可以和院子里的许多大白鹅交朋友,写累了就去草地上打两个滚,真是快活极了。 他写完了满满一张字帖,已经日落西斜,还是没有等到卫玠,不禁担忧起来。 卫夫人蹙眉道:“这孩子不会是出事了吧,不是已经派人去接他,特意隐瞒行程了吗。” 不行,她得看看去。 正打算出门,李来亨和郭嘉到来,还带着一只锦囊……和里面的卫玠。 李来亨伸手把卫玠拉出来,都不敢用太大力气,总感觉他仿佛是寒玉似的人,空明剔透,一不留神就会被触碎。 这就导致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拉出半个身子,正好和匆匆赶来的卫夫人对上了视线。 卫夫人:“……”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小王羲之大惊,赶紧扶住卫夫人,“你别昏啊,阿福,快去给老师倒茶!” 江州刺史李矩从军营中巡查回来,恰好见到这一幕。 近来流民众多,江洲又是军事重地,动乱在所难免,他还以为有人来上门闹事,对他的家人动手,当即怒喝一声,示意侍卫动手将贼人擒下。 好一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自是不提。 等众人叙明情况,重又坐下来好好商谈,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我为汉王旧部,感君恩厚,本就有意投奔他效命”,李矩坦然道,“只苦于江夏局势特殊,外无接应,四面皆晋军,故而无法成事。如今小李将军肯为我从中牵线搭桥,引我拨乱反正,自是再好不过了。” 为表诚意,他甚至展示了城中的防戍图,一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郭嘉本打算智赚江夏城,未料到居然如此容易就到手了,总有种还没充分发(gao)挥(shi)的感觉。 他目光在舆图上一扫,很快露出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微笑。 小老虎见他这么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郭嘉给出了极为详细的战略部署:“李矩,你驻兵江岸莫要轻举妄动,待南郡攻下后再合兵,我要将此处作为中转营地,接洽南下的流民帅郗鉴。” 李矩点头称是,拜命而去。 小老虎继续开始了征程,不过,考虑到卫玠等人的安全,自然要把他们留在后方,但是现在江夏周边战火四起,哪里都很危险,索性派一队人护送他们北上,去了长安城。 他心里得意极了,这次不仅得到了卫玠,还打包赠送了卫夫人和小王羲之。 现在就写信给陛下,他一定会得到很多夸奖的! …… 千里之外的长安,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斗争刚刚消泯,化为无形。 祖逖惊讶地抱着剑,在殿中走来走去,蓦地一停步,握住了刘琨的手:“怎么会是真的呢?怎么会真的有祖先英灵和后世英杰跨越时空而来呢,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刘琨无语。 我是早点告诉你了,可你根本不信啊。 之前,祖逖一直怀疑是琅琊王氏的王敦从中作梗,找了一群演员来欺骗好友,直接把人给忽悠瘸了。 所以当机立断,就放出了进攻信号,示意属下立刻攻入城中,控制住长安局势。 他本打算速战速决,先把好友捞出来再说,没想到镇守长安的李定国着实是一位狠人,主打一个固若金汤,治军严明,守军一众令行禁止,肃然如云山屹立。 祖逖毕竟是潜入城中打探情况,未携带太多人手,面对的又是什么一位不逊色于他的千古名将。 在城头激战一番,他理所当然并未第一时间拿下李定国,这就导致城下的温峤等人陷入了比较被动的状态,架设云梯,已经准备开始强攻了。 千钧一发之际,刘琨总算赶到此处,阻止了这场纯粹出于误会的闹剧,又带着祖逖去见了刘彻和郑成功。 至于阿斗? 他已经彻底进入刘琨的黑名单,名字加重加粗了。 刘阿斗毫无自知之明,总喜欢不遗余力地推销他父皇的政治智慧,每次一张嘴就是「结为兄弟」、「鱼水君臣」云云。 刘琨:你这家伙诚心想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一次,刘阿斗见了张宾如今当了宰相,死心塌地为大汉卖命,还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了,自是一通沾沾自喜,如风一般卷进门。 “朕就说结拜这条路可行吧,除了张宾,你要不要再挑几个优秀人才结拜一下——” 好不容易才和祖逖解释清楚,并且重归于好的刘琨:“……” 来人呐,把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叉出去! 阿斗一直到被赶出门,刘琨对他避而不见,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 初夏时节,卫青与霍去病终于在各自打下了一大片领土,消灭了一群胡人政权之后,成功会师在一处,借道吐谷浑,南下进攻益州。 什么,你说吐谷浑可能不愿意借道? 开什么玩笑,凡是我大汉铁骑经过的地方,就是我大汉的地盘。 若是有点眼力见事趁早称臣归顺,还能保有全须全尾,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吐谷浑国王含泪送走了两大煞星,并深情祈祷他们以后千万别再来。 在卫玠抵达长安的那一日,郑成功抛开手头的政务,准备见一见自己钦定的未来帝国外交门面。 刘彻出于好奇,也过来围观了一下,他甚至还给卫青和霍去病开了视频同步播放。 本来,参赛者身在副本之中,是可以和本位面的人时刻保持联络的,这回他们进入五胡乱华时空,也把镜头给带来了,所以能够随时开启视频。 卫青觉得这个卫玠长得特别好看,就是有点过于病弱苍白了,看起来很让人心疼的样子……这孩子似乎从前过得很惨啊。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此番心情真是莫名其妙,不能看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就当成自家晚辈吧。 郑成功凝眸欣赏了一会,对卫玠还是很满意的。 虽然卫玠有点性情过于柔和,不符合大明帝国锐意进取、开疆拓土的强硬作风,但毕竟颜值摆在这里,出去撑门面还是足够的。 第349节 走出去就是大明颜值的巅峰,分分钟秒杀那些西方人,也让蛮夷们涨涨见识! “自古河东多俊才”,郑成功扬眉道,举起杯盏,清晖素月的光影若白璧般缀满了衣衫,对卫玠说道,“你出自河东卫氏,柳如是号为河东君,取柳氏之郡望……” 啊这,河东人卫青顿时dna动了:“河东卫氏?哪个卫?” 卫玠不明所以地看了视频那头一眼:“自然是汉故大将军长平侯卫青的那个卫了。” “我也是河东卫氏之人哦”,卫夫人笑吟吟地说。 小王羲之不言不语,安安静静地吃着老师给他夹的菜,摆明了是准备和老师待在一起行事。 卫青:“……” 他还活得好好的,忽然就成别人的祖宗了? 【作者有话说】 舅舅:磨刀霍霍准备抢人,我的后人得跟着我走吧 森森:???明明是我先来的 第124章 宴会场上, 忽然陷入了一阵怪异的沉默。 卫玠难以理解,为何自己说完祖宗姓甚名谁后,视频那头的卫青会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如果硬要概括一下, 应该是三分惊骇,一分叹息,两分喜悦, 和四分“崽啊, 你受苦了”的心疼吧。 堪称是标准的扇形统计图了。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垂下眼睫, 避开了卫青这十分有穿透力的视线。 午后, 温暖的日光穿透绮窗,被裁剪成一道道琉璃似的斑驳光华, 如水波般轻轻覆上了他的流云广袖。 一痕淡淡的绯色蔓延过如玉侧影,横波涨滟,花飞岁晚一般,作离离春光流转着浸没过来,映入鬓边一点青山翠水的缥碧色, 盈盈一晃。 照得整个人都好似笼着一层明透晶莹的光辉, 恍如遗世,皎皎无尘。 卫青:哇! 就该让宋祖刘裕过来看看, 谢灵运算什么“玉人”, 分明他这个后辈卫玠才是! 刘彻瞧着自家大将军,又敲了敲卫玠,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觉得哪哪都好, 不禁极为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一下来到五胡乱华岁月, 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仲卿的晚辈那就是朕的晚辈,大汉颜值担当这不就有了? 然而下一刻,刘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只因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是来围观凑热闹的,明世祖之前说打算给大明外交部找一个门面。 郑成功是什么作风,诸天万朝有目共睹,若是打算跟他抢人,怕不是要被坑得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刘彻深感事情棘手,但一转头,发现视频那头卫青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似是充满了期待,只得一咬牙,比了个势在必得的手势。 你放心等着看朕发挥吧! 卫青:“……” 他这是让自家陛下打探一下情况,问一问更多关于河东卫氏消息的眼神,不是让陛下去冲锋陷阵的眼神。 说好的默契呢,没爱了。 眼下宴会才刚开始,刘彻酝酿了一番,准备等酒过三巡气氛转热,再谈条件,最好能把郑成功灌醉,让他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条件。 别说,这餐前水果还挺好吃的,杏子肥而不腴,酸而不腻,质地细润,清甜可口…… 等等,杏子…… 刘彻面色大变:“哪来的杏子?” “当然是茂陵坟前摘的”,郑成功神色平静地说,“你没看之前宋祖北伐打进长安城,所有人都去吃这个杏子了,朕一直很好奇到底有多好吃。” 他伸手等了一会,李定国果然将剥开的杏子递过来,他咬了一口,觉得味道着实惊艳:“宋祖称此为长安第一杏,确实无愧盛名。” 李定国见他喜欢,继续给他剥杏子。 结果剥的速度还赶不上他吃的速度快,郑成功又不想自己动手,索性坐在一边等着。 “宁宇”,他缓慢眨了眨眼,“你说这棵杏树若是移植到大明,还能长出同样好吃的杏子吗?” 李定国就知道他必然有此一问,是以早有准备,心平气和地说:“不知,我已经砍了些树枝准备带回去试试。” “最好多砍一点”,郑成功犹不放心地拽住他,“万一宫里种不活,还可以送到其他地方去。” 李定国温声说:“这是自然。整株树都被砍走了,应该足够,现在茂陵仅剩下一块木桩。” 郑成功随意地点点头:“好。” 二人的交谈如此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做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反倒给刘彻看愣住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茂陵就是朕的陵墓,你们派过去砍树的人就在朕的坟头上蹦迪? 刘彻心中悲愤,但他能怎样,当然是含泪吃杏子了。 没办法,这味道真让人难以拒绝啊。 自己磕了一斤,还不忘指挥宫人拿了一堆杏子糖渍,盐熏,酿酒,反正就是要延长储存日期,等卫青、霍去病归来一起体验。 卫玠听到这里,眸中流露出一缕茫然之色:“请问这位宋祖是?” 刘彻微微颔首,对他态度倒是极为和颜悦色:“是汉室后裔刘裕,朕与越石的同宗,大宋开国之君,庙号高祖。” 卫玠愈发惊讶,他来之前只和大明众人接触过,知道自己将会前往一千多年后,本已深深惊叹,却未曾想竟还有别的异世来客。 “敢问陛下是?” 刘彻:“世宗孝武皇帝刘彻。” 卫玠长睫一震,若碎玉般静静抖落了一片纤细的流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方才看我的那位……” “他啊”,刘彻挖墙脚的锄头已经举起来了,对着人疯狂暗示道,“他就是你的祖宗卫青!” 话音未落,卫夫人一阵惊讶,凑到镜头前面行礼:“您真是长平侯?” 小王羲之淡定自若地吃完饭,抹抹嘴,对卫青挥了挥手。 卫青没料到这波居然来了个买一送三,还都是大汉稀缺型文化人才,然而待叙定身份,得知这孩子是琅琊王氏之人,不禁生出几分踌躇。 刘彻却道:“看他自己的意愿,想来的话便无妨。” 等会他们攻入江东,第一个要扫平的就是王敦势力。 此人乃是头号不安定因素,野心炽盛,作乱犯阙,图谋王位,王敦身后的琅琊王氏自然也要被彻底清理出历史舞台。 但另一方面,琅琊王氏百年间着实出了不少人才,这些人跟着家族一起陪葬太可惜了,倒不如一起打包带走。 卫青一想也是如此,便随口又问了一句:“我虽然出生于河东,但一直留在长安,我的后人为甚会叫河东卫氏啊?” 卫玠想了想:“这便要从您死后,您的长子卫伉死于巫蛊之祸开始说起了……祖宗,你咋啦,脸色这么难看?” 卫青冷笑一声:“没事,你继续说。” 他虽然这段时间在外打仗,没怎么补习史书,但之前毕竟在崖山位面待了那么久,小老虎又是个八卦小天才,什么消息都藏不住,总喜欢叽里呱啦往外倒。 所以,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生走向。 “吃菜吃菜”,刘彻眼看要翻车,立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速度,飞快地给卫玠夹了一筷子菜,“看给孩子瘦的,快吃吧。” 卫玠自从六岁爷爷去世,就没经历过这种夹菜的待遇,容色依旧沉静,目光却忍不住多瞥了几眼:“这……” 刘彻眼见这孩子还要说话,暗自腹诽他怎么这么没眼色,一边移动筷子,直接把菜怼到他面前,微笑着一字一句说道:“朕让你吃菜,你没听见吗?” 卫玠默不作声地吃掉了这些菜,斯斯文文,清雅秀丽,宛如一幅沉静的水墨画。 刘彻松了口气。 然而镜头那边,霍去病忽然冒出脑袋,用一句话打破了他准备萌混过关的企图: “卫玠……罢了,你吃你的吧。卫烁姐姐,你既然是舅舅的晚辈,那也算是我的半个晚辈了,既然有河东卫氏,那有我霍家吗?” 面对这个死亡问题,换做一般人可能会极尽委婉地给出回复。 但卫夫人是谁啊,她是千古第一女书法家,名士作风,艺术家思维,向来不走寻常路,居然直截了当地说:“还真没有,毕竟你家满门都没了……” “喝酒”,刘彻面无表情,端了一杯酒给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说,“朕敬你一杯。” 造孽啊,这都是什么晚辈!!! “多谢世宗陛下”,卫夫人坦坦荡荡地接过酒杯。 雅量是名士的基本素养,故而姿态端秀,一饮而尽,转瞬又道:“不过冠军侯你也不必难过,人事有代谢,数百年光阴阻隔断传很正常,我们卫家才是难得一见的奇葩异数。” 卫青扶额,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霍去病目光幽幽地看了自家陛下一眼,眸中含义难明。 刘彻虽觉得有点冤,这事责任真不在他,但他这段时间背的锅已经足够多了,所以还是下意识心虚地移开了眼神。 眼瞅着这话题就一直在高危区域打转,似乎出不去了,他只得努力自救,重新又把话锋瞄准了卫玠身上。 此刻恰好卫玠服药的时间到了,暂时被人带了下去,刘彻望着他衣袂飘飘的纤细背影,连忙追问:“朕看卫玠似乎身体很不好,究竟怎么回事?” 卫夫人蛾眉轻蹙,含了一缕轻云黯黯的愁意:“幼时便体弱多病,合该静养,不可劳神。争料后来又遭逢乱世,孤身流离,亲友丧尽,夫人也病逝,乍悲剧恸,难免光景日下。” 刘彻仔细品了品这番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就是说,他缺少家人的关爱?” 卫夫人觉得这么理解没毛病:“是的。” 结果下一秒,卫夫人就发现自己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她环顾四周,只见刘彻,同在宴席上的卫子夫、平阳公主,还有那头的卫青、霍去病,都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可以称之为跃跃欲试的神情。 大概就是,“你放心吧,这就安排上,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关怀!” 在座的几位,都可以算是卫玠各种沾亲带故的直系祖宗了。 一个人若是美到卫玠这等程度,他的杀伤力便是不分年龄的,落在长辈眼中,那更是杀伤力加加加。 你或许会对一场破碎无动于衷,但如果你亲眼见过一场最璀璨的美好盛放,万分惊艳,世之所无,他与你血脉相连,命运相牵,又终将如朝露烟月般消逝无痕,你又怎能不为之揪心,想要竭尽所能去挽留。 便是路人都是为了卫玠的病情担忧,因他的离世而哭泣,何况是亲人。 第350节 尤其是当大家得知,卫玠的身子骨已经很弱,心病还需心药医的时候,更是感到责无旁贷,决定给他以全方位无死角的关怀! 一个关爱计划很快新鲜出炉。 于是第二日,卫玠很快便发现,这些年一直举目无亲的自己,赫然多出了一群祖宗级长辈? 汉武帝给他找了最好的医者,用了最好的药材,挥一挥手,什么好东西都给他送去,在极为静谧宜人的环境中修养。 平阳公主听说他雅好音乐,赠送了自己搜集来的各种曲谱,供他病中解闷。 卫青不时找他视频,带他见证此前从未见过的烽烟滚滚,霜河万里,边塞风光。 霍去病还是第一次当长辈,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跟他聊天,妙语连珠,深感投契。 他固然觉得卫玠温柔可亲,是一个完美的听众,卫玠却也觉得冠军侯如此鲜活,意气风发,像是一团蓬蓬勃勃的火焰,这种旺盛的生命力正是他最缺乏,可望而不可及的。 双方的好感度都很高,以至于霍去病出征在外,简直归心似箭,昼夜都想飞回长安城中和他见上一面。 然而,一段时日过去,大家见自己等人做了这么多,卫玠依旧神色清清淡淡,若静水般波澜不起,不禁心中颇有些挫败。 难道是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对此,卫夫人表示,卫玠因为病重一直在颐养性情,终年不见喜怒之容,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个。 众人听到此处,神情看起来仿佛是要心碎了,疾病居然连一个人感受快乐的能力都会剥夺,当即决定加倍对他好。 每当众人来找卫玠的时候,总会发现有一只小王羲之,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 他性子沉稳,总有点淡淡的疏离,不爱说话,琅琊王氏的人一度怀疑他一直到七岁都不会说话,后来到了卫夫人这边才逐渐放开了点,但依旧每次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迸。 他虽然不大说话,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立志要保护好卫玠这个漂亮哥哥。 每天医者进进出出,小王羲之在那里旁观,便觉得卫玠病得好严重。 室内点着飘渺沉凝的药香,素光澄辉照在他单薄纤细的肩头,整个人都仿佛是一片白雪,盈盈欲碎,将破碎坠入夜色孤灯摇曳的琉璃深海。 他很害怕卫玠忽然死掉,就连练字都搬到了卫玠隔壁,额外加了一张小桌。 卫夫人一开始不同意,生怕他因此而分心,结果发现不知何故,小弟子反而进度愈发可观,索性挥挥手任他去了。 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卫玠身上有一种特别澄澈清凉的气质,寒玉一般泠泠彻彻,特别能让人静心吧。 小王羲之有时会把自己练好的某一个字拿给卫玠看,但更多的时候却沮丧不已,根本就不满意。 卫玠的字自是极为出色的,他的父亲、爷爷、姑姑,都是名驰一时的书法大师,他自然也很擅长书法,极为秀丽流畅,工法自然。 小王羲之不想让卫玠看见这些丑东西,徒然惹人生厌,便把纸张塞进衣袖里,弄得全是墨糊糊一片。 卫玠握住他的小手,给他清洗干净,将那张纸团子重又展开开细看。 “已经很好了呀”,卫玠轻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阿菟很厉害。” 小王羲之脸红红地看着他,卫玠给他标小字做了批注,声音静谧地流入夜风中,“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最顶尖的书法家,和师祖爷爷一样好。” 师祖爷爷就是钟繇,卫夫人和卫恒的隔代老师。 小王羲之悄悄握紧了手,他决心成为一个比钟繇还厉害百倍的书法家,让漂亮哥哥只夸他一个人。 也因为他即将前往汉武帝时空,书法史上从此再也不会有「钟王」,只会有「王钟」,整个书法史、乃至汉字文明史的发展也往前推进了好几百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此刻,刘彻面临着一个无比严峻的问题,那就是,该如何从郑成功手中将人要过来呢? “朕只有一个要求”,郑成功抬起一根手指,面色悠然地晃了晃,“你带走了大明的外交门面,就得还回来一个。” 他这要求很是公道,刘彻也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得协商道:“你看上了谁,朕去给你抢来。” 郑成功并无特别青睐的人选,只有一条极为朴素的标准:“要好看,非同一般的好看,至少是和文山一样的好看。” 刘彻眼前一阵发黑,不是,你还真敢开口啊。 文天祥已经是赵宋的颜值巅峰了,史书认证过的超级大美人,要想找个比他还好看的,就算是把历史长河都拆了都难找! 但是没奈何,谁让本方理亏呢。 本来卫玠的大明编制都快落实了,工作都要开始安排了,结果忽然横插一杠。 刘彻只得把大明众人携带的二十四史借来一用,迅速和他一起进行头脑风暴:“不然就秦王?苻坚是史书认证的骨相不恒,雅量瑰姿,而且还是跨民族人才,当个门面绰绰有余。” 郑成功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苻坚再过二十年才出生,朕固然可以将他的父母带回去,但二十年以后,我大明早已旗帜遍插欧亚非,何需再动用他。” 刘彻却觉得自己的提议简直不要太优秀,他对苻坚这样一个愿意在乱世中舍身庇护汉家百姓的君王,还是比较认可的,故而多推销了两句: “外交用不上,可以考虑别的方向。反正你也没有继承人,干脆收养苻坚得了,怎么说也是文治鼎盛的圣君,你开疆拓土,他治世太平,这不是完美庚续的两代盛世么。” 郑成功面无表情:“行了,下一位。” 刘彻意犹未尽地说:“真的不考虑一下?苻坚是个不错的君王人选。” 郑成功冷笑一声:“但凡是个以正面形象载入史册的人,都比朕和宁宇的那两个不成才囡仔来得要好,何况苻坚一代明君。” 刘彻听得乐呵,一下连方言都出来了,他又把书往后翻了翻:“那就……慕容冲?” 郑成功摆摆手:“年代差太多了,要他何用,且明时鲜卑种族已经覆亡,他一个鲜卑人如何能代表大明。” 刘彻无语,问题是这个年代也没有合适的美人啊。 “若孤松独立,玉山将倾”的嵇康已经死了很久,江左风流第一的谢安还没出生,至于那位“濯濯如春月柳”、“貌如天仙”、“真神仙中人”的王恭……他爷爷今年才刚满三岁。 无奈之下,刘彻只得转而瞄准了如今正在历史长河边等着领奖的那些时空位面,指不定有谁就愿意做交易呢。 他继续翻书:“韩子高如何?” 这个确实可以,郑成功略一斟酌,却道:“陈文帝不会放人的。” 陈茜茜是什么人,那是卷王中的战斗机,突出一个卷生卷死。 “宵衣旰食”这个成语就来自于他,说他天不亮就爬起来干活,深更半夜才匆匆扒两口饭休息。 继位之后勤民德政,事必躬亲,每每处理政务一直到天亮,送奏章的人络绎不绝,前后相继。 陈茜茜生怕自己太困睡着了,就让进出之人先掷签于台阶上,声音铿锵而鸣,让他彻底惊醒,睡意全无,继续精神抖擞地干活。 这等拼命的程度,难怪当了七年皇帝就英年早逝,即便是铁打的身体都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韩子高是陈文帝的右卫将军,地位相当高,梁武帝的大将陈庆之也是这个职位。 基本算是南朝军职系统的最高领袖之一,又被帝王视如心腹,关系非常密切,不然也不可能在后世被冯梦龙戴上桃色滤镜,一通疯狂脑补。 陈蒨怀有恢复之志,一心北伐,绝不会放走手下的重要战力,开多高的价码都没用。 刘彻一想,确实如此。 他紧接着又提了多个人选,尽数被郑成功否决,且都是有理有据,到最后忍无可忍将书一摔:“明世祖,你到底要如何?” 郑成功道明意图:“你不若将垂钓机会转让给朕,朕自己从历史长河中钓一个合适的人选出来。” 刘彻惊讶:“你有方法进行定点瞄准?” “确有一点思路”,郑成功对他低语几句,“便是如此这么这么……姑且一试罢。若是钓不上来,你把兵甲之类的收获赔偿给朕二分之一。” 刘彻听了他的计划,欣然同意,自去搜集材料。 …… 另一边。 张宾自从当上汉国丞相,真叫一个牛妈妈带小牛敲门,牛到家了。 作为十六国第一谋士,他是一名全能多栖型人才,坐镇中枢,措置裕如。 加之刘琨对他又是百分百的信任,支持他放手施为,不必担忧身前身后明枪暗箭。 所行的种种峻刑法,拔寒俊,举贤良,惩贪严,清治安,课农桑的操作,着实是很好地确立了建国之初的稳定,让饱受战火侵染,满目疮痍的北方神州土地,又一次恢复了勃勃生机。 如此卓有成效,让刘阿斗见了都难免惊叹,刘琨这个结义兄弟真是拜对了,简直是当世子房之才啊(堪比张良,这也是张宾年少时的自评)。 然而,张宾虽然完成了很多重任,但唯有一件事便似悬颈之刃,始终进展微弱,难以解决。 那便是军费问题。 关中地区连年战乱,陵寝成墟,产力微弱,国帑空虚。 张宾纵有滔天的本事,也须镇静生民,从长计议,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出一大笔战争经费出来。 因此,卫青、霍去病、李来亨等人在外征战,一应秣马挥戈之事,虽有张宾居中调配,许多时候却也免不了要自给自足,各自产生了不同的应对法子。 卫青所过之处即传召檄文,晓谕八方,着「我大汉军队兴兵光复,吊民伐罪,凡我大汉百姓,过处安堵如故,不必恐慌」云云。 北方百姓受胡人铁蹄纵横凌虐,不堪其扰,好容易见得王师在此,所过之处严明不犯,多是痛哭流涕,应召输粮,周济大军。 便是这般依靠箪食瓢饮,群黎接济,总算是度过了险关,不至有粮草不济之患。 另一面,霍去病主要采取了以战养战的策略。 大军在凉州境内奔驰,摧毁当地政权,夺走所有敌营的粮草辎重,压根不愁没饭吃。 而李来亨的风格就更奇特了,主要就是靠一张嘴忽悠。 他这边可不是蛮夷聚居区,总要顾忌一下影响,尽量兵不血刃拿下的。 由于江淮地区衣冠世家文人特多,小老虎还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头衔,那就是孔子的直系嫡传弟子。 之前在三国混战位面的时候,小老虎和孔子一起待了很久,孔子很喜欢这个能打又学东西很快的小后生,给了他一块儒家信物令牌。 小老虎拿着令牌,感觉孔子时期的儒家比起学派更像是江湖帮派,而孔子也不是什么正经孔子。 小老虎也投桃报李,赠送给孔子一杆燧发枪,还教对方如何迅速掌握使用技巧,二人没事就一块打猎,非常硬核。 加上有郭嘉在一旁辅助,小老虎口若悬河,不断画饼,混成了许多世家的座上宾,拉拢了好几支势力来出钱粮支援他们。 流民帅郗鉴,也就是郗超他爷爷,也在南下渡江之后跟他们汇合,聚在一处,愿投诚以供差遣。 郗鉴是这个年代少数几个立身持正,品行端方的绝世人物,小老虎和他交流一通,心中好生相敬,晚上回到营地,就开视频和自家陛下大谈特谈了一番,还给刘琨写了正式奏章。 而此刻,长安城中正在面临一个大问题。 三路主将,以及西征蜀地的姜维、南征交州的张煌言都在外面,呈半月牙形向外延伸,但来自北部的敌人仍在蠢蠢欲动。 羯人石勒凑足了一支大军,准备自驻地平阳南下,进逼长安。 祖逖已经前往洛阳经营了,李定国作为主将镇守长安,自然是无所畏惧。但刘琨却计不出此,而是准备一鼓作气,动兵远征,彻底剿灭掉石勒势力。 时间紧急,便不能再以战养战,而是要在短时间内筹集大量战争经费才行。 第351节 刘彻灵机一动,不就是要钱嘛,分分钟给他解决。 说起来,这还是郑成功砍杏子树给他的灵感:“朕的茂陵陪葬品必定十分丰富,大可拿来一用!” 刘琨:“……” 祖宗在怂恿我去挖他自己的坟? 【作者有话说】 越石:祖宗这骚操作一套一套的,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第125章 刘彻觉得自己想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对于茂陵的营建他着实花费很多心思, 自登基之后的第一年就开始了,过来这边翻翻史书,发现历经五十三年才完工, 动用举国之力,汇聚世间奇珍。 如此海量的珍贵陪葬之物,只需取一小部分, 充作军费绰绰有余! 眼见刘琨似乎想说什么, 刘彻以为他又是过分崇高的道德心发挥作用,便伸手在他肩上一拂:“莫要担忧, 朕给你授权, 你放手去挖坟便是!” 刘琨沉吟:“这不好吧。” “哪来的不好?”刘彻掷地有声地说,“你是大汉天子, 能不能拿出为帝为王的气势来,明世祖洗劫欧陆诸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何况朕这回还给了你授权,合该硬气一点!” 郑成功忽然被波及, 洒然一挥手, 示意朕只是吃瓜的,你们继续。 刘琨仍是欲言又止:“这……” 一缕洁白淡雅的熏香在宫室内垂直上前, 流入华屋, 他眸光随着那一点来回游移,似乎有满腔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什么这这那那,值此烽火交关之际还在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刘彻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恼怒, “你看看你的好友祖逖, 南塘一出,劫掠富户,他的道德底线就比你灵活得多——你怎么就不能跟他多学着点呢,还不快去挖坟?” 刘琨眼见祖宗催逼甚紧,只得委婉说出实情:“茂陵因声名在外,百年之内被迫迎接了许多批……意想不到的客人。” 刘彻皱眉:“然后?” “譬如什么赤眉军,起义军,董卓军队”,刘琨一敛衣袖,缓缓道,“所过之处,殆无孑遗,我只恐茂陵空空如也,广阔得能跑马,纵然派人前去也得无功而返。” 这一声当真是振聋发聩,刘彻直接绷不住了,将无比疑问的眼神投向了郑成功。 郑成功无语,看他作甚,茂陵又不是他挖的。 但刘彻已经如此凄惨了,他最终决定发一回善心,好好安慰对方一番。 “其实你也不必太悲观,后世唐末黄巢起义攻入长安,粮饷断绝,尚且依靠洗劫茂陵支撑了许久,现在去挖应该还能剩下不少。” 刘彻冷着脸,看起来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再说了,你往好处想想”,郑成功放下茶盏,唇角泛起了一丝轻笑,“这说明你大汉有钱,国富兵强,丰熙富庶,才能拿出堆积如山、众列如星的陪葬品,大概这就是千古一帝的排场吧。” 刘彻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尤其最后一句可谓深得他心,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郑成功又道:“你看,苻坚虽然也被称作千古一帝,却被缢死在新平佛寺,死后惨遭剖棺戮尸,即便想要陵寝都没有呢,仅仅只剩一座墓。” 刘彻:“……” 倒也不必每次都把可怜的秦王拉出来鞭尸。 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苻坚好惨一人,虽然没进入副本,但永远活跃在他们的谈话中。 众人进入五胡乱华时空,身份只少数亲近之人得知,并未向全天下公开,加之挖坟之事干系重大,掘祖宗坟冢更是闻所未闻的人伦惨剧。 故而,虽有了墓主本人的首肯(以及卫青、霍去病、平阳等陪葬墓主的赞同,主打一个一家人整整齐齐,谁也跑不了),但还是得尽量低调行事,掩人耳目。 此刻,曾获封茂陵尉、亲身督查参与茂陵地宫建设的张汤,就派上了用场。 他将根据茂陵最初的设计图纸,找出一条最为安全的道路,带领一众锐士劲卒前往。 刘彻本想过去凑热闹看看,这种活着见到自己陵墓的机会可不多,他很想亲眼见证一下自己大半生塑造出来的得意之作。 但这时,石勒大军已经开始拔营启程,刘彻只得留在了长安城中坐镇。 出发前不忘嘱咐张汤,此番务必雁过拔毛,寸草不生,比犁地还干净。 甭管看见什么金银铜铁,不要纠结,全部统统带走,哪怕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砖头也别落下,先带回来再说。 张汤一凛,领命告退。 放在旁的时候刘彻可能还会斟酌一下,但此刻,他毫不犹豫。 眼下大汉复国的局势委实称不上乐观,名将们再能打,也得有强大的国家实力支撑。 而且这些陪葬品也不仅是眼下充作军资使用,未来江山光复,南北一统,各种休生养息,肃清吏治,还民安定,将自汉末三国以来的百年乱世秩序重新恢复井然,这些都需要花钱。 别的不说,北方战火纷飞,遍地丘墟,要想安顿好百姓,得重新营建房子,规划街道城池吧。 要劝课农桑,安置流民归位,那就得给他们发放生产工具,市井营生也得重新经营起来,让百姓有事可做。 还有修学府,治太庙,建医所,发放安抚款项,国家出钱赡养一些老无所养者……这么多地方,哪里不需要花钱啊,朝野上下有无数的窟窿亟待填补。 反正陪葬品在那边放着也是放着,何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是他作为大汉天子,理应为大汉做的。 …… 另一面,后赵政权自立为王的天子石勒,正在率领他的军队从晋阳出发,疾驰向长安。 打的本是一个前后夹击的主意,约成汉政权的成都王李雄从汉中出发,约期渡河同攻关中。 他哪里知道,成汉早就被姜维率军如履平地般收拾了一遍,兵锋所向,十荡十决,就连发出来的音讯也俱是伪造。 故而,他一经出征,直接就堕入了敌人的计谋中。 姜维自己对蜀地的崇山峻岭无比熟悉,一山一水尽皆了如指掌,一路势如破竹打入成都城下,预估着接下来攻破成都,必然是一场恶战。 哪成想,刚摆好兵马准备到城下喊话,就听见上方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城门径直洞开,为首的李雄笑容满面地跃马而出,拱手作揖道:“欢迎大将军归蜀!” 姜维徐徐扣出一个问号:? 甚至心里有点愤懑,大家都是蜀人(精神上的也算),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李雄怎么骨头这么软啊。 李雄热情得让他有点招架不住,好像他不是来打架的,而是上面领导下来视察的。 还指派了一位诸葛武侯时期的小吏来接待他,就是后世桓温伐蜀时遇见的那位,曾长叹“丞相在时,不觉有异,丞相去后,未见其比”。 小吏见到姜维,自是一番恸哭落泪:“季汉遗民,不图今日复见大将军!” 这一哭,如同放出了什么信号,整个进城的道路两旁都响起了哭声,层层叠叠地翻涌。 就连李雄都忍不住眼眶泛红,抬袖拭了一把眼泪。 刹那间,姜维沐浴在哭声中,险些以为这些人准备给自己送葬。 还是李雄给他解释了一番,说,成汉政权自他以降,朝中高官重臣,几乎都是当年季汉时期的遗民。 姜维又结合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史书,总算弄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与其说李雄是遗民们的统治者,倒不如说是他们选出了李雄作为代表,对抗晋朝。 李雄自立之后的年号叫做建兴,正是刘阿斗的最后一个年号。 他虽觉得自己势力微弱,不便称之为季汉政权的延续,只可称成都王,但此番承接季汉政权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明眼人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譬如石勒,因为有求于他,给他写信就是以“蜀汉”相称,这让李雄很是高兴。 成汉政权上下和晋朝仇深似海,始终以灭晋作为自己的第一目标。 李雄自己是农民起义军领袖,带着蜀郡因为灾难活不下去的难民反抗晋朝,揭竿自立,依据蜀道天险而守,保地方十年太平。 李雄麾下的益州遗民,许多都来自刘阿斗、甚至刘备时期,对故国灭亡之事心气难平,坚持要跟晋朝死磕到底。 因此,也成了东晋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第一个覆灭的地方割据政权就是他们。 即便是在成汉政权灭亡了以后,遗民们也没有放弃,重又推出了谯纵作为新一代蜀地割据的领袖,继续抗晋,后来被刘裕剿灭。 待到刘裕代晋之后,遗民们见东晋终于亡国,登基的新天子又是大汉后人,从此便安分下来,不再兴兵,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抗争也就到此为止,终南朝时代,没有再发生动乱。 可想而知,成汉政权既然遗民众多,一颗红心向季汉,自愿意听姜维调配。 成汉众人一开始见前线传来姜维画像,还道是晋人奸计,有所图谋,李雄为此义愤填膺,特意修书一封,痛骂东晋政权的实际掌控者王敦行事卑劣,毫无底线。 莫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王敦,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然而,姜维的时代距离此间也不过四十多年,仅仅是一代人的岁月,当年亲眼见过他的亦不在少数。 不时有前线交战者归来叙说,再三核实,终于确认了他身份,这才有了成都城外列队欢迎之事。 姜维身披戎装,神色平静地行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的蜀宫故地。 远远地,似乎有宫人认出了他,却并未上前,为他留足了一个人沉思的空间。 李雄作为流民领袖,不擅长行兵打仗,但因为感民哀苦,极善于治理民生。 因此,这里的季汉宫阙、亭台楼阁,除却某些毁于战火、实在无能修复以外,俱被他重新完善,面貌风物,草木风华,一如从前。 姜维想起来,桓温曾在这里发现过一样东西,一封密信。 他终于在宫殿角落里找到了它,上面只有一行字:“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姜维垂眸看了一会,清光映入他眼底,依稀若深潭无波,倒影着蜀地的山川岁月。 他想着蜀地遗民一代又一代的抗争故事,一时默然无言。 当年桓温见信曾感叹,姜伯约死,而汉亡。 但是大汉真的覆灭了吗? 且不论还有这些蜀人继续以汉为号,后世还有宋祖重又建国,即便抛开王朝更迭青史兴废不提,大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直都在。 它成为了所有天下衣冠,炎黄后裔,代代相传的星火,从此这中原便以汉为名,这百姓便以汉为号。 若以一家一姓之王朝为度量,则大汉终难免覆灭之时;但若用千秋岁月亿万斯民为尺度,则江山虽改,时事虽易,大汉万古长青。 光祖宗之玄灵,振大汉之天声。 “——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姜维轻轻地叹息一声,眉眼却很坚定,“我会做到的,无论在哪个时空。” …… 李雄是流民领袖,起兵只为混口饭吃,军事能力实在是相当有限。 第352节 在李雄的再三请求下,姜维暂时接管了他的军队,一面给石勒传假讯,一面暗中出征北上,截断了石勒的后路。 祖逖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以疑兵计绕开了石家人的探测耳目,小股奇兵奔袭襄国,来了一场做梦都想不到的神奇偷家。 老石浑然不知大难已经临头,正兀自感觉良好,怀着一种“朕乃天命之子”的蜜汁自信,铁蹄踏破烟尘滚滚,往关中疾驰而来。 区区刘琨? 不过就是自己从前的手下败将,当个浪漫风流名士有余,要想当皇帝还是算了吧,俺老石才是这块料! 石勒这一生颇具传奇色彩,开国之难度堪称空前绝后,也就只有明祖朱元璋和宋祖刘裕能够与之比拟。 他早年是一个奴隶,被当成货物反复贩卖,后来多方辗转,好容易才恢复了自由身,一步步做大做强,混成了天子,可谓是励志典范了。 也怪不得他如此自信,一来他能打,战斗力超高,二来,之前晋朝将士的战斗力实在也太弱,每次打架就跟白给的一样。 卑微的出身既限制了他,也成就了他,正所谓“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正因为早年当奴隶吃不上饭,活不下去,他才会自己外出寻找生路,终至成为九五之尊。 可惜他虽然起于微末,却并没有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思想觉悟,反而屠城掠地,给北方带来了无尽灾难,甚至因为食物短缺将人体充作军粮,可谓骇人听闻。 这便是历史上的石勒。 现在他失去了张宾这位十六国第一谋士的辅佐,显得颇有些滞重迟缓,脑瓜子不灵光了。 石勒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在心底琢磨着自己的人生规划。 倘若遇上汉高祖、汉武帝那样的绝世帝王,他就准备收拾收拾,面北称臣了,但问题就在于他现在遇见的不是这两位,而是倒霉催的牛睿……不是,司马睿。 这姓牛的是块什么料大家心里都清楚,为何他能做天子,我做不得?就因为他有个好祖宗,而我生而为奴? 石勒心里很不服气,想要挥刀给贼老天戳上几个窟窿 而这种不服气的情绪,在见到李定国带着长安守军主动出击,宛如摧枯拉朽般毁掉了他军阵左翼后,达到了峰值。 这段时间以来,大汉四处动兵作战,先后平复了凉州张氏政权,秦州司马保政权,仇池羌人政权,成汉李氏政权,堪称神速。 但面对的压力也无比巨大,南有东晋占着一块巨大的版图虎视眈眈,北边就是石勒占据了长安以北的一块地盘。 另有匈奴铁弗部;平城一带的代国,也就是后世北魏的先祖;幽州段氏鲜卑,历史上缢杀刘琨的段匹便是这一部的人;更远一点的平州则是慕容鲜卑驻地,再往南还有青州广固,是名义上隶属于东晋政权的征东大将军曹嶷驻扎之地…… 这些都等待着他们一一征服,全部完成后才能算真正的一统天下。 石勒的地盘正巧卡在这一堆政权之间,占地广阔,尽揽中原富庶。 众人召开军事会议进行战前决策,这回就连刘阿斗都出席了。 刘阿斗决心要证明自己,沉思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名将们经常采用的操作:“何不派人刺杀石勒,让他们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刘彻不禁摇头,觉得之后得了空闲,必定要好好整治阿斗一番,给他升个级:“我大汉甫复立国,经略中原,王者义师,气吞四海,合该兴堂堂正正之兵,动正大光明之戈,岂能专为刺杀鬼祟事,平白堕了兴国之风?” 刘阿斗愕然不语。 刘彻见他呆呆的模样就来气,伸手使劲敲了敲他脑壳,随后将人晾在一边,自去和郑成功商议。 二人最终决定,毕其功于一役,将石勒大军连同他本人尽数留在此处。 石勒的政权很奇特,他虽然是个羯族胡人,但他麾下羯人却不太多,而是盘踞着大量活不下去的汉民百姓和杂胡,好些从前都是奴隶,一路追随他起兵。 所以,他其实是没有自己的统治基本盘的。 他不像刘渊作为匈奴贵族,具备极强的种族纽带和身后的一整支匈奴势力(当然,现在无了,被消灭掉了)。 石勒固然不可能活命,但对于石勒麾下的大量汉人士兵,尤其是从前的饥荒流民,自然也不能行事做绝,还是尽量以安抚招降为主,等战乱结束后,还把流民们分配回原地,回归日常生活。 温峤驻军牛水,示敌以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准备将石勒一网打尽,刘琨亲自披甲上阵,伏击于伏牛山,另有卢谌率一支弓弩小队作为二伏。 真正的主力还是李定国这一路,他训了长安军数月,终于把军队练得令行禁止,犹如钢铁洪流,可以尝试极为严密的墙氏冲锋战术了。 石勒行军固然有一手,四方严明,但架不住李定国直接冲锋入中阵,将他大军断为两截,首尾两翼皆不能呼应,随后趁机发动了全线进攻。 石勒从未见过如此锐不可当的勇军,一时手忙脚乱,好容易收拢阵营之后,开始疯狂奔逃,准备鸣金收兵,待积蓄力量来日再战。 石勒在乱军中回望,见李定国银鞍白马,轻骑引雕弓,身合飞霜冲破丹霄万里,剑锋出鞘,所向披靡,震落的淋漓鲜血染作天边一片旌旗赤色。 当然,都是敌人的血,不是他身上的伤。 这也太凶了,一看就是稀世名将啊。 此刻,石勒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可能是太想得到李定国了吧,忽然高声呼喊道:“这位将军,朕观你英姿绝世,乃朕平生仅见,何不来我赵国共图大业!” 甚至已经开始当众开条件:“朕愿封你高官厚禄,待扫平四方,将来共主天下!” 一旁,今日亲征在此,准备练习一下陆战的郑成功:?! 是自己太久不出手了吗,为何近来每天都有人来挖他的墙角? 他冷笑一声,抬手举起了火枪。 第126章 石勒死了, 几乎不成人形。 如他所愿的那样死得轰轰烈烈,在绚丽的冲天火光中,炸成了最璀璨的烟花。 郑成功在恼怒中, 对着他毫不留情一通乱轰。 尘埃四溅,电闪雷鸣之后,石勒中弹坠落马下, 竟是避开了要害, 捂着伤处就地一滚,血流如注。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显然想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武器, 来不及思索,便借着这一波惊起的滚滚尘烟作掩饰, 就地开始了亡命逃蹿。 石勒作为羯族小胡,外貌上看就是纯纯白种人,因为过于白皙,和周围灰头土脸的士兵们差异很大。 他立时从伤处蘸了一把血涂在脸上,模糊了面目, 身姿矫健, 迅速一跃而起,夺了一匹战马翻身跳上, 不忘趁机回头, 向四处放几发冷箭造成动乱,给自己创造溜走的机会。 观这熟练程度,这一套逃跑避难的操作,显然也不是头一回了。 众多骑兵死士在四周为他开道, 左冲右突, 悍然无惧。 “咦”, 郑成功立在高处望着这一幕,见自己一击竟然没杀死他,震惊之后便是愈发生气,“这厮倒是有几分气运在身。” 他重新给燧发枪换了子弹,准备进入阵中追杀石勒。 李定国岂能让他如此以身犯险,当即将人按在原处,温声劝说道:“森森消消气,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他斩首带回。” “什么斩首,太便宜他了”,郑成功怒道,“他敢跟我抢人,定要让他死成一块一块的!” “好”,李定国扬眉说,兵刃的锋芒绽开一道锐利光辉洞穿日月。 “战略须得变上一变了”,郑成功沉思片晌,锐利的目光审视向四方,很快就将新的方案告诉了他。 此刻石勒军队正在通过一处山坳险地,枯木怪石滚滚而落,惊得下方一片人仰马翻,哀嚎声中自相蹴踏,枉死者无数。 李定国选了一个极为精妙的角度自斜里杀出,不偏不倚,拦在了石勒一行人出谷的必经之路上。 郑成功凝眉注视着下方的各处战场。 见另一边,一名白袍儒雅的年轻小将,中郎将卢谌,正和汉赵大将、石勒的侄子石虎打得如火如荼,刀光剑影横飞,有决生死之势。 比较遗憾的就是本次进入副本位面没有开战舰进来,故而也没带太多武器。 纵然对本阵营的军中装备进行了一些升级,但毕竟年代相差太多,技术落后了一大截,机械意义上的热武器完全没搞出来,燃烧爆炸火药倒是配了不少。 郑成功一挥袖,将有变的信号焰火投向了天穹深处。 战前众人商议好要跟石勒虚与委蛇一阵,引入包围圈中,一网打尽。 现在发难其实稍微有些早了,刘琨、温峤两军还在远方依险设伏,尚未动弹,凭借他们这一支长安军的力量很难一举拿下对方全部。 但是…… 方才石勒如此大言不惭地要跟他抢人,这能忍吗,必然不能啊。 还搞什么虚与委蛇,直接杀上去就是了,改为斩首计划,必须让这狗贼付出血的代价! 卢谌见到信号,面色一变,当下不跟石虎在这边继续鏖战了。 先是假作不敌之势,引诱石虎来追,而后猛一个后退拉开距离,默默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向了对面的石虎。 石虎:? 他被这一包外头塞了很多棉花所以软绵绵、带着奇怪气味的东西一砸,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 卢谌露出了一个信心满满的微笑,没想到吧,我先前只是利用你来打磨自己的武艺,现在不装了,摊牌了。 下一刻,只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身前响起,火焰如窜天猴一般爬得老高。 石虎:“你踏马……啊!” 这位未来历史上的十六国第一暴君,和宋祖那不成器的后嗣刘子业,并称为魏晋南北朝帝王届两大卧龙凤雏的奇男子,在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之后,便被火焰吞没。 他扭曲着,惨叫着,极力挣扎,如同一个火人般四处奔跑着冲入人群。 此处本为山林,所到之处,烈焰四散蔓延开,很快就有许多赵军坠马,被火舌舔舐成了灰烬。 卢谌也没想到这火药居然威力这么大,一溜烟跑到极远处,才敢回头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亲娘嘞,他居然把这种危险品藏在袖口中,还好明世祖手下的匠人靠得住,不然一个不小心,被炸成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了啊! 少年将军拍拍饱受惊讶的小心脏,策马而去,他要找自家舅舅寻求安慰去了。 郑成功见到这一幕,觉得卢谌应该是没问题了,便不再关注。 他重又拿出了巴雷特,而不是之前的燧发枪,从山巅瞄准了正在高速移动的石勒石勒。 比起正面厮杀,这种一击毙命、干净利落的冷静杀伐,才是他更擅长的。 可惜巴雷特自从被小老虎从时空长河里垂钓出来,里面所剩的弹药已经不多了,还得回去送给工器坊研究。 石勒他值得这种一枪穿心的绝美死法。 郑成功的手很稳,素白手指极为有力地发出了这一击,金属冰冷锋利的光泽在指间停驻片刻,一掠而过,更映得这只手修长清透,犹如川河覆雪、高城寒月一般。 石勒虽然看不到他这边的景象,但无数次生死中拼杀出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立刻转身想要逃离。 李定国在他不远处捕捉到了这个机会,掷出长槊,从石勒左肩穿过,将他牢牢钉死在了原地。 石勒悍勇无惧,竟是不顾流血的伤势,奋力撕扯挣脱,却恰好把自己送到了子弹面前,一瞬穿心。 一捧温热的血花向着苍天溅起,李定国纵马从他的尸首上践踏而过,长安军有样学样,直接给石勒踩踏得一塌糊涂。 四处屠杀汉民,将胡人明确分为一等国民,汉人是二等人的暴君,着实不配死后拥有全尸。 李定国挥戈斩断了赵字大旗,勒马高驻,冷然厉喝道:“赵王贼首已伏诛就戮,我大汉王师征伐,战无不克,莫作徒劳抵抗,速速弃甲就擒!” 第353节 声如雷震,传向战场八方,整个后赵军团顿时陷入了大乱,一泻千里。 石勒麾下较为骁勇善战者,共有十八骑士,夔安、孔苌、支雄等大将都是最早追随他起兵者,颇复一番神力,多年跟随他戎旗西指,四处北讨,哪甘心就此归降。 眼见局势混乱不堪,当下就想先稳住阵脚,领军突围离去,保存实力来日再战。 石勒虽亡,赵国宗室犹存,往后另推别者为主,亦或是图谋自立,都是不错的主意。 怎料胡人将领们揽辔想走,麾下的士兵却已心胆俱落,全无斗志,束手就擒者甚众,余下也是皆如没头苍蝇般,随着将领四处亡命奔波乱蹿。 正仓皇逃命间,冷不防赵军阵营中,有一气质如兰、高贵俊爽的少年混在其间,偷摸着向着本方将领放冷箭,射一下,就迅速隐入队伍中,飞快地换了个位置。 十八将领中有三个接连被他光顾到,抬眼却见冷箭竟是从本方阵营的另一处分支射来的,不由面色大变,勃然大怒。 或曰“我便知你狼子野心,果然现在容不得我,开始动手了”,或曰“你道老子怕你,先杀了你再出去!” 十八将都是赵国元老,石勒在世尚能稳稳压制住他们,石勒一走,就连继承人石虎也被干掉,这群人的野心纷纷上涨,谁都不服谁,都想着压别人一头。 这般话不投机半句多,手上见真章,很快就演变成了火并,打得不可开交。 便是夔安作为石勒阵营中较有智慧的一名将军,想着带领本部,先冲出去再说,也是冲到半路就被支雄一阵箭雨逼了回头,大有“今日部分出个胜负,谁也别想走”的趋势。 众人仿佛都忘了这是两国之争的战场,瞬间陷入了你死我活,反倒是大汉军队生怕被误伤,全都远远地退了开去,只有在旁边观看的份。 当然,也不是真的观看,而是严密一下包围圈,准备将他们今日尽数留在这里。 如此发展,当真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郑成功拿起望远镜,观察着那个在石赵阵营里最先动手、挑起乱子的少年,见他也远远地注视着这个方向,似有若无地挥了挥手。 郑成功:“……” 倘若不是自己毫不知情,都要怀疑这位是本方派过去的卧底了。 他们这边直接大举压上,而数里之遥,原本在那里约定伏击的刘琨与温峤二军,见到信号得知战况有变,迅速赶来,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包围圈的最后一处板块。 温峤还很坏心眼地留了一角空缺,把那边埋伏的重重铁骑隐藏起来。 给逃兵们一线渺茫希望之后,又将他们尽数抛入地狱。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转向了刘琨,神采飞扬地说:“舅舅,今天收获了一场大胜!” 刘琨低眉擦拭着剑刃上的血痕,闻言,对自家外甥轻笑了一下,漫天锋芒与星火映入他静湖一般的眸中,散作波光粼粼:“阿峤做得很好。” 温峤顿时高兴起来:“舅舅,那我是不是已经合格了?你之前为了保护我,把我送到建康城去,今后我不会再被排除在你的计划之外了吧。” 他之前是被刘琨送走的,因为太闹腾了,后来跟着祖逖北上才见到了刘琨。 温峤长大了是大魔王,怼天怼地,杀伐掌兵,现在年轻时候自然就是小魔王。 他的姓这个「温」,就是桓温名字里的「温」由来,说是他爹桓彝很是仰慕温峤的文采风华,小桓温刚满一岁,就被抱了去见温峤。 温峤大魔王名不虚传,抬眸扫了一眼,顿时兴味盎然地说,哎,这小孩骨相不错,让我掐一把听听他的哭声。 掐一把听听哭声…… 如此惨无人道的操作,着实是给小桓温那颗稚嫩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温峤一边听着小桓温的哇哇大哭,一边笑得可开心了,直呼这孩子真嘤物……不是,真英物啊!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对于小桓温来说,那天夕阳下大魔王对他伸出的魔爪,和手臂上被掐出的红印,是他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 更可怕的,还得数他爹桓彝听了大喜,直接将温峤的「温」拿来给他取名,小桓温的噩梦从此升级成了终身制。 温峤平时做人,十分随心所欲,想骂谁就骂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散万金赌输了钱,就让好友庾亮花钱赎他,回回都是如此。 但即便是小魔王,面对自幼仰慕的人也是很乖巧的。 少年温峤伸手捉住刘琨一片衣角,神色特别热切地说:“舅舅,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想见证你位及九五,能为你做很多事情的。” “这个么”,刘琨修长手指拂过剑锋,甲胄与剑佩上的坠玉碰撞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看你今日的战绩再说。” “哦”,温峤虽然有点失望没立即得到他的保证,但还是很快振作了精神,握拳道,“那我一定努力杀敌,并且保护好你。” 刘琨抬手摸了摸少年的鬓边乌发,微笑不语。 就在温峤踌躇满志,此间气氛正好的时候,忽听得远处,隔着好长一段距离,就有“舅舅!我来了!”的一通乱喊声传来。 卢谌白袍银戈,如惊电般奔驰到面前,在身前数丈外停驻,翻身下马,风一般飞扑向刘琨,一边叫道:“舅舅,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刘琨本觉得他已经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扑过来,未免太不成体统。 但听了他这句话,不觉一怔,原本打算推开他的手,也变成温柔地拍了拍少年犹在微微发抖的后背:“怎么啦,是谁欺负你了?” 卢谌先前被袖中爆炸物一吓,这时本已经渐渐缓过神来,结果被他这么一拍,心中顿时又升起了许多的后怕和委屈,扁着嘴道:“那石虎贼子好凶……我好艰难才杀了他,等会定要从十八赵将身上讨回来。” 刘琨见他如此,自是免不了轻言细语安慰几番,温峤顿时就被撇在了一旁,心中不禁暗暗气闷。 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和舅舅说话,把卢谌挤一边去,忽见卢谌握着刘琨的手,电光火石之间倏然一抬眼,给了他一个极为得意的眼神,快得仿佛像错觉。 温峤大怒,卢子谅这小绿茶从小就惯会装,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子,太不要脸了! 温峤伸出手,准备直接把卢谌拎起来。 刘琨安慰到一半,发现外甥们神色不善地针锋相对,似乎又要打架(咦,为什么说又?),便一挥袖,隔在了二人之间:“有这精力不如放到今日的战斗上,那边的混战也快要落幕了。” “舅舅说的是”,温峤拔剑出鞘,傲然道,“我今日定会斩将搴旗,冲锋杀敌,军功远胜卢子谅,我要证明我才是你最好的外甥!” 他这是做什么梦呢,卢谌微笑,语气施施然道:“哦,那你可得抓紧了,谁让我刚才已经击杀石虎,立下泼天战功了呢。” 温峤更为生气,随着刘琨一声令下,第一个就挥剑杀了出去,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赵国胡骑铁蹄之上。 卢谌见他如此凶猛,目光波澜不惊,很坚决地守卫在了刘琨身边,一边不忘给人上眼药:“温太真就知道闷头往前冲,我不一样,在我心目中舅舅远比战功重要。” “你啊”,刘琨不觉摇摇头,“多亏阿峤此刻已经冲入敌阵中,不然被他听到,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他不打算让卢谌继续待在这里,卢谌是文官专转职,走儒将路线,战场厮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磨砺。 “放手而为”,刘琨勉励他道,声音中浮动着一缕笑意,“几年前石勒全盛时,我尚可以击败他,何况今日败甲残兵。” 卢谌再三叮嘱他要注意安全,这才放心地转身开始冲锋。 单论战力,刘琨毕竟是年少时就开始闻鸡起舞练剑的人,比他们两个都能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状态奇佳,很快如利刃斩落,就将十八骑分割成了数个左支右绌的阵营,击杀了数名首领。 这可能是大汉名将舅舅们共有的一种神奇buff吧,只要和外甥一起作战,就会效果翻倍。 刘琨有两个外甥,效果翻了两倍不止,杀得敌军人头滚滚,要么降,要么死,骇得魂飞魄散,不再有一战之力。 李定国率领长安军来了一波包抄,侧身见他们一家人都杀疯了,不禁露出了惊叹之色。 刘琨远远地望见,报以一个温和的笑意。 当然,如果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怎样的修罗场,此刻一定笑不出来。 …… 本次是自五胡入侵中原以来,第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一战歼灭赵国主力,斩首数万,余众皆降。 若是流民就或留在长安周边营建,或迁回原籍从事生产,若是军士就打散入本土军队,扩充重编。 主力既灭,重要将领也都尽数折损,拿下赵都襄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此刻姜维也在出兵北方,截断后路,李定国北征闪击,和他来了一次精妙的配合战,迅速平定襄国,传召召国全境,望风而降。 石勒的太子石弘在城破之日逃入崇训宫,自焚而死,赵国遂灭。 接下来,大汉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本次灭赵之战所收获的成果,清察吏治,重订方针,安抚百姓,扫灭叛乱,严明纲纪,肃然远近,这些事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另外,和蓟地接壤的段氏鲜卑也不太安分,觉得赵国方灭,大汉又不能在短时间内掌握整个政权,很想趁火打劫一番,扩地开疆。 对此姜维表示,他仿佛在做梦。 一干石赵政权的文武高官,弗论胡汉,俱被送往了长安城,择起德高才美者,选入朝中效命。 其中就有当日在乱军中,隐秘动手放冷箭的那个少年。 郑成功认出他来,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便携他进宫去见刘琨。 这少年气质冷冷淡淡,对万事万物都似漠不关心,却一路上对他很是热络,攀着他的手问东问西,似是想知道他的所有事。 结果末了,听见殿前侍卫恭敬行礼的声音,他眼神一闪,带了几分惊讶地问:“咦,你不是汉王吗?” 郑成功微微摇头。 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少年立即松开他,沉声道歉,并说明自己只是为了刘琨而来。 宫殿内,众人正围坐着,开一场小型庆功宴。 刘彻见郑成功来了,忙冲他招招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个黄金吃瓜位置:“世祖快看。” 郑成功眉梢微挑,坐到那边去,只见卢谌和温峤正在四目相对,妙语连珠。 一方用词文雅,主打一个暗潮涌动刀光剑影,一方怒极,直接破口大骂,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说来说去,总不离争夺舅舅的关注之事。 刘琨只打算将一个外甥留在朝中,另一个送出去历练,总得给孩子充分的发展空间吧。 这就导致二人这些天争吵不休,让众人看了无数的热闹,刘彻一面吃瓜,一面心中开始胡乱琢磨。 幸好这事没发生在汉武朝,不然每天吵得宛如几百只鸭子,全家都不得安生了。 话又说回来,如果卫青也像刘琨一样有两个外甥,那自己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刘彻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怦然心动,但转瞬看了一眼视频那头的霍去病,还是硬生生打住了自己这个危险的念头。 冠军侯只有一个,四海八荒也只得这一个。 就算真存在某一处时空位面,卫青再多出来一个外甥,那也不可能是他的冠军侯。 刘琨被二人夹在中间,真真头疼不已, 转头看见郑成功带了一名面目陌生的少年进来,如蒙大赦,立即转移话题道:“这位是?” 那少年立在当场,亭亭风峭,犹如一支清新秀雅的素冠荷鼎,目光在他面上凝住了许久,泛着许多深深浅浅、晦暗难明的光芒。 他声音清润:“晚生崔悦,清河崔氏一弃子,自故土沦陷后屈身仕赵,若论关系的话……当称呼汉王一声舅舅。” 崔悦从袖中翻出一物,传示众人,乃是当年刘琨,或者说中山刘氏给他母亲的信物,后来他母亲身死,就被崔悦收了起来,一直收藏到今日。 刘彻:“……” 郑成功:“……” 场中众人:“……” 眼前两个外甥的争端还未解决呢,怎么还又多出来一个? 第354节 沉默许久,刘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致命的问题:“越石,你到底有几个好外甥?” 卢谌和温峤此刻也不吵了,也都将死亡视线投向了刘琨,笑吟吟地问:“是啊,舅舅,你到底有几个好外甥?” 刘琨将信物接过来一看,再三检察,发现居然还真是他这一脉的,不禁眼前一黑。 这一刻,他希望这个人间他从没来过。 万万没想到,前些日子好友祖逖的修罗场刚结束,他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把人哄高兴了,现在居然又要面临新一轮的亲情修罗场。 面对卢谌和温峤洞穿的视线,刘琨缓缓竖起三根手指:“据我所知,我就三个外甥。” 温峤冷笑一声:“呵,我不信。” 卢谌面无表情:“舅舅,你想好了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 刘琨扶额道:“子谅,阿峤,别这样,我今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还有第三个外甥啊,他母亲我都没印象了……” 崔悦保持着神色不动,笑容清浅地说:“我知自己寸功未立,汉王不愿认我也无妨。” “这是什么话”,刘琨立即反驳道,“是我之疏忽,没有早点灭赵把你接回来,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明日我来考察一下你的才学。” 崔悦含笑称是:“多谢汉王。” “还叫汉王?” 崔悦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轻轻垂下眼睫:“多谢……舅舅。” 他目光扫过对面警觉地瞪着他的卢谌、温峤二人,心想,我们来日方长。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过后,宴会重又……至少是表面上重又恢复了热络。 刘彻没法直接当面吐槽,和卫青一阵狂发消息,手指在输入板上宛如飞起。 郑成功拉着李定国低语,声音放得很轻,不时往刘琨那边看一眼,俨然目睹着一出超凡脱俗的家庭大戏。 李定国认真倾听,十分捧场,每到关键时刻都会准确给出反应,在他讲得滔滔不绝的时候还不忘递上一杯水。 而一旁的刘阿斗,他悟了! 难怪他之前给刘琨建议,让刘琨多去结拜几个义兄义弟,刘琨不肯去。 本来还以为是考虑到祖逖的心情(实际上也确实是如此),但现在刘阿斗充满激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又学会了一种为帝为王的小技巧。 原来刘琨的挂没有开在结拜兄弟上,而是开在了晚辈身上啊。 刘阿斗望向刘琨这三个外甥。 温峤骄傲不逊,眉眼凌厉;卢谌温文尔雅,儒将风范;崔悦衣冠高华,空灵如兰,唇畔氤氲着一抹浅淡莫测的笑意,一看就是个谋而后动、绝不简单的人物。 嗯,确认过眼神,三个都是狠人。 …… 崔悦入朝为官,从主簿开始做起,很快凭借他的能力扶摇直上,一路风生水起,更是时常出入禁宫,秉烛夜谈。 这也让温峤和卢谌愈发生气,决定联手对付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外来客。 刘彻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忙着吃瓜,打开视频给卫青和霍去病各种讲述,活脱脱就是一个瓜田里的猹。 这日,他倒是破天荒地没有讲瓜,卫青正觉得有些奇怪,便见自家陛下神色带着几分奇异,将镜头一转,露出了另一边的刘琨:“仲卿,越石有某些问题要请教你。” 刘琨手持镜头沉吟许久,终于忍不住转头:“祖宗,你能先出去一下吗,你在这里,我问不出口。” 刘彻不禁有些生气,怎么他反倒成了外人了。 但转瞬想起他这些天来的经历,心中便是满怀同情,拍了拍他的肩,径自离开了。 卫青很有耐心地等着刘琨发问,暗自揣测对方将陛下撇到一边,是要跟他商议什么大事。 在刘琨开口前的漫长时间内,他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 这件大事上至大汉未来的战略版图,下至如何处理一位特殊官员,甚至还有什么屯田振军、宫室营造、重编凉州,等等,所有全都被他考虑到了。 就在卫青觉得自己思量万无一失的时候,却听见刘琨面色沉重,缓缓问道:“长平侯,你知道如何才能当好舅舅吗?” 卫青:“……” 什么离谱的东西? 刘琨满心无奈,家里孩子整天闹修罗场,搁谁身上也遭不住啊。 譬如昨天,卢谌说看见了一个面条的配方很不错,要煮给他试试,刘琨欣然同意。 结果温峤与崔悦得到消息,居然各自做了一碗面带进宫,当面要他选出自己究竟更喜欢一碗面。 刘琨能怎样,总不能厚此薄彼让孩子们寒心吧,只能含泪把三碗面全都吃掉了。 好容易吃完了三碗面,刘琨已经开始自我怀疑,自己这舅舅当得是不是有问题,不然怎么就一个个都针锋相对,在他面前乖巧无比,一转身就折腾得快把天捅出了一个窟窿呢。 所以今天,他终于决定来请教一位行家高手。 卫青听了他的解释,恍然大悟:“好啊。”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问到他的专业领域了哈。 【作者有话说】 舅舅: 即将开启炫崽模式.jpg 第127章 卫青见刘琨求教之意十分诚恳, 便不再推辞,慷慨地将自己当舅舅的心得一一告知。 “首先,要在任何时候, 任何地点,给予他全方位无死角的关心,让他知道他是我们全家最宠的崽。” 刘琨赞同地一抚掌:“理应如此。” 卫青又继续指点道:“他不高兴的时候, 你要去哄哄他, 带他一起出去玩,到校场原野上纵横驰骋, 挽弓如月, 白羽逐流星;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一直站在他身边, 永远支持他。” “然后你就会发现,双向奔赴的感情是这么美好,世间怎么会有外甥这么好的人呢。” “风里雨里,他就像小太阳一样持续温暖着你——这种快乐想必你也很能体会。” 刘琨颇为感同身受地说:“是啊。” 虽然他的小太阳数量有点多,快把他烤焦了, 吃面都得吃三份,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乐在其中呢。 卫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道: “虽说圣贤希声, 世人都难免有缺点, 但以我平生阅人无数的经验,却很难找到他的缺点在何处。即便偶尔有点皮,也完全无伤大雅。” “有的孩子来到这世上,就注定要做一番大事, 成就万古未有之伟业, 去病就是这样的人。” “我所能做的, 便是引导他,鼓励他,让他顺着天性放风飞翔。最后也莫忘了,当他一个人立在最高处不胜寒时,为他留一盏烟火人间里的归家灯火。” 刘琨听得入神,频频点头给予回应,时不时还拈笔记录。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 不对啊,自己明明是来咨询怎么当好舅舅的,怎么就听卫青炫崽炫了好长时间? 虽然冠军侯确实不错,但跟他现在的遭遇明显不对口啊。 刘琨搁下笔,强行将话题带回了正轨:“请问长平侯,有没有一种更快速起效、立竿见影的方法?” 卫青遗憾地停下讲述,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刘琨既然已经问了别的问题,他也没有硬逼着人家听的道理。 他思索许久,回想了一番自己和霍去病相处的日常点点滴滴,最后得出一个强有力的结论:“孩子都是需要赞美的。” “所以?” 卫青:“你可以在战略上进行指导教育,帮助他成才,至于精神层面,还是得多夸夸他,给予他充分的关怀和肯定,让他知道你对他的认可。” 刘琨深思道:“我不知该怎么夸。” 说的是什么傻话,卫青惊讶地扫了他一眼:“第一时间发现外甥的闪光点并且大夸特夸,这难道不是每个舅舅的必备技能么。”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于理所当然了,就差质问“难道你不会?” 刘琨终究没好意思继续追问,只得拱手致谢离去。 他回到寝殿后,一面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一面依旧在心底胡乱琢磨。 不久前,刘琨考虑到崔悦作风稳健,深思谨行,兼之又熟悉赵国政权文武百僚,委派他辅助张宾,处理众多灭赵后的过渡事项,还给了他拥有出入禁宫,便宜行事的权限。 此夜,崔悦抱着一叠文书,进宫来见刘琨。 他行走在满地清净如雪的月华间,温柔的凉月若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笼于少年单薄纤细的肩头,摇碎流光,盈盈欲坠。 “舅舅”,崔悦垂着首,纤细的脖颈弯出一抹脆弱幽美的弧度,小声说,“我给你带了红豆糕。” 刘琨目光从公文上移开,有些惊讶地接过来,发现居然还是温热的,吃起来也香甜软糯,就是卖相有点丑:“是你做的?” 一点绯红染上了少年雪白的后颈,他声音低低地说:“是。” 若放在以往,刘琨吃了也就吃了,但他忽然想起了卫青的指导,“要给予充分的关怀和肯定”。 于是当即就把崔悦拉过来,按着人坐下,一面笑意温和地说:“多谢阿悦,我很喜欢。” 他抽出一张公案,凝眉细看,随后仔细提笔修正了崔悦写在上面的种种不妥当之处。 崔悦见他的字如流水行云,矫矫不群,反观自己的字却是一塌糊涂,神色不禁一黯。 “阿悦已经做得很好了”,刘琨知道他年少丧父,而后又远离祖地,飘零边关,能有如今的学识殊为不易,“若换作旁人,未必能及你半分。” 便握着他的手,缓慢带他写了几个字,声音温和地渗入夜风中,随着灯花明灭:“这是卫瓘的《顿首州民帖》,阿悦喜欢吗?” 崔悦重重点头:“喜欢!” 刘琨询问他的意见:“那以后就练这个?” 崔悦本想学钟繇,而不是卫瓘,因为卢谌特别擅长书法,就是以钟繇为宗,他处处都想压对方一头。 但此刻,刘琨转瞬又想起卫青的指点,“首先,让他知道他是我们全家最宠的崽。” 虽说卫青本意绝非如此,但刘琨还是认为自己get到了,当即轻笑着说:“阿悦是我捧在掌心的孩子,莫要妄自菲薄,虽然这本字帖难度颇高,但你时时勤练,定能完成。以后每晚入宫,我来教你。” 这话落在崔悦耳中,自动就变成了“我是舅舅最喜欢的外甥”。 纵然他再少年老成,也忍不住抿唇,绽放出一丝笑意,在心底划去了本来的那个想法:“我听舅舅的,就练卫瓘。” 这一晚出宫,他走路都是带风的,就算是迎面撞见了卢谌,居然是破天荒心平气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第355节 卢谌如同见鬼一样看着他,好半天,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声问候:“你好。” “子谅来啦”,刘琨面对卢谌,采取了近乎相同的夸夸方式。 卢谌近来很是眼馋李定国的墙式冲锋战术,准备效仿其练兵,却是进展缓慢,屡屡受挫,心中无比沮丧,过来找刘琨寻求安慰。 刘琨神色温柔地哄小朋友:“子谅莫要难过,李晋王是一国上将,比你多了许多年历练,胜过你也是正常的。你总得有个成长过程吧,倘若一开始就登顶,还给不给别人活路啦?” 卢谌被他逗笑了,一下子冲散了愁绪。 刘琨与他拉勾起誓:“子谅文武兼资,与我平生殊为肖似,最得我心。演练战阵固然艰难,于你却易如覆掌,我们做个约定,到年底的时候我去和你一道策划军事演武,好不好!” 卢谌没想到舅舅居然最喜欢自己,当即惊喜交加,整个人都快美上天了,兴冲冲地跳起来就抱了他一下:“好的舅舅,我一定会努力的!” 眼看天色将晚,刘琨挽留他在宫中住了一晚。 次日清晨出宫时,卢谌恰好遇见了来找人的温峤。 温峤一见他顿时横眉竖目,这小绿茶又找了什么借口留宿了,正要大骂,不料卢谌见他却是眉开眼笑,居然还无比热情地打了招呼。 温峤:??? 他下意识伸长脖子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温峤这回乃是负责了外界情报对接工作,段部鲜卑那里有最新动静,特来找刘琨禀告。 “阿峤做得很好”,刘琨翻了翻厚厚一叠情报,握住他的手说,“有你留在我身边帮忙何其有幸,这真是我平生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温峤心头一阵飘飘然:“那我一定比卢子谅和崔悦来得更出色吧?” 刘琨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笑着说:“阿峤是我最先认识、也是最喜欢的的孩子,自幼便由我看着长大,应当有充足的自信才是。以你的才华,便是放眼整个大江南北,也是最顶尖的一列。” 温峤喜上眉梢,觉得人生从没有这么乐观开朗过,他才不在乎什么最顶尖一列,重点是舅舅让他自信一点! 他现在超勇的,面对卢谌、崔悦这样的家伙,可以一拳一个小朋友。 围观群众:“……” 刘越石对每一个孩子都说「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这样真的不会翻车吗?! 卫青:“……” 他可不是这样教的! 事实证明,至少目前还没有翻车,反而小朋友们彼此之间相处,都比往常和谐了不少。 三人各自都怀着一种“我是舅舅最喜欢的孩子,而你却不是”的心态,居高临下,觉得对面的两人好可怜,已经被排挤出局了。 于是相处之间,包容度上升了好几倍,就算偶尔被冒犯到,也大度地不跟他们计较。 刘琨误打误撞地解决了一桩难题,心满意足,还特意找卫青去道谢。 卫青可不想他哪天翻车的时候把锅扣给自己,当即战术性撤退,丝毫不居功。 …… 近日,一批公卿贵州被送赵都襄国运送过来,舟车劳顿,流徙入朝,视其德行能力安排职位。 石氏宗室并石勒、石虎一干人的亲信,手中血债累累,屠城杀劫无数,尽数被抄斩于市,以告慰大汉百姓在天之灵。 石勒雄踞北境多年,麾下或强行掳掠,或利诱招揽了不少人杰俊才,他们的下一代成为了十六国、甚至整个南北朝时期最璀璨的星辰。 譬如苻坚他祖父蒲洪,还有冉闵的父亲冉良。 二位堪称父(爷)凭子(孙)贵,沿途受到了不错的待遇,搞得心中甚至有些忐忑,很快就被请入了馆驿中,接风洗尘,等待觐见。 然而同时,也有一位极为特殊,格格不入的人物,混在了百官队列中进入长安。 此人正是琅琊王氏的族长王衍。 本为西晋宰辅,在衣冠南渡时想要溜走,却因为太笨没跑得掉,连着部下尽数被石勒捉了去。 因为王衍满嘴夸夸其谈,出言不逊,石勒本想着直接将他击杀。 但此时恰逢刘琨称王,石勒觉得留王衍在手中奇货可居,没准可以挑动琅琊王氏斗争江东,故而保了他一命。 王衍是一个废物美人,废是真的废,美也是真的美。 后人每提起美人,经常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神姿高彻,如琼林玉树,自然是风尘外物”,这句话便是起源于王衍。 他生得洁白纤细,风姿绰约,容貌秀丽,清谈的时候总是手执白玉柄拂尘,世人都觉得他的手十分优美,和白玉并无区别。 他引领了一个时代的风尚,士林朝野,因为仰慕他的风度,都流行清谈玄理。 然而王衍同时也是一个漂亮蠢货,没有任何治国安邦的才能,却偏偏混成了三公之首,朝廷除了皇帝之外的一把手。 西晋灭亡,山河破碎,他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几十年后桓温北伐,就曾临江眺望苍苍江北,叹息“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皆是王夷甫(王衍字)诸人的责任。” 这么一号人进城,众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赶来凑热闹,想看看王衍到底长得有多美。 毕竟根据史书记载,石勒想杀王衍,又不忍心动手毁了他的脸,便命令属下不得用刀刃加害,而是在夜间悄悄排墙填杀。 这得有多好看,才能让暴君石勒都心生不忍了啊。 王衍被仔细梳洗一番,带到殿前,众人一看,怎么说呢……有种实物与营销不符,图片仅供参考的感觉。 “朕还以为会是「我见犹怜」的那种美”,刘彻抬眸望去,深感失望,“比卫玠差太多了。” 一旁众人绝倒,我见犹怜的那种美是什么样的美啊。 郑成功比较客观地评价道:“王衍年岁已高,不在外貌巅峰期,又被幽囚许久,朝不保夕,如此状态也可以理解。” 刘彻陡然想起一茬:“要不你让他加入大明,用生死簿将他回溯到年轻时?朕还挺想看的。若是长相确实过关,你正好带走成为外交部门面。” 他就是一心想看热闹,郑成功摆摆手,断然否决:“那还是算了,大明不欢迎王衍这样的祸国罪人,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众人很快商议得出了王衍最终的处置方式。 那就是下次出征江左之时,于军阵之前,斩杀祭旗。 山河因他而破碎,又将踏着他的尸骨再度恢复统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当众人都在外面忙碌的时候,某些无所事事之人,却是在宫中……打起了麻将。 刘阿斗,平阳公主,卫子夫,黄宗羲,四人正围坐在一处,眼神肃穆地盯着眼前堆积在一处的小玉牌,表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与其说是在玩耍,简直更像是在操控军事阵法,主打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 前三位本来进入历史长河,就是纯纯来观光玩耍的。 至于黄宗羲,他本来在争分夺秒地利用晋时的古书资源做一些学术研究,未料这三人打麻将三缺一,硬是路过将他抓了壮丁。 当然,这麻将也是从大明众人那边捞过来的,就是百无聊赖之下,要找点新乐子。 麻将是大明特产,又起源于黄宗羲的家乡浙江,三人对规则一知半解,觉得有必要找一位行家来指引他们。 在平阳公主许诺赠送一书架的大汉古籍之后,黄宗羲同意了帮他们这个小忙。 讲罢规则,便开始动手和牌。 黄宗羲此老,作为大明思想最叛逆之人,一身反骨,毫无上下尊卑观念可言,才不管对面是什么皇帝贵胄、公主皇后,直接就是一通厮杀,杀得对面片甲不留。 日落西沉,黄宗羲收获满满,快乐归去,继续投入学术研究之中。 平阳连输了十几把金叶子,输钱事小,丢面子事大,心中郁闷不已。 回家免不了将刘彻的镜头借过来,与卫青大大吐槽了一番,直呼黄宗羲这老东西根本不做人。 卫青安慰她几句,平阳忽然来了劲头,将麻将规则一一告诉他。 卫青虽然没玩过麻将,但天才的人往往做什么都上手得飞快,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诀窍。 平阳为了让他进一步教自己,决定带他去看麻将实物。 结果到了摆放麻将的地方,刘阿斗赫然也在此处,鬼鬼祟祟地秉着蜡烛,正偷摸着移动麻将。 麻将在大明虽然不算稀罕之物,但本次驶入时空长河,却只带了这一副,故而严加看管,存放在一间特殊的宫殿中。 刘阿斗正拿着镜头,接受那边的姜维指点,试图夜间修行提升麻将技术,第二日偷偷地惊艳所有人。 他听到远处脚步声越逼越近,正毛骨悚然,一抬头,和灯光深处一张白惨惨的脸打了个照面,更是吓得险些跳起来。 待发现是平阳,才长舒了一口气:“祖宗,你这是要吓死人啊。” 平阳也被他吓得不轻,没好气地一眼瞪过去:“你大晚上好端端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刘阿斗心想,祖宗你不也没睡么,但他不敢说。 卫青没想到此处居然还碰见了同行,只得隔着视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和姜维打了个招呼:“平襄侯好。” 姜维抬袖作掩面状,艰难地点了点头:“长平侯好。” 事实证明,麻将这种东西果然在互相切磋中获得进步。 平阳公主和刘阿斗虽然只有两个人,然而加上双方的视频,这就又凑足了四个人,可以开一桌了。 虽说隔着视频出牌麻烦一点,但也不是不能代劳。 于是这般糊了一个多时辰,视频那头的人已经各自去休息,刘阿斗却是越战越勇,一直练习到天明。 到第二日,四人聚在一起打麻将的时候,卫子夫赫然发现,全场竟只有她一个人在持续不断地输钱了。 黄宗羲本就是麻将大佬,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约好了一起垫底的大汉小伙伴们竟也水准突飞猛进,将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卫子夫输了一茬又一茬,连头上的发簪都输没了,觉得这样不行,于是连夜把视频镜头从刘彻那里借过来,找自家弟弟寻求帮助。 又一次被cue的卫青:“……” 这次他不用卫子夫解释,直接就指点对方去了放麻将的宫殿。 卫子夫推门而入,进去一看,好家伙,她的两个牌友正在那里对着麻将谱勤学苦练呢。 卫子夫不允许他们撇下自己偷偷进步,当即也加入了这个练习的行列。 真别说,他们还挺有上进心,进步神速,很快就让黄宗羲都感觉到了一股威胁感,开始认真对待每一局麻将。 然而众人玩得正欢快,浑然不觉,有一双眼正在暗处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他是一名东晋的探子,已经观察多日了,这如此兴师动众地商议,又拿着如此精美绝伦的小玉牌,一定是在演练某种军事阵法吧! 且这麻将又合幺九之数,看上去玄奇非凡,想来定是一件了不得之物! 这个消息很重要,必须尽快传给王敦。 第356节 本来吧,若是单纯刘阿斗等人在此玩耍,探子倒也不会如此上心,但卫青和姜维加入就不一样了,探子觉得他们一定是在密谋着什么,而且所图甚大。 于是,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麻将的一百三六张效果图已经被画在纸上,顺流而下,连夜飘往了江东建康城。 建康城,王敦看到这一则消息也是高度重视,特别是这名探子居然在纸上画出了所有的麻将图案和布局,一看就很能唬人。 王敦立即召集自己的一众幕僚商议,结果当然是谁都没能提出任何洞见。 他无可奈何,只得把堂弟王导、大司马陶侃等人都请了过来,邀他们共同参悟这军事阵法。 众人苦思冥想多时,却是不得要领,只觉这麻将一百三十六张布局奇特,走势深奥,竟是比诸葛武侯的八卦阵还要难以参悟。 王敦本觉得刘琨新灭赵国,内部动荡,想着直接控制司马睿北伐,先翦除刘琨,以振声威,回到江东再谋朝篡位。 结果看了这套麻将阵法,顿时就意识到了,刘琨阵营中必有高人坐镇,自己对其一无所知(虽然这么说倒也没错)! 王敦惊骇之下,最终改变了操作思路,决定先夺取江东,积蓄力量,等自己实力足够强大了,再北上和刘琨决一死战。 在明面上,王敦倒也不敢明言作乱,公开跟司马睿说我想图谋皇帝这个位子。 尽管事实确实如此,但表面上功夫总要做一做的。 毕竟刘琨登基,还可算是复国,位居正朔,师出有名,但他琅琊王氏祖上又没有皇帝,反倒是有一个被祭旗的废物美人王衍。 总之,王敦打出“诛逆臣,清君侧”的旗号,纠合部众,昭告天下。 发难的表文一夜之间就乘着小船去势如箭,春水疾如天上,抵达了建康城,随后又传向四面八方。 里头无非是一些套话,什么“圣主如天,无非小人作祟,臣要对付的不是你,乃是一干奸臣虎伥,你若识趣就快些把他们都杀了”之类的。 光说这些也就算了,结果王敦好死不死,居然在表文里加了这么一句话: “汉武雄略,亦惑江充谗佞邪说,至乃父子相屠,流血丹地,终能克悟,不失大纲。今日之事,有逾于此……” 是谁被戳中了脊梁骨呢,反正刘彻看到之后,直接生生捏碎了这张纸。 此贼着实该死! …… 另一边。 尽管刘阿斗等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经被一名探子记录下来了,但天幕观众们却是通过直播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观众的持续热议,第二日,刘彻等所有人都知道了,看向刘琨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 好惨一个汉王呐。 郑成功更是无比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杯茶:“越石节哀,朕与你同在。” 刘琨:??? 心中蓦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明世祖这么说话准没好事。 他虽然之前被从历史长河中钓出来,可以看见天幕,但毕竟是后来才加入了,操作不是很熟练。 好半天,终于点开了天幕观众的评论,逐行看过去,不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禁宫深处出现探子,众人一开始还以为是皇城防御过于松懈,直接漏成了筛子。 然而吃瓜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很快便发现,原来是内部出了叛徒,而且这叛徒还不是别人…… 正是刘琨的儿子刘群,从前是世子,未来登基后就将是太子。 且刘琨就只有他这一个孩子,可以说是等额选举,压根没有竞争对手。 本来还有个长子刘遵,从前在令狐泥掀起的兵乱和鲜卑浩劫中,连同刘琨全家一并被杀,殆无余者。 如此太子叛国之事,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令人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观众们遇到这等费解之事,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永远奋战在吃瓜前线的新皇帝王莽。 王莽果然不负众望,在吃了一盘炸鸡,吮干净手指头后,忽然灵光一闪,得出了一个推论——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刘群用一封信,害死了自己的亲爹。 他被鲜卑人抓去,难以忍受折辱,为了苟活一命,写了一封挑拨离间的造反信给刘琨当时的合作对象。 直接将本就处境十分危险,正在借兵抗胡的刘琨推入了深渊。 一般人遇上这种事,不说壮烈就义,宁死不降,至少也得是周旋一番,虚与委蛇。 结果刘群明明知道写了这封信,就等于是让他爹去死,但还是为了保命照做不误。而且,写信这个主意甚至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生怕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鲜卑人所杀。 这等哄堂大孝的行为,就连郑经看了都要说一声“吾道不孤”。 这段时间,随着众人进入五胡乱华位面,许多史书也一并带了过来,并没有对刘群特别加以防备。 刘群见到了自己史书上的举动,自觉在大汉已经没有了活路,于是转身就把机密出卖给江东的王敦,进行得毫不犹豫。 天幕上,观众们也是持续在议论: 【新皇帝王莽】:真诚建议明世祖、宋祖,还有刘越石,组一个帝王「父愁者联盟」。 【新皇帝王莽】:不对,不能称之为「父愁者联盟」,几个倒霉孩子,郑经、刘义隆已经被废了,刘群看样子也快了。所以,应该叫做「今天找到合适的江山继承人了吗」联盟。 【魏孝文帝元宏】:朕刚赐死太子,这联盟高低得报个名。 【北齐神武帝高欢】:朕这里已经不是找不到继承人的问题了,是全族往下数三代,只有孝瓘一个正常人的问题。 【陈武帝陈霸先】:格局要打开,儿子不行可以将眼光放到全宗族,为什么不立侄子当继承人呢。 【大顺皇帝李自成】:立侄子好,朕的侄子还附带一个完美的皇太孙。 【陈武帝陈霸先】:反正朕不想努力了,现在就等着茜茜北伐成功,一统江山,好送朕进太庙,当个鼎盛王朝的开国太祖。 【陈文帝陈蒨】:…… 【唐代宗李豫】:哈哈,隔着无尽时空都感觉到了陈茜茜的无语。 【周太祖郭威】:选继承人这种事,如果本宗不行,还可以考虑外甥兼养子,朕的继承人是千古一帝(骄傲. jpg) 【周世宗柴荣】:啊,谢谢父皇。 【晋明帝司马绍】:如果全家都不行,也找不到养子,不如直接给太子安排一个优秀的太子妃。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先皇谬赞。 【北周武帝宇文邕】:说实话,朕对太子的要求已经降低到底线了,只需品行端正乖巧便可,甚至像刘阿斗那样的都行,朕不挑。 【明宣宗朱瞻基】:笑死,什么叫刘阿斗那样的,你还挺会想的。 【明宣宗朱瞻基】:刘阿斗是多少雄才大略之君梦寐以求的继承人,不滥杀,不作妖,不欺压百姓,对诸葛武侯百分之一万信任,让他做啥他做啥。虽然有点笨,但只需安排良臣辅助代政,就是完美的守成之主。 【魏孝文帝元宏】:给朕一个阿斗,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全盘照抄继承朕的改革国策往前走,朕纵然死也瞑目了。 …… 刘阿斗看到这里,骄傲地挺直了腰板。 他竟也有收到这么多表扬的一日,可把他给得意坏了! 然而,刘琨却已无心再看下去。 他万没有想到会被自己的孩子背叛,合上光幕,满身萧索,长是心灰意冷,在今冬第一场朔漠的飞雪中,独自撑伞走向了禁宫深处。 他的背影太单薄孤高,也太寥落了,遗世而独立,纤然抖落了万千清光。 崔悦下意识就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立即转身追了上去:“舅舅,等等我!” 卢谌与温峤早就义愤填膺,一个去捉拿刘群,押解审问,一个去顺藤摸瓜,扫清其他内应。 刘彻望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天幕上有个周太祖郭威,好像就是传位给外甥/内侄的,刘群连刘琨这三个外甥/内侄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话又说回来,宋祖那边还没解决,越石这边又来了问题,他老刘家的帝王难道是命里跟太子相克吗? 【作者有话说】 老刘家众多皇帝表示很淦 第128章 刘群很快被抓捕归案, 卢谌一脸愤怒地将他绑缚到殿前:“我把这厮带来了,舅舅人呢,该如何处置他!” “如此作为, 与国贼无异,自然是定斩不赦”,刘彻淡淡负手, 居高临下地冷睨了一眼。 刘群屈膝跪在冰凉的砖瓦上, 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又或者是有恃无恐, 叫嚣着“我要见我父王!他不会杀我的!” “聒噪”, 刘彻听得一阵不耐烦,挥袖示意宫人将他的嘴堵住, “越石若不忍心动手,朕可以为他代劳。” 卢谌咬住唇,顿时陷入了一阵纠结:“可是,舅舅会很难过的。” 如果换作在另一位帝王在这里,可能会对这种杀一子而保江山的事毫不犹豫, 更别说刘群本来就犯了大错, 确实该死。 但刘琨却不同,他这个人敏感而重情, 对家人友人更是心特别软。 卢谌很了解自家舅舅, 从前就是一派潇洒自如的名士作风,为人重情重义,一往情深,淋漓如醉墨, 剑斩入灯前。 身是京华画中客, 檐楼攀角数星辰。 虽然后来因国破家亡, 四处流徙,沉邃坚毅了不少,不再那么清狂不羁。 然而,再怎样的冰炭摧折、风雪流离都没有改变他的本心,拨开重重刀光剑影,他依旧还是当年的纯然心性,爱憎分明,炽烈欲燃。 刘琨绝不是一个工于心计、深思谋算、走一步看百步的政治家,也永远不可能成为那种人。 对人对己对这世间,都只凭一腔疏狂,一点心火,孤执地烧彻了乾坤照夜。 这样疏狂的性格自然是缺点很明显,得罪很多人,又让更多人失望心灰离去,厌恶者甚至恨之欲其死。 却也让他成为一位极有温度的领袖,与之相交,如飞蛾扑火,无可抵御这漫漫长夜中一瞥惊鸿的片羽极光。 所以世人仰慕甚众,来者如潮,引以为豪英,绝不忍背弃辜负。 起码卢谌早就想好了,自己死后墓志铭只写「晋司空(刘琨之前官职)从事中郎」,这短短一行字就好。 当然现在复汉,可能会改成「大汉征南将军」云云。 反正只要死后能和舅舅的名字写在同一处,怎么样都好。 卢谌想到这里,霎时一阵怒火灼烧过肺腑,没忍住将刘群提起,厉声斥道:“不是,你凭什么啊,舅舅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竟让你视他如仇,乃至通敌叛国、除之后快?” 第357节 刘群哑口无言。 说到底,刘琨确实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对外甥尚且捧在掌心,百般关爱,何况是自己唯一的亲子。 是他本来就脑子笨,又蠢又坏,不然也不可能做出一封信害死亲爹的事情。 刘群之前见了史书里自己所做的事,知道未来肯定当不成太子,贪心之下,干脆来了个昏招去跟王敦合作,换取东晋高位——然而,这等阴诡心思,何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明言? 见他不答,卢谌冷笑一声,又道:“几载战火连绵,枕戈待旦,大家每一日都是在生死间辗转,那样的景象你不是没见过。你也知道,舅舅究竟为抗击胡虏、肃清河山付出了多少。” “昔年风流子,披甲赴峥嵘——永嘉国灭之始,我便一直追随在他身后,见他刀光换朱笔,剑影改笙箫,跌跌撞撞从头募集起一支军队镇守幽州。他受了那么多的伤,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他带着多少的旧部飘零辗转,几近客死边关,埋骨不得归,才换来了今日——你却想把一切都毁掉,你凭什么,你究竟凭什么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陡转低沉,压抑不住地带上了一缕哽咽。 泪水从少年眸中滴落,他不明白为什么刘群可以这么坏,自己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最好的理想和炽热燃烧的岁月,居然会被这样轻贱入尘泥,为一己之私就要尽数毁掉。 “刘群呢,就是贪心不足,什么都想要,却根本就什么都配不上”,温峤眉眼凌厉,无比厌恶地说。 他掏出手帕递给卢谌,看在今日有共同敌人一致对外的份上,决定暂时对卢子谅和善一点:“擦擦,哭得真难看。” 卢谌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眸中犹带水光。 温峤之前顺藤摸瓜,按照刘群这条线去查了,果然抓捕了一干负责策应联络的人士,还在刘群房中抄出了好些来自王敦的书信,看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我们家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温峤将信纸往地上一掷,语气冷冷地说,“王处仲昔年在琅琊王氏地位不显,远不如王夷甫那支势力显赫,却在渡江之后的数年间,一举晋升为大将军,东晋头号实权人物,手握重兵,直逼建康。” “这么一位枭雄,你觉得他许你高官厚禄,是看上了你什么,图你一无所长至今一事无成,还是图你品行败坏轻易改换门庭?” “你怕是活得太舒服了,忘记自己的根在何处。王处仲若不是忌惮舅舅,何至于花大代价拉拢你?倘若真被你不幸成功,我等覆灭之日,也将是你身死之时。” “——真是愚不可及。” 刘彻拿过两张信纸一看,不禁绝倒,王敦这套「等杀了你爹,就给你加官晋爵」话术骗小孩都远远不够啊,居然能骗到刘群。 好在其他小朋友看起来都很警觉的样子,只有一个大朋友……刘阿斗盯着信看了好半天。 刘彻:??? 他瞬间就垮了脸,往阿斗脑门上使劲一拍,决定回头就去加强反诈培训。 太丢人了! 刘阿斗委屈极了,他只是见到王敦在信里提起相父的远方后人诸葛恢,所以多留意了几眼,怎么说也是跟相父沾边的人啊,结果就被误认为是上当受骗了。 阿斗心里苦,但阿斗不敢说。 过了好一会,卢谌平复了情绪,过来找刘彻:“世宗陛下,我担心舅舅……” “你也太看轻你舅舅了”,刘彻觉得他可能是太过在乎,所以关心则乱,“等着吧,最迟明日越石一定会下处斩诏书。” 刘群犯下的罪,称一句罪恶滔天也不为过。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卖军情了,卫青、霍去病、李来亨、姜维等人的战事部署,全都被他传递给了王敦。 好在卫霍二人之前远在凉州、益州征战,王敦鞭长莫及,小老虎身边又有郭嘉,主打一个随机应变,灵活变阵,姜维那边和成汉政权的李雄更是关系密切,信任有加,都没让王敦占到什么便宜。 加上刘群本人又很蠢,就连这次传递信息,都把平阳公主的麻将说成了阵法,指不定王敦等人还在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呢。 笑死,根本毫无效果。 但即便他们实际上没损失什么,刘群的背叛也是完全不可原谅的。 刘彻见卢谌还是欲言又止,索性随意挥了挥手:“越石心里清楚,新生的帝国经不起太大的动荡。况且刘群的命是命,之前战死的同袍、枉死的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最终,他一定会选择斩刘群以示天下。” 这无关什么名士作风,还是政治家行为,纯粹就是每一个合格的帝王领袖都会做出的抉择而已。 卢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就是担心这个啊,理智上能做出正确的抉择,但心里还是会很难过的吧。” 而且,刘琨的全家、还有他兄长的全家之前都死于乱兵,从此便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尚未走到最高处加冕,就已孤绝不胜寒。 小朋友未免太过于多心了,刘彻拍拍他,不作一词,转身离去。 …… 事实证明,卢谌的担心果然没错。 刘琨第二日一早传诏升堂,下了击杀令。 刘群没想到他爹这次居然真的会取他性命,还以为自己会被无限包容着,终于忍不住慌了,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父王,我错了,你救救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在场众人皆对他怒目而视。 刘琨身形清寂,神色平淡,孑然立在殿前,赤色衣衫若一片流动的晚霞绯云,迎风翻飞,勾勒出虚幻跃金的光影。 他始终没有回应刘群任何一个字,只是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握紧。 刘群见得不到回话,整个人都开始崩溃,最终甚至破口大骂起来,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直到被拖下去当众斩杀,伴随着一声惨叫,叫骂声终于消失不见。 郑成功挥袖拂去了风中弥漫的一缕淡淡血腥气,安慰他说:“有些孩子注定是冤孽,来到这世上就是一种错,你对他再好也没用,看开点吧。” 世上居然还有人跟他经历一样惨的,他顿时就平衡了啊。 刘琨接下来的表现还挺正常的,朝会议事,处理政务,规划战略,依旧是十分高效,有条不紊。 众人观察了一整日,未见有任何异常,悬着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各自散去。 哪料得,这一晚刚入深夜,众人刚睡下,便听见一声悠扬的箫声如泣如诉,在夜风中寂然响起,久久回荡,一缕缕音调直冲天灵盖。 正是刘琨夜中难寐,心事重重,遂披衣坐起,坐在寝殿阶前吹箫。 须知禁宫深处,三更鼓后,落针可闻,整座皇城都已经陷入了沉睡,谁敢在此时发出声响? 刘琨作为两晋时期最出众的音乐家,琴、箫、羌笛、琵琶、胡笳无所不精,尤其擅长吹奏悲音。 当年守卫晋阳城时,匈奴数万大军围城,他陷入了极端孤立无援的境地,并不慌张,只是静立在城头的风霜中,吹了一夜的胡笳,皆为思乡曲。 那是征人夜泣,青灯独坐,在黄沙明月、天地苍穹之间飘然回响,不绝如缕。 数万匈奴兵被勾起了思乡之情,在曲中纷纷含悲堕泪,恸哭不已,到天明时便退兵离去。 一曲胡笳守孤城之事,堪为千古绝唱,是何等的流华蕴藉,又是何等的风度无双。 可想而知,刘琨的悲曲究竟有多么大的杀伤力,多么扣人心弦,搅起情绪千丝万缕纠缠。 这一夜,刘琨想着死去的刘群,和许许多多埋骨在乱世中至亲故友,忽觉悲从中来。 他抬眸望着身前沉睡的宫阙,新雪过后,明月便显得格外清绝,将一座座沉睡的殿宇飞檐映得犹如通透的美玉。 “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一切都是消沉而寂静的,冷风穿过回廊,卷着树梢一片薄若蝉翼的月光飘落,萧然抚过衣襟。 他伶仃坐在那里,任长风灌满袍袖,苍白的手指握着玉箫静静吹奏,许多年浩渺岁月便也在指间沉淀了,抖落苍凉不尽的回音。 这一首玉箫曲,当真是吹裂金石,声遏行云,犹如海潮般翻涌,洒落了星星点点的流光雪絮。 如此一来,非但是平阳公主和刘阿斗的夜间麻将小分队进行不下去,便是其他人半夜惊醒,听见如此悲凉婉转的哀曲,都一下子被勾起了伤心事,怔怔出神。 然而再动听的箫声,也架不住夜夜准时响起,还专门挑人睡得正香的时候。 刘琨失眠,众人也被迫跟着他一个都别想睡,真真是苦不堪言。 倒也并非没有人尝试过劝说他,但刘琨白天看起来毫无异常,本职工作没有任何问题,人家贵为一国之主,又没影响政务,如今不过就是来一点小小的爱好,众人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再说了,情绪总得有个宣泄点吧,刘彻也不想让未来的大汉天子压抑成木头人,只得就此作罢。 愁啊。 便是在众人的千盼万盼中,祖逖接到了他们的消息,一路星夜飞驰,日夜兼程以不可思议的飞速,很快从洛阳抵达了长安城,一来就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欢迎。 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对他寄予厚望,大将军啊,该说的信里都说清楚了,你来得真及时,快去管管刘越石吧。 饶是祖逖一惯冷静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被众人言语之间的“越石真的深受打击”、“天天这样吹下去,他和我们迟早要疯一个”,给吓了一跳。 大家更是表示:“你是他唯一的知己,现在全靠你了!” 祖逖内心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怀着沉重的心情和对好友的无比担忧,拿上千里迢迢特意带来的礼物,进入了宫中。 …… 刘琨虽然情绪低落,意志消沉,但强大的责任心和如今的局势并不允许他摆烂。 所以,尽管他晚上每天都去吹箫,白天却是仍在一丝不苟地干活,丝毫没落下进度。 这一日,他现在正在接见原赵国政权的率义侯、氐部首领蒲洪,也就是苻坚他爷爷。 为什么苻坚姓苻,而他爷爷姓蒲呢,因为……是随便起的。 蒲洪家里后院长了一些蒲,“长五丈,节如竹形”,观者大为惊讶,认为是祥瑞之兆,所以就用蒲这个字为姓。 后来小孙子苻坚出生,背上有“草付”二字,正好符合彼时“草付应王”的成语,干脆就改成了苻姓。 苻坚作为秦王、千古一帝,含金量自然不用说,是刘琨钦定留给继承人(虽然还不知继承人是谁)的下一任宰相人选。 他看了大明带来的史书,发现除此之外,其他苻秦宗室子弟的质量也都很不错,名将辈出,群星闪耀。 第二代苻健在枋头大败桓温,第三代苻菁长安破晋军,苻洛攻灭鲜卑代国,苻飞大败羌人,苻黄眉阵斩姚襄。 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小天才,苻坚的幼弟苻融,此人在前秦帝脉一向是团宠待遇,深受所有人喜爱。 《晋书》给了他整本书的最高评价之一,称其“惊才绝艳”、“耳闻则诵,过目不忘”、“文武双绝”,可谓是直接夸上天了。 不得不说,蒲洪在生孩子这件事上,确实是点满了技能点的,后人成才率之高,甚至能跟他的祖先中山靖王掰一掰腕子了。 刘琨准备等这一群小不点出生了,通通培养起来,成为大汉栋梁。 他还准备等二十年后苻坚出生,就将小团子带到华阴山一带活动,争取捕捉一只正在山间拜师学艺的野生王景略。 王家三代都是将相之才,王猛,王永,王镇恶,其中两个都名列武庙,在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 经历了刘群一事,刘琨对于继承人的指望已经降低到了刘阿斗的程度,只求品行端正,至于聪不聪明,甚至有没有脑子,那都不重要。 所以,选一些合适的辅政大臣就成了最为关键之事。 苻王两家加起来,基本已经把这个时代的最强文武阵容凑齐一半了,至于剩下的一半……等他南下攻占东晋,什么王庾桓谢,全部都要通通归大汉所有。 然而,此处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如何才能让蒲洪心甘情愿效命呢,此人野心勃勃,一心图谋自立,在历史上更是投降之后又反叛了三回,硬是从零开始,凑出了一份前秦立国的基业。 刘琨正在凝眉思索,不得要领,便去找刘彻商议。 第358节 刘彻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方法,顺手刷了刷天幕,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可以用道具!” 上次抽奖有一个叫做「友谊之手」的东西,是【盘点十大震撼人心遗言】里边,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标志物,被吕布带走了。 刘彻当即出了一笔钱,从吕布那里把道具换了过来。 此时此刻,蒲洪来到宫中与刘琨对谈,他生得眉目英挺,姿貌峻拔,行走之间龙骧虎步,一看就不是个简单角色。 他虽然很欣赏刘琨,认为是当世第一俊杰,但毕竟没有经过大汉的毒打,还是有点独立的心思在蠢蠢欲动。 正思索间,冷不防忽然感觉头顶一痛。 刘琨拿起马克思的友谊之手在蒲洪身上轻轻一戳,很快化为光点,融入了对方体内。 很快,蒲洪看着刘琨的眼神就彻底变了,无比热切而诚恳,宛如自己的生死之交,甚至就连思维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 他想,汉王以帝王之尊,对我如此诚恳,我不过是个一无长物的俘虏,他有什么可图的呢,这一定就是人间自有真情在了吧。 当然,蒲洪并不知道,刘琨确实对他本人一无所图,图的是他的往后三代,子子孙孙。 二人越谈越投机,推杯换盏之后,甚至已经发展到了以字相称的地步。 刘琨支颐微笑道:“不如选个良辰吉日,你我结为八拜之交,从此,你的孙子苻坚就是我的孙子,我一定给他安排一个好去处(宰相)。” 蒲洪大声叫好。 他酒喝得太多,头脑一片模糊,一时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是“苻坚”,这个名字怎么出来的。 只是握着刘琨的手,无比高兴地说:“汉王乃是我生平所见的第一英杰,苻坚得以认你为祖,是他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罢端起酒杯,递给刘琨:“贤弟请饮此酒,你我今日便即结拜!” 刘琨欣然同意:“好!兄长果然知我,真是我平生知己!” 然而就在此刻,祖逖恰好从外面进来,恰好听见了这一席对话:“……” 沉默,是今日的太平宫。 刘琨与他对上视线,笑容缓缓消失,并且隐约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士稚,这事可能有些复杂,你听我解释——” 祖逖冷笑:“你不用解释了,我今天就不该来。” 是谁说的刘越石在伤心欲绝,让他从洛阳赶过来,结果一刻不见,他又多出了一个知己! 【作者有话说】 猪猪: 是我说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第129章 祖逖虽然嘴上放了狠话, 但身体却很诚实,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步都没有往外挪。 就非常的口不对心。 刘琨见状, 总算灵光了一回,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士稚快坐,听我细细说与你听。” 祖逖面无表情地在他身边坐下:“讲吧。” 他眸光向蒲洪一扫, 陡转为锐利, 特别关注到了此人与汉人迥异的衣冠装束:“他到底是何来路?” 刘琨告诉自家好友:“是我为江山选定的未来宰相——” 祖逖深感不妥,此人面相生反骨, 一看就是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家, 怎可引为肱骨之臣。 正要劝阻两句,忽听刘琨续道:“——的爷爷。” 祖逖一怔, 他也略略看过大明众人带来的后世史书,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的后人是哪位大才,值得你花这么大代价去拉拢?” 刘琨根本没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无非就是多个名义上的结义兄弟罢了。 “士稚不必忧虑”,他抬起衣袖遮挡, 声音极轻、近乎耳语般地说道, “这位是秦王苻坚的祖上,孝武皇帝已经处理过他了, 不会生出贰心的。” 祖逖仍旧紧锁眉关, 觉得他不应当将自身安危轻托旁人:“可是……”如今时局危难,似这等三降之徒不可不防。 “没有可是”,刘琨对他飞快地眨了下眼,“今生我只有你这一个至交, 我都跟蒲洪成为结拜兄弟了, 你还不放心么。” 祖逖:“……” 不知道为什么, 他忽然就觉得安全感满满了呢,甚至对蒲洪都生出了一分诡异的同情。 在如何最大化利用结义兄弟这方面,刘琨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比如那位已经死去多时的代王拓跋猗卢,也就是北魏王朝的皇祖,从前就跟他结拜过。 真要论起来,那些北魏皇帝,如孝文帝元宏、孝庄帝元子攸之流,怎么着也得称他一声义祖(大雾)。 刘琨当年起兵攻打匈奴,因为势单力薄,从拓跋猗卢那里借了不少土地和士兵——当然,是有借无还的那种,最后拓跋猗卢死得老惨了。 蒲洪对自己未来将被不断压榨的命运一无所觉,正兀自痛饮大啖,十分快活。 他在那里一杯复一杯地劝饮,刘琨虽然甚是雅量,但也架不住这么如同喝水一般的喝法,到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眸光迷离、昏昏欲睡的状态。 眼看他还要伸手去摸酒杯,祖逖无奈将他按回去:“莫喝了,不怕明天头疼么。” “这才哪到哪”,刘琨拍开他的手,给自己又斟满一杯,“当年在金谷宴上的时候,大家都夸我酒量甚豪,千杯不醉呢。” 这时,宫人都已散去,室内也寂静下来。 一抹清莹无尘的月色映入盏中,空灵欲碎,明明灭灭,他饮下这一杯酒,好像也就饮尽了天边檐角的一轮明月,和二十年萧瑟无声的风霜。 祖逖眉心一跳,将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随后直接把他拖走:“你也知道是当年金谷宴,那些和你一起喝酒作乐、宴饮游冶的人,早就不知道埋骨泉下多少年了。” 刘琨忽然沉默下来,许久才轻声说:“他们又不是喝酒喝死的。” 早岁哪知世事艰,那时江山全胜、金瓯无缺,宴上何等绝代风华,满座珠玉,文光如海。 他还记得潘岳与他把盏赋诗,眉眼如春星,各指宴乐灯筵,琼瑶宝炬,绮色浓丽的华年在禁宫夜色中逝去如流水。 记得陆机坐在他对面抚琴,江南烟水一样飘渺清淡的人,神色温柔平和,拂弦一曲清歌,“人生何所促,忽如朝露凝。” 也记得陆云轻袍缓带,打着拍子相和,灯火通明处回眸笑说,“越石,听我阿兄此曲,比之你如何?” 后来呢,一朝梦醒了。 潘岳下狱冤杀,诛灭三族,陆机枉死,长叹“华亭鹤唳讵可闻”,陆云也终究魂留洛都,没能回到他心心念念的江东故土去。 当年的金谷故友,只活下来他一个,却如洗净铅华似的,彻底重活了一遭。 刘琨语气轻轻地说:“这些日子,我每逢见到卫玠,便会想起当年的潘岳。当年赵王司马伦作乱,我人微言轻,救不了他,如今只怕卫玠也步其后尘。” 所以,当听说刘彻决定将卫玠带走,他着实长舒了一口气。 祖逖叹了口气,握住他冰冷的指尖,带他走到高处俯瞰长安宫阙:“何必自苦,刘群的死就让你这么难过?咱们坐拥万里江山,来日肃清寰宇,有何事不能做成,有何人不能护住?” 夜幕之下,流光苍苍,天上是一片星河,地上宫阙灯火通明,也交映出一片流动的星芒。 刘琨不觉有些出神,许久方道:“不独是因为他,也不独是为了我自己,只是觉得……天地万物,生老病死,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纵是贵为帝王也一样。” 忧生忧思、慨叹光阴易逝、命如朝露,乃是这个年代名士们共同的思想主题。 乱世的黑暗压抑如摧枯拉朽,将人的心灵空间压缩到了极致,沉迷于醉梦飘摇之中。 然而,突如其来的烽火动乱,又如惊天利剑寒光湛湛,迎面斩来。 惊变之下,他见过了一场又一场无垠的破碎与毁灭。 是浮华梦碎之后的经久战栗,犹如苍茫夜海上,独自置身于滔天风浪的孤舟,四顾皆冷峻,空无一人,长夜尚未结束,而那传闻之中的黎明似乎永远也不会降临。 所以,刘琨是哀伤的,但这哀伤却不独为自己,而是为这乱世,为所有与他经历过茫茫摧折之苦的相似之人。 他看着天边亘古高悬的明月,想起数十年前的竹林七贤,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一场毁灭。 嵇康坠落在洛阳东市,珠玉陨灭,广陵断弦,而后他的七贤朋友们,也都如风前飞絮一般,伶仃辗转地一个接一个落幕了。 而百年之后的竟陵八友,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一场毁灭。 谢脁白衣如云,纤尘不染,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因不愿参与叛乱冤死于狱中。沈约与梁武帝萧衍早年为挚友,扶持于危难,后来一个为帝一个为相,终于相看两厌,以怨怼而终…… 乱世就是这样一种摧枯拉朽的东西,将所有美好的一切尽皆毁去。 持续了数百年之久的乱世尤其让人触目惊心,分分合合,莫衷一是。 刘琨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所畏惧,只担忧不能将乱世终结在自己手中,致使一幕幕悲剧重演。 “我也曾想过,自己这一生最好的结局无非就是壮烈地战斗,而后壮烈地死去”,祖逖沉默了许久,轻声说。 但他转瞬看向好友,眼眸一下变得明亮起来,熠熠装满了焰火与星光:“直到你给我写了那封信,我才真的觉得来日是可以期盼的,这样的浩劫终有停止之日。” “可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刘琨垂下眼睫说,“为人疏狂、轻佻、爱憎分明,学不会帝王心术,也当不成老谋深算的政治家。” “谁说只有老谋深算才能成为帝王,身居高位而不失赤子之心者古来罕有,史册寥无见闻”,祖逖望着他的眼睛,“但你一定可以,这么多年以来你想做的事没有不成功的,这回定然也一样。” 刘琨被他的盲目自信给逗笑了,他自己都没这么信任自己。 默了一会,又道:“我知这江山终会平复,只担心若不能在此生功成,刘群一死又后继无人,天下将会重又陷入动乱之中,苍生还不知要多受多少年的苦楚。” 纵然是宋祖那样气吞万里如虎的绝世英主,也免不了被刘义隆霍霍江山,丢城弃甲,何况他自觉不如宋祖远甚。 祖逖沉声说:“那就在这一世,在你我生年,一战功成。” 刘琨静默倾听,他又道:“至于未来的继承人之事,是找你的外甥也好,收养其他流落在外、品格上佳的刘姓宗室也好,总是来日方长,慢慢选吧。” 祖逖说到这里,低眉抽出剑锋,如水的寒光映着他挺拔的眉目,肃然蜿蜒如山河万里。 他就像年少时发誓,要与面前这个人并肩作战,匡济中原那样,无比认真地说:“无论何时,行至何处,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而奋战。” 刘琨对他笑了一下:“好。” “不难受了?” “一点也不。” 宫宴本已更深,二人又交谈了这么久,算算时间,也快到了长夜将尽时,雄鸡一唱天下白。 祖逖听着第一声嘹亮的鸡鸣,忽而豪气横生,拔剑而起道:“此非恶声也,越石莫要坐着了,快来跟我一起练剑吧!” 刘琨见他身姿矫矫,翩若游龙,剑锋挑起了第一缕破晓熹微的晨光,一时哑然失笑,这么多年士稚这个习惯还是一如既往,真让人无比怀念。 “我来给你配乐”,他摸出了玉箫,“今日不宜作悲声,当奏破阵曲。” 祖逖看见那支玉箫,陡然想起汉武帝似乎是让他来劝好友莫要半夜吹箫,扰人休息的。 但此刻他只想舞剑,早将刘彻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愉快地微笑起来:“好,开始吧!” 第359节 箫声激越响起,慨然如利刃破云,翻江倒海,极具有穿透力,祖逖便迎着箫音拔剑挥舞,端的是英姿盖世,意气风发。 而此刻。 不远处的宫殿内,刘彻正在清梦中沉睡。 这是连日以来难得的一次安眠,甚至他半梦半醒之间,还忍不住感叹,祖逖果然靠得住,还得是一物降一物,刘琨这回终于不再吹箫了。 哪成想,睡得正香,猛地听闻一阵慷慨激昂的箫声,从天灵盖深处响起,仿佛有无数纵横披靡的战鼓声,直接在头盖骨上隆隆敲响! 刘彻一脸懵逼地爬起来,走到外面,见若干相邻的宫殿已经是乱作一团,平阳公主披头散发地狂奔出来,手持马鞭,容色暴躁:“我马呢,我要去山间打猎!” 再看更远一些的地方,柳如是提着长戈,纵身跃上房梁,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个飞檐走壁:“我今日就要伐无道,杀鞑虏,杀杀杀!” 刘琨的音乐是何等富有感染力,很快,小半个皇城都陷入了刀剑铿鸣的境地,无比混乱。 刘彻:“……” 真是离谱,刘越石还不如吹悲曲呢。 这玩意听得他一大早上就热血沸腾,恨不能御驾亲征,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 …… 当长安城发生变故的时候,江左的东晋也同样一片水深火热。 自从王敦贴出檄文,以诛朝中奸臣之名起兵叛乱,令部下沈充、钱凤等人兵分三路,各领大军浩浩荡荡出击,从江淮上游直逼建康城。 王敦想得很美,自己位高权重,威望素著,朝中又防御空虚,自己大军扫过之处,必然是一地望风披靡,樯橹灰飞烟灭,区区司马家……不对,牛家,安敢与吾撄锋! 在历史上,镇守建康城、消灭他有生力量的人,正是长大之后的温峤。 不过这一回,因为大汉重建之事,王敦深感司马睿在江东立足未稳,自己有机可趁,直接将发难提前了好几年,而温峤也已经北上投奔自家舅舅。 东晋朝中无将,人心惶惶,轻而易举就被王敦从京口杀入,沿途势如破竹,打过蒋山灵山覆舟山,一举霸占了建康城。 王敦为了安抚百姓,倒也做足了表面功夫,禁止抄掠,严明赏罚,一面却是将司马睿等一干帝王宗室尽皆软禁,择日处死。 自己则是在明里暗里各种筹备,即将进行改朝换代登基之事。 不料这边正准备得风生水起,万事俱备,忽听得一则噩耗自上游江州传来,大将军不好啦,你已经被人偷家了! 王敦:??? 此刻已经霸占了江州的霍去病和小老虎:嘿嘿嘿。 终整个东晋一朝,江州始终是最重要的举国重镇,一句“兵家必争之地”都不足以描述其价值。 几乎每一场大战都与此地相关,不管是王敦之乱,苏峻之乱,还是后期的桓温建兵,淝水驻防,就连宋祖刘裕京口起义之后,最早都是选择了江州刺史的职位。 这里本是王敦经营多年的大本营,虽然卫夫人的相公李矩是名义上的江州刺史,却早已被王家势力架空,只能退避至江夏城。 那日,李来亨和郭嘉进驻江夏,接管了军队,李矩提议他们暂避锋芒,毕竟王家势大,咱这点兵马是真的打不过,不啻以卵击石,还是莫要胡乱作死了。 郭嘉:暂避锋芒?不好意思,他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过这个字! 郭嘉直接把李矩撇到了一边,给小老虎出主意,二人一拍即合,当下无比大胆地决定来一招偷天换日。 小老虎乔装打扮,冒充王氏使者进城,孤身一骑飞快驰入,镇守江州大本营的琅琊王氏大将王含毫无疑虑,觉得他一人翻不起什么风浪,当即开府相应。 不料小老虎直接一个飞驰,迎面将其斩杀,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王氏部曲大骇,立即高呼擒此恶贼,小老虎趁机拿出一张纸高呼,“我乃奉诏平乱,上前者视如叛逆!” 众人难免迟疑了一下,虽很快反应过来,早被小老虎一鼓作气提着王含的头颅跑远了,迫开城门,将本方大军放入。 郭嘉一面揭榜告知百姓,安抚众人勿要惊慌,一面开始让消息传播出去,王敦听闻后方陷落,果然大怒,发出檄文就要征讨。 但他并不舍得放弃刚到手的建康,必须留下坐镇,又自忖在江州经营多年,固若金汤,不至于这么快就全部陷落。 所以故作姿态,在檄文里极尽呵斥,令李来亨等人速速改邪归正,既往不咎。 小老虎都惊呆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能颠倒黑白,郭嘉看了檄文片刻,倒是面露一丝微笑:“他能写,难道我们就不能写么?” 当即文不加点,顷刻成篇,里面写上甚么「圣德应运,大汉江兴」云云,都是套话不提。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什么「平西将军王邃拨乱反正,丹阳将军张离率军三万,奋威将军陶侃驻守江关」之类的,一连列了几十个名字,表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业已采取行动。 整个瞧起来气势斐然,似乎整个江州之地已经尽数望风而降,其实统是虚张声势,全靠瞎吹。 小老虎看了都惊呆了,这些人他一个都没见过,难道不会被戳破吗? “一点简单的心理战术罢了”,郭嘉让他放心,“要的就是让他们焦头烂额,窥破虚实。” 小老虎还在想着,都被看破了怎么还能焦头烂额,一面按照郭嘉的指示,去约在益州的卫青和霍去病和他一同交攻淮南,另有李雄一路北上为疑军,设伏八公山。 当是时,两军会师之时,正面夹攻,江面上擂鼓滔天,无数的飞箭你来我往,轰隆隆撕破天际。 王氏大军看了檄文,好久方查明真相,正自嘲笑对面虚张声势,颇为轻敌,冷不防四面火势陡起,斜下里李雄一支伏兵自山上杀出,喊声惊天动地。 彷徨无主之时,汉军早已趁势大举攻上,霍去病挥剑疾进,小老虎横槊迎上,一把火熊熊烧彻对面战船,王军手忙脚乱,身陷包围圈中,竟无救火之时。 纵有再多的艨艟战舰,也是被这一把烈焰尽数收走,人也通通烧焦,成了一块块黑炭,坠入江中溺死。 “哦豁”,郭嘉抚掌道,“琅琊王氏果然焦头烂额了。” 小老虎闻言绝倒,合着是这种物理意义上的焦头烂额啊,真. 硬核。 此战斩敌逾万,回头检查损失,本方仅折进去几十号人。 小老虎这回倒是受了一点伤,深可见骨,看起来怪吓人的。 霍去病过来看望小伙伴,见小老虎正在碾碎一种自己从没见过的药草往伤口上涂抹,效果还挺好,非常迅速地止了血:“这是什么?” 小老虎:“刘寄奴。” 霍去病:??? 你说什么玩意? 小老虎告诉他:“这种草药就叫做「刘寄奴」,是宋祖发现的,据说他幼年的时候上山遇见大蛇,拈弓搭箭,将其射死。” “这倒是有意思”,霍去病想起了高祖斩白蛇的传说,看来老刘家的开国之君,确实是有点共同之处的。 小老虎又道:“后来第二日,宋祖准备把蛇捡回家煮蛇羹吃,遇见好些神仙童子在那里采药,准备救活那条蛇。宋祖一怒之下,把神仙童子通通都赶跑,而后将那种草药带回去,这就是「刘寄奴草」。” “宋祖陛下的医术很不错,据说后来北伐之中每逢将士受伤,就以这种草药敷治伤口,止血效果很好。” 霍去病觉得这故事挺好玩,不由感叹道:“宋祖陛下好气魄。” 不仅没有在名字上避讳,而且还欢迎所有民间百姓公开叫他的小名「寄奴」。帝王生前就公开允许其他人叫自己小名的,似乎也只有宋祖一个。 小老虎给自己处理好伤口,带着一包裹的刘寄奴草,继续开始征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祖的战神buff附体,接下来,他倒是没再继续受伤了。 众人趁胜追击,直入宣城等淮左数郡,所过之处号令严明,皆无犯办,安堵如故。 最后终于扫平了江州全境,李雄也过来跟他们汇合。 李雄是巴蜀氐人领袖,眼下在奉姜维号令,身长八尺三寸,约是2.05米。 “好高啊”,小老虎惊叹地仰头看着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自己比他矮一大截,“李将军,你的佩剑都快比曹操高了吧。” 李雄闻言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不知道,俺没试过,假如俺生在三国时代的话,也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单手抡起曹操。” 小老虎直呼遗憾。 一旁的郭嘉:“……” 多损呐,心中充满了对老曹的深深同情。 …… 这一回,攻占江洲之后,有一件大事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那就是……小桓温他已经满一周岁啦! 他爹桓彝此刻正在担任宣城郡太守,也就是江洲次府,责任重大,掌一府之生杀。 当淮南郡完成了回归大汉的一系列事物交接之后,就轮到了宣城。 所以桓彝这半月以来,是忙忙碌碌,脚不沾地,如陀螺般连轴转,就没有一时半会的停歇时候。 好容易忙完了这一阵,今日偷得半刻闲,提前下衙回家,准备烹点小鲜,酌点小酒,享受一下快乐人生,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 又特么谁啊,他恼火不已,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听得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剧烈,桓彝只得自认倒霉,爬起身去开门。 而此刻的门外,霍去病、卫青、李来亨、郭嘉等人正在等待着,视频那头的郑成功、刘彻等人也在同步观看。 这一批人是如今驻扎在江左的最强阵容,可谓是非常的光辉灿烂,人才济济了,瞬间让桓彝的小院都显得蓬荜生辉。 众人之所以聚在此处,是因为……郑成功随口的一句话。 小老虎每天都要开视频和他一起聊天,有次,就忽然讲到这件事。 史书记载,温峤小魔王掐了小桓温一把,听着哭声,夸奖了一句真嘤物(英物)啊。 然而下面还有一句,那就是温峤听说桓彝用自己的姓给桓温取名,就指着小桓温笑说,此子日后会让我不得不更改姓氏。 意思就是,桓温有王气,日后注定会称帝,这就让自己不得不避开「温」讳。 郑成功随意点评道:“也是奇了。现在桓温才一岁,一岁小孩的哭声不都是一样的吵闹烦人么,温峤怎么就能从中听出他命格不凡,贵不可言,将来要成为帝王了?” 而且,温峤的眼光确实没错,桓温自己虽然没称帝,但只差最后一步,后来也被其子桓玄追封为楚宣武帝。 小老虎:! 陛下质疑得好有道理! 小老虎很有探究精神,当即就准备上门拜访,亲自掐一把桓温试试,甚至还拉上了小伙伴霍去病一起。 郑成功乐得看热闹,鼓励他赶紧去,记得开视频给自己看看。 但卫青却觉得明世祖真是个祸害,引诱两个小朋友这般胡闹,太不像话,准备好好管教一下二人。 小老虎眼看自己要被制裁,眼珠一转,进行了直击人心的拷问:“你看你们的武帝陛下,虽然是千古一帝,难道在他一岁的时候,孝景皇帝就知道他注定要登基为王了?” 卫青一怔,发现确实如此,自家陛下初封胶东王,七岁的时候才当上了太子。 就连先皇都不知道何为王气,温峤凭啥这么肯定。 这里面水很深啊。 望气之说古来风行,刘彻手下就有个善望气者王朔官拜望天郎,相当于国家天文台台长的一个职位,当朝众人耳濡目染,对此多多少少是信一点的。 卫青对小桓温的哭声到底是怎么个嘤嘤法并不感兴趣,却很关心是不是桓温真有帝气在身。 第360节 是巧合,温峤当天就是随意开了个玩笑?还是确有其事,帝王命格乃是上天注定? 这关系到大汉未来的江山稳固,不得不尽早防范…… 当然,卫青是不会承认自己被两个小朋友闹得实在没办法,其实也有点想去看热闹的。 于是他清清嗓子,特意挑了个大家都在的时候,邀请众人一起去拜访桓府,聆听小桓温的哭声。 众人:离了大谱. jpg 但事实证明,一个人从质疑小老虎,到成为小老虎,往往只需要短短数秒。 所以最后所有人都被说服了,怀着“我们不是去欺负小孩,而是为了大汉江山”的牺牲精神,欣然一同前往。 此刻,桓彝门一开,只见一群前来凑热闹的名将、名士,如潮水般哗啦啦涌入,呼朋引伴,反将他这个正主挤到了一边。 桓彝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他从前的顶头上司、江州刺史李矩,这段时间在江左攻城掠地、风头正劲的小老虎李来亨,空中还有两个屏幕视频正在漂浮…… 还有其他好一些虽然不知是谁,但一看就气势不凡、迥异常人的英杰。 桓彝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就让开了一条道。 众人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小桓温的房间而去。 只有李雄还算是比较有礼貌,主要是初来乍到,和大家不太熟,落在最后对他友好地笑了笑:“多谢桓太守,今日叨扰了。” 轰,小桓温见到一大群人破门而入,乌黑的眼睛霎时睁圆了。 他刚满一岁,还太小了,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大家在跟他玩,忽然咯咯笑了出来,抬起两只爪子,在半空中使劲舞动。 众人围着小桓温转了一圈,目光灼灼,举起镜头,就开始议论了起来: “他手指上沾了口水,看来之前正躺在床上吃手手!” “各位,要怎么才能听到孩子的哭声呢,对他掐一把,捏几下,又或者匀速拍打屁股?” “你们都看朕干什么……这事朕也不会啊。” “这孩子一直在傻笑,还能不能好了……算了,去病你来吧,小老虎动手没轻没重的,万一给孩子造成心灵创伤可不好。” “我来啦!” 最终,迎着众人无比期盼的视线,霍去病缓缓挽起袖口,郑重其事地走向了小桓温,一大片阴影笼罩而下,越逼越近。 好容易追上他们的桓彝:??? 这些人到他家里来,就为了打他儿子?! 【作者有话说】 桓温: 我并没得罪你们任何人(拔刀. jpg) 第130章 随着霍去病缓缓伸出手, 尚未开始动作,躺在床上的一岁小桓温,仿佛感觉到了危机即将来临, 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哭声。 霍去病一怔。 都开始哭了,应该也算完成任务了吧,这孩子还打吗? 转念又是一想, 不行, 来都来了,机会不能浪费, 于是伸手在小桓温的脸上轻轻一捏。 真别说, 捏起来手感还挺好。 小孩子脸颊都是软绵绵的,嫩滑得像是刚出炉的水晶糕, 就算是日后叱咤风云、权倾朝野的桓大司马也一样。 霍去病眼前一亮,又捏了几把,很快又像搓汤圆一样,对着他一阵揉扁搓圆,小桓温心中害怕至极, 哭得愈发惨烈了。 他不明白, 为什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动作却如此狠毒, 他一定是魔鬼! 而此刻, 这个魔鬼甚至还一脸微笑地说:“你别怕,我就是做个实验——舅舅,你从他的哭声中听出什么来了吗?” 卫青迟疑半晌,斟酌道:“听出他好像记住你了。” 何止是记住啊, 虽说一般小孩都没有记忆, 但能位极人臣的, 谁还没个天才技能点了。 小桓温已经本能地将霍去病这张脸映入了灵魂深处,是从此每每想起,都要忍不住狠狠打个哆嗦的地步。 霍去病“啊”了一声:“没听出什么帝王之气吗?” 卫青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没有。” 李来亨见小伙伴搓得这么开心,兴冲冲地飞奔上前,“快让我来,我也要玩!” 霍去病见状,微微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哪成想,小老虎兴高采烈之下,出手不知轻重,直接给小桓温捏出了一块淤青,哭声一顿,然后瞬间飙到震天响。 “这孩子哭这么响亮,中气十足,确实非常英物”,郭嘉点头感叹道。 就在此刻,老父亲桓彝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箭步越过众人,将正在动手动脚的两个小少年推开,随后将他的崽抱起,紧紧护在怀中。 桓彝的神色无比警惕,俨然已经将这一群人视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人官匪,厉声道:“诸位前来究竟有何见教?” 手都按在剑柄上了,准备蓄势待发! 然而,桓彝硬气不过三秒,险些就给他们跪了。 江州刺史李矩是他从前的老上司,清清嗓子,如实相告:“我们听说你儿子身具帝王之气,所以想来打听一下情况。” 桓彝听了差点昏过去,什么有帝王之气,不就是指名道姓说他们家想造反? “冤枉啊”,桓彝情绪立刻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小桓温都差点被一个不小心摔地上,“我们已经从良了,绝无此心!” 众人:??? 从良?合着你们家以前真的造过反? 原来后世的桓温谋夺九锡、桓玄篡晋建楚,都是你们家的优良传统呐。 卫青本抱着不让自家外甥失望的心态,只是打算过来随便看看,没想到居然还真发现了点东西,眼神顿时就犀利了起来。 任何威胁大汉江山的潜在不稳定因素,都不应该存在。 桓彝见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更是被卫青望得心头一阵发寒,不禁战战兢兢道:“我心苍天可见,如今回归大汉也算是重回正统,又不是受那司马小儿管辖,何必同你们为难!” 众人:哈?听这语气,桓家似乎与司马氏仇深似海啊。 在桓彝的讲述下,总算弄清楚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当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政变,以谋反罪诛灭桓范三族,最后整个谯国桓氏,便只得桓彝祖上这一支逃出生天,侥幸存活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桓玄建楚时,祭祀先祖至自己的祖父,也就是桓彝,便不再祭了。 此等「祚不及祖」之事,违礼悖俗,素来大受诟病,更是被刘裕写入讨伐檄文,天下人有识之士无不摇头叹息,都觉得他这事办得也太不像话了。 殊不知桓玄真是有苦说不出,谁让他祖上确实是反贼呢,怎么能送进宗庙。 整个西晋年间,桓氏之人在政坛上十分沉寂,直到南渡之后才重新开始活跃起来。 “这司马家做事未免太过狠毒”,小老虎生气地说,“这种诬告,杀掉政敌本身也就算了,怎么还祸及家人,夷灭三族呢。难怪桓温要夺权,后世司马家皇帝也被桓玄所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霍去病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讨伐司马睿的名义又多了一个。” “但是司马睿姓牛,不姓司马”,小老虎指出了一个问题,他们这些天早就将「牛继马后」加入了讨伐檄文当中,传向四方。 司马睿这些日子血统频受质疑,自己又兵败被囚,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王敦也乐得推波助澜,不仅编成童谣,唱得满天飞,甚至坏心眼地给当年的牛姓小吏制作了一个宗庙牌位,送给司马睿祭拜。 桓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嘴角抽搐,连忙指天发誓道自己绝无反意,就差跪下证明己心了。 最终,他继续留在宣城招抚百姓,屯田刈麦,众人点校兵马,未作修缮,竟尔一鼓作气,铺江而下,进逼建康。 卫青是本次灭晋战役的总指挥,小老虎得知计划还有些懵懵的,举手提问道:“长平侯,我们初来乍到,大战方休,此刻难道不该整理兵甲,待秋高马肥、万事俱备,再动兵一举剿灭东晋?” 现在这般大举压上,他觉得有些草率了。 卫青摇头道:“攻其无备,蹈虚乘隙,合当轻装速行,趁其精锐未聚,防造未构,一股荡平。” 小老虎点点头,他说的好有道理啊:“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先进攻襄阳等处,逐渐将钉子拔除,最后再进攻最难啃的那块骨头呢,在崖山副本击败蒙元就是这样做的。” 霍去病觉得小伙伴有点笨,顺手揪了揪小老虎毛绒绒的脑袋:“这怎么能一样,那时我们是逆风北伐,自然要小心算计,步步为营,如今大军顺江南征,所到之处战无不克,何须有此顾忌?” 小老虎:芜湖,起飞啦! 他是北伐地狱局打惯了的人,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快乐的战争! …… 江州形胜,恰是南国开基之地,天然占据了地理优势。 汉军水师浩浩荡荡排满江面,旌旗蔽空,堪称朝发夕至,很快就抵达了覆舟山外的数十里,直抵建康。 是日,众人迅速登陆,正巧赶上建康大雾天,浓雾茫茫,咫尺莫辨。 加之汉军又是衔枚疾行,军纪严明,竟是未发出一点声响被对方侦知,直到军临城下,架设云梯,王敦才终于反应过来,仓皇开始组织迎敌。 也是王敦咎由自取,命里合该有此一劫。 原本从江州南下抵达建康,有一必经之所名为新亭,重兵把守,此处雄关险要,亦可以回看北方山川,江河脉络,是一处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 著名的新亭对泣就发生在此处。 北方世家大族衣冠南渡之后,坐在新亭的楼阁之上,回望北方故土,满怀怆然,相对饮泣。 唉声叹气,长吁短叹,总不免生出一种“天地风景原无异,山河城郭半已非”之感。 只有丞相王导毫无颓色,振衣而起,目视江北厉声道:“今当同心戮力,光复神州,何当效楚囚作如此悲泣!” 众人又惭又愧,不敢再言。 照常理来说,再怎样的大雾天气,新亭官军也会进行严密巡逻,不可能发现不了半分敌情。 坏就坏在王敦觉得新亭这地方给王导扬了名,实在是晦气,当即就将原本的王导部曲统统撤离,换了一批自己的人上。 这一来一去的换班时间空隙,恰好被汉军赶上,如入无人之境地一下子穿越而过。 王敦自从有了不臣之心以来,从未放弃过拉拢王导,在他看来,大家同为琅琊王氏一家人,而且还是堂兄弟,交情深厚,什么事关起门来不好商量? 然而坏就坏在,王导根本不想跟他一起同流合污。 王导作为东晋社稷的匡扶者,江山百年的奠基人,功高不作第二人想,后世称为“江左夷吾”、当世管仲,在整个史书上几乎是零差评的一位完人,素来跟王敦就不是一路人。 王导这样的人,固然会觉得司马睿志大才疏,玩弄权术,并非良主,但更不可能支持起兵四处倒行逆施的王敦。 第361节 所以他另辟蹊径,将光复河山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了学生司马绍身上,将其玉琢成一位明君,认为将来必是中兴之主。 王敦对司马绍却是万分忌惮。 尽管司马绍现在只是一个小不点,但王敦还是觉得他天资卓越,神武明略,留着必是一桩祸患,不如趁早杀之。 相较于在历史上,他还得在朝会上罗列种种罪名,废除司马绍,现在王敦已经是大权在握,行事无所顾忌,连借口都懒得找一个,直接让下属带兵上门把司马绍打杀。 王导早就防着他这一招,早就将小司马绍带回了自己府中,那些下属心怀顾忌,再怎样也不敢破门而入丞相府,情形一时僵持。 最后王敦本人赶到,见此情形勃然大怒,拔剑指着王导说:“阿龙,孤不想杀你,你非要与孤作对不可吗!” 王导青衿如水,未着官袍,显然是已经和王敦朝廷划清界限。 他的身影很消瘦修长,却镇定从容,展臂挡在司马绍身前,宛如独立于沧江巨浪中的万仞天柱,并无一丝一毫惶怯:“僭位之人,何来称孤道寡,你要杀便杀。” 王敦还不死心,又劝了好些话,王导无不是以冷言冷语回应,压根没给他办点好脸色。 最后王敦终于无法忍受,彻底跟他撕破了脸:“你既然不肯为孤所用,也不必再活着了,琅琊王氏之人孤不是没杀过!” 就这样,他把王导与司马绍师徒一齐关进了监狱,准备寻个由头,毒死狱中。 至于为什么不正面下手,自然是顾忌影响,孰料他这番欲盖弥彰的念头,却是司马昭之心(司马昭:谁cue我?)路人皆知。 不止琅琊王氏内部胆寒丧气,便是他的一众党羽亲信,也是骇然不已,一时人人自危。 诸人都觉得王敦这个人压根靠不住,不可共富贵。 他与王导名义上是堂兄弟,实则情谊深厚,一同长大,连这都能说杀就杀,我等不过是给他打工,倘有忤逆,如何得以保全性命? 如此,大敌当前,王敦未及抗争,却已先断一臂,溃散只在顷刻之间。 汉军大举南下进攻,不过是加快了这个速度而已。 这一年,玄武湖还没有被王安石填湖造田供养百姓,所以也没有缩水,而是直接连着长江水道,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面积堪比大半个建康城,是水上进攻破城的绝佳场所。 清宵之时,大通门守将钱凤尚在睡梦之中,就被霍去病的奇袭小队飞军纵入,顷刻毙命。 主将已死,余众溃散,汉军若猛虎入羊群一般冲破覆舟山与鸡笼山的阻隔,顺驰道而入。 此处守军何曾见过如此悍勇无边的铁军,本拟列阵抗敌,忽听远处鸣雷萧萧,似一阵钢铁巨浪翻涌,登时吓得肝胆俱裂,狼狈而逃。 加之许多人都是迫于王敦威势才效命,本非真心出力,一遇强敌,更是少有迎战之心,尽是丢盔弃甲,或饮刃,或溺毙,斩首甚众,余者纷纷倒戈投降。 小老虎一路自燕雀湖悄咪咪摸入清溪,那里多是贵族门阀的园林别墅,琅琊王氏党徒尤众,早尽数被他捉了去,自建春门一路入宫城。 战争持续到第二日傍晚,城中悉定,将王敦一干党羽尽数斩立决,凡与谋霍乱者一并骈诛。 王敦手下大将沈充,头一个伏诛,其子沈劲照理应当一并处决。 但众人一则念及他年少,手中未沾鲜血,二则因他品行清正,又是将帅之才,故而不仅没杀,还将他带回了军营培养。 在历史上,沈劲独率五百兵马,驻守洛阳两年,多次以少胜多击退鲜卑,后因弹尽粮绝,守无可守,坚持至次年三月被慕容恪俘虏,不屈而死。 这是十六国第一名将、也是五胡唯一的武庙选手慕容恪的人生谢幕之战。 沈劲面对百胜强敌,毫无畏惧,孤守城池,并提前将洛阳百姓疏散离去。 奋战数月,只为在江北最后一块土地上高悬汉人旗帜不落,此等风骨,足以彪炳史册,光耀后世。 较之其父沈充的叛乱行径,所谓“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正是如此。 “真是古怪”,霍去病感叹道,“沈氏父子差异巨大,真如一天一地。” 小老虎则是一副很有智慧、老神在在的模样:“这有什么的,自古以来长辈和晚辈不同频的人多了去,秦桧的曾孙秦矩还是抗金英杰、赵宋忠良呢,咱们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人。” 霍去病想想帝王家的父愁者联盟,什么刘群郑经刘义隆之流,顿觉这种事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不管是虎父犬子,还是犬父虎子,都是十分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转头看见小老虎眉飞色舞,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比他高明了一回,心里沾沾自喜。 不禁摇摇头,直接把小伙伴提溜上马:“别愣着了,还要进宫清点书籍器物,没时间多耽搁。” “哦”,小老虎决定挑几样好玩的,回去给郑成功当礼物。 而此刻,动乱终于落幕,琅琊王氏的参与者大多被送往刑场,仅有少数支脉得以保全。 小王羲之的父亲王旷、母亲卫氏都已经去世,他又是家中独生子,在琅琊王氏已经没有了任何直系亲人。 卫青考虑到王羲之要跟他们一起回大汉,于是照着小老虎给他的《晋书》,挑了一个品行良好,又在本次事件中一切清白的小孩,去给他当玩伴。 那就是王胡之。 文武双全的小天才,未来会成长为一个被谢安称作“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的美少年,偏偏天妒英才,竟患有风眩之疾,正要出兵收复河洛,却不幸英年早逝。 他为人洒脱不羁,有时候穷到吃不上饭,全靠谢安接济,后来干脆搬去东山和谢安作了邻居,每日准点上门蹭饭。 可怜谢安还没出生,就被迫丢失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此刻,王导正身披镣铐,坐在监狱的草席上,望着窗外一线天晕染开的如血残阳。 流霞如打翻的朱砂一般翻涌,刺痛了眼眸,如何能分得清这究竟是即将西沉的霞光,还是泼洒上去的无尽鲜血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头无比沉重。 小司马绍待在他身边,很乖地一动不动,只是悄悄伸出小手,握住了王导的手:“老师在想什么呀。” 他的母亲是一介宫女、鲜卑白人,所以他也成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小娃娃,眉眼精致,肤白若雪,像是精美雕琢的瓷器一般。 王导目光定格在窗外,语气淡淡地说:“外面如此的动静,想来是汉军已经攻占了此地,我那堂兄也已经死了。” 小司马绍不解地问:“这样不好么?” “你的父王想必也会被他们处决”,王导说到这里,发觉小弟子猛然颤了一下,便伸手将这孩子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于天下人而言,晋祚告终,重归于汉,这是好事。” 小司马绍咬住了唇,不言不语。 他想起了从前老师教他读书,说起晋朝开国之事,从高平陵政变,到司马昭诛杀高贵乡公,他当时就掩面倒在床上,觉得悲愤又难过。 晋朝的天下是通过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怎么能够久长呢,现在终于到了结束的这一日。 可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难过,扑到王导怀中,泪水无声地流淌:“老师,我没有家了。” “莫哭”,王导温声安慰他,许久静静垂下眼眸,心想,我又何尝不是。 他的长子王悦早逝,其他本该在历史上有的王恬等孩子,在这个时间节点还没出生。 宗族亲戚要么死在衣冠南渡时,要么折在了王敦之乱中,要么就在今日被处斩。 小司马绍到底是一个小孩子,哭了很久便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暮色西沉,最后一缕光辉也消失在了窗边,王导置身在黑暗中,默然沉思。 虽然眼前已经是绝境,但他还是决定要给司马绍和自己搏一条生路。 早在刘琨登基之时,他就已经注意搜集资料,将往后汉国所打的每一场战争都记录在册。 霍去病等人虽然没有公开身份,但也没有刻意掩饰,终于被王导给挖掘了出来。 初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无比震惊的,任谁忽然发现了作古几百年的人又活蹦乱跳地跑出来打仗,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王导特别注意到了大汉灭赵的战役,记录中什么“燃烧物掷出,烈火滔天”云云,明显就不是这个时代人的作风,武器远比他们精良。 也就是说——王导很快得出了推论,不仅有来自汉武帝时期的前代人,甚至还有来自后世的人。 魏晋神鬼之风盛行,温峤就曾在牛渚燃犀照夜,望见鬼魂。 王导在愣怔了一会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看来,刘琨得到如此多的助力,完全等同于天命加身,大汉再度中兴一统,势在必行。 故而他本来的打算,便是之后带着司马绍进入大汉为官。 刘琨当世英杰,又是天子气吞四海,想来不会为难司马绍一个小孩子,纵然他曾是东晋太子。 但这个想法随着刘群之死的消息传出,迅速被王导打消。 刘群一死,这就意味着大汉如今没有太子,未来不管是外甥继位,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来路的继承人,总归会引起波折,遭致大乱,甚至很有可能产生少主继位的情况。 这样一来,司马绍的处境就变得很危险了。 他是一个年纪幼小,却又过分聪明的孩子,王导这个时候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费尽心思把他教得太好,以至于成了一个那么优越的明君模版。 在乱世中,身在高位却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往往只有一种人。 那便是“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王导从前希望司马绍能做中兴之主,但现在只希望他平安。 司马绍年纪太小,或许刘琨去世的时候,他正是风华正茂,可以干一番大事的时候。 刘琨本人能无惧一切叛乱势力,压制住他们,难道他的继承人也有同样的本事么?所以为了江山稳固,给继承人扫清隐患,刘琨很有可能会在自己的生年就把司马绍除去。 尽管王导没有看过史书,不知道他所担忧的这种情况确实在后世发生过——比如宋祖刘裕,就为了给继位的少子清理障碍,毒杀晋恭帝司马德文——但王导几经浮沉,深谙人性。 当然,刘琨也有可能不会如此做,但王导并不想拿小弟子的性命去赌那一丝丝的风险。 总而言之,刘群的死讯一传来,王导立刻就打消了为大汉效命的想法,转而开始研究起了汉武帝等一群异世来客。 既然这些人能够来到此间,那他与司马绍,能否去往别的朝代? 汉武位面众星云集,不缺他一个,况且他本人乃是名士作风,与大汉鼎盛气质不太符合,而后世王朝他又不太了解。 最适合他和小司马绍发挥的,其实还是如今这般山河破碎、神州飘摇的境地。 倘若来到了一个皇帝太弱、异族入侵的年代,他甚至还可以扶持小司马绍当天子。 毕竟是他亲手培养出的中兴之君,不比某些软弱无言、卑躬屈膝之徒强的多? 就这样,王导作为东晋当世的智商天花板,千古完人,很快就在心中形成了一个极为完善的计划。 …… 平定建康之后,江表数郡奉书来降,大汉继续开始了平定天下的步伐。 刘琨将家里的三个小朋友都放出来历练,崔悦去了北方幽州攻打鲜卑,祖逖作为家中特派长辈,带着温峤从颍川南下历练,一路打过去,卢谌则过来和他们一起夹攻襄水一带。 霍去病发现自己似乎要遇见新的同龄小伙伴了,当即点齐兵将,大片轻舟飘然越过石头城,自顾自地往西征伐会师去了。 这一战打得十分酣畅淋漓。 襄阳太守不知脑子鼓了什么包,竟然放弃了天险不守,自觉出城跟他们硬碰硬厮杀。 这泼天的战功霍去病岂能拒绝,理所当然笑纳,率军冲撞一气,将对方严整的阵型分解成两半。 而后小老虎见情势正好,恰是带着小队自水道杀出,冲锋怒吼,将偌大的晋军阵营兜头截住,卢谌抓准战机出现,杀入他们队伍深处,顷刻将敌军轰得支离破碎,苦不堪言。 第362节 此战大胜,战后,霍去病不禁感叹,这襄阳太守未免也太蠢,省了好多事。 却见卢谌微微一笑,本就英秀温凝的眉眼愈发璀璨生光:“是我传播的流言,说是我们远道而来,军粮短乏,准备去襄阳城郊刈麦而食。这太守一贯贪功冒进,定然会城门大开,在麦田周边设下大兵埋伏,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霍去病竖起大拇指:“子谅真是妙人。” 李来亨一屁股在地毯上坐好,使劲拍了拍手:“子谅好棒!” 卢谌天性温和,给人感觉如沐春风,和意气风发的霍去病,还有莽莽撞撞的小老虎,正好是一组互补。 虽然温峤经常觉得他不是温和,是绿茶,实际上蔫儿坏,但真正打交道起来,谁会不喜欢一位对你淡淡微笑、似乎一切都已心照不宣的贴心朋友呢。 所以小朋友们很快就聊得很不错,还在饭桌上谈起了家乡。 卢谌说自己是涿州范阳人,霍去病一怔:“涿州范阳,这个地名听着很是耳熟,似乎近来在哪里遇到过。” “肯定遇到过啊”,卢谌还以为他是从祖逖那里听来的,一抚掌说,“车骑将军就是我的同乡先贤。” 霍去病却觉得并非如此,他压根没和祖逖说过几句话,关系还没深入到谈到家乡的话题。 “是因为张世杰吧,范阳也是他的故土”,小老虎从魔法锦囊里摸出了一大盒爆米花,捏起一枚抛到天上,然后用嘴巴去接。 他就这般自己跟自己玩了好一会,一口一个嘎嘣脆,看得卢谌心痒痒的,也跟他讨要了一个。 “我们一起吃吧”,小老虎很大度地将盒子推到他面前,决定跟他一起分享。 糯谷爆米花,又名孛娄,是宋朝才开始流行的,卢谌自然没吃过,也学着小老虎的样子,玩得还挺欢快。 霍去病虽然经常被小老虎投喂零食,对爆米花的味道已不觉新鲜,但见这种吃法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于是也加入了扔爆米花的行列。 小朋友们不仅自己扔爆米花,还往旁边人头上、身上乱扔。 结果可想而知,有的接住了还好,有的没接住,便洒落得到处都是,看起来怎一个乱字可言。 视频那一头,长安城中忙完了政务,准备看看他们在干什么的家长们:“……” 偌大的宫殿里,刘彻、郑成功、刘琨三位帝王坐在一处——后者因为没有视频镜头,纯粹是过来蹭他们的,然后就看到了这无比令人震惊的一幕。 现在的小朋友们还能不能好了? 霍去病面不改色地将头顶的一颗爆米花摘下,塞进嘴巴里,冲自家陛下打了个招呼:“嘿。” 刘彻:“……” 对此他也只能说,你高兴就行。 他暗暗觉得一定是小老虎带坏了去病,毕竟去病从前是一个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啊,小老虎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再说了,和郑成功走那么近,能是什么好人? 而此刻,由于东晋已灭,是时候该为刘琨承办登基大典,正式加冕了。 刘彻心血来潮,突然好奇刘琨的庙号应该是什么。 光复江山,中兴社稷,至少得是个祖级别的吧,圣祖显然不行,那是封给前辈神仙的,其他的话…… “不如就叫世祖吧”,郑成功觉得这个很可行。 刘彻点头,很有道理,刘琨的情况和明世祖还是有一点像的,都是从头打了一遍江山。 而且“世”这个字,也有更换帝系的意思,虽然不能说所有的世祖世宗都换了支脉——譬如他自己就不是,但至少九成如此。 譬如秦世祖苻坚,就是击杀堂兄、暴君苻生上位,帝系转移到了他自己这一脉。 再如陈蒨,庙号世祖,作为陈武帝陈霸先的侄子,理所当然也是换了帝系。 周世宗柴荣,是养子继位,明世宗嘉靖,是藩王继大统。还有朝鲜世宗李裪,朝鲜民族文字的创造者,同样是更改了继承帝系,废李褆而立。 刘琨也同样适用于此,他是中山靖王的后人,并不是东汉帝室的后人。 刘彻对汉世祖这个头衔很满意,觉得非常恰如其分,刚想说,要不就给刘琨定这个吧,却陡然想起大汉似乎已经有了一个世祖。 没办法,大汉传承太久,好的庙号似乎都已经用过一遍了啊。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都是小问题! 刘彻想到这里,立刻在天幕上@汉光武帝刘秀,表达了这个意思,秀儿,不如将你的汉世祖庙号让出来吧。 刘秀:??? 啊这,大可不必。 汉武帝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在入室抢劫之前,礼貌地咨询一下他的意见。 眼看事情即将变得大条起来,刘琨看到此处,沉默许久,终是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我还没死,为什么你们就要给我起庙号了?” 刘彻:“……” 郑成功:“……” 这个嘛,这是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说】 下章这个副本大概就要结束了,准备回历史长河领奖了,快乐奖励大爆发! 至于王导和司马绍,如此天选帝王之才不能浪费,准备送到宋徽宗年间去当皇帝,继续发光发热,司马绍纵然是个小朋友,有王导扶持+他自己的天赋能力,肯定也比雪乡旅游团强百倍(确信) 第131章 大汉帝国将江左的总指挥部设立在江州广陵郡, 由卫青坐镇。 连月以来,一条条调兵遣将、攻城拔地的号令如同雪片般寄出,源源不断飞向四面八方。 彼时正当南国农忙之时, 北方却已经完成了一批粮谷收获,兵精粮足,远道而来, 恰巧打了一个灵活的时间差。 加上建康失陷的消息传出, 整个江左都陷入了翻天覆地的动乱中。 从军事上来说,他们失去了江淮防线, 和众多赖以防戍的重城天险。 从心理上来说, 金陵王气传言之盛,天下谁人不知, 此乃虎踞龙盘、天子龙兴之地,故而一朝落入敌手,对所有人的打击都是致命的。 从正义上来说,大汉这是以有道之王师,伐无道之篡政, 堂堂正正, 当四海归心。 汉军抓准时间出击,势如破竹, 十荡十决, 千里江河直如沃汤泼雪般迎刃而下。 晋军屡败之下,不禁胆战心惊,丝毫提不起战意。 甚至眼看大汉一统天下已成大势,无可逆转, 干脆望尘而逃, 闻风而拜, 兵马驻军未动,就已率先倒戈相降。 到来年春天,荆、扬、湘、江四州俱已平定,剩余少数负隅顽抗挣扎之徒,也是逐个歼灭,不堪一击。 唯有一支晋室死忠大臣,如尚书卞壸、左仆射邓攸之辈,携司马睿的次子、琅琊孝王司马裒逃窜南下,遁入交州,在交趾郡的龙编重又打起了晋朝旗号。 他们本想带走太子司马绍,不料王导终是棋高一着,早就和小弟子一起进入了汉营。 虽然由于身份敏感被暂时软禁了起来,但再给卞壸等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到汉军大本营里边去掳人,只得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司马裒。 消息传到广陵指挥部,众人相与愕然。 不是,这都什么人啊,这么能跑,居然一路跑到南方越南境内去了? 甚至因为出走仓皇,未及储量,到了交州境内只得动用军力,强行从百姓处征粮,搞得吵吵嚷嚷,民怨沸腾。 卞壸等人好像还很得意,觉得自己一片碧血丹心,忠贞报国,合当在史册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此,众人只想给他脑袋上扎几个窟窿,让他清醒一点。 效忠这种事也是要分对象的,为抗击外敌斗争到底,那叫做民族气节、海岳孤忠,至于为了维护司马晋……嗯,牛晋的统治,只能叫做冥顽不灵,当真该死! 毕竟牛晋,还有之前的曹魏之天下,就是从大汉帝国中「禅让」、篡位过来的,如今不过是完璧归于原主而已。 天下百姓眼见乱世即将终结,汉军过处寸草无犯,事以镇静,俨然就能结束流离不安的动荡,回归正常生活,谁人不欢欣鼓舞,心向往之? 如卞壸这等逆天下万民之意行事者,必将遭天下人共讨之。 所以很快,因为被频频征粮征地而忍无可忍的南交趾百姓,就爆发了一场动乱。 他们先是买通了一个面对汉廷重压,内心思变的官员,而后闯入府衙,将一干正在商议准备重立小朝廷的晋臣斩杀。 司马裒自幼神力,见势不妙,拔刀就准备冲出宫去,不料暴怒的百姓已如潮水般狂涌过来,挥舞着锄头柴刀,手足并用,将其当场剁成了肉泥。 如此,整个东晋就算是覆灭了。 由于东晋建立时日尚短,还未触及宁州,也就是后世的大理地区,故而平定起来较为容易。 除李矩、李雄等人继续留在当地征讨,平定宁州,纳入汉家版图以外,其余人都先后回归了长安,参加刘琨的登基典礼。 …… 是年十月十八,汉皇刘琨在长乐宫登基为帝,改元嘉延,取「嘉景延续」之意。 这座长乐宫当然不是从前汉时的那座,早就毁于纷飞战火了,是众人在消灭刘渊,攻破长安之后,按照天子正殿的规格重新修筑而成。 为什么天子正殿要叫长乐宫,而不是依照传统取名未央呢,可能是因为正好和年号的寓意相符合吧。 无论如何,这个动荡不安的乱世终于走到了尽头。 上溯自汉末黄巾之乱爆发起,至今日江山重又归于一统,屈指算来,已过一百多年的漫长岁月。 中间纵然有司马炎太康之治的短暂十年,却是杳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很快又跌入无边无垠的茫茫黑暗。 士庶百姓,江南江北,都已经在凛霜严酷的深渊里挣扎了太久太久。 许多人曾怀着满腔热忱,欲终结这乱世,欲解生民之倒悬,欲以心头热血浇灼磐石、烫碎长夜,血肉之躯化为无坚不摧的锋刃冲锋破云,高唱战歌……最终都化为了战骨幽魂,永远沉眠在了黎明到来之前。 他们不可能再见到这一天了,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 即天子位须得接受帝玺,再拜谒祖庙。 出乎预料众人的是,刘琨最终选择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见证这一大汉帝国复兴最关键时刻的奉玺之人,不是祖逖,也不是他别的什么至交和亲人,而是姜维。 白发将军身影孤决,独自伫立在殿前,身后的汉家旌旗一路高悬,迎风猎猎飞动,犹如扶摇裂空的鹰隼般振翅高翔,几欲破空而去。 再往远处看,万里江山国脉如线,宫阙萧然,莽莽浮天阔,凝结成一副亘古如斯的巨画。 长安还是那一年的长安,是曾梦想过“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那座长安。 风也还是那一年吹过五丈原的风,又在今日吹拂他的衣衫,飞舞翻涌如流云。 姜维伸出手,高高地举起了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矫矫灵动,迎向了璀璨盛放的日光,一笔一画,仿佛游龙般飞升而起,呼啸长吟,震动山海。 他一步步走上进殿的长阶,百年征战,至今风中仿佛仍旧残留着金戈铁马的征战声。 第363节 却很快被山崩海啸般的呼万岁之声盖过,举国同庆,烟花曜云而丽日,熠熠生辉地铺满了苍穹。 丞相,你看见了吗,他在心底无声说。 这就是我们的大汉,如今终于又见旗帜升起,盛世如虹。 姜维走到了前方回望,天地间,从前被烽火焚烧成丘墟的城池,已然焕发出了新绿,麦苗苍翠,蓬蓬勃勃,碧水青山都如亘古不变一般,环合簇拥过来,托起了一座繁华如昔的长安城。 汉家的旗帜插满了城头每一处,自漠北到江南,闾巷城野、朱楼丹阙,无不是重新打上了大汉的烙印,彻底成为汉土。 高天上,一束日光无比明亮地照射而下,犹如雷霆交迸,刘琨立在日光深处,目光深邃而坚毅,冕琉下黑曜石被阳光浸得通透如玉,衬出一片金铁交击的决绝色。 苍天如明镜,可鉴他丹心无垢,风华千古。 姜维长叩行礼,而后将玉玺举起,指尖带着许多自己也未发觉的颤栗,将其递给了刘琨。 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他目送着刘琨手持玉玺升入帝座,发表讲话,又在万众瞩目下加冕,慢慢湿了眼眶。 许多季汉之人,生未逢大汉盛世,却为了创造出这样的一个盛世而献上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人死后真的并非归于矇昧,如果丞相真的在天有灵,何不亲自归来,看一眼今日的人间? 就在这一刻,一直浩荡作响、吹彻旌旗的长风忽然停了。 姜维讶然地抬眸看去,便觉得在这一瞬,好像整个天地都寂静下来,仿佛有人在此短暂地停留驻足,对今生今世已然错过的人世,投以惊鸿一瞥。 一只雪白的蝴蝶飞过他指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又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如掠水般悄然飞远。 在下一瞬又起的天风中,飞向了城头旭日、殿前旌旗,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丞相……这难道是你么? 姜维怔然,但四处回望皆是天地茫茫,已不可能再寻找到一个答案,仰首许久,泪水终是滑落了下来。 “唉”,不远处的百官队列中,霍去病叹息一声,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场面,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仿佛海潮般奔腾呼啸,无休无止。 这么多人心向往之,百年来不惜为之生死以赴、百折不回的,正是大汉,是他的大汉啊。 从未有任何时刻,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让霍去病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是这个帝国最强盛世的守卫者和缔造者,又成了数百年之间一代又一代的大汉君主与子民们心中的丰碑。 当一件惊天动地的历史大事发生之时,置身于其中的人,往往并不能理解他对于整个历史长河、对后世千秋万载,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好比他封狼居胥,在后人看来,这是一个帝国至高无上的荣耀。 然而对于他本人来说,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应该去做,并且也在能力范围内的事而已。 弱冠之年的少年将军白马长戈,弯弓驰莽原,孤军深入,斩敌如神……然后呢,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杀一些敌寇,获几场大胜,不过是尽兴淋漓地奋战数场而已。 那时的他并没有料到,这一转身,就成了划时代的最强篇章,往前没有,往后也很难再重现,便在这大漠风沙、川海浩瀚之间,史书已经写下了辉煌一页。 “谢谢”,霍去病远望着高台上的刘琨,轻轻地说。 “是该道声谢”,卫青沉声道,“幸好我们来了这个时空,见到了大汉的未来。” 他并不在意,或者说没那么在意后世人对他们的评价褒贬,但他很高兴地看到大汉精神不灭,星火图腾永存。 “舅舅,我们回去赶紧打印度吧,然后进入地中海,这条路线我在崖山已经打过一遍了”,霍去病一下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说,“在本位面,后世人一定会更加崇拜我们的!” 卫青见他已经要飞起来了,莞尔道:“你问我没用,这得问陛下。” 霍去病决定等登基典礼结束之后就去找刘彻,但又有点等不及,转头一看,发现了旁边的李来亨,立刻就把小伙伴薅过来:“回去就进攻印度吧,我们两个位面不是要结盟合作吗!” “呜呜呜呜呜,真的好感人。” 小老虎正在看着登基典礼大哭,拿着手帕擦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 霍去病没料到他感情这么充沛,当即肃然起敬,默默等待着。 过了一会,小老虎总算哭累了,从魔法锦囊里摸出一些水果小蛋糕,准备给自己压压惊:“你刚才说什么?” 霍去病跟他一道分享了小蛋糕,开始讨论该如何磨刀霍霍向倒霉的印度帝国。 …… 一切典礼都结束之后,夜色深沉,千宫万阙灯火燎燎,明月流照阑干,刘琨一个人坐在殿前阶上,独看天边月色。 “大晚上的,越石你作甚来如此荒凉的地方。” 祖逖找遍了好些地方,最后发现他居然待在这么一处偏僻的宫殿。 他过来看见这一幕,当即不由分说,把刘琨拉起来拽到身边,顺手拂去了衣服下摆沾惹的尘泥。 “听一听宫外声”,刘琨轻声道,并且示意他莫要说话。 祖逖只好保持了沉默,殿前一片寂静,这里又是刘琨特意选了最靠近外城街道的一处偏殿,仅一墙之隔,很快就有夜风将别处的声音传来。 今日乃开元建国之日,普天同庆,自是四面隐约丝竹声,诗筹酒令,闲吟闲咏,好生热闹。 刘琨扯了扯他的衣袖:“士稚听到了什么?” 祖逖嗯了一声:“许多宴会在举办。” “还有呢?” 祖逖又聆听了一会,终于又细细辨别出了许多不一样的声音,被那些宴会声覆盖住了。 街巷欢声,儿童笑语,高高低低的交谈声和絮叨声,小吃摊煮元子下水的声音,风吹过门下风铃的叮当作响,杯盘碰撞声,脚步声,策马飞驰声,鸟鸣声,小孩的哭声…… “很多很多”,他由衷地说。 刘琨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点叹息说:“总归都是宫中听不到的市井声。” 祖逖一怔。 “我真的很害怕”,刘琨冰冷的指尖掠过他的掌心,很快就被握住了那只手,语调轻轻地说,“高处不胜寒,我生来就是天家后裔,门阀贵胄,太了解一个人站在高处久了,又有着不受限制的权利,会变成怎样的人了。” “身为帝王,如在云端,这世上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藩篱竖起,隔绝了我去谛听下面的声音。” “谁能真的慎终如始,莫忘初心……我怕我有一日辜负了这片江山,这座社稷,辜负了所有今日将我送上王位的天下生民。” 祖逖想了想,告诉他:“没关系的,你安心在庙堂坐着就好,我会成为你的眼睛、你的耳朵,把外面所有的声音都传递给你。” 他年幼丧父,纯靠野蛮生长,小时候就是一个在市井飞扬跋扈、斗鸡遛狗的皮孩子,和刘琨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一点都不一样。 刘琨顿时惊讶地看着他。 “反正那些悦耳的、不悦耳的声音,你想听也好,不想听也罢,我都会统统告诉你,而且还要不停地说,直到你接受它们为之”,祖逖露出了一抹笑意,“所以,你这辈子都当不成专横独断的昏君啦。” 刘琨又感动又好笑,忽而一伸手盖在自己额前:“说归说,你到时候可别动手。” 祖逖笑道:“不动手也可以,我把你的玉箫拿来当唢呐吹。” 刘琨:“……别太过分了,那咱俩至少得绝交一个时辰起步。” 他笑了一会,复又有些惆怅地说:“大概世宗陛下和明世祖他们很快都要走了,我见他们已经在收拾包裹。” “是啊”,祖逖握着他的手,沉声道,“接下来的征伐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如今天下一统,但仍剩北方鲜卑代国、平州慕容氏等多地未平。 刘琨并非一位野心昭昭、志在四方的帝王,他的政策是比较倾向于战后修复、休生养息的,对于代国的打击,将会是一个徐徐图之的漫长过程。 已经动荡了一百多年的江山,也确实经不起更多的动乱折腾了。 他又道:“明世祖之前还说过,若有余力,应去通商罗马帝国,此刻正值奴隶皇帝戴克里先当政,东西罗马复归一统,旋即又遭分裂。我们可以进行一些商业贸易,帮助大汉经济恢复。” 刘琨眸光望向西方,流露出一抹沉思的神色。 “好啦,来日方长,这些事以后再慢慢计划吧”,祖逖如同变戏法般掏出了一坛自酿的酒,又递给他一只杯盏,“看在明日并无活动、可以一醉方休的份上,我特意给你带的。” 刘琨静待他给自己斟满,唇角微弯,举杯道:“敬大汉江山。” “敬河山,也敬你”,祖逖一杯酒饮尽,味道还挺好,他真是个酿酒小天才,于是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关于酿酒过程的叙述。 刘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随时转换话题,跟他一起天马行空地瞎聊。 从江南的一株烟柳,讲到了以前金谷宴上陆机的一件八卦事,好朋友就是这样,只要聚在一起知交对饮,随便聊点什么都会很开心的。 又过了许久,直到更深人静。 “士稚。” “啊,叫我干什么?!” “——多谢你。” 当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新的时代便从这里启航。 这个由刘琨开启的时代,被后世史家称为「后汉」,以区别于东西两汉。 据相关史料的帝王本纪所载,肃祖皇帝刘琨,英睿雅范,高风义烈,弱冠盛名于京华。 值此胡贼暴肆,生民罹难之际,招聚义师,连众百万,北定匈奴,东灭鲜卑,南平江表,西通欧陆,扫净胡尘,天地同氛。 更兼忧生民,改法治,整赋税,开新制,内解黎庶之忧,外扬帝国之威,是为盛世君,非独绝于当世,亦可称盛于千古。 …… 完成任务之后,三朝之人自觉功德圆满,拾掇拾掇,和刘琨告了别,就各自准备回归历史长河。 哪成想,只听轰然一声,天幕开始给出播报: 【恭喜参赛位面:汉武帝位面、明世祖位面、蜀后主位面,以及肃祖皇帝刘琨入主的位面,成功通关「五胡乱华」副本】 【即将开始发放奖励……】 刘琨:??? 不是,这里居然还有他的事呢? “可能是因为你是从历史长河中钓出来的,能看见天幕,所以也被认为是参赛者”,刘彻这么猜测道。 这样感情好啊,刘琨能拿一份天幕奖励的话,大汉的未来发展又被巩固了不少。 刘琨虽然对领奖之事没做准备,好就好在大宋刚刚伐完东晋,战船都是现成的,当即就开上了最大的一艘,配以若干钓鱼捕捞工具。 祖逖,张宾,还有卢谌、温峤、崔悦三个小朋友,都被一同带上了船。 然而,谁也未曾注意到,王导也带着小司马绍悄然混入了他们的船只。 众人都记挂着回去领奖,本就已经耽搁了很久,哪里还愿意多留心观察,历史长河一开,顿时摇桨的摇桨,划船的划船,风驰电掣一般飞流了过去。 第364节 王导瞄准了一个时间节点,拉住司马绍,悄无声息地纵身跃入了水中:“别怕。” 小司马绍紧紧牵着老师的手:“我不怕!” 在行驶过历史长河的时候,上面会显示一些画面,但由于前进速度实在是太快,瞄得不是很准,王导也只能找到一个看起来皇帝比较昏庸的景象,准备碰碰运气。 他既不想留在刘琨位面,更不想跟着前往汉武帝或者郑成功的位面,这两个都是霸主帝王,压根没有司马绍发挥的空间。 王导将半生心血都花费在了司马绍身上,他想要送这个孩子坐上皇位,一展雄才,到哪里都好。 正在往前开船的众人,并未留意到船上已经少了两人,但天幕却悄无声息地记下一笔账。 而此刻,来到了历史长河边,刘彻拿出渔网等道具,准备进行捕捞。 先前他把卫玠从郑成功那里要过来,现在得还一个人过去,充当大明外交部门面。 “你确定这能进行定点垂钓?” 刘彻颇有些迟疑,掏出了一枚汉元帝时期的玉玺——这当然是从刘琨那里搜集过来的,而后将玉玺穿到了鱼钩上,作为诱饵。 “一定可以的”,郑成功信心满满地说。 根据他的研究,以往历史长河凡是垂钓出了历史人物,都会和垂钓者存在某种联系。 譬如狄青字汉臣,所以被汉光武帝刘秀垂钓上来。 再比如曹雪芹的《红楼梦》红学,和萧统的《昭明文选》选学,在后世文学研究领域是两座并称的高峰,所以曹雪芹被萧统垂钓了上来。 再不济,也得是王莽与王贞仪这种同姓,反正不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 所以,既然要钓一个汉元帝时期的人物,就得用汉元帝时期的玉玺,并且让他的祖宗刘彻亲自垂钓。 刘彻虽然觉得这通操作不是很靠谱,但毕竟是自己欠了人家债,只得答应下来。 “朕开始了。” 他一个深抛,鱼钩带着玉玺沉入河底,像是感应到了诱饵上面特殊的年代气息,果然一路横冲直撞,破水而出,来到了汉元帝年间。 竟宁元年,南匈奴首领呼韩邪来到长安城,觐见汉元帝,并且要求娶一位夫人。 汉元帝按照画师毛延寿的画像一一排查,选中了王昭君,结果见了真人,发现美若天仙,这下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正痴痴呆呆地看着王昭君后悔,没想到,半空中忽然冒出了一枚鱼钩将他拽住,三两下提溜破水而出。 汉元帝正要大骂,是谁敢得罪天子,不想活了。 忽见到持着钓竿的刘彻,不禁浑身一颤。 救命,祖爷爷的画像可是每次参拜太庙时候都会看见的,别太熟了啊。 在惊讶之后,他便是心头一阵狂喜,谁不知道他祖爷爷最反对匈奴和亲了啊,这回一定能帮他一把,就可以把王昭君留下了! “祖……” 汉元帝刚开口说一个字,便感觉到自己被猛地一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什么晦气东西,滚回去”,郑成功见钓上来这么一个玩意,当即心头怒气,使劲伸手一推。 倒霉催的汉元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呈现出一个倒栽葱姿势,一头栽回了水中,咕咚几下沉底,又被退回了原时空。 众人:“……” 刘彻:“……” 他的面色很是诡异,然而转念想到这个子孙如此不成器,真是活该落水。 他将鱼钩升起,见上面的玉玺还是好好的,正想着再试一次,不过这一回,郑成功直接决定自己来。 心诚则灵,郑成功一边抛出鱼钩,一边对着下方淡淡道:“大明能不能拥有一位优秀外交官就看今日了,你这一生埋没于黄沙青冢,未免太过可惜。” 大明既然已经有了一位女首辅柳如是,怎么就不能再多出一位女外交部尚书呢。 而且,王昭君曾教导胡人制琵琶,证明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熟练掌握了当地语言,南匈奴的语言是突厥语系和波斯语系,最难学的外语之一。 这都能学会,区区英文法文荷兰文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正是我大明外交急需的语言人才,必须赶紧过来干活! 也不知是不是郑成功触动了历史长河的自动匹配机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见一道流光闪过,那枚鱼钩赫然又出现在了汉元帝的宫殿内。 汉元帝浑身水淋淋,正躺在地上唉声叹气。 王昭君惊愕地看着这一幕,美眸中波光一掠,抬眸便看见了那枚悬浮在半空中的鱼钩。 她听见一道清朗冷冽的声音说:“你这一生埋没于黄沙青冢,未免太过可惜。” 没由来的,她一下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便抱着自己的琵琶上前,轻轻握住了那枚鱼钩。 第132章 一条历史长河壮阔地延伸向远方, 烟波浩渺,白浪翻涌。 船上,众人一齐盯着郑成功手中的鱼钩, 都想看看这回明世祖到底能不能成功。 郑成功飞速收拢着渔线,直到一道身影如雪鹤穿云般,清清泠泠, 被牵引着一下破水而出。 “真的钓上来了!”众人惊呼。 王昭君红裳罗裙, 身披斗篷,抬眸打量着四周。 水花如碎玉缀雪般晶莹, 一颗颗散作星辰, 落满了她飞扬的裙裾。 历史长河之水只是虚幻景象,并不会沾湿衣袂, 唯衬起流光点点、霜彩熠熠,乌黑云鬓间堆着一抹恬淡婉静的碧玉色,像是一痕苍翠如雾的青叶,盈盈点过烟波葳蕤的流水波心。 王昭君无疑是很美的,然而这般人间绝艳的殊色, 非但美在眉眼, 更在其风骨。 她骤然面对这么多陌生人,并不见丝毫慌乱, 只是低眉抱着自己的琵琶, 弦上轻轻漾着波光,似有不尽的涟漪春水缓缓流动。 这种姿态看似是柔婉的,却又显得至为决绝寂然,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任何人看她一眼, 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到, 她弦声一震所抖落的, 绝非什么纸醉金迷的宫乐,而是迢迢溯洄、珠玉伶俜的铿然一曲,红尘白雪,风雨披拂。 她像是将军试剑山河一样,弹奏着自己的琵琶。 “哇。” 历史长河边,众人无比讶然地望着她,被这种绝世容光与气质所惊艳。 目光看看她,又看看卫玠,再看看远处吕布船上的兰陵王高长恭,陈文帝船上的卫将军韩子高,只觉得这一方天地内的颜值浓度实在是超标了! 加上许多个位面都集中在这里等着领奖,有不少人本就长相特别出众,在史书上留下了大书特书的一笔。 譬如某些“风仪整秀,丰釆掩映,奕奕耀人”(郑成功),某些“少得俊朗之目”(刘琨),某些“少沉敏有识量,美容仪,举动方雅”(陈蒨),某些“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谢灵运),某些“雅量瑰姿,骨相不恒,神器秀拔”(苻坚)…… 如此满目珠玉琳琅交相辉映,直接就成了万朝观众们的颜狗盛宴! 众人直呼我们何德何能,竟在一天之内见到这么多好看的人! 王夫之老先生更是拿着自己的记录本,绕着王昭君走了好几圈,唰唰记录着第一手资料。 他给王昭君写过不少诗,什么《明妃曲》、《昭君怨本意》之类的,字字真挚,孤愤填膺。 “千古英雄一泪,只在琵琶声里,冷笑看功臣,画麒麟。” “陛下”,他无比兴奋地拉住郑成功说,“王姑娘这般千古奇女子,正是上天赐给大明的外交部人才!” 郑成功颔首道:“先培训一阵,如何合格的话,她便是我大明未来的外交部尚书。” 他在大明六部之外,单独开辟出了一个外交部,负责帝国一应对外事务,正好缺一个领袖。 如今,外交部是由定远侯班超代为照看的,但班超已经担任了吏部尚书,参考自己从前出使西域的经验,并按照国际化的标准考核选拔人才,确保新官员能适应航海新时代,便不太能腾得出手问及外交部事务了。 郑成功一说话,王昭君就听出了他的声音,知道他便是那个透过渔钩对自己说话的人。 她启唇发问,音色泠泠如凉玉:“陛下大费周章寻我前来,想来便是为了这外交部一事,敢问究竟作何解?” 郑成功用简明的语言为她解释道:“所谓外交,就是要处理好帝国与别国之间的往来关系,避免纷争,尽量以和平的形式解决问题。” “原来如此”,王昭君美眸微闪,心下不由生出了一丝悲凉,原来自己还是逃不过和亲的宿命么,“就像我出嫁南匈奴那样。” 郑成功头上飞出了一个问号:? “不不不”,他断然摆手道,“在朕的大明只有一种外交,那便是告诉所有的敌人,要么臣服,要么死;告诉其他所有的国家,要么做朋友,要么挨打。” 王昭君惊讶不已。 这么挑衅别国真的没问题吗?她心里有点忐忑。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郑成功却已经读懂了她的意思。 “举个例子吧”,他沉思片刻,给出一个生动形象的案例,“就比如南匈奴首领这次如果来到的不是汉元帝时期,而是如今的大明——” 王昭君下意识追问:“会怎样?” 郑成功告诉她:“如果朕不肯收他们进贡的礼物,或者少收了些许的话,他们会跪下来求朕。” 前些天,叶尔羌汗国,也就是大明时期地理位置上差不多对标南匈奴的首领,就送了一大堆的礼物过来,可汗亲自来朝,载歌载舞,别提有多热情了。 王昭君探手抚了抚眉心,这大明比起汉元帝时期,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觉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会很有安全感,可是,“我于此一窍不通,能为大明外交做什么?” 郑成功早就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等回去让定远侯给你讲解一下外交知识,而后你先历练,朕找个国家给你练练手。” 王昭君并未推辞,欣然同意。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哪个国家这么幸运呢? 郑成功本来是做了两手打算,如果只是钓上来一个普普通通(?)的美人,无论男女老少,并无特别才能,那就单纯送去当外交部门面,做个吉祥物就行。 至于外交部的事物,只能让班超再加把劲赶赶工了,毕竟能者多劳嘛(班超:听我说,谢谢你)。 然而,王昭君在历史上本就是外交人才,既然有这方面的才华,那就得充分利用起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王昭君之前为了准备出嫁匈奴,已经进行了匈奴语学习。 而匈奴语又是古突厥语的一个分支,也就是说,她很快就可以去找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练练手。 王昭君有些担心,自己万一搞砸了? 郑成功表示不要紧,你尽管放手去做,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这才能起到练手的效果,出了什么乱子朕给你兜底。 反正奥斯曼土耳其现在内忧外困,外面被威尼斯水军频频击败,直逼入家门前,内部还正在发生政变,科普鲁律家族和穆罕默德四世打得头破血流。 第365节 这个节骨眼上,双方争取大明的支持还来不及,哪敢开罪他们。 就算是开罪也不用怕,谁让奥斯曼人本来就打不过大明呢,真要闹腾起来,指不定就得一战亡国了。 由于班超这回没进入历史长河,留在本位面守家,因此,柳如是暂时替代了他的角色,向王昭君讲解大明的各种风土人情。 王昭君通过谈话,惊讶地得知,面前这位英气焕发的绝世佳人便是本朝首辅,掌中枢机要,相当于大汉丞相,年纪轻轻就封了侯。 女子也可以封侯拜相么? 她立在船头,遥望天际云深雁影,忽而对未来的风起云涌,多出了许多期待。 …… 王昭君被钓上来之后,大汉众人又陆陆续续钓了些粮食装备,便结束了霍去病这次的垂钓活动。 接下来,便要领取其他的奖励了。 李来亨眼见这里没他的事了,悄悄溜走,还不忘扯上了小伙伴。 历史长河边浩浩荡荡地停满了船只,众多参赛者的艨艟巨舰都横亘在此处,他远远地望见一面「宋」字大旗迎风招展,当即划着小船靠近,朝甲板一阵探头探脑。 栏杆前,一人黑衣帝冠,迎风而立望向远方,衣袂在风中高扬席卷如旌旗,一派肃杀冷凝,正是刘裕。 “是小老虎啊”,他见到李来亨跑过来,便扬眉问道,“你有什么事?” “宋祖陛下”,小老虎站在下方仰头看着他,“幼安在哪里,我正找他呢!” 辛弃疾可是答应要写诗夸他的,他一直记在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 刘裕告诉他:“陈文帝之前说要请小朋友们吃饭,他们都去了陈朝船上。” 小老虎一惊,陡然想起了这件事,生怕自己来晚一步,菜已经被抢光,当即飞也似的划船溜走了。 在他走了之后,刘裕又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许久,正准备动一动,便感觉到两道不赞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终于叹了口气:“康乐,摩诘,朕难道还不能休息吗?” 不远处的桌案前,王维和少年谢灵运各自拿着画板,把刘裕当成模特,正在进行今日份的绘画创作。 “陛下再坚持一下”,谢灵运提笔如飞,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了他一声,“等会就好,等会就好,已经快画完了。” 王维侧眸瞥见他纸上仅仅出现的一个人形框架,陷入了战术性沉默。 刘裕深感无语,谢灵运半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马上就好”,“等会就完成”,“很快就给你看”。 但他能怎么办,毕竟是家里的小朋友,总得多包容一点吧。 他一边给谢灵运二人当模特,一边在脑海中沉思,制定了小朋友们的各种长期短期培养计划。 等这次活动结束之后,一回去就开始加课,作业翻倍,现在的孩子是得好好收心了。 而另一边,小老虎快乐地赶上了陈文帝的宴席。 之前在崖山位面,陈蒨跟他们当了一个月的饭友,分别时候说要给他们带好吃的,那就是自家夫人、皇后沈妙容制作的天下第一莼菜鲈鱼烩。 当前,一群少年正在围炉而坐,沈皇后笑颜温婉,清缓似水,给所有人都盛好了鲈鱼汤。 “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但绝对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檀道济对此赞不绝口。 “是极,此味甚妙”,北方人岳云表示大开眼界。 鲈鱼是江东特色,北方素无,而沈皇后的家乡吴兴,正是鲈鱼烩的发源地。 西晋时期的张翰人在北地做官,恰逢秋风起时,木叶纷落,感叹家乡的鲈鱼正是堪烹饪的时节,甚是思念,于是潇潇洒洒挂印弃官而去,传为一桩美谈。 少年诸葛亮又夹了一筷子,一边想起最近读的诗文:“幼安不就在诗里写过鲈鱼吗——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既然「休说」,那你这份鱼不如给我好了”,檀道济立刻从辛弃疾面前把盘子端过来。 只是眨了下眼,就发现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辛弃疾:“……” 好想把日后的自己拎出来锤一顿啊,没事写什么鲈鱼,这是跟鲈鱼有仇吗!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得吃。 李来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从魔法锦囊里摸出一只烤鸡:“幼安别担心,我请你吃烤鸡。” 然后他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满脸都写着好想要,用眼神疯狂暗示。 辛弃疾无奈,只得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墨迹未干,显然是方才新写好的:“你要的诗。” 小老虎兴高采烈地接过来,发现这首沙场壮词充分地表现了他大战四方,横扫江南,剿灭东晋的英姿,非常适合流传在万界,扩展一下光辉形象。 “谢谢幼安!”他神采飞扬地说。 “不是吧”,霍去病抱起手臂问,“为什么这首词里面我一句都没有出场?” 这……辛弃疾有些为难,毕竟小老虎让他写的是夸奖个人沙场风度的赞词,当然是要将高光镜头都集中在小老虎一个人身上了。 他想了想,又跟李来亨把纸要过来,提笔在后面加了一段小序,“并记大汉灭晋诸将等”。 并且告诉霍去病:“你就包括在这个「等」里面。” 霍去病:“……” 倒也不必如此敷衍! 沈皇后见小客人全部到齐,当即又给他们各添了一碗热乎乎的鲈鱼烩,众人一边品尝,一边交谈。 陈蒨微笑道:“怎么样,朕没夸张吧,夫人所做的美食确实是人间至味。” “千真万确”,霍去病吃了几口之后立刻为之倾倒,并且声称,“下次看到冯梦龙,定帮你揍他一顿。” 岳云举手表示赞同:“这么好的皇后姐姐都要抹黑,当真是没天理了。” “感觉很温暖呢”,檀道济缓慢眨了眨眼,“就像是和家人在一起吃饭的味道,好想带给陛下尝尝。” 他父母早逝,对他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存在,那就是刘裕。 沈皇后点头说没问题:“船上便有厨房,等会就去为宋祖做一份。” 霍去病睁大眼:“那也给舅舅,还有我们陛下做一份吧——” 小老虎也几乎在同时大声说:“也请给我们陛下来一份,花多少钱都可以!” 眼见场面喧闹了起来,辛弃疾作为这群人中最沉稳的一个,当即就把小老虎和霍去病都按了回去。 沈妙容怎么说也是一国皇后,亲作羹汤已是难得,若是再作要求,未免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 小老虎哦了一声,乖乖道歉。 好在沈皇后性格真的很温柔和善,并没有生气,反而决定满足他们的愿望。 檀道济发觉是自己开了这个头,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小声说:“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会还的。” 沈皇后只当他孩子说话,浅笑盈眉,柔声说:“你们都是北人,乍吃鲈鱼便觉得新鲜,就像我们南人罕见大雪一样。其实宋祖生于京口,或许对他来说滋味很寻常呢。” “雪有什么好看的,又不能吃”,小老虎咂咂嘴,“还是做南人好。”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从小就在雪堆里长大,“不过,大雪冻满河面之后,冰层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好清脆,很像爆米花。” 众人为这个绝妙的比喻竖起大拇指。 此刻,天幕又开始了继续颁发奖励: 【滴——】 【恭喜参加五胡乱华副本的刘彻、郑成功、刘琨、刘阿斗,各自代表本位面获得一扇传送门】 【备注:在取得另一个位面的同意后,可以连通两个位面进行人员传送,次数不限,但每月只能进行一次,人数上限为一万】 【每一次传送均必须得到双方位面之主许可,方能成行,双方时间流速相同】 刘彻:! 很好,他本来就打算和大明进行合作,先把军工发展提升上去,而后再合兵进攻印度,有了这传送门正好方便行事。 一道流光从天幕上落下,疾驰着跃入掌心,化为一扇微缩的小光门。 他心念一动,知道只要将这扇小光门放在指定的位置,就会自动扩建,直至能容纳大军通过。 刘彻望向郑成功:“朕准备回头将它放在章城门外。” 章城门距离未央宫较近,方便随时调配指挥,至于为什么不是更近的西安门……当然是因为那里正对着大汉社稷宗庙,总不能每开一次门,就到祖宗灵前蹦跶一下吧。 郑成功颔首说好。 至于其他两个位面,最终都选择将传送门放在了大明。 本来他们打算直接连通汉武帝位面的,但既然汉武帝位面已经和大明连通了,从那里借道也行,这下还能去后世看看,简直赚翻了。 郑成功:哦豁,大明这下成中转站了。 但考虑到这个位面门穿梭必须要进过他本人的同意,倒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他最终答应了下来。 就在此刻,刘裕忽然找上了他:“明世祖可否借传送门一用?” 刘彻的传送门拿来连接大明和大汉了,但郑成功手中的尚未派上用场。 他没有直言拒绝:“如果你能出得起合适价格的话。” “你开价吧”,刘裕沉声说。 郑成功微一斟酌,虽然不知下一个副本是什么,但宋祖位面人才济济,想来定能高分通关。 “朕要你们位面下次参赛奖励的一半。” 他还不如去抢,刘裕绝倒,险些连剑都拔出来了。 但这件事毕竟十分重要,所以他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并未发作,只冷笑一声:“好。” 郑成功将微型小光门递给他,准备看他表演。 却见岳飞端来了一只巨型花盆,里面装满了泥土。 刘裕掏出本位面仅剩的最后一粒魔法种子——前面的那些已经在支援睢阳城、探墓、还有各种战争中用掉了——和小光门绑在一起,种入了泥土中,浇水、填土、施肥一气呵成。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操作,都惊呆了! 下一刻,只见一株小树破土而出,翠色萦绕,上面星星点点如灯笼般挂满了果实,渐渐凝结饱满。 定睛看去,全部都是一粒一粒更为细小的传送门。 天幕开始给出报告: 【恭喜宋祖刘裕,种植获得低配版传送门x40,每道门仅能允许一人绑定使用,次数不限】 第366节 刘裕微微扬眉,与身旁的岳飞相视一笑,计划成了! “本位面九洲书院的新一轮课程即将开始,导师阵容十分豪华,堪称空前绝后,现向诸天万朝提供20个学生名额,欲报名者从速!” 众人:“……” 厉害了我的宋祖,还能这么搞? 刘宋位面人才济济,文武都已经达到了万朝的最巅峰。 为了可持续地培养英杰,为帝国续命,刘裕每周除了平常的休沐之外,还给他们额外拨了半天空闲时间,相互错开,去给小朋友讲学。 课程表是九洲书院的山长李清照安排的,书院的导师文有李白、杜甫、王维、陶渊明、颜延之,武有他和岳飞、王镇恶三个武庙,可谓无比璀璨。 不过呢,光是这么一些导师,刘裕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单一。 所以他一进入历史长河,第一个就去找了韩信协商,让韩信进入他们位面授课。毕竟韩信在副本里和小朋友们一路同行,处得还挺好。 接下来,他又将目光瞄准了万朝英杰—— 此刻,众人听了刘裕的邀请,一时间,家中有晚辈的那些都是怦然心动,如梁武帝、秦王苻坚、还有最靠近的刘琨等人,早已一拥而上。 “请问费用怎么收?” “40扇穿越门,为什么只有20个学生名额?” “我儿乃是本朝太子,会耽误他在我们位面的学习和政务处理吗?” 对此,刘裕一一进行了回答:“在报名完成之后,易安会对课表进行合理安排,不耽误学生的本职工作。” “之所以是20个学生名额,是因为剩下20个穿梭名额要给导师,本位面不接受任何物质形式的学费,只接受导师报名,一个导师附赠一个学生名额!” 这20的数量,正是刘裕进行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数据。 本位面已经有了不少天才小朋友需要教导,有岳云,檀道济,诸葛亮,谢灵运,谢惠连,有从三国混战位面带回来的曹丕、曹植、曹彰三兄弟,还有本位面的常驻编外人员辛弃疾。 刘裕为了确保小班化教学的效果,必须严格控制学生人数。 这样一来,正好确保每个学生都能人手对应一个老师,囊括尽可能多的领域,这样不管对什么感兴趣,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引路人。 而且本位面还能白嫖二十个万朝顶尖老师,这波不是赚麻了? 檀道济等一群小朋友浑然不知,因为最近闹腾得太厉害,自家陛下已经准备对他们进行制裁,作业量即将以几何倍数狂增。 众人:“……” 宋祖是摆明了在空手套白狼啊。 不对,也不能说空手,毕竟人家本地阵容确实璀璨,多来一部分导师,也只能算作锦上添花。 郑成功思索片刻,第一个拍板决定:“宁宇去给你们当导师,让小老虎入学如何?” “没问题”,刘裕提笔做好记录,“回头让晋王将空余时间表给易安,方便做规划。” 李晋王虽然因为年代太晚未入武庙,但真实战力远远超过了武庙平均水准。他的战斗路数体系与本位面的三个武庙也不一样,正好来博采众长。 至于小老虎,本来就是檀道济他们的小伙伴,这活动眼瞅着是非参加不可。 刘彻站在这边,沉思了片晌:“本位面愿出仲卿教武,卫夫人教文,换去病和太子的入学名额。” 刘裕笔锋一顿。 长平侯肯定是没有问题,卫夫人其实不太够格,如果是书圣王羲之本人,或者钟繇在此大概会更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看在大家都是老刘家人的份上,给汉武帝位面一个特别优待。 于是刷刷两下将名字记下:“可以,回去准备教案吧,卫夫人教书法的话,记得给所有学生每人准备一份字帖。” 刘彻微微点头。 慢了一步的刘琨:“……” 好后悔,卫夫人本来明明是他位面的人! 他发出了试探的声音:“宋祖,你觉得朕去教音乐如何?” “好”,刘裕挥毫写下名字,本位面还真没有音乐导师。 少年诸葛亮对古琴就很感兴趣,正好属于对症下药。 他忽然想起一事,似笑非笑地问:“越石,你准备让谁来入学,你的哪一个外甥?” 刘琨顿感头痛:“朕还不知道。” 他已经预想到回去之后,又该是如何一番腥风血雨的修罗场景象了。 这时,姜维和刘阿斗商议了几句,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我可以去当武导师吗?” “当然可以”,刘裕将他记录在案,转念一想,刘阿斗位面好像根本没有适龄学生。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刘阿斗本人,但他年纪太大了,不符合书院招生标准。 刘裕问:“你们位面的谁过来学习?” “我把名额让给肃祖位面”,姜维一指刘琨。 这显然是跟刘阿斗达成一致后的结果,一来为了感谢刘琨登基时让他奉玺的美意,二来也是因为他们的位面如今连接了大明和汉武帝位面,未来复兴希望大大增加。 刘琨一怔,深怀感激地一拱手:“多谢伯约。” 刘裕自无不可,将名单记上。 忽觉身前一阵冷香弥散,梁武帝萧衍携着太子萧统走到近前。 这一对父子俱是身形修长,眉目温润,容貌秀丽,是很典型的江南文人形象,站在一处宛如扶疏璧玉般交相辉映。 “本位面的沈约和曹雪芹都可以作为文导师”,梁武帝说,“让朕太子、次子入学便可。” “可以”,刘裕点头同意。 这时候,万朝有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回味了过来,发现事情不简单。 前来入学的各位学子都是各位面的继承人和顶尖人才,如今都汇聚在了宋祖的九州学院。 这代表什么,代表他们有着同窗之情,这些位面未来很有可能会走向联合,或者至少是互相怀有友善态度。 某些师生之间的相处,也或许会带动位面走向合作。 而且有学校,那总得有家长会吧,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未来谁知道呢。 到时候各位帝王坐在一处商谈,随便拉几个赞助,搞几样合作,位面不就发展起来了? 再说了,九州学院本身高手如云,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把孩子送进去自然是好的。 只能说……宋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在诸天万朝掀起了滔天狂潮! 一时间,在历史长河边领奖的众多位面占据地理优势,许多帝王都涌过来报名,但刘裕也并非什么都不挑,接下来连续拒绝了很多: “朕可以让韦孝宽去不,换太子入学?” “不行,北朝武庙的路数朕已经完全了解透彻,不需要了。” “苏定方可以吗?” “也不行,本位面不缺骑兵战指导,鹏举一人足矣。” “王勃能来教文学吗?” “不能,本位面的诗人已经足够了。” “为什么沈约都可以,但王勃却不行,沈休文怎堪与他相提并论!” “人家沈约是格律诗始祖,音律文学史学各种都能教,有何不可?” …… 这般吵吵嚷嚷,拒绝了一大堆之后,刘裕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朕和景略讨论过,他说他要进入你们学院,带上太子苻丕。” 是秦王苻坚。 苻坚这次终于通过副本奖励,将自家丞相给救了回来,当时的场面堪称感人至深,催人泪下,围观群众都不禁为此落了几滴眼泪。 王猛这一昏迷,睡过去太久,直接错过了整个天幕的发展始末。 好在他接受能力非凡,很快就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听到淝水之战的事情后,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陛下……” 苻坚讪讪而笑,拉住他的手:“都是因为你不在,倘若你在的话,朕岂能有那一天。” 王猛瞬间就给气笑了,不是,你不听我的遗言,居然还挺理直气壮哈。 好在此处人多眼杂,并不是适合谈心叙话的地方,否则今天苻坚大抵是要被他训得钻入地心了。 刘裕抬眸看了一眼苻坚,淡淡道:“也罢,多给你一个名额,你把王永也送来吧。” 这样一来,方才被拒绝的周武帝宇文邕顿时大怒:“凭什么前秦可以得到两个名额,朕不服!” 刘裕抬手一指,远处大宋旗帜下,站着一名金甲长刀、身披戎装的青年:“看见那位一刀破敌千军、生生杀进武庙的将军了吗?” 宇文邕:“看见了。” 刘裕面无表情地告诉他:“那是本位面的大将军王镇恶,王猛是他爷爷,王永是他小叔,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宇文邕:“……” 合着他一家全都是关系户啊! 然而,除了他们之外,更多的位面却是纠结半天,根本想不到适合作为导师的人选,在那里苦思冥想,绞尽脑汁。 朱元璋纠结了好久,你说这武导师吧,徐达、常遇春本来都够格,但宋祖却已经声明了不再需要骑兵战的导师。 你说派文导师吧,上回宋濂被李白击败,在万朝输得无比凄惨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刘裕怎么可能接受宋濂呢。 但是,太子朱标总不能不去上学吧。 老朱这么琢磨着,目光掠过曹雪芹,忽然眼前一亮。 之前《红楼梦》出来的时候,新皇帝王莽没少分享过相关的趣闻,什么后世“四大名著”之类的。 四大名著的作者,有两个都在本位面,只不过都是敌人。 施耐庵、罗贯中师徒,从前是大周政权、吴王张士诚的幕僚,张士诚败北之后,一直隐姓埋名,流浪于江淮一带,被老朱进行通缉。 老朱今天决定放过他们一回,他在天幕上缓缓输入: 【明太祖朱元璋】:施耐庵,罗贯中,咱知道你们能看见消息,现在立刻同意去给九州学院当老师,咱可以饶过你和你的九族。 万朝观众:“……” 第367节 真. 硬核威胁?! 【作者有话说】 思考中,还有谁可以来学院当小霍他们的老师和同学呢 第133章 大明洪武位面, 一处芦花满地、秋水盈盈的江南水乡,有草屋数间,青灯一盏。 湖海散人罗贯中正隐居在此地, 杜门谢客,一心著书,进行《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创作。 此刻, 他正写到建安十五年周瑜还江陵, 准备发点刀子,安排让周瑜下线, 忽然就看到了天幕上老朱的这一则消息。 这意思明明白白地写着就是, “要么出来当导师,要么朕诛你九族。” 罗贯中搁笔叹息。 这一年, 距离他和老师施耐庵一道离开张士诚的幕府,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当时,他建议张士诚“缓称王”却不被采纳,因此对张氏集团的江山前景感到失望,最终及时抽身离去。 后来就一直隐姓埋名, 离尘索居, 倒也侥幸躲过了老朱的通缉。 但罗贯中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能侥幸存活下来, 并不是自己多会保命, 而是老朱没真的上心抓人。 他退出张氏集团很早,并没有追随到最后,这些年一直当个透明人不出来活动,亦无甚危害, 所以老朱没把通缉真正当一回事罢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 倘若他说一个不字, 大明这架精密可怖的巨型国家机器就会飞速地运转起来, 不出三日之内,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一定会打上门,将他直接扛走。 他出事不要紧,可是三国还没写完呐。 而且,他也有很久没看见自己的老师了。 罗贯中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在天幕上输入一行字迹:“固所愿也,承蒙陛下青眼,此事我应了。” 过了片刻之后,施耐庵也措辞极为客气地表达了同意。 老朱看到这里,满意极了,这两人还挺识相。 这回他们不仅要去当导师,还得提供高质量的讲课,倘若抱着抗拒不合作的态度前去,乱讲一气,显然会拉低大明在万朝的口碑。 因此老朱想着,回去就给他们发个功臣专属的免死金牌,这下总该全无后顾之忧了吧。 罗贯中二人:想要我死,大可不必如此弯弯绕. jpg 洪武位面此刻就在历史长河的岸边,等着少年朱棣领奖,故而,老朱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刘裕,准备把名单报给他。 哪成想,宋祖陛下直接摆手回绝:“此二人都是文学家,擅长领域基本重合,朕只能收罗贯中一个。” 同等条件下,优先选比较年轻的导师。 只因他深知本位面的小朋友每天活力四射,到处搞事,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若是换作一位颤巍巍老先生被气得一口气没接上来,活生生气死,那可就不太妙了。 老朱一听,顿时大皱眉头。 若是放在以往的话,出一个名额给太子朱标已经足够。 但自从朱棣在崖山副本一路北伐,打穿了北极圈,充分展现了大明将星的风采,他在老朱心目中的地位便直线上升,已经被视为未来江山数十年的保护神。 老朱一面反复敲打,让他别生出哪些不该有的心思(朱棣:我冤枉啊),一面决定花大代价,以最高规格培养他。 多高的规格?参考大汉霍去病。 人家是封狼居胥/封地中海,咱这也是封狼居胥/封北极圈,怎么都不能落后吧。 所以这次课程,朱棣是非去不可。 可是,本位面实在凑不出第二个能当导师的人才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老朱一思忖,立刻打算去其他大明位面借人,首先就瞄准了他的「梦中情臣」于谦。 长河中停泊的船只众多,挨挨挤挤,老朱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找到景泰位面的船。 “祁钰啊”,老朱拍了拍景泰皇帝的肩膀,带着一脸亲切之色,“你让于谦去做导师,把学生名额给老四,如何?” 朱祁钰神色无奈,他倒是愿意,朱棣毕竟是他祖爷爷,然而老朱来得太晚了:“太祖爷爷,您迟了一步,廷益方才已经报过名了。” 老朱疑惑:“咱记得你还没有太子?” 朱祁钰告诉他:“我们位面的学生是黄月英。” 小黄月英自从来到大明,拜于谦为师,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天赋,不管教她什么都学得又快又好。 诗词歌咏、天文地理、音律射艺、奇门遁甲,可以说是往全才的发展方向一骑绝尘。 更让大明众人惊喜的是,她似乎对机械工造尤其感兴趣,经常搞出一些实用性很强的奇奇怪怪小发明,这让朱祁钰在她身上看到了变革创新的希望。 如此人才,景泰位面上下皆视之如珍宝。 不过,朱祁钰陡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少年诸葛亮似乎就在宋祖位面,等会就要跟小黄月英做同学了。 由于三国混战位面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偏转,二人此前并不认识,但考虑到历史惯性,朱祁钰还是在心底划下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宋祖一向擅长招揽人才,上次邀请于谦去做客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 等会一定要叮嘱小黄月英去上课时提高戒备,没事少跟诸葛亮说话,搞不好就是宋祖使的什么计策,准备将人留下。 我大明的明日之星可不能这样拱手让人! 老朱眼看这个晚辈面露杀气,真不知又脑补到什么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 放在平时他免不了要说两句,但现在时间紧迫,老朱不打算继续耽搁,自前往下一家。 即便老朱不过来,郑成功等会也要去找他,说说洪武位面开放海禁的事。 堵不如疏,要保卫海域安全只能依靠本方强大的军事实力,而不是一以贯之的封锁,况且这也不符合海上贸易方兴未艾的世界大潮。 老朱到的时候,还未说话,郑成功就递过来一个装满了文献材料的麻袋:“太祖好。” 老朱一愣:“这是?” 郑成功:“开放海禁之前需要做的准备,一点点舰船、火器、舰载装备的图纸,还有什么大明诸港在本位面的贸易路线图,海外风土人情手册之类的”。 他嘴里说着一点点,事实上,这个麻袋重到连老朱第一回都没拿稳,踉跄了一下。 老朱直呼好家伙。 简直就是天降横财的滋味,咱居然也有被后继之君带飞的一天,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郑成功伸手在麻袋里一摸,捞出一套卷轴地图,指向一个板块:“这是前些年意大利传教士martino martini新绘好的世界地图,我大明在此间。” 老朱和大明地图上偌大的关羽头像对视了半晌,语气幽幽地说:“咱大明的地图,他为何要把关云长画上去啊?” 郑成功也觉得这个意大利人仿佛脑子有点毛病,微微点头:“据说是每个国家画一个标志物,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对老朱来说,西方传教士还是很新鲜的东西,不免多问了几句:“这些传教士来我大明有何目的,莫非像朝贡使一般,同是动辄数万里,慕义来归?” “完全不是一回事”,郑成功道,“传教士来华夏,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传播宗教,让更多人信仰他们的主神,其余什么经济、文化、军事追求,都是顺带的。” 老朱眼神一下犀利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老虎头上跳舞,是赤裸的文化掠夺与侵略,其心可诛啊! 而且这种宗教传播确实在那个时候,已经深入到了大明的方方面面,甚至扎根于最高层。 老朱想起一个天主教徒,那就是永历的儿子康斯坦丁. 朱,脸开始黑沉沉的,发誓回头就把朱老四好好修理一顿。 必须子(孙)债祖偿,永历父子实在是太丢人了,不仅把大明的脸面撕裂到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郑成功有点担心老朱危机感过强,直接把传教士禁了,想了想,语气较为客观地说道:“若是限制他们传教的话,这些人还是很好用的。” 就比如这个martino martini,最早是南明时期在福建一带登陆中原,当即就被他父皇隆武帝抓走打工了。 隆武帝一通操作,给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仅要穿大明官袍、行臣子礼,还给他取了个名叫「卫匡国」,匡扶明国的意思。 隆武帝根本不关心什么宗教,也不允许他自由传播,只是让他不停地默写那些先进的弹道学、浇铸大炮和火药生产方面的知识,而后投入实践,把他脑子里的存货压榨得一滴不剩。 可惜当时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不然,制作工坊还真能做出点成果来。 卫匡国来到大明许久,传教进度基本为零,一怒之下就北上投了顺治,最后被郑成功打进北京城的时候顺手嘎了。 老朱听完之后,心里大略有数,又问:“你想让咱开这个口子,会不会对朝贡使团监管造成影响,还是将二者并入一处?” 郑成功:呵呵。 朝贡体系?狗都不要! “朝贡这种落后的东西早已在本位面消失了”,他告诉老朱,“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利益,反而每次登陆都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接待。我大明本国子民都没享受上的福利,却要优先给外人,天下绝无这样的道理。” 老朱面色不虞,他觉得朝贡贸易是他生平得意之作:“咱也没有说是完全不盈利吧,咱规定了,凡是朝贡使团携带私货进行贸易的,通通都要缴纳高额赋税。” 郑成功微笑道:“几十年后的永乐年间就不是如此了,成祖陛下说,「今夷人慕义远来,乃欲侵其利,所得几何,而亏辱大体万万矣」——所以贡团里不管卖什么货物,通通不用交税。” 老朱:??? 好你个老四,上赶着给别人送钱? 老朱目光紧迫地问:“如此,定会有大量贪得无厌的朝贡奸商横行。” 郑成功全然不知,可怜的朱棣因他三言两语,回去又要挨一顿鞋拔子。 当然,他就算知道了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又不是他祖上。如果是洪武年间的唐王,他可能还会帮忙婉辞修饰一下,燕王就算了。 他面色淡然地说:“也就是达到了——虽倾府库之贮,亦难满其谷壑之欲的这种程度吧。” 老朱兀自生了好一阵闷气,快冒烟了。 结果忽然意识到,哎,不对啊,他明明是支持朝贡的,怎么被郑成功给绕进去了: “听咱的,你不能光顾着赚钱,对那些附属国赉予之物宜厚,以示朝廷怀柔之意,形成万国来朝的盛景,多气派啊。” 郑成功扶额,常言说三岁一代沟,他和太祖之间仿佛有一百个代沟,委实是难以交流。 他思索片刻,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万国来朝还是有的,只不过比起厚往薄来,更加主打一个无往有来。” 周边附属小国家钱还是要交的,但是,进了大明国库的钱是一分都不可能吐出去的。 第368节 什么,你说小国没收到回礼,会不会生气,甚至下次不来了? 开玩笑,它们敢吗,小国交的钱那是礼物吗,分明是保护费! 大明不出兵针对它,给它换个王,就该千恩万谢感恩戴德了,甚至有时还会出兵援助它平定内乱,就偷着乐吧,有的国家(譬如荷兰)想交钱都没有门路,撞不上这好事。 “朕这一手主要靠军事实力威慑”,郑成功说,“等太祖按照图纸把军火发展起来,也可以的。因为年代靠前,效果会比本位面更好。” 老朱听了也是叹服:“咱算是看透了,跟吃亏沾边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做啊。” 他最关心的还是大明能不能扬威四方,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而经济又没有亏损,自然再好不过。 不过,郑成功这种作风确实让他无比欣赏,甚至有点「深得我心」的意味。 老朱也是切切实实吃过苦头、千锤百炼过来的,深知国富兵强来之不易,道阻且长,须得君王励精图治,切实保护本国利益,寸步不让。 对面这位确实是称霸世界的风范,相比之下,标儿还需要多加历练啊。 老朱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成功啊,要不你去给他们上上课?咱觉得标儿就缺这个——” 郑成功心中是拒绝的,他最没有耐心和小孩子打交道了:“没空,等会要打荷兰。” 老朱有点遗憾,但也能理解,毕竟两国交战确为大事:“你们位面有别的合适人选?” 其实,明末三大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都是开天辟地、划时代、发万古之先声的人,完全符合当导师的标准。 郑成功最终选定了黄宗羲,主要是档期比较合适,另两位都别有要事忙碌。 他把人带过去的时候,平阳公主见了还有些吃惊:“此老乃是麻将圣手,莫非是要来教大家如何搓麻?” 刘裕:???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郑成功立刻解释道,“梨洲不仅文史哲无一不精,还是启蒙思想家,于这个时代走在了世界前列,且深谙海外诸国风土人情,精通十国外语,从南到北无所不包。” 黄宗羲矜持点头。 “有空一起约麻将”,平阳公主热情邀请,“本宫与皇后一道相迎。” 麻将小分队的另一人刘阿斗也回忆起了当时的快乐,举手表示自己也要加入。 刘裕当即拍板同意让黄宗羲来,这是如今书院稀缺的人才啊,就当给小朋友们开阔眼界了。 …… 刘裕清点了一下名单,发现所剩的导师名额已经不多。 “从现在开始,纯文纯武的导师都通通不要”,他宣布说,“朕只录取全才或有特殊才能之人。” 万朝观众闻言,心中都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懊悔自己怎么就没能抢先。 但其中心情波动最大的,还得数那些本来有武庙人选,却慢了一步的人。 譬如前燕开国皇帝慕容儁,他手下有五胡十六国时期唯一的一个异族武庙,太原王慕容恪,一心想将太子慕容暐送去受学。 前面光幕都已经说了好多次,苻坚最后灭前燕,平诸国,一统北境,太子再不提升提升,肯定就要亡国了啊! 慕容儁眼看机会溜走,当即按捺不住,到天幕上进行自荐:“宋祖陛下,太原王慕容恪为十六国第一名将,智勇俱济,富国安民,而且还是武庙人才。如果不给他提供机会,你们学院的整个档次都会掉下一级!” “笑话”,刘裕哈了一声,冷然抱起手臂,眸光如电般射向天际,“本学院难道差了慕容恪这区区一个武庙?” 此话一出,实在是杀伤力巨大,万朝无数人都吐血捧心,深感收到了内伤,更别说首当其冲的慕容儁本人了。 慕容儁梗了半天,终于无比艰难地憋出一句:“这不公平,这种万朝一起参与的活动,宋祖你不应该有私心,名额应该放到擂台上公平竞争。” 看得出来,他很想利用舆论给刘裕施压,最好是把对家势力苻坚给赶出学院,但无奈刘裕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 “朕就是有私心”,刘裕如同听了一个笑话,淡淡扬眉道,“本学院创办的唯一目的就是更好地教导小朋友们,从来都属私人行为,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他这个人非常护短,始终把自己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某些师生既然要过来读书授课,当然也可以被认为是半个「自己人」了。 凡是有矛盾的,影响心情的,立身不正的,一概不录。 所以,方才宋神宗在天幕上要给苏轼报名,被刘裕断然拒绝。 虽然苏轼才华确实很出众,但他又不是没看过赵宋的史书,苏轼写诗文骂过卫青、霍去病。现在卫霍二人都要进入书院,如果再把苏轼招进来,这不是平白给人添堵么? 刘裕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同理还有金哀宗完颜守绪位面的大文豪元好问,这位是北魏皇族后裔,仕于金朝,亡国后隐居。 此人的学问功底非常艰深优秀,乃一代文宗,北方文坛盟主。 如果他是个山野散人,刘裕就准备放他进来了,可惜他是金朝的尚书员外郎,而且还准备带金哀宗的太子进来求学。 刘裕挥挥手,直接给他整个拉进了黑名单。 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可能同意,金人为祸着实深远,不仅本位面岳飞等人对其深恶痛绝,明末的小老虎、李定国等人也和后金女真有着血海深仇。 就这,完颜守绪还想让他们帮忙教导太子,是在做梦吗? 金哀宗发现自己被宋祖拉黑,长叹一声,面色一片灰败,跌坐回去不语。 他本想着让元好问带着太子进入九州学院,就是眼看亡国在即,打算保下帝国最优秀的人杰和未来继承人,权当是留存一点星火。 现在宋蒙联军兵临汴京城下,整个帝国岌岌可危,金哀宗的帝王生涯也快要走到了尽头。 他一生用尽全力,如飞蛾扑火般慷慨悲歌,最后还是回天无力,输给三峰山的一场大雪。 到了此刻最后一线希望都已逝去,情知自知必死,心中反倒是很平静。 这一生,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帝王十年,没犯过什么大罪大孽,死亦无恨。 唯一感到耿耿难平的,大概就是自古亡国之君多荒淫暴乱,他一生为政清明,居然也沦落到了这个行列。 “遗山啊”,金哀宗转头看向元好问,宋祖的拒绝早在他预料之中,所以他也做了一些后事安排,“你是北方文宗,塔察儿攻入城中必然不会放过你,趁现在包围圈尚可以突破,朕给你拨一支小队,你赶快返回故土隐居去吧。” 他反正是必死无疑了,只好尽可能地扩大后世影响。 《金史》记载的灭国之战他也看到了,在他自缢之后,上至参政总师,下至普通兵丁,五百多人一齐跳入汝水殉国。 金哀宗觉得,如此覆亡,虽然远远不及崖山海战震撼,但怎么着也比北宋的靖康之耻高出几百层楼了。 他以后记入史册,也确实成为了一个正面教材,狠狠嘲笑了一番徽钦二帝。 《金史》说他,“国君死社稷,哀宗无愧焉。” 所以,这身后名一定得保住,一定得有个见证者存活下来,不然赵宋文人扎堆,指不定得给他抹黑成什么样。 元好问作为《南冠录》、《壬辰杂编》的编写者,《金史》最重要的资料来源之一,自然不能折在亡国之战中,金哀宗必然得把他送走。 元好问听了金哀宗的话,自然不肯离开,要留下来与城俱亡。 金哀宗不管他的抗议,示意侍卫直接将人架上马,图书典籍全都给他带上,由一支小队护送回乡。 …… 天幕上飞速地闪过无数的推荐语言,都是在申请导师名额的。 诸天万朝的人杰耀如列星,纵然去除了那些纯文纯武的人才,也还有不少全才和特殊才能者,挤破了头皮想进九星学宫。 唐代宗位面特别关注了「偏才」这一点,最终派出了茶圣陆羽。 刘裕没想到他角度这么刁钻,结果问了一圈,小朋友们对茶艺课还挺感兴趣的,都觉得新鲜,遂挥挥手表示同意。 魏文帝曹丕位面,派出了大书法家钟繇,将未来的明帝曹叡送来入学。 康献太后褚蒜子临朝听政的东晋位面,派出了画圣顾恺之。 褚蒜子从自己的母族陈郡谢氏当中选了一个英才入学,那就是未来的武庙、淝水之战的决胜主将谢玄。 刘裕看到这个名单,面色有点诡异。 无他,因为谢玄是谢灵运的爷爷。 十岁出头的爷爷,要和十六岁的孙子坐在一个课堂上,这场景真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还有历朝历代的名医几乎也都报了名,从春秋时期的扁鹊,到嘉靖时期的李时珍,时间跨度经历数千年。 医学不同于艺术领域,可能会因为风格不同而各擅胜场,医学就是一个随着时代发展而不断进步的过程,故而,时间越晚的名医,越占据优势。 刘裕最后选择了明晚期的李时珍。 新皇帝王莽位面的国师王贞仪,既是天文、物理、数学等众多领域的顶尖人才,又精通文学,擅长骑射,很快就被接纳成为导师。 吕布位面也贡献出了两个导师名额,都是大佬,分别是孔子,以及古往今来最厉害的机械大师马钧。 然而,这两个位面却没有合适的学生人选。 在经过短暂的商榷之后,他们决定将名额拿出来拍卖! …… 隋朝大业位面。 严格来说,随着隋炀帝被杀,李氏起兵建号,这个位面应该叫做「开唐位面」,大唐创立进行时。 李渊自从在崖山副本闯荡过一遭之后,回家就给李建成、李元吉远远打发了出去,改立李世民为世子,任命李秀宁为偏军统帅,而后就开始了他愉快的啃儿女生涯。 李渊进副本走了一遭,人死了一回,也算彻底看开了。 他虽然不咋滴,但他的儿女争气啊,贞观之治在整个历史长河都是保三争一的存在。 李渊现在的心情就是类似于那种,假如有人穿越成刘阿斗,第一反应肯定是「菜菜,丞相,捞捞」,抱紧丞相大腿,而不是当个卷王,亲征北伐。 如果一个人的队友是菜逼,只能硬着头皮,捋袖子自己上。 但如果一个人的队友是开了挂的ssr,除了躺赢摆烂,快乐起飞,还会有第二种选择吗? ——当然,刘裕那种本身也是ssr的不算。 反正李渊现在是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每日除了在天幕上发言炫崽,拉一波仇恨,就是对一儿一女嘘寒问暖,生怕哪里照顾不周,主打一个“你们负责打江山,我负责摇旗呐喊。” 这回,李渊看到了九州学院招生,立刻就打算给少年李世民和李秀宁都安排上。 他派了李靖去当导师,虽然刘裕声称纯武的不要,但李靖是兵法大师,千古军神,并不在被排除的范围内。 刘裕单独给崖山位面留了一个名额,准备特招无所不通的全才文天祥来当导师。 因此,在李靖入选之后,所有的导师筛选到这里便已经结束了。 但现在,大唐这里还差一个学生名额没有着落。 就在此时,王莽、吕布一共放出了三个名额拍卖,李渊当即摩拳擦掌,准备给李秀宁拍下。 周太祖位面,郭威在蓄势待发,要为少年柴荣竞争一下。 永乐位面,朱棣跃跃欲试,想拍个名额给好圣孙朱瞻基。 第369节 朱瞻基的内心是无比复杂的,难道他就这样要和自己的爷爷成为同窗同学了吗? 北周文帝位面,宇文泰牵着四儿子宇文邕,父子俩并肩一起看天幕,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辽圣宗位面,临朝听政的萧皇后打算给自家孩子圣宗耶律隆绪送去进修一下。 晋明帝位面,司马绍在思考,如何才能为江州刺史、少女将军荀灌争取到这个名额。 大秦位面,始皇帝握着玉玺,垂帘独坐,淡望了一眼身前的扶苏:“你想去?” 扶苏惴惴点头。 “那就去”,秦始皇神色一片轻描淡写,就仿佛完成这件事情,只是易如反掌。 扶苏本来还有些不安,担心如果硬要进行拍卖竞争的话,会对大秦造成负担,后世一个个王朝位面如狼似虎,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朝父皇看去,神思忽然沉淀了下来,竟感到很安然。 此时,王莽开始把他的拍卖规则打在光幕上,万朝之间的竞争,一触即发! “本次拍卖并非价高者得,而是——” 【作者有话说】 莽子:没想到吧,我才是最后的赢家 奉先:还有我还有我 裕总:不管谁赚,反正朕肯定不亏! 第134章 王莽将自己的拍卖规则打在天幕上, 非常清晰明了。 “方才宋祖、吕布和朕商议,本次入学名额拍卖不为追求利润,只为公平公益。” “请各位想要申请学生名额的人, 提交三封推荐信,信中应真实反映学生的各项能力特长。另附学生本人自述一封,不少于一千字, 声明你入学之后想要选择的导师, 打算从九洲书院学到什么,回去之后会对本位面造成什么样的改变与提升。” “直系亲属、直接利益相关者不得加入推荐信书写, 自述必须是本人完成, 严禁由他人代笔。” “最后,九洲书院现行全体师生将在阅读推荐信和自述后进行投票表决, 确认最后可以入学就读的三个名额。” 众人:??? 莽子这什么操作,每个字单独看都能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这个「推荐信」和「字数」的意思,顾名思义还都能弄明白,但谁也没想到王莽忽然来了这一手, 直接就把难度翻了好几番! 对于许多帝王来说, 比拼财力、氪金购买名额那都不算事儿,结果现在按照王莽的规则来, 顿时就平添出了许多波折。 真就像王莽所说的那样, “只为公平公益”。 王莽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且还得到了刘裕的同意,自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考量。 若是单纯价高者得,靠前的时经济上显然占据劣势, 搞不好名额会被某些特别有钱的君王, 比如赵宋的某某尽数垄断。 而且某些帝王为了筹钱拍卖, 很可能要去搜山检海,压榨百姓,造成极大的破坏,这显然就违背了学院文教的初衷。 这个时候,王莽作为一名见识广阔的穿越者,立刻就提出了一些巧妙的意见。 刘裕闻言,难免高看了他一眼,甚至觉得应该让他来当导师,突出一个给小朋友们增长见识。 王莽忙不迭地表示,他有什么点子都会和国师王贞仪分享,王贞仪比他厉害十倍,千万莫要本末倒置。 此刻,万朝有计划获得入学名额的位面,都陷入了沉思,开始揪着王莽提问。 【秦始皇嬴政】:直系亲属、利益相关者不得加入推荐信书写,此为何意? 【新皇帝王莽】:这个意思就是,如果当事人是扶苏呢,那么推荐信就不能由始皇陛下你、或者是其他扶苏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来写。 【新皇帝王莽】:然后,某些直接利益相关者也是不可以的,譬如扶苏阵营的官员,他们为了自身利益,一定会说扶苏的好话,这就无法得到一个客观的评价,所以不能参与。 秦始皇无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找谁写? 他目光扫过「三代以内的直系亲属」这一行字,忽然来了灵感,随手就在天幕上@了几个人:“@秦孝公嬴渠梁,@秦惠文王嬴驷,@秦武王嬴荡,各位先祖帮帮忙。” 【秦孝公嬴渠梁】:这,本王倒是很想帮你,但本王根本没见过扶苏啊。 【秦惠文王嬴驷】:闭眼瞎吹吧,什么好词好句都只管往上搬,上回李清照夸宋祖的那些文案,本王再拿出来用用。 【秦武王嬴荡】:好的,在写了! 【秦昭襄王嬴稷】:为什么没有我(咆哮)(拍案)(委屈且愤怒的)(撸滚滚. jpg) 【秦始皇嬴政】:……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按照大秦的王系这么顺着@过来,到曾祖父的时候忽然没了? 王莽眼看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连忙站出来制止:“不可以!必须是认识扶苏、并且对他很了解的人才能写推荐信!” 隔了几辈的祖宗都出来了,这不瞎闹挺么。 嬴政觉得王莽是真的有点烦,宋祖可能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他放出来在天幕上大杀四方。 好在这事虽然麻烦一点,但也并非不能解决。 扶苏在民间素有贤名,和儒生们也交流频繁,嬴政当即令人找来一个和他打过交道的咸阳百姓,由其口述,专人记录成信。 又寻得一个儒家博士,还有一个中立派官员,迅速凑齐了三封推荐信。 至于扶苏的自述文章该怎么写,他本人已经有了点想法:“父皇,何不做个对九州学院全体师生的分析,了解一下他们的喜好,而后对症下药地写一篇。” 嬴政很不赞成,觉得这种投机取巧要不得:“你就写自己想去的理由,如实道来,不能去便罢。” 扶苏乖巧点头。 他越写越有灵感,借着摇曳的灯火,顷刻间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 片刻之后,墨迹被吹干,嬴政拿来一看,不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扶苏这么写道:“如果我能获得求学机会,除了本身课程之外,我还将追随孔子导师进行深造。” “我最感兴趣的是孔师的体格训练法、射艺、剑法,以及「有敌自远方来,虽远必诛」的本领。” “对了,儒家的五常法我也想学,听说这「仁」便是杀人时将人一分为二的招式,而「义」,便是在出拳时将敌人的脑袋打得凹陷下去……” “还有这「温故知新」的道理,我也想进一步领悟,听说时时温习故去的敌人死法,就能获得新的对战技巧。” 这个扶苏,他不是一般的扶苏,他曾看过天幕上的孔子在三国位面大展神威,每天抡起拳头,拿着戒尺教导孔融,不时给予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扶苏作为儒家信徒,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孔子。 经过孔子的远程言传身教,他认为自己悟了,很有必要追随在夫子身边进一步学习! 嬴政握着竹简的手微微颤抖,又翻到了下一卷。 扶苏在说了一大堆对于孔子的期待之后,话锋一转,当即表明了自己求学的最终目的: “待学成归来之后,我将在大秦进行儒家改革,注解《论语新编》,将孔师的思想传播到每一处。不练体、不能走上战场作战的儒家是没有灵魂的,从根子上就走歪了!” 嬴政:“……” 这算什么,大秦儒家,武德充沛? 他转念一想,算了,孩子出门去忽悠别人,总比被别人忽悠瘸了要好。 而另一边的开唐位面,李渊也正在为李秀宁的推荐信发愁。 别误会,主要是愿意给李秀宁写信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选哪个好。 娘子军的一群大小领袖个个争先,还有和她一同作战过、表示心悦诚服的袁崇焕等将星,就连李靖都来掺了一手,表明需要他的话,随时可以动笔。 “闺女啊”,李渊在一长串名单里挑花了眼,最后又开始犯懒,直接选择了摆烂,“你自己看着选吧。” 李秀宁对老父亲的咸鱼行径早已见怪不怪,挥挥手,转身就离开了,转头去找少年李世民商量。 李渊在家舒舒服服躺了一个下午,到傍晚的时候忽然猛地一凛,支楞了起来:“二郎和秀宁还在写吗?去,把这个营养晚餐给他们送去。” 论关爱孩子,他可是专业的! 咱们做父母的呢,没有能力就不要给孩子添乱了,当不了权威性家长,还可以当保姆啊,未来不是一样可以混成盛世开国之君。 李渊的境界如今是今非昔比,格局一下就打开了,叮嘱宫人一定要看着他们姐弟把所有晚餐吃完,饭后记得散步十分钟。 而后,他又安详地躺回进温柔乡,还不忘顺手在天幕上发条消息炫耀。 【开唐位面. 未来的唐高祖李渊】:唉,今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啊!(听小曲)(美人纤纤手)(不经意间露出了报喜战报的一角) 【开唐位面. 未来的唐高祖李渊】:我虽然得到了无尽的快乐,但有得有失,我也失去了烦恼。现在唯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明天给孩子们怎么加官晋爵封赏好呢? 万朝观众:“……” 李渊一天到晚净不干人事,真可恨! 心里这酸酸涨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可恶,我们也好想拥有! 后周位面,周太祖郭威正在和柴荣坐在一块,指导继承人写自述文书。 他一下子就看破了问题的关键: “你就抓住一个重点,声称自己学成归来就是为了更好地发展大周,将赵宋政权消灭于萌芽之中,就行了。” 赵宋在万朝的名声,早就跌到了谷底,许多人对这个最弱小无能又一无是处的汉家割据势力深恶痛绝。 本来还有个东晋给它垫底,结果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众人赫然发现,东晋不仅疆域比赵宋广阔,比它更有骨气,还有一场宣扬国威的史诗大战,淝水之战。 所以,现在赵宋的帝王一出现,基本是处于一个人人喊打的状态。 而且九州学院开在哪里?在刘宋位面。宋祖本人和刘宋众多英杰,对这个窃取他们国号的玩意实在是感到不悦。 柴荣只需围绕「消灭赵宋」的主题再三强调,到时候投票环节,必定能够获取大家的偏向分,立于不败之地。 不得不说,郭威虽然出身于军伍,靠军功起家,但脑子还怪灵光的咧。 柴荣恍然大悟,当即就在自述信里给赵宋和赵匡胤设计了好几种不同死法。 …… 无独有偶,不仅周太祖想到了这一点,大辽临朝摄政的太后萧绰,也有着一模一样的思路。 第370节 甚至,她比郭威还要更进一步。 从前岐沟关之战,她御驾亲征大败宋军,十万兵马被她杀得闻风丧胆,魂飞魄散。 而现在这个时候,萧绰已经筹谋了很久,准备带着儿子、辽圣宗耶律隆绪继续亲征伐宋,准备进攻涿州。 她也看过了赵宋的史书,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弱小了,在未来,轻而易举地就被她打垮了脊梁,签订澶渊之盟,宋真宗按照约定还得称她一声叔母。 萧绰作为一位战略眼光卓著的军事家,天才政治操盘手,能力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最顶尖的一列。 本来还顾忌着对面是不是有什么底牌,所以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结果发现他们是真的弱。 这不得赶紧趁它病,要它命? 什么澶渊之盟,不存在的,萧绰准备直接给它打成靖康之耻。 “你就把大辽覆灭赵宋的想法写进去”,她这么指导儿子耶律隆绪,“用词犀利一点,赵宋的下场越惨越好。” “可我们是辽人”,耶律隆绪迟疑道,“宋祖会不会……” 萧绰摇了摇头:“我们又不是金贼,和宋祖素无冤仇,他不会在意的。你尽量选王景略做导师,一来他没有华夷偏见,二来他文武兼资,又有培养明君的经验,正好适合你的情况。” 耶律隆绪恍然大悟。 母后对他的教导,一贯就是不仅要能征善战、冲锋陷阵,还得为政宽仁、济世安民,王猛两方面都擅长,确实是最好的导师。 耶律隆绪精神一振,立刻开始了奋笔疾书起来。 北齐位面,神武帝高欢清点了一下族谱,把儿子里面唯一还算正常的第六子、未来的孝昭帝高演拎了出来,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一个名额。 他也知道自己优势不大,所以干脆另辟蹊径,让高演在自述文书里突出强调一个「汉人大一统」的设想。 我们北齐可是五胡十六国+北朝时期唯一的汉人政权,如果高演经过一番良好的教导,未来一统天下,正朔就会重归汉人江山,岂不美哉? 倘若刘裕知道了他的想法,也只能感叹他挺会做梦的。 诸天万朝,还有许多位面都在持续忙忙碌碌,陆续将材料提交过来。 不过,因为最终人选需要师生投票表决的缘故,而许多人还在历史长河边领奖。 所以,刘裕在搜集到所有人的资料后,便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 天幕继续发放奖励。 【滴——】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获得快乐彩蛋礼,盘点十大「感人至深的人间真情」历史人物标志物】 【古语有云:圣人无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是我辈】 【历史浩瀚五千年,故事多如山海,正因为有着一份份真挚感情的存在,如同星火照亮了夜空,才让人们深受触动,千载之后,仍旧为之魂牵梦萦,意不能平】 【亲情、友情、爱情、君臣、道义、师生,甚至是萍水相逢但刹那相知,都在盘点范围内】 【本次盘点旨在唤醒观众内心深处的感动,在感叹别人故事的同时,请莫要忘了看一看自己身边的人,且行且珍惜,别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感情不分高低贵贱,你所拥有的便是最好的】 【已经为天幕观众所熟悉的一些人间真情,比如卫青霍去病的亲情、苻坚王猛的君臣之情、刘琨祖逖的至交友情,等等,此处不纳入盘点】 霍去病看到这里,不禁一怔。 这似乎是一次与众不同的标志物抽奖,之前都是盘点人物,现在却是盘点一段关系。 他看着“且行且珍惜,别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这几个字,定睛望了许久,心头忽然没由来地感到有些难过,下意识抓住了自家舅舅的衣袖。 “怎么啦”,卫青温声问他。 “唔,没什么”,霍去病缓慢眨了眨眼,他就是忽然意识到,历史上他死去的时候,舅舅一定很伤心吧…… 见他不愿意说,卫青也没有勉强,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乌发,动作很轻柔,换来外甥一个愉快的微笑。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变成一只小猫”,霍去病翘着嘴角说,“这样舅舅只需要摸一摸我的毛,就知道是我来了。” “尽胡说”,卫青无奈地捏了他一下。 霍去病有点蔫,只因他发现,自己到现在好像还没获得延长寿命的奖励,未来一片渺茫。 刘彻:“……” 这孩子心这么大的吗,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霍去病刚进副本没多久,他就已经给自家冠军侯的寿命问题安排明白了,连带卫青一起。 刘彻是这么打算的:“朕和明世祖通过气,如果能获得解决寿命限制的宝物更好,如果不能,就去大明位面挂个名,然后用他们的生死簿来延寿。” 现在两个位面通过传送门连通,不存在活动限制,只是挂个名,人到大明去一趟而已,其他没有任何影响。 当然,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最好还是希望天幕能加把劲。 此刻,天幕开始了十大「感人至深的人间真情」历史人物的盘点。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苏轼苏辙: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世未了因】 【整个历史长河中关系最好的兄弟,一起长大,相携半生,共同进退,千古罕见。那句对床而眠,共听夜雨的誓言,不知打动了多少顺着诗文辞卷寻来的后人】 【荀粲曹夫人:不辞冰雪为卿热,从外貌开始的一见钟情,痴情者最终殉情而死】 【荀粲是荀彧之子,曾发誓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为妻,后来娶了曹洪的女儿,琴瑟和鸣,一生一代一双人。曹夫人重病发烧,荀粲就独自躺到雪地里,冻着回来,用自己的身体为夫人降温。结果夫人还是没能熬过去,她死后不久,荀粲悲伤而终,年仅二十九岁】 【魏孝文帝元宏冯润:难得一见的痴情明君,可惜所托非人】 【皇后虽然给他免费种了一片青青草原,但他对皇后一往情深,只处死了另一位男士,冯皇后依旧高居凤位,岿然不动。单方面的感情也算是人间真情吧,故而纳入盘点】 天幕前的观众:“……” 不是吧,一上来就搞这么刺激?! 第135章 北魏孝文帝位面。 孝文帝元宏原本正在吃瓜观看领奖, 看见盘点苏轼、苏辙兄弟,心里还有点小感慨,一下子想到了自己。 他和他的弟弟彭城王元勰, 也是这般心心相印、相携半生的情义,少与绸缪,提携道趣。 非但关系亲密, 而且一路以来志同道合, 并肩风雨。 孝文帝进行汉化改革改革阻力无数,得罪者甚众, 就连太子元恂都与他翻脸割席, 因此被废赐死。 唯有元勰始终一如既往地支持他,披文握武, 辅助朝纲,无惧艰险。 后来孝文帝英年早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生怕他被鸟尽弓藏,甚至特意给继承人留了一封遗诏。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继承人、宣武帝元恪: 你六叔呢, “清规懋赏, 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 人品何等高洁, 与朕多年相知,何等情深意重。 等朕死了之后,你遇见什么事就多听听你六叔的,若他想辞官回归山林, 你就放他去吧, 他本就是自在翱翔的云间鹤。你千万莫要“翻疑姬旦之圣”, 不可怀疑他对朝廷的忠心,一定得让他善始善终。 最后还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汝为孝子,勿违吾敕。” 行文可谓一字一句皆出肺腑,非常感人,孝文帝当真是给弟弟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但他唯一没错算到的就是人心,他一死,元恪立即翻脸不认人,一杯毒酒鸩杀皇叔,传为千古冤屈。 朝野百姓闻之都纷纷流泣哀伤,甚至还有人抓破自己的脸,从此不复为官。 当孝文帝读过史书,知道了此事后…… 只能说,帝王家「父愁者联盟」又多出了一个重量级成员。 孝文帝本来信心满满,觉得既然二苏兄弟可以入选,他跟元勰肯定也可以啊。 在未来他病危的时候,元勰每日为他奉汤药于榻前,外统军国政务,朝野肃然一清。甚至还暗自祭祀于汝水之滨,昭告天地,祈求以身相代,换得兄长平安。 如此一片赤诚真心,岂能不感动千古? 孝文帝微笑道:“阿弟,你且等着,今日朕必定榜上有名。” 元勰静坐在一侧,纤长手指捧着一杯茶盏,云烟雾露如一场涳濛初雨般缓缓升起,聚而又散,映得他神色无比沉静端然,一派意气高洁。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点点头表示认可:“皇兄说得对。” 如果拿二苏来类比的话,自己和皇兄之间的感情还真不比对方差。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孝文帝确实上榜了,结果却是因为……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五雷轰顶都不足以形容孝文帝此刻的心情。 好消息,今年是太和十八年,孝文帝二十七岁,冯皇后病愈刚入宫。 坏消息,他从小就认识冯润,一见倾心,始终牵怀挂念。 即便看到了天幕盘点,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怒,而是想把冯润本人叫过来听她解释,但凡冯润低个头,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 此刻,孝文帝的心路历程和天幕一模一样,主打一个「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冯润彼时真正犯下大错,他都没忍心废除后位,待之如故,何况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天幕所展现的,也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万一呢,万一不是这样发展的呢…… 天幕上,不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出来吐槽,用词十分犀利,对冯皇后进行了深度批判。 孝文帝看了居然有点内心不忿,一时没忍住站出来维护了一下,诸如“未发生之事如何予以置评,人生的选择一步不同便是步步不同”云云,统是掩饰之词。 万朝观众:“……”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按照惯例,天幕每次在盘点人物的时候都会顺带着放出图像,并配以一些旁白、背景文字说明,并非一句话就匆匆带过。 观众们亲眼目睹了孝文帝一路越陷越深,如何被冯润的事发气得病倒,冯润非但毫无悔过之心,还拿巫蛊之术诅咒其早死,最后孝文帝病情加剧,英年早逝,死时不过只有三十三岁。 都这样了,孝文帝现在居然还执迷不悟,众人对他也是感到无语。 虽说不少人都看过史书,或者从王莽处购买了一些后世资料,但因为精力有限,关注的几乎都是朝堂格局这样的正事,很少关注这样的花边八卦。 现在当真是开了眼了!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恋爱脑不论男女都要不得啊,孝文陛下。 第371节 【新皇帝王莽】:你喜欢谁是你的个人自由,但冯幽后都把你直接气成重病,生生气死了,你不能再维护她了吧,如此行径将你的江山百姓置于何地。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清醒一点,都是一统北方的绝世霸主了,有这时间去追求根本不可能追上的人,干点什么不好,哪怕是图谋南征呢?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爱人祭天,法力无边(握拳. jpg) 【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单身使人奋斗,奋斗使人变强(冲鸭. jpg) 【南唐后主李煜】:通常而言,最难得到的就是九五至尊的一颗真心,孝文帝的情况是罕见的孤例,给出真心但被弃如敝屣。 【后唐庄宗李存勖】:是的,戏本子都不敢这样搞,朕明天就给孝文帝排进戏里去。 【大顺皇帝李自成】:朕就想知道冯梦龙在什么地方,如此精彩绝伦的故事他居然不写进书让大伙知道,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职。 【周世宗柴荣】:孝文帝现在都已经二十七了,他的生命仅仅剩下最后六年。 【周世宗柴荣】:然后就是好大儿宣武帝元恪上位,信法佞佛,任人唯亲,用外戚高肇专权,流民四起,钟离之战被斩杀及淹死者二十数万,被俘五万,共计丧兵近三十万。 【明宣宗朱瞻基】:唉,一战输掉三十万精锐,刘义隆都不敢这么输,也只有朕的前任太子能与之一较高下。 【北齐神武帝高欢】:我们帝王家「父愁者联盟」的阵营越来越壮大了(苦笑) 【明宣宗朱瞻基】:高神武你想太多了吧,愁的只有你,朕可不愁,小钰是济国安民的治世之君。 北齐位面,高欢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是被这一刀精准地命中了内心。 “六郎啊”,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第六子、全族唯一的正常人高演,“你的历史口碑还是很不错的,往后多争点气,父皇也不对你提太高的要求,你只要超过景泰皇帝朱祁钰就行了。” 高演:“……” 那他的于谦可以在哪儿领取? 此刻,天幕上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类似于螃蟹爬行的文字: 【古印度笈多王朝. 旃陀罗笈多二世】:@魏孝文帝元宏,putali vikraya, kiphāyati mulya, ullekhaniya prabhāva, etat avasara mā tyajantu, puna kadāpi na bhaviyati! (天幕自动转写为:售卖神灵婚姻娃娃一对,帮助留住爱人的心,价格实惠,效果显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秦昭襄王嬴稷】:???这是谁,之前怎么没见过。 【汉武帝刘彻】:让朕瞧瞧是何处的蛮夷在此大放厥词,戳一戳,看能不能打下来。 【梁武帝萧衍】:一个字都看不懂,九州学院会教外语课吗,准备让孩子挑几门感兴趣的学,反正技多不压身。 【刘宋位面. 武穆王岳飞】:各位好,这是本位面不久前新占领的地盘,故而此地的所有人现在都能看到天幕。 【刘宋位面. 武穆王岳飞】:回梁武帝,有相关课程,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海外世界课程的导师黄宗羲@明世祖位面. 梨洲先生黄宗羲。 【梁武帝萧衍】:好的! 消息提示:天幕已自动将用户【古印度笈多王朝. 旃陀罗笈多二世】的名称更改为【刘宋帝国月爱王】。 【刘宋帝国月爱王】:candra prema ca kimartha mā eva āhvayati(为什么用月爱这个名字称呼我,听起来很像一位女子?) 【刘宋位面. 武穆王岳飞】:旃陀罗,这里是华夏的评论区,你不要再发言了,不然揍你。 观众们等了一会,果然不再看到月爱王出没,大概是这些日子被刘宋打出了心理阴影,溜得飞快。 北魏位面,孝文帝眼见众人的话题已经歪到了天边去,不禁松了口气。至于究竟如何处理冯润,他真的没想好,打算放一会再说。 此时,一行字映入了他眼帘: 【大秦天王苻坚】:变法改革非是一蹴而就,唯有借积年累月之功,故帝王绝不能祚短。 【大秦天王苻坚】:建议好好思量一番自己的初心,究竟想做什么,在有生之年创造怎样的社稷江山,又要将怎样的一个帝国传之后世。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孝文帝可能还不太当一回事,但苻坚是他偶像,也是他搞改革汉化一直以来所追寻的目标,长夜中的一点微弱星火。 从“混六合成一统”,到“仰光七庙,俯济苍生”,他们的精神一脉相承。 因为苻坚这一番话,孝文帝思量许久,回忆起这一路改革,披荆斩棘走来,四面皆敌,面对多少鲜卑遗老的势力与刀光剑影的纷争,翻过一座又一座险峰峻岭,好容易才来了今日。 他才刚刚完成迁都洛阳,还有许多事等待完成。 面对一切外敌和挑战,他是何等心志坚毅之人,从来就是一往无前,唯有冯润是因为真的被他放在了心尖上,所以才能伤到他。 但此刻,当那阵绝望的伤心劲过去,理智占了上风,孝文帝顿时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了整个帝国未来的命运走向。 他必须得去和冯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 此刻,当一场闹剧结束,天幕继续开始霍去病的抽奖项目,「十大感人至深的人间真情盘点」。 【人间真情之四,左光斗史可法,德沛天地,高风万古的师生情】 【史可法年少时,家境贫寒,寓居于京师古寺,一个凛冬深夜,风雪交加,他写完诗文后便伏案沉睡】 【时任「北直隶提学」的左光斗微服出行入古寺,抽出桌上案卷阅读,深深被史可法的才华所吸引,于是解下貂衣,覆在少年人单薄的肩头,为其生火、闭户而去】 【后将史可法带回家中,收为弟子,悉心教导】 【天启四年,杨涟死劾魏忠贤,左光斗因此被下诏狱,受尽酷刑,不成人形。史可法几经周折,易装潜入狱中探望老师,心下凄然,但流泪不发一语,左光斗唯恐弟子被阉党发现,大声斥骂将其逼出】 【四年后,史可法带着老师的遗画入京城,进士登科,从此开始了十余年的抗清生涯,死生未尝稍歇】 【英魂烈士,肝胆千秋,这是师生间的精神传承,也是民族脊梁的风骨相继】 历史长河边,丞相史可法望着天幕上老师的影象,怔然出神。 苍凉的朔风吹动深雪,浓云似墨,星星点点簇拥着他如染霜华的眉宇,干净、清澈、一尘不染,却又蕴含了无尽的悲伤与思念之色。 秦良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宪之在想什么?” 史可法轻声说:“想着当时和老师在一起的一幕幕,只觉恍如隔世。” 如今在他们位面,虏骑已经被扫平,唯剩盛京一带的故土还有一些生力军残余。这片飘摇的社稷在破碎经年之后,终于又走向了统一。 “左公若是看了我们的位面,也会觉得恍如隔世”,秦良玉笑道,“朕早就因为你的缘故给他重修了祠堂,就等他什么时候魂归来兮,然后大吃一惊。” 她这是纯为表达谢意,毕竟左光斗给她培养了一个开国宰相,这功勋不说空前绝后,那也得是绝对的第一档了。 史可法微弯起唇角,复又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来,我总是记得当年在诏狱中同他告别,他要我做一个将天下黎民放在心上的人,我总是担心有负他期望。” “怎么会”,秦良玉立即摆了摆手,神色诚恳地说,“宪之的才华与人格在我生平所见,当属独一无二,左公若泉下有知,只会感叹自己挑选弟子的眼光上佳,选中了一块良材美玉。” 史可法扶额,陛下也太会哄人了。 天幕接着盘点: 【人间真情之五,王徽之王献之,王羲之的两个孩子,子猷子敬,是天才,是兄弟,也是知己】 【王徽之字子猷,一向潇洒,才华横溢且卓荦不羁,曾于雪夜行舟拜访戴安道,乘兴而来,行尽而去,自始至终未见一面】 【亦曾在未发迹时,乘船路过岸边,恰好遇见名满天下的桓伊,二人素不相识,王徽之邀请对方为他演奏《梅花三弄》,听罢飘然而去「客主不交一言】 【王献之字子敬,书法高妙,与父亲并称于世,且年少成名,风流为一时之冠】 【兄弟二人自幼一道成长,亲密无间,后来都患了重病,王徽之向道士请求用自己的性命来代替弟弟去死,道士声称,他已生无余年,故不成】 【后来王献之先死,王徽之奔丧,未曾落一滴眼泪,却取弟弟遗留的古琴弹奏,弦断音散,不成曲调】 【因此掷琴于地,泣血哀叹道:『子敬子敬,人琴俱亡!』,月余后亦逝】 这个故事,较之前一位的左光斗、史可法司徒组,显得更为平和温柔。 没有国仇家恨,忠肝义胆的传奇,只是王家兄弟二人之间的故事。 唯其如此,才分外触动人心。 万朝中的观众,凡是有兄弟姐妹,特别是兄弟姐妹已逝的,都对王徽之这一声『人琴俱亡』格外感同身受,怔然红了眼眶。 随园外的一处山丘墓地上,才子袁枚每日都在这个时候过来,探望妹妹袁机。 “汝何忍埋骨泉下多时,留阿兄一人在人世间”,他静静坐在墓碑前,将祭文混入一张张纸钱,翩跹飞舞如白蝶。 这一首《祭妹文》,每一句都是锥心泣血,无数朦胧,是历代祭亲之文中最催人泪下的篇章。 “呜呼!生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 他为袁机写了数十首悼词,这只是其中的一篇。 袁枚抬袖拂去了墓碑上的纸灰,泪眼朦胧中望向天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古来人琴俱亡、丧亲悲甚者,又岂独是王徽之一人? 此刻,霍去病看着盘点,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连呼失策:“糟糕,我们这次只带了小王羲之回大汉,没带上他未来的夫人!” 王羲之的两个孩子,王徽之、王献之显然都是大汉急缺的顶尖文化人才啊,感觉损失好大! 刘彻也不禁感到惋惜,很快便反应过来:“问题不大,反正现在两个位面连通了,没事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多培养培养感情。” 霍去病信服地点点头。 【人间真情之六,施襄夏范西屏,亦敌亦友,一世知音,当湖十局流传千古】 【二人年少为同窗好友,同师从俞长侯学棋,相伴成长】 【而后范西屏先成名,施襄夏沉寂十余年之久,因得范西屏时时前来对弈,终于在某一日开悟,各自成为国手。二人在彼此厮杀对决中走向巅峰,带来了整个历史中棋坛最为辉煌的岁月】 【后于当湖之地,对坐山水江天,对弈十局,子落惊风雨,刀光剑影无声,最后施襄夏执白小胜】 【此战被盛赞“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是整个围棋史上的最巅峰之作】 观众们看到这里,心中都有些感慨。 古来棋圣难得,但更难得的却是棋逢对手,君不见黄龙士一生落子无敌,最后也只能留下《血泪篇》,欲寻对手而不得,最后只能怅怅而终? 施襄夏与范西屏,是对手,更是知己和好友,是棋坛经年累月的暗淡无光岁月后,催生出来的同样热烈明亮的灵魂。 为此值得浮一大白! 【人间真情之七,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柳宗元】 【这是一段无比错综复杂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每两个人之间都有一段人间真情——】 【首先是白居易和元稹,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死生契阔三十载,诗文唱和九百篇」】 【九百首诗文的篇幅长度可以写完好几本《孙子兵法》,还能让孙武热情地跟你谈谈实战作战经验,但是并不能写完他们之间的故事】 【在彼此的赠诗中想要寻找什么样的风格都有,有哀情隽永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有念念不忘的,「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有思绪刻骨的,「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还有主打一个不正经的「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纵观史册众多交友,契阔如此,也当称一声天花板了】 【其次是白居易和刘禹锡,有一百多首诗组成了《刘白唱和集》,彼此颇引以为知音怜惜身世,曾感叹「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更是曾在诗中发下宏愿,对刘禹锡倾诉心声「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然后还有,刘禹锡和元稹,元和六年送了一个桃花枕头,死后还有个泉下同游的相约,虽然是白居易代他们约的:「贤豪虽殁精灵在,应共微之地下游」】 第372节 【刘禹锡和柳宗元,“二十年来万事同”,几经沉浮风波,命运与共,极尽所能排忧解难。刘禹锡可谓是古往今来最可靠的朋友典范,帮忙照顾柳宗元家人,帮忙编写诗文集,最后还用余生不停地怀念他的挚友】 【元稹和柳宗元,一同被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坑了的可怜人,一个外放柳州,一个贬官通州,途径蓝桥互相赠诗】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就是大唐文人吗,贵圈好乱! 此刻,唐宪宗位面,正在和他们四人一起聚会赋诗的白行简,忽然陷入了沉思。 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自己在这里仿佛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说】 行简:没事的,我很坚强,我现在就走 第136章 白行简自从天幕降世之后, 一直处在一个水深火热的状态。 他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被李渊挖掘出来,一战成名,如今堪称是诸天万朝之中,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每当有人不小心社死的时候,都会这般安慰自己:没事,还有白行简给大家垫底呢, 他的梗到死都不会被大家忘记的。 白行简每次一打开天幕, 都会看到无数艾特他的吃瓜群众,一大堆「哈哈哈哈哈」飘过, 看得眼睛疼。 别人刷天幕评论都能获得快乐, 而他只能获得无穷无尽的精神折磨。 所以,白行简暂时退网, 选择成为了现充,本次诗人聚会正是由他牵头召集,打算以美食美酒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众人见他最近确实被折腾得有点惨,心生同情,自是欣然赴宴。 此夜玉楼金阙, 落花如雨, 坐在明月深处临觞把酒,娓娓清谈, 远处的笙箫依约散入风中, 一捻柔枝挈动了灯前翠幕。 如此半生故友相对而饮,真有一种年华随水逝,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之感。 白行简左手一个诗王,右手一个诗豪, 酒过三巡, 熏然欲醉, 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 不料,打击总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到来,就在他觉得美得很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天幕上的人间真情盘点,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明是五个人一起出来玩耍,结果元白刘柳都榜上有名,只有他不在! 白行简很生气很生气,双手插兜,一脸冷酷地坐在原地,等着他哥,还有他的朋友们过来哄哄他。 结果等了好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桌子上,刘禹锡正在喋喋不休,向柳宗元描述自己本次外出吃到的一个非常不错的菜,色香味一应俱全,当场就即兴创作了一篇非常不错的咏诵散文。 这本来是一幕十分和谐的场面,如果忽略掉他光是分享这个菜,就讲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最后还不忘热情洋溢地加上一句,“子厚,我已经和店主说好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吃!” 好朋友就是什么都要一起分享! 天幕都说了他和子厚「二十年来万事同」,刘禹锡超骄傲的。 另一边,元稹和白居易正在以一种旁若无人的神奇方式,进行交流。 简单来说,就是以意会为主,彼此对视几眼+淡淡说几个词汇,一切都已经心照不宣。 至于没说出来的言下未尽之意,那自然是不必说了,反正乐天/微之这么懂我,我不说他也明白。 白行简虽然坐在二人旁边,愣是从头到尾没听懂他们到底在聊啥,感觉这两人好像自成一个世界,将他忽略得十分彻底。 白行简:“……” 这可真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幸好柳宗元比较厚道,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刘禹锡一直说个不停有点烦,便往旁边挪了一格,眸光一抬,总算发现了他的异常:“知退有何见教?” 白行简哼了一声,并不作答,直接将“我不开心”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莫理他”,刘禹锡又伸手把柳宗元拽回来,“知退就是自己没登榜,心里不平衡了。” 柳宗元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 “子厚,你冷么?”刘禹锡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转头温了一杯酒,放在他掌心。 柳宗元: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 刘禹锡拨了拨炉火,见火苗明亮地跃动着,越烧越旺,觉得他应该不会再被冷到,就放心地坐了回去,继续吐槽:“要我说,知退,这榜单不登也罢,除了涨涨名气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上回盘点「十大明明超强却过分沙雕人物」的时候,刘禹锡就已经出场过一次。 天幕给他盖章定论,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多长了张嘴」。 要知道,本位面无论男女老少都能看见天幕,便是不识字的老农都对此耳熟能详,这也让他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嘲笑一番。 玄都观更是跃升为大唐第一旅游胜地,观主还给刘禹锡封了个桃花花神,树了好大一个人形立牌放在那里招揽顾客。 玄度观桃花,来了不想走,刘禹锡看过都说好! 白行简生气地看着他,觉得刘禹锡完全就是在凡尔赛,仇恨值一下拉满了。 “吃菜吃菜。” 这时,白居易终于发现自己冷落了弟弟,抬手就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热情招呼道:“来,你最喜欢的灯影牛肉,绝对够辣……阿弟,你这么盯着我作甚?” 他见白行简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以为弟弟很感动,特意又给灯影牛肉加了一倍的辣椒。 白行简抬眸,和红彤彤的辣椒对视了许久,内心悲愤不已:“第一,我对辣椒过敏——” 啊这,白居易笑容一滞。 “第二”,白行简目光幽幽地看向他,神色莫测,“我从来不喜欢灯影牛肉,那是元微之喜欢的东西。” 这究竟是什么散装家庭翻车现场! “是吗?”白居易神色中带上了一点真切的迷惑,“就是因为微之喜欢,所以我才会点这道菜,原来你不喜欢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伸出手,将这一碟灯影牛肉直接端走,放在元稹面前:“反正你也不喜欢,还是给微之吧。” 元稹微笑,转眸目光流盼,忽而对他很快地眨了一下眼,在传递着什么旁人无法理解的信息。 显然,白居易成功接受到了这个信号,露出了一抹愉快的微笑。 白行简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救命啊,聚餐是他发起的,钱也是他出的,但他现在连菜都不配吃了吗? 见他神色实在难看,白居易想了想,这么安慰他道:“现在才盘点到第七人间真情,你可以做梦一下,说不定你我的亲情也能上榜呢。” 白行简一脸木然地回应道:“咱俩的亲情能不能上榜,你心中没点数吗。” “所以才让你「做梦」呢”,白居易抬手给他斟了一杯酒,轻笑道,“孝文帝元宏和彭城王元勰都没上榜,真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亲情,才能排在他们二人之前。” 哦豁,提到孝文帝,白行简一下支棱起来了。 他伸手在元稹眼前挥挥,摆明了不怀好意:“我说,你的祖先元勰都被批判成那样了,你不去天幕上为他声援几句?多亏了孝文帝汉化改革,鲜卑皇室统一从「拓跋」改为了元姓,不然你今天就得叫拓跋稹了。”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白行简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毕竟自古以来,很少有复姓之人和别人并称的,假如那个位面孝文帝不给鲜卑皇室改姓,也许后世就不会有「元白」这种称呼,「拓跋白」听起来着实不太好听的样子。 没准他能得到一个机会和哥哥并称呢,既然可以有「二苏」,为什么不可以有「二白」! 元稹:? 神烦,这厮真是想得比做梦还美。 白居易听自家弟弟越说越离谱了,站出来主持公道(特指拉偏架):“阿弟莫要胡说,微之的先祖是彭城王拓跋力真,十一世祖,不是彭城王元勰。” 白行简一怔,下意识点点头,表示自己长知识了,这他从前还真不知道。 不对啊,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哥哥,你为什么能背上他家的族谱,连十一世祖都记得?” 白居易沉默片刻,似乎是没想到这憨憨居然敏锐了一回,试探着开口道:“随便看看,然后就记住了?” 白行简尚未说什么,一旁,刘禹锡已经冷笑一声,眸色冷峻地扫向他:“是么,那请问乐天有没有随便看看,然后记住我家的族谱啊?” 白居易:“……” 刘梦得好无聊一人,谁没事找事去看别人族谱,他又不是闲得慌。 眼瞅着刘禹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今日若是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此事很难善了。 刘禹锡家的族谱,要放在别的时候,白居易还真答不出来。 但谁让天幕之前刚直播过五胡乱华的副本呢,中山靖王的后代都不知出场多少次了。 “我当然知道”,白居易带着一种自己绝不会翻车的自信,充满笃定地说,“梦得,你的祖上有中山靖王刘胜,还有刘越石,刘越石他父亲刘蕃,刘越石他哥哥刘舆,刘舆他儿子刘演,刘越石他外甥崔悦……不对,这个不算。” 远房祖先也是祖先,完全没毛病,所以,刘琨全家都算刘禹锡的祖先。 刘禹锡无语,怎么连外甥都出来了。 要说错吧,好像还真不能算白乐天错,要说就这样放过他吧,还真不太乐意。 刘禹锡忽然灵机一动,又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不行不行,这个不算,你至少得再说十个我家的先祖姓名。” 这个很简单,白居易清清嗓子,开始背诵季汉帝系表:“汉昭烈帝刘备,蜀后主刘禅,刘禅的太子刘璿,次子安定王刘瑶,三子西河王刘琮,四子新平王刘瓒,五子北地王刘谌,六子新兴王刘恂,七子上党王刘虔……” 数来数去,这只有九个。 元稹温声道:“还有诸葛瞻的夫人刘氏。” “哎”,刘禹锡顿时不满,敲了敲桌子,严正提出抗议,“怎么还带场外帮助的,收敛一点!而且刘夫人的姓名又没流传下来,这个不算,乐天输了啊。” 白居易惊奇道:“输了便如何?” 刘禹锡一派自若,早就想好了该怎么罚他:“那你就用我和子厚的族谱,每一个字辈都拈为字眼,写一首相关的诗如何?” 柳宗元扶额,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靠谱:“这太多了,乐天得写几十上百首。” 刘禹锡一心想要看白居易笑话,顿时道:“如果他能背上河东柳氏的族谱,也可以给他酌情减一减。” 白居易闻言一阵为难,斟酌着说:“子厚的祖先我还真不知道有谁,但我知道他的后人,那就是之前天幕上出现过的河东君柳如是。” 这下,就连柳宗元都觉得确实该罚他了:“有没有一种可能,河东君本姓杨,不姓柳,所以也不是我的后人?” 白居易:茫然. jpg 柳又不是什么大姓,一个姓柳的人跟「河东沾边」,自然会让人想到河东柳氏,谁会关注她本来的姓名啊。 第373节 刘禹锡递出纸笔,语气凉凉地说:“你就认命吧乐天,可以从现在开始写了。” “梦得”,元稹伸手挡住纸笔,站出来维护道,“你如此活力四射,不依不饶,莫非是魏武帝和苏东坡约你斗诗,你已经准备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刘禹锡蓦然变了脸色,使劲瞪了他一眼。 在万朝当中,有三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近来经常被捆绑在一起提及。 这三个人就是,曹操,刘禹锡,张怀民。 曹操字孟德,刘禹锡字梦得,张怀民名梦得。 三个人的话题度本来单独就都很高,曹操不用说,自古以来就是充满争议的风云人物,刘禹锡本就热门,而且还又被天幕盘点带火了一回。 至于张怀民,他的名气现在也不小。 起因是一名好事者(不愿透露姓名的新皇帝王莽),给大家上传了《记承天寺夜游》的全文,并且还制作了一些「怀民困困」、「怀民想打人」、「是什么让我远离起床气,是友谊的力量」的表情包。 非常魔性,一经推出,风靡万朝。 吃瓜群众自然是闻风而动,并且很快活学活用。 某些想要和臣子培养感情的帝王,某些准备访问朋友的高士,还有各种对此有所需求的人,纷纷将「怀民亦未寝」这句话挂在了嘴边。 正确使用案例,比如祖逖踏着晨霜,在熹微的霞光中,进宫去找刘琨:“越石亦未寝?相与于中庭舞剑乎?” 刘琨的内心是懵逼的。 但不管怎么说,祖逖学着张怀民敲窗户,至少还算有礼貌,总比像早年闻鸡起舞那样直接踢被子要好,所以欣然同意。 错误使用案例,比如曹操半夜去找荀彧:“文若亦未寝?相与秉烛夜谈乎?” 荀彧虽然是个温润如玉的真君子,并不代表夜半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被吵醒不会生气。 他茫然一阵,神色冷漠地将门摔上,自顾自地回去休息,可怜的曹老板吃了一嘴的冷风。 当然,吃瓜群众对于怀民那天晚上到底睡没睡好,各持己见,莫衷一是,几乎成为了一桩千古悬案。 刘禹锡自己也用过张怀民的表情包,甚至打算对子厚也进行一番「子厚亦未寝」的亲切问候(柳宗元:我的内心是拒绝的),哪成想,一朝晴天霹雳,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很快有人发现,曹操、刘禹锡、张怀民三人的名字或字号,都是「meng de」的发音,多么巧合! 此事牵扯到一个很牛逼的帝王,还涉及了两个在整个中华文坛上都数得上名号的大文豪——张怀民虽然不是大文豪,但苏轼是——顿时引发了狂潮。 从此,meng de 三兄弟(在自己全都不承认的情况下)组合出道。 不仅成为了万朝最热衷的表情包素材,甚至还拥有了一批团粉,给他们画海报、写文章,还整日说要出资让他们跨时空线下面基。 甚至还有一些唯粉,每日激烈地争吵着诸如「诗豪刘禹锡和魏武帝曹操的诗词究竟哪一个更豪情风发」之类的话题。 单是说说有就算了,但曹操一世豪杰,见不少人称赞刘禹锡,当即起了争雄之心,约刘禹锡进行诗词比斗。 meng de 三兄弟里面的另一位张怀民,虽然本身水平比较一般,但请了好友苏轼代表他出场。 月圆之夜,擂台之巅,三杰对垒,可谓是近来万朝观众最为期待之事。 刘禹锡被元稹提醒了这一茬,当即也没心情再去逼迫白居易写词了,满脸斗志昂扬地坐回去,在思考,自己究竟如何才能打败曹操和苏轼登顶。 元稹微微一笑,计划通。 而此刻,白行简又又又被冷落在了一边,与他们四人似乎格格不入。 不过这次,他倒是并没有生气,只因他又想起了一个被排斥的倒霉蛋,那就是韩愈。 韩愈和元白刘柳四人的关系都不错,但每次聚会都不带他,仿佛已经成了一种奇怪的魔咒。 这不比自己惨多了! 白行简想到这里,笑容陡然扩大,打算下次见韩愈的时候一定要旁敲侧击,仔细咨询一下他每次都掉队的感受。 …… 便是在白行简对未来的满满期待中,天幕继续开始了盘点。 【人间真情之八,韩愈十二郎韩老成,《祭十二郎文》悲恸淋漓,悼情遗恨千古】 白行简看到这里,笑容缓缓消失。 哦豁,原来小丑只有他自己。 没想到吧,韩愈压根没加入这边「贵圈真乱」的关系掰扯,人家有自己的人间真情。 【韩愈与十二郎名为叔侄,实则年纪相仿,一同长大,相依为命】 【韩愈三岁时父亲去世,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亡,孤身来到十二郎的父亲、他的伯伯韩会家中,后来韩会也去世,两个小孩俱由十二郎母亲抚养成人,四处飘零,两世一身,形单影只】 【韩愈追忆这段年少光阴,自称是「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 【十九岁时,韩愈入长安,辗转于幕府间,本打算将十二郎接来,但考虑到自己也是颠沛流离,不可以久,准备西归后再做打算】 【殊不知,一时的错过便是一生的遗憾】 【后来孟郊去外地赴任,路过家乡,韩愈拜托好友将家信带给十二郎,孟郊使者归来,竟是带回了十二郎去世的噩耗】 【韩愈悲伤之下,字字泣血,句句剜心,写成了《祭十二郎文》】 【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当时你我俱年少,总觉得分别不过一瞬,人生岁月还长,总会回到一处重聚。所以我暂时离开你,客居长安求官。若早知有今日,早知你会长眠幽泉,我纵可为食禄万乘的宰相,也绝不会有一日离开你】 【此文乃千古悼文名篇,千情万绪悲怆无尽,与袁枚《祭妹文》、颜真卿《祭侄文稿》,同是绝境中的苍凉泪水,死别之哀,撼动千古】 长安城韩府,韩愈看着天幕上的一行行字,如同被利箭穿心而过,钉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十二郎还没死,他本来看见自己和对方上盘点,心里还有点得意。 苏轼、苏辙兄弟虽然有着「他年夜雨独伤神」的感叹,但最终还是一个大大的he,想必自己也是如此吧。 万万没想到…… 韩愈看着天幕上,「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这行字,神色恍惚,热泪盈眶。 一旁,孟郊叹了口气,给他递上一杯茶:“对了,退之,你这次让我来——” 韩愈陡然精神一振,这回孟郊来,正是因为他准备让朋友帮忙捎带一下给十二郎的书信。 但现在十二郎人都快死了,他自然是要带着长安这边的医者赶过去快点救人呐,还捎什么书信! 想到这里,韩愈根本就等不及了,立刻翻身上马,扬鞭便走,一骑绝尘消失在茫茫天际。 只有一句话被他扔在了原地:“东野,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家,我先走一步!” 孟郊:??? 不是,你假还没请,人这就没了? 他好像那个专门帮韩愈收拾烂摊子的大冤种啊。 但朋友是自己选的,除了宠着,还能咋滴,孟郊只得认命地帮他处理长安这边的一系列事情。 唐德宗看见天幕盘点,赶快给韩愈批了假,还给他拨了一名太医带上。 韩愈这一去,固然文学史上会少了一篇引千山同悲、神鬼垂泪的祭文大作,但他的生平,却就此抹去了一桩滔天憾事。 …… 天幕继续开始盘点: 【人间真情之九,林逋他的仙鹤、梅花】 【人间深情,不独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有至情至性者,对天地,对山川,对云雪江月,对万物性灵,皆一往情深,长怀痴绝意】 【若一个人热爱自然万物,自然也会回馈给他以无尽的爱意和温柔】 【反例比如大明弘治皇帝,在弘治十五年,将「猫之不堪者纵放出西安门」,对猫猫随意始乱终弃,毫无责任心可言】 观众们看到这里,心中都是无语。 你说这弘治帝堂堂一个皇帝,多少也算一位明君,好端端地跟一群小猫咪过不去干什么? 要是不喜欢猫,那可以不养啊,养了之后又「纵放」、丢弃,真不太合适。 【而正面的案例,便是今日要盘点的林逋】 【林逋终生不仕不娶,断绝尘缘,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一袭白衣隐居于西湖孤山。于山麓葱翠,玉树扶疏,烟水涳濛之间,深入自然四季,静听万籁生息】 【他博学多才,擅诗文,弹琴,诗画俱绝,堪为当世之冠】 【为人超脱尘世,全无烦杂尘念,只与湖川为伴,与星月为邻,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因为毫不关心名利,林逋往往诗成兴尽,便信手而弃,因追随者暗中抄录流传,这才得以使后世一窥其风采之万一】 【仰慕他的人,无不是名垂青史的后世英杰,苏轼为他而倾倒,「东坡先生心已灰,为爱君诗被花恼」,陆游盛赞他的书法「高胜绝人,予每见之,方病不药而愈,方饥不食而饱」,沈周赞他「此字此翁俱绝俗」,朱熹说他「宋亡,而此人不亡,为国朝三百年间第一人」】 【这世间种种风流云散,皆与林逋全不相干】 【他就如一片雪白无尘的孤云,翩然而至,又翩然而隐,归去了西湖孤山的茫茫烟波深处,只给世人留下了一道遗世独立、恬淡自如的孤绝背影】 “先生风采当真绝世。” 这一刻,万朝不知有多少人望着天幕中林逋白衣如雪,立在仙鹤身侧的影象,如此惊叹道。 虽然观众们都为林逋的风华而倾倒,但众人内心也是十分清楚,林和靖先生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仰慕他。 先生的眼底只有清风明月,江河霜雪,又怎么会看得见他们这些尘世之人。 事实上,天幕也是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要开启或关闭的,所以林逋本人连天幕都没有看见。 这时,宋仁宗赵祯倒是难得做了一件好事,让万朝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出于尊重,也是为了防止好事者去打扰林逋的清净,特意禁止本位面之人前往孤山瞎凑热闹,自己也没有大张旗鼓地搞什么活动,可谓十分难得。 …… 天幕继续开始盘点: 【人间真情之十,沈约他的朋友们,梁武帝萧衍,谢脁,陶弘景,范岫,庾信,范云,何逊等】 【沈约,是一个才华高绝的美人,他的诗歌理论影响了后世千年,他的《宋书》被列入二十四史,他的外貌亦是十分姿容绝代,和潘岳一起被赞颂为「沈腰潘鬓」】 【他对每一个朋友都是真心诚意,道不尽相思,并且声称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许下过同穴而葬的誓言】 众人:“……” 太会玩了吧,别人最多是大四角,沈约后面却跟了这么多名字。 他一个人究竟给出过多少份真情? 第374节 【沈约与梁武帝萧衍,这人间最深挚的感情,就是一力策划改朝换代,亲手把自己年少相知的朋友送上皇位】 【二人于南齐的竞陵王西邸相识,谈文论赋,交谊颇深,后来萧衍登基,沈约亲劝对方开国,为之亲自拟定开国诏书,半生并肩风雨】 【可惜这段友情最后未能善终,沈约离去后,萧衍哀叹他如此惊才绝艳,此一生尚未完全表达出来,徒给自己、给后人增添遗憾,「怀情不尽曰隐」,故而谥号约「隐」,世称沈隐侯】 【沈约和庾信,他只是惊鸿一现,却成了对方半生流离的意难平】 【在许多次的诗坛会友中,沈约对庾信青眼有加,颇加照顾,将他引入了自己的文化交友圈中。后来,庾信经历了梁朝覆灭,文化消亡,半生贵公子沦落成亡国羁臣,滞留在北境。后半生,他改写了无数沈约的诗,用他用过的意向,写他写过的题材,怀念他的故国,痛悼他的哀江南,千里魂不归】 【沈约和范岫,从青年起即相思相知,半生别离几多难,曾感叹「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这句话即便放在历代情诗中,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沈约和谢脁,年少相识于西邸宴会,彼此一见倾心,成为至交,感叹谢脁是「二百年来无此人」,在谢脁死后痛伤悼亡,还表达了「一旦同丘壤」的同死愿望】 【沈约和范云,少年挚友,难舍难分,哀哉天监二年范云病逝,错过此生最后一面,已成参商永离之悲,但二人最终未负少年约定,终将名字写进了史书的同一处,合为一传——梁书列传第七. 范云沈约】 【沈约和何逊,他偶然的一次提携,成为春风才子何逊幽暗人生中的明光,在羁旅漂泊的余生中犹自念念不忘】 【沈约和陶弘景,陶纵为闲云野鹤的方外之士,仍未免在尘中有一缕情牵,曾这样怀念沈约「我有数行泪,不落十余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世间深情莫过如是】 万朝观众:“……” 沈郎,他真的好牛一人,海王到这种程度都不翻车。 这么多生死挚友,将来到了地下真的不怕天天打架吗? 梁武帝见自己的名字被第一个提到,本来还有点高兴,看到后面顿时一阵沉默。 他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沈约,仿佛在无声质问,沈休文,你到底有多少个相好? 沈约以袖掩面,默默后退,结果没退两步,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衣袖。 “先生,你要到哪里去?” 比梁武帝更不高兴的是太子萧统,沈约是他的先生,而且是他自己求学去拜来的先生,还不是随便指派的那种。 他小时候刚出生时,右手紧握不能伸直,梁武帝于是公开招募群臣,谁能掰开太子的手,谁就是太子之师。 旁人来了都没用,沈约只是来凑个热闹,刚到这里伸出手,萧统小手就自动张开,握住了他的指尖。 萧统深深地怀疑,自己小时候其实就是纯看脸qaq 后来,沈约就成了太子少傅,对萧统悉心教导,之前因为萧统不想居住在东宫,还带着他南下乌镇,在那里新建了一座书馆,陪他读书,朝夕相对,每年都要过去待上数月。 萧统本以为,他和先生如此亲近,怎么说都是互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吧。 结果现在天幕上居然都没提到他的名字,原来他根本就不在先生的故事簿里面! “先生,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萧统紧紧拽住他衣角,不让他离开。 沈约无奈,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你先放开,我回头再跟你讲。” 眼瞅着今日这事很难说清,他准备先跑路,找个地方避一避再说。 好在历史长河两边停满了船只,他如果能及时抽身,梁武帝也得顾及影响,没法跑到别的船上把他逮回来。 然而就是这一耽搁,南梁位面的被点到名字的那些人纷纷上前来: “休文,你究竟给多少人许下了来世的誓言?” “不是吧,你不是说过只相思我一个吗?” “我和你也是少年之交,自认为交情深厚,合着天幕上提都没提啊,原来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好友!” 最后,所有人都看向沈约,等他给出解释。 沈约:“……” 药丸,今天他仿佛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 刘宋帝国的镇国将军沈林子,开国元勋之一,今年只有二十五岁,然而论起辈份,他却是沈约的祖父。 一位比大孙子还要年轻好几岁的祖父。 刘裕对沈林子一向爱护有加,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前段时间他母亲去世,伤心成疾,刘裕还特意让他住进宫中,加以安慰。 正好那个时候岳云等人全都离开,前往副本中参赛,也算是给寂静的深宫增添了几许人气。 沈约的盘点一出,刘裕望向沈林子的目光都不禁怪异了起来,似乎是在怀疑他沈家的基因是不是有问题。 沈林子却一脸理直气壮,潇洒地挥了挥手:“天幕都说了,「沈腰潘鬓」,潘岳长什么样大家都知道,我孙沈约能与之相提并论,定然也是个超级大美人。” 他更是进一步表示:“美人玩得花一点,那不叫玩得花,只能叫他的心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住进了不同的人。” 如此奇谈怪论,让岳飞都忍不住自动离他远了一点,顺手把自家陛下也拉走了。 岳飞甚至有点纠结:“沈约如此品行,等会来九州学院教学,不会带坏孩子们吧?” 刘裕一怔:“这个……喜欢广泛交友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最多就是发的誓言多了一点,看在他祖父的份上,再观察看看吧。” 怎么说呢,能当成海王而不翻车,那也是人家的本事。 “「看在他祖父的份上」——”岳飞微笑道,“如此说来,陛下很喜欢镇国将军。” “当然啦”,刘裕抬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沉吟说,“不过,还是比喜欢你少了这么一些些。” 岳飞凝眉,若有所思:“后世人有一种说法,说你对沈林子颇为爱重,是怀着一种「见君如见少年我」的心态,都是年少任侠,轻狂不羁,后来渐转沉稳,深谋远略。” 当然,在这个位面,由于有他和刘裕作为长辈在前面顶着,沈林子没有什么成长机会,还是一样的性格跳脱,飞扬不羁。 刘裕啊了一声,惊讶道:“这样吗?好像是有点。” 岳飞沉思片刻,不动声色道:“我也觉得陛下确实在某些地方和沈林子——的后人沈约,有些相像。在我未曾来到的时候,陛下初次起兵,似乎也和不少人立过盟,同过心,发过誓,什么何无忌、刘毅、谢混、司马休之、诸葛长民、傅弘之的,数目之多,似是不逊于沈约。” 刘裕听闻此言,简直是毛骨悚然,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看戏,居然还能被无辜殃及。 沈约着实害人不浅! “不存在的”,他当即表示绝无此事,“这些人骨头都埋入灰土多少年了,朕根本不记得他们姓甚名谁。” “朕现在只记得一个誓言,那就是当初给你封王时告诉你的事——青云不坠,秋水天长,此志不灭。” 岳飞微笑不语。 而此刻,陈文帝陈蒨正在拉着自家皇后沈妙容,无比紧张地询问。 沈妙容同样出自吴兴沈氏,是沈约的族孙,大约就相当于小老虎和大顺皇帝李自成之间的关系。 陈蒨也是没料到沈约的操作如此离谱,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伸手握住了自家皇后的手,长叹道:“夫人,你可不能如他这般,如此多情要不得。” 沈妙容听得一阵好笑,心想,他们是少年夫妻,感情深挚,哪来的余地再分给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不过她也能理解陈茜茜关心则乱,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如此。 当即返身入船舱,纤纤玉手捧出来一碗红豆羹递给他,让他定定神。 另一边,刘彻围观了历史长河边的一幕幕,不由有些感叹:“这海王……这多情的性格莫非也是家族遗传,甚至出生时就注定,无法更改?” “绝非如此”,郑成功断然否认,“否则你出生在七夕节,就该是一个至为深情之人才对,这明显不合实情。” 刘彻沉默片刻。 他觉得明世祖好像在内涵他刻薄无情,并且抓到了证据。 “休要胡说,朕还是很长情的”,他决心为自己正名一次,并且邀请了一位生力军为他助阵,“仲卿,你说是吧?” 卫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郑成功:“……” 他似乎也就这么一个,不,两个案例吧? 此刻,眼看着十大人间真情的盘点都已经结束,霍去病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始自己的领奖。 忽见天幕一阵摇晃,再度闪现出一行字: 【众所周知,十大人物盘点通常有十一人,所以天幕决定增补一段「人间真情」彩蛋】 【感人至深的人间真情番外篇,李白和他的仰慕者们,跨越时空的感召】 【李白已经不只是一位诗人,而是成为了一个文化现象,一块日月同光、历久弥珍的精神图腾,他的粉丝们从大唐当世开始,横跨古今中外】 【天幕将从杜甫开始,至德国大文豪赫尔曼·黑塞为止,细数历代仰慕者们对李白的一片真心】 【作者有话说】 沈约:我是盘点最大的受害人 白行简:我才是qaq 最近在看黑塞的书,他真的好喜欢李白啊,可能是全欧洲最懂李白的人之一,而且他性格中也有那种痴狂洒脱浪漫瑰丽的一面,下章给他介绍一下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里面李白和杜甫相关真的挺有意思的,可惜这本不是黑塞的诺奖获奖作品,在他作品里一向不大受关注,叹息 第137章 在万朝观众的无限期待中, 天幕开始了十大真情的番外篇盘点: 【这世上有一种感人至深的真情,永远只是单方面付出,从不求回应, 那便是后人对前人的仰慕】 【你于尘世中,瞻彼如星辰;你于沧海间,观旧梦重温】 【你知这世间ta曾来过, 你知这一生所见的长安古道、西风朔漠, 这青天万里、流岚如絮,这草堤红心、柳外莺飞, 这樵风雁字、渔火帘青——这人间万象, 种种的可得与不可得,无常难得久之物——都曾留下过ta的踪影】 【你抬眸望见的天边月, 也曾映入ta眼瞳;你穿檐吹衣的堂前风,也曾吹拂ta衣袂】 【可是,你来迟了一步,当你到来的时候,人间已无ta】 【所以, 你只好点青灯, 翻黄卷,越千山, 涉重城, 走过ta曾停留的土地,照过ta曾眷恋的明月,望过ta曾怀远的故城,追溯ta留下的残篇断简、吉光片羽, 拨开重重雾霭之烽烟、光阴倥偬之帷幕, 拼凑起ta的一生】 【你会对着ta留下的荒冢孤坟、青碑旧垒, 黯然神伤,怅然不已】 【你会因为见到ta曾奔赴过的古战场,曾守护的城池,曾高坐的明堂相府,曾伏案的深宅故苑,便回想当年ta的英姿焕发,风采绝世】 【你会每次翻至史书与ta相关的那一页,都痛恨天道不公,命运残忍,恨不能以身相待,陪伴ta走过命运的低谷与深渊】 【你也会牵挂ta身后的声名是非,或扼腕,或拍案,或含悲,或惊怒,听不得别人说ta半个字的不好,为ta奋力抗争,淋漓挥墨,以振声名】 【这一生中,ta是你素未谋面的灵魂之光与星火,是在心尖上摩挲过无数次姓名的陌路人】 【纵沧海竭,山岳倾,天柱折,地维绝,但你对ta的这份思念,又何有穷尽之时?】 第375节 【你是那样、那样地仰慕着一个人,穷尽平生心力与光景——然而,ta再也不会知道了】 【相信所有的观众们,在心底都有着这样一个人,接下来,天幕即将开始盘点的李白和他的粉丝们,便是其中的代表】 观众们:“……” 盘点李白就盘点李白,好端端地怎么又往心头插了一刀呢。 天幕说得没错,确实每个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人。 你与他/她隔着前尘,千载浩荡光阴,遥迢如山海,但你终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她的人,契若金石。 只可惜,他/她已经长眠在冰冷的史书页,从来都无从得知你的喜欢。 不过,这都是天幕降世之前的事,如今万朝观众都可以在评论区发言,想要找到偶像,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简直就像是走街串巷一样方便! 一时间,万朝竟是掀起了一股偶像跨时空向粉丝告白(?)的热潮。 【唐德宗位面. 张籍】:我要表白一下杜甫,因为对杜诗十分狂热,我已经将他的诗集烧成灰烬拌蜂蜜吃了,每日三勺。料想吃完一个疗程之后,我也能写出和杜甫一样好的诗。 【新皇帝王莽】:看给孩子逼的,吃纸灰之前建议先去看看脑子。 【陈文帝陈蒨】:吃啥补啥,这个可以有。 【雍正皇帝位面. 郑燮】:@徐渭徐文长,您在吗?我这一生都是您的青藤门下走狗。 【随园主人袁枚】:@北齐神武帝高欢,「只今尚有清流月,曾照高王万马过」,神武陛下在我心中是永恒不朽的传奇! 【唐昭宗位面. 李洞】:@贾岛,你就是我的神,我为你铸了一尊铜像,日夜虔诚膜拜。 【宋理宗位面. 刘克庄】:@辛弃疾,幼安的诗文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我始终怀着一片高山仰止之心。 【宋孝宗赵瑗】:@苏轼,东坡先生,朕对你一往情深,不仅给你整理诗文集,亲自题跋,书法手抄你的诗若干,还给你身后加了封号,应该算是你的帝王粉头了吧。 【唐太宗李世民】:朕甚爱王逸少,《晋书》的王羲之列传是朕亲自撰写,早就准备将《兰亭序》一同带入坟墓。希望每个位面的王逸少看到这里,都可以多创作一些作品流传下来。 …… 天幕上,一行行文字如流光掠过,而历史长河边,许多人也在飞快地聚集过来。 刘宋帝国的战舰上站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尽是来见自己偶像的。 来自郑成功位面的船山先生王夫之,以与年龄不符的、极其灵活的身形,迅速越过众人,挤到了最前方,正好站在了刘裕面前。 “宋祖陛下,我只想说你特别好,历史群星璀璨中有你的存在,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王夫之对刘裕可谓纯纯一片景仰之心,认定对方是整个华夏的漫长中世纪中,唯一能称得上华夏之主的人,自汉末至初唐的第一英主。 刘裕眉梢微扬,深眸映着天边的灿灿云霞,点染出一派意气风发的自信神色:“谢谢,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岳飞:“……” 自家陛下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甲板的尽头,少年谢灵运和年方七岁的小曹植四目相对,目光灼灼。 “子建啊,这天下才华一共一石,我得一斗,古今及天下人各分一斗,剩下八斗全是你的。” 小曹植眨了眨乌亮的瞳仁:“不可以这样分哦,重来。” 谢灵运朗笑道:“那子建自己来分吧。” 小曹植掰着指头,认认真真地说:“如果天下才华一共一石,我得一斗,还有岳王,易安先生,靖节先生,延年先生,太白先生,子美先生,摩诘先生,他们都是每人一斗。” 谢灵运听他念叨了半天,都没自己的名字,笑容微微僵硬:“还有呢?” 小曹植迷惑地想了一会:“还有梁武帝位面的沈休文……” 连沈约都出来了,还没到自己,谢灵运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声音:“子建,你再好好想想。” 小曹植沉默许久,忽而眼前一亮:“啊!” 谢灵运心中一喜,正想着现在总该到自己了吧,忽见小曹植两手一背,大声说:“还有幼安,对不起,我把他给忘了……康乐哥哥,你怎么啦,这是什么表情?” “我没事”,谢灵运一点都笑不出来,勉强冲他摆了摆手,大受打击地离开了。 小曹植大惑不解,在原地沉思了许久,蔫蔫地一动不动。 直到辛弃疾走过来,见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发呆,此处又人多噪杂,吵吵闹闹,担心他发生什么问题或者被挤掉下河,就把他牵进了船舱内。 小曹植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眨眨眼问:“幼安哥哥,你知道康乐到底怎么回事吗?” 辛弃疾沉默片刻,为谢灵运掬了一把同情泪:“没事,他就是有点受打击,过会就不要紧了。” 这回,天幕盘点的主题是李白和他的粉丝们,李白虽然有很多粉丝遍布古今中外,但李白的偶像却寥寥无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谢灵运。 所以说,等会盘点开始,谢灵运很快就会满血复活,感到与有荣焉的。 小曹植放下心来,和辛弃疾坐在一起,看天幕上那些后世人对他们的夸夸夸。 过了一会,少年诸葛亮终于成功摆脱外面那些热情围绕他的粉丝,来到了这里,加入了二人的吃瓜小队。 “沈休文在外面”,诸葛亮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他是来我们这边躲人的,你是没看见李白还有岳王看他的眼神到底有多嫌弃,大概是想把他丢下历史长河,把谢脁换上来。” 谢脁死在了南齐的东昏侯萧宝卷时期,这个位面乃是亡国位面,自然不可能出现在领奖者的阵容中。 他有两个知名粉丝,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牛人。 一个自然是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最后墓葬都是在宣城大青山,与谢脁的祠堂遥遥相望。 另一个就是岳飞。 之前众人听新皇帝王莽唠嗑的时候讲过,岳飞后世唯一留存的手书真迹是一首谢脁的诗歌,《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行草手卷,其他都是条屏或石刻。 虽然不知为什么他写了挺多书法,最后居然只有这一卷谢脁诗流传了下来,但他确实很喜欢谢脁,这点是显然易见的。 对于东昏侯位面来说,谢脁已经去世,所以也看不到天幕,再怎么表白他都是不可能知道了,只能成为一生的遗憾。 正在此时,谢脁的相好(?)沈约出现了,顿时就受到了深深的嫌弃。 “哦豁”,辛弃疾感叹道,“沈休文还没开始给我们上课,就闹出了一堆事情。” “谁让他有真才实学呢”,诸葛亮道,“残月空江清梦远,令人长忆沈休文。” 此刻,门外的甲板上挤满了前来刘宋的战船上寻找刘裕、岳飞、李白、杜甫、李清照,还有其他一众人的仰慕者们。 “到底是谁带起的这股表白坏风气?” 刘裕开始感到头大,你说这些人源源不断地来,而且都眼神热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总不能直接翻脸把对方送走吧。 但是,九州学院的课程还没开始安排,他们还有许多任务等待完成。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岳飞也深感无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受欢迎。 他目光一抬,忽然在近处发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不禁奇道:“你来做什么?” 于谦端着一杯养生果茶,假装作路过状:“我来瞧瞧你的热闹。” 岳飞无语,目光又移向了一边:“那你呢?” 张煌言一双手揣入怀中,面色无比淡定地说:“我来瞧瞧你们两个的热闹。” 岳飞:“……” 于谦:“……” 张苍水,真的是好无聊一人。 张煌言本来确实对他们有些崇拜,不然也不可能写出「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祠一座无」这样的话,就连死后,都想和对方葬在一起。 但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吧。 熟了之后,三杰的关系就迅速从偶像和粉丝,转换成了塑料友情,经常互怼互坑的那种。 片刻之后,史可法白衣俊秀,端着纸笔走上前来,要岳于二人分别在作品后面签个名。 最后连张煌言都不放过,声称集齐西湖三杰,效果加倍。 史可法收集完签名,眼见旁边还留白了一处空地,转而又去找了李白。 李白笔一挥,墨一落,行云流水般地给他落了款,结果签完之后,居然又又又空了一块,史可法继续捧着这张珍贵无比的纸去找杜甫。 杜甫接在李白后面签了名,抬头看见于谦的字,有点惊讶:“你这个是按照什么标准来选人的?” 史可法只想多拿一些签名,哪里有什么标准。 但既然杜甫问了,他就决定临时头脑风暴一下:“是——是——谢脁仰慕者协会!岳王和李白就不用提了,你也很喜欢谢脁,说过自己「诗接谢宣城」,还说「谢脁每篇堪咏诵」,对吧?” 杜甫点头。 史可法又转向张煌言:“苍水,你也很喜欢谢脁,写过「荀琼谢玉兮,亦有时而凋零」,还在谢脁故宅怀古过,对吧?” 张煌言一怔,缓缓点头。 万朝观众:“……” 合着论来论去,谢脁才是全场最大的赢家,压根没出场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心? 史可法又转向了于谦,还未等他开口,于谦已经微笑道:“我不一样,我不喜欢谢脁。” 他只有一个偶像,那就是他的先生文天祥。 史可法未料自己无懈可击的逻辑,竟忽然出现了漏洞,只得叹息一声,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 天幕继续开始盘点: 【李白的粉丝们对李白的追慕与思念,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千秋万古,五湖四海,皆共此一轮明月】 【首先,要从李白当世最大的粉头杜甫开始说起】 杜甫看到此处,心里顿时有点骄傲,天幕都认证了他是最大粉头!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白,发现李白也正注视着他,回给他一个微笑。 【杜甫青年时期,遇见了已然盛名满京华的李白,经历了一段「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共游时光】 【若是细细算来,他一生和李白相见次数寥寥,但始终铭感五内,念念不忘,一会「天末怀李白」,一会「春日忆李白」,一会「梦李白」,一会「冬日怀李白」】 【单看数量或许不是很多,但这世界上有一种仰慕方式,叫做「我跨越千山万水,最终和你并肩,将你我的姓名写在了青史同一处,从此万世并称」】 【谈起华美的盛唐气象,甚至谈起整个五千年诗歌史、华夏文学史,「李杜」都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第376节 【细数古往今来,有多少才华高绝者,知音世所稀,寂寥而终,一时的错过就是永远的错过,到死都缘悭一面】 【李杜二位千古文豪能够生于同时、匆匆一晤已是幸甚,能缔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更是历史一次温柔的成全】 看到这里,刘宋战船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李白和杜甫,徐徐鼓掌。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感动的力量在心口蔓延。 李白抱着他的长剑,扬眉道:“承让承让,都得归功于子美非常有眼光。” 众人:“……” 行吧,这波可以给满分,不怕你骄傲。 【李白的当世粉丝魏万,跋涉三千里,横跨半个华夏,从王屋山至天台山,终于在江苏扬州追上了李白的步伐,得以相见】 【既是好友也是粉丝的元丹丘,和李白年少相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大手笔在嵩山购置房产,买下一座山头,邀请李白一同清修】 【粉丝中的标杆汪伦,以氪改命,硬生生使用钞能力挤进了李白的朋友圈,一不小心就名传千古了】 观众们看到这里,都是会心一笑,只有于谦神色怪异,因为想起了另一个钞能力者。 那就是专门氪金的张千载。 张千载能成为自家先生的至交好友,莫非就因为他是庐陵的特级富户? 【说完了当世仰慕者,再来说说后世】 【全能型天才唐伯虎,一生才气纵横,烂漫洒脱,曾作《把酒对月歌》,古今同调致敬李白,一首诗提到了李白9次】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山水依旧,明月依旧,天地万物皆依然故我,只是因为有李白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停驻过,这山水方可称佳话,明月方可称清绝,天地万物方是有灵且美】 【他走之后,整片天地似乎也都寂静下来,将最皎洁的月光也给带走了】 【无独有偶,一千多年后的诗人余光中也曾这么感叹,「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明月不变,只是故人不归】 【余光中是一个深情的粉丝,写过《戏李白》、《寻李白》、《念李白》:「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他用自己的诗歌为一个时代划下盛世华章的最强音,这个时代因他而璀璨壮美】 众人:哇,这个形容真的很贴切! 也有一些专业人士,譬如沈约,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一千多年后的诗歌上了,这明显不符合声律标准,显得非常散漫。 作为四声八病的发明者,格律诗的始祖,沈约默默将这一点记下,在考虑要不要在教材里加入一个自由格律创作。 【李白的粉丝金庸,是一名作品布满全世界的武侠小说作家】 【何谓「侠」?】 【那便是侠之小者,行侠仗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李白笔下的《侠客行》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金庸曾以《侠客行》为题创作一部小说,书中的李白留下石碑题字太玄经后,便在人间杳无踪影,全书情节跌宕起伏,展现出慷慨潇洒的江湖道义,与纵横驰奔的铁骨柔情】 【除此之外,另一名武侠小说大师古龙的作品《长生剑》,全书即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四句诗的影响,贯穿始终】 【李白是千古文人侠客梦的开端,横绝的天才与纵情的逸兴,长剑当歌,诗酒往来,引领着许多后世人追逐着一场奇丽恢弘的江湖梦】 观众们看到这里,当即就有不少开始艾特新皇帝王莽,让他赶紧把天幕提到的几个武侠故事分享出来。 我们也想看! 王莽又又又一次被当成了好用的搜索引擎:“……” 算了,说就说吧,反正他从前正好看过。 【李白的名声远播海外,来自德意志的后世大文豪赫尔曼. 黑塞,在他的作品《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中,化身李白,与杜甫、山谷占星师等人,一道周游于朝生暮死的光阴罅隙,与瑰丽玄奇的泡沫梦境】 刘彻看到这里,不觉一怔,向郑成功询问道:“这德意志是什么地方?” 郑成功沉思说:“听名字应该是今日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至于什么时候独立出来,朕就不知道了。” 刘彻继续发问:“克林索尔又是何意?” 这个郑成功就不太清楚了,幸好他懂拉丁文,对着天幕下方给出的这个词的拉丁文拼写klingsor研究了一会,恍然大悟道:“是个人名,数百年前一个相当出名的魔法师。单独从词根来看,这个词应当是移动,盛放,燃烧的意思。” 刘彻点点头。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是黑塞的自传小说,他任凭才华恣肆燃烧,如山谷中大片大片盛放如燃的凤凰花,如火焰鸢尾,也如痛饮狂歌的烈酒和炽焰】 【克林索尔一生只活在夏天,灿烂而热烈地活着,他在宴会上吟诵着《将进酒》,感叹人生已逝,命如朝露,渴望着醉生梦死,在生命最绚烂繁华的一刻死去】 【他将李白视为命运的指引者,李白的《对酒行》揭示了他一生所有的命运:「对酒不肯饮,含情欲谁待」】 【在一杯一杯复一杯,饮者漫长而无涯的生命中,克林索尔想学李白乘舟摘月,与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后便走向消亡,在这个夏日的尽头,他最终饮下一杯毒酒,跌入了命运谷底,走进全新的轮回】 天幕播放了克林索尔的整个夏日,最后画面停留在克林索尔对着夕阳落日,第一枚新落下的静美秋叶,举杯而饮。 那一幕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分外震颤心弦。 李白看着天幕上自己的《对酒行》,「浮生速流电,倏忽变光彩。天地无凋换,容颜有迁改。对酒不肯饮,含情欲谁待」,不觉有些出神。 千秋万岁,浮生若梦,概莫能外。 天幕说到这里,开始进行最后的总结: 【可以发现,李白的影响力之大,时间跨度之长,作用范围之广,纵观整个历史都是绝无仅有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再是一位诗人,而是一枚精神印记,一面文化图腾,一块岁月流逝间亘古不灭、历久弥坚的风石】 【后人是这样的仰慕他,见山思他,见水思他,对金樽明月思他,对秋风落叶思他,所有的霜雪雾霭,芳洲碧云,雁影衣痕,沧浪琼舟,从此便都有了相思的名字】 【对于这世间来说,李白曾经来过,和他共岁月的人是幸运的,然而对于后世念念不忘、却已不可得见的人来说,知道这岁月中曾有他留下印记,便也已经足够】 【所以说,喜欢李白,实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 众人看后,心中惊叹不已,觉得李白作为天幕盘点的番外篇,可谓实至名归。 刘宋帝国的众人纷纷前去恭喜李白。 岳飞站在刘裕身边,低笑着问他:“陛下看了这么多,有何感想?” 刘裕之前并非没看过大唐史书,但看史书和看天幕盘点画面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而且还多了那么多新信息。 “现在的感觉就是震撼,非常震撼”,他说,“朕本来还觉得他与康乐只是在伯仲之间,现在看来,却是相差甚远。” 谢灵运当然不是不好,他在整个诗歌史上都是最第一流的顶尖行列,不然也不会被李白一生推崇。 只不过,李白确实是独一档,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刘裕想到这里,转眸看了一眼岳飞,忽而微笑道:“鹏举作为文武全才,在历史上,还有在朕这里也都是独一档,别人谁都比不上。” 岳飞本想说,他自己都没这么自信,但被他清邃的目光一望,下意识就把这句话收了回去:“谢谢陛下……嗯,我也是。” 刘裕今日的夸夸任务完成(1/1),心满意足,陡然又想起了一事,抚掌道:“对了,你身上有钱没有?朕打算去给吕布塞一个大红包。” 倘若不是当时从安史之乱位面回归的时候,吕布伸手一推,他根本不会想到把李白、杜甫等人带回来。 吕布简直功德无量,是个大好人呐! 岳飞装了一堆金银,和他一道去拜访吕布,吕布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二人,结果听说来意后当场翻脸。 不是吧,天底下怎么会有刘裕这么不做人的家伙啊,当时他拉了一堆文人离开安史之乱位面,结果全被刘裕带走,他一个都没捞到也就算了,现在刘裕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太过分了吧! 吕布大怒,当即就打开了诸天擂台,要刘裕去跟他斗一场。 …… 十大人间真情盘点完毕之后,终于到了抽奖时间。 霍去病捏了捏卫青的手,希望蹭来一些好运气,然而还是有点紧张,迟疑了许久,忽而将卫青一推:“舅舅,你先来吧。” 反正可以抽三张卡,他等一会再上。 卫青上前一步,在光幕上随机一点。 【滴——】 【恭喜汉武帝位面,抽奖获得林逋标志物,飞行坐骑仙鹤一只】 【注:乘坐仙鹤即可飞天,需要先认主,不得同时乘坐超过两人】 霍去病:!!! 哇,这就上天了,他舅舅真是欧皇之皇! 一只通体雪白、身影修长的雪鹤,忽而盘旋着从天际降落,翅膀开合之间,犹如一片洁净无尘的流云,万千晶莹的清光折射烟霭流霞,穿透天穹尽头,落在了它身上。 卫青下意识伸出手,仙鹤步伐轻盈地走到面前,低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指,咬破一滴血,然后默不作声地吞了下去。 刹那之间,他感觉到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建立在了自己和仙鹤之间。 这应该就是天幕所说的认主了。 他微低下头,长风如潮掠过衣衫飒飒,蓦然微笑道:“要试试吗,那一起吧。” “好!” x2 霍去病:?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彻,不是吧陛下,舅舅邀请我一起坐仙鹤,有你什么事啊? 刘彻却觉得他才是莫名其妙,卫青的这个站位,不论是从方才说话的角度,还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亲密程度,明显邀请的人是自己才对。 但他也不想就这样打击自家冠军侯,于是就转向了卫青:“仲卿,你快告诉他,是他误解了你的意思。” 霍去病捏着拳头,大声说:“舅舅明明在对我笑,一定选的是我!” 两道目光同时聚焦在了卫青身上,等待他的回复。 卫青:“……” 要不他还是现在就骑鹤飞走吧。 第138章 卫青往左边看看, 霍去病一脸期盼地瞅着他,满眼都在放光。 再往右边看看,刘彻的手都已经搭在了仙鹤的背脊上, 俨然是准备落座上去,直接起飞了。 “……” 第377节 这两人真是一点都不跟他客气啊。 卫青微笑,提出了一个优秀的建议:“那我不坐了, 你们一起?” 霍去病一心想着上天溜达一圈, 这可比在地上快马飞驰有意思多了,当即欣然同意:“好的, 陛下你快点!” 刘彻却有些犹豫, 特别是眼瞅着他要坐在前面的驾驶位,顿时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视死如归般的神情。 霍去病梳理着仙鹤的羽毛, 一抬头,不高兴地说:“陛下,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不信任我的仙鹤驾驶技术?” “怎么可能,朕怎么会不信任你, 没有的事”, 刘彻下意识为自己辩护。 然而,他转瞬意识到, 其他事都可以听之任之, 百分百顺从,唯独在这件事上真不能给霍去病以盲目自信。 于是他话锋一转,“也罢,确实有一点点不信任, 你在平地都能迷路, 要是到了天上——” 那不得相差出十万八千里啊。 而且还是在历史长河的上方迷路, 好家伙,这一下子就横跨了千百年的时空,没准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霍去病:Σ(дlll) 这个嘛,好像确实是一个问题。 卫青伸出手,仙鹤立刻温驯地拿头拱过来,蹭了蹭他的掌心,柔软的素白雪羽挠得一阵发痒。 他轻笑道:“不用担心,它已经认了主,我可以感知到它的飞行路线。” “哦”,霍去病放下心来,“还是等抽完了奖再去飞吧,这样玩得更尽兴。” 由于他这次分数较高,所以获得了四次抽奖机会,可以获得四样标志物。 他抬手在光幕上戳戳点点,摆弄着几个看不清里面东西的小光球。 哎,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哇,那个感觉也是好东西。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选了一个看起来最顺眼的(尽管它们其实都一模一样)。 【滴——】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抽奖获得沈约标志物,海王万人迷buff卡一张】 【沈约,一个常年做海王,至交无数但从来不翻车的奇男子,加上这个buff,你也可以和他一样,效果持续一周,每天都会发生修罗场】 霍去病:“……” 众人:“……” 这玩意要它作甚? 刘彻将卡牌接过,放在手中看了看,牌面上,沈约姿容绝世,振袖临霜,依稀是风流千古,除了很好看之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感觉很适合跟亲近之人进行一些恶作剧”,他突发奇想道。 卫青默默退入了人群深处。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抽奖获得刘禹锡柳宗元联合标志物,「二十年来万事同」低配版卡片,二十日连心卡一张】 【刘禹锡和柳宗元的友情,用一句「二十年来万事同」可以充分概括】 【使用这张卡,在接下来的二十天内,你将和使用对象进行深度绑定,心连心,时刻同步彼此的心声、情绪和思维】 霍去病直觉这张卡片可能会派上大用场,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到底能怎么用。 最后,他只得胡乱猜测道:“该不会也是个鸡肋的恶作剧道具吧,先放一段时间,等会回头试试。” 卫青默默地往人群深处退得更深了。 霍去病转头搜寻一圈,没找到舅舅,只得遗憾地继续开始抽奖。 【恭喜挑战者霍去病,抽奖获得王徽之标志物,行驶如飞的小船一对】 【王徽之雪夜访戴,兴尽而归,如此潇洒,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拥有一艘质量很好、可以在大雪河流中行驶的船。本船水陆两用,可日行千里,每一艘船可容纳两千人】 下一刻,璀璨的光华划过天际,霍去病手中多出了一对小巧玲珑的船只模型,只需要在第一次使用的时候将它放出来,就会自动扩大。 哇,这个看起来很神奇的样子,就是外观有些…… 模型小船被涂成粉红色,而且还是死亡芭比粉,船上甚至还画着荧光绿的斜杠条纹,主打一个非主流。 刘彻接过粉红小船瞅了半晌,只觉得仿佛丑到了灵魂深处,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辣眼睛的东西。 都什么玩意啊! 还好,另一艘船是正常的,呈一种大气深沉的深灰金属色。 他立刻拉起霍去病坐上了仙鹤,打算利用高空的美景洗一洗眼睛。 仙鹤振翅而起,雪白的羽翼逶迆着荡开霞彩,抖落漫天的流云晴岚,穿过层层叠叠白纱般缥缈虚无的帷幕,就飞到了苍穹深处。 从高处俯瞰历史长河的景象,莫知其所始,莫知其所终。 众生如微尘,事件如芥子,一幕幕画面恰如淋漓泼洒的醉墨,在无垠远、根本就望不到头的长河大背景上不断出现,起起落落。 仙鹤展翼飞过,往往一个呼吸,就是历史上一个风云人物的一生。 “我的天”,霍去病惊叹,看得目不暇接,“好壮观,我都不敢眨眼,一下子好几年的跨度就过去了。” 这种感觉和乘船周游历史长河还不一样,坐船的时候,会感觉自己身在其中,是历史的一部分。 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只会觉得天地洪荒如此阔大,而人类的灵魂——即便是其中最杰出的某些,都显得如此微渺。 长风擦肩而过,吹起衣衫飞舞,他无端感到了一丝怅然:“任是风华绝代,死后也不过归于黄土,世间真有不朽之神灵乎?” 刘彻见他一个小朋友居然还伤感起来了,颇觉好笑:“朕都没着急,你急什么?” 霍去病不高兴地动了动,这时高天之上一阵气流颠簸,仙鹤陡然一个低飞,他也跟着猛地一滑,险些掉下去。 刘彻大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这要是掉到下面的历史长河中,就真的不知道会到什么时代,还能不能回来了。 “去病,你安分一点”,他叹气道,“朕可不想一睁眼就见到一群野人。” “史前野人也在历史长河中?快让我看看”,霍去病闻言却颇感兴趣,探头探脑地张望。 刘彻头疼不已,伸手将他牢牢按在座位上,不准他乱动。 不料,就在这一瞬间,霍去病手一抖,粉红色模型小船居然从高天之上坠下,进入了历史长河深处,打着旋儿消失不见了。 霍去病惊呆了,啊这,他的小船,怎会如此。 他自知闯了祸,整个人都蔫了。 刘彻并没有责怪他,在他心中,什么奖励都比不上冠军侯这个人重要。 所以,他神情温和地安慰了霍去病几句:“莫要在意,反正这船这么丑,不符合我大汉风范,根本不会开出去,丢了就丢了吧,我们还剩一艘呢。” 霍去病闷闷不乐,这可是日行千里的神器,丢了搁谁身上不心疼啊! 不过,刘彻哄他确实是很有一手的,很快他就放下了这些心思,专心欣赏起了风景。 …… 霍去病的粉红色小船在历史长河中飘了几下,来到了……东汉章帝年间。 西域的茫茫黄沙之中,戊己校尉耿恭正在驻守着疏勒城。 他们面临着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绝境,饮用水源已经被北匈奴的军士截断,只能在城内挖井饮水,北匈奴和数个小国正一道联合攻打此城。 耿恭的兵力现在只剩下了数百人,显然无以为继,只能烹煮铠弩,食其筋革。 全凭借着一腔孤勇的意气,想把最后的大汉旗帜留在西域土地上,这才让他们坚持了下来,没有投降。 然而在东汉朝廷中,汉章帝还在和大臣们争论着要不要前去救援,最后终于讨论出了一个结果,开始缓慢动身,但已经太晚了。 在历史上,耿恭和他的部下最终虽然被救活,但等回到玉门关的时候,一路饱经风霜,衣屦穿决,形容枯槁,只剩下了十三个人。 这就是「十三壮士还玉门」的故事。 但更多的同僚却是永远地埋骨在了黄沙苍茫之中。 这一边,大汉援军们正在缓慢地启程,并没有将救援当一回事,唯有范羌作为耿恭的旧部下,忧心如焚,带着一千名士兵独自先行启程。 然而大漠之中,荒凉莫测,刚启程就遇见了暴风雪,寸步难行,加上疏勒城的位置又无比险峻,根本就无法抵达。 就在此时,一艘亮闪闪的粉红船从天而降,轰地一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等范羌发现这艘船居然能够在大漠上行驶,甚至如履平地的时候,不禁啧啧称奇,当下也不再耽搁,立刻带着自己的部下都坐上船,向着疏勒城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之内,便抵达了目的地。 耿恭和几百名大汉战士都在惊愕中被救下,坐船一同回归了洛阳城。 这一定是先祖保佑吧,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到熟悉的故土,不禁热泪盈眶。 …… 等霍去病和刘彻坐完仙鹤游玩归来之后,不少人都眼神往这里瞟,想飞一遭试试。 卫青觉得自己一个人乘坐没什么意思,就随手抓了一个幸运儿跟他一起。 忽然被老祖宗点名的卫玠:“……” 也、也挺好的? 这世界上有一种寒冷,叫做祖宗觉得你冷,卫青觉得他身体不好,天上又会比较冷,所以直接动手将他裹成了一团毛绒绒,行走的小毛球。 卫玠将脸埋在围领里,纤长的眼睫闪了闪,感觉自己仿佛要不能呼吸了。 众人:笑死。 美人即便是裹成球也依然是美人,甚至看起来好可爱,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到现在这一步,整个崖山海战副本的参赛也就全部结束了。 每一个位面都已经收获了自己的最终成绩。 不过,因为刘琨位面被从历史长河中垂钓上来,属于后来加入的缘故,现在又多出了一场参赛直播。 在众人的欢送声中,大汉肃祖皇帝、如今的天下之主刘琨,衣袂翩然,寒星如黛,腰间别着一竿苍翠的洞箫,端的是一派风姿卓越,神彩焕然,就这般走入了崖山会场。 他的后援团十分强大。 不仅郑成功和霍去病都把自己的通关心得给了他,而且,因为视频直接连通历史长河的缘故,这边大家都在,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庙群星齐聚,都随时可以给他出谋划策。 如此离谱的场外援助阵容,谁人看了不说一声开挂到飞起。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刘琨并未选择以往出现过的任何一种通关方法。 第378节 他心愿已了,本位面胡虏已经平定,天下已然安宁。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高分通关愿望,整个就是一种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特别松弛的状态,反而走过了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刘琨进入副本的时候,崖山海战已经结束整整十年,文天祥的骨灰也已经归葬在庐陵七年多了。 三百年故宋终须履寂灭,元朝的统治已经无比稳固,再也不可能撼动。 逝者已矣,生者永念,历史的洪流却终究要滚滚向前。 刘琨唯一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走遍大江南北,用自己余生的行迹,寻遍宋人的故国故土,唱彻一曲苍凉的悼宋之音。 他与一位又一位的亡国遗民会面,去过一处又一处黍离萋萋的荒草故地。 他在宋帝陵前,见到了在坟头种满冬青,留下守陵的林景熙。 林景熙在翻阅着陆游的遗言诗《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那支笔分明是有些颤抖的,残砚缺笺,一字一顿难以成文,却还是用朱砂般的血色断断续续地写道: “床头孤剑空有声,坐看中原落人手……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空有此恨,复能说与何人听? 林景熙死之前,托付刘琨将这封纸笺带到陆游灵前焚烧,以告九泉。 刘琨应下,踏上了前往山阴的旅程。 他途径金陵城,见到了白朴。 被后世称为「元曲四大家」之一,但一生皆以亡国遗民自居,未曾仕元,终老乡间。 二人在苍茫的长江边对饮,遥望着故国荒城,白朴的声音悠远而哀伤,渗入凄风,缓缓飘向了远方: “遥望石冢巉然,参军此葬,万劫谁能发。桑梓龙荒,惊叹后、几度生灵埋灭……” 昔日繁华地,今日成孤冢,对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除了伤时纪乱,哀心泣血,还能做得了什么? 刘琨继续行船北上,途经一处山上僧房借宿,寻访遗民蒋捷,二人共同在檐下聆听一场冷雨。 那真是一场隔世经年的雨,苔痕春草,前尘湮灭。 当年,蒋捷年少登科,因为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备受朝野的赞颂,甚至被称作「樱桃进士」。 如今,白发如雪的僧人坐在静庭前,用一阙《虞美人》,为自己的一生写下了注脚: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告诉刘琨,其实他的少年听雨歌楼,是在宋末高中进士,壮年的客舟听雨就是在外抗蒙。如今听雨僧庐下,就是宋亡后避元隐居了。 一首小词,短短几幕的光影变幻,一生一世、王朝兴衰的风云波折都在里面。 千情万绪,风月皆悲,哪堪回首? 刘琨继续前行,独自跋涉于茫茫山河,他走得很远很远,芸芸众生的纷扰皆已隔在尘寰之外。 他在富春江的西台,见到谢翱背负长剑,缟袂如雪,孑然敲着玉如意为文天祥招魂。 “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 他在浙东故地,见到了宋词的最后一位作者张炎。 后人选宋词,往往至他而止,以苍凉的语调摹写亡国哀恸,半生清贵一至沦落飘零,辗转入市井,冷眼看遍了春秋冬来,兴衰荣辱。 玉老田荒,终归心事已迟暮。 刘琨在临安之外的秋江上,见到了遗民周密,他正写着一本回忆录,记叙当年中州全盛日的《武林旧事》。 那些金阕朱颜物华星彩锦绣繁华,那些钗环风流玉络雕鞍琳琅春风,都化作一行行波光流动的字痕,从笔端坠落,渗入了氤氲开的满纸清泪。 他还见到了周密的故友,后来与其分道扬镳的赵孟頫。 一个入元,一个留在了深山古林,不履尘土。 刘琨在见面前,也曾质疑过赵孟頫在宋亡之后的变节仕元,天下人皆可仕,唯有赵孟頫作为帝王宗室,最亲近的血裔,是最不能、也最不应该为新朝入仕之人。 然而,真的相见,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一个被裹挟在命运洪流之中的可怜人。 有人选择为国殉身,一炬而焚,有人辗转飘零于世,以书画之巨笔,再续世间文脉。 他这般向对方感叹:“怜君多才,何意偏托生为赵宋宗室呢?” 赵孟頫也在叹息:“「故国金人泣辞汉,当年玉马去朝周」……在新旧时代的夹缝里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之间,挣不脱,看不得的,便是我了。” 刘琨的最后一站,又过了十年,去见了那位在天幕上出现过许多次的水云先生汪元量。 当年,他作为宫廷琴师,因为宋廷的覆灭而随两宫被掳北上,在北方的苦寒之地,一待就是许多年,才获准黄冠归去,回到江南。 汪元量虽然回来了,但更多的故宋之人却滞留在北地,再也不得归来,只能对着燕山大雪、荒寒朔漠,追忆着江南春水、藕花长亭。 故宋的十余位宫女,在汪元量临行前为他送别,作《望江南》数首相赠。 “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玉带,六街灯火已阑珊,人立蓟楼间……” 汪元量信手拂过琴弦,与刘琨的箫声相和,低回宛转,如泣如诉,如同北方那些不得归的宫女魂灵的梦语。 白头归未得,梦里望江南。 这是个人身世飘零的至深挽歌,也是国家改朝换代的杜鹃啼血。 恨只恨,春风未解兴废事,何意年年扑眉间? 刘琨见完汪元量,琴箫合奏过一曲,本拟就此结束在崖山的行程,可是,他翻过了那一首首送行的《望江南》,看着那些和着血泪写出来的词句,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股冲动。 他要前往北方,将这些宫人带回故土,生也罢,死也罢,总要归来看看。 没有人比他更懂滞留异乡、形影相吊是什么感觉了,那种为天地所弃、举世茫茫所遗的孤独,犹如利剑穿心般苦痛。他不愿见到自己经历过的悲恸,又在旁人的身上重演。 刘琨独自一人,孤身跋涉北上,辗转许久,终于来到了大都。 一打听消息才知道,当年写《望江南》的女子们多已去世,或是因为不适应北地气候苦寒,或是国破家亡郁结于心,其中更有凄惨者,受尽折磨而终,成为了深宫中一缕幽魂。 只有故宋昭仪王清慧尚在,被囚禁于大都城外的一所道观。 当年亡国,她曾写出过一首《满江红》,传遍江南江北,饱蘸血泪与离恨,是乱世中的长歌当哭,天地同悲。 王清慧已经病得很重,容色憔悴,然而,当刘琨来到秋风萧瑟的庭院,手持玉箫,吹响了一曲烟水飘渺、流云依依的吴歌时,她的眸中还是燃起了一道别样的光彩。 一曲终了,刘琨说:“走,我带你回江南去。” 王清慧眼眸沁泪,无声点头。 刘琨进场时拿了不少道具,郑成功也赞助了他一些火器,很快摆脱了追兵。 只是此行山长水远,又时逢乱世,回去的道路还是走得很不太平,加之舟车劳顿,这让王清慧的身体每况愈下。 穿过朔风猎猎,一路南下,气候渐渐变得温暖湿润了起来。 他们开始登舟过江,但王清慧滞留了北方太久,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适应南方的气候,忽然病来如山倒,新愁旧病一起袭来。 “我大概是回不去了”,她带了些自嘲地说,“「却望并州是故乡」,不知不觉,我离开的岁月,已经比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时候还长了。” 魂牵梦萦是江南,不如归去,又能归向何处? “莫要胡说,你会好起来的”,刘琨很为她着急,在船上根本找不到医师,只得按照天幕上众人的指点,采取一些措施,效果极其有限。 在一个星月沉坠的长夜,王清慧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忽然回光返照般披衣坐起,坐在船边,请刘琨再为她吹一首吴歌。 刘琨低眉沉目,握着玉箫,一个个苍凉的音符低如叹息,破碎着跌入水中,似真似幻。 小舟荡过江心的烟波,飘飘悠悠地往下游的建康城驶去,他不知吹奏了多久,直到后方再无声息,“不要睡……我们就要到江南了。” 天光刺破层云,灿烂如粼地洒满了江面,建康城的轮廓已然在望。 然而,王清慧终究死在了船上这个漆黑无垠的夜晚,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幕。 刘琨将她的尸骨送回了临安故地埋葬,吹箫而祭,薄酒相浇。 万朝观众们看见这一幕,都是沉默。 这是他们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一种参赛路线。 在诸天万朝的最后一次崖山参赛中,刘琨交出了一份别样的答卷,充满悲情,却又温柔如水,明净地闪烁着人心深处关怀与光辉。 这一次参赛,似乎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刘琨做的每一件小事,见过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却又一点一滴地让人感觉到了历史的温度。 他,或者她,一个又一个的宋末遗民,是改朝换代之时被遗忘在历史罅隙中的人。 盛时就从来不是时代的主角,当落寞以后,举世皆寂,也不过只能隐在仓皇辞庙、山河易主的背后,凄凉宛转地低眉道一声叹息。 就如一枚沉寂的秋叶,永恒地栖身在浩渺的洪波深处。 若非有人打碎波涛,截断东流水,为他们做这片刻山河孤枕间,一叶飘灯羁旅的停留,洗去了千古泥沙,便不会有人再记起—— 他们,也曾是一颗颗熠熠生辉的晨星。 “肃祖陛下,果然是真正的名士之风”,许多人都这么感慨。 …… 刘琨按照自己的设想,完成了最后一个崖山副本挑战。 如此一来,这一批副本项目也就全部结束了,天幕还为所有表现出色的参赛者准备了一个惊喜。 【下面公布「崖山海战副本」万朝金榜,凡上榜者,皆可以参与砸金蛋活动,获得奖励】 【金蛋内部包含着一件随机物品,来自其他任意的时空位面,并不仅限定于历史位面,可能是武侠位面、仙侠位面、科幻位面,甚至是天幕的道具库等等】 众人:!!! 哇,如果运气爆棚,能抽到仙人的东西,这一波岂不是赚翻了! 再一看规则,排名前五的可以砸五次金蛋,排名前十的可以砸三次,排名前五十的可以砸两次,排名前一百的可以砸一次 当然,次数本身其实并不重要。 砸金蛋这件事全凭运气,某些欧皇仅砸一次就能拿到最好的东西,而某些位面虽然排名靠前,砸金蛋次数很多,但架不住他非啊。 众人心中都是满怀期待,自己究竟排多少名呢? 一面金榜盛放光彩,横亘在万古苍天之上,字迹如神龙盘旋扶摇,飞升遥空,气势磅礴: 【第一名,汉武帝刘彻位面:霍去病以s+++的史无前例高分通关,张宋帝国称霸世界,又有其他一起探墓挑战者的分数加持,第一名实至名归】 第379节 【第二名,宋祖刘裕位面:刘裕本人获得a等级,并且还帮助岳飞喜提s+,一路北伐打进北极圈,带回了许多北极熊充当战利品,两者叠加,排名第二】 【第三名,明世祖郑成功位面:郑成功以一套全能六边形战士的超优秀操作通关,搞钱搞事,商战基建,先统海外,再灭蒙古,获得s++的满分,堪称所有挑战者中能力最全面无短板的一位。但谁让他只有一个人呢,只好屈居第三】 郑成功看到这里,心中很是生气。 「但谁让他只有一个人呢」,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刘裕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声音:“羡慕吗?那你就一直羡慕着吧,朕遇见鹏举,就如游龙见海,光武帝遇见陨石,从此世间所有的难题那都不算事。” 郑成功直呼好家伙。 别人是如虎添翼,你是如秀见陨是吧,直接加持成了万朝第一人。 刘裕的笑声愈发猖狂:“不过,凡事有得有失,朕虽然得到了鹏举,但也失去了烦恼,真是好大的损失啊哈哈哈哈。” 郑成功:“……” 岳飞伸手扯了一下自家陛下的手腕,示意他别说了。 明世祖看起来已经准备打人了。 刘裕根本不在意,他在万朝纵横这么久,拉仇恨一直是有一手的。别人之所以不打他,不是因为宽容和善,而是因为根本打不过他。 真的打不过,1v6000的武力值谁看了不心里发虚啊。 岳飞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结果一个没拉住,刘裕就蹿了出去,随手逮了一名路过的幸运儿开始炫耀。 片刻之后,不远处就响起了吕布愤怒的声音:“刘寄奴,你欺人太甚!抢了本位面的人才还不够,杀人还要诛心——公台你莫拦着,今日定要开擂台与他一决生死!” 刘裕:给你个微笑自己体会. jpg 天幕继续开始播放金榜。 【第四名,温朝开国之君吕布位面:吕布开局认爹,走出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神路线,更是在参赛过程中顶住了后方本位面沦陷、下邳失守的压力,沉着稳定,建立吕宋帝国并一统江山,圆满完成挑战s+,故而排名第四】 【第五名,景泰帝朱祁钰位面:于谦开局即绝境,国脉如线,天心似灰,于飘摇风雨中独守星火不灭,既是天下之师,又是新朝帝师,他的精神将永远为世人铭记】 历史长河边,朱祁钰进行了一通海豹鼓掌。 虽说排名第五好像有些遗憾,但前四论实力本位面一个都打不过,所以,他还是很满意的。 小黄月英却一阵摩拳擦掌,准备什么时候争口气,把今日丢掉的面子赚回来。 【第六名,明太祖朱元璋位面:朱棣将封狼居胥变成了封北极,卷出了新高度,大明新一代战神当之无愧】 【第六名,蜀后主刘禅位面:姜维在崖山的表现十分惊艳,加上有平定五胡乱华的二次副本得分加持,理应居于高位】 【第七名,秦王苻坚位面:苻坚魂穿太子真金搞汉化,成效斐然,最终在陆秀夫手中得到了实现】 【第八名,唐高宗李治位面:苏定方纵横漠北,打到阿里不哥没脾气,更是在大决战中贡献出了极为精彩的战绩】 【第九名,女帝秦良玉位面:秦良玉看似娴雅风度,实际上白杆枪一枪一个小朋友,如同杀神,见血封喉,曾带着宋军反攻至江淮北部,蒙古大军畏之如虎,仓皇逃命。史可法二次参赛,亲眼见到了自己所缔造的盛世,并带领扬州军纵横江淮】 【第十名,梁武帝萧衍位面:陈庆之虽然开局掉在元军炮口下,变成了鬼魂,但很快又回来继续作战,所过之处,群雄束手,千兵万马避白袍】 梁武帝心中深感侥幸,正好卡在了前十的最后一位。 然而,被他挤在后面的人可就没他这么好的心情了: 【第十一名,大顺皇帝李自成位面:李自成从宋末的四川开始起兵,掀起农民起义狂潮,主打一个「闯王来了不纳粮」,成功灭宋,可惜意外折损于蒙古炮火之下】 【第十二名,陈文帝陈蒨位面:陈蒨亲征沙场,向大家证明了他虽然谥号是文,但武力值一点都不弱,与霍去病完美合作保得十万百姓平安,护送南下,在进攻京师一战中亦是做出了非凡的贡献】 【第十三名,晋明帝司马绍位面:荀灌第一次参赛冲锋陷阵,勇冠三军,第二次参赛坐镇江州武官,为保护忠良江万里夫妇的尸身而慨然捐身,如此风华高致,令人可敬可佩】 【第十四名,汉光武帝刘秀位面:马融以「伏波将军」的神奇buff开局,硬生生把海战玩成了平稳的陆战,如此操作震惊了所有人】 【第十五名,周世宗柴荣位面:冯道作为十朝元老,以玄学为主,一通政治操作坑死太子真金,真可谓神人也】 【第十六名,新皇帝王莽位面:王莽开局一个boom的自鲨式袭击,那一曲《套马杆的汉子》至今回荡在万朝众人的耳畔,成为不折不扣的精神污染】 【第十七名,魏文帝曹丕位面:蔡文姬凭借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圆满复刻前人的参赛路径,进展非凡】 【第十八名,开唐位面:李渊以摆烂为主,将咸鱼精神传播向诸天万朝,回家之后也是一路躺,是名副其实的唐躺祖】 开唐位面,唐王李渊见到「唐躺祖」的评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着镜头高兴地拱了拱手:“承让,承让,这都是因为孤有一双好儿女啊。” 万朝观众:“……” 忽然好想揍他是怎么回事。 【第十九名,东晋简文帝位面(即将更名为桓楚位面):大司马桓温自西蜀入场,从自立走向与霍去病合作,回归后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正式取司马家而代之】 【第二十名,北周武帝宇文邕位面:北周战神韦孝宽在进攻元大都一战中,一改往常的苟道,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上城头,如此英勇战绩和自我突破应当予以肯定】 【第二十一名,曹魏高贵乡公曹髦位面:嵇康抱琴入场,一曲《广陵》送葬蒙古诸王成绝响,如此林下风范,真可谓绝世无双】 【第二十二名,武悼天王冉闵位面:冉闵虽败犹荣,高举汉人旗帜冲入敌阵不倒,汉家英魂永在】 【第二十三名,唐肃宗李亨位面:郭子仪一路厮杀,所向披靡,真无愧武庙席位】 【第二十四名,商王武丁位面:妇好既征战沙场又擅长卜卦祭祀,乃是全能型人才】 【第二十五名,秦高帝苻登位面:毛皇后飞扬勇决,谙习弓马,创造的战绩令人瞩目】 【第二十六名,后汉肃祖皇帝刘琨位面:一次别开生面的副本闯关,他没有完成任何崖山海战主线任务,却为我们展示了大历史中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小人物】 …… 如此排列到第一百名,正好截止到蚩尤的九黎位面,并列一百。 从黄帝到溥仪,共有559个帝王,其中397个帝,162个王,另外还有一些追封的皇帝,比如楚宣武帝桓温,以及一些临朝听政的实权太后,比如康献太后褚蒜子。 每个人都是一个位面,还有许多的海外王朝位面也能看到天幕,虽然不能够参与排名,林林总总一共加起来,确实已经达到了「万朝」之数。 蚩尤是标准的零分选手。 也就是说,虽然本次金榜名义上只取了前一百名。 但实际上,因为有着太多并列选手的缘故,除了那些获得负分的奇才(比如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清高宗弘历,明堡宗朱祁镇,等等),其他人都有奖品可以领取。 可谓是皆大欢喜! 当然,以蚩尤的零分为分界线,往下的所有选手都将受到来自天幕的严酷惩罚。 此刻,一排又一排的装满金蛋的架子也已经出现在了历史长河边,一眼望去,成千上万,堆积如山,每一个都是金灿灿,圆滚滚,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在万众瞩目下,第一名汉武帝位面开始了他们的砸金蛋之旅。 霍去病拿着一柄小锤子,不时对着蛋壳敲敲打打,听里面的声音。 刘彻见他无比专注投入,忍不住问:“可曾听出什么来了?” 霍去病神色严肃,迎着刘彻满怀期待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好像都一样。” 他还借了小老虎的放大镜呢,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那就随便选五个”,刘彻就近抱起一枚金蛋,拔出佩剑,用力一砍。 只听duang地一声清脆声响,天幕给出提示音: 【本金蛋中包含来自某仙侠位面的「长命锁」一枚】 【备注:某仙侠位面强者为子嗣后辈炼制的法器,会自动认主,佩戴后可以长命百岁,百毒不侵,气运加身,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祝福】 看到这条消息,本位面人人欢呼。 冠军侯的寿命问题始终是横在心头的一根刺,如今终于得以妥善解决,众人顿时觉得云开雾散,前途一片光明! 刘彻伸出手,掌心很快多出了一枚无比精巧的玉锁,玲珑剔透,灵光悠悠,见之忘俗。 这个看起来实在是太贵重了,是真正的仙人产物,霍去病不禁有点犹豫。 “我觉得我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拥有很多很多的美好祝福了”,他小声嘀咕道,觉得作用好像也不是很大。 “那是因为你值得”,卫青笑着摸了摸他的鬓发。 “祝福这种东西,再多一些也无妨”,刘彻将长命锁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好几遍,终于弄清楚了佩戴方法,“行啦,莫卖乖了,快过来戴上。” 霍去病眨了眨眼:“可是……” “仲卿,去把他抓过来”,刘彻可不想再多耽搁,长命锁在不停地放着灵光,他觉得每拖延一秒都是对仙人法器的不尊重,当即就强行给霍去病戴上了。 刹那之间,霍去病觉得自己和这块玉锁之间,存在着某种深深的羁绊,有一种极为温暖的力量渗入心口,缓缓流遍了全身。 刘彻关切地问:“去病感觉如何?” 霍去病握了握手,带着一丝惊奇地说:“感觉飘飘欲仙,仿佛一伸手就能打碎青天。” “是”,刘彻听了他的霍言霍语,不由失笑,“你就是我们大汉的小神仙。” 由于第一次就得到了来自仙侠位面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预料,然而接下来,他们获得了: 【来自普通蓝星位面的砖头一块,可以用来砌墙】 【来自普通蓝星位面的香菇炖鸡面一包,深受嫌弃,是超市常年的滞销货】 【来自某武侠位面的银子一两,可以购买一根糖葫芦】 【来自天幕道具库的奖励暴击卡一张,使用之后可以获得0.001倍至10倍的奖励】 众人:“……” 这都啥玩意,除了最后那张风险比较大的奖励暴击卡,其他可以说是完全没用了吧。 他们之后就轮到刘裕的位面砸金蛋。 宋祖陛下雷厉风行,随意认领了最靠外面的五颗金蛋,手起剑落,一道剑气如虹般掠过,每颗蛋顿时脑袋上都少了一截。 “你若是有喜欢的,就都拿走”,他对岳飞说。 【恭喜获得来自某武侠位面的屠龙刀一把,非常锋利,无坚不摧,号称「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只因内部夹层中含有岳飞所著《武穆遗书》一本,包含平生兵法心得】 刘裕:“……” 岳飞:“……” 他要这《武穆遗书》有何用,他自己不会写吗? “太不吉利了”,刘裕看见「遗书」两个字就皱了皱眉,正准备将屠龙刀丢到一旁,很快却发现这刀入手很沉,确实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 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回头把它熔了,正好给岳飞制作一样新兵器。 他一转头,见自家岳王情绪不高的样子,立刻安慰道:“鹏举,往好处想想,有了这本《武穆遗书》,等会九州学院开学你就不用再写教案了。” 岳飞点头,这确实不失为唯一一个可取之处。 第380节 紧接着,宋祖位面继续获得了: 【来自某科幻末世位面的新鲜空气一包,非常新鲜的空气,在末世很珍贵,让人可以自由呼吸】 【来自某言情小说世界的霸总光环一个,佩戴之后会随机说出一些诸如「女人,你是在玩火」之类的尴尬台词,功效一日】 【来自普通蓝星世界的皮皮虾一只,水煮过后味道不错】 【来自普通蓝星世界的聊天群一个,人数上限为一百,可以跨位面使用】 此刻,刘裕总算理解之前刘彻他们砸金蛋的感受了。 这是什么亏本的买卖,除了最后一样之外,其他简直一钱不值。 他伸手接过这个虚拟的聊天群光球,手指轻轻一触,便明白了使用方法。 “很不错,正好来建个九州学院的师生家长群”,刘裕这么打算着,“以后甚至还可以用来开家长会。” 虽然他们是快乐学习,不搞排名那一套。 但小朋友们凡是表现不好,打算偷懒,或者想在学院里搞事的,一个都跑不掉,统统要接受来自家长的关怀。 天幕前的观众:“……” 救命啊,宋祖难道是魔鬼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一下宋末的文人群像,感觉如果不写他们,这个故事好像不是很完整,引用的诗词都是他们本人的~ 等会就要进入下个副本了,这回是群体副本,想想有点开心 第139章 此刻, 万朝位面之中,凡是属于九州书院的导师、学生,还有相关的位面之主, 都收到了这么一条消息: 【一棵包治百病的刘寄奴草】邀请你加入【九州书院师生群】。 点击同意后,一道流光闪过,面前随即出现了一块光幕交流页面。 消息提示:虎头、罗灌水、抡语儒圣、芝兰玉树、千红一窟、鸽王之王、文武双全但能吃、平平无奇一战神、江山永固雅量瑰姿、差亿点点就一统世界了、大明最叛逆之人、有一威凤憩翮朝阳、忧郁美少年、我夜观星象你必有一死、全世界最好的舅舅、贱妾茕茕守空房、谁说穿越者不能战胜位面之子、除了我全家都是武庙、修罗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等57人加入群聊。 众人:“……” 由于初始昵称都是聊天群自动生成的, 一种名为社死的情绪, 在刹那间涌上大家的心头。 这都是啥?! 【全世界最好的舅舅】:各位好。 【全世界最好的舅舅】:啊这,这个名字着实是出乎预料。 【除了我全家都是武庙】:阁下是长平侯还是肃祖刘越石? 【除了我全家都是武庙】:等等, 我的称呼怎么会…… 【罗灌水】:???不是吧, 我哪里灌水了?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看看自己的名称。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嗯,不得不说我还挺喜欢的。 【谁说穿越者不能战胜位面之子】:好耶!从今天起就可以快乐水群了, 这种感觉真怀念! 【忧郁美少年】:父皇让我问一下,那位「修罗场中过」是沈叔父吗?他说你再不把事情同他解释清楚,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贱妾茕茕守空房】:朕这个名称……朕与天幕何怨何仇,竟反反复复提起这句诗。 【江山永固雅量瑰姿】:名单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哪位是景略,连太子都没找到。 【大明最叛逆之人】:我猜, 那位「差亿点点就一统世界了」, 一定是我们陛下。 【平平无奇一战神】:除了新皇帝王莽,其他一个都认不出来。 刘裕眼看众人已经陷入了混乱, 立即将所有人禁言, 然后输入道: 【一棵包治百病的刘寄奴草】:各位速将称呼改为自己的本名,以方便沟通交流。 消息提示:鸽王之王将群聊名称改为【太傅钟繇】。 【宋祖刘裕】:钟太傅,是修改自己的名字,不是改群聊名称。 消息提示:宋祖刘裕将群聊名称改为【九州书院师生群】。 消息提示:鸽王之王将群聊名称改为【太傅钟繇】。 刘裕摇摇头, 决定不跟这位七十岁的老先生计较, 手动帮他进行了修改。 顺便将本位面的所有师生都拉入了群中, 还给九州书院的山长李清照加了管理员。 “鹏举”,他饶有兴致地凑过去,“快让朕瞧瞧你叫什么。” 岳飞早猜到他要看自己的,第一时间就抬袖遮住了光幕。 “哎,你就让朕看一眼吧,就一眼”,刘裕轻轻将他的手拂开,“你放心,朕一定不笑你,朕自己都是「一棵寄奴草」了,你肯定不会比朕更好笑。” 岳飞心想,还真是更好笑,一边反应迅速,信手一通狂草疾书给自己改了名。 刘裕见此叹息了一声,在甲板上徘徊走了几步,忽而一回头,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不能告诉朕吗?” 岳飞:“……” 不是,陛下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旺盛? 他无奈,只得把刘裕拉过来,低声说了几个字,宋祖陛下先是一阵惊愕,接着便是一通狂笑,伸手不住地拍打着阑干道:“有趣……竟然如此,真是有趣!” 岳飞眼神幽幽地看着他,说好的不笑呢。 刘裕过了好久才止住笑声,一振衣衫,俨然又是一派英姿高彻的帝王模样:“你别生气,这不能怪朕,实在是太好笑了……” 岳飞:呵呵。 不远处,郑成功也将自己的称号从「差亿点点就一统世界了」改成本名,见他如此作态,不由稀奇道:“他究竟叫什么,让你笑成了这样?” “这是一个秘密”,刘裕给出一个无可奉告的微笑。 他可是很护短的,这种事自己人关起门来乐一乐也就算了,分享给旁人总归不大合适。 刘裕等候片刻,眼见众人都将名字改好了,便把之前想申请入学名额的几个候选人的资料都发了上去,分别有三封推荐信、一封自述文书。 【宋祖刘裕】:目前,候选人名单如下。 【宋祖刘裕】:有秦始皇位面的扶苏、开唐位面的李秀宁、辽承天太后位面的耶律隆绪、后周太祖位面的柴荣、北齐神武帝位面的高演、大明永乐位面的朱瞻基、肃祖位面的崔悦、晋明帝位面的荀灌、陈文帝位面的太子陈伯宗、梁武帝位面的刘令娴、女帝秦良玉位面的皇太女秦贞。 【宋祖刘裕】:各位在阅读材料后投票表决,得票前三名进入学院。 【永初将军檀道济】:小伙伴,咱们刚吃完陈文帝的鲈鱼烩,吃人嘴短,要不就给他的太子投一票吧?@岳云,@辛弃疾,@诸葛亮,@小老虎,@霍去病。 【武穆王岳飞】:阿和,投票决定学生名额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你应当仔细阅读材料,根据他们的志向、品行和特长综合评判,而不是因为一饭之交就轻率地决定。 【永初将军檀道济】:好,我听岳王的。 【唐王世子李世民】:那我可以给阿姐投票吗?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没问题,只要你是打心眼地认同她的志向,而不是纯粹因为亲缘关系。 【梁朝太子萧统】:请问每人只能一票吗?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是的。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请大家尽量在三日内完成投票,另外,每一位导师请将准备开设的课程纲目和空余时间表发给我,以便进行排课。 【新朝国师王贞仪】:好难抉择,李秀宁和荀灌都想投,崔悦也不错。 【秦王苻坚】:当然是支持扶苏,光是冲着这个用武力改造儒家的设想,朕就必须投他一票。 【孔夫子】:扶苏这孩子想跟我学习武术啊,好说好说。 【魏文帝曹丕】:梁武帝和汉肃祖位面到底要进多少人,这就又派了候选人过来。 【梁朝宰相沈约】:你管得可真宽,刘令娴是本位面最杰出的少女诗人,如何不配争取一个学生名额? 【魏文帝曹丕】:唉,早晓得朕也再提交一份了。 【茶圣陆羽】:文山先生什么时候进群啊,想认识他。 【药圣李时珍】: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药材,准备给学生上课了。 【罗贯中】:看到荀灌,忽然想起跳进历史长河的王导和司马绍,不知他们怎样了。 【罗贯中】:二人的奇妙经历,非常适合作为我新书的素材。 【岳云】:罗先生此言,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 郑成功将目光从群内收回,现在到了他领奖的时候。 历史长河边的架子上,先前被挪走金蛋的位置,很快又添补上新素材。 李定国提着毛绒小滚滚,与他并肩徐行,穿过一排又一排色泽古拙、泛着旧木光辉的架子,高可入云。 四周秋水澄照,烟气弥漫,全然望不到尽头。 小滚滚看起来昏昏欲睡,大眼睛迷糊地眨呀眨,吊在半空中翻滚了两下,选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打盹。 郑成功侧眸笑问:“宁宇有什么发现?” “毫无发现,这些金蛋看起来一模一样”,李定国摇头道,从袖中摸出了一包火药粉点燃,“森森你退后,我来炸它们试试。” 轰。 结果万万没想到,在外界无往不利的火药,面对这些架子只掀起了一点微弱的火星,不论是架子还是上面的金蛋,都始终保持着纹丝不动。 郑成功有些郁闷地用手指戳了戳蛋壳,宛如摆弄着一个玩具:“现在看来只能全凭运气了。” 这可是他最不擅长的领域! 李定国见方才的爆炸,有一点微弱的冷灰落在他衣领处,便轻轻伸手为他拂去,又道:“森森不必担心,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自然也会得到最好的。” 郑成功霎时被这句话逗笑了,眉眼弯起一抹明丽的弧度:“可见是全然偏心之辞——「世上最好的」,此言想必那些荷兰人绝不能同意。” 李定国却道:“荷兰人居住在低地地区,大约生来思想就比别处矮一截,所以才尽是有眼无珠之辈。” 第381节 郑成功叹息一声:“这是荷兰人聪不聪明的问题么,是我一向运气不好的问题啊。” “运气只不过是推动结局的动力之一”,李定国想了想,这么对他说道,“比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杀令已下,纵然可能发生什么多方求情、暗流涌动、纷纷施压的情况,只要君王杀心足够坚定,最后该大臣一定难逃一死。” “——是以,比起运气,更重要的还是人心。” 他进行了一番极其合理的推断:“照此而言,只要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坚定,就可以主宰命运,这就是以人势胜天势。所以,我与大明众人对你始终一片深信,知你一定会赢,你就一定会带着我们走向最巅峰——至于什么运气命理?滚滚都不信!” 小滚滚听见自己被点名,忽然动弹了一下,毛爪子伸出来奋力挥了挥。 郑成功:“……其实最后一句才是宁宇想表达的重点吧。” 李定国轻笑,将小滚滚放入他怀中:“果然被森森发现了。” 郑成功只觉得,他这一套理论,居然同时兼备了荒诞不经和逻辑自洽两种特性,也是挺神奇的。 “那我开始啦。” 李定国轻握住他的指尖,又捏住小滚滚,像搓汤圆似的将它毛绒绒的脸颊来回搓了几下:“权当是蹭点好运,嗯,所有好运都给你。” “好”,郑成功唇角微扬说。 小滚滚被搓得仿佛有点掉色,好像一团晕染开的水墨,大眼睛懵然地看过来。 郑成功让它到一边去玩,自己依照感觉挑了五个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金蛋,正打算开启,忽听得身后砰地一声。 小滚滚在那里探头探脑,趁他不注意,爪爪带起一阵风,拍向了架子上的一个金蛋。 哎嘿,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圆头圆脑很适合当玩具的样子! “看看你——” 又闯祸了! 郑成功气恼地将小滚滚提起来,准备将这毛团子收拾一顿,而此时,天幕已经给出了预告: 【恭喜明世祖位面,获得来自某仙侠位面的军阵训练法一则】 【原为某人间王朝练兵,斩杀下凡的仙人所用。虽因历史位面没有灵气,不能发挥神效,但仍旧可以大幅度提升军队战斗力,达到以一敌百的效果】 【上限:五千人战队,多出无效】 众人:!!! 明世祖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不对,这本来就是逆天,是斩仙军阵! 虽然只能五千人使用,但这种精兵强将,哪怕是一百个人都足以作为奇兵,配合主力大军在作战中发挥奇效了。 郑成功将那一片布帛取出,仔细阅读了一遍,发现真是一种异常神奇的练兵方法,不禁感叹道:“荷兰人,还有整个欧洲,从此有难了。” 他顺手将布帛递给李定国,又俯身将小滚滚抱起,捏了捏它的毛爪子:“看看你——做得真不错。” 李定国:“……” 森森这么现实的吗,仿佛上一秒还在斥责小滚滚乱闯祸吧。 小滚滚不知自己幸运逃脱了一次制裁,开心地在他怀中蹭了蹭,整只滚仿佛都要飞起来了。 眼神忽然聚焦在某一处,又盯上了一颗金蛋。 它看中了哪个,郑成功就拿哪个,最后统统摆到了一处。 李定国取出一把小刀,将金蛋小心翼翼地切割开来,没有一丝一毫破坏它的整体造型,回头修补一下,还能拿回去当纪念品。 这也是郑成功的一种猜想,这些金蛋水火不侵,如果可以继续使用的话,很适合用来存放一些玉玺之类的重要物件。 刘裕见到这一幕,深觉自己错过了太多! 天幕开始播报: 【恭喜明世祖位面,获得来自普通蓝星位面的混合巧克力一箱,一种原产于美洲的奇妙美味】 【来自普通蓝星位面的塑料花一朵,非常适合送给塑料花朋友,以证明你们之间塑料般脆弱的友情】 【来自某武侠位面的百晓生人物神石半块,融合之后,可以提供来自所有武侠位面的瓜,但不保真,同时因为只有半块,很容易发生一些记忆错乱之事】 郑成功:“……” 百晓生?提供瓜?这就是为冯梦龙量身定制的吧。 他当即就把这半块神石给了冯梦龙。 老先生感动坏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被陛下时刻放在心中,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绝不辜负陛下期望,争取生产更多的吃瓜文献,做得更好。 郑成功微微颔首。 此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在未来,冯梦龙究竟能惹出多大的乱子。 【来自天幕道具库的起死回生卡一张,可以复活任何并非本位面的人,对大奸大恶之人无效】 【备注:仅仅是起死回生,对经年累月的沉疴、大限将至者无效】 郑成功见对本位面的人不起作用,瞬间兴致缺缺,将卡片塞进衣袖中:“等会拿到万朝平台上去拍卖吧。” 然而,旁人却完全没感染到这份淡定,气氛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起死回生! 谁没有一个遗憾去世的重要之人呢,即便没有,得到了这张卡就相当于多出一条性命,怎么可能不在乎! 一时间,众人都摩拳擦掌,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这张卡片。 郑成功回到岸边,将一箱巧克力分给大明众人,小老虎伸手抓了一大把,塞满口袋,溜去跟自己的小伙伴们分享。 他拿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大汉各位,刘宋各位,还有刘琨他们,都很快吃上了巧克力。 岳云很不幸地分到了一块纯黑巧克力,正在眉头紧皱,到处找水喝。 卢谌咬破了酒心巧克力的夹心,惊叹道:“真的有酒,它是怎么进去的,好神奇!” “虽然有点苦,但总的来说还是甜的”,霍去病眨了眨眼,他这块是草莓味的。 嗯? 刘彻品尝完自己的白巧克力,听见这话,脑子中某根弦忽然动了:“去病很喜欢巧克力?” 霍去病点点头。 刘彻若有所思,天幕说了巧克力原产美洲,要不这印度先不打了,直接远征美洲…… 他把小老虎揪过来,问大明对美洲有什么了解,从世界地图上来看,此地还是相当偏远的。 小老虎信心满满,捏了捏自己的爪子,他之前可是被黄宗羲等几位老先生提溜着补了很长时间的海外历史,对此了解得可深刻了。 他大声说:“根本不需要远征!” 刘彻:? 小老虎告诉他:“在大汉时期,美洲大陆上只有零星的土人,仅需先建造远洋航船,然后再派出一支小队带着先进武器去开荒拓土,插上大汉旗帜就可以了。” 至于霍去病的巧克力、可可豆,那不是用一艘船装载货物,直接就给运回来了么? 当然,大明时期的美洲局势就比较复杂了,都已经被划分成了殖民地,不把它们的宗主国修理一顿很难收场。 刘彻沉思,按照大汉目前的技术,虽然已经和大明结盟,但要完成足以支撑前往美洲的远洋航船的制造,没有一两年很难投入使用。 看来,只能将美洲先放一放,集中精力关注印度了。 刘裕眉梢微扬,抱剑立在冷风中:“朕很好奇,你们怎么也想到去进攻印度?朕本以为大汉会继续在西域拓土开疆。” 他在这方面相当有发言权,毕竟他不久之前刚灭了古印度笈多王朝,旃陀罗·笈多二世已经成了刘宋帝国的月爱王。 刘宋帝国的优势就在于拥有两个位面,随时可以传送组成联军。 不像大汉为了提高胜率,避免无谓损耗,还得选择和大明合作,刘裕自己就能打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刘彻坦然道:“朕以前是没得选,现在朕想——” 刘裕随口接了句:“做个好人?” 刘彻:“……” 他以前难道不是好人吗?算了,好像真不是。 刘彻:“朕选择进攻印度而非西域的原因,和你是一样的。” 大汉以前是不知道该打别的什么地方,不得已,才去西域开疆拓土的。 现在嘛,自从知道了世界版图,眼界立刻就打开了。 整个西域地区并无太多宜居之地,而是一片又一片的零星土地,散落在漫漫黄沙、茫茫风烟之中,被雪山与沙漠分隔开来。 所以,才会分裂成数十个小国各自为政,就像海洋上一座座星罗棋布的孤岛。 要将他们有效地纳入大汉帝国统治,势必要对现行的行政体系进行改革,适用于人口稠密中原地区的政策,显然不足以有效管辖西域小国。 可以用武力将他们强行纳入版图,但代价大,成本高,而且这些穷乡僻壤的小国打下来也没什么收益,搞不好还得倒贴钱帮助他们发展。 毕竟都进入大汉版图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地方拉垮吧。 反正就是,攻打西域收益很有限。 反观印度土地广袤,物产丰富,地缘位置极佳,打下来之后,开采矿藏、种植农业、推广贸易,一系列操作下来便可以立即回本。 而且此处乃是中原前往欧洲非洲的必经之路,大汉注定要在这个时代崛起称霸,在所有能抵达的地方推行汉文,实行汉化,以汉之名,光耀千秋! 刘裕颇有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修长手指在剑锋上蓦地一抚,铮然鸣响,弹落流光如许:“祝君旗开得胜,一切如愿。” 刘彻也笑,长河的涛声浩荡而鸣,穿透霄汉,却盖不过他此刻声音中的锋芒:“那就,借宋祖吉言了。” 此刻,所有人都吃完了巧克力,眼见天幕上铺天盖地都是开条件要换「起死回生卡」的,纷纷感叹明世祖的运气真好。 相比之下,他们就…… “勿忧,本位面也不算太亏”,刘彻倒是觉得问题不大。 他们有来自普通蓝星的砖头、香菇炖鸡面、来自武侠位面的银子一两。 这些东西看起来如同恶作剧一样,但现代科技世界的砖头,和大汉时期的砖头能一样么,这就可以带来建筑材料的飞跃。 还有那个压缩食品香菇炖鸡面,回去研究研究没准能充做军粮。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最惨的还是宋祖位面,本次砸金蛋活动好像除了聊天群之外,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获得! 刘裕:“……” 第382节 这就扎心了! 作为当下的天幕第二名,如今局势十分不利,再不努力几下,他岂不是分分钟要坠落成吊车尾? 当一个人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往往就会开始胡乱琢磨,寻找一些不是办法的办法,比如薅天幕的羊毛。 目前已经得知,金蛋是完全没有办法通过常规手段进行破坏的,那么,如果是使用天幕从前给出的道具呢? “我们好像还有一粒歪脖子树的种子,一张死亡诅咒卡”,他拉着岳飞商议说,“都是之前「十大震撼人心临终遗言」盘点抽奖得到的。” 岳飞不愧是他的知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出那一粒种子握在掌心:“试试?” 刘裕轻轻点头。 岳飞将种子抛出,用力地丢进了存放金蛋的架子下方。 几乎只在顷刻之间,歪脖子树落地生根,拔地而起,顷刻就长到了遮天蔽日的高度。 粗壮的枝叶如同一根根藤条长鞭,轰隆隆扫过,宛如将架上的金蛋尽数抖落,碎了一地,刹那间看去,浩浩荡荡几乎有成百上千个。 众人:“……” 惊呆了我的宋祖陛下,你为什么总有离奇操作! 这一下不会真成功了吧,一口气拿了数百个奖品? 刘裕走过去,从金蛋碎片中将他的奖品捡出来,也有许多奖品被歪脖子树击飞出去,在历史长河上乱飞,或是沉底,或是被历史长河边的众人捡到。 许多位面都拿了好些,唐高宗李治的大唐船只所处位置比较独特,更是获得了满满一筐。 不料,这时一道流光闪过,所有的金蛋都在此刻化为无形。 天幕的字迹变为了红色,发出警告: 【监测到宋祖位面的违规操作一次,所有奖励尽数撤回——】 众人纷纷发出了愤怒的嘘声,一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郑成功,满脸都写着,“世祖陛下,天幕需要修理,快去和祂吵一架!” 郑成功摊开手,指尖纤白修皙,散落的一星半缕的金辉点缀期间,犹如一抹云霞蔓延过浓烈郁郁的雪色。 方才匆匆一瞥,已经让他看清楚自己拿到的好像是个副本道具物,还有一样别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你不会真觉得我们好欺负吧”,他看着天幕,淡声说,“宋祖昔日抽奖时,可曾有一字明言不能如此使用,之前出砸金蛋规则的时候,可曾有一字明言不能使用道具?” 天幕:“……” 祂明明已经给了明世祖很好的奖励,为什么还会被明世祖找到破绽呢。 天幕作为一团至高意志的集合体,没有任何情感,只是按照特定的法则运行,确保公平公正。所以对祂来说,凡是规则里没有明言的,都是可以有回旋空间的。 如果有异议,那就进一步商量。如果没有异议,自然是一直按照祂的路线行事。 祂将郑成功和刘裕纷纷记入了自己的人类观察图鉴,而后做出了退让,决定给每一个捡到金蛋碎片的位面都补偿一个金蛋。 宋祖因为是拿出了歪脖子树道具的人,所以获得了两个。 刘裕挥剑砍碎了这两个补偿金蛋,天幕开始播报: 【恭喜宋祖位面,获得来自某武侠位面的巅峰能力卡一张】 【在一个武侠小说位面中,宋祖和主角结为莫逆之交,在边荒谱写了一场场跌宕起伏的江湖恩怨之后,成为顶尖高手,最后潇洒破碎虚空而去。使用这张卡片,可以融合自己在武侠世界中的最强能力】 观众无语。 这张卡对宋祖的实力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他本来就是最能打之人,现在只不过是变成了最最最能打罢了。 有区别吗?反正我们都打不过。 【来自天幕道具库的副本创建卡一张】 【集齐五张卡片,即可自行设置参数,选取任意历史时间段创建副本。注意:仅仅是创建副本的权限,其中的任务完成度和结算奖励仍由天幕来进行衡量】 刘裕:! 这个用处很大,只要集齐五张,就可以开启新副本了! 他转头问历史长河边的众人:“你们那里谁还有?” 几乎就在下一刻,郑成功也砸碎了补偿金蛋:“朕这里也有一张。” 二人一齐看向刘彻,意思也是明明白白,就差你了! 刘彻砸金蛋的手微微颤抖,嘭地一下,从里面掉出来了一板来自科幻世界的胶囊。 【这是一款瞬息即达胶囊,吞服之后可以在一瞬之间达到任何地方,限定范围:一千里,一板数量:六颗】 刘彻觉得这个还挺实用,尤其是遇见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 “可惜没抽到副本卡”,刘裕微感失望。 他继续等待着新的音讯,前三名的领奖已经完毕,而后是从第四名的吕布位面开始,依次往后领奖。 大家几乎都得到了一些很不错的东西,甚至不乏来自仙侠位面的降维打击产物,但副本创建卡一共只出现了两次。 一次是新皇帝王莽,他也不知是不是穿越者光环,随手指了一个金蛋,居然就中了。 还有一次是梁武帝萧衍,情况恰好相反,仿佛献祭了其他运气才换回这张卡,其他奖励都是一塌糊涂。 接下来,刘裕等了好半天,最后一张卡片迟迟不出来。 就在他都不抱希望,甚至打算放弃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开唐位面,少年李世民砸金蛋,一发入魂,万朝谁人见了不直呼一声欧皇。 非常巧合的是,五张卡的主人都在九州学院的师生群里。 刘裕打开了聊天窗口: 【宋祖刘裕】:关于新副本,诸位可有什么思路? 【新皇帝王莽】:嘿嘿,朕有一个搞事的想法,让万朝的大家都能获得参与感—— 【作者有话说】 莽子:轮到我出来搞事了(笑得猖狂) 第140章 王莽即将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刘裕却出言制止道:“先把学生名额选好。” 他准备搞一个副本给学院团建,还有一些人没进群呢,可不能就这样掉队。 此时, 九州书院师生群中,众人都陆陆续续看完了候选者资料,开始进行投票表决。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请大家将自己要投票的人选都发上来, 每人仅限一票。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小阿和, 我已经看见你偷偷改了id准备投第二次了,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檀道济。 【永初将军檀道济】:呜呜好吧。 【平襄侯姜维】:我投柴荣, 一来品行端正, 有历史为镜,二来在自述信中表明了灭亡赵宋的坚定决心, 应当予以鼓励。 【尚书令沈约】:赵宋实在是太丢人了,一桩桩丢人之事如鲠在喉,终是难以释怀,我也投柴荣,从根源上就灭亡赵宋。 【新朝国师王贞仪】:我投李秀宁, 她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具体详尽的灭隋、乃至征服亚洲的作战计划, 来日可期。 【汉肃祖刘琨】:朕支持荀灌,江东能得此英杰战神, 可保境安民, 让百姓从此少受许多劫难。 【画圣顾恺之】:刘令娴诗画双绝,作风潇洒不羁,又有主持新诗运动的决心,理应入选。 【九州书院山长李清照】:像令娴这样作风与我如此投契的小姑娘可不好找, 而且她还特意申请要拜入我门下, 现在的心情就是开心, 非常开心! 【新朝国师王贞仪】:很好,恭喜山长喜得佳徒,刘令娴不拘礼法,迥脱尘俗,定不似历史上某十岁孙姓女童般有眼无珠。 【自然文学导师陶渊明】:这位孙姓女童确实愚昧,不懂欣赏易安的才华是她最大的损失。 【大秦丞相王猛】:有点想看扶苏在秦朝搞变革,投扶苏吧。 【孔夫子】:扶苏是老夫期盼已久的理想弟子,投扶苏一票。 【湖海散人罗贯中】:考虑到扶苏所处的时代最靠前,改变人的命运最多,所以我也选扶苏。 【临国公李来亨】:来了好多太子啊,那我投个不一样的,就李秀宁吧,她的战争计划书写得好棒。 【冠军侯霍去病】:我也投给李秀宁,她自叙说很能打,正好可以过来跟我们切磋一下。 【梁太子萧纲】:虽然很想投给令娴(^v^)但同一位面为了避嫌,我决定支持崔悦,崔君诗文俱美,一表人才。 【洪武太子朱标】:高演既然有驱除鞑虏,复兴汉人政权的想法,我很赞同。 【永初将军檀道济】:我支持陈伯宗。如果文帝陛下的命运没有改变,最后还是英年早逝的话,那他的太子能够成长起来,至少可以让陈朝不会再在动乱中灭国。 【东山幼儿园优秀毕业生谢玄】:扶苏在历史上的传闻还蛮多的,有点好奇他真人是什么样子,投扶苏。 【临国公李来亨】:谢玄,你是什么样的人才,居然把幼儿园毕业的事加在自己的名字上? 【东山幼儿园优秀毕业生谢玄】:小老虎,这你就不懂了吧,东山幼儿园是我叔父谢安隐居在东山开设的家族课堂,我们陈郡谢氏的每一个人都要过来念书。 【临国公李来亨】:我确实不懂(捏爪子. jpg) …… 等所有人都点完了投票,刘裕一清点,发现排名前三的分别是扶苏13票,李秀宁11票,刘令娴6票。 他当即给这些人,以及相关位面之主发送了入群邀请。 大秦位面。 嬴政望着面前忽然浮现在空中的一方光屏,抬眸一扫,随手点了个同意。 他正坐在殿上批阅公文,玄色的衮冕袍袖如沉沉黑云般坠落。一线晨昏之间的清光透过窗棂洒入,将咸阳城中的众多玉楼金阙,紫陌红尘,都铺陈在了面前的竹简上,又交辉映在他的眼瞳。 于是在这一瞬,他的眸中看起来便有了万千山河。 扶苏出神地看了一会,很快就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地说:“父皇,我入选了,而且还是得票最多的一个。” 超得意的. jpg 嬴政翻了翻之前刘裕上传的群文件,李清照等人都已经被送回了本位面筹备学院之事,很快搞出了一个课程章程。 每一名导师都会开设一门必修课程,比如岳飞的实战课,李靖的兵法课,李白和杜甫合开的诗歌课,李定国的火器战争课,陆羽的茶道课,马钧的机械课,顾恺之的绘画课,卫夫人的书法课,李时珍的医学课,王贞仪的天文课,孔子的思想文化课,黄宗羲的海外风土人情课、外语课…… 这些课程所有学生都要参与,追求全面发展。 除此之外,每个学生都可以选择一到两名自己最喜欢的导师,跟随他/她进一步深造。 第383节 刘裕考虑到就读的学生有相当一部分是各位面的太子和未来继承人,为此特意增设了一个环节。 那就是皇帝们的客座讲座,每两个月一节,简单谈谈自己当皇帝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第一个演讲者当然是他自己,而后,他本来想去找郑成功和刘彻,但因为大汉、大明很快就要联军进攻印度的缘故,二人都没有档期,只得后延。 刘裕于是给嬴政发来了盛情邀请。 并且表示,小传送门每次只能一个人使用,等始皇帝你要来的时候,把扶苏的传送门拿来就可以了。扶苏平日听了你那么多教导,想必也不缺这一场演讲吧。 扶苏:可是,他真的好想听啊qaq 嬴政见约定的日期并无其他要事,便答应下来,将自己的帝号签在了群文件上。 再往后一看,后面已经列了好几个皇帝的讲座安排,什么【洪武大帝朱元璋】、【梁武帝萧衍】、【景泰皇帝朱祁钰】、【秦王苻坚】、【魏文帝曹丕】,等等。 他问扶苏:“你想好了选哪位导师?” “孔圣吧”,扶苏沉思道,“还有梨洲先生黄宗羲。” 黄宗羲的课绝对是学院中最热门的,因为他非但精通十国外语,又博闻强记,通读欧陆各国史籍,可以迅速为学生们扩充知识,多多了解海外情形,睁眼看世界。 而且学外语这种东西,技多不压身,没准以后开疆拓土就能用上呢。 嬴政点点头,认可了他的抉择。 扶苏目光凝在光屏上,看似不经意地问:“万朝这么多帝王,父皇最希望我像哪一位?” 嬴政淡淡道:“朕从不指望你像谁,走你自己的路,不必去学旁人。” 观天幕这么久,后世确实有不少杰出帝王,甚至千古一帝,但他们的路除了他们自己,谁都走不通。 学之者死,似之者亦死。 扶苏小声说:“我以为父皇会让我学秦王苻坚,他也是儒家皇帝,也是秦,而且……” 而且他父皇很久之前还在天幕评论区夸过苻坚,似乎很赞赏的样子。 扶苏有点落寞,蔫蔫地不说话了。 嬴政:“……” 不是,你学苻坚什么,学他总在不必要的时候心慈手软,最后被背刺身死吗? 苻坚作为千古一帝中下场最惨的一个,惨死于新平佛寺,遭到麾下数名降将同时背叛作乱。 他的昔日下属们,姚苌后来建立了后秦,慕容垂建立后燕,吕光建立后凉,乞伏乾归建立西秦,杨定建立后仇池国。 前秦帝国倒下之后,居然分裂成了数个小国,有数人登基自立为帝,不知道的还以为苻坚搁这儿开皇帝培训班来了。 对于他这种极端理想主义者的行为,试图推行王道,乱世止杀,应天而治,爱民如子。 但苻坚对于降将毫无戒备,甚至视如亲俦,妄图真心换真心,这就未免太过于天真,甚至有些愚蠢了,根本不像是一个霸主皇帝应该做的事。 “你千万不能跟苻坚学”,嬴政特别告诫扶苏,“他这种圣父是你要极力避免的反面典型,日后苻坚不管说什么,你都不能被他忽悠过去,知道了么?” 扶苏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 开唐位面。 李渊见到消息,当场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兴冲冲从榻上爬起来,去找李秀宁和李世民姐弟:“快看,秀宁进了,你们可以做同学了!” 这般抱着小光屏一路飞奔,当地一声推开书房的门,才发现二人坐在室内,神色平静,一齐用一种如同看智障般的眼神看向他。 李渊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大惑不解地问:“吾儿,闺女,你们为何如此淡定?” 天呐,这么大的事都不高兴一下的吗? 少年李世民红衣猎猎,摆弄着沙盘,信手将一面小旗帜插在长安城头:“阿姐入选,此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何可值得惊讶?不入选才是咄咄怪事。” 李秀宁泛起了一丝微笑:“看来我未来的老师和同学们确实很有眼光。” 李渊:“……哦。” 兴头上被泼了盆冷水,心塞塞的,甚至还有点儿小委屈。 不过呢,孩子们虽然不打算庆祝,他这个当爹的却不能不做表示。 李渊为了加固自己的躺平大业,自崖山归来后,就将后世史书全部整理了一遍,对自己的认知定位也十分清晰。 从表面上来看,他和两个孩子是亲子关系,实质上却是鱼和水,腿部挂件和大腿的关系。 李渊离开他们二人,就如鱼离开了水,不能存活,但李秀宁和李世民没了他可能还会更清净。 所以,李渊为了确保自己不失宠(?)以后能平平安安地混上唐高祖的位置,每天都跳出来刷下存在感。 那什么政治军事之类的,都是孩子们的专业领域,他就不打算以自己本就十分有限的才华为他们添乱了,但生活上的事总可以插手吧。 一日三餐不按时吃?那怎么行,你们可是要开创帝国盛世的人,营养餐赶紧安排起来! 熬夜看书?不好不好,时间一到全都赶去睡觉。 还有什么生辰庆祝啦、胜仗封赏啦、各种礼物啦……统统都不落下。 李渊这些日子以来,宛如姐弟二人的生活管家,主打一个无微不至的关怀。 此刻,他也是心生一念,向两个孩子提议道:“你们入读九州书院,即将和万朝英才共聚一堂,这是一件大喜事,为父准备给你们开一场盛宴庆祝一下,你们意下如何?” “新皇帝王莽上次分享了诸多食谱,什么炸鸡、啤酒、乳酪冰,这次都安排上。” “你们放心,都是亲近的人,不会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出现”,比如李建成和李元吉,已经被李渊扔到了家族旁支去抚养,直接从自己名下剔除,“如果都有空的话,那就定在三日后?” 李秀宁对王莽的食谱还挺感兴趣,点点头:“好。” “要吃饭吗?”李世民继续研究沙盘,头也不抬,随意地挥了挥手,“我都可以。” 李渊见两个孩子终于给了面子,十分高兴,自去吩咐人准备,还不忘贴心地给他们把门掩上:“谈兵一阵别忘了休息啊,劳逸结合,水果点心记得吃!” “知道了!”x2 …… 九州书院师生群中。 消息提示:大秦祖龙、好好学习天天抡语、我这一剑下去你可能会死、太子和晋安王今天交稿了吗等加入群聊。 太子萧统:“……” 晋安王萧纲:“……” 最后一个id一定是刘令娴吧,倒也不必如此内涵他们。 近来,三人小团队在暗戳戳地搞一件大事,那就是编书。 梁朝文光璀璨,群英辈出,是整个中世纪文学冠冕上最熠熠生辉的一颗明珠。 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空灵时代,也是最适合创作的时代。 帝王自上而下,托起了整个帝国的迤逦风流,有和沈约的君臣相契,有萧氏兄弟的烟水文章,有何逊的春风词笔,庾信的江关清瑟。 还有许多知名的才女,丽人,宫妃,一些其它年间没有创作自由的人,都在援翰墨以润清辉,驰玉笔以蕴秾华,都留下了很不错的作品。 这个时期诞生了中古年间,堪称空前绝后的两部文学巨作,《昭明文选》、《玉台新咏》。 前者是萧统和他的东宫文学沙龙成员主编,以文赋为主。 后者是萧纲与一群人探讨共编,选的全部都是诗歌,幽艳高古,一开始的读者群体都是一些高门贵女,后来才扩充到所有文士。 现在,两本书的编纂都提上了日程。 本来吧,刘令娴在历史上只参与了《玉台新咏》的创作,《昭明文选》是由她兄长刘孝绰负责编纂的。 结果萧统看了后世史书,发现刘孝绰人品着实不太行,品行卑劣,气量狭小,十分令人鄙夷,索性就将其开除出了东宫文学沙龙,转而将刘令娴拉了过来。 刘令娴虽年少,但素有才名,时人认为「文彩质艳,甚于神人也」。 和才华一样出名的是她的不羁作风,孝期公然入华堂谈笑,还有什么谢娘同心栀子约、光宅寺会见情僧、唐娘并蒂莲之约,一脉风流,幽情逸兴,名动天下。 梁武帝都不得不给她修改敕令掩饰,将“携少妹于华省”,修改一字,变成了“少姝”,这才没惹出太大的乱子。 刘令娴收到邀请,想着反正编一本是编,两本也是编,而且这还是团队项目,大家一起合作,来就来吧。 结果万万没料到,工作量远超想象。 三人小团体虽然性格身份迥异,但对待文学的态度却是一模一样的认真。 往往会为了某个别字的勘误校正,翻山阅海,查找资料好半天。加上萧氏兄弟身为太子、晋安王,平素也有不少政务要忙。 这就导致书籍进度十分缓慢,大半个月时间只编了十几篇文。 刘令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索性给每个人都划分了每日任务,走上了不断催稿的道路,总算让情况稍有起色。 此刻,三人各自抱着最新编好的一册书,准备去刘宋帝国的船上见一见未来的导师和同窗。 他们都是十五六岁光景,并肩站在一处,流云水袖,飞花满肩,自成一幅画卷。 萧氏兄弟俱是一派温柔俊秀,白衣翩然,立在一方采莲舟上,总会让人想起空明的烟波水光照曜下,一茎温言绮语、见月流芳的素荷。 若细看过去,他们的气质亦有着细微的差别。 太子萧统看起来更为清峭温和,衣鬓缭绕着荷风凝露一般的暗香。 晋安王萧纲则是特别的忧愁单薄,就像他偏爱写的那些关于灯烛流光的诗词一样,总像一位丽人秉烛立在帘后,静影照水,那些哀伤的词句便也如灯前回风飘摇的烛影,悄然旋落。 刘令娴看起来比他们两个都要欢快一些,容色姝丽,花鬓裙裾,鬓角簪了一朵盈盈的栀子朵。 梁武帝带着三人,还有导师曹雪芹,去见刘裕,心中满意至极。 看看,这就是他的太子,次子,还有帝国文坛最璀璨的明星啊,他们所做的事注定要写入史册。 刘宋一众人打量着梁朝一众人,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到了鸿沟的存在,双方风格迥异。 人家一看全都是斯文人,温温柔柔,淡如春水,仿佛吹一口气就散了,压根连话都不敢说重。 不像他们这边全员尚武,哪怕是文人也都会习剑,超能打,个个武力值翻天。 檀道济从没见过这样的同龄人,一时有些错愕,悄咪咪拉住岳云:“赵宋以前重文轻武,也像这样吗?” “那倒不是”,岳云想了想,说,“梁朝比赵宋强太多了,他们只是重文,但不轻武,所以诞生了好些很厉害的文人将军,子云将军,还有韦睿,这些都是进了武庙的,一直位高权重,从不受疑。” “而且,梁朝的文也不是儒家的那种文,更像是一种独特的文道。” 梁朝非常追求灵魂自由和真性情,喜欢各种亲近自然山水的任情骋意,放飞自我。 同时,因为佛道都十分盛行的缘故,儒家思想在这个年代没有太多市场,被排斥出了社会主流之外,故而人们的行事作风也没有太多拘束。 第384节 这也就是为什么梁朝在儒家传统的历史叙述体系中,一直口碑不大好,谁让他们排儒呢。 “我也不喜欢儒家”,檀道济眨了眨眼,“我喜欢打架。” 岳云无情地揭穿了小伙伴的本质:“阿和,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吧。” 檀道济嘻嘻一笑,听岳云这么一解释,他倒是不再担心会和萧统等人有隔阂。 按照南梁惯例,萧统带来了一些新采摘的莲蓬,还有一些卖相很精致的荷莲状小点心,邀请他们一起剥莲子吃。 刘宋众人都是北人,还从来没做过这件有趣的事,在他做了示范之后,当即有样学样。 小老虎在各艘船之间四处游荡,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见这里有吃的,一爪子伸向了众人辛辛苦苦剥好的莲子。 辛弃疾把小老虎的爪子拂开,语气幽幽道:“我们剥了好半天,你一来就想占便宜?” 小老虎只好乖乖坐下,和他们一起剥。 有他的地方绝对少不了事故,不出片刻,便有些莲子啪地飞到了天上,又嘭地落入了水中,便是侥幸被抠出来的几颗,也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萧统见状摇了摇头,直接把他手里的莲蓬接了过来,帮忙给他剥好。 “谢谢太子殿下!”小老虎快乐地说。 一起做同一件事总是能飞快地培养感情,很快,在吃到清甜的莲子之后,众人就已经变得熟络了起来。 “除了必修课,我打算找于太傅当导师”,岳云说,“虽然我父王经常说他不做人,西湖三杰的朋友关系十分脆弱,但他才学还是很厉害的。” 他们肯定不会选本位面的人,毕竟本位面的人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来日方长,还是尽量从其他位面导师身上多学点东西。 辛弃疾想了想:“我选王景略,这个是文武双全、出将入相之人,选了他一个就等于选很多。对,还有李晋王,火器战争是未来发展方向,这个一定要选。” “我也选王景略”,诸葛亮沉思道,“听说他功盖诸葛,我想看看他到底「盖」在什么地方。” 众人:“……” 咋滴,你还打算上门踢馆不成? “我选太傅钟繇和画圣顾恺之”,萧纲选的两个都是书画方向,“兄长呢?” 萧统正从光屏上下载了课表,逐字逐行看过去:“其实我最想找明世祖修习,可他不开课。” “我也想”,檀道济立即举起手,“明世祖很厉害,威震万朝,而且人又有趣,平时对小老虎也全都是放养,估计不会布置太多作业,简直就是完美的导师人选。” “这你们就别想了”,小老虎摆了摆手,“我们陛下忙着南征北伐可忙了,连过来演讲的时间都没有,哪能抽出空当导师。” 萧统啊了一声:“那宋祖陛下还收徒吗?” 檀道济一怔,朋友,你的思路很清奇啊:“不好说,你得去问陛下本人。” 众人各自交换了关于选导师的意见,目光看向始终沉默的刘令娴:“令娴你选……哦,这都不用问,你肯定选山长。” 刘令娴莞尔一笑:“这是自然!” “说起易安姐姐和令娴,我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辛弃疾沉思道,“上次冯梦龙的《情史》被传阅,你们二人的名字恰巧一前一后,列在了同一处。” 由于这是冯梦龙极少数的几句没有胡编乱造,他印象尤为深刻。 刘令娴不禁讶然,她这段日子闭门编《文选》,哪有空理会冯梦龙的书:“真的?” 辛弃疾点头:“真的,我带你去看。” “可见我和易安先生有一种天定的因缘”,刘令娴蓦然一阵喜悦,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 梁武帝见小朋友们处得还挺好,颇感欣慰,转头便找起了自家宰相:“宋祖陛下,你可有看到休文在何处?” “沈约啊”,刘裕扬眉,“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我们大宋的镇国公府了。” 梁武帝:??? 什么玩意,才几个时辰不见,沈郎就被土匪般的刘宋抢走了? 将时间拨回到数个时辰之前。 沈约来到刘宋帝国的战船上,寻找自己的爷爷、年方二十五岁的镇国公沈林子,找到人后,直接伸出手:“请跟我走吧。” “我不!”沈林子一想起沈约的那些修罗场,瞬间毛骨悚然,使劲往后躲闪,一边惊呼道,“你自己在外面惹了祸请自己处理,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来拉我作挡箭牌!” 沈约眉峰微蹙,缓步走向他:“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过来啊!”沈林子溜得飞快。 他奔到甲板第二层,看见征虏将军王镇恶正好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如立青山。 登时掐肩将对方一挪,自己却一矮身蹲下,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他身后。 王镇恶整个人被扯得一歪,就连衣袖都滑落了半截,好容易才拽回来,怒气冲冲道:“松手!” 沈林子哪里肯放开,一面将他抓得更紧,一面犹自嘀嘀咕咕:“二郎帮帮忙,咱俩的关系谁跟谁啊,你快帮我挡住他。” 王镇恶绝不惯着他,直接伸手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我自己爷爷都要来了,哪有空管你的家事。” 沈林子一愣,转头发现这一层甲板空无一人,唯有长风舒阔,远处波浪翻涌,显然王镇恶之前正是站在这里静心沉思。 王猛作为学院导师等会要来了,他有点方。 “也不知祖父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失望”,王镇恶轻轻一叹,声音低送入风中。 沈林子:“……” 要是连武庙都觉得失望,王猛难道想让后人成仙吗?! 不过,他倒是也能理解王镇恶这种「近乡情更怯」的踌躇,王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这一生都意义非凡。 王镇恶出生在五月初五午夜,所谓的「恶日阴时」,又伴随着天气晦暗之兆,他父母都觉得不祥,准备将他遗弃掉,随便打发给一支远房疏宗抚养。 是王猛将这个孩子带回来,放在身边抚养,并取名为「镇恶」。 沈林子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你慌什么,快拿出你当着陛下的面痛骂他的气势来,见几个祖父都不在话下!” 王镇恶皱眉甩开他的手,反复擦了擦自己的衣襟:“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当面痛骂陛下了。” “这还能有假”,沈林子振振有词,特别大声地说道,“《宋书》说你当着陛下的面大骂「寄奴误我」,万朝的人都知道——” 王镇恶冷笑一声:“你要不要猜猜《宋书》是写的?” 沈林子懵逼:“是谁?” 他这种满脑子只有打架的人,才不喜欢看书呢,平日见了李清照他们都绕道走。 王镇恶语气幽幽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沈约。” 沈林子:“……” 啊这,一下子就翻车了。 他转身想跑,结果被王镇恶一把拽住手腕,准备给他一点教训。 好在此时,沈约追了过来,这一场架便没有继续打下去。 沈约缓步走过来,披一身柳梢青色的缥碧长衫,长发松松挽就,斜簪的碧玉温润得像是江南三月的湖心春水。 他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祖父,眸中波光潋滟,漾出了许多无奈的情绪:“你跑什么?” 再不跑就要被抓走了,沈林子哭丧着脸:“你放过我吧,我今年才二十五岁,真的没你这么大的孙子。” 弱小可怜又无助. jpg 王镇恶虽然跟他经常打架,但有外人出现的时候还是会一致对外,顿时一展臂,挡在了他身前:“他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么。” 谁成想,沈约连正眼都没向他看一下,仿佛他是个什么挡路的物件,随手就将他拨到了一边。 王镇恶:??? 他一瞬间都惊呆了,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堂堂武庙帝国上将,这么没排面的吗? 沈林子被沈约一下紧扣住了手,长叹一声,好言好语地劝说他改变主意:“我真不能跟你走,陛下对我很好,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这一生都不打算去别的地方。” “没关系”,沈约微微歪过头,轻声说道,“那我跟着祖父走也行。” 沈林子:“……” 不是,梁武帝知道你打算跑路吗? 沈约幼年丧亲,全家灭门,唯有自己侥幸出逃方才保得一命,往后许多年间,孑然一身飘零尘世,尝遍哀苦离乱。 此刻,见了这个年轻版本的爷爷,是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位亲人。 他握着对方的手,根本就不愿意松开:“爷爷,等会恰逢九州书院开学,让我跟着你回去一段时间好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待上一阵。” 沈林子本想说“你在做梦吗”,然而不知为何,见他眉眼低垂,一派岑寂落寞,睫上凝着一点宿雪檐月般地流光,心头没由来地一软。 “如果你想的话”,他犹犹豫豫地说,“镇国公府那么大,也不缺你一个位置……” 沈约讶然地抬眸看着他,似是不敢置信他真的同意了:“真的吗?” 沈林子被这双清澈明眸一注视,读到了其中交织相应的许多情绪,茫然、欣悦、未敢触碰犹恐是梦中的彷徨失措,忽而心中一阵热血上涌。 “当然是真的!”他大声说,“你想待多久都可以,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养孩子的……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家人。” 沈约轻声道:“可我怕打扰到你。” “怕什么”,沈林子握住他的手,再三向他保证道,“你都是我的家人了,怎么会是打扰呢,回去我就带你到长安四处游玩观花,你一定会喜欢的。” 沈约又说了几句担忧的话,沈林子统统让他安心,最后更是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心想天呐,他在未来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如此瞻前顾后,我一定要好好关爱他。 一旁的王镇恶:“……” 他摇了摇头,觉得沈林子没救了,真是傻爹……不对,傻爷爷的典范。 这世上最长的路,就是沈约的套路,难怪人家这么多年修罗场都一直没翻车呢。 王镇恶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自己的憨憨朋友:“等会谢玄,那位谢家宝树也要来上学,也没见康乐像你这般作态啊。” “才不是一回事呢”,沈林子却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该紧张的不是康乐,该是谢玄才对!” 他高高兴兴地拉着沈约,去找他的朋友们炫耀。 沈林子在刘宋帝国的人缘很是不错,众人都耐心听他咕噜咕噜了好半天。 正好这个时候,他们都回去准备九州书院的开学事项,沈林子自然也带着沈约一道回去了。 梁武帝不料出来一趟,竟然将自家宰相弄丢了,整个人都有点懵,拉住自家太子问:“朕又是何处得罪了你沈叔父,让他弃朕而去?” 萧统听说老师被带走,纤长眼睫缓缓眨了眨,充满了茫然:“难道是因为之前的天幕盘点?可是——” 第385节 明明他们才是受害者啊。 “不愧是丞相大人啊”,一旁,刘令娴黛眉轻轻一扫,赞叹道,“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他的魅力,看来我还有的学。” 众人绝倒,这就不用学了吧。 刘令娴素来清狂,到处留情,究竟交了多少女友只有她本人知道,如此绮艳风范,沈约见了都得道一声「后生可畏」。 梁武帝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眼见宰相跑路,他又不能跟着去,总要回朝处理政事的,只得拜托刘裕转告沈林子,务必照顾好沈约,等开学典礼之后就回来。 他望向刘裕,面色便转为肃然:“关于新副本,宋祖可有什么打算。” 梁武帝位面也有一张场地建设卡。 刘裕打开九州书院师生群:“先看看王莽怎么说。” 王莽还真有一个计划,那就是,创造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轻松的群体副本。 「轻松」,是说可能会是一个文化方向的主题,不似崖山海战一般,又是两国交战,又是国破家亡。 「群体」,是说许多人可以同时参与,甚至进行合作赢取奖励。 “可以作为学院团建项目,让之前没上过场的孩子们都去练练手,当然,已经上场的如果愿意也可以再去”,王莽这么提议道,“副本场地不会死亡,很是安全,还能赢取奖励。” 刘裕觉得这个思路很好。 现在第一个副本已经结束,奖励已经拿到手了,那么在进行第二次副本挑战的同时,各位面也会相应地将一部分精力转移到本位面的发展上。 刘宋帝国要南征,大汉大明要联军灭印度,还要攻打荷兰和欧陆国家,洪武大帝朱元璋要消灭北元,肃祖刘琨要剿灭残余鲜卑势力…… 这就意味着,在第二个副本参赛的同时,许多位面都要发动战争,不可能再派出最顶尖的武将参赛。 九州书院师生群中: 【唐王李渊】:如果这个副本只能让文人参加,并不合理,吾儿世民、吾女秀宁虽然文武双全,但他们的武略似乎还是比文治强上了亿点点。 【明世祖郑成功】:倒不如选一个文武兼备的副本,依照个人喜好,自行抉择通关思路。 【宋祖刘裕】:朕看就选「兰亭集序」这个场景,本身是文艺界最负盛名的集会,北方又有胡人持续动乱爆发战争,武将们想要参战亦可参与。 【新皇帝王莽】:这个好,朕完全赞同! 【梁武帝萧衍】:朕没意见,那我们全票通过。 【新皇帝王莽】:那么问题来了,之前崖山副本,宋末祥兴位面并没有和天幕连接。 【新皇帝王莽】:但是「兰亭集序」场景,无论是南方的东晋康献太后褚蒜子位面,还是北方的秦王苻坚位面,都可以看到天幕——此事该如何解决? 【梁武帝萧衍】:想来天幕自有对策。 【唐王李渊】:陆君实先生为何还不出现,朕欠他一杯酒,崖山位面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和天幕连通? 【宋祖刘裕】:朕来邀请文山加群试试,不知他能否看到。 消息提示:宋祖刘裕向未知用户发送了一则入群邀请。 漫长的等待后。 【唐王李渊】:哦豁,什么都没发生。 【新皇帝王莽】:这就让人毛骨悚然了,如果崖山位面作为副本位面不能连接上天幕的话,我们在这里选择「兰亭集序」场景作为副本,是否会导致苻坚、褚蒜子等人与天幕失联? 【新皇帝王莽】:更极端的情况,他们是否会被抹去与天幕有关的所有记忆,从此回归到正常历史轨道?毕竟如果他们对与天幕一切都了解的话,这个副本根本就没办法正常进行啊。 【梁武帝萧衍】:莽子,真有你的,朕都被你说得汗毛倒竖了。 【唐王李渊】:照此而言,难道只能选择没有天幕参与的位面,可现在万朝哪有不连接天幕的,除非是那些海外蛮夷。 【明世祖郑成功】:要选海外,确实有一个比较合适的副本场景,「雅典学派」,一场集中了五十多名来自不同时代最顶尖的哲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的聚会。 【新皇帝王莽】:这个朕也知道,拉斐尔嘛,要不我们也搞个「兰亭学派」。 【宋祖刘裕】:行了,还是让天幕过来解释吧。 刘裕退出私人群聊,转而切入了天幕评论区,直接艾特天幕,让祂解释一下副本运行规则。 天幕:“将从万朝时空长河中选出一个没有天幕参与的兰亭位面作为场地,崖山位面将在新副本正式开始前与天幕连接。” 众人:!!! 这就放心了。 【梁武帝萧衍】:@秦王苻坚,@康献太后褚蒜子,二位都在群里,不出来说两句? 【秦王苻坚】:呵呵,如果真出了这个副本,朕一定要亲自参赛,穿到淝水之战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暴打一顿,边打边说「让你作死,让你不听景略的话,这下倒大霉了吧」。 【新朝国师王贞仪】:笑死,有点想看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 【梨洲先生黄宗羲】:苻坚:我杀我自己,杀完之后这个皇位还继续由我来坐。 【湖海散人罗贯中】:霎时间,便诞生了一个新的小说灵感,关于秦王陛下和王景略的时空穿越! 【大秦丞相王猛】:我劝你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拔刀. jpg) 【宋祖刘裕】:既然没有异议,就确定是兰亭集会副本了,给九州书院作为课外活动场地使用。本群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通关手段不限,是文是武,是单独是组队,还是跟着导师,又或者什么其他清奇方法都可以。 【宋祖刘裕】:至于书院以外的人想要参赛,需要得到师生表决通过。一些之前落选学生名额的人,比如柴荣、高演、荀灌、耶律隆绪,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参赛机会。 【秦始皇嬴政】:朕非常赞同,扶苏,你到时候记得去看看苻坚是怎么在淝水之战后亡国的,帝王不可过于仁义了,他是你的反面教材。 【秦王苻坚】:???什么仇什么怨啊始皇帝。 【魏文帝曹丕】:同意宋祖的每一个字,有些位面,比如什么鞑子、蛮夷、暴君,就应该从根本上杜绝他们的参赛资格。 【康献太后褚蒜子】:朕也同意宋祖,不然那什么金哀宗老是刷存在感说要参赛,真是令人作呕。 【康献太后褚蒜子】:当然,柴荣如果申请参赛,应该放他进来,争取早日将赵宋扼杀在萌芽。 …… 见所有学院师生都达成一致,刘裕将五张副本创建卡收集起来,并设置了「兰亭副本」的参数提交给天幕。 天幕给出播报: 【现在开放兰亭集会副本,时间跨度在兰亭集会开始的前后各三十年间】 【九州书院团建副本,气氛轻松,以体验文化之旅为主,起到寓教于乐的教学效果,书院以外的万朝众人参赛需要申请并通过书院师生投票表决】 【主线任务:青史留名(0/100),哪一方面的名气都可以】 【特殊任务:兰亭赛诗会(0/100)、兰亭才艺大赛(0/100)、兰亭酒神(0/100)、一统天下(0/100),可随意选取完成】 【特殊任务:当世南北众名士的好感,谢安好感度(0/100),王羲之好感度(0/100),郗超(0/100),桓温(0/100),苻坚(0/100),王猛(0/100)】 【隐藏任务若干:未触发】 【备注:每次组队不得超过五人】 天幕刚播报完毕,便出现了一条消息:【欢迎挑战者李白进入兰亭副本,正在组队中——】 【队员1号谢灵运,队员2号曹植(7岁版),队员3号申请进行中——】 刘裕:“……” 天幕前的观众:“……”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带着我偶像和偶像的偶像」一起参赛?!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太白小分队还应该再加上谁呢 第141章 刘宋位面。 当前, 众人为了筹备九州书院的开学之事,都集中在了一处,见李白、谢灵运、小曹植先后报了名, 目光尽数聚焦在他们三人身上,惊讶不已。 这个阵容……有些离奇啊! 前面二位倒还挺好的,问题是, 曹植今年才七岁。 这么一个小不点可是很脆弱的, 留在本位面万般珍爱保护还来不及,就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还能进副本参赛? 李清照作为书院山长, 眉梢已经蹙紧了,目光幽幽地盯着李白, 仿佛在无声质问他为何如此不负责任怂恿小曹植报名。 李白:? 面对莫名一口锅从天而降,他神色很是茫然。 他能怎么样,他也很无奈啊,曹植报名又没跟他商量。 他原计划只有谢灵运一个人,打算和小偶像一道去拜访一下陈郡谢氏。 一方面, 可以公费追星。 另一方面, 陈郡谢氏的谢安是兰亭集会的发起者和场地提供者,交游网络也集中覆盖了这一时期的绝大多数名士, 可以一波完成任务, 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兰亭集会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王羲之,是谢灵运的曾外公。 王羲之和郗璇有一个幼女王孟姜,极擅书法。 后来,唐太宗出于对王羲之的仰慕, 来了套爱屋及乌, 给自己女儿临川公主取“孟姜”作为表字。 王孟姜有一个独女, 谢玄有一个独子,此二人来了一场全家喜闻乐见的王谢联姻,生出的下一代就是谢灵运了。 所以说,谢灵运整个人就是一个大bug,是兰亭副本的最大关系户。 小曹植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毫不怯场地看了回去,甚至还试探着挥了挥手:“嗨?” 这就嗨起来了,李白无语,将他从人群中揪出来:“子建,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报名参赛?” 小曹植眼珠一转,给出了一个无比优秀的理由:“我只是看见这个按钮很好玩,想戳了试一试,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报名成功了。” 众人:“……” 你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哟! 别人都是坑爹,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坑粉丝,以及粉丝的粉丝。 小曹植目测了一下局势,立刻转向谢灵运,他可是最聪明的小孩,永远知道哪里才是最佳突破口。 “康乐哥哥”,他乌亮的眼睛眨了眨,声音软绵绵,给人的感觉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你这次不愿意带我也没关系,我会快点长大,追随你的脚步,以后再和你一起。” 第386节 谢灵运被他一声「康乐哥哥」喊得晕晕乎乎,听了后面半截话,更是觉得他怎么能这么乖巧,简直懂事到让人心疼! “这……” 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李白,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子建这么可爱,就让他去吧。” 李白对他没有什么原则,一挥衣袖,立即转变了口风:“既然康乐支持的话,我没问题。” 转头就看见小曹植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抹极为狡黠的光华,似乎是吃准了他一定会同意。 等面向谢灵运,又是一副乖巧软萌的神情,仰着小脸说道:“谢谢康乐哥哥。” 李白:? 你这个小朋友居然还存在两幅面孔呢。 “康乐还有什么想组队的人选吗”,他抱起手臂,“十岁以下就莫要考虑了。” “我还真有两个人选”,谢灵运沉吟着说,“我想带他们回去见一见我的亲人,见一见那条乌衣巷,那座朱雀桥,那年尚且全盛的江左,和我谢氏满门的清贵风华。” 李白问他:“是谁?” 谢灵运一抚掌,欣然提议道:“首先是摩诘——” “这个没问题”,李白当然同意。 按照魏晋名士们一以贯之的颜控属性,王维放出去可以说是相当于生化武器。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能形成一幅古雅的画卷,主打一个嘎嘎乱杀,毫不留情地收割众人的好感度。 谢灵运很高兴,转头拉住王维的手说:“摩诘,你记得带上画具,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乌衣巷,还有江楼边写生。” 王维轻轻一笑,眉目间似有柔波春水清缓流动,笑声也是清澈温柔的,如拢进了一璧溶溶的江南烟雨:“好。” 他这段时间因谢灵运盛情相邀,一直住在陈郡谢氏的祖宅。 非但初见即颇有好感,称得上一见如故,后来更是发现方方面面都无比投契,不得不惊叹一声,「不是吧,他怎么这么懂我」。 二人都是年少成名,兴趣爱好也可以说是完全重合,殆无遗漏。 王维参禅修佛,俯拾即是满目菩提,谢灵运自幼信佛,寄养灵隐寺十年,后来亦撰写颇多经文。 王维自称「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谢灵运诗画双绝,擅诗更擅画,所绘制的古卷风雅独致,冠绝六朝。 而且还都是山水的狂热爱好者,可以一同观山揽水,寄情形胜,沽酒川河,吟诗作赋。 观月落,酌清宵,挹流云,卷浮灯,引千湖碧水洗去尘俗气,纳万里青山于案头画卷、腕底文章,可谓是绝佳的人间知己了。 他们最大的差异就是在性情方面,谢灵运飞扬明快,纵情不羁,王维恬淡宁静,素怀高洁——不过,世上的好友不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互补么? 所以说,谢灵运这次去兰亭副本有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把王维安利给谢家,还有东晋所有人。 他那么好,合该名满京华,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王维很快提交了参赛报名,李白见又确定了一个人选,随手点了通过,又问:“康乐还想邀请谁一起?” 谢灵运是这么打算的:“我想从其他位面找一个与我们家密切相关的人。” 李白微微颔首,很赞同他的主意,转瞬就开始头脑风暴,想着其他还有什么人和乌衣巷、兰亭会、陈郡谢氏相关的:“那就——刘梦得?王安石?” 谢灵运沉默了片刻:“刘梦得的话,总感觉把他和柳宗元、白居易、元稹分开不太合理,显得我们好像那种棒打鸳鸯的坏人。” 李白神色微妙:“……是这样的。” 谢灵运又道:“倘若让王安石去我家,那就不是拜访,而是结仇了。” 他的叔祖爷爷谢安字安石,与王安石之名相同,又在建康城有旧宅。 后世王安石迁居江陵的时候,赶巧买下了同一处住所,当时砖瓦俱非,只有谢安当年营造的谢公墩尚在。 介甫先生大笔一挥,作诗戏题曰:“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此事一出,世人辣评:“与死人争地。” 李白想起这一茬,直接在心里将王安石的名字画了个大叉,谢安怎么说也算是他另一个偶像,他可不想平白拉低印象分。 谢灵运陷入了沉思,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选谁呢—— 他目光落在李白身上,忽然灵光一闪,打算帮李白圆梦一回。 李白作为陈郡谢氏最大的粉头,给全家的几乎每一位名士都写过诗文,“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是镇西将军谢尚,“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胡净沙”是谢安,“群季俊秀,皆为惠连”是谢惠连,当然还有好些写给谢灵运自己的…… 不过呢,这些人李白都是已经见过,或者即将见到的,唯有一位暂缺。 那就是谢家的小月亮,谢脁。 白纻青山魂魄在,一生低首谢宣城。 谢脁的活动时间大致是在刘宋帝国往后的五十年,又比梁武帝位面稍早。 “你不是要把坟墓建在宣城的谢脁墓旁边,九泉之下犹比邻而居吗”,谢灵运望着李白,十分热切地提议道,“别将遗憾留到死后了,我们现在就与他相见吧!” 李白一听怦然心动,但还保持了一丝微弱的理智:“可是,东昏侯萧宝卷位面已经灭亡,玄晖已经不在人世,如何能与我们相见?” 谢灵运略一沉吟,无比笃定地说:“明世祖不是得到了一张起死回生卡么,可以拜托陛下把那张卡换回来!” 李白摇了摇头,眸中光芒渐熄:“此事只怕难成。” “不用担心”,谢灵运却怀着一股蜜汁信心,信誓旦旦道:“又不止你一个人仰慕谢眺,岳王不也是他的粉丝吗,他只要开口,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众人:“……”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逻辑! 且不说岳飞只是单纯喜欢谢脁的诗,又不是喜欢谢脁这个人,就说这起死回生卡的价格实在太高,之前已经在拍卖中被炒到天上去了。 郑成功始终没答应任何人,显然在待价而沽。 刘裕之前一直未参与这张卡的争夺,一来出价高到离谱,二来也没这个必要,他们位面人人安好,又没有什么需要复活的对象。 真正铁了心出价,尽是那些心有遗憾、抱憾终身之人,什么死了至亲挚爱、师长前辈、帝国重臣、志同道合之战友的。 他们不管价格多高都想试一试,如果不试,那可能整个余生都没法原谅自己。 如果刘宋帝国这个时候要介入,用这张卡复活谢脁,必然要付出一个极为惊人的代价。 “到此为止吧”,李清照清清嗓子,准备阻止这场闹剧,“如果出事的是太白或康乐你们本人,陛下会毫不犹豫、无所顾惜地拍下这张卡,把你们救回来,但谢玄晖与陛下非亲非故……” 你们还是莫要作此妄想了吧。 “哪里非亲非故了”,谢灵运却大声道,“谢脁是陛下的直系后人,他母亲长城公主是文帝时期的公主,也就是陛下的孙女。” 这个位面宋文帝已经无了,后世恐怕也不会再有谢脁,现在将人复活了带回家,岂不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 众人:嗯?那确实有希望! …… 此刻,刘裕还在历史长河边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并不知道自己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把若干个小型传送门分给一群小朋友,布置了一个任务: “你们带上自己的传送门,将这些派送给其他位面的九州书院师生,十月十日,等太白他们完成比赛,就举办开学典礼。” “阿和去找魏文帝,阿云去找新皇帝王莽,幼安去找唐王李渊,孔明去嘉靖位面,小老虎去唐代宗位面,冠军侯去始皇帝位面,刘令娴去东晋康献太后位面,萧统去崖山位面——” 检查完名单,发现没有遗漏了,刘裕扫视一圈:“都能做到吧?” 小朋友们即将开始跨位面之旅,兴冲冲地点头应下,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只有萧统略微有点迟疑,因为他不知道传送门那一头会是哪个崖山位面,是新宋?刘宋?张宋?吕宋? 真伤脑筋. jpg 大多数人的任务进度都很顺利。 由于已经提前在师生群里说明过的缘故,对方早已做好了准备,加上这也是第一次迎接来自其他位面的客人,故而设盛宴相待,场面撑得很足,布置十分隆重,一时间是宾主尽欢,留下非常不错的印象。 这也是刘裕让他们出行这一次出行的目的所在。 小朋友们单独和其他朝的皇帝相处,和大臣们交流国事,体验不同时空的风土人情,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历练机会。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用师生群的红包把东西发过去。 魏文帝位面,曹丕为了宣扬大魏国威,特意给檀道济来了一通军队演习,檀道济觉得完全比不上他大宋军队的精锐,于是好心分享了一个军阵,众人看后,深为叹服。 新朝位面,王莽终于等到了他的远航船从美洲将番茄带回,复刻出了完美的番茄火锅底料,大宴群臣,无不交口称赞,直呼绝妙。 岳云留在新朝数日,顿顿吃火锅,快活似神仙。 唐代宗位面,李豫为来访的李来亨准备了一包大唐特产,还给小老虎订做了一个虎型唐三彩。 小老虎连吃还带拿的,非常开心! 当然也有进展不太顺利的,比如辛弃疾。 他一来到开唐位面,就被热情的少年李世民拖进了兵器库:“你选一样趁手的,咱俩比划比划?” 辛弃疾一阵扶额:“这就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李世民难得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对手,哪能让他跑了,伸手搭住他的肩,神采飞扬地说,“我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每天都能和同伴交手,想必不能理解我这种高手寂寞、但求一败的心情吧?你一定得帮帮我。” “这……” 辛弃疾被他说得一阵茫然,也没觉察到此话存在着巨大的漏洞,莫名其妙就被诱拐到了校场。 二人打了几场,互有输赢,约定改日再战。 结果第二日,李秀宁便提剑上门,要求弟弟将对手让给她:“你都已经打了一天了,不可独占幼安,今日当换我来!” 少年李世民一振衣衫,从从容容道:“我正有此意。” 辛弃疾自无不可,不料打完一日之后,次日正准备告辞,李世民又来讨教,比斗完了还要去谈兵。次日李秀宁继续上门,主打一个没有闲时。 如此几番轮回下来,辛弃疾终于悟了。 他简直就是这姐弟俩练手升级的工具人啊! 说好的「高手寂寞、但求一败」呢,当真是李二凤的嘴,骗人的鬼。 …… 另一边,霍去病带着传送门来到了秦始皇位面,嬴政对他颇为青眼有加,邀请他留下居住一段时间。 扶苏但凡能受一丝半点的正面影响,沾染一些英勇决断,目标也就算达到了。 霍去病暂时搬入了扶苏的府邸,是日,蒙恬准时到达,奉旨来教扶苏习武。 第387节 本来吧,扶苏对这件事还不太乐意,但自从被孔子的事迹启发之后,进度可谓一日千里,现在也算是颇为可圈可点。 扶苏练剑的时候,霍去病坐在庭中观看,纷扬的剑气席卷落花,细碎地落满了衣衫。 他见扶苏练完一阵,神情陡转沮丧,不禁惊奇道:“我看你练得还算有起色,何以如此情绪低沉?” 扶苏蔫了吧唧地不说话。 蒙恬见状摇了摇头,收剑入鞘,沉声道:“他是见你和你舅舅在天幕上的英勇表现,深受震撼,懊悔自己没早点学,不然也能跟你一样。” 霍去病讶然抬眸,认真打量了扶苏一眼:“你想练到和我一样?” “是的”,扶苏精神振奋,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照这个进度下去,多久可以赶上你?” 霍去病嘴角微微一抽,心想你还是做梦来得更快。 人和人之间的天赋本就存在差异,就好比檀道济选择成为智将,而岳云却选择成为猛将一样。 扶苏习武太晚,天资也不够,压根就不是做万人敌的这块料。 然而,他也不好直接出言否定,现在人还在大秦的地盘上,这要是把大秦长公子打击傻了,传送门又还没过冷却期不能用,他怕不是得被迫亡命天涯。 霍去病想了想,尽量委婉地对扶苏说:“建议你改做儒将,你看梁朝的白袍兵仙陈庆之将军……” 不是也挺好的。 别人是天生神力,陈庆之是天生弱力,不善骑马,难开弓弩。 就这种先天不利的条件都能一生无败,四十七战平定北方三十二城,其间的用兵如神、算无遗策,称一声「白袍兵仙」当之无愧。 哪成想,扶苏的理解完全歪到了天边去:“儒将?就是那种打架都要讲究有礼有节、有理有据,开打之前先给对方把罪名罗列好,让他死个明白的吗?那我完全可以!” 霍去病:“……”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 扶苏却不管他什么意思,登时如一阵风旋出廊下,又拔出剑练习了起来。 此刻,一名英姿绝世的始皇帝从门外路过。 他见扶苏如打了鸡血一般在庭中练剑,整一个动作凌厉,虎虎生威,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孩子就应该跟别人家成绩好的小朋友一起玩,这不是受到正面影响了么。 …… 萧统打开传送门,进入了崖山位面,不偏不倚掉进皇宫内,和帝王御座上的人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护驾!” 禁宫侍卫神色一变,极为训练有素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刀光寒湛,杀机四溢。 萧统眼看形势不妙,赶忙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边迅速表明身份:“孤是大梁太子萧统,奉宋祖之命来邀请文山先生任教九州书院。” 上面传来了一道清澈冷冽的少年声:“大梁?可是陈庆之将军所在?” “正是”,萧统讶然望去,见一个眉目英挺、冷若冰霜的少年坐在帝位上,身披蟒袍,气势凛冽,作太子装扮,行监国之事。 小太子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萧统一一作答。 他正猜测对方到底是谁,这又是哪一个崖山位面,小太子却已确认了他的身份,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到宫外,勿要打扰。 小太子神色冷峻,甚有威严,一声令下,众人皆肃然遵守,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萧统看在眼中,羡慕极了,不料下一刻,小太子就面色陡然一变,宛如猛虎下山般扑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算来了!” “从小到大,孤一直在等你们这些异世来客的光临,将当年那一战中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霍去病,李来亨,陈蒨,苏定方……” “孤一度以为你们是什么编出来的童话故事,终于到了今天!” 萧统恍然大悟,哦,原来这里是张世杰的张宋帝国,一个时空倒流、历史倒写的位面。 面前这个小太子应该就是张世杰筛选后收养的孩子,一个朱明宗室的后裔。 “不是,你怎么——”前后画风差异这么大? 小太子在人前端着一副高冷的样子,完全憋坏了,这时扯着他使劲吐槽:“我年纪小,怕监国镇不住场,只好学父皇摆出一副冰块脸,杀伐果断,大臣们果然个个都很听话。” 萧统闻言,心底涌现出一个大为不妙的猜想:“为什么是你监国,你父皇和陆相公呢?” 不会出事了吧。 “唉”,小太子提起这事,神情便有些幽怨,“老师回乡祭祖,父皇觉得江南太过山长水远,就也跟着去了,只留孤一个人在这里处理政务。” 萧统:“……” 大人偷跑了,但把孩子留下守国? 他们梁朝就不一样了,情况正好相反,一般是宰相沈约以扫墓为名,带着萧统悄悄跑路,将梁武帝独自留在朝中。 师徒二人前往乌镇,先是祭拜过沈约父亲的坟墓,又在河西十景塘建了一座山明水秀的书院,每日坐对满湖烟光,静谧读书。 梁武帝屡次写信催他们归返,语气急切,内心焦灼。 那边的二人难得有空离开建康城的高门朱紫,到山水之间放松一番,如何理会梁武帝的催促,每次都要滞留数月才回朝。 对比一下张宋这边的情形,只能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jpg 萧统顺口多问了一句,有些诧异:“江南竟都算是山长水远,你们如今的都城在何方?” “父皇这个「远」的标准跟我们不一样”,小太子这么点评道,“对他来说,凡是老师不能早上出发、晚上就回家、回到他身边的地方,都叫远。” 萧统不禁莞尔。 “不过,从中都出发要走一段陆路,确实有点费时”,小太子又说,“如果从帝国的东都海参崴动身,纯走海路前往江南,可就方便多了。” 什么海参崴的,可就涉及到萧统的知识盲区了,他悄悄记在小本本上。 小太子见他感兴趣,便多介绍了一些帝国的风土人情,什么远东、北非、黑海红海地中海的,全是天马行空。 随后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山河太平,万里肃净,无人敢闹事,孤这个监国也乐得轻松,而且还有文相公留在朝中帮我呢。” 正说着,下官通传文丞相到。 小太子一骨碌坐得笔直,整了整衣冠,重又端起一副肃然之态,这份变脸动作之迅速,当真是让萧统叹为观止。 “孤可不想被训”,他小声嘀咕道。 萧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殿前,见斜日的光辉下彻,有人涉过满庭空明的流华,徐行而来,绯色官袍在风中翩跹地翻飞,渺若流云,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与天际的霞彩连作一片。 斑驳缕缕的碎金光辉透过殿头瓦当,洒落在他身上,像迎头落了一场缤纷灿烂的烟花雨。 萧统见他的第一眼,只觉得文天祥完美地契合了他心目中对一位先生,一位丞相的设想。 这当然不是说他自己的老师沈约不好,他和沈约的感情再深挚不过。 而是——沈约笔墨风流,纵多年居庙堂,依旧不改温柔多情习气,是一位于芳菲南国之间,昳丽荡舟的采莲人。 而文天祥却是那般,望之便泠然如玉、眉目肃然的帝国砥柱。 萧统静静地等在一旁,文天祥辅弼小太子,纠正了若干公文错误,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他,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 “文山先生”,他双手递出了刘裕的亲笔信,“这是宋祖的邀请函,请你到九州书院当导师。” 文天祥大致看完,眉峰轻轻蹙起:“其余人有谁?” 萧统拣了几个对方知道的名字,都来过张宋位面:“学生有冠军侯,临国公、檀道济、岳云、辛弃疾,导师有姜维,长平侯……还有于谦先生。” “是廷益啊”,文天祥微微一怔,终于伸手接过了那一粒微缩传送门,“好,我会去的。” 萧统多等了一会,教会了文天祥如何加入师生群,又将对方准备好的课程纲目拿好,准备回去复命。 小太子却是不依,长这么大难得遇到一个同伴,又将萧统留下来作客了好些时日。 可怜梁武帝,一面是自家宰相去了刘宋帝国,一面是自家太子外出迟迟不归,就连次子萧纲都跟着刘令娴去了其他位面拜访。 空巢老父亲独守建康城,怎一个惨字了得。 …… 历史长河边,刘裕寻思着今日安排应该没有了什么问题,准备回本位面去。 他和岳飞一起阅读副本的后台,由于是他提交了这个副本的缘故,所有参赛者的信息和申请,他这里都能看见。 岳飞沉思说:“现在已经提交了四个名额,还剩最后一个……” 报名申请要和李白他们一起参赛的人倒是不少。 刘裕在设定副本参数的时候,只说了书院内皆可参与,书院外的人如果想参与需要通过全院师生表决。 却没有限制报名者究竟来自什么地方,哪个位面,是华夏还是海外。 外国的众多位面先前在崖山海战副本,是被从头到尾限制,不允许进行参赛。 但他们旁观天降神迹,又有天幕帮忙自动转化语言,所有人都能理解,自然也不可能一直闲着,而是开始埋头学习起了汉语。 没办法,不学就要挨打,现在华夏才是全世界的主流,倘若不学汉语,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如今,许多位面的顶尖人才都已经熟练掌握了汉语技能,比较先进的一批,比如莎士比亚,甚至可以用汉语创作剧本了。 “莎士比亚,拜伦,兰波,但丁,荷马,简奥斯汀……都是些什么人啊。” 刘裕看着一长串奇奇怪怪的申请者姓名,颇有些发懵:“这个拜伦在申请理由中居然说自己和李白很像,同样的浪漫洒脱,不羁情怀,都爱酒与剑。” “没准真的像呢,等会问问明世祖”,岳飞若有所思,“说起这最后一位参赛人选,陛下有何想法?” 刘裕沉思了一会,忽然对他眨了眨眼:“其实选谁都可以,朕特意留了一条后路——” 他在设定的时候,只说副本组队每次不得超过五人,又没有说到底能组多少小队。 支线里面有个兰亭赛诗会的副本任务,就是他特意为李白定制的。 都是赛诗会了,肯定人多才热闹嘛,本位面现在出场的几个都是大文豪,就连小曹植也是未来的大文豪。 刘裕准备让他们先放开来玩一阵,等玩得开心了,就扔一堆绿叶选手进去衬托各位的风姿。 绿叶就要起到绿叶的效果,李白后世的粉丝不少,精挑细选几个送进去,务必要做到赛诗会上,李白每说一句诗,就有一群狂热分子在旁边大声叫好。 青莲诗仙的排面必须给足! 岳飞:“……” 自家陛下真是把副本的羊毛全都薅穿了! 刘裕自有一套理论:“一个队伍里面,不仅要有极具魅力的领袖,昂扬的精神旗帜,进击的斗士,也要有浑水的鱼,爬行的虾,干饭的桶,这样才是均衡发展。” 岳飞听了叹为观止:“请问陛下,我们帝国的队伍中,谁才是浑水的鱼,爬行的虾……唔!” 第388节 刘裕拂袖遮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鹏举,有些事情说出来可就太尴尬了,不妨自己猜,你能猜到的对吧,你可是朕的知己。” 这该死的好奇心啊,岳飞抬手比划了两下,意思差不多就是「是不是这个谁谁谁或那个谁谁谁」。 刘裕也不知怎么能跟他对上信号的,缓缓说:“那个谁谁谁算一半,主要还是另一个谁谁谁,哎,其实归根结底还得是那头的一个谁谁谁,你懂的。” 岳飞恍然大悟,和他进行了一通以「谁谁谁」为主体的神秘交流,终于吃瓜完毕,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郑成功:“……” 不是吧,你们聊天还自带加密手段不成?! 他伸手将李定国拉过来,决定做一次尝试:“宁宇,等会回到大明,你就去把那个谁谁谁叫来做谁谁谁的事情,以便让谁谁谁那些尽快安排。” 李定国点头说好。 郑成功沉默了一会,终于难掩好奇地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李定国轻笑说:“你说要让陈永华将军暂时替代班超的职位掌管海外文教,这样定远侯可以尽快帮助王昭君熟悉外交部事项,顺利入职。” 他说得完全没有任何差错,郑成功觉得这可真是神了:“你怎么能猜到我在说什么?” 李定国面上浮现出一抹困惑之色,望进了他的眼眸:“森森想表达什么很明显,猜不到才是奇事。” 郑成功懂了:“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旁边的大宋、大明众人:“……” 听完这两段对话,真令人窒息! 众多位面都在历史长河边话别,各自归家。 刘裕刚回到本位面,谢灵运便是一个箭步飞奔过来:“陛下,快救救你的后人吧,他死得好惨呐!” 刘裕:??? …… 片刻后,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中,刘裕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他沉声道,“你们想让朕从明世祖那里得到起死回生卡,复活谢脁?” 谢灵运使劲点头:“正是!” 刘裕陷入了沉思。 世界上竟有谢脁这样一种神奇的存在。 既是李白的头号爱豆——有小谢在,谢灵运已经遗憾滑落到爱豆榜第二名了,毕竟李白是「一生低首谢宣城」,不是一生低首谢康乐——当然,第三名是谢安。 谢脁也是岳飞很喜欢的诗人,同时还是他的后人。 没想到他老刘家的基因,居然也能出这么惊才绝艳的文人雅士,回头不找明世祖炫耀一下都说不过去。 郑成功:? 汝听听,人言否? 考虑到救谢脁需要花费的巨大代价,其实这三个条件中少了任意一个,刘裕很可能都不会救谢脁。 但事情就是有这么凑巧,谢脁三者占全了。 所以,刘裕最终做出了决定,打开九州书院群,艾特郑成功:“朕欲交换起死回生卡,你开价吧。” 之前这张卡已经达到了价值连城的地步,北周文帝宇文泰开价举国一年赋税,欲要复活丞相苏绰。 但说实话,郑成功还真不太看得上北周一年赋税,如今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只缺人才,各方面的人才。 他看着刘裕的消息,微微沉吟道:“此事易尔,你以后让岳飞、檀道济、王镇恶、岳云、辛弃疾、诸葛武侯,各来大明为朕领军作战一次。” 大明如今四处开疆拓土,总有一天能用得上。 刘裕无语,早知道他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这么大开口:“朕问一下他们的意见。” 好在这个事情虽然大明赚了,但实际上是双赢,他们也是大赚特赚的,拥有了一次去后世体验大航海时代战争的机会。 尤其是郑成功上次垂钓到了巴雷特,已经被大明军火工坊拿去拆解研究,即将开始批量生产。 很适合让大宋众人前去取经。 刘裕问了一圈当事人,见各位都无异议,甚至还挺期盼前往后世大明一战,遂答应了郑成功的条件。 因为事关重大,大明那边直接是张煌言送货上门的。 刘裕接过卡片,将谢脁的名字写在了背后。 一息,二息,三息……在一片沉寂中,李白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等待奇迹出现。 在场的谢脁崇拜者也不止他一个,岳飞,杜甫,张煌言,全都紧张且期盼地看向那个方向。 最紧张的还得数沈约,别人都只是仰慕谢脁,而他却是谢脁生前的挚友。 终于,一道流光泼墨般晕染在殿前,光芒散尽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位清丽空灵的乌衣少年。 如云的发,淡色玉簪,似空谷一抹寥落出水的夜莲,映着满溪沉静的烟光,轻轻颦眉间,自有一种久居世外的冰冷芳华。 谢脁被这么多人围在正中,眸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似有些迷惑,转瞬便找到了一个至为熟悉之人。 “沈郎”,他微微一笑,让明月失色,冰雪无光。 沈约下意识伸出手,往前走了几步,面前的少年便像是以往许多次做过的那样,奔向了他,一边眉眼弯弯地笑道:“我正在想见你呀,原来你在这里。” “昨夜读班婕妤故事,新作了一首小诗,我念给你听——” 少年的眼眸干净而柔软,清湛如潭水,绰绰流动着明澈的光影。 “夕殿下珠帘,流萤飞复息。长夜缝罗衣,思君此何极——你说我们要发明一种新诗体裁,这首算不算数?” 一旁众人都竖起耳朵倾听,有种见证了诗坛历史的感觉。 这可不是一般的体裁发明,而是沈谢二人合创的永明体,所有唐诗格律诗的始祖。对后世诗歌发展影响之大,不作第二者想。 “算,当然算”,沈约心尖蓦然一颤,“玄晖……你来自什么时候?” 谢脁被他抱得紧紧的,虽然有点疑惑好朋友今天为什么这么热情,还是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回答他说:“一个月前你送我入豫章王府任职,后来又给我写了好多好多信。” 沈约喃喃:“这么说,你今年只有十六岁,幸好……” 那些噩梦般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然”,谢脁神采明亮地对他说,“我刚过完生辰,许了个愿望,希望我们的新诗越来越好,未来可以将名字并排写在史书上。” 沈约沉默了许久,直到谢脁抬起手指戳了戳他,坠落了一点苍白滢滢的水光:“郎君呀,你怎么哭了。” 沈约抓住了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个隔世相逢又如此年少的友人,万人如海中的惊鸿一面,尚是未谙世事风霜的贵公子,心中一时悲,一时喜,竟是说不出话。 也许是因为谢脁遭罪冤杀,屈死狱中,离开得太早,所以留在他记忆中、留在史册里的形象,永远是风华如故的少年。 大抵这便是英年早逝者唯一的一个好处。 他这一生苍凉如雪,过于惊艳又过于短暂。 「脁」就是月兆,明月之征,朔月之日月亮出现在西方,便是「脁」。 「玄晖」也是月,是寒宵深彻,冷月独照寂寥庭院的一缕皎洁光晖。 所以谢脁,他就是谢家最干净明彻的小月亮,千百年来一直朗照在世人心上。 他会写最秀丽的诗文,记录最美好的山水,更有着冠绝南朝三百年的才华。 世人这么说他,“江南家家窗,何处无远岫。唯有谢玄晖,眼中揖其秀。” 江南山水无数,都千篇一律,唯独经他清澈的明眸一看,写入了温情脉脉的诗歌,才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这寂寞如斯的万古人世,曾来过一个才气纵横的绝代灵秀之人,谢脁走了之后,似乎将天地之间所有明丽的风景也给带走了。 他总是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眷恋着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但世情却对他何其残忍,刀刀见血,将明月拉下凡尘、坠入深渊,又毫不容情地践作尘泥。 南朝帝王频繁更迭,变更如走马,也让世道变得扭曲而疯狂。 如此短暂的一生,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般苦难俨然是占全了。 幼岁父丧,而后亡国,又遇亲族覆灭,流离辗转。 终于自请逃离中枢,避居宣城,能够喘一口气,又有岳父起兵犯阙,逼迫他做出选择,因不愿作乱选择了告发,岳父满族夷灭,自己也从此与至亲反目成仇,频频遭其刺杀。 最后仍旧不能保全,幽囚下狱许久,凄凉而终。 沈约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每一次转折点,都陪着他一起走过。 但那时他还不是梁朝宰相,自身尚且飘零辗转,朝不保夕,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相伴,给出一星半缕的慰藉而已。 我站在永夜之中,捧出一点心头血,燃作萤烛之光,妄图以此来照亮你。 谢脁是一个天才型选手,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集中在西邸、宣城的短短数年,如流星迸溅般璀璨。 眼前有山水,身旁有沈约。 到后来,他经历得越多,便越沉默,像是心上的光和热都被世道冰冻成了一捧冷灰,便不怎么写诗了。 生命最后的一年多岁月,他什么作品都没有写,只是在死前寄给了沈约一篇赋,《酬德赋》。 苦清颜之倏忽,吝欢赏之多违。 排重关而休告,知南馆之有依…… 他的一生便是在这样的“倏忽”、“多违”之间悄然逝去。 沈约一恨世道不公,慧极成殇,二恨己身微弱,无力挽救,三恨天地杳茫,阴阳异界,魂魄不可追。 于是在往后余生的岁月里,谢玄晖这三个字,成为沈约每一念起、思之便伤的名字。 他为谢脁写悼文诗,为他整理了文集,从那些遗留下的字句中想象着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怎样零落地走完了这一生,也告诉所遇见的每一个人,谢脁是“二百年间无此人”。 然而,长眠在九泉之下的人再也不会知道了。 此时此刻,沈约握着谢脁的手,泪水滑落,能隔世再见一面,还能有这样相对的一刻,已是上天的恩赐。 “你是天上的小月亮……”他颤声说,“世道浇漓,乱世太苦,你这回莫要再来了。” 谢脁来到了刘宋帝国,这里有他的亲人,有一个盛世,有平安的社稷河川,他可以一辈子都像此刻的少年般无忧,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写自己喜欢的诗。 “不要哭”,谢脁有点茫然地看着好友,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难过,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转头看了看旁边人,发现好多人都叹息一般地看着他。 若是单纯见证一场毁灭,或许还不会让人如此动容。 第389节 可是若你亲眼见了整场毁灭的过场,知道他在走向心如死灰之前,却是这么一位清新如雪的少年,又岂能无动于衷。 “玄晖过来”,刘裕神色温和地对他招招手,谢灵运站在一边热切地张望着。 “去吧”,沈约轻轻推了谢脁一把,“那是你的家人。” 谢脁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沈约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 围观的吃瓜群众这时也调整过来情绪,见证了这故友相见、感人至深的一幕,心中感慨不已。 “没想到沈休文作为海王,居然也有付出真心的时刻啊。” “不妨把思路打开,若是谢脁未死,没准人家沈休文就不是海王了呢。” “呵呵,你这话敢当着梁武帝、萧统、萧纲、还有梁朝那么多沈约朋友的面说吗?” “溜了溜了!” 也有人表示,沈谢二人作为南朝诗歌交相辉映的双璧,是多么登对的天选文星挚友啊。 有诗为证: 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 残月空江清梦远,令人长忆沈休文。 李白:??? 前一句确实是他写的,后一句不知是哪个后世狂徒,硬生生照着这个格式凑出来送给沈休文的,他可不认! 随着参赛小队的人选正式确认,李白左手一个谢灵运,右手一个谢脁,等会还要去兰亭副本见谢安。 快乐到飞起. jpg 这是三倍的快乐,身在天堂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 李白万万没想到,自己乐极生悲,一进兰亭副本就和其他人失散,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小曹植。 他和这个小不点四目相对:“……” 仿佛来了个寂寞。 此刻,二人来到了一处烟树苍苍的青山之上,四周荒无人烟,环境清幽,风景极美,可惜天色黯淡,北风呼啸,阴沉沉地似乎要开始落雪。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上山看看有没有人家了”,李白迅速做出了决定,向小曹植伸出手。 “哼哼,不必了”,小曹植背着手,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大声表示拒绝,“我可是要白马饰金羁,做幽并游侠儿的人,才不需要被人牵着走……” 他捂着额头“哎呦”痛呼一声:“你做什么?” 李白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收回手,小曹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生气地看着他。 “是你是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的幽并游侠儿”,李白摇摇头。 眼看快要下雪了,他们又没带伞,现在还得进山,倘若耽搁了时间在路上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上山的路磕磕绊绊,对于小曹植的小胳膊小腿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但他又抹不开面子求助,只得自己兀自闷头往前。 李白在后面看了半晌,眼见他如同一根圆滚滚的白萝卜,即将一头栽进山坑里,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将他提了起来。 他本想背起小曹植,但因为自己负着剑,只得改为抱在怀中:“走吧。” 小曹植奋力挣扎了几下:“快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李白正眼都不看他,语气慢慢悠悠地说:“入夜之后,山里会有老虎,还有蛇,狮子,豹子,你确定要留下来吗?” 他每说一个猛兽的名字,小曹植就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最后吓得缩成了一团。 李白见他终于安分下来,满意地继续往前。 走不了多久,飞雪就落了下来,如一群流离的白蝶般疏疏穿过空林,纷扬洒坠,顷刻就将山湖掩覆得一片沉寂,空明如镜。 李白静静地行走在这一片清绝的雪光中,衣衫上很快就落满了雪。 他所经过的那些地方,那些青苍远岫,浮云草木,都陪伴着他在一瞬间白头。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薄暮渐起,遥空寒芜,唯有一丝半缕的微光从冻云深处渗出,若婆娑的星子坠下,点缀着衣衫。 小曹植被这样的景色迷住了,伸手给他拍去肩头的雪花,又侧耳听了听山间风雪呼啸的声音,不禁裹紧了自己的衣裳:“我有点冷。” 李白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在此时终于走到了山上一处搭建起来的回廊,可以进去躲雪,远处的亭台已依稀可见。 他把小曹植安置在檐下:“此处建有亭台楼阁,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等雪稍微转小,我们便上门拜访。” 小曹植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雪势不见转小,反而在檐上、地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飞雪如云絮般纷纷坠落。 李白望着檐角,曼声吟道:“因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大雪,山间,旧楼台,合该饮一壶酒,再配一支舞剑。 于是他摘下了腰间的酒盏,一饮而尽,在酒盏触碰在栏杆边的清脆声响中,拔出了剑,如雪白的云鹤般自长空下掠出,明亮的剑光一瞬绽裂,刺破了天惨云高的晦暗。 小曹植睁大眼看去。 他这一生仿佛都没再见过这么漂亮的夜雪,这么惊鸿的一场剑了,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么一点星子淬溅般的剑光,锋芒所过,锐雪惊飞,繁花如簇。 星星点点的绿意从被击碎的大雪之下露出来,仿佛是一条葱茏流淌、飞花摇曳的河。 小曹植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拍手大赞道:“我知道了,这就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李白失笑,一剑挥出,在璀璨光辉的余烬中回眸问他:“我长得很像洛神么?” 小曹植不答话,如风一般狂奔出来,在厚厚的深雪里打了一个滚,摘了一片叶子在唇边吹奏,音调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 再来,我吹曲子给你伴奏!他在心底这么说。 就好像灵魂深处有一簇火被点燃了,李白是一个仗剑在天地间、与万物郁郁孤峙的狂客,那么很巧,他也是一个小狂客。 他生来就是疏狂的,轻薄桃花随流水,形影相吊万古愁,注定要接引魏晋风流的千秋先声与尘埃野马之余韵,不因年龄幼小、时移势易而更改。 小曹植无比认真地吹奏着曲子。 今夜既有雪,岂能无剑?既然有剑,岂能无丝竹之声? 至于为什么要有,就如同江潮送归舟,朗月映深谷,侠客负剑白雪出红尘一样,是世上理所当然之事,天地若是没有了它们,也会感到一种万古如斯的寂寞。 便以此曲,敬天地人间,放肆一醉。 李白一怔,挥剑迎向飞扬如潮的曲声,露出了一抹微笑。 …… 不远处的六角亭台之上,有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抚掌而叹。 “此剑此曲,殊为奇绝,当为此浮一大白。” 他举杯一饮而尽,迈着行云流水般的步子,缓行出了山巅。 片刻之后,小曹植终于吹完了这一曲,跌坐在雪地里,振臂长笑,忽然伸手掬起一捧雪,飞洒向了李白:“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李白笑着把他拉起来,夜雪愈发凛冽,模糊了视线。 就在此刻,一柄紫竹伞兀然出现,遮挡在了他身前,有一只骨节分明、洁白如玉的手扣住伞柄,微微握紧。 李白讶然地抬眸看去,见来人一身清绝高彻,身披雪白的鹤氅,肩上满是琉璃色的如练月华,似要随时飞仙而去。 唯独手中牵了一个玉雪玲珑的女童,便又在皎然出尘之中,增添了几分温情流转。 这样的风仪,这样的气度,在这个年代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李白心中涌出了一道猜测:“先生是?” “真是奇也”,那青年微微含笑道,“东山上只我一人携家中晚辈居住,你雪夜上东山,想来便是要见我,却又不认得我是谁。” 他伸出手,将纸伞遮在了李白头顶,带他一路向前。 外界飞雪簌簌而落,伞下却被隔绝出一片静谧,依稀自成一个世界。 片刻之间,已转入后山一处暖阁,室内炉火绰绰,烧得正旺,显得十分温暖。 小女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白,似乎很是好奇。 李白也在看着对面的青年,只见他衣袂错落翻飞,落座间,语调轻轻地说:“东山不问门阀,来者皆为客,便是井徒闾巷、落拓江湖之人,只要合我眼缘,都可入门一会。” “——道韫,给这位阁下倒酒。”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唯有一场茫茫大雪,才能配得上来自三个朝代最惊艳之人的这一次相见 第142章 听见叔父说让自己倒酒, 小谢道韫立刻哎一声,抱起面前圆滚滚的酒坛,踮着脚, 将一只琉璃琼色的玉盏倒满。 “阁下请”,她脆生生地说道。 李白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想着该礼尚往来一下, 便推了推正趴在桌边打盹的小曹植:“来,你也给谢……安石先生倒酒。” 迷迷糊糊被推醒的小曹植:??? 大人真是神烦! 小曹植不想理会李白, 索性换了个姿势, 枕着手臂继续睡觉,不料旁边忽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 贴住后颈,霎时将他冻了个激灵。 “嗷!” 一股寒意蹿上了天灵感,他一下子直起身,瞪大眼看着李白。 李白微微一笑,顺手在他温软的小脸上捏了捏:“现在清醒了吗?” “哼”, 小曹植生气地拍开他的手, 不情不愿地拎起酒坛。 他本想着泄愤一气,刻意将酒水全都洒出来, 搞点事故, 可谁知对面的小谢道韫柳叶眉弯弯,明眸若星,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她是个十分灵秀的小女孩,朱色斗篷, 白毛滚边, 五官俏丽, 眉心贴了一朵小小的菱花,一双眸子更是流光溢彩,仿佛生来就是天地间的万古灵气所钟。 多少的江南云水、锦绣花雨,柳梢青染又缀雪含珠,才能蕴养出这一抹别样的光华。 小曹植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不觉就收敛了些许,乖乖给谢安把酒倒满。 第390节 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谢安石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是李白的又一个偶像,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事迹呢—— 谢安捧着杯盏不言,酒液空明剔透,折射了檐外的雪光与月光,又化入袅袅的雾气中,在眉间氤氲成一抹冰清碎玉般的沉思之色。 许久,他终于启唇打破了静寂:“「已事遄往」当何解?” 此句出自《易经》的初九卦,损卦爻辞。 在这个年代,魏晋名士们清谈玄理,畅明心迹,时常以一些上古典籍开篇,若行云流水般娓娓道来。 李白见他这么快就给自己出题了,亦是应对得十分从容,静静饮酒道:“已事遄往,无咎,酌损之——利贞弗损之兆,往蹇来誉之宜时。” 谢安轻笑:“使彼投刃皆虚,此岂非元吉之兆耶?” 李白想了想,这么感叹道:“朝思幽岩,夕咏长川,使怀荆山之玉,来投隋侯之珠,含光深谷,敛迹秋原,无得思追,当尽付一杯酒——也确实可以算作爻辞的元吉了。” 谢安支颐望向他,眸中落满了远山灯火渺茫的清光,忽而吟道:“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诗经《卷耳》中有这样一句怀人怀世的话,在此处却是反用其意。 李白抬起杯盏,晃了晃杯中的月光:“安石先生僻居林泉,洗却陈迹,所思的是尘寰之月,天边月,还是杯底的这轮明月呢?” 谢安唇边笑意转深,徐徐道:“何劳江海去,是处可抽簪。” 李白赞同地一抚掌:“唯愿先生一生真如此刻,事历千古,而山川之无间今昔,以茫茫天地为衾枕,万仞辰星为悬灯,有花,有月,有酒,有晴雪夜,林间琴,二三友,又岂是几番曳裾王门、局促朱阙能够比得上的。” 谢安朗然长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复为他斟满:“卿果真是妙人。” “非止是妙人”,李白屈指轻轻一弹杯盏,玉色音质泠然,“我是——既见君子,便忘彭殇。” 谢安闻言眸中波光流转,忽而伸手挽住了他,声音清润如风叩浮冰:“你定要随我在东山居住些时日,相与秉烛夜谈。” 李白眨眨眼,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中的感觉,这就搬进偶像府邸了:“诚所愿也。” 天幕前的观众:“……” 这是什么,两个谜语人的对话? 不知道小谢道韫和小曹植那两个旁听生有没有听懂,反正我们是没听懂。 众人有一种数学课上低头捡笔,一抬头就发现压根已经无法理解老师在讲啥了的感觉。 不是吧,发展这么快的吗,我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一批来自魏晋时期的名士倒是看懂了,热情站出来为大家解释。 为什么他们只是讲了几句话,谢安就把李白带回家了? 没想到吧,我们名士交朋友就是如此任性,讲究一个兴致而至,缘分所到,纵情洒脱,聚散若萍踪絮影。 三两句话聊投机了,倾盖如故,更甚过白首相知。 这一年,谢安二十五岁,隐居在东山,拒不入仕。 他对所谓的高官厚禄避如蛇蝎,一心避世,直至十年后那般变故迭起,国家危难,才被迫开始营业,临危受命救国。 当然,作为东晋江左风流之最,他的隐居自然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而是有着诸多精彩的活动。 什么侍花弄草、吟风弄月、调弦丝竹、寄情山水啦,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还有接待各路大佬高士的拜访,同行交游,没事就对弈几局棋,作几首整个江左之地风靡追捧的洛下书生咏,来几手流传千古的书法…… 当然,最重要的事业还是开设东山幼儿园,培养陈郡谢氏的一众晚辈。 谢氏下一代中最出色者,有谢道韫,以及封胡羯末四人,俱为芝兰玉树,江山俊才。 封胡羯末都是小名简称,完整的称呼应当是封儿、胡儿、羯奴、末婢。 这个年代很流行以x奴、x婢取小字,类似的还有王献之小字官奴,以及宋祖陛下的寄奴。 目的大概类似于后世的二狗子、李铁蛋、上官翠花,主打一个贱名好养活,希望能带来好运气,寄托了家长们一片诚挚的爱子爱女之心。 主要在这个年代,小孩的存活率实在是比较艰难。 陈郡谢氏作为江左高门,家族子弟都折损了好些,封胡羯末更是有三个都早逝,只有阿羯谢玄活到了而立之年。 观众们纷纷叹息。 谢安一家人是真的有点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慧极必伤,天妒英才? 此刻,风雪渐息。 屋外星河明灭,风露低转,如一片苍茫的大海倒悬在东山之上,那一粒粒溅落的星子排列成浮桥,延伸向远方,铺开一条回家之路。 在那万星环回、列岫合抱的深处,有若干道屋脊在星光下起伏,静默如流水的波纹。 “此地甚美”,李白惊叹道,“只疑此身非人间。” 谢安挑眉,泛起一缕向新朋友炫耀的自得之色,若一点星火让他清冷高彻的容色刹那冰消雪融:“我花了许多的心思布置,待明日天放晴,再带你细看。” 李白欣然说好。 如此夜深上山,显然不适合让小朋友们单独行走,所以,李白牵着小曹植的手,谢安也将自家侄女抱了起来。 小曹植见别的小朋友已经在家长怀里昏昏欲睡了,便伸手拽拽李白的衣袖,示意自己也要抱。 李白见他顶着一头炸飞的乱毛,睡眼惺忪,显然是已经困得不行,甚至神魂出窍,索性把他抱起来拍了拍背脊:“睡吧。” 哪成想,小曹植眯了一会,反而陡然一下子转精神了,转头瞅着旁边的小谢道韫。 小谢道韫也正巧看着他,二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在进行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信号发射。 良久,还是小曹植率先伸出了友谊之手:“你好,我是子建。” “我是令姜”,小谢道韫握住他的小胖手,使劲晃了晃。 她的手劲挺大,小曹植被捏得有点疼,但并不想在一个女孩子面前示弱,虽然这个女孩子比他年长了一点。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清清嗓子道:“我们来接龙作诗吧,现在时候还早。” 小谢道韫惊愕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位死士,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类似于“你快来殴打我吧”的要求。 “要不,换一件事吧……”她真诚地说,不想把新认识的小伙伴打击傻了。 小曹植眼珠转了转:“你如果不跟我玩,那我就自己和自己玩,冻雨湿缟衣——” 小谢道韫果然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接道:“寒灯著素练。” 小曹植顺着她构造出的画面往下续道:“袖揽夕雾流。” 小谢道韫朗声说:“庭中飞光霰。” 很快,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作完了一整首诗,然后又脑袋凑在一起,咕噜咕噜地说了好多小话。 “是我赢了”,小曹植得意地说,他在本位面已经上了很久的课,可不是白受教育的,“但是,令姜也很厉害。” 小谢道韫第一次被一个同龄小朋友打败,比起沮丧,更多的是惊奇,打量了他半晌:“我明天还会再来找你比试的!” “随时奉陪”,小曹植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 “还有多久才到啊?”他已经困得不成人形。 李白也不知道,眼瞅着山巅的房屋还隔着好一段距离,遂挥了挥衣袖,抬手遮在他眼前:“睡吧,晚安。” “晚安。”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安心了,小曹植放弃了和睡意作斗争,宛如一团软乎乎的毛绒玩具歪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李白侧身一看,见小谢道韫也已经呼吸均匀,进入了梦乡。 谢安将声音放得极轻,散在寒风中几如梦寐:“年关将至,我欲组织家中晚辈进行一次诗会。” 李白猜测,这次没准就是那场著名的雪日集会,“未若柳絮因风起”的由来。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毕竟谢安醉心山水林泉,举办过很多类似活动。 李白宛如那种逢年过节让孩子给亲戚表演节目的家长,当即就将小曹植推举了出来:“子建也可以参加,与谢家子弟一同吟咏。” 谢安含笑同意。 小谢道韫睡了一阵,忽然动了动,宛如煎锅里的咸鱼般给自己翻了个面。 谢安给侄女理了理衣领,一边温声道:“这诗会别开生面,并不在东山举办,而是预备着出海进行,带孩子们见一见海上落雪的风光——你可晕船?” 李白摇摇头。 谢安笑道:“那便一起吧。” 李白想到过几日要出海,立刻打开了自己的九州书院师生群,将明世祖拉黑。 众所周知,郑成功和海上飓风呈正相关性,有着极为密切的因果关联,必须得防一手。 他顺手向众人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参赛情况,又问另外三位和他们失散的小队成员情况如何。 方才为了欣赏雪景之美,他直接关闭了天幕,不想受到干扰,因此也没看到对方的进展。 【摩诘居士王维】:我与康乐二人亦来到了会稽附近,正在庙会上卖艺。 李白:??? 再说一遍,你们在庙会上干啥? …… 谢灵运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完全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 这是到了哪儿? 不幸中的万幸有二,一是王维和他一起,处于摸瞎状态的就成了两个人。 二是出发之前,刘裕让他们每人都带上了一定量的金银,避免露宿街头,否则谢灵运作为康乐公,一位国之郡公,平日诸事都有仆役代劳,还真没意识到出门居然要带钱。 二人来到一处豪华酒楼,点了一些当地特色菜,总算弄清楚了此处乃是会稽郡西北部的一处小城。 会稽郡乃是东晋时期人口最丰、物产最殷、土地最广的一郡,北抵广陵,南至厦门沿海。 谢灵运虽然长期在此游山玩水,却也并未去过会稽的每一处,至少此地就闻所未闻。 听闻新年将至,城中将举办庙会,谢灵运和王维带上许多小吃,准备前去看表演,凑热闹。 哪知这热闹一凑,就直接把自己凑成演员了。 庙会上有一支戏班子,正排演观音大戏,不料扮观音的「男演员」忽然身体不适,无法参演。 票已经卖出去了,戏班子急得火烧火燎。 此刻,恰逢王维在人群中路过,一袭白袍仪容秀丽,气骨绝尘,真若天人之姿,世中无双。 第391节 主事者遥遥扫了一眼,顿觉这位就是天选的观音扮演人,当即就拨开人潮,飞奔过来,发出了邀请。 王维还未作出什么反应,谢灵运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手指直接按在了配剑上:“你们怎么敢这样对他说话!” 这个年代士庶之别如同天堑,戏子更是未登大雅之堂的下九流,他觉得对方是在存心折辱王维。 那主事者急忙解释:“我们亦是世家子弟,演戏不过是一个兴趣爱好,此前的观音扮演者乃是上虞祝氏的祝音台。” 谢灵运思索许久,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上虞祝氏,似乎是当地一个很小的家族。 若是换作琅琊王氏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在此,可能就直接拂袖而去了,他们一贯捧高踩低,甚至干出了一些和顶尖世家大族联姻,等对方失势后便休妻之事。 但陈郡谢氏的子弟们都传承了很好的家风,门第之见往往没有那么重,谢灵运倒也不大在意。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猛然发现了华点,一脸惊愕地看向王维:“他方才说此前的观音扮演者叫什么?” 王维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消化其中的信息量:“祝音台。” 谢灵运:“……” 正说着,一位身材纤长、眉眼英气的「郎君」向他们走来,长发束起,面色苍白,微带着一抹病容。 「他」看起来年纪甚轻,作儒生打扮,容貌是一种工笔雕琢的精细美丽,更有一双眼眸极为清澈明亮,又带着许多坚决的意味,如同被溪流濯洗过的青锋般澄澈锐利。 谢灵运与王维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问:“她是不是……” 王维思索着,最终缓缓点头。 算算梁祝的故事,差不多就该发生在这个时候。 给祝音台正式建冢并上表加封的人,正是谢灵运的叔祖爷爷谢安,确切来说,是日后当了丞相的谢安。 谢安本人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表率,对这一桩深情故事颇为动容,便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其记入史册,一代复一代地流传下来。 考虑到谢安如今才二十五,尚未出山,面前这位应该就是祝音台本尊了吧。 就是不知道梁祝的剧情有没有开始,祝音台是不是已经遇见了梁山伯。 谢灵运:! 他乃是喜凑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如今有机会亲眼见证梁祝这古往今来都能排得上号的爱情瓜,哪里按捺得住。 “摩诘,你放心地去扮演观音吧”,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盒粉,步步逼近,一把握住了王维的手,“我来给你上妆。” 王维:“……” 你为了近距离吃瓜,就这样把我卖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摩诘:交友不慎! 康乐(无辜地):难道你不想吃瓜? 第143章 有的人, 比如谢灵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斯文人,实际上路子野得很。 不仅从小学剑, 颇为能打,还给刘裕当过参军,追随他赴沙场征战过。 所以此刻, 谢灵运手臂一展, 轻而易举地就制住了王维,将人按在一边的座位上。 他生平遍览佛经, 亦绘制过不少观音像, 早就将一切眉眼装扮熟稔于心。 连参考图片都不需要看,直接麻溜地从戏班子处搬来了全套粉黛铅华化妆品:“快快, 摩诘坐好,终于到我发挥的时候了。” 王维轻轻挣扎了一下:“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谢灵运反问,分分钟给他编出了一套无比流畅自如的理论,“你想啊,你道号摩诘, 和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佛经里的维摩诘尊者。维摩诘尊者是菩萨, 观世音也是,这不等同于你就是天选观音?” 王维第一次见这般等同法, 简直惊世骇俗。 他纤长的眼睫震了震, 若晨光中一片即将飞起的蝶翼,光影明灭:“可是……扮演观音的一般都是女子,这般让我来成何体统。” “摩诘,你着相了”, 谢灵运一脸严肃地说, “佛法有云, 五蕴皆空,六识全无,十八界尽虚妄。” “所谓的妍媸美丑、华颜朱紫不过是表面之物,浪蕊浮花尽后皆作如是观,你怎能如此执着于区区表象,反将莲华真谛抛之脑后?” “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故目光所见一微一尘俱是阎浮,什么男女,什么扮相,统是浮屠幻景。如今舍千里而取一毫,轻泰山而贵一鸿,未能参破现象看本质,谬矣!” 他一套组合话术下来,压根不给王维反应的机会,趁对方陷入沉思,直接就开始上手。 但王维也不是好糊弄的,很快就按住了他的指尖,语声温柔地轻笑道:“康乐的佛法倒是讲得一套一套的,何不亲自上阵?” 谢灵运自然不能说我就是想看你扮,略一斟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主要是因为——” 王维眸中漾开了一点清透的流光:“是因为?” 谢灵运实在想不出理由,便开始大声胡言乱语:“因为我长得丑,而且很凶!小孩子见了我扮的观音会心生噩梦,从此不敢见观音!” 王维:“……” 倒也不必如此睁眼说瞎话。 康乐幼年就被他爷爷、芝兰玉树的谢玄,盖章认定此儿风神俊秀,来日必定远胜于我。 谢灵运也觉得这个借口好像不太站得住脚,便灵机一动,又想了一则:“我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所谓仗剑高歌,五陵少年,狗看了都要摇头的那种。不像你,怎么着都是清幽绝俗、冰清玉洁的当世佳人,气质也完美符合。” 王维无奈,知道他前半截说的是实话,至于后半截……不评价也罢。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这热闹自己就不该来。 以后凡是谢灵运提出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眼看似乎有门,谢灵运朝着祝音台一阵使眼色:“现如今,满城庙会的男女老少都等着呢。” 祝音台站在不远处,旁听了许久,结果自己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这时,接受到谢灵运的眼神,便轻轻颔首,刻意压低嗓音,用一种清澈微哑的少年声说:“本城上至八十岁老媪,下至牙牙学语之垂髫,俱是捧心期待、翘首以盼,只等你的到来。” “且说这城东王大娘,半截入土,还要撑着从棺材上爬起来,只待过年听一曲观音冲喜。” “还有这城西张婶子,家中二男出征在外,日夜悬心祈福,就等着一曲观音抚慰她的心灵。” “这城中刘氏家族的幼小,不过呱呱坠地,就开始掰着指头期盼新年庙会,等着一睹观音。” …… 如此列举了数个案例,俱是迫切之至,王维听得长叹一声:“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了”,谢灵运抢答道,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摩诘快来吧!” 王维放弃了挣扎,安安静静垂下眼眸,任由他摆弄,只是不忘提醒一声:“莫要弄得太过分。” 谢灵运却是信心满满:“没事,我尽管涂抹,你就是铅华洗尽、珠玑不御也好看,即便随意披个麻袋都会很惊艳!” 王维一瞬间简直被他气笑了,如玉的指节在菱花铜镜边缘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康乐,你之前到底有没有给人上过妆?” “你知道的”,谢灵运居然还有点儿自豪,“虽说这个年代大家都喜欢敷粉,但我天生长得白皙啊,所以我从来不抹!” 听了此话,王维登时就有点想跑路。 “别担心”,谢灵运赶紧把他按回去,“我虽然是第一次给人上妆,但我擅长绘画啊,我们不是经常一起写生,描绘山水园林、长川风月吗?我也没少给你画过肖像,你放心好了。” “……” 王维已经不敢想象他究竟会在自己的脸上画出什么东西来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谢灵运作为一名画中圣手,手非常稳,不至于出现稍微一偏差,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离谱情况。 饶是如此,王维也是僵直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影响他发挥,让本就惨痛的现状愈发雪上加霜。 谢灵运屏息凝神,每一下都十分认真,很快鼻尖上都冒出了汗。 “擦擦”,王维递给他一块手帕。 “哎呀你不要动”,谢灵运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随意地抬起衣袖一抹,又继续开始动作。 王维等待了许久,仿佛有数个时辰那么长。 终于,谢灵运端起朱砂,最后拿笔蘸了蘸,落下一点邃然的艳色在他眉心,宛如一抹绯花静卧在离离白雪之间。 “好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愣了一下,许久没回过神来。 不是吧,这也太好看了…… 谢灵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化出来的妆,难道他真有这方面的天赋?要不,回家找几个人再试试水? 怀疑人生. jpg 王维等了半晌,不见他有下文,疑惑地抬眼,眸光若秋水般清缓流转,交映长天。 谢灵运用一种极端复杂的神色注视着他,一转头,发现祝音台半张着嘴看他,许久才将一面铜镜递过来:“你自己看吧。” 他们本在戏楼的最高处,倚着栏杆,下方所望自可一览无余,檐角斜飞入空,攀附晴岚流云。 许多人早已聚集在下方等待戏台开场,不知什么时候,都纷然寂静了下来。 众人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绝色的人,又置身于云端高处,衣袂翩然,真如仙人临尘,一时都看得有些呆住了。 王维指尖微微颤抖,想着谢灵运到底把他画成了什么啊,别是吴道子的地狱画风吧。 他拿着铜镜,举起欲看,终究还是塞回了袍袖中,轻叹一声:“罢了。” 被别人看去至多是别人做一做噩梦,要是他自己看了,那就真是「从此不敢见观音」了,以后还如何参禅修佛。 王维决定放过自己。 “真的不看看吗?”谢灵运深感惊讶,“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拿着镜子欣赏一整天。” 王维听他如此说,愈发觉得他想拉自己下水,更是绝了看一眼自己脸的心思。 祝音台宛如魂魄出窍,默不作声地跟在二人旁边,过了许久,才想起要给王维讲一讲戏文。 王维作为年少成名的音乐大师,很快谙熟了戏曲的韵律,甚至还做了些许改动,使得旋律更为悠扬悦耳。 祝音台听了一遍,深为叹服,只能感叹任何人的天赋果然是有差距的。 然而,等做造型的时候,又出了点问题,祝音台拿着一副耳环道:“按道理是要佩戴琉璃明月珰……” 谢灵运可不想让自己朋友受这罪,立即灵机一动:“没事,我有办法。” 第392节 他看了王维一会,忽而一伸手,拔下对方束发的玉簪,乌发温柔地垂落了下来,披散在肩上,宛如一抹流动的墨色。 祝音台捂着心口,已经快昏倒在后台了。 “快稳住”,谢灵运忙把她架起来,“再加一个头纱就好,我们能行!” 王维已经心灰意冷,处于一个完全弃疗状态,任凭他二人折腾。 殊不知,万朝观众见了这一幕,简直想当场表演一个魂穿谢灵运或者祝音台。 某些激进分子已经在疯狂艾特天幕,你直播镜头拉那么远干什么,如此美人你不对着脸拍,像话吗,啊? 现在观众主要分为两批,一批在赞美谢灵运的技艺高超,着实神异,甚至预定要跟他学化妆课的。 而且谢灵运给王维的造型做得也非常好,主打一个仙气飘飘,行云流水,驰风弄月,如在瑶池胜景。 你永远可以相信陈郡谢氏的审美,魏晋南北朝top 1! 另一批人则是什么都不说,专门埋头记录,绘画各种美人肖像、观音图的。 康献太后位面的顾恺之、唐高宗位面的吴道子、南齐位面的陆探微、张宋帝国为面的赵孟頫,等等等。 万朝的画家几乎都在这一刻把王维当成了灵感缪斯,开始了一系列流传千古的名画创作。 王维对此浑然不觉,亦不知自己的美貌究竟有何等杀伤力。 未料,等他开始登台演出的时候,和他一起对戏的演员们个个宛如魂飞天外,唱完一句词都要愣半晌,听得王维眉心微蹙。 正苦恼着这场戏到底该如何进行下去,忽听得万籁俱寂中,不远处高楼上,清晰地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恰如其分地续接上了戏曲的韵律,分毫无差。 王维抬眸望去,阑干尽处,有一位贵公子衣衫明艳,容颜绮丽,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未语先笑,流转间定格在他身上。 可以说,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收回眼神,不再多想,继续开始观音唱词。 这时候,谢灵运作为第一现场、离王维最近的人物,获得了完美的第一手素材。 加上他自己也是丹青大师,很快完成了作品,不知让万朝多少画家羡慕到变形。 一曲终了,众人掌声如潮,热切的眼光依依不舍地追随着王维,恨不能把他抓回来再唱一天一夜。 王维进入后台,眼见谢灵运正在摆弄着自己的画像,顿时转身就走,却被一名仆人拦住,说是他家主人有请。 谢灵运一听,顿时警觉,也顾不得摆弄画具了,随手一卷,就起身将王维挡在身后:“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谁都不见!” 鬼知道那一端是什么人,会不会有什么叵测的居心。 祝音台在后台逡巡一圈,找了个鸡毛掸子抡在手里,也跟谢灵运站到了一块。 仆人嘴角微微抽搐,心想他家老爷高名在外,平日不知多少人相见而不得,如今却被防贼一般看待。 正想着说道一二,便听见谢灵运冷哼一声,斥道:“你胆敢来找我陈郡谢氏的麻烦,还不快滚!” 那仆人顿时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当目光在谢灵运身上,见他一袭乌衣装束,顿时更为诧异,拱了拱手,竟自告辞离去。 谢灵运本以为一桩麻烦事就此解决,谁料不出片刻,对方竟又去而复返,身后还带了个人。 “老爷,就是此间,他说自己也来自谢家——” 谢灵运眉峰蹙起,伸手按住了自己的佩剑。 却见一位容貌明艳、洒脱不羁的青年,抱琴而来,徐行入室,肤色若雪一般白皙,腕上扣着叮叮当当若干的玉环,随着步履移动而轻轻叩击。 是一种很「妖冶」的作风。 谢灵运心中没由来地跳出了这个词,大致猜到了面前人是谁。 镇西将军谢尚素来偏爱鲜衣,花里胡哨的纹路,又擅舞蹈,综乐器,天生一段风流骨,时人称之「镇西妖冶」。 他曾经过一地,在道旁高楼弹琴,时人皆以为是什么萧闲贵公子,而非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大将军。 其之风范,大抵就像今日。 谢尚给人的感觉和他的堂弟谢安截然相反,安石是东山夜雪之上一轮最皎洁的明月,镇西是软红万丈深处盛开出一枝最浓丽的桃花。 “镇西将军”,谢灵运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他。 谢尚看见谢灵运身着陈郡谢氏的家族服饰,却又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孩子的气质,一看就是我们家的人啊。 陈郡谢氏的人口结构还是比较简单的,谢安、以及其他的兄弟才二十多岁,显然不可能拥有十五六岁这么大的孩子。 难不成是自己流落在外的…… 谢尚将古琴递给谢灵运,待听完这孩子弹奏一曲之后,心情更加复杂了,如此曲艺技巧,简直如同他亲授。 他哪里知道谢灵运的音乐是爷爷谢玄亲自教的,而谢玄正是谢尚本人教导的。 他只是觉得……这孩子在没有家人关爱的情况下,却还在搜集着他的资料,学着他的古琴弹奏,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刹那之间,谢灵运在谢尚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流落在外,孤苦伶仃,珠毁玉碎的小可怜。 谢尚试探着问:“不知你的父亲……?” 谢灵运啊了一声,神色微黯:“他早就死了。” 自己一出生就离开了,他对此毫无印象。 谢尚轻轻叹息了一声,更加觉得他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只是不知生母究竟是何人,大约是对他心怀怨恨的缘故,才对孩子说了这样一个谎言。 又或者是因为心有顾忌,他虽然为人风流,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已经打算去别的堂兄弟那里过继一个。 然而,现在机缘如此巧合,一次偶遇,却将谢灵运送到了他眼前,或许这正是上天给他的一次补偿机会吧。 谢灵运又道:“我小名叫客儿,就是作客在外的意思,从小便寄养在寺庙中。” 谢尚听到这里,简直心都要碎了,悄悄别过脸去不忍看他,极力压抑着即将决堤的情绪。 我儿在外飘零多年,寄身方外,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的温和眼神看着谢灵运,声音微颤道:“年关将近,你与我同行一道回去如何?我带你去东山见你的叔父……见谢安石。” 脑补怪的心思你别猜,谢灵运哪能知道他分分钟已经在脑海中上演了一出大戏。 由于他最后声音压得很低,谢灵运压根没听清什么叔父云云,只听到了东山,当即欣然叫好。 谢尚看着王维,心想这位是孩子的小伙伴,自然也邀请同行。 由于他一心想弥补谢灵运,补回缺失多年的时光,最后在他的盛情邀请之下,祝音台也跟他们一同上了路。 祝音台不知自己已经掉了马甲,依旧一丝不苟地维持着祝家郎君的人设:“小生祝音台,字晚春,上虞祝氏人。” 谢灵运微笑道:“谢灵运,号康乐,陈郡谢氏人。” 趁他未曾发觉,谢尚默不作声地抹了抹眼泪。 王维也礼貌地做了回应:“王维,字摩诘,太原王氏人。” 谢尚听到此处略有些惊讶,复又对他友善地笑了笑:“王绥夫人正住在东山,想来你们彼此熟识。” 王绥是谢朗的母亲,也是谢安二哥谢据的夫人,因谢据早逝,她就带着孩子一同搬到了东山。 王维:“……” 不,他并不认识,这是他隔了多少倍、远了又远的祖宗! 谢灵运坐上了前往东山的车,见无甚大事,就重新打开了天幕。 “太白和子建那边一切还好,玄晖那边……玄晖那边,嗯???” 谢灵运看上一会,震惊得语气都变了调。 王维望向天幕,不禁也陷入了沉默。 …… 数百里外的建康城。 这一年,桓温升任安西将军,即将出镇荆州刺史,在那里开府。 这也是他正式崛起的第一个重要节点。 次年,他就将集结大军前往西蜀,剿灭盘踞当地数十年之久的成汉李氏政权,从此声威大震,一步步金紫加身,权倾朝野。 这次伐蜀,桓温也是去进货了一大批的八卦素材回来,譬如著名的「诸葛武侯小吏」、「姜维日月幽而复明遗书」,还有「我见犹怜」的故事。 不过,桓温现在实力还比较弱小,因此决定在前往荆州开府之前,留驻建康城数月,向各大世家门阀发放请帖,扩充实力,收纳人才。 信件发了很多,回应者却是为数无几,寥若晨星。 没办法,这个时候众人都不大看得起桓温。 一来,桓氏是当年在高平陵政变后被司马懿斩杀的罪臣后裔,身份低微,压根挤不进世家行列; 至于后来声名高峻、在朝中翻云覆雨的龙亢桓氏,那都是桓温当政中枢以后的事了。 二来,桓温是掌兵起家,似乎天生就比清谈优游的名士们身份低了一截。 他虽弱冠雄姿,雄豪逸气,但谁在乎呢,完全不符合当今时代的主流审美,大家喜欢的是从容闲雅、风致雅量的清逸之士。 名士标杆、清谈之王刘惔,见桓温夜雪戎装出猎,直接就是一套「老贼你去哪」的嘲讽送上,并数次指指点点桓温投身行伍,不登大雅之堂。 虽说陈郡谢氏并无此等偏见,甚至族中也有掌兵的传统,但并非每个世家子弟都是谢安、谢尚。 所以,桓温最近过得挺不如意的,发了一大堆请帖出去,邀请别人入他府中,犹如泥牛入海,压根没半点音讯。 有些礼貌之人还简短地回了一下,更多却是不闻不问,随手搁置在一边,蔑视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陈郡谢氏,谢尚收到了邀请函,他作为镇西将军、扬州刺史,无比位高权重,桓温自然不可能没有眼色地让他给自己打工。 所以,这封请帖是给陈郡谢氏其他未入仕之人的。 谢尚知道自家弟弟谢安心怀隐逸,颇具林泉之思,并无入世的志向,故而直接打算帮谢安回绝,客客气气地写了一封回信。 正打算寄出去,结果在庙会上被谢灵运这么一闹,早将信的事忘到了天边去。 桓温在这里等了许久,仅来了大猫小猫两三只,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场景凄凉。 饶是他一贯英气飒爽,也忍不住怒火上涌,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击,当即不准备再耽搁,收拾行装启程向荆州。 刚出了桓府门,竟有下人匆匆追上来报称:“陈郡谢氏之人到来。” “将人请过来”,桓温勒马停住,立即容色稍敛,转怒为喜。 他肃然地整理了一番衣冠,想想又觉得不妥,策马“也罢,本将亲自出去迎接。” 第393节 此刻,谢脁正站在空荡荡的桓府门外,一脸迷茫。 他一进副本就到了这个地方,桓温家乃是临时在建康城安置的一处住所,既未挂牌,也没贴家徽,让他根本猜不到此处所住的是谁。 长风吹裹霜雪,掠动衣裾,将他冰潭般清丽的仪容雕琢成泠泠寒玉。 小月亮端起镜头,带着一点迷糊的表情,问视频那端的刘裕:“外祖爷爷,我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呀。” 刘裕完全没在意,管他什么副本参赛成绩好不好,孩子进去玩得开心就行,这就已经起到了团建旅行的作用。 “什么地方都不重要”,他一派和颜悦色地说,“天色已晚,你先找个馆驿住下,吃点东西。” “喔好”,小月亮安静地点点头。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发带,素白晶莹的手指擒起一抹翩跹的流华,转眸对刘裕微笑,眸光澄澈如水。 他的眼中是一片倒映满了星子的清潭,明净、纤细、片尘不染,纯然出乎天籁,带着一种静谧人心的力量,半点尘俗之气都没有。 没有谁能拒绝这双玲珑剔透、一望就能看进内心深处的眼睛,愈是见惯了世情纷繁、往来杀伐、尔虞我诈之人,愈欣赏这般明亮晶莹、光明磊落的存在。 刘裕也对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明天要在周边城邑四处走走,看一看百年前的山水佳景”,谢脁神色柔软,笑吟吟地说,眉眼弯成了小月牙,“会写一些新诗,这样岳王就有新的书法素材了。” 岳飞听他提起了自己,微微扬眉:“好,那我等着。” 谢脁在到来后的极短时间内,便契合了众人的眼缘,堪称新一代的团宠级存在。 在场的几位他的诗迷听了这话都很高兴,捧场地表示自己会等着看。 只有谢惠连小声嘀咕道:“子美先生说「文章憎命达」,小谢现在被保护得这么好,还能写出那些漂亮的诗文吗?” 杜甫:“……” 好想把谢惠连打一顿,他的诗是这么给人乱用的么? 谢惠连见他听到了自己的话,讪讪而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为来日的诗坛担忧,哈哈。” 杜甫摇了摇头,这么告诉他:“这世上的天才诗人,比如太白,比如玄晖,再比如幼安、子建、康乐,纵然将他们所有的诗取走,他们也会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新的东西来。” 现在万朝中,众人的诗集文集书画图录满天飞,但也没见谁有任何创作瓶颈,反而是创作出了许多质量更高的东西。 说到底,是某些诗、某些画侥幸地流传了下来,进入后人眼中,却不是他们只能创作这些。 比起真正的一生灵感迸发总量,流传下来的仅仅是沧海一粟。 谢惠连恍然大悟:“所以子美先生也是这样吧!” 杜甫无语,谢惠连想听他自己夸自己?这如何说得出口。 “子美自是如此”,刘裕朗笑道,心底却是萌生出了一个想法。 现在众人刚进副本参赛,倒是还不急,来日方长。 等李白小队参赛进度超过三分之二,正式开始建立赛诗会的时候,他就准备放一支新队伍进去,暂且称之为「杜甫和他的粉丝们」小队。 虽然刘裕完全不了解后世文坛,不过,由于岳飞持续在关注,他也就跟着知道了。 李白在后世有一大堆粉丝,杜甫自然也有,而且还个个都是重量级大佬。 比如王安石就对着杜甫的画像说过,“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死了都想让人活过来,追随从游,这愿望不得合理满足? 再比如黄庭坚,对杜甫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曾幻想自己是杜甫转世:“见我好吟爱画胜他人,直谓子美当前身。” 还有之前天幕上发言过的,那诗稿烧成灰拌蜂蜜吃的张籍。 这些人都应当安排一下,给杜甫来个全方位无死角吹上天的打call。 刘裕未考虑让杜甫加入李白小队的原因就在此处,诗圣的排面必须给足。 当然,现在副本进度还早着,加上杜甫的粉丝王安石和谢安之间,似乎单方面有点不愉快,不适合同台出现。 此事还是稍后再议吧。 镜头那边,谢脁立在一株寒梅覆雪的树下,轻轻攀折一枝红蕊,幽幽的暗香悄然萦绕在襟袖之间。 经冬时节,纯金色的阳光排云而来,若千条万缕细细的金丝垂下,在他极度秀丽的侧颜上笼了一层近乎虚幻的光影。 ——桓温到来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场景,着实让他愣了一下。 谢脁这一身乌衣实在太有标志性了,一看便是陈郡谢氏出品,加上如此清逸脱俗的气质,顿时让桓温眼前一亮! 虽然谢脁看起来年纪太小了,但不要紧,哪怕是放在荆州当个吉祥物都好,他就想找个来自高等士族门阀的贵公子给自己撑撑门面。 桓温英气纵横,翻身下马,拱手一礼,干脆利落地将马让给了谢脁,自己则牵引着缰绳向前。 小月亮处世全无心机,眼见他给自己让位,也无甚想法,直接就坐了上去。 桓温见他如此理所当然,更加坚定了「此人在陈郡谢氏身份一定不低」的认知,虽面色无甚改变,语气却是亲切了些许。 他以为谢脁是来投奔自己的,一定知道自己身份,便也没有进行自我介绍,而是随意谈了一些风土人情。 小月亮家学渊源,对建康各种掌故信手拈来,更让桓温毫无疑虑。 就这般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气,竟然气氛和谐,宾主尽欢。 一直到了建康城外,坐上战舰,逆流而上,谢脁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便问桓温:“我们要到哪里去?” 桓温微微有些惊讶:“去荆州,战场前线——你出发之前,谢镇西没告诉过你吗?” 天幕前的观众:“……” 夭寿啦宋祖陛下,你们家小月亮要改行当军旅诗人了! 【作者有话说】 康乐:莫名多出一个爹 小谢:莫名多出一个上司 裕总:??? 第144章 船行江中, 雪浪摇空,随着江流而时时起伏。 谢脁与桓温面面相觑,彼此都很震惊。 谢脁:不是吧, 本以为这是个热心之人请自己出来玩耍的,怎么会是年轻版本的桓大司马? 桓温:谢镇西做事到底有多不靠谱,把人送过来却不告知目的, 他就不怕出事吗? 大概是陈郡谢氏的风华气度太过于深入人心, 很难仿冒的缘故,直到此刻, 桓温都丝毫没有怀疑, 谢脁根本就不是陈郡谢氏派出来的应召者。 而是自己一通脑补,给他找好了理由。 “是了”, 桓温这么猜测道,“谢镇西心如明镜,定是知道我征辟你为府掾,不过是象征意义上的闲职,是以并未多作叮嘱, 只让你人来便是。” 谢脁:emmm, 如此倒也不能算错。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桓温的生平履历,其抵达荆州的第一年倒也平安无事, 未发生任何动乱。 小月亮眨眨眼, 打定主意要跟着桓温去玩一趟,他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江南呢。 至于什么伐蜀消灭李氏政权,尚有好一段时间,自己到时候离开便是了。 他在桓温幕府中安心住下, 一路乘船北往, 烟波浩浩, 桓温初来乍到镇守外地,沿途亦无案牍公文要处理,算得上无事一身轻,得空便来找他对饮。 这日夕阳如瀑,泼墨般恣肆流淌成长虹,凝结如黛色,铺满了江面。 傍晚时分冷风销歇,天清地净,江中泛起了波光粼粼的温柔涟漪,映着堤岸边远山连绵,苍苍烟树,梢头余雪,真有一种“别有天地非人间”之慨。 谢脁容色恬静,在暮色中倚舷而坐,举起了清樽,轻吟道:“结轸青郊路,回瞰苍江流。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 细白的手指捏住了酒樽,一点星火荧荧的斜阳流晖也坠入杯盏中,轻轻荡漾。 桓温在他对面坐下,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眉梢微挑道:“玄晖此诗甚妙。” 小月亮莞尔道:“妙在何处?” 这可涉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了,桓温沉默半晌,好容易挤出来一句:“妙在每一处。” 小月亮:“……” 听了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外祖爷爷又来敷衍大家了。 刘裕对诗词只能叫一窍不通,但众人和他关系好,不论大朋友小朋友都热衷于把自己新写好的作品第一个给他看。 每回进行诗词点评,他主打一个张口就来,尽是瞎说。 譬如上次岳飞写了「燕绕龙旗舞,莺随凤辇吟。君王多雨露,化育一人心」,刘裕看后赞不绝口,直呼此诗传神,特别最后一句堪称言为心声。 见他如此捧场,岳飞不免要问一句,陛下究竟喜欢它哪一点。 刘裕思量半晌:“朕喜欢它特别对仗工整!” 岳飞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对仗工整所以才叫律诗? 好在桓温倒还没有这么敷衍,在谢脁的眸光注视下,他还真扯出了一通长篇大论,从多角度来夸这首诗。 谢脁听得一阵发笑,漂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点染流光如许:“将军此言乍一听头头是道,实质却荒诞不经,空无一物,莫非从前进行过清谈辩论?” “确有此事”,桓温点点头,他从前为了挤入世家高门子弟的群体,确实参加过不少清谈活动。 而后就觉得没意思,一来他对闭门谈玄实在是兴趣不足,哪有沙场征战、策马扬鞭来得爽快。 二来么,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被这些人真心接纳。 谢脁却是抬眸,定定注视了他一会:“简直难以想象。” 桓温和坐之高阁的清谈名士们,二者画风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桓温听了此言,嘴角不禁微微一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虽然我一贯在别人眼中不入流,但你也不必当面揭人短吧。” 小月亮摇摇头:“你不是不入流,你是不拘俗流,自成一派,故而才须负俗之讥。” 桓温惊讶地看着他,杯盏举在唇边忘了饮。 小月亮望着斜阳中滔滔不绝奔流的江水,语调很淡,神色一片澄澈空明,与茫茫水天作一色:“江波如梦,一去不还,这世间谁可长生不死?” “生命皆有涯——有人想要以有限之生洞悉天地变化,宇宙迁徙,万古兴衰明灭之规律义理,故而走向了清谈。” 第394节 他的声音轻轻一顿:“而有人,会将自己的姓名写入史书页,纵千载巨浪冲刷流水侵袭,依旧磨灭不去痕迹——你就是后一种。” 桓温默然片晌,唇角微抿道:“真是稀奇,旁人都瞧不上我刑家之后、掌兵出身,你却道作一声「负俗之讥」。” 谢脁语气轻轻地说:“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异志者尺寸之地犹隔天渊,亦何憾哉?” 桓温又是一阵沉默,蓦地大笑起来,持觞一饮而尽。 “不意今日竟能听到这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日”,他紧紧抓住了谢脁的手,神色热切,眸中绽放出了明亮的火光,“玄晖果然知我。” 他甚至情绪高涨地提议道,为谢脁倒满杯中酒:“得卿青眼喜不自胜,若是不弃,便在今日结为知己如何?” 谢脁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是,他到底说啥了,桓温忽然这么激动? 可是这杯酒的香气实在是太勾人了,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在迷糊中跟对方碰了碰酒樽。 叮地一声脆响,约定达成。 桓温见状笑意加深,举杯道:“今日浮生同欢,当一醉方休。” 谢脁一阵迷糊,一杯复一杯地与他对饮,很快就不胜酒力,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桓温给他盖上风帽,送回了房间。 参赛小分队的其他几人看见这一幕,反应各异。 谢灵运望着天幕,一阵大怒:“这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想干什么,玄晖自幼未曾离家,一派天真不谙世事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甚至当场就想拔剑冲出去,王维赶忙拦住了他:“使不得,再看看,他玩够了自然会过来跟我们汇合的。” 谢灵运一想也是,只是转头就在谢尚面前给桓温上了一大堆眼药。 镇西将军何等位高权重,立即跟他同仇敌忾了起来,桓温还不知道前方有怎样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 会稽城外的东山,一夜飞雪堆积,银装素裹。 到了第二日清晨,雪地中立即长出了一群毛绒绒的小萝卜头,是一群陈郡谢氏的孩子在堆雪人。 小曹植昨夜在山间又是舞剑又是念诗,折腾得太晚,很迟才起来。 待得终于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谢家众人早就堆好了许多雪人,全家每个人都有一个,还贴好了姓名纸条,一一对应。 “我也要玩!”他飞奔过去,“快给我堆一个吧!” 小曹植拦住了一个眉目清隽、病弱不胜的小哥哥,容貌放在外面倒也算得上出众,然而在谢家满门的夺目风华中,却又显得十分平平无奇了。 小曹植伸长脖子,去看他贴在雪人上的姓名:“谢朗,听起来有点耳熟——” 没想到他这么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自己,谢朗心中受宠若惊,轻轻咳嗽一声,苍白面容上勾勒出一抹笑意。 正想谦虚两句,便听见小曹植大声说:“啊,我知道了,你是大笨蛋,载入史册的那种笨!” 谢朗:??? 小曹植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称奇。 谢朗,乃是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故事背景板之一,抛砖引玉的那块砖,擒贼擒王的那个贼。 某年某月,谢安召集东山幼儿园的谢家子弟们一同咏雪,谢朗说了一句“空中撒盐差可拟”,不料谢道韫紧接着就来了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 可谓是高下立判,对比得十分惨烈。 “你真的好笨啊”,小曹植仰头瞅着他,如墨的眼眸中灵气十足,熠熠有神。 怎么看怎么玉雪可爱,却让谢朗觉得这熊孩子真是讨厌极了! 小曹植是叔父谢安的客人,谢朗不能把他怎么样,却可以冷暴力不合作,压根就不理会他一起堆雪人的提议,兀自将他晾在了一边。 小曹植只好一个人来到角落里,默默开始搓雪团,把它们都捏成圆滚滚的形状。 这是他第一次堆雪人,手指都冻僵了,只做出来一堆丑丑的东西。 他无比沮丧地将这一堆老六掷在地上,下一刻,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只嫩白柔软的小手,握住了雪球。 “我也要捏这个雪人”,小谢道韫声音清脆地宣布。 小谢道韫一身红裙,唇红齿白,披了软毛小斗篷,粲金色绣文在襟前镶出一只圆滚滚的兔子,领口边还有两根锦缎扎着毛球垂下,看起来好像画在瓷器上的新年娃娃。 小曹植很高兴,己方终于来了一个生力军,于是给她让了一块地方。 二人坐在一起,卖力地把雪团子打散了重搓。 他低头干活的时候,小谢道韫衣服上的毛毛球总是在眼皮子底下掠过,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小曹植鬼鬼祟祟地伸出了手。 吧嗒,带子一下被扯断了,小曹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趁小伙伴不注意,偷偷捏了一个同款雪球绑回了缎带上去。 小谢道韫对此浑然不觉,她已经在东山上住了好久,经历过几场大雪,对如何制作成功的雪人颇有经验,很快就像模像样地搞出了两个雪人。 “这个是我”,小曹植见雪人的头顶有些空,摘下了自己的玉冠给它戴上,又拿出一枚玉佩分给了旁边的雪人,挂在脖颈处,“这个是你。” 小谢道韫端详了一会说:“玉质温润上佳,成色很棒。” “我家里还有很多”,小曹植毫不吝惜地说,“这枚就送给你的雪人了。” 刘宋帝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新攻占的古印度笈多王朝开采出了很多很多的黄金和其他矿产资源。 小谢道韫想了想,笑眯眯地说:“那我以后也送你一个回礼。” “我想要檐下的冰凌”,小曹植眼珠一转,觉得那些冰凌看起来很像雪糕,咬起来嘎嘣脆,口感不错的样子。 “啊这。” 小谢道韫虽然觉得小伙伴这个主意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见他坚持,还是登登登跑过去,帮他扶住了梯子:“你要小心喔!”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一阵冷风吹过,她的手指霎时冻僵,便握不住梯子。 “哎呦”,小曹植一个摇晃从高处坠下,咕噜噜栽进了深雪地中。 好在积雪甚厚,他如同在棉花地里打了个滚,毫发无伤,反而像胜利者一般高高举起了冰凌:“我摘到了!” 咔吧,他清脆地咬了一口,下一刻,顿时爆发出了剧烈的哭声。 “怎么了子建?” 本来吧,李白趁风雪停下,前往林中练剑,凌厉皎洁的锋芒惊破了漫天雪光,琼林玉树都在剑影凝华中摇动,纷落似拂花。 他抬手拂去了肩上一片细雪,正收剑入鞘,恰听见小曹植的哭声,便赶过来问问。 一抹白衣如素觞云鹤般掠起,步上了山间石阶,小曹植看见他却是一动不动,伸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嘴巴。 李白眉峰微蹙,把他从雪地里抱起来,放在一旁的屋檐下,又温声道:“子建松手,给我看看。” 小曹植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活不肯将手移开。 李白还以为小朋友受了什么重伤,当即准备带他回去找谢家的家庭医师。 不料此时,小谢道韫上前一步,高高举起手里的一物,如展示宝贝般大声说道:“他的牙掉了。” 李白:“……” 他定睛一看,小谢道韫白嫩的掌心里真的躺着一颗牙齿,看情形似乎还是门牙,一时啼笑皆非。 李白看向小谢道韫:“子建这是怎么……” 小谢道韫秒懂,这般告诉他说:“方才他摘了屋檐下的冰柱吃,使劲一咬,牙齿就飞出来了。” 李白扶额,自家这蠢萌蠢萌的孩子哟。 小曹植用自己的两只手,一上一下,把整张脸都捂得严严实实,但在指缝里留了一处空隙,眼睛偷偷地往外看。 结果看见李白居然还在笑,他呜呜咽咽,哭得更加伤心了。 自己不仅牙齿没了,甚至全世界都在这一瞬背叛了他! 李白见他哭个没完,想起他昨夜看见自己舞剑,如此欢欣鼓舞的样子,抬起手指,从缝隙中戳了戳他的脸颊:“子建不想再看一次我舞剑么?” 小曹植扭了扭,虽然没说话,但手指缝却张得大了一点。 他目光注视着李白,见这一抹锐利惊鸿色,若行云流水般倾泻出来。 好似青天为卷大地为轴,茫茫白雪成了一张巨大无垠的宣纸,每一剑,都仿佛棠红坠雪、练霞点墨般,轰然坠落在纸面上。 不管见了多少次,他永远都会被这种惊世的美感所打动。 小曹植专注地看着那边,捂脸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李白一套剑法使完,并没有立刻收剑,而是信手摘了一串树梢上的冰雕,挥洒长剑,三两下顷刻雕琢而成一朵璀璨的梅花,花瓣宛然,迎风怒放。 “送给你”,他把冰雕梅花递给了小曹植。 哇,小曹植惊喜地睁大眼,咯咯笑起来。 在这一瞬,他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之事,觉得自己是整个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捧起自己的宝贝小花,扑进雪地里使劲打了几个滚,然后又蹦哒几下,飞扑向李白怀中。 李白笑着接住了他。 “泥吼厉害,我吼喜欢泥”,小曹植口齿不清,但又高高兴兴地宣布,“窝长大之后一定要成为泥这样的人。” 天幕前的观众:“……” 好家伙,这就叫做「我偶像的偶像最终视我为偶像」,形成了一套完美的逻辑闭环。 辈份该怎么算,李白、曹植、谢灵运,你们仨各论各的? …… 翌日,李白见小曹植掉牙实在可怜,决定带他去山下的会稽城逛逛,买一些好吃的。 谢安正在准备出海诗会的事情,故而没有和他们一起同行,小谢道韫倒是跟着来了。 小曹植听说过几天要出海,还有王羲之、孙绰也要来,顿时陷入了沉思。 这几个关键词在小曹植脑海中滚了几遍,一阵冥思苦想,似乎触发到了什么重要故事情节。 然而想了半天,该想的事没想起来,反而想起了另一桩事:“说到东山,我想起来了,你写过《东山吟》……” 携妓东土山,怅然悲谢安。 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 这是什么,这是带着如花美眷来到爱豆的坟头,直接坟头蹦迪啊! 第395节 蹦完迪还要顺便嘲笑一番,我这里风华正茂,但你已经“古坟荒草寒”了,堪称杀人诛心! 李白不等他说出正文,就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和善地微笑道:“没有门牙的小朋友,还是少说几句话为好,会漏气。” 小曹植委屈地不说话了。 小谢道韫只听到了一个标题,不禁好奇地问:“《东山吟》?这是什么?” 见她追问不舍,李白来了一个即兴创作:“自然是写给安石的吟咏了——故人栖东山,自爱丘壑美。青春卧空林,白日犹不起。松风清襟袖,石潭洗心耳。羡君无纷喧,高枕碧霞里。” 小谢道韫眸中闪过夺目的光芒,忍不住拍手道:“好棒啊,清新隽永,有林下高致,我好喜欢!” 她拉着小曹植,继续开始了对诗游戏,练习一些自然景物的创作接龙。 这般聊了一路,终于进城到地方了,李白准备带两个小朋友逛一逛城池。 然而一掀开帘子,便看见一道人影如风一般卷上来,清润似玉的少年嗓音沉沉响起: “陈郡谢氏之人吗,有人要抓我去跟寻阳公主结婚,荀某今日借地躲一躲,往后必有重谢!” 李白:“……”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便看见一群监察官员追了上来:“荀郎君在这里,有人看见他往这个方向跑了!” 监察官员们聚拢过来,却因为顾忌马车上悬挂的陈郡谢氏家徽,不敢随意打扰,只能站在一旁静候。 在江左,这一百多年间始终是一种门阀政治的特殊生态,皇权不兴,高门士族不大乐意与皇室结亲。 然而,乐不乐意是一方面,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拒绝又是另一方面。 颍川荀氏虽然高名在外,乃是名门之后,但如今无权无势,门第衰落,比不得有族人坐镇中枢、掌控朝政的陈郡谢氏、琅琊王氏。 这些监察官员都是司马家的皇室势力,他们敢得罪颍川荀氏,却还真不敢得罪谢家。 结果在一片寂静中,众官员听见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登时面色大变。 “不好了,难怪荀郎君要逃婚,他早就心有所属,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车中好像还有一个大人,不知是不是孩子他娘,怎么办,要回去禀告公主吗?” 李白:??? 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第145章 天幕前的观众见此情况, 已经哈哈哈笑成一片,瞬间涌动成了欢乐的海洋。 小曹植作为现场见证者,热情地奋斗在吃瓜的第一线。 九州书院师生群: 【宋祖刘裕】:子建, 你来说说,现场情况如何了? 【才高八斗的子建】:监察官员在马车外窃窃私语,但不敢进来, 我们懒得理会, 已经准备驾车走了。 【才高八斗的子建】:就是那些人听见太白开口说话,好像很是震惊, 无比敬畏地给让开了一条道! 【新皇帝王莽】:能不震惊吗, 本以为是孩子他娘,结果听见一阵悠扬动听的男声, 发现是孩子的另一个爹,监察官员在误会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梁武帝萧衍】:这是万万没想到的思路,你不指出来,朕都没想到事情还能朝这个方向发展。 【新朝国师王贞仪】:青莲诗仙风评日常被害。 【茶圣陆羽】:新皇帝迟早有一日会因为这张嘴被追杀。 【永初将军檀道济】:双手合十,幸好陈茜茜不在这个群里, 不然他和莽子两人就能分分钟拉呱出一台大戏。 【梨洲先生黄宗羲】:晋人就喜欢搞一些分桃断袖分光狎昵之事, 我准备以此为题材写一篇严肃的研究论文。 【兵仙韩信】:此言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冯梦龙来了。 【汉肃祖刘琨】:是冯梦龙来了不可怕, 就怕是白行简来了。 【唐代宗李豫】:@宋祖陛下, 什么时候给白行简安排一下参赛,朕甚是心向往之,迫不及待想看。 【唐王世子李世民】:@宋祖陛下,幼安可以在我们这里待到下周吗?我有一些新战术等着找他切磋。 【宋祖刘裕】:让幼安自己决定就好, 他没意见的话朕也没意见。 【唐王世子李世民】:好的, 安排! 【宋祖刘裕】:白行简不得参赛, 以免给学生造成不良影响。 【唐代宗李豫】:啊这,好吧好吧。 【秦始皇嬴政】:汉武帝,朕来通知你一声,冠军侯会在本位面多停留几日。 【汉武帝刘彻】:……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多停留几日到底是几日? 【秦始皇嬴政】: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年五月,再长则归期不定。 【汉武帝刘彻】:??? 【梁武帝萧衍】:笑死,隔着屏幕都能从这几个问号中读出一种崩溃的心情。 【才高八斗的子建】:哈哈哈哈哈,真搞笑。 【梁武帝萧衍】:子建小朋友居然还笑得出来?你们是来会稽城玩的,这下直接返程,根本没得玩了。 【兵仙韩信】:梁武帝,一名冰冷无情的儿童梦想毁灭者。 …… 小曹植看到这里,顿时垮了个脸:“啊。” 风雪之后,寒云舒复卷,城中的车辙犹覆着淡淡的冰痕,马车已经缓缓行驶,离开了城中的繁华路段。 这些前来追击荀羡的监察官员,都是基层小吏,并不敢追击陈郡谢氏,只能回去禀告寻阳公主,给陈郡谢氏正式递交信函要人。 小曹植拽了拽李白的衣袖,不高兴地瘪了瘪嘴:“我不想回去。” 李白也有点无奈,一来一去尽是白折腾,只得安慰他说,很快康乐摩诘会过来跟他们汇合,会给他带点小礼物,然后一起出海。 小曹植闷闷不乐:“那你再给我雕一朵梅花。” 他爬到窗边,半个身子探出去,从经行过的一处树梢折了一截枯枝:“我要这个,可以保存很久。” 李白取出小刀,手指飞舞之间清光流动,很快削出了一根木簪的轮廓,又极为细致地在顶端雕琢出一朵小花,红蕊舒展,盈盈怒放。 他转头打量了小曹植一番,直接给绑了一个丸子头,顺便将木簪插上去:“开心了?” 小曹植摸着木簪,不停地嘿嘿直笑,整个人都如飘在云端一般:“开心。” 李白趁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别说,小孩子,特别是小曹植这般金枝玉叶、养尊处优的小孩子,捏起来软软嫩嫩,手感真的很不错。 一旁,小谢道韫眼巴巴地瞅着这一幕,忽而试探着伸出手,在小木簪上戳了戳。 李白笑问:“你也想要?” 小谢道韫使劲点头,目光黏在雕工精巧的梅花上,许久都移不开。 李白又折了一根树枝,给她雕了一朵小雪花发簪,小谢道韫如获至宝地拿在手中,仔细观赏,反倒将自己原本价值千金的发饰随手丢在了一旁。 那个之前跳车进来他们的荀羡,就静静坐在一旁,支颐看着他们,此刻忽然轻笑了一声。 李白:“……” 险些把这个罪魁祸首给忘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眉梢微挑:“说吧,你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荀羡一派泰然自若地支起身,拱手作揖,端的是君子如玉,磊落风范。 假如他不是之前刚从座椅底下出来的话,真是个当世绝佳人,无愧乎「荀氏二玉」的称呼。 “在下颍川荀氏,荀羡荀令则,方才便是如你所见,不愿与公主结亲,故而有所叨扰。” 李白:哦豁,吃瓜. jpg 荀羡这个名字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有一个朋友荀七,住在南陵五松山,正是颍川荀氏的后裔。 而且……荀羡身上有两项独一无二的记录。 一是纵观数千年浩瀚历史,他是唯一一个主动逃婚的驸马,结果最后跑路不成,还不幸被抓回去成亲了。 当然,现在经过他们闹得这一出,荀羡既然已经成功脱身,司马氏那边估计不会再有下文了。 毕竟皇室找适龄的世家贵公子匹配给公主,是为了拉拢助力,结果荀羡如此抗拒,那就是接亲不成反结仇了。 荀羡身上的第二个记录,就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刺史,一地最高领袖,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权。 他成名早,死得也很早,在北伐前燕的途中去世。 他是荀灌的幼弟,二人相差十九岁。 荀灌这时候已经去世了。 这一家人仿佛沾惹了什么奇妙的早逝buff,曾祖荀恽,也就是荀彧的长子,早卒。祖父荀甝,早卒,年仅三十岁。父亲荀頵,早卒。从弟荀馗,早卒。 到了荀灌这边,还是早卒,荀羡自然也没能逃脱这个家族魔咒。 由于一出生就没了爹,荀羡是由荀灌抚养长大的,她对这个弟弟寄予了厚望,取字令则。 令,就是荀令君,荀彧的那个令。 则,是效仿、模范的意思。 她希望荀羡可以如远祖那样,平步中书,运筹帷幄,升拜鼎辅,扶摇入云,让颍川荀氏的郡望门楣再一次闪耀。 在这种情况下,荀羡自然不想和皇族扯上关系,平白招惹一身麻烦。 近几十年间,朝代政权更迭如流水,司马氏暗弱无能,还不知能苟多久,他不愿让自己的家族成为一枚皇权与世家门阀博弈的棋子。 此刻,荀羡听说他们要出海开诗会,当即提出要一起同行,躲避一阵风头。 “可是”,小谢道韫眨了眨眼说,“城中到处都贴着你的画像,到时候你一定会被认出来的,说不定还要吵吵嚷嚷,影响我们开诗会。” 小曹植脑海中灵光一闪,瞅了几眼荀羡:“让他变得认不出来不就行了!我有一个朋友特别擅长给人上妆,可以给他画成女孩子!” 从外貌来说,荀羡身量纤细,修长美好,容貌秀气,风度温文,这就完美具备了易弁而钗的天赋条件。 小谢道韫拍手叫好。 第396节 荀羡笑容微僵:嗯? …… 一日之后,见面之后,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小曹植匆匆忙忙拽上东山的谢灵运,看着荀羡陷入了沉思。 要他把荀羡打扮成女孩子? 可是他也只给王维一个人画过妆啊,技术水平尚未达标。 然而,迎着偶像无比期待的眼神,谢灵运哪能说出一个不字,只得回头请教了一番乔装打扮方面的行家祝音台。 专业问题就要找专业人士来解决! 祝音台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放弃了掩护本就摇摇欲坠的马甲,主动提议道:“我来吧。” 她现年十七岁,一切剧情都尚未开始,为了求学扮作男装,准备前往会稽书院。 结果路上因为庙会的事一耽搁,直接被迫加入了谢灵运的活动小队,跟着他一起上了东山。 镇西将军谢尚是何等精明洞彻的人,第一时间就将祝音台的身份背景查了个底朝天,将人找过来对质。 祝音台大惊,险些以为自己要被当场遣送回府。 不料,谢尚这个人素来离经叛道,视尘俗礼法如无物,不然也不会如此作风招摇,特立独行,甚至被时人称之为「镇西妖冶」了。 他不仅没觉得祝音台如此行径有何不对,反而抚掌大笑,声称自己会为她保守秘密。 祝音台心里七上八下,回归了小分队,这才发现谢灵运和王维对她的态度……怎么说呢,就好像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子似的。 祝音台心情复杂,感觉自己披马甲这么久,仿佛披了个寂寞。 她给荀羡整个装扮了一番,燕金钗,曳绛裙,皎月妆,幽菁色如云的水袖随风飘拂,烟行袂摇,任谁看了都要感叹一声倾国倾城。 荀羡:“……” 他已经上了贼船,这时即便是想要跳船也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他还需要借助陈郡谢氏的庇护。 他只得接受祝音台的仪态指导,提起裙裾,缓行过山间石阶,月华与星辉俱是温柔地缀满了衣衫。 第二日,东山上陆续有名士抵达,都是谢安请来的好友。 有东晋抬杠专家、清谈第一名、杠上开花小天才的丹阳尹刘惔; 有以文采著称,专门给各路大佬写墓志铭、如同集邮的孙绰; 当然还有王羲之。 他既是谢安的好友,也是谢安的书法老师,比谢安略年长,眼下正担任右军将军、会稽内史。 王羲之看着素纱掩面、清姿艳逸的荀羡,觉得自己之前来东山好像没见过此人,有些惊奇地问:“这位是?” 谢安微微一笑,眸若月华映雪霁:“这是荀……二娘。” 他其实并不想帮荀羡掩饰,平白招惹一桩麻烦上身,虽然不惮,但也很是让人烦心。 然而架不住侄女谢道韫一心想看热闹,谢安作为宠孩子第一名,只得答应下来。 王羲之若有所思,又看了荀羡一眼。 荀羡此前与他打过照面,生怕被看出什么问题,连忙掐着嗓子,轻轻柔柔地问候了一声:“右军将军好。” 王羲之微微颔首,飘然离去。 东山幼儿园的一众谢氏子弟,都在这一日登上了船。 放眼望去,一片珠玉琳琅,满目风华如云,海上波光映雪光,当真是“群贤毕至,少长贤集。” 谢安坐在船头抚琴,从容优游,如水的弦音铮然倾泻而下,宛如一枚枚流动的文字漂浮在水上。 谢尚极擅长吹笛,在一旁奏笛声相和。 王羲之倚着阑干,沉吟静思,孙绰叩舷长啸,意气风发,小曹植对着眼前如斯美景,诗意大发,正在拉着小谢道韫,挥毫泼墨,吟咏新的文章。 谢灵运立在船头,瑰丽的衣衫凝光而泛羽,宛然入画,如此吟咏道:“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扬帆采石华,挂帆拾海月……” 甲板尽处,雪浪低回,意自萧闲。 王维收回视线,神情澹然地举杯说:“今日之阵容,足可堪比真正的兰亭集会之时了。” 虽缺少王羲之的两个儿子,王徽之与王献之,但却有他们的加入,此消彼长之下,反倒超出了原阵容一截。 李白坐在他对面,修长手指把玩着杯盏,缓声笑道:“是也,若王羲之在此时挥洒成文,取名为「泛海集序」,定然亦是一道千古名篇。” 王维抬眸看他:“若论乘风蹈海之诗,太白当推卷首。” “哦”,李白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王维一怔,随即用一种「你怎么都不适当谦逊一下」的目光注视他,引得李白大笑,抬手在阑干上重重一击:“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摩诘如此清澈之人,想来也不想听到虚假伪饰之辞吧。” 王维:“……” 咋滴,你就这自我盖章诗坛第一了,可真是好能耐。 不过他和李白的诗确实不是一种画风,像眼下这般乘风破浪的景象,就有点超脱他最擅长的领域范围了。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觉到船只猛然一震,海浪格外迅猛。 王维不禁皱眉道:“风浪越来越大了,真的能继续前行吗?” 李白还在思考着还有八年才到历史上兰亭集会的时间,该如何将此事提前,以便完成副本任务,随口道:“是错觉吧,你第一次出海,等会缓缓就好了。” 他不由分说,将王维按到一边坐下,还给对方倒了一杯热茶。 王维将信将疑,也只得捧着热茶,打算缓一阵。 不料未过多久,又一个大浪潮头迎面涌来,船只剧烈一颠簸,整杯茶都洒了一地。 王维好容易才抓住阑干,稳住身形,讶然抬头道:“这也是出海乘船的惯常经历?” 李白心里有些吃不准,但见他第一次出海,怎么说也得给他做个表率。 于是一边把他拉过来坐好,一边安慰他说:“我提前几天就拉黑了明世祖,他又不在船上,怎么会遇见风暴呢?” 天幕上的郑成功:“……” 他颇为无语,将一串省略号发在了师生群中,抨击了这种肆意败坏他名声的恶行。 结果就在这一串省略号飘出来的时刻,王维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反应过来:“这次出海,是不是就是「谢太傅浮舟泛海」的那次?” 此刻,风浪越来越迅猛,滔天的波涛洪流凝结成巨手,肆意揉捏着小船。 王羲之早已变了脸色,示意船家返回,谢安却是不管不顾,依旧在船头镇定自若地抚琴,琴声激越铿锵,顷刻间穿透了白浪连绵,海波呼啸。 非常符合历史传闻中的一次记载,谢安邀请王羲之等人浮舟泛海。 遇见巨浪,众人皆震恐,唯独谢安面色不变,抚弦清歌,淡然如常。 至日暮云深,风浪散尽,始得平安归去。 想他乌衣濯素,在风急浪险中,弦声荡开青山辽阔碧海无垠,长风吹裂雪浪碎如玉屑,落似星子,却在眸底化为一片古井无波的平静,没有畏惧,只有从容。 这该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往后风雨飘摇,深渊千里,有许多次当谢安自己,当陈郡谢氏,当整座帝国摇摇欲坠,日坠星沉,他便也是这样澹然凝眸,从容振衣,落子无悔地走入下一场杀局。 李白沉默一会,却是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应该不是历史中的那次出海。” 至少那次最后大家都平安回归了,但眼瞅着现在,他们已经掉进海,命悬一线了啊! 轰,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巨响,一个浪头凶猛而至,将船只从中拍断。 第146章 茫茫海上, 狂风呼啸,翻涌不息的巨浪将船只撕裂,一众乘客纷纷坠入了海中。 “嘶”, 万朝观众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冬日天寒地冻,掉入冰海之中,着实是受了大罪, 况且情况看起来也十分危险的样子。 刘裕望着这一幕, 眉峰微微蹙起,决定派一个新参赛者开战船进入副本, 将落水者通通救上来。 关于这个人选究竟该落在谁头上, 首先得武力值高,熟谙水性, 并且具有丰富的水上行船经验。 否则就不是去救人,而是去送菜的了。 其次,最好是个才华横溢的文人,这样还能顺道和李白他们一起吟诗作赋。 刘裕抬眸在殿中扫视了一圈。 此刻,岳飞等人都忙于准备等会开学的教材和考卷, 辛弃疾也去了开唐位面, 并不在场。 唯有帝国众将,还有一群小朋友们, 坐在各自位置上, 边吃零食边看副本,十分惬意。 刘裕的目光正好扫到檀道济,小少年不明所以,缓慢抬起头, 顶着满脸白色奶油泡泡, 咧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陛下, 我可以去!” “吃你的吧”,刘裕微感无奈,不忍直视般地移开了目光。 这一下,又看见岳云和谢惠连正凑在一起,低着头,神色肃穆,无比专心致志地紧盯着二人之间的一块地方。 依稀还有交谈声传来: “蚂蚁搬家需要这么久吗,不然拿树枝捅它们一下吧。” “看我的,这里有一块糖,等会蚂蚁就会出来把糖块搬走的。” “不好,糖块太重,蚂蚁快要被压死了,快救命!” 二人手忙脚乱一通操作,反是双双跌倒,将一地蚂蚁惊得四散,仓皇奔逃。 宋祖陛下:“……” 现在家里小孩的精神状态真令人担忧啊。 他目光流转,看到沈约抱臂立在一旁,似乎正凝眉沉思,便抬手一指:“就你吧。” 沈约作为吴兴人,自幼在水边长大,精通泅水。 虽然他在后世观念中一直被认为是文人才子,但吴兴沈氏自从沈林子以降,还真就一直都是地方豪强,武将世家,民风十分彪悍,沈约从前也当过辅国将军、卫将军。 算是完美符合这个选人标准。 而且这家伙来刘宋帝国作客,蹭吃蹭喝这么久,是时候该放出去干点活了。 第397节 沈约微感惊讶,对他拱了拱手,襟袖若涟漪拂动,露出一截暖雪般的玉色手腕:“好的宋祖。” 既然沈约要去,梁朝诸人也准备跟着一起凑个热闹。 本来梁朝师生加起来正好五人,沈约,曹雪芹,萧统,萧纲,刘令娴,加起来正好可以组成一支小队。 但梁武帝一看见天幕上的波涛滚滚,海雾惊涛,ptsd顿时犯了,说什么都不准萧统参赛。 萧统有点委屈,他的老师、阿弟和好朋友都去玩耍了,为什么他不可以啊。 “父皇,我是采莲落水死的,又不是坠海……” “住嘴”,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武帝捂住胸口,被他气得眼前一阵发黑,“你今日就给朕待在宫中,哪里都不许去!” 萧统连忙给老父亲斟茶,动作温温柔柔,淡青色茶烟如雾般升起,仿佛窗外平静无波的远山秋色,青翠氤氲,水浸碧天天似水。 梁武帝灌了一杯茶,总算稍稍平静下来,见他情绪不高,便将语气稍稍放得温和了一些,安慰说:“我儿莫急,未来机会还有。” 说罢,不顾萧统的抗议,直接打开九州书院师生群,告诉宋祖他们位面可以出四个人。 刘裕见还差一个人,于是打开光幕,查看浩如山海的参赛者申请,准备从中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都在积极自荐。 【申请者李煜:朕生于江南烟水泽国,心向往之,愿往一试】 【申请者袁枚:妹妹新丧,想去陈郡谢氏体会一下家庭的温暖】 【申请者鱼玄机:先生说赛诗会是检验所学的大好机会,我要证明我的诗才足以流芳千古】 【申请者柳永:缺了我还叫什么诗坛盛事,根本不合理】 【申请者姜夔:咳咳,场中的诗人们要么逸兴豪情,要么山水灵秀,却无清空冷峻、白云孤飞的风格,某想要试试看】 【申请者白行简:救命,这个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不想看见我的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只盼换个世界生活】 【申请者威廉. 莎士比亚:哦上帝!如果愿意让我加入的话,我愿编写一部关于兰亭集会的舞台剧,在英伦进行举国巡演】 【申请者但丁:刚完成《神曲》地狱篇,准备和东晋的名士清谈辩论一下死后世界】 【申请者梵高:真的没有人欣赏我吗?我想找到我的知音】 刘裕一行行看下去,好家伙,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的理由,听起来都挺有意思的。 眼看天幕上情况危急,李白等人已经快要在海中沉底了,他也不好再耽搁,随手点了一个:“那就鱼玄机?” 鱼玄机上次被于谦从历史长河中钓出来,收为弟子,和他们都打过照面。 “可是,上一次易安姐姐说,要让鱼玄机和她一起参赛的”,檀道济这么说。 刘裕想了想,索性直接让天幕自动匹配了一个条件最符合的申请者。 天幕作为至高天意、万朝民意的集合体。 等于说,祂匹配出来的对象,要么是各方面都和沈约特别契合,要么是,在后世人的眼光中,众口铄金地公认为可以和沈约相提并论。 天幕很快给出了结果:“建议同意杜牧的参赛申请。” “推荐语: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 刘裕:“……” 众人:“……” 此刻,大殿中宛如死一般的沉寂。 这句话每个字都能读懂,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仆射”想来说的便是沈约,曾任尚书仆射,那么,前面的司勋应该就是指杜牧了。 在场的众人几乎都是将领,平日就算看史书,也只看王朝兴亡、战争捭阖,几乎不关注文坛的风云变幻,还真不知道杜牧究竟是谁。 便只能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 鉴于沈约在这方面前科累累,乃是天幕钦点的人间真情之海王,再加上此处都写明了“仆射余情”,让大家很难相信沈约是清白的。 众人望着沈约,眸中的意思也是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情债,赶紧说出来,趁现在还没答应杜牧的参赛申请,我们还能帮你解决。 就连沈约的爷爷、镇国将军沈林子,都忍不住握着他的手拍了拍: “你别怕,向来只有本位面欺负别人,还没有别人欺负我们的份。你若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别理他,直接打回去就是了。” 檀道济摆弄着自己垂落的一缕辫发,笑眯眯地说:“是啊沈贤侄,你赶紧把自己惹的祸交代一番,我好给你做主。” 沈林子大怒,挽起衣袖质问:“不是,你叫谁贤侄呢?” “咱俩同辈之人”,檀道济一派言之凿凿地说,“你的晚辈就是我的晚辈,我会把他当成自家子侄一般关怀的。” 沈林子听了差点吐血,甚至想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谁要你当成自家子侄关怀啊! 岳云却是有样学样,回身拍了拍沈约的肩:“贤侄好,要打架吗?我帮你打回去!” 忽然多出一群十几岁小朋友长辈的沈约:“……” 窒息. jpg 可他真的不认识这个杜牧是谁啊!!! 众人听沈约否认,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甚至还给杜牧掬了一把同情泪,觉得沈约一定是风流太过,留情太多,连结交过什么朋友都忘记了。 刘裕望着如此景象,不由摇了摇头,庆幸沈约仅仅是过来做客的,是梁武帝的宰相,而不是他的宰相。 否则,光是沈约的每日修罗场爆发,整个刘宋帝国就根本不得安生。 刘裕缓缓道:“既然休文本人没有异议,朕就先批准了这位杜牧的参赛申请。” 沈约:“……” 他有异议啊,很大的异议! 发现众人没一个相信他的,他只得指天发誓,自己真的从头到尾毫不知情,宋祖千万不要同意对方的申请。 刘裕怀疑地望着他:“既然毫不知情,为何要拒绝申请?” 真不是辜负了别人然后跑路了,就像你跑路离开陶弘景那样? 沈约扶额,虽然不知情,难道他就不会感到尴尬吗。 他正在这里思考着该如何说服刘裕,忽见不远处放置着传送门的位置,光芒一闪,少年辛弃疾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麻袋,极为缓慢地走入。 “幼安再见!” 在传送门的那头,少年李世民正抱起一大堆送他的礼物,疯狂往门里投掷。 李秀宁则不时给他递东西,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出片刻,礼物就堆成了山海一般,涌到了传送门这一边。 由于传送门有时间限制,很快就要关闭,但礼物还没送完,李秀宁直接伸手一推,将剩下若干装有珠宝珍物的盒子通通开启,噼里啪啦倾倒了过来。 辛弃疾整个人都被彻底埋在其中,只余一只手竖在外面,艰难地摆了摆。 刘裕正要伸手将他拉起来,忽听见礼物堆里传来了一阵呼喊:“陛下,武穆遗书!” 刘裕秒懂,立刻将最近抄了许多备份的《武穆遗书》拿出一个副本,卡在传送门关闭的最后一秒,紧急扔到门对面,恰恰被李世民接在手中。 “多谢宋祖!”他扬声道。 众人见此情景,相顾愕然,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将礼物都搬开,清理出一条道,把辛弃疾从最下面挖了出来。 刘裕见他衣袂凌乱,鬓发歪斜,但不改一派意气轩昂,金锋流焰般的洒脱意气,又见他手背上不知被什么尖锐的器物擦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就招招手让人过来,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末了,感叹道:“前人说裴楷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发皆好,朕犹不信。今日见幼安如此,果是玉人。” 辛弃疾顿时被逗笑了,神采奕奕道:“陛下夸人难道没有别的词汇吗,夸谁都是玉人?” 刘裕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他还夸过谁「玉人」,然后发现从谢灵运、谢惠连开始,几乎每个人他都夸过——岳飞不算,他比较擅长将岳飞夸出一通长篇大论。 宋祖陛下反思一秒,当即决定忽略掉这个话题,清了清嗓子道:“幼安对沈约的另一个相好……相处得好的朋友杜牧,有什么了解?” 辛弃疾:哈?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杜牧和沈约有一段缘分,他怎么不知道?! “这其中大约是有什么误会”,他这时也看见了光屏上的推荐语,「司勋绮语」云云,决意帮杜牧正名一下,“杜牧的年代大约在太白的一百年后,这句诗我也没听说过,可能是年代更往后的人写的。” “杜牧与沈约,虽然生平经历无比类似,都出生于名门望族,但因为父亲的去世而遭逢大变,都年少成名,诗文与为人皆风流蕴藉,浪漫潇洒,且都与一座江南城池有着无比浪漫的故事,流传千古,杜牧是扬州城,沈约是金华城。” 辛弃疾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描越黑,眼看众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连忙话锋一转: “虽然他们都很风流,是「赢得青楼薄幸名」,但他们彼此之间真的不认识。” 沈约:“……” 这他就感到委屈了,自己只是交友广泛了亿点点而已,但并没有醉梦青楼的风流韵事。 人家说的「仆射余情」是他的友情而不是爱情,到底是谁谁非得将他和杜牧扯一块? 他将这句诗发在了九州书院师生群中,要大家群策群力,找出作者究竟是谁,日后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新皇帝王莽】:作者是谁朕不知道,不过朕知道,「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这句诗,曾被后世一位大文豪引用,送给其花心滥情的表哥作为挽联。 【新皇帝王莽】:说来,这位文豪大家都认识,那就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之前天幕盘点人间真情的时候出现过,是太白先生的粉丝。 【新皇帝王莽】:金庸的花心表哥,亦是后世的一位文学大家,名为徐志摩。 众人:啊这。 李白的粉丝群体还真是多姿多彩。 王莽一看大家都感兴趣,当即来了劲,将一堆八卦娓娓道来。 什么,“金庸对表哥徐志摩讨厌得深沉,在小说里写了个好几个表哥角色,慕容复,卫璧,汪啸风,尽是反面角色。” 又是什么,“徐志摩的笔名云中鹤,被金庸写进小说,成了江湖上的第一大淫贼。” 还有什么,“「司勋绮语,仆射余情」都是金庸用来讽刺徐志摩,用沈约和杜牧的典故嘲讽徐志摩为人风流,到处留情。” 如此鲜甜的瓜谁人不爱吃,围观群众听了直呼过瘾,后世人真会玩。 沈约觉得王莽真讨厌,主打一个含沙射影,仿佛字字句句都是在戳他的脊梁骨! 王莽:嘻嘻,被你发现啦。 刘宋众将倒是特别关注了一下“在赵宋哲宗时期,姑苏慕容复试图复国”这个故事。 原因无他,只因慕容氏的最后一个国家南燕,正是被刘裕所灭。 第398节 慕容氏帝室当时就被送往建康城,满门抄斩,没想到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居然还挺顽强,又有幸存者苟活下来,贼心不死,一直坚持了好几百年。 “赵宋果然很弱小啊,就这样都能被慕容复差点成功”,众将不禁感叹。 刘裕往天幕上扫了一眼,见李白和王维等人各自抱着一块浮木在大海上漂流,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就继续问辛弃疾:“幼安觉得要让杜牧和沈休文一起吗?” “可是”,辛弃疾正好看见了光屏上有李商隐的参赛申请,带了一丝迟疑地说,“把小李杜拆开,这样不太好吧。” 杜司勋这个称号虽然来源于杜牧的官名,但最初在文坛上被炒热起来,似乎就是因为李商隐的诗。 “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惟有杜司勋。” “有什么不好的”,刘裕对此不以为意,“等会朕来看看这个李商隐的资料,要是身份合适的话,下次给他安排别的搭档。” 结果一番查找,还真被他找出来点东西。 李商隐还有另一个组合,那就是“三十六”。 有的人并称,是因为实至名归,并肩将姓名写在了书山文海的巅峰,比如元白、刘柳。 而有的人并称,纯粹就是硬凑,比如李商隐、温庭筠、段成式。 三人之间毫无关联,甚至连擅长的作品都处于不同领域,一个写诗,一个写词,另一个写杂文,只是因为都在族中排行十六,所以并称为三十六。 刘裕点击同意,直接就把杜牧放进了沈约小队,沈约回到梁朝位面开出了一艘船只,接上曹雪芹等人,便进入了兰亭集会位面。 唐文宗位面,李商隐看见此等结果,深感无语。 他不仅被抢走了一个cp,还莫名其妙又硬凑了两个压根不认识的人,遇见这种事找谁说理去。 …… 沈约来到了大海之上,霜雪凝碧,长风呼啸。 谢安早已组织了众人进行安全逃生,都就近抓住了浮木和桅帆等物,漂浮在海中,一时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只是在等待着过往船只出现,进行救援。 即便在这个时候,谢安的神色依旧十分淡然,将他的古琴搁在一边的帆布上,容色镇定,毫无慌乱之色。 不得不说,平静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陈郡谢氏的一众小朋友们见叔父如此镇定,还道他早有安排,顿时也不怎么慌了,甚至还有闲心在海面上泼水玩耍起来。 小曹植一手按着浮板,一手拨弄着往来挪动的游鱼,试图打捞一条,冰冷的海水将他的手指冻得通红。 “我的小木簪!”他忽然惊叫一声,一个浪头迎面攻击过来,将他的木簪冲走了。 眼看他想要飞身去追,李白连忙将他拉回来:“莫要乱动,回去我给你再雕一个。” 小谢道韫也板着脸,充满严肃地看着小曹植,戳了戳他的包子脸:“危险哦,叔父让我们都不要乱动的。” “哦”,小曹植安分了一会,便感到无聊了,他在冷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打捞上去啊?” 李白倒是一点都不急,他知道自家陛下肯定会安排人来救他们的,果然,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在师生群里看见沈约的消息:“你们在何处?摆一个醒目的坐标出来,我现在赶去接你们。” 此刻风暴渐息,海水冲归于平静,李白想了想,一转头,见镇西将军谢尚的花衣服颜色如此鲜艳,即便浸在水中也是光彩夺目,当即将他的外袍一扯,爬到船板上,高高举在了最前方。 沈约一面划船,曹雪芹一面坐在船边四处探望,明明已经无限靠近了那个地方,却始终没找到落海的众人。 王维从浮板上拿过谢安的琴,信手一拨,空灵的乐声穿透了深冬海上层层厚重的铅云,与奔涌不息的海浪声,如同一道信号,指引着沈约前来。 李白拔出了自己的剑,作一阵弹剑歌,和着优美的韵律。 顺着琴声和乐声,沈约终于找到此地,将一众在风浪颠簸之中的名士,以及小朋友们都通通打捞了起来。 萧纲为每一个人都递上了毛毯和热茶,又递上了新的衣衫,刘令娴在一旁热情招呼:“各位冻坏了吧,快暖暖身子。” 众人本在瑟瑟发抖,见他如此,简直感动得热泪盈眶,刘令娴那云鬓花颜、姝丽翩然的身影,萧纲那忧愁低眉、温软似水的风度,也如同温暖的阳光一般照耀着他们的心田。 坐进船舱中,几杯热茶饮尽,气氛逐渐恢复了热络。 谢安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原原本本并无差错,便一振衣袖,澹然微笑道:“继续出海!” 他可没有忘记本次出海的目的,是要开家庭诗会,教导陈郡谢氏各位小朋友的。 哎,还要继续出海吗,沈约有点惊讶,但转头见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疑虑,便也点点头同意了,将船桨交给了陈郡谢氏的船夫。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 “一定是你太紧张了,这才出现了幻觉”,曹雪芹见他在甲板上不住。走来走去,晃得人眼花,只得将他拦住,“坐下歇歇。” 沈约坐到他身边观看,见他拿着纸笔,浩浩荡荡记了一长串东西,不禁讶然道:“此为何物?” 曹雪芹将纸掀开到了下一页,微笑道:“是对于方才我们将众位名士打捞上来的过程的全记录,我等会要效仿十二钗,推出一个东晋十二美排行榜,这些都是最珍贵的一手资料,休文若是有空,记得也帮我写上一些。” 沈约点头,表示会多多留意的。 然而他一转身,还是不对:“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曹雪芹见他今天还没完没了了,转眸望向刘令娴,示意她快点想办法将沈约带走,莫在此处制造焦虑。 刘令娴拿出一本笔记,上面是最近编纂文选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先生在刘宋位面躲了这么久都见不到人影,我有一些事想请教先生。” 沈约谈到正事还是非常认真的,当即就携她的手进了船舱,早将别的事抛之脑后。 而此刻…… 千里之外,杜牧正站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眉头紧皱。 不是吧,他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他的队友呢,有没有人过来知会一声啊?! 【作者有话说】 全场最佳:王莽,永远带着他的瓜,走在万朝前线 第147章 杜牧一进场, 就掉落在一只典雅精美的兰舟上。 四周波纹碧皱,大雪皎然,小舟未置船桨, 一派自在地随着融化的雪水飘动,悠悠然如白鸟般轻盈回旋,莫知将去往何方。 杜牧:“……” 该谢谢天幕没有将他投放到水中央吗? 他见此舟如此闲适, 甲板上搁置着琴书笔墨若干, 料想舟中必是高人所居,当即轻轻走了过去, 预备叩响舱门。 手方举起, 里面便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少年声音说:“船入江中,距离嘉宾家中已然不远, 官奴也当收拾收拾准备登岸了。” 杜牧听到「官奴」的称呼不禁一愣,心想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待下一刻,里面传来了小童清脆的应答声,他才反应过来,哦, 在这个年代, 官奴也是王献之的小字。 小王献之裹着毛绒绒的白狐裘,看起来很小一只, 眉眼却是灵动无比,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灵秀之意。 正盘腿坐在窗边,翻看一卷王羲之的书法手札。 他的兄长王徽之以一个极其散漫的姿态躺在榻上,长发散落,衣襟半敞, 主打一个不拘小节。 王徽之见幼弟一直盯着手札不放, 便挑了挑眉:“官奴看出什么来了?” “阿父好看”, 小王献之指向王羲之的行书手卷,又伸出嫩白的手,在一旁王徽之新写好的字上点了点,“你的,丑。” 王徽之笑容转深,蓦地支起身,不顾他的挣扎一把将他抱过来,使劲捏了两下他的脸。 见小王献之鼓起脸,满是不高兴地看着他,他顿时就高兴了:“呵,你才多大啊,就敢来嘲笑为兄了,回头记得把临帖补上。” 闻言,小王献之宛如一块失去梦想的毛绒抱枕,瘫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王徽之轻笑,准备带他到甲板上看看风景,结果一推门,顿时和杜牧打了个照面。 照常理而言,一般人见到船上多出一位陌生人,多少都会有点警惕。 但王徽之是谁啊,他是天下第一放荡不羁轻佻喧嚣的——名士(熊孩子),生性落拓,不拘小节,思维哪能跟常人一样。 曾有「雪夜访戴」,山阴夜雪之时,忽然思念起了远方的朋友戴安道,所以披雪乘船,历时一夜方才抵达,到了门前却不愿见戴安道,随意一挥衣袖,兴尽而归。 雪夜访戴,何必见戴? 还有「邀笛步」,虽然未曾出仕,但邀请当时位高权重的大佬桓伊给他演奏笛子,丝毫没带怕的。 另外,还有什么见火望履、钻进老上司的车避雨、上门拜访但独自坐在竹林里长啸,气得主人将他赶出去,之类的,主打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随意地扫了杜牧一眼,见此人清英雅秀,诗骨风流,颇合自己眼缘,索性就将新写好、墨迹犹未干的书法往杜牧手中一放,神色满是淡然:“拿去看。” 如此理所当然,让杜牧都不禁愣了一下。 转瞬想起这人在历史记载中是个什么作风,微微莞尔,拂袖展开了长卷。 平心而论,王徽之的字虽然比不上其父,但放在整个东晋也是上上品的水准,杜牧逐字看过去,淡笑道:“其势纵横,但恐失之疏放。” 王徽之眉梢挑了一下,正要说话,杜牧却截住他的话,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闻君擅琴,请为我鼓奏一曲。” 天幕之前盘点人间真情,恰好提到了王氏兄弟的「人琴俱亡」。 说王献之死后,王徽之取其故琴而弹之,弦亦不调,悲恸哀绝,月余亦卒。 这也算是一种殉情,只不过殉的是一种感人至深的亲情。 小王献之惊愕地看着杜牧,不明白怎么可以有人这么冒昧,太没礼貌了,第一次见面就要他兄长弹琴,简直将他兄长当成了伶人乐工一样。 王徽之却是大笑,蓦然一振衣衫:“好。” 杜牧单手支颐,聆听他的琴音,本想集中精神,结果越听越是眼皮发沉,险些昏睡过去。 小王献之生气地看着他,这个人的听琴态度也太不端正了! 好在这时王徽之终于一曲结束,用充满欣赏的眸光注视着杜牧说:“很好,你果然听明白了此曲的真谛,此乃自然天籁之音,理当洗去尘心,鸥鹭忘机,有飘然欲醉、昏然沉迷之感。” 杜牧走到船边,吹彻江上一缕澹荡呼啸的冷风,这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些:“看来,凡尘心愈重的人,愈不能领会你的琴音,是么?” 王徽之将琴随意地推到一旁:“自是如此。” 杜牧微微一哂:“我非世外真仙,时常耽溺于红尘,周旋于烟火。” 王徽之已经将杜牧看作了自己的同道中人,当即为他据理力争道:“入世者未必有凡心,对天对地清白,对人对己无涉,随时皆可以散发抽簪,如此便好。” 杜牧神色淡了些,寂然未语。 他来的时候是大和九年,外任洛阳,恰好避开了朝中甘露之变的惊天浩劫。 他早年学的是经世致用之学,综研兵戎策,为《孙子兵法》写注,献计平虏,多少是有入世兴国之念的。 本想着来日方长,庙堂多风波,总可以寻找到安渡之舟,青云之路,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进入了副本,看到了那一句「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 第399节 既然已经知道了后来的路如何,知道自己一生最后留下的声名皆归于「司勋绮语」,那么,还要坚持初心,行走自己本来的路吗? 王徽之目光在他脸上定格了一晌:“你似乎很纠结。” “我不是纠结”,杜牧立在船边,远方的如画青山、偃蹇冰霜尽皆倒映在他眸中,如水墨晕染,“我是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之路。” 王徽之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兴尽而至,此生走到哪里便算哪里,你因何而困顿?” 杜牧沉默了一会,确实觉得此等不愉之事一时半会思考不出结果,便搁置到一边,问王徽之:“你欲往何处去?” 王徽之告诉他:“嘉宾家,吃鹅。” 杜牧反应过来,这个嘉宾应该就是郗超,小字嘉宾,也是王徽之的表兄。 王徽之的母亲郗璇,女中仙笔,是郗超的姑姑,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书法家。 后来活了九十多岁,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将夫君王羲之和所有儿子都送走,可谓见证了整个东晋的时空交替,岁月流转。 郗家人都参与了历史上的兰亭集会,郗璇的兄长郗昙,也就是王羲之的大舅子,更是带着《兰亭集序》真迹进了坟墓殉葬,没出几年就被盗得底朝天。 杜牧微微惊讶:“郗嘉宾未曾出仕?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已经去了桓温帐中了吗。” 王徽之淡淡道:“本来要去的,结果不知为何桓大司马经过京口并未停留,亦未曾拜访当地世家,嘉宾觉得他无理,便暂时不打算搭理了。” 杜牧:“……” 这题他会! 他看了一眼天幕,将评论区往前翻了翻,赫然便发现前段时间,因为谢脁执意要走瓜洲外镇,桓温反正暂时也没什么公务,为了陪同自己新结实的知己,就一道去了,正好和郗家人的行踪完美错过。 杜牧心情复杂,郗超可是桓温未来的谋主,著名的入幕之宾啊,怎么能就此散伙呢。 然而,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又不在九州书院师生群中,和刘宋帝国众人也是完全不认识,也只能在心中祝桓郗二人自求多福了。 王徽之又道:“嘉宾素来心机深沉,喜好打造自己的名声,所谓「盛德绝伦郗嘉宾」,我常利用这一点让他为我背锅。” 比如吃鹅。 众所周知,王羲之视鹅如命,百般珍爱,曾有过书法《黄庭经》换白鹅的佳话,甚至与鹅同寝同坐,同吃同卧,成天腻在一块,让人怀疑鹅才是他的本体。 所以,王羲之当然严厉禁止家中有人吃鹅。 但架不住烤鹅实在是太好吃的,王徽之偶然吃过一次之后便念念不忘,于是就将歪主意打到了郗超头上。 恰好郗超家养了一群很不错的大白鹅…… 说话之间,船已经停靠在岸,王徽之已经将杜牧理所当然地看成了同行之人:“走吧,去吃烤鹅。” 他走出几步,复又折回头,将一枝花斜插在杜牧的兰雪衣衿之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杜牧告诉他:“杜牧,字牧之。” 时人论交先谈门第,王徽之顺口问了句:“京兆杜氏?” “是也”,杜牧微笑,虽然是几百年后的京兆杜氏。 “想来你已经认识我了”,王徽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天下无人不识我,我便不做自我介绍了。” 他见杜牧还停留在原地,转而望向四周,并无离去之意,不禁怪道:“你还有甚事?” 杜牧打量一番,最终从树梢间摘下一捧花,犹待浥露与凛雪,从从容容地说:“不宜空手上门,总要带些礼物。” 王徽之欣然叫好,又对他说:“嘉宾的手艺相当不错,你下次想来吃烤鹅,就可以直接过来” “啊这”,杜牧扬眉,“这样不太好吧。” 王徽之鼓励他:“你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 杜牧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你这次上门,提前通知郗嘉宾了吗?” “没有啊”,王徽之一脸理所当然,“我人去了那里便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何须提前通知?” 杜牧眉心跳了跳:“若是郗嘉宾不在——” 王徽之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那便破门而入,占其室,据其庐,自行制作烤鹅。” 杜牧:“……”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强盗啊! 他顷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王徽之已经伸出手,径直将他拉走了,这时候便是想要抗议也不能够。 结果到了那里,很不幸,郗超真的不在家。 看门的小奴告诉王徽之:“郎君听闻桓将军北上荆州,前思后想,已经骑马去追赶桓将军了,愿为其效命。” 王徽之不以为意,他根本不关心郗超,只关心大白鹅。 谁料看门小奴继续说道:“郎君将大白鹅尽数带走,说是早就猜带到王五郎你会上门,不能将鹅留下,白白便宜了你。” 小王献之听说鹅没了,嘴巴一撇,露出了无比失望的神情。 王徽之沉吟片刻,随即当机立断地挥了挥衣袖:“很好,那我们也北上去找桓温!” 他就不信了,这次一定要吃到郗家的烤鹅。 小王献之未料兄长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竟能下如此大的决心,眸中充满了敬佩之色。 王徽之一掷千金,立即雇好了一辆马车,匹配了日行千里的骏马,准备先行赶到桓温的荆州刺史府。 杜牧看了一眼天幕,谢脁还在带着桓温四处游山玩水呢:“我们若是去早了荆州,那边根本没有人。” 王徽之却对此毫不在意:“没有人正好去周边游山玩水,我还未曾去过荆襄地区。” 杜牧无奈,又想想去了荆州前线,没准还能用自己的兵法知识给桓温出点主意,于是决定陪他一起。 …… 另一边,大海之上,陈郡谢氏的船只中。 谢安终于圆满地完成了本次教导族中子弟的任务,并组织所有小孩都进行了吟咏大海的赋诗,琳琅满目,各有千秋。 除了谢玄因为年纪太小还没入学,陈郡谢氏的众多小不点中,以谢道韫的诗歌为最佳,谢韶次之,万年背景板谢朗侥幸得了第三名,却被小曹植好一通嘲笑。 谢朗忍不住怒了:“有本事你自己写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什么东西来!” “写就写”,小曹植才不怕他,毫不怯场地端起笔,潇潇洒洒一气呵成,“喏,写好了。” 谢安拿起纸细阅,颇为惊叹,传给众人也是交口称赞,最后公推小曹植今日的作品为第一名。 李白、王维、谢灵运等大佬们也各自写了一首,最后由王羲之铺纸研墨,将这些诗抄录下来,放在了今日聚会的集子中。 王羲之写字的时候,谢灵运就在一旁等着,等上岸之后,众人都暂住到了东山,便趁夜潜入王羲之房间,偷偷将原件拿走,连夜临摹了一份换上去。 被迫给他望风的王维:“……” 这等骚操作真是让他叹为观止! “曾外祖父不会介意的”,谢灵运一边进行着惟妙惟肖的模仿,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这份真迹带回去,怎么着也是可以作为传家宝流传后世的存在。” 王维叹气:“你高兴就好。” 王羲之第二日醒来,拎起纸笺看看,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用疑惑地目光打量向众人,谢灵运神色淡然,浑然作一副若无其事之态,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参赛者们也算是初步熟悉了时代背景,接下来便该思考如何完成副本任务。 如今距离兰亭集会还有好些年,也就是说,他们要重新组织一场与历史上那场迥异的集会,最好是名流汇集,阵容惊艳千古,越璀璨越好。 举办一场聚会,必须要考虑的,无非就是人,地,和预算的问题。 首先是人,该请那些人呢,这个年代又没有一份公认的名士排行榜。 想到这里,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曹雪芹:“你不是要按照红楼十二钗的标准,推出东晋十二美吗,进度如何?” 曹雪芹将记录本摊在膝上,不则不徐地说:“进度尚可,主要难度有二。一是必须要对所有上榜名士进行画像,流传开来,以便增加榜单的公信力。” 毕竟「十二美」这种东西是很主观的,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标准,见不到画像只会导致争吵不休。 “我可以画”,谢灵运立刻举手,又转身将王维的手也举起来,“摩诘也可以。” 王维:“……是的,我可以。” “还有剡溪的戴安道也是极为出色的画家”,小曹植提醒他们。 如此一来,画师就算是找好了,只需要找到相对应的名士给他们画像就可以了。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曹雪芹抬手在桌案前点了点,“需要一个榜单发布平台,必须是极具可信度的,这般才能将信息快速传递向四面八方。”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这个难度是有点大啊。 “直接将榜单张贴在各处交通要道?” “谢安、谢尚作为江左知名人士,让他们打广告帮忙宣传?” “到客栈找一群说书人,每日说一名排行榜上的名士故事,吸引大量观众?” 【作者有话说】 曹雪芹:搞事搞事搞事,快搞起来 第148章 众人见讨论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齐将目光投向沈约。 在场的诸位参赛者中,仅有沈约一人担任过帝国丞相,理应精通舆论宣传之事。 沈约却颇感为难, 他可没在梁朝搞过什么排行榜,略一沉吟,提出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建议:“专业问题应该找专业人士求助, 不如问问宋祖陛下?” 大家欣然同意。 由于身在副本内的参赛者, 可以随时保持和本位面连通,所以他们很快视线聚焦在了视频那端。 正在吃瓜看戏的刘裕:??? 你们都看朕干什么, 这题朕也不会啊。 然而, 刘宋帝国的各位显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 刘裕乃是传奇缔造者,神操作频出,光是开设九州书院这一桩事,就堪称万朝最大奇迹。 总之一句话,我们陛下无所不能! “陛下帮帮忙”, 谢灵运指尖抵着下颌摆出一个祈求的姿态, 眨眨眼说,“现在这些问题只能靠你来解决了。” 第400节 小曹植紧盯着镜头, 声音清脆地说:“出发之前陛下你说过, 我们在里面玩得开心就行,出了什么事你会给我们兜底的。” 沈约也凝眸微笑,一片波光月色如飞絮般浮动在眉间:“有劳宋祖陛下。” 就连晋安王萧纲都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不错,宋祖定然可以为我们指明方向。” 梁武帝从直播中看见这一幕, 险些当场昏迷。 他这个君王/父亲当得到底有多失败, 他的宰相和儿子遇见问题,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来找他求助,而是去找刘裕? 今日,建康城中又多了一位心碎之人。 刘裕见所有人的目光尽皆透过镜头看过来,充满了期待,也不再推辞,沉思着说:“论起这东晋十二美的评选,首先是标准问题,不可专以外貌而论,应当兼采风骨、气度、特长、才华、佳绩诸多选项。” “且以现世为准,而非历史上的声名。” “譬如荀羡美则美矣,但目前还并无什么亮眼的事迹,则现在的他就不能入选。” 众人想起荀羡……不对,这些日子扮作女装混入陈郡谢氏的荀二娘,纷纷嘴角一抽。 “陛下所言甚是。” 刘裕又道:“你们心中可有人选?” 曹雪芹拿出记录小本子,将连日以来的观察结果分享给大家:“这些只是一个粗略的上榜名单,不分排名,有谢安、谢尚、王羲之。” “另外历史上其他知名的美人、名士还有,戴安道,卫夫人,殷浩,会稽王司马昱,郗超,王徽之,桓大司马……” 他抬手将小册子翻到下一页,摸出一只羽毛笔,刷刷记录道:“我准备将卫玠列为榜首。” 沈约深感无语:“卫玠在这个位面都埋骨成灰多少年了,若是他也能算,为何肃祖刘越石,还有潘岳、陆机、陆云、嵇康,这些人算不得?” 曹雪芹并不接受他的质疑,语气温和地说:“休文此言不虚,这些人自能算得。” 沈约不觉摇了摇头,告诉他:“你这是王安石题诗谢公墩——与死人争地。” 都说死者为大,这些已然身故的名士们谁还没个晚辈后人、门生后进了,他们往往带有强烈感情色彩,会导致十二美排名的公信力大大减弱。 曹雪芹攥着小册子,神色颇为惋惜:“可是,不把卫玠排进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在历史长河边见过卫玠本人,那真是倾世的风华,花枝满目,澄江皎月,落雪无声。 刘裕听到这里,生出一个主意,拍板决断道:“不妨设立两榜,一榜为在世者,一榜为已故之人。” 曹雪芹觉得宋祖陛下真是个天才:“就如十二钗正副册?” 刘裕颔首:“正册为当世之人,副册上迄姜维,下至某年某月去世的某人。” 曹雪芹惊奇地问:“怎么还有姜维?” “怎么就不能有姜维了”,谢灵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姜维乃是「蜀官多英俊,无人出维右」,难道还不配上十二美榜单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曹雪芹立刻说,“只是姜维处于季汉年代,过于久远,不如从西晋年间的嵇康开始。” “热知识”,小曹植从书本里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他,“嵇康去世比姜维还早一年。” 曹雪芹:“……” 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乱感! 初步敲定要设立正副两册,大家开始进一步敲定人选。 “且慢”,刘裕又道,“既然「一统天下」也是副本任务之一,尔等不必将目光局限于江左一地,可以放眼北国南疆。” 众人深觉有礼:“北方的话,慕容恪?” “慕容恪是长得高,两米一左右,而且气度潇洒雅量,不一定俊美吧。” “那就苻坚。” “怎么秦王又出来了……这个年代他出生了吗?” “出生了,今年七岁。” “你们确定要让一个换牙小孩加入十二美评比?” 小曹植闻言大怒,双手叉腰,目光愤怒地扫向曹雪芹:“换牙小孩怎么了,万一正好赶上掉牙期,可以让他闭着嘴,安安静静地画像啊!” “不可以有年龄歧视”,谢灵运站出来和自己的偶像统一立场,“子建说得对,谢安三岁就被称作「风神秀彻」,何况苻坚现在已经七岁了。” 曹雪芹并不将他们两个小朋友的意见当一回事,和沈约凑在一起,自顾自地记录着名单。 小曹植生气起来,又觉得有点委屈,鼓着脸看向视频那头的刘裕:“陛下。” 刘裕隔空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一丝安抚意味,徐徐说:“不若再开一个十二美又副册,专为幼龄未冠之人设立,可放入谢道韫、苻坚、郗道茂等,子建也可以参与。” 小曹植没想到有意外之喜,笑容一下子粲然绽放出来:“真的吗?” “当然”,刘裕为他进行了规划,“晋时慕隐之风盛行,你虽在副本中没有身份,并非门阀子弟,却可以自称是世外隐士高人的后代。” 小曹植一声欢呼,蹦起来,挥拳向天:“芜湖!” 刘裕又道:“照这个标准,你们若是感兴趣,皆可以用隐士高人或其后人的身份参与排名。” 闻言,王维长舒一口气,还好他跟别人打交道,报的是太原王氏的名号,这等出风头的事看来没他的份了。 谁料下一秒,谢灵运便握住了他的手腕:“既然大家都要参与,那摩诘便作为我的好友加入陈郡谢氏阵营吧。” 又将沈约往前一推:“休文的母亲是陈郡谢氏人,你也加入我们家。” 沈约:“……” 他母亲确实来自陈郡谢氏,是谢脁的远房小姑姑,非要掰扯这段关系倒也没错。 但是,谢灵运到底打算给陈郡谢氏扒拉多少人才? 谢灵运转眸看向李白,极为轻快地眨了眨眼:“太白作为我的好友,也应该挂上陈郡谢氏的族徽对吧。” 这玩意还是他半路上让谢尚赶出来的设计,主打一个甄别度,谢尚设计得一通花里胡哨,五颜六色,谢灵运通通不感兴趣,最后选了一款最为素净的镂空山川浮月的图案。 李白缓缓点头,将小徽章别在了衣襟处:“好。” “还有子建”,谢灵运直接俯身,手动给小曹植戴上徽章,满意地捏了捏他的小脸,“从今日起,你也是我们谢家的人了,知道么?” “好呀好呀”,小曹植快活地转了一个圈,欣赏小徽章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模样。 曹雪芹顿时汗颜,陈郡谢氏本就美人众多,再被谢灵运这一通操作,完全是要霸榜的节奏啊! 可别到时候,正册一到十二名后面全都跟着谢家的title啊! 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刘裕,希望刘裕可以管一管谢灵运,制止这股不正之风。 然而,刘裕这般护短的人怎么可能给曹雪芹一个外人主持公道,完全就当没看到,轻描淡写地切入了下一个话题:“这是人选,还有榜单发布的宣传和运营。” 众人一听,顿时发愁。 刘裕确实让他们带了很多金银进来,但这些钱虽然足够花销,衣食无忧,距离将东晋十二美榜单宣传贴满江东,还是差了很多。 起步资金该从哪里来呢—— 关于这个问题,刘裕本人也是爱莫能助。 要让他做,直接去打一场仗,把东西抢回来,就有钱了,但参赛的文人们显然不能走这种路线。 如何才能以和平安全的方式,快速搞到钱?刘裕陷入了沉思,最终决定,术业有专攻,还是去找专业更对口的人吧。 诸天万朝之中,弱的位面都是相似的,强的位面则各有各的强法。 比如汉武帝位面侧重于全方位无短板,吕布的温朝特别尚武,朱祁钰的景泰位面主打一个休生养息,安宁静治。 刘宋帝国,那就是文武兼备,武德充沛,文光璀璨,明世祖位面同样也武德充沛,但更侧重于贸易强国。 像这种涉及到金钱的问题,郑成功才是此道大师。 岳飞接过镜头,和那边副本里的人保持着联络:“陛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见明世祖。” “可是,现在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了”,刘裕说,“等一会再去吧,吃饭最重要。” 岳飞有点无奈,就算是到了饭点,也不能丢下副本的人不管。 刘裕见他坚持,从袖中摸出一个圆滚滚的橘子递给他:“鹏举先吃这个,快去快回,朕等你。” …… 岳飞拿出微型传送门,前往明世祖位面。 结果很不巧,大明一众高官皆不在,将领之中只有周瑜留下坐镇中枢,掌握机要,确保帝国正常运转。 “岳王好”,周瑜从容微笑,告诉他说,“陛下和晋王他们都带兵去大汉攻打印度了。” 这是早就商议好的大汉、大明联盟之事,大汉的最高指挥官是卫青,大明则是李定国。 印度强盛的孔雀王朝崩塌未久,分裂成了多块,最大的一个巽伽国内乱四起,正是进攻此地,打通前往欧陆、北非通道的良机。 盖因国都波吒厘城乃是雄才大略的孔雀王创设之旧都,地位显要,繁盛无比,同时也有着极其险峻的地势防护,相当易守难攻。 故而,联军主要归为两路,一路从蜀地自夜郎,开通身毒古道,顺带平定滇西一带。 另一路海军为主力,兵分四线,从cholas、amaravati、barigaza、patalena沿海四城登陆,最后溯恒河而上,直取vidisa等战略要冲之地,直逼合围都城波吒厘。 出于一种尽量减少伤亡的战略考量,特意避开了奢羯罗等一些历史悠久的佛教、婆罗门教重镇,以免在印度民间造成不必要的反抗情绪。 岳飞抬眸望去,大明偌大的煌煌禁宫之中人声寥落,一片萧条,不禁惊讶道:“所有人都走了?” 区区一个印度,本位面又不是没打过。 虽然刘宋帝国攻打的是笈多王朝,而不是巽迦王朝,不过工作量大同小异,哪里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毕竟是万朝第一次跨位面远征”,周瑜神色有些无奈,为他斟了一杯茶,闲闲地说,“有人是去带兵打仗的,有人是去练习外交技能、准备拉一批打一批的,有人是听说印度有许多珍贵古籍,准备去搞学术研究的,还有人,纯粹就是去凑热闹的。” 第一种比如小老虎,他和霍去病组队,分别进攻婆苏密多罗的两个城邦。 第二种比如王昭君,她肩负着外交重任,需要和摩揭陀的一些旧孔雀王朝藩王进行沟通、拉拢,从内部分化印度本土的抵抗力量。 第三种比如顾炎武,他最近正在搞一本金石学巨作,听说巽迦的贵币、铜铸特别出名,登时就打算去看看。 还有黄宗羲,老先生的诗学研究碰到了一些瓶颈,恰逢印度的若干鱼往事书、风神往事书等作品流传,这让他很是心生好奇。 第四种人的成分就比较复杂了,做什么的都有,主打一个看热闹。 比如郭嘉这样想去品尝印度美酒的,班超这样去现场学习印地语的,甚至还包括了郑成功本人。 另有一种特别的职业,以才子金圣叹为首的一批大明战地记者,也在本次出征的随行队列中。 随着帝国领土日渐扩大,郑成功为了加强信息流通、方便疆域统治,不断考虑要如何进行更深入的汉文化传播。 他一通琢磨,就想到了印刷品方面,决定制作一批周报大量传播。 第401节 由于上次孙策从历史长河中垂钓起了一款蒸汽机,这玩意构造无比复杂,按照大明现在的技术能力只能缓慢地进行局部破解,暂时还制作不了大型机车,却搞出了不少小型纺织机,印刷机之类的东西。 主要是印刷机,将木制印刷机械改为蒸汽驱动,用上之后文字信息流动效率大大增加。 周报被海量印刷出来,传送向境内各地,飞入千家万户,里面涉及到各个板块,前线新闻,大明服饰,大明礼仪,大明文化,律法普及,等等。 且装订极其方便,可以轻易与当地民间小报粘合在一处。 还有大量的经史文集和天文、科技之类的学术书籍也被印刷出来,送往全国上下,也包括新攻占的地区。 尤其是黄宗羲编写的《作为大明人你不可不知的101件事》手册,更是含义简明精当,百姓人手一本,怕看不懂还特意配了图画。 一处处的书院和大大小小的学宫也如雨后春笋,纷纷拔地而起。 大明周报的主编是才子张岱,文笔幽雅,言辞精妙。 金圣叹也想竞争一下主编的位置,但没争得过,只能选择另辟蹊径,本次作为战地记者前往印度战场前线,持续给大明百姓带来最新播报。 周瑜将事情叙述到这里,目光一落,发现岳飞手上握着一枚橘子,看起来金灿灿,很甜美的样子。 岳飞见周瑜一直盯着橘子看,只得手动剥开,分了一半给他。 周瑜轻声道谢:“现在正是江东橙黄橘绿的季节。” 岳飞端起杯盏轻饮一口,又问:“明世祖陛下多久会归来?” 周瑜猜想他可能有什么急事,三两口解决掉橘子,肃容道:“我可以为你开启前往汉武帝位面的通道。” 岳飞想了想,觉得有必要亲眼见到郑成功本人:“多谢。” 传送门隐藏在空中,无形无质,唯有使用天幕给的特殊道具开启后,才会浮现出轮廓。 岳飞一步迈出,听见那头杀声震天动地,一派炮火轰天,立即有人手指扣上扳机,用火枪对准了他:“什么人!” 班超迎面瞧见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解除戒备姿态:“是岳王啊。” 岳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大明的战船上,一路乘风破浪。 定远侯班超老先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印地语和几门巽迦帝国的特殊小语种,开始了语言狂飙练习。 具体表现在,每到一处城池,便公开喊话让他们快投降,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又或是写劝降书,给权贵军阀们写密信,给百姓写公开告示……可谓比当地人还当地人,巽迦帝国的百姓一听,直呼如见老乡。 真. 硬核学外语。 班超写完了今日的布告,示意下属贴出去,而后转向岳飞:“你可是要见我们陛下?” 众人征伐印度的过程中为避免收到干扰,尽皆屏蔽了天幕,故而也不清楚副本当中的进展。 岳飞颔首说是。 班超带他去见郑成功,他们这一路的最终目的地是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的故地,也包括被安息帝国所侵占的木鹿等地。 所以水师与骑兵兼备,一面与本土巴克特里亚残民作战,一面平定塞迦游牧人的动乱,迫使他们臣服。 此地文明从根源上来说自是希腊文明,但又在古印度的土壤上长期根植勃发,经历了波斯文化的冲击,深度杂糅了两个无比璀璨的中西文明。 所以,成为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多元化观察模版。 郑成功对这种文化现象很感兴趣,正在用希腊语和几个欧克拉提德王朝的贵族遗民交谈。 岳飞道明来意,他眉梢微抬,似是有些惊讶。 不是惊讶于沈约、曹雪芹等人的脑洞,而是在惊叹,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来问他。 搞钱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吗,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该如何搞钱! 岳飞将镜头摆正,示意副本中的各位都一起来聆听。 郑成功决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当然是从各大世家那里骗……赚取资金。” 岳飞扶额道:“如此只怕不易为之吧?” 世家也不是憨货,哪能一掷千金,为曹雪芹这一群无名之辈的随手搞出来的一个榜单买单? 郑成功目光淡淡看向视频那端,容色平静地说:“有竞争才有动力,既然要评十二美,莫如提前放出风声,每一册都设立二十个备选名额,让各位备选人的支持者互相争夺。” 曹雪芹环顾四周,发现不只是他一个人没听懂,遂代表众人发出了灵魂质问:“请问世祖,该如何让他们互相争夺支持?” 郑成功举出一个案例:“可以制造一批特色产品,然后卖给这些支持者。” “譬如做一批款式相同、但颜色各异的发簪,谢安的支持者戴红宝石簪,谢尚的支持者戴白玉簪,王羲之的支持者戴翡翠簪,如此种种。” “到了榜单公布的前日,将售卖出去的账目一对比,便知道谁最受欢迎,可以入榜。” 众人认真倾听。 “当然,只是制作一枚发簪,未免太低调了”,郑成功沉思片刻,又说,“应当给出一张清单,上面列举售卖的所有东西,发簪、袍服、折扇、纸伞等。” “凡是此类能与备选人扯上关系,贴上标签的,都可以制作出来售卖。” 曹雪芹隐约觉得他在下好大一盘棋,吃惊地问:“发簪也就罢了,这袍服、折扇、纸伞之物,该如何代表一个人?” 郑成功觉得他有点笨,答案都摆在面前了却不会抄。 “袍服可以染色,可以题字,可以绘制人物画像,折扇、纸伞亦然,玉佩可以雕琢出花纹,兰草可以编织出图案,香囊可以绣出特色纹样,便是碗碟茶具、室内家造,亦可以贴上个人标签——哪怕就是在杯沿桌角,随意写个王、谢呢?” 岳飞:“……” 曹雪芹:“……” 那头的众人:“……” 合着你是衣食住行一套下来,全都给人算计得明明白白啊! 郑成功淡声道:“而后将这些售出的产品按价格排序,阶段性标出分数,一万两银子以上计十分,九千两计九分,以此类推,最低便是以一分为计,最后进行统计每人对应的产品分别售出多少,分多的前十二名者入榜。” 众人听得一阵晕眩,已经不敢想象最后入账的会是怎样一笔天文数字。 然而,郑成功的操作还远不止于此。 这世上就是有他这样一种人,在他的观念中,一笔投资如果不能赚回来数十倍、乃至数百倍,那就是血亏。 “希望各位不要拘泥于眼前这一点锱铢小利”,郑成功唇角微弯,波光揉碎了一池星子,“东晋十二美经此一番预热,必然会成为轰动全国的盛世,知名度颇高,如此可不能浪费了。” “凡是以后制造出的商品,都可以让他们来宣传,贴上「xx」同款的标志进行销售。” “还可以举办一批巡演,另相关世家提供场地,无需支出,净赚一笔门票钱。” 反正就是,将这群人打造成大晋全民偶像,粉丝多且狂热,从此一举一动都有人追捧,堪称行走的带货之王。 岳飞觉得这事有点悬:“谢安石那样的人不会同意出来巡演吧?” 郑成功神色淡定:“给他分成。” 岳飞迟疑:“谢安石也不缺钱啊。” 郑成功侧手支颐,思量了片晌:“那就放出风声,说有人质疑东晋十二美的含金量,其中混入了不该有的存在。为了给自己正名,他们必须出来亮个相。” 岳飞继续叹息:“谢安石心性超然,目无下尘,想必不会在意这一点浮名质疑。” “那就只好走小而精的路线了”,郑成功瞬间有了对策,“将巡演改为东晋十二美的小型沙龙聚会,对外则限量发售十张互动门票,不设上限,价高者得。” 谢安是清高,但他并不是没朋友。 东晋十二美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熟人,他是不会拒绝参与这一场聚会的。 大家心悦诚服地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本以为郑成功给他们的震撼也就这些了,谁料郑成功却忽然话锋一转:“小打小闹的事情到此为止,现在进入正题。” 众人:??? 救命啊,明世祖要不要听听他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就连资金上千万白银的巨资买卖,都可以称为小打小闹了吗?! 郑成功告诉他们:“既然有「一统天下」这项任务,谋国才是正事。” “从小角度上来说,赚的钱可以充作军资支援北伐,或是投入一些官民建设,增强国力。从大角度上来说,东晋十二美将江北之人选入,是一种文化宣传和对正朔的强调,表明本方从未放弃江北之人,迟早会打回去。” 对面的诸位一怔,皆陷入了深思。 郑成功又道:“将东晋十二美打造成东晋全民偶像,拥有偶像光环,就意味着可以趁此谋划很多事。有某一地贫困,需要发展,大可以让其中一人为此公开募捐。某些山光水秀之处,可以组织吟咏题名,开发成旅游资源。” “晋国的问题就在于皇权与门阀冲突频频,要想打回江北,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某些较为敏感的政策,就可以利用他们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进行落实,最终达到变革的效果。” “还有东晋的重清谈,轻军伍之陋习。本次十二美评选,理当进行多元化审美标准,至少要让一两位风格比较潇洒不羁之人登榜,以振尚武之风,用其的名声带动朝野统兵练武。” 众人无不叹服。 这就是格局吗,他们还在纠结评选什么人进榜单,明世祖已经把未来的天下格局给规划好了。 可是…… 这争霸天下之事和他们专业完全不对口啊! 郑成功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远,当即淡淡道:“莫要担心,距离此事发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你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届时政治方面的操作,朕会让苍水进去协助。” 张煌言必然会邀请于谦一起,指不定还能带上岳飞、文天祥,这一统天下的班底不就有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在赛诗会和十二美评选之后举办,还有很久很久呢。 曹雪芹等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 我们只想当纯粹的文学家,可不想掺进政治风云变幻当中! 郑成功也是这么认为的,一颗纯粹而明亮的文心是世间瑰宝,需要予以保护。 如果是杜牧这样本来就精通兵法,想要为平生所学寻觅一用武之地的,也就算了,如谢灵运根本就是避政治如蛇蝎,自然是没必要参与其中。 人各有志,各行各道,世界因多样化而精彩。 所以,郑成功直接换了一个话题:“且说这如何起步——” 对啊,众人猛然反应过来。 虽然明世祖方才计划得很好,但是,第一步,他们榜单的知名度得打出去,才会有人愿意搭理啊! 郑成功负手立在船头,海波翻飞猎猎,映照在他的红衣之上,宛如月照一天流火。 “只能使点非常手段了”,他道,“先推出一款荒诞不经,完全驴唇不对马嘴的东晋十二美排名,将……嗯,将桓温排到第一名吧。” 岳飞:“……” 端着镜头的手微微颤抖,如此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第402节 “此榜一推出,你们再找一些人宣传一番,必将被众人嗤之以鼻。” “而后在此时推出第一批货物售卖,让众人花钱支持候选人,重新进行投票。” 岳飞缓缓发问:“观众大可以一笑置之,为何会甘愿为了如此荒诞之物花钱重新投票?” 郑成功这么回答他:“第一,因为晋时的娱乐非常匮乏,不比我们后世;第二——” 他唇角泛起了一抹有些奇异的微笑,眸中流光溢彩:“如今有一张万朝帝王榜单,所有人都能看见。” “排名第一的乃是……嗯,随便什么配不上此位的垃圾帝王吧,宋祖排名二十六,梁武帝排名二十七,只需每人花钱一百两就能给自家帝王投上一票,你们会如何选择?” 谢灵运霍然起身,大声道:“万朝都能看见?投!赶紧投,倾家荡产也要将陛下送到第一名!” 沈约眯起眼,徐徐道:“我吴兴沈氏家资甚厚,定能将我家陛下送到榜首。” 小曹植:“就你有钱?我可是有很多小金库,都可以拿来花钱买票!” 萧纲:“我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父皇投票!” 王维:“我虽然不算富裕,投个几万票还是不成问题的。” 曹雪芹:“承蒙陛下相救之恩,愿尽绵薄之力投票。” …… 方才还无比和谐的两拨人,为了投票问题,霎时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郑成功望着这一幕,似笑非笑地看向岳飞:“岳王觉得如何?” 岳飞哑然。 事实上,他方才都有种想去给刘裕投票的冲动,自家陛下怎么能只有第二十六名呢! 他觉得明世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对人心把握如此精准,天下就没有他赚不到的钱。 郑成功好心提醒各位参赛者:“此事的诀窍,就在于评选东晋十二美的时候,定要将家族徽章标大加上,处处体现家族元素,充分激起各大世家的家族荣誉感和投票的热情。” “并且,还可以评选出「最美世家」之类的东西,只要有一个家族开了头,所有人都会自动加入的。” 什么?你说有人自视甚高,不愿参与活动? 不会吧,你是真的不想在江左贵族社交圈里混了啊,别的家族都有人上榜,怎么就尔等什么都没有,莫非尔等家族基因不行,所以人长得丑? 这能接受? 参赛者们纷纷表示学到了,踌躇满志,准备开始一通搞事。 郑成功发表完今天的演说,一低头,忽见岳飞手中握着半枚橘子,他正好说话太多有点渴,便手一伸:“橘子拿来。” 岳飞无语,陛下给了他一个橘子,从刘宋带到大明,先是被周瑜抢走了一半,现在郑成功又要吃掉另一半。 感情自己是一瓣都没吃上。 但郑成功今天送了他们这么多先进的建议,这橘子还真不能不给。 所以,岳飞只能沉默地看着郑成功吃完了橘子,擦了擦手,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点评了一句:“味道不错。” 岳飞:“……” 这是从笈多王朝扛回来的贡橘,味道能差劲么。 他心情复杂地回归了本位面。 刘裕见他面色如此古怪,不由诧异地握住他的手问:“鹏举为何这般表情,莫非此行遇见了什么奇事?” 岳飞一阵长叹:“世上怎么会有明世祖这样的人啊。”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郑成功不是九州书院的导师。 你说他这种搞钱搞事的作风,真要是开始教课,只怕会把小孩子全都教得不得安生。 但是,似乎小孩子们不向他学习,又显得损失巨大,不可估量。 真让人发愁. jpg …… 次日,众人聚到一起,开始排一个非常离谱的初版十二美名单,风格粗犷、豪放不羁的桓温高居榜首。 镇西将军谢尚恰好路过,扫了一眼,顿时大为不满:“既然要评选名士美人,我儿何等天姿颖秀,为何不在榜上。” 谢灵运惊讶地看着他,这跟历史上所记载的可不一样:“镇西将军有儿子?” “当然了”,谢尚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么。” 谢灵运:??? 谁能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他忽然多出来了一个爹?! 【作者有话说】 森森:虽然没参赛,但搞事怎能少得了我 第149章 谢灵运一脸震惊地看向谢尚, 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对方的脑子出了问题。 “不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你——”的孩子? 他简直惊呆了,后面那个词在唇边转了半天,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错”, 谢尚体贴地为他补全了这句话, 语气无比理所当然,“你就是我的孩子。” 谢灵运看起来快昏过去了, 抬手盖住额头, 好容易稍稍缓过神来,结果一抬眸, 就对上了他无比担忧的视线。 镇西将军生得容貌冶丽明媚,漂亮的凤目中总漾着三分浅笑,望人时波光流落,熠熠含情。 谢灵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骨碌坐正了, 转手就将王维一拉, 扯到了自己身前:“摩诘快帮帮忙!” 王维对这等强行认领孩子的奇事闻所未闻,略一思索, 向谢尚发问道:“你为何会觉得康乐与你有亲子关系?” 谢尚张口就来:“那日观音庙会, 我儿——” 谢灵运崩溃道:“请你不要再喊这个称呼了!” 谢尚眉睫低垂,顿然露出了些许难过之色,使得谢灵运一眼望过去,感觉自己仿佛是什么滔天罪人, 只得缓和了语气道:“你也和摩诘一样叫我康乐吧。” 谢尚颇不乐意, 但依旧顺着他的意思来:“那日, 我见你形容清俊飘逸,颇似我少年时,又着我谢家独有的乌衣。按族中与我同辈的子弟年龄计算,旁人皆不可能有你这般大的孩子,想来也只能是我了。” 谢灵运:“……” 他发出了诛心拷问:“镇西将军,你见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就觉得是你儿子,你怎么不认摩诘呢?” 尤其是王维恰好在那天登台扮观音,倾世风华,一下惊艳了所有人。 “你这孩子”,谢尚险些被他气笑了,“他是太原王氏的人,我岂能不知?” 谢灵运一噎,片刻后又道:“这只是你的错觉,倘若细看,我与你的眉眼五官并无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怎么会”,谢尚面色不虞,声音却仍是极尽温柔,缓缓告诉他说,“你让你的朋友来评判一番,你我父子分明形容毕肖。” 他这态度如此确信,反给谢灵运看愣了,试探着将目光投向王维:“我跟他真的有点像?” 王维凝神打量了半晌,纵然以他绝代画师的眼力,也没能看出这两人到底哪里长得像了。 但谢尚却又十分自信,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音,王维不太拿捏得准,只得打开九州书院师生群。 【汉武帝刘彻】:好像看久了,眼角眉梢是有一二分相像,但任何两个长得好看、且风格接近的人站在一起,大约都会有这么一二分相像。 【茶圣陆羽】:我就不一样了,我看久了,觉得王维也和他们俩长得很像。 【湖海散人罗贯中】:已经快不认得「像」这个字了。 【新皇帝王莽】:人和香蕉的基因还有百分之六十是全然相同呢,人和斑马鱼的基因相似度更是高达百分之八十七,更何况两个人类之间。硬要一直盯着看,肯定能看出一些共通之处。 【汉武帝刘彻】:香蕉?便是大汉如今所食用的甘蕉? 【永初将军檀道济】:照这个理论,岂不是一个人如果受伤截肢,便可以用香蕉替代他的部分身体,成为香蕉人! 【新皇帝王莽】:……倒也不至于。 【梁武帝萧衍】:斑马鱼又是何物? 【汉武帝刘彻】:此事朕可以回答你,这斑马鱼便是一种巽迦王朝的特产,生活在当地川谷溪流之间。近来前线所见颇多,行军在夜间得见此物,更可以发出荧光,华彩曜目,美不胜收。 【梁武帝萧衍】:奇哉,红尘之大,无奇不有。 【汉大将军姜维】:若是以人和香蕉进行对比,我觉得谢尚和谢灵运还是很相似的。 【汉武帝刘彻】:上传了一张斑马鱼的照片. jpg 【汉大将军姜维】:啊这,比起斑马鱼,他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王维看到这里,收回了视线,对谢尚徐徐摇头,堪称残忍地一语揭破了真相:“不,你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谢尚有点惊愕:“怎么会呢。” 然而,脑补怪的想法别人哪能猜到,他很快又进行了新一轮自我说服,灵光一闪道:“是了,一定是因为我比我儿……比康乐年长二十岁的缘故,故而难以进行对比。” 王维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给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谢灵运眼看此事掰扯不清,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父亲已经死了。” 谢尚立即道:“想来是你的母亲对我有些意见。” 谢灵运眉心跳了跳:“我亲眼见他入葬的!所以我自幼寄养在灵隐寺,很晚才回到陈郡谢氏。” 见他态度如此抗拒,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谢尚眉峰不由蹙起,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逼他:“我知道你不愿意认我,我多年无子,本想从族中过继一位袭爵,不管你怎么想,这一切未来都是你的。” 谢灵运:??? 谢尚究竟是怎么做到将一通奇奇怪怪的理论演绎得逻辑自洽,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的? 说真的,听了这番声情并真的剖白,如果不是他来自刘宋帝国,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的话,没准还真就从了。 毕竟他们陈郡谢氏的人本就有钱,而谢尚擅长经营,自身又位高权重,更是特别有钱。 认下这个爹,堪称一步登天,未来少走了许多弯路。 谢灵运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可以指会稽之水为誓,我真不是你的孩子”,眼看谢尚神色瞬间落寞下来,他话锋一转,“但我或许能帮你找到一个合适的过继人选。” 第403节 谢尚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 认爹事件暂且告一段落,留待进一步发展。 翌日,会稽城中有一处谢氏隶属的山水公馆悄然易主。 一批工艺精湛的匠人被层层选拔出来,进入公馆中,开始生产第一批名士专属的对应发簪,以供未来投票使用。 “现在要首先颁发出一个比较荒谬的排名来吸引眼球”,曹雪芹拿出了他的小本本,“我们将桓温设为「东晋十二美」,不对,「当世十二美」正册的第一名……” 沈约以手覆额,似是觉得那画面太美不能直视:“就这样吧,那第二名呢?” “选个和桓温有关系的”,李白静坐在亭边的朔风凛凛中,摆弄着一缕低垂在身前的花枝,“不若选名士殷浩,桓温的竹马。” 沈约听到竹马二字,眉峰便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只因他立即想到了一个竹马,那就是李白的《长干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要命,他感觉以后完全都无法直视殷浩和桓温了。 殷浩是个年少成名、风度翩翩的小英才,这一年,他应会稽王司马昱之邀,结束了长达十年的隐居,出山赴任扬州刺史,正是为了和担任荆州刺史的桓温互相挟制,分庭抗礼。 在此后的半生之中,他一直在和宿敌桓温厮杀不休。 主要是他单方面针对桓温,桓温对他则以轻蔑居多,觉得他是个漂亮蠢货,和自己绝非一路人。 殷浩小时候和桓温一起骑竹马,桓温骑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不愿再继续,他就把竹马带回家自己玩,因此深受桓温鄙视。 桓温灭蜀建功之后,殷浩志大才疏,欲效仿他进行北伐建功立业,结果惨败,七万大军死伤殆尽,因此被贬为庶人。 后来又过几年,桓温又想起了他,准备让他复官尚书令。 殷浩收到他的来信,那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对此务必重视,反反复复写了几十遍回信,结果最后错发了一张空白信函出去。 桓温大怒,以为他看不起自己,从此断绝。 李白在这一刻,似乎也想到了同一句自己的诗,却毫不在意,潇洒地一挥衣袖道:“这般正好增加话题,就将殷浩放在第二名。” 如今殷浩已经出山了,与桓温形成剑拔弩张之势,互相颉颃,这个榜单的发布正好可以将相关势力都动员起来投票。 曹雪芹在榜单第二名上记下一笔,又道:“第三名是……” “会稽王司马昱”,李白沉思着说,这也是一位和桓温关系匪浅的大冤种。 司马昱眼下代理朝政,派殷浩出山,就是想压制一下桓温。 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多年之后,桓温成了桓大司马,第三次北伐兵败枋头,威信折损,郗超为了帮他挽回声誉,开始谋求废立之事。 废的那个倒霉皇帝,是晋废帝司马奕。 而且理由还很浑然天成,无懈可击,谁听了不说一声郗嘉宾,你可真是个天才。 他说,司马奕没有生育能力,皇子都是后妃与他人私通所生,故而无法延晋祚,理应废除。 史上但凡废除皇帝,都是些什么德不配位之类的罪名,尚可以斟酌狡辩一下。 然而,像司马奕这种被带了绿帽子之事,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洗清,他只好灰溜溜地被罢黜,驱赶回了封地。 重新立的皇帝呢,就是司马昱,晋简文帝。 由于桓温的存在,他日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了八个月皇帝后就死了。 “简文帝好惨呐”,曹雪芹不由嗟叹,又将司马昱的名字登记下来。 司马昱的外貌气质也是相当不错,人称「会稽霞举」,说是满朝公卿颜色黯黯,唯独司马昱到来的时候,冉冉若云霞升起,气宇轩昂,照亮了整个朝堂。 如此才能更好地与桓温进行对比。 话说出口,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转眸看向一旁的萧纲,“殿下,我不是说你,你莫往心里去。” 萧纲://(ㄒoㄒ)// 作为此刻的少年晋安王,历史上的梁简文帝,他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同样是谥号简文,若论命运,他可比司马昱惨多了。 司马昱至少是寿终正寝,他却是在当了两年的傀儡帝王之后,长期幽囚,最后被叛军虐杀。 他的少年时光浸润在温润柔媚的江南烟水中,是拂帘的流萤,落船的芙蓉,绕腕的素丝,屏风前的落钗,流风前的月舞,云开月见的宝镜。 反正就是一种无比美丽,幽微纤细,却又十分脆弱的东西。 后来一朝逢变,仓促典兵,他也曾竭尽所能地抗争过,但国之将倾,又岂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能够撑起大梁国祚。 在最后被关押在暗室的日子里,萧纲素衣垂发,身披锁链,被收走了所有的纸笔,于是咬破指尖,在屏风与墙上题诗,一行又一行,俱是斑斑血泪。 在他被弑杀之后,叛军见了这些诗词,因为憎恶于言辞的犀利、感情的真切,将其焚之殆尽,唯独一名幕僚暗自默诵,将其中的三五首背上,因此得以流传开来。 梁宫所著台殿书籍,数以万卷,同时遭一把火焚尽,江表三百年文气从此尽皆沦丧。 萧纲思绪飘得有些远,想到这里,心上细细密密地泛起了疼痛,轻咬住唇不语。 明知这些事只是冰冷的史书文字,今世绝不会再发生,可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世缵”,刘令娴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道,“就像是你那句遗言所说的一样,「有梁正士兰陵萧世缵,立身行道,始终如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弗欺暗室,岂况三光」——咱们自己行事坦荡,问心无愧便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谢谢令娴。” 萧纲神情低落地对她笑了笑,发间一抹清滢的玉色盈盈如水地晃动,清辉投落在眉梢,衬出一片忧愁秀丽的荣华。 曹雪芹望见这一幕,立刻摸出了另一本小本本记录:“看来,我们殿下必然会登上「当世十二美」的未成年人副副册。” 沈约微微颔首,他虽然是太子萧统的老师,但和萧纲的关系也颇为融洽:“这是自然。” 小曹植听到这里,有些不服气地站到凳子上质问:“萧纲这家伙要和我一起上榜?他凭什么?” 沈约告诉他:“殿下自幼聪颖,才气纵横,你知道「一目十行」这个词么,就是从他这里来的。读书十行俱下,且过目不忘,文章更是提笔立成。” “哼哼”,小曹植向萧纲抬起下颌,表示了认可,“好吧,你确实有才。” 萧纲轻声细语地说:“过目不忘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小曹植点点头:“确实是文人的必备技能,我和令姜都能做到。” 一旁的沈约:“……” 可以了可以了,再说就不礼貌了,他怎么就不能过目不忘! 曹雪芹也是心情复杂,天底下天才这么多,为啥不能多自己一个?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有了一项新发现:“说来,两晋南朝的皇帝们似乎都挺有梗的,萧纲是「一目十行」,卷王陈茜茜是「宵衣旰食」,司马昱是「轩然霞举」,宋祖陛下更是有一大堆,甚至还包括「刘寄奴草」……” 王维发现了华点,语气温和地问:“那你们梁武帝是什么?” 这可真把曹雪芹给问住了。 沈约瞥了一眼连接本位面建康城的视频,抬手遮住镜头,微微启唇,低若无声地告诉他:“是——萧郎陌路。” 王维:噗。 众人: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梁武帝的声音幽幽地从视频那头传来:“沈郎,你虽然挡住了镜头,但天幕正在对着你直播,朕看得一清二楚。” 沈约一理衣衫,顷刻便正襟危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变脸如此之快,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仆射余情忏交多」之人,主打一个不正经。 但梁武帝这次却没打算放过他,而是微笑着继续说:“朕提议,你们制作名士相关产品的时候,可以让休文来设计一些人偶图案,他特别擅长这个。” 小曹植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沈休文作为宰相,居然擅长人偶?” “那可不”,梁武帝一脸意味深长。 沈约面色一变,脱口道:“陛下,莫要再说了——” 然而已经太迟了,梁武帝微微扬眉,轻笑了一声:“当年谢玄晖辞世,休文恸他辞世,伤心已极,干脆做了一个跟自己同款的人偶放进墓中同葬。” “他家中有一老翁名为老苍头,特别擅长此道,又额外做了两个乐师人偶相陪,名字都给取好了,一个叫青红,一个叫轻素。” 对面众人:“……” 这什么操作,把自己做成人偶陪葬,震惊我们所有人! 沈约抬袖捂住脸,语气苍白地辩驳道:“我那时怜他无常,伤心过度,所以就……” 众人都用一种“你莫要再解释了”的眼神注视着他,简直是社死现场! 今日每人都翻车了一回,唯有刘令娴还算好,当即出言安慰他:“尚书大人,往好处想想,至少你有涉及人偶的经验对不对,等会制作「当世十二美」的人偶就会少出许多波折。” 沈约:我谢谢你啊。 最后,他们终于敲定了第一版最为荒诞的十二美名单,并公开张贴出去,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会稽城传播向四面八方。 盖因天幕直播,也包括谢脁那边的镜头,桓温已然出镜过。 谢灵运直接就照着天幕上的图像给他画了像,附在名单上一同发布。 …… 荆州城。 桓温带着他的知己谢脁,还有一群幕僚下属前来上任。不料,大街小巷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见了他都满面笑容,口口声声地说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啊!” “桓刺史力压殷中军、谢安石、会稽王、王逸少等一众名流,高居十二美榜首!” “其实仔细一看,桓刺史虽说面上有七颗小痣,但无伤大雅,整体仪容也算俊美,甚是不错!” “刺史大人,我要追随你从军!” “刺史大人,贵府还收打杂之人吗,我什么活都干,吃得还少!” “刺史大人,您的夫人介意多一个姐妹吗?” 桓温:??? 【作者有话说】 桓温:好想打人!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败坏」我的名声 朋友们圣诞快乐呀,大餐都吃了吗,可惜今年没有下雪 第404节 第150章 热情的粉丝和好事者闻风而来, 将桓温堵在了进城的路上。 无论士庶百姓,统统逃不过八卦的天姓,争抢蜂拥而至, 想要目睹一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大雾)是什么模样。 另外,因为殷浩、司马昱等人被排在了桓温后面,谢安、谢尚甚至在更靠后的位置, 这不禁让一众名士们的追随者深感恼怒。 尤其是殷浩。 这个时代人们素来仰慕隐士, 殷浩新结束了十年归隐,入朝为官。 这时候尚未发生后来他搞出的一系列骚操作, 什么北伐惨败、大搞内讧、暗杀政敌之类的, 他的名声还是很□□的,誉满江左, 声振芳尘。 加上他这次当扬州刺史,摆明了就是要跟桓温摆擂台,不死不休的那种。 殷浩的粉丝与朋友们哪能接受自己的偶像平白就比对家低了一头,而且还是他们最看不上的兵家子桓温,当即就闹腾了起来, 要动用人脉封杀这一张莫名其妙的榜单。 这些人势力庞大, 错综复杂遍布朝野,按理说, 要解决初来乍到、没有根基的曹雪芹等人, 是无比容易之事。 然而,「当世十二美」的榜单在会稽城制作,产品亦在会稽城发布,而会稽内史正是王羲之。 别人可能会畏惧殷浩的势力, 他和他背后的琅琊王氏, 却是完全没将殷浩放在眼中。 在王羲之看来, 这榜单不过是家中晚辈(特指他的曾外孙谢灵运)搞出来的一件小玩具,他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啊,皮一下怎么了。 殷浩的粉丝这就被戳中了痛脚,是不是玩不起! 于是,甭管这些天有多少人寄拜帖上门,三番五茬,明里暗里让他把这个榜单禁掉,王羲之统是一意拒绝。 琅琊王氏门第森严,高门深似海,敢上门拜见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士族人物,最基本的行为底线还是要有的,否则日后还要不要在大晋社交圈里混了。 所以,他们一旦被拒绝,也不好再明面上挑事,只得按照曹雪芹他们制定出的榜单规则来,前往会稽城的指定店铺购买发簪,依据购买数量,重新计算投票。 这正是参赛者们想看到的效果。 按规则行事,速速把钱都交出来! 是日,第一批来自会稽王府的客人上门,奉司马昱的命令前来探听一下情况。 会稽王以「轩如霞举」的美誉排名第三,他们的政治盟友殷浩名列第二。 司马昱作为多年老阴逼,觉得第三这个名次还挺好的,不至于太扎眼,非常适合他的苟道。 沈约留在此处看店,他是何等心思冰清洞彻之人,一瞬间就明悟了对方的心思。 这样可不行,怎么能不积极参与、花钱投票呢! 会稽王世子司马道生走入店中,打量着沈约,见他一身烟水碧色罗衣,长发用一抹雪云般的柔软缎带松松挽起,眉眼清丽而缱绻。 起身见礼时,衣袂随着动作轻轻地摆动,如若浸在夜色中的溪水,落满了寒凉浮动的星子。 沈约的美貌是整个历史长河都可以竞争前十的存在,经常被拿去和潘岳、卫玠等人相提并论。 司马道生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脸上洋溢着惊艳之色,脱口称赞道:“陈郡谢氏不愧为名门,竟然还有你这样的美人存在。” 沈约听得如此孟浪言辞,笑容微微一顿,司马道生也真不愧是传闻中的草包世子,突出一个「为人浮躁,多失礼度」。 这种人最好对付了,他含笑伸手,请人入座,又给对方斟了一杯茶。 司马道生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不放,盯着他衣袖轻拂,白玉般清透无暇的手指轻轻拈起茶盅,一壶秋水袅云烟,目光也跟着转。 沈约拎起袖摆遮住自己的手,无视了司马道生满脸可惜的神情,直接进入正题:“第一榜名单只是暂定的,本次活动有三十个备选名额,会依据对应之物的售卖情况进行更改。” 司马道生大吃一惊:“如此说来,我父王有可能会被踢下榜?” 沈约颔首:“正是。” 又掀开了洒金纸笺的第一页,上方赫然题着三十个名字:“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龙亢桓氏、高平郗氏、汝南周氏、吴郡陆氏,皆有两人以上入榜。” 司马道生心里老大不服。 换做以往,他已经直接掀桌子了,但望着沈约温柔绝丽的面容,那些恶声恶气的话竟是说不出口,只得闷声道:“旁的也就算了,那龙亢桓氏除了桓温那厮,还有别人配上榜?” “还有桓伊”,沈约轻笑着说。 桓伊是桓温的族中远亲晚辈,今年刚好十八,满足了进入当世十二美正册榜单的条件。 其为人也,文武双全。 论文,特别擅长吹笛与抚琴,一曲《梅花三弄》流传千古,被后世称之为「笛圣」。 论武,后世淝水之战,晋国一方有四个最关键的人物,最高指挥官谢安,以及主将谢玄,谢琰(谢安次子,长子早亡),还有就是桓伊。 他与谢安交情匪浅,又生性痴绝温和,常会为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而生起相思,更是会为了人世烟火渐次凋零的无常而感伤。 他擅长清歌,轻袍缓带地在山间行吟,每听人唱挽歌便堕泪叹息「奈何」,因此,谢安说他“一往有深情”。 桓伊这么一位堪称完美的英杰,是无论如何都有资格入榜的。 司马道生也知道这一点,神色一下子狰狞起来。 虽说他爹会稽王的意思是想苟,但总不能苟到名单之外吧,要是一开始没上榜也就算了,好容易挤进去却又被挤出来,那多丢人啊! 不行不行,这样的事绝不容许发生! 本来吧,司马道生还没有如此强烈的紧迫感。 但这时他目光一流转,扫向了帘幕后面的庭院深处,风吹帘开,影影约约之间,有一道清雅出尘的身影寂然端坐。 王维静坐在花树下,手捧一卷晋时古书,清风摇落玉树枝头纷纷,又轻柔拂过他的眉梢眼角,仿佛一叶雪白的浮蝶轻吻过蕉叶。 司马道生简直惊呆了,又一个美人出现了! 店铺里随便拎出来两个人,一个沈约,一个王维,都如此风华惊艳,会稽王虽然是「如霞初举」,却早就不知道被比到哪里去了。 司马道生慌忙拉住沈约,十分焦急地询问:“如何才能保住我父王的名次?” 沈约见他已然上钩,支起手,面色澹然地说:“此事不急。” 司马道生眼珠子瞪得险些掉出来,扯着他衣袖:“怎么能不急!” 沈约微微颦眉,将被他拽皱了的衣袖扯回,又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淡淡道:“本府将先推出「当世十二美」又副册,上榜十二位未及冠的少年少女。” 司马道生一听,心思顿时活络起来,试探着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如何……?” 沈约无语,人可以没有自知之明,但不能把一根破稻草当作价值千金。 他也不多说,事实胜于雄辩,径直翻开了画册上的人像,一一指给司马道生: “此乃高平郗氏的幼女郗道茂,姿容灵秀,工擅书法。” “此乃陈郡谢氏的天才少女谢道韫,过目不忘,惊才绝艳。” “此乃陈郡谢氏的谢灵运,意气洒脱,才高八斗。” “此乃陈郡谢氏的谢脁,清辉流照,亭亭如月,心净如雪,才华横溢。” “此乃琅琊王氏的五郎王徽之,潇洒俊逸,卓荦不羁。” “此乃琅琊王氏的七郎王献之,自幼容貌惊人,为一时之冠。” “此乃太原王氏的王坦之,风格峻整,江东独步。” “此乃太原王氏的王长史独女王穆之,幼年生有国色,足见倾国倾城。” “此乃一位隐士家族出身的曹子建,虽然年幼,却一派落落高风,兼通六艺,是真名士自风流。” “此乃一位隐士家族出身的萧纲,绮骨清姿,忧愁独抱。” “此乃一位隐士家族出身的刘令娴,既有白梅之高寒逸世,亦有蔷薇之奔放热烈。” “此乃秦国宗室的一位郎君苻坚,骨相不恒,容貌殊绝,被其祖父目为天人。” …… 司马道生听了一连串名字,其中有的有画像,有的没有,整一个就是头晕目眩,目瞪口呆。 天下竟有如此多的风华绝代之少年少女,自己从前的岁月仿佛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其实不只是他有点晕,天幕前的观众也有点晕。 没别的。 就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王x之的名字啊,虽然来自不同家族,看起来却宛如异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师生群中: 【唐王李渊】:哈哈,王羲之,王献之,王徽之,王坦之,王穆之,若是让明世祖位面的王夫之老先生混在这群人中,大概毫无违和感。 【汉武帝刘彻】:此等起名是有什么特殊偏好吗?真令朕费解。 【景泰帝朱祁钰】:这事说来都怪王莽。 【新皇帝王莽】:很好,朕就知道…… 【景泰帝朱祁钰】:就是说,因为王莽颁布制度的影响,包括后来的东汉宗室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以单字为名,就比如三国时期的人物几乎全是单字名。 【景泰帝朱祁钰】:直到天师道盛行,开始流行在名字中加入「之」、「道」等字,蔚然成风,才变成了双字名。 【梁武帝萧衍】:朕补充一点,一开始是因为天师道,后来纯粹是出于习惯加字,跟宗教已经完全没关系了。比如子云的「陈庆之」,他就不信道。 【汉武帝刘彻】:莽子管得还挺宽,别人取几个字的名字也关你事了? 【新皇帝王莽】:放心,朕现在并没有在本位面颁布这个单字法令,大家名字爱取多长取多长,哪怕是叫「阿列克谢. 马克西莫维奇. 彼什科夫」这么长,也没关系! 【湖海散人罗贯中】:这阿列克谢. 马克西莫维奇. 彼什科夫又是何人啊? 【新皇帝王莽】:是一个后世大文豪。好了,这不重要,朕只是举个例子。 …… 司马道生翻阅着小画册,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竞争对手皆如此强势,看来,自己是彻底没戏入围了啊。 “世子无需低落”,沈约给了他一线希望的曙光,告诉他,氪可以改名,“本府提供名额公开发售,只要三十万钱,便可以入围参与投票。” 三十万钱不是很多,相当于一栋普通别墅的购买力,各大世家都能轻轻松松拿出来。 但这也仅仅是第一步罢了,关系户们入围之后,才能更好地割他们的韭菜。 那一日郑成功对他们进行了一番高屋建瓴的指点,沈约毕竟是一国宰相,绝非什么憨憨之辈,很快就和众人探讨出了一条扩大影响力,顺带挣钱的思路。 唯有赚取足够多的资费,才能筹集好军资和其他费用,完成「一统天下」的副本任务。 虽说他们都是文人不参与,后期会由其他人来接手政治军事操作,但这钱总得先搞过来吧。 第405节 明世祖说得没错,我们就是要从世家身上全方位无死角地赚钱! 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先推出未成年版本的「十二美」副册的原因。 各大世家最怕什么?自然是青黄不接,后继无人,不能振兴门楣,将家族辉煌继续延续下去。 所以为了卷教育都卷疯了,全都开设了宗塾教导子弟,只不过质量参差不齐,其中最优者便是谢安在东山安排的陈郡谢氏幼儿园。 这个年代又没有科举,世家子弟不需要经历考试的历练,只能靠口碑一较高下。 他们比任何一个年代都更重视人物品藻,舆论清谈。 结果现在出来一张榜单,有的家族榜上有名,有的无名,上榜的固然骄傲,落榜之人、乃至其整个家族,不得丢脸到九霄云外去,沦为整个江左的饭后谈资? 更有甚者,名声的下降还会影响朝廷的上下品等地评定,婚宦联姻,子弟交际,等一系列事情,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约的吴兴沈氏正是南朝顶尖世族的代表,对其中那些运营规则自是门儿清,操控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稔。 所以他们最终确定的榜单顺序,是先推出未成年又副册,而后是已故之人的副册,最后才是主册。 为什么将又副册放在第二位,毕竟王侯世家嘛,祖上荣光、冢中枯骨一向都会受到高度重视。 自己祖宗在这里参与排名,他还能不来打榜咋滴? 沈约将规则告诉司马道生:“先有三十款发簪,每一款对应一名未成年参选人,购买数量前十二者登榜。” 司马道生小心翼翼地问:“若是想要增补名额该如何?” “世子来签下这张契约”,王维从后院走来,拿出一张纸。 晚冬的云霞从身后照来,擦过云发,温柔地笼罩上眉目,他温声说:“三日之内将三十万钱送上门。” 这份契约自然是开了视频,那边的刘裕过目敲定的,主打一个无懈可击,本方占尽高地,但绝不可能被对方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 司马道生大笔一挥,签上姓名,又盖上会稽王府的印玺:“本世子是否也能拥有这发簪——” 每一款发簪都精心雕琢,配以不同的花纹与宝石,流光溢彩,还镌刻了姓名延伸出来的独特纹路,造型幽雅,做工精细,是不折不扣的工艺品。 司马道生看着还怪喜欢的! “我们会专门为世子设计一个”,沈约眼看第一条大鱼上钩了,微笑着告诉他,“关于选拔的规则,世子记好,每一轮在副册、又副册登榜之人,都会为家族、或亲近之人的家族提供加成。” “这样,在最后的十二美正册评比时,本府会副册、又副册中排行第一之人所属的家族,单独开辟出一个名额。” 等于是保送。 反正就是旨在调动大家的花钱热情,整整齐齐,每一轮都要氪金,谁也别落下。 很快,沈约将一块巨大无比的牌子树立到了门前:“从今日起,以十五日为期,每日的票数都会不断进行更新。” 司马道生的目光看向代表自己的那一格空位,踌躇不定。 虽说会稽王只是派他来探听消息,但他心里发慌啊,竞争这么激烈,万一被别人抢先一步怎么办。 结果万万没想到,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沈约就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在牌子上记录道:“陈郡谢氏谢道韫,二十万金,两百票;琅琊王氏王徽之、王献之,总计三十万金,各一百五十票……” 司马道生抬眼一看,顿时大惊,自己已经被竞争对手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霎时间,他心头一阵热血上涌,这还等什么,快点花钱啊。 司马道生含泪掏空自己的钱包,就连头上的玉冠都抵押了,堪堪凑齐二十万金,勉强与和谢道韫追平。 不料这时,陈郡谢氏的谢朗竟是匆匆赶到了此地,一进门,便挥舞着手中的银票高呼:“休文兄,我来给道韫投票了!再来两百票!” 沈约为谢朗的出色表演点了个赞。 眼下,司马道生全身除了一袭袍服空空如也,不禁面露难色,又颇为心有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见状,沈约贴心地提醒他:“世子可以先赊账,等会本府会派人前往会稽王府收钱。” 司马道生无比感激地点了点头,觉得他真是天下第一通情达理的大好人! …… “所以,这就是你把王府整整一年的赋税收入都挥霍出去了的理由?” 数个时辰过后,会稽王司马昱看着披头散发归家的蠢儿子,又看了看手捧借条、上门要债的沈约,一口老血猛地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司马昱:这逆子不要也罢! 第151章 司马昱作为会稽王, 当朝最位高权重的实权亲王之一,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若是仅有沈约一人前来讨债,在此朝毫无背景, 他连门都不会让对方进。 但陈郡谢氏的谢朗,还有琅琊王氏的王凝之都来了,正儿八经地递了拜帖, 过了明路。 王凝之是打算前来为琅琊王氏的候选人购买发簪投票, 恰好和他们的行动撞上了,自告奋勇陪同前来。 司马昱一向注重养望, 自矜风度, 见王谢两家弃至,倒不好失了礼数。 只得强忍着心头的腻歪, 将这群闹事者客客气气地请进门招待。 此刻,在王府的会客厅中,沈约与司马昱相对而坐。 一缕飘渺洁白的炉烟自冰瓷素净的香炉中升起,吹拂过他霜雪冷凝的指尖,又逸散入攒金缀玉、青碧交叠的屏风, 在案前一袅袅, 描摹出一抹伶俜单薄的清影。 司马昱纵然满腔怒火,对上他淡然如水的瞳孔, 一时半会也发作不得, 只冷哼了一声:“本王倒要听听世子之事究竟有何缘由。” 这是会稽王府一年的赋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大白菜。 他素来知道司马道生是个蠢货,但怎么都不可能这么蠢吧,难不成是在外面遇见仙人跳了? 沈约担心他听完之后血压飙升, 暴怒之下直接将司马道生打死, 这账便讨不回来了, 缓缓抬手给他斟了一杯冰茶,语调温柔地说:“殿下先消消火。” 司马昱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盅,见沈约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只得捧起饮了一口。 一股凉意瞬间从口腔钻入天灵盖,让神智为之一清。 见他饮了茶,沈约稍稍放下心来,将事情始末简略一交代。 又道:“世子一心将自己投进「当世十二美」未成年又副册的第一名,只为保送殿下进入政策榜单,一片孝悌之心,诚如金石,动天悯地” 司马昱眉心狠狠地跳了跳,心说屁嘞,他自己的儿子什么脑回路他还能不清楚吗,明显就是被沈约忽悠瘸了。 他手指攥住了案沿,骨节发出了咔咔的声响:“我那孽子究竟买了多少发簪?” 根据当时的禄制,会稽王府等同于诸公及开府位从公者,品秩第一。 会稽又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净收入高达千万钱一年,就这么被花光了? 沈约这发簪就算用先皇的头盖骨制作,也不可能这么贵啊(疯狂咆哮. jpg) “每一根发簪乃是一千金,计一票,世子共购入一万两千根”,沈约无视了他直欲择人而噬的眼神,微微一笑,“由于世子是榜单推出以来的第一位大客户,本府特意给予优惠价格,仅收千万钱。” 司马昱望着面前这张容色明艳的笑脸,真想让他滚。 一旁,谢灵运适时地打出了一波配合:“真羡慕世子如今的排名遥遥领先,一骑绝尘,吾辈望尘莫及!” 王凝之有样学样,也啧啧感叹道:“是啊,世子有大气魄,一掷千万金,古之潇洒豪杰莫过于此!” 此两句话的杀伤力当真是非同小可,尤其是说话的两个人都很真心——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很真心,司马昱捂住心口,感觉一股淤血堵在了那里,有气不得发。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沈约关切地看着他,“本府亦提供赊账项目,暂缓还款日期,确保殿下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 “当然,殿下也不用担心到时候忘记还钱,本府会给殿下的每一位故交好友、党羽亲朋发出信函,他们会帮助殿下回想起来这件事的。” “譬如什么武陵王司马晞,扬州刺史殷浩,卫将军长史王胡之……” 司马昱听完真的要吐血了,这真要传出去,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在一瞬间甚至起了杀心,想将沈约永远留在这里,但一转头看见了谢灵运和王凝之,紧绷的身躯还是缓缓放松了下来。 总不能将这二人也一并留下吧。 同时得罪王谢两家,别说他一个藩王,就是当今天子也不敢啊。 也幸好他没轻举妄动,谢灵运的袖中正揣着一张刘裕让他带上的死亡诅咒卡,可以瞬息杀人毙命。 这还是很久前抽奖抽到的标志物,拿在手中,就为了以防万一。 司马昱抬手敲了敲眉骨,只能是忍气吞声,自认倒霉:“那畜孽买下的发簪而今在何处?” 沈约从容应对道:“发簪的设计已在推进中,世子可以参考个人喜好进行微调。” 这下子,司马昱顿时发现了华点:“也就是说这些发簪都尚未开始制作?!” 那还等什么,赶紧退货啊! 他手一伸,径直将案上司马道生签过字的借条扯来,抬手撕得粉碎,碎片如白蝶般纷飞一地。 司马昱满面笑容地看向沈约:“阁下方才所说为何事?恕本王耳背,未曾听得!” 沈约:“……” 谢灵运:“……” 王凝之:“……” 天下竟有这么无赖之人,三人凝眉,一时不由语滞。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投票凭证竟被销毁,一边的司马道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嘴唇哆嗦了几下,大声道:“父王,你怎么能——!” 他的冠军就这样没了,真过分! “闭嘴”,司马昱压低了声线,回头冲他怒喝,“回头再请家法收拾你。” 而后又转向沈约,一脸笑吟吟地说道:“虽然本王也很想让世子登榜,但,真遗憾,看来我们这次痛失了一个机会。来人呐,送客!” 沈约注视着他的眼瞳,缓缓道:“世子签订契约之时,谢朗、王凝之二人俱在场,岂是依靠这区区一张纸束缚。” 司马昱的面上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吗?本王若说那是有一身形与世子相似之人前往贵府,又或是本王的政敌构陷,想从本王处骗取钱财,王、谢二人不幸受其蒙蔽,你又当如何?” 沈约不动声色地说:“本府尚有世子抵押付款的攒冠可作为信物。” “什么!” 司马昱大惊,立刻回头指向司马道生,做出一副惊骇欲绝的神色,“王府的库藏是何时被盗,竟导致有些物品流落在外,你怎地不告知于我!” 沈约深吸一口气,已然有些恼了:“世子当面,殿下当真要作此背信弃义之举?” 第406节 司马昱一顿,立即挺直腰板,朗声道:“本王作为他的父亲,有责任避免让他误入歧途!” 沈约:“……”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司马昱虽然不是兵,但他够不要脸。 如今摆明了想赖账,自己作为一位斯文人,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总不能豁出去跟他动手吧。 眼见司马昱油盐不进,今日这债铁定要不回来了,沈约只得暂且先离去,满腹愁思地回到山庄,思忖着这事该如何解决。 毕竟是他自己在这个环节掉的链子,他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宋祖,只得打开镜头,暗戳戳地敲了两下那边的梁武帝:“陛下,快想想办法。” 梁武帝:!!!∑(Дノ)ノ 天呐,沈休文竟然主动找他了,真是破题儿第一遭! 然而等沈约道明来意,在这一瞬间,梁武帝便觉得自己好像一款求助工具人。 沈休文没事的时候从不记得跟他联络,有事的时候就想起来找他了。 可是这事到底怎么解决,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梁武帝有些发愁,他老萧家也全都是斯文人呐,说话声音稍微大点都要红脸的那种。 “不然你暗中接触司马道生,再让他重写一张借条?”梁武帝提议,“朕看司马道生的扬名之心不死,定会想法设法出山,重新为自己投票。” 沈约却是摇了摇头:“经此一事,会稽王必定会禁足司马道生,我观王府戒备森严,司马道生无兵无权,恐怕溜不出来。” 梁武帝又道:“那就,将此事极力宣扬出去,造成木已成舟的舆论效果?” “还是不妥”,沈约沉思了一会,“我们毕竟在会稽王的地盘上搞事,倘若做得太过火,他有的是法子给我们使绊子。” 梁武帝无奈道:“不若多请一些那日的目击者作证?” 沈约径直回绝:“搞不好还会被会稽王反将一军,如此要不得。” 梁武帝一连提出好几个方案,都被沈约否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他终于深刻地领悟到了一点。 似司马昱这等彻底放飞自我的无赖行径,想要搞定,大概就只能请出一人进行降维打击了。 “子云”,梁武帝拿出微缩传送门,递给一旁白衣抱剑的陈庆之,“有劳你去大明走一趟。” 这事若是搁郑成功身上,司马昱非但要掏一年的赋税,还得因为自己上门闹事,最终被迫多掏十倍的精神损失赔偿。 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陈庆之:“……” 很好,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拿出微缩传送门,穿过光幕。 那一头,还是熟悉的大明,还是熟悉的宫殿,还是熟悉的正在坐镇帝国中枢的周瑜。 陈庆之与一脸戒备的周瑜四目相对:“……” “子云将军也是来找陛下的?” 周瑜一怔,一回生二回熟,随后便飞快地为他打开了通往大汉位面的通道,顺便还来了一句灵魂拷问:“你既然要找我们陛下,为何不选择直接穿梭到大汉位面?” 陈庆之默然无言,他发现自己的脑子仿佛出现了一个bug。 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 陈庆之刚进入大汉位面,还未离开光门,便看见一粒火药迎面飞射,来势汹汹。 “哪来的贼子窥探我们营地!” 陈庆之听出这是霍去病的声音,他和对方在崖山副本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彼此还算熟稔,当即举起一只手道:“是我!我是陈庆之!” 硝烟散尽,霍去病铁甲光寒,持枪而立,猎猎的披风在长空下腾卷如海潮。 “子云将军,你来时怎么也不说一声”,他认出了陈庆之,没好气地说,“若是我刚才手一抖没收住,你就要被打成筛子了!” 陈庆之无奈地解释道:“陛下在九州书院群里发言过了,想来是你没留意。” “在战斗中谁还关心书院群”,霍去病摆了摆手,正想说什么,忽听叮地一声,光屏自动弹出,原来是【您的聊天群特别关心卫青发送了一条消息】。 他立刻换了一副神色,兴致勃勃地点开,紧跟在卫青的消息后面,噼里啪啦打了好长一串回复。 陈庆之:“……” 说好的不看书院群呢,好一个大汉驰名双标。 霍去病把消息往上翻翻,还真见到了梁武帝的发话:“你要去找明世祖?喏,他把坐标发群里了。” “他现在刚打下临海重地苏刺尼,帕利特亚拉的希腊遗民已经降了,明日子时准备借着涨潮的风势,攻占印度-希腊王国的第一个桥头堡明那加拉。” 陈庆之沉吟,对这一串地名感到茫然:“我们在何处,离明世祖有多远?” 霍去病看着他,目光中染上了一抹同情:“我们在巽迦北部的中心舍卫城,离那里的距离……大概也就是蒙元上都哈拉和林,到建康城的距离吧。” 此言当真是晴天霹雳,陈庆之顿时傻了眼,转瞬看见手中的微缩传送门,又信心回春:“没事,我可以先穿梭回去,然后再穿梭到正确的位置。” 结果万万没想到,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回不去了。 微缩传送门的冷却期还没过,他只能暂时先待在这里。 由于这一批的四十个仅限单人使用的传送门,是刘裕用魔法种子种植出来的。 俗话说得好,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瓜,瓜瓜都不一样,这些传送门也是如此。 有的存在冷却期,有的没有(比如岳飞手中的那个就没有),有的可以定位想去的地方,有的则只能固定前往一个地点,有的功能齐全,有的则是营养不良的残次品。 “如果我们能快点打下秣菟罗”,霍去病给他画了一个美味的大饼,“你就可以轻骑快马,从那里抄近道前往帕里亚特拉,和明世祖会面。” 陈庆之没有办法,只得暂且滞留在了大汉军中,留下来给霍去病帮忙。 好在刘裕这次设置副本的时候,将内外的时间比率进行了调整,不然他在这里耽搁这么久,沈约那头或许已经凉了。 他和霍去病正好是古往今来将星中的两个极端,一个是纯天赋型选手,一个是纯后天理论型选手。 陈庆之生来体弱,不能开弓,亦难以骑马善战,打仗全靠算无遗策,料敌先机。 霍去病以前不大看得上兵法,但现在他发现,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学兵法而已,军中有个兵法大师的存在,一路仿佛开了预知挂,这感觉多爽啊!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迷路了! “我们儒将便是如此”,陈庆之白衣飞扬,微微含笑道。 霍去病想起上次自己给扶苏科普何为儒将,扶苏是何反应,嘴角不由一抽:“不,你才不是真正的儒将,你还是当你的白衣兵仙吧。” 在他的乘虚直捣战术下,汉军十余日就疾驰到秣菟罗城下,有如神兵天降,万夫不挡之威,巽迦人仓皇披甲迎战,气势已先自怯了三分。 更兼本方有炮火密集攻势,不出所料,便在激战三日后拿下了这座巽迦帝国西疆最至关重要的雄城。 陈庆之与霍去病告别,独自一人继续向西行,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明那加拉城下截拦住了郑成功。 期间险些被大明军队当成奸细炮轰且不提,总之,郑成功听完他的叙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高城之上,绮色暮云如火般灼烧,与流霞一并交映在他眉间,一片飞光正粲粲流淌,坠入他眸中的青苍山河。 陈庆之打开镜头,让对面的沈约等人能够看见。 沈约见郑成功久久未语,心里还觉得,是不是这件事让明世祖也为难了,想想还有点小得意。 殊不知,郑成功只是在心里感叹,他明明已经把思路告诉沈约了,怎么会有人连抄答案都能把方向抄反,这不是纯纯搞笑么。 他缓缓道:“朕一开始提议卖发簪,或者是其他什么折扇、香囊、家具、书籍之物,最多只预期每种卖出数百件。” 沈约莫名骄傲,显然是觉得自己推销(坑人)有方,光是司马道生一人就卖出了一万两千根,超额完成任务! 虽然没兑现,叹气。 哪成想,下一秒,郑成功淡淡道:“借条的事情就此作罢。” 沈约徐徐扣出一个问号:? 万朝谁吃亏,都轮不到明世祖吃亏啊,咋滴,今天忽然世界逆转了? 他现在真的还在人间吗,怀疑人生. jpg “只能从其他地方补回来”,郑成功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珠宝发簪又不是什么必需之物,在朕的估算中,购回数百根已经是极限了。司马昱却要一口气买下一万两千根,他能用这些发簪做什么。” 沈约迟疑:“可能……大概率,十成十,是放在库房吃灰吧。” 但他转瞬又振作了起来:“我们只需要把钱赚到就行了,司马昱拿货物去干什么,干我何事。”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明世祖什么时候会关心赚钱工具人的生活状态了,这根本不合理! 世上竟存在着如此没有经济头脑之人,郑成功颇为惊讶:“你不会打算做一锤子买卖,就赚会稽王的这一次钱吧?” 沈约比他还要惊讶:“会稽王都已经花了一千万钱了,下次想掏也掏不出了吧,怎么还能再从他身上赚钱?!” 郑成功叹息于沈约的憨包程度,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所以,你要帮助会稽王赚钱,这样他以后才能源源不断地继续给你送钱。” 搞钱这种事,有来有往、互利共赢,才能长期发展。 会稽王位高权重,就宛如遇见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把鸡饲养起来,每天等待金蛋掉落。 但沈约不一样,他打算直接吃烤鸡。 郑成功指点沈约:“以后凡是发簪、衣物一类的装饰物,统统走「少而精」的限量路线,以三百为限,售完无补。” 司马昱的一万两千根实在太离谱了。 要一万两千颗脑袋,才能装下一万两千根发簪,东晋时代,士庶之隔犹如天堑,司马昱又不可能去把发簪分给百姓。 再说了,百姓也不需要这玩意啊,还不如拿去搞一波饥饿营销。 沈约微微点头,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郑成功又道:“唯有易于转手的实用之物可以进行大批量生产,譬如,一些粮食……” 沈约汗颜:“你让我把一万袋粮食卖给司马昱?那我明天就得进刑部大牢了。” “是贵府自己生产的食物”,郑成功提醒他注意规避风险,“王莽之前在书院群里贴了很多食谱,什么油炸方便面,水产罐头,制作起来都很简单。” 沈约一脸懵然:“这跟投票有什么关系?” 郑成功告诉他:“你可以用小包装生产这些食物,在每个包装上都印好对应人物的肖像,配以书法题字,每百袋合计一票。” 沈约一怔:“然后?” 第407节 “然后,购买者就能轻易将这一批东西卖出去回本”,郑成功说,“比如贩卖到军中作为军粮,或者向百姓公开零售。” 许多其他产品也能起到类似的效果,像是牙膏、香皂、玻璃制品、羽绒衣之类的。 反正就,主打一个实用,人无我有,独家出品。 生产起来也很方便,方子早就被王莽分享在群里,大明的工器坊就尝试过挺多,甚至还用磁铁和花丝镶嵌的金丝做了一小批发电机。 当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薅光各位东晋士族大佬们的家底,等第一批回本,就可以继续开宰,给他们卖很多很多奇贵无比的东西。 沈约听得一阵心悦诚服,瞬间踌躇满志,回去准备埋头干活。 不料,第一步就出现了问题,任他如何劝说,司马昱都不愿参与这一桩双赢的大好事中,反而因为前科,觉得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欺骗自己的钱财。 沈约看着生产出来的一大堆映着司马道生肖像的方便面,因为滞销而堆在仓库中,心头一阵发愁! 没奈何,他只好又联系上了郑成功,好在陈庆之的冷却期还没有结束,依旧停留在大明军队之中,保证了沟通的顺利进行。 沈约虚心请教:“如今该当何计?” “只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郑成功眨了眨眼,沉思说。 司马昱既然不想赚钱,那就一毛都别赚了。 不仅是一千万钱,所有底蕴都要吐出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好拿来给国家建设做点贡献。 从此刻起,司马昱在他心目中,已经不是潜在的优质股客户,而是雁过拔毛的雁……不对,毛过拔雁的毛了。 …… 数日之后,一条消息在整个会稽郡流传开来。 普大喜奔,喜大普奔,司马昱殿下从十二美的榜单发布者处购买方便面十万包,大开府门,犒劳百姓,境内子民人人有份! 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拥而上,包围了会稽王府,司马昱一开门,便被热情的人潮惊掉了魂。 众人齐呼殿下高义,真个天人降世,如山崩海啸一般,末了又问殿下该在何处领取方便面。 司马昱:??? 是哪个挨千刀的在对他逼捐?!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一行白衫使者自天边驶来,迎面便是拱手一礼:“我家主上,荆州刺史桓温,谢过会稽王大义捐粮,前来接应者在此!” 紧接着,又是一名紫衣使者:“我家主上,扬州刺史殷浩,谢过会稽王慷慨解囊!” “本府主上镇西将军谢尚,代表江州军谢过会稽王,真古今高士之风!” “东阳太守袁宏……” “丹阳尹刘惔……” “徐州刺史褚裒……” 司马昱:“……” 啊这,还是让他死了的好。 第152章 来自各方高官郡守的使者尽皆涌上来, 团团围住了司马昱。 司马昱只觉得满头雾水,衣袖都在拉扯中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头发也披散开来。 眼看着周围人还在推搡来推搡去, 无休无止,他终于忍不住怒喝道:“都给本王滚!” 场面霎时一片死寂,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眼睛瞪大了。 大家没听错吧, 会稽王一向高雅风范、名士气度,什么时候说过如此粗鄙的话! “各位”, 司马昱也发现自己崩了人设, 虽然心里依旧骂骂咧咧,但脸上还是挂起了如沐春风的微笑, 深吸一口气道,“谁能来和本王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一片寂静,似乎还沉浸在讶然之中,桓温派来的使者第一个开口: “收到殿下的来信后, 我们刺史高度重视, 并品尝了殿下随信附赠的方便面样品,认为此物完全具备成为军粮的潜质。” 扬州府的人和荆州是老对头了, 立即不甘示弱地说道:“殷中军也同样对殿下的行为大加赞赏, 中军大人的亲笔书信恰在此处,款款嘉意,不尽言表!” 桓温的使者语气平淡,又说:“殿下此次愿向荆州府捐赠五十万包方便面, 乃是我荆州上下军民之福, 我代表他们先行谢过, 必定深为激悦,铭感五内!” “竟有此事”,这话真如当空一声惊雷,听得扬州府的人却面色如水,转向司马昱,“殿下在信中却只提出捐给我们四十五万包。” 他们甚至还是会稽王的盟友,却还比不上桓温这个政敌得到的多,使者内心顿时敲响了警钟,决定回头就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殷浩。 “有四十五万包都算好的了”,旁边,来自徐州府的人长叹了一声:“殿下只说要捐给我们四十万包。” “我丹阳府只有三十万包。” “我江州偌大之地,上游要冲,也不过只有二十万包。” “我寿阳城只有十万包……” “我晋安郡也是十万包……” “我武陵郡……” “我朱崖洲……” …… 众多使者一片金紫隐曜,贵气横溢,便聚集在会稽王府门前,一五一十地交流起了情报。 如此捐粮的大事,干系重大,自然不可能随便派出什么阿猫阿狗来接洽。 至少也是府中的得力干将,还真不畏惧会稽王的权势,纵然出了什么事,他们的上司也会力保其人。 司马昱越听越是咬牙切齿,听到最后,更是连牙都险些咬碎了。 究竟谁人放出来的风声,果真其心可诛! 居然假冒他的名号写信,更是在短短十余日内,将音讯传遍了东晋境内的每一处,东南西北,概莫能外,甚至连海南岛朱崖洲都出现了! 送信之人难道是插翅飞过去的吗?! 最可恨的还是每个州府数目都不一样,有厚有薄,对方存心在给他拉仇恨。 他要么就将捐出的粮食都按最高一档补齐了,要么就会得罪所有人,即便出钱出力也讨不了好。 即便是前一种,也难以挽回岌岌可危的印象分。 幕后之人完全奔着让他血本无归,又身败名裂的方向去的。 司马昱郁闷得几欲吐血,甚至在这一瞬,都想着干脆摆烂算了。 桓温的使者不失时机地递上了一张纸笺:“当日信件在此,望殿下过目。” 阳光晃得有些刺眼,司马昱伸手接过,一字一句映入眼帘,简直如同刀割一般发疼,让他下意识握紧了手。 虽说这其上字迹无法分辨(废话,用活字印刷拍出来的东西),但末尾的会稽王印信却是真真切切,如假包换: “安西将军钧鉴: 自中原板荡,江表流播,蜀贼李氏、羯贼石氏、凉贼张氏、氐贼苻氏,皆篡逆窃国之大盗,窥伺神器之逆贼,使生民有倒悬之苦,山河有水火之危,社稷破碎,人情骇动,哀哉黍离,祸败日增。” “昱每思之,未尝有一日不怀恨,但思扫清河朔,拥旌万里耳。” 司马昱看到这里,面色稍缓,心想这假冒者倒也说了句人话。 终东晋一朝,最大的政治正确就是北伐,收复失地,再造河山,此乃不能触碰的红线。 即便是再坏的佞臣权相,也不敢声称反对北伐,或是有意同北方议和云云。就算仅仅为了表面功夫,也得摆出一副心向江北、戮力雪耻的模样。 当然,背地里阻挠北伐的行径,那可就海了去,汇集了种种令人窒息之举,堪称政治游戏的集大成之作。 司马昱继续往下看,双目陡然一下子快喷出火来: “奈何以骀驽之质,卑劣之才,少遭父丧,特乏祖训,长蒙室夷,有愧国恩——” 你特么才没教养呢,你全家都没教养! “是故悲亲泣血,秉烛而鸣,振铎闻响,铿金待旦,思我七庙,哀及三光,纵庶竭所力,拚尽所思,亦难及父皇、明皇之万一,怅不能以身相代,特怀余恨。” 呕。 司马昱捂着胸口,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不及万一」,他父皇司马睿也就算了——明帝司马绍?他那个短命的兄长,他配么? 司马昱今年二十六,但已经经历了五个皇帝执政。 他是司马睿的幼子,没别的特长,就是特别能苟,寿命又很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皇帝寿命太短的缘故。 他并不喜欢早逝的兄长司马绍,因为司马绍自幼便是名高江左的神童,天资颖悟,一句日近长安远传为千古美谈。 登基后,更是披文握武镇江山,擎天支地守社稷,平动乱,开太平,除了死得早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司马昱对此十分嫉妒。 在他看来,司马绍不仅是一个出身低下的宫人之子,还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除了运气好捡到一个天子之位,旁的实在是一无是处。 倘自己能早生二十年,还有司马绍什么事? 司马昱怀着无比生气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昱自愍鄙陋,而眷前恩,心犹念,德犹怀,故得委任足下,托以社稷宗庙之大事。” “足下虽非簪缨相门,然明断高识,竭诚奉国,殊有其才。方今正当离乱之际,鼎沸之时,光复重任舍君其谁?切莫再作无谓推辞,使亲者痛而寇者快,天下荒而人心浮也!” 司马昱:“……” 敲里妈,听见了没,敲里妈! 把他怼成这个样子,最后还要踩着他的尸体夸桓温,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司马昱继续往下看,整一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下面用了长长的一段话贬低自己,主打突出一个卑鄙形象,又用更长的一段话赞美桓温的雄才大略,最后话锋一转: 正因为如此,我要给你捐献五十万包方便面,你放心去干吧! 安西放心飞,本王永相随! 且不说桓温接到此信是何反应,反正司马昱此刻真是要被气死了。 第408节 他心下发狠,手指用力,将纸条揉成了一团。 当然这也不是想撕碎纸条,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像上次只有他和沈约,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不料这一波,来人直接预判了他的预判,给信纸的四周边缘尽数拿布条缠上,胶水糊得死死的,压根不可能徒手进行撕开。 司马昱一脸恼怒地转向荆州府使者,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有发作:“你们安西将军有何表态?”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径直接过信纸,重新又展开,杜牧微笑拱手道:“刺史深为动容,感叹以前都是错怪了会稽王,如今方知殿下忧国忧民,实乃当世贤哲,超凡越圣。” 司马昱冷冷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杜牧继续微笑:“刺史考虑周全,唯恐五十万包面不好运输,特意让我携了一支二百人军队入城。” 司马昱:“……” 淦,他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 …… 关于杜牧是怎么加入桓温阵营,并且成了参军职位,深受倚重的,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那日,王徽之、王献之兄弟为了吃上烤鹅,决定前往荆州追上他们的表兄郗超。 未料半路上,王羲之忽然归家,听闻两兄弟出门吃鹅,当即大发雷霆,派遣下属出门将他们统统带了回去。 王徽之难得遇见一个自己青眼有加的人,盛情挽留,让他到自己家中居住一段时日。 二人同行多时,都是卓荦不羁又博学多才之人,颇为投契。 但杜牧还是拒绝了,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他这次进副本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自己创作的孙子兵法注。 此乃他平生得意之作,就连死时都写进墓志铭大书特书的那种,绝非纸上谈兵,泛泛而谈,而是考察了诸多军阵时事之后得出的颇有见地的结论。 习遍兵戈金甲却就此弃置,未免可惜。 后人都觉得他是一个风流浪漫的诗人,现在来到了一个乱世,若有机会,他想去前线尝试一下不同的人生轨迹。 于是,杜牧跟王徽之告辞,表明自己会去进入桓温的幕府。 王徽之这个人虽然目无下尘,鄙视经纶世务,但如果他的朋友热衷世事,他就会飞快地改变立场,无条件站自己的朋友。 没错,就是这么偏心。 王徽之大笑,也不跟他说什么依依惜别的话语,只是望着天边的流云,朗然道:“他年你路过长干巷,记得上门来找我,无需递名帖,报个姓名就行。” 杜牧笑着说好:“子猷,多珍重。” 他赠给王徽之一壶酒,酒只是来自寻常酒肆,亦非千金之宝,与琅琊王氏的珍酿琼浆自不可比。 王徽之却是坦然受之,仰头饮下,摇摇晃晃地踏歌而去,身影消失在江堤边的茫茫深雪中,在天际对他遥遥一挥手。 杜牧立在那里,目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而后转头去了荆州府。 荆州乃是江左第一重地,号称“户口百万,北控强胡,西邻劲蜀”,非但是兵家必争地,亦是占了赋税大头的富裕沃土。 此处曾多年处于颍川庾氏的掌控之下,建设经营得风生水起。 后因苏峻之乱,庾家失势,兼之这一年他们的领头人庾翼去世,颍川庾氏的地位顿时如流星般坠落,不得已,将荆州这块大馅饼给吐了出来,一下子砸到了桓温头上。 桓温作为一介草根,能够上位如此要职,完全就是司马昱等皇室势力和一众世家势力进行博弈的结果,情形非常微妙。 所以,桓温来到荆州的当务之急就是建功立业,收拢人心,站稳脚步。 杜牧初来乍到,在此地没有任何身份,本不入其他高官大员的眼中,但桓温本身就不是什么世家出身,自然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再加上桓温这个人英气高迈,又长相俊美,人格魅力还是相当强烈的。 虽然眼下尚未起飞,但未来,他帐下的幕僚几乎集中了这一时期的所有英杰,就连谢安都曾短暂地在此处待过。 在桓温北伐驻军灞水的时候,尚未出山的王猛曾前来拜访他。 最后发现,人是好人,盖世英杰,但跟自己不是一条道上的。 王猛想要一个年轻仁慈的君主坐镇后方,自己可以为他开疆拓土,为他扫平四方,为他治理生民,将他一点点塑造成自己所期待的圣君模样,最后一统天下。 他们的名字会并排写入史册,从此树碑立传,密不可分,成为后人心中永远相伴的传奇。 桓温跟这个标准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于是,王猛一挥衣袖,潇洒地径自离去,又在山中独自滞留数年岁月,终于等到了他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苻坚。 此刻见杜牧来了,桓温眉梢微挑,将人迎进去。 开篇就是一个提问:“以你之见,如今天下的形势如何?” 杜牧从容道:“若君不能在三年时间内平灭成汉,完成第一次北伐,则三五十年内难再一统。” 因为再过些时候,就是苻坚的叔叔苻健僭越称帝,整个局势将会变得全然不可控。 杜牧将时局的分析对桓温一一道来,事无巨细,清言娓娓。 桓温见他不过弱冠之年,然而眉目俊雅,言辞珠玑似玉,胸中有万言策,更胜十万甲兵,顿时惊为天人,推崇备至。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我见牧之,如鱼得水,如高祖得见子房”,他这般感慨道。 杜牧:“……” 话是好话,但「高祖见子房」什么的,总让他想起了万朝所流行的一个梗,那就是汉光武帝见陨石,「如秀见陨」。 杜牧就这样成为了桓温的谋士,未来还会升级成谋主。 他一直在等待着桓温的天命之子郗超的到来,但郗超不知究竟出了何缘故,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便是他的表兄弟王徽之,此前也不曾寻找到他。 桓温对他的忧虑很是不解:“左右不过一个郗家子,高平郗氏自郗鉴去后便大不如前,牧之何以如此挂心?” 杜牧:“……” 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的命定谋士啊桓大司马!!! 然而,他又不能将这话告诉桓温,于是只能在荆州府当了参军,开始熟悉一应机密要务。 本次他来与会稽王接洽,也是他自己要求的,不然桓温可不会放人。 一来他不是世家中人,会稽王说得罪也就得罪了,并无利益冲突。 二来他准备会见一下沈约等人,商议好接下来的形势计划。 …… 此刻,周围的各府使者陆陆续续地递上信件。 司马昱冷僵着脸,飞速在心里评估着如今的形势。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办法,只能掏钱! 只要他还不想就此自绝于士林交际圈,就只好将错就错,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真的心气难平啊……花自己的钱赞助桓温,这是彻头彻尾的资敌行为! 司马昱经营了这么久,苟字当头,多年来始终维持着事事低调、冲淡谦退的良好形象,就是想爬到最高处看一看上面的风景,哪里肯因为一件小事莫名其妙折在这个地方。 唉,都怪敌方不当人! 司马昱让自己的幕僚把使者们都请进去,最后参照桓温的标准,将其他州府的粮食也都按五十万包每州的水准补齐。 又说了一箩筐好话,只盼望各位心胸宽阔,莫要记恨先前的差别对待之事。 这是什么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啊,司马昱欲哭无泪。 最后合计共一亿三千三百万钱,司马昱掏空了会稽王府的多年积蓄,又砸锅卖铁,拿了许多的奇珍之物抵押,好容易才艰难地凑到一亿零三百。 他只好去找四哥,武陵王司马晞借钱。 司马晞这一年刚进位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正春风得意。 他正在校场练兵,挥舞长枪英姿飒沓,被司马昱喊下来的时候还不太高兴。 待听明来意之后,无比随意地挥了挥手:“你要借钱?没事,本王有的是钱。” 他平日又不乱花钱,生活很是节俭低调,所有亲王俸禄都存在手中:“借多少?” 司马昱老老实实地说:“三千万钱。” 司马晞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道:“多少?” 司马昱声音转低:“……三,千,万,钱。” 话音未落,一只手猛地将他丢了出去,顺带在他面前将门重重关上了。 烟尘四起,呛得司马昱一阵咳嗽,只好使劲拍门,一边呐喊道:“四郎,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给我开门啊!” 司马晞一阵怒喝:“滚!!!” 莫挨老子,你休想过来骗我的钱!!! 外面的拍门声愈发响亮了,司马昱试图打感情牌:“四郎,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棠棣情深,更是同为辅政大臣……” 司马晞的声音几乎突破了天际:“本王跟你不是一个妈,你离本王远点!” 司马昱:“……” 眼见司马晞如此冰冷无情,他一边恼怒于这脆弱的兄弟情谊,一边满心郁闷地打道回府。 待路过山庄时,他恰好挑开车帘,看见沈约坐在门店中,依旧是如当日那般清清淡淡,皎如云月的模样,反观自己,却是焦头烂额,无比狼狈。 司马昱不禁怒从心起,想也不想地跳下车,大步向着沈约走去。 “好家伙”,沈约将镜头搁在桌案前,而镜头的那边,是表面上出主意,但其实只想看热闹的郑成功,“世祖陛下猜得没错,他果然上门了。” 郑成功现在每天就指望着司马昱吃瓜,为枯燥无味的征伐印度生涯提供了许多欢乐。 当一场战斗沦为碾压局的时候,其实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次大明的众多将领,包括新选拔出来的一批,都走上战场得到了烽火的淬炼,如今锐不可当,气势斐然。 唯有血与火,刀剑与寒芒,才能成全耿耿不灭的绝世将星。 郑成功主要是来考察一下印度国情,进行海上观光,顺带找点有趣的事做做。 结果现在他发现,司马昱才是最有趣的事。 沈约有一个疑问:“世祖,你怎么知道司马昱会出现资金空缺,正好三千万钱?” 第409节 郑成功不言,只是伸出手,沈约顺着那个方向望去,见李定国正坐在一边给他剥橘子,戎装犹在,膝上还横着长剑,出鞘半寸,一派冷漠肃杀之态。 但他的动作却很轻缓,不则不徐,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慢慢剥好了一颗放在他掌心。 卡尔马尼亚城的海风将语声吹得低回且细碎:“来。” 沈约看到这里,莫名感觉这个橘子应该很美味的样子,至少比本位面的橘子美味:“这是印度特产?” “是岳王上次提起的印度王朝贡橘,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要收集”,李定国看他一眼,淡淡道。 沈约:哦豁。 这棵可怜的橘子树还好吗,怕不是要被连根拔起带回大明。 他在这一瞬甚至有点神思飘忽,不就是印度吗,本位面虽然打不了印度,但派一支使团去做客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好吃的橘子,回去就安排起来! 见沈约一直盯着自己看,郑成功决定为他解释一番:“此事易尔,朕此前让你手持镜头去会稽世坊行走一圈,问问当地物价,又告知于朕会稽的耕地面积数据,一年粮食产出,人口黄白户籍。这般合计一估算,便能猜出司马昱的资产大略了。” 沈约一脸懵逼,感觉如听天书。 此事易尔?他怎么就弄不明白呢? “那为何有零有整,一亿三千零三百万是怎么出来的”,沈约发出了灵魂拷问。 郑成功觉得他有点笨,好像一款笨蛋美人,大明决策层里面并不存在沈约这样的憨包。 “显而易见”,他语气平淡地说,“司马昱多年为了经营名声,并不敢搞太多灰色收入,只需要计算表面的数据就行。”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连答案放在面前,都不知道动脑子思考思考吧。 沈约还是听不懂,但这时司马昱已经来了,他只好集中精神应对这个倒霉玩意。 “好啊”,司马昱微微冷笑,“贵府好大的手笔,将本王陷害至此,心中一定得意坏了吧!” 沈约凝眉微笑,如素月流影,寒灯薄花般,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尘寰之意,让司马昱纵然有火也不便发作,被他清澈的双眸一映,甚至觉得自己颇为可笑。 早答应就没这事了,这又是何必呢。 郑成功一边吃橘子看戏,一边随手举起一块牌子,示意沈约可以念台词了。 “殿下想来一定很苦恼剩下的三千万钱该从何而来吧”,沈约扫了一眼镜头,徐徐说,“本店可以提供无息赊账业务,若是借款三千万,便以十年为期,逾期还上即可。” 司马昱狐疑:“有这好事?” 沈约看着台词,继续忽悠:“当然,殿下需要抵押一部分田地住宅农庄,并且这一部分需要与殿下没有还钱的那部分数额等值。殿下每一年还钱,都可以赎回一部分庄子回去。” 然后就会发现,区区一年的时间,庄园全部变成了天价,再也不是当初几百万钱能买回来的了! 司马昱点头,觉得这个做法没毛病。 硬要让他凑钱,他也不是凑不出来,只是不想贱卖良田庄子而已。 他有些警惕地问:“这些良田的赋税?” 沈约微笑:“放心,它们都归殿下所有。” 会稽王手中的这么多好庄子都要拿来搞建设,产出才是最重要的,谁还会在意区区一点田税收入,几百倍几千倍的钱都赚回来了。 司马昱长舒一口气,觉得沈约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便又大胆地迈出了试探的步伐:“既然如此,本王能否扩大一下借款范围,本次借款一亿钱,只支付三千三百万?” 沈约“啊”了一声,错愕不已。 眼瞅着他似乎要拒绝,司马昱连忙说:“本王的所有田庄加起来正好估价一亿,可以尽数抵给你们!” 反正沈约会给他打理庄园,最后田税还给他,简直不要太完美。 沈约:“……” 郑成功:“……” 天幕前的观众:“……” 惊呆了我的老铁! 亏损的见过不少,但上赶着让自己破产,最后血本无归,余生都沦为资本工具人的,你还是第一个! 第153章 司马昱既然主动提出要抵押全部庄园宅第, 沈约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 他缓慢抽出一张淡金色空白云笺,将此事记录在案。 司马昱生怕他反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提笔写字。 几乎在最后一笔刚落下的时候, 他就将纸笺啪地扯过来,放眼略略一扫,确认无误后就飞快地盖上了自己的会稽王印章。 “本王回去就传令给底下人”, 他笑容满面地对沈约说, “沈郎届时拿着纸条自取便可。” 家人们谁懂,他不花一毛钱, 就免费获得了劳动力给自己打理庄子, 这是什么贴心的好买卖! 他从前单知道有做善事的,没想到竟然还有白给人干活的呢! 这简直是菩萨下凡、天神入世的精神! 沈约抬眸一望, 不禁摇了摇头,烟水空濛的眸底泛起了一丝极深的怜悯之色。 可怜的人呐,从这一刻起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将自己卖得很彻底。 沈约跟他又敲定了几处细节性条目,最后也拿起本府的印章, 端端正正地印在了尾部, 一式两份,将另一张递给了司马昱。 司马昱珍而重之地将一亿借款合同揣进怀里, 笑容越咧越大, 嘴角快要翘上天了。 这波值! 含泪血赚一亿钱! 于是,一桩双方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的交易诞生了,二人各怀心思,却是相视而笑, 场面看起来十分温馨和谐。 郑成功:“……” 就算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饶有兴趣地扫了几眼, 继续开始咔咔炫橘子,主打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沈约见明世祖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一拢衣袖,姿态澹然闲雅地静坐着:“关于方便面发放之事,本府会与各州郡使者亲自接洽,安排发放。” 司马昱警觉,他做好事捐粮就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换取政治资本,哪能把风头让给沈约:“你将本王置于何地?” 沈约拿出一款方便面包装,只见厚实的纸包之上,世子司马道生的大头像俨然居于正中,眦着一口大牙,笑容十分魔性,更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散发着气势汹汹的光芒。 为了完成这款肖像的绘制,谢灵运特意想了个法子将司马道生引出来,给他做了个造型。 司马道生现在不仅拥有一头海藻般的浓密秀发,还弯成一头羊毛卷,可谓时髦之至,走在东晋潮流的最前线! 司马道生摸着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迟疑。 “世子请看”,谢灵运立即给他打了一阵定心剂,“你这头发,正是方便面泡开之后应有的样子,随着方便面的流行,将会飞速地风靡整个江左。” “而你,就是引领时代大潮的第一人!” 司马道生大喜,直呼“康乐实乃我平生知己”,甚至还进一步要求谢灵运给他化个全妆上阵。 在魏晋年间,男子敷粉化妆实属寻常事,除却某些天生丽质者不曾参与,余下的便是司马道生这等自知才质低劣,被潮流摒弃在外,化了也会成笑柄之人。 然而,司马道生在此刻重又鼓足了信心。 谢灵运如此佳人,风仪明丽,晴波旷邈,却在温柔诚恳地鼓励他,说他是时代第一人! 司马道生觉得自己又行了,难得安分地坐在原地,任凭谢灵运拿出若干的粉饼、眉笔之类的东西,在他脸上一通涂抹。 最后的效果……只能说和他的泡面头非常般配。 甚至还在眉心贴了一朵花,在浓密的发丝之间若隐若现,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美,就在不经意之间!” 此刻,司马昱和包装纸上的司马道生对视了两眼,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太伤了,究竟是什么玩意啊,就连他这个亲爹都没眼看。 他喝了两口茶水给自己压压惊:“这些个包装纸——” 该不会要发往江左各州吧! 丢人丢大了. jpg “正是如此”,沈约抚掌微笑道,“东山谢安石特意为方便面进行了题字,以殿下的名字做了藏头诗!从此,世人一旦看见这方便面,就会想起殿下,乃是一桩名传青史、万古流芳的大好事。” 司马昱听得不住点头,目露赞许之色:“如此便好。” 他钱花了,风头也出了,人情也得到了,完全不亏。 沈约又道:“这轮世子必定入选十二美又副册,顺带还附赠了一个正策名额,会给殿下。殿下如有空,日后可以来让康乐给你做个造型,以便我们进行推广。” 见司马昱一脸警觉地看着他,满脸写着“你又想坑我”,沈约轻笑一声:“这次就不收费了。” 此事说来说去都是投票搞出来的,司马昱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谢灵运的化妆可是很出名的,有谢尚为他站台,加上前段时间王维扮演观音一事风很大,蔓延了整个魏晋名士圈。 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将观音像流露了出去,江左子弟见之,捂着心口惊叹天人,所目观音皆绝色,从此不敢见观音。 这就导致谢灵运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吃瓜群众哪里知道王维纯粹是本身颜值高,就算披个麻袋都好看,他们只会觉得谢灵运妙手巧思,堪称鬼斧神工。 是以日日来访者络绎不绝,琅琊王氏的王凝之更是裹起行囊,直接住到了东山,就想让他给自己上妆。 司马昱对此也甚是感兴趣,现在有机会,自然是打算尝试一下。 什么?你说同样是谢灵运化的妆,司马道生怎么会那么丑? 他世子的底子在那里,根就不好,栏目扶不上墙,这能怪谢灵运吗?! 沈约想了想,觉得可以,便带着司马昱去了谢宅。 此是东山相邻的一座丘壑园林,被谢安赠送给了谢灵运,风光幽美,山色葱翠。 遥望云蒸霞蔚的青山深处,草木竞芳,鱼影凝碧,使人有苍松白云、林泉高致之思。 司马昱满怀期待地进门,昂首阔步地出来。 谢灵运为了给他一改全新面目,去去晦气,特意拿出火钳,美其名曰帮脑袋跨火盆。 第410节 见这火钳炽热的高温扑面而来,司马昱有点恐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被谢灵运拽回来,按上了脑袋,给他在鬓角挑染了几缕红毛。 又按照这个发型,涂上相应的妆容。 不得不说,司马昱能诞生“轩然霞举”这个典故,外貌还是相当出色的,偏向明亮热烈的那一卦,最后的效果堪称惊艳。 发丝如云,眼如星霜,唇若含丹,微抿一点朱砂色。 饶是司马昱本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了那么一时半刻的失神:“这是我?” 别太好看了哦。 “等等,还有一点”,谢灵运见他迫不及待要起身,去会稽城大街上溜达一圈,忙把他按回去,低头给他又描了描眉。 最后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忽而灵机一动,拿出几根鹅毛染成红色,插在了司马昱的鬓间替代了发簪。 这下完美了! “妙哉”,司马昱抚掌轻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人,“实是神来一笔,使我倍增光彩。” 谢灵运嘴角微微抽搐,打开房门,径直请他出去。 司马昱为了欠债的事情一连焦头烂额多日,到现在方才解颐展颜。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门,觉得会稽城的天是那么的蓝,风是那么的温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宜人! 生命啊,仿佛重又充满了希望! 天幕前的观众:笑死。 只能说,司马昱父子遇见谢灵运,真是王侯生涯中最大的坎。 而且这个坎还没过得去,pia叽一下,直接摔死了。 这次出行,司马昱特意没坐轿子,而是在街道上公然走过,想要聆听过往路人对他的夸赞。 会稽百姓什么时候看过如此脑袋插毛的离奇造型,纷纷瞠目结舌,却被司马昱理解为是被自己的美貌震慑得说不出话了。 他当即调转步伐,向着武陵王司马晞在此处的临时府邸走去,准备炫耀一番。 武陵王的下属隔了两条街就开始如临大敌:“殿下不好了!会稽王殿下头顶着鸟窝走来了,好想要发疯!” 武陵王深感惊愕,暂时丢开了手头的兵法,决定到门口去看看。 刚迈出一步,就遇见了笑容妖娆明媚、宛如鸟王成精的司马昱,顿时一口气堵在心口没接上来。 “你——”这特么是什么鬼东西! 司马昱笑吟吟地说:“怎么样,谢康乐新给我做的,很好看吧,我准备就用这个形象登上十二美榜单。” 武陵王沉默了片晌,生怕自己不顺着他的意思来,他要拉着自己一起发疯,只得违背着良心说:“很……好看。” 司马昱满意地点点头,拉起了他的手:“虽然四郎之前对我如此冷酷无情,但我依旧惦记着四郎,来日我将你也引荐给他做造型。” 武陵王:“……” 反手给自己戴上了痛苦面具. jpg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沈约忙于接手会稽王的田庄,并在郑成功的远程指导下,进行种种改造。 琉璃厂、服装厂、便携食品厂、家具工造厂、造纸厂等若干工坊被投入实施,或进行小规模精细化生产,或产生大规模批量操作。 这样做的主要目的,一来是为了给十二美榜单造势,二来,自然是为了从世家身上赚钱。 世家中虽然也有比较负责任的,比如陈郡谢氏,始终在掌兵北伐,但更多的却是一味敛聚,嗜财侵官,罔顾当下中原鼎沸,黎民殄灭的格局,在江左烟水之地羁留太久,已然战意全失。 正是因为这些人在不断拖后腿,才导致北伐收复失地变得无比艰难。 所以,天下迟迟不能统一,神州陆沉,皆归其罪。 统一天下也是副本任务中之一,从世家身上赚到钱,锱铢必取,钝刀子割肉最后血本无归,而后将赚来的钱尽数投入桓温的荆州前线。 也算是替这些人积德行善,送行路上再撒一把纸钱了。 小钱钱:我们从未有过如此的高光时刻! 另外一点,便是缓慢祛除如司马昱这般手握重权、但出工不出力、只想苟安、压根不打算北伐的势力,避免无谓的内斗损耗,为桓温起兵创造条件。 至于北伐成功之后,江山是姓司马还是姓桓,那就不关沈约等人的事了。 真要他说,桓温的个人魅力即便是一群司马氏加起来也比不上。 他是一个意气飞扬真性情,嬉笑怒骂尤为鲜活之人,有刀光剑影之锐利披靡,也有“树犹如此”的诋毁叹息,会傲慢地嘲笑殷浩捡走他不要的竹马,也会因为别人说他“哪哪都比不上刘琨”,回家之后独自愀然不乐,难过好几天。 沈约觉得这个人如果能站在最高处,锦袍换帝袍,想必会很有趣。 虽说前线的战事和朝中的政局他都帮不上忙,但在后方闷头赚钱,他还是可以冲一把的。 不出数十日,山庄新研发出了一批美轮美奂的精致宫灯,一盏就卖到了百万钱,源源不断地流入世家大门中。 倒不是漫天要价,而是本身的成本就高得吓人。 这是一盏电灯。 用花丝镶嵌的顶尖掐金工艺做出来灯丝,新烧制出的玻璃制成了灯罩,再加一个磁铁线圈搭出来的简易发电机,齐活了! 世家子弟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啊,将灯盏抱在怀中,险些以为捧明月入怀,就是这轮明月有些烫手。 沈约将这一批宫灯发售出去,顺利获得一大笔款项,都拿给杜牧去支援荆州军。等会桓温就要伐蜀、消灭成汉政权了,总不能粮草不足,直接莽上吧。 宫灯上亦是都对应粘贴了十二美候选人的标签,让购买者可以以此来进行投票。 紧接着,沈约又搞出了一些定制人偶的操作,他到底不是第一回做这个,当年为了给谢脁送葬就捏过一回,加之本身审美在线,最终成品的效果居然非常不错。 印刷厂进行得如火如荼之后,各种肖像卡片,挂饰玉雕,创意信纸,茶垫之类的东西,统统给它安排上。 什么?你堂堂世家出门怎么可以不佩戴族徽,交流之间怎么不使用印有族徽的高端特质信纸? 还有某些师徒、亲友、上下属关系的,逢年过节印刷这么一本定制的偶像书送给对方,很合理吧,本府甚至可以帮忙排版策划,只要钱给到位,还能请来当世大画家戴逵亲自绘画! 沈约每次遇到问题,就去找郑成功,态度十分殷切。 梁武帝:面露幽怨. jpg 沈休文,你还记得你本来是朕的宰相吗? 陈庆之:“……” 为此而长期留在大明位面的我,妥妥一个工具人。 这日,沈约照例将视频邀请发给了郑成功,倒了一通苦水。 让他发愁的是,最近某些产品的销售已然出现了瓶颈,不太卖得动了。 “看来需要加点刺激”,郑成功沉思着说,“你让谢安他们都写几封亲笔书信,随机塞进某些产品里,抽中的几率大概是一千分之一。” 偶像效应嘛,总会有一些狂热的土豪粉丝愿意买单的。 从前只需要买一份尝尝鲜,现在为了近距离接触偶像,只好成百上千倍地购买了! 沈约为可怜的世家子弟们捏了把汗,听郑成功又说:“不,这样的刺激似乎还是不太够,还是将书信的不同页数拆开来放吧,鼓励他们集齐全信。” 这样一来,中奖的几率大大增加,就不会出现某些倒霉蛋因为太非而愤然选择放弃。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抽到了一张却能够就此罢手,不将所有信纸都集齐吧? 那怎么配做一个合格的粉丝! 沈约:“……” 他心悦诚服,只能说,世祖陛下永远都有办法让别人稀里糊涂掏钱,一掷万金,很快就倾家荡产。 最近他搞出了一批形容秀致、古拙典雅的化妆品,成套售卖,配以精美绘像和专人题词。 化妆品本就是世家子弟必需,现在又搞出了名士书信这一出,顿时掀起了一股追星狂潮! 大街小巷,到处是买了一盒又一盒化妆品抽奖,最后满面沮丧,一无所获的,又或是没抽到自己想要的,干脆在山庄门口举牌子,坐等其他名士的粉丝过来跟自己交换的。 双方换到了自己想要的,都很高兴,觉得这波赚麻了。 沈约:百万钱的东西,我含泪赚九十九万,你们可能会赚,但本府一定不亏。 山庄前的队伍排起了长龙,全是等待着要入门花钱的,不料日头还挂得老高,沈约已经无情地将门关上,宣布我们今天打烊了,我要回去睡觉,好好休息! 众人:??? 是人干事?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的? 沈约:这你就不懂了吧,世祖陛下说这叫饥饿营销,绝不一次性卖给你,你就慢慢在后面排队等待着吧。 果然如郑成功所料,世家子弟非但没有因为等待而消磨热情,反而第二日一早,拂晓时分,就已经呼朋引伴地等在了山庄门口,不少人脸上甚至都还挂着黑眼圈。 “多谢各位肯赏光,休文感激之至。” 沈约轻笑着给众人端出了一杯热茶,那温柔似水的笑容,明艳无双的眉目,真如凛冽寒风中的暖阳,让心头充满了暖意! 不少世家子弟为此感动不已,原本只打算氪十万钱的,也是分分钟翻倍,最终涨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天文数字。 …… 今日打烊之后,沈约走入后院,见到王维正坐在湖边弹琴。 时起冷风穿堂,萧然掠动他的衣裾,襟袖飘渺如云烟流淌,枝头的红梅星星点点犹带细雪,悄然坠落在弦上,又被霜雪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拂去。 听了这样的琴声,沈约内心忽然为之一静,那些乱七八糟的尘念忽而落寞下来。 他寂然无声地在回廊边坐下,手攀一枝绯花与薄雪。 一曲终了,余音仍在溪水边低柔地回荡。 他将这一枝花递给王维,轻笑道:“徒闻音绕梁,宁知颜如玉——始信此言不非。” “镇西将军送来的古琴”,王维将琴推到他面前,古雅的桐木在风日下流动着清澈光辉,“沈郎要试上一试么。” 谢尚精通数种乐器,擅长制笛箫,于琴亦精通。 沈约是以乐入诗的第一人,深谙音律,在第一次学会握笔的年岁就已经懂得了弹琴。 当下也不推辞,面对流水清辞一曲,音韵如雪,一弦一音宛成天籁。 一只飞鸟停栖在梢头,甚至忘记了动弹,似是也为这美妙的琴声所沉醉。 沈约弹完这一曲,手指最后停留在弦上,轻轻拈起了一片落花,淡问道:“怎样?” 王维侧眸望他,清澈的眸底绰绰湖光交叠着远岫天光:“非渌水之清虚,有烟霞之过眼。” 第411节 果然被听出来了呀,沈约似笑似叹,复又垂下单薄的眼睫:“除卿以外,谁能真心无外物,唯见明月满空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卿肯作我的钟期么?” 心湖投入一粒细沙泛起微澜,王维想了想,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好。” 沈约对此很是高兴,于是就在湖边,拉着他弹了一下午的琴,早就将找萧纲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了暮色升起,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问王维:“世缵不在么?” 王维目光流转,告诉他说:“我让晋安王去给新产品起名,并且发布在全会稽城内了。” 沈约眼前一黑,失声道:“你让他去起名?” 此刻,王维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眉目间依旧噙着一抹清邃的浅笑:“是啊。太白出去云游了,雪芹先生在写新故事,康乐要完成作业,晋安王才气纵横,诗文雅秀,不过是取个名而已,有何不妥?” 沈约听了这话,险些当场背过气:“萧世缵是什么人,他可是在历史上给自己的孩子取名「萧大款」、「萧大球」、「萧大器」的人——你就这样把事情托付给他了?” 相信萧纲能取一个好名字,还不如相信火鸡会爬树! 王维:“……” 他神色为之一凝:“可是,我不仅让他取名,还让他想好名字之后就立即去发布。” 毕竟时间不等人啊。 “……别说了,赶紧去追”,沈约伸手握住他纤皙的手腕,眉头紧紧皱起,“快快快,不然来不及了。” 王维一边被他拽着往外走,一边不是很确定地猜测道:“有刘令娴在,应该能稳住吧。” “希望如此”,沈约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人紧赶慢赶到了萧纲新买下的剡溪山庄,幸而萧纲做事比较拖拉优柔,直到此刻,名字还没取好。 他和刘令娴正在进行最后的商议:“这牙膏不如就叫「大大大牙膏」,如何?非常言简意赅,突出了一个「大」字。” 沈约身子一晃,抬手捂住心口。 这时,刘令娴开口制止道:“不妥,「大大大牙膏」听起来没有文学气息,不受高门世家青睐。” 萧纲表示自己受教了:“三娘言之有理。” 沈约悄然松了口气,又听见刘令娴朗声道:“不妨将三个大字合为一个猋字,从此这牙膏便叫猋猋膏,一听就量大实在,而且大了不止一点,是三点!” 萧纲欣然抚掌:“三娘果然聪慧,那么这毛衣也不该叫「那么美的毛衣」,应该叫——” 二人齐声道:“叫「毳毳」!” 随后便相视一笑,觉得我们英杰所见略同,真是心有灵犀! 沈约:“……” 王维:“……” 二位在取名一道上,究竟是何等的卧龙凤雏? 【作者有话说】 萧纲:没想到吧,我的取名永远都能惊艳所有人! 第154章 沈约在门口蹙眉了一会, 终于忍无可忍,摒弃了他一以贯之的温柔风度,径直推门而入。 “萧世缵你……” 速速从这个危险的地方离开! 然而, 一句话未说完,他一转眸忽看见琅琊王氏的王凝之坐在一边,衣冠雍容, 雕金簇玉, 正在给萧纲与刘令娴二人打下手。 沈约话到唇边倏然一转,声音微缓, 又如清风抚弄檐上明月一般温和:“王家郎君如何在此?” 萧纲虽然不是他的正式弟子, 却没少跟着萧统一起到他这里来蹭课,请教诗文, 便是当面训斥一番也使得。 但是,有外人在,还是给家中小辈留点面子吧。 “沈相快来”,少年萧纲见了他很高兴,手指来回摆弄着桌上的玉瓶, 指尖与霜冷白玉作一色, 茫茫莫辨,“我们给新产品起了很棒的名字。” 沈约立在他身后, 定睛一看, 那纸笺上赫然写着“猋猋膏”、“毳毳衣”、“垚垚人偶”、“爨爨台”,等若干画风别具一格的名字。 “……” 这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王维将纸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忍笑道:“大俗即大雅,晋安王殿下匠心独韵。” 他笑容温和清澈, 让有些紧张的萧纲缓缓放松下来, 轻声道了声谢。 沈约眼神幽怨, 不是,这种时候摩诘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好么。 “我觉得”,沈约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管谁会相信「大俗即大雅」这种说法,反正尚未出世的萧大球、萧大款、萧大心、萧大器们大抵是不信的。” 王维倒觉得这不失为一种起名水准的突飞猛进,主要是也没什么退步的空间:“殿下如今开始使用叠字取名,足见颇有进益。” 至少萧纲没有给他的儿子取名「萧球球」啊。 往好处想想,北魏还有将领取名叫「滑稽」呢,甚至高居尚书之位。 还有什么叫杨大眼、傅竖眼、皮豹子、破六韩孔雀的,突出一个人类物种多样性——相比之下,萧纲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萧纲自幼生得聪明纤皙,心思玲珑,哪能觉察不出二人清和神色背后的淡淡嘲意,倏然抿紧了唇,鸦睫轻颤着垂落,一言不发。 沈约见状倒是有些不忍,抬手在少年单薄的背脊上轻轻一抚:“你若真喜欢这些名字的话,回头一并写在包装纸上便是了。” 至于作为正式名称?那想都不要想! 萧纲神色振作了些,眸中漾着一抹清光:“好。” 因为沈约再三叮嘱,让他按照平日写诗的法子来取名,晋安王殿下这回倒没再特别折腾什么幺蛾子,尽取雅致风流之辞。 化妆品膏体晶莹,带一些闪粉流星的,便叫作「夕空流萤」。 太原王氏的家族衣衫,璧锦连袖,华贵端庄,又以独特的雪花庭树纹饰作为族徽的,便叫做「霜叶裁金」。 还有什么「粉光玉靓」的烛台、「素琴流华」的古琴、「高堂悬影」的琉璃镜等等,无不是言辞雅致,充分贴合了产品特性,逼格奇高无比。 沈约站在他身侧略略看了一通,算是放下心来,转而去问刘令娴:“王二郎此来何事?” 方才这么大动静,王凝之愣是木瞪瞪坐在原地,捣鼓着手头的小木块,头都没抬一下,浑若对外界一无所知。 可别是个傻子吧,沈约不禁心生怀疑。 话有弦外之音,刘令娴一点就通:“他欲入驻东山,康乐喜清净,我们这边却喧哗热闹,故将人请来此间暂居。” 王凝之是王羲之的第二子,琅琊王氏不折不扣的嫡系,老土豪选手了,以数十倍的价格支付了房租,他们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没道理不让人来啊。 这回参赛的各位对生活品质都有着极高的要求,兼之作好了长期驻留的准备,都斥巨资在会稽一带修筑了园林别墅。 反正不能委屈了自己,而且这钱也是自己赚的,花起来倍儿带劲! 沈约闻言,嘴角微微一抽,谢灵运喜好清净,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此乃第一号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素来擅长惹事生非,近来频频游走于世家高门的清谈宴席之上,一言不合就舌战群英,怼翻全场之后,一振衣衫,飘然离去。 搁在其他朝代,高低也得是个狂妄不识眼色的熊孩子。 但谁让晋人最标榜潇洒自如的真性情呢,谢灵运的行为被认为是酷毙了,好有格调,江左新一代青少年之偶像,所过之处,引发无数狂热粉丝追捧! 就这样一个无宴不欢的人,说他一向处事清净,这真是…… 托辞清净是假,借故将王凝之赶走才是真。 这王凝之到底是何许人也? 便是后世谢道韫那不成器的倒霉夫君,实力演绎了何为《被嫌弃的王凝之的一生》。 陈郡谢氏满门芝兰,谢道韫自幼和谢玄一道寄养在东山,日日对着谢安,往来者亦是谢尚这般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族中长辈。 本以为天下最不成器之人,也就是万年背景板谢朗那种,“空中撒盐差可拟”了,哪成想一山更比一山低,竟还有王凝之这样的草包存在。 正所谓:“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谢尚谢安);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谢氏四小只),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可谓是极其不般配,令后人无比叹息的一对cp。 最后,王凝之因为兵临城下,沉迷五斗教摆弄法术,声称借来了天兵而不作抵抗,被叛贼乱剑砍杀。 也不知道后世金兵入侵,宋钦宗跳大神的灵感是不是就从他这里来的。 话又说回来,小谢道韫乃是谢玄的亲姐姐,也就是谢灵运的姑奶奶,实打实的三代以内近亲。 谢灵运哪能容忍自己的祖宗,被王凝之这狗贼如此霍霍,当即就举起了火炬准备烧毁这桩孽缘。 他来到东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王凝之严防死守,进行物理隔离,东山的方圆之内王二郎与狗皆不得入内。 他自己的府宅也在东山范围内,自然不可让王凝之靠近。 王凝之虽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一向脑子不太灵光,被谢灵运笑语晏晏地随意一敷衍,当即就深以为然,调转了方向,搬到萧纲这里。 沈约见了这一出还有点担心。 毕竟萧刘二人都算是他的晚辈,这世间做长辈的,大概谁都希望自家孩子跟别家成绩好的孩子一起玩,而不是……一jio踏入了垃圾中转站。 万一二人和王凝之关系好,会不会跟着学坏啊。 此刻,王凝之正在埋头雕刻小人,眼睛里闪烁着清澈而又愚蠢的光芒,蓦然觉得有点渴,下意识伸手在桌上一摸。 刘令娴适时地将一杯茶盏递到他手中:“雾露春波,一杯惠承千钱。” 沈约:“……” 过分了啊,连壶水都不送给人家喝的。 “之前的已经用光了?”王凝之浑不在意,头也不抬地搞他的雕塑创作,两根手指从衣兜里拈出一张十万钱的银票,重重拍在桌上,“拿去扣。” 刘令娴无比熟练地拿出账本,重开一页,将此行条目登记下来。 打眼一瞧,前面林林总总记了几十页,俱是王凝之留在此处住宿的花销,堪称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刘令娴补完新的条目,淡定地合上账本,又示意下人端来数道摆盘精美、琼浆玉酪的点心,辅以高雅瓷器,如玉壶冰鉴,如巧匠雕琢。 “来吃。” “谢谢三娘”,萧纲拿起一块雪淋乳糕,慢条斯理、斯斯文文地细品着。 第412节 沈约也拿起一份糕点去和王维分享,顺手拿上了今日财报。 随着夜色转深,星霜沉沉,众人你一个我一个,已是将点心瓜分得干干净净。 此刻,刘令娴清点了一下点心数目,告诉王凝之:“共计八十个,惠诚八万钱。” 王凝之虽是时不时拿一个点心,嘴巴无停歇之时,但总感觉自己好像吃得没有那么多,不禁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是吗?” 萧纲吃东西的姿态无比文雅,一举一动都灵秀得宛如画图中人,这一套操作下来,愣是没沾上任何一丝点心屑。 他柔声细语地告诉王凝之:“二郎为何如此看我,我只道是与卿相处多日,已成朋友。” 王凝之点点头,“你说得对”,朋友想来定不会坑他。 说罢,又是一张十万钱的银票递给了刘令娴:“你记在账上。” 刘令娴微笑,星眸流转出一抹醉人的光辉,轻声说好。 沈约:“……” 他算是看出来了,萧刘二人与王凝之,乃是纯粹不掺有任何感情因素的金钱关系。 但凡和友谊稍微沾一点边,都是对金钱的无限亵渎。 …… 不多时,随着进账数额日益暴增,当世十二美的未成年副册已经新鲜出炉。 乃是陈郡谢氏的谢道韫、谢玄、谢灵运、谢脁,高平郗氏的郗道茂,琅琊王氏的王徽之、王献之,太原王氏的王穆之、王坦之,外加小曹植,秦国的苻坚,以及一个依靠走后门入局的司马道生。 总地来说,质量还是非常高的。 此榜一出,不仅是上榜的少年少女才俊们受到追捧,身价大涨,一夜之间成为整个江左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这也点燃了公卿士庶、街坊闾巷众人的投票热情。 未成年副册只是开胃菜,是族中的未来英杰,十二美正册的上榜之人才代表着一个家族如今的最强力量,在当世立足的根基。 这个年代又没有科举,口碑与品望高于一切,谁不将本次登榜机会视为至关重要的登天途径? 因此,关于十二美正册的投票来得轰轰烈烈,一夜之间仿佛铺天盖地,所有人都在谈论相关话题。 要是有人未曾参与这投票氪金行动当中,便已经被完全排挤出了东晋社交圈,甚至不好意思开口跟人搭话的。 众家族为了支持本族之人上榜,亦是使出浑身解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将人物事迹编纂成戏文,自掏腰包前往各地巡演的; 有坐上花车游街过市,举办粉丝见面会,搞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的; 有以此为名义进行公开布施捐赠,博取一个好名声,吸引更多的骑墙派中立者下场投票的…… 总而言之,只有想不到的角度,没有不能卷的! 然而在这一片乱局之中,司马昱却是意外赚了一笔名声。 到如今这个时候,众人眼看竞争激烈卷生卷死,都无比佩服司马昱的先见之明,提前就豪掷亿钱够买方便面捐粮,既获得了好名声,又将自己稳稳地送上正册榜单。 便是司马昱这时再顶着一头招摇的挑染红发出门,旁人也不觉得他作风怪异了,反而流露出了充满欣赏的目光。 这可是第一个登榜者,谁不羡慕呢! …… 眼看会稽城的山庄俨然已经成为整个江左的风暴中心,沈约渐渐觉得人手有点不够用了。 王维提议道:“不若去找我们陛下,还有明世祖,借一些人过来吧。” 为了迎接接下来的赛诗会,这一批还是以纯粹的文人为主,而非主张经世致用的文官。 沈约点头说好,立即打开了连接郑成功的视频,萧纲也在一旁聆听。 天幕那头的梁武帝,已经是最近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息了。 他有什么办法,一个是他的宰相与挚友,一个是他捧在掌心的亲子。 到头来,二人没有一个想起他,全是在找明世祖、宋祖。 蓝瘦,想哭Σ(  ̄д ̄;) !!! 视频链接之后,陈庆之在那边端着镜头,沈约第一时间没看到郑成功,反而看到了大明文人之首的梨洲先生黄宗羲,抱着一卷书匆匆经过。 他看见镜头那边的沈约,想着毕竟是未来的九州书院同事,就停下打了个招呼。 萧纲与刘令娴也礼貌地向未来的先生问好。 这一问可不得了,黄宗羲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萧二同学,刘三同学,我已经把开学作业发在群里了,别忘了按时完成。” 萧纲:“……” 刘令娴:“……” 惊讶的情绪一刹那漾满了心头:“我们在副本参赛,也需要写作业吗?” 黄宗羲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傻问题:“谁说参赛就不需要写作业,学习乃经国之大事,不朽之大业,讵能因为一时的副本参赛而停滞不前!” 学生们只需要一个人写一份作业,而他却要批改几十份,他都没提出异议,学生们有何不乐意的? 黄宗羲甚至大声说:“休文先生,你难道没有准备给学生布置开学作业,还有一整套开学考试的卷子吗?这怎么行,学生会因为不能充分动脑而感到索然无味的!” 沈约:“……” 大可不必! 你自己卷归卷,莫要带上我! 沈约带着怀疑人生的心情,打开了九州书院群,见黄宗羲果然将作业题目发在了上面。 点开一看,好家伙,罗马帝国史料汇编,11296页。 这看到猴年马月也看不完呐。 好在黄宗羲还是干了一件好事,标注出了每个题目对应的页数,只需要直接翻阅即可查找到资料,节省了许多时间。 黄宗羲颔首,眉间掠过一道凛然的光辉:“我本想布置学生每人写一篇史书读后感,但陛下给了我一条建议。” 沈约心头一跳,当即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什么建议?” 黄宗羲笑容加深:“你自己看书院群聊吧。” 只能说,不愧是陛下。 沈约打开题目一看,呵,请在阅读罗马史书及相关资料后,依照华夏《谥法》,为罗马帝国的历代君主拟定庙号、谥号,并说明理由。 沈约:“……” 救命,这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明世祖的灵感难道永远都不会枯竭吗?! 然而沈约细细一琢磨,觉得其中自有一番深意。 这是一道开放性题目,难度很高,考察的能力十分多元。 首先是对罗马历史的深入了解,其次是对他国国情和历史发展脉络的精辟分析,以及对相关功过的综合评价。 最后,还得结合华夏的价值观进行高屋建瓴的评判,而且得言之有物,给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沈约面色一肃。 他也是修史书的人,而且还是二十四史《宋书》的作者,当即就意识到了郑成功这个提议意义重大,比单纯让学生们看完史书,写点读后感交上来重要多了。 他怀着一丝期待看去,发现有不少学生……嗯,有不少卷王奋斗批,居然已经把作业写完提交了。 沈约随手点开一个扶苏的作业,扶苏这么写道: “尤里乌斯. 凯撒,罗马帝国高祖武皇帝(追封)。克定祸乱曰武,凯撒有高卢战争大胜、征讨、埃及希腊等多国的佳绩。” “刚彊直理曰武,凯撒非常刚强果决,力压元老院大权独揽。” “另外,「武」这个称号往往伴随着一些晚节不保,不得善终,或是因天意弄人而怀有遗恨的隐形负面意味,凯撒惜哉祚短,英雄一世,而横死于宵小之手,与此完美呼应。” 沈约看到此处,不禁为自家陛下流出一滴同情的泪水,毕竟,梁武帝也是「武」嘛。 扶苏的作业继续写道:“奥古斯都,乃罗马帝国太祖文皇帝,实际意义上的帝国开国者。” “经纬天地曰文,结束了一个世纪的内战,开启43年的独裁统治,创造和平。” “图密善,乃罗马帝国神宗戾皇帝,不悔前过曰戾,夺臣子之妻,又娶侄女为后,如此荒淫无道,与「戾」字无比般配。” 下面秦太子苻丕立刻提出了反对:“神宗都是缔造亡国之祸者,或者埋下祸根之人,比如宋神宗赵顼,图密善倒也罪不至此。” 扶苏自然是出来发声,竭力维护自己的观点:“图密善乃是弗拉维王朝的末代之君,不能因为这几个王朝都属于罗马帝国,就忽略他们之间并非代系相承,而是一个推翻另一个继位的关系。” 苻丕认为言之有理,点点头,不再作声。 扶苏继续往下写: “涅尔瓦,乃仁宗明皇帝,在位时间虽短,仅仅一年零三个月,却很好地完成了给下一任圣君图拉真地过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明仁宗朱高炽。” “图拉真,乃宣宗成皇帝,安民立政曰成,拓土开疆,政以安定,使帝国繁荣富强。” “君士坦丁,乃世祖圣皇帝,结束分裂,于四帝之战中大胜,让帝国重归一统,故称「世祖」。敬宾厚礼曰圣,君士坦丁迁都新城,礼敬基督,故称「圣」。” “霍诺留,乃哀宗炀皇帝,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其荒谬裂国之事……” 沈约看得微微点头,扶苏这份作业有理有据,完全已经达到了以史为鉴的效果。 别的不说,想必扶苏看了这位哀宗炀皇帝的事迹,怕是死都不可能再考虑支持分封制。 沈约觉得,这应该已经是优秀学生的典范了/ 结果接着往下划,发现唐王世子李世民居然提交了一篇长论文,《论宋祖刘裕和凯撒大帝开国的异同点》。 什么,都靠军事武力起家,都独绝了一个时代,都在奋力抗争头顶上的大山世家门阀/元老院贵族政治,并且最后都成功了。 成功的路径也是相似的,都依靠北伐建功立业,刘裕灭燕灭后秦,凯撒打击高卢和日耳曼。 洋洋洒洒数万字,直如江河倾泻而下。 最后还进行了一番深入对比,不着痕迹地夸了夸宋祖,为什么凯撒只能是追封皇帝,而宋祖成了开国之君,深化完成了凯撒未竟的事业。 沈约长叹一声。 心好累,又是一个卷王中的战斗机! 话题到目前为止,还是在正儿八经地完成作业,结果当新皇帝王莽出来分享八卦之后,事情立刻变得混乱不堪了起来。 第413节 王莽一看这个给外国皇帝起谥号,顿时来了兴趣,小嘴叭叭地就开始讲起了后世一些国家的八卦。 什么丑国,“尼克松乃孝宗景皇帝,后因故被贬为水门侯。” 什么毛熊国,“叶卡捷琳娜二世乃太宗文皇帝,尼古拉二世乃幽宗荒皇帝。” 什么板鸭国,“卡洛斯二世乃思宗炀皇帝,外号着魔者,崇祯见了直呼内行。” 还有什么,“朕穿越之前,这板鸭国王乃是一位登基数十年的女王,少有英姿,气势不凡,弱冠之年便入军伍”,云云。 这瓜果然是又大又甜,众人吃得不亦乐乎。 沈约将聊天记录翻到底,发现他已经快不认得“宗”、“皇帝”这几个字了,再一转头,发现萧纲与刘令娴面面相觑,满眼都写着蒙蔽。 “小朋友们”,沈约笑容温柔,语气款款地说,“赶紧写作业吧,我继续吃会瓜。” 萧刘二人:“……” 来人呐,快将这个四处拉仇恨之人拖出去! 郑成功最后点了河东君柳如是参赛:“朝中近来无大事,朕将首辅借你们一用,速去速归。” 有明一朝,能真正被称为诗词大家的人不多,柳如是显然是其中一个。 各种风格文体兼擅,自成一家。 既有风骨刚劲之侠气,似浩荡长风,高云出岫,又有飞花溯月之温柔,酒浓春深,绮丽低回。 王夫之本想尝试参赛一番,毕竟他这个名字一听就非常魏晋,完美融入了琅琊王氏、太原王氏之中。 但比起诗文,他的特长更多地在于治学和哲思,见柳如是已然准备上阵,便自觉退让一席。 …… 王维在线呼叫宋祖陛下。 刘裕微一沉吟,目光扫视过金阙正殿中,见李清照已然越众而出,不由抚眉一笑:“很好,那就易安去吧。” 也好让明世祖看一看,本位面的千古才女绝不逊色于大明,堪称生辉之双璧。 “朕只有一句赠言”,他这么说道,“莫要留手,想做什么就去做。” 李清照瞬间懂了,这就是让她大杀四方的意思! 怎么说她也是九州书院的山长,拿个万朝前列,甚至第一名不过分吧? 五人小队已然凑足其二,刘裕打开副本设定面板,让天幕自动匹配另外的三名成员。 这个匹配的效果,乃是综合针对后世的并称、或是人物之间的互动、世人的认知等众多标准,进行选定。 上一次匹配,根据「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这一句,为沈约匹配了杜牧。 如今二人已经正式接上头,杜牧作为桓温的头号谋主,也带着山庄支援给他们的钱粮,返回了荆州战争前线。 虽说这个发展比较意外,却是很符合杜牧本人的志向,亦不失为一段佳话。 因此,刘裕这次对于天幕的自动匹配人选,心中也产生了不小的期待。 天幕闪过一行烫金字幕: 【推荐参赛者柳永:他是被李清照怒怼过的人,有一段深深的过节,李清照说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就是格调庸俗,毫无品味】 【推荐参赛者李煜:他也是被李清照怒怼过的人,也有一段深深的过节,李清照说他「亡国之音哀以思」,主打一个鞭辟入里,不留情面】 刘裕:“……” 骄傲地鼓掌. jpg 易安是真的好棒棒哦。 “害”,李清照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这天幕说话真不过脑子,读书人打嘴仗的事,能叫怼么。” 沈林子闻言,充满敬意地给大姐头倒了一杯酒,他也好像掌握这个骂人的技能! 可是他武将出身,嘴笨口拙,便是一打他叠加在一起,都骂不过朝中任何一个文官。 李清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鼓舞地拍了拍沈林子的肩:“你可以从你的孙子身上取取经,休文虽然不擅长怼人,但他擅长坑人啊。” 常年憨憨的沈林子:“……” 很遗憾,他似乎也没能点亮这项技能呢! 一旁的王镇恶:“……” 谁能跟沈约比坑人,一天到晚心眼子八百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明世祖位面出来的。 天幕继续开始滚动,定格出了最后一名推荐人选: 【推荐参赛者姜夔:一生落拓江湖、未仕朝堂的白石道人,百科全书式全才,精通所有的文艺技能——】 看到这里,李清照眸中闪过了一道亮光:“这个人的年代在我之后,我可没怼过他。” 天幕继续说道:【但是,他的作品虽清空文雅,却符合李清照的每一项怒怼标准,可谓是行走的活靶子。如若与其对上,必然要被批判得百孔千疮,一无是处】 李清照眼前一亮。 很好,看来又到自己发挥特长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新年快乐!辞旧迎新之际,设置了一个全订互动抽奖(第一次搞这个东西,是答题的,感觉很有趣hhh),祝大家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启新的一年呀 第155章 刘宋位面, 众人欢天喜地,旁边有七八只手乱糟糟地递来祝捷酒,送山长大人李清照参赛。 李清照随意接了一杯, 并不推辞,一饮而尽,洒然道:“我先行一步。” 刘裕笑着挥挥手:“易安去吧, 玩得尽兴。” 又道:“这位白衣卿相柳三变, 还有白石居士姜夔,若是跟你还算合得来, 可以直接把人带回来, 不喜欢就算了。” 根据天幕给出的资料,这两个都是赵宋时代的未仕者, 或浪迹于江湖山川,或迁延于绮陌红楼,柳永虽然暮年当了县令,但与赵宋朝廷干系不大。 二人高堂都已逝世,本身生活也不是很如意, 絮飘萍泊, 四海为家。 流浪者到哪里不是流浪,若带到刘宋帝国生活, 至少君王还能出手庇护一下, 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文人共赏文墨,谈诗论道,岂不美哉。 李清照认真地点点头:“好。” …… 大明位面,柳如是清点好公文, 将手头的一干运筹帷幄、料理朝纲之事, 统统丢给了郭嘉。 她一身文官打扮, 绯袍鹤氅,玉质仙姿,长发用一枚玉玦极为利落地竖起,睥睨之间若玉铗凌寒。 “遇见什么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就直接动手”,郑成功轻笑,语气舒缓,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散漫,将一只装满各种兵刃火器的魔法锦囊递给她,“打死一个算一个。” 柳如是捏了捏锦囊,试探着发问道:“这里面的具体数目?” “不是很多”,郑成功沉吟道,“也就足以装备出一支精锐千人小队。” 柳如是自从融合了「算无遗策」的人格属性之后,这等兵家筹谋之事,她可谓是洞若观火,一望即明:“便是这些了?” 她本意是感叹自家陛下思虑周全,斩首计划所需的数目估计得刚刚好。 哪成想,郑成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怎么会就这些,那氐人苻健(苻坚的叔叔)、羌人姚襄、凉人张重华、蜀人李势,纷纷僭越称尊,自立践祚。僭制的帝王也是帝王,自有其死法,岂能殁于刀剑炮火?” 柳如是“啊”了一声。 咋滴,陛下难道还能同情他们不成。 郑成功抬手闲闲一指,衣袖在风中飞扬如霓旌:“朕特意准备了鸩酒、白绫、装满土的布袋、推墙的器械,送他们一一上路。” “想要做的无痕也好,有迹可循也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 柳如是:“……” 大明众官员:“……” 活菩萨见多了,而你,我的陛下,你是永远的活阎王! 柳如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拱手应下。 随后,在郭嘉的长吁短叹与大明吃瓜群众的欢呼声中,她迈步走入了光门。 …… 参赛者们的悲欢并不相通,当其他位面气氛一片欢腾的时候,李煜只觉得这些人吵闹。 愁啊。 如今是开宝三年,南汉已灭,南唐形式岌岌可危,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保全自己的国家。 上一轮崖山海战的参赛,南唐虽然小有收获,但最终得到的奖励十分中规中矩,并不足以助他力挽狂澜,击退赵宋,在乱世中恪守疆土。 虽说自打天幕降世以来,赵宋王朝俨然成了万朝地板砖,谁都可以践踏一番。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煜心里还是有杆秤的。 大佬们嘲笑赵宋也就算了,他南唐国小力弱,江淮防线轻飘飘如纸糊一般,可不能跟着飘。 怎么办,赵匡胤他是真的打不过…… 本来南方政权抵抗北方侵袭,就有天然劣势,上一个在南京城大获全胜、振臂高呼的帝王,还是御驾亲征、大败北齐的陈文帝。 从陈茜茜往后四百年,再没有人打过一场如此漂亮的南京保卫战了。 对于自己的武德究竟什么水平,李煜内心多少有点数,一队的他叠加在一起,怕是还不够人家陈茜茜一只手打的。 陈茜茜是英主,他只能算中人之君。 但是,就算打不过,也得破釜沉舟地冲一把,总不能让祖宗基业、李唐国祚断送在自己手中。 南唐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和,一众君臣看了后世南唐灭后的凄惨结局,金陵巷战惨烈如斯,家国破碎,铜驼荆棘。 尤其是李煜的死法,封违命侯,行酒敌廷,甚至还有小周后…… 国之大辱啊简直是,我李唐与赵宋不共戴天! 李煜本想着自去帝号,称江南国主以保命,这时早已绝了继续苟的心思,依旧称帝。 众臣也是完全抛弃了所有侥幸心理,修兵缮甲,唯求一战。 第414节 “敌我悬殊,势如山倾”,大将军林仁肇乃是新被他捞出来的水师主帅,在长江边练兵,这时,入宫同李煜商议战略,“为今之计,最好到别的位面寻求一些外援。” 宰相韩熙载同是最近被李煜捞出来的人,也同意这个意见:“不错,我们硬实力不如人,只好找人联手。” 李煜却有些迟疑,咬着唇小声道:“朕堂堂一国君主却向别人乞师,这不太好吧。” 他也不是没试着找祖宗们求助。 然而,最能打的二位祖宗正在和隋廷鏖战建立大唐,抽不开手。 他自己的爷爷、烈祖李昪虽然也金戈铁马,能征善战,但实力并不足以在眼下实现逆风翻盘。 自先帝淮南之战大败后,丧国失地之后,南唐的国运其实已经被打得一蹶不振了。 虽然韩、林两位将相被李煜及时捞了回来,但如今地盘狭小,兵弱不敌,江北之地尽丧,沿江防线全失,基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祖宗帮不了他,要去向别人求助……这性质到底是不一样的啊。 “哦,陛下既不想做亡国之君,又不愿放低身段求助”,韩熙载剑眉一竖,冷冷道,“倒还有一法可以成事呢。” 李煜抬眸,试探着问他:“什么法子?” 韩熙载冷笑一声,蓦然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立刻效仿那金哀宗完颜守绪,于宗庙社稷前自刎,传位太子李仲宣!” “反正这国迟早要亡,陛下现在去死,让国家亡于太子之手,倒也免了自己再做亡国之君!” 李煜:“……”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目光幽幽地看了韩熙载一眼,重瞳深处流光闪烁。 韩熙载是三朝重臣,历经诸多风云,先前又备受猜忌和冷遇,甚至还搞出了流传千古的《韩熙载夜宴图》。 如今终于被放出来,他早将一己生死置之度外,却又哪里会怕李煜。 “怎么”,韩熙载再度一拍桌子,声音凉飕飕地道,“臣说的难道不对么?” “天下无永存之王朝,横竖不过一死,陛下现在死了至少还能得一个谥号,进入大唐宗庙,总比世称后主、千秋万代沦为孤魂野鬼的好。” 李煜哑然。 正想说几句话挽回一下僵硬的气氛,忽见大将军林仁肇一个滑跪,双手捧起佩剑,高举过头顶。 声音清厉,一字一句道:“陛下若甘心坐等灭亡,何不现在就接剑,引颈一快!” 李煜:“……” 太损了,你们一个个是都要上天啊。 顿时有点生气,他虽然生性温柔,但毕竟不是刘阿斗那种水豚型帝王。 阿斗圆滚滚毛绒绒胖乎乎,脾气好得出奇,对下属钱给够,饭给足,而且还躺平任撸,基本不杀大臣(骂过相父的两个狗贼除外)。 然而眸光一转,李煜看见林仁肇跪得挺拔如剑、宁折不弯的背影,想起历史上自己是如何中了反间计误杀大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快请起”,他伸手将人扶起,神色温煦道,“是朕对不住你。” 林仁肇顺势起身,正色道:“帝德如春,陛下对不住的非是老臣,而是满朝的王侯卿士,庶僚苍生。便是对镜鉴照自己,陛下难道就能说对自己一片坦荡,毫无愧怍么。” “自然不能”,李煜苦笑着摇了摇头。 又道:“就算那金哀宗一介外族,临死前尚知感叹,「古来亡君多暴乱,朕平生无大过,却与他们同列,唯此耿耿于怀,心气难平」。” 何况是他。 李煜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雄才伟略的明君,却也不该沦落到「后主」们的行列中。 看看陈后主陈叔宝、吴后主孙皓、成汉后主李势、北齐后主高纬,这些都是啥空前绝后的垃圾玩意啊。 …… 自天幕降世以来,几乎每一位后主都向自己的祖宗或者同朝皇帝求救过。 有的已经被捞起来了,比如刘阿斗。 季汉位面因为建立了传送门之后,汉武帝、汉肃祖、明世祖三朝都可以与其自由往来。 最终经过商议,由刘琨派出豫州王祖逖、征西王郗鉴、秦王蒲洪,三路齐出,携三十万大军援助季汉,家中的三个小朋友卢谌、崔悦、温峤,也都各为一军主将,征战场历练。 这一波既有名将,又有弹药优势。 刘琨位面从大明订购了许多先进火器,好一部分被用在了本次战场上。 刘阿斗和季汉前途一片光明,姜维也终于可以带着诸葛武侯的灵位打入长安,告诉自己的恩师,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我们做到了。 这是最走运的一位「后主」,全须全尾地看见了山河复兴。 其他的后主们就比较惨了,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走在死于非命的路上。 就比如北齐后主高纬。 神武帝高欢看了他的事迹之后勃然大怒,在本位面,高纬还没有出生,索性直接将高纬的父亲高湛进行了人道阉割,从根本上杜绝了这混账玩意来到世上的可能。 他本来对高湛颇为钟爱,但再多的钟爱也比不上看见这一对父子傻逼事迹的恼火,当即就把高湛贬了又贬,打发到边疆去守门。 还有陈后主陈叔宝,直接被陈文帝大义灭亲了。 本来吧,陈朝末年政局混乱,主昏时弱,众多世家官员见多了王朝更迭、门庭改换之事,王谢堂前飞燕来来去去,全无节操可言,都想着干脆倒戈入隋算了。 众人想得挺美好,但架不住历史上,隋文帝杨坚做事太绝。 灭陈之后,杨坚因忌惮南京虎踞龙盘,王气所钟,选择将“建康城邑宫室平荡耕垦”,城池宫阙、百姓民居一应被推倒,尽数夷为平地,百万人口的南京瞬间化为丘墟。 南京地区从此衰落数百年,生机沦丧,直到杨吴建国、南唐开基的时候,才恢复了些许活力。 陈朝官员从史书上看见了这件事,人人毛骨悚然,瞬间就绝了投降的心思。 何其毒也! 此等事迹骇人听闻,泯灭人性,是要从此彻彻底底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素来只有荒外蛮夷之人才干得出来。 如:蒙古西征,沿途许多城市遭到屠灭,寸土不留。 前燕慕容皝入侵高句丽,掳走百姓五万多,火烧高句丽王宫,彻底平推都城。 罗马进攻迦太基,为永绝后患,将此地彻底毁去,居民尽数发卖为奴。 几时有中原正地、礼乐之乡,出过这种把城池推平的事啊,当真令人发指。 正因为隋一统天下的种种行为不甚光彩,贞观年间,李延寿修《南史》、《北史》,将隋列入了北朝的一个部分,续在北齐、北周之后,而非一个独立的大一统王朝。 李延寿乃是古往今来最牛逼的史学大佬之一,一人修了四本史书,占据二十四史的六分之一,其中两本是唐太宗钦点官修,另两本南史与北史是其纯然独立完成,一人之力独修巨史,堪称震古烁今。 总而言之,陈朝众人看到建康城的结局之后,尽皆魂飞天外,官员为了自保,百姓为了活命,统统选择了团结起来抗争。 陈叔宝已经登基了好久,该做的恶事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因为之前遇刺受伤,还没来得及亲政,由皇太后柳敬言暂代朝政。 众官员一看,喜上眉梢,什么,病没好?那就一直病着,死了最好! 因为有天幕上明朝孙太后的「佳迹」在前,官员们唯恐柳敬言一心保护儿子,执意捣乱,暂时将她禁锢在宫中,快刀斩乱麻制止了一切对外交流途径。 一面以大将萧摩诃为首,在天幕上精诚恳求,飞羽传讯,请本朝世祖文皇帝来自主持大局。 至于为什么不请先帝,陈叔宝他爹,陈宣帝陈顼,是因为众人心如明镜,对此门儿清。 眼下亡国在即,强敌环伺,文帝陛下来还能带领大家跟北边的隋掰掰腕子,换作宣帝,那纯粹就是过来送的。 陈顼比较擅长捡漏,陈蒨英年早逝,驾崩得过于仓促也过于遗憾了,太子即位时只有十二岁。 陈顼心想这不是天赐良机,不造反篡位都对不起自己啊,当即就来了一套架空朝政、弑杀幼主、自立为帝的流程,那叫一个丝滑。 这皇位兄长能坐得,为何他坐不得? 对不起,还真坐不得。 陈文帝在世时,收复了江北、淮泗之地,到了陈顼起兵作乱的时节又不幸丢了。 陈顼稳定政局之后,派萧摩诃、吴明彻等继续和北齐作战,想将土地收回,不料行军惨不忍睹,一败涂地,太建十年尽丧淮南之地。 淮南乃建康城门户,此地一失,整个陈国政权宛如被拔了牙的老虎,几无与北方抗衡之力。 …… 之前的参赛副本抽奖,陈文帝喜提位面联通卡一张,续命药丸一板,又垂钓上了武器若干、火药若干、骑兵军团若干。 陈茜茜所在的位面,当即就和陈后主联合了起来。 他虽素有武略,气吞山河、胸怀百川,但为人亦甚沉稳多思。 由于本位面也在北伐、精力受到牵制的缘故,并未第一时间点齐兵将,贸然杀至,而是带了一支亲兵,准被先来探听一番后世情况究竟如何。 萧摩诃并一众文武光开太庙,跪地迎朝,文帝丹霄着锦,手按佩剑,信步而入。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如今的形式,那双好看的远山翠眉便一下蹙紧了。 看史书和听亲历者的控诉,这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饶是陈蒨生于南朝之末,经过了五胡十六国并南北朝一干暴君荒主的精神冲刷,也是没能猜到,本国后世竟然还有人能荒淫无道到一种全新的高度。 陈叔宝啊陈叔宝,你可真是人类群星闪耀时。 什么沉迷女色、嗜酒如命、大兴土木,那都是他作为昏君的常规操作。 大将萧摩诃在前方浴血奋战,他在后方强迫人家的夫人侍寝。 最离谱的是,隋将高颎率军南下灭陈,敌军都打入皇宫了,告急文书还在陈叔宝的床榻底下,封皮都没拆。 最后慌不择路之下,一溜烟带着宠妃张丽华躲进了胭脂井。 这种混账玩意,他不亡国谁亡国? 陈蒨听到这里,眸中杀意一掠,正要宣布陈叔宝的死法,忽见宫门大开,柳太后一身缟素,散发奔入,脱簪待罪,连连叩首,请世祖放她儿子一条生路。 她泪水涟涟:“陛下,先皇当年起兵非是谋逆,不过是国失其鹿,强者自为之,我儿、我儿也是无辜之人啊……” 陈蒨都快被她气笑了。 且不说陈顼上任之后都做了什么好事,屡战屡败,把他打下的土地又一一还了回去。 咋滴,就你儿子的命是命,陈亡之后被隋文帝“平荡耕垦”、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万建康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 你还能在这里涕泣垂泪,那些凋零的百姓们的眼泪又有谁知道? “传令下去”,他眸光陡转凌厉,发出了来到此间的第一条指示,“柳氏无德,性情荒谬,日月滋甚,废为庶人,永不复起——” 柳太后面色灰败,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目光又扫向周围的一众陈朝老臣,期盼着有谁能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 第415节 众人或怒目而视,或神色冰冷。 片刻后,在柳太后不甘的呼喊声中,侍卫便将她客客气气地请了,不对,绑了下去。 陈蒨自令将陈叔宝送走凌迟,又道:“后主皇后沈婺华品行端肃,宜德中闱,暂代宫内宫外朝政诸事。” 未料自己忽然被点到名,沈婺华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旋即恢复了平静如水。 她衣衫俭素,眉眼澹然,极为庄重地应了一声:“臣妾遵旨。” 文帝陛下一来就让皇后参政,众人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只是因他素来积威,倒也人人肃静,未敢有反驳者。 萧摩诃等人更是怀着迷之自信,陛下的决策一定是对的! 为什么他让沈婺华理政,一定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原因我们没发现,还是陛下高明啊! 陈蒨确有一番深入的考量。 他是两朝位面之主,无需再立新君,但这个位面却要一位足够稳得住的帝室高层坐镇中枢,平静朝野,掌机明断,绝不能在他征战的时候给他添乱。 传统意义上来说,陈朝的硬实力肯定是不如隋国,落后一截,但架不住茜茜他开挂,有精兵,有火器,还有江南之地充足饱满的士气可用。 所以,这个坐镇者无须冲锋陷阵,最重要的就是能稳得住,要心性过关。 沈婺华可谓完美符合这个标准。 不仅年少夙成,聪敏强记,且素来节俭,心性超然度外,堪称是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纵是在乱兵中依旧“安居如常”, 也因此,深得陈叔宝厌恶,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废后。 陈叔宝宠妾灭妻,捧起贵妃张丽华,洋洋得意,殊不知沈婺华心怀恬淡,跟他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维度,看他好像在看猴子演出。 她历经动乱,见朝纲败坏,屡次上书劝谏,言辞皆颇有见地,有许多切实可行的救国策。 结果呢,笑死,陈叔宝一个字不听。 沈婺华一生历经三朝,两次亡国,由陈入隋,由隋入唐,去世于贞观年间。 后于常州天静寺出家,以观音为法名,广开布施,救济百姓,治民无数——她的白衣形象,也就是第一尊观音女性造像的由来。 观音本为男相,到沈婺华这里方始变为女,又因她早年为皇后,故以“娘娘”称之。 陈蒨提问了若干军政实务,由浅入深,渐转刁钻,见沈婺华一一应答,言之有据,目露赞赏之意:“婺华才思敏捷,可堪以国托之。” 他的皇后沈妙容,乃是沈婺华的姑姑,同样都出自沈约、沈林子的吴兴沈氏。 日后陈蒨在此位面打出吊民伐罪的旗号,北伐击隋,而沈婺华居中坐镇,治理有方,乃至粮草调配、军械运输、贤良举荐、农桑水利等一干朝事,皆丝毫不乱。 陈茜茜:谁懂啊,真的好想给她送锦旗! 从来只有朕一个人同时干好几个人的活,宵衣旰食,夜以继日,不敢停歇,所以才不幸把自己折腾到了英年早逝。 现在居然有人为朕镇压后方了,这是多么让人感动的事啊,人间自有真情在! 当然,文帝陛下作为一代卷王,最欣赏的还是沈婺华的奋斗精神。 既素行节俭,无奢华之爱好——陈茜茜精打细算,严厉打击贪官,国家财政每少一笔钱,他都会因此痛心疾首,平日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沈婺华平日布衣素容,饮食寡淡,不施粉黛,也不戴什么金钗珠宝之类的。 而且还热爱干活。 承蒙文帝陛下信任,铭感五内,生怕自己有负重托,于是决定勤能补拙,争取尽早让一切步入正轨。 陈茜茜在禁苑书房扎根到深夜,甚至有时根本不休息,就看见沈婺华精神抖擞,坐在一旁批改公文,速度飞快。 如此几天下来,他不禁深为感动,我们家竟有一个晚辈和自己一般,吃出来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何等高风亮节,理当击节赞叹! 陈蒨上回参赛抽奖得到了一板续命药丸,共有十颗,每颗可以续命十年,他自己吃了两颗,现在又给沈婺华分了两颗。 卷王们吃了续命药丸,愈发不可收拾,夜深人静还在挑灯战夜地工作。 沈妙容放心不下二人的身体,唯恐这般熬下去会出什么事,每到子时,就带着晚安牛奶过来,催促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就对上了两双无比明亮,充满斗志的眼睛! 陈蒨意气风发道:“反正续命二十年死不了,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朕每天纵然只睡一个时辰,也依旧活蹦乱跳,处理公文效率奇高!” 沈妙容:“……” “谢谢姑姑”,沈婺华接过牛奶,直接一饮而尽,抹抹嘴,语速飞快地说,“我现在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所在,那就是工作,唯有工作才能让我感到快乐。” 沈妙容:“……” 陈蒨在批改公文的百忙之中,头也不抬,扔下一句赞美:“婺华不愧是观音,如此思想境界可堪成佛。” “还是差远了”,沈婺华语气谦逊地说,“睡觉其实是一种完全不必要的东西,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一个时辰还是有些太长了,就算不睡也很精神。” 陈蒨点头,深以为然:“天幕既然已经奖励给其他位面辟谷丹,不知日后是否存在着辟睡丹,吃一粒,便可一月无休地开始工作。” 沈婺华遥想了一番那般的场景,纵使她一向心境淡然,也不禁泛起了一阵欣喜的涟漪:“所谓人间天堂便是如此了吧。” “是啊”,陈蒨露出了赞同之色。 沈妙容:“……” 我经常因为自己不够卷,而感到跟你们格格不入! …… 此刻,李煜高坐庙堂,心念如电转,思忖着如果求援的话,究竟有哪一方势力愿意介入南唐这一滩浑水中。 像大明大汉联军,那是强强结合,各有千秋。 但是南唐这种情况,来个弱的帮手压根对付不了赵宋。 若是比较强悍的位面……人家根本看不上他们,平白无故为啥出手帮忙啊,南唐又给不出什么合适的价码。 韩熙载想了想,给出了一条建议:“唯以情动人耳。” 李煜一怔。 “金陵不仅是本朝国都,亦与天幕上的三帝密切相关”,韩熙载提点他道,“明世祖起家于金陵,宋祖的旧都定在金陵,梁武帝到如今的都城依旧是金陵。” 反正就是卖惨。 文人最擅长的就是文笔描绘嘛,极尽凄恻宛转。 将后世南唐亡国之时,南京城破的惨状添油加醋这么一说,不相干之人也要为之唏嘘不已,悲哀泪下,更别说本来就对南京这块土地怀有感情的人了。 韩熙载又道:“且本朝最终的失败,是因为神卫军都虞侯朱令赟最后孤军试图进攻宋军水战,欲以火攻,本已经胜券在握,不料风向陡然逆转,反而烧向了我大唐军队,朱令赟战死,全军尽葬。” 风向逆变,这是天要亡唐,非战之罪。 李煜若有所思,说到风的话,想来明世祖一定感同身受。 宋祖当年起兵守建康,似乎也是遇到了飓风覆舟,慨然拔剑,迎难而上呢。 他去找二位大佬卖惨一通,多少能赚到点同情分吧。 韩熙载见他终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神色微缓,又道:“陛下不必额外做什么,只需和其他参赛者打好关系,交上朋友就可以了。” 柳如是作为大明首辅,份量举足轻重;沈约是梁朝宰相,萧纲是梁朝皇子;李清照是书院山长,曹植和谢灵运都是宋祖家养的小朋友,谢脁更是宋祖的后人,他们若开口的话,宋祖定然不会拒绝。 说到底,南唐这边无比困难、无力回天的灭国局势,对人家来说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各派一名大将带领全副武装的千人小队,带上攻城大炮和巴雷特等物,形成火力压制,加起来不到五千,配合南唐如今的水陆军队,就能直接推进到江北去。 热武器放在这个时代就是嘎嘎乱杀,什么兵力悬殊,什么敌众我寡,什么地缘与国家实力的劣势,统统都要在炮火之下化为虚无。 韩熙载将那几位帝王心思琢磨得很准,帮忙的这点代价对于大明、刘宋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本位面的小朋友/ 宰相/ 皇子若是开口请求,又有国都金陵的一份香火情在,权当是顺水推舟帮一帮了。 当然,也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他们这边必当有所表示。 兵马粮草的费用肯定是全包了,末了还要再以南唐之丰饶富庶,举国之力献上回馈重礼。 李煜心下稍松,觉得这样倒也还好,反正兰亭副本参赛本就是文人聚会,是要去交朋友的。 察觉他有所意动,韩熙载趁热打铁,继续给他画饼:“陛下这次若操作得当,便可以一举摆脱「后主」名号,列入宗庙,说不定还能当上世宗世祖。” 这话真是他敢说,自己都不敢听,李煜额头直冒冷汗道:“世宗世祖就不必了——” 韩熙载却不这么认为:“那梁元帝都能当世祖,萧长懋一天皇帝没做过,都能追封南齐世宗,陛下有何不可?” 南唐目前只有一个「祖」,那就是烈祖李昪,只要李煜不亡国,成功把南唐苟到下一代,就能拿到一个不错的谥号。 李煜:“……” 这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萧长懋也就算了,梁元帝这等狗贼,是个人都很难比他更差了吧。 残忍刻薄,流毒江表,坐视亲爹梁武帝惨死,手握重兵而不救援,转头又害死萧纲,还将一众兄弟子侄尽数屠戮干净。 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朝代,正常。 但发生在梁武帝一朝,确实不正常。 梁武帝是一个极端重视亲情的人,弟弟起兵造反都不忍杀之,厚待如初,第三子叛逃流亡北魏,遇事还是会竭力救援,死后也是花费巨大代价将其的遗骨接回来安葬。 更别说萧统、萧纲二人,那是只相差了两岁的同母兄弟,自幼一起长大,情同生死,形影不离。 在萧纲看来,便是他自己为哥哥而死,以命换命,那也使得,他着实不能理解为何家里竟会有梁元帝这般的兄弟存在。 萧统也是大皱眉头,心中万般不喜。 然而,梁元帝最可怖的行径还得是江陵焚书。 城破之时,登楼焚书,一场烈焰毁去数十万卷,为整个中世纪最大的文化浩劫,自秦朝以后江东地区的大多数孤本珍籍都被他一把火焚尽,后世再也看不到了。 千古罪人,莫过于此。 他甚至不是想要焚书焚城,壮烈殉国的,而是打算死前再作天作地一把,焚完书后立即跑路,只不过没跑掉,被抓起来杀了。 这些被焚的书里面,还有两万卷书是沈约的收藏,四万卷是萧统的东宫藏书,四万卷是梁武帝的宫中藏书。 至于萧纲的藏书,在侯景乱梁时就已被焚烧殆尽。 众人得知消息,无不大怒。 梁武帝听了直呼冤孽,家门不幸,深感生梁元帝这厮真不如生块叉烧。 鉴于梁元帝的种种事迹,既然本位面他还没有出生,那就永远都不要出生了。 梁武帝一挥手,直接将梁元帝萧绎的生母阮令嬴送入庵堂,送入空门,立誓永不相见。 第416节 李煜想到这一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朕忽然对赢回「世宗」这个谥号又有信心了呢。”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踏入了副本。 …… 此刻的东山之上,小曹植正在卡着死线,疯狂赶作业。 小谢道韫坐在窗前练字,谢安不时走到二人身后,查看他们的功课进度,忽而目光一顿:“此为何意?” 小曹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做的课外练习,根据王莽给出的资料,为丑国皇帝定庙号谥号。 “此乃丑国堡宗皇帝格罗弗·克利夫兰”,小曹植说。 他语气如此理所当然,谢安思索好一会,也没想起《谥法》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堡」字,弯唇轻笑道:“请子建告知于我。” 小曹植见他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态度平等地对待自己,高兴极了,大声将自己总结出的谥法理论告诉他:“卷土重来曰堡,上任两次曰堡,虎头蛇尾曰堡,丧权辱国曰堡。” 谢安:“……” 这后世的堡皇帝,当真是一位奇人呢。 小谢道韫写完一页纸,发现自己被忽略,顿时将书翻得咔啦咔啦作响。 谢安走过去,手把手教小侄女完成了今日的例子。 他的字被后世评论家称为「神品」,落笔惊鸿,秀骨澄清,渺然世外中又不失一种英华挺拔之气。 用米芾的话说,就是自成一派,“山林妙寄,岩廊英举。” 小曹植撑着脑袋看了一会,神色充满了羡慕:“我以后也想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谢安微微含笑,捏了捏他的脸,又勉励了几句,眼看时辰将至,就带着两小只下山准备接人。 今天是谢玄上山的日子。 小曹植听说他已经三岁了,期待不已,很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个芝兰玉树法。 小谢道韫许久未见到阿弟,也甚是想念,牵着谢安的衣角,在山道上走路如飞。 而此刻,山脚下。 谢灵运与镇西将军谢尚正准备上山。 本来吧,谢尚经过当日的一番对话,已经认为了谢灵运确实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就算不是父子关系,二人的交情也算不错,他这段时间不时去谢灵运的别墅摆放。 这一下顿时发现了事情不对。 原因无他,谢灵运的品味跟自己太像了(都是很魔性的、如同打翻了彩虹糖一般的绚丽品味,毕竟「镇西妖冶」嘛),宛如一个模子中出来的,这让谢尚心头不禁又升起了一缕怀疑。 在上山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又将此事说给了谢灵运听。 谢灵运顿感头疼:“我不是说了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过继人选吗,我真的不是!” 他准备将自己的爷爷谢玄推荐出去,过继给谢尚。 谢尚文武双全,文能吟诗作赋,擅长各种乐器,擅作鸲鹆舞,乃是东晋舞王。 武能骑快马,挽长弓,破群敌,晋国失落已久的传国玉玺就是他在未来的一战中扫灭敌人,缴获回来的。 这不是跟谢玄乃是天生般配的父子? 而且谢灵运觉得,谢尚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让谢玄日后长大了便袭爵,提前掌兵,也挺好的。 谢尚将信将疑:“真有这样一个适合过继之人?康乐,你可莫要欺骗我的感情。” 谢灵运无奈道:“真有。” 二人转过一处山道,忽见道旁草丛窸窸窣窣一动,滚出了一颗毛绒绒的小雪球,是一个年纪很小、乌发俊秀的小朋友,毛毡大氅裹得十分厚实。 小雪球把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谢灵运的衣衫:“哥哥。” 他的眼睛十分灵动,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又道:“你好漂亮。” 谢灵运眼看他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天快黑了,似乎不适合一个人留在此处。 于是捏着他的帽子,把小雪球提溜起来,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准备等到了谢安府邸,交给对方解决。 “走吧。” 小雪球觉得很好玩,身子不停地摆动,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拍手叫好。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谢灵运忍不住吐槽道。 谢尚之前也没见过这孩子,见他笑得一脸傻气,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有点憨,面相就憨,不知是不是他家里遗传。” 哪成想,这一下可大事不妙,小雪球虽然年纪小,却已经足够明白他们的意思,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的哭声爆发得如此突然,谢灵运手一抖,一不小心就将人摔落在地,连滚了好几圈,多亏草地松软才未受伤。 饶是如此,也蹭了满身泥,坐在那里掉眼泪,哭得伤心极了:“我才不憨,更不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是是是,你不是”,谢灵运赶紧哄他,放柔了声音,“时间不早了,快走吧。” 小雪球哭得更大声了:“你根本就是在哄我,你就是觉得我憨!” 谢灵运无奈,正要伸手把他拉起来,忽听得背后传来了小谢道韫的呼唤声:“叔父,子建,我看到了,阿羯在那里!” 谢灵运:“……” 谢灵运:“…………” 他满面僵硬地扭头问谢尚:“她说这孩子叫什么?” 谢尚不明所以地微笑道:“叫阿羯呢。” 一瞬间,真相被以一种如此残忍无情的方式戳破,谢灵运眼前一黑。 阿羯,那不就是他爷爷谢玄? 听着这个三岁半版本爷爷的哭声,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现在怎么办,回去以后跪祠堂还能补救吗。 【作者有话说】 于是,康乐,你一路走好hhhhh 近来在看《陈书》,《南史》,感觉茜茜一家人好好玩的 第156章 “我看康乐是没救了, 彻底凉凉。” 刘令娴打开书院师生群,见谢灵运发了一长串的!!!!!以及求助信息,生动形象地描绘了自己此刻的慌乱与茫。 然而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大, 对此表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喜闻乐见,满屏尽是嘲笑他的话语飞来飞去,没有一个给出真诚的建议。 刘令娴也在后面跟了一句:“早点准备后事吧, 我一向擅长写祭文, 可以给你创作最好的悼亡挽歌。” 谢灵运:“……” 谢灵运:“…………” 他的头像很快暗淡下去,也不知是不是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此刻, 沈约等人都聚在萧纲的烛照山庄中, 等待新朋友的到来。 客人王凝之在交完新一天的住宿费用之后,已经被告知主人们另有要事, 被客客气气地送回厢房休息。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王凝之由于饭后兴之所至,沐浴着庭中月光,多散步了一个时辰,就被山庄主人额外加收了一千钱。 王凝之是个不带脑子的, 萧纲说什么便是什么, 当即就爽快地掏了钱。 沈约却是有些惊讶,过后悄声拉住萧纲问:“明月自古有之, 也要收费吗?” 少年萧纲坐在霜树下饮茶, 长风吹过波光重门,抖落一身松影。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沈约,语气仍是温柔轻细的,宛若细雨披拂中轻轻低眉的杏花:“沈相, 月华虽为本为万古常在之物, 不费一文, 但茫茫众生不啻亿万,欲于尘中见明月,便有高下之分。” “水沟罅隙的流水可以倒映出明月,荒郊远山的草木可以系住明月,玉殿琼楼的檐角亦可以挂上这一轮月色。” “王凝之在我的府宅中对月动升,素月流影,沉静夜,饮美酒,听玉箫,看月光斜照入屏风,清绝的光辉蔓延过一道道的凉波縠纹、流水涟漪——此乃飞仙一般的享受,难道他不该付钱么?” 沈约:“……” 一时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家殿下成长得飞快,近来竟是如此勤俭持家。 众人都在翻看刘裕发在书院聊天群的参赛者介绍,柳如是和李清照所有人都认识,或者至少听说过,所以重点关注其他三人的资料。 沈约有些感叹地说:“这位南唐后主李煜,人生轨迹似乎和世缵有些相像呢。” 都是因为之前先皇中意的继承人出了事,才意外为帝,都容貌甚美且才华高绝,都以建康为都城。 而且最后的结局都很凄凉,并且伴随着国家倾覆,山河破碎,繁华一朝云散,江表文气尽矣。 国家不幸诗家幸,确然如是。 “李后主还是个重瞳”,王维提笔画下一个圈,沉吟道,“我很好奇重瞳究竟是什么模样,真有两个平行并排的瞳孔么。” “感觉有点渗人”,萧纲这般点评道。 王维侧首看向沈约,目光流盼,虽说在有的传闻中他也是重瞳,但真正见了本人才知道,他其实只是左眸的瞳孔深处有一粒细小的痣而已。 因为实在是很细微,若不一直盯着瞧,很难发觉。 这时,沈约正垂眉敛目,徐徐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瓷白的茶烟如春雨般潇潇沥沥,模糊了他的眸光,窗外凛冬峭寒的天色一寸寸压将下来,寒云冻结,便看不见他眸底的那一粒小痣了。 王维轻唤道:“休文。” 在沉思中,沈约听见他叫自己,下意识抬起脸,整个房间似乎都因此而明亮了一瞬,绽开层云的天光如流华般倾倒入眸底,融进了一片静湖。 他的眸色很浅淡,似烟白花飞的湖水一般,那一粒小痣终于被看得真切,又在流转的眼波中轻轻晃荡,就像一抹飘飘悠悠的乌篷船,随晚潮荡入波心。 世人都说美人痣,大抵就是沈约眸中的这种了。 “莫要动”,王维瞬间来了灵感,抽出一张纸,提笔如飞地绘制了一张小像。 身为丹青大师,捕捉每一个美好瞬间乃是他的本能。 墨迹淋漓犹未干,刘令娴已是迫不及待地探身去看,忽而发出了一阵啧啧的惊叹声。 第417节 王维搁下笔,凝视一会自己的画,将成品递给沈约:“送给你。” 沈约珍而重之地伸手接过,望了许久,但觉神意观照,无一处不流韵天成,颇为爱不释手,最后决定回去在书房里裱起来。 王维莞尔道:“倘若方才的场景被我们陛下看到,又该是一通「玉人」的赞美。” 沈约想起宋祖陛下夸谁长得好看都是「玉人」,词汇从来不更新,不由失笑:“或许宋祖会指着你我,说「一时有两玉人在前」。” 王维笑容加深,春风吹动梨云簌簌落在眉间:“我猜也是。” 沈约对他眨了眨眼,似是心领神会。 视频那头的刘裕:“……” 咋滴,就你俩长嘴了,这么会说话,要不要下回去印度当大宋外交部发言人? …… 众人正在这边聊天,第一位队友已经来到了场中。 柳如是恰好掉落在会稽城不远处,沈约派人去迎接,很快就将人平平安安地带了回来。 不止说她平平安安,主要还是庆幸这个世界平平安安。 大明首辅柳如是,身上的魔法锦囊带了至少一千人的火器装备和一吨起步的火药,搁谁知道了能不心里发怵啊。 “不必如此”,柳如是见众人神情警惕,颇为无奈,只得站出来力证清白,“这个锦囊密封性良好,除非使用特定的口诀,不然不会开启。” 她甚至还将锦囊倒提过来晃了晃,也没出现什么渗漏现象。 未曾想,众人反而更加戒备了,往后退出了好远,王维徐徐发问:“请问这句口诀是什么?我们在谈话中应当避免。” 见柳如是张口待言,他立即将纸笔推了过去,柳如是在纸上写道:“不想一统天下的商业家不是好帝王。” 众人:“……” 可以,这非常明世祖,完全不用担心误打误撞碰上了。 柳如是将纸笺揉成一团,准备扔掉,碰巧看见被沈约搁在手边,拿了一层透明薄膜覆盖保护住的画像。 她精研工笔,擅画花卉,但对人像画亦稍窥门径,立时认出了王维的笔法,特别注意到了被点出来的那一粒眸中痣。 神来一笔,皎然高彻,境界全出矣。 柳如是静静欣赏了一会,心想大师就是大师,虽说沈约原材料摆在那里,但换她画大概就没这么惊艳。 提到痣,她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沈相,后世还存在一个传闻,说你腰侧有一颗紫痣,特别好看,是真的么?” “正所谓「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响罗衣而不进,隐明灯而未前」……咳咳。” 沈约:??? 美人凛然薄怒:“这也是冯梦龙说的?” 一旁,曹雪芹翻开了他专门记录八卦的小本本,暗戳戳准备记录。 不得不说,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好奇很久了! “不”,王维微笑着告诉他,“这是写在你的正史传记里的,《南史》与《梁书》都有。” 沈约神色微妙,沉默了一会:“是真的,但……” 到底是谁修史的时候没带脑子,把这种东西也写了进去? 众人一齐战术性前倾,眼睛唰地锃亮,觉得此事不简单! 重要的不是到底有没有这颗痣,而是——腰侧有痣,这种门一关谁也不知道的隐秘,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还会是从家人口中流传,但沈约从小就满门抄斩,只他一个人侥幸逃了出来。 “我就知道这背后有故事”,柳如是眉梢微挑,目光在沈约身上一掠,“沈相啊,不知是你哪位密友动手扒了你的衣服才看到了这颗痣,又或者,你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沈约:“……” 真是一个好问题。 下意识拉紧了衣襟,感觉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jpg “潜在人选可多了”,刘令娴举起一只手,兴致勃勃地说道,“说不定是陛下,也有可能是太子,又或者是什么范云、范岫、何逊。啊,险些忘了山人陶弘景。” “我觉得是谢玄晖做的”,曹雪芹端着小本本,神色严肃得如同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毕竟是「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死了都要把自己做成人偶陪葬。如此金石之交,生死之谊,区区衣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说不定是前朝的萧长懋”,萧纲思索道,“文惠昔年在世时,沈相总是留宿宫中,人总不能和衣睡觉吧。” 这种搬进宫里居住的事情虽然听起来比较奇怪,但放在沈约身上就不奇怪了。 萧长懋当时经常留沈约在宫中谈话,每天午时入宫,日暮西沉时才被放出来。 这就导致从此君王不早朝(bushi),导致萧长懋开始睡懒觉。 第二日,许多王侯官员站在宫外都进不来,沈约只好替他们传话,多次劝说萧长懋。 于是萧长懋就说,你知道孤一向比较懒,每次和你聊完天都会忘记睡觉,所以之后很晚才起来,你不如直接搬来住下,这样就不会耽误了。 沈约:??? 彻夜长谈难道不会更加让人不想睡觉么? 可能就是因为太浪了吧,萧长懋死得很早,而后沈约就加入了梁武帝阵营。 此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郎真是天命风流,史书上平平无奇一句话竟有如此大的信息量。” “这就叫做「圣人无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是我辈」——虽然他好像也不能算情之所钟哈。” “当然算,休文先生只是心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分给了不同的朋友。” “我还是站谢玄晖,小月亮才是他永远的白月光。” 沈约:“……” 眼看话题向着偏离主旨的方向一路狂奔,他终于忍无可忍,准备出来制止这群人。 下一秒,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过来,拽了拽他的衣袖。 是王维。 “他们可以,我当然也可以,你不是说要我当你的知己吗”,王维本着艺术家的求索精神,目光在他腰侧凝聚了片刻,缓缓道,“下次画全身像的时候,能让我看一眼你的痣吗。” 沈约惊愕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道:“我以为你是高洁正士!” “我是啊”,王维神色淡然道,“所以我已经很克制了。” 这要是换作别的画师,比如谢灵运在这里,大概已经直接动手扒沈约的衣服了,看看这颗痣到底是怎么一种好看法。 沈约:“……” 他还能把那天听琴时候成为知己的话收回来吗,王摩诘有时候真的挺不做人的。 …… 二人正在这边拉拉扯扯,忽见柳如是从魔法锦囊里取出一叠书,分发下来。 “这是本位面新编纂的华夏文学读本,共有四个版本,拉丁文版、荷文版、西文版与英文版,专门给新攻克的地盘进行汉文教育与推广。” 刘令娴和萧纲最近都在编书,一个在和萧统一起编《文选》,一个在编《玉台新咏》,沈约是两本书的总指导。 当然,这是前所未有的全新版本。 之前梁元帝的事迹出来,江陵焚书这等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巨大文化浩劫,实在是令人发指。 虽说梁元帝现在还没出生,并且在本位面永远都不会出生了,但众人心中还是很气! 就在此时,太子萧统正在完成自己的罗马史作业,赫然发现,罗马帝国的历史上也有这么一件类似的文化浩劫,而且正和他们发生于同时。 那就是查士丁尼大帝关闭雅典学院,辉煌的古典时代彻底落幕。 许多学术大师因此流离失所,遭到迫害,被迫流亡东方,寻求波斯的庇护。 萧统立即建议梁武帝,趁着雅典学院将崩未崩,可以将这些罗马学者提前拖家带口地接过来,一起在本位面授学。 梁武帝自然照作,迅速派出舰船出海。 另外在这一年,菩提达摩也前往江南,拜访了梁武帝,同样被挽留了下来。 所以萧统、萧纲、刘令娴三人编书,需要编入许许多多的异域著作,很想参考一下大明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 然而,大明人的脑回路,他们根本想象不到。 在座的各位俱是本位面的俊才,天资颖悟,独绝一时,而且还很卷。 因为许多教材都被放在书院聊天群里共享,众人业余时间也是多多少少都学了一点,什么外语,世界地理,医学,音律之类的。 虽然……可能学的不是很扎实就是了。 沈约简略地扫了一眼文学读本的目录,眉目间忽而流转出一抹讶色:“《火鸡全走了》?李太白还写过这诗?” 柳如是:“……” 在场众人:“……” 你再说一遍,什么《火鸡全走了》? 许多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了书本定睛一看,好家伙,还真是火鸡全走了,the turkeys are gone. 王维心中暗自惊叹,他的朋友李白果然深不可测、瑰丽浪漫,甚至还给火鸡写了挽歌。 柳如是注视了许久,面色复杂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诗是《胡无人》,也就是《胡人全没了》?” 沈约默然,同样面色复杂地问:“为何要将胡人翻译成火鸡?” “一词多义没听说过吗”,柳如是微笑着告诉他,“下一个。” 萧纲翻到一首李煜的诗:“《可爱女子的娱乐》,pleasure to the lovely woman,这是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柳如是淡定地看了一眼:“是《虞美人》” 刘令娴继续往下翻,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幼安的诗!这个丑陋奴隶,ugly slave——是《丑奴儿》?” 柳如是赞赏地点点头。 你已经是一位成熟的诗人了,应当自己脑补得出正确答案。 “citadel of sapphire wall,蓝宝石城墙之堡”,刘令娴又吃了一惊,“这是什么诗?” 柳如是熟练地打开目录检索:“是李商隐的《碧城》。” 第418节 众人:“……” 好家伙。 这大明编写的读本吧,你也不能说它翻译意思不对,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柳如是为大家解释说:“我们编书的唯一标准,就是语言简单,形容有趣,在短时间内向尽可能多的新增领土之人传播华夏文化。” 沈约若有所悟:“既然要面向全民,倒是与此标准相契合。” …… 接下来,众人在山庄一连等了好几日,都不见李清照、李煜、柳永、姜夔入场,不知他们四人掉落在何方。 沈约左等右等不见人,又见天幕并未提示他们出局,暂时便推到一边,不加理会。 反正天幕会把人投放到最适合的地方,各有各的发展路线。 他看着桌上的《火鸡都走了》……不对,《胡无人》,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名队友:“不知道出去云游,携美同游的太白,现在怎么样了啊。” …… 数月之前,李白从会稽之地出发,准备去仗剑游览一番东晋年间的壮美山河。 众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也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你现在是身价亿万的大名士,就要拿出名士的气魄,具备名士的故事性”,曹雪芹拿出本子,为他量身定制了一个建议,“所以,你不能单独出游,而是要携美同游。” “所到之处,记得留点时刻,写点诗歌,方便我们给你发通稿。” 李白:??? 不是,他初来乍到,哪来的美?! “我们有荀二郎……不对,荀二娘啊”,荀羡为了躲避公主招亲,不惜扮成女装,在他们这里借助了这么多日,也该做出一些贡献了。 荀羡身形纤长,掩在面纱之后的容色微微僵硬,满怀抗拒道:“这——” 他已经藏了挺久的,风头应该已经过去,可以出门自由活动了吧。 沈约面不改色地忽悠他:“我方才去会稽王府,还看见你的通缉头像老大一个,贴在道旁。” 荀羡无奈,只好接受他们的安排,成为了李白的旅伴。 李白对此接受态度良好,反正荀羡又不是真的小姑娘,足以自己照顾自己,不需要他费心。 结果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李白的计划是从从会稽南下东阳,溯鄱水进入豫章、临川、庐陵等地,而后再转入湘东、零陵,从湘水北上长江。 沿途风光或秀丽绝伦,或壮阔非凡,真是一趟神仙之旅。 然而,然而,因为他是十二美的候选人,所以太出名了。 所到之处不仅有粉丝,还有一群对家的黑子在沿途跟踪,试图挖掘出他的黑料,将他搞掉,增强自己主推选手的胜算。 李白乘舟北上,让荀羡拿着行李,黑子们立刻大声逼逼:“李太白居然让一位如花似玉、身娇体弱的姑娘干活,真无名士之风!” 李白:“……” 荀羡如花似玉,身娇体弱? 此人从小练剑习武,长大冲锋陷阵,一剑下去死几十个敌人好吧! 李白对此一笑置之,随意将行李接过来,两手便没有了空闲。 荀羡自幼有些怕水晕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立在船头。 黑子们又开始了逼逼:“这位姑娘身体不适还在强撑,李太白甚至都没有伸手扶一下,当真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李白上山观桃花,看得入迷,黑子们挥舞小旗子:“旁边的姑娘人比花娇,他的眼里却只有花,没有人,可见他压根不懂得欣赏!” 李白请荀羡喝酒,举杯邀明月,黑子们义愤填膺:“如此美丽的明月夜,月华如练,他的眼里竟只有请这位姑娘喝酒,全然不去看自然风景,真是毫无眼光!” 李白:“……” 正话反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还能咋滴。 饶是他一贯洒脱不羁,也觉得这群黑子们过于讨厌了。 然而,其中也掺杂着大量黑转粉之人,远远跟着李白同游一阵之后,望着他在山水之间卓然高立、拔剑长歌的身影,觉得这就是神仙中人,岂是那些殷浩之流的凡夫俗子能媲美的。 李白的票数在十二美榜单上飞涨,迅速进入了前三名,作为唯一一个没有标注所属势力的候选人,着实是让众世家子弟大为惊愕。 当然,世家子弟中也有不少他的粉丝,经过之处,好些当地人争相一掷千金,宴请游玩,主打一个刷脸支付。 意外就在此时悄然迫近。 一日,一名颍川庾氏子弟在宴请之后,赠与他一坛金墉酒,据说是故都洛阳金墉城独有的佳酿,随着南渡过后,当世罕见。 李白当晚就和荀羡将酒分了,然后一下子不省人事。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束缚在一处船舱之中,周围倒也整洁宽敞,颇为考究,看来抓他的人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荀羡倒在不远处的一张软垫上,双眸紧闭,呼吸倒是轻缓而匀称,想来并无大碍。 李白心情复杂,有一种满腔真诚错付了的感觉,真要动起手来的话,整个颍川庾氏的族人加起来都不够他打的,更别说之前赠酒的那个庾氏子弟了。 可他并不会怀疑自己的粉丝。 他垂下眼睫,难过了一小会,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收拾心情,目光扫视四周。 即便是经历了这样的事,下次他还是会对别人抱以柔软和信任,他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以痛吻我」,但还能浪漫瑰丽地报之以歌的人。 李白的目光定格在船舱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同样被绑来的少年人,眉眼锋锐,容貌妍丽,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有一双很深邃,与年龄并不相符的眸子,清清冷冷,沉静如冰,似是能将人一眼看穿。 大约是看出了什么,少年人蓦然扬眉笑了一下,使得他眸中有一种冰消雪融的暖意:“在下高平郗氏郗超,未曾想初见阁下,竟是在如此境地。” 【作者有话说】 白哥:开发新地图 嘉宾:我终于出场了! 第157章 郗超, 这个在未来轻而易举就翻覆天下,只差最后一步就成为开国元勋的狠人,眼下还是一位少年。 未及弱冠, 而冠绝天下。 他看起来眉眼高傲,总是似笑非笑的骄矜,却又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 冷冷清清, 仿佛智珠在握,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即便处于这种受制于人的险境, 身上戴着枷锁, 也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之情。 听他如此跟自己打招呼,李白带着一缕讶色回应道:“我亦久仰——嘉宾未曾前往荆州桓安西府?” “奇也”, 郗超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反问道:“我为何要前往桓安西府?” 李白:“……” 啊这,郗超和桓温这一对东晋年间的最佳君臣与挚友cp,不会就这般提前散伙了吧。 不对,是甚至都还没见面就被拆cp了。 这种离奇的事情, 就好像是诸葛丞相背弃昭烈帝, 刘穆之反叛宋祖,王猛拒绝苻坚, 祖逖离开刘琨一样, 主打一个不可思议,荒谬绝伦。 郗超倚着墙壁而坐,纤长手腕垂落在膝上,轻轻一动, 镣铐也随之清脆相叩, 泠泠然作响。 他忽而笑了:“世人都觉得安西将军乃刑门之后, 军户出身,非我士族声名不显,又功德未著性情难测,实非良主——你怎么以为我会去找他?” 李白摇头,站在后世的角度客观评价道:“桓安西英气高迈,雄略宏谟,度量恢廓,必能得群士戮力,百姓归心,创不世之功业。” 郗超沉默半晌,一动不动,忽而又是一笑:“被你说对了。” 神色清隽如玉树堆雪,那抹笑容宛如刀刻一般定格在嘴角:“再等等,还没到时候。” 李白无语,不是吧,郗嘉宾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再晚点墙角都要被挖塌了。 现在杜牧正在扶摇直上,与桓温一道征伐蜀地成汉李氏政权,随军出谋划策,沙场对垒。 他本就精通兵法,深谙韬略,只是缺实战经验而已,如今在蜀地战场厮杀,最后一块短板也被补齐了。 在他的指挥之下,荆州大军节节连胜,势如破竹,乃至群情振奋,胡夷宾服,实在是让桓温喜出望外,早就在心中将他视为了谋主。 出征前,桓温整个处于一种众叛亲离、四面楚歌的境地,朝野上下俱是一片泼冷水的劝阻声,无人认为他此战可以成功。 百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一套,什么蜀道天险,城高森峻,寒山见云霓,深谷不见影,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我大晋兵力空虚,如何能与之匹敌。 杜牧一看,哦豁,这舌战群儒的怼人戏份他最拿手了,而且特别擅长引经据典地怼人,将人怼得郁闷吐血还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可是能写出《过秦论》的小天才,区区这么几个东晋官员的嘲讽,压根就是毛毛雨! 他挽起衣袖,研墨提笔,顷刻间文不加点,挥毫写就一篇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伐蜀论》。 观点缜密,言辞锐利,如疾风骤雨般席卷,一字字如利剑刺下,让人丝毫生不出反抗之意。 主要观点有四。 一是列举众多天险失陷、攻城略地以成霸业之先例,正面案例比如邓艾阴平灭蜀、王浚楼船下益州,反面案例比如刘表倚仗天险,固步自封,坐失天胡开局。 总之一句话,天险何惧之有,我大军兵锋所至,斩将搴旗,必将纵横席卷,直逼成都,氐族众将皆脆薄如纸,不堪一击。 二是表明成汉天府之国,赋税重地,李贼盘踞上游为寇,侵逼江关,帝国卧榻之侧岂容宵小窥伺,定然要收回此地,重整乾坤。 三是表明此刻伐蜀的时机绝佳,旧王李寿在两年前去世,如今已经过了“礼不伐丧”的有效期限。 新主李势昏庸无能,喜好滥杀,是一位和吴后主孙皓、陈后主陈叔宝并肩媲美的大聪明。 搞得成汉政权人人自危,大臣们上朝前都要挥泪同家人告别,生怕不明不白死在朝中,这一去便是永别。 如此倒行逆施,国祚焉能长久? 杜牧在他的《伐蜀论》里特别声明,攻打成汉要从速,像李势这么暴戾恣睢的昏君可不好找。 万一李势暴毙(比如因为一群参赛者进入副本产生了什么蝴蝶效应),导致成汉政权另换英主上位,届时,纵有百万雄师,也难以长驱直入,拿下蜀地了。 当然还有最后的第四点,就是—— 拜托,我荆州大军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是通知你们一下本府要伐蜀,不会真有人以为我们是在认真咨询朝廷的意见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东晋群臣集体哑火,无再敢言反对伐蜀者。 第419节 桓温没了掣肘,加上先前司马昱又捏着鼻子援助了一大批军粮,一路高歌猛进,纵横驱策,顺着滔滔江流乘船而下。 进攻入彭山县后,他本欲兵分两路而行,终因杜牧坚持不可分兵,宜弃辎重,抛弃炊具,只携三日干粮(方便面饼),径趋成都。 成汉右卫将军李福、镇南将军李权和前将军昝坚各自坚守在外,未料桓温军宛如生了双翅,一夜间翻过崇山峻岭,直抵成都城下的十里陌。 李权仓促归来应战,不及披甲就被桓温的后军掉头厮杀冲阵,一番血战后主将惨死,余部溃退入成都西南的笮桥,再无应对之心。 这一夜,桓温大军驻扎在城下,旌旗如云,城内氐人望着黑沉沉夜色中的敌军轮廓,自是胆战心惊,但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惶惶然好容易捱到次日凌晨,成汉国君李势想出一个迁延之计,使了拖字诀,一面假遣使者投降,一面阴图逃窜之计。 不防此计早被桓温识破,两军使者交面之时,未等语毕,城下轰然一声鸣响,早已奏起了攻城的号令。 少年谢脁一身乌衣,走向高处。 他摘下发簪,掷于地上,浓墨般的乌发倏然垂落下来,被孤啸清肃的冷风吹得飞扬如旗帜,迎着熹微破晓的晨光尤为分明,来到军阵前,擂鼓助威。 小月亮一向神思清丽,温温柔柔,只寄情于山水,这还是他第一次面临这样的两国决战场面,内心不是不紧张的。 但真正站到了那里,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紧了鼓槌,高举而轰击。 一声声战音激越破云,如苍龙出霖雨,响彻在浩浩荡荡的高城青山之间。 大军在数个时辰的激烈鏖战之后,破城而入,李势衔璧抬棺,自缚全身,出降于蜀宫前。 成都既下,四方遂平,望风来归。 桓温入城之后,招抚朝野,张榜城中,安民镇静,一面收揽图籍,封锁府库,一面严格管束士兵,令行禁止,不许劫掠,于是城中遂安。 桓温的一批下属,参军孙盛、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司马无忌等人,也是各有任务,各安其职。 说起这孙盛,也是个嘴毒的老阴阳人了,写过《魏氏春秋》、《晋阳秋》等。 后来,刘裕的主簿裴松之奉旨给《三国志》作批注,也就是后世最为公认推崇的一版注释,多与《三国志》原文连用,就援引了好些来自孙盛的第一手资料。 孙盛对三国、特别是曹魏史料进行了大量的辣评与吐槽,基本就没说过几句好话。 被他骂得最惨的还得数姜维,一顶“不忠不义不孝”的帽子直接扣下来。 称其,“策名魏室,而外奔蜀朝,违君徇利,不可谓忠;捐亲苟免,不可谓孝;害加旧邦,不可谓义。” 谁看了不拳头一硬,真想把这古代键盘侠提溜起来暴揍一顿。 便是冯梦龙都没有这么讨打,毕竟冯梦龙仅仅只是写点花边小报,搞点八卦吃瓜,除了某些极端事迹(比如陈茜茜从天而降一个男皇后,茜茜:朕好冤!),倒也不算特别致命的中伤。 然而,孙盛却是直接否定了一个人的品行与立身之本。 杜牧想到这一茬,在清点蜀宫众多物件时,特意叫上孙盛一道。 孙盛不知他打算教自己做人,欣然同意。 不得不说,有些人在网络上(书面上)和在线下,表现得完全是两幅模样。 孙盛尽管写史书的时候是个键盘侠,然而网线一拔,他又变成了温文尔雅、轻袍缓带的儒生文士,博学多闻,妙语连珠,说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 纵然杜牧对他有点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听他聊天真是特别有意思,轻松且愉快。 二人各自在宫中清理文书典籍,最后果然在一处隐秘所在,找到了姜维当年写给刘阿斗的遗书,后来又被阿斗悄悄藏了起来: “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二人望着绢帛上悲愤淋漓的字迹,相与默然。 杜牧将遗书收好,准备来日打入长安的时候,拿去焚烧,也算是另一个版本的「家祭无忘告先贤」了。 他问孙盛:“可曾有所改观?” 孙盛不觉热泪盈眶,抬起衣袖擦了擦眼,庄重行了一礼:“是我从前过于浅薄了。” …… 杜牧忙了数日,走出宫去,见桓温正满脸忧郁地坐在位置上,一个大写的不高兴,丝毫看不出建立灭国大功的志得意满。 杜牧:? 这是咋了? 一名属下告诉他:“安西见了一名诸葛武侯时期的小吏,那小吏说当今无人可比诸葛丞相,大人亦是如此。” 桓温一听,心里顿时不得劲,那是越想越难受,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上一次他这么难受,还是遇见了刘琨家的老婢女。 他问婢女,我与那并州刘越石孰美……划掉,我堪比那并州刘越石否? 老婢女说,甚像。 桓温心中一喜,特意去梳洗打扮一番,整理衣冠归来,让老婢女细细辨认。 不料老婢女说,嗯,唇有点像,但薄了些;身材有点像,但矮了些;声音很像,但软了些。 桓温听完之后顿时不高兴了,回去拔了衣冠倒头就睡,郁郁寡欢了好几日,谁来都不理。 杜牧眼看这憨憨主公抱起手臂,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心中颇感好笑,走过去,温声道:“此小吏乃诸葛武侯旧部,对其一片忠贞之心,心怀偏见也是有的,明公本人已足以与诸葛武侯一较长短。” “你莫要驴我”,桓温从鼻子里挤出一个气声,情绪不是很高,“我知道自己确实不如诸葛武侯。” 但是,理智上能接受,和感情上感到难过,这是两码事好吧。 他正是建功立业志得意满之时,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难道还不许他伤心一下了。 杜牧:笑死。 他觉得桓温是真的有点……过于直爽了,但他还怪喜欢这种作风的嘞。 虽说帝王都提倡那种虚怀若谷、闻过则喜的风格,但哪有人生下来就是圣人,全无喜怒哀乐,那种只能当上司,冷冰冰地高居庙堂,却当不了亲近的朋友。 杜牧想了想,伸手将桓温拽起来:“走,我们出城看山去。” 乘舟出了江岸,两侧青山兀然高立,耸峙如一扇扇高可参天的玄门,掩映上空的万丈穹苍。 在万山回合之间,天穹都被衬得渺小了,崖顶上的一粒旭日遥遥照着人间,仿佛伸手便可摘下。 桓温已经忘记了先前的不快,他站在长风凛冽的江边,瞳孔中绰绰燃烧着不灭的烈焰,望进了落日余晖。 这一次灭蜀大胜,将他送往东晋朝廷的青云之巅,也点燃了他心中野心昭昭的火焰。 他扬眉看向杜牧:“当年牧之的先祖杜武库,辅佐晋武灭吴,一统天下,三家终归于晋,今日你与我同行,还能再演一遍旧事否?” 杜牧对他眨了眨眼,宛如对暗号一般说:“必定势如破竹。” 杜武库就是西晋征南将军杜预,杜牧的先祖,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势如破竹」这个典故,便来自于他登船引舰,率大军南下灭吴之时。 他说:“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 桓温朗声大笑。 …… 李白在天幕上围观完了桓温与杜牧灭蜀的全程,对此他只能表示,郗超的未来很悬,真的很悬。 杜牧襄助桓温,这种雪中送炭、亲手将一个人从微末送到崛起、未来还会一起走上巅峰的交情,是真正契若金石的患难之交,后来者无论如何都难以企及。 且桓温并非那种过河拆桥之人,反而至情至性,重情重义。 在他眼中,杜牧身后没有家族势力的掣肘,又对自己朗心一片,完全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孤臣和挚友,甚至是未来定鼎江山的开国宰相。 杜牧对这个发展也很满意。 他在原位面空有一身才华却无用武之地,在副本中,将自己认可且欣赏的人送到最高处,也算是得偿平生所愿了。 于是,除了郗超以外,大家都很高兴的结局达成了。 所以此刻李白不是很能理解,郗超既然对桓温有意相投,怎么还如此淡定地坐在这里。 这要是换作他,早就来一套“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潇洒流程了。 郗嘉宾是真的半点都不担心啊。 不过毕竟杜牧才是他的队友,李白感叹了一声,很快就将这事放在了一边,转而研究起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荀羡来。 他的心情很复杂。 经过这一通折腾,荀羡的女装是彻底废除了,露出了少年郎的本来面目。 怎么让他有点担心……该不会过几天江左又传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绯闻吧。 荀羡:? 他从昏昏沉沉中睁开眼,一抬眸,就看见李白神色奇异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死士,不禁背脊陡然一凉。 “这是怎么——”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绳索。 李白告诉他:“我们不知被什么人掳来了,据我估算行程,现在大约已经到江北了。” 他对当世格局的细节不算特别熟悉,所以示意荀羡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江北的哪一方势力有动机去做这件事。 荀羡啊了一声,对啊,绑架他们三个到底图啥? 图财肯定不可能,李白又不是世家子弟,图色……算了算了,下一跳。 图影响力的话,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李白很出名,他也很出名,郗超是名满江左的“盛德绝伦郗嘉宾”,名气大大的有。 荀羡顿时感觉一场阴谋的惊天巨网在向他展开,是谁在暗戳戳图谋搞事! 郗超坐在李白对面的地上,眉眼低敛,也正在沉思如今的格局。 桓温是他一开始选定的效忠对象,只是不知为何,自己莫名晚到了一步,桓温已经有了一位谋主。 郗超这个人素来心高气傲,自不愿屈居次位,于是暗中筹谋,决定搞一番事送给桓温作投名状,届时再加入对方阵营。 自从太尉郗鉴去世之后,高平郗氏的门阀便大不如前。 这等世态炎凉之变迁,从琅琊王氏的态度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从前郗鉴在时,重兵扼守江州,琅琊王氏为了争取同盟,就精心挑选族中子弟与郗鉴联姻。 众多青年才俊各施手段,如同选秀一般,争相展示风采,想要入郗鉴之眼。 唯有王羲之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厢房里,衣衫半褪地看书。郗鉴看了之后觉得他心无外物,心性超然,就把女儿郗璇嫁给了他,成全一段“东床选婿”的佳话。 第420节 郗璇书法高妙,乃是女中笔仙,与王羲之笔墨和谐,月下花间,颇为岁月静好。 王羲之对郗家人自然也颇为尊重,就连《兰亭集序》都送给了小舅子作陪葬。 然而琅琊王氏的其他人就不同了,主打一个捧高踩低,郗鉴一死,态度风向顿时大变。 他们见陈郡谢氏的人前来,就翻箱倒柜热情迎接,见高平郗氏的人来,就冷冰冰态度倨傲,冷然不应。 更有甚者,还嘲讽郗超是兵家子弟(郗鉴过江时曾招募流民为兵,担任流民帅)。 在这种情况下,郗超哪能咽下这口气,势必要青云直上,将琅琊王氏这群人好好收拾一顿。 他后来也确实做到了。 只不过,当他一死,琅琊王氏又开始故态复萌。 他的从妹郗道茂嫁与王献之,后被王献之休弃,另娶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也就是司马昱的女儿。 可以说是很翻脸无情了。 王献之死前颇感懊悔,自称平生无憾事,唯忆与姊(郗道茂)离婚,似乎一片感人至深。 然而迟来的深情不如路边草,琅琊王氏权倾朝野,士族势力彻底压制皇权,他若真铁了心不想休妻,司马道福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哪能逼他就范。 路啊,都是自己选的。 对于英年早逝的郗超来说,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不能保护妹妹一定是他心头永远的遗恨。 郗超此刻虽然对未来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琅琊王氏碍眼,朝政掌握在桓温手中显然更好。 他沉思着,在思考如何送桓温一份大礼。 …… 这些天行船,不时有人来定期投喂他们,膳食皆十分精细,看来这主人家还是个讲究人。 十余日过后,船只终于靠岸,李白等人在眼前被蒙了一块黑布,带入马车,转过重重街巷,停在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府邸前。 这一年,后赵大将军冉闵于邺城称帝,建国为魏,前燕太原王慕容恪攻占中山,与冉闵爆发大战。 慕容恪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唯一一个入选武庙的胡人将领,在这一时期稳居前二名的水准,只要不跟王猛这个bug比,战略还是十分出色的。 当然,慕容恪虽然聪明敏锐,但架不住他的哥哥、燕帝慕容儁是个没脑子的,全然未曾知会他,就派自己在东晋的内应将李白三人抓了过来。 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打的就是一个主意,希望在劝降李白之后,竖起一个天下名士的标杆,吸引大量流落在外的野生人才前来投奔。 慕容儁倒也好好研究了一番十二美候选人榜单,发现只有李白身后没有世家势力,郗超背后的高平郗氏也不算太强,这两个最好下手。 至于什么王羲之、谢安石,他可不敢动,又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辅义将军阳骛劝说他:“如此行事,一个不好便会导致两国纷争,莫若去信询问太原王。” 慕容儁听得愀然不乐,又心生警惕,自己抓个人还得去问慕容恪,到底谁是皇帝? 于是对类似的意见一概置之不理。 这个深夜,众人被带入了燕宫,面见慕容儁。 李白第一眼却没注意到这个笨笨的一看就不太聪明的燕帝,而是将目光扫向了燕帝的身后,有一名……正在摇骰子的女侠。 夭寿啦李易安,怎么一不留神你就赌.博进宫了! 【作者有话说】 易安:没想到吧,我总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出没! 第158章 李清照作时下最常见的名士打扮, 一身峨冠广袖,飘逸如云。 然而,再普通的装束到她身上也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只因她气质皎皎, 灵秀漱玉,全然是一派白云孤飞、寒松动弦的绝俗风度,抬眸的一刹那, 整座燕都的宫殿仿佛都被衬得黯淡了下来。 李白委实不知道, 李清照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慕容鲜卑的座上宾,看样子地位还挺高, 周围一众老小都规规矩矩地看着她玩, 没有一个敢逾越造次。 刚想走过去问问,就被燕帝慕容儁拽住, 强行留了下来。 为迎接李白一行人,慕容儁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宴会。 他毕竟是想要招揽人才,而不是奔着跟人结仇来的。 虽然强行掳人的手法粗暴了亿点点,但还是摆出了一副理贤亲士、雅善相招的姿态,想修复一下关系。 李白:“……” 总觉得这个燕帝在试图扮演自己好像有智商的样子, 就好像一只猩猩……不对, 一只二哈在扮演人类。 慕容儁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正在用新学会的几个零星汉语单词, 同李白拉拉扯扯:“太白先生, 你这次肯来燕廷,朕心里特别高兴——” 李白无语,心说这不是被你的人打昏了绑过来的吗,怎么就变成他“肯来”了。 下一刻, 就听见慕容儁特别大声地逼逼道:“朕现在的心情, 就是笑到脸裂开了一条缝, 缝里钻出了一只会跳舞的小麻雀!” 李白为这无比惊悚的画面沉默了片刻,徐徐发问:“这是——喜笑颜开,欢呼雀跃?” 慕容儁点点头,殷勤地给李白倒满杯中酒,自己却没斟上,而是直接抱着坛子狂饮,气度豪阔,如鲸吞海吸一般。 待一坛酒尽数饮下,他才一振衣衫,若无其事地拂袖擦了擦嘴。 一转头,见到李白也将杯中的美酒喝完,慕容儁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真诚了些,觉得这人洒脱随性,全无那些文人一贯的羁糜之性。 他笑着说:“朕今日见了你,就如汉昭烈帝见诸葛亮——那句形容怎么说来着,如同鱼一头扎进了滚烫的沸水!” 李白:“……” 说得很好,下回不要再说了。 诸葛亮怕是自己都不知道,如鱼得「水」还能是沸水的水。 慕容儁还在继续卖力地表演:“太白先生相貌堂堂,好像玉树临海遇见了飓风!” ……合着是这么个「玉树临风」法,直接被吹上天了是吗。 慕容儁又道:“太白先生风度潇洒,如同背着一块大玉石哼哧哼哧爬山!” ……裴楷的棺材板怕是要按不住了,「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分分钟成了硬核爬山。 慕容儁高高兴兴地说:“太白先生才学丰厚,把你的作品统统卖出去,可以换回五辆价值连城的宝马鎏金香车!” ……倒也不至于这么廉价哈。 慕容儁一挥手,掷地有声地进行了最后的总结:“从今日起太白先生留在燕廷,号召力是惊人的,天下才士必定如同蝗虫看见庄稼一样迅速集中聚拢过来!” ……咱就是说,比喻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到这里,李白实在是听不下去,随手给他倒了一杯酒,你可闭嘴吧。 慕容儁一怔,低头看着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这只手修长,利落,极为骨节分明,从指尖到腕底的线条苍然如玉,好像朔风萧瑟、日夕斜阳的挺拔青山。又因为长年握剑,指腹带着一层隐约的薄茧,便自带了一种凌厉的气场,抬袖指尖,隐现锋芒。 慕容儁忽然高兴起来,接过酒杯,毫不犹豫地仰头就干,一面欣然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白先生这样的风采,这种感觉就好像蜀地的——” 到这里,他忽然出了一个bug,因为喝太多酒大脑有点短路,忽然忘记了该怎么称呼狗。 鲜卑语里面也有狗,读作“aqa”(若干),但李白并不能听懂。 毕竟在他的时代,已经没有鲜卑语这种东西存在了,早就随着一代代汉化而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别说是他,就算是北魏帝王后裔的元稹,人家也不会鲜卑语。 慕容儁见李白神色茫然,转头目光往四周张望一阵,见没人注意到这边,飞快地抬起手作爪子状,在脸边上摆了两下:“就是那个——蜀地的汪汪汪,对,汪汪汪第一次见到太阳。” 李白沉默了一会:“屈子所说的邑犬群吠,蜀犬吠日是吧?” 慕容儁神色激动地点头,一拍膝盖:“太白先生果然知我!” 李白:“……”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苻坚啊苻坚,汝一统北方,推广汉化,让这些胡虏从此都开始讲汉语,真真是功在万古。 不然胡虏们真是什么语种都能蹦出来,甚至可以跨越物种的界限! 慕容儁自觉跟他聊得很是愉快,不禁兴致高涨。 鲜卑初入主中原,慕容儁自己又是青年开国,春风得意,基本没有什么掣肘,亦不讲究太多礼数,完全就是兴致所至,想一出是一出。 比如此刻,他就拉起了李白,神神秘秘地说:“朕带你去见一位高人。” 李白面无表情,看着慕容儁整个宛如分海一般,拨开了吵闹不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紧紧的人群,走向李清照。 李清照正拿着一枚玉盅摇骰子,蓦地一松手,轻轻揭开了盖子。 众人一齐屏息看去,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大气都不敢出,觉得这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三枚骰子整整齐齐竖起来叠在一处,点数为一的那颗落在最上面。 李清照微笑道:“承让承让。”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彩!” “太傅这下可要输惨了!” “终于看到了铁公鸡拔毛,易安先生加油,给他的家当全都赢过来!” 对于刚入主中原的鲜卑人来说,赌.博乃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堪称男女老少,全员参与,在酒宴上自然也少不了。 太傅辅弼将军慕容评刚从洛阳地区处理完事务归来,听说邺都来了个李清照,他一向看不起汉人,尤其是南人,就想将她整治一番。 没想到自己这般莫名其妙地败了,而且败得凄惨不已。 慕容评脸色铁青,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盯着李清照:“久闻南人狡诈多智——” “瞧太傅这话说的”,右司马皇甫真与他素来不对付,当即眉梢一扬,笑嘻嘻地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输不起呢——不会吧,不会吧,你瞪我作甚,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 慕容评大怒,压低声音威胁道:“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皇甫真十分做作地扯了扯耳朵,刻意大声说道:“什么?太傅说他囊中拮据,需要稍微宽限些时日!” 转向李清照时,神色中却下意识多了几分敬畏:“易安先生,你同意吗?” 李清照微笑颔首,字字扎心地说道:“太傅的为人一向十分漂亮,我自是信得过的。” 第421节 慕容评:“……”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容评乃是当朝皇帝的小叔叔,位高权重,自恃身份,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不认账,只得暗呼倒霉,示意旁边的下人将十只装满珠宝珍物的铁皮箱送上。 为什么是十只箱子?因为先前已经输了一波又一波,输掉的东西码成了小山丘,尽数堆在一边。 李清照动动手指,轻而易举地赢回了连城之富。 然而,慕容评一向视财如命,拿出这么多钱简直宛如杀了他。 “本王愿赌服输”,他从牙缝中挤出一道声音,“东西你拿去。” 李清照随手打开最上面一只箱子,一片珠光宝气扑面而来,倒影入她清冷平淡的眼眸当中,却又如流云开合般空无一物。 她声音清脆空灵地说:“太傅可还要再赌最后一局么?若你赢了,这些东西都可以收回去。” “来!”慕容评强行按捺住怒火,伸手拿起骰子。 “且慢”,李清照却拦住了他,“总是掷骰子未免无趣,不如换一种玩法——双陆、打马、关扑、叶子格,你选一种吧?” 燕国的吃瓜群众一听易安先生又出了新奇的东西,全都凑过去竖起耳朵倾听,便是连慕容儁也不例外。 “易安先生果然是世外高人,竟有如此多的巧妙玩法”,慕容儁不禁感叹道。 那日,李清照进入副本,一来就抵达了燕国王宫,属于开局就进了敌人大本营的操作。 她从天而降,出现得很突然,还伴随着一阵璀璨夺目的流光,宫中守卫都惊呆了,直接把她当成了刺客,杀气腾腾地冲上去。 李清照扫视一圈,见燕宫侍卫少说也有数百之多,用常规手段肯定是无法存活了,当即决定剑走偏锋。 先是声称燕国药丸,慕容儁必死。 众侍卫理所当然大怒,将她压送过去面见慕容儁。 结果燕帝尚未说话,李清照已是开启了怼怼模式,对这家伙进行了一通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批评,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全都说得一无是处。 饶是慕容儁的汉语水准压根不过关,一大半词汇都听不懂,却也感觉到了一种智商被压制住的窒息。 他后来每每想起这一时刻,都不禁佩服自己,居然没有直接拔出佩刀,而是十分耐心地走下宫阶,问李清照,你觉得朕应当如何改正呢。 李清照以一种极为蔑视的眼光看了他一会,忽然“哈”了一声。 慕容儁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你笑什么?” “想到了好笑的事情”,李清照目光看也不看他,抱起手臂淡淡道,“有人指着一块全是孔的蜂窝,问我该如何填补上面的漏洞,哈哈哈。” 慕容儁:“……” 李清照又道:“区区一个慕容氏,起起落落,居然搞出了五六个不同国家,你可真是老太太在大街上摔跤——不服都不行。” 慕容儁:“……” 李清照继续说:“你的儿子们互相残杀,死伤惨烈,你最器重的侄子将你全家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被你另一个侄子灭了全族。” 慕容儁:“……” 李清照缓缓道:“当然,你的后人在话本子里也有一个不错的结局,虽然疯了,但学会了成天做白日梦,这梦里啥都有,包括复国大燕。” 慕容儁:“……” 他本来还有点怀疑,但李清照随手给他甩了两个点子,准备狗咬狗一嘴毛,让他去攻打羌人,结果一战大获全胜,心中便再无疑虑。 他想想那天李清照所说的话,只能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慕容儁如果不是还剩最后一丝理智,肯定直接就给她跪了。 虽然没跪,但也服软得很干脆:“先生救命!” 从这一秒起,他就已经掉入李清照挖的坑中,并且再也不能回头了。 李清照不仅给他出谋划策,继续力量准备搞事,还全方位提升了鲜卑人的衣食住行和娱乐水准,主打一个糖衣炮弹,迅速腐蚀了骁勇善战的鲜卑军队。 鲜卑人连年攻城掠地,又入侵了高句丽,着实收获了许许多多的钱财,只是娱乐水平还没跟上,这一下着实是大开眼界。 而且众人很快就发现,就算是贪杯玩乐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有易安先生,只需要按照她的计策去办就好了。 抄答案这种事,我们最擅长了! 李清照的影响力悄无声息地涉及到了燕国朝廷的方方面面,众人对此毫无觉察。 至于憨憨慕容儁,他此刻还在感叹易安先生真是个天才,居然精通如此多的玩乐手法,她真是太完美了! 朕是开国之君,如何不能给她封个王侯当当? 危机意识是什么,我们慕容家没有这种东西. jpg 慕容评听着李清照报出一串赌.博玩法的名字,如听天书,又不愿承认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就闭眼瞎选了一个:“关扑吧。” 李清照令人送来硬纸板一张,毛笔若干,提笔立成,绘制好了一张包含六十四卦的八卦图,又将慕容评先前输掉的各种物事都分门别类写在上面,写了正好一半。 她递给慕容评一只飞镖:“太傅手持此物,扎中某一格,便可获得对应的奖品。” 慕容评一瞬间都惊呆了,不是,你是真不知道本王乃鲜卑神箭手,谙习弓刀,百步穿杨啊! 从没见过这等上赶着来送钱的。 慕容评扔出飞镖,chua chua几下,镖无虚发,尽数扎中了奖品。 吃瓜群众见他赢了,发出了一阵喝倒彩的声音,气得慕容评一个倒仰。 李清照倒是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将所有奖品都给了慕容评,但慕容评拿着这些东西,却是满心不是滋味。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啊,现在不仅什么都没赚到,名声还丢了。 不行不行! 慕容评灵机一动,无师自通地开发出了关扑的新玩法:“不如本王与李……清照各自写三样物事上去,双方进行比试,赢家可以拿走所有的东西。” 皇甫真等人都充满鄙视地看着他,你一个老大粗和人家小姑娘比扔飞镖,脸呢。 慕容评梗着脖子不为所动,一双豆豆眼聚焦在李清照身上。 李清照假意为难了片刻,挽起衣袖道:“好吧,那我就陪太傅玩一把。” 燕帝见状极了,这慕容评摆明了是要挖坑让易安先生跳啊,这怎么可以! 刚想上前去阻止,却见二人都已经提笔刷刷几下,在八卦图上写好了奖品的名字,只得叹了口气。 唉,眼瞅着是要输惨了,回头多赏赐点好东西给她吧。 李白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一时也摸不准李清照这是个什么套路,不过他知道,李清照作为女赌神,万万没有输给了慕容评这种小菜鸟的道理。 果然,就在下一秒,李清照的眸光透过人群的缝隙,有意无意地投射过来,忽而像是挤眉弄眼一般,极轻地眨了一下。 她的手腕上,有一串极为好看的黑金色手链横亘,雕琢得十分雅致,一颗颗石头深邃若深海,摇曳着漫天星辰。 李白恍然大悟,悄悄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块帝国纪念币。 之前刘宋帝国远征印度笈多王朝,取得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胜,帝国疆域大大扩充。 刘裕为了纪念本次战事,特意发行了一批纪念币,凡对帝国功勋者的头像均被印在其上,成品出来后大家也都领到了一套。 纪念币形如徽章,方的圆的长的宽的都有,形制精美高贵,雕工细致考究,乃是不可多得的传世名作。 最关键的是…… 为了保证这玩意不被风化腐蚀,里面有大量高磁性的天外陨石,只需要把外面的一层薄膜去掉,就会非常吸引铁器。 好在如今是宴会,参与者都不被允许佩戴刀剑等武器,倒也没因此出现什么乱子。 李白不确定一块纪念币够不够,索性又拿出了好几块,里面有谢灵运的,有岳云的,有王镇恶的,有辛弃疾的。 他把纪念币通通拿给了燕帝,让他一起来观赏。 慕容儁欣然同意。 而另一边,慕容评已经开始了扎飞镖,第一轮旗开得胜,赢走了李清照手腕上的金铁手链。 他没认出此是何物,不过既然被对方珍而重之地戴在手上,想必很是昂贵,便随手往自己手腕上一套。 紧接着,慕容评就开始倒霉了起来,这手链开始发功。 李白随意将纪念币上的一处细节指给燕帝看,慕容儁将纪念币翻了个面,慕容评顿时手一抖,飞镖宛如坠机一般在八卦图边缘上轻轻一蹭,啥也没靠着,就掉落了下去。 慕容评:“……” 群众们:“……” 慕容评只当是自己偶尔失手,又拿出了一块新的砝码:“再来。” 结果又来了好几次,每回燕帝都在那边翻来覆去地察看纪念币,每回慕容评的飞镖都如同喝醉酒一般,飞出了自由自在的魔性路线! 这般几次下去,他终于输红了眼,眼看本方奖品再度归零,当即就将更多的东西压了上去。 “可是,关扑游戏的规则,往后砝码要乘以二的”,李清照为难地说。 “乘以二就乘以二”,慕容评大怒,“你以为本王付不起么!” 结果越输越惨,越惨越输,不断再战,终于到了不得已要把地契、房契、还有一个爵位压上去的地步。 如果是单纯的一路狂输,倒也不至于这么惨,但架不住李白不做人,偶尔让他赢两把,宛如掉在磨驴前面的胡萝卜。 慕容评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尤其是,他一举将之前的所有失去的东西重新都赢回来,甚至还从李清照那里赢来了许多的地产田庄,即将一波暴富。 “再来!”他两眼赤红地大吼。 燕帝也被这样热烈的气氛感染了,举杯饮尽,振臂高呼道:“来来来,易安的那份朕给她出了!” 反正自己身为燕帝,富有四海,国境之内什么东西不是他的? 慕容评将自己上庸王的爵位写了上去,众人一合算,决定给他十次投掷飞镖的机会。 李白从容不迫地伸出手,邀请燕帝:“我们何不也比赛投杯,为此助兴一番?” 慕容儁抚掌叫好,让人将投壶道具送过来。 但李白似是觉得有些麻烦,直接拿来了一只酒杯,又把纪念币分给他:“就这样吧。” 于是,在一声又一声磁铁纪念币落下的清脆声音中,慕容评的飞镖它歪了,歪了,又歪了! 一刻钟后。 一个失魂落魄的慕容评新鲜出炉,瘫在地上,宛如一条被烤干在沙滩上的咸鱼。 第422节 他的上庸王爵位就这样没了,怎么会…… 不,他绝不承认! 他恶狠狠地瞪向李清照:“定是你在背后行不轨之事,本王射箭向来例无虚发,何况这区区飞镖小道!” 慕容评为了证明这个飞镖出了问题,是在故意刁难他,目光流转,在人群中随意点了一个面生的汉人:“就他吧,上来试试。” 从小习武、未来当刺史北伐的荀羡:“……” 我看你是没经过我的毒打. jpg 荀羡扔出飞镖,三下全中。 慕容评目瞪口呆,气得头上青筋迸出,忽而上前一步,抓着荀羡的衣领提溜几下:“你们定是一伙的,你们这些汉人和起伙来蒙骗我!” 这回就连慕容儁都觉得他实在是胡搅蛮缠,艴然作色道:“莫要再胡闹了,愿赌服输。” 他甚至表示:“不就是一个虚爵,输给易安先生就输了,本来朕就打算给她封侯,这次也是赶巧。” 慕容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上庸王是先皇给我封的爵,你无权废除!” 慕容儁本来还有点犹豫,听了这话登时冷笑一声:“什么先皇?朕才是开国之君,太傅浅薄无识,也别当上庸王了,幽州之地不错,你就去当个幽侯吧。” 毕竟在他看来,慕容评属于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李清照却是一个外来的汉人,这是完美的只属于自己的孤臣啊。 易安先生一来,分分钟就给自己解决掉了一位潜在的威胁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唉,他的弟弟、太原王慕容恪威望素著、用兵如神,才是真的愁人。 可惜慕容恪洁身自好不爱赌,不然就能让易安先生也将慕容恪的爵位迎来了。 慕容儁想到这里,叹息几声,复又振作起来,对李清照招招手:“易安先生快来,朕现在就把上庸王印给你,顺便给你指派几个得力助手。” 李清照随手一指李白:“我听说他在江东地区很出名,我想要他。” 慕容儁有点迟疑,李白是他看中的人,但转瞬又想到,反正李清照的王爵只是个虚衔,又不搞正式开府,到时候他一样可以把李白长期留在宫中。 “好啊”,于是他同意道,“魏郡这个地方还没封出去,就给太白先生封个魏侯吧。” 天幕前的观众:“……” 这是万万想不到的封王/封侯之路! 第159章 万朝观众羡慕得几乎裂开了。 他们怎么就遇不到慕容儁这样人傻钱多土地广的大冤种, 随手就许了一个王侯之位? 慕容儁想着抬高李清照的位置,来压制燕廷中的鲜卑人,李清照打算一步步慢慢来, 将他的国家蚕食鲸吞,最终彻底掌控到本方手中。 二人各怀心思,却是相视而笑, 其乐融融。 李白:“……” 不得不说, 这两人加起来仿佛有八百个心眼子。 李易安有七百九十九个半,慕容儁有半个, 纯粹是用来凑数的。 随着封王一事的敲定, 宴会气氛陷入了火热的高潮,众人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不时讥嘲两句痛失爵位的慕容评,好不快活。 慕容评神色阴沉,站在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有一使者披头散发, 长啸声中, 急冲冲奔入殿中,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一齐向他看去。 慕容儁不悦道:“什么事让你如此震惊, 成何体统。” “报——” 那使者难以抑制住激动的情绪,顷刻间就满面红光地说:“魏豫州刺史、骠骑将军带兵来投!” 慕容儁:!!! 在场众人:!!! 不会吧,我们没听错吧,正是燕魏交战、两国胶着的节骨眼上, 敌方大将就自动送上门了? 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这个掉法啊。 慕容儁几乎是立刻长身而起, 语气急促地说:“快将姚将军请进来!” 想想又觉得不妥, 放下酒杯,一正衣衫,换上了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情:“将人带到升龙殿,朕亲自去迎接。” 慕容评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以往他是三公,这种事自然要走在最前列。 他伸手就要去接情报查看。 不料,右司马皇甫真眼尖,一下瞥见了他这个动作,顿时发出了啧啧惊叹的声音:“前任上庸王殿下,你怎么自行出列了,莫非是对姚将军来降有何疑义?” “老子不与你一般计较”,慕容评脸色涨红,愤愤一拂袖。 皇甫真哪里肯放过他,又开始极尽挖苦之能,一会让他去看看眼睛,一会叫他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如今已经失爵,莫要沉浸在往昔的荣光中无法自拔。 慕容评听得颅顶一阵冒烟,几乎气到当场蒸发,想也不想地抡起拳头,就要跟皇甫真一较高下。 “够了没有,都肃静!” 慕容儁不耐烦理会他们这些眉眼官司,一心想去见人,目光一转,看见了一旁的李清照,当即满面笑容地说道:“易安先生和朕一起去吧。” 他还需要对方帮忙出谋划策,便又顺着吹捧了两句:“易安先生好像天边的大扫把,光芒甚是照耀朕心!” 李清照见怪不怪,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陛下是想说……明亮如彗星?”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骂人的话啊。 “没错没错”,慕容儁高兴地点点头,一振衣袖,“就是彗星。” 李清照:“……” 燕帝每次一张嘴,总给人一种好像二里头的进化过程独独把他遗漏了的感觉。 李清照伸手一指李白:“那我未来的参军司马——” “也一起”,慕容儁一言既定,早已等不及,头一个匆匆出了宴饮的宫门。 李白思忖半晌,参不透这位豫州刺史姚将军究竟何许人也,便悄无声息地抬起手,从身后戳了戳李清照。 “可能是姚弋仲吧”,李清照与他并肩而行,压低声音猜测道。 姚弋仲是羌族领袖,其父是曹魏镇西将军姚柯回,本来手握重兵,作为魏蜀之间的墙头草,一直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后来不知何故,忽然加入了魏方,一起攻打姜维灭蜀。 姚弋仲在永嘉年间率部东迁,因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专务收容救济,口碑甚佳,故沿途有百姓数万拖家带口前来追随。 他仰慕刘琨的为人,听闻刘琨创作的《扶风歌》,就自领了扶风郡公一职。 “姚弋仲骨头都不知凉多久了”,李白摆手道。 李清照又提出了一个猜想:“那可能是姚弋仲儿子姚平北,在他死后统领所有部众征战四方。” 姚平北就是姚襄,东晋平北将军,李白愕然道:“姚襄现在还没有归晋?”谢尚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啊。 李清照无语了片刻:“明明你才是从江左过来的,现在你问我。” 说来这姚襄,可以称为这一时期最惨的一个大冤种。 而且,他的冤种之气还不止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凡是跟他有点关系的,最后结局都挺倒霉。 故事一开始的走向还甚是美好明亮,姚襄少年得志,统兵征战,后来决定归顺东晋,就单骑渡过淮河,千里迢迢前往寿阳去见谢尚。 谢尚正坐在高楼上,紫罗襦衣,弹奏琵琶。 他听闻羌人的少年将军孤身而至,微微沉吟,垂眸往楼下望了一眼。 见姚襄怀抱长剑,也正一脸桀骜地仰头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飞扬的意气,浑没有一点孤身进入敌方城池,沦为刀俎鱼肉的思想觉悟。 不像是来归顺投诚的,倒像是来考察他配不配让自己为之效命。 若换作旁人,可能会直接上去将他拿下,杀其人,毁其家,御其众,但谢尚没有。 年长者撤去了自己所有的依仗和护卫,单独与这位少将军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只知第二日出来时,谢、姚二人的态度都甚为欣悦,对彼此都甚为认可推崇。 《晋书》称之,“一面相交,便若平生。” 这也就是“一见便若平生”这个形容的最早由来。 姚襄从此归晋,谢尚上表建康朝廷,为他请封平北将军、并州刺史,世称“姚平北”。 自后他就跟着谢尚干活了,伐魏伐秦,夺回玉玺,建功立业,声威大震。 姚襄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谢尚这样一个足够欣赏信任自己的人,又有能力为自己遮风挡雨,除去朝中那些针对自己一个新来降将的明枪暗箭,不失为一种天胡开局。 可惜,他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谢尚进兵攻占许昌、逼退前秦刺史杨群之后,琅琊王氏的王彪之等人为了压制陈郡谢氏势力,将谢尚明升暗降地调往建康城,任尚书仆射。 也就是后世沈约在梁朝担任的职位,一个彻彻底底的文官宰相之职,完全远离了战争前线。 东晋在当下这个年代,只有三个真正能够领军征战的人才,一个荀羡,死得早,一个谢尚,不擅长政治斗争,还有一个就是桓温。 而有的人明明不在这个行列里,但还特别跳。 比如殷浩。 他高高兴兴地继任了谢尚的位置,心想着谢镇西能破敌,我怎么就不行了。 这波一定得上! 谢尚被调离淮南战局之时,对前线发展深为忧虑,将手中安排事无巨细地皆交给了姚襄,让他继续攻伐前秦。 除此之外,他也不能再做别的什么,只得道一声“保重”,飘然回了建康城去。 不料,姚襄这边进攻得好好的,忽然就遭遇了一波接一波的刺杀,幸好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刺客还不是来自敌方,还是来自所谓的“自己人”,殷浩。 这等临阵刺杀本方大将之事,可谓闻所未闻,秦国国主听了都要直呼一声殷浩怕不是我们混进去的卧底吧。 殷浩刺杀姚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就是……嫉妒。 第423节 因为姚襄名声太好了,素无劣迹,深得民心,就连派去刺杀的刺客都不忍心下手,反而将实情告知了姚襄。 殷浩听说刺杀失败,愈发愤怒,居然派属下魏憬带五千兵马偷袭姚襄,结果一群乌合之众,理所当然被姚襄反杀。 姚襄想着谢尚给他的嘱托,暂时忍耐了下来,派使者前去会见殷浩察问情由。 姿态放得很低,说,“平北(姚襄)英姿绝世,拥兵数万,而远归晋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辅(谢尚)明哲故也”,我并无二心,汝何故苦苦相逼? 殷浩表示,我不听不听,也不管眼下姚襄大军正在与前秦军队交战,反手就是一个内斗大招,直接派出大军进攻姚襄,然后被杀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死伤过万。 然而,殷浩虽然兵败,他的目的却已经成功达到。 他是东晋名士、朝廷重臣,姚襄是外来降将,二者交锋不占理的一定是姚襄。 这一战过后,姚襄在东晋已无立足之地,更随时有杀身之危,只得遣使修书给谢尚陈情告罪,随后率军北上,重新开创出一片基业。 三原之战,姚襄败于苻坚之手,兵败身死。 然而,苻坚一贯心慈手软,秉承着“祸不及他人”的原则,不仅以公侯之礼安葬了姚襄,还将姚襄的一群部众亲友家人尽数留下,纳入前秦帝国,有好几位都成了帝国栋梁之臣。 其中就有姚氏的一位著名大冤种、大狗贼,姚苌。 此战过后,苻坚登基,是为五胡十六国时期的第一英主、千古一帝。 王猛初入朝中,成为辅国将军,姚苌的直系上司,姚苌也当上了扬武将军,浩荡青史从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往后二十年间,姚苌追随苻坚、王猛征战,灭燕、伐凉、吞代,又平定仇池、蜀地等诸国,为帝国一统北方建立了赫赫功勋。 苻王二人俱是对他青眼有加,只不过王猛是纯粹觉得他这个打仗工具人好用,苻坚则是对他深深信任,委以腹心,主打一个“视夷狄如赤子”。 那么,姚苌到底是哪一种呢? 很显然,王猛一生算无遗策,此刻又一次看穿了真相。 如果王猛一直活着,前秦帝国一直这般强盛下去,姚苌自然会安安分分地当好帝国将领,和苻坚来一段君臣相得。 俗话说得好,前秦能一统北方,苻坚占了至少七分的功劳……嗯,剩下九十三分都是王猛的。 王猛剑锋一挥,雄师所过,尽皆破之,再给姚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反抗啊。 然而王猛一死,情况就不一样了,前秦帝国失去了最锐利的锋芒,头顶上的保护伞,还有那个在风雨中把握住轮盘,指引前行方向的人。 王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有他在上面压着,什么姚氏慕容氏杨氏各种氏统统不敢有异心。 然而,他能压得住这些人,苻坚却不行。 所以他死前极力提醒苻坚,莫要图谋东晋,一定要提防羌人、鲜卑人作乱搞事情。 苻坚当时感觉天都塌了,确实含泪将每个字听进去了。 结果过去几年,看着帝国一片辉煌,又开始膨胀,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试试一统天下。 他被自己的丞相保护得太好,许多年未上过前线。 每一次王猛出征,他在长安城中安静地等待着战报与王猛的手书传来,反复翻阅字里行间的那些话,王猛永远举重若轻,报喜不报忧,仿佛一路攻城略地,灭国如同拾芥,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待换了自己御驾亲征,才觉得风声鹤唳,事事难为。 苻坚攻入了寿阳城,在这里迎接了帝国崩塌的末日。 整个国家由盛转衰,从“威烈振乎八荒,声教光乎六合”,到八公山下草木皆兵,也只用了区区八年时间。 又是那一座熟悉的寿阳城,还是寿阳城中柳絮青青、烟雾蒙蒙的春日。 三十年前,谢尚曾在这里与姚襄会面,一见便若平生。 三十年后,谢玄带着他从京口招募的寥寥八万北府兵,于寿阳城外的淝水,大破苻坚的秦军百万。 在这一群北府兵中,有一个年纪最少,此刻还籍籍无名的小少年,参军只是因为父母双亡,决定过来混口饭吃。 谢玄之所以将他召入,只不过考虑到他是京口人,京口盘踞着大量流民,素来民风彪悍,骁勇善战,权当是顺带招进来,日行一善。 他的一念之仁,使得陈郡谢氏成为了王、庾、桓、谢,东晋四大掌权家族之中,唯一一个鼎盛了整个南朝时期,没有遭到诛灭清算和毁灭性打击的家族。 这个少年就是刘裕。 刘裕比谢玄,谢尚,还有苻坚,这群人加起来都走得更远。 又过了许多年,还是这一座寿阳城。 刘裕从这里出发,攻克长安,剿灭了姚苌所建立的后秦,姚氏君主成了他六味地黄丸中的第四丸。 一代新人换旧人,将星璀璨惊鸿般升起又陨落,山河里的故旧来来去去,尘埃云浮,唯有寿阳城的春色依旧,天地不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苻坚兵败淝水之后,前秦帝国顷刻间分崩离析,各人的野心纷纷抬头,慕容垂建立后燕,杨定建立仇池国,吕光建立后凉。 还有姚苌,建立了后秦。 这其中犹属姚苌毫无良心,最不当人。 别人只是自立,因为感激苻坚从前的恩义,并没有打算继续和苻坚、前秦为难,慕容垂甚至将苻坚护送回了洛阳,才返回邺城进行复国之事。 而姚苌不一样,直接就是一个临阵倒戈。 当初苻坚对他国士待之,何等信任礼遇,较旁人犹有过之,他反手就将苻坚缢死在了新平佛寺。 结果,后来苻坚之子苻丕登基,在丞相王永(王猛之子)的辅佐之下,小苻王组合稍稍挽回局势,数次力克姚氏军队。 姚苌大怒,因而将苻坚尸体挖出泄愤,剖棺戮之,鞭挞无数,用荆棘串起来挂在山头,最后挫骨扬灰。 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而且还是对自己素有恩义的君王故主,真真是代表了整个南北朝时期最低的道德下限。 姚苌根本不应当姓姚,他仿佛是北齐高家流落在外的老祖宗,这精神病一般的禽兽作风,与老高家那些人堪称同源一脉,如出一辙。 更疯的还在后面,姚苌鞭尸完之后又开始神经失常,骚操作频出。 此刻恰逢鞭尸的事情传到前秦,众秦军视苻坚如天人,哪能忍耐自家陛下死后还遭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这时,小苻王cp苻丕、王永,已经双双战死沙场。 苻坚的侄子苻登,一个超能打的神人,以及他那又美又飒、同样也超能打的夫人毛皇后,一起成为了前秦帝国的新君。 苻登当即在军中树立起了苻坚神主灵位,每逢出征,必行礼祷告,三军思追往昔,皆悲恸泪下。 就这般哀兵必胜,连月之间,收复了不少失地。 姚苌眼看本方才刚建国就要被灭了,节节败北,这样下去不行啊。 结果一打听消息,苻登不就是有苻坚的牌位加持吗,他能祷告,我怎么就不能了? 于是当即就在军中设立苻坚的神主灵位,每天三拜九叩,痛哭流涕。 是的,没错—— 一个缢死苻坚、还鞭挞其尸的人,在军中竖起了苻坚的灵位,还在自己榻前立了一个苻坚的雕像(这是最离谱的),日夜参拜,虔诚祷告,希望他保佑自己! 苻登:“……” 前秦军士:“……” 姚氏部众:“……” 是本方人马看了都觉得他好像生了什么大病的举动。 姚苌如此操作,谁看了不得说一声脑壳有包! 可能牌位拜多了,加上做贼心虚,姚苌每日疯疯癫癫,昏沉颠倒,梦见苻坚带着鬼兵要来杀他。 遂写信焚烧在苻坚灵位前,祈求饶恕,这时也顾不得自恃皇帝身份,一口一个“臣”,无比恭敬,叩首展信。 反正就是将责任尽数推给了姚襄,一会又是什么“新平之祸,非臣之罪”,一会又是什么“臣兄姚襄敕臣行杀陛下,与臣无涉”。 姚襄:?我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可见彼时,姚苌已经人鬼不分,彻底疯魔。 也不知姚襄一生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九泉之下还要被姚苌乱泼脏水,是不是要气到手刃亲弟。 姚苌写完了信,但噩梦依旧,胆战心惊之下无法入睡,每每入夜,就披头散发在宫里狂奔,要下属帮忙捉鬼。 结果最后被失手刺死,就这样结束了自己无比荒谬的一生。 其子姚兴即位,为了稳定局势,将姚苌的尸体藏了一年才入葬发丧,并于次年覆灭了苻登势力。 秦国灭亡后,王猛之子王曜携王镇恶南下,进入东晋境内隐居,未曾入仕。 又过了二十年,刘裕北伐,王镇恶担任主将,扶祖父王猛的灵位北渡灞水,攻破前秦旧都长安,因这一战而升入武庙。 谢灵运作为参军随行,为此写下数首诗。 姚氏子孙一干嫡系尽数被送往建康城处死,后秦至此覆灭。 姚氏家族因为谢尚对姚襄的欣赏而兴起,因为王猛对姚苌的提拔而走向上坡路,因为谢玄、谢安的淝水之战而获得了独立建国的机会,因为苻丕、王永、苻登的抗击而国运波折,最后,又因为王镇恶、谢灵运等人走向了灭国。 姚氏,前秦帝国的苻王两家,还有陈郡谢氏。 这段百年以来纷乱不休的恩怨,自此,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 此刻,慕容儁正在天子正殿中等着来人的到来。 李白从袖中摸出光屏,决定找个人问问,这个来投燕廷的骠骑将军到底是不是姚襄。 如果是的话,谢尚又干什么去了,说好的一见便如平生呢,这不是白白放走一方绝佳助力? 副本土著们压根看不到光屏,时下又流行轻衫大袖,他借着如云般飘逸的衣袖遮掩,全然没给别人发现异常。 李白打开书院师生群,噼里啪啦一阵输入:“@康乐,你和谢镇西在一处吗,姚襄归晋了没?” 那头谢灵运居然秒回:“姚襄?我不知道啊,我们在东山给我爷爷举办认亲典礼。” 东山上,一片雨霁天青,春光如画的景象。 山樱正绚烂地盛开,盈盈玉蕊如裁,柳叶细,杏花明,流波静,画船轻,众人正聚集在此处,欢天喜地开设酒宴,庆祝镇西将军谢尚喜提一子。 没错,在一段时间的拉锯战后,谢尚终于从族中过继了三岁半的谢玄作为他的孩子! 谢玄是一团十分可爱的小雪球,机敏又灵动,谢尚握住他柔软的小手,带他到山间玩。 什么,你问谢灵运? 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从前他很喜欢的谢灵运,现在在谢尚心目中已然成为了一朵过期黄花菜。 第424节 在谢灵运委婉地表示他也想跟着一起玩后,谢尚顿时想起了那天小谢玄初来乍到,就被他惹得哇哇大哭,顿时冷酷无情地将谢灵运赶走。 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这儿不适合你。 谢灵运:“……” 要不要这么翻脸不认人,我还是介绍你俩成为父子的中介人呢。 这一日,东山上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谢尚是当朝三公之一,身居高位,众人都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不仅沈约、王维、柳如是等人都从会稽城中过来凑热闹,王羲之等谢尚的故交也来了,还有会稽王司马昱、武陵王司马晞这等来自宗室的客人,政友桓温也派了使者过来道贺。 谢灵运在亭间坐下,满脸都写着闷闷不乐。 “康乐怎么了?” 王维本来和沈约正在以流水落花为题赋诗,二人谈得好好的,不防他在旁边蓦然开始长吁短叹,只得温颜问道。 谢灵运正想对好友吐槽一番,一转眼看见沈约也在旁边,话锋一转:“没什么,就是……听说会稽王要来,真晦气。” 王维不禁摇头,心想司马昱哪里晦气了,分明是大大的财神,专门负责送钱的那种,吉利得没边。 不料,司马昱还没到,武陵王司马晞倒是先带着一个人前来了。 但见此人清颜瘦骨,俊秀风流,未及而立之年,一身白衣就像深秋檐角的清冷月光,浣洗了许多遍,沉淀出一种岁月柔波的色泽。 沈约思忖着来人又是东晋的哪一位名士,随口问道:“这位是——” “你们不认识?”司马晞惊讶地看着沈约,“可他说是你的朋友?” 后面那句却是对那人说的,语调颇为温和:“也罢,你还是随本王回武陵吧,你看他都不认识你。” 沈约“噢”了一声,坐直身子。 既然说是自己的朋友,那肯定是参赛者吧,这位不是重瞳,并非李煜,姜夔和柳永他都不认识,那就随便猜一个吧。 “你是柳七?” 柳永微一拱手,唇角含笑道:“正是在下。” 他来到东晋也有一段时日了,之所以现在才来与沈约等人汇合,并不是行动受限,而是因为……他大宰特宰了司马晞一笔。 没错,继司马昱之后,司马晞也当上了没有感情的花钱机器,让本不富裕的家境雪上加霜。 柳永进入副本的第一时间,直接就被投放到了武陵当地的一座楚馆秦楼。 虽然作为一名野生参赛者,没有一个铜板来自帝国的赞助,自己也没带钱。 但他丝毫不慌,从从容容地听完了几个美女姐姐弹琴,看完了几个华服丽人跳舞,饮尽美酒,最后在壁上挥毫写下一首词,就当是以词换酒了。 此词一出,当然博得满堂喝彩。 武陵王作为本地主人,也被惊动,从府中匆匆赶来,看见壁上题字,顿时惊为天人,表示你随便花,钱通通记本王帐上。 柳永见这冤大头愿意给自己花钱,握着酒杯,星眸流转,给了他一个高雅淡然的微笑。 武陵王魂都飞了,心里简直受宠若惊,他这个人素来被世家名士们嫌弃粗鄙,只喜欢舞刀弄剑,不登大雅之堂,什么时候遇见过如此友善的态度啊。 花钱,必须给他花钱! 就这样,柳永在武陵城吃吃喝喝,到处醉梦,主打一个不选对的,只选贵的,账单如流水般送到了武陵王府。 司马晞也不在意,随手就把钱撒出去了。 反正他收入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却很少。 他洁身自好,立身清正,家里只有一个夫人、三个儿子,既不热衷女色,也不好赌,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烧钱爱好,为柳永氪点金对他来说还真不算啥。 柳永见他如此慷慨,有时兴之所至,随手写了点词送他。 结果诗词流传开去,帮助司马晞的名声大大上涨,在十二美候选人榜单上有前进了一大截。 现如今这十二美榜单的竞选,已经完全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各家都在使劲浑身解数购买产品,或是吸引一些路人粉购买产品投票。 李白前些日子到处游山玩水,留下事迹,追捧者无数,故而高居榜一。谢安第二,第三现在……暂时是殷浩这个家伙。 没办法,未来那些倒霉事还没发生,殷浩口碑还是很不错的,长得又好,路人粉众多。 沈约对此深感失望,希望后面人都可以给力一点,将殷浩挤下去。 故而当司马晞表现出崛起的趋势之后,沈约当即就给他做了个巨大的推荐位放在山庄门口,司马晞人气一路上涨,已经超过了第六名的桓温,大有扶摇直上之势。 此刻,众人将柳永拉过来聊天,反倒将司马晞暂时冷落在了一边。 司马晞倒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文人们在这里交流,提着自己的剑,又端起一盘小松饼道:“你们聊吧,本王去山路上看一看,以免不识相的人过来打扰。” 不识相的人?不就是司马昱么。 谢灵运觉得他可真是个妙人,挥挥手,欢然道:“多谢殿下!” …… 有的参赛者每天吃吃喝喝,过得别提有多快活了。 而有的参赛者,正操心劳神地身处敌营,费尽口舌,敷衍对方。 姚襄军队驻扎在燕都之外,他自己只带了百余名亲卫,还有一位近来新结识的高人,前去见慕容儁。 姚襄今年十七岁,新经父丧,自己为了稳定局势秘不发丧,率兵南攻阳平、元城、发干三城,获得了一块立足之地。 他看起来一派少年英姿,风骨清彻,那初升的太阳透过金冠的纹路洒在身上,碎了一空灿烂如燃的碎金,当是万里觅封侯的气场。 李煜走在稍微落在姚襄身后一点的位置,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他不在九州书院聊天群中,李白和李清照又都屏蔽了天幕,他压根联系不上对方。 也不知自己把姚襄忽悠过来,到底能不能帮上对方的忙,进而夺取整个燕国啊。 希望可以吧,来个好点的印象分,愿意在宋祖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这样到时候宋祖才会愿意给南唐借兵哇。 李煜在这里纠结着,视频那头,宰相韩熙载安慰了他几句,让他打起精神来,继续应对姚襄的提问。 他虽然不擅长忽悠人,但是无所谓,反正随时视频连接着原位面,韩熙载会忽悠就行了。 核心意思只有一个,你姚襄不是要去投晋么,与其寄人篱下白白受制,不如北上图燕,带着灭燕之功来投。 皆是天高任鸟飞,来去自如,想做什么都由得你(划重点),不比四处被挟制的局势来得好? 韩熙载一通胡扯,还真就把少年姚襄给忽悠住了,本着一个诈降的主意,前往燕都。 姚襄一行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燕帝当即设宴相招,宫中连着开大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李煜早就端起酒盏,悄无声息地退入了人群中,准备持续苟着。 不料,他一抬头,与神色复杂望着他的李白面面相觑。 “这”,李煜清清嗓子,有些艰难地说,“朕可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朕也不是故意投敌,并且让谢镇西错失一名爱将与知己的,都是时也命也——” 李白:“……” 他就知道,每一次剧情发生偏移,背后必定都有一名参赛者在搞事情! 第160章 李白当即叫住了李煜, 让他将一切始末细细道来。 李煜环顾四周无人,压低声音,从自己进入副本之后如何误打误撞遇见姚襄, 自家宰相韩熙载又是如何出谋划策让姚襄归燕,统统说了出来。 他虚心请教道:“现在该如何行事?” “啊这”,这种复杂的政治操作已经超过他的领域范围了, 李白决定将此事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 没错, 就是那位隐藏了多时的同伴,郗嘉宾! 郗超自打被慕容儁掳来, 一直是处于一种相当透明的状态, 异常低调,深居简出。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 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自甘寂寞,必然在暗中筹谋一番大事。 李煜到的时候,郗超正坐在客舍檐下的青萝荫里,风满襟袖,低眉摆弄着一局棋, 黑与白顷刻间落子, 一切看上去都历历分明。 他握着一粒棋子斟酌了许久,最终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扬声道:“进来吧。” 李煜坐在他对面, 一树扶疏如玉的花树之间,被他眸光清清淡淡地一扫,仿佛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淦,咱俩到底谁才是皇帝, 谁又是尚未入仕的白身啊。 镜头那边的韩熙载也不禁摇了摇头, 觉得郗超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同框杀手, 不管跟谁一起合照,气质这块都拿捏得死死的。 李煜问他:“姚襄有意灭燕建功,该如何配合?” 郗超缓缓道:“太原王慕容恪尚在邺城攻魏,让姚襄随意找个什么理由前往襄国,也就是石赵旧都,在那里扩充兵员,牵制住苻秦军力。” 李煜惊奇道:“牵制何用?” 郗超一字一句地说:“让桓公的军队能够从汉中直接北上,渡洛涧,灭苻秦。” 李煜还是听得懵懂,但转眼看到棋盘下压着一张进军路线图,上面清楚地刻画了从蜀地灭秦的所有可行方向和眼下兵力分布。 他看了许久,心中总算有一二分的了然:“你的意思是,我们在燕国这边布局,不是为了灭燕,而是为了灭秦——那你怎么能确定燕国不会趁火打劫,截断桓军后路呢?” 郗超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因为,燕帝要死了。” 李煜被他吓一跳,不是,我们还在人家燕国的地盘上,你也不怕隔墙有耳,居然这么莽撞的么? 但郗超却是神色淡淡,全然不以为意:“慕容评被夺了爵位,已经忍不住要发动政变,我决定推他一把。” 李煜颇感惊讶:“似乎还没开始做什么,燕国就已经在内乱中走向了崩溃。” 郗超摇了摇头,清丽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深邃的微笑:“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策划了很久,早在你到来之前,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有一种凌厉沉郁的锋芒,又稍纵即逝,轻得好似一声叹息。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李煜想到副本有个任务是「一统天下」,自然是完成的百分比越多越好,“你为之谋算效命的是晋室……”还是桓温? 不需要得到回答,从郗超脸上冷峭讥嘲的神色中,已经一切端倪尽显。 李煜拱手告辞。 只是这茬到底是一直埋在心里,捱了好几天,到下一回参赛者聚会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说了出来:“郗嘉宾是不是真的和桓温有什么奇妙的因缘际会啊,他都没加入荆州幕府,怎么还在为桓温谋划呢?” 而且不是一般的谋划,简直是操碎了心,连路线图都给画出来了。 李清照也不是很理解,但她表示尊重:“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桓郗二人永远会成为一双君臣,就像之前天幕的崖山海战副本,换了几十个世界,每回邓剡总会成为张珪的老师一样。” 第425节 她说到这里,不觉若有所思,只因她又想起了历史上的另一对「桓谢」。 那就是桓温的幼子桓玄,与郗超的养子郗僧施。 郗超无子女,故以从弟之子郗僧施过继,承袭爵位。 桓玄起兵篡位,建国为楚,郗僧施就是他的谋主,正如当年郗超曾为桓温谋划这江山一样。 若换一个年代,未始不能成事。 然而他们遇见了初出道的刘裕,当即就被年轻版本的宋祖陛下摧枯拉朽地灭了个干净,君臣二人统统送上黄泉路作伴,死得再干脆不过了。 相隔数十年,却又仿佛还是当年旧事的轮回重演,子一辈与父一辈,被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照在两端。 “人生的因果多么奇妙啊”,李清照举杯感叹道。 李煜和她碰杯,斯文雅秀地浅斟着杯中酒,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们不是来参加兰亭诗会的吗,为何一直在筹划灭国之事?” 他发誓他只是随意一问,结果李清照的神色顿时转为茫然:“是啊,说好的赛诗会呢。” …… 这一晚,郗超让人将数封信送出去,完成了最后的布局落子。 “这一封给段氏鲜卑的首领段龛,这一封给凉国谢艾,这一封给魏太子冉智,这一封给谢镇西……” 郗超再三告诫:“给谢镇西的信一定要送到,让他照着这张图纸路线上,远走豫州渡三门峡,这样才能配合桓温进兵,知道了么。” 说完这一切后,死士如烟云一样消失在暗夜里,他捻了捻冰冷犹带露水的指尖,微微有些出神。 高平郗氏以情报见长,这也是郗超如今做这一切谋划的最根本依托。 当年,他的爷爷太尉郗鉴是最晚的一批南渡衣冠世族,而且是以流民帅的身份,率民渡江。 后来苏峻作乱,郗鉴手下的这一批兵力在拨乱反正中发挥了巨大作用,亦折损了许多。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那些最不起眼、丢入茫茫人海中一转眼就不见了的年轻流民,此后究竟去什么地方了呢? 答案是,都回到了江北故地。 因为郗鉴的身份,东晋朝堂曾数次出于「名臣之子」的考量,以种种法制的名义阻止他的小叔叔郗昙入朝为官。 但终究还是走到了高处。 郗昙作为北中郎将,更兼徐兖二州刺史,坐镇建康城上游,来自北地的消息想要传入建康城,都要从他的手底下过。 他想要扭转朝中的舆论风向,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简单地扣留一些信息,就足够了。 郗超望着昏暗天际一片沉沉微现的曙光,就快要夜尽天明了。 …… 谢尚并未收到郗超的来信,他顺着水路北上,高张船帆,盛着江风正劲,十余日就抵达了秦境边缘。 如今的前秦新建立,还不是日后苻坚与王猛一统北方,十分天下、占据其七的那一个。 这一年苻坚还是个小不点,他的叔叔、老秦王苻健趁燕魏交战,无暇他顾,趁乱出兵占领了关中地区,并飞速扩张至陇西。 北面与拓跋鲜卑人的代国接壤,也就是后来北魏王朝的前身。 左边则是张氏的凉国,这一年正逢老凉王张重华驾崩,张祚篡位。 这又是一个五胡十六国时期的重量级昏君,和陈后主陈叔宝、还有北齐高家的神仙们旗鼓相当,日日暴乱,蒸人妻女。 凉国自然是腾不出手来掺合桓温灭秦之事,但桓温还是稳了一手,和凉国上将谢艾做了一笔交易。 谢艾书生点兵,三败赵军,是凉国第一儒将。 要他背叛凉国自然不可能,不过,支援他一笔钱财,在诛杀昏君、平定凉国内乱中掺一手,还是能做到的。 解决完后顾之忧,桓温旋即开始渡河,弃舟登岸,一路北往。 按照原计划,他走终南山出子午谷,应当和走水道疾行的谢尚会师,或者至少遇见谢尚的前锋军,否则很容易被中途在山谷中设伏,断绝去路。 但实际上,即便不用奇兵行进路线,沿途遇到的阻截兵力并不是很多,因为姚襄已经动手牵制住了一部分秦兵力量。 所以,桓温决定直接集中力量进攻潼关。 郗超此前的去信就是提醒谢尚此事,不料谢尚只收到了桓温的第一封信,却没收到郗超的信,所以还是按原计划等在子午谷外。 就这样,桓温大军驻扎在潼关之下,等了许久,不见谢尚军队的半个人影。 他久经战阵,深知一鼓作气的道理,彼逸我劳之时,再等下去士气必散,然而本方这点人马,强攻又很难讨到好处。 当下只作佯败退散状,在交兵中一面示敌以弱,一面寻觅着进攻良机。 结果还真被桓温等到了,就在三日后的一个下午,秦兵阵营中忽然爆发出了天大的骚动,似是群情激愤,即将发生哗变。 桓温为了避免遭到无谓波及,收兵退后数里,遣探子去打听情况。 过了许多时,探子匆匆归来报称:“苻健遇刺身亡,宗室爆发内乱,准备起兵争位!” 桓温:??? 这波直接白给??? 他无比震惊地看向一旁气定神闲,似乎早在预料之中的杜牧:“牧之,是不是你……”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杜牧抱起手臂,抬首望着天幕,见属于姜夔的一格果然变为黑色,语气不是很确定地说:“这个,我就是暗示了他一下……” 桓温无语,你这是暗示人家去进行斩首行动吗。 但现在也不是多说话的时候,他趁着潼关守军松懈,立即来了一波架设云梯强攻,将苻健已死的消息传遍三军,众将士眼看胜利在望,无不气势如虹。 进攻鼓声三响之后,天地间,杀声大作,旗帜飞舞,晋军如蚁附进,飞也似的攀上了城垣,一战夺下了潼关。 就在此时,久候不至的谢尚军终于意识到不对,恰好赶来与他会师,桓谢二人于是聚兵一处,攻入了长安城。 苻生等人在城外以五千人深沟自固,皆非一合之敌,被尽数绞杀殆尽。 长安父老十室九空,持酒相迎大军于道旁,痛哭流涕道:“数十年已过,不图今日复见王师!” 桓温骑马进城,安抚百姓,这一路沿途春风得意马蹄疾,似乎过得很快,可他却莫名觉得,自己等待这一幕已经很久了。 灞水在远方的山峦尽处静静地横亘,浮云缭绕在青岩之上,白云生苔痕,风动万叶旌旗。 枋头离此处亦不远矣,只是这一次,都与他再不相干。 挨挨挤挤的人群深处,有一名白发苍苍、风骨卓然的老者,身边立着一位姿貌瑰玮、气度不凡的小少年,正远远地注视着桓温。 小少年眉心微蹙,轻轻地问:“老师从前说过,我与桓温不可并世而存……” “天机已然大变”,那老者目光深邃,凝视着天边一线变幻莫测、开阖流离的云气,“桓温本是位极人臣的命格,终无帝命,眼下却已有了升龙九天之象。” 他看了一眼小弟子,又叹道:“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会再出现了,你若要见他一面,现在去往秦宫尚有机会。” 小少年在沉默中摇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的人是谁。 可他的眸光看向了秦宫的方向,却下意识感到一抹难过,许久未曾言语。 …… 姜夔发动了对苻健的最后刺杀。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政治才能、运筹帷幄之人,他只是一个擅长写词的纯文人,足够了解历史,同时还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音乐家——这就够了。 他知道自己有一次机会能够进入秦国的最核心区域,那就是宫廷乐队。 在这个飘摇乱世,雅乐正声是一个王朝拥有天命正统的标准,五胡十六国的君主们对此趋之若鹜。 西晋朝廷的宫廷乐团在匈奴人刘渊攻破洛阳后,成为了匈奴汉国的乐团,后来又随着石赵的建立被撸往新的一处。 慕容儁称帝后,第一时间抢走了这支乐团,现在慕容儁和慕容评在火.并中双双身死,苻健也开始趁乱搞事,将这支乐团强到了秦国境内。 较之当初离开西晋时,乐团里已经换了好几代人,始终生活在不同的宫廷之中,他们就像是一块块沉默的碑文,是整个北方动乱与流离失所的缩影。 姜夔混了进去,伺机刺杀苻健。 他这一生都是一个游离于政治之外的人物,没有入仕,也未曾想过,自己竟有勇气做出这种事。 可他见过战后兵燹纵横的城池,曾用饱含血泪的词句写下了,“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犹厌言兵。 仅为此一念,就可以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在瞬间爆发出极强的勇气,以一换一,带走了苻健。 姜夔死在了副本中,伤得很重,就这样回到了原位面。 他是一个野生参赛者,并没有和赵宋帝国联系,所以也没有治疗条件,情形颇为严峻。 就在此时,一只手将他架了起来,扶上载辇。 谢惠连十分迅速地给他喂了一颗止血的药,然后冲他眨了眨眼:“陛下让我来把你带回去。” 姜夔放下心来,一口气乍泄,陷入了昏睡。 …… 长安已定,诸军从终南山分出周边的扶风、北池以及秦境各处,真正扫灭秦国只是时间问题。 一统天下的进度条,又上升了一截。 桓温虽有意趁燕室动荡进一步扫平对方,但一来腾不出手,士兵乃久战之师,疲惫不堪,人心思归,都想回到江南去,二来粮草军械业已不足。 第三嘛,就是太原王慕容恪已经回到了燕国主持大局。 慕容恪原本饱受燕帝猜忌,结果现在燕帝人都没了,他作为资历最深的燕国元老,反倒是白捡了一个便宜,也无人再来质疑掣肘他所做的任何决策。 此人毕竟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唯一的一个异族武庙,守国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军务防备处理得犹如铁通般密不透风,实在是难以乘隙而入。 于是,桓温最终只是狠狠咬了燕国一大口,侵占了一大块土地,就暂且班师回了江南。 “可以先加九锡,再观后效”,杜牧笑吟吟地说。 桓温一想也是,归家的心情都轻快了很多。 谢尚留在了长安驻守,桓温走后,他就是眼下唯一有能力把控战局、守住关中不失之人,所以只能在这里渡过这一年春天了。 “哼,我看江南也没什么好。” 姚襄坐在城主府高高的墙头上,向他的怀里掷了一朵花苞,语气懒洋洋地说:“根本比不上我们北地,也就一般般吧。” 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最终还是选择跟着谢尚干活,可能这就是天定的因缘际会吧。 谢尚见他如此意气轻狂,不免感到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花苞随手簪在了自己的鬓边。 第426节 姚襄眼前一亮,飞跃下墙头,很快就琳琅满目地抱了一大堆花朵回来,不间断地往他怀里砸。 谢尚:“……” 现在的小朋友啊。 这年的三月三,修禊日,会稽山阴之兰亭,一片湖光山色、鹭飞烟水之间,一场延宕许久的诗会终于召开。 “真是太不容易了”,沈约将新出炉的当世十二美最终榜单张贴出去,来自许多世家的探子早早地就等在门口,守候着山庄发布的第一手消息。 “报——谢安石喜提榜首,风华无双!” “李太白位居第二名,亦是不错不错。” “武陵王竟来到了第三名,莫不是前段时间的诗词之功?” …… 沈约忙忙碌碌,给所有参会者发请帖,想了想,还是给会稽王也加了进去。 司马昱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这么大的活动安排起来不容易,怎么着也得有人主动分担一下场地费用吧。 【作者有话说】 司马昱:如果有个冤种榜的话,我觉得自己应该第一 第161章 沈约作为兰亭诗会的组织者, 不仅要向东晋的各位名士寄出邀请函,而且还广泛地邀请来自其他位面的人参加。 “让阿兄先进来吧”,萧纲眨了眨眼, 提议道。 沈约发现自己已经将小弟子萧统遗忘在脑后很久了,不禁汗颜道:“好。” 话音未落,只见萧纲如风一般卷进室内, 开始一阵翻箱倒柜, 大堆的东西宛如不要钱似的往外扔,顷刻堆积如山。 沈约神情错愕:“世缵这是在作甚?” 萧纲将许多物件用缎带仔细抱起来, 做成礼物的样子, 神色温柔而缱绻:“第一次离开阿兄这么久,我准备了好多好多要送给他。” 沈约定睛一看, 发现除却一些造价高昂的珠宝奇珍(感谢司马昱的氪金奉献!),就是一些极为细小的纪念之物,比如萧纲随手绘制的庭院一角,新写的小诗,摘得秋日最为静美的一片落叶啦。 事无巨细, 一点一滴地把生活分享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萧纲抱着箱子, 将要送给萧统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但他垂眉凝目, 做得十分细致投入。 沈约在一旁看着,几乎已经能想到来日二人并肩坐在灯下拆礼物,萧纲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与每件礼物相关的故事,萧统握着自家阿弟的手, 含笑认真倾听的模样。 少年人的情谊总会让人不自觉想要弯起唇角, 沈约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不然也邀请一些兄弟、兄妹、姐弟过来参赛吧”,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然而万古以来,齐名的兄弟姐妹为数不少,但像萧统、萧纲这般情深意重的,还真不好找。 萧统作为大梁的完美储君,不满周岁就封了太子,当他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小不点萧纲也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同养在东宫,一起成长。 在萧纲看来,他的哥哥温柔可亲,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他学会写的第一幅书法、第一首诗歌,都是送给哥哥的。 这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与母亲丁令光的作风有关。 丁令光生性温和柔软,就如金楼春日最明净的一抹飞花,台城烟柳中最澄澈的一缕清风,所以才能养出萧氏兄弟这样的一双玉人。 她从来不会教导孩子那些世故机心、尔虞我诈,只有无尽的温柔爱意。 丁令光死后谥号为“穆”,中情见貌曰穆。 又因为是梁武帝的夫人,要将梁武帝的“武”加在谥号中,就变成了……武穆皇后(岳飞:???) 沈约想到这里,首先去问了自己比较熟悉之人:“令娴,你要让你的哥哥过来参加诗会吗?” 刘令娴:“……” 不是吧,刘孝绰他也配? 刘孝绰本为萧统的东宫臣属,辅助其编纂《文选》。 结果天幕降世之后,每个人的底细都被掀得底朝天,刘孝绰因人品深受质疑,被无语的萧统直接赶了出去。 刘令娴轻咳一声,提议说:“何不邀请天幕上次「盘点人间十大真情」的苏轼、苏辙兄弟,二人的夜雨对床之约十分感人。” 沈约拿出小本本,将二苏兄弟的姓名记下,又思索道:“还有写《祭妹文》的袁枚,可惜其妹已逝,只剩伶仃一身。” “鲍照与鲍令晖,《登大雷岸与妹书》字字出于肺腑,情意深长: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为我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 “说到兄弟的话”,曹雪芹从廊下抱着书简路过,在满目繁花间一停驻,笑问,“要邀请白居易和白行简来吗?” 沈约合理怀疑他只是想近距离围观修罗场,也许这就是小说家的第一手素材来源:“若是要邀请白居易,岂不是他的那一群朋友全都要算上?” “那就都一起吧,越热闹越好”,曹雪芹跃跃欲试,“反正也没有人数限制,到时候我再给诗会上的所有人排一个「十二美榜单」,一定非同凡响!” 沈约警告他:“你排东晋十二美只是得罪几个世家,排兰亭十二美,你就要得罪诸天万朝,指不定要步冯梦龙之后尘。” 曹雪芹一想也是,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 但他仍旧不肯放弃这一设想,反而提议道:“别的位面之主再不满,也不能追杀至我大梁位面吧?只要不当场作乱就行了,那我们得邀请几个武力值高超,同时也擅长诗文的儒将。” 谁敢惹事,直接打一顿便是! 可惜陈庆之虽然是儒将,却没点亮吟诗作赋的特长,不然有本位面的大将守卫在此,曹雪芹出去逛一圈都是走路带风,压根没在怕的! 陈庆之:听我说,谢谢你如此信任我。 沈约迟疑了一会,很快还是抵不过搞事的诱惑,率先低了头:“那就邀请几位武力值高的来镇场子……武穆王,于太傅,苍水先生,文山先生,大明的戚继光好像也很擅长写诗,就他了。” “最应该问的是肃祖陛下”,刘令娴沉思说,“肃祖多才多艺,诸般音乐无所不精。而东晋名士如谢镇西、谢安石、桓伊、王徽之都擅长音乐,若他们要进行斗乐,本方除了你和摩诘先生之外,至少还得有几位能拿得出手的人选。” 沈约深以为然。 “那就再加上嵇康”,他提笔刷刷记录,名单已经列得很长了,“可惜姜白石不在,他的音乐水准即便放到所有音乐大师中,也是最为杰出的第一流。” 刘令娴也叹息了一声。 曹雪芹接过小本本,还是给陈庆之加了上去。 陈庆之虽然不擅长诗歌,但他擅长开脑洞写同人文啊,到时候现场众星汇聚,这么多cp,他随便磕两个,不就是妥妥的造福众生? 沈约嘴角微微抽搐,想也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得提醒道:“别忘了加上冯梦龙。” 毕竟冯梦龙现在是万朝遭受通缉的第一人,如果曹雪芹真的作了大死,惹出什么滔天大祸的话,冯梦龙至少还能在前面顶一阵,帮忙分担炮火。 众人就这般讨论出了一个名单,提交给刘裕。 再加上九州书院本身的一些师生也准备来凑凑热闹,最后集齐了一百零八位,相聚在会稽山阴之兰亭。 …… 诗会开始的前几日,开始有参会者陆陆续续地抵达。 这些天的气象都好得惊人,皆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间游丝如絮,群芳鲜妍,空气中弥散着草木生长、飘摇迎向日光的香气,有许多的毛绒绒在后山上跑来跑去。 司马昱在沈约的游说(忽悠)下慷慨解囊,赞助了一笔修建亭台楼阁的场地费用。 兰亭诗会既然是以流觞曲水的形式呈现,杯盏与托盘自然是要选择上上优雅之物,不得马虎。 若是俗不可耐,让各位大佬兴起的诗情噗呲一下熄灭,那就罪大恶极了。 武陵王司马晞自告奋勇承包了此项任务,自去收集所有符合要求的名贵高雅酒器。 作为东晋十二美的季军,他内心十分激动,甚至想当场来一招舞剑以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 沈约还准备了一块巨大的玉璧,约有数层楼之高,晶莹剔透,价值连城,连一点瑕疵都没有,准备届时邀请每一位参会者都在上方刻字留痕。 梁武帝见了直呼休文会打算盘,这东西运回梁朝,是可以作为镇国之宝,代代相传下去的。 当然,沈约搞的事还远不止这一茬。 在这种时候,工具人陈庆之又被迫出场前往大明位面,寻找明世祖郑成功商议对策。 郑成功眼见沈约有事没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一时深感无语。 他将手头公文搁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支在案前,徐徐道:“既然要办诗会,自然不能没有诗集,你到时候将所有人的作品都合为一辑,每人赠送一份。” 沈约试探道:“一人就一份?” “若是打算多领取,就让他们拿自己的作品来换”,郑成功将名士们安排的明明白白,“善于书法的可以写书法,工于绘画的可以提交画作,若有那种擅长乐器的,也不为难他,交一份独家琴谱就可以了。” 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花钱? 区区金钱,狗都不要! 文人墨客们最有价值的当然是自己的作品啦! 沈约绝倒,这还不为难吗,他也是音乐家,让他直接将自己创作的琴谱交出来,心里简直在滴血。 “你还可以制作一些周边产品进行赠送”,郑成功循循善诱地为他举例,“譬如一些人偶小像,画片卡纸,刻有兰亭诗词的书法杯盏,每人一份,想要多的统统拿作品来换。” 沈约点头应下。 郑成功又道:“得来的那些作品,你到时候分朕一些。” 沈约觉得这完全没问题,主要明世祖的审美和他的审美完全是两个极端,基本不会挑到重合的。 他这些日子也跟柳如是接触了不少,大明作风在郑成功的影响下,主打一个浮华瑰丽,金粉梦华,珠光宝气,匕首剑鞘、甚至书籍的外包装上都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 他们也很喜欢色泽浓烈炽热的东西,如天边灿烂的云霞,如峰上流动的火焰。 相比之下,梁朝众人的审美就偏向于清新淡雅,仿佛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郑成功对此表示欣赏无能,这么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罗马人来了。 罗马帝国就喜欢搞一些纯白色系的大理石雕刻,一点颜料都不加,寡淡无比。 二人正说着,司马晞从镜头前路过,背负长剑,身形挺拔料峭。 “这武陵王根本不读书,毫无诗才,却也要参加诗会……” 郑成功略一斟酌,决定给他安排一个更合理的去处,“正好距离诗会开始还有几天,有人来得早,有人来得晚,你去组织一些预热活动,让他们可以社交交流。至于武陵王,他这么喜欢舞刀弄剑,就让他表演一个舞剑节目吧。” 也算是一种破冰仪式,免得不同朝代、素不相识之人彼此尴尬。 沈约欣然点头。 第427节 如此一番筹谋下来,真可谓事事尽善尽美,什么都考虑到了,无论是哪一种宾客都能在此处找到想要的。 随着参会者陆陆续续进场,如今的会稽山上,真是群星璀璨、万玉争辉。 放眼望去一片风华满目,千古才气纵横,满满地仿佛都要从天幕中溢出来了。 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谈笑有名流,往来无俗士」。 沈约将活动清单贴在了上山之处,以供众人观看,自行选择参加什么破冰活动。 第一个项目乃是新朝国师王贞仪主动提议,名为「仰望星空」,声称要帮助大家突破自我,进行深入交流,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升华自己的人生。 嚯,最早抵达的一批名士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升华自己的人生,这个我们很想体验! “六郎,我们去看看吧,新朝国师王贞仪名声素著,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魏孝文帝立在告示牌前看了一会,转头扯住了彭城王元勰的衣袖。 元勰无可无不可,云淡风轻地颔首道:“好。” “微之快来”,白行简看见这一幕,顿时发出了大声逼逼的声音,“你祖宗在这里!” 元稹:??? 神烦,白行简这张嘴是非长不可吗。 然而魏孝文帝兄弟二人已经被这一嗓子惊动,同时回望过来,元稹只得抬起手,十分尴尬地打了招呼:“孝文陛下好,彭城王好。” 魏孝文帝走过来,神色温和,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居易,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朕理解……朕与司徒冯诞……不是,你理解朕的意思吧。” 元稹:“……” 不,他不理解,你有什么意思就不能直说,非要当谜语人?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递来一个本子:“乐天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很想学习一下是怎么做到平衡所有朋友之间的关系,虽然很混乱,但依然很和睦。” 白居易回眸,见此人峨冠高带,衣衫轻拂,一派风采卓然,眼眸清透而明亮,顾盼之间神采飞扬,望向他蕴满了笑意。 白居易也微笑了一下:“阁下是?” “啊,我是苏轼”,苏轼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无比自来熟地拉着他往前走,“我跟你说,我可喜欢你了,你看你诗里面出现了不少「东坡」,我又字东坡,这说明我们是天定的缘份……” 在苏轼喋喋不休的声音中,二人逐渐远去。 元稹被魏孝文帝二人拽住拉呱了一阵,回头一看白乐天人都没了,也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二人,溜了溜了。 刘禹锡与柳宗元一道走在山间赏花,忽见旁边有人如一阵风般疾速卷过,快到仿佛像一阵错觉。 过了一会,那风又卷回来,是个眉目俊秀、独抱秦筝的青年:“二位可曾看见杜牧之在何方?” 刘禹锡一怔:“肯定是在桓温府中吧,杜牧是桓温的谋主,日理万机,不到参会的时刻他不会来的。” 又有点好奇地问:“你是?” 那人拱手说:“在下李商隐。” 刘禹锡不禁心中生出同情,这又是一个被宋祖拆了组合的冤大头。 他想了想,给李商隐建议道:“你可以去找温庭筠和段成式啊,你们不是合称为「三十六」么,我方才看见温庭筠过去了。” 李商隐才不关心什么温庭筠段成式,眼看杜牧不在,他也暂时加入了刘柳二人的团队,一同去参加王贞仪的活动。 苏辙与王安石皆是从朝堂中过来,故而一道同行,二人关系绝不亲近,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了许久,转头一看,他哥哥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苏辙暗叹一声:“荆公,那我先行一步?” 王安石随意地挥挥手,准备随后就找个地方苟起来,不会遇见谢安的地方最好。 这种“与死人争地”之事,做的时候挺顺畅的,现在舞到了正主面前,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尴尬。 当然更尴尬的还得数那种吐槽怪们的会面,吐槽一时爽,见面火葬场。 “是你说我的作品膝行肘步,一钱不值?”潘岳面容秀美,犹如天人,正白衣猎猎,对王勃怒目而视。 “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别较真嘛”,王勃来了一个战术性后退,“我也是受害者,我还要找冯梦龙算账呢!” 另一边,谢灵运也是不甚高兴地揪住王夫之:“你为何要说我是雕虫之士,不过区区?” 王夫之写了满满一本词论,将历朝历代所有的名流都辣评了一遍,今日便是他的翻车现场,遭到许多人的一齐声讨。 萧纲看了居然还有些感动:“船山先生骂了那么多人,独独对我的诗青眼有加,这真是……” 目前抵达现场的所有文人中,只有冯梦龙最低调,他猫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记录着素材。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冯梦龙在记素材的时候,罗贯中就在他后面不远处,盯着他的本子,记录他的素材。 沈约一看现场过于混乱,立刻加班加点制作了一批名牌,让每名参会者都戴上。 众人戴好名牌,来到了王贞仪的活动场地,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室内,各自与关系亲密之人,三三俩俩坐下,开始兴奋地讨论今日会举办什么活动。 王贞仪踏着整点的钟声进入室内,怀中抱着厚厚一沓纸,给每人都发了一份。 众人纷纷点评道:“这图形画的还挺整齐,就是难以理解。” “子厚,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我也没见过,想来这便是王贞仪国师所带来的奇妙之物吧。” “阿兄快看,这图正过来倒过来都一样,真的好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只是配上文字却叫人觉得十分费解,难以卒读。” “各位”,王贞仪见议论间歇,目光扫视一周,声音清冷地说,“众所周知,兰亭集会有一个重要的主题便是「仰观宇宙之大」,我连夜为大家准备了一些天文相关的数学计算题,邀请大家尽情探索星空的奥秘。” “当然——” 她话锋一转,手一挥,只见数名侍卫抱着厚厚的几大筐书,鱼贯而入,“为了照顾到某些基础较为薄弱的同学,我特意为你们准备了知识讲义,可以先看书再做题。” “现在,让我们共同在知识的深海中遨游吧!” 众人:“……” 说好的开诗会,你让我们来考数学?! 【作者有话说】 王贞仪:没想到吧 第162章 众人拿着王贞仪给的数学教材, 再看看试卷,翻阅起来如同天书,纷纷表示要不起, 告辞告辞。 “子厚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那啥,沈郎需要一些人帮忙准备诗会, 我这就去找他。” “杜牧在桓大司马府设了宴席, 让我来转达一下,大家记得准时参与!” “我阿弟说窗外正春光烂漫, 岂能困顿于案前, 走走走,一道载船携酒看花去。” “东山垂钓局有没有人来约?沈休文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钓竿, 「烟波钓徒」张志和是本次钓鱼大赛裁判!” “武陵王要带大家游猎吃烤肉,谁愿意组队一起去的?” “苏子瞻说他要报名给大家烧烤!” 鱼玄机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第一个打开门溜了出去,众人紧随其后,熙攘着往外挤, 很快散得干干净净。 王贞仪眼看这群人的学习态度如此不端正, 秀眉紧蹙。 一抬头,却发现还有一人留在角落里未曾离去, 不由抚掌而笑, 上前见礼。 真正热爱学习的人找到了! 实际上只是伏案睡了一觉的刘琨:“……” 三月杏花天,春色烂漫,光影朦胧,正是一场好眠, 结果忽然被王贞仪伸手摇醒, 懵逼都不足以形容肃祖陛下此刻的心情。 刘琨自从登基之后, 各项繁琐的事务如山崩海啸一般朝他涌来。 虽然因为开了传送门的关系,没事还可以去汉武帝位面、明世祖位面取取经,但大头还是要自己解决。 他就算再天资颖悟,也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走上正轨。 恰逢此时收到了兰亭诗会的邀请,他想着正好过来放松一下,见一见后辈朋友,不料就被王贞仪堵在此处,热情地递上了考卷和学习资料。 “不愧是肃祖陛下啊”,王贞仪笑意盈盈地说,“可以开始写了,我就在这儿坐着,你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刘琨:“……” 他当即就想来个战略性撤退,然而镜头一开,对面的大汉位面,自家三个外甥正在排排坐,满眼放光地看着舅舅。 温峤振臂欢呼:“舅舅快写吧,我想看!” 卢谌快活鼓掌:“舅舅加油,我也拿一本作业跟你同步写。” 崔悦欣然微笑:“此等区区天文术数,对舅舅来说想必绝非难题。” 刘琨:有你们三个是我的福气! 无论如何,不能给小朋友们做出坏榜样,刘琨只得抚眉暗叹一声,将试卷接过来,就此开始埋头苦读。 屋外春光明媚,风景正好,窗边一簇海棠开得正浓艳,丽色花瓣迎着日光轻轻晃荡,众人的谈笑声漫山遍野,纵然是关上窗户也掩不住,一浪高过一浪地传来。 刘琨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索性捧着书,开始在漫山遍野间乱走,感受春天的美好。 旁人吟咏作诗,他也吟咏。 只不过,旁人是“湖色春光净客船”,是“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是“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乘风宣飞景,逍遥戏中波。” 而刘琨不一样,他是“天市垣五十六星,在房心北,以割圆术计算赤道交角,进而确定天体轨道。”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充满惊愕地看着他。 魏孝文帝两眼发直,不是,肃祖陛下这么卷的吗? “六郎,你说朕要不要也……” 他转头一看,元勰已经去旁边登舟赋诗,挥毫落墨了,连忙振袖跟上。 另一边,潘岳从前与刘琨同为金谷之友,相交莫逆,本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被刘琨口中念念有辞的计算数据惊得望而却步。 他是从西晋来的,隔了十年未见,越石怎么就—— 第428节 一只手忽然轻柔地扯住了他的衣摆,沈约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安仁兄,久仰了。” 潘岳回眸望去,眉眼如画,满山霏微的烟柳空翠若一场潇潇春雨,淅沥点染了白纻衫。 他素手持瑶觞,袖边珠玉作星絮泠泠飘摇,铮然自鸣:“沈郎,我亦久仰了。” 二人素来被后世许多好事者并称,代表了各自朝代、乃至整个千秋万古岁月的颜值巅峰。 如今潘岳凝目细看沈约,但觉对方确实是一位绝代丽人,神清骨秀,姿容绝艳。 又早已读过他诗文俊逸,词藻风流,心下便生出了许多的认可之意,出言邀请他同游。 “诚所愿也”,沈约轻笑接过杯盏。 二人衣袂交错,徐徐行走在山间,春林飞红渐次流影飘落,宛然如画。 …… 谢脁举着镜头,四处游走,给视频那边的刘裕进行实时直播,看见这一幕不由感叹: “外祖爷爷,你看沈郎与潘岳一道同行,真是世间少有的连璧,古来仪容最为惊艳,无出其右者。” 全天下的家长看自家孩子,特别是隔代亲的那种,往往都会戴上深厚的滤镜,觉得其人哪哪都好,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缺点。 刘裕自然也是如此。 他抬眸扫了几眼沈潘二人,随意点点头,又道:“朕觉得你比他们都好,与此二人站在一处,就如明月照美玉,十分相得益彰。” “我就知道外祖爷爷最最最喜欢我了”,小月亮得到夸奖,高兴地抿唇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温柔澄澈地荡开了一江潋滟晴波。 刘裕顿时被这孩子逗笑了:“是最喜欢你。” 小月亮高举镜头,继续往前走,忽见不远处群芳古木之间,春红正盛,香风蕴藉,有一青衣泠然的身影拨开草木,出现在面前。 他的气质清高而素艳,犹如寒宵枝头的红梅,仿佛遗世独立。 谢脁一怔,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沈约与潘岳:“外祖爷爷快看,又来了一位玉人!” 这也是一位在整个历史上都绝对能排得上名号的神颜。 刘裕:“……” 众所周知,因为宋祖陛下每次夸人好看都是「玉人」,满朝文武都被轮着夸了一遍,故而,「玉人」这个形容词已经在刘宋帝国成为一个梗了。 刘裕看了一眼谢脁,总感觉他在内涵自己。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家小月亮这么天真乖巧,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思呢,就算有,也一定是沈约把他带坏了的。 莫名背锅的沈约:??? 天地良心,他虽然八百个心眼子,很擅长忽悠人,但人总有自己的弱点和不会设防之处,一般他都是对谢玄晖听之任之的好么。 宋玉抬眸看了一眼视频,望见对面的刘裕。 如今万朝中不认得宋祖陛下的人还真不多,他心念一转,已知其身份,翩然行了一礼:“楚人宋玉,见过宋祖。” 又对谢脁拱了拱手:“玄晖公子好。” 小月亮眨眨眼,他喜欢和美人在一起玩,当即伸手挽住了宋玉的衣袖,言笑晏晏地说: “我来时见到了江淹,还有扬雄,还有我的小叔叔谢庄,如今又见到了你,全天下辞赋写得最好的人都在这里啦。” 宋玉见他一派温柔烂漫,也微微一笑:“我亦读过你小叔叔的《月赋》、《雪赋》,与江淹的《恨赋》、《别赋》皆是流芳千古之作。” 二人又聊了好些词赋文学,皆惊讶于对方的心性澄澈,见识高妙。 小月亮最后还热情邀请宋玉上门做客:“你看,你从前是宋人,我们也是宋,你想在本位面待多久都可以,最好就一直住下。” 宋玉在自己的国家过得并不算太好,含笑答应了他的邀约。 正聊得好好的,忽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惊呼,然后是众人的哄笑声。 谢脁立即凑过去看热闹,很快便有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进入了镜头,看得那边的刘裕都是神情一肃。 这人长得……很是伤风败俗啊! 左思望着周围赶来围观的好事者,额头疯狂掉落黑线。 只听身边一人拉住他说:“左太冲,你又往潘安身边凑了,教训还没吃够是不是!” “其实这左太冲,单看起来倒也并不面目如何丑陋,只是他往沈郎与潘安二位绝世美人中间一杵,就显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的,如有云泥之别。” “这便是衬托的功效——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左思听得满头大汗,是他非要往这里凑吗,他一进场就被传送到了这个地方,有何办法! 他和潘岳是从同一个年代来的。 潘岳以前上街,引发万人空巷热情围观,掷果盈车,形成街头一景。 左思看了之后心里不得劲,干脆也梳洗打扮一番,学着潘岳坐车上街,结果遭到疯狂嫌弃,男女老少更是拥堵着凑过来,往他车上吐口水。 左思心中好生郁闷,自顾自地一拂袖,愤然离去。 吃瓜群众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 待看见谢脁前来,又改为一阵热情欢呼,等看到宋玉,那欢呼声便变得愈发强烈,真叫一个山鸣谷应。 好多好多美人,今天到底是什么颜狗的盛宴! 小月亮走着走着,忽然被一位淡紫罗衣、明眸善睐的少女攥住衣袖,拦住了去路。 沈满愿看着他,神色万分紧张地问道:“谢公,我、我……你能否帮我引荐一下我的爷爷?” 她自幼工读诗文,是陈朝最有名的才女,出生的时候,爷爷就已经去世了,曾在爷爷遗留下的手稿中见过许多张谢脁的画像,故而能一眼认出。 谢脁一怔,刚想问你爷爷是哪位,就看见沈满愿微微抬起手,眸含泪水,指向了沈约的方向。 谢脁:“……” 夭寿啦沈郎!你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孙女找上门了! 沈满愿站在这里,仅仅是望着这个青年版本沈约的背影,便眼眶都红了,如此情景跟当初沈约见沈林子的场景何其相似。 也许,和从天而降的孙子/孙女忽然认亲,就是他们沈家人的宿命吧(笑)。 谢脁目光扫向一旁和沈满愿一起来的人,神情不善,直接挽起了衣袖:“你是休文的孙女婿?” 江总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即站直了身子:“我不是!我和她一样都是文帝陛下派来参赛的,再说了——” 整个陈朝的人都知道沈满愿喜欢女孩子,简直就是刘令娴再世。 陈朝位面,统共就沈满愿和江总这两位鼎鼎大名的诗人。 江总本来是陈后主位面的尚书令,陈茜茜入主之后嫌他干活效率低,直接打发他去干别的事情,没事别碍着自己处理公文。 江总这时候还停留在沉迷靡艳宫体诗的阶段,尚未经历后期国破家亡的大彻大悟,诗文也没有一番破而后立。 沈满愿全然欣赏不来他这种词风,平日多加嘲讽,气得江总七窍生烟,一路与她拌嘴吵闹,全然没个消歇。 谢脁带着沈满愿去见沈约,江总迟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一番交谈后,沈约对他横眉竖目,问出了和谢脁一模一样的话:“你小子就是我孙女婿?” 潘岳扫了他几眼,目露嫌弃之色,对沈约说:“着实配不上令孙女。” 江总:我冤枉啊! …… 片晌后,有一对兄弟衣袂翩飞,在缤纷的烟花雨中.共执一柄紫竹伞,并肩行过此地,来到小亭中稍作休息。 他们看起来委实是面容相似,却又风华各异。 一者清冷如霜,眸光悠远,似沧海星坠,一者温润含笑,蓝田玉暖,怀中抱一张陈旧的古瑟。 谢脁一开始还以为是萧统、萧纲兄弟,却很快发现此二人的年纪稍微年长一些,都是青年。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陆机声音清澈,似一缕春风拂过满山梨花:“在下陆士衡,这是我的弟弟陆士龙。” 哇,小月亮一下子兴奋起来,使劲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我终于见到活人了!” 这可是《文赋》的作者啊,整个南朝时期凡是讨论诗歌,根本就完全绕不开他的评论。 后世萧统编《文选》、刘勰写《文心雕龙》,甚至是他自己的诗歌创作,尽是出自陆机的影响。 陆机微微汗颜。 什么叫终于见到活人了,说得好像他已经埋进地下似的。 陆云在一边抬起衣袖,隐约窃笑,似是觉得看见永远仪容端方、世家之表的哥哥忽而露出如此神情,十分有趣。 谢脁问他:“二位是来自东吴还是西晋?” 陆机陆云都来自吴郡陆氏,他们的祖父就是东吴大都督陆逊,父亲是大将军陆抗。 陆抗一死,随即就开始三家归晋,然后……到他们这里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在八王之乱中,陆机这一支不幸被抄家灭族了。 陆机敛眉,轻叹一声道:“父亲已逝,我二人准备北上入洛。” 小月亮听到这里,立刻支楞了起来:“何不来我们刘宋帝国!” 他热情洋溢地安利道:“士衡兄,士龙兄,西晋时局那么动荡,根本不好混。你看我们位面多棒啊,平平安安,没有战乱,又有很多很多的文人一起交游玩耍……你那么擅长文学理论,还可以来九州书院给大家上课呢。” 陆机一怔,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他下意识看向了镜头那边的刘裕,宋祖陛下自然不会不给小月亮这个面子,对他友好地笑了笑:“朕欢迎之至。” 陆机是性格极为果决之人,顷刻便有了成算,拱手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陆云有样学样:“多谢陛下。” 刘裕闻弦知雅意:“卿二人可自去找易安,就说是朕的意思,她会为你们安排的。” 小月亮为本位面挖到两个人才,心中成就感满满。 接下来便是一回生二回熟,逮到什么命运凄惨、生活不太如意的,就开始熟练地给他们发邀请卡。 刘裕不由因为这一通操作看笑了,他好像一团毛绒绒小松鼠,到处奋力挖坑,储存过冬粮食,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松果打了个滚。 谢脁这么搞搞下来,还真有好几个人表示自己会认真考虑一番。 刘宋帝国和平安定,而且活力满满,本就很适宜搞文艺创作。 再加上他们一旦加入刘宋,就可以用山河社稷鼎炼制出丹药续命,这对于一些英年早逝之人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李贺正骑着小毛驴在山间悠然漫行,将邀请函搁在小毛驴脖子边的锦囊里,表示自己答应了,多谢美意。 第429节 还有二人也接受了邀请,写《断肠词》的才女朱淑真,创作了超级超级无穷多的名句,可惜诗红人不红的黄景仁。 顺便一提,“司勋绮语焚难尽,仆射余情忏较多”也是出自他之手 →_→ 小月亮挖别人墙角挖得正高兴,不料走在路上竟碰见了同行! 张煌言端着镜头,正站在一位纤细清弱的少女对面,声情并茂地说道:“小鸾姑娘,你本就是我大明之人,又不幸十七岁早逝,何不与我一道回去用生死簿续命?” 叶小鸾仪态娴雅,蛾眉静敛,已然有些心动:“可是……” “小鸾姑娘不必担心家人”,张煌言又道,“陛下说了,你的父亲叶绍袁、母亲沈宜修、姐姐叶纨纨……你全家都可以跟着一起过来。” 全家都是文豪世家,这不得打包了一起送来干活? 我大明就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谢脁:“……” 眼瞅着叶小鸾连同她的全家,都被张煌言三下五除二忽悠走了,他不禁心情复杂。 该说不愧是明世祖位面吗,挖一个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野心了,现在都是全家一锅端的。 他被张煌言这一波操作激起了奇怪的好胜心,与张煌言对视一眼,二人当即不加耽搁,各自直奔下一个目标。 张煌言找了王弼,为《道德经》作注的天才少年。 他这个版本的注,甚至都已经在大明被翻译成了若干个外语版本,编入教材广泛发行。 王弼只活了二十三岁,他生性豁达,并不在意自己体弱濒危,却对大明王夫之等人搞的中外研究所很感兴趣,最终决定跟张煌言一道回去看看。 谢脁找了柳永。 柳永沉吟半晌,神色中却带了些许的为难:“赵宋我是不打算待了,但我想先去问问李后主的意见。” 他的父亲柳宜就在李煜手下当官,如果李煜能够借来援兵保住江南,不至于被一站灭国的话,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南唐的文化氛围。 小月亮一面拽着他不放,一面在山间寻找李煜。 他就是不找李煜,李煜也要过来找他询问借兵的事,二人在一处亭台边遇见,各请入席,茶烟袅袅,相对而坐。 刘裕听完李煜的请求,微微沉思道:“你要借一名主将,一支精锐火.器战队,还有五千骑兵?” 李煜点头:“正是。” 经过大将军林仁肇的推算,南唐现在这个局势翻盘难度极大,最佳方案就是直接对敌人领袖,也就是赵匡胤进行斩首行动。 至于杀完之后怎么样…… 他可以学习陈叔宝,叫自己的祖宗们直接过来托管,帮忙北伐重新打回河山,介时开唐位面的李世民、李秀宁也该有空来帮他了。 李煜为借到火.器战队,出了一笔很高的价钱,折算了国库中的大量宝物。 刘裕目光扫过镜头那边的清单,觉得问题不大,颔首问:“你要借谁?” 李煜其实最希望借用岳飞,但他不用想也知道刘裕定会断然拒绝,于是采取了一套迂回战术:“诸葛孔明可以吗。” 刘裕:“……” 这厮还真敢开口,小诸葛亮今年才十五,之前又没独立上过战场,这如何使得! 然而目光一转,诸葛亮无限期盼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好想上战场。 “让我带他去吧”,岳飞不忍拂他之意,如此提议道。 小诸葛亮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又扩大了一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陛下。 刘裕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 他坐回去,托腮沉思了半晌,忽然振衣而起:“不行,朕总觉得好似被李煜摆了一道!” 岳飞伸手将他按回去,给他斟了一杯茶,温声道:“这个结果难道不好么?” 刘裕咽不下这口气,对他再三叮嘱:“鹏举,等会进了南唐宝库不要客气,喜欢什么拿什么,就当是在自己家。” 岳飞:“……行。” 李煜暗道一声计划通,了却一桩心事,离开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谢脁要和他商议柳永的去留问题,李煜此刻哪能做决定,统是一力推脱,等日后仗打完了再说。 几人说话间,走入了最热闹的区域。 水滨边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坐满了正在畅谈的来客,春影如梦,花开欲燃,鲜衣缤纷,极是风华满目,光照煌煌。 刘琨终于从题海之中挣扎出来,与嵇康、王维几人在一处谈论音乐,说到兴起,各自取了乐器来比划。 桓伊手持玉笛,迎风静静吹奏,一曲终了,轻声邀请对面人:“请阁下与我琴笛合奏罢。” “敢不从命”,朱载堉低眉一笑,修长手指拂过琴弦。 众人的谈话声逐渐静默下来,都在静静聆听如此美妙的乐声。 然而,这美好的气氛却被一道光束打断。 只见传送门又一次开启,一人青衣水袖,霓裳羽衣,作戏子装束,粉黛宜芳,朱唇微点,款步轻移,真真是一位戏台上的绝佳人。 “邀请函是谁发的?” 来人目光扫过他们,登时大怒,“不是说要盛装出席吗,朕特意穿了最喜欢的衣服,还化了妆,你们怎么都是一身平平无奇的打扮?” 众人:“……” 是要盛装,但没让你水袖伶装过来啊! 咋滴,你这么急切,要不等会给大家伙登台唱一个? 李煜从这一身极具代表性的装束中猜出了来人身份,试探道:“是小晋王吗?” “不是小晋王”,后唐庄宗李存勖一挥衣袖,眼波流转,语气凉凉地说道,“朕已经称帝了。” 谢脁惊愕地瞅着他,感觉自己一年份的震惊都在今天用完了。 他对着镜头那边眨了眨眼:“外祖爷爷,这段能掐掉吗,倘若被明世祖看见这么一个家伙从前也叫李晋王……” 世祖陛下又该朝这里扔火.药了。 刘裕忍俊不禁。 因为此刻在副本中的人数过多,天幕都是随机切换视角的,某一刻对着某个人直播,下一刻便即切换,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忽然就入镜。 “噤声”,他抬起指尖,隔空点了点小月亮的鬓角,“明世祖要是听见你这句,下次合作他有的闹。” 小月亮乖巧地点点头,不说话了。 李存勖作为戏子皇帝,豢养了一群梨园子弟、青衣伶人,自身亦是文采斐然,擅长写戏文,更擅长唱戏。 他的诗词甚至写得很不错,所以才被邀请过来参会。 这种事情对于昏君来说,那就是亡国罪证,但对于明君来说,那就是“他怎么这么多才多艺,连这都会?” 李存勖是一位金戈铁马、亲身征战的皇帝,不仅个人武力值特高,军事奇才,战无不胜,屡次吊打契丹,比起后世屡次被契丹吊打的赵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李存勖抱起手臂,目光冷厉如刀地在李煜身上一转,蓦地冷笑一声:“汝就是大唐最后一帝……不对,一国主?” 李煜:“……” 什么仇什么怨,多损呐! 李煜微微一笑:“朕可没有手牵义兄的衣服,说什么「天下与尔共之」,最后当真丢了天下。” 李存勖:“……” 李煜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大家都说你之所以败亡,是因为你父亲给你许下遗愿只用了三支箭,三个愿望都完成之后,你就摆烂了。” “看来,唯一能拯救你和大唐的方式,大概就是给他三十……不,三百……三千根箭,让他慢慢许愿吧!” 围观群众:笑死。 三千根箭那都不能叫遗愿,直接就是一个另类续命,几十年都说不完。 李煜本想让他生气,不料李存勖听后一怔,竟自仰面大笑起来,许久方收了声音,正色道:“有点意思,朕认可你了。” 见他如此,李煜也不好再发作。 二人年代本就甚为相近,又都死得很惨,有挺多的情报等着互相交流,当即找了个没人的空房间开始沟通。 …… 刘宋帝国的一大批人在此刻抵达了兰亭。 杜甫作为九州书院的常务副院长,本次自然是责无旁贷地当上了领队,带着本位面的所有参会者一同前来。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王镇恶身上,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谁也不知道王镇恶一个武将,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王镇恶的态度却很积极,更是放言声称,我与那陈庆之同为南朝名将,陈庆之都到了,我焉能不来? 杜甫只听说过文人相轻,还从没听说过武将相轻的,心中错愕不已。 不过,王镇恶一向性子混不吝,主打一个无法无天,当面就敢大骂“寄奴误我”。 杜甫也懒得管他,象征性叮嘱了两句,便直截了当道:“你记得换个身份行事,倘若惹了祸,莫把我们供出来。” 王镇恶一愣,卧槽,好生无情。 他虚心请教道:“子美先生,我该换什么身份行事?” 由于所有兰亭诗会的名单都要从刘裕手底下过,杜甫这里也有一份名单。 他匆匆扫了一眼,毕竟是诗会,当将军的没几个,于谦和张煌言都是万朝观众早就熟悉了的人物,只有这个:“你就说你是戚继光吧,来自大明嘉靖年间,正好你们家乡也靠得很近。” 王镇恶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谢脁见本位面众人抵达,本要过来汇合,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的名字,温和又带着一丝低沉的:“玄晖。” 他回头一看,是梁武帝。 小月亮怔然望着他,秀丽的眉目渐渐蹙成了一团,有点迷茫地说:“阿练,你当皇帝了呀。” 梁武帝一时无言。 在本次见面之前,他心里本存了许多话想对他说,然而真正到了此刻,真正对上少年谢脁这一双澄澈如水、不染尘埃的明眸,却又无话可说了。 他建国登基之前,曾与谢脁、沈约在竟陵西邸结为至交,宴饮偕游,同酬同作,有过一段很是亲密无间的时光。 然而,这些事对于少年谢脁来说,不过发生在昨日,对梁武帝来说,却已经隔了镜花水月二十年,无数生生死死、人事全非,沧海般一层又一层阻隔的深深鸿沟。 第430节 当谢脁被刘裕复活,沈约第一次重见到他时,何等悲欣交集,伤痛于心,此刻的梁武帝未尝不是如此。 但他却踌躇了,不知该以怎样的面目来面对这位陌生而又熟稔的隔世故人。 为帝王者,自当百炼而千锤,悲欢不溢面,喜怒不形色,目怀万仞而神思晏如。 可是当他看着少年谢脁的眼睛,却仿佛又变回了当年的萧衍。 这么久过去了,该写的祭文写了,该立的碑、该建的祠都做好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谢脁的儿子。 原来他还是一直对故人之死耿耿于怀。 东昏侯萧宝卷遭到掘墓,而他听之任之,不闻不问,心中充满了快意,岂能不恨,岂能无情? “阿练,你不要难过”,小月亮半仰起脸看他,长睫微微一抖,认认真真地说,“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未发生的永远不会再发生,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随心自在。” 萧衍的神色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凝视他许久,蓦地长出了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伸手拉过太子萧统,为谢脁介绍道:“玄晖,这是吾儿萧统;吾儿,这是你谢家……” “别别别”,小月亮心头一慌,唯恐他说出什么“你谢家叔父”之类的虎狼之词出来,赶忙摆了摆手,“我们各论各的。” 萧统带着一丝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长辈,眨眨眼道:“玄晖好。” 小月亮又高兴了起来,含笑向他伸出手:“走,我们别理他了,自己玩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坐坐。” 萧统跟他走了,梁武帝看着一双少年远去的背影,许久,唇角到底是微微一弯。 他仿佛在轻声叹息一般说道:“多好啊——” 能见得这一幕,他余生亦可以释怀了。 梁武帝打开了传送通道,一群来自梁朝的文人纷纷涌入。 诗赋小天才庾信,《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春风词笔何逊,山中宰相陶弘景等人,无不是在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大佬。 杜甫看见这一幕,心中颇为好奇,梁朝到底来了多少人,梁武帝怕不是把半个朝堂都打包带到了兰亭? 不过这些人也确实不错,确有参与资格就是了。 “子美老师”,谢惠连在一旁大声说,“你之前说过「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这个庾信没老,他还能成吗?” 过了一会,谢惠连又看见了何逊,声音变得更大了: “子美老师,何逊也来了,你之前说他不如阴铿的诗,所以称为「阴何」,请问你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杜甫:“……” 他真诚地建议,谢惠连没事的时候可以将嘴巴闭上,有些话并不是非说不可! 随着谢惠连喊了这一嗓子,庾信、何逊,徐陵等一众人一齐将目光投来,杜甫不禁感到了一丝丝尴尬。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解释,谢惠连这一嗓子已经被所有人都听到,宛如油泼进了热汤,引起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不知是谁惊呼了第一声:“刘宋帝国的人到了!” 而后是一片此起彼伏的乱叫,许多人都向着此地狂涌过来:“子美先生快看,这是我用你的诗文做出来的蜂蜜拌饭酱,味道很棒的!” “我要亲眼见一见武侯!” “本派祖师稼轩公在何处?” “靖节先生,我是你的狂热追随者,你快给我签个名吧!” 杜甫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轻轻扯住了衣袖。 王安石作为杜甫的头号粉丝,曾对杜甫画像写过“所以见公像,再拜涕泗流,推公之心古亦少,愿起公死从之游”,突出一个高度崇拜。 他本来还在担心遇见谢安,故而有意躲避,不往人多的地方走。 此刻也是早就将此条顾虑抛在了脑后,直接第一个来到了此处,拉着杜甫的手,进行了一番真挚出于肺腑的剖白。 另一边。 刘过、刘克庄、戴复古、吴潜等一众辛派词人,迅速挤了过来,许多双眼睛炯炯有神,使劲盯着辛弃疾,仿佛要用视线在他身上扎一个洞。 有要签名的,有要题诗的,还有满脸羞涩地问您能不能给我的孙子取个名字的。 少年辛弃疾被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大爷围在中间,无比热情地叫着祖师,这画面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在第十次拒绝了刘克庄“我能不能蹭一下您的脸沾一沾仙气”之类的无理要求之后,他忍无可忍,决定跑路。 往哪里跑呢,这是一个问题。 辛弃疾往左边看看,他的小伙伴诸葛亮身边挤着一队狂热粉丝,压根水泄不通。 往右边看看,杜甫身边也是站满了人,完全无处落脚。 似乎只有后方还有空位了,辛弃疾扭头道:“靖节先生——” 话音未落,一群山水派诗人嗷嗷叫着冲上来,以一种辛弃疾万分熟悉的姿态,开始对陶渊明上下其手。 陶渊明虽然听见了辛弃疾的呼唤,但自身尚且难保,哪能有余力帮他,只得在众粉丝殷勤的问候关怀声中,抽空给他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辛弃疾:“……” 累了,这世界快些毁灭吧。 …… 此刻的东山山麓,小河边。 于谦正一脸窒息地看着张煌言:“苍水,这就是你说的有人要跳河自杀,让我过来搭把手?” 张煌言同样一脸窒息,默默扶额道:“我也不知道会如此,都是误会,误会。” 王勃坐在他二人对面,头越垂越低,小声说: “苍水先生,还有于太傅,我只是听沈休文在那里谈诗,说什么水中的烛影幻象乃是写诗的绝佳题材,就想着过来观察一下——” 结果张煌言倒好,远远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他想不开,直接过来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要热爱生命」。 此时恰逢于谦路过,被张煌言喊了过来。 他不明所以,误会印象进一步加深,又接在张煌言后面,给继续王勃讲了一个时辰的「要积极生活」。 语速之快,言辞之流畅,让王勃连打断他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于谦自己说累了,决定喝口水,王勃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相。 于谦听完这个解释,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素来知道张煌言不靠谱,但着实没想到他能这么不靠谱。 三人当即告别。 张煌言想起自己要为本位面拉人,于是和王勃走在了一处,极力拉拢。 于谦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张煌言爆发出一声惊叫:“廷益,快过来帮忙,有人要投水!” 信了他的邪,于谦如充耳不闻,往相反的方向默默加快了脚步。 人不能,或者至少不该,在同一个名为张煌言的坑里跌倒两次。 然而下一秒,王勃慌慌张张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好了于太傅,屈原他掉下去了!他不会是真的要投水吧,你快来看看!” 于谦:???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应该每个文人都写到,没有遗漏谁了吧(点头) 第163章 张煌言作为水师大将, 自然深谙水性,当于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跳下湖将屈原捞了上来。 王勃见屈原一身衣衫尽皆湿透, 犹在淅淅沥沥地滴水,忙把人迎到一旁坐下,无比关切地问:“屈子何以如此?车到山前必有路, 有甚想不开之事值得跳河!” 早有侍从送上新衣与热茶, 王勃给屈原倒了一杯,自己也捧一杯在手中。 旋即, 王勃便将先前听来的一番「热爱生命, 积极生活」的大道理,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屈原, 讲了整整一个半时辰。 于谦:“……” 张煌言:“……” 这一幕好生眼熟! 王勃滔滔不绝地从头说到尾,屈原始终没能找到插话的机会,好容易等到他说累了,才徐徐道一声:“我没打算投水,原本只是在观察水边风物作诗。” 王勃一口气没接上来, 瞪大眼看他, 只听屈原又道:“因你忽然出现,我脚一滑, 这才掉了下去。” 王勃抬手捂住额头, 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合着还是他担心错了,任谁看到屈原站在水边,能不为此狠狠捏一把汗啊! “多谢阁下美意”, 屈原高冠广袖, 襟簪兰草, 佩剑上的美玉在风中震荡出清脆的声响,从容地补充道,“在下铭感五内。” 王勃:就挺突然的,还有一点委屈。 他不放心地问道:“先生当真无弃世之意,并非蒙我?” “并无”,屈原摇头,“方才我寻到李易安,向她请教书院建设之法,准备回去建立一所学校讲学。” 他现在已然经历了好些年的流放,殷忧愁悴、彷徨山泽,颇有些呵壁问天的愤懑之意,对楚国的前途与未来更是忧心不已。 然而,在天幕降世之后,随着关于后世史料的大量披露,屈原很快就意识到了一点—— 楚国必亡。 秦、楚之间存在着山海一般的力量鸿沟,武安君白起铁蹄纵横千里踏破郢都,乃是必然中的必然,天下注定要在秦国手中归于统一。 这种改朝换代的洪流大势并非他一人所能阻挡,更不是提前知道了未来就能更改的。 那么,摆在屈原面前的其实只剩两条路。 一是抱石沉沙,与国同亡,二是存活下去,开设书院,以一个传承者的身份,尽可能地在华夏大地留下楚文化的印记。 他选择了后一种。 国亡可矣,然而只要楚国的文学、文字、文化还在,一点星火不灭,那么楚国就不算是真正的消亡。 张煌言听得肃然起敬,赞叹道:“了不得,为保存火光扶危济困,这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第431节 屈原告诉他:“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的,李易安身边围了不少人,方才我就认识了一位唐哀帝时期的司空图,他准备在本乡中条山建书院,邀我得空时前往唐末一行。” “有不少大唐诗人都答应了他,说是会空出一段时间过去讲课。” 像唐哀帝这种情况,国势滞重至此,到此已经全然无力回天。 司空图听闻朱温弑帝的消息,本想自杀殉国。 然而听说众多典籍被焚、许多文人遭到迫害,心中止不住一阵哀戚怆然,最终还是走上了开创书院、传道授业之路。 “大唐诗人都答应了?”王勃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他心情十分不佳,觉得自己一点排面都没得,直接就被遗忘了。 屈原:“……” 你拉着我讲了这么久的热爱生命,你能知道才怪! 王勃也想到这一点,面上颇有些讪讪,强行转移话题道:“我瞧白行简就不会被邀请,司空图一定担心他带坏了学生。” 张煌言听到此处,也是难免摇头。 真不知是谁把白行简送进来的,而且现在还和冯梦龙碰面了,真可谓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听说冯梦龙受他的启发,打算写一本全新的《情史》,万朝又有不少幸运儿要遭殃。 山间春光明媚,绿草如茵,张煌言转头一看,正了神色,盛情邀请屈原和他们一道观光。 屈原本无要事,欣然同意。 未料张煌言掏出魔法锦囊,提溜着晃荡两下,从里面倒出了数辆初级自行车: “此物是由罗马帝国送来的珍藏达芬奇图纸制作而成,颇为方便快捷,我们何不骑上它一起游览,想来定能成为山间的一道□□!” 屈原:“……” 王勃:“……” 我看你是存心为难我胖虎. jpg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正要推辞,忽觉一阵狂风陡起,吹得鬓发一齐向后飘动,定睛一看,于谦已骑上自行车一路飞驰下山,快得只见残影。 不是,方才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张煌言微微一愣,这,他还没有讲自行车的使用技巧啊。 他甚至无法判断于谦到底是因为身体素质好才骑这么快,还是因为没掌握刹车技能所以才这么快。 “这样很容易摔下沟……” 王勃见于谦的背影如此欢快,不禁心动:“要不咱们也骑车追他去?” 张煌言无奈:“这,好吧。” 他推出一辆自行车进行了简单示范:“这东西很简单的,坐上去就会了,二位还在犹豫什么,走走走!” 王勃欢然道:“看明白了!” 屈原本想推辞一下,但张煌言和王勃早已一左一右伸出手,把他架上了车。 一个说“先生快上车跟我们一起”,另一个说“运动有益于排遣心灵压力”,丝毫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就这么冲了出去。 屈原:!!! 一声惊叫响彻在山间,众人齐齐为之一悚。 …… “方才是什么人在那里乱叫?” 不远处,青崖风起,梨花落如雪,杜预探手折了一支青竹,正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各种兵法。 忽然听见这一声呼喊,手下便是一歪,好端端的图案被搞得乱七八糟。 “许是什么好事者又闹将起来,如今参会者悉数集中在此,能安静才是怪事”,戚继光摇头说。 他也折下一截竹子,刷刷比划几下,将杜预画偏了的沙场对垒图纠正回来,又在后面添了好些。 待他完工后,杜预略略后退,垂目望了许久,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戚帅果然了得。” “不过是站在前人的智慧峰上罢了”,戚继光谦逊道,复又有些好奇地问,“元凯兄现下有何打算,可是要去见你的那两位后人?” 大明嘉靖位面来了他与王世贞两个人,结果王世贞一进场就将他扔下,转头就拿出自己新编的八卦小报,说要找冯梦龙沟通一下吃瓜小技巧。 戚继光见他满脸兴高采烈地准备作大死,为免引火烧身,自然是扭头就走。 他独自在山间漫无目的地乱晃,恰好遇见了同样落单的杜预。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彼此介绍引见,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居然聊得很投机。 本次兰亭诗会的参会者以文人居多,武将还真不多。 戚、杜二人都文武双全,且字号中都有一个“元”字,可谓颇有缘分。 戚继光近来正在驻守东南,顺便创作他的诗文集《止止堂集》,文学造诣颇高。 杜预作为历史上唯二的两个同时进入了文庙与武庙之人,含金量自不必说——另一个是诸葛亮。 他文能博学多才,注解春秋左传,直接成了唐朝时候的标准教材;武能一战灭国,不仅诞生了“势如破竹”这个成语,就连东吴都是他打下来的。 当然,杜预最离奇的还得数他的基因传承,怎一个牛逼了得。 他的次子杜耽有一个后人,名为杜甫,他的幼子杜尹有一个后人,名为杜牧。 这等成才效率,主打一个优生优育,足可与沈林子的沈家、谢安的谢家、王猛和他的武庙孙子王镇恶等组合一较高下。 万朝也不知有多少人心酸到哭了。 杜预从袖中翻出一张帖子,展开递给戚继光,是杜牧听闻自家祖宗到来,特意设宴相招:“戚帅若无他事,不若陪我一同前往?” “好……” 戚继光正要应下,忽见山上草木翻飞,从中分开,于谦骑着自行车飞驰而下,远远地对他唤了一声,“前方的人请让开!” 戚继光:??? 杜预:???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等他反应过来,于谦已经整个人都飞到了面前。 杜预下意识伸手一拦,却还是没挡住于谦放飞自我的步伐,直接就是一个向前冲的大动作。 多亏戚继光眼疾手快,同时将他二人拉住,这才避免了一桩人仰车翻的惨案。 戚继光伸手将于谦扶起,摘取了对方发间黏上的一缕草叶,容色惊愕道:“于太傅何以至此?” 好在他是个武将,换别人被这么迎面一撞,早就不知道摔进哪条山沟里了! “多谢阁下”,于谦一振衣衫,从容不迫道,“是苍水送的车。” 他觉得自行车还挺好玩的,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索性决定放飞自我一回,不料车这回怎么都上不了路。 “车轱辘破开一个洞,漏气了”,杜预弯腰检查了一番,遗憾地告诉他。 于谦垂眸扫了一眼戚继光搁在地上的佩剑,目光幽幽地看向他。 戚继光额头霎时落下了一滴冷汗:“等等,我可以解释的——” 他只是先前为了画图方便随手一放,谁能想到于谦会忽然从山上过来啊! 眼看于谦神色愈发不善,戚继光急中生智,连忙举起手道:“张苍水那里想必还有很多,元凯兄,我们不如一人一辆都陪他一起骑车,正好去参加杜牧之的宴席!” 杜预一想,哎嘿,这主意不错,骑车在山间溜达多拉风啊,当即抚掌同意。 于谦将报废的自行车还给张煌言,准备以旧换新。 张煌言没想到分分钟就被弄坏了一辆,好在这自行车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魔法锦囊里还有很多,当即又取出三辆送给他们。 由于杜牧在会稽城他自己的府邸中设宴,此去路途漫长,骑自行车倒也十分得当。 杜预等人一路在山间疾行,出场十分拉风,所到之处吸引眼球无数! 大家正对此惊叹不已,惋惜他们骑得太快根本追不上的时候,忽见张煌言这名靓仔慢悠悠地骑车路过,顿时眼神锃亮,直接就涌了上来! 张煌言来者不拒,统统给了自行车。 众人大喜,对这种新奇的物事爱不释手,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夸苍水先生大气! 一日之后,会稽山阴长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车,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堆彩虹小马在山间乱跑。 然而,有人领到了自行车,有人却没有,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似乎都拥有了,内心十分痒痒。 于是就找到了兰亭诗会的总负责人沈约,表示你们安排的活动怎么能把我落下呢,差评! 沈约:??? 当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人全然就是懵逼的。 张苍水啊张苍水,你真是世上最大的泥石流,每次这种活动只要有来自明世祖位面的人在场,画风就会变得无比奇怪起来! 他无奈解释道:“你得找张苍水本人去,这真不是我安排的活动。” 苏轼拽着他的衣袖,给了他一个「你自己领悟」的眼神:“拜托,拜托,张苍水有的难道你没有吗,沈相公,别让我看不起你!” 沈约面无表情:“那你还是继续看不起我吧,下一项活动「乌衣之游」你也别去了。” 苏轼神色一顿,试探道:“何为乌衣之游?” “自然是谢安石作为东道主带你们去游览谢家的乌衣巷、朱雀桥”,沈约淡淡道,“至于他安排别的什么赏芳、吟咏、温泉、行酒之类,我也不太清楚了。” 苏轼:“……” 救命,这谁能不心动啊! 他灵光一闪,忽然提供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从东山到乌衣巷山长水远,何不让张苍水给每人提供一辆自行车,大家一起骑行前往?” 沈约虽然知道他一心凑热闹,但还是陷入了沉思。 此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思路呢。 …… 翌日,张煌言给参会者们进行了紧急自行车骑行培训,众人很快基本实现了自行车自由,人手一辆,在东山南麓准备出发。 之所以是“基本”,是因为很多人都是别人带她/他上路的,主打一个蹭座。 少女叶小鸾体质特别孱弱,行动似疏柳拂风,自然无法进行如此剧烈活动。 第432节 她正绞着帕子为难,忽见刘令娴衣袂翩跹,径直停车在她面前:“小鸾姑娘上来吧,我带你去。” 叶小鸾抿唇一笑,声音柔软清甜:“谢谢姐姐。” 刘令娴:天呐,一定是仙女妹妹吧,她怎么能这么甜美! 另一边,谢脁笑吟吟地跳上了梁武帝的车后座,抬手在他肩上使劲一拍:“阿练冲呀,你可是帝王,绝不能落后于人,今日定要第一个抵达乌衣巷!” 萧衍:“……” 在这一瞬间,他真想把小月亮掀下去。 叶小鸾肩不能提,手不能扛,难道你也不能? 但小月亮一心想看沿途的漂亮风景,才不愿意苦哈哈地骑车,见他回头瞪自己,一脸无辜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很轻的,相信阿练你一定可以,加油加油!” 萧衍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满是天真快乐,心头涌上一阵无奈:“这么多人看着……” 小月亮眨眨眼:“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是不行吧,他们都说「高祖当年起雍荆」,何等英姿年少意气风发,这才过去多久……啧啧。” 他还吐槽上了,萧衍不觉好笑,伸手捏了捏小月亮,到底没舍得把他推下去:“你也知道朕是高祖,啊?” 这种事少年时做做也就算了,现在做让他面子往哪儿搁(bu shi) 小月亮一点不怕他,小声嘀咕道:“我就要,快点快点。” 刘裕在视频那头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都快落到地上去了。 萧衍扶额,只得场外求助:“宋祖管管他,”自己是没办法了。 但刘裕只是满不在乎地一挥衣袖:“玄晖还是个宝宝,你载他一程怎么了。” 萧衍转头一看,旁边众人已经纷纷就位准备出发,只得叹了口气,叮嘱小月亮说:“你抓稳了,莫半路掉下去。” “好呀”,小月亮给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宛如偷吃到糖一般轻笑起来。 一旁,萧纲见状有样学样,直接坐在了哥哥后方。 萧统:“……” fine,反正迁就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不远处,李煜与自行车对视了半晌,正在思考是自己骑,还是找个人带。 自己骑的话,这么远的路程不太骑得动,找人带的话又拉不下面子。 他在那里踌躇许久,后方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后唐庄宗李存勖大皱眉头道:“人家一把年纪的老年人都骑车冲出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煜惊讶道:“哪来的一把年纪老年人?” “陶渊明啊”,李存勖说,“朕方才看见他一溜烟骑得飞快,转瞬就没影了,后面一圈山水派诗人叫喊着都没追得上。” 李煜:“……” 陶渊明可是自己扛着锄头种田的猛人,谁身体能有他硬朗?! 李煜一转头,见李清照抱起手臂,一脸揶揄地看向自己,神色中写满了「搞快点,别这么没用」。 再往更远处看看,陆机、陆云兄弟俱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无声催促。 李煜拗不过众人,只得将心一横:“朕骑就是了。” 小曹植甚至拥有了一款儿童自行车,他板着脸,十分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的小车车,扭头问李白:“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家长带,为什么我没有?” “想带?”李白随手一指车篮,“你可以坐这里。” 小曹植愤愤一跺脚,生气地瞅着他,乌亮的瞳仁中仿佛快喷出火焰:“太过分了!” 李白不管他的抗议,直接将他放置在了车上,如同拍西瓜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别耽搁了,快走吧。” 小曹植来了个冷暴力不合作,压根不动弹。 “子建,你怎么还不走呀”,小谢道韫骑着小车,从远处一路顺风过来,发间绑的毛绒小球随着动作一跳一跳,“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路上一起吃。” “喔,谢谢令姜”,小曹植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顿时就把那点不愉快抛在了脑后,麻溜骑上车,也拿出了一包点心给她分享。 就这般磕磕绊绊,自由组合,所有参会者总算是都勉强上了路。 众人骑着自行车,三三两两,谈笑风生,愣是将一群名士出行,整出了小学生春游的感觉。 张煌言作为倡议者打头,和熟悉路线的谢朗并行,沈约是总负责人,自然要压尾。 另外,武力值较高的如戚继光、杜预等人都被委以维持秩序的重任,免得有些人忽然犯路怒症,闹得不可开交。 此时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那就是来自刘宋帝国的王镇恶,谨记杜甫的嘱托,“你惹了事莫要把我们供出来”,索性到处披着戚继光的马甲惹事生非,最后舞到了正主面前。 戚继光:“……”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真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啊。 他挽起袖口,决定将王镇恶收拾一顿。 王镇恶本来还气势强硬,想翻脸不认账,见他要动真格,顿时溜得飞快,一面溜还一面大叫:“小气,不就是冒充了你一下,要不也让你冒充回来啊,区区几句话的事!” 戚继光冷笑一声,王镇恶听见之后,跑得更快了。 如此操作,都给天幕前的观众看愣了。 前秦位面,苻坚沉默良久,目光徐徐移向王猛,纤长手指扯了扯他的衣袖:“景略……” 王猛握住他那只手,无奈地说:“这真不是我教出来的,一定是宋祖的影响。” 苻坚:∑(っ°Д °;)っ 忽然好担心孩子在九州书院上学,会被刘寄奴带坏! 之前吧,苻坚因为看见副本里秦国覆灭,着实情绪低落了好久。 好在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很快就振作起来,如今便是在和本位面参会者视频。 前秦帝国有两名参会者,一是他的幼弟、阳平公苻融,创作了《浮图赋》的文学小天才,还有一位是璇玑图的作者、才女苏蕙。 苏蕙如今正和沈满愿、鱼玄机并骑而行,说说笑笑,好不快活,眉间一直积攒的愁绪都去了不少。 众人这车骑得全然稀稀落落,参差不齐。 有的快,有的慢,还有些刻意落在后面,和别人拉开一段距离,想要慢慢欣赏风景、谈论一些悄悄话。 后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冯梦龙骑到前面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冯梦龙的一群受害者霎时如同打了鸡血,愤怒无比地就冲了上去,发誓定要堵住他,让他好看。 人烟散尽之后,又余春光静好。 温柔的长风吹拂过衣鬓,天地万籁,一时俱在眼前流动。 “于此间游目骋怀,如在画中行”,白居易没有和喧闹的人群靠得太近,而是待在了最后方。 元稹在春风中折下一枝犹沾露水的桃花,别在他襟前,一边扬眉道:“用乐天的诗来说,就是「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大好风光得与君同赏,可谓幸甚。” 言罢,相视一笑。 …… 乌衣巷的王谢子弟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他们提前数日,就开始扫径相迎贵客的到来,铺设了鲜花红毯,畅想着对方该是如何的风采卓越,神仙姿态。 就在他们望眼欲穿的视线中,只见张煌言一马当先,带队而来。 他骑着小红车,挥舞着小红旗,手持着木质扩音喇叭,高声呼喊道:“来参加乌衣之游的朋友请注意,我们已经抵达了乌衣巷门前!” 众人欢呼雀跃,庆祝抵达:“终于到了!” 一时间,有人向天空抛物,有人振臂高呼,有人与身边人击掌,有人一路蹭车良心过意不去决定给点甜头,正在为对方削梨子吃。 有人欢天喜地在门口画像留念,有人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有人席地而坐准备野餐,还有人目光灼灼盯着巷口的砖瓦,反手就掏出了匕首,想挖一块带回去留念。 反正就是世相百态,干什么的都有。 最离谱的还得数庄宗皇帝,他直接就将自行车扛了起来,别人是人骑车,他是车骑人。 面对李煜等人质疑的目光,李存勖淡定道:“远道而来辛苦了,让车休息一下。” 谢安:“……” 王谢子弟:“……” 这么多奇葩,我们是真没见过! 【作者有话说】 最近读戚继光诗歌校注,发现他真的是很有才也很有趣一人(。)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会写诗 第164章 翌日, 桓温又下帖邀请参会者入府一叙,谈兵论道。 参会者中真正的将军寥寥无几,但征战过沙场、谙习兵法、或是去过边塞前线的人, 却为数众多。 比如,御驾亲征平南齐的魏孝文帝,厮杀开国的军事天才、战神帝王李存勖, 刘宋帝国更是有一大批之前随军远征印度的文人, 都赶过来凑热闹。 众人联袂而至,一番觥筹交错, 宾主尽欢。 为了纪念今日良宴, 桓温提议大家各自在江堤外,手植一株柳树, 聊作铭记。 他显然早有准备,很快令人呈上了笔墨,为这株树留下题名,届时一式两份,一份悬挂在树颈, 一份留下珍藏。 戚继光一边写字, 一边伸手戳了戳杜预,低声道:“元凯兄, 这是不是那株「树犹如此, 人何以堪」的大柳树?” “或许吧”,杜预轻叹着说,在纸上写下了「补天裂」三个字。 这三个字本来版权属于辛弃疾,但自从五胡乱华副本, 被汉肃祖皇帝刘琨作为抗击胡虏的slogan后, 立刻就在万朝火了起来。 山河未统, 定当补天裂。 从新亭这里北望,便是晋时长安。 秦国虽已覆灭,但北方仍旧一片虏氛未靖,胡尘喧嚷,还有燕国、代国、凉国、仇池等许多不同的小国等待征伐,北定中原,似是依旧遥遥无期。 第433节 桓温击筑高歌,其音慷慨,一派纵横的英气盖世,苍凉的筑声随着中宵病冷的风露,默默然响彻清野。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我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弃置勿重陈,重陈令心伤!” 是刘琨的《扶风歌》。 壮阔茫茫的音节,铁马孤剑啸西风。 桓温完成灭蜀、灭秦之后,个人声望在朝中已经达到了顶峰,然而此刻远眺北境的关河苍苍,仍难免心生怆情。 一曲扶风歌罢,辛弃疾举杯,遥遥一敬他:“来岁绿柳发新芽,想来王师已破燕都。” 桓温微微颔首,眉间冰霜稍释,流露出一抹笑意:“承君吉言了。” 正说着,忽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喧嚣声。 刘琨衣袂轻扬,流云广袖,一霎推门而入,满庭的盈帘空翠与明媚烟光都洒落在他身上,清风吹动旒冕与玉佩轻轻碰撞,发出泠然脆响。 “抱歉来晚了,”他笑道,“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朕的诗?” 截至今日,他总算是将王贞仪出的天文学卷子做完,虽说错了不少,但现在至少可以自由活动,便第一时间赶来了聚会。 “方才刚唱完”,辛弃疾给他倒了一杯酒。 “多谢幼安”,肃祖陛下并不推辞,利落地一饮而尽,眸光流盼四周,落在桓温身上,忽而微微一怔:“咦,你……” 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桓温抬眼见到死去多年的偶像,如在梦中,一时间魂飞天外神智全无,飘飘悠悠地走过去。 “我……” 刘琨虽没见过他,却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见他如此紧张,含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放轻松,阁下都是大司马、三公之首了,称一声功盖当世也不为过,朕亦甚心向往之。” 桓温:!!! 天啦噜,偶像夸他了,还对他说「心向往之」,惊天大馅饼也不过如此吧! 桓温会因为一个婢女点评他样样都不如刘琨,回去倒头就睡,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也会因为被刘琨夸这一句,直接表演了一个当场炸成烟花,开心上天。 桓温往边上凑一点,再凑一点,终于抓住了刘琨垂落的指尖,不无紧张地说道:“此番定要多留些时日,我带你看遍今日山河。” 刘琨微笑说好:“多谢阁下,有劳了。” 此言一出,桓温又是一通什么“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之类的言辞,刘琨不管回应什么,他都认真倾听,无比郑重。 观其神色,大约是想把刘琨对他说的每句话都写下,回家裱起来糊墙上。 一旁的辛弃疾:“……” 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肃祖陛下魅力无限,真不愧是东晋白月光”,王贞仪举着镜头缓缓走来,那一边,新皇帝王莽如此感慨道。 王贞仪精通骑射,弓马娴熟,论武力值可以把二十一世纪键盘侠王莽吊起来打。 而且她还是个技术性人才,还在新朝位面大搞工业强国,如此场合自然少不了她。 这等新奇的语言顿时引起了辛弃疾的兴趣:“新皇陛下,何为白月光?” 王莽正伸手从御案下方拿薯片,这桌子是特别改造过的,储物空间巨大,新制作出来的各种小零食都可以塞满上,简直是皇帝批改奏折的天堂。 他摸出一包薯片,拆开往嘴里倒了些许,吃到一半,陡然听到辛弃疾问他,顿时正了容色,不着痕迹地将薯片收入袖中。 吁,还好古代汉服袖子够大,没有暴露。 实际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辛弃疾:“……” 忍笑忍得好辛苦. jpg 王莽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从容说道:“这白月光呢,就是形容一个美貌、有才、能力强悍,而且还死得早、死得惨之人。” “四海列国,千秋万载,也只得此一人,他/她死之后,其他人就再也无法企及,就如月光般念念不忘,所以才被称为白月光。” 辛弃疾若有所思。 按照这个标准,他的好朋友诸葛亮就可以被称为北伐人的白月光,正所谓「丞相在时,不觉有异,丞相去后,未见其比」,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 “如此说来”,王贞仪思索道,“幼安你也是许多后世人的白月光。” 辛弃疾:哈? 当面念生祭文也不过如此! 他又找回了当日被一群辛派词人、白发苍苍老大爷围着喊祖师的感觉,那滋味,仿佛一闭眼就要去地下长眠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板着脸抗议道,“我现在还没死?” 王贞仪不意逻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漏洞,想了想,又道:“虽然现在你还活着,但那么多时空,总存在着许多你已经死了的位面吧。届时,这白月光你是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辛弃疾:“……”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白月光?”萧纲忽然从一旁探出了脑袋,“我大梁也有白月光吗?” 他细白手指捧着书卷,一边不住地做记录,准备吸收大量新鲜素材放入自己的诗歌中。 “你大梁的白月光在那儿呢”,王贞仪回身一指不远处的谢脁。 不仅惊才绝艳英年早逝,而且还死于非命,从前的挚友后来一个个都青云直上站到了最高处,用一生来怀念他,对他推崇备至,身后事极尽哀荣——这不是完美符合? 小月亮很喜欢热闹的宴会,眸中流光溢彩,高高兴兴地和新认识的朋友们聊天。 沈约见他一直在喝酒,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拿了一盘点心:“来吃点,都是你喜欢的。” 李存勖正在借小月亮的视频,和那一头的宋祖聊战术,聊社稷,聊帝王生涯和山河理想,反正就是什么都聊。 他叹气道:“朕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邈佶烈那厮了——” 说真心相待吧,那确实有一些,而且后唐朝廷这个局势也不允许他随意翻脸,妄杀大将。 说毫无芥蒂、继续信任有加吧,那肯定不行,毕竟李嗣源后来真的披黄袍加身,起兵造反,抢了他的天下。 这对刘裕来说都不是事,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建议做成六味地黄丸。” 李存勖无语,就知道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他心情郁闷,手一伸,准备拿走一块点心,登时被沈约拍开了手,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庄宗皇帝,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找吃的。” 李存勖难以置信:“朕在你这里连一块点心都不配吃?” 沈约用行动告诉他,没错,不配,甚至将点心拿得离他更远了一些,又给小月亮倒了一杯茶。 王贞仪收回目光,从袖中摸出小木牌:“现在该给柳树取名了。” 她陡然想起萧纲的取名习性,下意识远离了他一大步,只见萧纲挥毫落墨,拿起刻刀刷刷几下,牌子上赫然出现了:“柳大树。” 王贞仪:“……” 辛弃疾:“……” 人一生中感到费解的时刻或许有很多,而现在无疑是其中一个。 他不能理解,萧纲为什么如此偏爱「大」字,并且还放在中间,哪怕是「大柳树」都没有「柳大树」这么离谱! 萧纲本人觉得还挺好:“非常言简意赅,铿锵有力,寄托了对柳树茁壮成长的美好祝愿。” 他甚至还有点委屈:“其实萧大球、萧大款这些也是美好寓意,不知为何竟遭到如此嫌弃。” 辛弃疾嘴角微微抽搐:“你觉得大球们还好,那是因为你姓萧,勉强挽回了一点分数,若是换作别的什么姓——” 这时,张煌言正巧端着酒盏来找他们聊天,辛弃疾伸手一指,随意举了个例子:“比如姓张,加上大这个字就很危险了,萧大牛肯定比张大牛好听一些吧。” 张煌言:??? 他一下黑了脸:“让你失望了,我儿子叫张万祺,不叫张大牛。” 萧纲听辛弃疾这么说自己,心头一阵愁郁,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萧大牛确实不好听,但你一个给孩子取名辛铁柱的人,有何资格取笑于我?” 辛弃疾:“……” 他还是个小朋友,哪里知道未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反正本位面以后是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辛铁柱这个名字了! “世缵”,他笑容冷冽地抬起手,捏了捏萧纲的侧脸,“知道历史的意义就在于以此为鉴,避免悲剧的发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萧纲虽然生性柔弱,但怎么说也是皇子贵胄,该有气势还是有的。 他踌躇了一会,忽而趁辛弃疾不注意,快速伸手捏了回去,一面嘀咕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的取名能力还是比幼安你强一点的。” “依我看”,王贞仪沉默半晌,还是残忍地说出了实情,“任何名字只要加上「大」这个字,顿时就会变得俗不可耐,鲜有例外。” 张煌言赞同地颔首道:“仇池杨氏、苻坚臣子杨定的后人,亦算得上中古名门,到头来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居然叫杨大眼,当真离奇。” “其实「小」字也是一样的”,视频那头,王莽语气幽幽地说,“比如齐桓公的本名公子小白。同样是霸主,人家叫重耳、赵雍、嬴渠梁,他叫小白,这一听就显得气势落了一截。” “「小」还好吧”,张煌言倒是想起了他们位面的一个人,现在正在海外研究院工作,“青莲女史董小宛的名字就很优美。” 听他们谈得热火朝天,辛弃疾倒是想起一茬:“从前我在崖山的时候听燕王朱棣说,大明素来排字辈,太子朱标的字辈叫做「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其中就有大这个字。” 众人齐齐一怔。 沉默良久,萧纲不由惊叹道:“听闻明王室的名字要按照金木水火土排序,如此一来,岂不是会出现朱大釭、朱大钞、朱大锅、朱大柱、朱大杈、朱大油、朱大泥、朱大燥、朱大炉、朱大坡这种名字?” 众人:“……” 你快闭嘴吧,太子朱标罪不至此! …… 接下来的数日,各种活动轮番上阵。 什么武陵王司马晞的比剑活动、会稽王司马昱的酿酒活动、建康歌楼画舫一日游、谢灵运的妆面舞会、黄宗羲的拉丁文口语半日速成班、王羲之的趣味书法写作、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教学,等等。 活动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几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都告一段落后,便真正开始了兰亭诗会。 在万众瞩目中,主持人沈约宣布活动开始,送出了第一只杯盏,顺着潺潺溪水而下,待杯盏到了面前,先举杯一饮而尽,再以流觞曲水法作诗。 静谧的湖光山色一时齐芳,百花鲜妍,群英缤纷,万玉同辉。 在座的都是文坛英秀、诗家俊杰,自然不存在什么作不上诗被惩罚的情况。 但也有某些运气清奇之人,比如于谦,几轮下来,杯盏已经是第二十次停留在他面前了。 张煌言见他一杯复一杯饮下,面不改色,唯目光有了些微的涣散,忍不住为他捏了把汗,悄声说:“要不你分我一点?” 第434节 “不必”,于谦觉得自己还能支持,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环顾四周,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苍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张煌言一愣,他其实也觉得忘了什么。 但这时酒盏已随着流水浮动至面前,他举杯饮酒赋诗,言辞流丽自然,一番吟咏下来博得满堂喝彩。 张煌言笑容微微,口中连说谦逊之词,待回过神来继续与于谦说话,于谦本人却已经将这事抛之脑后,转而又谈起了别的。 场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雀跃,原来是李白即兴创作出了一首最为惊艳的宴会诗,大家交口称赞:“不出意外便是今日最佳了!” “古来诗人之冠,概莫如是!” “何其有幸见证如此名作的诞生,必定要流芳万古!” 李白还将身边的谢脁、谢安、辛弃疾都写入了此诗中,一并流传。 辛弃疾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份,颇为惊讶,拱手致谢。 李白笑而不语,他是不会告诉辛弃疾,把他选进去纯粹就是因为“幼安”的安比较容易押韵,完美契合了本首诗的韵部。 最后直至日影西斜,今日的诗会终于走向了尾声,那就是——颁奖环节! 沈约向众人一拱手,朗声道:“感谢各位赏光前来兰亭诗会,在你们的左手边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本次诗会的各种塑像、徽章、书签、卡片等周边。” “塑像共有一百零八种,对应了每个参赛人,拿到手中有几个、是谁的,都全部随机,如果没有拿到自己满意的,之后会为大家提供交换塑像环节!” 白居易本想拿到一个元稹的塑像,结果一打开发现是冯梦龙,而且还是正在创作《情史》的版本,心中不禁暗呼晦气。 不远处,江总眼尖瞥见了这边,立即呼喊道:“乐天先生且慢!” 白居易捏着冯梦龙塑像,回眸望他一眼:“江令有何见教?” 江总从自己袋子中摸出一个刘禹锡:“我们文帝陛下对冯梦龙痛恨至极,若你愿意割爱交换这个冯梦龙塑像的话,我正好把刘梦得的塑像给你。” 白居易:“……” 痛恨至极?陈茜茜别是回去要对冯梦龙塑像扎针吧。 不过这也不关他事,严格来说,冯梦龙没少编排过他,他甚至还和冯梦龙有仇。 白居易爽快地同意了江总的提议,结果下一秒在袋子中一翻,发现自己居然还抽到另一个塑像,那就是谢脁。 谢脁绝对是万朝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他刚把谢脁塑像拿出来,一群人便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他:“我我我,快看我!” “我们陛下有令,玄晖的塑像务必带回我们大梁——” “我有你弟弟白行简的塑像,怎么样,把这个给我吧?” 谁要白行简的塑像啊,白居易嫌弃地看了一眼,扭头告诉众人:“我只换微之的。” “啊这,”众人对此颇感为难,一阵交头接耳,都在交换情报。 最后还是庾信四处搜寻,终于发现了目标:“在那里!柳相来换吗,一个苏轼换一个元稹!” 柳如是微笑道:“不,我只要辛弃疾。” 众人:“……” 庾信等人只好又去找辛弃疾的塑像在何方,周旋了半天,发现在沈满愿手中,不觉长舒一口气。 沈满愿是沈约在未来数十年后的孙女,是自己人,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沈满愿十分不好意思,却又十分坚定地拒绝了这群自己眼中的长辈们。 她小声说:“我想要我爷爷的塑像。” 众人:“……” 想死的心都有了. jpg 眼看场面一片混乱,沈约不得不拿起大喇叭维持秩序,并保证所有塑像都不止一套,之后会专门安排交换环节,帮助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家总算是安分了下来,各自回到座位,开始等待颁奖。 沈约:“今天,我们即将颁发桂冠诗人、十佳作品、最佳帝王诗人、最佳将军诗人、特别纪念奖、兰亭十二美等众多奖项。” “本次评选综合了天幕给出的评分与万朝观众投票,确保公平公正,绝无黑幕!” 掌声如潮,响彻在兰亭溪水边。 待掌声平息,沈约徐徐说道:“首先颁发最佳将军诗人奖——” 这个奖项作为开胃菜,竞争不是很激烈,张煌言最终以微弱优势战胜戚继光,喜提奖杯一座,奖品若干。 然而,于谦看着张煌言领奖的这一幕,总觉得那种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沈约又道:“接下来是帝王诗人奖——” 今日众多诗家帝王汇聚,刘琨、萧衍、李存勖、李煜等人神仙打架,满座无一庸材。 皇帝们都在等待着结果揭晓,认为胜出者就在他们之间,未料沈约在手中展开纸张,面露一丝震惊之色,朗声道:“获奖者是来自高贵乡公曹髦位面……不对,大魏位面的魏武帝曹操!” 皇帝们:??? 曹操几时来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如果是其他位面的曹操也就罢了,高贵乡公位面的那个曹操不是被吕布流放过去的吗,这么快就重新崛起、甚至称帝了? 相比之下,去往宋徽宗位面的王导和小司马绍不太行啊,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 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只见流觞曲水席的末端,曹操缓缓起身,铁甲长剑,英气焕发,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就赶到了此处,向众人拱了拱手,扬眉道:“各位,承让。”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桂冠诗人应该是———— 第165章 曹操自从入主高贵乡公曹髦位面之后, 立即全盘接手了当下的政局。 并借助自己带来的曹氏、司马氏几十号将领,发动政变,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司马昭, 悬首宫门。 随后打的打,杀的杀,放的放, 铁腕平乱复兴, 迅速翦除其羽翼,小半年的时间过去, 整个朝野风气已是焕然一新。 好在这个时代曹魏已经建立很久了, 曹操也不用再走一套三辞三让的标准称帝流程,简单祭天之后, 他就是魏武帝了,磨刀霍霍准备三分归一统。 因为曹操晚到一步,并未加入流觞曲水的赋诗行列,而是将自己的作品写下,径自提交。 此刻, 诗会众人俱是无比惊愕地看着他, 伸长脖子张望到底是何等作品,才能冠绝在场的一众帝王。 沈约也并未耽搁, 上前一步, 扬了扬手中的作品纸条,朗声念诵出来。 “很好”,梁武帝听得入神,眉梢微扬, “确有一番卓然风采, 配得上头名。” 李存勖却拳头硬了, 心中老大不服:“哼,魏武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朕的「曾宴桃源深深洞」差在何方?显是胜他一筹!” 李煜扫了他一眼,目光悠悠:“你倒是可以胜另一个魏武一筹,至于台上这个,朕看还是算了。” 他自己到底是啥材料,李亚子心里就没点数吗。 李存勖冥思苦想了一会,惑然道:“还有哪一个魏武?” “姚襄啊”,李煜微笑着说,“他不是魏武王么。” 李存勖:“……” 为何空气中温度陡降,心头寒意陡生,而他又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一切都是因为李煜讲的笑话实在是太冷了! 刘琨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单纯从诗风上来说,他和曹操的风格其实是最接近的,都走的是气势磅礴、慷慨壮烈的路子,苍凉如江涛,旷远若山河。 只不过,曹操的行文更加自由,刘琨因为自己本身是音乐家的缘故,格律音韵更加工整完善。 曹操领完奖后,就轮到十佳作品颁发。 前两个奖项和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关系,十佳作品却与众人息息相关,而且排名又是天幕所出,绝对公允,因此无不屏息凝神,专注倾听。 这可是在万朝面前扬名露脸的大好机会,一旦入选,必定流芳百世,哪个能抵挡住如此诱惑啊! 眼见沈约拿着小纸条,半天才慢吞吞翻开一个角,某些性急之人恨不得上前直接开抢。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沈约终于将掌心的纸条展开,扬声道:“获奖作品有,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苏轼《水调歌头. 题自行车乌衣之游》” 众人一阵嘘声:“写自行车旅行的也算?不是说好哉诗会上即兴赋诗的吗?” “兰亭诗会,顾名思义应当是歌咏兰亭的春光明媚之景,抒思古寄慨之情。” “他这也离题太远了,那我是不是还能写我与偶像诸葛武侯的见面会啊?”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见众人都在质疑自己,苏轼毫不在意,依旧面色自如地饮酒,大有一种“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从容感。 待众人讨论声渐散,他坦坦荡荡起身,襟袖在天风中如流霞翻飞,一似梢云拂日:“既然这个选材有争议,我此刻即兴再作一首,就以这满山的香草流莺、春树暮云为题。” 说罢,一步迈出,春声影里,吟诵立成,全无一星半点的滞涩之态。 此诗传入耳中,众人立时便知,这又是一篇千古绝唱。 “今日方知何为文思「泉涌」”,沈约感叹道,“真文坛之奇英哉。” 他转向众人,身形挺秀,笑意微微,蓦然这般提议说:“既然东坡先生新作了一首词,便将这首放入十佳作品,取代原本写自行车乌衣之游的那首,你们可有意见?” 众人震声:“绝无!东坡先生当之无愧!” 即便有少数人心怀叵测,有一种“文人相轻”之念,却也意识到了自己和苏轼之间山岳一般的鸿沟差距。 君如高山仰止,而我望尘莫及,自不敢再有异议。 沈约见全票通过,开始宣布其他的十佳作品:“杜甫《步兰亭席上十二韵》,辛弃疾《鹧鸪天. 兰亭春宴作》,白居易《兰亭诗会与诸友同赋》,于谦《兰亭春日吟》……” “恭喜恭喜!” 张煌言听到这里,真是比自己之前得了最佳将军诗人奖还高兴,转头对着于谦一阵眉飞色舞,“你终于摆脱「大雪鹅毛」的刻板印象了!” 于谦轻笑,晚阳在眉梢上翻涌成一帘碎金:“多谢苍水,同喜。” 沈约站在最前列,继续宣读下面的名单:“嵇康《四言赋兰亭雅集十一首》,李清照《蝶恋花. 春兴有怀》,屈原《兰亭辞》,曹雪芹《雅文星汇聚兰亭乡,妙沈郎主持盛会场》。” 不愧是曹雪芹,沈约念到这里,特别是「妙沈郎」这处,嘴角不由微微一抽。 第435节 但他还是坚持念完了最后一名获奖者:“谢庄《春赋》。” 这份名单一经发布,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众人吵吵闹闹,莫衷一是: “说好的兰亭诗会,为何屈原的楚辞、曹雪芹的小说、谢庄的赋都能进?尤其是谢庄,他虽然文才不错,但也没好到万朝前十的地步吧,还不如让谢玄晖上!” “李白没入选就离谱!” “摩诘也没上榜,非常不合理!” “我看xx也很适合登榜,他没进去,想来天幕评选一定有黑幕!” 对于这些疑问,沈约一一进行了礼貌的回应。 “诗词歌赋不分家,与其说是兰亭诗会,不如说是兰亭文会,他们为何不能入选?若是只将范围严格限定在诗歌中,这对年代较早的人并不公平。” “摩诘和太白先生的话,奖还没发完,因为这些奖项都是不允许重复获奖的,他们的奖应该在后面。” “某些技不如人的就不要出来质疑榜单黑幕了,太丢人!” 李白、王维作为当事人倒是很淡定,该吃吃该喝喝,刘宋帝国的一众也没什么反应。 在大家看来,除非是天幕忽然抽风了,不然不可能不让他们二人上榜。 人家肯上你这个榜,是你这个榜单的荣幸,并不需要这个榜单来证明自己的文坛地位。 问题来了,如果天幕真的抽风了呢? 刘宋众人表示,那就请陛下出手开打啊,明世祖能威胁天幕改变规则,咱们陛下当然更可以! 天幕,你最好识相点(狠狠威胁. jpg) 冯梦龙这几日与曹雪芹一同收集小说素材,倒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正满面笑容地拱手恭喜。 罗贯中背着手走过来,未语先笑:“此乃小说界的一大突破,终于作为文学体裁登上大雅之堂了!” “湖海散人,承让承让”,曹雪芹谦逊拱手。 另一边,陈郡谢氏的许多人都坐在一处聊天,谢脁兴高采烈拉住谢庄的手,眉眼弯弯地笑道:“小叔叔,你上榜啦!” 谢庄来自孝武帝位面,完美发扬了谢家人一脉相承的如玉风华。 他看起来纤细温柔,眉眼盈盈,长睫以一种清缓的弧度垂下,如若晨露明明灭灭浥润的疏影花枝。 谢庄莞尔道:“侥幸而已。” 何止侥幸,简直捡了个惊天大漏。 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之所以能上榜,唯一的原因大概是天幕为了兼顾各种文学体裁,所以选了一篇赋进去。 其他知名的赋作者,比如庾信,年纪太小,尚未经历过国破家亡、流落异土的惨痛,阅历不够。 再比如江淹,又太老了,晚年已经“江郎才尽”。 相比之下,只有谢庄处于创作巅峰期,他又特别擅长吟咏景色,《月赋》、《雪赋》都是千古名篇,这一下对着兰亭春景灵感爆棚,就写出了些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唔”,小月亮捏着谢庄的衣袖蹭了蹭,“小叔叔,你等会跟我一起回去吃山河鼎丸子吧,可别再英年早逝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怔。 自己家里人是不是有什么诅咒啊,谢灵运、谢惠连、自己、还有小叔叔,怎么一个个都死得那么早呢? 小月亮不高兴地喝着闷酒,一杯一杯复一杯,然而郁闷不过一刻,立即被台上的沈约发现,隔着人群投来了一道死亡凝视。 小月亮眨眨眼,故作无辜地放下酒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佳作品的获奖者都陆续上前,领取了奖杯,沈约继续宣布说:“接下来要颁发的奖项是——兰亭十二美!” 芜湖,台下掌声如雷鸣,几乎把天幕掀翻了。 这可是最热门的题材,谁还不是个超级颜控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约,见他如此明艳绝代,风华灼然,想来这位定然是榜上有名。 沈约声音清澈,如远山流动的深溪:“第十二名,大明叶小鸾;第十一名,刘宋帝国谢脁;第十名,南唐李煜;第九名……” 每报到一个名字,众人都要望一眼上榜者,无不是美到超凡脱俗,一骑绝尘。 这下终于回过味来了。 好家伙,这个奖项是真的单纯不做作,全看脸啊! 须知「兰亭十二美」可是万朝观众投票参与度最高的一个项目,每个看见天幕的人都有投票权,如此万朝相加,又何止百亿、千亿众生。 许多人可能对文学艺术鉴赏能力较为低弱,但一个候选人长相如何,却是只要有眼睛就能分辨出来的事。 没错,我们就是这么朴实,只选长得好看的人! 沈约等众人喧哗骚动的声音渐渐平歇,这才又往后念着名单:“第九名,大唐元稹;第八名,大唐杜牧;第七名,大梁萧纲……” 沈约说到这里,下意识看了萧纲一眼,陡然想起了后世《南史》直接将萧纲吹上天的美貌。 什么“眉目如画”,什么“直发委地,双眉翠色”,又是什么“手握玉如意,洁白不相分辨”。 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突出一个气质柔弱沉静、肤白若雪的大美人,还真有很多人吃他这一挂,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 沈约续念道:“第六名,汉肃祖刘琨;第五名,楚国宋玉;第四名,西晋潘岳——” 到了此时,众人已经是望眼欲穿,就等着看前三名花落谁家,更是一齐对着潘岳行注目礼。 沈约也没有再买关子,而是将手中的纸一扬,笑意苒苒地说:“第三名,王维,祝贺摩诘。” 吃瓜群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王维礼貌地起身致意,垂罗曳锦,素月清晖,神情温和如水。 众人的视线却是无比炙热,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更有甚者,已经想好了等会麻袋该选择什么颜色。 单论外貌而言,王维与潘岳、宋玉皆在伯仲之间。 只不过,他当时那一场扮演观音,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万朝不知有多少观众捂着心口直接昏了过去。 如今,这些被小观音迷住的狂热粉丝们一个劲儿发力,直接给王维投到了第三名。 “让我看看是哪个美人摘得第二名亚军呢”,沈约捏着纸条,作出一副清隽的沉吟姿态,“哦,原来是我自己啊——” 众人:“……” 沈休文,真有你的。 然而这样一来,大家的好奇心被充分地吊了起来。 就连沈约、王维、潘岳这等惊人的美貌都只能屈居第二、三、四,真不知位居榜首的究竟是何等空前绝后之美?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约宣布最后这个名字的时候,天地仿佛都静了一瞬,万籁俱寂,飞鸟归停:“兰亭十二美的榜首就是——谢安,恭喜安石公!” 哇,吃瓜群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谢安真是和冠军太配了! 在四周的吵闹和道喜声中,沈约满面笑容地看着这一切,顺手将手中的小纸条撕成碎片,来了个毁尸灭迹。 其实……本来按照万朝观众投票,冠军是他,第二名才是谢安,不过被他偷偷交换了过来。 毕竟自从兰亭副本一开始,沈约就一直在场中活动,戏份之多,基本相当于兰亭剧集的一号主角,观众们对他最为熟稔,投票自然也会最为偏爱。 不过,沈约觉得谢安更合适。 谁让他的母亲姓谢,陈郡谢氏就是他的母族,他自然不会去跟老祖宗相争。 而且兰亭十二美的榜首,还是应该给兰亭的东道主吧,其他人都只是外来的客人而已。 天幕默许了沈约这一个小小的暗箱操作,眼下可谓皆大欢喜。 苏轼目光在前三名之间来回逡巡一番,忽然一抚掌,兴致勃勃地说:“眼下大美二美三美均已出炉,以后干脆也别说什么「安石碎金」、「江左沈郎」、「摩诘诗佛」了,直接以x美称之吧。” 谢大美:“……” 沈二美:“……” 王三美:“……” 苏轼一开口,顿时有种忽然从阳春白雪转为乡村频道的感觉! 苏辙眼见对方神色极端不善地看过来,唯恐这些人当众动手,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少说两句吧,阿兄。” 苏轼唔唔两声,委屈地闭上嘴。 沈约见苏轼不再闹腾,便收回目光,开始继续颁奖:“下面发放今日的压轴奖项,桂冠诗人!” 他上前一步,振臂高呼:“各位不妨一同唤出他的名字——” 回应如同惊雷一般响彻在天际,山鸣谷应:“李白——李白!!!” 李白负剑起身,落落潇洒一挥袖,手捧金樽迎向四方,众人与他目光一触,兴奋之色愈发浓烈,纷纷举杯同饮,大有“恣肆共醉,天地同欢”的架势。 “可谓实至名归,舍君其谁”,沈约轻笑着说,缓步走了过来,深青色华服在地上摇曳如青嶂锦绣。 他双手捧着桂冠,日月星芒一时俱在掌心璀璨:“来吧阁下,我为你加冕。” “多谢休文”,李白微微垂首,以便他动作,待一切都完成之后翩然起身,一振衣衫。 在霞绮争辉的万丈明光中,这顶桂冠流光闪烁,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知道了,他就是诗中的帝王。 一旁的梁武帝:“……” 看了就很心酸,他登基的时候沈休文都没给他捧璧,换成李白这里倒是主动上了。 他心中郁闷至极,然而翻了翻众人传阅到面前的李白诗稿,自己能怎么样,还不是笑着把人原谅。 吃瓜群众一拥而上,围着李白七嘴八舌地道喜,坐得最近的王维、辛弃疾二人自己都得了奖,也被众人强行拉入了道喜的圈子,开始一叠声地恭贺夸赞起来。 沈约给他们留足了聊天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才道: “现在我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奖项的颁发,那就是特别纪念奖——获奖者是,陆机,陆云,庾信,江总,司空图,元好问,黄宗羲,柳如是,王贞仪!” 被点到名的人均是一脸莫名其妙,四处张望,不知他们这些并非同一个年代、甚至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何以共同获得一个纪念奖。 天幕究竟用意何在? 沈约徐徐道:“是为了纪念变化——天幕降世所造成的历史改变。” 获奖者们一怔,各自陷入了深思。 确实,他们都是在史书中有过切肤之痛的人。 陆机、陆云兄弟,世代为吴臣,在吴亡之后为保全家族北上入洛,转而仕晋,从此梦断江流滔滔,徒对西风悲故国。 离家兮千里,木叶摇黄落,空忆江东唱吴歌,独自凭栏吊影,伤怀念远,最终却成了一曲「鹤唳华亭讵可闻」的绝响。 第436节 这种深彻入骨的伤怀,并非他一人所独有,而是万古同悲。 苏轼看见这一幕,倒是想起了什么,回眸望向苏辙,轻叹一声,微吟道:“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此事何难?难于万岭千重,渡越关山。 苏辙微微怔然,握住他的手,一时无言。 陆机滞留在北方写了大量的诗歌,后来,这一方残研疏墨、断简余编,流落数百年,又被后来者重新执起。 沁满了血与泪,续写一场又一场故国已陷、王气已终,顾望今昔、万事皆空的悲剧。 庾信家中父辈皆为梁臣,梁亡后流亡北朝,半生心血恸哭,酿成了一首哀惋绝唱《哀江南赋》。 天嘉年间,陈蒨北伐,派兵接回了大量滞留在北方的文人,唯有庾信被北周武帝宇文邕扣留,终身不得归乡。 杜甫说,“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国家不幸诗家幸,抵达至命运的最萧瑟处,才诞生了声动江关的名篇。 若不曾亲眼见证、亲身参与梁朝文化的鼎盛璀璨,江表三百年文气于斯为盛,看尽了这一场繁华烟花在最绚烂时仓惶一谢的破灭。 又哪会在散场之后,捧出肺腑,熬尽心魂,对着文化宫阙凋零后的废墟余烬失声痛哭? 庾信之后的几十年,陈朝尚书令江总,世称“江令”,在陈亡之后入隋,从此羁留北境,直到七十余岁,方被放回南方江都,郁郁死去。 隋廷上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当年也曾是陈宫玉带风流的词林佳客,江左最惊艳的少年郎。 他早年写宫体诗,国破家亡之后,皆改作了怆然悲声,成了铜驼荆棘、黍离之悲、亡国残民的长歌当哭。 数百年后,元好问在亡国之后飘零湖海,四处为家,重见西山晴雪,江总旧迹。 “焦土已经三月火,残花犹发万年枝。他年江令独来时。” 故国一炬灰飞烟灭,俯仰已成陈迹,唯有年年花发如故,燃烧似流火……然而为此怅然泪下的,又何止是一个江令呢? 还有司空图,唐朝末年因不愿归顺黄巢与朱温,隐居在王官谷。 当时盗贼纷起,霍乱多地,因为他清名在外,素来都避开了他的隐居之所,因此有众多文人为了保命,前来寻求庇护。 司空图本可以置身事外,寄情烟水,了此余生,但还是选择了在唐哀帝死后殉国。 还有黄宗羲,年少为报复仇枕戈泣血,孤身进京刺杀魏忠贤,青年武装抗清水师周旋海上各地,暮年避居终身不仕清廷。 死后无碑无坟无棺材,只在身下放了一块青石板,以成全“速朽”之意,干干净净地消融在天地间。 还有柳如是,扁舟一叶寓居飘零西湖之上,亡国后半生泪洒只堪遗恨,绛云楼前碧水悠悠怅对斜阳,故园红豆俱成劫灰。 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 …… 此刻,获奖者们这么一想,真是有太多的离乱痛苦本该在他们的命运中发生,现在却都已经被改变。 譬如庾信、江总、黄宗羲、柳如是等人,他们的国家根本就不会亡,灭亡的只有敌对势力。 司空图、元好问等人虽然无法更改国运,却决定了开设书院,传承星火,改变了个人的凄惨凋零命运。 “这个纪念奖确实名至实归”,沈约也不禁感叹道。 多少的灿烂辉煌文化结晶,醉里华年楼头鼓角,流绪微梦吉光片羽,本该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却因为天幕降世得以保留下来,这真是泰棒辣! 我们诗会的颁奖以此而终结,非常之完美! 当然,纪念奖获得者里边也有一个不一样的存在,那就是王贞仪。 她改变命运的方向,倒是跟国仇家恨完全不沾边,而是在于本来她的才华被埋没了,如今却已经扶摇直上,成了大一统新朝帝国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贞仪领奖的时候,没忘了cue一下视频那头的王莽:“承蒙陛下青眼,德卿此生有幸。” 王莽现在不仅是她的上司,还是她的好朋友和搞事伙伴。 倘若换一个时空,她或许也会得到重用,但绝不会得到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所到之处,如朕亲临。 王莽子一听,顿时骄傲地挺直了腰板,发出了盒盒盒的笑声。 没错,朕就是这么一个慧眼识珠的大天才! …… 所有奖项都发布完毕,诗会至此圆满结束。 在宾客离席之前,李清照衣冠琅然,羽佩铿鸣,信步走上来宣布说:“散会后,请九州书院的师生们即刻前往刘宋帝国,参加书院开学典礼。” 众人欢然称是。 萧纲、刘令娴等许多学生都下意识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开学了,黄宗羲的作业已经提前布置了一大堆,数量之多,真如山海倾塌一般。 甚至连其他老师都有紧随着一起卷的趋势! 即便是韩信的军事课这种本该以实践为主的课程,都提前让大家看了许多兵法阅读资料,听他在群里说,等小朋友们开学学习拉丁语后,就连《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高卢战记》这种书都要加入课程材料清单,这搁谁身上遭得住啊。 “提问”,张煌言积极举手,“我等并非书院之人,能否前往观看开学典礼?” 李清照一怔,深思道:“去倒是可以去,只要跟我们一起穿过光门就可以了,但就怕你回不来。” 毕竟微缩传送门的总数量是有限的,到时候来客该怎么离开刘宋帝国,还真是一个问题。 张煌言也想明白这个逻辑,叹了口气:“唉,好吧。” 于谦见他神情沮丧,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苍水,你可以和我共用一个传送门。” 张煌言眼睛一亮,却听他又带着一丝迟疑地徐徐说:“理论上来说,微型传送门只能一人使用,不过多带一个人应该也问题不大。” 张煌言满脸黑线:“那还是算了,我担心我下来之后就缺胳膊少腿了……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为何对此感到遗憾?!” “我没有”,于谦肃容道,“定是你眼花了。” “我堂堂百步穿杨、帝国上将岂会看错”,张煌言一怒,直接扯住他衣袖,“你明明就有!哼,亏我还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于谦想起张煌言的前几个好朋友都是什么下场,为自己捏了把汗,由衷地说:“要不我们商量一下,这「最好的朋友」一职还可以再斟酌斟酌。” 张煌言更是大怒,甚至觉得有点受伤了:“焉有是理,你竟如此嫌弃我……” 二人正在这边掰扯不休,王贞仪路过见到如斯混乱的一幕,不禁摇了摇头:“你二人说来说去,症结都是在这传送门上,不妨先领了副本奖励,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 张煌言恍然大悟:“是哦。” 第166章 兰亭诗会结束之后, 参会者们都多待了一段时间才离去。 或是四处周游,吟赏山河风光,或是与当世名士交往, 领略神姿高彻的魏晋风骨。 又过了三个月,副本世界中只剩下了决定继续征战的那些人。 戚继光,于谦, 张煌言, 杜牧,杜预, 王贞仪, 柳如是,还有刘宋帝国的诸位, 梁朝的诸位,都留在了东晋。 诗会虽然开完了,但还有一统天下的任务等待完成呢! 刘裕为了配合众人,特意调整了副本内外的时间流速比率,这样一来, 九州书院的师生们就能够赶上参加开学典礼。 是年春日, 燕国政权内部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人事变动。 燕国的实际执政者、太原王慕容恪极力提拔自己的弟弟慕容霸,将朝中大事尽皆相托, 随后亲自率军南下, 进犯晋国治下的重地洛阳城。 慕容霸这个名号听起来比较陌生,不过,他后来改的名字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那就是慕容垂, 鲜卑人的战神, 后燕开国之君。 原本因燕廷倾轧迫害, 亡命投奔前秦,苻坚不计前嫌地接纳了他,善待有加,他也投桃报李,兢兢业业地为苻坚打工。 淝水之战后,慕容垂光速反叛,迅速自立开国,成为了分裂前秦帝国的第一人,此等效率纵使是姚苌也得甘拜下风(苻坚:……呵,朕又当了一回大冤种是吧。) 总而言之,武庙慕容恪+战神慕容霸的阵容,不仅是燕国眼下能拿出来的最强攻守阵容,即便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算得上第一流了。 对此,参赛者们也是高度重视。 晋国留在北方的大将谢尚正在布防边境处的金城,与凉国频频入侵的势力交兵,少年姚襄在潼关一带镇压秦国的反抗势力,同样抽不开身。 这就导致洛阳的守卫较为薄弱。 加之慕容恪用兵确实有一套,一面派小股疑兵在马尾上绑缚石块,马蹄滚滚踏过,尘土飞扬,伪装成大军欲渡河犯平阳之状。 为了演戏逼真,他甚至真的收购了大批木材,以示作战船舟渡之用,汾水一带的木材价格都因此而飞涨。 洛阳守将当真被蒙骗住了,殊不知,慕容恪大军的真正主力早已衔枚夜行,日夜兼程,一路望风扬旌、不加消歇,径趋往盟津。 三鼓轰烈响毕,慕容恪身骑白马,仗剑督军,亲冒矢石冲在第一线:“随本王杀,拿下洛阳定都!” 燕军因而士气大振,喊声直冲云霄:“随殿下杀!” 大军兵临洛阳城下,守将方得知消息,骇然之间,怎一个魂飞魄散了得。 压根不等迎战,燕军早已如蚁附进,乱箭齐飞纵横如雨,一个个飞也似的跃上城头,向人冲来。 晋军仓皇之下哪有抵抗之力,尽数被乱刀劈砍,横死当场,剩几个手长脚长的极力左冲右突,好容易趁乱逃蹿出来。 守将等到终于逃出生天后,一清点,身边随从早已溃散折损殆尽,无奈只得去长安投奔姚襄。 姚襄见洛阳守将单骑逃回,城池转瞬陷落,饶是他一贯英武不凡,也不免为之骇然。 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慕容恪就已经名扬天下了,其用兵之道当真如此厉害? 姚襄毕竟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屈指可数的名将之一,在短暂的惊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心头反倒跃跃欲试着一股争雄之意。 一面飞羽传书告知谢尚,一面亲自点兵出潼关,渡落水,迎战慕容恪。 消息快马加鞭传到建康城,众人闻讯无不皱眉。 杜牧沉吟良久,微叹说:“小姚将军太冲动了,秦地新定,人心思变,他不应轻易动兵离开长安城。” 戚继光也道:“确然如此,那苻秦宗室名将辈出,什么苻黄眉、苻菁、苻柳之流岂是好相与的,只怕姚襄大军一动,秦人立时叛乱。” “他今年才十七岁”,张煌言倒是觉得不能对姚襄苛求太过,“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家乡一掷千金,逗猫遛狗。” 戚继光扶额:“十七岁不小了,我十七岁的时候已经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了。” 王贞仪微微含笑道:“我十七岁时在写作《勾股三角解》,给别人编教材。” 和两个挂逼+卷王没什么好说的,张煌言保持了战略性沉默,机智地转移话题道:“那咱们现在就援师长安?” 第437节 众人皆以为然,当下同桓温商议停当。 桓温谢过各人襄助的美意,马不停蹄作出战略部署: “这苻黄眉等人不叛乱则已,一旦作乱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秦燕旧地交边之处战事纷繁,请于太傅领军往弘农坐镇。” 于谦拱手应下,神色平静:“合当铸城壕固守,务农桑,安百姓,置官吏,约束简要。” 桓温点点头,对此无比放心,又道:“请苍水将军南镇蠡台,断燕都邺城与外界音讯相通之喉舌,王贞仪国师率军南巡淮河,接应汝颍之地兵锋悉定。” 张煌言与王贞仪二人俱是答应下来。 王贞仪虽然自幼谙熟弓马,横跨如飞,射无不中,但平日在新朝作为国师,担任的都是文职,这还是她第一次作为主将上战场,也算是一种历练:“定不辱使命。” 桓温又安排杜预驻军潼关,戚继光驻扎邙山北,陈庆之阻遏燕国援兵可能的南下道路,最后三军会师,合攻洛阳。 “三个武庙级选手打慕容恪一个,他泉下有知,死也该瞑目了”,杜牧抚掌微笑道。 桓温对他笑了笑,又道:“请幼安统兵北上,一战攻克豫州。” 辛弃疾一身戎装坐在案坐,迎着飒沓秋风一拭长剑:“甚合我意。” 余者安排各自有差,如谢脁、沈约、萧纲、刘令娴、曹雪芹等人都随军远征,分散在各队中。 北方大量残民故土流落在胡人蛮夷手中经年,有大量的战后修复和文化重建工作等着他们去完成。 荀羡从徐州北上,夺取莒县战略要冲,进而深入青州。 柳如是留在了后方,负责一应粮草调配、军需供给之事。 郗超以灭秦之功,升为征南将军入朝参政。 他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就是盯紧司马昱、殷浩等人,以免这些人在关键时刻搞内讧,从背后捅刀,致使北伐功败垂成。 最后是桓温自己所率的一支孤军,奇袭燕帝如今的驻跸之地中山,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速速拿下的主意。 众人见他遣兵点将各安其职,颇有章法,已初现王者之风,当即微微颔首,各自领命而去。 一切都在按计划实施,进行得异常顺利。 战争辗转了许久,慕容恪终于在这一年深秋被俘,任他再如何骁勇善战,被三个武庙围攻也只有呜呼哀哉的份。 绝境之下,他本想仗着一腔血勇强行突围,收拢兵马改日重来。 不料陈庆之一贯谋而后动,早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慕容恪一阵左冲右突,只是白白将人手折损殆尽。 血战日余之后,终于马头中建,力竭坠地,被戚继光宛如老鹰拖小鸡一般拽回了本方大营中。 因他素来人品甚佳,为政宽仁,甚至有“古之遗爱”之称,众人打算招降他为晋国所用。 慕容恪的神色有些茫然,似是未曾想过,为何他一生战无不胜,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却还是折戟于此。 当他看见对面的戚继光等人时,就知道,这便是天命所终了。 慕容恪摇了摇头:“一士谔谔,慕容玄恭上愧高皇,不能救社稷,下惭百姓,不可护苍生,有何面目腆颜惜身,苟活于世!” 言罢,反手一剑割在颈中,登时血溅三尺,魂飞天外。 “不亦燕之国士乎”,戚继光叹息,负手走出军营,“将他厚殓入葬。” 慕容恪一死,燕军夺气,自最北方幽州以下无不震骇,中山的小皇帝慕容暐更是魂飞天外,当即就想收拾包袱逃窜回龙城去。 还是慕容霸强行将他按住喝令回宫,整饬军营,装甲齐备,准备迎战。 见到桓温远道而来,似神兵天降,慕容霸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坚守不出。 他思虑着,彼远道而来,粮草难以为继,顿兵高城下本就是兵家大忌,我先避一阵锋芒,待其士气低落、人困马乏之时,再开城出战,自可一战定之。 这个战略确是妙计,无奈桓温根本不按照他的思路走。 他这支奇兵不过五千余人,却硬生生故作疑兵,布置出了数万人的架势。 如今大军兵临城下,本方战神又折损于阵前,试问燕都士兵哪一个不慌张震撼,战战兢兢,直道对面全是金甲神人,又所向披靡之力。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霸最应该做的是纵兵出击,以一场大胜稳定人心,提升士气。 他选择闭门不出,虽是兵家良策,落在燕军眼中,却成了慕容霸畏战的如山铁证。 于是城中人心更为浮动,慕容霸不知各种症结所在,为了镇定人心,杀了一批霍乱头子祭旗,反倒是让众人更加心怀怨愤,不安已极。 杜牧在桓温军中随军出战,发觉有机可趁,立即让桓温修书一封,致信城中的武威王慕容筑。 这种事,桓温十分放心地托付给他代笔。 信中一片虚辞,统是什么“燕主无道,我中原上国代天选帝,君乃燕高祖皇帝之后,宗室耆老,理当一试帝位,我大军屯兵城下,愿作臂助之援”,反正就,突出一个胡扯。 慕容筑见信以后,心情真如夏天喝了一杯冰阔洛,爽飞了。 回信瞎谦逊了一通,“无才无德”云云,末了约定时日挥师入城。 此刻恰逢慕容霸换防,慕容筑作为慕容恪手下的老将,被派遣去镇守中山至关重要的东门。 如此军事重地落入叛徒手中,城中之人焉能讨得了好。 沉沉更鼓声刚过,慕容筑城门大开,桓温已如狂风扫落叶般,率军各擒火炬冲入城中,一片明晃晃,照彻天不夜,迅速杀进禁宫。 慕容霸等人仓促迎敌,未待披甲,夜色当中但见火光冲天而起,杀声四作,难辨敌人数目,所谓的大燕虎狼之师甚至来不及抽出兵刃,就被摧枯拉朽地剿灭。 “放下武器,降者不杀!”桓温厉声道,瓦解了他们最后一丝斗志。 天明后不久,他进入燕宫,活捉了燕国小皇帝并丞相以下一干人等,俱收拾干净,听候发落。 什么,你问慕容筑? 真不幸,慕容将军半夜身中流矢,不小心失陷于乱军,被路过的战马踩死了! 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桓温看起来是多么的难过啊,甚至还说要找出他的尸骨厚葬呢! 天幕前的观众们:“……” 咱就是说,能当战神的人心都是黑的,这点不用质疑吧。 燕国百官俱被押解到殿前,只走了一个慕容霸,待天色大亮后阖城搜捕三巡,终于从马厩里把躲藏行迹的他救了出来。 慕容霸可不像慕容恪那么有节操,他见到桓温,直接纳头便拜。 他后世能够放下身段,干脆利落投奔苻坚,又来个光速反叛,现在自然也能毫无思想包袱地大开城门,投降桓温。 桓温:笑死,他都听杜牧说了,这种玩意留下性命干啥,等着日后再降而复叛,开皇帝培训班吗? 当下不管慕容霸如何口呼谦词、极尽退让,径直一剑抽出,将其穿心毙命。 燕晋战争开打以来,先死了慕容恪,又死了慕容霸,二将俱亡,余下一群酒囊饭袋毫无斗志,纷纷放弃了抵抗,被晋军渐次平定。 如此一来,北伐的初步版图就算是完成了。 次年春,征南将军郗超上书朝廷,控诉会稽王司马昱十四项大罪,严刑并举,贬为庶人。 九月,晋廷以桓温功高,加封江陵郡楚国公,食邑五千户,兼任开府仪同三司。 桓温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了两年,在下一个春草生长之时,典军越金城入前凉,尽灭张氏诸王,尽迁其宗室而还。 郗超再度上表,大司马功高无赏,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明,晋帝允之。 翌年,郗超又一次上表,为桓温请加九锡,冕十二旒,食邑万户,晋帝允之。 期间,武陵王司马晞掀起了一次小幅度叛乱,被桓温随手打发,送往封地,十年不得朝京。 下一年,郗超又又又开始上表,请朝廷为桓温家族龙亢桓氏建立宗庙,追封桓彝等一应先祖,晋帝允之。 又过去了好些年,郗超继续上表……现在,晋帝已经不打算再看了,他一个木偶天子,除了答应还能咋滴。 桓温过了几年位极人臣、驱策天子如傀儡的生活,深感权臣的日常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他这几年都在建设北方的长安、洛阳二都,以备来日迁都事宜,战后百废待兴,都要从头再来,等待着各种修复完善。 终于,长安城已经完全建设好了,而且这时,桓温又一次深入代国,率兵打了胜仗,声威大震。 他决定,不等啦,趁着朋友们都还没走,各回各家,杜牧也还留在本位面,准备更进一步! 郗超又一次进行上表,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给晋帝上表,下一回,就该是桓温的「大楚」了。 郗超说,陛下你怎么睡得着的,快醒醒,你家没了。 钦天监快准备好改朝换代的星象播报,良辰吉日快定下,受禅的仪式流程、场地建设各种事项也都要再催催弄弄,怎一个忙字了得! 就这般到了年底,桓温于长安城受禅登基,建国为「楚」,是为楚太.祖宣武帝。 改元「万宁」,万岁长宁,很朴素的文字,很朴素的愿望,却是所有在乱世中飘零至此的人们心中最大的向往。 杜牧盛装衣冠,立在高台之侧,为桓温捧献上天子剑。 桓温在他面前停了许久,蓦然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谢谢。” “宣武陛下……是我之荣幸”,杜牧垂眸说。 桓温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他:“朕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 杜牧沉默许久,未置一辞,而桓温也没有再等待自家谋主的回答,只是将一枚令牌放在了他掌心,随后转身走上了高台。 令牌上写道,「楚万年郡公杜牧」。 京兆万年正是他的家乡。 杜牧伸手握紧了这块令牌,目送桓温走向最高处,轻声说:“再逢君于青史里。” 今生今世至此,能亲手建立起一个一统天下的王朝,他已经无憾了。 他一转身,进入传送门,消失在长烟渺渺的天际。 …… 随着挑战者们陆续回归,天幕开始了最终结算和奖励发放。 主线任务【青史留名】,特殊任务【兰亭诗会】、【才艺活动】、【一统天下】全部完成,名士们的好感度夜全部拉满。 观众们一看,好家伙,参赛者直接赚麻了啊! 兰亭诗会的参会者全部都领取到了奖励,由于他们往往来自很多不同的位面,这就导致奖励如雨落,堪称皆大欢喜。 其中,获得最佳帝王诗人奖、十佳作品奖、兰亭十二美之类的等级奖,还会大大加分,奖励翻倍。 单人得分最高的是杜牧,然后还有沈约,都是满分。 本次副本的最大赢家还数刘宋帝国,他们作为副本开发的东道主,堪称是全员参与,高手如云。 其次就是梁武帝位面,文学灿烂如群星,沈约更是带着他的团队策划了整个诗会,从头参与到尾。 第438节 众人各自领完奖,张煌言幸运地拿到了他一直想要的微缩传送门x20。 刘裕当即拍板决定让他也进入九州书院,顺便将剩下的传送门交易拿来了一半,随时备用,便于以后安排书院团建活动。 不过,由于现在传送门比较宽裕的缘故,所以在开学典礼正式举办的时候,各位面之主也都沾光一回,得以来到刘宋帝国参与活动。 山长李清照紧急筹划,将接待规格又向上提高了一层。 这也算是万朝帝王将相的第一次线下面基活动,和兰亭诗会的性质还不一样。 兰亭诗会是以诗会友的典雅娱乐活动,开学典礼却是二十个位面之主带着各自位面的中流砥柱、未来菁英会面,共商教育大计。 虽说为期仅仅一日,但也有许多需要准备之处。 不说做得有多亮眼,但至少不能让帝王们心生不满,当场打起来吧,那不是忙来忙去反成仇了。 李清照的这股重视劲头,直接感染到了要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辛弃疾,顺手就把自己的发言稿拿出来多练了几遍。 有些位面来得较早,比如大明。 刘宋帝国正值深冬,飞雪连天,琼林玉树,片片雪花旋舞如星絮,点点浮光静谧地流淌在金阁玉殿之间。 刘裕一抬头,见李定国身影峭拔如青山,立在一片冻云素水之中,伸手为郑成功撑伞。 这一对君臣知己迎着霜雪并肩徐行,长风吹过檐瓦层林,如箜篌般簌簌而鸣,又吹起衣衫涌卷如深海,更显得其人神色淡然,真有一种“千般霜雪任平生”的从容意味。 “我们好像来早了呢!” 蓦然间,小老虎从二人身后探出了脑袋,四处张望。 他自己虽然有伞,但并不肯好好举着,而是随意往臂弯里一夹,兴奋地到雪地里跑来跑去,捏了好多雪球。 小伙伴檀道济刚好路过,把他捕捉起来,带回府上吃吃喝喝。 “好像来得确实有点早”,郑成功在刘裕对面坐下,目光扫了一圈,蓦然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发现是少了这种场合必定会出现的岳飞:“岳王人呢?” 刘裕面色四平八稳,毫无波澜:“鹏举去忙别的了。” 可不能让明世祖得知真相。 明世祖本身就已经很擅长搞事了,还有一个吃瓜大王冯梦龙在旁边推波助澜,真要让这件事流传出去,他堂堂千古一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一旁,于谦恍然大悟:“我就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忘掉了,原来是忘记了鹏举没有和我们一起参加诗会。” 张煌言猛地一握拳头:“竟是如此,多亏陛下提醒,我们都忘了岳王!” 刘裕:“……” 郑成功:“……” 确认过眼神,你们西湖三杰之间的友情真是有够塑料的,连一个大活人都能说忘就忘! 他才不相信刘裕的借口,心中愈发好奇,随便找了个理由告辞,回头就拉住李定国说:“走,去看看宋祖到底隐瞒了什么。” 李定国捏捏他的手,叹气道:“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做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郑成功不以为然,反手就掏出了一个许愿flag。 【作者有话说】 裕总:即将社死 还是裕总:我刀郑森森 第167章 岳飞进入兰亭副本的第一时间, 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本来是准备参加诗会的,结果一下就和众人失散了,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副本时间线。 此间不仅不是会稽山阴之兰亭, 反而是一处江边的城池,临岸长风舒阔,四顾连天, 烟波浩渺, 山光接水光,苍茫的一线浪涛如雪线般细细簇拥在天边。 “陛下”, 岳飞微一沉吟, 问视频那头的刘裕,“你创建副本的时候, 可曾设了时间限制?” 刘裕仿佛从这一片熟悉的景象中看出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沉默片刻,告诉他说:“朕设定了兰亭副本开始前后的五十年间。” 岳飞扶额,这么长的时间跨度, 天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继续往前走, 辗转间进了城。 四周渐转人声熙攘,日色西沉, 倦鸟归飞, 时有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蝴蝶,在巷口迎风奔走。 在这样的景象中行走一阵,没由来地,他心中忽然涌出了一句话:“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岳飞若有所思, 问视频对面人:“此处就是京口?” “这个,确实是朕的家乡,但是……” 刘裕瞅着眼前的景象,已然确认了这就是他幼年时代的京口,几度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就当是来观光的,专注于游山玩水就行,千万别去见朕,千万别去。”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死样子。 有的人长大之后是「气吞万里如虎」,那么小时候就是……虎b崽子,主打一个上梁揭瓦,惹事生非,打遍一条gai无敌手,全村最靓的仔。 “哦”,岳飞笑道,“陛下放心,我现在就去看,穆之同我说过挺多你的年少旧事,我一直很好奇。” 刘裕:“……”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刘穆之,你这个月的俸禄没了!!! “没事,京口这么大的地方,盘踞着这么多的人群”,刘裕强行安慰自己道,“朕不说自己家在何方,你哪能轻易找到。” 岳飞倒是充满了自信,扬眉道:“副本会将人带到最想去的地方,因缘所至,我定能与陛下相遇。” “呵”,刘裕冷笑,抱起手臂,“朕今日就等着看你的「因缘」。” 二人说话间,转入一处小巷,曲曲折折,延伸向远方,巷口有一株巨大的龙形古柏,森郁茂盛,参天蔽日。 岳飞心念一动,顺着这条道往前走,忽见小巷深处,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小孩。 这小孩至多只有六七岁光景,背对着他,双手叉腰,袖口高高挽起,满是一派威风凛凛的架势,一只脚还踩在一个鼻青脸肿的倒霉蛋身上。 “服不服!” 他使劲蹦了蹦,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哀嚎,“就问你服不服!下次再看见你欺负穆之,我把你牙打掉!” “服了……真服了”,那个被踩着的倒霉蛋大声呜咽,求饶道,“放过我吧,我把他的东西都还给你。” “就只是把东西还过来?”小朋友生气了,都没点精神损失费吗? 他又踢了对方一jio,最后那人没办法,面对如此武力威慑,把身上所有物品都交了出来,零零碎碎,总能值上几个钱。 “还有衣服”,小朋友叉腰说,“快脱!” 地上的倒霉蛋最后是只蒙了一张布条,几乎光着回去的。 那天在夕阳下的奔跑,是他惨痛逝去的童年。 小朋友劈手将自己的战利品抄起,确认无误,就火急火燎地准备跑回去找刘穆之。 岳飞:“……” 心情复杂,陛下小时候路子这么野的吗?! 然而小朋友跑了一段,猛然一扭头,看见了站在道旁的岳飞,顿时目露警觉之色。 岳飞对他微微笑了笑。 “吁”,小朋友仰起脸,对他使劲龇了下牙,试图摆出一个很凶的表情,但看起来莫名很像炸毛的狮子猫,“你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么——” 他甚至还上前一步,攥住了岳飞的衣领——岳飞不着痕迹地低下头,让身高还不到自己腰的小朋友能够顺利完成这个动作。 而后挥了挥拳头,威胁道:“你要是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就揍你!” 岳飞颇感好笑,不觉莞尔道:“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小朋友迷惑地看了他一眼,这都能笑出来,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过谁又在乎呢,他现在有一些铜板,可以买好多好多糕饼啦,要去请穆之一起吃! 他一溜烟蹿到了巷子尽头,咚咚咚锤着门。 几乎就在下一秒,门嘎吱一声开了,幼年刘穆之的声音从门里面滑出来:“小裕,你来啦……” “快走快走,”小朋友拽住他的手,一使劲就将他拖了出去,“再晚点饼铺就要关门了,现在还来得及!” 他高高兴兴地说:“我把之前你被别人抢走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噢,在这里——” 小刘穆之虽然比小朋友年长三岁,但也拗不过他,被他抓着奔跑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啊?小裕好棒。” 小朋友闻言得意坏了,叉着腰放声大笑。 岳飞:“……” 刘裕:“……” 二人互相看看,俱是死一般的沉默,唯有七岁版本的刘寄奴小朋友无比猖狂的大笑声在空气中蔓延。 “你等会”,刘裕猛然醒悟过来,飞也似的翻出了光屏。 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是副本制定者,拥有调整权限,立刻就把岳飞的参赛设置成了私密状态,没有公开播放。 让万朝观众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这像话吗,啊(疯狂咆哮!) 然而,此刻的宋祖陛下并不知道,郑成功随手一个许愿flag,直接将此事捅了出来。 如今虽然万朝没有播放,但只要身在九州书院里的人都能看到,众人聚在一处,三五成群,谈笑风生,看得还挺乐呵。 某些好事者,比如前来作客参加开学典礼的王莽子,更是反手掏出一打速写纸:“长康先生,快来吧,给宋祖画几个颜艺表情包!” 绘画课老师顾恺之连连摆手,疯狂后退:“别别别,使不得!” “来嘛来嘛”,王莽哪能让他跑了,深受使劲将他拽住,“朕以后能不能快乐水群,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顾恺之表示自己做不来。 一旁,始作俑者郑成功看着直播屏幕上的小朋友,拍案大笑,险些把自己笑成又一个版本的颜艺表情包。 后来被王莽盯着看了一会,终于有所警觉,稍稍收敛了一些。 王莽惋惜地叹了口气,刚准备叫人开画的素材没了! 第439节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传送门一闪而过,梁武帝带着沈约、曹雪芹和几个孩子前来,十分诧异地看向这边。 “你自己看吧”,郑成功抬手一指光屏。 梁武帝疑惑地望去,下一瞬,他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宋祖也有今天,不是,你就不怕他反应过来拔刀追杀你吗?” 郑成功挽起衣袖,一副轻描淡写的神色:“大不了打一架。” 时值开学典礼前夕,又靠近刘宋帝国的新年,整片长安宫阙都显现出一种热闹非凡的氛围,来访的众人都感受到了这股热闹氛围。 光屏上,如今已经直播到了小朋友请小刘穆之吃饼的环节,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王莽为了应景,还热情地分享了可乐和爆米花。 “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液体有点危险”,檀道济看着杯盏中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由心头惴惴。 小老虎却不管不顾,直接一仰头干了,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甜。” “有一种在战场上杀进杀出几个来回然后螺旋升天的感觉”,岳云品了一口,神色一言难尽。 前秦帝国的太子苻丕走过来问好,他容貌俊秀,气质沉稳,看起来是一位颇有儒士高风的英气太子。 可能是缺什么补什么吧,在座几位都是武将,对他这种文人风范怪有好感的。 小老虎往旁边挪了挪,给苻丕让开一个位置,随即快速从魔法锦囊里摸出一堆点心摆在桌上:“幸好我怕自己水土不服吃不下饭,早有准备。” 众人不禁绝倒,你哪来的水土不服,全场就你吃得最欢好吧。 小老虎得意洋洋:“是本位面斯图亚特王朝新送过来的宫廷点心师傅哦,这种东西据说在欧陆很流行,吃起来味道可棒了。” 苻丕捏起一块模样精巧的点心,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又仔细品尝了一口,忽然眸子一亮,抄起盘子匆匆往外走。 “喂”,众人统是目瞪口呆,“太子殿下快把盘子放下,我们还没吃呢!” 一行人眼睁睁看着苻丕一路飞奔,端着点心送到他老师王猛,还有他父皇面前,宛如献宝一般,满脸都写着“有好东西应该及时和家人分享”,不由心情复杂。 说好的文人风范呢,这怕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土匪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苻丕先想到的是他的老师,后面才是苻坚,秦国王室的家庭地位区分看来已经很明显了。 谢灵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原来传说中的「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这种事法啊。” “没关系”,小老虎呆呆地瞅了一会苻丕的背影,又从锦囊里摸出一包新的点心,“幸好我早有准备……幼安,这里这里!” 辛弃疾发觉小老虎一段时间不见,整只虎都蔫了吧唧的,顺手攥着点心坐下,惊奇道:“看你的模样全然不像刚打完了一场胜仗归来啊。” “打胜仗是最开心的,但搞文治就比较棘手了”,小老虎大倒苦水,“在书院开学之前,陛下特意给我安排了好几个宫廷教师轮流辅导,什么外语外交科技文化艺术民生全都要学——我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只睡一个时辰了!” 辛弃疾没想到他这么卷,不由肃然起敬:“我还以为明世祖养孩子都是放养。” “他以前确实是”,小老虎长吁短叹,深感自己没赶上好时候,“但现在觉得就是因为以前不管,才会让郑经这厮如此不干人事,必须引以为戒。再加上全家只有我一个小辈,所以他现在要么折腾欧陆诸小国,要么就来折腾我……” 小老虎抱怨了一大通,转瞬却话锋一转,美滋滋地说:“不过,我知道陛下超喜欢我的,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旁边蓦然伸出一只手,径直用一块点心塞住了他的嘴,萧纲叹气道:“此话可不能让我父皇听见,不然他又该给我们搞强化了。” 这家伙成天小嘴叭叭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老虎懵懵地眨了两下眼睛,把点心吞下去,无限同情地说:“没关系,晋安王殿下,你早晚会走上这条路的。” 萧纲:“……” 这听着怎么有点不祥的意味。 他舒了口气:“没事,反正我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阿兄顶着呢。” 小老虎向他身后一阵张望:“萧统他没来吗,我特意给他准备了上次说过的莲子小饼干。” 哪成想,萧纲忽而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阿兄去救他一百年之后的后人了。” 小老虎:哈??? …… 一处僻静的宫殿,萧统和少年李世民二人相对而坐,屏退左右,正在秘密商谈。 茶烟袅袅中,李世民捧着杯盏,凝眉静思许久,最终微微颔首:“此事我做主应下了,你留手书一封,我归家后送往江陵萧铣手中。” 萧统青衣清浅,眉眼温润,像是一湾秋容淡淡、柳梢青染的江南烟水:“如此,便有劳殿下。” 如今开唐位面,正是隋失其鹿,群雄纷起。 虽说李世民这一方阵营占据了绝对优势,堪称一路横推,所向披靡。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异数,那就是萧铣。 萧铣是萧统的后人,大业十三年自封梁王,随后称帝,试图复国大梁。 此刻距离侯景篡政、梁武帝身死台城已有数十年之久,此后的简文帝萧纲、元帝萧绎、敬帝萧方智,都是昙花一现,倏然而过。 随后的陈朝又经历了五帝,北方从北齐、北周到隋朝,更是换了十几个帝王。 如此变更如走马,置君如弈棋,照常理而言,梁朝应该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过去时了。 结果这数十年间,萧梁皇室后人的复国活动从未停止过。 萧统的一个儿子逃到北方建立起了西梁,历宣、明二帝,宣帝曾孙即萧铣。 这就是让后人叹息不已的,“已见世诚(梁元帝)宵斫柱,又闻阿铣(萧铣)晓扬旌。生儿若似江陵上,肯负渠家老骑兵!” 他们也不是平白胡乱折腾,而是因为江左地区的很大一部分人心所向一直在梁朝,不在陈,也不在北方。 陈朝开国一片混乱,虽有陈蒨拨乱反正,肃清治世,却因为天不假年,疆埸未定而半途宫车晏驾,随后国祚被陈顼、陈叔宝一阵乱搞,更让江左百姓苦不堪言。 加之百姓们在陈亡后,经历了前朝隋文帝将建康城夷为平地、平荡耕垦的这一遭,对北方政权更是深恶痛绝。 他们再三思索,发现只有当年梁朝鼎盛时,江东地区过的是好日子,故而西梁覆灭后,十万多百姓不愿留在北方归顺隋国,追随萧岩,也就是萧铣的祖父,渡江南下。 后来陈亡,江左百姓又推萧岩为义军首领反抗隋兵。 其兵败之后,全家被斩,仅有萧铣这一根独苗苗幸存下来,蛰伏至如今。 此时此刻,萧铣义帜一举,王旗一张,数日之内身边就聚集了数万兵马。 又因其素来仁善,名声颇佳,致使江陵百姓,梁国故地,往往望风归心,掣壶携浆,夹道相迎梁国大军入城。 可惜,再多民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纸老虎,在历史上,李靖与李孝恭二人势如破竹,一路直逼都城江陵。 萧铣自知力不能敌,再战下去也不过徒增伤亡、害了满城百姓,于是祭告太庙,拜过梁武帝、萧统等先皇神位,独自衣衫缟素,奉印出降。 江陵百姓都悲痛欲绝,放声痛哭,在萧铣出城经过的时候,有人奋力攀扯住他的衣衫,想将自己的君王留下,莫要离去。 萧铣只能流泪挥剑,斩下了一截自己的衣袂,这才得以脱身。 后来被押送到长安,李渊怒骂他为何谋反,萧铣从容道,隋失其祚,天下共逐,所输者无非是天命不在我大梁,亦何憾哉。 李渊大怒,将他兰陵萧氏一干男女老少满门抄斩,连孤女萧月仙都没放过。 消息传回江陵,百姓们自然大哭了一场,纷纷各种为萧铣建祠修庙,此即后世所流传的“江陵故老怜萧铣。” …… 话又说回来,历史上李渊杀的敌军领袖也确实不少。 除了萧铣,还有杨侑、窦建德、李轨、薛仁杲,以及一些“我不杀伯仁,但我终会逼迫伯仁为我而死”的什么王世充之类的。 多亏了这里边好几个都没称帝,不然,李渊高低也得混个「六位帝皇丸」括弧低配版的名号。 如今开唐位面,李渊眼看本方局势蒸蒸日上,有些老对手已然倒戈卸甲来降,他却是一如既往不准备放过,准备把投降的敌人统统杀掉,绝不留手! 好在开唐位面的主事者是少年李世民,不是他,这才没让李渊继续发昏下去。 李渊对此感到很不满,但他作为躺平的咸鱼之王,自动放弃了兵权,所以也无法左右少年李世民的决定,只得隔三岔五,拐着弯儿劝说: “二郎,你听我一句劝,这萧铣、窦建德,还有其他的首领,不管降不降我们,都是非杀不可!” “你不记得那苻坚心慈手软,不杀投降亡国君,最后反而把自己搞亡国了的教训吗?自前秦帝国之后,谁还敢再给亡国君留一条性命?” “这些人都是我大唐的巨大威胁,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少年李世民:??? 听听,李渊这话说的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 他会担心这区区威胁? 他又不是李渊,干啥啥不会啃崽第一名的,再来十个萧铣也镇得住。 李渊却是每天坚持不懈,一到饭点就过来劝说李世民杀人。 如此几次下来,李世民被吵得烦不胜烦,多希望现实生活中也能有个禁言按钮,一键让他爹把嘴闭上。 李渊尝试了几日,见说不通他,甚至都准备雇人去给投降过来的几个头目下毒了。 至于萧铣这些还没投降的……可以先把毒药备上嘛! 多亏了就在此时,萧统给李世民发来消息,表示自己给代为修书一封劝降萧铣,待李唐众人平定江陵后,将萧家后人都送到梁武帝位面来。 李世民一看还有这好事,兵不血刃拿下一国,当即欣然同意。 虽说自己出兵攻梁也是易如反掌,但动兵点将、厉兵秣马不都得花钱啊,能少费点力气自然还是少费点力气好。 这也是梁武帝位面众人商议之后,一致通过的决定。 他们决定由陈庆之出兵去援助另一个隋初位面的抗隋义军萧岩,复国大梁,而不是这个开唐位面。 江陵百姓既然民心仍旧向着大梁,梁朝众人也尽量不让他们再受苦。 直接减少那些无谓的抵抗,并入大唐,等日后开启贞观之治便可以天下安宁,如此岂不美哉。 倘若逆着历史大潮强行复国,那才叫一个把路走窄了,不可不可。 然而另一方面,梁朝众人已经准备跨时空出兵,对另一个位面的隋文帝磨刀霍霍了。 毕竟他们是真有深仇大恨,光这一件骇人听闻的平荡耕垦之事,就足够将隋文帝一直钉在耻辱柱上。 梁武帝这次来,还准备找宋祖借一点人手和先进武器以增加胜算。 “阿铣这孩子过得苦啊”,此刻,萧统一边写信,一边长吁短叹道,“一生都为了复兴大梁却终成空,孤等着将他接回家好好安慰。” 李世民眉心不禁跳了跳。 亲情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能让十余岁的萧统管三十岁的萧铣叫孩子。 也不知道萧铣本人见信会有什么反应,是恸哭呢,还是恸哭呢。 …… 第440节 光幕上的直播,此刻已经进行到了第二日。 七岁的刘寄奴小朋友,背起一只箩筐准备上山伐薪,岳飞感觉会发生什么事,索性远远地缀在他后面。 一路上,小朋友频频回头了好几回,总感觉好像有人跟着自己,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结果下一刻猛一回头,却看见一条大蛇不偏不倚地悬挂在自己面前的树上,鳞片闪闪,还在吐着信子,对自己张开了血红巨口! “啊啊啊啊啊!” 小朋友一瞬间魂飞魄散,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叫。 岳飞被他吓了一跳,不假思索走上前来,正欲出手,却被刘裕叫住:“不可,这是朕小时候的……一桩趣事。” 经他一提醒,岳飞陡然想起了这则传说。 此事流传甚广,说宋祖陛下小时候上山遇见一条大蛇,他张弓搭箭,将其射个半死,大蛇伤口渗血,仓惶远遁。 翌日他又来察看,茂密丛林深处人影幢幢,似有捣药声,凑近一看却已消散,唯独在地上发现了许多的草药,止血颇有奇效。 后来此草随他在行军打仗时,治愈无数将士的刀剑创伤,所以从今以往,就统一将这种草药叫做「刘寄奴草」。 《本草纲目》甚至还记载了南刘寄奴草和北刘寄奴草,是宋祖陛下本人看了都要扶额的地步。 然而,岳飞虽然想起了这桩故事,但听见林中小朋友喊得无比慌乱,还是下意识站了出来。 刘裕赶紧制止道:“不可,区区一条蛇他自己能解决的,朕既然能解决他为什么不能。” “这叫什么话”,岳飞却目光微带责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还是个孩子,太过惊吓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刘裕:“……” 这明明是小时候的他自己,为何却显得他好像那种不讨人喜欢的后爹? 小朋友扯着嗓子叫了一阵,反倒是把自己给吓倒了,骨碌碌滚下山坡一截,被尖锐的石块扎破身体,划出好多的血痕。 眼看这条蛇张着大嘴,即将对他迎头咬下,他飞快地从背后掏出弓箭,凭着感觉,放手就射。 虽然很害怕,但却精准狠,第一箭正中额头,第二箭穿入鳞片中间,大蛇吃痛,调转庞大的身躯欲逃蹿。 “猎物跑掉了啊”,小朋友失望至极,可他也没有力气再射出第三下。 正在此时,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瞄准了那个位置,带动他拉开弓,温和的嗓音在山风中低回:“放箭。” 弓弦一声轻震,长箭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地钉住了大蛇三寸。 大蛇挣扎了几番,随即倒地死去。 芜湖,小朋友高兴地欢呼起来,一口气松懈下去,这才发现身上全都是方才被擦出来的伤口和血痕,火辣辣地疼。 “是你啊……”他这时也认出了岳飞,不禁有些警觉。 岳飞眉头一皱,就地取材,摘了一大把刘寄奴草,掐叶取汁,把小朋友揪过来处理伤口。 “放开我,我要去拿大蛇!”小朋友奋力挣扎,反倒是把伤口撕裂得更厉害了。 岳飞手上加力,没好气地把他按回去:“伤成这般还乱动,无怪乎常言都说三岁看到老,合着单骑冲阵、单挑全军的行为从这里就有预兆。” 视频那头的宋祖陛下感觉自己有被cue到,很心虚,并不敢反驳。 小朋友争不过他,只好气鼓鼓地坐在一块山石上任他摆弄,渐渐地,随着药力上涌,加上又忙碌奔波了一天,他开始小脑瓜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岳飞将他背起来,顺着来时路,送他归家。 未料走了一半,小朋友在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惺忪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我要去王大娘饼铺吃饼。” 岳飞:“……” 天知道这个王大娘饼铺在什么地方! 从山上下来正临近江边,岳飞随意找了一家铺子买饼,小朋友一见到食物,顿时就精神大为振作,两眼放光起来,一边啃啃啃,一边被岳飞提溜着来到江滩边上漫步。 小朋友扭头看他:“你是打仗之人么?” 岳飞轻笑道:“算是吧,你从何处看出来?” 小朋友老老实实地告诉他,神情中写满了傲气:“因为普通的大人力气都没我大,才不会轻易就按住我不能动弹呢,你一定是个将军!” 岳飞顿时被这番裕言裕语给逗笑了:“是啊,你很厉害。” 就在这时,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很快会离开这个副本,于是抓住最后的时间和小朋友道别。 他没有留下任何钱财,却将自己带来的兵法与武器图纸,这些未来绝对会用得上之物都交给了他。 “我以后怎么才能找到你?”小朋友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岳飞背对着他,一时沉默,视频那头的刘裕也是倏然无言。 茫茫三千世界,众生无量之数,有些人能在某一个时空相遇已是幸甚了,焉能再遇见第二回。 岳飞回眸看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到长安去。” 小朋友惊讶地看着他:“长安在哪里?” 岳飞俯身与他目光平齐,握住他一只小手,指向京口之北的方向,那里大江奔流,隔绝了远望的视线:“从这里往北,再往北,就是长安城。” 小朋友觉得他语气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张目远眺了半晌,惘然道:“我看不到呀。” 岳飞告诉他:“因为——日近长安远,抵达长安城,难度不啻于登天摘日。” 他从五胡乱华开始说起,一百年神州陆沉的血泪史,细细说了很久,直到日色寥落,残阳坠入江中。 小朋友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愤怒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燃烧。 长安离得那么远,那么远,分明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到仿佛永远都无法抵达。 岳飞拍拍他的肩:“现在你知道了,为了抵达长安,你注定会遇到许多无法逾越的天堑高山,许多无法泅渡的深渊幽谷,最终都将被你尽数翻阅渡过。” “你会经历人世间所有的温柔与残忍,甘甜与辛酸,刀锋与蜜蜡,走过清霜雨雪,闯过血雨腥风,周旋过深渊炼狱——” “每一个挡在前行路上的人终究会化为转瞬之埃土,直至你站在了那里,这个世上汉人失落了百年的荣光,在等待着被你重新捧起。” 小朋友听得似懂非懂,睁大眼睛看着他。 岳飞对他笑了笑,又道:“当你击倒了所有敌人,真正来到了长安城,横在你面前的便只有最后一座大山,叫做命运。” “命运要你这一生沦陷寒微,流离坎坷,所遇皆错身,所求皆不得,那些珍视的人和事,都会在漫长时光中离你而去,金石知己死在你之前,情同手足到头来刀剑相向,引为鼎辅到头来阴怀异图……但你从未向它低头。” 小朋友听到这里,无比感同身受地挥了挥拳头:“没错,才不低头呢!” 岳飞目光深邃,凝视着远处京口的巍峨城阙,仿佛已经看见了许多年后,有苍龙从此地扶摇而起,直入九霄。 “我想告诉你,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帝王。 “这世上没有任何能困住你的枷锁”,包括命运和天意。 “愿你这一生临到白头,了无憾事”,莫再秋风怅望长安外。 小朋友咯咯地笑起来,似乎觉得他在说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当然。” “去吧”,岳飞从袖中摸出一支锐利的金色小箭放在他掌心,“去开始你命中注定的征程。” 这支箭还是他第一次见刘裕的时候,宋祖第一次入主南宋位面,送给他的金箭,此后征程万里,奚由此见证。 如今兜兜转转,也算是物归原主。 最后他说:“我在长安等你。” 小朋友只是稍稍一晃神,眼前就再也没了人影。 他在暮色苍茫的江边怔然站了许久,直到小刘穆之跑过来找他,一见到他,终于松了口气:“小裕,我找了你好久,你在这里发呆做什么呀?” 小朋友收回目光,望着一片空阔的江天,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感到了一阵空空落落,小声嘀咕道:“遇见了一个好奇怪的人。” 他将那一支小箭塞进怀中,珍而重之悄悄藏好,连小刘穆之也没告诉。 他像献宝一样问小刘穆之:“你知道江对岸是什么地方吗?” 小刘穆之茫然摇头。 “江对岸是长安”,小朋友大声告诉他,又将岳飞给他讲的历史颠三倒四地照搬过来,“那里已经被胡人侵占了好久,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都会打回去的!” “真的好远啊”,小刘穆之不由感叹道。 但他转念一想,小裕是他的好朋友,不管小裕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忙给对方实现的。 于是他使劲点了点头:“好呀,那我们就回到长安去!” 三十年后,三秦之地的父老拜在长安道旁,迎接北伐大军,意气风发的宋王策马入城,银鞍飒沓,写着「刘」字的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这些年来,岳飞留下的图纸发挥了重大作用,但硬件也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他在心中点亮了一束火花。 “我已到了长安”,他望着高天翻卷不息的流云,如见一位别时故人,“那么你呢。” 刘穆之纵马赶上他,与他并骑而行,二人相视一笑。 …… 光屏前,刘裕凝视着这一幕,感慨良多。 眼看开学典礼的时间将至,他平定情绪,推门而出,行出些许,却见众人闻声回头,皆是一脸奇色地看着他。 大家:笑死,原来宋祖陛下小时候是这样子的! 刘裕:??? 他抬眸看见众人面前的直播光屏,微微一愕,随手捉了个人过来问清楚始末,便冷笑一声,铮然拔刀,向郑成功走去:“明世祖,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是,你来真的啊”,郑成功眨了眨眼,一点都不见慌乱,甚至还在慢吞吞地剥石榴,“宁宇拦住他——” 不必说,李定国已经手指按上剑柄,挡在他身前。 刘裕挽起袖口,冷笑不言,他今日定要将搞事情的郑森森揪来收拾一顿,谁都拦不住。 …… 场中正一片喧嚣,刘裕面前的光屏忽然一亮:“监测到副本【兰亭集会】已完成,现衍生出一个小副本任务,限定二人参与。” 刘裕正在打架,哪能分出心神来关注这个。 过了许久,光屏得不到他的回应,便开始自动闪烁:“现于现场随机选取二人进入小副本【侯景之乱】……” 好端端看着戏,忽然被一道光芒照顶的辛弃疾:??? 埋头吃着点心,脸上全都是毛绒绒碎屑的小老虎:??? 九州书院师生:“……” 第441节 你们俩一个来亨,一个弃疾,就非常适合过年吃饭的时候凑一桌,怎一个吉利了得。 小老虎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点评什么,就被忽然出现的历史长河卷入了其中。 几个浪花迎头浇下,沉沉浮浮,一下来到了梁朝末期。 梁武帝垂暮之年,侯景之乱爆发,蔓延四年有余,波及了整个江南地区,可谓是中古时代最大的浩劫之一。 其人残暴成性,毒虐百姓,公开宣扬屠城,更有“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的灭绝言论。 曾引玄武湖之水倒灌台城,水淹百姓,饿死遭疫者不计其数,又纵兵劫掠三吴之地,不知让多少江南之人家破人亡,死者相藉。 昔年梁武帝统治全盛时,三吴之地群星争辉,仅仅建康一地就有二十八万余户,超过百万的人口。 结果被侯景大军践踏之后,“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 无关乎侯景之乱终于平定后,幸存百姓争相涌出,割下他的肉生啖,对其早已恨之入骨。 侯景能够爆发出这场动乱,倒不是因为他本身有多厉害,主要是勾结了梁朝试图篡权的内应,一举攻下了建康石头城,准备继续攻克台城。 彼时身为太子的萧纲亲披甲胄,登上城头,指挥台城保卫战,死守了一百多日。 不得不说,绝境会让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期间种种变故横生,主将羊侃身死,内外音讯断绝,四处疫病横行,然而台城兀自岿然不动,侯景使出了种种手段,就是无法攻下这一座孤城。 仅凭台城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萧纲和满城百姓此刻都在等待着周围各地的勤王军队快点过来救援。 不料,此刻梁朝阵营中又出了一个大聪明,此人便是湘东王、日后的梁元帝萧绎,也就是在江陵焚书一烧就是数十万卷的那位。 梁元帝为人又蠢又坏,诚不知台城父老与他的父皇、兄长有何处对不起他的。 他拿到诏书的第一时间压根没有去勤王,而是掉头就攻打起了其他从各地赶来勤王的义师,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詧、邵陵王萧纶等多方军队统是被他针对,准备将所有人都解决后自立。 非但如此,他还勾结了北齐,请对方派兵相助。 各路勤王军队火急火燎赶到台城下,准备救人,哪能想到本方队伍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老六,转头就被从背后捅了一刀。 众军从此就在这台城外开始了火并,全然不顾那一边侯景虎视眈眈,国都即将攻破。 现在想要进城救援,不仅要击败侯景,还要冲破混战的各方军队包围圈,最后仅有少量人马奋战厮杀冲入,却也如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临川太守陈道谭,作战英勇,从前是太子萧纲的东宫亲将,带着弓弩手二千人驰援,星夜赶来,缒城夜入,却被梁元帝手下的军队放出乱箭意外杀害。 在他之后,没有人还能够再进入台城助战。 台城在这一年的三月十二日,因内奸出卖,最终陷落。 陈道谭便是陈文帝陈蒨的父亲,后来建国之后,陈蒨封号临川王,就是为了纪念其父的这一段旧事。 侯景进入台城之后,继续倒行逆施,废立了两个梁朝皇帝之后,索性更进一步,自立为帝。同时,梁元帝萧绎也于江陵登基称帝,按兵逡巡不动。 是年正月,陈霸先从始兴起兵,讨伐侯景。 侯景闻讯自然大怒,一面率军剿灭陈霸先,一面派兵前往吴兴满城搜捕陈蒨。 …… 吴兴城。 此地曾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邑之一,屡经烽火侵袭,早已大片沦为郊墟。 之前因为情况太过混乱,不仅要戒备侯景大军攻来,还要提防趁乱劫掠的众多当地势力,陈蒨带着族人前往临安暂避,如今重返故土,进行一些战争修缮工作。 吴兴现在这个情况,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万万挡不住侯景大军。 未来的陈世祖文帝陛下还只是一个少年,他坐在霜雪空枝的庭院中,静听了一会外面纷乱杂沓的脚步声与冲撞声,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刀锋寒芒如水,映照着他俊秀澄静的仪容,一片杀气凛然。 旁边还坐着一名劲装少年,正是他的好朋友、日后陪他一起北伐的大将吴明彻,也是陈朝的唯一一个武庙。 吴明彻声音沙哑地问:“你决定去刺杀侯景了么?” “与其苟安待毙,莫如壮烈一搏,九泉之下无愧于先父矣”,陈蒨缓慢点头,与他做了最后的诀别,将匕首严密藏入了袖中,疾步向外走去。 而此刻,辛弃疾和小老虎开局掉落在吴兴城外的侯景大军中,看着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敌人,一阵头皮发麻。 “看来”,小老虎反手从魔法锦囊里掏出数把火.枪开始突突突,“我们需要治疗一下火力不足恐惧症!” 【作者有话说】 陈茜茜:没想到吧,朕小时候也是勇敢刺杀奸臣的孤胆少年←_← 这个副本很短很短,主要是挽回一下江陵焚书的文化惨案,以及陈茜茜的建国发家史(茜茜:天呐天呐,这么多回副本,终于轮到我一次了!) 第168章 辛弃疾初来乍到, 并未久战,而是在一波强大火力输出之后先行杀出重围,一骑绝尘奔出了城垣。 李来亨甩掉了追兵, 一回头看见远处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不觉心有余悸。 多亏天幕把他们送进来之后给了坐骑,不然看这铁蹄滚滚践踏过来, 小老虎怕不是要当场变成死老虎。 二人在吴兴城郊策马徐行, 试图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说是「城郊」,也不尽然。 侯景大军所过之处, 劫掠肆虐无所不为, 昔日的繁华城邑早已大半化为丘墟,青草连着昏日, 陇头风过怆然,一时倒也分不清哪里是原先的城池故地,哪里是青山废墟。 辛弃疾感叹道:“陈文帝后来的天嘉之治,能将这些荒废之地重建成富庶重镇,功德大矣。” 小老虎使劲点头表示认同, 又苦恼道:“侯景之乱进行了那么多年, 不知我们在什么时间段,现在还能做什么。” “来都来了”, 辛弃疾望着四周荒蔽破败、满目疮痍的景象, 眉梢不觉紧蹙,“怎么说也得完成北伐,一统中原再回去吧。” 小老虎沉默了一会,作为一个北伐人, 他对北伐可是很有执念的, 但问题是…… “咱们又没带军队来”, 小老虎举手质疑道,“北伐这种事首先得要帝王给力,后方稳定,不是仅凭我们两个就可以的。” 是啊,辛弃疾闻言陷入了深思。 侯景之乱时期,南方轮换过好几个皇帝。 梁武帝已经葬身台城了,梁元帝这狗贼不提也罢。 至于萧纲,虽然是他的朋友,台城守卫战也表现得不错,但他不得不承认,萧纲的军事才华基本等于没有,完全就不是此时此刻的理想君主。 能够顺利完成北伐,实现一统大业的皇帝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得自身战力无双,能率军斩将搴旗,冲锋陷阵,马背上厮杀得天下。 其次,得文武兼资,得以在平定天下后施行仁政,休生养息,德泽教化,亲手缔造盛世。 否则就不叫一统大业,而是叫“自我得知,自我失之,一世而亡”了。 最后,还得有一支高才济世、能力斐然的团队,同心翊戴,竭力效忠,文者愿为后方中枢之基石,武者愿为帝王驱策手中剑。 萧纲的条件不能说不符合,只能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沾得上边。 视频那头的萧纲:??? 咱就是说,你礼貌吗? 如今,九州书院的开学典礼已经暂停,各位师生吃着瓜子花生爆米花等众多食物,都在通过宋祖陛下的镜头围观他们参赛。 “来来来”,王莽眸光一闪,举杯迎向梁武帝,“请问高祖陛下,看见自己死得那么惨有何感想?有没有觉得自己最好早死几年?” 梁武帝:“……” 来人呐,快把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王莽子叉出去! 王莽大笑,主打一个无法无天:“看来真被朕说中了。” 梁武帝心气难平,一下捏紧了杯盏,险些将琉璃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转眸见到太子萧统坐在旁边,一身光风霁月矫矫不群,总算是情绪有所好转。 莫生气,莫生气,他冷笑一声,看向王莽:“朕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又有如此完美的千古第一太子,如今何虑之有啊。” 更是直接对王莽补了一刀:“不像有的帝王至今尚未成亲,继承人更不知在何方。”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对王莽来说完全是无效打击。 “成亲这种低级趣味和朕无关”,王莽双手抱臂,得意洋洋道:“反正朕吃了增寿丹,未来的岁月还长,从民间遴选一个品行皆佳的孤儿,培养起来继承大统就是了。” “各位宗室中找不到合适继承人的皇帝们,都可以如此行事,也别觉得不合适,后世这种事情很常见。” 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晚期,都走向太空时代了,整个华夏人类都是同胞,哪里还在意这点区区血缘关系。 只要是个原生人类,别搞什么ai、基因合成人、全息投影人之类的就行(当然这个时代也没有)。 众人听他如此叙述,心中难免有些好奇,都追问起了后世之事。 王莽见大家如此捧场,自然是毫不吝惜一一告知,顺便来了一个现场qa: “虽然可能不是一代之功,但总有一日,我们也能像后人一样飞上苍穹,摘星揽月!” “你问朕律法?朕来的时候已经实行了数十载的《仿生人权益保护法》,专门维护人工智能权益……” “什么是人工智能?好问题,可以理解为庄子所说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也就是王阳明所讲的万物一体,” “还有通行全境的《动物权益保护法》,规定煮小龙虾的时候必须用温水,先让小龙虾昏迷过去再改为大火,养鸡鸭鹅都有鸡均占地面积的要求,如果养犬类的话三天不遛狗就会被抓起来……” 众人:w(Д)w 本以为能学点切实可行的东西过来,但是,对不起,给小龙虾立法还是太超前了! …… 辛弃疾沉思道:“眼下看来,本年代唯一符合定乱代兴之君标准的就是文帝陛下了,也不知道他今年几岁了。” 陈茜茜的文治武功都是合格的,唯一欠缺的就是手下的小弟太拉胯,最后只能一个人又御驾亲征,又大搞民生,无怪乎活活把自己累死。 小老虎举起一只手:“不是还有吴明彻吗,好歹也是个武庙选手。” 辛弃疾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徐徐道:“我看未必。” 武庙七十二将,想要评选出谁的含金量最高,确实有些难度,但要想评选出谁最水,吴明彻真是当仁不让。 一生输多赢少,晚景十分窝囊,最大的一次耀眼战绩就是平定王琳之乱,然而却一开场就遭遇战败,试图夜袭湓城又再度大败,仅以身免,单骑逃亡。 局势正极端凶险,还是陈蒨连夜赶到前线扭转局势,给他捞了回来,亲自平定了寿阳一带,收复江州。 这也让吴明彻从此养成了“无所谓,放心大胆飞,有事就等自家陛下捞”的坏习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忌后方。 第442节 他是一名极为骁勇善战的悍将,单体武力值很高,但基本不讲兵法,也不懂得战场物资调配什么的,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复杂的政治交际。 好在他作为陈蒨的年少好友,深受信任,陈蒨替他解决了所有暗流涌动的危机,确保他可以毫无掣肘地驰骋疆场。 真别说,吴明彻这种放手一搏的打法还真就取得了效果,势如破竹,连赢了好几场,就是文帝陛下每一次大捷之后都要给他收拾烂摊子,主打一个心累。 如果这样的君臣组合能一直进行下去,说不定能创造一把奇迹。 但陈蒨去世之后,吴明彻就倒了大霉。 他又一次北伐轻敌冒进,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帝王愿意放下手边之事,千里驰奔,赶过来救他了,所以他被北周生擒,关了数年后郁郁而终。 武庙众将有战死的,有病死的,有寿终正寝的,还有不幸死于己方暗箭伤人的。 而吴明彻,他创造了武庙当中一种全新的死法,那就是被敌人俘虏数年而死,谁人听了不为此掩面叹息。 小老虎想到这里,一巴掌盖在额头上,不禁为落选武庙的陈庆之、韦睿,还有北齐的兰陵王、段韶等几人感到心酸。 吴明彻到底为什么能混进武庙啊,难道就凭陈茜茜是帝王不能入武庙吗?! 二人交流间,策马奔过一处荒丘,天际忽然浮现出一线烟尘滚滚,地动山摇,似有行军队列正在向此地赶来。 辛弃疾倾听一会,发现声响颇为紊乱驳杂,似乎是大军正在驱赶流民,不觉面色微沉。 他与小老虎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眸中写着两个大字:“搞他!” 当即就找了一处隐蔽之所躲起来,布置好圈套,静待这队人马的到来。 …… 侯景称帝自立之后,建国号为汉(各位大汉先皇:朕直呼晦气),名义上是一国之主,实际上地位等同于城主。 梁朝的各位皇子们,也就是萧纲的兄弟,手中可都是掌握兵权的。 如果不是这群人在梁元帝的挑唆下忙于内斗,哪能被侯景捡了这个便宜,径直杀入建康城。 侯景确实占据了建康城,但也仅有建康和周围的三吴之地而已。 所以,他一面纵兵杀掠,扩充资产,一面派各个部下从建康城出发四面出击,开拓新地盘,很快就平定了广陵、吴郡、吴兴、会稽等各地。 还有一件要事,那就是安排部下侯子鉴搜捕逃蹿在外的梁朝皇室子弟,尽数诛戮,不可放过一人。 侯子鉴自然是洗劫第一,任务第二,抓住这个机会大肆横行劫掠。 没几天,人也抓了不少,不管是不是梁室后裔,凡是看上眼的一并虏掠而走,钱包也变得鼓鼓的,满载而归,准备打道回建康城。 不料就在经过吴兴的时候,异变突生。 刚走了数十步,就听见轰然一声炸响,脚下的土地猛然陷落。 随后更是嗖嗖的破空之声接连传出,本方不时有人惊慌叫着,莫名倒地而亡,刹那之间就已有几十个人死去! 侯子鉴部队本是一群强盗军痞,乌合之众,哪有什么军纪可言,一见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场景,吓得一溜烟做鸟兽状散。 辛弃疾和小老虎都躲在暗处,继续砰砰砰开.枪。 侯子鉴部队四望找不到敌人何在,唯有自己人在不断倒下,一瞬间魂飞魄散,还道是天神降下惩罚,顿时奔得愈发迅速,只恨爹娘没有给自己多生两条腿,快到只见残影。 只听又是轰地一声,早已埋在地下的炸药又又又一次爆炸出来,百余具尸体被炸入深坑中,一片血肉模糊。 “可惜时间太短,只能布置到如此了”,小老虎叹息道,“还是让好多人都跑了。” 爆炸声如此剧烈,即便他们这里都能感觉到地面在不断震荡,过了许久,等硝烟都散尽,才走过去查探情况。 “应该有一两个活口吧”,小老虎不是很确定地说。辛弃疾望了一眼远处因为侯子鉴部下被击杀后,重获自由,四散奔逃的百姓,摇头道:“侯军个个死有余辜。” 二人扒在坑边张望,见坑中尸体枕藉,俱是敌军,半晌找不到一个活人。 结果一抬头,却遇见了一个小孩子猝然睁大的惊恐眼眸。 “什么人?” 那孩子还保持着跳入坑中的姿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浑身俱是污糟泥灰,一张小脸也灰扑扑的,一看就是逃难的难民,而非侯子鉴的部下家眷。 站在坑里多危险啊,万一有残余的火药呢,小老虎眉头一皱,伸手将人拎过来,尽量放柔了神色:“没事了啊,别怕。” 辛弃疾也温声道:“你安全了。” 那孩子充满戒备,一直瞪大眼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大约是因为二人的气场都太过清正,相由心生,让人觉察不出任何恶意的缘故,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小声说:“我……我跳下来,是想从贼子身上拿走一些钱财,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辛弃疾一叹,戳戳小老虎,小老虎立刻从魔法锦囊里拿出了一盘点心。 孩子看到吃的,整个眼睛都在发光,小老虎见他一阵狼吞虎咽,不由嘀咕道:“说来这个点心的存量也不多了,之前被萧纲吃掉了好多……” 孩子忽然激动起来,一下子抬头盯着他,眸子亮得惊人。 “不行不行”,小老虎大惊,“你都吃了一盘了,不能再吃了,会坏肚子的——” 孩子还是死死地盯着他,辛弃疾看出一丝不对来:“你认识萧……梁简文帝?” 孩子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两人刚杀死侯景的部下,自己现在这个境地,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 于是小声说道:“我是建平郡王萧大球。” 辛弃疾:“……” 小老虎:“……” 他来了,他来了,萧大球他来了! 万朝应该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吧,有一种梦境忽然照进现实的感觉! 辛弃疾本想亲切地叫这孩子一声“大球”,但尝试几番,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得略去了称呼:“你既从都中流亡至此,可曾听闻外界是何情况?” 萧大球全家几乎都已被杀,眼中顿时燃烧起了仇恨的火焰,他年纪虽小,却也口齿伶俐,表义清晰,很快讲清楚了近来发生的大事。 辛弃疾若有所思。 眼下的情形算不上好,却也没有到特别棘手的地步。 首先是北方的局势,东魏、西魏都忙着篡权,尽快变成北齐、北周,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声自顾不暇。 侯景本为东魏丞相、渤海王高欢(即北齐追封太祖神武帝)部下,受其青眼,承蒙恩惠甚重,甚至一举晋升为司徒,升入帝国中枢。 高欢刚刚逝世,尸骨未寒,而他叛兵已起,准备弑杀世子高澄。 谁料高欢早防着他这一手,遗命让高澄任用慕容绍宗破敌,果然将侯景打成了丧家之犬,慌忙逃蹿。 侯景本想着投奔高家的老对头宇文泰,宇文泰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直截了当地让他滚,只好改为南下搞事。 话又说回来,萧梁王室的大聪明萧詧,跟萧大球同一辈份之人,为了获取自立的资本不惜向西魏投诚,宇文泰当然要派兵来助,将萧詧的对手梁元帝打得节节败退。 梁元帝无奈,只好也向西魏俯首称臣,表明顺服之意。 宇文泰一看还有这好事,岂有不应之理,管萧梁宗室如何打生打死,最后孤王坐山观虎斗,直接一举赢麻了。 一方面,萧梁宗室不惜引狼入室,荒唐得十分可笑,另一方面,宇文泰的地位也并非十分稳固。 如今的西魏是元钦为帝,虽然大权被宇文泰独断,仍有不少宗室耆老在试图反抗,闹出一茬又一茬的起义与暗杀。 按理说,北方出现裂缝,正是南方大举进兵,收复中原的大好时机,无奈萧梁这边全是漏洞,十个宇文泰摞在一起都比不上它破绽百出。 真正等到南方局势稳定下来,北方也随之稳定下来,陈茜茜再想进行北伐,其实只能是硬碰硬,而南方在这一点上又毫无胜算。 毕竟北方政权,魏——齐,还有魏——周的禅让,大抵都是和平演变,南方却经历了侯景之乱的洗劫,经济、疆域、民生都大大凋敝,基本是一个稳输的局面,不啻逆天而行。 好就好在他们现在就在吴兴城外,若能现在就找到陈茜茜,提前几年解决侯景之乱,同时让他发展起来,此消彼长之下,胜算确实不小。 小老虎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只是内心深处还有些许疑惑:“怎么元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哦,他想起来了,是冯梦龙最新出版的八卦小报! 小老虎颇为感叹地说:“据说元钦和宇文泰的女儿年少相识,互结情丝,始终一夫一妻不立后宫。最后宇文泰要毒杀元钦,将女儿提前带出来,但宇文皇后不肯,和元钦双手交握,就此殉情了呢。” “唉,这一段掺杂在改朝换代、国仇家恨之间的刻骨真情,真是一种吉光片羽啊。” 辛弃疾叹息道:“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二人交谈间,带着萧大球一道返回了吴兴城中,寻找陈蒨。 当他们到的时候,陈蒨已经怀着必死之心,决定去孤身行刺侯景,结束这场动乱,并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他让吴明彻南下去投奔起兵的陈霸先,顺便安排了自己的弟弟陈顼走另一条路逃亡,为了避人耳目期间,还特意安排了一阵疑兵,可谓煞费苦心。 陈顼泪眼汪汪,再三流连,最终一咬牙,翻身上马。 陈蒨犹不放心,还在叮嘱着他注意事项。 他只有这一个弟弟,一生所为可谓是好哥哥的典范,就连临终都不曾怀疑过他有二心,以幼子江山相托,哪能想到陈顼转头就叛乱篡权,实力上演了什么叫做毫无良心。 如此殷殷叮嘱,让陈顼神色很感动,也真让旁边二人都听得无语了。 辛弃疾:“……” 小老虎:“……” 咱就是说,你那个后来夺权篡位、割地赔款的弟弟留了有何用? 亲亲,这边建议您当场送弟弟去死呢! 【作者有话说】 茜茜:我好像那个大冤种 第169章 少年陈蒨一转头, 看见几个陌生人莫名出现在自家门前,神色平静,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份镇定难免让人高看一眼, 辛弃疾向他拱了拱手:“如今局势宜自为计,卿绝不可孤身入贼营。” 真要让陈茜茜像历史上那样被侯景关押好几年,黄花菜都凉了, 还谈什么逆天改命, 北伐光复中原。 陈蒨见他二人身后还跟着萧大球这一个小孩子,料想绝非侯景部下, 眉峰微蹙道:“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如今吴兴城中能战者不到五百,城池凋敝, 粮草短缺,已无一战之力。” 吴兴是他的故土,城中都是他的故旧和亲人。 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陪着自己玉石俱焚,而是将能送走的人都送走,提前张榜让百姓避开兵锋, 四散逃命, 而后自己一人去面见侯景。 之前兵乱的时候,他就自发组织民兵守卫过吴兴一段时间, 威望颇高, 故而百姓都听从他的主意,早已四散离去。 辛弃疾叹息一声:“百姓纵然此刻逃离,恐也难以幸免。” 第443节 陈蒨默然,一下握紧了手:“我岂能不知。” 百姓生存首先要面临的是食物问题。 江淮地区连年蝗灾, 粮食欠收, 加之兵燹摧烧, 生民四处流亡,土地无人耕种,自然也没有了食物来源。 就连很多三吴之地的富豪大族都成了饿殍,空怀金玉,坐而饿死,更不用说普通的底层流民了,情况惨烈到根本无法用言辞来描述。 侯景之祸,更比天灾严酷十倍。 为了形成威慑,每到一处就屠城掠地,主打一个“破城即屠,毋使饶赦,令天下知我威名”。 正因为如此,陈蒨才让吴兴百姓全都分批撤离,队伍越零散越好,不至于那么扎眼。 侯景军队优先劫掠屠杀高门大户,以及和集中在一起大队百姓。 分散开来逃命,总有一些人能活下来,否则留在城中,完全就是等死。 辛弃疾想到此处,微微沉吟,打算让小老虎到魔法锦囊里翻找一阵,看有没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忽见眼前寒芒一闪,一道冷光锐利如电,从陈蒨腕底飞出,裹挟着无尽的凉意迎面落下。 “你想干什么?”辛弃疾深感惊愕,手上动作却也不慢,下意识地打了回去。 陈蒨的武力值在这个时代的一众名帅悍将之中,不能说稳居头名,但保三争五却问题不大。 被他亲自打败、收服的萧摩诃,后来在吕梁之战,陈蒨为他阵前捧杯祝酒,他一饮而尽,十二骑冲入北周阵营,一举击退对方数千精兵。 按照这个标准来对比,陈蒨还是相当能打的。 二人就这么斗了一会,僵持不下,他忽然往后跃了一步,弃剑于地,衣袂翩然垂落,拱手行了一礼:“方才多有得罪,我观阁下身手矫健,又风骨清正,做事坦荡,何不与我一道入刺侯营,还世间以太平。” 辛弃疾:w(Д)w 他来就是为了劝说陈茜茜打消这个危险的主意,结果现在,陈茜茜还要拉他一起下水? 陈蒨见他不答,又扬眉道:“我绝非逞一时之血勇,而是自有一番考量。侯贼在建康城根基薄弱,部将四翼分散,百姓民怨沸腾,其麾下皆为乌合之众、投机之徒,并无根深蒂固愿效忠者,首恶一死,其部众必定树倒猢狲散,毫无顽抗心思。” 这件事,和从前的诸人刺董卓还不一样。 董卓身后有西凉军这一个利益相关、盘根错节的团队。 但侯景区区一个鲜卑羯胡,从寿阳初次起兵叛乱的时候,才不过区区八百人,纵然这两年扩张迅速,吸引过来的也都是一群杂毛,不可能为他效死力。 辛弃疾作海豹鼓掌状,表示少年你说得好有道理,顺便看似不经意地发出了致命一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此去根本见不到侯景本人,而是只能见到他的下属。” 陈蒨从容的神色缓缓消失:“啊,这……” “非但见不到,你甚至还要被关押好几年,多次险些被害死哦”,小老虎充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你在外面的名声很不错,侯景肯定会对你多加提防。” 陈蒨凝眉思索许久,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隐患。 他沉吟道:“既然如此,我收到线人的消息,侯贼有意在下月初三去钟山出猎,彼时戒备不甚森严,我们正好可以混入其中,行刺杀之事。” 辛弃疾扶额,咱能别再纠结这刺杀之事了吗。 “为今之计,理当倡义兵,兴义旗,举义帜,收拢流民为兵,传檄天下,告知万方,共讨逆贼,必可成一方主帅,直扑建康,再图后事。” 陈蒨听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不由汗颜,他自己都不敢如此信任自己:“我无兵马无钱粮,怎么养得起流民兵……” “小事情”,小老虎一拍手,到魔法锦囊里捣鼓了一阵,“我带来了一些有用之物——” 兰亭副本刚结束,本位面的参赛选手因为懒得拿东西,奖品都在锦囊里放着,这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小老虎抓起一块毛绒绒的jio,很快就顺着拽出了一只……奶白色的小狮子。 小狮子是之前一队来自非洲的使团运送到大明的,忽然被提溜出来,咬着自己的尾巴尖,一脸懵逼地转头看他,额头上的毛都炸飞了起来。 辛弃疾:“……” 陈蒨:“……” “意外,这是意外”,小老虎尬笑着将小狮子塞回去,又开始继续掏掏掏,忽然摸出了一杆唢呐。 他眼看自己又要翻车,不由分说,直接将唢呐递到了陈蒨手中:“送你的,这是一项非常优美的乐器!” 南朝时期,唢呐还未传入中原,且这唢呐通体以美玉制成,色泽温润,精雕细琢,一看便是一件气质非凡之物。 陈蒨好奇地看了一眼,欣然收下,表示自己对乐道小有研究,来日有机会给阁下吹奏一曲。 辛弃疾在一旁默默扶额,总感觉陈茜茜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从此画风不知要跑偏到什么地方去。 小老虎继续在口袋里摸索,然而,还不等他再掏出什么,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排山倒海般的喧嚣声,越来越近。 显是敌军已然打入吴兴城中,正在四处霍霍。 百姓大多都已撤离,仅有数十义兵被陈蒨安排藏在一处处空房子中,在进城的一路上沿途布置了一些珠宝珍物之类的,引诱叛军按照既定路线进城。 叛军们嗷嗷叫着,疯狂扑了上来。 小老虎看出远处有一个包围圈,等叛军进入圈套,就可以集中对他们进行轰杀,长舒一口气:“原来你早有准备啊。” 陈蒨摇头道:“这么点力量挡不住的。” 毕竟他本来的计划只是布一阵疑兵,重点还是放在了刺杀侯景身上,要不然一点抵抗都不做就进入敌营,未免也太可疑了。 现在的吴兴进城道路两旁都埋着一些稻草之类的易燃物,等叛军过来,通通把他们轰上天。 经过他的计算,这些爆.炸量最多只能留下三千名叛军,还不到敌人数目的一半。 “挡不住?” 小老虎惊讶,这回终于没再耽搁,直接掏出了大明配制版a.k.4.7,一人分了一个,又提着锦囊倒出一堆的火器、炸.药、火枪,“那现在呢,能挡住吗?” 陈蒨:“……” 他按照小老虎的指示,随意挑选了一个叛军中的幸运儿瞄准。 第一次歪得有点多,第二次正好擦着衣角飞过,第三次……不偏不倚击中对方眉心,子.弹洞穿而入,一簇飞血砰地溅起。 “真乃神器也”,他惊叹道,毫不迟疑地连续向着易燃物连开数枪。 小老虎嬉笑着架起炮台,配合他一通狂轰滥炸,下方城门紧闭,顿时陷入了一片冲天的火海。 烈火一连烧了数个时辰才消失,这一批叛军早已被尽数烧焦,不成人形。 幸好百姓们全部离开,并未发生无关人员伤亡,陈蒨指挥一群属下将叛军身上的财物尽数清剿一遍,以此作为资源,修筑吴兴城。 …… 侯景听闻在吴兴吃了如此大亏,自是勃然大怒,加派兵力大军压城,又从广陵等地合攻侵逼。 不料陈蒨早有准备,一面修缮城垣,深浚沟壑,又在城外筑起一道木城作为防御工事。 其用兵之法更是变化多端,一会儿刻意示敌以弱,一会儿排兵布阵故作重兵,各种心理战术轮番上,侯景的进攻来了一批又一批,统统是过来送人头。 趁对方攻势稍歇,陈蒨一面作进攻鼓势,让敌军不敢靠近,一面暗中收编四处流民入吴兴,用小老虎拿出来的军阵训练法来进行练兵(大明上次砸金蛋得到的东西)。 如此终于聚拢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兵,初具规模,战斗力也提升得十分可观。 练兵的成功与否当然要通过沙场的冲锋陷阵来检验,于是,就在一个深夜,陈蒨率军乘船越过太湖,夜袭毗邻的义兴郡。 义兴城高险峻,难以强攻,入城的水口设了一座堤堰堵塞,不令舟楫所通。 陈蒨令死士潜游至近前凿堤,舟船荡至近前,独自高擎旌旗,擂鼓督战,鼓到激越处将槌一掷,拔剑长啸,第一个攀上了云梯。 众人感激他一片仁心,在纷乱鼎沸中容纳流民,铭感五内,无不蚁进随上,尽皆效死。 这一战并未持续太久,就已大获全胜。 义兴的叛军首领在昏睡中悠悠醒转,待要披甲上阵,早被他一骑绝尘突入府中,迎头斩下,变作了刀下鬼。 天幕前的观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深深被这支军队的战力给震撼到了。 如此所向披靡,压根就不像流民军团啊! 辛弃疾甚至都在思考,自己要不要从小老虎那里搞一份练兵法过来,应该能获得一个友情价的吧。 “不用担心,宋祖陛下已经和我们陛下做过交易了喔”,小老虎眨眨眼,直接把卷轴丢给了他,“你拿去用吧。” 辛弃疾直觉小伙伴在给自己挖坑,小老虎大呼委屈:“我没有,我只是让你提前熟悉一下练兵法,上次交换复活卡的时候,你们都答应了要到大明率军助战一次的。” 辛弃疾一怔,想起确有此事,抬手戳了戳小老虎:“你们这么快就有动兵计划了?” 小老虎托腮道:“三路齐进,先打阿姆斯特丹、莱顿和乌德勒支,反正陛下说了,此次出征一战灭国毫不留情。” 辛弃疾给倒霉的荷兰帝国默哀了一秒,伤心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了。 惨啊,实在是太惨了,嘿嘿。 数日后,被召回来的吴明彻赶到了吴兴,镇守此地,辛弃疾再三耳提面命,让他不要胡乱出击,莽撞行事,就将他丢在后方,自行赶往义兴。 大军正在满城庆贺他们的第一场胜利,欢声雷动。 辛弃疾凝眸看了半晌,转头问陈蒨:“如此强军,应当拥有一个名字,未来定能成为一桩美谈。” 二人并肩立在城垣上,这本该是温润迷离的江南烟雨地,却极目山川千里,唯有芦花萧瑟,怅云暮天,烽火照零落。 寥空无雁飞,浩荡长风吹动铁甲与弓刀,猎猎飞扬作响,茫茫秋光如水云般洇染在夕阳边。 陈蒨的声音沉静地响起:“就叫「明夷」如何。” 辛弃疾微感讶然:“你可要想好了。” 「明夷」,是周文王被商纣王囚困之时,所推算出的易经卦象,所谓王者失路,龙困浅滩。 明夷这一卦,可以拆解为「内文明而外柔顺,内难而能正其志」,是帝王之卦。 数年前,萧纲作为被侯景胁迫的傀儡皇帝登基,本想用「明夷」作为年号,因恐被贼察觉其志向,索性改为了「大宝」——又一个「大」字辈的存在。 多亏是年号,不用姓萧,否则萧大球又要多出一个大宝弟弟。 陈蒨取「明夷」这两个字,或许旁人还会理解为他是在为萧纲复仇,毕竟他父亲陈道谭从前是萧纲旧部。 但辛弃疾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陈蒨只是在表明一种决心,从前萧纲没能做到的事,梁武帝、还有其他所有南方皇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最终将会在他的手中实现,虽死而后已。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一条通天坦途,而是十死无生的征路。” 陈蒨淡声道:“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攀登最为险峻的陡峭绝巅,从低谷微末走至高峰。” “比如你我?” “比如你我。” 说到此处,他眉目间泛起了一丝梅溪落雪般的叹息之意,迎着凛冽的秋风说:“又是一年鲈鱼烩最鲜美之时。愿多年之后,战乱已平,你我还能归来此地,举杯共饮。” 第444节 辛弃疾静静说好。 又道,“十年为期,世间必定重回清平。” 李来亨远远地瞧见二人在嘀嘀咕咕,顿时感觉朋友们背着自己有小秘密了,十分不高兴地走过来问:“啥明夷不明夷的,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奶白色小狮子在他袍角边打着转,时不时翻滚两下。 陈蒨见他这样,颇感好笑,随手递了一块点心给他的小狮子。 李来亨果然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大声夸耀起小狮子多么可爱,将明夷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 随着明夷军发展得初具规模,想要进一步扩张,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无比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资源匮乏。 缺粮草,缺盔甲,缺战马与刀剑,什么都缺,毕竟小老虎的魔法锦囊空间十分有限,不可能将这些东西都带过来。 辛弃疾倒是有一粒从兰亭副本中抽奖得到的神奇种子,直接种在了吴兴城,开始大批量生产粮食。 但除此之外,别的还是样样都缺,最缺的是人才,和北方两国对比起来,这局势更是惨不忍睹。 西魏现在不仅有强大的国力,还有三个巅峰期的武庙,于谨,宇文宪,以及大佬中的大佬韦孝宽。 是的,韦孝宽他不仅活着,而且还会活很久,活蹦乱跳地成为各个国家的噩梦,处处重拳出击,一直蹦跶到了杨坚时期。 东魏——现在刚建国,已经改成了北齐了——有着同样强大的国力。 还有两个巅峰期的武庙,以及两个不幸落选武庙,但实力却远远超出的大佬。 未来的落雕都督斛律光,兰陵王的好朋友。 慕容绍宗,侯景在北方作乱的时候直接被慕容绍宗打成了死狗,不得已,只好如丧家之犬般逃蹿到了南方。 未来的太师段韶。 斛律光他爹斛律金,北齐老一辈中绝对的战神。 日后的金庸城一战,就是北齐三杰,兰陵王统帅中军,段韶统帅左军,斛律光统帅右军,三军齐进,遂成邙山大捷。 至于兰陵王本人…… 现在暂时没法出场,因为他还是一个和萧大球同龄的崽。 不过就算他不上,北方的阵容看起来已经足够吓人了,加起来七个武庙战力,实属噩梦中的噩梦。 反观南方,虽然名义上有两个武庙,但一个是水王吴明彻,还有一个王僧辩,又是老陈家人的死敌。 陈霸先为了图谋开国,使用种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搞死了老战友王僧辩。 王僧辩的儿子听了就很气啊,满眼血泪,誓要复仇。 后来蛰伏了数十年,终于等到了隋文帝灭陈的那一天,召集了他爹的一千多名老部下,冲入陈霸先陵墓中,将其尸骨取出来,挫骨扬灰,兑水喝了! 没错,一千多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齐杀进墓中,只为将陈霸先的骨灰喝下肚。 这么多的人,隔了这么多年仍旧念念不忘报复回去,他们的这份恨意,当真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虽然现在此事尚未发生,但王僧辩作为梁元帝的死忠,天生就跟他们是敌对阵营,完全不可争取的那一种。 小老虎听到这里,也不禁犯了愁,这么一看,本方获胜的希望很渺茫啊。 他感叹道:“要是韦睿还活着就好了。” 辛弃疾无语,韦睿在钟离之战把北魏打成了死狗,他还活着的话,再借给侯景十个胆子也不敢入侵江南啊。 小老虎小声嘀咕:“不如我们调转阵营,去帮北齐吧,反正高家也是汉人。最后只要打退胡虏,让汉人能够一统江山就行了,是南人还是北人问题不大。” 虽说北齐皇室全员精神病,但他们家歹竹出好笋,怎么说都还剩了一根独苗苗兰陵王嘛。 本方可以发动政变,扶持少年版,不对,幼年版的兰陵王登基,这样武庙们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小老虎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可操作性很强,转头使劲瞅着小伙伴,眼睛亮闪闪的:“不然就让兰陵王当天子吧,我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辛弃疾:??? 我刀都拔出来了. jpg 小老虎的思路过于清奇,问题太多,一时竟让他不知从何批判起,只得缓缓道:“兰陵王——不对,他现在还没封王,高肃今年十一岁。乱世最忌的就是幼年天子,主少国疑,何况是北齐这样的新建政权……” 他是嫌国家灭亡得不够快吗?! 哎,小老虎眨眨眼,好像有道理。 “可是”,小老虎举起一只手反驳说,“虽然主少,却未必国疑,北齐三杰的其他两杰段韶、斛律光不都在那里吗,他们和兰陵王的关系那么好,一定会支持兰陵王登基,坐稳这个江山的。” 辛弃疾:“……” 在这一瞬间,他简直想把小老虎的脑瓜子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他叹气道:“段韶是高欢的托孤重臣,斛律光一门位高权重,自己又是落雕都督。他二人皆比兰陵王年长二十岁有余,声望名誉初时皆有过之,你猜他们最后为什么会并称三杰,而且以兰陵王为首?” “这个我知道”,小老虎大声说,“因为兰陵王英姿焕发,战绩辉耀,彻底征服了段韶和斛律光!” 哦豁,小老虎陡然醒悟过来。 十一岁的兰陵王并没有这些战绩,北齐三杰里的其他两个,大约也只会将其当成路人。 “这可怎么办呀”,他犯愁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凡是称为三杰的,里面必定有一个人的地位比较危险。” 辛弃疾觉得他好像在内涵岳飞,但又抓不到证据。 二人在此商量一阵,不得要领,最终还是决定先让陈蒨出去活动。 陈茜茜已经是一名成熟的优秀帝王预备役了,应该学会自己拉赞助! 这世上,既然存在着一种美人,叫做“荆钗布裙不掩人间绝色”。 自然也存在着一种风度,叫做“此子虽身在寒微但骨骼清奇,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业。” 前有桓温不到一岁被温峤惊叹“真英物也”,苻坚三岁被他爷爷惊呼“王气在此,骨相不恒”,高欢十八岁在城头站岗,被当地世族贵女一眼相中,赠送大笔嫁妆作为起兵之资。 这几位,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靠脸吃饭了(大雾)。 辛弃疾拿出自己的传送门,端详着陈蒨的眉眼半晌:“既然他们可以,你应该也可以吧……” 单论长相的话,茜茜怎么说也是史书盖章认定的“美仪容”、“端庄方雅”,这一看就是帝王之姿、天日之表啊。 陈蒨:面无表情. jpg 一时不知该不该感到荣幸。 “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就可以抵达任意地方”,小老虎大声鼓励他,“快去把你的跟班小弟萧摩诃带回来!” 陈茜茜只需要将萧摩诃调.教一番,就能得到一名大将,十二骑兵破吕梁超强的! 萧摩诃惨就惨在自己的明君去世太早,最后摊上倒霉的陈后主,自己在前方征战,妻子在后方被陈后主强行掳入宫廷侍寝,这事搁谁身上能遭得住啊。 最后还因此被罢了兵权,只能眼睁睁看着隋人打过长江。 “侯安都也不错”,辛弃疾提议道,“虽然没有萧摩诃能打,但好在一片忠心,勉强够用了。” 陈蒨听二人接连说了一大通,深觉头痛,站在传送门前默念半晌,让传送门自行抉择,将他送到一个此刻最能够拉到赞助的地方去。 流光一闪,门开了,对面是……江陵,梁元帝的首都,不偏不倚地落在宫中。 此刻,梁元帝萧绎正在会见宇文泰派来的西魏使臣,准备将襄阳城献出去,换取来自西魏的军力支持。 这个支持倒不是为了对付侯景,而是为了杀死其他割据的萧家势力。 如此同室操戈、引狼入室的操作,顺手就是一个割地赔款,赵宋人见了直呼内行啊。 襄阳之地何等至关紧要,在南宋时,从襄阳的陷落到整个南宋的灭亡只经历了区区六年。 何况此时南方的局势比那时还要恶劣若干倍,江陵也在随后被梁元帝搞丢,整个三吴之地、上游襄州全是一片残破,西魏甚至已经打到了广陵,和建康只有一水之隔,大军朝发夕至。 就这般绝境,陈蒨还能一通操作,帮陈朝强行续命三十多年,只能说他老陈家有此一帝坐镇,祖上实在是烧了高香。 此刻,梁元帝神色恭敬地和西魏使臣说着话,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过分要求,都是诺诺应下。 陈蒨到来的时候,他正在大声表明决心:“回去转告宇文丞相,让他放心,只要他出兵帮朕剿灭萧纪,那襄阳之地朕必拱手相让,绝不含糊——” 陈蒨眉头一皱,眸中倏然流露出了深深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茜茜:今天也是想杀人的一天,梁元帝又在给我未来的统治挖坑了! 最近生病休养中,所以更新都是啥时候有精神了就写一点,写满一章就更(挠头),可能比较不定时 第170章 辛弃疾与小老虎二人面面相觑一阵, 要命,怎么陈茜茜开局就进了敌人大本营啦,这把还能救回来吗。 小老虎两眼发直, 喃喃道:“此一幕看着有些眼熟啊。” “能不眼熟么”,辛弃疾伸手按着传送门的一侧,以免它忽然合上, “你自己在崖山的时候也是开局混进了敌军阵营中。” 小老虎想起当时的混乱景象, 嘴巴微微一撇:“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起过去看看?” 他忽然兴奋起来, 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正好攘袂奋起, 一鼓作气将梁元帝杀了,竖起陈国旗帜, 开创大业第一步!” 辛弃疾:“……”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老虎的脑海中只有一种作战策略,那就是直接莽上,一波横冲直撞。 “我们现在只有两座城池”,他扶额道, “如此敌我悬殊, 势如山倾,你觉得直接撕破脸开打, 有胜算吗。” “啊这”, 小老虎持续进行着嘴硬输出,“历史前贤浩瀚如星,谁说就不能以一师一旅成就开国大业……” 辛弃疾沉吟道:“如此说来,开局一座城登基的皇帝倒也不是没有。” 小老虎一听有门, 顿时喜上眉梢:“是谁是谁?” 辛弃疾告诉他:“是君士坦丁堡堡主。” 小老虎:“……” 喂, 亡国之君就不用拿出来说了吧。 他陡然想起自己的罗马史作业还没做, 刚打算从小伙伴那里借鉴一下,目光往视频对面一扫,发现自家陛下正单手支颐,衣袂垂落,似笑非笑地抬眸望着他。 第445节 呜呜,小老虎蔫了,感觉一大波罚抄正在对自己招手。 视频那头,郑成功与刘裕正在审讯梁武帝。 梁武帝被他二人看得心头一阵发毛,只得举手告饶道:“朕真的预估不出梁元帝的下一步动向和兵力安排,你们别看朕。” 谢脁见状也有样学样,戳了戳一旁的萧统:“太子殿下,你要有什么思路就赶紧说出来,咱们得帮帮幼安和小老虎。” 萧统:“……” 天地良心,他上哪儿知道去,本位面的梁元帝压根就没有出生好么,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出生了。 “就知道萧阿练靠不住”,刘裕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不若你现在替你未来的儿子写封禅位诏书,直接给幼安送去?” 梁武帝有点生气,但想到自己身在人家的地盘上,还真不好说什么。 辛弃疾回想着近来看到的情报,沉思道:“梁元帝的实力非常弱小,军力十万,地盘仅占剧江陵至建康一带,登记在册的百姓统共只有三万户。” 其中固然存在大量隐匿不报的流民,但就算仅登记了十分之一,这个数额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微弱。 小老虎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见他一脸“打架了打架了”的兴高采烈之色,辛弃疾无奈道:“梁元帝就算再菜,实力也比现在的本方强些。何况萧梁宗室的割据势力众多,蜀地有萧纪,岭南有萧勃,北方有萧詧……” 梁朝灭亡数十年后,还有萧铣复国,梁朝遗脉一呼百应,所谓“江陵故老怜萧铣”。 何况现在,梁武帝才离开了二三年。 整个江南地区的民心依旧在梁,他们反感的是侯景,热切期盼王师的到来能够拯救生民于水火。 小老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难不成就这样放过梁元帝?” “怎么可能”,辛弃疾早就给梁元帝这厮安排得明明白白,“只不过,现在这个时机我们就算要搞事情也不能自立,只能打着梁室的旗号,迂回行事。” 嗯?小老虎一下子支楞了起来:“怎么个迂回法?” 辛弃疾缓缓说:“上次不是把萧大球带回来了吗,我看他就挺合适当招牌的。萧纲的孩子就剩他一个,这不比什么梁元帝之类的乱臣贼子、僭越之徒,更具备登基的正统性?” 到时候,让萧大球披头缟发,来个正面对质,血泪控诉,痛斥梁元帝害死先皇,根本不当人,梁元帝手下的一群浩浩荡荡乌合之众焉能再起丝毫斗志? 萧大球只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给自己的父皇和祖父讨个公道罢了。 江陵是富庶重地,资源众多,将梁元帝收拾干净之后,起兵的基本物资供应就算是有了。 届时陈蒨再以犁庭扫穴之势,雷霆万钧诛灭侯景,平定动乱,拥立萧大球登基,以盖世声威北击西魏,南吞诸王。 等时机到了,再来一套标准的功高不赏加九锡换新天三赐三让开国登基的操作,简直如同行云流水般丝滑。 禅让这种东西,真是魏晋南北朝无比优秀的传统美德啊! 视频那头的萧纲:一时不知该不该感动. jpg 谢谢你,我的朋友,居然还记得我,虽然只是个工具人。 “可怜的萧大球,我已经看见了他未来的结局”,小老虎由衷感叹道,怕不是要被做成六味地黄丸。 他复又有些担忧地问,“可是,萧大球能同意禅让这种事吗?” “他同不同意并不重要”,辛弃疾神色淡定地说,“真到那个时候,很快就会出现一只会说话的狐狸,夜半点亮篝火大叫——” 小老虎惊奇地问:“叫什么?” 辛弃疾告诉他:“大陈兴,陈蒨王。” 小老虎噗地一声喷出来,很快学会了举一反三:“是不是还会出现一颗星辰,无比懂事地准时划过天际,自己把自己烧得红彤彤的,表明「君主无德,荧惑守心,天下将乱」?” 辛弃疾点点头:“正是如此。” 小老虎又道:“是不是街头巷尾还会忽然出现一群小孩唱着童谣,什么王者当兴啦,什么五德运终啦,旋律悠扬,朗朗上口,很快就家喻户晓,人人都会唱!” 辛弃疾赞许地说:“看来你已经悟了。” 小老虎超级自信地说:“我猜还有一些人吃东西吃的好好的,忽然从鱼肚子里吃出了什么帛书卷轴,上面写着大陈天命之类的字样,甚至还会天降陨石呢!” 辛弃疾颔首:“没错。” 小老虎又道:“是不是还有一群文官每日朝堂上书,哭天抢地,称我陈王劳苦功高,重造社稷,请陛下给他加九锡,冕十旒,邑万户,筑高台!” 辛弃疾说:“正是。” 小老虎觉得自己满脑子都闪烁着智慧的灵光,大声道:“是不是还有一群武将聚在一起大声开会,见到正主去了,却又作鸟兽状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陈茜茜忽然被邀请过来,喝得酩酊大醉,伏案沉睡,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身上忽然多了点黄澄澄的谋朝篡位东西!” “啥谋朝篡位啊”,辛弃疾摆手道,“这叫天冷了,给陛下添一件衣服。” 天幕前的观众:“……” 多损呐,你俩算是把改朝换代的套路全玩明白了! 小老虎嘿嘿一笑,满脸都写着搞事:“快走吧!” “慢着”,辛弃疾叫住他,在他的魔法锦囊里翻找了一阵,选出了几件合适的道具,“我们应该给梁元帝找一种比较高端的死法。” 小老虎不知道什么叫做高端死法,他只知道一件事,梁元帝要倒大霉了。 他迫不及待准备冲出去,又被辛弃疾拉回来:“开始行动之前,得先把江陵藏书带走,以免被殃及。” 对哦,小老虎一怔,江陵有好几十万卷的藏书呢,其中很多都是孤本珍籍,价值不可估量,后来全被梁元帝一把火烧了:“是得抢救一下,可我的锦囊放不下这么多书。”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眼看时间紧急,传送门不停地闪烁着光芒,已然快要闭合,辛弃疾也只得尝试一种最笨的方法:“只能将传送门开到江陵宫中的藏书楼,手动进行搬运了。” 小老虎不敢想象,搬运完了数十万卷书之后的他,究竟有多么凄惨,就算是牛马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小老虎面无人色,使劲往后退:“不妥不妥——” 好在这时,视频那头的刘裕将一份文献传给了他们二人:“宋宫中的藏书目录都在此间,你二人对照江陵藏书,挑拣宋宫没有的补充过来便是。” 谢脁低眉一阵奋笔疾书,很快也完成了一份名单,上面列了小几千种补充的书名:“这是南齐藏书我能背上的部分,和之前的目录没有重复,以后直接默写出来添上,你们就不用再拿了。” 小老虎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小月亮的眸光简直宛如神迹:“这么多书你全能背上?!” 不是吧,他今年才十六啊,要不要这么离谱。 小月亮眨了眨眼,眸底清澈若琉璃,融了一点浅水盈盈的温软笑意:“当然,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萧统也写出了一张长长的书单,“这是梁宫藏书之外我能记得的一部分书,你就不用带了。” “我也能背上一些”,很快又多出了一张书单,来自萧纲。 小老虎目瞪口呆。 每时每刻都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jpg 小老虎扭头去看辛弃疾,试图获得一丝微弱的安慰:“幼安,你也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辛弃疾:“……” 他该如何委婉地告诉小老虎,自己虽然没尝试过默写全本书籍,但闲来无事就背几本书乐呵乐呵,怎么说也能背上千百本了吧。 “你不要说话了,我都明白”,小老虎大受打击地往后退了两步。 “人都有特长”,辛弃疾决定安慰一下小伙伴,“你虽然不擅长背书,但你擅长杀人,等会去杀几百个贼人助助兴!” 小老虎一下兴奋起来,握紧了火.枪:“好耶好耶!” 视频那头,郑成功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全是天才少年,再看看自家这个眼里散发着清澈而愚蠢光芒的小老虎,抬手抚了抚眉心,深觉没眼看。 …… 这扇传送门存在着人数限制,一次仅能允许五百人通过。 辛弃疾点齐明夷军精锐四百九十七名,又带上了萧大球,预备出发,又唤来吴明彻在这一方接应。 吴明彻素来不爱读书,仗着一身武力,击剑任侠,经常散尽家财接济贫民。 他闻言大惑不解:“这些书非但难以保存,带回来还要派人守着防止流散,如此费尽周折有何用处?” 这等不读书之人,辛弃疾也不指望能三言两语同他掰扯明白,直截了当地说:“是子华所需,你勿拂他期许。” 吴明彻恍然大悟,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一定温柔对待每一本书,给它们找到温暖的家园。” 他作为陈蒨的发小兼跟班,从幼年时期起,就主打一个陈倩说什么都是对的,对方需要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帮忙得到。 辛弃疾:“……倒也不用太温暖。数日之内,吴郡方向必有敌来,任他如何挑衅,你只管拒战不出。” 他见吴明彻一脸懵然,仿佛脑子的运转又跟不上了,不禁暗暗头痛,多叮嘱了他几句“你就守在此地,不要轻举妄动。” 好歹也是个武庙战神,虽说水了点,只要别一心出去送,守城方面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吴明彻点头应下,似是真的听进去了,辛弃疾微感放心,又道:“倘遇上什么情况你就去看沈君理,他不动兵,你也莫要动。” 沈君理是吴兴沈氏如今的家主,也是陈蒨最早的追随者之一。 此人的军事才能不是很高,但胜在为人妥帖,行事持重可靠,是个品行端方、堪托大事之人。 他还有个意中人,是陈蒨的姐姐,未来的会稽穆公主了。 这位公主死得很早,只遗一个幼女,就是后来的观音皇后沈婺华。 “所以说”,小老虎听到这里,一脸若有所思,“沈婺华既是陈茜茜的外甥女,而且还是沈妙容皇后的侄女,可谓亲上加亲……糟糕,沈妙容人呢,她在哪?” 辛弃疾:“……” 对啊,好问题,沈妙容人在何处? “我们别是折腾一通,直接给人家的红线扯断了吧”,小老虎感觉自己要完。 换做别的cp他还没这么慌,但吃人嘴短,他在原位面吃过沈妙容制作的鲈鱼烩,甚至吃完了还打包一份带走,直接把自己吃成了帝后二人的cp粉。 “莫慌”,辛弃疾眼见时间实在不能再耽搁,只得伸手将小老虎一扯,进了传送门,“天南海北,有情人自会相遇。” …… 传送门的另一头。 江陵的藏书楼,雕梁画栋,飞檐入云,一眼望去森丽俨然,修建之初就颇费了一番心力。 梁元帝自诩博览群书,冠绝当世,在湘东藩地时自号“金楼子”,如今来到江陵称帝,索性将自己的藏书楼称为金楼,以示独尊之意。 这里的藏书统共有数十万卷之多,远迈前朝,在整个中古时代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然而问题来了,梁元帝一个早年不受瞩目的皇子,现在的草台班子皇帝,这么多藏书是怎么收集到的呢。 答曰,基本靠抢。 第446节 梁朝一代藏书之风盛行,沈约家中、梁武帝宫中、萧统的东宫、萧纲的府中,还有朝野的各种士女家族,全都有藏书若干,卷帙浩繁,渺如烟海。 这里边,除了大量藏书被侯景焚毁,另有一小部分沈家的藏书被沈约的孙女沈满愿在战乱中带走避祸之外,其他全部被梁元帝拿走。 为了得到别人的藏书,他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通过鸩毒杀人,除掉了刘之遴,一波血赚藏书五千。 比如发动内战,动兵击杀了尚书仆射张缵,又赢回了藏书两万。 再比如堂叔萧劢,灵堂上直接杀进门抢书,那边尸骨未寒还在做法事,这边直接压上开始哄抢,一秒都不带耽搁的,又喜提藏书三万。 如此横行劫掠,大肆抢夺,自然是很快就将藏书聚集到了一个无比庞大的数目。 从数量上来说,梁朝之前纪元所有书籍的三分之二都汇聚在了此处。从质量上来说,堪称空前绝后,汇聚民族文脉与智慧结晶。 况且梁朝时期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部都是手工撰写,许多书一旦写出来,就是真真正正的孤本,一经焚毁,永不能再找回。 辛弃疾减去宋祖陛下和小月亮等人提供的书单,对照现有藏书,发现一共还需要带走四万五千册图书,当即就指挥明夷军在藏书楼中搬运了起来。 堆积成山的书籍被尽数塞进了集装箱,然后通过一个简易的传送装置送到传送门的对面。 尽管这个流程已经被精简到了最快,明夷军也都是被军阵训练法进行过特殊加持的特级人才,但还是耗费了许多的时间。 小老虎双手合十,祈祷道:“希望茜茜可以撑住吧……” 他留在这里看守,辛弃疾拿着一样特殊道具,带着萧大球进入了江陵正殿。 为了增强效果,还特意换了身衣服,主打让梁元帝不得好死。 “等等,以防万一,我们先对个台词。” …… 陈蒨到来的时候,恰好落在了正殿正中。 通常而言,世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颜控属性,如果看见一位“美仪容”、“姿貌俊逸”的美少年出现在面前,总会增加一星半点的印象分。 这种事,即便是恶贼如侯景都不例外。 他攻入梁宫之时,本想当面折辱萧纲,结果后来看见萧纲身着太子衣冠,手握玉如意,端然静坐在殿前,眉目冷冽,不怒自威,登时吓得跪地叩首,冷汗涔涔而下。 结果后来出宫之后,侯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愈发恼羞成怒,不敢再当面见萧纲,索性派人将宫殿围困了起来,直到其身死之时。 但梁元帝不一样,梁元帝是天生的变态。 他生来就有一只眼是眇目,所以分外仇恨其他仪表堂堂,双目完好之人,尤其是各种美男子。 在他登基之后,时人讥笑称曰:“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梁元帝)一目,宁为赤县所归!” 此话当真锐利如刀剑匕首,虽说坏皇帝都是相似的,好皇帝则各有各的不同,但还真没有哪位瞎了一只眼能当明君的。 暴君倒是出了不少,比如前秦的苻生,堪称是古今难寻敌手的一个昏庸无道之君,滥杀无辜、杀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其杀戮的程度,满朝文武尽皆残疾。 后来还是苻坚忍无可忍,直接反了他,送他升天,才总算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国祚。 不管怎么说,帝王是一国形象的象征,天日之表。 就算不是多么惊艳的长相,怎么也不能过于寒碜,甚至让人一看就觉得心里犯嘀咕吧,如此这般,朝堂公卿的凝聚力何在。 梁元帝不仅瞎了一只眼,而且还长得丑,本就不富裕的颜值愈发雪上加霜,为此没少滥行杀戮,凡是敢议论他外貌的人通通要倒大霉。 一时间,藩地境内,哀鸿遍野。 此刻,梁元帝看见陈蒨的脸,登时勃然大怒,甚至还未等他说一个字,就立刻叫人将他拖出去。 陈蒨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这段时日已经将火.器运用学习得十分纯熟了,瞄准时亦十分精妙。 梁元帝距离他这么近,直接来一波斩首行动还是有九成把握的,至于杀完人之后怎么办?这不是有传送门原路返回么。 陈蒨这样想着,一回头,忽然发现小老虎和辛弃疾因为忙着搬书,已经将传送门挪到了别的地方。 原地空空如也,仅剩殿内的一个花瓶摆放在原地。 面对他如此锐利的视线,花瓶里的一朵花颤颤巍巍地垂下,叶子还小幅度地抖了抖,似是感到了一股凛然寒意袭来。 陈蒨:??? 救命啊,天底下还有比他那两个队友更不靠谱的存在吗?! 陈蒨无可奈何,只得自认倒霉,一面心念如电转,飞速得出了自己唯一可行的脱身路线。 梁宫侍卫在梁元帝的发号施令下,一波泉涌上来。 就见陈蒨衣袂一振,若一道飘摇的白鹤掠过半空,挥手从袖中抖落一阵烟雾,袅袅如云,一面借着烟雾的掩饰飞身上前,剑起光寒,抵住了那名西魏使臣的脖颈:“都别动。” 无端遭难的西魏使臣:“……” 谁懂啊,在桌前好好坐着,忽然就祸从天降。 眼看梁元帝还在迟疑,他立刻高声叫道:“你们都别动,立刻松开剑!” 梁宫侍卫面面相觑一阵,倒真被他一嗓子镇住,先后放下了武器。 陈蒨冷眼旁观,望见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 梁元帝这皇帝当得确实失败,随意来一个外人都可以在他的禁宫中指挥亲卫,耀武扬威,难怪后来要亡国。 使臣努力作出镇定状,语气沉着地回头劝陈蒨:“阁下我看你携剑入宫,刺杀梁帝,想必和他有一段冤仇。阁下何不随我归魏,我父宇文护乃大魏中山公——” 说到这里,陈蒨因为惊讶,剑锋忽然震了一下。 宇文训顿时被吓破了功,惊呼道:“阁下有话好说!我父位高权重,你向他索要多少钱财都使得,切莫一时行错而招致无穷祸患!” 陈蒨之所以惊讶,也不过是想到之前听辛弃疾谈起未来的北方局势,宇文护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宇文护现在是中山公,等西魏的宇文泰一死,北周建国,他就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托孤大臣,笼罩在小皇帝们头顶上挥之不去的黑云与梦魇。 北周武帝宇文邕蛰伏十余年,才终于将宇文护及其党羽一举扳倒,收拢权力,开始了亲政大业。 宇文训又是宇文护的长子……这个身份利用得当的话,大有可为啊。 陈蒨心中转过了许多念头,现实中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霎,他横剑挟持着宇文训,穿行过殿堂,一路退至门外,每走一步,包围在外的侍卫们也随之后退一步。 梁元帝一身黑袍,面色阴沉,紧随其后,在心底发誓等会一定不能让陈蒨死得太痛快。 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氛围中,陈蒨与梁宫众人在殿前的一块空地上对峙,气场如同凝固的冰块,即将轰然爆开。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号叫:“萧绎无耻老贼!你害我父皇,弑我皇祖,灭我叔嫂,杀我群季,有何面目以梁帝自居!” 这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脸上。 梁元帝瞬间跳脚,暴跳如雷:“是谁在此大放厥词,污蔑于朕,速将他抓来,先割去舌头,再乱刀砍死!” 此刻,就连剑架在脖子上的宇文训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啥污蔑啊,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没点数吗。 “不用你抓,他已然来了。” 辛弃疾声音淡漠地说,冷冽的万里长风吹起衣衫,一片素白如雪。 他伸手牵着小朋友萧大球,徐徐走来。 二人俱是全身缟素,仿佛在给死者披麻戴孝,身后还跟着一列同样白布遮发,素衣白衫的扶棺人,各自护持着一方棺材。 “汝又是何人?”梁元帝声音冷厉如刀,对方的颜值又一次在他的雷区疯狂蹦哒。 “替天行道之人”,辛弃疾冷冷道。 陈蒨虽不知队友有何图谋,却心有灵犀般,在第一时间进行了配合。 他收紧了手中剑,压低声音警告宇文训:“让梁宫侍卫都不要动。” 宇文训无可奈何,只得再喊一声:“都别动啊,回到原地。” 果然,先前因为梁元帝命令而动起来,准备将辛弃疾二人抓起来的侍卫们,现在又迟疑了一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将梁元帝气了个倒仰。 但他也不能和西魏使臣翻脸,还是得陪笑,宇文训要是真死在这里,他也可以收拾收拾等死了。 辛弃疾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无视了那些林立森然,对准了他的刀剑,终于来到了最中心,伸手一推萧大球:“去吧。” 快说出你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吧。 他之前已经监督萧大球背了几十遍,就连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都给他尽数规定好了,这回应该问题不大。 辛弃疾一低头,发现小朋友面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角不放,只得叹息一声,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去吧,我看着你。” 萧大球被他这般一拍,肩上似乎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暖意,终于像是获得了某些足够鼓舞人心的力量,深吸一口气,一步迈出。 他神色悲愤,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哀伤,蓦然指天大喊道:“你这恶贼,手上沾满了至亲之人与天下万民的血债,如何配成为天子!” 梁武帝满腔怒火轰然爆发:“你放肆——” 然而,他恼怒之下大叫,自然有人比他的声音更大。 只见萧大球反手掏出了一个天幕奖励的方圆百里大喇叭,一时间,整座江陵城都3d环绕着他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一浪高过一浪: “自侯景霍乱朝纲,皇祖号召天下宗室起兵勤王,岳阳王、南平王、邵陵王诸路大军汇聚建康城下,本是祛除外敌,恢复江山,指日可待,不料祸起萧墙,变生肘腋——” “是你,萧绎,先动兵戈,掀起无边内战——” “坐视侯景倒灌玄武湖水入台城,淹死百姓无数,逼死亲父,弑杀亲兄,饿死亲侄,罔顾羊侃将军的飞鸢传书拒不出战,最终引起了无边无际的生民浩劫!” “台城之陷,山河破碎,你当为罪首!如今天下谁不对你恨之入骨,直欲将你扒皮抽筋,生啖其肉,除之而后快!” 梁元帝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斥,暴怒的同时还夹杂了一丝丝的懵逼。 不是吧,别的他也就认了,「杀死亲兄」是何事,萧纲真不是他杀的啊,他最多只是在暗中推波助澜罢了。 结果转念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萧纪,玩了个文字游戏。 梁元帝被这锅闷头一砸,顿时一口老血喷出来,萧大球身份如此敏感,任谁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萧纲身上吧。 萧大球不等他说话,立即往前一步,指天怒吼道:“苍天在上,父皇在上,我今日之辞绝无半句虚言,萧绎之罪罄竹难书,理当天收!” 话音未来,轰,一道雪亮的电光划破天际,迎头直劈而下,将梁元帝劈了个五官乌黑,里焦外嫩。 梁元帝眼前金星闪烁,好半天才爬起来,已经是一张嘴,都往外冒出一股黑气的状态了,站稳之后,指着萧大球厉喝:“你这个——” 轰,又一道闪电落下,梁元帝再度到底。 “谁叫你来污蔑朕——” “轰!” “汝父无德,朕如何坐不得这天子之位!” “轰!” 第447节 “萧纲何处能比得上朕,凭什么能当皇帝,就因为他的母亲是丁令光吗——” “轰轰轰!”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不要说梁宫侍卫,就是陈蒨心中都不禁犯嘀咕。 难不成真是梁元帝作恶太多,人贱自有天收? 不然怎么闪电地面都没毁坏半分,却光追着一个人劈,这都闻到肉香了啊。 此刻,往天上不停地扔着闪电符咒的辛弃疾深藏功与名。 之前参赛得到的奖品真好用啊,他得到了整整一百个呢,可以把梁元帝轰到轮回十八次。 梁元帝这回被劈得实在凄惨,半天出不来气。 正在此时,旁边呼声震天,斜刺里冲出一员大将,伸手将他架起,见梁元帝形容如此凄惨,眉头紧皱,关切道:“陛下,我先送你去休息。” 王僧辩作为第一大将,自然要负责江陵城的防卫,并不在宫中,到现在才赶过来,还带了许多的军力稳定住局势。 然而军士毕竟不是他本人,没这么对梁元帝死心塌地,见梁元帝被雷劈得如此凄惨,难免心中泛起嘀咕。 而此时,王僧辩给出了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这天雷乃是苍天的赐予!定然是上天觉得陛下厚德至深,这平平无奇的人间大地不足以承载,故而才选择降下天雷,为陛下削去了一些!” 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梁元帝听完之后面色大为好转,甚至对他微笑着点点头。 辛弃疾:“……” 什么叫做教科书式的自我欺骗啊,大概这就是了吧,谁能有王僧辩这么擅长自我洗脑啊。 他没想到梁元帝还有死忠呢,心中大为惊讶。 虽说就连桓玄这种暴君都有死忠,荆州八百子弟兵愿追随他死战不退,梁元帝有一个两个的忠臣坚持到最后也很正常……吧。 正常个鬼。 桓玄的死忠几乎都来自桓温,特别是他的谋主郗僧施,几乎就是一个弱化版本的郗超。有如此的家族牵绊在此,他们之间能够追随到生命最后一息还可以理解。 但是,梁元帝这个情况,就算是梁朝的遗老死忠也不会来投靠他啊,王僧辩到底是怎么被骗过来的? 王老哥怎么着也是个能和陈霸先掰掰腕子,差一步就进了武庙的绝世将才,脑子里是进了东海吗?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再去想,辛弃疾衣袖一挥,又向天空扔了几十个天雷符。 雷光绕开了王僧辩,一路轰隆隆,专门对着梁元帝一个人劈。 炫目的白光在眼前爆开,片刻过后,原地只剩下了一滩焦炭,不成人形。 “哎呀,真遗憾”,辛弃疾走过去看看焦炭,又看看目光呆滞的王僧辩,语气无比沉痛地说,“节哀,你的陛下现在没有了呢。” 视频那头的吃瓜群众:“……” 太明显了,你先把嘴角的微笑收一收! 第171章 王僧辩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劈得一懵, 目光望向地上梁元帝形状的灰烬,感觉整个大脑一片空白,都停止思考了。 然而他愣在原地, 辛弃疾却没有,反手就是一个手起剑落,将人捅了个透心凉。 别的敌对将领还有争取的价值, 王僧辩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此君虽然骁勇善战, 但军纪奇差无比,平日打到哪里就大肆纵兵劫掠, 直如蝗虫过境, 弄得百姓们苦不堪言,纷纷称之为侯景第二。 这种人不趁早杀之, 难道还打算留在本方阵营里过年吗? 鲜血飞溅出了,洒满了宫阶,王僧辩的身体晃了一晃,眼里还凝结着不可置信的惊愕神色,人已经倒了下去。 陈蒨本来还在拔剑挟持着西魏使臣宇文训, 这时将宇文训随手往旁边一推, 自己则向前一步,朗声道:“即刻放下武器, 过往一切皆不咎!” 梁宫侍卫们面面相觑一阵, 最终,禁军首领淳于量率先弃剑于地,敛衽拜倒。 身后诸人如同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似的,也紧随其后, 乌压压地拜倒了一大片:“愿归明公所用, 愿为公效死。” 陈蒨亲自将淳于量扶起, 神色温和地宽慰了几句,自去交代他完成一干城防管理、安抚百姓之事。 而后便是露布张榜,通传江陵及周边各境,声明“篡逆之贼梁元帝萧绎已付诸,先帝幼子萧大球敏睿夙成,少而英风,宜立为帝”云云。 陈蒨一向作风勤俭,突出一个缝缝补补能用就行,如今又是在战时,自然不打算铺张浪费地给萧大球搞什么登基典礼。 反正也就是个用来过渡的皇帝,何必花那么多钱呢。 但不管怎么说,本方毕竟代表了江南正朔(自认为的),该有的排面不能丢,总不能看起来太过寒酸。 陈蒨灵机一动,这般满怀悲愤又慷慨激昂地告诉众人:如今山河沦丧,故都未复,予每每念及此,都如切肤之痛,至恸在心! 江陵不过是一驿站,待大破侯景,还都建康,再为陛下正式加冕吧! 他言辞恳切,风骨淋漓,一番叙说下来,闻者无不被触动情肠,怅然坠了几滴眼泪,心中更添战意。 当下典礼一事就这么被混了过去。 至于日后到建康? 那就该是平乱功臣兼大将军、假节钺、开府仪同三司陈茜茜加九锡的典礼了,和萧大球有何关系。 辛弃疾:“……” 小老虎:“……” 夭寿啦陈茜茜,本以为他只是比较节俭,没想到他是连一毛钱都不打算往外掏啊! “我们陛下似乎也是如此作风”,辛弃疾目光流转,瞥了一眼视频那头的刘裕。 宋祖陛下堪称万朝皇帝中最勤俭持家的一个,平日的爱好也十分朴素,除了打架,就是独自一人轻袍缓带在城中散步,什么大兴土木、珠宝奇珍之类的烧钱行为统统严格拒绝。 刘裕:花钱算什么,拥有满满的国库才是最大的快乐! 不过,他虽然自己作风很简约,对功臣下属倒是很大方,基本予取予求,敛财爱好者王镇恶在这一点上很有发言权。 小老虎眨眨眼,给自己摸了一块牛奶小饼干:“我们陛下就一点都不节俭,东西嘛,还是华丽一点好看。陛下说了,节流不如开源,虽然我们花的钱多,但可以加倍从西方国家那里赚回来啊。” “确实”,辛弃疾点头表示认可,“还是灭国之战比较赚钱。” 刘宋帝国自从灭亡了印度笈多王朝,不仅得到了海量的宝物和人力资源,收到的赋税进账也涨了一大截,可谓赢麻了。 小老虎指挥着一大批宫人抄写复刻梁元帝留下的藏书,他要将许多失传的古籍复制本都带回大明。 这些宫人们的文化程度都不太高,小老虎只得又紧急招募了一批文人过来帮忙,结果进度依然奇慢无比。 最后,视频那头的黄宗羲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小老虎支了一招:“工坊新做出来了一批抄写机械,我把图纸给你,你自己去给它拼装起来。” 小老虎打开图纸一看,好家伙,几百个齿轮零件层层叠叠紧密咬合,顿时眼前一黑:“梨洲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等我把机械成功拼好,他们已经把书抄完了?” 黄宗羲看着小老虎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不由叹了口气,暗自决定回头一定要给这蠢孩子加作业了。 小老虎并不知自己回去即将面临无比惨痛的待遇,他正在和辛弃疾商议下一步的举措。 眼下有一个至为严峻的威胁,那就是来自西魏以及他们扶持的傀儡政权萧詧。 萧詧本来岳阳王当得好好的,安抚百姓,休生养息,本无特别的野心,但梁元帝总觉得他图谋不轨,三番五次欲置他于死地。 萧詧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梁元帝势大,打又打不过,他一怒之下索性倒戈向了西魏,自己只身前往关中之地觐见宇文泰,表明愿意归顺,宇文泰随后派兵支持他称帝。 这一下,行事调转,抵挡不住的就变成了梁元帝,梁元帝也只好向西魏称臣,换取宇文泰两不相帮。 现在西魏使臣就留在江陵宫中,他可不关心江陵到底是梁元帝还是萧大球当皇帝,他只关心西魏能不能从中牟利,换取一个身为宗主国、凌驾在南方之上的地位。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应对西魏使臣呢。 “当然是趁早杀之”,小老虎义愤填膺地说,“这群鲜卑狗贼,难道还要与他们虚与委蛇吗?” “直接杀了似乎有点浪费”,辛弃疾沉吟道,“怎么说也是宇文护的儿子亲自过来出使,就算绑架了往西魏索要赎金,也能得到好几万两黄金,以后打仗的资费不就有了。” 小老虎不禁点头,小伙伴说得好有道理啊! 二人讨论了一会,俱非本领域的专业人才,却是不得要领,只好进行场外求助。 小老虎眼巴巴地瞅着视频,手指对在一起戳了戳:“陛下快帮帮忙,你一定能榨干宇文训身上的所有价值,连一滴都不剩下。” 郑成功神色淡然,直接给出了一套标准的搞事操作,堪称刀刀致命。 “首先开一个漫天高价,趁谈判拉锯期迅速推进阵线,对方边境上的什么粮草战马辎重之类的都可以动一动,能兵不血刃骗开城门自然是最好的。” 小老虎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不愧是陛下啊,这就开始坑人了。 郑成功又道:“而后行驱虎吞狼之计,凡西魏有难,一定是北齐动的手,凡北齐出了事,西魏定然逃不了罪责,势必要让他们斗得死去活来,给足坐而渔利的机会。” 辛弃疾听到这边,疑惑地问:“宇文泰绝非庸才,本方该从何处入手,嫁祸给北齐?” “从慕容绍宗开始吧”,郑成功沉思说,“谁让他姓慕容,慕容氏又有个由来已久的优良传统。” “他姓慕容怎么……”辛弃疾恍然大悟,直呼懂了懂了。 慕容绍宗虽然是北齐的武庙大将,却不是真正根正苗红的那一路人。 算起来,他早年甚至高欢的敌人,后来半路归顺,一直被关押在狱中。 高欢知道他心高气傲,有意冷待于他,直到临终才遗命让世子高澄将慕容绍宗放出,收复之后,平定侯景。 慕容绍宗的祖先就是太原王慕容恪了,十六国时期唯一的一个异族武庙,之前在兰亭副本被大家伙打得老惨了。 慕容家的老传统嘛,懂得都懂,那就是矢志复国,愈挫愈勇,如同打不死的小强,永远奋斗在复国的第一线,某武侠小说一直到北宋年间还出了个慕容复。 小老虎虽然没大听明白,但这一刻,他看见辛弃疾脸上的微笑,他就知道慕容绍宗要凉了,而且是连骨灰都不剩的那种。 …… 宇文训觉得自己本次出使江陵很成功! 虽然过程小有波折,不仅遇见了帝王更迭,而且自己还被当成人质威胁了一会,但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看看,陈蒨是多么的热情啊,不仅给他和西魏准备了好几十车的礼物,甚至还无比诚恳地表示,一定会遵守先前的盟约,向西魏俯首称臣的,不日就会前往关中拜会宇文泰(顺便取他的项上人头,这句划掉)。 总而言之,宇文训满意极了,自己真是一个千古难逢的外交小天才,第一次出使就获得了皆大欢喜的结局。 值得一提的是,陈蒨为了给他送行,特意叫人用了一些米饭和鸭肉制作成了荷叶包饭,宇文训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口气吃了一整锅,心里感动坏了。 能不感动么,小老虎擦了擦从嘴角掉落的泪水,这可是荷叶包饭啊,谁会不喜欢吃香甜软糯的荷叶包饭呢。 在历史上,荷叶包饭就是陈茜茜发明出来的,当年他守卫建康城,抗击北齐大军进攻,独自披荆斩棘,冒死冲锋,开辟了一条运粮小道,带回了三千斛米,一千只鸭。 陈蒨将这些东西搞在一起,烹制成一餐犒劳将士,陈军饱餐一顿,士气大振,纷涌而上一战诛敌。 第448节 此刻,宇文训吃了很多的荷叶包饭,甚至还打包了一些带走,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热情地将他送到城外的陈蒨,心想大将军真是好客,下次我有机会还来。 就在他出了城一百里,携带着几十车的礼物,准备渡江北上回家的时候,忽然被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宇文训和他的属下奋力厮杀,无奈敌人十分扎手,战力强大,竟逼得他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好在此刻一阵长风吹过,不小心吹落了黑衣人的蒙面,只见他们的衣襟上赫然描摹着慕容氏的家徽! “慕容绍宗,汝想死不成!”宇文训勃然大怒,奋力挥鞭杀出重围,“我与你慕容氏无冤无仇——” 宇文训这回遭了大罪,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却是仅以身免,几十车的宝物和一大袋的荷叶包饭都被黑衣人抢走。 宇文训仓皇过江,一回到西魏,就对着他的老父亲宇文护号啕大哭:“梁国大将军陈蒨给我拿了好多的珍宝,全都被慕容绍宗的属下抢走了……” 主要是荷叶包饭,那么多的荷叶包饭啊! 宇文训心中暗恨不已,这笔帐定要和慕容绍宗进行清算! 宇文护虽然权倾朝野,但再厉害的权臣面对溺爱的儿子也不免犯糊涂,何况慕容绍宗本就是敌对势力,倘若趁机拿下,还可以建功立业,再进一步,何乐而不为呢? 宇文护收拾收拾,进宫去见皇帝,一场动乱一触即发。 而另一边。 辛弃疾将几十车的宝物带走,准备通过传送门运回吴兴城。 之所以是运回吴兴,而不是江陵,主要还是吴兴那边的吴郡几个地方也可以动一动了,有了这笔战争经费,就可以帮助吴明彻和沈君理的明夷军飞快地完成筹措,进一步在太湖上演练水师。 然而,计划似乎总赶不上变化。 就在他拿出传送门,准备开始布置的时候,远处猛然间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声,烟尘滚滚,似有若干骑兵一路奔波,向着此地高速冲锋而来。 待到面前,为首的是一位银鞍白马长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满脸都写着桀骜不驯,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殊为凌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打劫”,那少年耍了个花枪,神色冷漠地说,“不想死就快滚,这些东西是我的了。” 辛弃疾:“……” 笑死,这是有人打算黑吃黑?! 【作者有话说】 幼安: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找死路线!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天天开心顺利噢! 很好笑,我今天在中餐馆看到了荷叶包饭,于是给朋友热情地讲解了陈茜茜的故事,结果我朋友(一个挪威人)问我茜茜和越南陈朝是什么关系(其实读音不一样,越南陈朝的读音比较像「张」,但我之前给她讲过陈兴道的故事,她就记住了),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惜,越南陈朝和茜茜的年代相差太大了(。)不然这国号相同,不占领一下都说不过去 第172章 陈蒨见少年手持马槊, 气势斐然,从斜坡上疾速俯冲而下,于是也挥剑迎了上去:“让我来会一会他。” 他并没有披甲胄, 只有青衣在冷风中寒冽飞舞,一骑绝尘,如一支穿云的利箭冲破重围, 势不可挡地切入了敌人阵中。 一边高声道:“放下武器者不死, 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名将们谁没有一个单骑冲阵的梦想呢,以一敌百实在是太快乐啦! 陈蒨一路横冲直撞, 掀飞几个进攻者,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让敌军都惊呆了, 不是,到底谁特么才是被打劫的一方啊。 辛弃疾见状,点了一批明夷军紧随其后,本方个个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很快就将对面一群乌合之众打得七零八落。 但为首的那个少年, 确实是很有些战力在身上的。 他有充足的自信能一骑绝尘杀出重围, 故而即便看见同伴被擒,也是镇定自若, 面不改色, 挥戈与陈蒨战在了一处。 “这人谁啊”,李来亨瞅了许久,百思不得其解,“如此身手矫健, 定非无名之辈, 莫非是……羊侃?传说他能拉六石强弓呢。”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 六石就是七百二十斤,这是何等惊天神力。 辛弃疾微笑着拍拍小老虎,告诉他:“羊侃的骨灰都不知在台城凉了多久了。” 小老虎失落地叹气:“哦,知道了。” 陈蒨的武力值绝对是当世第一流行列,斩将搴旗不在话下,但饶是如此,他和少年萧摩诃在阵前对战了数十个回合,一时并未分出高下。 萧摩诃心中惊讶,竟然有人可以和他单独对敌这么久。 他来自兰陵萧氏,但并非梁朝皇室,而是来自一支远了又远的旁枝。 具体远到什么程度呢,可以参考东晋大司马桓温和那位「梅花三弄」的桓伊之间的亲戚关系,虽然同姓,但主打一个全家族谱,页页不同。 萧摩诃从小就父母早逝,被舅舅收养,从此就走上了落草为寇、四处横行的路线。 这世上出名的舅舅主要分为三种。 第一种比如卫青、刘琨、谢安,他们不仅自己开挂,十项全能,而且还会帮助外甥/外甥女开挂,一路起飞,扶摇直上,统统成为当世传奇。 另一种比如陈茜茜他弟陈顼,还有明武宗他舅,生怕自己的外甥/外甥女过得好了,上赶着给人添堵,本来是个普通难度,他非要给人调成地狱副本,突出一个不干人事。 第三种就是萧摩诃他舅了。 虽然自己菜得一批,但架不住孩子能打,表面上看两人是舅甥关系,实际上却是大腿和腿部挂件的关系。 这位舅舅简直把萧摩诃当成核.武.器在用,遇见啥敌人心里都不带发虚的,无所谓,本方有萧摩诃! 萧摩诃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这几年,无本买卖是越做越大,就连侯景军中都光顾过好几次,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甚至不是那种占山为王的野路子,而是打下了自己的城池根据地,就在南康城一带,手下掌握了一批劲卒兵马。 萧摩诃这次下山打劫陈蒨,就是瞄准了他的几十车珍宝来的,没想到对方还挺扎手。 他在这里斗得兴起,第一次体会到了棋逢对手的快乐,不远处的舅舅却吓得冷汗涔涔,早就心生怯意,挥旗吹角示意他赶快撤退。 辛弃疾怎么可能让他跑了,抬手指挥一群下属冲杀上去,就将这位舅舅和他的部众全都撂那儿了,两眼发直,半晌回不过神来。 啊这,我们怎么突然就输了呢。 小老虎通过审问舅舅,得知了这批人的真实身份,不禁大为惊讶。 “原来他就是未来的陈朝战神、十二骑兵横击北周的萧摩诃,他和王维老师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小老虎信誓旦旦地说,“毕竟都是「摩」字辈。” 辛弃疾:“……” 小老虎总是拥有一种歪打正着的神奇本领,摩诃、摩诘都是佛家术语,非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名字毕竟是父母给的,萧摩诃自身虽然不信佛,但他却很擅长物理超度。 萧摩诃:佛祖能否宽恕你的罪孽是佛祖的事,而我只负责送你去见佛祖。 可惜,这一招在今天不太灵了,因为他遇见了比他更加擅长物理超度的陈茜茜。 另一边,陈蒨也终于决出了胜负。 锐利的剑尖斩断萧摩诃的马槊,抵在他侧颈,清澈眸底浮光流动,倒映着满山草木,落霞烟云。 “我输了”,萧摩诃梗着脖子说,“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什么杀呀剐呀”,陈蒨轻轻撤开剑,伸手将他扶起,“我可是斯文人,没事杀你做什么。” 萧摩诃嘴角一抽,看着他身后的满地尸体,心想可真是见鬼了,神一般的斯文人。 陈蒨朗然笑道:“我观你英武不凡,气冠三军,若只寄身草莱之地,转徙市井之间,未免浪费一身技艺,何不随我入梁宫,共图大业。” 萧摩诃却看也没看他,昂然冷笑道:“哼,我当个山大王不知有多快活,何必去给你做下属,白白看人眼色!” 忽见陈蒨举起手中长剑,他不由惊怒交加:“怎么,我不答应你,你就打算杀人灭口吗?” “自然不是”,陈蒨摇头,双手捧起自己的佩剑递给他,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剑锋之侧点了点,泛起一抹微笑道,“你我相逢一场也算有缘,我观你并无称手的兵刃,此剑就送你了。” 萧摩诃一怔,下意识伸手接过来,发现确实是一把削铁如泥、寒光凛冽的名剑:“喂,你——” “就当交了你这个朋友,你的舅舅和下属我会全都放走的。” 陈蒨对他无比随意地摆摆手,翩然而去,一任空灵的满山翠色染上衣衫。 萧摩诃见他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心里顿时不得劲起来。 不是,他怎么都不争取一下就离开了,话本里不都说了请人出山要三请三让吗,这家伙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眼见陈蒨翻身上马,身形利落,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挽留的意思。 萧摩诃终于忍不住了,朝他的背影高声呼喊道:“喂,你就算把剑送我,我也不会为你效命的!” “啊”,陈蒨讶然回眸,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俊秀清丽的眉眼望起来特别温和,笼罩在淡淡的山岚烟云中。 “我知道”,他就保持着一抹让萧摩诃几乎吐血的微笑,温声说道,“人各有志,有人一心归隐江湖,有人钟情征战沙场,各行各道,我从不勉强别人。” 萧摩诃简直要被他气昏过去了,你就不能勉强一下吗。 陈蒨之前邀请他加入,他不太乐意,现在放弃邀请他,他更加不乐意,甚至怒火中烧道:“你对我有何不满意的,错过此间,你还能在别处找到如我一般的人?” 陈蒨轻笑:“正因为欣赏阁下,才不便强行让阁下从事不愿之事。” “何况”,他话锋一转,又道,“如阁下一般的绝世将才,我身边还是有几个的。” 萧摩诃瞪眼表示不信。 陈蒨随手一指辛弃疾:“此人只是军中一介普通士兵,便可与你一战。” 辛弃疾扶额,心想陈茜茜为了招揽人才,真是什么样的法子都能使出来,也不方便拆他的台,索性含糊应道:“我确实是他麾下平平无奇的一个士兵。” 将军嘛,说到底也是士兵,只是战斗力强了那么亿点点罢了。 萧摩诃大怒,心想我打不过你陈茜茜,难道还打不过队伍中的一介普通士兵吗,当即就拍马冲了上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几十个回合之后,辛弃疾将刀锋从他颈边收回,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衣袖:“承让。” 萧摩诃面色震恐,整个处于一种怀疑人生的精神状态。 陈蒨唯恐没有把他打击傻,甚至还添了一把火,又指了指李来亨:“这是军营中的一个后勤兵,你可以试试他的能力。” 实际上只是昨天去膳房溜达一圈,捞点好吃东西的小老虎:w(Д)w 好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老虎使劲点头:“没错,我就是军中一伙夫。” 萧摩诃觉得自己又行了,然后…… 第449节 又过了数十回合,还是熟悉的姿势,还是熟悉的武器抵在颈边,小老虎舔舔嘴唇,高高兴兴地说:“我赢啦,承让承让!” 萧摩诃:“……” 他今日接连败了三场,失魂落魄,披着金色的甲胄,宛如一只失去梦想的黄金小龙虾,呆呆地坐在马上。 “莫要气馁”,陈蒨拍拍他的肩,温声安慰他,“你虽然比不上我,以及二位平平无奇的士兵和伙夫,但你的战力在我平生见过的人中也算得上不错。” 萧摩诃大受打击,沉默着一言不发。 “后会有期”,陈蒨也没再多说什么,对他拱了拱手,揽辔徐行,在路过他身侧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衣角。 “我知道自己可能没那么强”,萧摩诃垂下头,声音嘶哑地说,“你还愿意要我吗。” 陈蒨回眸对他微笑了一下,婉辞回绝道:“起兵不该凭一时意气用事,你没有从戎之志,只是心气难平。” “我有!” 萧摩诃急切地说,心中充满了惶惑,下意识抓住了陈蒨的手,“我本来打算直接答应你的,可是、可是话本子里不都说一定会三请四请吗,轻易得到的一定不会珍惜,可是你——” 你怎么跟话本上说的不一样! 陈蒨差点被他逗笑出声,面上还是一片温和沉静,凝眉道:“你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我真的很有用的!”萧摩诃怕他真不要自己,一时间又急又乱,语气迫切地说道,“我可以为你四处杀伐,开疆拓土,我舅舅手下有一批人马,还有根据地南康城,这些都给你!” 一旁被转瞬间卖得干干净净的萧摩诃他舅:“……” 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好孩子啊(咬牙切齿. jpg) 陈蒨眼看萧摩诃已经快被自己逼疯了,终于轻笑一声,握住了那只手:“好,我答应你,欢迎加入。” 太好了,萧摩诃顿时高兴起来,长舒一口气,脸上的阴霾尽去。 他好像一只金毛大狗毛绒绒地摇了摇尾巴,围着陈蒨转悠了一圈,等待下一步指令。 “我们接下来要对战西魏所扶持的萧詧政权,首先是收复失地襄阳”,陈蒨温声道,“可惜襄阳太守这个职位不高不下,不宜让你居此,这样,你先当秦州刺史,等攻打下秦州,就给你在那里开府,仪同三司。” 萧摩诃神采大振,脸上洋溢着感动之色,陈蒨竟然如此珍爱他,一心想让他当刺史,为此甚至不惜将目光投向遥远的秦州。 这就是话本子里最标准的得遇明主剧情,现在该是他士为知己者死的时候了! “定为君出生入死,不负所托”,萧摩诃扬声道。 辛弃疾:“……” 小老虎:“……” 万朝观众:“……” 就说陈茜茜绝不绝吧,秦州现在还属于人家西魏的疆域,结果空头支票都已经开出去了。 想要封侯拜相?名号给你了,地盘自己打,打下来就算你的,这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周王分封式操作。 低情商:陈茜茜在给人画大饼。 高情商:陈茜茜有上古先贤之遗风。 “难怪人家以后能当世祖呢”,辛弃疾算是看明白了,“拥有世祖这个庙号的人段位都很高。” 小老虎大为不满,目光幽幽地斜视了小伙伴一眼:“你啥意思?” “我可没说你们陛下,莫要对号入座”,辛弃疾举手辩白,明世祖都已经不能用黑心来形容了,套路之王不过如此,这一套都是他玩剩下的,“我在说秦世祖苻坚。” 苻坚虽然有时候作风比较傻白甜,并且偶尔发昏,但架不住人家有王猛。 能拥有如此披文握武各项全能,又心心相印忠贞不二的良臣,怎么不是一种高段位呢。 起码桓温听了就表示羡慕。 辛弃疾说到这里,忽见小老虎正在伸长手臂摆弄镜头,几乎快将镜头怼到萧摩诃的马尾巴上,不禁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各位不要错过未来帝王收复开国元勋的名场面!”小老虎压低声音,极力向着众人卖安利,“可惜冯梦龙老先生不在,不然的话……” 写新《情史》的材料这不就有了。 视频那头的观众整一个无语,薅羊毛也不能成天总逮着一只羊薅啊,八卦素材怎么老是出在陈茜茜身上。 …… 为了解决掉萧詧势力,陈蒨不仅做出了种种军事布置,还在暗中搞了不少事。 萧詧人在家中坐得好好的,忽然听到下属来报:“陛下不好啦!一大批的「狗脚朕」海报从我们这边流传出去,北齐的人大怒,说要杀过来算账呢!” 萧詧:??? 【作者有话说】 记者:请问文帝陛下,作为一名白手起家的帝王,您有什么心得要和大家分享吗? 陈茜茜:谢邀,全靠骗(划掉),靠帝王心术(再划掉),靠套路吧 第173章 萧詧听了下属的禀报, 满头雾水,第一反应就是去和北齐方面的人解释清楚。 毕竟他虽然名义上归顺了西魏,但现在的驻地襄阳距离北齐边境并不远矣。 倘若惹恼了对方引兵攻来, 他指不定撑不到西魏援兵,就会一命呜呼。 结果还不待萧詧有所反应,下属又又又火烧火燎地冲进门:“不好了陛下!北齐那边说我们故意散播厨子的画像, 已经引兵南下, 欲要入侵江关了!” 萧詧一听险些吐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 到底是谁特么在害朕? 众所周知, 北齐文襄帝(追封版)高澄有一句名言,“朕, 朕,狗脚朕”,随后就让崔季舒怒轰了傀儡皇帝元善见三拳。 而高澄又是莫名其妙被厨子刺杀的,现在搞这一出,是摆明了在北齐皇室的雷点上蹦跶, 甚至奔着不死不休去的啊! 萧詧也顾不得准备和江陵一方的交战了, 连夜开始备战,陈兵北境, 预防北齐大军进攻。 他还抱着一线微弱的指望, 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不料信还没寄出,就收到了战报,北齐慕容绍宗率军来袭, 已经抵达了樊城一带! 萧詧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慕容绍宗当年纵横北方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出生, 就连羊侃都是其剑下败走之徒,换作他手中这一点残兵败将,根本全然不堪一击。 他正彷徨无措,屋漏偏逢连夜雨,斥候又一次来报,吴明彻奉陈蒨号令西出,水师舰队沿江排开,大有投鞭断流之气势,已然封锁了汉江东岸,驻扎在鹿门山一线。 萧詧一下心态崩了,怎么还赶趟儿一起合兵呢,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他觉得慕容绍宗不可力敌,打着速战速决的注意,想先解决掉吴明彻这头,为战场分担一下压力。 结果万万没想到,吴明彻经历了长达数月的魔鬼训练,今时今日已然脱胎换骨,见了襄阳一方的军队顿时如同猛虎扑入狼群,嗷呜一声,就抢先挥刀冲了过来! 萧詧这一方的将领都惊呆了,天呐,吴明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搞这么猛? 吴明彻一路纵兵厮杀,眼睛都杀红了,将胸中积蓄了数月之久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了这群敌兵身上。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将近一百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美好,他负责驻守吴兴城,一面忙着戒备侯景军队,一面还搞了波忙里偷闲,把吴郡给攻打下来了。 这样一来,太湖防线轻易便可连成一片有机整体,从水路进逼建康。 吴明彻战功新添一笔,心头美滋滋,来到陈蒨面前准备迎接对方的夸奖。 他可是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这回不得好好夸夸他啊。 结果万万没想到,萧摩诃当时正在和陈蒨一道练兵,金甲长剑,束发当风。吴明彻穿过传送门,疯狂暗示地说了一通,满脸都写着想得到夸奖。 萧摩诃不禁嗤笑一声:“攻一个区区吴郡都要数十日之功,折损近百人,是我的话羞也羞死了,怎么好意思当众开口。” 吴明彻:??? 不是你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只能说,他二人天生就气场不对付,历史上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吴明彻本不打算理会他,转头自去寻陈蒨商讨战术,不料,萧摩诃对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心想凭什么这么一号人能成为陈蒨的发小,自己怎么就遇不上这好事呢。 于是萧摩诃屡次出言挑衅,吴明彻终于忍无可忍,约他前往校场一较高下。 然而,他固然是武庙之才,萧摩诃却是bug级的战力,若放在水战他或许还有一些赢面,在马背上对决,直接就被虐得惨不忍睹。 萧摩诃将吴明彻从马背上掀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好菜啊——” 你!好!菜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吴明彻出离地愤怒了,当即决定要率军攻打被侯景占据的钱塘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不料战前讨论会上,萧摩诃听完他的部署,扬眉冷笑道:“进攻汉口何须五千兵?我携栈桥夜渡,一半人手足以破敌!” 吴明彻觉得自己遭到了蔑视,怒视对方道:“谁说我要五千兵了,两千人马足矣!” 萧摩诃又道:“我只需半月干粮,星夜急行军,定能攻其不备,一举克敌。” 吴明彻更怒,大声道:“我只需十日干粮,少携辎重!” 萧摩诃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加码道:“我将在一个风向顺畅之日出发,只需五日干粮,五百精兵,一战破城。” 吴明彻怒火中烧,高喝道:“我只需……只需三日干粮……” “行了。” 如此疯狂的内卷倾向连陈蒨都听不下去,再继续下去就要变成单骑破阵了,你们吃多少花生米啊狂成这样。 “此事休要再提”,他拍板决定道,“通昭与元胤都去进攻嘉兴,我自引兵涉江攻东阳,先破城者过来接应我。” 陈蒨将明夷军的一部分精锐分给了萧摩诃率领,考虑到萧摩诃此前落身草莽,未习得正规战术,而明夷军却经过极其严格的训练,军阵开合之间,法度俨然,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铁军。 之所以选择嘉兴这个地方,一来任务不是很重,正好让萧摩诃与自己未来的属下磨合一下。 二来萧摩诃是天生的陆上战神,吴明彻是深谙水性的水师大将,这不是完美的互补么。嘉兴的地理位置需要依赖水路齐进,正好让他俩被迫妥协,彼此合作一下。 结果没想到,萧摩诃一边布置疑兵,一边趁敌人的注意力被牵制开始铺设栈桥,大军碾过去如履平地。 趁着嘉兴守将惊愕之际,一骑绝尘奋勇当先冲上城头,一通厮杀,很快拿下了城池。 而此时,吴明彻才刚刚开始水师列阵,准备擂鼓进攻。 吴明彻这一阵输给萧摩诃,且惊且怒,更兼心中危机感爆棚,回头就去东阳前线找了辛弃疾,这个他心中认为最可靠的人。 上来就是一通哭诉,我不行了,你快帮帮我吧,三个月之内我要打败萧摩诃。 辛弃疾:“……” 第450节 他还从未听过如此不人道的要求,于是又愕然重复了一遍:“你要我帮你进步?” 吴明彻坚定地点了点头:“正是。” 辛弃疾并不想把好端端的一个武庙打傻了,毕竟吴明彻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本就不多的智商着实是不宜再雪上加霜了。 但架不住吴明彻再三恳求,他只得叹了口气,挽起袖口道:“那我动手了?” 吴明彻握拳道:“尽管来吧,我受得住!” 于是,嘭,在路过的小老虎的怜悯视线中,吴明彻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倒飞了出去。 他不仅白天要练身手,晚上还得加班加点学兵法,每天头昏昏,烟花话,就这般被一连打击了三个月,吴明彻变肿了,也变强了。 他现在是2.0加强版本的将军,带着满腔火气去进攻萧詧。 萧詧的军队面对他的打击,简直就宛如那个入虎口的羊,被爆破的竹,全军从上到下都仿佛纸糊一般,压根就不是一合之敌。 萧詧二十日之内连失去三城,整个人都呆滞住了,慌忙写信向西魏宇文泰求救。 信使从襄阳出发了好几批,俱被小老虎带人截住,提溜回营观赏萧詧的花式作死。 萧詧在信中言辞恳切,身段放得极低,一口一个「宇文公」,完全就是一副俯首称臣的姿态。 也正是因为他在汉水上游捣乱,时不时出兵一下,这才让本方在发起总攻侯景的项目之前,必须先将他解决掉。 “这家伙真是没救了”,辛弃疾看完书信,不由为之皱眉。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居然还有上赶着给别人当傀儡皇帝的。 西魏的那位同样是傀儡皇帝,人家可比萧詧有骨气多了。 元钦不甘心当宇文泰的提线木偶,有心效仿前朝孝庄帝元子攸之事,将宇文泰骗入宫中,手刃权臣。 未料事以密成,言以泄败,前脚刚和心腹商议要罢免宇文泰的丞相、大行台官职,后脚就被出卖。 宇文泰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一杯毒酒送元钦上路,随手又抓了一个幸运儿册立为帝,继续给他当木偶。 本来,事情一切进行到此处都很完美,只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宇文泰的女儿跟着元钦一起殉情了,不愿独活于世。 宇文泰闻讯赶来,长吁短叹,为之悲恸不已。 他实在是搞不懂女儿为何突然就想不开了,他对自己的家人一向还算不错。 大不了以后等取代了西魏,宇文代元,闺女作为新朝公主再嫁一次,天下之大,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 他们鲜卑人又不讲究汉人礼节那一套,别说二嫁三嫁,就是养几个面首也使得啊。 宇文泰百思不得其解,又痛失爱女,伤心之下,只好从元钦的丧事上作文章,不仅一切葬仪从简,甚至连谥号都不给,直接以废帝称之。 和元钦两相比较之下,萧詧这个主动称臣的脑回路可以称为匪夷所思。 好在他虽然风骨差了点,却还有一些抢救的价值,至少对治下的民众很不错,平时生活极端朴素,从不奢华,在百姓中广施恩惠,镇静休生养息。 但本方也并不打算取萧詧性命,至多关起来软禁一阵,然后带走,谁让萧詧是这个位面萧统的孩子呢。 对于这种拎不清的萧氏子弟,一律作打包回家送给亲爹处理。 脑子有包不要紧,他的家长会分分钟教他做人。 “天可怜见的”,小老虎拍拍心口,长吁短叹道,“萧统才十四岁,天上就掉下来一个比他还年长好多的儿子,对了,还有开唐位面的萧铣呢,他身上的责任可不少。” 而且等这个副本结束,他们还要把萧大球送回去给少年萧纲,介时,梁武帝位面想来一定会陷入一片混乱。 辛弃疾遥想一番彼时的场景,很想去凑个热闹,语气却淡淡地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都交给丁夫人教导便是。” 丁夫人将萧统、萧纲都教导得很好,解决萧詧这种问题青年自然也不在话下。 小老虎疑惑:“哪个丁夫人?” 辛弃疾告诉他:“是武穆皇后丁令光。” 小老虎:“……” 该夸他严谨吗,他明明可以直接说皇后,却一定要加上「武穆」二字。 …… 襄阳上游,慕容绍宗带着他的亲兵,正处于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不知是谁放出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在北齐的朝堂和军中都闹得如火如荼—— 说他一心想要恢复慕容氏祖业,为此不惜劫掠了西魏宇文训的数十车珍宝,作为起兵之资! 慕容绍宗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宇文泰害他,又或者说,是故意设计他,将他逼到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被迫转投西魏。 果然,此消息一出,齐主高洋看他的眼神立时不对劲了起来,又翻起了他从前养寇自重,刻意放走侯景的旧账。 慕容绍宗自身绝对不干净的,但要说恢复祖业的想法,他是真没有。 慕容氏的最后一个国家南燕都灭亡一百多年了,何况他祖上慕容恪也不过是燕国太原王,不曾登基为帝,他平白无故何必给自己的人生增添难度? 但高洋并不相信,直接就是一手变相放逐,将他和他的亲兵都赶出了邺都,要慕容绍宗攻打想要,剿灭萧詧,以此将功折罪。 慕容绍宗心中愤怒不已,他自从进入高氏家族麾下就一直在被防备,先是做了好多年牢,后来打败侯景,却又被封了一个十分侮辱性的爵位,永乐县子。 公、侯、伯、子、男这个等级,子爵基本属于最末流,高洋这一手封爵可以说是不如不封,损到极致了。 慕容绍宗内心积攒多时的怨气终于在此时爆发,进兵吧,眼看是活不下去,而且也没有什么升职空间。 但若要他去投靠宇文泰,他又心不甘情不愿,当年他无敌北境的时候,宇文黑獭还不知在哪片草原上挣扎呢。 慕容绍宗停兵踟蹰多时,终于给自己谋划出了另一条路,那就是去投奔陈蒨。虽然实力很弱小,但无所谓,本将军慧眼识英才,赌的是他的未来。 横竖拼一把,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于是,就在陈蒨亲自率军杀入襄阳城,准备活捉萧詧的时候,忽然收到上游传来的音讯:“将军,慕容绍宗已经攻下了西城门,说要迎接你一并进攻入城呢!” 陈蒨:??? 【作者有话说】 茜茜:6,人在军中坐,大将从天上来 第174章 慕容绍宗见到陈蒨的第一印象, 就觉得他望之绝似人君。 所谓的「帝王相」其实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历来争论不休,莫衷一是。 但慕容绍宗偏有一种神奇的天赋, 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谁以后能成为皇帝。 他早年投奔表亲尔朱荣出道,这位可是从前北魏最大的权臣,发动一场河阴之变血洗北魏宫廷, 死者数以千计, 更是虐杀了六镇降兵十余万人。 如此一号人,够狠吧, 早已位极人臣, 自然也萌生了登基篡位之心。 慕容绍宗劝他冷静冷静,下意识就觉得此事不能成, 结果按照北魏传统,登基前必须铸金人,尔朱荣一连铸造四次均失败,不得已只能改立元子攸为帝,不久被元子攸骗入宫中, 手刃复仇, 血溅五步。 尔朱荣死后,慕容绍宗又加入了他的侄子尔朱兆阵营。 这回, 他又是一眼就看出了高欢身上有王命, 劝尔朱兆莫要将对方放走,并来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评语:“高欢这个人才雄气猛,英略盖世,你一旦放他走, 就如蛟龙入云雨, 悔之晚矣!” 尔朱兆确实听了他的话, 但没完全听,被高欢三言两语哄骗一番,非但不予追究,反而在阵前一个光速下拜,当场和高欢组成了结义兄弟。 慕容绍宗心想做梦嘞,你尔朱氏吃枣药丸,回头收拾收拾带着部众,包袱款款地投了高欢。 除此之外,他还有众多奇妙的预测技能,什么看见侯景就觉得他有王气但是很微弱啦,什么梦见自己溺水而死最后死得分毫不差啦,什么掐指一算就能猜到别人死期啦,主打一个玄学。 此刻,慕容绍宗盯着少年陈蒨瞅了一会,心想自己这回真是站对了队,前途一片光明。 他来之前也通过各种渠道探听过陈蒨的消息,总地来说感觉就是,这是一位手段果决、披文握武、声名上佳的明君候选人。 若能挣到一份从龙之功,以后保底也是个开国公啊,哪至于像在北齐时只能混个子爵。 正常人可能不会一见面就如此快地倒戈,但慕容绍宗是谁啊,他可是史书里出了名的玄学家,眼光就从来没错过。 陈蒨被他看得一阵莫名,正要说什么,忽见慕容绍宗上前一步,一掀袍角,单膝点地道:“慕容绍宗愿归将军所用,冲锋陷阵,在所不辞。” 陈蒨静待片刻,伸手将他扶起,一面朗然微笑道:“得卿美意,不胜欣然,卿且高驻城阙,看我进攻便是。” 慕容绍宗虽想见识一下这位新主的本事,却不好按兵不动,显得自己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好像刻意在摆谱。 他面露为难之色:“我此番带来的都是慕容氏亲兵,数目不多,但极为精锐可靠,可堪一战。” 陈蒨微笑,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既是如此,卿随我登城一战。” 慕容绍宗舒了口气:“听凭吩咐。” 陈蒨将这一群慕容氏军队打散,分成几队编入明夷军,令慕容绍宗自掌一部,潜引千人绕至沔水上游的下迮戍,截断萧詧后路。 彼时天色沉暮,二人一前一后策马入山,停驻远望,探看地形。但见下方汉江连着沔水,千里奔流浊浪滔滔,去势甚急。 远处襄阳与樊城两座重镇,高岸森然,城头万点兵甲罗列散如寒星,似长河天堑一般难以渡越。 陈蒨吟鞭东向,朔风猎猎吹动他身后的青山旌旗,剑佩琳琅震碎了长空,抖落声声清响,指向襄阳城头说:“此为梁朝龙兴之地,亦是九天日落之所。” 当年梁武帝担任雍州刺史,就镇守在襄阳城,暗中伐竹取木,沉入江心。 待一年后时机成熟,大举打捞沉木,令数千名工匠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好战船,起兵攻入建康,这才有了梁朝的国祚。 山川千古犹在,可惜故国王气已改。 慕容绍宗有些惊讶于他的态度如此淡然从容,转念一想,又觉得理应如此。 平生征战无数,自然能看出萧詧势力的覆灭已成定局,梁朝也即将迎来最后的尾声。 他胸中忽而充溢起一股别样的壮志豪情:“此战过后,主公将何往?” 此句言下之意,自然是问陈蒨是打算如何完成消灭侯景——受禅登基——一统天下的功业,究竟打算最先从哪处下手,又能做到哪一步。 未曾想,陈蒨语气清淡地回应道:“自然是等打完侯景便归家种地。” 慕容绍宗一愣,随即艴然不悦道:“我以诚待主公,愿以庶竭尽忠,主公为何无端寻我开心?” “让百姓战后都归家种地,各自镇静,劝课农桑才是最要紧之事”,陈蒨眉峰微扬,正色道,“王业艰难,频岁军旅,生民一何哀苦。以三吴之地如今的荒凉凋敝,不经历三五年的修养讵能有喘息之机。” 他衣袂当风,极目远望着身前的万里河山,秀丽眉目间忽而蜿蜒出了一丝极深的悲悯之意:“人间已满目疮痍,争忍在此时继续动兵呢。” 这一路行来,陈蒨见了太多箪食壶浆迎王师的百姓,义帜一举,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也见过太多流离失所的苦难灾厄。 他本就起自寒微,故而对此犹为感同身受,江南地区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大型战争的消耗和摧残了。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到最后都会成为国力的比拼,而江南地区的实力对比北方两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压根不在一个量级。 第451节 现在摆在陈蒨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道路。 一是打完侯景就称帝,利用自己平叛的威名,加明夷军无与伦比的战力,和自己麾下的名将,生死豪赌,先联合北齐,再趁乱取西魏,夺下关中地区进行粮草补给。 然后将较为稠密的关中人口流动迁徙到江南各地,进行开荒务农。 二是广积粮,缓称王,回去专心搞几年民生建设,再过几年待江南国富兵强,宇文泰也该薨了,主打一个趁他病要他命,介时再图谋北上。 历史上,陈霸先打算走第一种,结果没走通,现在陈蒨选的是第二种。 原因无他,如今根本不是称帝的良机。 陈蒨听辛弃疾给他讲后世之事的时候,直接倒吸一口凉气,老天鹅啊,他叔父究竟是吃了多少花生米,才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强行称帝。 南边岭南未附,西边王琳作乱,上游军阀盘踞,华皎、杜龛、张彪、徐嗣徽、萧勃,个个与本方实力相当,而且手握重兵不服管教,是实打实的“令不出建康千里。” 区区千里之国也能称为帝王吗,君士坦丁堡堡主还差不多。 从理智上来说,陈蒨可以理解他叔父年老垂垂,余下的年华所剩无几,所以急着登基,开创一个新王朝。 然而从感情上来说,陈蒨很想刀他。 陈霸先自己是爽了,过足称帝的瘾,做了区区一年零八个月的皇帝,结果整个国家和后继之君被他坑得凄惨无比。 大批的梁朝故吏、江南士人因为不服陈霸先,不肯归顺陈朝,纷纷流窜入北方,这对于国家发展是一笔不可估量的损失,更不用说那些为了平定内部动乱而消耗的国力,所流失的疆土。 等于说,陈朝从开国就是先天不足、罹患绝症的,后来再怎么抢救都只能是给它续命,完全失去了一统天下的资本。 陈霸先怎么就不能有点大局观呢,这开国之君是非当不可吗。 高欢、宇文泰都位极人臣,人家也没急着登基,而是等待水到渠成,时机成熟将机遇留给后人。二人死后好些年,高洋、宇文觉才正式完成了禅代流程,正式建国。 功成不必在我,这是一种坦荡磊落的胸襟。很不幸,陈霸先并没有。 这世上有的开国之君,给继承人留下了充实的仓廪,满满的国库,大把的精兵强将,可靠的托孤大臣,比如刘裕。 还有的开国之君,给继承人留下了四面楚歌的反叛者,还有一地烂摊子,比如陈霸先。 当然,这事还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起梁武帝的作死程度,陈霸先给陈蒨挖的这些坑却又不算什么了,萧纲才是所有后继之君中最惨的一个,开局即剧终。 “我真想去给宋祖当继承人”,陈蒨听完之后沉默了半晌,叹息说。 怎么看都是天胡开局啊。 辛弃疾伸手拍拍他,笑容可掬地说道:“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往好处想想,我们陛下也很想拥有一个你这样的继承人呢。 …… 萧詧听说陈蒨大军压境,急得如同锅中的烙饼,辗转反侧,茶不思饭不香。 他倒也不是一开始就放弃挣扎的,只是连日以来,传来的皆是败讯,外面关于陈蒨的传闻是一日更比一日离谱,什么天神降世之类的都来了,区区四十多天就直接杀到了他的都城底下。 萧詧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去迎敌,都被陈蒨和他的部将像割草一样消灭掉,不费吹灰之力。 萧詧开始胆寒了,感到无比害怕。 他本就不是做皇帝的这块料,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侯景之乱,如果不是梁元帝杀了他的哥哥,将他逼反,他还在平平安安地当着他的地方太守,做一个吏治清明的好官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常言道,不在压力中爆发,就在压力中变态。 而萧詧他不一样,他冥思苦想了几天,又召集了自己的一帮亲信议事,压根没得出什么应对之策,索性人一瘫,摆烂了,蒙头大睡。 部将尹德毅奉命守城,送来紧急战报下迮戍已失,樊城成为一座孤城岌岌可危,请陛下速速披甲登城,亲自督战。 萧詧将战报往床底下一扔,兀自睡得很香,一直到城破之时,被刀剑架在脖子上抬出城,整个人都完全是懵逼的,整个处在状态之外。 “你杀了梁元帝,你怎么就杀了梁元帝呢”,萧詧两眼发直,喃喃道,“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复仇,你怎么就已经把他杀了呢。” 陈蒨见这家伙魂不守舍,心气全无,也感到无语,索性指派了一队人将他收拾收拾,打包送到江陵去见萧大球。 他自入城中坐镇,张榜露布,安抚百姓,与襄阳朝廷的一众文武官员完成了完美的交接。 期间有一干宵小试图作乱,俱被以雷霆手段诛灭之,悬首殿前,终于内外肃然,风气为之一清。 陈蒨从将沈君理从吴兴城调过来,指派成为雍州刺史、襄阳郡守,搞他最擅长的战后安抚工作。 沈君理性情沉稳,处理民生政务是很有一套的。 他看起来相貌清正,意态儒雅,端的是一表人材,史书评价他「风仪俊美,博涉经史」,的确是恰如其分。 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沈君理这次居然还携带了心上人一同前来,二人携手并肩踏入室内,衣袂裙裾翩然交织,一路上都如胶似漆,似是片刻都不愿分开。 陈蒨一看见这位沈君理的心上人,剑都快拔出来了,怒斥道:“你荒谬!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想娶我姐?” 陈仪华虽然是陈霸先的次女,但因为自幼过继给陈道谭的缘故,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亲姐弟也并无分别了。 老陈家的家庭结构极其简单,人丁也极其单薄。 现在全家各种沾亲带故的关系全都算上,活着的成员也仅有陈霸先,陈蒨,陈仪华,陈霸先的一个儿子,以及陈蒨的弟弟陈顼五人,可谓是历朝历代枝叶最单薄的一个开国宗室。 正因为人少,所以才情谊深厚,殊为可贵。 眼看陈蒨勃然大怒,已然认定了自己是什么引诱少女的不法狂徒,沈君理不敢躲避,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忽然神来之笔般地来了一句:“要不商量一下以后我们各论各的,我还叫你主公,你叫我姐夫,如何。” 陈蒨:“……” 朋友,你是真觉得我平日纵横疆场是在修生养性吗? 一道雪亮的剑光如白虹贯日般划过室内,沈君理猛地打了个寒颤。 “使不得啊!”辛弃疾赶忙拦住他。 “使不得啊!”小老虎有样学样,大声招呼道,要是沈君理嘎了,未来的小观音沈婺华可就没了。 “使不得啊!”陈仪华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说,“是我……是我先动心的。” 陈蒨无可奈何,长叹一声,收剑入鞘,充满纳闷地问:“阿姐,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 陈仪华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坦坦荡荡又掷地有声地说:“他长得好看,非常好看!” 陈蒨扶额,一时语塞。 他老陈家的颜控属性也算是祖传了,他第一时间要收复萧摩诃,还有历史上陈霸先对侯安都一见便青眼有加,引为腹心,不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风姿俊爽美仪容么。 沈君理听见心上人赞扬自己,挺直背脊,一正衣衫,宛如开屏的孔雀一般华美亮丽。 ……真叫人看得眼睛疼。 陈蒨半天都没给沈君理一个好脸色,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挥挥手,冷漠地将其赶去处理城中庶务。 沈君理瞅着陈仪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陈蒨犹自心气难平,拉着自家阿姐叹气了好半天,最后忿然道:“哼,我就知道这吴兴沈氏中人没一个好东西,沈君理犹甚。” 辛弃疾在一旁默默吃瓜,这话可不兴乱说,谁让你日后的夫人就出自吴兴沈氏。 小老虎随手点开书院聊天群的视频记录功能,直接给这段录了下来,准备以后当着沈妙容的面来个循环播放。 万朝观众绝倒,多损呐。 另一边,江陵城中。 萧詧满以为自己会被杀死,不料一路却是吃好喝好地款待着,就这般到了梁宫。 他和萧大球叔侄二人见面,气氛还算和睦,二人之间谈不上有太大的怨□□同的敌人兼仇人梁元帝已经死了,如今终于见面,甚至还有点唏嘘,相对饮泣了一场。 与此同时,面对本方屡战屡败的侯景,也终于在长久的蛰伏之后,积蓄了一波力量,准备趁着陈蒨不在,突袭江陵城,来一波偷家。 【作者有话说】 侯景:没想到吧,我又来了 第175章 侯景贼兵过境, 立即引发了动乱。 多亏胡豆洲一带守城者是羊鹍,临危不乱,筑城壕以恪守, 这才没让侯景得逞,在高城之下逡巡许久,不得前进, 只得绕道而行。 然而, 羊鹍的兵力足以保住城池无虞,却不足以开城出击。 眼看侯景绕过他, 继续前往别的地方, 羊鹍也是别无他法。 眼见贼军正盛,除自己外更无人能冲锋突围, 便将守城之事托付给可靠的副将,孤身一人暗夜缒城而出,前往陈蒨处告急。 此刻,陈蒨正在和西魏边境发生小小的摩擦,出兵攻打秦州, 这样一来, 再加上原属萧詧势力、现在已然收复的武宁郡、漳川郡、章山郡一带,就可以连成防线, 据险自固。 他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既让西魏损失了一些兵力,却也不至于大举调集兵力过来硬拼。 宇文泰见老对头北齐失了慕容绍宗,正打算和高洋死磕,腾不出手去管南方的事, 见本方折损不算太大, 几次进攻又被陈蒨击退, 也就捏着鼻子随他去了。 陈蒨成功拿下秦州,完成了从前给萧摩诃画的饼,萧摩诃也兴高采烈地当上了秦州刺史(虚衔),人依然留在军中听候调用。 正在此时,羊鹍飞驰入军帐,送来了警讯。 众人见他一路行来,浑身浴血,人与马俱是数处中箭,望之森然露骨,且惊且敬,不甚唏嘘,当即赶紧将他拉下去治疗。 辛弃疾叹息一声,伸手戳戳李来亨,示意他拿出从大明带过来的特效药,又道:“你随我去看看。” “噢好的”,小老虎点点头,“幼安,这人是谁啊,你认识?” 辛弃疾告诉他:“羊鹍就是历史上手刃侯景,将其千刀万剐、分与百姓吃肉之人。” 小老虎恍然大悟,听他又道:“我之前见过羊鹍的曾祖父。” 小老虎:??? 羊鹍是羊侃第三子,羊家祖孙几代可以说是满门忠良,碧血丹心,最后在历史上的结局却无比凄凉,着实令人扼腕。 羊侃的祖父羊规就是刘宋帝国的将领,现在还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 辛弃疾之前练兵的时候见过他,主要还是因为前段时间沈林子招募了一群亲卫,训练成骑兵将领,准备和匈人帝国的卢阿王掰掰腕子,其中就有这个羊规,天生神力,英勇无比,很得众人青眼。 正值九州书院开学,其他人都得留下来上课,沈林子却成天不学无术,只喜欢冲锋陷阵,根本不想听课。 加上前段时间沈林子母亲去世,他留在京城难免触景生情,刘裕决定把他打发出去战斗,化悲愤为力量,凿穿匈人帝国的东线。 这一年,罗马帝国和匈人帝国正在爆发战乱,打得极度焦灼。 第452节 双方都损兵折将极为惨烈,已经在考虑议和,年仅十二岁的阿提拉被作为人质送入罗马帝国,也就是二十年后的“上帝之鞭”匈奴王。 刘裕一看,这不是天赐的进兵良机么。 什么议和,笑死,根本不存在的,都给朕往死里打。 刘宋帝国覆灭笈多王朝之后,实质上已经和匈人接壤,本方主打一个从中拱火,挑拨离间,硬生生把两国之间即将熄灭的战火又弄得重燃了。 等开学典礼结束,沈林子就将带着羊规等一批帝国先锋军前往匈人边境。 说起这羊规,以及他的子孙羊祉、羊侃、羊鹍等人,历史上也确实是命途悲惨。 刘义隆的罪责+1,+1。 正因为刘义隆的元嘉北伐大败,羊规滞留在北魏成了俘虏,抚今追昔,郁郁寡欢,故而死得很早。 其子羊祉虽在北朝为官,但长期惦念着江南故国,就对儿子羊侃说,“人生安能久淹留异域,汝定要奉归南朝”。 羊侃乃是当世一号奇人,非但风流狷介,擅长音律,经常搞一些新曲创作,风靡整个北方。 而且武艺精湛,非但能拉开六石(七百二十斤)弓,甚至还能飞檐走壁,在兖州尧庙的墙壁上行走,直上至五寻(八九米),横行得七迹。 父亲死后,羊侃铭记其遗愿,决心起兵反魏,声势浩大,魏孝庄帝封其为三公之首、骠骑大将军,以示安抚,不料羊侃心意已决,斩杀魏使,率军南下。 孝庄帝一怒之下,派军数十万围攻羊侃,领头者就是高欢与慕容绍宗两位大佬。 如此精兵强将,兵力更有数十倍之多,浩浩荡荡远道而来,将羊侃围困了十余重。 羊侃被困了一个多月,弓矢皆尽,弹尽粮绝,不料南边的梁武帝因为心怀顾虑,还在观望,援兵迟迟不到。 当此高城暮夜,万里流血,四面楚歌,羊侃眼看己方已经山穷水尽,想着横竖都是一死,决定最后放手一搏,趁夜突围而走。 多亏上天庇佑,他命不该绝,血战一天一夜之后总算逃出了北魏边境,否则不幸又是一个张巡或李彦仙。 羊侃渡江南下,身后跟随的士卒大半战死,剩下寥寥千人面对烟波浩渺的长江,皆面露悲伤之色。 羊侃的士卒大多都是北人,他想起自己全家三代人羁旅托国,滞留北境,是何等悲苦哀伤,这些北方人去了南朝效力不也一样会怀念故乡吗。 于是指着江水滔滔,慨然落泪道:“此行至此,各安天命,你们既然思念故乡,我怎能忍心勉强你们,就在此处告别吧!” 士卒皆挥泪拜谢而去,四散入民间,羊侃独自单骑南下归梁。 所谓铁骨柔肠,生性的温柔与宽悯,便是如此了,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何忍让他人再受。 读史书至此页,谁人不下泪,古往今来南下投奔效命的人那么多,论其悲辛,独以此幕为最。 羊侃来到了江南,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 梁武帝倒不像后世的某些赵宋君主一样荒谬,对北方归正客多加防范,视为隐患。 羊侃自从进了建康朝廷,一直就是超高标准待遇,没几年就封了侯,成为军中柱石。 他刚到建康的时候,梁武帝觉得如此英杰当配名马,就为他从西域千里迢迢找来了紫骝骏马,并且为此大宴群臣庆贺。 羊侃执槊上马,飞扬勇决,围观的人争相爬到树上观看。 梁武帝也不管这棵树是禁苑的名贵古木,只是指着树,十分洒脱地笑说:“此树必定为羊侃而断,应当得名「羊公树」。” 后来,梁朝的马槊也都因此被称为「折树槊」。 李来亨听到这里,大声感叹道:“梁武帝这件事做得还挺好,相比之下,赵宋皇帝真是没脑子,从北方过来的仁人义士们真可怜。” 他转念一想,辛弃疾似乎也是归正人,甚至和羊侃前半部分的人生轨迹还有点像。 祖辈都曾为汉人政权效力,都历经三代才完成回归,都在北方经历过一场血战。 小老虎眼睛使劲眨了眨,忽然蹦出一句:“归正人就应该齐心协力反了赵宋皇帝,顺便打出一个口号,嗯,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之类的」。” 小老虎不愧是起义军出身,一口一个造反,辛弃疾颇觉好笑,凝眉思索了一会,方道:“话糙理不糙,此言倒也真切。” 小老虎搓搓手:“其实吧,羊侃前半生反魏,后半生归梁,这种「前半生xx,后半生xx」的叙述方式总会让我想起我们晋王。” 辛弃疾:“……” 小老虎又道:“当然还有肃祖陛下和祖逖,以及文山先生,我就说嘛,这种人生轨迹的转变果然很熟悉哈哈哈哈哈。” 辛弃疾:“……” 小老虎兴致勃勃地感慨道:“梁武帝此时和羊侃君臣相得,倒也还算有点脑子,怎么后来就宛如欠费跑路一样,整个人都开始发癫……唔,唔!” “少说两句吧”,辛弃疾伸手按住他的嘴,无比头痛地说,“人都快被你得罪光了。” 被点到名的各位都坐在视频对面看着呢。 小老虎一顿,拼命眨眼睛,催促小伙伴快点继续讲羊侃的故事。 辛弃疾接收到他的信号,惊讶道:“羊侃还是很出名的,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的事迹?” 小老虎挣脱他,双手叉腰,理不直气也壮地大声逼逼:“历史长河中那么多历史名人,谁能个个都记得,先生给我讲了也记不住,又不是兵法。就连子云将军,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吃过饭,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呢!” 辛弃疾看了一眼视频另一端,觉得小老虎副本结束之后,怕不是要回家抄书抄得昏天黑地。 鉴于梁武帝就在那边的九州书院里坐着,他还是决定在叙述时给梁武帝留点面子:“后来么,就是台城之战了……” 侯景从寿阳起兵,攻入建康。 此刻梁朝名将尽皆凋零,只剩羊侃一人坐镇台城,主持保卫战,总督建康兵马,散尽家资赏赐士卒,并划分区域防御,屡次退敌,内外肃然。 侯景抓住了羊侃的长子羊耽,也就是羊鹍的兄长,押到城下,威胁羊侃开城出降。 他从前还在高欢部下混的时候,也曾夹杂在几十万大军中进攻过羊侃,深深被对方的骁勇善战所震慑,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能正面突破,只好改为来阴的。 本想着,羊侃一贯重情重义,这下必定会被他拿捏住软肋。 哪成想,羊侃白衣凌风,登上城垣,在城头张弓搭箭,对准了亲子心口:“满城百姓俱在身后,我羊氏一门俱是忠烈,岂能为一子有负天下!” 侯景无可奈何,只得将羊躭重新拖回了营中。 本来吧,有羊侃在此处镇守,台城一时半会暂时无虞,怎奈天要亡梁,他日日枕戈待旦,夙兴夜寐未曾合眼,所以积劳成疾,不治身亡。 一代英杰病死城阙,随后台城陷落。 多年后,其子羊鹍手刃侯景,报了这段冤仇,后来被梁元帝派王僧辩诛杀,一心为国的忠良最终死于所谓的国主之手,实乃荒谬至极。 辛弃疾走入室内,将药膏递给羊鹍,嘱咐他在此好好休整,回头去找陈蒨商议战术。 他到的时候,陈蒨正负手望着壁上悬挂的舆图,目光清邃锐利,如同隐于天光云影间的利刃。 辛弃疾直截了当地说:“此战当兵贵速神,一战渡江,径趋建康。” 主打一个趁侯景无备,将他整个收拾掉。 倘若还按部就班,慢吞吞攻打过去解围,介时,侯景狗急跳墙再来个火烧宫阙三百里,将所过城池彻底夷为平地,向谁说理去。 “理应如此”,陈蒨颔首说,抬手在纸面上轻轻一点,“幼安觉得应从何处逼近建康?” 辛弃疾看了一会舆图,沉吟说:“江州吧。” 陈蒨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一时错愕:“江州在建康以北,又是东魏的地盘,如何能从那里进攻?” 辛弃疾却自有一番考量,语气笃定地说:“江州早晚要动兵收复,莫如趁王琳在上游立足未稳,提前对他动手,免得日后他上蹿下跳,酿成大患。” 这王琳也是根老墙头草了,有「五国封侯」之戏称,后来陈朝、北齐、北周、梁元帝、侯景都给了他爵位,自如游走,拥兵自重。 今天入南朝,明天降北朝,身段极其柔软,手段极其灵活,十分随心所欲,只苦了部下和百姓尽皆混乱不堪。 最后被陈蒨和吴明彻打成了丧家之犬,一路逃蹿,死相格外凄凉。 一千年后,著名杠精王夫之读史书读到此处,送给王琳五字评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千载之罪人”。 话又说回来,既然要在江南开国,江州扬州非打不可。 陈霸先就很离谱,江州扬州俱在敌人手中,他就敢定都建康,这是何等的头铁。 敌人的兵锋都已经压在眉毛上了,后世李庭芝、史可法两次在扬州城就义,南京紧随其后陷落,两次间隔都还不到一个月。 北齐从扬州攻入建康,甚至都不需要大举兴兵顺流而下,直接就如同进入自家美丽的后花园,近在咫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霸先这个定都战略,主打一个天子守国门(bu shi)。 当然,陈霸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虽然扬州不在自己手中,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咱可以——手动再创造一个扬州! 于是陈霸先开始自由飞翔,将废弃了许多年的「东扬州」再度设立起来,下辖会稽、东阳、新安、临海、永嘉数郡,营造了一种「扬州已在我手」的强大心理安慰。 陈蒨一念及此,深觉有理,遂从善如流道:“那就我率奇兵一支星夜入江州,幼安坐镇军中,从新安郡始兴一带北上。” 辛弃疾摆摆手:“还是我去夜袭江州吧。你既然要成为定乱代兴之君,理当身居王师之中,攻城拔地,每过一处,安抚流民,聚业百姓,如此方能树立人望,四海归心,岂可身居暗室,功成于幕后。” 陈蒨一怔,肃然拱手道:“受教了。” 孰料辛弃疾望了他一眼,又道:“何况不把你放出去四处走走,你哪能遇见自己未来的夫人。” 陈蒨:w(Д)w 不懂就问,这个夫人是非娶不可吗? “我未来的夫人到底是谁啊”,陈蒨深深地郁闷了,“幼安,你就不能透露一下吗?” 如果不是因为辛弃疾是从后世来的人,他都要怀疑辛弃疾是不是收了哪一家的钱,准备变着法子给他作媒。 他没想到的是,辛弃疾虽然没收钱,但刘宋帝国不少人都吃过沈妙容的鲈鱼烩,个个都是沈吹。 辛弃疾摇头道:“无可奉告。” 陈蒨更加忧郁,只得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世家中人,我可是要想世家门阀拔刀宣战的。想来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江湖侠女吧,是了,她现在大约在行走四方,难怪你让我多出去走走。” 辛弃疾没想到陈茜茜一个人自说自话,居然还能瞬间挖一个大坑,委婉地提醒道:“为何一定是江湖侠女?” 陈蒨大惊:“不是江湖侠女,莫非是江湖侠客?!” 辛弃疾:“……” 朋友,你的底线未免也太灵活了吧。 他觉得这场聊天再进行下去,很可能会成为冯梦龙的新素材,立刻话锋一转:“且说这进攻新安郡的兵力安排,此地是侯景最先占据的城池之一,根深蒂固,宜当定阳、东阳、会稽、钱塘四郡同举义师。” 陈蒨会意,望着地图斟酌片刻,抬手勾勒了一个圈:“如今侯贼在于潜一带流蹿,我会将他逼入钱塘,作为最后的战场。” 另外,吴明彻也会在在杭州湾一带严格戒备,以防侯景效仿当年兵败的孙恩,狗急跳墙逃入海中,引发后续的无尽麻烦。 什么?你说侯景不乐意跑?陈蒨作为当世名将,有的是办法请君入瓮,而后再来一招瓮中捉鳖。 辛弃疾又道:“稳妥起见,当同时安排岭南侯安都等众将沿海前行,招抚为主,务必要稳住当地兵马,待侯景败绩传来,南安、晋安、福安、永嘉、章安俱可迎刃而下。” 陈蒨点头,另抽出一张纸,写下相关的粮草军需调配。 二人又讨论了一阵具体的战术,商议完毕,思来想去都自觉万事圆满,定无纰漏。 第453节 正准备布置下去,陈蒨忽而问了一句:“真的是江湖侠客吗?” “……” 辛弃疾面无表情,拂袖挡住他的嘴:“听我的,你快别说话了。” …… 数日后,诸事齐备,陈蒨将一应部署安排到位。 小老虎作为骑兵选手要从江陵往下,收复宜都郡与河东郡,慕容绍宗将配合他出兵征战荆州。 陈蒨自己带上了萧摩诃,以及新收服的章昭达、程灵洗几人,点齐兵马,征伐新安,以一场血战拿下。 说起这章昭达,也是一号奇人。 他原本容貌生得十分出众,结果算命先生见了,却说你虽然长得好,但必须经历一次破相,才能遇见明主成就大业。 章昭达记在心里,骑马的时候刻意把自己摔了一跤,鬓角上多了一道伤疤。他就跑去问算命先生,这样可以了吧。 算命先生说,不行,你再等着吧。 章昭达心里纳闷不已,后来又作死了好几回,脸上多了几道轻伤,算命先生还在频频摇头。 就在他想着这还能不能好了的时候,结果一次与侯景叛军作战,被射瞎了一只眼。 哦豁,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告诉他,这下没问题了。 章昭达叹了口气,心想我信你个鬼,这个年代人人注重外貌仪容,谁会接纳只有一只眼的人效力啊。 啥也别说了,去投奔同样只有一只眼的梁元帝吧。 结果人到半路,听说江陵陷落,政权易主,老章胆战心惊之下,只得战战兢兢来投了陈蒨。 好在陈蒨对他倒是不错,主要是听辛弃疾说,这人后世是配飨自己帝王庙庭的,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章昭达就此留在了军中。 萧摩诃虽然每天跟吴明彻怼天怼地,各种别苗头,但因为觉得章昭达太憨,武力值也不如自己远甚,倒是没什么危机感。 此刻,新安郡前。 本来两军还在僵持,陈蒨直接将萧摩诃放了出去,少年宛如撒欢的哈士奇,嗷嗷叫着,挥舞马槊,表演了一个单骑冲锋,吓得侯景前锋将领大骇,掉头就跑。 侯景留在新安的军队以步兵为主,众人一见主帅跑了,旌旗低靡,也跟着闻风丧胆,疯狂逃窜,自相踩踏消亡者不计其数。 陈蒨顺利打入城中,接见来自四郡的驰援义师,将众人各自安排下去,心中不觉有些惆怅。 唉,人手还是不够用啊,特别是将帅之才,现在队伍中能独当一面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新安甫克,他即马不停蹄转战建德。 本打算与侯景主力正面碰撞,谁料侯景一听新安败讯立即撤退开溜,跑得比兔子都快,只剩一群来不及跑的下属压根不知道情况,还在建德城进行着老业务——街头巷尾,纵兵劫掠。 陈蒨见此,勃然大怒,传令下去这些侵扰百姓的,有一个算一个,皆杀无赦。 言罢,亲自带头,第一个挥剑杀入街巷,解决乱贼。 陈蒨一剑一个敌人,正飞快厮杀间,忽见不远处有一叛军正在举起屠刀,欲杀身前的流民。 隔了数步的距离,再把剑从尸首上抽出来已然来不及,陈蒨反手拔下束发的簪子,奋力一掷。 发簪末端当空掠起一道银虹,摇曳霜寒点点,似星辰迸溅,径直洞穿了那叛军的咽喉。 动作之利落,甚至过了好一会,那伤口处才齐整地喷出了一道血箭。 嚯,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陈茜茜这一手力量,丝毫不逊色于羊侃的马背上拉开六石弓啊。 韩子高惊魂未定,抬眸望去,树下有个少年将军眉眼冷冽,青丝披散,神情疏淡地一下抬眸望过来,手中剑锋熠熠映着眼底的星芒。 他轻声道:“多谢将军相救。” 陈蒨见这少年粗头乱服,不掩国色,不由微微一怔。 老陈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什么陈霸先、陈仪华,多少都有点爱美之心和怜香惜玉的习惯,陈蒨也不例外,于是他向对方缓缓伸出手,声音极其温和:“你别动。” 韩子高不知他意欲何为,不敢动弹。 陈蒨的手越伸越近,指尖冰冷如玉,从他颊边擦过。 就在韩子高莫名紧张、甚至有点戒备的时候,忽见他从一旁的尸体上拽出了那根发簪,搁自己袖子上擦擦,如获至宝地收了回来。 “花大价钱制作的利器,就等着什么时候来个攻其不备,没想到还真用上了”,陈蒨捧着发簪,神色专注,“可不能浪费,等会洗洗还能戴呢。” 上回辛弃疾说他将小刀藏在袖中刺杀别人,太过于冒昧,陈蒨于是选择了比较隐蔽的路线,将利器改成了发簪形态。 韩子高:??? 将军你如此节俭,实在是有宋祖之风啊。 【作者有话说】 裕总:???你说清楚,啥宋祖之风??? 茜茜:缺将军,缺靠谱的属下。 韩子高(踊跃举手报名):来了来了! 本章写了羊侃,近来在看《梁书》看到《羊侃传》,深感此君真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英杰,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甚至找不出一点瑕疵,近乎完美无缺之人,就是怎么知名度这么低呢。。。 回头想想,可能是因为羊侃到来的时候韦睿已经死了,陈庆之的辉煌期刚刚结束,没赶上梁朝北伐一路高歌猛进的好时候,所以没能有太多机会去建功立业。到他自己当主将的时候,其实只剩下他一个人,独木难支,身边别说韦睿陈庆之,就是兰钦这种能帮上忙的二流将才都没了。最风华正盛的羊侃却遇见了雄心不复的梁武帝,只留下无尽唏嘘。 之前觉得史书里面最悲哀的是,“若使当年身不遇,老了英雄”,现在看看羊侃的故事,才觉得即便遇见了也是同样的悲哀。 梁武帝对羊侃确实不错,加官晋爵一路飞升,可惜羊侃晚来几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代的机遇和天命都已经不在梁了。正因为他们也曾君臣相得,在这种历史滚滚大潮的轰击席卷下才显得分外悲哀无力,唉。 分享一段《羊侃传》里很喜欢的: (侯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为闭距,不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启朝廷。” (羊)侃曰:“侯将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称兵?今驱乌合之卒,至王城之下,虏马饮淮,矢集帝室,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荷国重恩,当禀承庙算,以扫大逆耳,不能妄受浮说,开门揖盗。幸谢侯王,早自为所。” 士哲又曰:“侯王事君尽节,不为朝廷所知,正欲面启至尊,以除奸佞,既居戎旅,故带甲来朝,何谓作逆?” 侃曰:“圣上临四海将五十年,聪明叡哲,无幽不照,有何奸佞而得在朝?欲饰其非,宁无诡说。且侯王亲举白刃,以向城阙,事君尽节,正若是邪!” 总之前面一堆就是说,侯景派这个叫傅士哲的家伙来劝说羊侃投降,结果羊侃把对方驳倒了。 然后下面重点来了: 士哲无以应,乃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每恨平生,未获披叙,愿去戎服,得一相见。” 侃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为北人所钦慕如此。 羊侃立在城头,除去甲胄,让他见了自己一面,这是何等的绝世风采。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王徽之乘船路过,让素不相识的桓伊给自己吹笛,桓伊为他奏出了一曲《梅花三弄》,随后两人各自离去,各奔前程,“客主不交一言。” “客主不交一言”,与这个“侃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有一种震荡时空的回响。 大概羊侃就是魏晋风骨在南朝的最后遗响了吧,从此千秋寂寞,再也不曾有过他这样的人了。 第176章 侯景最终在钱塘伏诛, 死得很惨烈。 叛军面对明夷军的攻势全然不堪一击,十余日间尽数溃散。 他带着几个亲信,还想着进行老战术, 逃蹿到上游保命,不料陈蒨长箭当风,紧追不舍, 远远地在马背上一停驻, 拈弓搭箭瞄准他疾射,侯景仓皇间闪避不及, 直被这锐利无匹的一箭射入左胸, 剧痛间轰然坠地。 趁此时间,萧摩诃早已拍马上前, 乱刀劈开而下,斩落了他的人头。 侯景的尸体押送到建康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争相割其肉生啖,一干虎伥如谋主王伟等人尽皆处刑受死。 侯景虽然死了, 但这场浩劫所带来的满目疮痍却远远没有平息, 一切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走上正轨。 太多的人死在了动乱中,太多的城池土地残破凋零。 陈蒨本想奉迎萧大球还都建康, 然而抵达之后才发现, 昔日繁华都城早已遍地成丘墟,那些绮阁凤箫雕梁画栋都已荡然无存,民间坊市俱成荒垅,良田也尽数荒废。 什么都变了, 唯有一株株台城烟柳, 依旧随春风自绿, 轻盈摇曳,笼罩着苍凉暮色下的残破故城。 唯到此伤心处,方知何为“金陵王气黯然收。” 明夷军将士皆为三吴之人,触景伤情,尽皆迎风堕泪。 现在的建康远不足以成为王都,陈蒨迅速开始派人修复建康城舍,抚慰百姓。 数日后,陈蒨为侯景之乱中所有的死难者举办了一场衣冠招魂礼。 梁武帝年间,建康全盛二十八万户,逾百万的人口,如今存活尚不满万。建康之外,尸骸枕藉填塞于途,更不堪计数。 所谓衣冠招魂礼,就是因为这些死去的人大多尸骨无存,无法按照正常程序安葬,便只能由亲人登上屋顶,挥舞着其生前穿过的衣冠旧物,向天地茫茫朔风呼啸,大声呼唤死者的姓名,希冀他们的魂魄能够顺着声音从异域归来,附在衣衫上,以便入殓。 是日,建康迎江数十里,皆站满了迎风挥舞衣衫的百姓。 许多人明知死去即是万事空,潜寐黄泉下,遥隔安能知,却依旧在风中喊到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对于这些九死一生、饱经创伤的幸存者来说,夜夜哀哭悲歌,除了紧握手中这一件单薄的衣衫之外,还能向何处寻求一线最为微茫的安慰? 陈蒨的父亲陈道谭殉难于台城保卫战,他扶着亡父灵位登城,横吹玉笛,奏响了一缕悼亡的挽歌。 羊鹍怀抱父亲羊侃遗留下的弓刀,独立斜阳,倍感怆然。 建康收复的音讯传至各地,极为振奋人心,亦有人不断从各地赶来为亲人招魂。 若有亲人存世,尚且算得幸运,最惨痛的却是满门罹灭,无一留存。 邵陵王萧纶,侯景作乱时第一个发兵来援台城者,却因梁元帝出卖被西魏所执,不屈遇害,弃尸江岸。其长子在汝南战死,次子孤身刺杀侯景失败,凌迟处死。 王府上下都已不存,邵陵军中旧部也已尽数归顺陈蒨,如今三三两两,长歌当哭,沿江缟衣为故主招魂。 韦睿四子俱死,长孙韦粲镇守新亭,粮绝无援,力战而死,诸弟皆战死,亲族从死者数百人,孙辈中仅剩韦鼎一人曾在邵陵王部下,因而得以存活,如今亦归本方。 陈庆之的长子陈昭,就义于东阳,幼子陈昕,被擒后因其极度骁勇善战,受到侯景青睐,不愿从贼,密谋起事,后因被叛徒泄露,乱箭射杀。 陈氏一门,至此殆无孑余。 辛弃疾念及之前与子云将军的交游,代为设墓祭拜,吟颂楚歌招魂,又将陈氏、韦氏战死的数百灵位合于一处,主祭陈庆之、韦睿,修建忠烈祠。 悼念活动一连持续了多日,众人终于稍收哀戚,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完成。 第454节 真是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如今的景象何止是一句“千疮百孔”能够形容,简直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在流血。 大批侯景的部下负隅顽抗需要扫平,众多流离失所的百姓需要接引归乡,田野需要耕种,粮食需要收成,城镇需要修缮,且因为之前侯景作孽,建康一带爆发了骇人听闻的瘟疫,如今救死扶伤之事更是刻不容缓。 然而,北方的齐、魏二国,并不会给江南留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 历史上正是这个时候,北齐觑准时机大举攻梁,率军二十万,直抵建康城下,大举围城,情势一度岌岌可危,又要二次发生灭国惨案。 陈蒨就是在这一战中搞出了荷叶包饭犒劳本方军士,众将饱餐一顿,擂鼓出发,奋勇作战,三路夹击齐军,阵斩近万人。 此番,为了防范北齐再度趁虚而入,陈蒨将小老虎派遣到了齐梁边境的北江州驻守。 慕容绍宗心有不忍,暂时不愿同北齐故旧袍泽倒戈相向,陈蒨对此表示宽容,令他留在征伐西魏的前线。 余下一众人等领取任务各有差,鉴于地图上全是侯景挖的坑,处处亟待打补丁,往往战不旋踵,即攻城拔地,奔赴下一处战场。 辛弃疾趁建康战后修复,大搞建设,顺便建造了一个大型工作坊,指点一批原属梁宫的能工巧匠制作新式武器。 他将一切都布置下去,就准备转头去忙别的事,问陈蒨借一个军事人才来管理工作坊。 不料找来找去,众人无不是早有安排,最后找到了韩子高头上。 虽说韩子高历史上确实统兵数万,屡建战功,但考虑他此刻尚未经过军旅训练,辛弃疾不是很拿得准他到底行不行,遂将其中的难题尽数告知,让他自行决定去留。 孰料韩子高听完之后,神色坚决,凛然如危阑玉树,孤倚在苍苍层云中:“我感念大将军相救之恩,唯庶竭以报,既然他希望我来此,自当倾力而为,靡有不前。” 辛弃疾好奇地问:“子华对你说什么了?” 韩子高长睫垂落,似在思量,良久,声音清和地缓缓吐出一句:“我见到将军的时候,他并不记得我是何人,后来我说要报答他,他只说,万军中匆匆一晤不必放在心上,他从不强求,并非谐恩图报之人。” 辛弃疾觉得这对话隐约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韩子高眸光明亮,又道:“那日将军身边缺一个人持节,我就暂时顶上跟着他去军营视察,见明夷军纪律肃然,纵然对百姓流民也毫无相犯。唉,天下也只有将军这般好,身居高位,尚怀仁心,万军阵中走马扬鞭所向披靡,真是风采绝世。” 辛弃疾:“……” 持节?太荒谬了,明夷军的符节一共只有寸许长,陈茜茜自己是没手吗。 韩子高继续星星眼:“我说想要加入明夷军。将军说人各有路,他虽然很想让我留下来,但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而影响我的人生。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对我扬眉微笑,满目生光,那时我就觉得,从此他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定要想方设法帮到他。” 辛弃疾奇道:“他连什么理想都告诉你了?” 韩子高淡定摇头:“没有,但他对我说山遥路远,宜共励之,到巅峰相见,想来我也是有被他列入未来发展计划的潜质吧。” 辛弃疾:“……” 确认过眼神,这是彻底被陈茜茜忽悠瘸了。 能当世祖的人心都黑,上一个被画大饼的萧摩诃现在还在为他冲锋陷阵,虽九死犹未悔呢。 话说又回来,陈茜茜给萧摩诃画饼至少还许一个刺史之位,到韩子高这里就是纯打感情牌,或许还有一点利用自己的美色(这句划掉),分分钟骗得人死心塌地。 哪家帝王当得像他这么经济实惠啊。 眼见韩子高心意已决,辛弃疾也不打算介入他二人之间多管闲事,当即将工作坊的令牌交给了他,并亲切地鼓励道:“好好干,此乃本方独一无二的岗位,定能让子华对你青眼有加。” 韩子高果然精神振奋,对他感激地拱了拱手。 …… 陈蒨的平乱计划是以招抚为主,负隅顽抗者才斩杀,只求速战速决,尽快开始修生养息。 是以,平乱节奏极为紧凑,加上本方将领相当稀缺,众人一时忙得飞起,恨不能将自己掰成几瓣用。 即便是刚从岭南来的侯安都,方抵建康,席不暇暖,就即刻被扔到了合适的战场上,开始发光发热。 侯安都本来万般不情不愿,心想我一路奋战至此,你连歇都不让歇的,犁地的老牛也不是这个劳累法啊。 陈蒨微笑,拉过他的手入幕详谈。 也不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侯安都出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唇角噙笑,整个人就连走路都襟袖带风,斗志满满地回身对着陈蒨挥一挥手:“放心吧,定不负所望!” 说罢,甚至指使一名属官上前,将自己随行携带、无比珍重的古琴交给了陈蒨。 陈蒨有些惊讶,修长指节轻按住琴弦,凝眸望向他,目露疑问之色。 “以琴赠知己”,侯安都翻身上马,爽朗笑道,扬鞭向飒沓秋风,一派疏阔英姿,“子华且高坐明堂,等我的捷报便是!” 陈蒨望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远去,终是垂眸轻笑,抱琴步入室内,搁在了书房中的一角。 午后,辛弃疾来,随手试了试弦音,评价道:“确是珍贵名琴。” 他虽然对琴不是特别有研究,但刘宋帝国的古琴圣手众多,岳飞、李清照、谢脁、谢灵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就懂了。 不是吧,你说弹琴还需要特别学?这难道不是人类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动掌握的技能吗? 同样耳濡目染,但现在依旧五音不全的檀道济:“……” 仿佛忽然被开除了人籍. jpg 陈蒨此前听他讲过本朝的许多史书内容,正在批改公文的笔锋微顿,轻声道:“看来史书说他文武兼通,善弹琴,工隶书,五言诗妙绝,甚是恰如其分。” 辛弃疾往里走了几步,见他身前各种文书堆积如山,一摞直接耸立到天花板,又拐了个弯叠在一边。 陈蒨整个人坐在书堆里,以一种极为高难度的特技姿势,每次都在趁文件不注意,猛地将最下面一本册子抽出来,进行处理。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进城几天,何以至此?” 陈蒨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惨,于是向他发出了邀请:“幼安,一起吧。” 辛弃疾拗不过他无比期盼的目光,接下一份文件,抬眼一扫,好家伙,《战后民舍重建的区域划分与形制提要》,一个提要居然洋洋洒洒写了几百页。 不能说专业不对口,只能说跟他擅长的领域完全不沾边。 辛弃疾蹙眉问:“此等工造营建之事,未有专人负责?” “当然有”,陈蒨神色平淡地将公文翻到下一页,“只是生民休戚大事,哪得轻易假借于人手,总要事无巨细,亲自过目推敲。” 辛弃疾不免叹息:“如此每一字皆再三斟酌,深远静思,也难怪你案头公文越积越多了。” 陈蒨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道:“或许我便是天生的劳碌命,未有垂拱而治之幸。” 他指向那份营建文书,随意举了一个例子:“譬如这建筑屋舍之事,首先要考虑材料来自何方,建康就地取材定然不足以支撑如此大批量的修复工作,倘从其他地方运输而来,是何人所为,以何种途径抵达,怎样进行材料原产地选择和数目统计,若是其他地方的材料运到建康不适用又当如何。历来建康水灾不断,材料选择、城市布局与市坊划分亦多有讲究,从前的疏浚工程一概被侯景破坏,眼看汛期为之不远,只能重新因地制宜,开漕沟渠,导泄震泽……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辛弃疾沉吟,不得不承认他的思虑确有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工作量霎时翻了数十倍,就算没日没夜地做也做不完。 他道:“子华,水至清则无鱼……” 陈蒨笑了,眸中蓦然漾出一抹讽刺:“至清?世家治下可有一寸清净地?” 辛弃疾默然。 “我观览时俗,常所扼腕”,陈蒨语气沉静,却又仿佛山溪间的水激泠泠,蕴含了许多冷意,“若非士族浮华务虚,以战为耻,至于傅粉施朱,体羸骨脆,不堪一击,侯景区区八百起兵,岂能青丝白马寿阳来,一朝踏破江山!” 他看了一眼辛弃疾,又道:“昔年淝水之战前夕,秦兵列境,太原王氏王坦之临终与谢安、桓冲书,言不及私,惟忧国家之事,摒弃前嫌,倾力一战,故有八公山下破敌军百万。” “二百年过去了,世家中再不曾出现过谢安、王坦之这样的人,反倒是王僧辩之流层出不穷,流毒江表,霍乱四海——这些士族难道不该被清除吗?” “不错”,辛弃疾慨然道,“太清之难,世罹此祸,天下倾塌,皆士族之罪。” 文帝陛下日后当政期间的种种措施,什么广开寒士求贤令,什么土断改革,什么拆分州县,什么诏禁浮华,什么广开官学,什么重划盐铁,什么自铸天嘉钱,一刀刀都是直往世族的心窝处扎。 然而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并且最终撞上了两道不可逾越之天堑,导致玉碎人亡。 一是天不假人。 改革者注定要踽踽独行,尤其是在这种天下名士皆出自世家的境地,最终就变为了他一个人的奋斗,以一己之力镇压朝中的汹涌暗流。 陈朝的寒门武将确实有几位出众者,萧摩诃,吴明彻,侯安都,可堪为肱骨,但治世文臣却一个都没有。 所以帝王只能自己揽下所有的事,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这般过度燃烧,宛如长夜中一茎微弱飘摇的伶仃烛火,终会被洪流般的夜色吞没。 这就导致了第二个问题,天不假年。 两晋南朝的门阀政治根深蒂固几百载,要想清除其影响,绝非数年之功,根本就不是一个短命帝王能在有生之年完成的事。 大约这就是明君的悲哀吧。 反观陈蒨的弟弟陈顼,登基后主打一个让陈蒨政息人亡,将世家名士重又尽数吸纳进朝中,自己过得随心所欲,老舒服了,甚至还成了历史上生孩子最多的一个皇帝。 两相对比之下,叫人意如何平。 辛弃疾一边想着,一边翻阅完了面前的文件,写下各种批注,当他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做完的时候,发现陈蒨俨然已经处理完了七八本。 “……” 朋友,你的速度未免太过于无情了。 虽说陈蒨效率很高,但比起面前一堆浩如烟海的公文,这点进度仍旧是杯水车薪,对比十分惨烈。 “咱们还算幸运”,陈蒨悠悠叹息道,“好在如今都用纸张,倘若换作秦汉时期的竹简,动辄一下翻阅成百上千斤。” 辛弃疾扶额,由衷地夸赞道:“你心态真好。” “谢谢,希望你的心态也很好”,陈蒨缓慢眨了眨眼,下一刻,便将厚厚一沓纸搁在了他的面前,“幼安帮帮忙,我能相托的唯有你了。” 辛弃疾一瞬间面无人色,踌躇再三,终究怀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翻开了最上面一本。 …… 公文这种东西宛如薛定谔的猫,你不打开它,永远不知道它究竟有多折磨人,是把人直接折磨死,还是折磨得死去活来。 辛弃疾有感于陈蒨的志向,决定支持一下好朋友。 然而他默默坚持了几日,着实看公文看到十分崩溃,最终忍无可忍一推手:“要不还是去打北齐吧,你想打哪,地图上指出来,我给你把城池取来。” 反正别再让他批公文了,遭不住,真的遭不住。 陈蒨给自己灌了杯茶,比他还要崩溃:“你来了几天,我几乎整晚都没合眼,每次你看过的公文我全部都要再查看返工一遍,这不是平白给人增添工作量吗?” 辛弃疾目光幽幽地望着他,陈蒨也同样两眼发直地回望过去。 万朝观众:噗。 这一幕看着有些好笑! 辛弃疾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按照陈茜茜如此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工作风气,主打一个不眠不休,搞不好还没活到历史上的年岁就会英年早逝。 “我帮你找个靠谱的人问问”,辛弃疾沉吟道,反手打开了视频。 这种事当然是要问刘宋帝国的大管家兼常务副皇帝刘穆之了,他最有经验,信他的准没错! 刘穆之: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这种将所有政事都大包大揽的风格,所以才死得早,只不过现在吃下了续命的丹药所以可以随便浪? 刘穆之纠结了一会,最终这么说:“我的话,其实还好,主要是由陛下和我一同分担政务,你们现在是执政初期,又面对百年难遇的巨变乱象,自然要辛苦一点,等一切进入行政体制、步入正轨就会好起来的。” 第455节 “当然”,他话锋一转,特别提醒道,“最好给文帝陛下找一个能百分百信任,托以大事的助手,就如我之于陛下——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发小!” 辛弃疾将此言转述给陈蒨,后者闻言陷入了沉思。 发小的话,他倒确实有一个呢…… 正在此时,忽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吵闹的声音,原来是李来亨和吴明彻从北江州的齐梁边境开了传送门回来,打算从工作坊领走一批新制的武器。 “幼安,子华”,小老虎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我们看到了一座好漂亮的高台呢,陛下在视频里说那个地方就叫吴公台,吴明彻的吴!” 陈蒨:??? 辛弃疾思索了一会,终于想起了小老虎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吴公台最初是沈庆之(是吴兴沈氏的沈庆之,檀道济的一个下属,不是白衣兵仙陈庆之)北伐时铸造弓弩所在之处。 几十年后,陈蒨送吴明彻北伐,于此斟酒誓师,祝君凯旋。 吴明彻后来大胜归来,又在此地设宴庆祝,笳鼓连云,因此就叫做吴公台。 吴公台上的一草一木,阑干画角,都见证过陈朝,乃至整个南朝数百年岁月的最后辉煌,它如落日余晖般惊鸿一现,随后彻底坠入了历史洪流滚滚向前的深渊。 江南王气从此永远凋伤,北方一统了中原,史书进入崭新的一页。 然而,真正让吴公台极具悲凉宿命感的,是后来吴明彻兵败被擒,也曾经过这一处高台,追思今昔,潸然落泪。 又过了许久,杨广作为主帅南下灭陈,陈后主出降,陈朝覆灭。 大将军萧摩诃与尚书令江总,都在跟随陈后主北行入隋的队伍中,路过吴公台,恸哭不已。从此,他们永远地滞留在了北境,就如当年的庾信,再也没有魂归故土。 三十年后,杨广江都遇刺,尸骨就葬在了吴公台下,灭国凶手居然与旧国遗迹共眠在一处,白骨如山,骏骨空台,宿命与因果在此轮转交叠,荒诞如梦。 唐人李延寿修史,《南史》至陈朝覆灭终,《北史》至隋炀帝身亡终,南北朝的漫长岁月,最终都同归于一座吴公台下。 土坟数尺何处葬?吴公台下多悲风。 小老虎虽然整日虎了吧唧的,但说到这边,心头还是凛然浮现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日居月诸,时节如流,世间的因果真奇妙啊。” 他正在感叹着,不料故事里的主人公吴明彻提着长剑,大大咧咧地路过说:“月猪?哪个月份出来的猪,这回戍边可以加餐吃烤猪么,哎嘿,好吃的!” 辛弃疾:“……” 陈蒨:“……” 淦,这种发小还是算了吧。 …… 陈蒨将此事暂时搁置在一边,眼下四方未平,更不宜与世家内讧,徒使敌人得计。 特遣沈君理持节,尉谕西南各郡,战争经年,当地多结堡垒以自固,形如一个个土霸王。沈君理一面温言宽慰,一面有章昭达等列阵陈兵在外,各地城主明悟祸福,终于不生异议,尽皆奉表称臣。 至此,南方境内大略平定。 陈蒨下诏严禁浮华,务行简约,打杀了一批抗命者,朝野为之肃净。 又有劝归耕,兴百业,裁冗官,明司法,修仓储,设药局,开官学,实施地方救济,凡三吴受难之地免其粮差等众多举措,以惠黎元。 如此至次年秋日,终于麦浪翻晴,迎来了一次大丰收。 北齐大军也完美地卡在了这个时节,悄然渡过长江,在「双杰」斛律明月与段韶的带领下,杀向建康城。 第177章 段韶与斛律光的组合, 乃是北齐能拿出的最强阵容,甚至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难逢敌手的存在。 如今北齐正逢开国初期,锐意进取, 意气风发。 齐主高洋的精神病尚未开始发作,依旧维持着前半生的英雄作风,励精图治, 开疆拓土, 更有宰相杨愔风表鉴裁,知人善任, 号称不世之贤佐。 这一对明君贤臣引为腹心, 并力合作,向内则肃清吏治, 实施改革,向外则征伐四方四方,屡次御驾亲征,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陈蒨在南方金戈铁马,平定侯景之乱的时候, 高洋在北方也并没有闲着。 先是将觑准他新登大位、立足不稳、准备来个趁虚而入的西魏老对头殴打了一遍, 逼迫宇文泰班师,不敢东向。 接着就开始了他气吞山河的征途, 征伐五克, 威振戎夏。 一伐库莫奚,二伐契丹,三伐突厥,四伐山胡, 五伐茹茹, 大军势如长虹席卷, 剑鸣铿锵纵横万里,次次均是身先士卒亲自冲锋,取得大捷,斩敌数万凯旋高歌。 众多蛮夷政权直接被打得闻风丧胆,争先恐后地奉表投降,一口一个「儿臣」自称,遣子入质,卑辞厚礼,划地退让,唯恐慢了一步,就被高洋立成靶子吊起来打。 二百年以来,在北方耀武扬威的各个胡人政权,终于又一次学会了讲礼貌,能歌善舞,热情友好,纷纷来到了北齐的都城“做客”,态度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高洋将北齐的北方疆域拓宽到了高句丽一带,而南方的开边也并没有落下。 他趁着侯景之乱,梁元帝自立,萧詧爆发内战等一系列事件,不断出兵占领南国疆土。 加之梁元帝又曾遣使对北齐称臣,宰相杨愔从中一通操作,致使梁交州刺史李景盛、梁州刺史马嵩仁、义州刺史夏侯珍洽、新州刺史李汉等尽皆带着治下土地归降北齐。 高洋不费一兵一卒,喜提四州之地,沃野千里,一下子逼近了长江边。 前段时间王琳作乱,辛弃疾雨夜轻骑袭江州,高洋想着趁机来个偷家,派遣安州刺史翟子崇等多名大将,率军行至淮阳上游,分兵进攻,包抄合围。 辛弃疾一看居然有主动送上门来的沙包,自然是在战场上教他们做人,自领明夷军督兵奋战,什么这个刺史那个刺史、这个将军那个将军的,统统成了剑下鬼,一缕亡魂飘飘悠悠往九泉之下见高欢去了。 江州一战,北齐折损过万,还反过来丢了合州等数座城池,眼见长江攻线已然不保。 消息传至邺城,乃是立国以来第一场大败,百官无不震惊,就是高洋也难免心下嘀咕,暂熄南下之念,一心专注北境战事。 好在高洋此前所向无敌,打出了赫赫威名,这一败又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很快就被北齐官员抛之脑后。 此时恰逢突厥可汗为高洋上尊号,“英雄天子”,向其俯首称臣,这样一来,北方的所有胡族蛮夷都在六年间被高洋扫平了。 朝野百姓俱是欢天喜地,北齐的人心在这一时刻出现了空前绝后的团结,所有人都坚信,我们的陛下就是天命攸归的圣主,天下最终必然会由大齐统一。 由于众人信心爆表,这也导致了一些比较搞笑的事情发生。 比如这一年,使者崔柳奉命出使高句丽,不料高句丽王拒绝了北齐的请求了。 按理说,拒绝就拒绝吧,除了无功而返还能咋滴,结果崔柳他不一样,他心想着,我大齐泱泱强国,你高句丽区区寸土之地,安敢违抗天朝上国之命? 于是崔柳伸出手,将高句丽王从座床上揪起来,左右开弓,暴打了一顿! 没错,他一个使者,在人家的地盘上将国王,暴!打!了!一!顿! 伸手轰隆就是一拳,直接将高句丽王打得跌坐在床下,高句丽王及其左右,战战兢兢,屏息不敢动弹。 崔柳压根不管他乐不乐意,强行让他同意自己所求之事,随后雄赳赳气昂昂,心满意足地回朝复命。 不得不说,崔家人历来似乎就有一种殴打帝王的特殊癖好。 当年高澄在世时,因为不满东魏孝静帝元善见以“朕自称”,大骂“朕,朕,狗脚朕”,随后让崔季舒殴打了孝静帝三泉,和崔柳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消息传入北齐朝中,自宰相杨愔以下人人大笑改颜,直呼崔柳干得漂亮,扬我国威。 大家心中也都很自豪,觉得如今我们国力如此强盛,下一步定然就是要征服高句丽,他们识相点就应该早点过来归顺。 这群还在龇着大牙傻乐的官员们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既是北齐最辉煌的时刻,也是北齐最后的辉煌时刻。 就在这一年,高洋的精神病发作了,前半生英雄,后半生禽兽,整个国家都随之跌入了万丈深渊。 这一年,距离高洋暴毙、杨愔惨死、北齐高家的各路奇葩轮番登台,已然很近。 不过呢,精神病患者通常意识不到自己在发病,高洋信心满满地准备南下攻陈。 先是以谯、秦二州刺史徐嗣徽为先锋,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等一干人等携兵马策应,被李来亨大败之。 齐军毕竟势大,控扼上游要地,很快派来了增援。 明夷军因为训练法阵的限制,本就是数量稀少而精锐的一支奇兵,又要分散驻守各处,被齐军数万兵马压线一冲,顿时有点手忙脚乱。 北齐兵这回动了真格,甚至把在西边和西魏上柱国于谨相持的兵马都调集了过来,为首的将领乃是仪同三司萧轨,以及征西将军斛律羡(斛律光他弟)。 睢州一城,守军只得数千,真正的精锐不过区区几百,其他都是新收编过来的流民士卒和降兵,并无太多战斗经验。 众人见斛律羡英姿飒爽,一骑当先,其身后的北齐大军更是势如洪流席卷而来,似乎无可匹敌,当下面露畏葸之色。 李来亨察知众意,心念如电转,迅速来到阵前,拔剑铿然斩落,朗声喝道:“对面这些胡虏蛮夷不过是草原上的犬羊夷戎之辈,每杀一人都重重有赏,如今正是奇货可居,杀敌赚大钱建立功业的时候,争先尚且不及,哪得退缩不前!” 赚!大!钱! 众军士恍然大悟,回头再看北齐军队,一个个已经跟行走的白银没什么区别了。 李来亨独自挽弓跃马,冲向敌阵,一箭钉在了中军的旗杆上,一面大旗霎时摇摇欲坠,各人紧随其后,嗷嗷叫着就扑了上去,满脸都写着“我们好想赚钱”。 饶是斛律羡与萧轨都称得上本时期的一流将领,也拦不住对面放飞自我的脚步。 从前北人南征,素来都习惯了骑兵碾压步兵的顺风局,啥时候见过这等压根不讲道理的骑兵对轰,顷刻就被冲散了阵型,收尾截断,四处各自为战,不能形成呼应。 鏖战大半日后,斛律羡几番冲杀都稳不住阵型,只得暂时退兵。 他走时站在高冈上遥遥一回望,见小老虎身形傲然,独立马上,不觉瞠目结舌:“南人何时出了这般骁勇善战之名将?” 败绩传往北齐朝中,高洋这回忍无可忍,直接拿出了北齐最强阵容,斛律光+段韶的组合,誓要攻占建康,一雪前耻。 …… 侯安都将前线战报带来的时候,建康城中一片平静,却又暗流涌动。 陈蒨近日以来,一直在着手析分州郡,重整边防,一面敕传各州县举贤良荐人才,并种种劝课农桑、宽租缓刑、抚恤孤老、肃清吏治等操作,如今建康兵强马壮,倒也无惧北齐大军。 侯安都走入室内,陈蒨正坐在案前,长发披散,支颐看一卷奏折,料峭的冷阳被窗棂分割出星星点点,落在他绮丽眉目间,似一片溪河流淌,更沉淀出几缕凉意。 案前燃着冷香,瓷白的炉烟如同被濯洗过一般升腾到半空,侯安都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有种火气顿消的沉静之感。 他将战报递来,陈蒨略略扫了一眼,不觉冷笑一声。 原来江州上游另有一藩镇萧方智,建康收复之后,便将其分封过去。不料此人与北齐有姻亲干系,虽未暗通款曲,却也自恃关系亲密,料想段韶等人不会进攻过来。 试想,这北齐皇室最大的特长就是弑杀亲兄亲侄夺位,骨肉血亲犹可一刀一个,何况他区区一个姻亲。高洋听闻此事,一面暗中讥笑其愚昧,一面敕令段韶等虚与委蛇,攻其不备。 萧方智果然中计,毫无防御,众下属力劝其早做防备,传讯给李来亨等人速速接应,一番真知灼见统是被当成了耳旁风,来了一个开门揖盗。 段韶并斛律光等长驱直入,掩上城门,尽斩戍军,一面安抚百姓,随后又假借萧方智符节,如法炮制连下四城,眼看江淮防线已经被捅了一个大洞。 打到第五城的时候,该地守将程灵洗觉察有异,此人也是在赵宋年间被计入了《十七史百名将传》的将星,算是0.5个武庙,本想将计就计顺势将齐军赚入城中,来个瓮中捉鳖,不料还是段韶技高一筹,预判了他的预判,抢先一步发难,又将程灵洗生擒。 亏得程灵洗为人正派,加上陈蒨又对他有知遇之恩,并未出卖情报,否则又要多出一个带路党。 陈蒨迅速估定局势,决定亲征,他将命令传递下去,披起衣衫往外走,却被侯安都轻轻捏住了手腕。 侯安都伸手一指:“子华,你的头发。” 第456节 陈蒨摸了摸,发现自己居然还是长发散落的居家造型,不由叹气,便看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根玉簪,垂眸道:“让我来吧。” “有劳”,陈蒨一撩衣袍坐下,欣然说。 侯安都将这当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低头抚摸他垂落的乌发,觉得如清澈水流一般,手感还挺好。 摸一下,嗯,再摸一下。 陈蒨心说这是什么低智少年的低智行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史书中的一件离奇之事。 据说陈霸先去世,而他即将奉召登基之时,本想表演一出三辞三让的谦恭戏码,这也是魏晋以来的老传统了。 结果侯安都这憨憨不知道情况,还以为有不长眼的在质疑他的储君身份,于是就干了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他带着兵马闯入朝中,按剑上殿,霍地一下子当场抽出来:“今日之事,后应者斩!有谁敢不同意,且试我剑!” 陈茜茜:? 他正要说话,但侯安都见他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焦急不已,伸手就要拽他。 结果衣袖没拽到,反而扯住了玉簪,当场来了一套散发抽簪,然后将他推上了天子座。 百官齐齐长舒一口气,陈蒨就在懵逼中接受了满朝文武的膜拜和朝贺。 史称,“以手解世祖发,推就丧次”,这短短十个字,堪称需要陈茜茜用他的一生来治愈。 自古以来有披头散发登基的天子吗?对不起,现在见到了。 陈蒨想到这里,又见侯安都给他束发束了好半天,进度才完成一半,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头发有什么特殊偏爱——很不幸,还被写进了史册。 他又等了一会,就在耐心基本消耗殆尽的时候,终见侯安都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发尾,十分理所当然地问:“我下回还能来吗?” 陈蒨:??? 他觉得不行! …… 抵达目的地时,已然夜色深沉,天地间漆黑一片,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辛弃疾已击退了数次齐军先锋的冲击,正举着火把,站在城楼一处森然拐角观察地形。 “快回来”,陈蒨伸手将他一扯,微微蹙眉道,“岂能暗夜执炬,明火仗铠,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辛弃疾扬眉道:“我正是要他来。” 这些日与齐兵对垒,段韶从战无不胜转化为屡屡受阻,饶是他一贯沉稳端庄,也终于按捺不住,亲自出阵来到城下察看,就这般认识了辛弃疾。 陈蒨一想,已明其义,当即往旁边一步站到了暗处,挽弓拉开如满月,蓄势待发,一面转头暗打手势,示意萧摩诃速速让弓箭手到位。 就在下一刻,城下一支摄满寒芒的利箭破开夜雾冥蒙,凌厉激射而出,以一击毙命之势射向了辛弃疾的心口。 与此同时,陈蒨也已经大致摸清了射箭者所在,弓弦一振,尖端裹挟着火焰照亮长空,下一刻万箭齐飞,俱是向着那个方向射去。 “如何?“电光火石之间,他飞快地回眸看了一眼辛弃疾。 辛弃疾之前被那支箭瞄准,虽然及时闪躲,但还是被刺中了手臂。 血流如注中,他面色坦然地拔箭,语气平静地说:“落雕都督名不虚传。” 二人这番操作可称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轮弓箭射毙,夜色里乱声四起,人仰马翻,也不知北齐折损了多少人。 陈蒨为辛弃疾牵来马,趁夜开城出击,锐旗如潮而进,在暗夜中与齐兵甫一交接,便是喊杀震天,直入敌营中放了一把烈火,又乘胜追击。 到天明时清点,俘获敌军战马数百,并辎重粮草无数,齐兵业已北撤数十里,再度为营扎寨。 明夷军齐声欢呼,陈蒨往北齐空荡荡的军营走上一遭,见段韶、斛律光虽仓促撤离,却井然有序,分毫不乱,更兼抛出一支疑兵阻截,萧摩诃一时不察,竟被他二人越了过去。 是胜了,但只能算是战机上的小胜。 浩荡长风吹动旗帜飞舞,陈蒨凝眸看了半晌,忽而神来之笔般地来了一句:“这两人能挖来干活吗?” 辛弃疾:“……” 好端端的怎么还说起梦话了。 段韶是神武帝高欢的外甥,实打实的北齐近亲与托孤臣,斛律光的父亲斛律金就是在玉璧城下,一曲《敕勒歌》流传千古的那位,也是北齐铁杆支持者。 他委婉地说:“你的眼光确实很不错。” 陈蒨等了许久不见有下文,不由汗颜,仍是无比执著地追问道:“你先前说斛律明月后世是被鸩杀的,倘若告知他自己的最终结局,他会因此而心灰意冷,改投南方吗?” 辛弃疾沉思半晌,果断摇头:“不会。” 他试着举了个例子,“就像我告知于你陈朝的国祚仅有短短三十二年,你不会选择放弃,而是宁死不悔,竭尽全力也要将你的国家救回来一样,斛律光也不可能因为自己未来会惨死,就选择倒戈相向,正所谓——” “明知不可而为之。” 斛律光是真正的国士,各方面都堪称完美,一国的中流砥柱和王朝脊梁,他死之后,北齐也就真正地覆亡了。 所以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背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改换门庭的。 陈蒨思量许久,虽觉确是此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辛弃疾告诉他:“除非效韦孝宽旧事。” “那算了”,陈蒨立刻摇头,这等手段对付普通的能臣也就算了(慕容绍宗:???),对国士来说未免过于折辱。 辛弃疾见他似有余憾,只得提议道:“你要实在想试着招揽的话,聊表寸心,给他写点《与斛律明月书》之类的,什么「公侯怀文武之德,迈世之略」之类的……” 陈蒨感到这信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呢,终于恍然大悟:“然后他就会当作没看到,完美忽略我是吧。” 这真是一个招揽失败的悲伤故事! …… 辛弃疾本以为这一节已经过去了。 随着战线稳步推进,本方步步为营,段韶与斛律光二人使尽一切兵家手段也没能攻入北徐州,反而被赶回了江北。 高洋派刺史祖珽率兵来援,陈蒨立在城头望了半晌,见祖珽文官上阵,举止从容,调度有序,不觉抚掌喝彩,又问道:“这个能挖吗?” 辛弃疾叹息,咱们家虽然缺文臣,但也不是什么垃圾收容所啊。 他沉声道:“祖珽是个盲人,平日处理政务都要依仗旁人念诵,恐怕多有不便。” 陈蒨笑吟吟道:“小事一桩。俗话说得好,「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祖珽两只眼睛都看不见,我对他自是十分放心了。” 万朝观众绝倒,合着“湘东一目”还能这么解释,梁元帝都要被气活过来了。 辛弃疾又道:“此人虽然文武双全,才华横溢,但怪癖一堆,不仅当街强抢寡妇,而且还喜欢行当众盗窃之事,什么金子银子官书甚至印信都偷过,曾在高欢宴请朝廷百官的宴席上偷走了酒杯——” 陈蒨一想起那个场景的尴尬程度,顿时捏了把汗:“没事,自古以来德才兼备之人少之,有才无德也无妨,反正我能压制住他,料他也不敢做乱。” 辛弃疾见他如此求贤若渴,只得来了剂狠的:“祖珽就是进谗言害死斛律明月之人,实是一个当世之伯嚭,仿佛沈攸之重生,杨竺再世,秦桧又走了一遍轮回。” 陈蒨纳闷道:“前面三个我都知道,但——秦桧是谁?” “它不重要”,辛弃疾觉得他的关注点有些奇特。 “确实不重要”,陈蒨点点头表示认可,伸手按上剑柄,冷冷道,“此人再有才华也死不足惜,破敌之日就拿他的头颅祭天!” 翌日齐军又来搦阵,汉文夹杂着鲜卑语,一阵喊骂叫战,特意找了些投降过去的南人进行南方口音。 如此持续一个多时辰,陈蒨端坐如故,谈笑自若,萧摩诃却是终于忍无可忍,提着马槊,就欲杀出去。 陈蒨伸手将他按回头,温言道:“元胤何必为此生气,齐军如今技穷矣。” 萧摩诃昂然怒斥道:“他们在骂你!” 陈蒨笑容微微:“且由他说,俟其色馁,可冲阵破之。” 萧摩诃心中这个气啊,但又拗不过他,黏在座位上强行捱到夜晚江水涨潮,终于时机已至,陈蒨指点众人搭建浮桥,趁夜飞渡。 又临岸高举,遥指烽火长夜尽头的齐营,亲手为萧摩诃捧觞:“君且先行一步,我自殿后追随。” 霍,万朝观众来了精神,名场面来了,陈茜茜斟酒,萧摩诃十二骑破吕梁(北齐)! 萧摩诃被他这样眸光清邃地注视着,只觉胸中一股情绪激荡,即便此刻「提携玉龙为君死」,也已然无憾了,接过杯盏一饮而尽:“好!” 随即大笑扬鞭,如惊浪催雪、卷水倒回般,带着十二骑明夷军勇士,从山头连纵而下,冲入了北齐的步兵军阵。 第178章 这一战期在必克, 大破敌军。 随着萧摩诃的冲锋,北齐军队被划分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众将士随即飞骑突进,奋勇先登,取得了一场空前的大捷。 随后势如破竹, 直捣云间, 合州霍州南定州,俱是迎刃而下, 这样一来, 和北齐便是攻守异形,足可构筑无懈可击的军事防线。 灭国之战是两国国力的最后比拼, 远非一朝一夕。 北齐正处于最鼎盛之时,一场惨败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反观江南百废待兴,底蕴薄弱,根本不具备彻底压制北齐的实力, 唯有修兵缮甲留待来日。 加上此刻西边的西魏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丞相宇文泰病故,顾虑自己的亲子年纪幼小不能理政, 故而示意其侄宇文护掌管朝事, 秉承遗命。 宇文护以雷霆手段整理朝野,加紧了逼迫西魏恭帝禅让的步伐。 他先是干了一件很荒谬的事,让恭帝将名字从元廓改回了鲜卑本姓拓跋廓。 自孝文帝汉化改政之后,拓跋这个姓就已经彻底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如今再一次出现, 却很快就走向最后的消亡。 宇文护将魏帝满门屠杀殆尽, 拥护宇文觉即位,北周在这一年建立,历史翻入了新的篇章。 国家建立之初,自然需要一场大胜来提升声望,宇文护当即瞄准了老对头高洋,准备给他来点颜色看看。 高洋自然是狠狠还击,北周的实力本就是三国之中最弱的,他要把宇文氏一举灭掉。 他抽不出手南顾,索性客客气气地给陈蒨写了和书,表明休战息兵的意图,重新划分边境,什么“本朝皇帝致信梁大将军陈蒨,何不息烟尘于边陲,以靖两国之好”云云。 江南之地无法支持久战,陈蒨本就有意班师,回去发展民生,遂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还不忘趁势敲了高洋一笔。 北齐为表诚意,将羁留在境内的一批人放了回去,陈蒨也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俘虏打包送走,留着也是无用,白白浪费粮食,莫如趁早打发掉。 他在收复寿阳城之后,于此地停留数日,随后班师回朝。 两百年过去了,这座古邑依旧草木葱茏,八公山上一片峥嵘,遥拥江水滔滔,苍凉无限。 这里是淝水之战的旧址,也是后来谢玄带着北府兵北伐所经过的地方。 芝兰玉树的青年将军在满山草木间,勒马一回望,就已经隔了千秋的漫长岁月,把自己写进了史书。 陈蒨立在高崖上,衣衫猎猎,远眺下方的滔天雪浪、茫茫大江,忽然挥剑一斩,在巨岩上刻字为界,当作界石。 第457节 “你停在了此处,但你的愿望不会”,他的神色很平淡,回望向无限远的北方,仿佛有锐利的锋芒潜藏在清瞳深处,惊电般将一切都照亮,“我将统一南北,你可以安息了。” 天地寂静,江流依旧奔腾不息,如同作答。 …… 陈蒨回到建康城后,首先召见了从北齐被放归的诸人,大多数皆是泛泛,唯有一个才名高绝者,庾信。 此君在整个文学史上都享有盛名,对后世几乎所有的大诗人都产生过深远影响。 最推崇他的还得数杜甫,什么“凌云健笔意纵横”,什么“清新庾开府”,什么“暮年诗赋动江关”之类的。 陈蒨正好缺一个文官,对庾信抱了很高的期待,于是请他入见,亲为斟茶款待。 庾信风华依约,气质卓绝,实是一个文墨风流、眉眼俊朗的美人,陈蒨对他的态度也态度甚为温和:“北齐苦寒,兰成此去想来吃了不少苦头……”似是清减了许多。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陈蒨眸光在庾信身上一凝,不由惊讶,他看上去面色红润,还过得怪好的哩! “有劳明公挂碍,”庾信神色微带尴尬地说。 别人流亡,都是去当俘虏的,庾信直接成了座上宾,身为文坛领袖,备受北齐众多王侯赞誉,自然也没谁不长眼地过来得罪他。 虽然发生了这一节小插曲,陈蒨倒也并未介怀,他总不能因为人家在北方过得还不错就觉得此人风骨不够,不堪重用吧,这也太刻板印象了。 他握着杯盏,语气闲闲,随意拈取了几件近来的京中大事与庾信谈论,万万没想到庾信别说给出对策了,简直是一问三不知,满脸都写着茫然。 陈蒨到最后不禁扶额,他想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副手怎么就这么难呢:“汝既不关心国是,平日都在忙什么?” 庾信思索了片刻,从从容容地说:“写诗,作赋,观书,评点别人的诗赋和书籍。” 陈蒨:“……” 他希望得到一个刘穆之,结果老天送了他一个顾恺之,也不能说不好,就是专业完全不对口。 庾信如此博学多才,不能浪费了,陈蒨将他派到新开办的官学当导师。 由于第一批学生还没来,庾信暂时只负责教导萧大球。 他从前是萧纲挚友,如今隔世经年,物是人非,大球见了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叔叔,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庾信也为之垂泪不已。 萧詧自打被俘之后无所事事,亦留在了官学干活,现阶段暂时和萧大球一同上课。 辛弃疾在兰亭集会的时候曾匆匆见过庾信一面,有点好奇这个位面的庾信虽然经历了亡国之恨,但没完全经历,很快又被接回江南,是何模样,于是抽空去萧大球的晋安宫走了一遭。 庾信正在给孩子上课:“诸葛武侯、桓宣武,并翼赞王室,宣威遐外,此鄙夫之所以慕也。 ” 辛弃疾:??? 还没走进门就听到这一句无比惊悚的台词,诸葛亮和桓温并称为两大忠臣可还行,你当面对桓温说这话,桓温他敢接吗? 庾信迷惑道:“这是梁元……这是萧绎《金楼子》中的话,此人虽百无一是,此句倒也甚是有理。” 辛弃疾心说,与其相信萧绎的鬼话,不如相信三年杀三个皇帝的宇文护是北周纯臣。 萧詧与萧大球叔侄二人,并排坐在一块读书,见他们起了争执,宛如两颗种在土地里的瓜,有志一同地仰头看来,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中写满了求知欲。 辛弃疾:“……” 汝三人聚在一处,当真是三憨聚首,憨到家了。 他沉默了一会,微笑着拍了拍萧大球的脑袋,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解释说:“萧绎「湘东一目」,只有一只眼睛,所以仅能看见自己想要的那一面,你莫要信他的胡言乱语,知道么?” 萧大球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经此一事,辛弃疾觉得庾信作为官学领袖似乎不太靠谱,但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手顶替,只得格外盯紧了一点庾信的教材编写。 又过了月余,沈君理从襄阳入朝觐见。 他本次来,主要是因为他夫人、陈蒨的姐姐陈仪华身怀六甲,不宜身处前线,送到建康城安养。 沈君理还带来了吴兴沈氏的一名亲人同行,说是途中偶遇,见她落单一人独行,恰好护送一道前往。 “沈满愿?” 辛弃疾见了她颇感惊讶,下意识目光看向视频对面,果见九州书院中,沈约支颐静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小子处理政务的时候若让我孙女受委屈,回来就死定了。” 镜头的不远处,沈林子对他龇牙一笑,神色灿烂无比。 辛弃疾:“……” 沈满愿浑然不知自己另一个时空青年版的爷爷,还有爷爷的爷爷正隔着视频看自己。 她自从侯景之乱爆发,就带着沈约的藏书出走避难,四处颠沛流离,最终一直流落到了岭南。幸得书卷未有太多散佚,如今风头过去,又带着一万多卷藏书回到了京城。 “听说你们要重建学馆”,她态度坦然地拱了拱手,“这些书想来可以派上用场。” 辛弃疾与她交谈一番,觉得沈满愿家学渊源,比庾信更能胜任院长的职位,索性直接推荐她去当了负责人。至于庾信,作为文坛领袖,还是留着专心著书吧。 定兴二年春,在北周的活动下,交州举郡叛乱,吴明彻自京口扬帆,跨海突袭,大军顷刻南抵,叛乱遂平。 南朝军队进入北周治下的南宁州、西宁州地盘,在对方帝国版图上狠狠剜了一刀。 定兴三年四月,陈蒨因感于战乱年间经济交流全失,市场混乱,遂重铸货币,长江以南咸以此流通,是岁物帛皆丰,民情大悦。 定兴三年十月,北周太师于谨入寇武州,不克,渡江未捷,意外死于流矢,部下一名小将在撤退中被生俘。 陈蒨怜他年少骁勇,待之以上宾礼,终令其归心,虽不肯倒戈加入对北周的战争,却同意前往与北齐相接的边境镇守,来日愿为先锋,冲锋陷阵。 “闻君是少年擒虎郎”,陈蒨笑吟吟牵着他的手说,“今日意见,果是名不虚传呢,来日自当位列开国公。” 韩擒虎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不过初露头角,见陈蒨竟对自己如此重视,深为感动,再三拜谢而去。 萧摩诃却看着他的背影长久沉默,甚至颇为疑惑地抓了抓头发:“为何我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很想将他打一顿?” “……” 因为历史上就是韩擒虎灭了陈朝,让你恨之如狂却又无力回天啊,想不到吧。 定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时光如流水般过去,南方终于称得上一声四围丰稔,兵甲齐备,民生安泰。 期间,与北齐、北周都时不时爆发边境线上的小打小闹,真正撕破脸皮的大战却是没有。 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便是陈仪华逝世,身后只遗一个伶仃幼女沈婺华。 陈蒨为之心怀凄恻,见外甥女竟日哭泣,孤苦无依,遂将她接入府中亲自教养。 定兴八年,万事齐备,天下俱心之所向,陈蒨加九锡,赐黄钺、殊礼,升相国总领朝政,称陈王。 关于这个「陈王」,看似简单,背后却有一段极其复杂的考量。 陈蒨毕竟走的是禅让流程,现在的王号与封地,未来随着登基,自动升格为他的国号。 陈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帝王姓氏命名的国家,给人感觉不明觉厉,多么高端大气,实际上为了达成这一步,要做的可多了。 国号这种东西当然不能随便起,得按规矩来,譬如曹操封国于魏郡故称魏王,曹丕以「魏」建国。 这点上即便是胡人政权都是讲道理的,慕容氏根据龙城的封地取国号为「燕」,苻氏根据初次所据为秦国故地因而称「秦」,而没有叫什么曹国、苻国、慕容国。 所以,陈蒨要想以「陈」建号,就只能可以选择一处陈国作为封地,但如今天下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他心念一动,决定灵活操作,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嘛。 这方面,刘裕给他提供了一个先例,刘裕的这个「宋」,是因为刘氏世居彭城,彭城曾为春秋时的宋土,以此为国号。 他老陈家的祖宗虽然不住在某个叫做「陈」的地方,但他可以给自己再认一个住在那里的祖宗啊。 就你了,颍川陈氏! 陈蒨手一挥,随手就给自己标了一串远祖。 面对辛弃疾惊愕的目光,他神色淡定地摆摆手:“无所谓,反正孤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金銮殿上,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辛弃疾:“……” 所以你就主打一个张口就来,胡编乱造是吗? 第179章 定兴八年, 群臣奉表劝进,一些每逢改朝换代就会频频现身的传统艺能,又在此刻找到了市场。 譬如什么, 钦天监忽然观测到了星象大变,太白星出东井,旧君无德, 新朝当立; 又是什么, 街头巷尾忽然传唱起了一种朗朗上口的童谣,众人一听就知道, 陈朝要建立了, 梁朝已经成为了过去时; 还有什么,忽然天降一块陨石, 上边写着一句有关新君的谶语,可知是天禄在躬,天命在彼; 当然还有每次都走在风向最前线的孔家人,自然少不了他们,又积极出来修禅文表了。 如此种种, 一套冗长的流程走完, 就已经到了槐月。 此时百业齐备,万人偕心, 陈蒨于是在建康城升坛登基, 敬告天地,以陈为国号,改元天嘉。 一干文武功臣,统是加官进秩, 陈朝宗室人数极稀, 男女老少尽皆算上还不到十指之数, 皆为至亲,索性将众人一概封王,并追赠已故的陈道谭、陈仪华等人亲王之位。 新朝既然已经建立,萧大球这个旧皇帝的处境就变得比较尴尬了起来。 他不愧是从小在梁武帝影响下学佛法的佛系boy,都这个节骨眼上了,态度居然还很淡定,每日在寝宫中该吃吃该喝喝,突出一个生死看淡,全抛到九霄云外。 无所谓,反正活不了,不如趁最后日子吃点好的。 自从禅让制度诞生以来,就没有几个前任皇帝能善终的。 下场最好的当数魏元帝曹奂,审时度势,嘎嘎能活,一直活到了八王之乱时期,甚至还被允许用天子之礼下葬,保有皇家仪仗,名义上不必对司马炎称臣。 下场最惨的还得是刘宋的末代皇帝,十岁的幼年天子被萧道成一杯鸩酒送上黄泉路,余下所有宗室皆惨遭屠戮。 所谓“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刘裕的所有后人,不论旁系偏系,都在这一场屠杀中灭绝殆尽,无一幸存,就连宗室女都没放过,谢脁的母亲长城公主等人一并伏诛。 晋朝的皇帝禅位给刘裕之后,虽然皇帝本人死了,不过司马氏的宗室旁支过得都很不错,可以随意出仕,甚至受封爵位。 萧道成真不愧是史上功业最薄的开国君主,没有之一,开创了系统性屠杀前朝宗室的先河。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前朝宗室,是对他有过深恩后义的前朝宗室,兰陵萧氏是刘裕的母族,也正因为刘裕的提拔,才有了这个士族。 纵观古今中外,这等毫无底线且毫无人性的灭绝作风也是极为罕见。 下一个这么离谱的已经轮到安南的胡季犛,大举屠杀越南陈朝宗室,建立胡朝,而后就被张辅等人一通暴打,直接并入了大明的一部分。 萧道成还有两大特色,一是特别擅长立flag,曾放出豪言“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 别说,他还真做到了,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南齐大肆通货膨胀,又不肯公开铸币,最后土块和黄金一样贵,百姓买不到东西,生活凄惨无比,最后梁武帝上台之后只能大铸铁钱,填补南齐留下的巨坑。 萧道成的十年flag,可以和柴荣的“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flag比一比了,后者让人觉得有憾,前者让人觉得有病。 第458节 萧道成第二个特色是很能生孩子,十三岁就生了长子萧赜,也就是后来的齐武帝。 这孩子可不一般,萧道成的战功有三分之二是他打下来的,什么平定沈攸之叛乱,什么义嘉之乱,提早就过上了啃崽的生活,后世多少父愁者皇帝都快羡慕哭了。 然而,正所谓灭人亲族者,人恒灭之。 萧道成、萧赜相继死后没几年,好侄子萧鸾篡位登基,开创出一种很新的灭门方式,那就是按照族谱杀人,将萧道成后裔不论亲疏远近杀得干干净净,使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因果循环,屡试不爽。 另一支比较惨的宗室是北燕皇帝冯跋,此人有一百多个儿子,尽数被弟弟冯弘登基之后斩杀。 不过,冯跋本身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北燕也不是什么正经王朝。 从国号为「燕」来说,就知道他们又是一次慕容氏的复国尝试,开国之君名为高云,又名慕容云,是后燕皇帝慕容宝(慕容垂的那个倒霉太子!)的养子。 冯跋拥立慕容云即位,随后又发动兵变将他做掉,自己即位。 如此一个帝国两代君王却有三个姓氏的奇葩事件,可谓破题儿头一遭,闻所未闻,后唐的李从珂听了都要感叹一声「你们好会玩」。 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冯弘杀了恁多亲属,后人却过得还挺好。 他有一支后嗣在亡国后归顺了北魏,孙女就是那位临朝称制、权倾朝野的冯太后,冯家一众人等尽皆追随得道,身居高位,三公辈出,日子过得可比当初在北燕的时候爽多了。 反正就是,有这么多皇帝惨死的先例在前,萧大球对自己的未来持全然的悲观态度,基本就是一个及时行乐,引颈待死的作风。 打是不可能打的,江山都是人家收复的,拿头打啊。 只能每天吃吃喝喝,等待屠刀快点斩下的样子。 这日,李来亨支开了所有宫人耳目,独自进入了帝宫,神色严肃地看着萧大球。 于是萧大球便知道,自己最后的时间到了。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所学过的那些佛法经文都如梦幻泡影般浮现在脑海中,事已至此,反倒变得十分坦然:“我能否见一眼圣上?” “只怕不行”,李来亨拒绝道,过了一会,又将一碗安眠药汤递给他,见他好像有点紧张,于是贴心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会送你去你爹。” 顺手也给萧詧倒了一碗:“以及你爹,再睁眼醒来就能看见了。” 萧大球端着碗沉默许久,心想等会就要黄泉路上见到萧纲,神色不禁有些黯然:“真的再睁眼就能看见么?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我父皇一定已经转世投胎。” 李来亨:??? 你完了你知道吗,你回家铁定要挨板子,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萧詧被萧大球一句话勾起泪意,潸然落泪道:“我父死得更早,大概现在和我一般大了吧。” 萧大球复又叹息一声:“也不知皇爷爷到了来生,是否还和我父皇有父子因缘。” 李来亨:“……” 他下意识拿出镜头,看了一眼对面各位观众。 梁武帝、萧统、萧纲三人俱是一脸「孩子没救了」的窒息神情,俨然在反思,我们家俱是天才,如何会诞生出这两个智障。 耳边还听萧詧与萧大球你一言我一语,分分钟已经给梁武帝父子三人的来世安排了诸般不同的人生发展轨迹,在作死道路上越走越远。 “快进来吧你们!” 小老虎终于不耐烦听他们嘀嘀咕咕,直接伸手一捞,把二人拽过来,先后塞进了魔法锦囊。 …… 解决完了萧大球,后方安然无事,陈蒨安排了一次轻装巡行江南各地,宽政减刑,处置冤狱,顺带落实此前重新划分州郡的行政改革。 而长江对岸的北齐,近来也在持续发生着大事。 首先是高洋先是兵败南方,又在西边被北周大柱国李弼一通暴打,遂兴致缺缺,大失进取之心。 加上他自己的家庭内部素来存在着许多不和谐问题,众所周知,北齐高家满门都是美男子,个个美姿容,好风姿,史书上每个人的外貌都进行了大书特书,堪称是历代王朝中的独一份。 除兰陵王以外,还有高澄是“神情俊爽,年长英秀,美姿容,善言笑,谈谑之际,从容弘雅”,高演是“仪望风表,迥然独秀”,高湛是“风度高爽,仪表瑰杰。冠服端严,神情闲远,华戎叹异”,高润是“美姿仪。衿神简令,风韵酋举。玉质金箱,凝脂点漆。烂如岩电,轩若朝霞。高则难逾,清非易挹,悬锺扣而斯应,明镜照而不疲”,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全家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高洋。 高洋从小就是个丑孩子,不仅黢黑无比,而且还有超大的脸颊,身上还长了很多的牛皮癣。 如此长相在北齐高家自然是格格不入,不堪入目,一门兄弟尽皆对他鄙视无比,以取笑他为乐。高澄曾经指着他直呼“如此之人都能跟我们共享富贵,老天未免过于荒谬”,太后娄昭君也只当没生过这个孩子,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只有他父亲高欢对他还不错。 高欢一死,钦定继承人高澄继位,本来皆大欢喜,不料突然冒出一个厨子刺杀事件,让高洋捡了漏。这样一来,众兄弟并娄太后可谓人人不满,只是因为高洋前期征伐五胡,屡次大捷,太能打了,所以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 高洋从小在这种压抑氛围下长大,性情极度偏激,一心想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 然而,不被喜欢的孩子哪怕呼吸一下都是错,娄太后对他委实深恶痛绝,哪里管高洋是英雄天子还是狗熊天子,皆是一视同仁地看不起。 长期以往,兵败加内乱,高洋开始借酒消愁,越喝越暴躁,越暴躁越喝,清醒时少醉梦时多,终于因为饮酒过度忽然暴毙。 本来,高洋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长子高殷,但娄太后既然不喜欢他,怎么会喜欢他的儿子呢,当即高高兴兴地支持自己的第三子、高洋的弟弟高演发动政变登基。 娄太后特意叮嘱高演莫要伤害侄子高殷的性命,高演表示,哈哈,不听不听,反手一刀将人送上了黄泉路。 结果他这个皇帝当了一年就病重,死前自知幼子高百年无力抵挡自己弟弟又一次发动政变,干脆直接将皇位传给了弟弟高湛,并恳求说,皇位你要拿就拿去,莫害我儿性命。 高湛心想,笑死,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我看你怕是在做梦,转头就将高百年斩杀。 高百年死前祈求说:“乞命,愿与阿叔作奴。” 高湛不加理会,将他弃尸在水池中,池水尽化为赤色。 北齐的皇帝如走马灯般变幻,北周的皇帝也三年间换了三茬。 不过,因为三个皇帝都是大冢宰宇文护一个人杀的,都属于傀儡皇帝,北周政权有宇文护在头顶上压着,倒远比北齐稳定许多。 天嘉二年春,宇文护致信陈蒨,相约共伐北齐。 此战的爆发起因是宇文护的母亲阎夫人当年在东西魏分裂时,滞留在晋阳境内,宇文护己经打听,至此始有音讯,于是修书一封给高湛,让他归还自己的母亲,许诺两国友好。 不料高湛勃然大怒,反倒将宇文护的使者斩杀,宇文护自然不能忍,当即调兵遣将十万,准备大举攻齐。 北齐也有自己的盟友,那就是突厥人,数十年间最大的灭国之战即将在此时爆发。 宇文护的思路主要是围攻河阴,进而占据洛阳,横扫黎阳,直取邺城。 柱国韦孝宽、蜀国公尉迟迥、大将军杨忠分等六将兵分六路,围攻河阴,不发一矢一镞,一面严密封锁消息,打的就是据险而守、以逸待劳的主意,准备等北齐援军到达之后一举破之。 周军部署尚不足以形成合围,宇文护向陈蒨求助,请陈朝派人配合他的征战计划。 关于究竟该不该出兵,朝议会上众人各执一词,或云“周国与我连年侵边骚扰,哪得使贼子诚心如意”,或曰“此乃侵吞齐国的良机不可坐失”,皆有自己的主张。 陈蒨神色淡然,一只手闲闲地轻抚着膝上长剑,听了半晌,待所有人的意见都表达得差不多了,目光一齐投来,方才语气决断地告知说:“江国公、楚国公、始兴郡公,各领兵马万余,进攻邙山南北、阳城。” 此话一出,支持出兵的人欢欣鼓舞,不支持出战者唉声叹气,吴明彻、萧摩诃、程灵洗各自领命。 众人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下文,不觉愕然道:“还有呢?” 灭国之战啊,咱家陛下总不能就安排三万人参战吧。 陈蒨还真不打算再派人了,至少现在不行,至于什么时候行,取决于被他提前一步派出去的韩擒虎和慕容绍宗工作进度。 金镛城守将是韩擒虎故旧,历史上就是被他单骑入城劝降的,陈蒨依旧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吴明彻等人表面上负责和北周配合作战,实际上要切断高湛退路。 慕容绍宗作为从前的北齐战神,威望颇高,在北齐内地一面纵横驰骋,一面劝降安抚,所过之处有不少齐军倒戈。 当然,大家倒戈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名声,主要还是辛弃疾带了三万精锐明夷军,谈不拢就打,这搁谁身上不怕啊。 这一路的终极任务是先打一波,再丢一波,最后让高湛觉得南方很弱,自己又行了,来一套御驾亲征的操作,准备将在北周那边损失的土地都从南方补上。 然后,就可以活捉他,让他当「叫门天子」啦! 陈蒨一通战术谋划猛如虎,宇文护在河阴被斛律光、段韶先后大破,输得极为凄惨,无奈只好又一次向南方求助。 陈蒨得了他割让的十余座城池,便将小老虎派往前线,为宇文护解围。 宇文护惊魂未定,又见小老虎勇冠三军,南朝得此猛将,日后要想图谋南征怕是难了,于是在庆功宴上屏退众人,举杯相劝道:“想君年少英姿,手握重兵,恐难逃功高震主之猜嫌,何不退归拥兵,暂敛锋芒,图自保之计。” 小老虎:“……” 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对自己用反间计?! 小老虎做事一贯无法无天,生气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将宇文护锤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扬长而去。 宇文护恚怒在心,不宜撕破脸面,只好掉头猛攻,在战场上发泄怒火,最终还真被他成功攻下了洛阳。 洛阳失陷之后,邺都已经岌岌可危,整个北齐的前途已然一片暗淡无光。 宇文护本在扬眉吐气,却听闻陈朝的辛弃疾已经抓捕到了高湛。 高湛御驾亲征被俘,初始还很硬气,一口一个“朕”,让他赶快放人。 结果不知被辛弃疾怎么折磨一通,出来时精神恍惚,眼神痴呆,从此辛弃疾不管说什么他都无有不从。 每到一处城池,直接利用皇帝身份帮助陈朝叫门,齐军固然束手无措,明夷军却趁机振臂高呼,大举攻入,数月间已经拿下了四十城。 四十城! 宇文护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身后刚被打下的洛阳,顿时就觉得不香了。 一层阴影笼罩上他的心头,他赶紧快马加鞭,又从长安调集了不少人马兵力,加快了进攻的步伐,终于在次年深秋和辛弃疾在襄国会师,一同进军邺城。 虚假的灭国:按部就班打过来,走直线,比如宇文护。 真正的灭国:在地图上绕了大半圈,所过之处全部成了本方土地,比如辛弃疾。 大军集合,顺着漳河扎营,里三层外三层,将北齐最后的孤城邺都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此外的诸城虽仍有部分势力未曾平定,却已经七零八落,各自为战,守城抗敌有余,想要分兵援助邺城却是力有不逮。 到这个生死存亡的程度,高湛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因为愿意留下死守邺城的,都是北齐最后的孤忠,决定殉国的那种。 高湛一露面,就被城头的斛律光当场射了一箭,如非小老虎在旁边看管他,眼疾手快将他拉到一边,险些就扎了个透心凉。饶是如此,也已经身受重伤。 斛律光大喝,本朝先皇已然殉国,何人敢行冒充之事! 随后就从身后牵出一个十几岁小孩,乃是城中众人新拥立的小皇帝高延宗,齐兵上下并文武百官,望着城下集结的大军,脸上满是悲愤之色,早已决定要决一死战。 辛弃疾见对方气势正盛,哀兵可用,自然不可能强行硬攻,以免造成北方太多伤亡,随即召开军事会议,北周众将也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有说围而不攻,修筑城壕,断其粮路,待邺城弹尽粮绝自动崩溃的,可惜耗时太久,根本等不起。 有说决堤漳河水倒灌城池,趁乱攻破城门的,可惜伤亡太大,牵连无辜者甚众,况且邺城宫阙等会修缮一下还要用,陈朝准备将此地建设成北都,自然不能让邺城宫阙百姓被毁。 有说架设云梯,先猛攻一阵,展现出我们的实力震慑敌军的,有说每天敲锣打鼓,借着噪音的掩饰挖地道进城的,也有说将降书射入城头,扰乱民心的,还有说每天拿大喇叭到城下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没有援军了,主打一个心理战,从根本上摧毁对方士气的。 众人吵吵嚷嚷中,北周战神韦孝宽忽然来了一句:“以我之见,这高湛还有大用场,倒不如将他扔到晋阳去。晋阳那边还有一股势力尚未平定,只是被本方军队所阻隔,没法过来支援邺城,正好让高湛去接手这股势力。” 第459节 辛弃疾:??? 为啥要让高湛去接手这股势力,他怎么感觉这句话每个字都能理解,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他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懵逼。 于是韦孝宽又解释道:“本方控制高湛带着晋阳兵杀回来,途中暗暗给他放水,让他成功返回邺城,和这个高延宗争位,此事不就迎刃而下了么?”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段韶、斛律光纵然看出问题,也没办法反对。邺城守军可以拒绝一个被敌方控制在手中的叫门天子,但总不能拒绝一个带着军队来救他们的先代皇帝吧?” “高延宗本就是被临时拥立起来的天子,懂甚政务,不过是看重他所具备的背水一战的精神意义。他与高湛一阵冲突之后,不论胜负都不能再作为齐国的旗帜,城中的斗志也都会因为这场内乱而消减。” “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把高湛送到晋阳去,顺带给他回邺城让个道罢了。” 辛弃疾:“……” 小老虎:“……” 宇文护:“……” 如此言语一出,众人不禁瞠目结舌,不是,你也太狗了吧。 万朝观众也纷纷竖起大拇指,韦孝宽不愧是武庙中的狗王,堂堂一代战神,竟能和朱祁镇对上部分脑回路,这是何等的卧槽。 高湛很快被打包一番,在无比忐忑不安中,被送到了晋阳。在那里,他受到了困守孤城的晋阳守军史无前例的热烈欢迎,很快召集了一支军队。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高湛完全没有往邺城走的打算,一心只想着逃命,带着队伍一阵狂奔乱窜,居然逃往了突厥! 偏偏这位晋阳守将又是个忠义之士,一心想回援邺城,见高湛逃到突厥边境,不禁大失所望,心想天子纵然一死也要死社稷,安能前往他国卑躬屈膝,腆颜求生,以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高祖神武皇帝乎? 当即弑杀高湛,随即横剑自刎,余部在副将的带领下掉头重又赶往邺城。 消息传到陈周联军的阵中,众人听闻高湛的死讯,真真是悲从中来,相与叹息,好端端的一个毫不费力拿下邺城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韦孝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计更比一计狗:“邺城立一个皇帝,我们不妨也立一个跟它打擂台。” 第180章 韦孝宽的立新皇帝计划尚未真正投入实施, 就已出师未捷身先死。 主要是,邺城之中出现了动荡。 这些日子以来,灭齐大军虽然围而不攻, 未动用一兵一卒,但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辛弃疾安排了一些人手轮番在城下喊话,一会儿是什么“高湛已死, 外援尽断, 尔等已成孤城”,一会又是什么“降者不杀, 尔等宜自顺应天命, 速速来归”,不断上演攻心计。 至于效果嘛, 不幸十分有限。 昔年宇文护攻城掠地,曾在大破城池之后,将满城百姓屠杀,只留一小部分活口掳掠为奴,带走以供驱策。 盖因宇文护的名声过于恶劣, 前科累累, 邺城上下都一致认为,城破之后必然无幸。 反正横竖都要一死, 断无生理, 莫如放手一搏,也好坦然无愧地走上黄泉路。 眼见城中抵抗意志甚为坚定,辛弃疾为了试探齐军力量,特意将韦孝宽拉出来, 带到邺城底下遛了遛。 没办法, 因为玉璧之战的关系, 韦孝宽就是每一个北齐人的噩梦,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恨不能致他于死地。 当年在玉璧,韦孝宽以区区数千兵力大破东魏十四万大军,其中有七万将士都因他而死,就连高欢本人也由于这一战而亡殁。 虽说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然而玉璧一战死相何其惨烈,凋亡何其凄凉,死去的又都是高家最初的精锐与死忠,也就是如今邺城当中这些守军的父辈,谁能不对此恨之入骨。 韦孝宽一出场,便宛如一个人形靶子,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被迫上阵的韦孝宽:???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这么欺负他一个老爷爷合适吗? 他刚出现,城头齐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锃亮,杀气纵横,满眼都写着“neng死这狗贼”! 箭镞铺天盖地,如暴风骤雨一般迎面落下,辛弃疾面色淡然,伸手将韦孝宽拉到掩体后面躲避,一面根据齐军的攻击密度和时常,估算他们的武器库存。 韦孝宽听着两边呼呼的风声和箭矢乱飞的声音,简直毛骨悚然,死命攥着他衣袖问:“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辛弃疾等了许久,发觉攻势减缓,悄悄将韦孝宽推出去一丝。 不料,方才消泯下去的箭雨一瞬又变得无比炽烈,每一支箭都夹杂着滔天怒火,从四面八方涌来! 辛弃疾披甲挥剑,觑准归路,带人从容退回了安全地带。 他见外面飞箭四蹿,密密麻麻,宛如大饼上的芝麻一般铺满了天穹,不由感叹道:“郧国公,看来你的人缘着实不大行。” 韦孝宽面无表情,隐隐瞪了他一眼,怒道:“老夫要是人缘好,还至于一直升不上八柱国么!” “往好处想想”,辛弃疾想起韦孝宽一生坎坷的宦海浮沉,生出一抹同情之意,拍着肩膀安慰他说,“也许并非你的人缘问题,而是人品问题——宇文家是真的信不过你。” 韦孝宽无语,那不更可怕了吗。 “小友,咱还是别聊这个了”,他身心俱疲地捂住额头,“你看了半日,可有什么收获?” 提及正事,辛弃疾沉吟道:“据我估算,依照邺城守军对你的恨意,再这般来上几遭,他们的弓矢便会库存告罄。” 韦孝宽:“……你说还要来几次?” 他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赞同联陈灭齐,上了陈朝这些人的贼船! 幸好辛弃疾网开一面,并没有打算让他去送死,而是连夜找军中工匠制定了若干韦孝宽模样的人形立牌,每日轮流推到阵前去挨箭。 如此三番五次下来,一群韦孝宽们被轮流洞穿得千疮百孔,城内守军终于发觉,不再上当。 齐军又数次趁夜开城出战,欲突袭营地,均被早有防备的众人扑杀回去,反倒损兵折将不少,嗣是恢复平静,按兵不动。 入冬以后,恰逢天寒地冻,段韶每日遣一小队士兵开挖沟壑,引通渠水,众人不明就里,皆以为他在开凿饮水源,只作冷眼旁观,未加干涉。 不料一夕气温陡降,漳河尽数为之冻结,北齐士兵提前一夜就将河水尽数浇在城头。 到了次日,邺城高墙已是一片高寒冰封,明晃晃滑溜溜宛如一片镜世界,全然不可攀登。 今年乃是邺城空前绝后最冷的一回,明夷军都来自三吴之地,江南烟水,何曾经历过这等仿佛要将人眉毛都冻掉了的寒冬,纷纷熬不住,连武器都无法持握,只得轮番回到军帐中生火取暖。 小老虎也穿上了厚厚的毛外套,双手揣在一处,穿梭在军营中察看各处情况,宛如一颗毛球不停地滚动。 辛弃疾见他这样滚来滚去颇觉好笑,伸手在小老虎毛绒绒的帽子上蹭蹭:“真有这么冷?” 小老虎一转头,双目无神地看着他,整个人的灵魂仿佛都随着呼出的白气飘到了天上:“就是有这么冷,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冷!” 本方久战在外,过冬的辎重储备都是按照轻量标准齐备,并无厚重的御寒棉衣,只得紧急从后方调集。 明夷军许多将士不耐冻,已然倒了一片,为了防止他们被冻毙,只得紧急挪到帐内烤火,并且规定了在室外执勤的轮换时间,以免失温。 又过一日,大雪已经堆到了半人深,先前在漳河边的军营已经不足以胜任这种情况,于是紧急挪移到好处扎营。 就算周军长期居住在北方,也受不了如此极端的严寒,躺的躺,病的病,就连主将宇文护都坚持不住,强撑着出来走了一遭安定军心之后就病倒了,中军大帐中医者进进出出,一整夜没个消歇。 辛弃疾巡视完一圈,见营地门户大开,形同虚设,即便有少数尚能活动者还在守卫阵地,也是浑身抖抖索索,难有一战之力,不觉眉头一皱,颇觉忧心。 小老虎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们冷,齐军一样觉得冷,不会开城出战的,你放心好了!” 辛弃疾仍觉不妥,但摊上如此天灾,一时半会也无法让部下恢复战力,索性令人做了几十个超大号韦孝宽冰雕,连成一排放在军营门口。 又在冰雕内挖出若干孔隙,放置钟片,作出震荡共鸣的效果。 倘有人愤怒之下殴打或箭射这群“韦孝宽”,便会如同敲钟一般引发巨大的声响,轰鸣三军。 鉴于联军眼下的情况,倘若遇上袭击,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迎敌,只好随机应变一下,让众人没事多烧热水备好,一旦遇敌就赶紧往地上泼水,将他们连人带马都冻住。 辛弃疾又因地制宜,顺势建造了若干冰刺之类的道路冻在地面上,一排一排很是细小,铺满营地之外,可以刺穿高速疾驰中的马蹄,导致人仰马翻。 这一番安排下来,他自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放心回营休息。 是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第二夜,第三夜……如此过去数晚,直到这场大雪彻底停止了,也没见齐军进攻过来。 “我就说齐人也冷吧”,小老虎嘀咕道,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所以他们才把城池也浇筑成冰块,就是怕我们偷袭。” 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大雪融化的这几日才是最难熬的,众人统是昏昏沉沉,压根握不住弓刀。 就在这一晚,夜深人静时,斛律光亲自率军出城,直扑防备松散的联军营地。 他从周军的那一侧杀入,本就是难得一见的古来名将,麾下更是个个怀着必死之心,奋勇先登,拼命力战。 宇文护、韦孝宽等人原本精神萎靡、酣然高卧,猝然披衣迎战,半梦半醒之间被杀得阵型大溃,亦有不少士兵在逃窜中慌不择路,被逼入了冰冷刺骨的漳河水中。 这厢一阵杀声震天,隔壁的明夷军却是半点动作也无。 盖因斛律光提前捕捉了不少乌鸦鸟群,黑压压千余只,一齐放飞出去,绕着明夷军营地一通聒噪,掩盖了这边的动静。 明夷军将士只道是雪化之时,乌鸦鸣叫吵闹,翻个身继续睡得迷迷糊糊,哪能料到齐军就在此时悄然杀来。 韦孝宽惊乱之中,忽然想起辛弃疾的叮嘱,当即指挥众人抬着大缸往齐军身上浇热水。 这一下确实效果拔群,营地前当场多出了几十座冰雕。 斛律光见势不妙,当即冲入阵中,十荡十决,杀出一条血路。 后又欲杀进明夷军营,冷不防漳河堤下一支伏兵忽然冲出,旌旗摇动,突飞猛驰,直将他里里外外围了数十匝,密不透风。 一人越众而出,匹马至阵前,长弓踏月,高冠拂玄穹,与他遥遥对峙。 斛律光见了来人,扬鞭指天,厉喝道:“慕容玄远,你敢阻我!” 慕容绍宗神色淡漠地看着他,想起当年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日子,眉目间隐隐泛起一丝波动,忽而一扬手,将一个照明的烟花扔向苍穹。 轰。 这一瞬,在雪亮烟花的照彻下,原本晦暗不明的军营中,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暗夜中,不知有多少刀剑寒光在闪烁,伏兵埋伏,明明灭灭如一片杀气沸腾的深海。 慕容绍宗这次是奉命过来送物资,辛弃疾料敌先机,特意指派他莫要直接前来,绕行至暗中设伏,严加戒备。 “你走吧”,慕容绍宗凝视了他许久,竟然侧身闪出一条道,让斛律光回到邺城去。 下属面面相觑一阵,见主将都如此了,也正好跟着行事。 斛律光沉默,不作一词,带着北齐的战士徐徐打马而过。 自身边经过时,慕容绍宗忽而轻声唤出了他的小字,就如少年时那般:“明月。” 斛律光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你若还想生还怀朔城,莫再作困兽之斗”,他说。 第460节 …… 慕容绍宗来营中负荆请罪,扑通一声跪地,说自己因为私情,放走了敌方大将。 辛弃疾给他披上衣服,扶人起身,宽言抚慰,说了几番后慕容绍宗终于神色稍霁,颇为感激地点点头。 小老虎坐在一旁烤火,见他竟然还有力气在大冷天折腾一出请罪,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哆嗦,终于忍不住问:“你一点都不冷吗?这些齐人也不知道冷?怎么还能半夜跑出来袭营啊!” 韦孝宽竖起耳朵倾听,他也很好奇。 慕容绍宗一怔,旋即解释道:“斛律光的部下都是当年的六镇之人,我的亲兵亦然,我们早已习惯了这般寒冷的天气。” 所谓六镇,就是北魏最早围绕在平城以北的沃野镇、怀朔镇、武川镇、抚冥镇、柔玄镇、怀荒镇六个军镇,也是最早的北魏精锐所驻扎处,地位非凡。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孝文帝改革,迁都洛阳,旧都平城也就随之荒废了下来。 旧贵族们对此事很不满,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平城以北的凉爽天气,根本无法适应洛阳的盛夏。 所以,有一年太子元恂就跑回旧都过夏天,孝文帝勃然大怒,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进行改革,自然不允许自己的太子拖后腿,最终将太子囚禁一段时间后,以谋逆罪赐死,年仅十五岁。 小老虎:“……”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几天被邺城的冰天雪地一冻,忽然就无比理解元恂了呢。 反正随着平城的凋零,六镇地处荒寒,渐渐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变成了罪人流放之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边民们实在活不下去,最终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六镇起义,尔朱荣、高欢、宇文泰等人就在这个时间节点趁势而起,先后登上历史舞台。 小老虎听到这里仍是稀里糊涂,悄悄拉住辛弃疾问:“我以为这些六镇民早就死了,居然还存活下来了第二代、第三代?” 辛弃疾若有所思:“可能是因为《北齐书》散佚过多,此事不载。” 他也没看过《北齐书》全文,因为北齐书在他的年代仅剩一卷帝纪、十六卷列传出自李百药本人之手,其他都是从《北史》中照抄补上。 慕容绍宗自觉请罪完毕,心事已了,心满意足地离开。 辛弃疾望着他的背影,从袖中摸出陈蒨的诏书。 上面除了说些“一切事务幼安自决,无须请示”之类的话,就是对于战事发展的预断:“慕容绍宗与齐对决,必顾念旧情,无须制止,彼方必遭其害。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与如今的局势发展相比,可谓分毫不差。 …… 斛律光回城后,遭到了齐军的强烈怀疑与抨击。 原因无他,许多人都在城头远远看见了慕容绍宗与他说话之后,将他放了回来,斛律光一点伤都没有,谁知道他是不是被策反了呢。 斛律光深感气愤,满腔怒火地拔出了利剑,准备处理掉传播流言的人,好在这个时候段韶赶了过来。 段韶自然永远会相信他,所以用自己的威信压下了所有的一切。 守军们退散开来,回归岗位,不再议论纷纷,可是心中的疑虑却仿佛斜阳下的阴影般开始疯狂增长。 最终,甚至连段韶都被捎带着怀疑上了。 理性告诉他们,自己本不该在这个紧要关头怀疑北齐最忠诚的良将。 这世上谁都会背叛北齐,唯有段韶与斛律光不会,他们是北齐的见证者与建立者,是这个国家并肩辉耀至最后一刻的双子星,将为北齐战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 然而,然而,在经历了漫长的围城和失败之后,所有人的意志都已经濒临崩溃。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失去所有希望之后,依旧能坦然无惧、始终如一地走向最后的结局。 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 迎着刽子手的刀锋引导成一快,和长年累月迎着刀风剑雨坚守,竖立最后的家国旗帜,二者都是英雄,可大多数情况下,选择前一种要远远比后一种容易。 何况怎么样都是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北齐的王廷已经倒下,如今的邺城中就是最后仅剩的齐人了。 那么,城池早一刻晚一刻破灭,又有什么关系呢。 守军们已经没有了继续坚守下去的意志,只想着开城出击,在极尽绚烂的爆发后,迎来自己的死亡。 于是,他们最终选择了兵变,挟持段韶与斛律光打开城门,不讲究任何兵法,也没有任何战术,就这样前赴后继,坦坦荡荡地冲入了敌阵中。 杀杀杀! 生命的最后一刻,能尽可能多地带走哪怕一个敌人,也是赚的。 齐军以这种悍然无畏、以命换命的方法厮杀着,没有人后退,事情最终不可避免地演变成了一场血战。 明夷军先前投鼠忌器,害怕损伤邺城城池,不敢大批量使用火器,现在直接拿出来一通乱轰。 虽然是在陈朝工器坊制作的低配版,但放在眼前的场景,也足够将齐军临死前的生猛反扑湮灭回去了。 吴明彻、萧摩诃、韦孝宽、宇文护等,各自点兵麾进,这般往返冲杀数个时辰,堪称是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不少齐兵重伤之下无力再战,又不愿为敌所杀,平白受辱,干脆拼着最后一口气跃入漳河,将滔滔河水尽染作赤色。 到暮色降临时,一轮倾覆的残阳垂悬在苍穹之上,沉浮遥吐霞光,照得半片残破江山如同泣血,幽幽堕泪。 战到此刻,尸横满地,命运也走向了最终章。 段韶立在猎猎的火光中,最后望了一眼故园的长天,转头问身边人:“那年在玉璧城下,也是这般的残阳,这般的白骨吧?” 斛律光容色沉寂,缓缓点头说是。 “天数如此,复有何憾”,段韶横剑在颈,冲天而起的血光一下子遮蔽了天光,他的声音低沉地落下,“……愿我魂归怀朔城。” 斛律光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握住了挚友的手,凄切的暮风中传来最后哀凉的歌声,仅剩的齐兵都在歌唱,那是一个帝国灭亡时分的挽歌: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齐的传奇从敕勒川,从怀朔,从六镇开始。 当年的玉璧城下,白发苍苍的老将为垂暮之年的高欢唱起这支歌,三军回忆起这一生的来路和归途,以及葬身于此的同袍,尽皆潸然泪下。 玉璧那一劫,他们闯过去了,而如今这一劫,他们没有。 世事仿佛一个圆,几经周折又回到了原点,还是那支歌,还是梦中的边城怀朔。 斛律光睁眼望去,仿佛透过眼前弥漫的血色,看见了故乡那一片碧草丰茂、蓝天白云的长川,有少年背负弓刀,策马而过,踏上千里之外的征程,从此就再也没有回头。 “愿我们都能魂归怀朔城”,他喃喃道,手中弯刀斩向了自己。 烈火扑灭之后,邺城的高墙下唯余满地焦土,长风席卷而过,将一切都苍茫吹散,了无痕迹。 天嘉四年,北齐灭亡,历史进入了新的一页。 …… 大战过后,照例是修生养息,顺带一系列瓜分利益与土地的扯皮行为。 陈朝占了大头,北周赚得略少,不过总的来说双方都很满意,即便不满意也没办法,宇文护还远远没有做好对陈朝宣战的准备。 陈蒨也暂时顾不上他,如今,陈朝上下正进行着一场看似温吞如水,实则翻天覆地的变革。 他在长久的开设官学,举荐贤才之后,终于收获了一批掌控机要的寒门官员,引入中枢执政,开始大刀阔斧裁剪世家。 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持续了数年之久,等士族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生存空间已经被挤压到了一个极为逼仄的角落。 天嘉九年,沈君理叛乱,欲拥立安成王陈顼为帝。 他已经做了足够周全的准备,同时也是最早追随陈蒨的人之一,自认为足够了解这位陛下,知道他纵然英姿绝世,但这世上自己和陈顼作为他的家人,是绝不会被设防的对象。 沈君理可以自行出入禁宫,陈顼甚至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事实上,这个计划一开始也确实很成功。 沈君理顺利地支开了禁军守卫,为政变创造了良机,但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一日小老虎正在宫中的工作坊搞事情。 本来城外有个工作坊专门负责研发武器,是韩子高负责的。 但自从会稽公主陈仪华逝世,小沈婺华被接入宫中抚养之后,由于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很感兴趣,宫中便也多了一个迷你版本的作坊,小老虎没事就来搞点新东西,顺便带小朋友一起玩。 近来没有仗要打,郑成功让小老虎在副本里待着的时候,没事多写写作业,莫要归来之后功课落下一大截。 小老虎能咋滴,只好充满心酸地照做。 这天,他难得休假,于是带着小沈婺华来制作一些小型炸.弹玩,小沈婺华甚至还准备了很多粉色的染料,准备给炸.弹进行一番美容。 一切搞定之后,二人来到宫中一个比较隐秘的角落,准备试验一下威力。 反正这里长年累月都没有人经过,肯定不会伤到人吧…… 不会吧…… 吧…… 轰,随着一声巨响,灌木丛中一片地动山摇,许多道人影全身焦黑地倒飞了出来。 小老虎心一沉,觉得自己好像惹了大祸,忽见沈君理面目黢黑地越众而出,指挥所有人将锋芒对准了他。 小老虎:??? 敢当着我的面作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胖虎. jpg 他将小沈婺华拉到身后保护好,随手就摸出了一杆火.枪开始哒哒哒,还没忘了在群里喊一嗓子,让辛弃疾赶快带人过来。 片刻之后,沈君理和他的叛从整整齐齐被绑缚好,送到了天子殿中。 辛弃疾了解到事情经过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是吧,还真有人将部曲留在外地,只带了几百号人就敢发动叛乱? 有不需要的九族可以捐出去,没必要这么迫不及待。 他们来到的时候,陈蒨正在接见突厥使臣,如今陈朝的北方边境与突厥接壤,不时发生摩擦,突厥人非但武器不如人,精锐士兵也是远远不如,每次都输得很惨。 长期下去,佗钵可汗撑不住了,遣使前往陈朝,奉上厚礼,卑辞谦称,客客气气地说,听闻陈天子尚未立后,我有一女容貌美丽,举止有法度,愿与陛下结姻亲之好。 陈蒨:“……” 什么突厥,迟早要成为他的地盘,佗钵这是在做梦吗? 他三言两语,随意将突厥使者打发掉,挥手示意人将陈顼关押到别处,又将沈君理带进来。 这一刻,他的心绪如潮翻涌,本想对沈君理说点什么,“朕一向待你不薄”之类的话,很快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这世上本没有真心相待别人,那个人就一定要回以真心的道理,帝王路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之路。 陈蒨坐在风前静默了片刻,寒峭的窗外早梅纷纷然飘落,仿佛一场飞雪砌上他眉间,他修长手指缓慢撩起冕旒,直视向沈君理的眼眸:“朕本以为你是朕的一生臂助,是你先食言了。” 沈君理伏跪在地上,全身剧烈一震。 第461节 陈蒨语气平淡:“你吴兴沈氏从前亦是寒门,是沈林子跟随宋祖厮杀出来的基业,当年君臣同心,自微末中一步步走到了最巅峰,向晋时的门阀政治亮剑。如今不过隔了数代人,你亦变成了当初他们曾讨伐的那一类人。” 沈君理冷汗涔涔,说不出一个字。 陈蒨也并不指望他的回应,只是淡淡地说道:“传令下去,吴兴沈氏满门,除太学祭酒沈满愿一支,有罪者皆斩,无罪者尽数贬为庶人,三代之内不复起用。” 沈君理满面骇然地看着他,似乎想要求饶,陈蒨却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 帝王负手而立,衣袂飞扬,望向天边细密铺合的层云。 数百年来,世家就是这高天上的云翳,始终遮天蔽日,未来终有在他手中云开雾散,河清海晏的一天。 沈君理不是第一个激烈反对的世家子弟,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陈蒨冷冷道:“将他带走,三日后问斩”,一顿,又道,“沈婺华易姓为陈,入我帝室族谱。” 这一场风波很快席卷到了各处,朝野为之悚然。 吴兴沈氏这个盘踞宋、齐、梁三代的庞然大物就这样走向了覆灭。虽然其中还有沈约的后人,也就是沈满愿这一支安然无恙,但她是个学者,并没有政治野心,所以,吴兴沈氏的政治寿命,在此时已然彻底终结。 那可是吴兴沈氏啊,说灭就灭,所有世家都被陈蒨的雷霆手段震慑住了,一时不敢再有异心。 吴兴沈氏的一些人为了保全女儿,选择将其嫁出去易姓,陈蒨对此网开一面,并未追究。 小老虎听闻了此事经过,虽然知道削灭世家势力,势在必行,心中却别有一番复杂感叹。这种复杂在他得知沈妙容也在近日出嫁,嫁给了一个担任常骑散侍职位的吴地士子之后,达到了巅峰。 他独自进了宫,将另一个时空中沈妙容和陈文帝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陈蒨。 陈蒨神色平静地听完,只是在听到最后的鲈鱼烩时,忽而隐约带了一丝叹息:“原来是她……朕年少的时候,曾在吴兴城见过她。” 小老虎惊愕地看向他,心中悔恨交加:“我该早些说出来——” “不”,陈蒨弯起唇角,轻轻地说,“无论如何,最后的结局都会是一样的,身已许国,何由许卿。” 这就是当一个为天下人而战的明君,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开国太.祖和后继之君的要求是截然不同的,陈朝未来的道路,终究只能由他来走。 小老虎闷闷不乐地离开宫阙,整个人都蔫了,回头找辛弃疾哭诉道:“我知道子华说得很对,可我就是好难过啊……” 辛弃疾不能理解好朋友这种“我嗑的cp居然be了”的诡异心态,只得干坐在一旁,听小老虎喋喋不休地抱怨。 小老虎吐槽了好一会,忽然手一拍:“哦豁,现在皇后没了,太子怎么办?总不能没有继承人吧?” 辛弃疾扶额:“别的可以焦虑,这个你实在没必要焦虑。” 本来那个太子陈伯宗也不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千古明君,没了就没了。 至于继承人,外面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他目光看向了正坐在院子里练习书法的小沈婺华,哦,现在该是陈婺华了。 第181章 小婺华安静地坐在院中, 一片花影参差的芳树下,临案摹写书法,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咪趴在她衣袖边, 懒洋洋地进入了梦乡。 猫咪蓬松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晃过来,遮住了案头的纸张,小婺华不愿推醒猫咪, 索性用一只手腕垫住猫尾巴继续写。 她是一个生来就十分颖秀□□的小孩, 心若冰雪,思绪澄澈明净, 学什么东西都又快又好。 陈蒨起于寒微, 少年时尝遍世路冷暖,从本心上来说, 并不愿对她作任何束缚,纯是一派天性任其自由发展。 帝王家最难得的不过是亲人之间的一点脉脉真心,舍此之外,复有何求呢。 但小婺华却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因她生性沉静, 看见什么都默默记在心中, 翻来覆去地琢磨。 有一回,陈蒨招重臣议事, 讨论禁忌浮华, 抚恤孤穷之事。 梁朝一代江南遗风,家家铺金,户户奢靡,就算普通百姓之家, 每逢婚丧嫁娶之事, 都毫不吝惜挥斥巨资, 甚至用尽一年的收入来换取一日的体面。 更不用说高门大户,侍女女仆皆穿金戴银,互相竞技攀比,以不如人为耻,大有晋时石崇与王恺斗富之风。 这等情况自然要大力制止,陈蒨下诏严禁社会各界攀比,重新制定尺度,工商士绅的日常活动花费皆有严格规定。 此规定照常理而言,自然是要顺应到每一个家族子弟上,同样适用于学生云集的各级官学。 陈蒨正在思索诏令,余光忽然瞥见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悬浮在窗边,定睛一看,哦,原来是一只猫猫头。 “婺华,过来吧”,他轻笑道。 小婺华垫脚立在猫咪下方,借着那些蓬松雪毛的掩饰,悄悄打量着,这时被自家舅舅点了名,眨了眨眼,立即将猫咪从自己头上摘下来,向里跑去。 她还只是个小不点,宫殿门槛对她来说有些过高了,连番蹦跶了几下,手脚并用,终于踩在猫咪身上,磕磕绊绊地爬了过去。 猫咪被踩成了饼,不高兴地嗷呜一声,瞬间炸了毛。 陈蒨眉间带笑,支颐看着这一幕,没有什么出手相帮的意思,只是在她跑到近前的时候,抬袖给她抹了抹脸。 小婺华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侯安都等人一言一语地讲着各种花销规定,听到某一句话,忽然拽了拽陈蒨的衣摆。 陈蒨回眸望她,众臣不明所以,也都停了语声,一齐将目光转向她。 小婺华被看得有些紧张,又拽了一下舅舅的衣袖。 陈蒨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可是觉得关于官学的命令有何处不妥?” 侯安都下意识嗤笑一声,大约是一种“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们为此花费了不知多少时日”的轻视之意,流露得十分明白。 陈蒨眸光冷峭地扫了他一眼,侯安都一凛,顿时不敢再作声。 小婺华声音清脆地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学既是求学问道之所,不应当再划以上下之分,徒增扰冗。一应花费,服饰饮宿,皆作统一标准,如此也可避免有些子弟仗着家中势力,欺凌同窗。” 陈蒨深觉有理,却比她想得更深了一层。 从晋时到梁时,数百年岁月间,士庶界限皆历历分明,犹如天堑。 莫说是婚宦联通,就是普通的交游也会遭到极尽排斥,甚至还出过那种“这个垫子被庶民坐过,扔掉不要了”,还有“庶民官员在前面走,世家子弟的仆役在后面擦地洒扫,不愿和其共走同一段路”的荒唐事迹。 此等风气既经由数百年形成,自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甚至不是一代人之功。 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从新生代小孩子的教育着手,稚儿的门第观念往往不如成年人一般根深蒂固,最易推倒重塑。 眼下的官学是采用志愿入学制度,想来就来,不想来的话,各个世家几乎都有家庭私塾上课。 陈蒨觉得这已经远远不够了,必须让所有世家子弟都强制入学,而且要和寒门学生混杂在一起上课,同寝同住。 他虽然也同期进行了土断改制、拆分州县等政策,极大削弱了世家势力,但终究不可能将所有世家都打压殆尽。 这样只会导致内乱爆发,国家根基荡然无存,于是采取这样缓慢的方式进行釜底抽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用漫长的时光完成世家内部分化。 一个世家子弟或许会对一大群面目模糊、事不关己的陌生庶民口出狂言,一个寒门也可能对某些世家群体抱有长久的怨艾,但这种刻板印象终究会随着双方的接触而冰消雪融。 毕竟,世上最大的恐惧来源于隔膜和未知,真正的士庶界线完全破除,还需要等待这一代亲历者成长起来,步入中枢。 当然,陈蒨也知道直接下令各世家将子弟全部送入官学,肯定不可取。 搞不好某些人一时想不开,觉得他在断世家的命脉(虽然实际上也是),直接收拾包袱走人了。 北周的宇文护可是一直在蠢蠢欲动,很乐意趁着陈朝动乱接受一批投诚者与带路党。 于是,陈蒨特意来了一通迂回作法,陆陆续续将各个世家私塾中的名师挖到官学。 至于怎么挖,无非是重金利诱,先礼后兵,一通操作把人留下。 这里面也有一类比较特殊的名师,那就是各个世家本身博学多才的耆老。 这类人自然不可能离家到外面上课,不过不要紧,敬酒不吃他可以吃罚酒啊,陈蒨直接下诏喊人进宫,随后不管其乐不乐意,反手就是一个扣留,统统打包送到官学去待着。 什么?你说你不想上课? 看着外面学生们一双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你的良心难道不痛吗? 耆老们:刀尖都快戳脸上了,除了照作还能咋滴? 我们不是怕死,只是被学生的求学精神所感动了! 于是当各大世家新年一过,准备开学的时候,就听闻了一个噩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师们全都跑路啦! 各大世家:??? 本想着将孩子送去联姻的家族救一救急,结果发现大家都是同样的窘境,再一打听,好家伙,名师们都在官学里待着。 这一下真是被彻底拿捏住了,只得连夜将孩子送进官学,总不能不读书吧。 …… 有的世家畏惧于陈蒨的手段,很快服软,有的世家咬牙撑了一阵,终是抵不过这股潮流席卷,被迫加入。 本怀着一股献祭般的心情抵达,寻思着这回体验肯定糟糕透顶,不料小朋友们到了那里上了几天课,简直欢天喜地,乐不思蜀! 一言以蔽之,这才叫快乐上学,我们从前学的都是些什么啊! 官学的山长是沈满愿,副山长是庾信。 众所周知,二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行事主打一个离经叛道,开学第一天未经商议就将韩子高从工作坊拖了出来,请上讲台,让他教学生物理制造。 韩子高:“……” 就挺突然的,至少让他写个讲义吧。 然而学生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云霞灿烂,容华胜锦,早已掌声如潮,哪里关注到他一脸懵逼,个个欢呼雀跃催促他赶紧开讲,就差站到桌子上呐喊了。 韩子高在陈蒨初起兵之时,就已经掌管武器建造,工作坊便是他一手缔造的,从筚路蓝缕之时,举步维艰地走来,终成帝国柱石,震慑八方。 后来陈蒨建国,于六部之外独立设一军工部,他就是第一任尚书。 他原意只不过是想帮上陈蒨的忙,为此不惜以身涉险,竭尽所能,虽九死犹未悔。 制造武器,尤其是在这个冷兵器都未曾发展至最巅峰的年代里,制造火.器,是一项万分艰难的大业。 就算辛弃疾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他,给他指点,但毕竟术业有专攻,辛弃疾平日在本位面只负责征战开疆,也不是专搞武器开发的。 海量的细节,每一处理论和计算,甚至是大框架中许许多多至关重要的部分,都需要韩子高自行摸索。 这件事投入漫长,冒着巨大风险,长期不见成效,甚至因为保密而有点离群索居,确实需要一道很强的信念才能支撑下去。 他经常会想到陈蒨,想起陛下从前掷簪救他的模样,长发飘散,衣袂翻飞,仿佛临尘的神仙,也想起陛下对他说,要在巅峰相见。 于是,他就像忽然被注入了一股奇异的动力似的,每遇艰险歧途,总能披荆斩棘,越陌度阡。 许多个夜晚,将属下送走后,他都会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独自多坐上一会,目光流连过那些寒芒凛冽的武器雏形。 他知道,终有一日,这些东西会帮助他的君王君临天下,完成三百年来从未有人实现的一统之伟业。 身居暗室而思君于朝阳,冀彼兮一何煌煌。 第462节 此刻,眼见下面的学生都目光灼灼、充满期盼地看着自己。 韩子高略一沉吟,画了一个早已流传在市面上的武器图,拆分开来,给学生讲解,顺带阐明了一番其中的原理。 嚯,世家子弟们觉得,这可比在家中上私塾有意思多了。 寒门学子也都听得很认真,他们都是经过基础选拔、面试进来的,学习机会难得,况且韩子高亦为寒士出身,是他们的偶像。 这堂课作为开学的第一节课效果很好,众人欢欣鼓舞,交口称赞。 又因为根据官学规定,每堂课的最后一刻钟是提问时间,学生们顿时一拥而上。 有的是真心想请教学术问题,有的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老师的课程怎么给分,毕竟最后考试成绩关系到众人能不能入仕为官,还有的,只是想近距离围观一下美人。 韩子高将学生们的一大堆问题通通解答完,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还好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仅有一节课,否则后面上课的地理老师郦月怕是要大发雷霆。 此前陈朝灭北齐,将北齐的高端人才尽数抢了过来,尤其是理科人才,宇文护对此毫不重视,正好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郦月是郦道元的孙女,非但精通文史,而且颇有其祖之风,亦是一个地理学家。 此外,还有为北齐朝廷制定律法的天文学家刘孝标,北齐文学第一的学术大师李德林,祖冲之的再传弟子、数学家信都芳等等,统统被纳入了官学体系,为众人授课。 课程体系是辛弃疾按照本位面的学制制定的,学生们入学的前三年什么都学,而后依照不同爱好与能力层次进行分流,再经过三年的学习,以及一年的实践课程,合格者就可以入朝为官。 按照这个趋势来看,未来分流的时候,韩子高的课程大约是最抢手的。 这不仅因为军工课程比起枯燥的文史、计算更加好玩有趣,而且还因为他本身就是当朝尚书,位高权重,学他的课程可以在毕业后直接进入工作坊,非常适合那些不愿意在官场中卷生卷死的技术人员。 学生们问完了问题,也都得到了解答,心满意足地离去。 韩子高见没人再来了,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过去的一年中仿佛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忽听一道清越的声音笑吟吟地说:“小韩老师,我有一问请君解答。” 韩子高怔然抬眸,陈蒨倚在教室最后面,一叶绮窗边,微微含笑地望着他。 他今日未着帝王衣冠,只一袭明净白衫,窗外的阳光如细柔的春波一样漫涌过来,明艳的飞花在春风中簌簌飘落,一片轻蕊红缕,轻拢着点上眉间。 韩子高握着纸页的手微微收紧,轻声问:“陛下如何来了?” 陈蒨朗然笑道:“此是官学改制后的第一课,朕岂能不来。” 他不仅来了,还听得很认真,甚至做了笔记,圈出一个问题递给韩子高。 这明明不是一道十分复杂的问题,但他站得这样近,一低眉就能看见他修长如玉的指尖,笼罩着斜阳温柔的光影。 这只手是握剑的手,征伐四方莫敢不从,也是握玉玺的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今什么都没有握,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袖,轻笑着说,请君指教。 韩子高无端感到紧张,沉默良久,终于定了定神,讲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原来是这样”,陈蒨若有所思,将记录本收起。 一抬头,顿时被他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给逗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莫慌,放轻松,朕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韩子高被他一拍,更是浑身僵直,心说似乎从来都不是陛下想让他怎么样,而是恰巧相反。 他立在落后陈蒨三步的位置,跟随出了门廊,陈蒨随手将他拉到前面来,凝眉沉思道:“莫拘礼了,朕问你,今日上课感觉如何?” 韩子高如实说:“开场时发生了不少吵闹之事,沈山长贴出了座位表,士庶相邻混坐,有不少世家子弟大打出手,尽受到沈山长的惩罚,用吊篮与长绳吊在了天花板上听课。” 陈蒨:“……” 让沈满愿来掌管官学真是一件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是半途才批改完公文过来的,多么遗憾,没能看见如此精彩的一幕! 韩子高字斟句酌,捡了几句有意思的事说,末了,状似不经意发问道:“陛下觉得我这一节课如何?” “非常好”,陈蒨一抚掌,言简意赅地说,“远超朕最初的期许。” 韩子高的课是硬核技术课,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残忍,反正大家都没有任何基础。 这就比文史这种世家子弟占有优势的科目来得效果要好。 陈蒨坐在最后一排,将全场尽收眼底。 他亲眼看见,坐在自己前方的几个会稽高门少年,对旁边的一个寒门同桌,从一开始的评头论足,趾高气扬压根不搭理,到“天呐,这种东西他居然能听懂”,再到“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求你了”。 当韩子高开始布置作业的时候,这位寒门同桌由于好心为众人讲题,已经升级成了会稽少年们异父异母的亲爹。 辈份的跃升往往猝不及防,只需要一道题的时间,而这样的景象在全场堪称比比皆是。 加上众人在学院里吃穿用度皆统一,晚上也居住在一处,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家族差异,随着课程的进度延伸,很快就消泯了隔阂。 韩子高听他这样说,抿起唇微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陈蒨眉梢微扬,兴致勃勃地拉住他道:“你若有空,不妨去教教旁人如何上课与活跃气氛,朕觉得你今日这节课就堪称模版,很值得推广。” 韩子高颔首道:“都听陛下的。” 一段时间过去,总的来说,众世家子弟、寒门学生在官学都相处得很不错。 然而世家中,也有一些极其负隅顽抗者,宁可咬牙死撑,也坚决不把孩子送去跟庶民同列,这些不合作者自然是很快就上了陈蒨的黑名单。 等日后,三五年的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大家有一天就会终于发现,哎嘿,昔年的这几个世家人没了! …… 经历了这一茬,陈蒨深觉小婺华天资颖悟,又对她考察了一番,最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决定,准备按照极高的标准来培养她。 不仅要饱读诗书,熟谙经义,而且得文武兼资,精通武学。 小婺华困惑地扒了扒手指头,问自家舅舅:“可是这样的话,需要找很多老师进宫吧。” “只需要一个就够了”,陈蒨说。 小婺华和猫咪都睁大眼睛看过来,陈蒨笑着对她招招手,低语一阵:“朕给你找一个世上最好的老师,但你得使一些手段才能让他点头,知道么。” 翌日,辛弃疾推开家门,看见门槛上坐着一个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小团子,回头望见他,挂上一脸的泫然欲泣:“先生,听说你不要我啦……” 小团子哭诉一阵,和猫猫化作两道白影,飞身扑过来。 辛弃疾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一抬头,发现整条街路人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吃瓜群众们吐槽得很大声:“现在这些当老师的啊,对孩子说放弃就放弃,倒不如送进官学……” 辛弃疾:??? 慕容绍宗正好路过,听一名热心群众科普完并不存在的事情经过,顿时大声感叹起来,声震云霄:“天呐,幼安,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答应了教小婺华读书却又不教?你伤害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心灵,不妥不妥,大不妥!” 辛弃疾:??? 他低下头,看见小婺华在假装号啕大哭的过程中,抽空给了他一个无辜的清澈眼神,随即又开始先生、先生地叫唤起来。 辛弃疾不禁扶额。 夭寿啦,谁是你先生,陈茜茜怎么乱指使孩子过来碰瓷啊! 他迅速带着小婺华进宫找陈蒨,三番五次,陈蒨不是称病不出,避而不见,就是堂而皇之地表示朕很忙,朕没空。 辛弃疾无奈,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开蒙的时候,一天不学习都不行,只得暂时将她留在府中,教导她读书。 结果,消息传到宫中,陈蒨顿时就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之前那么多回的放鸽子,第一时间出现在辛弃疾府中,笑道:“朕送了你一个天才弟子,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朕?” 从没见过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辛弃疾听了想打人。 见他眉目含笑,浸洇一帘春风化雨,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叹息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么一点年岁,何其才疏学浅,哪里能随意给别人当先生。” 他自己还是九州书院的学生,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这不是白白误人子弟。 陈蒨却说:“卿若是才疏学浅,天下就没有才高之人了。何况,正因为不随意给别人当先生,所以难得当一回,就要做帝师。” 辛弃疾一怔。 陈蒨与他相对而坐,为他斟了一盏龙井,袅袅的茶烟仿佛湖上烟雨,轻灵地在指间弥漫流荡。 小婺华安安静静地捧着另一只杯盏啜饮,茶雾在长睫上凝结出一丝水汽。 过了好久,她也许是觉得有些困倦,忽而脑袋一歪,倒在舅舅膝上睡了过去。 “此刻在你面前的,是陈朝两代君主”,陈蒨轻声说,“若有一日我离去而大业未成,幼安,这万里江山便只能,也只好累卿了。”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所以,这并非是来自君王的托付,而是来自一位好友的恳求,辛弃疾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并没有接过杯盏,而是顺势握住了陈蒨的手腕,纤细且伶仃,触手清冷如冰,望之有一种异常的苍白。 辛弃疾眉峰紧蹙:“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自然是生了病”,陈蒨弯起唇角笑道,“我先前不是刻意避你不见,是真的在频频生病。” 辛弃疾一点都笑不出来,死死捏着他的手。 世事发展如今已经被更改得面目全非,但唯有一种事是很难更改的,那就是生老病死。 历史上的陈文帝宵衣旰食,英年早逝,眼前这个陈蒨攻下了北齐,能帮上忙的人手没增加几个,要处理的事务反而翻了好几番,比历史上还拼命。 何况一个乱世帝王既要亲身征战,连日披甲,又要夙兴夜寐,事必躬亲,如此焉得久长? “你莫要再逼自己了”,辛弃疾沉声道,“改制不是十年之功所能完成的,莫如垂拱而治,休养身体,你与婺华两代明君相继,自可定鼎千秋基业。” 陈蒨却摆了摆手:“我在你的岁月中,想必死得很早……倘若我注定要早逝,唯有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多做一些事,为继承者搭好所有的框架,铺好所有的路。” 辛弃疾拍案而起,凝眉道:“勿要如此说,我正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而来。” “不”,陈蒨淡然微笑说,“我一人之命,如何重得过这片江山,你是为了天下而来。” 见辛弃疾想要反驳什么,他抬手阻住接下来的话,叹息道:“婺华很有灵性,是很好的继承人,可是,在这个乱世,要创造三百年后再度的天下一统,开创治世,纠合各族……这其中的责任重逾山海,我又岂能尽数将之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辛弃疾想问,那你就可以将责任尽数压在自己身上了吗。 但他最终只是默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最终的答案。 陈蒨望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医师说,此刻我若抛开杂念,归于静养,或可延命,但我已经无法停下了。” 一弯新月纤细如眉,贴在黛色的沉沉夜幕上,清辉洒满他的衣衫,忽然衬出了一种曲终人散的苍凉。 在这个枯槁长夜的尽头,陈蒨推开窗,极目远望,江山猎猎的风声飞舞着倒灌入室内。 他的身形看起来清瘦单薄,不似当年跃马斩敌的上将,声音也有些飘渺。 可他的眸中却掠过了利刃一般的锋芒,满城灯火在星河间浮动,他指着那片人世中的星辰,对辛弃疾微笑:“那是我的江山,我的子民,对面是周国,是要刺破这一片繁华的金戈铁马,我既然已经站在了此处,除了以身护社稷,尚能奈何?” 辛弃疾沉默着,看了他许久,许久,眸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悲怆。 在这一瞬间,他后悔自己是将帅,而不是治世之臣,不曾多学一些治国之道,安民之理,以至于陈蒨终究只能在这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孤军奋战。 第463节 他又觉得苍天如此不公,拓跋焘可以有崔浩,苻坚可以有王猛,就连宇文泰都有苏绰。 偏偏唯独陈蒨,这一生中从未遇到一个他能托以大事的宰相之才。 世事何其苍凉,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陈蒨轻声道:“幼安既知我,当成全我。” 辛弃疾叹了口气,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好。” 第182章 这场谈话过后, 辛弃疾开始按照储君标准,对陈婺华进行教育。 上午是君王必须的各种文论和知识学习,下午习弓马, 还有各种兵书、武器、军阵。 没想到,第一日,小婺华看着递给她的特制版小号弓刀, 忽而面露抗拒之色, 极力摆手挥了挥,不愿意接。 辛弃疾还以为小朋友不喜欢这个武器的卖相, 于是, 这天先改习文学,隔日特意将小弓漆成了粉红色带来, 结果小婺华还是十分不乐意。 辛弃疾颇感费解,索性换了场合,带着她去山中射猎、烧烤,心想小朋友嘛,玩一会肯定就来兴趣了。 疏林飞叶间, 他拈弓搭箭, 行云流水般一箭射出,将一只如虹奔跑过的小鹿钉在地上。 下一瞬, 小婺华忽然飞身扑过去, 抚摸着小鹿身上流血的伤口,长睫上盈着一抹泪光:“先生莫要这样,有伤天和,它好痛的呀。” 辛弃疾:???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观音, 思想境界确实非同一般, 这就「有伤天和」了。 换成李来亨在这里, 就不是「小鹿好痛」的问题了,而是「小鹿好香」。 因梁武帝笃信佛法,往后数十年间,江南寺庙如云,佛音蔚然成风,小婺华从前的家庭吴兴沈氏也是其中的一员,可谓成长途中,耳濡目染。 小婺华用一截衣袖盖住小鹿的伤口,抬头左顾右盼,似乎想找出一点药物来给小鹿敷伤,最后将求助的目光定格在自家老师身上,眨也不眨。 辛弃疾思索道:“本次出来匆忙,我也没带药。” 小婺华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脸,抓着他的衣袂说:“先生,走的时候我明明看见李将军给了你一包药粉。” 辛弃疾:“……” 该如何告诉她,李来亨拿来的根本不是药粉,而是烧烤调料包,分分钟便可将这只小鹿尽数腌渍入味? 小婺华见他不动,又小声道:“先生,我不想学这些杀生之术,我不喜欢。” 辛弃疾沉吟片刻,没有勉强小朋友继续学武,而是带她去城中坊市走了一遭。 小婺华生长于宫中,很少有这样出来玩的机会。 她虽然是一个生性沉静、质如冰玉的小朋友,但遇见新鲜事,还是难忍好奇,听着一声声的吆喝与熙攘繁华,下意识就要四处张望。 在这个关头,她一下记起了身为帝国继承人的风范,硬生生将头扭回去,仪态端正,目不斜视。 一块冒着热气的糖糕送到了面前,辛弃疾对她微笑道:“来。” 小婺华将纸包捏在手里,有点迟疑地轻轻咬了一口,忽而眸子一亮,像是点起了满天星辰盈盈摇曳。 呜呼,这真是太美味啦! 两个时辰过后,当日色西斜的时候,她已经从长街的这一头吃到了那头,左手一根糖串串,右手一包奶酪点心,主打一个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建康百姓的商业意识十分超前。 这一路上已经有若干个饼铺、点心铺之类的小商店,打着名人旗号,大搞明星效应,比如就有买盘香饼的商家,在门口悬挂了一块写着「昭明太子都爱的甜饼」的大牌子。 小婺华见众人都各自四散归家,意犹未尽地说:“他们都离开了呀,若是没有宵禁,晚上还能再热闹好久呢。” “有如此光景已是不易”,辛弃疾望着眼前的繁盛街道,淡声告诉她:“此地十年之前,尚是一片荒冢废墟,尸横遍野。” 小婺华闻言为之悚然,睁大眼睛,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忽而反应过来近日所学,恍然道:“先生,是不是因为侯景贼子作乱?” “正是”,辛弃疾微微颔首,“侯景之乱爆发后,数年之间,黎元凄苦,建康居民,百不存一;楼房街巷,尽皆倾塌,春风一过,麦苗青青。” 小婺华难过了许久,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已然平安无事。” “当年梁武帝开创治世,对比今昔,亦是如你这么想的”,辛弃疾语气低沉,仿佛含着一丝极轻的叹息,“缔造太平、拱卫山河需要数十年之功,毁灭却只在顷刻,一场铺天盖地的沉沉风雨。” 小婺华愣怔地站在原地,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她身侧分行而过,满城华灯初上,晚风吹拂,将许多的欢笑声吹入耳。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所以无法想象……这些人,这些活生生的人,都会在浩劫中,尽数雨打风吹去。 她想说,侯景已经死了,舅舅会守护好陈国和所有子民的。 可是她转瞬就意识到,没有侯景,还会有其他的人觊觎江南的土地与帝王基业,或许是宇文氏,鲜卑人,突厥人…… “我能做什么呢”,在这一刻,她下意识将自己代入了保卫者的角色。 二人言谈间,已然回到了府中,辛弃疾从墙上将弓刀摘下,重又递到她掌心:“握住你的刀。” 小婺华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来。 “慈悲心是很好的品格,然而,你若想在乱世周济众生,守住乡原净土,便一定要成为那个握刀之人。” “梁武帝四百八十寺,舍身同泰,到头来依旧青丝白马寿阳来,摧残江山;北魏伽蓝佛鼓,金刹宝塔何其连云,终是孝庄帝临崩理佛,含悲入鬼乡,未见延祚半点。” “唯有坐拥倾国之兵,守土之力,方可称之为济苍生,否则兵燹至日,佛法万言莫如刀剑一斩,届时你身后的天下家国,又当如何?让义士寒心,疆土离散,百姓全部引颈待戮?” 辛弃疾的语气很平静,正因平静,反而更显示出一种直指人心的锐利。 小婺华声音都有点发颤:“先生,我没有这么想……” “你确实没有”,辛弃疾淡淡道,忽而叹息着拍了拍她,“可你既然注定要走上那个位置,须知你的一念之差,就是万民的休戚与共。” 陈蒨的继承人不是谁都能做的,在这个漫漫历史岁月最凶险的节骨眼上,更不是谁都有资格和能力,终结三百年分裂乱世,统治一个大一统王朝。 陈婺华必须成长为一位千古明君。 一步走错,那就是二世而亡。 小婺华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藏锋于鞘,却仿佛已然听见了来日金戈铁马的先声。 她望向天边,带着无限的迷惘问:“先生,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辛弃疾的语声如同金石般掷地有声:“你会成为未来那个时代万民心之所向,最好的帝王。” …… 日升月落,岁月如流,小婺华每日跟随辛弃疾学习,转眼就到了天嘉十三年春。 这一段时间,北都邺城经历了长期的修复与营建,可以正式入驻了。 此前镇守北方的太师慕容绍宗此时已经去世,是年春,侯安都加封魏王,调往邺城。 一同前往的还有在官学经历了数年的培育,终于毕业的第一批优秀学子,以及使持节、太尉羊鹍,中领军李德林等人。 这个阵容可谓是寒门、北人、南人、世家四股势力错综交结,互相牵制,暗流涌动。 唯一令人费解的就是侯安都居然一举封王,位高权重至极,此人一贯野心狡狯,只恐又是一个如当年高欢一般的「蛟龙出云雨」。 辛弃疾为了此事,特意进宫找陈蒨。 他路过宫中的尚书兰台,今日难得喧嚣,使者源源不断陆续出入,不由询问,使者告诉他说:“太子中庶子虞荔病重,陛下有诏,令他举家搬入宫中居住养病。” 辛弃疾讶然。 虞荔正是原本的历史线上,陈蒨为继承人选定的帝师,惜哉早逝。 陈蒨与他交情颇深,非但让他病时住进宫中,乘舆再三亲临慰问,且在他死后亲自为他扶棺送行,如此哀荣也算是南朝独一份了。 算算时间,虞荔去世似乎就在这个节点,莫非人的生老病死之轨迹真的不可改变吗? 辛弃疾怀着沉重的心情进入兰台,见里面人影幢幢,虞家人尽皆面怀忧色,长子虞世基匆匆将他迎入,带至病榻前。 “可曾请太医了?” 虞荔病入膏肓,命在顷刻,反倒是看开了许多:“方走不久,我观他的神情,大有些尽人事知天命的意思,恐非药石可医。” “勿要讲此丧气话”,辛弃疾紧握住他消瘦的手,沉声道,“卿家一双芝兰玉树俱是年幼,来日方长,何忍中道卒命,未见其长成乎?” 虞荔听闻此言发自肺腑,出于诚挚,也深深触动情肠,为之怆然,半晌苦笑道:“有些事岂由人力所定,重壤永隔,亦是无法。” 辛弃疾又与他说了两句,见他神色惨淡,充满了倦色,便拱手告辞。 虞荔本要让长子送送他,却被再三推辞,辛弃疾独自出了门去,不经意间回首一看,忽然和柱子后面一只探头探脑的团子打了个照面。 嚯,喜提三岁幼崽版本的虞世南一只。 辛弃疾招招手,小虞世南就提起衣裾下摆,飞奔过来,语气急促地说:“幼安先生!” 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颤,面上也布满了惊惧的泪痕,辛弃疾叹息一声,抱住他,伸手抚了抚小团子的后背:“别怕。” 小团子趴在他怀中,小声呜咽,像是焦灼了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啜泣着说:“好多好多的人来看过,他们都说阿父活不成了……” 辛弃疾叹息一声,亦无法虚无缥缈地说出一些“虞荔会平安无事”之类的安慰话,只得缄口不言。 虞荔去世之时,虞世南只有三岁,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却在史书里被记载着因为悲伤而“哀毁殆不胜丧”。 陈蒨见虞荔死后,清素节约,家无余财,留下的幼子孤苦无依,索性派了一批宫使常驻在虞府充当护卫,不时将人接入宫中,还指派了文坛领袖徐陵给他当老师。 小团子哭累了,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辛弃疾本想将他送回兰台,但转念一想,兰台这个压抑的环境对小团子成长不太好,于是留了个口信,将人暂时带回了家中。 李来亨火速赶来围观,戳着沉睡小团子的脸,啧啧感叹说:“可惜他太年幼了,不然我们一直寻找的宰辅之才不就有了吗。” 辛弃疾无语,真等虞世南长大,北周都被他们不知灭几茬了。 小老虎又道:“上一个史书记载,生病期间搬进宫养病、受此殊荣的还是沈林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可见你全然不必担忧,命运一切发展皆事在人为。” 辛弃疾深觉有理,将小老虎拍一拍,自己进了宫去。 他是唯一一个无需通传就能进御书房的人,他到的时候,陈蒨正拈笔坐在案前,目视身前的奏章,一缕澄明的浮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眉间,冕旒微微一动,光影流落。 辛弃疾看了许久,问道:“你封侯安都为王,是看中他出身寒微的武将身份,以此来钳制北地世族吗?” 陈蒨摇头说:“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焉知今日之寒门,不能为明日之世族,沈林子的吴兴沈氏便是前车之鉴。” 辛弃疾:“……” 沈林子今日的出场频率,高得有些离奇啊。 近来北都邺城事务繁多,宇文氏又有新君更迭,陈蒨要批阅的公文量顿时翻上了好几番。 第464节 他一贯是优先处理最紧急事务,初步做完这些也已经更鼓沉沉,身影单薄地坐在灯前,披了一肩清冷月色,忽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的茶。 “幼安要来一杯吗?”陈蒨笑问。 辛弃疾见他面前还堆着满满两叠,保守估计也是两个半时辰的工作量,又准备宵衣旰食,实属是不要命了,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赶去休息。 “我来代劳吧”,他伸手按住了那两叠公文。 陈蒨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话当真令人悚然,一面微笑着问:“幼安今年是何年岁,家在何方,可曾读过书?” 辛弃疾扶额,他是不擅长公文,但也不必如此吧,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我找人来代劳,刘穆之如何。” “刘穆之是可以,但是……” 陈蒨极力推辞,然而他近来病势并不乐观,并不能挣扎过辛弃疾,最终还是被迫回去休息。 …… 辛弃疾打开视频,准备寻求一下场外援助。 因为他们在副本中耽搁的时间比预期要久,九州书院现在已经开学了。 来刘宋位面参观的帝王都各回各家,余下的师生们也是各自有事忙,要么忙于课程,要么就如沈林子等人在谋划接下来出征匈人帝国。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为了不耽误辛弃疾的副本进度,排出一个值班表,确保无论何时他打开镜头,那边一定有人及时回复。 今天值班的人是王镇恶。 他原本将镜头搁在一边,正琢磨着沈林子四路大军出征的舆图,凝眉沉思,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此刻见光幕上一道亮光一闪,立刻放下了手边事,关切地问:“幼安怎么了?” “文宣王在么”,辛弃疾挥了挥手中的公文示意,“我需要他的帮助。” 王镇恶微微摇头:“穆之正忙着接见笈多那些徙封到京城的贵族呢,来自什么马尔瓦,古吉拉特,卡提阿瓦这些地方的,这几天忙得昏天地暗,连吃饭都是陛下把他拎出来吃的。” 印度这个地方攻伐下来容易,想要有机地融入帝国疆域,成为固有土地,却任重而道远。 首都华氏城的许多贵族都削除权柄,迁徙到了京畿,在眼皮底下待着,另派本朝信得过的亲信人选前往当地驻扎,担任总督。 辛弃疾一想,这确实是大事,刘穆之一时半会还真抽不开身。 可是公文总得解决吧,又不能一直积压在这边,他沉思间,眸光在王镇恶身上一扫,忽然来了灵感:“你祖父有空吗。” 王镇恶:“……” 他的脸上霎时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痴痴地重复了一遍:“我祖父?” 辛弃疾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耐心地说道:“没错,就是你祖父,王猛王景略。” 众所周知,王猛作为前秦的常务副皇帝,帝国所有事务全部一手抓,“文武兼资”都不足以形容其人的神奇程度,主打一个出将入相,国士无双,无所不能。 这一定就是天赐的帮忙批改公文人选吧! 王镇恶顿时无语。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吗,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猛罢了。 辛弃疾见他如此神情,不觉错愕道:“开学已然有一段时间,你与他同为学院教师,竟没有半点交流?” 闻言,王镇恶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在他的目光中选择了破罐子破摔,神色沉痛地抬手一把捂住额头:“我极力避免与他出现在同一场合,他到哪里,我会提前避开,我只是觉得……不敢见他,问心有愧。” 辛弃疾对他如此复杂的心理历程表示理解无能,沉吟着发问:“你愧在何处?有甚不敢见他?” 对于这个问题,王镇恶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支吾一阵,复又连连顿足叹气。 辛弃疾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摇摇头,催促道:“速去找他,时间不等人。” “现在不行”,王镇恶立刻说,“我祖父这个点已经教完课,必然在处理大秦的公文,秦王每日把重要文件亲自给他送来,顺带讨论一番政务,前一个时辰人事吏治,后一个时辰沙场兵锋。” 辛弃疾:“……” 他忍不住点评说:“看来你虽未面见你祖父,却时刻都在打听他的消息。” 在他的再三劝说下,王镇恶终于意动,踌躇着起身,向王猛在刘宋帝国的临时住宅走去。 一室窗明几净、日落斜晖之间,有一青年正临案而坐,峻骨清拔,端严若神,敛眉翻阅一卷文书。 他抬眸时,万古的埃尘仿佛都被长风猎猎吹开,只余一种青山独立、松岩寒峭的坚毅,一眼就锐利无比,看到人心底去。 王镇恶抬手欲叩门扉,复又一阵踌躇,王猛似有所觉,忽而侧首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眉目蓦然染上一抹似笑非笑。 “倒是稀奇”,他淡淡道,“不打算继续躲着我了?” 王镇恶不禁哑然,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浑身不自在地挤进门,小声道:“祖……祖父。” 辛弃疾见了他这般,好悬没笑出声。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王镇恶平日嚣张跋扈,逢人便怼,哪能料到还有今日。 李秀宁本来抱着册子在请教王猛问题,见王镇恶摆出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一抽,但还是极有礼貌地同他问好:“安西王好。” 九州书院开学之后,除了公选课,每个导师都收了一两个人单独辅导。 王猛作为整个历史都数得上名号的牛人,十项全能,无所不通,本身又有作为金牌帝师的经验,自然深受各位帝国继承人们的欢迎。 他并未多斟酌,就在报名者当中选了李秀宁当自己的学生。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别的继承人目前还是预备役,李秀宁却是真的即将登基上场了。 不久前,后唐末帝李从珂在天幕评论区哭天抢地,说那石敬瑭已经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朝,契丹大军不日即将南下,朕无路可走,只好携全家自焚玄武楼,求祖宗速速来扶危救命。 众人一听都惊呆了。 你后唐四代皇帝换了三家血脉,李存勖、李嗣源、李从珂三个人可以说是半毛钱亲缘关系都没有,上一个这么会玩的还是罗马五贤帝,要找到一个直系祖宗还真不容易。 然而兹事体大,李从珂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国号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唐,不救不行。 多亏兰亭副本刚刚结束,众多参会者都获得了奖励,其中大唐诗人数量尤多。 其中就有人获得一种名为「身份取代卡」的道具,可以让一个人穿越到后唐年间,取代李从珂的所有身份,开局就是后唐君王,绝地翻盘。 李秀宁最终决定使用这张卡,前往后唐。 一来随着萧铣投降,开唐位面形式一片大好,无需担忧,她完全可以在此刻离去;二来嘛,她在本位面无缘做天子,后唐才是更适合她发挥的舞台。 谁还没个九五至尊的梦想了! 根据王猛推断,李秀宁这次拿到的剧本应当是这样的—— 大唐潞王李秀宁本为孤女(李渊:???),因骁勇善战被明宗李嗣源收为养女,视如己出,带兵征战,平定四方,功勋赫赫。 朝中重臣安重诲屡次陷害李秀宁,诬告其造反,李嗣源勃然大怒,朕为天下之主,难道还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你到底要如何?安重诲屡次教唆,终被忍无可忍的明宗诛杀。 明宗死后,闵帝李从厚即位,听信谗言,准备将李秀宁徙封外地处死。 李秀宁无奈之下,只好起兵反抗,攻入京城,废杀李从厚,登基称帝。 面对如此情形,可想而知等下她穿越过去,将要面对一大堆史无前例的烂摊子。 北有耶律德光挥师南下,东有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磨刀霍霍,西有孟知祥跨地自立,南方的徐知诰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取代杨吴,四面八方,混乱不堪,可谓是全无一寸清净地。 李秀宁比起唐末帝李从珂,英气善战和战略兵法都颇有过之,已经具备了在乱世中扫平天下的武力值。 然而论起文纲晏治、政局大观,她不能说是在此方面稍有薄弱,只能说是一窍不通——毕竟之前也没什么训练的机会。 五代十国时期,帝王们人均名将,除非是奇行种如刘承祐,或是傀儡皇帝如杨隆演之流,否则要想找出一个不会打仗的,实属比较困难。 就连万朝的帝王地板砖、儿皇帝石敬瑭,青年时也有数骑冲阵,左冲右突,相救庄宗的战绩。 然而,这些人大多只凭一腔血勇,横冲直撞,如此没有束缚的武力,仿佛一群侯景在中原大地上撒欢乱跑,不仅是天下祸乱之源,更是生民之巨害。 因此,拥有除了武力以外的治世能力就显得分外重要了,李嗣源治国仅仅是安定一方,“粗为小康”,就能被称为五代第二明君(第一是周世宗),由此可见一斑。 王猛这些日子,就是加班加点地给李秀宁做相关培训,一应为帝为王的策略悉数铭记于心,确保可以丝滑衔接,无缝上岗。 此刻王镇恶到来,李秀宁不愿打扰他祖孙二人叙话,索性拿着镜头走出来,和辛弃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辛弃疾此前在开唐位面作客过一段时间,与她颇为熟稔,此刻听她说了故事的全发展,深感惊奇。 治世能力这种东西,真不是想学会就能学会的,都过了这么久,他不还是不擅长批改公文么? 辛弃疾试探着问:“你一抵达后唐就要当皇帝,到时候你的奏折——” 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秀宁露出一种「你懂得」的神色,带着三分笃定、三分矜持、三分感激和一分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有我老师在,可以随时开视频指导。” 辛弃疾:“……” 你这个老师认的真不亏! 他屈指算了算,王猛现在要同时处理前秦的政务+九州书院的课务+后唐女帝的疑难解答,今天还要给他帮忙处理掉陈朝的两叠公文。 这是何等的卷王,万朝最卷之人实至名归。 并不存在的良心忽而微微颤抖. jpg 辛弃疾不禁摇了摇头:“再这般将任务推给他,总感觉我们会被秦王上天入地追杀。” 李秀宁想象一番那个场景,立即选择了和他不站在同一立场,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是啊,老师已经很辛苦了,你居然还带来了两个半时辰的工作量,太不应当了!虽说文宣王不在,这等事难道不能找苍水先生或于太傅来解决吗?” 辛弃疾微笑道:“那是因为我宁可被秦王追杀,也不想被明世祖追杀啊。” 李秀宁神色微妙,显然是觉得此话有理。 二人正交谈间,里面的谈话已然终结,王镇恶打开门,眸中微微带着些水光,似是刚哭过。 “多谢”,他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陡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大声说,“幼安,你可悠着点啊,我祖父刚续完命!” 王猛一下被自家这憨孩子逗笑了,抬眸望向镜头那侧的辛弃疾,言简意赅道:“幼安,拿来吧,我两个时辰内批阅完给你。” 辛弃疾见他虽然答应得干脆利落,但案头也堆着许多未竞之事,对面亦已经夜色沉沉,灯火摇曳,顿时感觉到了自己深夜打扰十分不妥。 于是提议道:“不若景略先生批一部分,余下我再去找别人。” 王猛还未说什么,未料王镇恶关心情切,一心想着让其他人帮忙分担点,直接将镜头对准了窗口外:“往左边第二间府邸是于谦暂住,第三间张煌言暂住,两条街开外是魏太傅钟繇暂住,对了,谢晦也能批改一些吧,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大晚上忽然天降公文的于谦、张煌言、钟繇、谢晦:“……” 事情发生得就挺突然的,王镇恶这家伙有时根本不做人! …… 翌日,陈蒨看着自己面前的公文卷,反反复复翻阅了好几遍,不由陷入了沉思。 “幼安,朕能问问,为何刘穆之一个人能批改出五种不同的字迹吗?” 第465节 第183章 辛弃疾摆手道:“子华莫要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陈蒨徐徐翻阅, 忽而在一条题写着“孝悌力田加等”的纲目下,发现了五种不同的批注方案。 众人对于解决方案吵吵嚷嚷,莫衷一是, 各种不同的字迹横斜齐飞,纸面宛如战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光是看上一眼, 就仿佛见到一群大臣在上朝时各执一词, 激情辩论,声音仿佛能把房顶掀翻。 陈蒨含笑问:“幼安觉得这也是不重要的细节?” 辛弃疾心说, 这算什么, 不过就是多写了几个字,就为争论这一条, 昨天几人吵来吵去都快打起来了。 批改公文的团队里边,谁还没个亲身带兵征战的经历了。 就算是最斯文的钟繇,当年也是镇抚关中、大破匈奴的军事家,更别提王猛这种一言不合就灭一国的狠人。 众人聚在一起,当时的场面一度难以收拾。 九州书院无数吃瓜群众火速赶到第一线围观, 或曰「钟太傅老当益壮, 英姿不减当年」,或曰「张苍水专门逮着人下黑手, 不愧是明世祖位面出来的」, 或曰「谢宣明还记得自己是陈郡谢氏之人吗,这仪态是一点都不要了」。 反正就是混乱不堪。 本来两个时辰能够批改完的公文,硬是因此拖延了数倍的时间,甚至到最后仍有几条没诞生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怎么会如此呢”, 辛弃疾不由叹息道, “我去找了王景略, 谢宣明,钟元常,还有两个后世的名相……按理说不应该啊。” 陈蒨为这个过于豪华的阵容微讶了片刻,微微摇头:“这便是一个天才能成事,一群天才聚在一起反倒会坏事的道理了。” 他抬手将公文揽过,准备从头审阅一遍众人的批注。 辛弃疾见自己一通折腾,反而给他倒添了工作量,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正思索着该如何弥补,忽而灵光一闪,王猛等人能力再强,毕竟不是陈朝人,对当世格局所知有限,所以才会出现分歧。 拉一个人进驻副本,长期留下帮忙,不就结了吗! “你等着”,辛弃疾快速翻出光幕,语气迫切地说,“我这就借一个别人不需要的名臣过来帮你。” 陈蒨:???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辛弃疾开始思考合理的帮忙人选,多亏兰亭副本发了不少道具奖品,这让他可以及时拉外援进来,倘若换作从前崖山时期还真没办法。 但是,到底让谁来呢…… 能和陈蒨这般千古明君匹配的,自然也得是千古名相级别的。 这样的人物在各朝几乎都是帝王心腹,位高权重,社稷之臣,很难抽开身,如王猛这般抽出一个时辰帮忙批改公文,已经是极限了。 但也有几个例外的倒霉蛋,过得特别不好。 比如魏太武帝位面的宰相崔浩,一个天机窥尽、算无遗策的神人,死得老惨了。 因为才华过高,遭到许多鲜卑贵族的嫉妒,不过是在史书中秉笔直言了几句,就被随便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遭遇灭门之祸。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灭门,是牵连甚广的屠杀惨案,数千人因此被血洗。 情形之惨烈,崔浩本人之无辜遭劫,较之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萧道成屠杀刘宋宗室,徐知诰虐待杨吴宗室等一系列事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人家好歹是改朝换代清理前朝,魏太武帝却是无故虐杀三朝元老、开国功臣,深深跌破了人类的底线。 历来行鸟尽弓藏之事的帝王不少,但毫无人性、令人发指到这份上的,却是闻所未闻。 崔浩是崔悦的曾孙,是卢谌的曾外孙,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这两家子人,至此被屠戮干净,尽夷其族。 这等灭门大灾发生在自己的后人身上,哪个能不气。 虽说眼下魏太武帝位面的时间线还没进行到这一步,然而血债唯有血偿,汉肃祖位面的卢谌、崔悦等人勃然大怒,大举兴兵,当即决定杀入该位面复仇,将这群拓跋鲜卑统统解决掉。 辛弃疾想了想,告诉陈蒨:“我去问问他们把北魏打下来了没有,能不能把崔浩捐来一用。” 其实肃祖麾下的张宾亦是符合要求的高质量人才,但身为帝国枢相,等闲无法轻动,自然不可能来帮忙了。 辛弃疾打开视频,这回值班之人是李清照,很快就带他找到了暂居九州书院上课的刘琨。 刘琨今日在教音乐课,每名学生都选了一样自己想要继续深造的乐器,等待接受他的指导。 随着刘宋帝国的高速扩张和海外发展,众人视野无限宽广,选择一些诸如里拉琴、阿夫洛斯管、乌德琴之类的异邦乐器纯属寻常事,也有人另辟蹊径,爱好二胡、唢呐等接地气之物,随便吹拉弹唱几下,就能当场把人送走。 最离谱的还数有人选了拨浪鼓,饶是刘琨一贯性情包容,见此也难免眉心一跳。 要命,区区拨浪鼓如何能表达音律啊? “拨浪鼓可以,那么鱼线也可以”,谢玄眼见小伙伴们都拿出了乐器,自己也从袖中发出了心爱之物,一卷缠得很紧的钓鱼线。 他将鱼线在两个桌子之间绷直,宛如弹弦一样随手拨了拨,发出清脆的声响。 辛弃疾:“……” 李清照:“……” 这是什么,弹棉花吗? 要说刘琨不愧是蜜糖式夸夸教育的第一人,就算谢玄的行径如此离谱,他依旧没有做出任何泼冷水的行径,而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在纸张上写下一首自己新诗:“虚满伊何,兰桂移植。茂彼春林,瘁此秋棘。有鸟翻飞,不遑休息。匪桐不栖,匪竹不食——” 一面示意学生用手中的乐器,自由演奏这首诗词,而后逐个纠正其中的音律不谐之处。 顷刻间,只听锣鼓喧天,琴声动地,一声响亮的铜钹盖过了所有的乐音,然而他们的吵吵闹闹,比起檀道济用尽浑身力气吹响的唢呐声,却又仿佛不值得一提了。 一时间,唢呐从每个人的耳中直灌入天灵盖,将人的魂魄从身体中挤了出去,肆意揉扁搓圆。 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灭绝人性的唢呐声中,诸葛亮居然还在一个音节不差地弹着他的古琴,众人不由感叹,这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辛弃疾听了一会实在是忍无可忍,好在李清照也听不下去,直接离开了教学区域。 走出好远,终于将繁杂的乐声抛在后面,李清照长舒一口气:“你若是要问汉肃祖攻打北魏的战事,不必找他本人,我亦可以告诉你。” 辛弃疾欣然道:“愿闻其详。” “祖逖将军和蒲洪将军已经带兵将北魏政权全部扫灭了”,李清照告知他,“至于崔浩,本来要在重建的王国中继续当宰相,但他不愿再入世,选择了归隐修道。” 辛弃疾微感惊愕,崔浩这么追求刺激的人居然也会做出激流勇退之事:“此话当真?甚是不可思议。” “八九不离十”,李清照缓缓说,“前些日子我上心理辅导课的时候,崔悦这孩子忽然跑过来问我,他有一个朋友的后后后人遇见了重大打击,万念俱灰,决定从此不履尘世,问我该怎么办。” 辛弃疾:笑死。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我系列」,崔悦这个打码纯属白费力气。 李清照又道:“据说崔浩是和小寇天师一起归隐嵩山的,小寇天师多次苦劝他归隐林泉,就此放下,从仙人以做逍遥游,他总以为自己能成为救世者。这回倒是彻底死心,飘然归去,削迹山岩。” 小寇天师就是寇谦之,崔浩的好朋友,道教史上最屈指可数的顶尖高人之一。 影响了往后的一千多年,几乎后世所有的道教科仪斋蘸、道藏文纲都是从他这里延伸下来的。 辛弃疾叹息,只能说人各有志,可是这样一来,崔浩选择当隐士,便不能再拉出来干活了。 李清照见他愁眉不展,略略沉吟,给出了一个无比优秀的提议:“虽然你挖不了崔浩,但你可以挖他祖宗崔悦。” 辛弃疾无奈道:“一打崔悦叠加在一块,也不符合「千古名相」的标准吧。” “这倒是”,李清照作为书院山长,一下就发现了新机遇,“不若学院里增开一门实践课,愿意参与的学生都去帮忙批公文。” 辛弃疾:??? 居然还能有这种操作呢。 …… 片刻之后,一条消息迅速在整个九州书院之内传播开来—— 普天同庆,本院即将新开一项课程,要去陈朝给文帝陛下打下手,顺便灭掉北周一统天下! 众人喜气洋洋,有一种小学生集体出发春游的喜悦。 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刘裕:“……” 小朋友们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宋祖陛下转念一想,觉得开一门实践课倒也不错。 陈朝位面毕竟是副本位面,没有死亡,学生即便在里面碰见什么灾难,出来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九州书院的毕业生回去都是要做帝王将相的,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非常好的练习机会。 陈蒨作为千古明君,气场强大,既能压制住这群闹哄哄的小朋友,同时自身也是非常棒的正面帝王教材,可供观摩学习。 刘裕拿着镜头,去九州书院里走了一遭,询问众人的参与意愿,不料大家一呼百应,纷纷跃跃欲试,手都举到了天花板上。 别人也就算了,萧统、萧纲兄弟居然也想报名,刘裕扫了一眼,顿时没好气道:“你二人都留在此间不许去。” 天嘉位面梁朝刚灭,二人一去搞不好就死灰复燃,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 余下的传送卡数量不多了,只能送为数寥寥的几人过来,故而这是一门选修课,最后根据副本评分计入成绩册。 辛弃疾点了少年温峤、诸葛亮、谢玄,几个文武双全、本就对处理政务比较得心应手之人,又抽签选中扶苏和苻丕。 家长们很快签署了知情同意书,辛弃疾在建康城中迎接他们的到来。 …… 来的碰巧全都是陈朝时间线之前的人物,陈蒨尽皆熟知,人品又有史书认证,于是尝试着将案头的公文匀出来一些。 温峤等人声誉卓著,又与本地盘根错节的世族利益全不相干,是可以信任之人。 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小朋友,虽然能力摆在那里,毕竟没经过太多开发,之前也没什么批改公文的机会,加之又是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开头几日处理的尽是一通乱糟糟。 陈蒨无奈,只得手把手纠正教导众人。 这般月旬过去,终于上了正轨,他十年来第一次有种能稍稍松口气的感觉。 辛弃疾看到此处,不由神色微妙。 表面上看,温峤等人是来帮忙的,实际上却是九州书院的学生白票了一个千古明君当老师,山长李清照的算盘珠子响亮到仿佛整个陈朝都听见了。 这里面最令人头痛的还得是扶苏,不得不说,他的思想……有些极端了。 扶苏在九州书院里就读,选择的导师正是孔子。这个孔子不是一般的孔子,而是擅长火.器,甚至物理超度的大师「恐子」,扶苏在他的影响下,成了不折不扣的《抡语》践行者。 可想而知,当扶苏看见北周将领在江陵一代屡屡出兵挑衅的时候,他的想法只有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第466节 早上打听到杀入周都长安的道路,晚上就给它国家灭了! 陈蒨:“……” 倒也不至于,两国决战的时机尚未成熟。 比如济阳蔡氏叛乱,扶苏热情提议:“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把他父母全都留在建康当人质,看他还敢不敢远游造反了! 再比如众人在商议是否要出兵交州以南,扶苏随手就是一句“力不足者,中道而废”,既然他力量不如我们,半路上给他打废就完事了。 如此种种,可谓让人拍案叫绝又扶额叹气。 与他截然相反的就是另一个秦国的太子苻丕,一向温柔宽仁,心慈手软,可谓是完美继承了苻坚的圣君心性,每次听到扶苏提议打仗,都忍不住凝眉。 他的原则就是和平为主,能不打仗尽量不打,以德服人最好。 “谬矣”,扶苏对此大不赞同,“我的老师也经常说「以德服人」,他的佩剑乃是上好的玄铁制成,其名为「德」,如今亦是在许多火.枪上也镌刻了德字,这才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他觉得有必要将误入歧途的小伙伴拉入正轨,于是不管苻丕乐不乐意,随手就拎起孔子送他的佩剑,将人一拽:“走,和我去校场上练两把。” 苻丕:??? 他一个文人太子让他去挥剑?再闹他可要远程求助自己在本位面的太子之师王景略,还有九州书院的导师姜维了啊。 论拼老师,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输过。 “你也不想给秦这个国号丢脸吧”,扶苏见他一动不动,握着剑笑吟吟地说。 苻丕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 第184章 新来者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 终于对公文处理初步上手,极大地提高了行政效率。 陈蒨也暂时得以从事必躬亲的致命模式中腾出手来,重点筹划灭周之事。 陈朝历经十余年的修生养息, 与民安治,无论是国力还是战意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巅峰,朝野都在渴望着挥师征伐, 一统天下, 彻底终结过去三百年的乱世。 这一次灭国战,与历朝历代的统一战争都截然不同。 它并非北方政权南征, 也不是南方政权北伐, 而是一次西出之战。 在完成灭齐大业之后,陈、周两国瓜分了齐国旧土, 以西汾州、信州、南州为分界线,东西对峙,开始了漫长的消化期。 这种对峙,因为缺乏长江这般真正地理意义上的天堑隔离,所以显得极为脆弱, 边境不时爆发摩擦, 烽火长年累月不曾消歇。 过去的数年间,更是屡次发生北周将领叛逃, 举城来降的事例。 尤其是岭南一带有萧摩诃镇守, 骑射无双武力冠三军,周人素服他威名,往往王旗一出,旌甲尽靡, 闻风而丧胆。 故而岭南边境, 虽未爆发什么大战, 却在缓慢推进战线,不断蚕食鲸吞周国土地。 倒也颇有分寸地维持了一个度,北周一面要提防吐谷浑,一面要和突厥交兵,来自邺城等处的军事压力也很大,还真顾不上最偏远的岭南地区。 其他地方的交战也大多如此,都是小幅度地来往,非常克制。 然而,如此平静的局面在天嘉十五年被彻底终结。 这一年,陈朝的工器坊实现了一个重大研发突破,可以大批量制造巨型攻城火.器,长达数十米。 虽然精度较之后世大航海时代仍有不如,但已足够威力惊人,轰开北周一座又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雄城关卡。 在万众瞩目下,帝王在建康城外的安全地带,试鸣了火.炮。 彼时长风浩荡,四翼天垂,流星炽热的光焰沸腾而起,仿佛灼穿了整片天地,刹那间地动山摇。 众人都敬畏地望着这一幕,为这种神奇的伟力而惊叹。 陈蒨抬眸望向天穹尽处,一线猎猎燃烧的赤色尾迹,极尽苍茫摇曳地坠入大江,冰冷的暗金锋芒倒映入他眸中,染成一片瑰丽的山海。 他看着眼前的这片天地,也看着这人间,一字一句地起誓道:“此战灭周,一统河山。” 帝王征伐令既出,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随之运转起来。 首先最忙的要数韩子高,他作为军工部尚书、工器坊的最高领袖,参与了整个研发试验的全过程,当居首功。 武器如何运输到前线,确保一路这些火.药成分安全,不会伤到本方人,又怎样拆解才能最快地完成重组,这些都是他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此外,除了明夷军当中的一部分精锐跟随魏王侯安都坐镇邺城,北齐宿地,宛如中流砥柱般不能轻动,其余各处人马都在大幅度抽调。 边境之上,风雨欲来,北周帝国的末日即将来临。 此战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直捣长安,肃清宇内,驱除鲜卑,彻底毕其功于一役。 因此战争一拉响,陈朝一方就开始了大举压上的进攻,吴明彻的水师大军所过之处,近乎摧枯拉朽。 一直打到楚州城下,才遇见了一场颇为顽强的抵抗。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北周守军败了,败得很凄惨,明夷军不但战力上彻底碾压他们,而且还拥有史无前例的强大武器,二者相加,谁可匹敌。 吴明彻只有战争的才华,而无丝毫的政治能力。 多亏小魔王温峤在军中随行,一面铁腕平乱,斩灭那些不服分子,一面迅速在城中安抚百姓,接纳降官,传济各方,周人上下均感心中安定,遂城池清夷,乱象不生。 楚州的平静也给其他城池打了个很好的榜样。 本次陈朝大举兴兵,北周本就人心惶惶,一片动荡,他们打都打不过、甚至需要和亲交好的突厥,被陈朝明夷军随意地捏扁搓圆,武力悬殊,如同天堑,突厥可汗都已经向陈蒨奉表称臣了。 这谁还敢直接撄锋啊。 眼看天下统一势在必行,许多周将一部分是因为乱世持续太久,心中厌战,迫切希望天下能够统一,恢复平静,一部分是觉得自己真打不过,倒不如提前倒戈,驱策效力,届时论功行赏,多少也能挣个灭国功勋。 捷报如飞羽一般传入建康城,南方十三州居然在半月之内接连拿下,许多地方只做出了象征性的抵抗,甚至主动款献投诚,大开城门迎接。 少年诸葛亮留在了以程灵洗为主力的西蜀战线,李来亨带着他最擅长的骑兵在北境纵横驰骋,谢玄在清扫江淮地区的障碍。 但总的来说,还是小魔王温峤这里任务最重。 毕竟其他将领多少有点脑子,吴明彻是真的憨,历史上就是屡次犯下大错,甚至不得已,靠陈蒨御驾亲征将他救回来。 温峤深知此人的不靠谱,让吴明彻只负责战场上的拼杀,余下一干安民吏治之事,统统由他一人大包大揽。 各种文件看到清宵,中军大帐灯火不灭,彻夜不合眼之后,第二日还要接洽各路心怀鬼胎的降官降臣,将他们都治得服服帖帖。 如此近乎燃烧自我的拼命程度,让万朝观众都为之惊叹不已。 这是什么,是继陈蒨之后的又一座卷王高峰啊。 镜头那端,刘琨看着自家小外甥这般卷法,都不由为他悬心胆战。 倘若不是副本中的伤亡并不会带到外界,他定要阻止温峤继续作死。 如此高强度的付出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倘若温峤从前还算是1.0版本,只在平定五胡乱华、重建大汉的过程中,经历了一番烽火历练的话,那么,这一通紧锣密鼓的任务算是补上了他的文治板块。 毕竟他本来就是以文武双全、出将入相,而名垂青史的人。 温峤独自处理事务,也从一开始的跌撞摸索,到很快掌握规则,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是天生的,当他上场开大的时候,凤目凌厉地淡淡一扫,似乎便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一眼洞察到人心深处。 周人畏服,不敢称其名,辄以尊号呼之。 正是最理想的继承者的模样啊。 肃祖陛下望着小外甥的表现,心中满意极了,决定回头定要给辛弃疾包一个大红包。 长久以来,因为此前的刘群之死,加之他全家都死于乱兵之中,那么百年之后让谁来继承江山,便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大问题。 外甥如此完美的表现,怎么不是一个超级适合的后继之君吧。 …… 此刻,北周的人也在考虑继承者的问题,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的继承者,而是陈朝的。 随着大军节节败退飞速溃散,江山不住缩水,北周皇帝惊慌之下,也是搞出了一通骚操作,准备买通相关人士,干涉陈朝内政,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陈蒨虽然将陈婺华立为皇太女,但并非人人膺服,女帝登基本无前例,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宗室旁枝。 这其中最不服的,莫过于他弟陈顼。 陈顼之前在沈君理叛乱的时候,就已经搞过一回事了,但陈蒨毕竟只有这一个弟弟,顾念旧情,将他关了一阵之后又放出来。 陈顼因此愈发有恃无恐,甚至梦想着未来入主江山,行一段「兄终弟及」之时。 所以陈婺华之事,他最为不喜,但经过上次那一遭,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公然违逆陈蒨的意思,只得将不满放在心中,进行一些阴阳挑拨之事。 没别的,主要就是给陈蒨增加工作量。 反正他不是夙兴夜寐的明君么,件件事都要亲自过目,打不过他,那慢慢耗死他总行了吧。 未来小侄女陈婺华登基,主少国疑,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操作,君不见前朝齐明帝萧鸾之事乎? 然而,陈顼这个阴暗的谋划随着温峤等人的到来化为泡影,温峤几个卷王为了得到九州书院的考试高分,争相帮助陈蒨批改公文,并将他赶去休息。 陈顼暗自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北周使者找到了他,说是愿意扶持他为王,只需要他在陈宫内部发动宫变,最好能够弑杀陈蒨,哪怕是重伤也好。 这样一来,陈军就会自动陷入大乱,给北周带来逆转战局的机会。 两方一拍即合,也不知是何来的自信。 陈顼来了一套迂回操作,并没有起兵进攻,毕竟他那点可怜的护卫数量放在禁军精锐中,连一点浪花都掀不起。 但陈蒨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不会对他太设防,所以陈顼进宫约哥哥一起喝酒,顺带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伺机刺杀。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只有一点,那就是宴席开始的时候,辛弃疾也在。 辛弃疾对这厮一贯没有好脸色,陈顼也不敢出言赶他走,悄悄将毒下好,心想将他的命一起留下,倒也一了百了。 辛弃疾见他神色诡异,隐隐透露着一丝癫狂,沉吟着将酒杯调换了一下。 陈顼从容一饮而尽,他这个毒是连环毒药,少一处都构不成毒,所以喝得很放心。 他满以为自己喝完之后,辛弃疾该放心了,谁知辛弃疾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这酒长得如此清澈,可知是晦气”,他一扬手,径直将剩余的酒泼了出去,随后叫人端了一盅茶上来。 陈蒨微感讶然,轻笑一声道:“此为何物?” “黑枸杞十全养生茶”,辛弃疾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衣袖轻拂,若行云流水,“子华来吧。” 对面的陈顼:我tm……(@( 第467节 辛弃疾是个什么人,酒宴上不喝酒,居然喝黑枸杞? 陈蒨却对好友有一种近乎盲目的滤镜,虽然这黑枸杞看起来黑黢黢很可疑,他还是捧起杯盏,轻品了品,目光清亮道:“似是苦涩中带着回甘。” 陈顼:“……” 满心法克无法言说。 眼看陈蒨已经捧起了养生茶,今天是很难再喝这个酒了,陈顼纵然满心不甘,也只好暂时放下杀念,与他谈笑风生,说起从前的旧事。 说到激动处,他下意识弹了弹手指甲。 这一下,正好把之前残留的最后一点毒药粉末弹进了杯盏中,而陈顼谈话之间,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 片刻之后,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瞳中扭曲,他很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 宫变的谋划失败后,北周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境地。 虽然具体消息没有流传出去,但安成王之死却传檄天下,有心人稍微动动心思,便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朝军队上下闻讯无不暴怒,再无保留,对他们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到此时,北周才发现,他们只有被吊打的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开战仅仅三个月,巴蜀悉平,潼关陷落,十日之后就风卷云残地逼近了长安。 天嘉十六年五月,长安陷落,北周灭亡,最后一支鲜卑帝系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从慕容氏,段氏,拓跋氏/元氏,到宇文氏,鲜卑人主宰北方长达数百年之久,如今这片土地终于回归了汉家天下。 新的时代正在迎风起航。 辛弃疾将陈朝的旗帜插在了长安城头,回望来路征程漫卷,长风浩荡沃野千里,忽有一种茫茫如梦之感。 陈蒨倚在城边,重重冕旒和云气遮蔽了他的神色,声音也无端衬出了几分飘渺,宛如一声叹息:“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这是王粲的《七哀诗》,距今已经快四百年了。 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倒在了这座城池下,只能回首遥望,他们是最后的抵达者,为浸满血与火的乱世划上了一个终点。 沉郁不过一瞬,帝王复又意气风发地立在高城之上,俯瞰江河万里,天地仿佛都为他做了陪衬:“朕会用余生缔造一个太.平盛世,无愧百姓,无怍先贤。” 他没有说什么「无负于天」,因为他本不信天命,只愿做陈朝子民的君王。 陈朝能走到这一步,本就是逆势而为,是所有人浴血奋战、厮杀出来的结果。天命不在我,是我为人间重开新天。 辛弃疾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沉声道:“我助你。” 陈蒨凝眸微笑:“好。” …… 在完成一统天下的任务后,温峤等人的实践课已经圆满,选择了回归,就连小老虎都因为另外有事,被明世祖暂时召唤回去了。 辛弃疾倒是在这里一直待了许多许多年。 大乱之后,终有大治,南北的长久隔离已经让两边的人文风气都迥然不同,需要长期的磨合。余下的修律法,擢寒门,撰史书,民族融合,重开西域,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一切皆在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江南江北,皆慢慢重现出了万家灯火,升平景象。 唯有一片阴影始终笼罩在帝国上空,那就是,陈蒨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随着他稍微放松事务而有所缓解,但沉疴已然种下,病情时有反复。 随着迁都之后长驻长安,不怎么适应北方的天气,终于在天嘉二十三年的冬日,疾病再度来势汹汹卷土重来。 帝王不豫,一病不起,缺席了春日祭典。 辛弃疾前些日子和他讨论了一些改革条文,本在外面行走,督察新政,闻讯第一时间赶回。传送门此前在别的地方使用过,正处于冷冻期,故而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他归来的时候,宫中已满是冬日的哀愁萧瑟,医者来来往往,通宵达旦。 吴明彻在宫中侍疾,无比焦灼地等待着他,片刻不曾耽搁:“子华在等你。” 辛弃疾在门外寂然停留了许久,无端有些不敢推门。 太傅与帝王相谈,自然不会有旁人打扰,他随手拿了一卷书,坐在那里等陈蒨醒来,只是好半天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改为盯着对方的脸看。 又过了许久,他感到一股很轻的力道拽了拽自己的衣袖,见陈蒨从漫长的昏睡中醒转,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他虽然没有说话,辛弃疾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新政一切都顺遂”,随后随意捡了几件路上发生的趣事讲。 陈蒨神色苍白,似乎很是倦怠,没有力气说话,听到此处眸中闪过了一丝极为微弱的笑意。 辛弃疾讲了一阵,想起太医先前明里暗里的知会,忽然沉默下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婺华还未及冠,你我花费了众多心力将她雕琢成治世之君,你怎忍丢下她呢。子华,你这一生都在向天争命,做了一桩又一桩不可能的事……” 再试这一次吧。 “幼安”,陈蒨微微苦笑,轻声道,“生离死别奈何天。” 辛弃疾默然。 他本以为自己对早有预感的事会很平静,然而真到了这个关头,却依旧觉得心如刀割。 “朕不能清醒太久”,陈蒨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忽而握住了他的手,“……我在等你来商讨遗诏。” 与其说是遗诏,倒莫如说是帝国未来的祖制与国策,将会代代传承下去。 辛弃疾指尖微微颤抖,一条一条地写着他们早已敲定好的最终决策,这个过程很长,陈蒨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好在多年的默契让辛弃疾明白了他所有的未尽之意,最后一笔落下,已然日暮西沉。 一切都寂静下来,陈蒨面色沉静地躺在榻上,殿内门窗紧闭,昏暗幽深,烧着很旺的炉火,极目所见唯有殿顶的昏暗一角。 可他的目光却像是透过了这一层穹顶,悠悠地望向了千里万里,家国天下,蓦然轻声道:“如此江山。” 相见时难,别亦难。 又喃喃道:“如此一生,已是无憾了。” 辛弃疾的泪水滴落下来,心想怎么会无憾呢,你还没有亲眼见太多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啊。 那只手在他的掌心逐渐变得冰冷,又过了很久很久,当他再度推开门的时候,忽觉脸上一凉。 天地间飘摇着今冬的第一场飞雪,茫茫一片素白。 吴明彻等众臣都垂眸立在廊下,飞雪落满身,犹如缟素衣裳,惶惑的情绪在众人间蔓延,开国之君中道薨逝,众人皆觉得天塌了一般,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辛弃疾抬袖拂过脸颊,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平静坚定的神色。 慌乱中的众人见他身影挺拔,仿佛沧海横流中的擎天一柱,忽而就有了主心骨,眸中焕发出新光彩。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辛弃疾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墙,走向了陈婺华,他所扶立的未来君王。 天嘉二十三年,陈蒨驾崩,庙号太.祖高皇帝,归葬永宁陵。陈婺华即位,改元天康,以次年为天康元年。 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守成之主,秉承天嘉遗风,深化改革,重视民生,在位期间疆域版图拓展至最巅峰,亦是一个盛大的治世。 是年新春,在万人空巷的欢庆中,女帝送走了她的老师。 “先生即将远行,从此一别永别,再次相见唯有名姓同入青史,您可还有什么话要赠予朕?”她微微哽咽地发问。 辛弃疾道:“万事须思于民有利,于生计有利,于疆土有利,民为天下主,君为天下客。” “你已经做到很好了”,他告诉自己的弟子,“往后千秋万载,各有各传奇。” …… 辛弃疾离开了副本失控,带着一丝怅然,回归刘宋帝国。 “欢迎归来”,刘裕为他举办了极为热情的接风洗尘,檀道济、岳云等小伙伴们也少不得拉住他盘问,都热情地凑过来聊天,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题乱飞。 酒过三巡,众人笑闹不已,辛弃疾总算心情好转,不由举杯感叹道:“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看你这么高兴,朕也就放心了”,刘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后手一挥,一大串宫人鱼贯而入,每人怀中都抱着厚厚一叠纸张,堆积如山。 辛弃疾陡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陛下,这是?” 刘裕微笑道:“幼安啊,你离开了这么久,书院欠缺的课程易安都给你记着呢,等会别忘了把作业补上。” 宋祖陛下是不会承认自己确有一些捉弄人的奇怪趣味的,他期待这一幕已经很久了,辛弃疾听完之后的表情果然很精彩! 望着眼前一叠叠根本见不到底的作业,辛弃疾:“……” 哦豁,现在随机开一个新副本溜走还能行吗。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茜茜的副本圆满结束,本文的正文部分也就告一段落啦! 接下来会写一些非常简短的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我选几个写。 a.正史中的xx穿越(or 灵魂互换)到本文时空的经历 b.秀宁在后唐称帝的经历 c.郑森森攻打荷兰称霸西欧的经历 d.宋祖陛下搞一通大事的经历 e.王导带着幼年司马绍在靖康年间暴揍徽钦二帝的经历 f. ______(自由填空) 第185章 番外一 “先生, 菜菜,捞捞,这题能再加十五分, 算我及格吗。” “先生,这成绩单非得给家长签字不可么,我怕我父皇一怒之下打死我qaq” “廷益老师, 等会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大明参加笛卡尔老师的西方哲学与数学课吗?有没有相关书籍提前给大家看一下?” “听说「西方哲学与数学课」不算分, 也就是说怎么闹腾都不会影响最终成绩,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劝你立刻收起你那大胆的想法, 敢在大明闹事, 真当我们陛下提不动刀了。” …… 于谦*是被一阵混乱无比的议论声吵醒的。 他分明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还在德胜门披甲登城作战, 大破瓦剌军,敌人溃散北退,城上众人劫后余生,一片欢呼如潮。 然而,不过是庆功的时候稍稍一晃神, 再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样一处陌生的地方。 看起来好像是……一间学堂? 室内窗明几净,无比宽敞明亮。 第468节 阳光自洞开的窗间洒入, 仿佛清澈的碧波在书卷与桌案上流淌, 风日正好,远山如翠,使人心旷神怡。 他身旁围着一群少年少女,人手一张打完分的考卷, 或扬眉吐气, 或长吁短叹, 更有甚者险些当场瘫倒,多亏旁边人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架住。 观这群小朋友的眉眼身姿,皆气宇轩昂,迥然不俗,绝非庸碌之辈。 然而,于谦*定睛看了好一会,发现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有的身穿古老的汉制服装,有的是中古风格的服饰,有的是明制,甚至还有一种短衣短袖、不伦不类的奇葩衣着(一看就是来自王莽的影响)。 就仿佛一群来自不同年代的人,混杂聚集在了一起。 于谦*:??? 怕不是在庆功会上酒喝多了,导致神智不清. jpg 学生们见于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显然是不理会众人关于成绩单的走后门请求,不禁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唉,于太傅还是一如既往地铁面无私啊。 若是换了耳根比较软的人,比如顾恺之老师、钟繇老师在这里,没准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关了呢。 这回是第一个学季阶段的期终考试,意义重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朝副本依旧在持续进行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项目,包含古今中外。 由于奖励获得的一人份传送门数量持续增加,九州书院也能够容纳更多的学生,择期进行了一次扩招。 刘裕依旧秉承着先前的原则,那就是不收学费,刘宋帝国家大业大,根本看不上束脩那点钱。 凡事想要来入学的,该位面必须以一换一,派出一个极有含金量的导师入驻九州书院,以此得到一个学生名额。 如今师生的数量都翻了一倍,导师新增比如,来自康献太后位面的谢安,来自原高贵乡公曹操位面、现魏武帝曹操位面的嵇康,来自大明嘉靖位面的戚继光等等。 学生也添了不少新鲜血液,诸如,来自晋王李克用位面的幼年版本李存勖,来自晋明帝司马绍位面的少女将军荀灌,还有女帝秦良玉的皇太女秦贞等等。 总而言之,都是人中龙凤。 众人聚在一处,谁也不服谁,自是难免吵吵闹闹,为自己的观点争论不休,莫衷一是。 书院山长李清照对此持比较鼓励的态度,觉得唯有激烈的碰撞才能擦出思想的火花,以便不断博采众长,免得总是一潭死水。 倘若演变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还可以上诸天擂台pk嘛,那里的伤亡都不作数,安全很有保障。 当然,李清照也为学生签订了一些规章制度,有利于培养友谊,少年同窗时光的情义或许就会伴随一生。 如今随着天幕的一次次副本展开,万朝格局大变,单打独斗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终究会走向位面联合。 学生们回去要么直接登基、继承本位面,要么也是文武栋梁、国之柱石,他们在九州书院交到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合作对象。 也因此,书院出现了一种友谊为主、竞争为辅的良性竞争格局。 但不管怎样,本次考试至关重要,不仅要将卷子带回去给家长签字,而且还要将排行榜用大字贴出来,公示万朝。 某些垫底的成员想想届时的公开处刑,已经提前汗流浃背了。 当然也有心态格外好的人,虽然考得一塌糊涂,但主打一个「只要我足够秀,别人就秀不到我」,比如李来亨。 小老虎最不擅长的就是文科类型的考试,拿到考卷就随手往袖间一塞,满不在乎地说:“我得这么多分是应该的,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因此而批评我吧。” 一旁,谢玄见了他这个令人窒息的个位数文科分,不免为之捏了把汗:“何以见得呢?” 小老虎却是振振有词:“如今书院集中了华夏万朝、古往今来最优秀的第一流人才,如果我在这批人才中依旧是最优秀的,那华夏就没救了!” 众人:“……” 于谦*:“……” 那你可真是好有道理哦。 饶是他心事重重,觉得眼前这些都是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境,也被小老虎这句神来之笔给逗笑了。 然而,这个笑还未完全展现出来,忽而就是一僵。 只因他看见小老虎的腰间挂着一枚雕琢精美的玉佩,观其龙纹与形制,似乎是大明藩王规格的玉佩,不久之前朱祁钰还是郕王的时候,他曾在对方那里见过的。 于谦*顿时笑不出来了,我大明究竟是哪位藩王如此不靠谱? 不行,一定要教导一番给他掰回正道,虽然是在梦里,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他对着小老虎招招手,小老虎立即高兴地跑过来,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大难临头。 就在此时,外面有一人迎着斜阳暮色推门而入,踏着满地霞光,衣袂翻飞,眸底的神采与斑驳的流云交相辉映,融入了轻絮般的黄昏,正是张煌言。 “看样子大家今天的课都结束啦”,张煌言笑道,“可曾准备好前往大明?” 众人齐声欢呼,响彻云霄:“准备好了!” 一时间拍手有之,跺脚有之,敲桌子有之,更有甚者比如檀道济,已经站到了桌上蹦跶好几下:“苍水先生快出发吧!” 张煌言微微一笑,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摸出一面小红旗,迎风挥了挥:“前往大明参加「中西方文史哲学术交流会」暨笛卡尔「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的各位同学请注意,我是你们本次出行的领队张煌言——” 众人见状,自然是很给面子地发出了喝彩声: “妙哉,仿佛重回当时在兰亭集会一起参加自行车之旅,我们永远可以相信苍水先生的组织能力!” “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既不算分,又可以借此机会跨位面前往大明旅行,真是一举两得!” “这次应该也会有很多老师一起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吧,又能见到孔子老师当众撸起袖子吵架……不是,当众据理力争了,真期待啊。” “你好像一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吧……” 学生们谈得热火朝天,于谦*却听得一头雾水。 既不知这所谓的「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是何物,更不理解为何这一群人咋咋唬唬地闹作一团,居然要一齐前往大明——莫非此间不是大明? 他眉头愈发紧蹙,心说自己这梦做得也太离奇了。 张煌言等议论稍息,又扬声道:“我大明禁宫规矩森严,近来因为在战期更是加强戒备,请大家到时候注意跟紧我,莫要四处乱跑,一不小心被抓走了,多吃好一番苦头,宁不闻白龙鱼服之事? 这回,响应声稀稀落落:“知道了——” 少年李存勖拍了拍自己腰侧的佩剑,满眼都写着搞事,莫要四处乱跑?才怪! 温峤气定神闲地坐着,悄咪咪地开始思考大明京城那块会比较好玩,至于被抓走啊,无所谓,反正舅舅会把他捞出来的。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张煌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群小朋友们不可能安分守己,反手拿出一板贴画:“此乃最新定制的大明帝国形象产品的贵宾专用款,你们一人拿一卷,每日在衣领上贴一块,旁人看到便心中有数。” 众人一拥而上,都挤过去领贴纸。 于谦*顺势扫了一眼,见上面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画风,使用了金粉等珍贵之物,绘制了一系列流光溢彩、极尽奢华的宫廷标志物。 果然是贵宾,一看就很贵,让他不禁为大明国库深感担忧。 于谦*还看见了一件极为熟悉的物品,顿时骇然道:“此为何物?” “廷益老师不知道吗”,少年辛弃疾惊讶地说,“这是你们明朝宣宗皇帝的官窑斗彩蟋蟀罐,你看,旁边还画了两只互相打架的蟋蟀呢,多么生动形象!” 于谦*:“……” 就是因为知道,甚至亲眼见过,所以才惊恐啊。 大明究竟出了何等人才,把先皇的蟋蟀罐做成贴纸到处乱画! 辛弃疾倒是态度很坦然,将一整卷贴纸递给他,因为和小老虎关系很熟,他之前就看过了这些贴纸的全部图案:“大明每一位皇帝……嗯,除了堡宗和跑跑皇帝,各自都有几件标志物被做成了贴纸。” 于谦*一眼望去,见贴纸按时间顺序,上迄太.祖高皇帝烙的饼、讨饭的碗,下至绍宗孝襄皇帝(隆武帝庙号)所读的书、手持的玉玺,全都包括。 看完之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上面列了十七位大明皇帝,有名有姓,有理有据,似乎已经不能用梦境来解释了——莫不是某种洞彻未来天机的机缘? 想到这里,他顺带着问了一句:“这堡宗与跑跑皇帝又是何人?” 辛弃疾一怔,缓缓竖起大拇指:“廷益老师好生幽默。” 大家都get到了这个笑点,很快教室中此起彼伏,响起了快活的笑声。 于谦*:??? 张煌言更是笑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直接扯着他往外走:“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后面的小朋友们都跟上啊。” 如此当众勾肩搭背,成何体统,于谦*下意识想挣脱,但张煌言作为他本尊最亲近的好朋友,动作无比自然,他挣了几下,愣是没挣开。 反被张煌言发现他动来动去,奇怪地看了一眼,蓦然伸手在他额头上一盖:“咋了,你哪里不舒服?” 真是作孽啊,于谦*叹了口气:“……没有。” 接下来一段路,他实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于谦本尊在万朝人气之高,稳居前列,在九州书院亦颇受欢迎,几乎在路上每走几步,就有一位热心路人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首先是一个眉目清隽、白衣若雪的青年,望之冰心铁骨,风采沉静,神色一片坚毅坦然,气质和自己甚至有一点儿相似,使于谦*有那么一刻觉得仿佛是在照镜子。 然而,下一刻,史可法就微笑着拱了拱手:“于太傅,之前约好了来我们位面做客,下周末我静候嘉音。” 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兵部尚书的于谦*:“……” 太傅是谁?太傅是他?! 然而,他所受到的惊吓还远未停止,只因下一刻,张煌言看见了不远处的岳飞,当即挥手招呼道:“岳王,你和我们一块去大明参加学术研讨会吗?” 于谦*正在那里皱眉思索,到底是哪个「岳王」,毕竟数千年历史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一个「岳王」。 就听见岳飞说:“左右无事,那便走一遭吧,可惜你们是文史哲学术研讨会,并不涉及兵书兵法。” 张煌言对此深感惋惜,长叹一声道:“啊,要是瓦萨王朝的古斯塔夫二世还活着就好了,我们可以把他抓来跟你一起谈兵,他不是号称什么现代战争之父么。” 岳飞也觉得可惜,转瞬又宽慰他道:“没事,等你们将瓦萨王朝的地盘彻底攻陷,占为己有,自然就能得到古斯塔夫二世的练兵之法。” 于谦*心说这什么狠人,张口闭口就是灭人家一国。 不料张煌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承你吉言了。” 史可法旁听了半晌,眉眼微弯,笑吟吟地说:“苍水,请问这兵法……?” “宪之放心”,张煌言立即保证道,“届时一定给你抄送上一份。” 于谦*震惊不已,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又被张煌言匆匆拽着往前走。 紧接着,他遇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什么背负长剑堂而皇之在宫廷中闲逛的游侠(李白),主打一个潇潇洒洒,视禁宫规矩于无物; 什么一手拿戒尺,一手持火枪的九尺昂藏大汉(孔子),这强壮的体格,这凌厉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战场冲锋陷阵了; 什么温柔貌美、逢人未语先笑、但于谦*怎么看都觉得他似乎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美男子(沈约); 什么走路带风、气势斐然、三言两语直接怼到人心底去的书院山长(李清照); 第469节 还有什么扛着一架天文望远镜,轻轻松松,面不改色的英气少女(王贞仪),所到之处,众人都满脸敬畏地看着她,显然吃够了来自王老师的理科毒打。 而且…… 每个人看起来都跟他很熟的样子,都要走过来拍他几下,让于谦*根本无处闪躲。 他深深地郁闷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身后的学生们即将出发春游……划掉,即将去大明位面上课,都在欢呼雀跃,吵吵闹闹。 张煌言比一群人加起来还吵,一路拉着于谦*的手喋喋不休,仿佛有一百只鸭子叠加在一起嘎嘎乱叫。 于谦*一开始还在认真倾听,很快就发现,完全是听了个寂寞。 张煌言十分慷慨地同他分享自己最新搜集到的万朝八卦,除了正事,什么都讲。 短短一段路程,张煌言分享的八卦素材上至周公翦商,下至各个位面的印度如何被帝王们先后攻占,于谦*听得昏昏沉沉,不经意间,内心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此间真的还是现世吗? 这么多不同时代的人物杂糅汇聚在一起,自己别是已经在九泉之下了吧? …… 刘宋帝国与大明相连接的传送门前,本次出发的阵容很快集合。 由于即将举办「中西文史哲学术研讨会」的缘故,故而,除了九州书院的学生和一部分老师,还有一些来自其他位面、水平颇高的学术大师也都会出席。 众人提前几日、甚至几十日就被接到了刘宋帝国,已经分别给九州书院做过一轮知识讲座,如今都集中在广场上等待。 于谦*目瞪口呆地望着张煌言上前几步,走入人群正中,拿出木制小喇叭,一番操作真如行云流水,让他压根没来得及阻挡,就被一起拽到了前面去。 ……不是,这家伙怎么这般热衷当显眼包啊。 张煌言开始对着名单挨个清点人数:“嵇中散到了没有?” 这一次,嵇康要去给大家分享他的哲学理论《声无哀乐论》,他与刘琨、王维几位音乐大师站在一处,交流一些乐道心得,博采众长。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无比洒脱地挥了挥衣袖:“到了!” 张煌言点点头,又扬声问:“安石公来了吗?” 谢安今天带来的是东晋的玄学哲学,他轻袍缓带,凝眉微笑,端的是一派丰雅如玉,气质从容:“在此。” 如此风采让张煌言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又道:“东坡居士何在?” “我方才看见他在食堂跟人吵架”,刘令娴清清嗓子说,“说是厨子做得很难吃,要给大家露一手,后来就不知什么情况了。” 张煌言一头黑线,立刻派人去把苏轼找回来,如果菜已经做好了,那就连人带菜一起端过来。 他继续点名:“阳明先生——” “在”,王守仁扬眉应了一声,正和黄宗羲互相拉呱,随意谈点学术经纶与人生理想。 此前吧,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思想先进、离经叛道了,但万万没想到,天下居然还存在着黄宗羲这种叛逆之人。 你可真是个奇才啊。 张煌言接着点名:“李邺侯——” “来了”,李泌衣袂翩然,斜倚在一株玉树下,对他含笑点头,斑驳的光影落在素净衣衫上,染出一抹飘渺空灵之感。 张煌言又继续点了几个名,最后终于只剩道教哲学的发言人寇谦之:“小寇天师?小寇天师你在吗?” “在”,李泌一听,忽然发现这道声音是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的。 他回头望去,见有个青年道人身似青松,墨发披散,神色淡漠地立在斜阳尽处,眸中万顷云涛生灭。 李泌是从隐居途中赶来的,见寇谦之如此打扮,似乎也在隐居,便有意同这位道友结识一番。 寇谦之自然应允。 二人相熟之后,他心中别有一番感叹:“邺侯总司百揆,位极人臣,尚能隐退入山,我那朋友倘若也能如你这般,及时避祸林泉,历史上何至于……”被抄家灭族。 李泌微讶道:“是崔司徒么?” “看来此事后世流传甚广”,寇谦之为之默然,眸中掠过一缕极为深沉的叹息。 也正是这一抹叹息打破了他冰冷如霜的气场,使得他看起来像个真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道门小神仙了。 李泌又道:“我听闻汉肃祖皇帝已然入主你们位面,崔司徒已与你一同归隐,想来历史上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吧。” 寇谦之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伯渊本在山中隐居得好好的,决计不复入世。谁料有一日他醒来,体内忽然换了一魂,自称是来自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他身死族灭的前夕,见了我便抱着我失声痛哭,一会说后悔当初不听我劝他归隐之言,一会又说「华亭鹤唳从此不复」,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泌愕然道:“异世之魂?竟有这等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远处的于谦*立即联想到了自身情况。 他见了这么多的古代名人,已经完全分不清虚实,但听了这话又难免心中迷惑。 既然有一个崔浩,说不定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况。 于谦*凑过去,不动声色地问:“崔司徒所言,你可曾核实过?” 寇谦之一怔:“自然有。只是我更关心我那好友原本的魂魄在何处,是流离在外,或者在他本身的身体中沉睡,还是……互换去了太平真君十一年。” 李泌蹙眉,浮现出了一个猜想:“既然历史上的崔司徒在太平真君十一年身死,倘若你好友恰好去了那个时空,又在这期间被处死了,那他……” 怕不是要魂飞魄散。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寇谦之亦眉峰紧锁,“所以我想找明世祖动用反向许愿签。” 他其实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去找刘琨求助了,崔浩毕竟是崔悦的曾孙、卢谌的曾外孙,刘琨不可能放着他的性命。 但刘琨手中道具虽然不少,却没有能适用于崔浩这种情况的,寇谦之只能去找明世祖了。 于谦*听到此处,稍稍松了口气。 倘若这个时空的本尊去了他原来的时空的话,瓦剌刚刚被打退,北京保卫战大胜,料想不至于有危险。 然而下一刻,这口气便又提了起来,只因寇谦之又说:“我最担心的还是不同时空之间,或许会存在时间流速差异,就好比我们参加副本,外界一日,里面一年。倘若真是这种情况,现在早已救不回我好友了。” 李泌也无办法,只能安慰他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我们一年,他们一日,你抓紧相救便是。” 寇谦之忧心忡忡道:“希望如此。” 于谦*听闻此言,真如一个惊天霹雳炸响。 从张煌言的作风来看,这个时空能和张煌言成为相交莫逆好友的于谦本尊,显然不是什么安分之人。 若是在他的位面待上三年五载,别惹出什么滔天大祸吧? 于谦*满怀忧虑,也来不及多想,张煌言已经伸手将他拉上车,众人都坐上了春游大巴……不对,是去大明的车,整整齐齐地穿过传送门,前往明世祖位面。 …… 另一个时空的景泰朝。 于谦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懵逼的,还以为是什么新开的副本,碰巧将背景设定成了自己的时空。 结果抬头一看,没发现天幕,就连九州书院的聊天群都联络不上,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段历史他已经走过一遍了,如今二次重开,熟练度拉满,每天进行一些有益于身心的朝堂练级和刷小怪活动。 经常被波及到的满朝文武:“……” 不知怎的,感觉于廷益好像比以前更犀利了,真可怕! 历史长河有无数支流,又延伸出数以亿计的平行时空,当然并非每个平行时空之间都存在时间流速差异,但不巧的是,原景泰位面和这个景泰位面还真就存在时间差。 1:365. 也就是说,于谦*和张煌言等人刚到大明,一天还没过完,研讨会还没开始,于谦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年八月,堡宗已经被俘虏将近一年了。 也先寻思着天天把这废物养在家里也不算事啊,于是一波又一波地派使者过来,众臣纷纷奉议,要迎接太上皇,这让朱祁钰*很是生气。 他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于谦,唇角微微抿了抿:“说吧,朕要听你的想法。” 朱祁钰*其实能猜到以于谦一贯的正直秉性,此刻会说什么,但他心中还是抱有了一丝极为微弱的指望。 他这一生都没被人坚定地选择过,就连登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临危受命,他是多么想要有一个能够历经世路风刀霜剑,始终在他身边支持他啊。 于谦沉默许久,未置一词。 这种沉默让朱祁钰*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忽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挥手道:“罢了,从汝从汝,朕不愿为难你……你说什么?” 于谦重复了一遍:“此事不妥。” 按照剧本,他这时候应该来一句「天位已定,宁复有他」,但他偏不。 于谦上前一步,一手按在案上,直视着朱祁钰*的眼睛,冷然道:“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臣愿效陈朝侯安都迎陈昌、廖永忠迎小明王之事,亲迎堡……英宗归返!” 朱祁钰*:“……” 然后半路翻船,让人掉河里淹死是吗? 【作者有话说】 为了表示区别,正史的人物名字后面都加* 侯安都:听我说,谢谢你还记得cue我! 第186章 番外二 从瓦剌的主力驻地返回大明京师, 有一条必经的河流,叫做滦河。 也先不想再在毫无价值的朱祁镇*身上浪费钱,于是没有派人护送。 这日, 在滦河边,一队超级豪华的大船队列鱼贯而出,迎接朱祁镇*过河, 可谓给足了排场! 于谦本来要亲自过来, 送堡宗上路,但任他话说了一箩筐, 朱祁钰*坚决不同意让他沾染这种晦气事。 弑君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哪怕是前任废君也一样。 翌日,于谦还打算再进宫争取一番, 不料朱祁钰*忽感风寒,见面时神色苍白,语气微弱,于谦一时关心自家陛下的身体,也就暂时忘了堡宗那茬。 等他再度想起来的时候, 商辂已经带人出发了。 于谦赶忙追到城边, 拉住他正要殷殷叮嘱一番。 本来还在发愁该如何说服对方,结果二人对视一眼, 商辂的眸光陡然由朦胧转为犀利, 定格半晌,神一般地来了句:“侯安都?” 第470节 商辂:一睁眼发现自己从景泰盛世回到了景泰元年,天降大任于我,就挺突然的! 于谦:“……” 确认过眼神, 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弘载什么时候来的?”他有些纳闷地问。 “就刚刚”, 商辂竖起一根手指, 见他目露疑惑之色,当即压低声音补充道,“是景泰十四年春,王导和陛下签了协议,我们要出兵辅助他平定靖康之耻。” 说来这王导不愧为魏晋宰相天花板,确实是个人物,硬是从零开始招募起一支义军,既反宋也反金。 如非他来自宋朝之前近一千年的时代,许多知识都要现学,稍稍拖慢了节奏,只怕还会更加势如破竹。 王导的切入点就选得很清奇,从大理国开始,斡旋朝廷,翻覆落子,很快就发动政变,处理掉了大理宪宗皇帝,让小弟子司马绍自掌一国。 随后悍然侵吞河内省,连接海域。 这就等于掌握了一条直通金人渤海地区、直捣黄龙的通路,随时可以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可惜王导虽然有战略眼光,却没有合适的水师配备,于是思前想后,最终找上了景泰皇帝签订合约。 于谦也想起这一茬,赶忙问道:“如此长距离奔袭,是谁出征挂帅?” 万一刚出征就穿过来,那就惨了。 商辂告诉他:“是甘宁将军。咱们要是能早些回去的话,说不定也能赶上去靖康位面行走一遭。” 甘宁被他们从吕布位面带走的时候还很年轻,平日在本土没什么仗要打,就丢到明世祖位面历练。 他的锦帆贼作风和郑成功麾下的大明海军可谓一拍即合,打荷兰的时候立了不少战功,如今也算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何况靖康年间有王导坐镇,遥控全局,料想不致有甚忧患。 于谦放下心来,握住商辂的手晃了晃:“此事就托付给弘载了!” “放心吧”,商辂拍了拍腰侧长剑,露出了一丝微笑,“保管让他上路得很痛苦。” 说罢,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北行去,朱祁镇*见到他,心中分外感动,甚至两眼泪汪汪。 商辂是什么人,是他当年钦点的殿前状元啊,如今果然不曾负他! 一行人乘船过河,朱祁镇*和苦寒的塞外天气说再见,感觉春风拂面,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种美好的氛围中,酒过三巡,商辂捧觞庆贺:“太上皇何不赋诗一首?” 没错,堡宗也是有点才艺,甚至会写诗的。 写过《襄阳四景歌》,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御制诗文,总之就是专门逮着岘山这一个地方薅。 埋骨岘山的羊祜:我直呼霉气,不是,他有病吧? 朱祁镇*一愣,欣然同意。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豪华楼船,这时正缓缓驶入了湍急的河流中心,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楼顶去看风景。 朱祁镇*指着河水,吟咏道:“万有千里,流无穷兮。逶逶迤迤,志必东兮——” 最后一个“兮”字还没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商辂摔杯为号,蛰伏在旁边的亲信顿时一拥而上,将堡宗的嘴堵住,整个人捆成一团,绑上无数块大石,轰然扔进了河流中心。 堡宗他死了,死得很痛苦,是被活活淹死的。 袁彬爆发出一阵惊叫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商辂眼疾手快,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嘿嘿,没想到吧,他在原位面也是上战场历练过的人。 商辂提起衣袍,飞起一jio:“走你!” 很快,朱祁镇*的随从亲信们都被解决,太上皇失足落水的讯息传回京师,众人反应各异。 …… 另一边,明世祖位面。 虽然景泰朝风起云涌,发生了大变,但因为存在着时间流速差异的缘故,明世祖位面这边的学术会议甚至还没开始。 张煌言高举小红旗,手持一个木制喇叭,众多学者和九州书院的师生们都紧随其后,满怀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前来参加「中西方文史哲学术交流会」暨笛卡尔「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的各位请注意,我们即将进入大明皇城——” “还有五天的时间交流会才正式开始,大家先去外交部大楼找青莲侯签一下安全协议书,随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扶苏举手问:“请问,青莲侯是谁?” 张煌言告诉他:“是「青莲女史」董小宛,班超先生的弟子,专门负责跨位面外交工作,因功晋封列侯。” “知道了!” 众人兴高采烈地跳下车,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对于谦*来说,眼前的景象是完全陌生的,还是那座北京城,然而城中的一切都已迥然不同。 宽阔的道路上,不同肤色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黄白黑棕样样都有。 大家交谈所用的语言虽然都是汉语,却各有各的风味,有的卷舌头,有的厚鼻音,有的声调不分,还有的,怎么说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热带风情。 倘若于谦*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他便会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印度咖喱味汉语。 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俘虏们在印度待久了,口音都染上了当地特色,如今前往大明干活,也将这种口音,一路漂洋过海地带来。 大明与荷兰帝国的战争,持续了数年之久。 荷兰帝国节节后退,疆域不断收缩,最终以惨败告终,只能选择割地赔款。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所掌控的印度贸易根据地,以及马六甲海峡一带的雅加达、科伦坡、锡兰、科契、纳加帕蒂南,就是他们最先让出来的土地。 这些土地,外加三百吨黄金,这是voc一开始的心理价位。 voc名义上是一个公司,实际上形同一个独立国家,可以自组佣兵、自由发行货币,甚至全权与其他国家签订条约,直接建立殖民统治政权。 这一年,他们四处掠夺,正好发展到了最巅峰,拥有五万名员工和一万名精英雇佣军,百余艘配备利炮的战船,是一股十分强大的海上力量。 voc总督约安·马策伊克觉得,给大明的赔款正好是《海牙条约》的五倍,虽然有点多,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大不了回头再从其他地区抢回来就是。 结果万万没想到,大明皇帝根本不当人,一面将荷兰海军主力牵制在印度沿岸,一面反手就大举出击,将其他的荷兰海外殖民地横扫一空。 非洲的好望角,巴西的伯南布哥,北美的哈德逊河奥兰治堡,加勒比海的圣马丁岛、库拉索岛、阿鲁巴岛和博内尔岛…… 全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沦陷,尽数插上了大明的旗帜。 大量的甘蔗种植园和海岸港口被迅速吞并,大批生产蔗糖,运往四面八方,牢牢把控住了全球超过三分之二的糖业贸易。导致voc这一年血亏,第二次出现了巨大的财政赤字。 之所以是第二次,是因为之前在爪哇岛的香料贸易一事上,郑成功已经出手过一回。 一通做局然后再抛售,操作猛如虎,voc连同阿姆斯特丹联合银行当年就赔成了傻逼,分文不赚。 如今又折腾上一次,他们已经把从前在各处得到的利润都吐了回去,突出一个血本无归。 再加上大明的官营船长在闽越一代开展得如火如荼,他们不卷质量,只卷数量,坏了还保修三年,一下子就把荷兰造船给比下去了。 荷兰帝国三大经济支柱,糖业、香料、造船,一下子全部被砍去,形势极其恶劣。 如果voc是自负盈亏也就罢了,然而他们以阿姆斯特丹银行为中介,吃下了荷兰整个国家的投资。 每一个荷兰国民,除非是乞丐阶级,几乎都在voc投了钱。 如今亏得惨不忍睹,国民们恨不能将voc公司上下生吞活剥,威廉二世为了平息众怒,当即就将voc总督约安·马策伊克全家送上了绞刑架。 约安·马策伊克亲人平白被杀,岂能咽下这口气,心想你威廉二世既然做得了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反手就带着整个公司归降了大明。 通过这几次和大明打交道,他看得很明白,郑成功根本不是意在夺取一些海外殖民图,而是消灭整个荷兰帝国。 约安·马策伊克觉得,大明兵临荷兰本土之日,就是他复仇之时。 虽说voc现在入不敷出,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voc长期扎根在海外贸易这一块,建立的链条和人脉资源还是相当可观的,他们的贸易知识也颇有可取之处。 郑成功欣然接受了他的投诚,甚至给了一个封爵。 先是拿去吞并这一时期同时存在的其他几个东印度公司,什么印度东印度公司、丹麦东印度公司、法国东印度公司之类的,照例是打一批,拉一批,逐个击破。 这几个公司的总督还以为约安·马策伊克四面树敌,今天这边打一下,明天那边轰一成,是忽然得失心疯了,全然不知voc已经落入了大明的操控之中,背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帝国。 因此几番交锋均落入下风,不得已,只能舍弃了在南亚、东亚沿海地区的基本盘,转而投向了世界其他地区。 首府在特兰奎巴的丹麦东印度公司更是直接破产,繁华至极的茶叶产业全部堕落,变成了voc所有。 郑成功眼看吞并事项进行得差不多了,转头就大刀阔斧整改,重组了voc的上层架构。 去除其一切自主权,以大明本土人取代了荷兰高层员工,voc这个名称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彻底转变成了大明帝国机器中的一部分。 约安·马策伊克到此时,方才后悔不已。 他本以为郑成功想要更多的海外土地,以及荷兰帝国全部的本土,恰恰是voc能够提供的内容,所以他心里一点不慌。 结果万万没想到,郑成功走一步算百步,压根看不上这一亩三分地,只想利用voc,以及与其互相依托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作为进攻欧陆的桥头堡。 如今voc彻底失去价值,自然就不会被保存下来,后悔也晚了。 郑成功并不是一个特别穷兵黩武、喜好征伐的君主(荷兰人:真的吗?我不信),每一次打仗,比起纵横驰骋,更热衷于赚钱富国。 开疆拓土是为了到更远的地方赚钱,逼降voc是为了有更多的人手帮忙赚钱,战争是一件如此费钱的事情,每花出去一分钱,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数以倍计地赚回来。 因此,在战场上直来直去地冲锋打仗显然不划算,在如今的火·器时代,大明军队在外每征战一秒,背后都有无尽的经费在燃烧。 经济战才是郑成功最擅长的领域。 如果能以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举控扼某些国家的经济命脉,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制敌于出其不备的效果,就更好了。 阿姆斯特丹银行作为全欧洲大陆的金融中心,和几乎每个欧洲国家都有经济往来,金银流通量巨大,正好是一件完美的工具。 顾客们看中荷兰的金融信誉,以及荷兰帝国的强盛,倘若大明直接大兵压境,降临荷兰本土,固然可以一举制敌,攻陷全境——毕竟在翦除了所有的殖民地和海外势力之后,他们确实已经弱小到不堪一击了。 但是,如此直接的政权易主显然会影响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国际地位,造成一系列严峻的连锁反应,这并非郑成功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选择了和平演变。 一通政治经济操作,巨大的军事压力虎视眈眈,外加扶持荷兰贵族旁支内乱,让荷兰老国王威廉二世在内忧外患中心力交瘁,最终轰然逝世。 最终即位的是奥兰治一系的威廉三世。 说起这威廉三世,也是一朵奇葩,正好出生在威廉二世去世的两天前。 若要搁在华夏,他高低得是个「天煞孤星」,克亲之命,大大的不祥,但彼时大半个荷兰皇室都被大明军队扫荡过一遍,宗亲所剩无几。 真正的帝系更是只剩威廉三世一根独苗,所以,出生两天后便登上了皇位。 此举正落在郑成功的计划之中,年仅2天的国王岂能亲政,还不是要依靠辅政大臣全权代劳。 第471节 这辅政大臣便是大明扶持过的傀儡,稍稍一收拾,就包袱款款地率土归降了大明,成为一块帝国疆域中的海外飞地。 一批荷兰的优秀学者人才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明,法国人笛卡尔在阿姆斯特丹隐居了二十多年,专心学术,听说大明开办了学术研究院,众星璀璨,于是也选择跟船开到了大明。 与此同时,大明军队闪电般地入驻了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等若干港口重镇,速度之快,欧陆各国普遍处于一种茫然不已的状态。 阿姆斯特丹银行仍旧在无比平稳地运转着,兢兢业业地为全欧陆的顾客服务,并且很快主导了一件将欧洲各国席卷入其中的大事。 这个时候,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恰好去世。 他的女婿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声称,自己有资格继承其遗产,其中包括费利佩四世在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大笔存款,以及西属尼德兰的部分领土。 西属尼德兰原本是荷兰的一部分,因故被西班牙占领,如今荷兰已然被大明占有,成了大明帝国的海外省,失去的土地自然也要让西班牙全部都吐回来。 路易十四正想掂一掂大明的分量,于是火线发兵,骑兵团强渡莱茵河,进攻弗朗什-孔泰。 大明驻扎在荷兰的最高军事统帅是孙策,基本是裂土封王的一个操作,有相当高的自治权,基本事事皆可自决。 孙策在正面战场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一通狂轰滥炸,分分钟就把法国骑兵团打得落花流水,同时,也有效震慑住了那些被路易十四重金收买的荷兰省的邻邦们,什么明斯特大主教、科隆大主教、勃兰登堡选帝侯之流。 大明太凶了,遭不住! 他们只是收了钱,打算帮路易十四一点小忙,但并不打算把性命都搭上。 然而,主教们和西欧权贵们的钱币最终还是因为经济战,源源不断地流入了阿姆斯特丹银行之中。 在郑成功的操控下,荷兰切断了几乎九成和法国之间的贸易,包括鱼类、羊毛、布料产品,以及葡萄酒白兰地,并设置了一个奇高无比、一看就知道在搞事情的关税,并将荷兰出口市场瞄准了大明本地。 法国出口贸易被卡,只能转向了其他地区。 但英王查理二世本就是大明盟友,甚至有不少英国学者现在还在大明做客,瑞典正逢王位更迭,自顾不暇,几位主教们不敢招惹大明,只能偷偷进行小批量运输。 眼看法国开始为了出口商品焦头烂额了,但一时半会还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郑成功决定继续送它一程。 阿姆斯特丹银行拥有强大的支付兑换能力和金银储备,大量流入市场,开始了针对法郎的一系列操作,让法郎飞速贬值。 法国这一时期并没有独立的大型银行,往来资金主要依赖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传输。 法郎贬值后,他们开始尝到了苦果,原本保持银行货币相对于流通中的法郎拥有 5% 左右的溢价,现在出现了急剧下降,甚至跌入负区。 当然,在海外其他地方四处活动的大明舰队也没有闲着,许多法国在外航行的船只,都出现了损坏甚至失踪,这让法国的东印度公司出现了极其糟糕的财报。 他们最终偿还不起阿姆斯特丹银行的未偿贷款,被大明以低价收购,法国本土也元气大伤。 几次叠加之下,当路易十四还准备继续发动战争的时候,财政大臣柯贝尔哭丧着脸告诉他,陛下,我们没钱啦! 路易十四:??? 我法兰西堂堂强国,岂能受这委屈,大明打不动,自然要从其他地方补回来,当即就瞄准了瑞典。 瑞典在三十年战争中赚得盆满钵满,号称北方雄狮,路易十四从阿姆斯特丹银行借了一笔款充当军费,回头就把雄狮打成了死狮子。 一向敌视瑞典的丹麦也准备趁火打劫,悍然发动斯科讷之战。 各国忙着打来打去的时候,战争经费全都要从阿姆斯特丹银行中经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阿姆斯特丹银行的金属库存一路飙升,成长为了一尊足以左右大半个欧洲风云局势的庞然大物。 至于其他银行?那必然早就被破产做空了。 郑成功对欧洲其他的金融中心,汉堡,威尼斯,都进行了或物理上、或经济上的破坏。 比如什么促使大量信贷敞口,让当地银行产生不良贷款破产啦,又是什么兵临城下造成时局动荡,让持有收据的帐户持有人不敢再续期,彻底搞垮尽数库存量啦。 总而言之,安排得妥妥的,全欧洲只能有一个金融中心,那就是阿姆斯特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此刻,小老虎蹭蹭爬到车顶上,对着来宾嗷地吼了一嗓子:“要吃火锅和烧烤的跟我回府!” 霎时间,书院同窗呼啦啦跟着他走了大半,莫说是温峤这种一起和他参加过副本、本来就有交情的,就连不太熟的人也一拥而上,主打一个凑热闹。 小老虎一回头,见萧纲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去扯他衣袖:“快走吧,晋安王殿下,你还愣着作甚。” 萧纲欲言又止:“这……” 他不想去吃火锅,只想去大明外交部溜达一圈。 据说,大明外交部最大的特色就是颜值惊人,那里以发言人王昭君为首,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美人,萧纲作为画师兼大艺术家的心狠狠动了,打算趁机采集素材,绘制一些列国美人图。 “走啦走啦,谁会不爱吃美味的火锅呢”,小老虎却不管他什么想法,直接手一伸,拽着人跑掉了。 张煌言见小老虎如此风风火火,不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都是已经封王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 刘琨玄衣冕旒,襟袖飘飘,与他并肩而行,十分感兴趣地问:“大明现在封了多少异姓王?” 张煌言微笑道:“一字王么,就只有四个。” 刘琨惊讶道:“哪来的四个,你、李晋王、小老虎,还有——” 张煌言告诉他:“还有孙策将军封在西欧地区,也是一字王。” “至于二字王的数量,那可就海了去,柳相、梨洲先生、船山先生、周瑜、班超、王昭君,就连前段时间刚率土投降的荷兰小国王威廉三世,还给他封了个「归命王」呢。” 刘琨啧啧称奇,忽听张煌言话锋一转:“当然,威廉三世没几天就被寻了个由头,贬成「归命侯」了。” “……”刘琨由衷地说,“世祖陛下的发挥果然一如既往地稳定。” 张煌言好奇地问:“倒是你们那儿,现在有几个异姓王了?” 刘琨一摊手:“就士稚一个,朕那三个外甥尚未册封,准备等他们及冠再说。封王最多的还得是宋祖吧,谁让他有两个位面要打理,地盘广阔。” 刘裕近来搞了一通大事,开启位面征伐的先河,属实是春风得意。 于谦*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各朝如今的情况也太混乱了。 因他常来明世祖位面,甚至还有自己的住宅,张煌言自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反倒是其他的客人提出了许多问题,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正谈笑间,忽见有一白发老者抱着书本匆匆而过,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王贞仪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是冯梦龙!” 万朝中,若说有谁最「臭名昭著」,自然非此君莫属了,众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冯梦龙脚步一顿,加快了步伐,背后的张煌言汗颜道:“他现在是我大明的文学研究院院长,副院长是叶小鸾姑娘,等会都要出席学术研讨会。” 沈约从前在兰亭诗会倒也见过叶小鸾,甚至还给她颁发了一个「兰亭十二美」的奖项。 作为万朝知名的大诗人、大文学家,他的学术之心一下子被戳中了,好奇地问:“小鸾姑娘的研究领域是什么?” 张煌言也不是很确定,沉思道:“好像是本土咏物诗歌与海外流变,沈相若想进一步了解的话,回头去研究院拜访一遭便是。” 沈约这种知名人物自然是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名帖都不用,可以直接刷脸。 他轻笑一声:“如此便多谢张王美意了。” 张煌言一转头,见到旁边的王贞仪,赶忙补充道:“阁下若想去科学研究院走一遭,自也使得,只是要注意最近来了几个海外的红毛化学家,整日在楼中做实验轰炸,故而规定了上门访问的时间段,以免威胁宾客人身安全。” 众人在张煌言的带领下,去外交部找董小宛签了安全协议,随后便开始自由活动。 王贞仪去了科学研究院,沈约、谢安、杜甫几人结伴去了文学研究院,李泌去了宗教所,王守仁跟随黄宗羲一起去了大明官学,给学生们上一节公开课,刘琨、嵇康、王维等音乐家也被大明的张岱接走,举办一场音乐盛宴。 于谦*见众人各有安排,正思索着自己该往何处去,张煌言已经熟门熟路伸手将他一扯,神采飞扬地说道:“走走走,我要进宫找陛下,你也一起吧。” 于谦*甚是好奇这位将大明建设成盛世,雄踞五洲四海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样,索性跟他一道。 另外,小天师寇谦之也因为崔浩之事要向郑成功求助,选择了一起。 …… 笛卡尔正在大明宫中,与郑成功探讨一些数学问题。 作为一名百科全书式学者,数学只是他所擅长的众多领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他对哲学、光学、运动学、宇宙学、心理学等方面同样精通,也是一名划时代的科学大师。 “这便是我所创造出的解析几何”,笛卡尔花了几日的时间,每天讲一个时辰,将自己研究出的理论尽数告知于他。 “此法甚妙,当速速传抄武器坊。” 郑成功略略听了一遍,立即判断出这套体系在武器制造功效甚大,特别是火器投射弹道,以及航海船只导航等方面,更加价值非凡。 笛卡尔之前因为受到教会的迫害,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他的所有学术成果都被法国、神圣罗马帝国等地列入了禁书。 这时,他见郑成功身为一国之君,还愿意听自己分享这些新理论,不由深为感动,垂首道:“届时绘制武器弹道图纸,不若都由我来进行计算。” “卿肯帮忙,甚好”,郑成功欣然道。 随即话锋一转,“本次学术研讨会的所有参会学者都会出版一本著作,合为一套丛书,此前你们的所有作品也都会翻译成汉文出版,在海内外的所有疆土中流传,此事就交予你来总负责。” 这一批从荷兰送来的学者们还真不少,都是些无比杰出的人才,而且以实干家为主。 比如法律大师,国际法的奠基人格劳修斯,一来就给刑部尚书陈群打下手,加入了《大明国际海律》的编纂队伍; 比如惠更斯,此君既是理科全才,同时还是个大发明家,正在给大明军队制造报时精准的摆钟; 再比如列文虎克,显微镜的发明人,若是能给大明火.器的瞄准镜一改革,军队战力将出现翻天覆地的提升。 …… 这么多的人才,不发配到各自的岗位上人尽其用,岂非暴殄天物? 此刻,笛卡尔听说可以出书,感动得无以复加,简直想当场给陛下磕一个。 作为一名饱受迫害的学者,没有什么比能自由做学术、让自己的思想抵达世界各处更好的事了。 “遵旨!”他信心满满地应下,决定去和同僚们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笛卡尔往外走,正好撞见张煌言带人进来,二人各自点头,礼貌地互相致意,忽闻外面一阵喧嚣的声浪,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陛下!急报,英灵返魂碑方才亮了!” 转头看见张煌言,又赶紧道:“张王也在这里,快去吧,大家都在那儿等着呢。” 笛卡尔来了大明之后,始终深居简出,正在思考这「英灵返魂碑」究竟为何物,忽见郑成功神色一变,霍然起身。 张煌言也是一阵错愕,随即拔腿就跑,于谦*还被他拽着手,挣脱不得,也只好跟着他狂奔。 寇谦之不明所以地跟在一旁,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问题:“什么是「英灵返魂碑」?” “就是从前的「战魂碑」”,张煌言告诉他,“小老虎从前参加陈文帝的副本,得到了一样奖品,给这座巨碑升级了一番。据说,随着大明国运蒸蒸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吐出一个英灵,永留人间。” 天啦噜,这都好几年过去了,返魂碑终于亮了一回啊! 本来大家都已经基本绝望了,只当是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毕竟生死永隔,实难挽回。 大明今日发展何等繁荣昌盛,有一线希望让英灵们归来看一眼都是好的,没想到今日终于要应验了! 于谦*听到此处,不觉肃然起敬。 英灵返魂碑就伫立在皇城门前,来往经过的人至此,必定要下马参拜。 如今众人早就围在碑前,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见到郑成功来,齐齐让开了一条道路,参见行礼。 第472节 几乎每一个大明本土之人,都有亲人友人战死在当年驱除鞑虏的战争中,长眠在这块碑上,他们的名字密密麻麻地罗列,静默在风中,无声吟诵着一曲苍凉的战歌。 众人都无比希冀地看着那面放光的石碑,期望九泉之下的故人,可以魂归来兮。 郑成功凝视着碑身上的流光,忽觉心跳得很快,李定国在最前方等待着,他穿行过层层叠叠的人墙,走到了最中心,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按在了冰冷如霜的石碑上。 下一瞬,一道璀璨明丽的光芒从碑顶射出,横贯过天际,迷雾中渐渐凝结出了一道人影。 这个过程很长很长,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想知道是否会看见自己所期待的人。 是父皇吗?郑成功有些紧张。 李定国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说:“森森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那人终于展露出了身形,是个英姿焕发的将军,神色凌厉,手持长枪,扛着一竿印刻着“戚”字的帅旗,猎猎迎风招展。 甫一现身,便引得众人一阵惊呼:“是戚金将军!” “太好了,英灵归来的时候似乎是完美状态,身上没带伤,戚将军先跟我回医疗所检查一下身体吧。” “有人去万历位面通知戚继光了吗,毕竟是他的侄子。” 张煌言抬袖抹了抹眼泪,连忙点开了九州书院师生群:“我现在就通知,请戚继光即刻过来!” 众人一拥而上,围着戚金感叹不已,有不少人见证了这奇迹般的一幕,都不禁泪流满面。 戚金一一点首回应,最后走到郑成功身前,单膝点地,深深一礼:“见过陛下。” “少塘将军”,郑成功自然不会让他行礼,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陛下”,戚金抬眸望着他,眼圈已然红了,有些哽咽地说,“自那日黎明前京城一别,臣还以为自此便是永别,再也见不到陛下,见不到大明了。” 郑成功紧握住他指尖,回想起当日景象,一时也觉千情万绪涌上心头,心潮如海,难以止歇。 良久才轻声道:“欢迎回来。” 此刻,返魂碑前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又一道人影从碑身中凝结出现,渐渐变得清晰。 宰相柳如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小夏?” 夏完淳意气飞扬,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转头见她便粲然一笑,朗朗挥手道:“师母!” “好孩子”,柳如是抬手摸了摸他脸颊,泪水已先自落了下来,“等你老师归来见到你,不知会有多高兴。” “只怕老师到时候会嫌我碍事,把我赶得远远的呢”,夏完淳小声嘀咕道。 柳如是泪中带笑,无奈地抬手在他额前轻轻一拍,“尽说胡话。” 很快,返魂碑前又出现了一人的身影,这次全场都听见了李来亨的呼喊,惊破天际,震落飞鸟:“阿爹!” 他以飞一般的速度,直接蹦蹦跳跳地落在了来人身上,旁边几个九州书院的同窗尽皆目瞪口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小老虎又哭又笑,在李过怀中蹭来蹭去:“阿爹!我好想你,我做梦都想见到你!” “多大人了,怎么还尽日这般小孩子模样”,李过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抬袖给他擦眼泪,“好啦小亨,莫哭了。” 旁边的围观之人见了这一幕,各自抹泪,唏嘘不已。 就连完全无关之人,譬如温峤,都被他引动情丝,想起早逝的父母,不觉转头抱着自家舅舅刘琨落泪了一场。 接下来,众人等了很久,都不见再有英灵出现,皆是喟然叹息。 郑成功看着已经重归黯淡的英灵返魂碑,陷入了沉思。 他灭了一个荷兰,提升的大明国运居然仅仅够复活三个人。 按照这个节奏,是要把整个地球全都占领吗? 第187章 番外三 很快, 回归的三位英灵都被接到太医院进行体检,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结论—— 他们是完全健康的,回归时并没有携带任何伤势! 英灵们为大明江山战至最后一息, 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大治, 理应让他们和家人们在一起好好休息, 安度欢乐时光。 郑成功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不料,戚金根本闲不住, 到京城里溜达一圈, 见了大明发展日新月异,城中样样新鲜, 更是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就要为大明再奋斗五十年。 郑成功试图劝说一下:“少塘将军,你初次归来,不妨回去先作休整。” “陛下——” 戚金神色一变, 语气迫切地说道:“休整?臣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生前何必久睡, 死后自会长眠,臣现在每天只睡半个时辰, 依旧感觉自己身体棒棒的, 愿请战为陛下开疆拓土,攻城掠地,将更多的战友同袍从九泉之下带回来!” 郑成功:“……” 如此卷王精神,是陈茜茜听了都要落泪的地步。 戚金眼巴巴地瞅着自家陛下, 满脸都写了“睡太久了, 真的好想上战场”, 真叫一个望眼欲穿。 郑成功被看得满心无奈,翻出本位面生死薄,一经查阅,发现他的寿命居然离奇地还剩下数十年。 下属主动要为帝国发光发热,当然是好事。 他略微沉吟道:“少塘既有此一腔拳拳报国意,朕自不会阻拦。” 戚金大喜,当即纳头就拜,却又听他语气一转,清清淡淡地说:“只是,你离去之日距今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朝武器军阵日新月异,与那时迥异,不若以战代训,先挑一个小国家练练手,在战斗中熟悉磨合。” 戚金顿时心凉了半截,颤声问:“大明周围小国家都被扫空了,哪儿还有练手的地方?” 海外虽然还有大片的空白地,可他是骑兵帅,不是海战将领,开拓殖民地那些也不是他的专长啊。 郑成功抬手拍拍他的肩,明丽眉目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意味,转瞬微微一笑:“那是一个能让你一展平生所长的地方,你先回军营中练兵,等朕的消息。” 戚金惴惴答应下来,回去之后,真叫一个寝食难安,生怕自己被束之高阁。 如此捱了月余,戚金化担忧为动力,勤奋训练。 生前的火器与军阵技艺一点没落下,对新技术的学习也是渐渐熟练,了如指掌,终于又被召入宫中。 期间,中西方文史哲学术研讨会圆满举行,笛卡尔更是将众多参会学者的作品收集整理好,五湖四海全面发行。 学者们参观了大明众多研究员,甚至进行了一些课题合作,研究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 戚金进宫的时候,恰好遇见同样被喊过来的夏完淳。 二人对视一眼,皆望见了彼此眼中的无限懵逼之色。 十六岁的小夏是个天才少年,神仪清发,风骨灵秀,缓缓携琴负剑而来。 他眉目生得极好,还笼着江南吴地独有的温柔风光,眸光却沉邃坚毅,仿佛雪后的孤绝青山,泠泠激越,一往无前。 “后生可畏啊”,戚金忍不住感叹道。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诗写得好极了,还能征善战,品行也超棒的,除了早逝以外没有任何缺点——就连这一点,现在也被弥补上了。 夏完淳眨眨眼,小声问他:“戚将军,你知道今日陛下喊我们来做什么吗。” 戚金茫然摇头。 这一路禁卫军格外森严,几道盘查关口,进了宫才发现,已经抵达了不少人。 郑成功身边立着一位神色冷峻的青年帝王,身披铁甲戎装,寒光照彻,一手按剑,仿佛不怒自威,又仿佛燎原的烈火摧开春风万里,吹掠兵甲连云——正是刘裕。 二人在一处交谈,做最后的临行前商讨。 旁边,新皇帝王莽捧着厚厚一叠资料,认真倾听,时不时接上一句。 “……”夏完淳陷入了沉思。 幸好他刚归来没多久,否则,换作任何一名天幕观众在这里,都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眼前这三位,便是万朝中最能搞事的三人。 明世祖横扫海外,称霸天下,主打一个雁过拔毛,寸草不生;宋祖武力天花板,1v5000,碰上什么敌人都直接一波横推过去;王莽脑回路清奇,骚操作频出,凡事只有观众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当他们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就意味着……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就算夏完淳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妨碍他判断出今天的情况特别严重。 大明高层虽然来得不多,但这是因为相当一部分人长期在外,驻扎于西欧、北美、北非等地,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其他能到的,几乎都到了。 刘宋帝国的名将与文人们也悉数集中于此,就连王莽,都带来了新朝的许多心腹与得力干将。 郑成功遥遥对他一招手,示意到近前来,一旁的王莽也顺势抬头,颇为友善地笑了笑。 夏完淳:“……” 救命啊,简直没眼看。 王莽的穿衣风格十分花里胡哨,活脱脱就是整张色卡开会。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极富创造力地搞出了荧光色衣服染色,帝王霓裳各种元素花纹混搭在一块,宛如一位古代精神小伙。 这种审美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未免太超前了。 小夏被雷得里焦外嫩,浑浑噩噩、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极为小心地避开王莽所在区域,就见一个与己同龄、容貌极为秀丽的少年从刘裕身后探出头,高高兴兴地招呼道:“小师兄好!” 夏完淳:??? “哦,现在还不是师兄弟,不过也快了”,谢脁笑吟吟地向他伸出手,清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你好,我是谢玄晖。” 他的态度无比自然,这让夏完淳下意识就把手递了过去,然后开始默默反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脁语声清脆,将此事始末娓娓道来:“这事还得从新皇帝某一日的突发奇想开始说起——” 看在场的阵容就知道,本次乃是三朝一同参与。 征伐别的位面,本不是什么新奇事,这样的案例也确实不少。 譬如,王导前往靖康位面,李秀宁前往后唐位面,刘琨出兵帮助季汉位面的姜维北伐,等等。 其中被屡屡针对的一个朝代是赵宋,因为它们实在太拉垮了,每一个皇帝都各有各的毛病,着实让观众们满腔怒火,看不下去。 此外,还有元朝,金朝,西夏,鞑清,都迅速沦落为了万朝最底层。 最近发生的一桩大事,就是秦王苻坚和周世宗柴荣两朝联军,攻占了宋仁宗位面。 宋仁宗可以说是一个看似名声很好,实则人神共愤的存在了,一会儿庸州屠城,一会儿扒黄河大堤,种种操作实属令人窒息。 虽然说,这个位面的实力还是比较强悍的,有几个厉害的文官坐镇。 但架不住他们的对手太过于牛逼,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苻坚和柴荣两个千古一帝加在一起解决不了的。 第473节 如果有,就再加上他们的宰相王猛和王朴,十六国第一名相+五代第一名相,乃是千古名相的次方。 很快,宋仁宗位面就喜闻乐见地陷落了。 帝王们也是开开心心地收拢了大批人才,准备继续征伐,消灭掉辽和西夏,完成大一统,然后让自己的亲信们接管这个位面。 一统战争进行得很顺利。 对于柴荣来说,这是他已经走过的一遍北伐路线,直捣幽州,亦轻而易举。 对于苻坚来说……对不起,他从来没有御驾亲征这种操作,只需要在家里等着王猛的捷报,准备大犒三军就好了。 总而言之,这个位面很快变成了幅员辽阔、雄踞四方的恢弘帝国,只可惜跟赵宋君主已经没什么关系,而是周、秦共治。 夏完淳听到这里,不由惊奇道:“若要形成共治局面,需要很高的信任和默契程度——秦王和周世宗素无往来,如何凑到了一处?” 谢朓告诉他:“据说,是周世宗的老丈人、枢密使符彦卿在居中斡旋牵线,他是秦王的后人。” 夏完淳讶然:“啊这,符彦卿的「符」和秦王的「苻」似乎不是一家吧?” “中间隔了那么多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谢脁眨了眨眼,“符彦卿可是有族谱的,他们家都把苻坚的名字写进墓志铭了,总不会好端端认错自己的祖先吧。” 他随即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和我们等会要去做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夏完淳:“……” 没有关系,你还长篇大论说这么多! 小月亮扯了一通不相干的,终于切入正题:“消息传开,众人都在感叹宋仁宗总算是死了,其中尤以之前带走狄青的光武帝刘秀最为高兴。你也知道,一旦刘秀高兴,新皇帝王莽自然就不太高兴——” 所以某一天,王莽进入历史长河中,询问天幕,还有没有别的宋仁宗位面可以攻打的,让他也出口气。 天幕一听这种奇葩要求,颇感无语。 虽说经年以来,天幕的副本任务始终在持续进行中,已然扩大到了全球范围,什么罗马帝国、贵霜帝国、孔雀王朝之类的副本轮番登场,但毕竟还未出现过两个完全相同的位面。宋仁宗只有一个,死了就是死了。 王莽闷闷不乐,转头去刘宋帝国散心。 刘裕听他大倒苦水,却是气定神闲,随口说道:“要宋仁宗位面啊,此事易尔,你上次讲的那个《天龙八部》的故事,不就发生在宋仁宗时期么?” 王莽:!!! 天啦噜,宋祖陛下真是个天才啊! 王莽赶紧翻出光幕,询问能不能前往【天龙八部】所在位面,毕竟,之前众人砸金蛋抽奖的时候,就抽到了来自武侠位面的东西。 天幕告诉他,哎嘿,你猜对了。 不仅有武侠位面,甚至还有灵异位面、科幻位面、仙侠位面。 只不过,这些位面因为存在着超凡力量,权限需要单独申请解锁,否则若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世界和武侠世界联通,将会演变为一场血腥灾难。 王莽对天龙八部的剧情,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当即就在脑袋里回忆了一遍。 北宋仁宗年间,宋、辽、西夏三国鼎立。 主角团一个是自幼养在宋国的契丹后族之人,一个是大理世子,还有一个是西夏驸马,此外,还有众多角色轮番登场,各自在这无比混乱的时代背景下大显身手,风起云涌。 武力值么,肯定是很高的。 动辄飞檐走峭壁,惊天动地、飞沙走石、横扫群敌,萧峰、段誉、虚竹三人联手,更是在十万大军中生擒辽皇耶律洪基。 但他们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对上有火器加持、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王莽思来想去,觉得这波可以冲! 单是新朝一方,似乎还力有不逮,在他的热情游说,以及对武侠世界的好奇心驱动下,刘裕和郑成功先后答应入伙。 搞事之心蠢蠢欲动. jpg 三朝分工明确,基本就是大明出钱,主要承担军费;刘宋出力,名将们率军出征,新朝……负责提供剧本。 这是本来的想法。 不过现在,考虑到更多的征伐可以尽快提升大明国运,点亮「英灵返魂碑」,郑成功加大了投入,决定将整个天龙八部位面都犁一遍。 …… 王莽就是一个bug级存在,对《天龙八部》原著了如指掌,熟知每一个情节和机缘所在,专门帮人开挂。 他作为指导顾问,不仅要全程亲自参与本次征伐行动,而且还给大家量身制定了专属剧本。 比如,谢脁的剧本就是—— 前往擂鼓山破解珍珑棋局,拜入逍遥派,继承无崖子的全部功力,成为该派掌门人。 “据说逍遥派选弟子主要看脸,无论男女长少,皆是容颜绝美”,谢脁轻声说,“且极为追求轻灵飘逸、闲雅清隽的风格,于琴棋书画、君子诸艺无所不精。” “那确实很适合你”,夏完淳由衷感叹。 谢脁作为「一生低首谢宣城」的白月光,温柔灵秀又博学多才,如他这般的人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屈指可数,简直完美符合逍遥派的标准,甚至还大大超纲。 谁知,小月亮却颇为苦恼地摇摇头,蹙起了秀丽的眉毛:“可我并不想习武呀,还好现在你来了。” 夏完淳:??? 原本,刘裕确实打算让自家小朋友走这个路线,然而,谢脁天生温柔多病,无崖子的七十余年功力也不是说继承就继承,总要让他先强身健体一番,才便于消化吸收。 小月亮一听要早早爬起来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满脸抗拒,说什么都不乐意。 加之他性情澄澈明净,更不喜打打杀杀,与人争斗。 刘裕觉得此次白捡七十年内力的机会难得,待要板起脸训斥,又被他一通撒娇萌混过关,到最后也没忍心强迫,只得长叹一声,随他去了。 宋祖一生金戈铁马,几乎都在征战,就是想为后人留下一片净土青天,让他们拥有做选择的权利。所以,谢脁往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鲜少被干涉。 然而,小朋友任性归任性,当家长的却不能不为他的未来谋划。 刘裕思虑周全,最终和王莽一商议,决定让谢脁暂时走王语嫣路线,去琅嬛□□阅读武林秘籍。 作为一名天才诗人,过目不忘乃是他的基本素养,将万卷书尽数记诵之后,等于是一个行走的武学宝典。 未来若改变年头想习武,随时可以再开始。 什么?你问琅嬛□□是曼陀山庄的秘地,怎么才能进入? 我刘宋帝国的火器军团,难道是摆设吗? 谢脁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但令众人感到头痛的是,居然找不出一个足以替代谢脁进入逍遥派的人选。 单论外貌与文武兼资,辛弃疾也可以,但他并非走逍遥派“轻灵飘逸、闲雅清隽”这一路线的,强行学习,只怕适得其反。 王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六脉神剑,这种大开大阖潇洒路线的,比较适合他。 反正大理国终究是要被消灭的,天下终是要归于一统的,他们可以用一些条件,比如保全大理国的百姓,以及王室不杀,来置换得到六脉神剑的剑谱。 夏完淳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所以,陛下您就选中了我去逍遥派?” “正是”,郑成功微微颔首,“若非有你在,朕已经打算把这个珍贵的名额拿到万朝拍卖了。” 小夏就像是被尺子量过一样,每一处都符合逍遥派标准,逍遥派得此佳徒,可谓是祖坟喷火。 夏完淳有点犯难,小声说:“可是,我有老师了呀……” “无需担忧”,郑成功淡淡道,回想起当年在隆武朝时,与陈子龙执棋手谈的场景,眸中掠过一丝追忆的光,“子龙素来博学多才,对这些三教九流的绝学亦很感兴趣,你既为掌门,可代逍遥派祖师将他一并收入门墙,再成师徒之因。” 夏完淳闻言心中再无芥蒂,欣然道:“好!” 接下来,其余众人也是各自有安排,王镇恶出兵解决西夏一品堂,扫平西夏,重点关注西夏太妃李秋水,因为她手握数种逍遥派秘传,必须谋夺过来。 戚金因为特别擅长军阵,就带着明军、还有王贞仪的一部分军队,一起去平辽。 令人惊奇的是,【天龙八部】位面的时间线和正史的宋仁宗位面时间线偏差较大,这个时空,甚至还存在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 这能不给女真人来一通犁庭扫穴? 灭辽、西夏、金都属于入门操作,反倒是灭宋比较困难,必须从长计议,这里边武林势力盘根错节,还有个矢志复国的慕容复四处乱蹿,无疑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因素。 强攻不可,不攻自然更不可,将旁枝一一翦除,最后切入中枢,才是比较经济实惠的方式。 在此过程中,亦可以收获大量的人才、武器、秘籍、灵药,等武侠世界独有的特产。 具体如何克敌制胜,那便看帝王们的翻云覆雨,棋盘博弈了。 小老虎领取到了一套别样的剧本,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这不公平”,小老虎脸色顿时拉下来,充满了不情愿,“凭什么小夏能入逍遥派,可我却是丐帮弟子?” 哼,他不再是家里最被宠爱的小孩了! “这个么”,郑成功安抚地拍了拍小老虎的肩,轻笑一声,“你若是愿意学习逍遥派的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也可以拜入逍遥派。” 小老虎听了这么多名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逍遥派好生歹毒! “那还是算了”,他缩了缩脖子,目光充满同情地看着夏完淳,宛如看着一位即将赴死的壮士。 郑成功微笑道:“不觉得朕偏心了?” 小老虎使劲摇头,心有余悸地说:“我还是当丐帮弟子吧,至少可以吃到美味的叫花鸡。” 众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本次出征毕竟是高风险,充满了不确定性因素,故而在出发之前,大家都领取了微型传送门,再三耳提面命:“事有不对,立刻通过传送门返回,武侠世界的机缘再多,也比不上你们的性命重要!” 之所以选择从大明出发,也是因为比起刘宋和新朝,大明距离天龙八部位面的时间线位置更近,返回所需要的时间更短。 王莽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确认每个人都领取了剧本,应该没什么遗漏了,于是握拳给众人加油打气:“本次机会十分难得,大家要充分学习明世祖的作风,所有的好东西都不能放过,统统都要打包带走!” 郑成功闻言,微微蹙眉,似在沉思。 王莽试探道:“世祖陛下觉得朕说得太过分了?大家不应该竭泽而渔,毕竟也不是只去这一回?” 郑成功缓声道:“行事须慎重,莫要如此简单粗暴。” “嘿,瞧您说的”,王莽作为一名敬业的捧哏,当即清了清嗓子,“怎么叫人无法理解呢,不如给大伙说来听听?” 郑成功于是打了个比方:“比如,莽牯朱蛤、千年冰蚕、闪电貂这些神奇动物,一定要连同它们原本的生存环境一同挖回来,包括所有的土壤、草木、生物,回头送到研究所和其他动物一起配种,最好能够批量培育。” “还有什么灵草、灵药、毒草,统一照此标准处理。” “神木王鼎之类、九转熊蛇丸的道具,莫乱拆乱动,回头找列文虎克用显微镜进行研究,重组拼装,投入大规模生产。” 众人:“……” 抢到一个都是弥天之幸了,你还想着搞批发? 郑成功又道:“再如,关于小说未曾叙述的海外疆土,倘若那里同样有武林高手存在,我们当谨慎图谋;倘若没有,那便是纵横驰骋、来去自如,所有资源都可以任意开采。” 第474节 王莽徐徐扣出一个6,除非这个时期的欧洲也有骑士高手、梅林大法师之类的,否则怕是讨不了好。 “对了,人也可以做交易的吧”,郑成功想到这里,眼眸一亮,“高级人才自然要收纳效力,至于怀有异心的——” “星宿派之人可以卖给一些好大喜功的帝王充当鼓吹团,少林寺群僧可以卖给周世宗进行无害化处理,顺道将那个慕容复抓来,榨干价值之后卖给他的祖宗、燕武成帝慕容垂!” 刘裕扶额道:“人家慕容垂也不憨,不至于花大价钱购买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后人吧。” “他如果不买,就转给王猛”,郑成功一锤定音。 刘裕:好家伙,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呐。 “这些其实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郑成功支着手,语气从容地说,“朕以为,武侠位面最大的价值,并不在于提高战力,即便军团里每个人都学会「降龙十八掌」,依旧抵不过火炮重兵轰击。” “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是他们的医学、机械、奇门遁甲之类的偏门产物。” 他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一座神木王鼎就能召集方圆十里的毒虫,倘若往法兰西王宫里投放一个,路易十四还能有命在?再如这生死符,若能拿来显微镜下分析一番,习得炼制之法,介时控制几个西欧权贵政要,性命握于己手,这不比操弄经济风云变幻来得更简单快捷?” 众人:“……” 啥都别说了,以后这种场合,只需要紧跟着明世祖走就对了! 第188章 番外四 后唐位面, 大军兵临城下。 唐皇李从珂正焦急地在宫殿里踱步,都指挥使宋审虔等一干人都等在一旁,瞧着殿前广场上的空地望眼欲穿。 要了命了, 平阳公主再不来接手这个位面当皇帝,他们就只能一起上玄武楼自焚了。 如今正是后唐清泰三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悍然起兵造反, 割让幽云十六州于契丹主耶律德光, 奉表称臣,并受契丹册封, 就任中原皇帝。 石敬瑭军队攻占潞州, 进逼河阳,李从珂战战兢兢, 一退再退,切断浮桥躲入了洛阳城中。 众人正翘首以盼,忽见眼前璀璨流光一闪,乃是传送门开启的征兆,登时争相起立。 李秀宁一身甲胄, 提剑而出, 眉目清毅,神色宛如金石般沉肃凛然, 身后跟着一道长长的金甲队列, 气势肃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饱经铁血的士兵。 李从珂并后唐众臣慌忙迎上前,险些喜极而泣。 就看见李秀宁身边还站着一人,气宇轩昂, 帝王戎装, 抬眸一扫, 端的是冷冽如刀迎面刺来,不怒而自威,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李秀宁:“是我的曾外祖父。” “是您的曾外祖父啊…….” 李从珂挠头,正想着哪个曾外祖父,眼下这一滩混乱的局势就是亲爹李渊来了也帮不上忙吧,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曾外祖父?文文文文皇?” 宇文泰看起来凶,待人的态度居然还算和善,神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是朕。” 一顿,又道:“朕本次前来只是来为家中晚辈打个下手,此间你们一概奉她为主,所有事务听她决断。” 说起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便是一段漫长的故事了。 李秀宁本在九州书院认了王猛当帝师,王猛为了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帝王才,特别是提升政务和民生能力,也是颇费一番心思。 照此而言,今日出现在此地的,本该是前秦帝国前来助阵的军队才对。 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前秦和后周联军为了攻占宋仁宗位面,颇费了一番功夫,耽搁许多时间。 李秀宁本想等待老师结束战事,腾出手来,和自己一起前往后唐。 后唐群臣的质量主打一个全员二五仔,烂泥扶不上墙,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选居中坐镇,免得她出征在外的时候,莫名其妙被本方人捅上一刀。 结果李从珂每天哭天抢地,以泪洗面,声称祖宗你再不来我们可就没活路了,每日一个全新的死亡威胁。 李秀宁被他吵得头大,只得加快行程,决定将出发日期提前。 王猛和她约定,眼下前秦军队还在攻打北宋的京城汴梁,等此间战事告一段落,自己就去帮忙。 在此之前,李秀宁决定再寻找一个可靠的外援。 这个外援必须精通国家治理,擅长安定后方,但军事能力也不能太拉垮。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提供一队精锐士兵投入战斗。 李渊:笑死,完美避开每一项标准。 李渊原本在宫里躺平当咸鱼,坐等李世民平定江南,自己就可以白捡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地位。 听闻此事,倒是难得靠谱一回,积极给出主意:“去找你舅姥爷吧,让他借给你一支军团。” 李秀宁惊奇地问:“我哪个舅姥爷?” 李渊挠头想了一会:“四舅姥爷和五舅姥爷都行吧,一起上最好。大舅姥爷就算了,这脑子怕是还不如李从珂。” 他见李秀宁还在凝眉沉思,便欣然抚掌道:“你且放心,他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与已故窦太后的模样极为相似,都是英气勃勃、风姿飒爽。 窦太后幼年时在北周帝宫长大,得舅舅、周武帝宇文邕亲自抚养,乃是全家晚辈中最受疼爱的一个,待之犹胜亲女。 宇文邕英年早逝,彼时十岁出头的窦太后甚是悲伤,为此恸哭昏厥。 杨坚篡位的时候,她更是满心悲愤,捶床说:“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吓得老父亲和襄阳公主赶紧捂住她的嘴,生怕祸从口出,导致被灭族。 李秀宁一想,觉得确实有理,于是认真点点头,又问道:“阿爹,你要一起去吗?” 李渊哪敢去见宇文邕,宇文邕已经知道他做的好事,真见面能一掌拍死他,当即缩了缩脖子:“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可是,这次去应该可以见到幼年的母亲。” 李渊才不想见幼崽时期的窦太后,随意一堆话搪塞过去,给了李秀宁一堆礼物,把她打发走。 李秀宁离开的时候,见李渊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豪气干云地对着满屋子的小姐姐们们挥一挥手:“来,都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 李秀宁无语,觉得她爹真是全无心肝。 好在李渊只是摆烂了一点,倒也没有给她添乱,李秀宁平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即从宫中宝库中支取了一大堆宝物,准备回头送给幼崽版本的窦太后,还有舅姥爷宇文邕。 有舅姥爷来搭把手,这回去后唐,一切进展都会很顺利吧。 李秀宁这么想着,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她到达北周武帝位面的时候,看见了…… 又是熟悉的武庙狗王,又是熟悉的大将军韦孝宽。 他正狗狗祟祟杵在御书房门口,踮着脚,伸长耳朵倾听着里边的动静。 “韦将军怎么不进去?”李秀宁伸手在韦孝宽肩上一拍,后者被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里面正闹腾着呢”,韦孝宽抬手擦汗道,“陛下本来让我进宫讨论远征的事,结果文皇忽然出现——” 场面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李秀宁一阵惊讶,正寻思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室内,从自己位面穿梭而来的宇文泰神色冷厉,眸光犀利,对面他的四个孩子排排坐,皆正迎接来自老父亲狂风暴雨的训斥。 “汝——” 他抬手一指长女宇文明月:“头脑中进了东海不成,无端去给那个废帝殉情?朕的女儿便是养十个八个面首也使得,那元钦明显不怀好意,就是打的让你一起上路的主意,你还巴巴往别人坑里跳?” 宇文明月垂着头,不敢作声。 齐王宇文宪见状,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父皇,阿姐也是和元钦鹣鲽情深,这事——” 不能怪她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父亲锐利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惴惴不安地扯着衣角:“父皇。” “哦,还有你”,宇文泰冷笑一声,抬手猛然在御案上一击,“手握重兵最后却死于一杯鸩酒?糊涂之至!” “汝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朕从你幼时就开始悉心培养你,成长于军旅之中,纵横于刀剑之林,就是让你一声不吭直接赴死的吗?” “既拥兵甚众,不反还待何为?纵然登高一呼,揭竿而起,也比被小皇帝肆意宰杀、自毁长城强!” 宇文泰越说越气,一杯名贵的茶盏直接飞了出去,坠落在地,彻底报销: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汝父能从万军中夺得这天下,为何汝反不得?” 宇文宪就宛如一只鹌鹑,低下头一点不吭声,听见最后一句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偏偏这点小动作还被老父亲发现了,当即就是一通爱的毒打,宇文宪抱头逃窜,绕着桌子来了一个灵活蛇形走位。 然而你爹还是你爹,宇文宪虽然是一个武庙选手,但宇文泰的武力值对他有着压倒性优势,最后还是落到了老父亲手中,发出了一顿惨无人道的哀嚎。 听着如此凄惨的叫声,更是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旁边三人无比毛骨悚然。 最终,还是生性柔和的襄阳公主听不下去,试探着劝解道:“父皇,五弟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害怕爆发出内乱,徒使外人有机可乘。” 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宇文泰的怒火顿时高涨。 本来已经准备偃旗息鼓,直接又将瘫倒在地的宇文宪拎了起来,继续啪啪一通暴打:“顾全大局?你就是这般顾全大局法?” “明知道自己身为宗室屏障,当朝宿将,威望甚高,就这么贸贸然一死了之。” “你活着一日,掌控军政,杨坚小儿就不敢越过藩篱半步。你死了倒是痛快,想过死后这江山会如何吗?” 宇文宪无言以对,而且也不敢跟气头上的老父亲回嘴,被打得可凄惨了,就连叫喊声都逐渐衰落了下去。 其他三人:“……” 算了,反正是亲爹,再加上宇文宪能征善战、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死不了,随他去吧。 我们自身都难保了. jpg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宇文泰收拾完宇文宪,嫌弃地拍拍手,将人往边上一扔,转头又看向襄阳公主。 虽然是女儿,舍不得打,但该训的话还是要训的,他当即横眉竖目道:“看看你给你女儿找的什么夫婿!亲儿子思念母亲为之流泪,他都觉得闷闷不乐,如梗在怀,真是何等的心性残忍,薄情寡义!” 他说的是唐书所说,“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欷流涕,上(李渊)顾之不乐”,这一桩事。 襄阳公主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的错,这大野渊……李渊从此定没有机会进我们家们。” 宇文泰见她态度良好,便也没有再多计较,一转头,看向周武帝宇文邕,目光中简直能喷出火来,怒喝道:“跪下!” 宇文邕一个激灵,麻溜给盛怒之下的老父亲跪了:“父皇,朕……不是,我……” “不敢当不敢当”,宇文泰阴阳怪气地开口,语调冷得仿佛快要结冰了,“朕不过区区一个追尊皇帝,何德何能给半路夭折的千古一帝、死后两年就丢了江山的本朝武皇帝当爹啊。” 宇文邕自从御极以来,已经二十年没经历过如此令人汗流浃背的场景了,就算是当年宇文护专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可怕。 第475节 可能这就是来自血脉的压制吧。 他微微苦笑,沉声道:“江山破碎,国祚之失,确实是我的过错。” 宇文泰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再疾言厉色地批评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你的兄长能将帝位传给你,你明知太子无才,外戚势大,怎不传位给你的弟弟?” 宇文邕寂然无言。 宇文泰又道:“纵然要扶太子上位,死前一杯毒酒送外戚上路很难吗,宋明帝能杀王景文,你杀不得杨坚?莫要说杨坚身为柱国位高权重,你轻易动不得,那王景文身为太子太傅,身后更是站着琅琊王氏,难道就不位高权重了?” “你啊”,宇文泰带着一丝怜惜说,“总习惯把人往好处想,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君臣相得,死生不复。”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只是平淡的娓娓道来,反倒让宇文邕觉得无地自容。 “好啦”,宇文泰对他微微一笑,“朕不是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难过。” 宇文宪在一旁翘首以盼,期待着他爹最好把宇文邕也打一顿,这下便扯平了。 谁知他等了半天,不但没等到宇文泰动手,反而见宇文泰面色和煦地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开始温言细语地安慰。 宇文宪:“……” 他爹就是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吧,就离谱! 宇文宪一顿龇牙咧嘴,为自己挨的打感到意难平,不料这个表情又被宇文泰看见,当即眯起眼,眸中掠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混小子,看来你还是欠收拾啊。” 宇文宪发出了哀嚎,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大唐平阳公主到——” 几人见李秀宁推门而入,顿时如蒙大赦,尤其是宇文宪,一声“大外孙女”脱口而出,险些喜极而泣。 李秀宁:??? 她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宇文泰见李秀宁来了,觉得在场的几位怎么着也是李秀宁的亲外婆、亲舅姥爷,不能让他们在孩子面前丢脸,索性挥一挥衣袖,示意几人统统回位置坐下。 宇文宪对李秀宁投去了一道无比炙热的感激眼神,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瞬间就恢复了活力满满。 李秀宁:“……” 五舅姥爷有时候就挺憨的,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她本想请宇文邕出手相帮,但毕竟在场中人,宇文泰才是辈分最高的长辈,所以说明来意之后,最终变成了宇文泰带兵与她一起往后唐走一遭。 论军事与政治能力,宇文泰都是当世顶尖,自然高出宇文邕不止一个段位,沙苑之战更是战争史上著名的奇迹。 李秀宁欣然同意,顺带问道:“外祖爷爷离开自己位面的话,大周那边的事务不要紧吧?” 宇文泰摆手道:“短时间内无碍,有苏相公留下守国。” 李秀宁想到苏绰也在,回忆起这位的能力,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遂放下心来。 她将一大堆送给幼崽窦太后、以及在座各位长辈的礼物拿出来。 宇文泰微笑,忽而来了一句:“秀宁,朕准备待你母亲成年后,为她另选夫婿,若她不愿,就招人入赘,或者干脆找几个面首,你以为如何?” 李秀宁一怔,随即抚掌道:“妙极!” 她想起自己动身前李渊的作态,还有史书上的种种表现,更觉义愤填膺:“换得好,他就配不上我娘!我娘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招十个八个的美人怎么啦,便是百八十个也使得!” 宇文泰这人一贯护短,听得朗然大笑,心中极是熨贴:“好孩子,不枉你们亲缘一场。” 在历史上,宇文泰的所有后裔都被杨坚在篡国后杀得一干二净(萧道成:屠杀满门?哎嘿,这剧情我熟),仅有襄阳公主——窦太后——李秀宁这一支传承了下来。 纵然此刻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但宇文泰对待李秀宁,与其他晚辈便也有所不同。 宇文宪眼瞅着每个人待遇都比自己好,就连襄阳公主都被解了禁足,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有自己经常要挨打。 好烦呐,感觉好像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 宇文泰集中军队,准备和李秀宁一道出发,但是在出战前,他们准备做一件事,那就是—— 先来杀一个普六茹坚……嗯,不对,是杨坚助助兴! 宇文泰素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乱世中杀到人头滚滚,拼出一条血路,他本打算直接诛夷杨坚三族、并姻亲一族,主打一个绝不放过。 但李秀宁觉得这里边有一些无辜之人,不如放过,于是过来劝说。 宇文泰冷笑一声,断然回绝道:“这些人无辜?朕被杀的孩子难道就不无辜吗?还有朕的女儿顺阳,你外婆最疼爱的一个妹妹,就因为和独孤伽罗发生矛盾,被这厮何等欺凌羞辱,她难道不无辜吗?” 李秀宁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报仇哪分什么无辜与否,血债只有血偿。 再转头见到外婆襄阳公主,更是一脸愤怒,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冲上去给杨坚来上几刀。 李秀宁叹了口气,她毕竟没有宇文泰这般饱经战阵,铁血无情,听着刑场上众人的哀嚎声,最终还是心生不忍地问道:“不若将杨广的夫人萧氏放了,交易给梁武帝位面?” 萧氏是萧统的曾孙女,梁武帝应该很乐意多养一个孩子。 细细算来,梁武帝宛如养崽专家,到目前为止已经多出了萧铣、萧詧、萧大球这一串孩子要养。 也侧面可见兰陵萧氏之人究竟有多能折腾,经常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哒,回回都要靠祖宗来捞。 宇文泰欣然同意,片刻之后,白衣兵仙陈庆之穿梭过来,过来带走了年幼的萧氏。 作为回报,南梁位面赠送给李秀宁一车火器,众人准备就绪,齐刷刷前往后唐。 …… 李从珂使用「身份更改卡」,将自己的后唐皇帝位送给李秀宁之后,顿觉一身轻松,简直想当场转几个圈。 美得很,美得很,无事一身轻! 在这一刻,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在整个位面,顷刻扩散开来,众人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认知在悄然改变了。 都指挥使宋审虔,先是眼神迷茫了一阵,随即转为了然,直接对着李秀宁下拜道:“参见陛下。” 李秀宁伸手一指旁边的李从珂,试探发问:“卿可知他为何人?” 宋审虔转过头,见李从珂身着帝王冕旒,顿时瞳孔怒睁,铮然拔剑道:“何处来的逆贼胆敢犯禁,作天子打扮,先吃我一剑!” 李从珂:“……” 李秀宁:“……” 看来「身份更改卡」应该是使用成功了。 她选择这种方式继承帝位,而不是直接跨位面征伐,一来可以节省人力,毕竟她自己的位面还处于开唐时期,天下未定,所以腾不出手来跨位面;二来,也是减少来自朝野民间乱七八糟的阻力。 李从珂被从前的下属一通抢白,非但没有怒气,反而一通傻笑。 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奇才,早就困于皇帝之位久矣,如今终于得以摆脱桎梏,只觉得空气中每一口仿佛都是自由的气息! 李从珂正在这边高兴,陡然间,一道惊雷横空劈过他的脑袋:“等等,祖宗,你顶替了朕……我的位置,那我的皇后?” “什么皇后,注意你的言辞,你哪来的皇后”,李秀宁义正严辞地说,“分明是朕那兰质蕙心、美貌如花、主动留在宫中为朕排忧解难的姐妹。” 漂亮姐姐贴贴! 至于李从珂,帝位都让出来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李从珂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待打算再争辩。 结果李秀宁随手挥挥,下属便给李从珂收拾了一个装有盘缠的包裹,打开传送门,飞起一脚,给他送到了大唐去。 李从珂一步三回头,满面凄惶地离开了,那场景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呜呜呜,我的皇后……” 李秀宁却觉得他仿佛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唐等会就要迎来贞观年代,无比灿烂辉煌,李从珂怎么说也是唐朝宗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凭借这重身份,混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对他这种胸无大志、整日混吃等死的人来说,在盛世当大富翁,不比在乱世当皇帝快活得多? …… 李从珂的时代结束了,李秀宁的传奇即将开始。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形式相当严峻,西南边的孟知祥正在割地蜀国,东南边的杨吴时不时地水师进兵,准备割掉一块肉,西北的党项、吐蕃更是极其不安分。 当然,最直观的亡国威胁还是来自北方。 石敬瑭抛弃了所有廉耻道德,纳头便拜,以幽云十六州作为礼物,当上了契丹人钦定的儿皇帝。 父亲既然成了别人的“儿”,那下一辈就只能称“孙”了,石敬瑭的侄子、出帝石重贵曾在亡国之前,对耶律德光献上降表,开头便是:“孙臣重贵言。” 这是比完颜构的“臣构言”,还要更上一个等级的惊世炸裂之作。 契丹主耶律德光帮助石敬瑭,当然不止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而是为了彻底挥鞭南下,入主中原。 石敬瑭不仅给了他土地,还给他每年进贡30万钱帛,真是一个体贴好用的送宝童子。 耶律德光收了钱,干活倒也麻利,铁骑迅速席卷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与此相对的是后唐这边先前昏招频出,短短数十日内一退再退,领土一丢再丢,居然已经被占据了潞州长治一带,距离都城洛阳不过三百里。 好消息:河阳还没丢,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坏消息:河阳节度使苌从简是个二五仔,眼看大势已去,已经准备投降石敬瑭了。 本次韦孝宽也被宇文泰带过来帮忙,李秀宁当机立断,指派他率领两千骑前往洛阳白马阪,驻守阵地,自己则前往河阳速诛叛贼,整顿防线。 且说河阳营地,石敬瑭带着耶律德光送给他的一万骑兵,尚在做着不日洛阳城破的春秋大梦。 哼哼,那李秀宁区区一弱女子,料想黔驴技穷,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耶律德光对亦觉如此,加上本次他前往中原,虽有图谋天下之志,却也知道并不能急于一时,无法一蹴而就,这次就权当是提前来踩点的。 扶持石敬瑭一个傀儡上位,从此中原繁华之地尽在掌握,待到时机成熟再长驱而入,尽归我大辽天下,岂不美哉。 耶律德光当下已经有了归意,石敬瑭信心爆棚,竟然欣然同意,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攻唐没问题。 二人彼此话别,真叫一个泪眼汪汪,依依不舍,泪下沾襟,甚至还许诺道:“世世子孙,幸勿相忘!” 一日是傀儡,终身是傀儡,别想着逃跑了,拿来吧你。 耶律德光慷慨地给石敬瑭留下了一万骑兵,护送他出战河阳,石敬瑭居然还很感动,目送他远去,转头准备强渡河水。 未曾想好事成双,石敬瑭这边刚摆好了阵势,准备开始进攻,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陛下(他已然称帝),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传来喜讯,愿意顺应天命,归降本方! 苌从简乃是屠户出身,生性暴虐嗜杀,曾为了得到一条好看的金玉带,派手下劫掠杀之,灭其满门。 这种人自然对国家没什么忠心可言,石敬瑭闻言大喜,但也并未放弃警惕心,当即约定好了一个地点,令他孤身出城,洞开城门,以供本方军队驰骋进城。 到了约定的那日,石敬瑭一行在河阳城南的郊外翘首以盼。 等到日影西斜,约定的时刻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苌从简终于现身。 第476节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神色也充满了恍惚,仿佛在过去的一个时辰中经历过极为惨无人道的折磨,整个精神都崩溃了。 石敬瑭大喜,当即在他的指引下进入城中。 队伍鱼贯而入,不过数百人刚刚进城中,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空荡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若干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霎时间蜂拥而上,向着石敬瑭一行涌来。 余下的数万军队却是在河流的另一侧,更有同一批准备到来的万余军队被截断在城外。 石军先是茫然四顾,不明所以,随即便看见城头冒出滚滚浓烟,无数的飞弹火星噼里啪啦向此间砸来。 众人大骇,又失了主将,当然是毫无斗志,争相逃窜,只恨出生时未多生两条腿。 逃跑中,踩踏死了一波,被火药轰死了一波,剩下一波退无可退坠入河中,尸骸累累互相枕藉。 有少数士兵好容易泅河渡水,艰难回到了那一侧的营地,想要倚险据守,进行一通负隅顽抗。 未料旌旗无光,长风摧折,半空中忽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响。 不远处的山坡上,左将军符彦能推着一轮大炮,作隆隆轰击状,身后无数骑士俯冲而下,长剑连着金戈,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钢铁交辉的城墙,就这么冲击了过来。 石军被一阵冲撞,人人夺气,更无战意,止不住东倒西歪地溃散。 便是石敬瑭手下有数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在反击,试图重振旗鼓,却架不住对方直接上了火器,一开始就是毫不对等的碾压。 符彦能回想着李秀宁先前的叮嘱,觑准时机,见缝插针地命人高喊:“陛下有令,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晋军见此如蒙大赦,赶忙争先恐后地丢盔弃甲,举起双手,符彦能自命属下去将这些俘虏们一一收拢,等待李秀宁过来处置。 河阳城内,石敬瑭一入城,见此场景,就知道中了埋伏。 但他亦是一个骁勇善战之徒,手刃数名敌人,竟自被他从包围圈中撕裂开一道口子,似要杀将出去。 未料刚冲了一步,猛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箭镞从旁射来,射穿马尾之后仍旧势不可挡,从他膝贯穿而过,将人钉死在原地。 石敬瑭支持不住,应声坠地,旁边众战士齐刷刷涌将上来,七手八脚,赶快给石敬瑭狠狠扎了几下。 李秀宁打马而出,手中还保持着射出长箭的姿势,冷然垂眸将他一扫,蓦地勾唇一笑:“哟,这不是「儿皇帝」吗,现在这么寒碜了?” 石敬瑭闻此称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腰板一挺,得意洋洋道:“大契丹国乃天命所向,强汉无敌,你既杀我,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主契丹大王吗?!” 李秀宁心说,朕从未听过如此荒谬之言,你不应该姓石,你应该姓赵。 一面示意下属将石敬瑭绑好拖走,即日处斩,一面语气淡然自若地说:“耶律德光么,朕正要找他算账。” 石敬瑭眼看她不为所动,自己即将被带下去,终于慌了神,扭过头大叫道:“知远救我!” 不远处,一群人包围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在鏖战中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往此处看了一眼。 他作为石敬瑭一开始起兵时的伙伴和助力,虽然支持起兵,却不支持割让幽云十六州和向契丹称臣。 自石敬瑭和耶律德光联手之后,刘知远就开始了战场划水生涯。 他犹豫了片刻,居然转头问李秀宁:“若我归降,能官复原职,既往不咎么?” 李秀宁都被逗笑了,光天白日之下,你想得还挺美。 这厮未来也是一个篡位称尊的祸头子,后汉的建立者,史称汉高祖(刘邦:6)。 不过,有野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确实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李秀宁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压制他。 于是欣然上前,扶他起身,缓颜道:“将军既愿投效,朕自然乐从。” 刘知远松了口气,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 石敬瑭死了,死成了十六的倍数。 据受刑的人说,把他爿下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片的。 李秀宁征伐的脚步丝毫不曾停歇,金戈铁马,踏破河山万里。 她也曾考虑过将石敬瑭捏在手中,充当“叫门天子”的角色,所到之处直接招降,以此来收复被后晋占据的大唐土地。 但最终还是对这厮的厌恶占了上风,杀了就杀了吧,无所谓。 朕自当世无敌,所向披靡,开疆拓土什么的从来不在话下,哪里需要走这些迂回路线了。 宇文泰为她留在朝中坐镇,得以免除一切掣肘和后顾之忧,李秀宁开始尽情挥洒才华,驰骋于茫茫沙场,滚滚烽烟之中。 按照如今的唐-晋地图来说,与其说是光复故土,不如说是重新打一遍天下。 三月初,潞州收复,随后二十日连下十三城,兵锋直抵元城。 守将出降,遂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随后一干揭榜露布,安抚百姓之事,自不必提,由是全城肃然,莫敢犯令。 随后,她以元城为军帐中心,开始了向四面八方的进击,一路出贝州,一路出邢州,一路出辽州,最后在恒定会师。 到这一年下半年的时候,她已经打过了漳水。 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那日见势不妙,逃了出去,继承叔叔的位置称帝,领兵来攻,浩浩荡荡摆出了准备大举进攻的架势。 李秀宁一看,竟有这等主动来送人头的行为,这能不满足他? 石重贵一冒头,就被打成了死狗,丢盔弃甲、被缴获辎重无数。 好容易仓皇跑出十里地,准备收拢残兵败将,再接再厉,继续战斗,就得到了一个噩耗,不好啦陛下,咱们的后军将军眼看局势不妙,跑过去投递了! 石重贵又来了两回,统是被李秀宁杀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心头无奈。 打是根本打不过,只能开始疯狂跑路。 李秀宁一面痛打落水狗,给石重贵一些来自战神女帝的教训,一面也没有放松其他地区的兵力部署。 她挖掘出了一批可靠的心腹战力,如枢密使刘延朗等人,给他们充足的信任,放手去战,在漳河和滹沱河之间的广大地域自由纵横驰骋,收复故地。 同时赏罚分明,手腕凌厉,严明军纪,并杜绝杀良冒功之事。 就在这种君明臣良的环境下,李秀宁最终形成了一股洪流般的无敌大势,让对手自觉避让,胆战心惊。 后唐疆土的推进过程是惊人的,很快就已经逼近了和契丹接壤的定州。 只有在河东大本营太原府,遭到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反击战。 太原府的守卫者是桑维翰,石敬瑭的丞相,一个确实很有才华、文武双全的奇人。 也是极力促成割让幽云十六州的祸首。 比桑维翰这种奇异行为更难评的,是桑维翰的推崇者们。 赵匡胤建国之后,常感觉赵普才疏学浅,某一次吵架后居然感叹:“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 多少让人觉得脑子有点包,要桑维翰当宰相作甚,留着割敌卖国吗? 这种历史人物的辛辣吐槽还得看王夫之,他老人家永远能一语中的,直呼桑维翰“乃万世之罪人”。 总而言之,太原城有桑维翰坐镇,这一战确实进行得很艰辛,可惜他一人之才,远远不足以阻挡洪流大势席卷,最终在城破之时,举兵出降。 李秀宁从他手中接过宗卷,望着他在眼前下跪,一动不动背脊笔直。 不由神色冷然地发问:“卿是我大唐同光进士,将幽云燕土赠与夷狄时,可曾想过当年曲江宴上金榜题名,曾发过的誓?” 桑维翰面如土色,战战不能答。 “朕答应过降者不杀,但朕也不会再用你”,李秀宁淡淡道,“你自去吧。” …… 石重贵被人一路追击,毫无意外地溜进了契丹疆域内,向他的契丹爹爹……错了,是爷爷求救。 耶律德光也没想到自己刚过而立,就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孙子了(笑)。 他闻讯很恼火,觉得李秀宁真的不识趣,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怎么还到处乱打呢。 当即率军出征,准备给她一个教训。 没想到唐军战力今非昔比,他引以为傲的铁骑非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对方的火器弄得全军覆没,甚至人都被活捉了去。 十余日后,正在辽朝主持国政的太后述律平收到一条消息。 哎嘿,你的儿子、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被抓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要得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就得拿幽云十六州来换! 述律平:??? 她作为一位手段老练高明的政治家,更有着金刀断腕的惊人勇气,自然不可能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耶律德光是她分外偏爱的小儿子,素来英勇善战,述律平为了扶他上位,甚至不惜废除了长子耶律倍。 述律平谨慎地探明消息确实为真,无可奈何之下,心想,这幽云十六州反正本来也是中原土地,在手里没几天,甚至还没捂热,给她就给她吧。 但朝中一部分老臣却不乐意了,反对者蠢蠢欲动,要知道,废长子一派也是势力颇大,有自己的支持者的啊。他们巴不得耶律德光赶紧死了,好拥立耶律倍遗留下的长子继位。 本来一切动荡还在可控范围内,可某一日,耶律倍留下的长子竟遭到刺杀,这一下可炸了锅! 长子党惊呼,太后好歹毒的心,这是要把我们全部绑在耶律德光的战船上共沉沦啊,顿时在朝堂上开始了动作,让述律平应付得焦头烂额。 述律平万万没想到,李秀宁根本就是把一切都算好了,就连石重贵都是她故意放过来的。 要的就是他来契丹求援,自己这边再推波助澜几把,引发内乱,然后趁着大军调动、前去接应耶律德光、同时幽云十六州守军回撤的混乱之际,上京防卫空虚,直接来个直捣黄龙。 这波述律平站在第二层,李秀宁站在大气层。 直到第二年初春,上京陷落,她都没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契丹的旗帜倒下了,庞大的疆土还需要再战收拢,还有西蜀、楚、吴、越……李秀宁还要漫长的征途要走。 终有一日,大唐的旗帜会重新飞扬在五湖四海,辉耀八方。 第189章 番外五 于谦*在大明住了数日, 翻车得很突然。 本来吧,一切发展都很正常。 他在明世祖位面有自己的府邸,不必借住在馆舍或者张煌言家, 这就极大地减少了出问题的几率。 这几天,就是参加中西学术研讨会,尽量低调划水(?)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直到某一日, 前往【天龙八部】武侠副本的三朝联军回来了。 因为郑成功大幅度调整了位面流速的缘故, 众人在副本内待了好几年,外界仅仅过去了一刻钟。 他们这次收获颇丰, 堪称是将天龙八部整个世界都掘地三尺, 满载而归。 第477节 一些武侠世界的特产,莽牯朱蛤, 断肠草,冰蚕,等等,自然不会放过,还有各式各样的灵丹妙药和秘籍全都被打包带了回来。 更引人注目的, 是一批引进的特殊人才。 他们虽然成长在宋哲宗年间的武侠位面, 却自愿(划重点)跟随帝王们归来,建设大明/刘宋/新朝。 传送门再度开启, 三朝人士神采飞扬, 意气风发,高高兴兴地归来,一边谈论道: “这次当真是大开眼界,据说下回我们还会去一个武力值更高的武侠位面, 名为「大唐双龙传」!” “所有神功都被大家学会, 方才陛下练手, 一拂袖内力劲气迸发,直接削平了一片树林!” “宋祖陛下真不愧为千古战神,率军直接打上少林寺,玄慈老儿只能自裁谢罪,少林几百年的珍藏都是我们的啦!” “收获最大的还是夏完淳,直接获得了无崖子六十年功力,一跃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谢玄晖过目不忘,直接把曼陀山庄的数万卷武侠秘籍都看完了,熟读成诵,我们习武中如有不理解的,可以随时向他请教!” “世祖进入不老长春谷,带回来很多不老泉,虽不能长生久视,却也能延年益寿,等会就送给列文虎克去分析配药!” “萧兄,既然来到了大明,且随我一道去痛饮,不醉不归!” 李定国拉住新结识的朋友萧峰,眉峰微扬,豪气干云地说。 萧峰神色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大明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京城无比繁华,各色人种来来往往,如云汇集,实是一番盛世嘉景。 他点点头:“好。” 众人进入天龙八部的时间线,正是杏子林事件之前,萧峰作为契丹人的身世还没有暴露。 萧峰一次路过酒楼,正好见李定国独自在自斟自饮,气量甚豪,不觉起了比试之心。 二人就此相识,都是潇洒不羁之人,甚感投契。 后来萧峰得知父辈恩怨,料理了大仇人玄慈、慕容博之后,深感自己既不容于宋,也不容于辽,遂决定前往大明。 这一回,逍遥派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来了。 擂鼓山上,面对那一场珍珑棋局,谢脁何其惊才绝艳,只是随意试一试就破了局。 但他根本不想学武,所以最终还是第二个完成棋局的夏完淳继承了无崖子的毕生修为。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无崖子临终前,却没有再看夏完淳,而是选择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谢脁。 小月亮拿着七宝指环一脸懵逼,还没来得及推辞,无崖子就已经翘辫子了。 头一歪,腿一蹬,气息全无,走得很干脆! 这可怎么办呀,小月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刘裕:“外祖爷爷,我要当这个掌门吗?可我不会管理人呀。” 刘裕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无崖子,良久,语气淡淡地说:“他倒是知机。” 三朝联军进入武侠位面之初,并没有立即开始行动,而是先占领了姑苏城,利用曼陀山庄的秘籍资源进行大批量修炼,提升军队战力。 加上他们本来就有【军阵修行法】,双管齐下,很快就成长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而后,就开始了在天龙八部时空的大扫荡。 凡是有价值之物,全部要打包带走。 至于那些原本的势力,自觉主动把东西交出来的,便会放过。 但对于不配合、甚至激烈反抗的门派和世家,他们也不可能心慈手软,主打一个连根拔起。 逍遥派,以及逍遥派弟子李秋水的西夏一品堂,和童姥的灵鹫宫,属于必须要拿下的对象。 不论是他们的门派珍藏,还是小无相功、逍遥御风这些珍贵的典籍,都是很不错的资源。 天龙八部时代的武力值上限不算太高,逍遥派一共大猫小猫两三只,高手们再厉害,又岂能敌得过全部升级过一遍的三朝联军? 如果负隅顽抗到底,那也只能把他们灭门了,上一个试图挑战大军的少林寺,长阶前的鲜血还未干涸呢。 不得不说,形势比人强,无崖子这个决策很是明智。 既然谢脁当了掌门,自然就会照拂自己的门派,至于那些资源……就当是交出来保平安吧。 刘裕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天大地大孩子的意愿最大,他望着小月亮明净的眼眸,温声道:“玄晖,这个掌门你想当的话就当,不想的话也无妨。” 谢脁闻言有点踌躇,如果自己摇头的话,逍遥派接下来可能会被收拾得很惨。 “有点想,还有好多逍遥派的技能没学呢”,他苦恼道,“可是我不擅长管理呀。” 刘裕拍拍他:“没事,你自己学想学的东西就好了,朕让林子代你管理。”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重任的沈林子:??? 陛下,听我说谢谢你(咬牙切齿. jpg) 此外,本次王语嫣也跟随着三朝联军一起抵达,她和王贞仪相谈甚欢,决定进入新朝位面。 至于慕容复?他已经被卖给祖宗慕容垂进行二次改造了。 慕容垂听说自家后世有个大孝子,居然用「参合陂之败」的名字来命名家传武学「参合指」,顿时怒气上涌,就要把这个混账好好收拾一顿。 对此,远在宋朝的苻坚第一时间发来贺电,表示打吧打吧,打死了最好。 慕容复:“……” 等等,这口锅明明不应该他来背啊! …… 众人回归大明之后,举办了一场晚宴。 张煌言当然邀请了好朋友于谦*一同出席,席间推杯换盏,热热闹闹。 让于谦*觉得古怪的是,他右手边坐着列文虎克。 说来这列文虎克真是奇才,在荷兰民间从未受过任何训练,却能自学成才,攀登科学高峰,打磨出各式各样神奇的镜片观察人体细胞和微生物。 列文虎克来到大明之后,得到大明科学院的全权资金赞助,从此直接起飞,研究效率高得惊人,总能搞出一些神乎其技的发明。 如今大家从武侠位面带回大批产品,列文虎克也是摩拳擦掌,深感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得以充分发挥。 此刻,列文虎克正在拿自己的镶金小镜片,利用反光,观察着于谦*的一举一动。 他总觉得于谦*好像有哪里不对,跟以前不太一样。 但他毕竟初来乍到,是个外人,之前也就见过于谦本尊一两回,一时半会也摸不准,只得在一旁极为隐蔽地默默观察着。 另一边,郑成功正在思索着某些秘籍的安排:“朕觉得逍遥派有些书很适合文山,回头给他送一份。” “文天祥吗,朕没意见”,刘裕微微颔首,反正所有文件都有副本,就当送出其中一份做顺水人情了。 王莽随意地挥了挥衣袖:“嘿嘿,俺也一样!” 其他两人:??? 王莽战术性挠头:“哦串戏了,不好意思,朕也没意见,不如现在就让文山过来。” 张煌言听到这里,转头微笑着望向于谦*:“文山等会要来啦,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去准备吧。” 于谦*过去的十几天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震惊:“什么文山,哪个文山?” 张煌言寻思着,这也没喝多少,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当然是文天祥,还有哪个文山。你之前不是说棋艺小有长进,要和他秉烛夜话、下棋游园的吗,看看今晚月色多好,怎么能浪费,搞快点吧。” 于谦*:“……” 过去的十几天中,他始终忧心忡忡,寻找着回归本时空的方法,但现在觉得留下来其实也挺好的。 原主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神仙日子啊。 于谦*沉思了一会,在「这样跟原主抢人不太好吧」和「拜托拜托,那可是文天祥啊」之间纠结了半天。 最终,还是想见一面的念头占了上风。 然而问题在于,他并未点亮原主的技能点,对下棋不能说是略懂一二,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于是他试探着问:“你那里有……文山的棋谱吗?” 哪成想,张煌言听他问出这句话,眼神顿时变得特别奇怪,忽而冷不丁来了一句:“那年我们在兰亭集会救下跳河的屈原,他第一句话说了什么?” 张煌言:他每一次见面都要和我吹一吹文天祥的棋谱,而且还要求我必须捧场,现在不提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于谦*:一脸茫然. jpg 转弯太快,这都啥跟啥。 张煌言又道:“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再问一个,当时大家应吕布的邀请进入三国位面,你第一个带走的人是谁?” 于谦*继续沉默。 张煌言眸光转为犀利:“这也不记得?那景皇相关的事,你总不能忘了吧,你从崖山给他带回了什么礼物当纪念品?” 他见于谦*依旧不说话,于是眉峰紧紧蹙起,斩钉截铁地说:“你才不是我的好朋友,你是谁?” 于谦*无可奈何,没想到一句话忽然翻车了,只得坦白告诉他:“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景泰朝的于谦,在我的位面,刚打完北京保卫战不久。” 宴会上,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人一时都静默下来,愕然看来。 一旁,列文虎克语气幽幽地说:“根据我的微表情观测图,方才于太傅这句话有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的可能性是真的。” 众人惊叹,你的估计怎么还有零有整呢? “竟有这等事”,王莽却很感兴趣地凑过来,两眼放光道,“于太傅,你想回家吗,不如让朕来给你帮帮忙如何!” 于谦*心里一紧:“如何帮忙?” 王莽子看着就不靠谱啊,他就算只来了几天也知道新皇帝的那些光辉事迹,何等令人毛骨悚然。 王莽挽起衣袖,步步逼近:“你莫慌,朕新学了《九阴真经》里的移魂大法,保准给你换回去!” 移魂大法高深莫测,且极其难通,孜孜不倦勤练数年才算堪堪入门。 除了王莽这等好事者之外,没人会花如此多的时间在一项根本没有作用的武学上,因此也只有他一个人会。 于谦*正要拒绝,因为他还没见到文天祥。 但王莽却一心想试试神通,直接伸手将他按住,牙一龇,嘴一咧,衣袖一挽,随即发出了摄魂夺魄的声音:“移——魂——大——法!” 于谦*:? 我杀王莽!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天旋地转间,神智在飞速地抽离。 第478节 上方还在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莽子,你怎么只把于谦*的魂魄换走,却没有把原本的魂魄换回来?这不是得「失魂症」了?” 然后是王莽着急忙慌解释的声音:“按理说,这边的魂魄过去了,那边的魂魄应该很快会回来的,变成这样朕也不清楚啊!” “很快要多久?” “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不定,一两天、一两个月、一两年?” 众人:“……” 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双手合十为于太傅祈祷了! 另一边,于谦*的魂魄飘飘悠悠,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回到原来的位面,而是抵达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于谦*望着周围的宫殿住宅,沉默半晌,决定等回家了一定要砸掉几座王莽的祠庙(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不仅把他到处乱扔,还没让他见到文天祥,实在是应该打一顿泄愤。 他在空中飘得有点累,于是暂时进入了一块玉佩栖身。 就在他觉得这块螭龙玉佩有点似曾相识的时候,一个小朋友走过来,捡起了玉佩。 玉佩表面沾了点灰尘,幼年版的郕王小钰抬起衣袖,珍而重之地擦了擦。 一缕清风拂面而过,于谦*被迫化形出来,和幼年小钰对视半晌,额头缓缓滑落了一滴冷汗。 淦,王莽究竟将自己扔到了什么地方啊。 小钰紧紧捏住玉佩,望着他面露惊恐:“你是谁?” 于谦*沉默许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来的……”心腹之臣。 但他看着小钰身上的亲王服饰,转瞬想到,对方被封王是在堡宗即位之后,现在说这话显然不是很合适。 可能是因为在明世祖位面,听以张煌言为首的众人吐槽堡宗皇帝太多了,甚至万朝观众每个人路过,都会对堡宗踩上一jio。 所以,于谦*现在一想起堡宗,哪怕是幼年的堡宗,内心也有着说不出的反感。 这是什么诸天万朝的地板砖皇帝。 就算是王莽都可以吊打他(王莽:谢谢你)! 还没等他捋清思路,就听见小钰兴冲冲地说:“你是玉佩仙子吗,快和我一起回家吧。” 于谦*:??? 就挺突然的。 …… 另一边,众人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于谦本尊的魂魄归来,只得先把他安置好,然后去通知朱祁钰。 “你自己惹下的祸,自己去和景皇解释”,郑成功把王莽按在座位上,拿出一根荆条,要让他负荆请罪。 王莽哭丧着脸应下:“朕知道了。” 然而过了一会,朱祁钰发回消息,表示自己正和王导等人在宋徽宗位面平定靖康之耻,暂时抽不开身,让他们自便。 刘裕纳闷道:“你没跟他说是于谦的事?” “当然没有”,郑成功一摊手,语气无奈地说,“总不能直接跟他说「于谦出事,丢了魂魄」吧,那他还不得冲过来把我这刚建好的宫殿拆了。” 家里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刘裕一想也是。 既然朱祁钰不来,他们只好去宋徽宗位面看一看情况。 众人正要出发,忽见小老虎“哎呦”一声,捂着脸跌坐在一旁,叫声之惨烈,堪称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郑成功见他整个人都蔫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老虎拽住自己家长的衣袖,无限委屈地说:“我的牙好痛。” “莫慌,先找人看看”,郑成功对着列文虎克招招手。 后者立即在衣袖里一阵摸索,拿出几块镜片一拼凑,制成了一个简易版的高清显微镜。 他瞄准小老虎的牙齿瞅了半晌,惊呼道:“呀,你这颗蛀牙深处有一道裂缝,好多细菌都进去了,在靠近牙神经的地方四处乱蹿!” 如此描述,真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饶是众人久经战阵,也不由感到一股寒意蹿上脊背,纷纷一拥而上,围着显微镜看去。 但见显微镜片下众多细菌来回游走,真如虫子乱爬,无拘无束,小老虎两眼含泪,俨然已经被剧痛瞬间折磨成一只死老虎了。 列文虎克却不管众人的内心压力,两眼锃亮,充满激情地说:“必须立刻给他做杀菌处理,不然他这颗牙齿怕是保不住!” 他这个眼神和一个时辰前的王莽一模一样,明显是学艺许久,终于逮到一个实验对象,可以大显身手了。 满脸都写着「快来吧快来吧」,唯恐天下不乱! 郑成功轻轻蹙眉问:“如何杀菌?” “什么杀菌?”小老虎痛得神智不清,伏在他怀中哇哇大哭,一边惊恐地叫道:“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王莽素来听说这个时代的西医行事荒谬,生怕列文虎克胡来。 他走过来,对着显微镜看了几眼,眉头顿时蹙紧了:“这确实是急性牙髓炎的症状,不处理不行,在我们后世得把牙齿钻开来抽神经,再用树脂补上,最后用陶瓷做一个牙冠。” 小老虎一听要钻牙,嚎叫得更凄惨了。 王莽沉思一会,忽然灵机一动:“如果不想钻开牙齿,朕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用「移魂大法」,将小老虎的魂魄从身体里移出去……” 自然就不会疼了。 话音未落,在场几人齐声道:“你走!” 王莽悻悻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不提这个,朕对这个治疗还算有些了解,你们掂量着办吧。” 列文虎克喜道:“倘若新皇帝也愿意配合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郑成功觉得列文虎克和王莽乃是搞事界的两座高峰,一个更比一个不靠谱,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得试一试了。 他安抚地拍拍小老虎的后背,哄着对方喝下止痛汤药,对王莽说:“有劳。” 王莽瞬间受宠若惊:“世祖太客气了!” 加上他也想弥补一下先前用移魂大法造成的大纰漏,于是摩拳擦掌,信誓旦旦道:“世祖放心,小老虎不出几天就会活蹦乱跳!” 他越表现得信心满满,郑成功越觉得这事悬乎,迟疑地看了他几眼,转头问刘裕:“玄晖在何处?” 逍遥派医术博大精深,就连换眼之术都盛行,或许也能试试补牙。 王莽:“……” 听到这个,刘裕顿时长叹一声:“他去找萧衍了,朕拦都拦不住。” 天杀的,真不知道梁朝有什么好! …… 梁武帝位面。 谢脁正在摆弄着新作好的栗子小蛋糕,忽见面前的光屏亮起,眨了眨眼:“阿练,你点一下,外祖爷爷在呼叫我了。”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栗子」这两个字在本朝属于违禁词,尤其受到帝王萧衍和宰相沈约的一致忌讳。 沈约:呵呵,什么「天子圣哲」,都不如一包栗子来得实惠。 但小月亮并不管这个,反正也禁不到他头上。 萧衍当年亲眼见到好友被东昏侯所害惨死,从此遂成心结,如今失而复得,主打一个有求必应,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给他准备一份。 小月亮每次来梁朝都宛如度假,开开心心一连待上许多天,走的时候还连吃带拿的,抱满了礼物。 萧衍棋力高绝,可称六朝之冠,逍遥派藏书中有不少珍藏棋谱,尽数被小月亮打包送了过来。 此刻,他面前放着两份棋谱,一份是聪辩先生苏星河的珍珑棋局,一份是文天祥的《玉帛金鼎图》,正在对照研究。 小月亮唤了两声,发觉他盯着棋盘不理自己,手一伸,将玉石棋子全部拨乱,有不少还沾上了奶油。 “怎么了?”萧衍回过神,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握住他的手擦了擦,“等会记得把棋局还原。” “还原就还原”,小月亮嘀咕道,反正自己过目不忘。 他点开屏幕:“唔,外祖爷爷说,小老虎突发牙疼要补牙。可是,我逍遥派医书中只有强力止痛汤药,还有做手术之前饮用的麻醉汤,以及涂在伤口处的麻痹药物,并没有补牙材料呢。” 萧衍扶额,依稀叹息了一声:“这麻痹药物要来有何用,帮助牙齿走得更安详吗。” “才不是呢,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小月亮瞪他一眼,很快又冒出一个主意,“本门中换眼、换牙之术倒挺多的,不然给他牙齿全部敲掉,换成纯新的假牙吧。” 萧衍:??? 这谁听了不说一句活阎王。 可怜的李来亨,怎么忽然就…… 另一边,岳飞也感到奇怪,把岳云和檀道济叫过来:“你们几人在天龙八部副本中都是一起活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檀道济一脸懵逼:“可能是因为巧克力吧,他带了好多好多进去,本来要给我们分,可我和阿云都觉得太苦,不爱吃。” 小老虎在大明乃是一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人拘着他,贡品也是随便拿。 他觉得神圣罗马帝国送来的奥地利巧克力味道不错,直接搬了十几箱走,不停吃吃吃,终于把牙齿给吃坏了。 岳飞见了如此惨状,借机教训各位小朋友远离巧克力,保护牙齿健康。 耳畔,小老虎的叫唤还在一声声传来,岳云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有余悸道:“不吃不吃,这辈子都不吃了。” 话音未落,就见列文虎克扭过头,对他灿烂一笑:“吃巧克力也没关系的,回头我给你补牙就是了。” 众人:“……” 大仙,快收了神通吧,你真的很让人胆寒! “玄晖,你也看见了”,萧衍收回目光,徐徐看向了谢脁手中的栗子蛋糕。 他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为了保护你的牙齿,你是打算现在将它送走,还是让我来替你送走呢?” “我都不选!” 小月亮无比警觉地看着他,试图护住自己的小蛋糕。 然而,萧衍虽然是个文治皇帝,但怎么说也是以武开国,身手绝非他可比,所以,这个蛋糕最终还是被无情地剥离而去。 第479节 “萧阿练,你别得意”,小月亮闹了一通无果,坐在原地生闷气,“我回头就去学北冥神功,下次见面一定镇压你!” 绝世武功哪能说练就练,萧衍只当小月亮在说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日后会被镇压得有多凄惨。 他抬手将一只被撞倒的琉璃杯盏扶正,微微含笑道:“好,那我等着。” …… 另一边,李来亨喝下止痛汤药,嘴巴不断发麻,情况暂时缓和了些。 郑成功拍拍他的手:“你在家好好休息,等待手术,让小夏代你去靖康年间。” “可是”,小老虎泪眼汪汪地说,“我还想等恢复了去那里玩呢。” 众人无语,你一个小朋友,年纪不大,想法倒是不少。 然而明世祖都同意了,他们除了听之任之,还能咋滴。 王莽开了一张制造补牙树脂材料的方子,交给大明科学院。 因为先前一次副本结算,就有化学实验室奖励。 列文虎克领命而去,和一群羟基磷酸钙之类的奇怪东西搏斗半月有余,终于将补牙材料制造出来,救了小老虎一命。 如此一来,众人正式前往靖康年间,已经到了半月之后。 …… 靖康位面。 王导纵横捭阖,落子全局,从大理国开始入手,扶持司马绍在南方登基,随后就开始了势如破竹的征程。 值得一提的是,大理国这位被取代的倒霉蛋,是宣仁皇帝,庙号宪宗,大名段和誉…… 没错,就是大家全都见过的那位天龙八部段誉的原型(老年版)! 一路走来,就有不少吃瓜群众去问萧峰:“萧兄,你要不要去见见你的三弟?” 萧峰:? 他直接就是一个抗拒的大动作。 王导的战略思路十分明确,先对付金,再对付宋,趁着金兵南下,朝中空虚的功夫,渡海而上,杀入中都来了一招偷家。 这个战术思路,类似于后唐庄宗李存勖八日灭梁,主打一个出奇不意,趁你没缓过神就要你命,打死没商量。 景泰位面派了骑兵与水师支援,先进的武器,精锐的战士,金兵们一个个人仰马翻,输得惨不忍睹。 然而金国毕竟是建国初期,亦不乏血勇之士,气势如虹,拼死反击。 战事一度陷入了焦灼,直到三朝之人到来,各路武林高手齐出,三三两两组合夜探军营,顿时就斩杀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人,悬首示众。 萧峰更是亲往金朝帝宫走了一遭,活捉金太宗。 金兵一溃而散,仓皇北逃,司马绍一方再无掣肘,进入中都城顺利登基。 下一步,就是破燕京、渡黄河、挥师南下直取开封了。 司马绍虽然年幼,却在风刀霜剑中快速地成长了起来,他本就生于衣冠南渡、天下分裂之时,一出生就在江南,从未抵达过北方。 如今天下未统,却已先据幽云。 王导带着小弟子凭栏远望,浩荡的长风吹起征尘遍地,烽烟如燃,天上的旭日摇摇欲坠,仿佛生民鼎沸,四海倒悬。 “唉,日近长安远”,司马绍叹道。 但他很快话锋一转,振作了精神:“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晚,朱祁钰为了感谢三朝吃瓜群众(划掉),三朝仗义之人的相助,在宫中设宴相招。 不料灯火初燃,还未开宴,便见一道身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一下在他面前站定。 王莽捏着朱祁钰的衣袖,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肃容道:“景帝陛下,朕捅了一个和你有关的大篓子,你一定要镇定啊。” 朱祁钰已经见惯了王莽的搞怪,一时没当回事,随意挥挥手:“是吗?那你说吧,朕听着。” 王莽想了想,谨慎地提出要求:“你先保证你不会生气,朕再说。” 朱祁钰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两眼,断然拒绝:“这不行,你先说来听听。” 王莽得不到保证,更觉得自己今日命悬一线了,于是再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呢,也不算什么大事,或者说影响可大可小。” 朱祁钰一脸茫然,王莽见他还没get到要点,只得疯狂暗示道:“有一个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话音未落,朱祁钰惊讶道:“你找人暗杀小太宗爷爷了?” 王莽:??? 这都什么和什么?! 原来,洪武位面的小燕王朱棣,自九州书院学习归来,就被老朱送到了景泰位面练兵,以三年为期。 朱祁钰白得一个征北大将军,既是战神,又没有任何隐患,自是欣然同意。 大明军中也没有谁不长眼,敢不听小朱棣的号令,尤其神机营更是如臂指使,所向披靡。 加上小朱棣本就在崖山副本中北伐过一次,如今更是纵横无敌,率领军队一路呼啸,已经打过了叶尼塞河。 朱祁钰这次前往靖康年间,十分放心地将他留在了本位面继续战斗。 王莽发觉一口大黑锅朝自己砸来,慌忙否认,连连摆手:“朕不是,朕没有,朕和他无冤无仇,压根没去你们位面。” 朱祁钰松了口气,心想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大家都好端端在这里或是本位面待着。 除了廷益去了明世祖位面,但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他甚至在那个位面有所以自己的府宅,基本等于半个常驻人口。 等等…… 朱祁钰目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望向郑成功:“你们对廷益做了什么?” 郑成功沉默片刻,放下杯盏,带着一丝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此事王莽有错在先,你有什么想提的条件尽管提。” 王莽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你放心,只要朕做得到,一定会补偿你的……” 朱祁钰无心再听他掰扯,让他速速带自己前去。 …… 一个时辰后,王莽背着荆条站在宫门外,随时待罪。 朱祁钰决定以后在两个位面的传送门处都贴上纸条—— 王莽与狗不得入内! 这还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王莽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皮一下就把于谦的魂魄给弄丢了,又见朱祁钰如此深受打击,更加不敢反驳,生怕把对方气出什么问题来。 “给朕《移魂大法》的秘籍”,朱祁钰冷冷道。 “啊”,王莽不胜惊讶,“景帝你也要学吗,这个功法真的很难学,朕学了五六年才入门,然后第一次出手……” 就是给于谦*移魂。 他到底还是学乖了,没把后半句继续说下去。 朱祁钰捏着移魂大法的秘籍看了半晌,如同天书,完全不得要领,不由眉峰紧锁。 “朕就说这个很难学吧”,王莽趁机说道,“不如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反正于太傅的魂魄终究会回来的,虽然有可能花费十年八年……” 一听到「十年八年」,朱祁钰的眼神顿时宛若要将王莽给生吃了。 饶是王莽一贯无法无天,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陛下,你少说两句吧”,王贞仪头痛不已,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他拖走,“景帝陛下,这次多有得罪,赔偿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议。” 朱祁钰冷笑一声。 “消消气”,郑成功抬手斟了一杯凉茶递过去,温声说,“不若将于太傅放在英灵返魂碑下方,大明国运相系,或许魂魄归来的速度会快一些。” “这如何使得”,朱祁钰蹙眉道,“你也不能控制归来的魂魄究竟是谁,倘若召唤出别人的魂魄进了廷益身体,比如隆武帝,朕岂不是还要叫他爹?” 郑成功惊愕地看向他:“那是我父皇,你叫什么爹?” 朱祁钰:“……” 对不起,他气懵了。 “还有一种方案”,郑成功又道,“便是再前往一个新的武侠世界,天龙八部世界既然有「移魂大法」,想来其他世界也会存在相应的克制之物。” 朱祁钰沉思良久,一时也无其他路可走,遂满怀忧心地点点头:“好吧。” …… 于谦的身体被放进了魔法锦囊保鲜,进行时间定格。 众人为了该去哪个新的武侠副本而争吵不休,王莽介绍道:“许多武侠世界,都以真实的历史故事为背景” “有没有本位面的?”众人纷纷追问。 王莽告诉大家:“不仅有我们各自时空的,甚至还有以我们为主角的。比如【边荒传说】世界,就是以宋祖的一生为主线;【七剑下天山】世界是李晋王去世十余年之后的故事;【鹿鼎记】以反清复明为背景。” “请问”,王文举手道,“有没有发生在本朝的故事?” “有吧”,王莽想了想,“【小李飞刀】世界的主角李寻欢,就是景帝年间中的探花……” 众人商讨一阵,最终却是一个没选,而是转头去了【大唐双龙传】。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真的存在破碎虚空,世界等级较高,比较方便找到克制移魂大法的东西。 萧峰、王语嫣、逍遥派众人也随之一同前往,抵达了隋末大业年间。 出发之前,王莽再三耳提面命:“记得一定要抓捕石之轩/裴矩!他练习不死法印,直接分裂精神,如果于太傅魂魄不全的话,我们可以帮他再裂一下,不就补全了!” 朱祁钰顿时想把他打一顿。 …… 副本内外存在着时间差,数年过去,外界只流逝了一个时辰,当真是恍如隔世。 期间,众人尝试了许多种方法救回于谦的魂魄。 包括但不限于石之轩的不死法印,来自和氏璧的精纯能量,慈航静斋的剑心通明,鲁妙子的机械术,等等。 甚至听说石青璇箫艺冠绝天下,有净化心灵之功效,还特意将她从幽林小筑请来,吹了一首曲子。 第480节 结果无一奏效。 期间,秦皇苻坚和世宗柴荣都受邀来过一趟,秦周联军在完成宋仁宗的位面征伐之后,得到了一批天幕奖励。 “长命百岁卡怎么会没用呢”,苻坚惊奇道,“当初朕就是用这个给景略续命的。” 柴荣拿出自己的道具卡片,也尝试了几番,同样遗憾地摇了摇头:“朕从前也是用这个给王相公续命的,不知何故,竟对于谦毫不奏效。” 魏王符彦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陛下,祖宗,可能是因为你们的卡片来自历史位面,而于谦的伤势是武侠位面的功法造成,所以不起作用。” 苻坚闻言眉峰微蹙,心想王莽等人能打过去,武侠位面的人同样也能打过来。 若有武侠位面突发奇想进攻本朝,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回去得问问景略。 柴荣和他想到了一处,回朝之后就把王朴叫来,君臣二人秉烛夜谈至天明。 最后决定还像之前一样和前秦帝国联手,继续去征服一个新的武侠位面,得到功法和宝物,全员走上修行之路。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边荒传说」位面,正值淝水之战时期……” 吃瓜群众:??? …… 最后众人不得已,为于谦找来了传说中的战神图录。 据说此物记载了有关生命和宇宙千古以来的秘密,终极招式就是破碎虚空,打碎位面壁,想来对付灵魂之事应该问题不大。 朱祁钰带着战神图录归家,心情无比沉重。 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廷益,你此刻究竟身在哪里,何时才能归来? 朱祁钰屏退了宫人,捧着写有《战神图录》的瓷砖(被明世祖直接从战神殿穹顶抠下来的),一字一字,念给昏睡中的于谦。 念完之后,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于谦有任何反应,不觉大失所望。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方法都试遍了,你倒是睁眼看一看朕啊……” “看什么?” 他正准备离去,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于谦支起身,望了他一眼,如释重负地笑道:“果然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朱祁钰惊讶地看着他,眸中似是浮现出一层水光,低声道:“欢迎归来。” 他和于谦分享了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讲了几个时辰都说不完。 于谦听后恍然大悟:“果然,那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原来是陛下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不祥之物,特意跑到太庙躲了几日。” 朱祁钰:“……” 合着自己难过了这么久,问题根源居然还出在廷益本人身上。 终究是错付了. jpg 那时候,于谦还真没打算离开。 他行事一向有始有终,既然自己来了,就要留下一些好的影响,不能半途而废。 他想了想,决定把这个好消息也分享给自家陛下:“我这段时间过得挺充实的,按死了一个前任皇帝、一个前任太后,几个祸国奸臣,还有几个异族君主。” “在另一个时空,你的统治从此应无任何隐患了。” 朱祁钰:Σ(っ°Д °;)っ 【作者有话说】 好耶,本文到这里就算完结啦。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整本小说,而且还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真的好开心呀(当场一个旋转跳跃!!!),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祝大家都能健康快乐每一天! 其实本文一开始的写作设想只有一个情节,那就是郑森森闯关崖山。作为森森的崇拜者,我一直有个计划去各地看一看他留下的痕迹,然后在南澳岛(森森的起兵地)发现了陆秀夫的衣冠冢,原来小陆相公从前也在这里领兵作战。我心想好巧,赶快联动一下。结果后来一不小心文章就写多了,把各种参赛者都写了进来hhh 由于个人读书比较杂,喜好比较冷门,导致很多人物都找不到合口味的文,比如郑森森,刘越石,沈休文,陈茜茜,自己动手产粮的过程还是比较愉快的,写作目标也算是圆满完成,把他们的故事都叙述了出来。 懒惰如我,也因此被鞭策去多读了一些史书。这期间,因为写了较多魏晋南北朝的人物,我也花费大半年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宋书、陈书、梁书三本,还有晋书、北史、南史、新五代史、旧五代史、明史、南明史(钱海岳)的列传(载记)也跳着看了七七八八(志一概不看,因为我觉得很无聊,看了也记不住),新认识了一大群富有魅力的历史人物,同时也意识到了某些史官修书的魔幻程度(沈约你说是吧?),感到心满意足。 近来在比着看《新唐书》和《旧唐书》,进度异常缓慢,一个月过去了,贞观朝还没看完。。。好玩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嗷:=) 因为文章情节和篇幅所限,亦有一大批我平日记在读书笔记上,觉得非常有趣非常动人的历史人物和故事来不及和大家分享了,只好留待下本书再写。 或许,正因为留有遗憾,才成全了新的一场征程吧。